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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节

    盛世收藏 作者:玉师师

    第6节

    “孔哥,”罗子庚拍拍他的脸,“到了。”

    孔信嗯了一声,头重脚轻地从车中钻出来,睡眼惺忪。

    旅馆门口昏暗的灯光下,他面色潮红,浓黑睫毛在眼底落下一片阴影,俊朗的脸上有了不合性别的柔媚。

    一眼看去,就再也移不开眼了。

    罗子庚抬手,轻轻拂开他额头的碎发,指尖落在温热皮肤上,竟微微战栗。

    将人半抱半扶地弄回房间,小旅馆供暖不好,室内暂时温度没上来,孔信醉得无意识,往身边温热的身体靠了靠。

    刹那间,罗子庚浑身僵住,因为他感觉到怀里的人硬了。

    孔信可能不舒服,没有给他太多震惊的时间,很快就转过去,扑到了床上,手脚怕冷地缩了起来。

    罗子庚摸摸他潮红的脸,帮他脱掉衣服鞋子,裹进散发着潮气的棉被中。

    关了顶灯,床头灯微弱的光影落在床上,显得人安静又乖巧,罗子庚突然鬼迷心窍,发疯一般地想亲他,想亲他的额头,他的眼睛,他的嘴唇……亲遍他的全身。

    这个念头一上来,便再也克制不住,他看着眼前熟睡的脸,一点一点地俯低身,恍惚地看着孔信的长眉和眼睛,轻轻一吻落在他的眼角。

    孔信眉头一颤。

    罗子庚倏地回过神,呼吸瞬间粗重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孔信微蹙的眉头,发现他还在醉梦中没有醒来,缓缓松了一口气,贪恋地看了片刻,亲吻从眼角移到嘴唇,轻轻一触,然后猛地转身,逃一般离开房间。

    仓促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孔信睁开眼睛,抬手摸了摸嘴角,醉眼之中一片疲惫。

    ☆、幸运进现场

    半夜的时候孟昕过来敲门,孔信瞪着一双醉红的眼睛去开门,憔悴之惨状把一向泰山崩于眼前也不变色的孟昕给吓了一跳,“怎么喝这么多?”

    “帮罗子庚代酒,被那老哥几个灌惨了,”孔信去用凉水洗了把脸,头脑清醒了些,“怎么样?”

    孟昕将一个黑布袋放在桌子上打开,哗啦啦一阵响声,倒出十几片碎瓷片,“你猜得不错,果然有内部的人偷拿瓷片出来卖,在龙王庙前的街上,都形成小型鬼市了,不过都是些破瓷烂片,没有整器。”

    “肯定不会有整器,别看现在来了这么多收藏家和古董贩子,真正能吃得下柴窑整器的人,恐怕没几个,”孔信随手捻起一个瓷片,“就这些破瓷烂片,估计也不便宜吧?”

    孟昕点头,“成百,上千。”

    “还不知道都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抠出来的呢,”孔信骂了句娘,扔到一边,“价钱却比古玩街上贵几十倍,这是浑水摸鱼来了。”

    沏好浓茶,两人坐在灯下,摸着碎瓷片鉴定年代,孟昕在买的时候已经粗略估计过一遍,但是鬼市那个气氛下,根本就看不分清,再这么细细过一遍,就发现绝大多数都是鱼目混珠,真正的“珠子”却没几个。

    最要命的是,现在根本没有权威性的文献能够告诉你柴窑到底是个什么标准,只凭着一句“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简直抽象得令人发指。

    将手头存疑的瓷片放在一边,准备带回南京去让孔仰山鉴定,孔信仰头将茶水喝干,揉揉眼睛站起来,这才发现,浑身骨头僵硬得咔咔直响。

    “你去睡会儿吧,”孟昕放下瓷片,“剩下这些我来就行。”

    孔信瞪着猩红的眼睛,“我不困,明早肯定还有市场,叫上罗子庚,我们一起过去。”

    孟昕眉头微皱,“你扛得住?”

    “嘿,”孔信咧嘴笑,“我兴奋着呢。”

    凌晨四点,罗子庚被喊了起来,一开门,就看到孔信站在门外,面容憔悴得跟刚从坟里扒出来似的,但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贼亮,“小子,不是喜欢逛鬼市么,走,哥带你去开开眼。”

    “鬼市?”罗子庚吃了一惊,“这里也有?”

