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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2节

    重生之出魔入佛[下半部] 作者:柳明暗

    第42节

    左天行见他满意,便也笑了,道:“那行,我就不打扰你了,你自便。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叫人就可以了。”

    他抬手指了指静室条案上放置着的一枚小铃,道:“那就是这里的讯铃。”

    只要净涪摇响讯铃,自然有人过来听命。

    净涪佛身听得这话,仔细看了一眼那讯铃,却是转了头回来颇带着一番意味地望向左天行。

    净涪佛身是识货的人,自然一眼便瞧出这讯铃上被加持的权限等级。

    它几乎只在左天行本人之下。

    也就是说,在这曜剑峰乃至天剑宗里,他要真有恶意,单只摇响这一枚讯铃就能在左天行察觉之前搬空或者直接毁掉曜剑峰。

    左天行对于净涪佛身目光里的意味看得清楚,但他只是笑着摆了摆手,转身就走了。

    净涪佛身看着他走出静室,甚至还随手给他带上了门。

    他看着那闭合的门户,摇了摇头,弹指s,he出一道金光。

    金色佛光s,he出,落在左天行这静室里布设的层层禁制之内,化作一道屏障将静室以内护了起来。

    这一道金色屏障看着稳固坚实,但其实就是一层薄膜,不受重力,一触就破,完全的样子货。不过这一道屏障也有它值得称道的地方,那就是提醒。

    若真有人破开静室的禁制不请自来,这道屏障就会唤醒净涪佛身,以应对来人。

    算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东西。

    在左天行的静室禁制中另加了这么一道屏障之后,净涪佛身也没去看那条案上放着的讯铃,径直走到静室中摆放着的那一个没有任何修士气息存留,明显就是没有人使用过的蒲团坐下。

    他坐定后,双手自然而然结成法印放在膝上,眼皮落下,便就这样回了识海世界。

    佛身回归识海世界之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坐在识海世界中央的本尊。

    净涪本尊此刻正将一颗泛着银色的小球拿在眼前仔细查看着。

    察觉到佛身回归,净涪本尊放下那颗小球看了过来。

    佛身重新在识海世界的左侧落座,他先看了一眼净涪本尊手里拿着的那颗小球,才问本尊道:‘那就是天道意志传落到我们手上的东西?’

    净涪本尊点了点头。

    佛身笑了一下,才正色答道:‘如此,我们开始吧。’

    净涪本尊和佛身各自垂睑坐在他们的位置上,相向伸出双手。

    原本被净涪本尊拿定在手上的那一刻银色小球似乎被引动,自净涪本尊手上脱出,轻飘飘地移到双身中间。然后,它就像是被什么剥离一样,散出粉尘一般的银色碎片。

    随着这些碎片渐渐脱出,一道亘古长存的气息一点点地露出了真容。

    当这一道气息真正显露出来的时候,净涪的这一个识海世界都震了一震,如同承受了无法承受的重量一样,发出令人胆颤心惊的咔嚓声来,仿佛下一刻就会像玻璃一样彻底崩碎。

    幸好,也只是仿佛。

    不论是因为净涪的这个识海世界稳固到足以承受这一道气息的原因,还是因为景浩界天道意志早有权衡进而加以控制的原因,总而言之,虽然承受得很是艰难,但净涪的这一个识海世界是真的盛下了这一道世界气息。

    净涪本尊和佛身同时睁开眼睛,齐齐看着飘在他们两人中间的那一道气息,也不免同时长呼了一口气。

    吐出这一口气之后,净涪佛身却不先去看那一道亘古浩渺的气息,而是看着那些银白的尘屑一样的碎光,面上浮现的,是不能错认的沉痛。

    而和他相对的,却是隔着那一道气息的始终面色平静无波的净涪本尊。

    不过即便净涪本尊仿似从无触动,他也没催促净涪佛身,而是由着净涪佛身浪费时间一般地愣愣看着那些碎光,久久没有动作。

    到得最后,净涪佛身终于动了。

    他双掌轻轻一合,双眼微垂,面色悲悯,‘南无阿弥陀佛。’