    孔信白他一眼,“你歧视人家小地方呀,有需求就有市场,快点穿好衣服出来,再磨蹭天都要亮了。”

    冬天的凌晨阴风阵阵,孔信裹着棉袄嚎叫,“日哦,冻死爹了……”

    罗子庚解下围巾递过去,孔信一愣,连忙摆手,“别这样,我皮糙肉厚的没什么,万一把你冻病了,温知君要赖我,我才不要跟他扯皮,你快点自己围上。”

    “我不冷。”

    “不行不行,”孔信缩缩脑袋,颠着小碎步往前跑起来,大叫,“日日日日日……你俩快点,咱们跑起来就暖和了。”

    孟昕抄着手,无比闲适地看了罗子庚一眼,跟着孔信往前跑起来。

    罗子庚默默将围巾系上,总觉得孟昕那一眼好像看明白了什么。

    村外有龙王庙,每年庙会时,这里都要逢大集,此时,本该寂静无人的地方,却是人影幢幢。

    有七八个民工裹着军大衣,面前都有一袋袋的碎瓷片,据说是他们在发掘现场工作时私自留下的。

    既然是旧窑址,肯定少不了碎瓷片,上面部门只关心有没有出土整器,对这些碎瓷片其实是不太关心的,但全国各地闻风而来的收藏家喜欢呀,于是就滋生了如此这般神秘的市场。

    “分头行动,”孔信眯着眼睛坏笑,“小孟往左,罗子庚往右,我直走,咱们敞开了收,看看能收多少好东西。”

    “好。”孟昕微微一笑,拿着手电筒往左边人群中去了。

    孔信看向罗子庚,“小子,有信心没?”

    罗子庚故意道,“没有。”

    “真不上进,”孔信拍拍他的肩膀,叼着烟往前晃去,“现在没别的路子,咱们至少得有一个星期的时间什么都不干,只收这些破瓷烂片,等这个星期过去了,你的眼力要是还没个提高,就自裁去吧。”

    “……”罗子庚盯着他的背影,目色深沉。

    ——总觉得眼前这人,离自己那么近,又那么远。

    事实证明,孔信的预测还是太乐观了,他们不止一个星期,整整二十天,什么大事都没干,全都花在这些破瓷烂片上了。

    天寒地冻,又日夜颠倒,孔信以坐火箭的速度感冒了,又以坐宇宙飞船的速度烧到三十九度,感冒病毒来势汹汹,烧得两眼通红小脸蜡黄。

    “孔哥,感觉怎么样?”罗子庚抬手摸摸他的额头,皱眉,“怎么又烧起来了?”

    孔信缩在棉被下,可怜兮兮就露出两只眼睛,蔫蔫地看着他,哑声问,“再接着挂水?”

    “连着挂一个星期了,医生说停一天看看,”罗子庚笑,“别担心,病去如抽丝,肯定要多躺几天的,不过,你身体素质也太差了,免疫力太低,要锻炼。”

    孔信眼珠子转了两下,没有说话。

    罗子庚敏锐地捕捉到,放缓了声音,“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孔信抓抓乱糟糟的头发,犹豫半天,还是没说出来,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因为他觉得自己一向健康,突然病成这个傻逼样儿,不是艾滋了吧?

    不知道其他gay们会不会担忧这个,反正他挺怕的,自己是没有什么不洁性行为,但难保纪凯不会偷吃,那小子十四岁就开荤,如今这个年纪正是多情爱玩的时候,万一和别人感染了什么脏病,回来再和自己上床,岂不是一传染一个准?

    这么想着,他突然觉得自己真是情路坎坷。

    “怎么回事?”罗子庚疑惑地盯着他,这人表情突然哀怨忧伤起来,不知道在想什么。

    孔信烧得昏昏沉沉,满脑子控制不住胡思乱想,生无可恋地叹气,“没事。”

    罗子庚怔了一下,没有再问,唇角挂上一丝轻笑,柔声道,“别想太多,只不过是感冒而已,很快就会好的。”

    孟昕敲门进来,拿着手机,“孔信,你手机关机?”

    “啊?”孔信摸出手机,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自动关机了,“哦,忘记充电了,什么事?”

    “孔伯伯电话打到我这里,说是博物院请阿十公来汝州鉴定,咱们可以跟进去看看。”

    孔信惊喜,“阿十公?他什么时候来?”

    “明早就到。”

    三个人都是喜上眉梢,朱阿十是南京古玩行里的老人了,解放前名震石头城的“博古十少”里最年轻的一位,也是唯一硕果仅存的一位了,以他的辈分和阅历,简直能称为古玩行里的活化石。

    老人一生爱古玩,爱烹饪,是圈子里有名的老饕,那让孔信推崇备至的烩萃楼就是老爷子的产业。

    第二天一早,孔信拔了吊针瓶子就出门了,柴窑的发掘现场已经全线戒严,没有省领导特批根本就进不去,这么好的机会绝对不能错过。

    朱阿十已是杖朝之年,童颜鹤发,见到孔信先狠狠捏了一把脸,哈哈大笑,“不错,不错,真是越长越像你爷爷了,哎哟小孟这孩子还是不爱笑,跟当年孟老七也是一个德行。”

    “孟七爷爷可没有咱们小孟长得俊,”孔信吊儿郎当地逗弄孟昕的下巴,“是吧,阿十公。”

    “是是是,小孟最俊了,”朱阿十老没正行,一手转着两个文玩核桃,另一只手翘起大拇指,朗声道,“貌比潘安,颜如舜华,风度翩翩,器宇轩昂,面如桃李,冷若冰霜……”

    “够了!”孟昕冷冷地打断他,“你们两个都够了!”

    孔信大笑,一把将罗子庚拽过来,推到朱阿十面前,“阿十公,这是温知君的姨弟,姓罗,罗子庚,现在正跟着我混。”

    老爷子带着老花镜看他半天,突然哦了一声,“知道是谁了,长得跟温知君还真像,哎哟我最喜欢你们家这小虎牙了,嘿,小罗子,你妈妈当年可是个大美女。”

    罗子庚抗议,“不要叫我小罗子啊!”

    “那叫你啥?”朱阿十很认真地问,“罗锅子?小庚庚?”

    罗子庚崩溃,觉得这老爷子绝对属于见面不如闻名,活化石什么的,果然还是需要供在神坛上。

    不管性格如何恶劣,老爷子在圈内的地位不可小觑,不然也不会被博物院千里迢迢地请过来。三个人摇身一变,成为了活化石的助手,轻松地跟着老爷子就进了“禁区”。

    “朱老,这些都是本次发掘出来的瓷片,”工作人员指着眼前的碎瓷片对朱阿十恭敬地介绍,“另外还有一些已经鉴定出来,也十分有研究价值。”

    老爷子严肃地点了点头,神情非常高贵冷艳。

    孔信眼明手快地递过显微照相仪,老爷子俯身捡起瓷片一一详细鉴赏过,深呼一口气,万分感慨,“没想到我朱阿十有生之年竟能见到柴窑,上天待我不薄……”

    将瓷片放回原处,随意道,“小信小孟小庚,你们仨也上上手,这个学习机会可不容易得。”

    “是,”三个人假装很乖巧地应了一声,立刻饿狼扑食一般扑向碎瓷片,老爷子那句话说对了,这个学习机会可不易得,何止不易得,简直是太太太……太不易得了!

    孔信捏着瓷片,和孟昕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是震撼,这种美丽的颜色、细腻的质感,果然只有瓷中神品的柴窑才能够有。

    雨过天晴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全都不是传说!

    回到酒店中,三个人的心情都久久不能回复,半天,罗子庚喃喃道,“不愧是柴窑,真美……”

    “这还只是碎瓷片,如果是整器,那器、那型……该有多漂亮,”孔信感慨,“这一次要是国家能挖出整器,那绝对是世界级的震撼。”

    孟昕担忧,“我们从工地收来的那些碎瓷片,恐怕一片真的都没有。”

    “那不重要了,”孔信感冒没好,懒懒地躺在床上,声音软绵绵道,“能亲手摸到柴窑,我们这一趟就算是值了。”

    孟昕点头。

    “子庚,”孔信看过去,“你在想什么?”

    “我想啊,”罗子庚长长地叹一口气,“如果我爸还活着,能亲手把玩一次柴窑,他该有多高兴……”

    孔信眉头皱了皱,抬起眼睛看着他,淡淡道,“识古不穷,迷古必穷,我希望你能记住。”

    罗子庚摇摇头,脑中浮现出那个从天堂到地狱的夜晚,声音苦涩,“我这辈子怕是都忘不了。”

    “记不住的反而是我们,”孟昕轻声道,“阿信,如果不是家大业大,我们早就穷得叮当响了。”

    “哈哈,”孔信大笑,“是啊,我们简直能称为最富有的穷人。”

    孔家是绵延几代的收藏世家,满屋子国宝,虽然号称以藏养藏,却一件都舍不得出手,账上现钱没几个,确实是富有的穷人。

    晚上孔信又烧了起来,找医生来打完针,就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罗子庚让孟昕回房休息,自己守在床边,省得孔信半夜醒了,身边连个倒口水的人都没有。

    夜渐渐深了,厚重窗帘遮住窗外波诡云谲的夜空,床头一盏小夜灯让狭小的房间笼罩在昏黄的暖光中。

    罗子庚轻轻给孔信掖掖被角,低头看着他沉沉的睡容,目光柔和。

    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有了异样的情愫?

    古玩街的那次解围?还是失怙后的出手相助?还是在潘南华面前的维护……相处那么短,回忆却这么多。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两人的呼吸声,罗子庚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这家伙……看上去犀利精练,其实迷糊得很,也很脆弱,一点寒流就感冒,拖拖拉拉不肯好……

    “快点好起来吧,”罗子庚无声地笑,悄悄俯身,轻轻一吻落在他的头发上。

    突然一阵清透的古琴曲响起,孔信的手机屏幕在床头柜上亮了起来。

    孔信痛苦地钻出被窝,眯着睡眼在床头柜乱抓半天,摸过手机,放在耳边只听了一声就破口大骂,“王八蛋你个孙子,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

    “没功夫跟你扯皮,”王八贤难得严肃,语速飞快地叫道,“快来本王下榻的翠绿旅馆,有大生意,路上注意点,别叫其他人盯上。”

    孔信呆了呆,“……什么大生意?”