    当这一声佛唱声落下之后,他们双身却又是什么话都没说,甚至连眼神的碰撞都没有,就又在同一时间垂落眼睑,合力探出心神去感悟那一道气息。

    至于这一道气息上曾经承载着的那些信息,却压根就没有如何花费他们的心力,便已经查阅过了。

    不同于早有心理准备所以很快接受现实,开始专心感悟世界气息的净涪,左天行查阅过那些信息之后,却就直接出了定境。

    他出了定境之后什么也没做,甚至连动弹都没有动弹,就只睁着一双眼睛,空茫地看着前方。

    哪怕一直都有所猜测,但等他真正从天道意志那里得到确认的时候,左天行还是止不住发愁。

    尤其是,景浩界的情况甚至比他预想中的最坏猜测还要糟的时候。

    天道受损,法则崩散溃灭,遭遇天魔气窥视侵蚀,世界本源贫瘠,人心崩乱,无边暗土世界郁积沉沉……

    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坏消息。

    天道受损,法则的崩散溃灭,短时间确实看不出什么问题。但时间一长,问题就大了。

    世界是法则的显化,法则的完整、完善和完备程度,显化到世界里,就是世界的稳定程度。而天道……

    天道更是法则的集合体。

    天道受损,法则崩散溃灭,显化于世界中,那就是世界残破。

    须知,无论大千世界、中千世界还是小千世界,每一个世界都是身处混沌海之中的。世界如同漂浮在大海中的岛屿,而混沌海中也有虚空风暴、混沌流。对于世界而言,这些却又都是可大可小的危险。

    不过世界在混沌海中漂浮,也不是没有保护自身的手段。那就是天地胎膜。

    天地胎膜作为世界护持自身的手段,威能非同一般。它能隔绝混沌,也能将混沌气流转化成天地气,沉积成天地本源,为世界所用,同时,它还能阻拦世界外客。

    因世界的不同,护持着世界的天地胎膜也各有不同。其中最明显的,就是天地胎膜的强弱差别。

    一般而言,中千世界的天地胎膜就要比大千世界的天地胎膜弱,同时,也要比小千世界的天地胎膜强。而哪怕是同一等级的世界,相对繁荣昌盛的世界的天地胎膜又要比相对衰败苍老的世界的天地胎膜强。

    也所以,天道受损,法则崩散溃灭,世界残破,当先受到影响的,就是天地胎膜。

    景浩界世界残破,天地胎膜也随之渐渐衰弱。虽则景浩界世界天地胎膜之外还有一个天剑宗祖师立下剑阵护持世界,但剑阵虽然也能护持世界,阻拦界外来客,却到底是比不得天地胎膜,也完全没有办法替代天地胎膜。

    天地胎膜渐衰,世界残破,首当其冲的,不是哪个人,也不是哪个宗门,而会是灵气。

    是的,就是灵气。

    灵气,可以说是修士一生的真正根本所在。

    修士修行,吞吐的就是灵气。修士使用的一众灵材灵粹,需要的也是灵气蕴养。便连修士体内的灵根,也必得灵气滋养。

    若灵气衰歇,修士道途必然受阻,要稳定、维持当前境界都会是一件难事,又何谈再去攀登上境?

    情况已经是可以预想的艰难,但这却还只是其一。

    第二茬也同样的要命。

    左天行想到了这里,忍不住就扯着唇角苦笑。

    天魔气侵蚀窥视天道。

    若单只窥视的话,真算不得什么。但真正的问题在于,它还在侵蚀天道。

    天魔气侵蚀天道,是实打实的更易天道本质,直接从源头上更易世界本源。

    天道纵然受损,也还是天道,本质非同寻常。且那位天魔童子的手段不知为何偏向和缓,所以一时半会儿的,天道也还能撑得住。可天道撑得住,世界撑得住,繁衍在世界里的众生却受不住。

    天魔气侵蚀天道,天道那边暂且看不出如何,但人间众生却已经显露出了混乱的先兆。

    左天行实在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

    人心崩乱,世风败坏啊……

    到最后遭罪的,还会是无辜众生。

    至于本源贫瘠,那也没好到哪里去。

    世界本源贫瘠,就跟土地肥力贫瘠一样的,必定不会有多少合用的资源残留。为了这些资源,不论是各宗门之间,还是各国各地之间,也必定会是纷争四起。

    所有的消息里头,约莫也就只有最后一条还能算是好消息了。

    无边暗土世界虽然郁积沉沉,但净涪那边已经在开始想办法料理了。一旦小轮回建成,不论是残留在无边暗土世界里的残魂到底选择如何,也还是能够疏散去大半。

    至于净涪能不能真的将小轮回建成,左天行是从不怀疑的。

    净涪他就是有那样能令人信服的本事和手段。

    左天行面色终于有些几分缓和。

    但即便是如此,他眉眼也只舒展了片刻,便又重新拧了起来。

    景浩界世界境况如此,他该如何做呢?