    王八贤冷哼,“几千万上下的大生意我会在电话里告诉你吗?”

    孔信一个激灵,王八贤的路子够野,他从来不怀疑,既然说几千万上下的大生意,想必不会差太远。

    遂应道,“行,等着,我马上就到。”

    咬牙从被窝爬出来,一转脸看到坐在床前的罗子庚,哆嗦一下,魂差点吓没了,“你你你……你怎么在我房间?梦游?”

    “梦游!”罗子庚没好气,好意留在房间照顾他,也成罪过了!

    孔信裹上大棉袄,“下回梦游去小孟房间,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他那么冷淡,会不会梦遗,你正好帮我打探一下。”

    罗子庚无语,转移了话题,“八贤王有事?”

    “说有大生意,”孔信皱了皱眉,“他虽然不靠谱,但这么晚了,应该不是涮我的。”

    ☆、20·长颈圆腹瓶

    叫醒孟昕,三个人冒着寒风赶到翠绿旅馆,从后门一进去,就看到王八贤正倚在墙上抽烟,看到他们,将烟屁股扔在地上踩熄,压低声音招呼,“没让别人看到吧?”

    孔信扯下口罩,“你也不看看现在是几点,谁吃饱了撑的,深更半夜在外面逛?”

    “小心驶得万年船!你个傻逼大萝卜,”王八贤怒骂,抬手覆在他额头,“哎哟乖乖,能烤羊肉串了,感冒?”

    “才三十九度,少大惊小怪,”孔信拂开他的手,“生意在哪儿呢?”

    “钻钱眼儿了,”王八贤一巴掌拍他头上,“跟我来!”

    三人跟他在乌漆麻黑的旅馆里兜兜转转,来到一扇紧闭的门前,王八贤站在门口点燃一根烟,转头看向孔信,“三十九度……嗯,烧不坏脑子吧?”

    “滚你麻逼的,”孔信没好气,瓮声瓮气道,“到底什么好东西?”

    王八贤深吸一口烟,狭小的角落烟雾弥漫,他哑声道,“你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好东西。”

    “行,我知道了,”孔信伸手去推门,大门纹丝不动。

    “贱爪子收起来!”王八贤一巴掌打落他的手,走上前去,三长一短敲了几声,大门从里面打开。

    一进门,罗子庚就皱起眉头,房间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腐臭味,让人闻着就浑身都不舒服,他看向坐在床边的两个男人,不由得警惕起来。

    王八贤介绍,“这是我远房亲戚,那是他兄弟,本地人,手里有好货,找上我,我看了,才找的你们。”

    孔信走过来,目光落在桌子上一个布袋中,“老哥有什么好货,拿出来看看。”

    男人交换个视线,年长的一个站起来扯开布袋,罗子庚呼吸倏地一窒——随着布袋的渐渐落下,一尊天青釉色的长颈圆腹瓶逐渐出现在众人面前,器型周正,釉色润泽,在灯光下宝光内敛,精美绝伦。

    “孔老板是行家,”那男人一副大烟鬼的痨病相,扯着嘶哑的老烟嗓,低声道,“我们弟兄俩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孔信暂时没有上手,只是盯着长颈瓶转了一圈,闻言应了一声,“怎么说?”

    老烟鬼:“这个长颈瓶是我们哥儿几个在一座宋朝大墓里刨出来。”

    孔信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

    罗子庚心里一沉,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他想起一进门就闻到的味道了,那是尸臭!

    国家严厉打击盗墓盗捞行为,孔信不会不知道,但是以他那尿性,保不齐会钻个空子什么的……

    想到这里,罗子庚忍不住出声,“孔哥,盗墓……”

    话未说完,孟昕突然碰了他一下,罗子庚微讶,看过去,发现他眼中一片轻松,显然丝毫没受盗墓什么的影响,不由得疑惑起来,转脸看向孔信。

    “盗墓是个技术活,”孔信淡定地接道,他眯缝着眼睛看向那个男人,语气颇有些不可思议,“你们不会觉得把这玩意儿放茅坑里泡两天,就能骗得过我了吧?”

    罗子庚:“……”

    他发现一向淡定的孟昕嘴角也浮起一丝嘲笑,心想不会是他们俩都看出来了吧?虽然知道那两人是古玩行里跌打滚爬多年的老油条,经验丰富得自己无法望其项背,但如此直观的对比之下,罗子庚仍然不可避免地自惭形愧了。

    孔信脸上带个大口罩,额发乱糟糟地搭在额头,只露出一双眼睛,灯光下贼亮,满带嘲讽地扫过那两个人,冷哼道,“既舍得往茅坑里泡,想必这玩意儿本身也没多少价值。”

    “话不能这么说,”那大烟鬼慢慢道,“孔老板还没上手,就断定我们的货没有价值,太武断了吧。”

    孔信道,“我自然是不用上手,让我徒弟来告诉你,这玩意儿究竟值多少价值吧,罗子庚,上!”

    “嗯,”罗子庚应了一声,走到桌边,拿出显微镜。

    他看着看着,脑门就冒出细汗了,这长颈圆腹瓶确实漂亮,器型规整、釉色纯正,如果不是孔信语气中早已笃定此物为假,罗子庚简直要拍桌子惊叹:好一尊不亚汝官的稀世珍瓷!

    房间中一时都没有说话,所有人目光都在他的手上,罗子庚这是第一次在人前正儿八经地鉴定,外表淡定轻松,内心早已经有一百头草泥马来回奔腾。

    长久以来的知识积累告诉他,这个长颈瓶从哪个地方看来都是真品!

    可他知道,这是错了。

    孔信的态度是一个原因,更让他笃定的原因是,从上手那一刻,他就觉得这是仿的,脑中仿佛直接蹦出来这个想法。

    没有原因,没有理由,就是一种直觉。

    他直觉认为这玩意儿是仿的。

    老烟鬼和他兄弟交换个眼色,两人拿出烟点上,哑声道,“小兄弟,瓶子值多少钱,告诉我个实话吧。”

    罗子庚下意识看向孔信,发现这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整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操蛋样儿。

    “老哥俩别急嘛,”孔信对那两个人笑道,“我徒弟虽然还没出师,但眼力绝对没话说,是吧,小孟?”

    孟昕点头,“对。”

    罗子庚分神地想这姓孔的混蛋,感冒都烧成这样了还不肯消停,这不是纯属找事儿么,欠收拾啊!

    “这个长颈圆腹瓶……”他犹豫道,“器型规整、釉色纯正,但是……”

    老烟鬼:“但是什么?”

    罗子庚下意识看向孔信,两人四目相对,孔信目似点漆,幽深沉静,如一泉寒潭般让罗子庚瞬间就冷静下来,他低头看向长颈瓶,指腹在肥厚的釉质上慢慢滑过,慢慢道,“但是开片是破绽。”

    孔信眼中流露出了赞赏的笑意。

    罗子庚顿时轻松,“此器遍身冰裂纹,开片明显,但是开得不够深,看它的底足,”他将长颈瓶翻过来,“芝麻状的支烧痕也呈香灰色,但是颜色太深,胎质粗松,仿品就是仿品,仿得再像,也复制不出真品的神韵。”

    说完之后,他将长颈瓶小心翼翼放回桌上,退到孔信身后,轻声问,“孔哥,我说得对不对?”

    “对,还是不对,要看这位老哥怎么认为了,”孔信目光扫到旁边王八贤,仿佛刚想起来般一拍脑门,“唔,还有咱们敬爱的八贤王千岁爷。”

    “哈哈哈,”王八贤生硬地大笑三声,然后一脸认真地说,“往我身上扯什么,本王从来都不在江湖。”

    老烟鬼慢吞吞地将长颈瓶收起来,阴森的目光在罗子庚脸上逡巡片刻,突然笑了,“这位小兄弟好眼力,我佩服。”

    孔信懒洋洋道,“佩服还不把真正的好东西拿出来?”

    一直坐在床边没动的男人从床底拖出一个盒子,小心翼翼地捧到桌上,打开,一层一层剥开防震的泡沫纸,露出跟刚才几乎一模一样的长颈瓶。

    罗子庚:“!!!”

    两相对比,真假立现。

    夜深人静,房间中没有一个人说话,雨过天青色的瓷器静立在苍白的灯光下,器型古朴,釉色润泽,宝光内敛。

    啪——王八贤划开打火机,慢慢点燃一根烟,在烟雾后哑声道,“阿信,这次的东西我谁都没告诉,只通知了你。”

    孔信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说完,从罗子庚手中接过显微镜和手电筒,走到桌边,围着长颈瓶细细观察半天,俯下腰,双手轻轻摩挲精美绝伦的瓷器,双眼中有掩饰不住的狂喜渐渐溢了出来。

    胎、釉、形、料、饰、底、款……区区一个长颈瓶,他花了近一个小时。

    “小孟,”孔信轻声道,“你怎么看?”

    孟昕也看了很久,白净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双眼却迸发疯狂,他看向孔信,慢慢吐出一个字,“真。”

    孔信点头。

    罗子庚满心狐疑,他对这两人都非常了解,孟昕冷静,孔信犀利,所以孔仰山老先生能将古今阁交到二人手中,从认识到现在,他是第一次见到两人同时失态。

    目光落在长颈瓶上,这个千百年流传下来的瓶子,竟有如此魔力!