    左天行自己在心里扒拉了好半响,勉强算是整理出了一些对应手段来。但面对着他自己整理出来的这些手段,左天行却并不如何满意。

    他对着自己整理出来的大体应对手段看了又看,最后却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罢了,待我跟净涪商量过再说吧。”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且若是作为盟友的话,左天行很相信净涪的手段和筹谋。

    “不过……”左天行也是很想不明白,“那位天魔童子到底是为的什么要这样死盯着他们景浩界不放呢?”

    不单单是上一世的皇甫成,那位天魔童子的目光,是直接看的一整个世界。

    他到底是想要什么呢?

    左天行很想不明白,他翻遍了所有天道意志应他所求传递给他的信息,却怎么都找不到半点线索。

    “居然还连天道意志都不清楚?”

    到底是什么呢?

    左天行原本就因为景浩界当前糟糕的状态而隐隐发痛发胀的脑袋更昏眩了,他甚至忍不住抬手按上了自己的太阳x,ue。

    或许,净涪那边会有线索?

    左天行想得有点理所当然,却全不知道方才净涪也是那样想的。他也打算在双方碰面之后问一问左天行。

    毕竟净涪可真是太清楚了,比起他来,天道意志就是更眷顾左天行。

    哪怕他比左天行和天魔童子之间的怨愤更多更重。

    不过就当前而言,左天行还不知道净涪那边的想法,他自己想定之后,也就很心安理得地将他自己整理出来的那一堆放到一侧,闭目平定心神。

    好不容易平定心中汹涌的情绪之后,左天行便也和净涪一般,开始潜心感悟那一道世界气息。

    说到底,他、净涪,甚至包括景浩界天道,都还是太弱了。

    若他们足够强,有着足够的实力防范和应对那天魔童子,现在又哪里还需要为他们的境况烦心?

    左天行当然知道他们和那位天魔童子之间的修为差距之大,根本不是一朝一夕的修持就能拉平的,甚至就是他们拼尽一切,也未必能撼动天魔童子的筹谋。

    但即便如此,修为的提升还是被左天行放到了重中之重的位置。

    在左天行和净涪各自闭关的那些时间里,左天行那一场祭天的影响也在天剑宗里不停发酵,且经由天剑宗里的一众大修士们之手,传扬至道门其他各宗去,甚至还扩散到佛门那边去。

    且不说佛门天静寺那边作何反应,妙音寺清源大和尚得信,还集齐了妙音寺里的一众实权大和尚齐聚方丈云房。

    等到各位师兄弟各自落座,清源大和尚也不卖关子,直接将天剑宗掌门的传信传了下去。

    “都看看吧。”

    妙音寺里的一众实权大和尚原本还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平白无故的,如何就又将一众师兄弟齐聚在一起了。

    他们可正为着先前净涪的那一封信忙活着呢。

    接了信的大和尚先看了一眼信纸上的材质和印记,心中有了底,才展开信纸定神阅看。

    越看,那大和尚脸色就越沉重,但到得最后,大和尚的脸色反倒平静了下来。

    不过不是往常无事的那种平静安闲,而是天将塌地将崩但无可阻拦的平静无奈。

    大和尚看完信,便将信纸往下一位师弟递。

    清源方丈坐在上首,看着那一封来自天剑宗掌门的书信在自家师兄弟手中传过一圈。

    “这下可真的是……”

    一众大和尚中,有人低声叹道,面色悲悯无奈。

    方丈云房里的一众大和尚虽面色沉重,但渐渐的,也有决然和洒脱将那沉重和哀叹取代了去。

    清源方丈在上首看得清楚,不由得点头笑了一下,纵先前他脸上表情凝固如坚冰,此刻也是春暖花开,冰融水流,透着一种坚韧不拔的生机。

    “若劫难必至,避无可避,那我等也就只能迎难而上,披荆斩棘了。不知诸位师兄弟,可能随我一道?”

    他扫视着下方的一众大和尚们,目光轻飘飘的没有一丝重量。

    但下首的一众大和尚们却都能感觉到清源方丈的决心。

    他们迎上清源方丈的目光,也笑了起来,或是长叹,或是颌首。

    “我等师兄弟,自然是该一道的,方丈师兄欲要迎难而上,身边又如何能没有我们师兄弟?”

    “就是就是,我们这些人如今也都是为人师长了的,出了状况,怎么能躲开去?”