    “老哥,”孔信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他竟失控到稳不住自己的声线,“古今阁不是我一个人的,我们兄弟得谈谈。”

    “没问题,”老烟鬼架着腿坐在床上抽烟,慢慢道,“孔老板你们是家大业大的古玩大拿,眼力自然比我们哥俩准多了,隔壁商量去吧,老鬼子我就算信不过你,也不能信不过八贤王,是不是这个道理?”

    “呵,”孔信笑了一声,转身率先走出房间。

    一行人走进隔壁,孔信关上房门,“对方什么心理价位?”

    王八贤叼着烟倚在门上,胖手比了个数字,“没明说,但我试探了下,估计在这个数。”

    罗子庚一惊,“八千万?这可不是拍卖会!”

    王八贤嗤笑,“你懂个鸟,柴窑的价……”

    “你才懂个鸟,”孔信反唇相讥,“你连个鸟都不懂!”

    “卧槽你跳个什么脚?我说小罗的,你往自己身上揽个毛球?”

    孔信理直气壮,“他是我徒弟。”

    “我不承认!”王八贤用烟头指着他,嘲道,“他下跪了么,奉茶了么,拜祖师爷了么?你上下嘴皮子一碰人家就成你徒弟了?你当得起他师父?你知道当人家师父要负什么责任吗?你个眼子毛就会心血来潮,现在比温知君高了一辈你很爽是吧?也不想想人家小罗凭什么给你当徒弟啊?先不说他和温家的关系,咱就说罗家,当年罗总虽然只买不卖,但在古玩行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04年佳士得秋拍他能豪掷五个亿,你能吗?能吗?能吗?你个傻逼……唔……”

    孔信把烟盒直接塞进了这家伙的嘴里。

    罗子庚憋笑,“八千岁你别欺负我孔哥了,我觉得当他徒弟挺好的。”

    王八贤掏出烟盒拍到孔信脸上,调转火力对罗子庚狂喷,“是挺好啊,智商这么低的师父哪儿找去啊,他那脑袋就是一个实心大萝卜,以后百分百被你牵着走!”

    “别吵了,”孟昕阴沉着脸打断他们,“八千万对古今阁来说不是那么容易拿出来的,流动资金不够。”

    孔信疑惑,“怎么可能?区区八千万……”

    “这两年收的东西太多,我去一趟山西就收了一亿多,”孟昕淡定道,“还有前几天敏姐来抽走三千万。”

    “我姐?”孔信一惊,“她要那么多钱干嘛?我爸同意了吗?”

    孟昕面无表情,“他们的博物院从英国拍场拿到一个康熙粉彩的蟋蟀盆,她买出来送给温知君了,听说走内部价,四千八百万。”

    “卧槽!!!”孔信错愕,半天才喃喃道,“这败家娘们……我爸居然同意她支钱养小白脸,真是老糊涂了……”

    “什么小白脸,”孟昕皱眉,“你这张嘴真欠!”

    孔信扶额,无力道,“古今阁的账上还能拿出多少?不要告诉我连八千万都没有。”

    孟昕:“没有。”

    孔信软软地倒在了罗子庚的肩上,颤巍巍,“老子拼死拼活赚钱,就养了一家蛀虫啊……”

    罗子庚被他夸张的反应逗笑,摸摸他的软下巴,“要我借你点儿吗?”

    “得了,你有多少钱?十万?二十万?一边歇着吧,”孔信摆手,思索片刻,“小孟,账上拨五千万,有没有问题?”

    孟昕点头,“没问题,我自己能出一千万,剩下两千万你能拿出来吗?”

    孔信想了想,一把将王八贤抓过来,“借我八百万。”

    “没门!”王八贤狂怒挣扎,“你借我钱从来都不还!我再借给你就他妈脑子给驴踢了!”

    “放屁你个铁公鸡!”孔信也人怒亦怒,“我什么时候没还过?”

    “六岁那年你借了我八毛买瓷溜蛋儿,就没还!”

    孔信:“卧槽!!!!”

    孟昕额头青筋直爆,阴森道,“你们接着闹腾,不过就是个柴窑,错过了这一次大不了再出门捡一个!”

    两人都闭了嘴,孔信愤愤地转过脸,“我没那么多钱,时间这么紧,也不可能拿出贷款来,”说着他拿眼睛斜王八贤,「有人是打算这辈子不见我姐了。」

    「姓孔的你要不要脸?」王八贤抓狂,瞪着眼睛和孔信傻看半天,妥协了,嘟囔,「五百万!再多只能卖内裤了。」

    孔信冷哼,「你这素质卖屁股都寒碜人。」

    一行人商量完,孟昕道,「孔信,待会儿你要尽量压价,如果真得花这八千万,咱们古今阁在短时间内会比较难过。」

    孔信点头,「我有数。」

    罗子庚看着他病殃殃的脸色,皱眉,「你还发着烧,别逞强,还价的事情让孟哥来吧,或者我也可以……」

    孔信摆手,「我没事,待会儿你看着我是怎么宰死那老烟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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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的更新都很硕大吧

    ☆、烫手金山芋

    四个人回到房间,老烟鬼蹲在床头抽着烟,哑声道,“孔老板,商量好了?我们兄弟两个是粗人,不懂你们古玩行里的交易,但我们知道,这瓶子肯定是大宝贝,所以,至少得这个数。”

    他突然握住孔信的手,手指在他掌心比了一个数字。

    袖里乾坤!

    罗子庚猛地睁大了眼睛,老古玩行里为了防止价格外泄,买卖双方议价的时候,往往两只手藏在袖子中,通过五根手指的比划来交流。

    现在的买卖中已经很少还有人这么玩了,这家伙是个老鬼。

    孔信面无表情和老烟鬼手握手,短短几分钟已经来回四五个回合,罗子庚站在侧后方,看到他脸色冷峻,透着病态的青白——还发着烧,他太逞强了。

    两人来回十几次,动作终于慢下来,孔信冷冷地扫他一眼,似是在掂量是否已到底线,老烟鬼也在打量他,他满面沧桑,一双眼睛却透着狡诈的精光,隐藏再深也掩饰不住在这一行已厮混多年的经历。

    两个都不是会轻易吃亏的人相互揣测片刻,都露出了笑容,勾在一起的手指合拢,最后以握手告终。

    孟昕低声问,“成了?”

    孔信点燃一根烟,狠吸一口,缓缓舒一口气,指尖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他没有看孟昕,勉强咧了下嘴角,“嗯。”

    一千年前的柴窑长颈圆腹瓶,成交价六千万八百万。

    从旅馆中出来,北风凛冽,罗子庚打个哆嗦,北方的冬夜,真是刺骨的冷。

    孔信叼着烟站在门灯下,仰头望着高深莫测的夜空,眯起眼睛喃喃道,“将近七千万买个瓶子,小孟,你说咱们傻不傻?”

    孟昕背着装长颈瓶的书包,轻笑一声,“傻瓜买,傻瓜卖,还有傻瓜在等待,说的不就是咱们吗。”

    话未说完,突然罗子庚一声惊呼,孟昕猛地回过头来,就见孔信身体晃了两下,一头栽下台阶。

    “小心!”罗子庚一个箭步冲上去,指尖抓住他的外套,猛一用力,将人扯进怀中。

    火热的嘴唇在脸颊一闪而过,罗子庚抱住孔信软下去的身体,相拥的瞬间,对方温暖的身体跌进自己怀里,心底倏地腾起一种难言的幸福,仿佛心底空了很多年的那块区域,瞬间被填满了。

    令人尴尬的是,他在此时竟然有了反应。

    孔信眉头紧颤了几下,回过神来,无力地靠在他肩头,低声道,「我好像太累了。」

    「我们送你去医院。」罗子庚努力让自己半硬的下半身离他远一点。

    孔信似是感觉到了,抬头看他一眼,罗子庚神色尴尬。

    “……小屁孩,”孔信疲惫地笑骂一声。

    罗子庚反而坦然,索性搂住他的细腰,“站不稳吗?放心靠在我身上。”

    “嗯,”孔信点点头,老实地放松身体将重量压在他的肩上,高烧加上一夜未睡,他头晕得不行,视线都花了。

    罗子庚做贼心虚,飞快地红了耳朵,悄悄深吁一口气赶走大脑中不堪入目的画面,表情无比正直,心里窃想就这样紧紧靠着好像也不错。

    罗子庚坚持要去医院,孔信强打起精神,“不能去。”

    “别任性,”罗子庚皱眉,“你发高烧呢。"

    "不去,小孟订机票,"孔信目光在孟昕的背包上瞥了一瞬,缓缓闭上眼睛,"这个东西能改变当今古玩圈的格局,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打它的主意,带着它太危险了,我们现在哪儿都不能去,必须立即回南京。"

    孟昕点头,立刻掏出手机来订机票。

    回南京的飞机要等晚上才起飞,三个人回旅馆去补眠,预约了医生来给孔信打针,他发高烧加一夜没睡,完全是超负荷运作。

    白天的旅馆人来人往,三人走出电梯,一抬头,看到潘南华带人远远迎了上来。

    孔信第一时间从罗子庚肩头直起腰来,步伐稳健从容,"潘总,这么早?"

    潘南华笑容满面,上来就握住孔信的手,"小孔,恭喜。"

    "我何喜之有?"

    "跟叔叔还来这一套?"潘南华压低声音,"八贤王牵的那场买卖……”

    孔信抬手打断他,掏出房卡开门,"进来说话。"

    潘南华只带了一个秘书来,手里拎了个保险箱,打开,潘南华带上手套,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副字画。

    罗子庚一愣,“曾巩的《局事帖》?”