    一众师兄弟齐声应过之后,又有一位大和尚笑着摇头大叹。

    “原还以为我们这些老的已经老了,只能看着净涪、净音等小辈冒头,哈哈,可真是没想到,临到临了,也还有我们指点教导他们这些小辈的时候……”

    “就是就是……”

    “所以说嘛,我们这些师长还是他们师长,他们那些小毛孩嘛,啧啧啧……”

    一众师兄弟的畅快热闹中,唯有清本大和尚笑着笑着,忽然收了脸上笑容,转头看着清显大和尚,低声问他道:“净涪那小子,先前不是还在妙安寺那边搜寻《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吗?什么时候去的天剑宗的?”

    别误会,清本大和尚可真没有怀疑净涪和左天行联手戏弄他们的意思,他是真的不明白。

    明明先前还在妙安寺地界那边的净涪,竟然在一夜之间就去了天剑宗那边,还在人家左天行的祭坛侧旁观礼,这到底都是什么情况呢啊?

    清显大和尚也知道清本大和尚真正要问的话。

    他是想问,什么时候净涪和天剑宗的那左天行有了这般交情了?

    居然能让天剑宗的左天行在祭天之前还邀请他过去观礼,要知道,左天行祭天的时间和那殊异天相间隔的时间也只得一夜而已。一夜时间,要准备忙活祭天的种种事情,左天行想是已经忙得不行了的,居然还能记挂着送信去请身在妙安寺地界的净涪?

    说是他们交情浅薄也得有人信啊。

    清本大和尚虽然压低了声音,但在场的一众大和尚都是何等人物,又如何会真错过他的话呢?

    一时间,整一个方丈云房里的大和尚们都转了目光过来望定清显大和尚。

    清显大和尚也被自家师兄弟们的眼光逼得小小地往后仰了仰身体。当然,不甚明显就是了。

    清显大和尚略定了定神,才迎着一众大和尚的目光道:“我也不如何清楚,但我记得,天剑宗的那左天行仿佛年幼的时候随他师尊陈朝真人到寺里摆放过清笃师兄?”

    说是仿佛,其实就是肯定。

    被清显大和尚这么一提醒,方丈云房里的这些大和尚们也忆起了当年的那么一件事的。但他们不是藏经阁的大和尚,又因尊重自家师兄弟只是听过就罢,并不如何仔细探查过,如今得了清显大和尚这么一句话,当即就有人闲问起来了。

    “难不成,清笃师兄让他们引见过?”

    另有大和尚想了想,笑着自答道:“是了,当年藏经阁里有净音、净涪这两个绝佳弟子,又恰逢陈朝真人带了他的弟子过来,清笃师兄自然也是要将人拉出来看一看的。”

    “这也就难怪了……”

    “有了幼年这么一段交情,日后哪怕再多争端,也始终还会保留着几分情面,更何况,净涪和左天行两个也真不是容不下人的性格……”

    清显大和尚只开了个头,后头的话头就都被各位师兄弟抢过去了。

    他抽了抽脸皮,丝毫没想过要将话题再抢回来,所以就笑呵呵地坐在那里,听着一众师兄弟热热闹闹地说笑。

    妙音寺里的方丈云房一派热闹之时,天静寺的主持云房里却是针落可闻。

    清见大和尚端坐上首,闭着眼睛沉默,由着那一封从天剑宗来的书信在各人手中传递,也放任着他们各自心底思量。

    待书信最后被递回到他手边的之后,清见大和尚才睁开眼睛。

    他看着下方各有心思的大和尚们,淡淡地将手上书信往下一递,与他对面的那位大和尚道:“将书信复印一份,给恒真僧人送去。”