    "子庚好眼力,"潘南华夸赞一句,语气复杂,“这幅字在海内外都是孤本,并且传承有序,曾巩位列唐宋八大家,但目前出现的作品都在收藏家的手里,其他人想见一眼,都是非常难得的。”

    孔信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扫一眼《局事帖》,挑眉,“既然是潘总的收藏,想必肯定是真品,价值连城……”

    潘南华露出得意之色,“这是我目前最珍惜的藏品啦,真正的心头肉,小孔,听说你今天凌晨做成了一笔大生意,”他目光落在孟昕的背包上,右手比划出一个手势,“这个数?”

    罗子庚皱眉,这潘南华消息竟如此灵通,连成交价格都打探到了,当时在场的只有六个人,还用了袖里乾坤来砍价,究竟是谁走漏了风声?

    “潘总的消息真快,”孔信神情淡淡道,“既然天窗已经打开了,那咱们就说亮话吧,柴窑千八百年都没面过世,这次这玩意儿到底真,还是不真,我和小孟都拿不准,如果它是仿品,我们要吃个大亏,但好眼力都是真金白银练出来的,谁没打过眼?我们就当交学费了,七千万对古今阁来说算不上天文数字,但如果它是真品,”孔信眼角一瞥,冷笑,“潘总以为我孔某人是第一天开店?”

    潘南华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两人以前没多少交集,但古玩行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总共那么些个人,谁谁谁是什么性格,就算不见面,也能了若指掌。

    孔信这几年风头正健,眼力贼,有魄力,是年青一代里公认的翘楚,但在潘南华看来,无非仰仗着孔家古今阁百年基业,若真说能力,甚至还不如行事低调的孟昕来得踏实。

    如今肯把《局事帖》拿出来,已经是看在老一辈的面子上了,这小子,简直是嚣张得有点过分了。

    “呵呵呵,”潘南华也不是拿热脸去贴冷屁股的人,和气地笑了两声,示意秘书收起保险箱,对孔信道,“看来是我没有缘分,现在我不买了,让叔叔看一看,见识一下什么传说中的柴窑神品,怎么样?”

    孔信一歪头,天真无邪地看着他笑,「等回了南京,古今阁必然要做大型展览会,广邀天下藏友来掌眼,到时候潘总可一定要赏脸。」

    孟昕送他们离开旅馆,罗子庚冷哼一声,“他可真是打得好算盘。”

    孔信疲惫地躺进沙发中,长长吁出一口气,喃喃道,“潘南华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这次买卖不成,恐怕还有后招,我们得趁早回南京,把长颈瓶送到老爸手里,让他们两个老头子斗法去吧。”

    他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孔信看一眼来电显示,打起精神来接通,没说两句就脸色不虞地挂断电话,顺手关了手机扔到茶几上,「消息传得真快,一个一个都想买柴窑,烦死了,老子还没玩够呢。」

    罗子庚抬手覆在他额头,眉头皱起来,“还是那么烫,别多想了,你先睡一会儿,等下医生就来了,我先去买早饭,想吃什么?”

    “吃……”孔信反应迟缓地看着他,“吃饺子。”

    “好,我去下速冻水饺,”罗子庚站在沙发前,弯下腰笑道,“别窝在沙发里,去床上睡,要不要我抱你,嗯?”

    他的声音清爽干净,尾音上挑的一个“嗯”,让孔信没来由一阵心颤,懒洋洋地勾起嘴角,“小罗子,伺候朕上床。”

    “喳。”

    荠菜开洋猪肉的水饺鲜香四溢,勾得孔信简直舍不得睡觉,一边闻着香气流哈喇子,一边趴在床上摸长颈瓶,细腻柔滑的青釉温润如玉,和罗子庚的笑容一样,都能带来令人战栗的绝妙享受。

    孟昕推门进来,眉间一抹阴郁。

    孔信抬头,“怎么了?谁这么不长眼,敢惹我们孟大姑娘?”

    “滚!”孟昕没好气,拖过沙发坐在床边,目光落在长颈瓶上,“这东西是个祸害。”

    孔信:“怎么说?”

    “刚才我在楼下遇到几个人,看样子像古玩行里的,在旅馆角落里鬼鬼祟祟,”孟昕面色凝重,“我怕会有人使阴招。”

    孔信思索片刻,“那这样,从现在开始,我们三个人都守在房间,直到晚上去机场。”

    孟昕点头。

    “饺子出锅咯!”罗子庚直接把锅端了过来。

    将长颈瓶放进保险柜,三个人呼哧呼哧的吃饺子,孔信敲着饭盒吧唧嘴,“罗子庚同志,厨艺不给力,部分饺子皮都破了,我还吃到一个没有馅儿的,代表组织对你提出批评,希望以后改正。”

    罗子庚没好气,“烧到三十九度都烧不迷糊你,闭嘴吧。”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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