    第535章 无题

    被清见大和尚点名了的那位大和尚原本也正在心底里细细思量着书信里的内容,冷不丁听得清见大和尚这吩咐,心下一顿,不由得抬眼望向了清见大和尚。

    清见大和尚眸光淡淡往下一扫。

    纵是大和尚心头快速转着各种权衡,被清见大和尚这目光一压,也自然而然地抬起手来,双手接下那一封不久前才从他手上传过去的书信。

    在一室天静寺实权大和尚目光注视下,这位大和尚手里结印,在书信上烙下一个印记,便松开手来,任由这一封书信化作流光,寻着恒真僧人的位置而去。

    清见大和尚见着那封书信远去,也不多说什么,垂了眼睑闭目静坐。

    下首一众大和尚见他这副模样,便知他的态度,或干脆学着清见大和尚的动作,双眼一合,默然静坐,或是目光各有碰撞,交换着各种你我心知的信息。

    无论这些大和尚们都是个什么状况,清见大和尚一概不管。他甚至似乎连恒真僧人那边的反应都不在意了,只闭着眼安静地坐在位置上。

    恒真僧人也很快收到了那封自天静寺中转传过来的天剑宗书信。

    受到书信的第一时间,恒真僧人就知道这来信约莫为的是前日里的那场殊异天象。但当他看见书信封面上的第一眼的时候,他就知道不对了。

    这不是他所熟知的天静寺中一众大和尚的字迹。

    待他看过第二眼,见得那书信封面上透着剑修锋芒的字迹和印记,恒真僧人顿了顿,到底还是将里头的信纸从已经打开的封面拉了出来。

    他很快就将书信里的内容看了一遍。

    恒真僧人侧旁的几个僧人面面相觑,但到底没敢开口,只在一旁静等。

    等待着恒真僧人的决定。

    或是按原计划收拾东西继续上路,或是改变计划,决定再在这里停留上一段时间。

    恒真僧人瞥了一眼这些僧人,却是抬抬手,道:“都下去吧,今日先不上路了,再在这里停留上一段时间。”

    一众僧人听得恒真僧人这话,静默一瞬,又有一位僧人斗胆问道:“敢问师父,我们约莫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恒真僧人看了他一眼,见是专门负责他们一行人后勤储备的那位弟子,才稍稍缓和的表情,答道:“暂且先在这里停留上一段时间,待我想明白了,再行上路。”

    下面的僧人不敢再问,听了这话,连忙点头应了。

    恒真僧人又再看得他们一眼。

    一众僧人齐齐俯身一拜,悄然无声退出屋舍。

    恒真僧人还皱着眉头,盯着手上的那封书信沉思。

    所以,面对景浩界世界即将来临的劫难,他到底是该迎难而上地进,还是该快刀斩乱麻完成自己早先的计划后不脱泥不带水功成身退地退?

    进,饶是他,甚至再算上本尊,面对景浩界世界即将来临的劫难也都觉得棘手,更别说后头盯着景浩界世界和天道的还有一位高居在他化自在天外天上的天魔童子。

    退,在当前的环境下,为解决景浩界世界的问题,为应对那位天魔童子的手段,天静寺、妙音寺、妙潭寺等等各寺势必会收拢各家势力,开始真正意义上的ji,ng诚合作。

    倘若景浩界佛门局势真将演变成如此局面,他再想要完成自己的计划,那就可以使用一些更冒进一点的手段,而不用像现下一样,各种束手束脚。

    而等到他完成了自己的计划,将佛门修持、超脱的方法推至整个凡俗世界,为凡俗世界众生所接纳、承认,那他就能补足自己根基上的不足,顺利且顺当地回归极乐世界。

    进或退,似乎当场就能定下选择,当不知为何,恒真僧人却犹豫了。

    真的要袖手,将景浩界这个世界让给天魔童子?

    恒真僧人接到书信,开始梳理利弊的时候,远在极乐世界里的慧真罗汉也同样得到了信息。

    他高坐殿中,俯身注视着那个残破又陌生的小世界。

    这个世界已经不是当年他离开之前的那个世界了,但远远地这般看着,却还是觉得它美。

    美到能让人心醉神迷。

    似乎是察觉到了那久久不去的目光,护持在世界胎膜之外的天剑宗祖师忽然睁开眼睛,寻着那道目光来源的方向看了过去。

    见得是极乐世界了的慧真,天剑宗祖师连示意的点头都没有,直接就漠然地转开了目光。

    浑似没有看见这么一个人似的。

    事实上,天剑宗祖师还真不如何看得起这位真正意义上的佛门祖师。

    哪怕他已经登临了佛门的极乐净土,成为净土里的一尊罗汉,他也不如何看得起他。

    不是因为慧真以佛门为国教,建天静寺,将一整个佛门势力随着他国朝实力的增长推至世界,更将天剑宗连同道门、魔门一道,压到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不是为的这个。

    作为天剑宗祖师,曾经披荆斩棘开拓天剑宗乃至道门威名,真正意义上镇压一代的人物,哪怕天剑宗甚至是道门因后人无能而衰落,他也不会迁怒于那趁机崛起成长的对手。

    但慧真……

    他私下删改佛门教义,将一整个佛门教义局限起来,就为了达成他自己的私欲。这样的人如何能让天剑宗祖师放在眼里?

    更何况天魔童子在景浩界中肆意妄为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慧真身在极乐世界,景浩界中又有万千弟子,却愣就是什么动作都没有,后来好不容易出手了,却又是只为了他自己。

    如此胆小、窝囊又自私的人,天剑宗祖师是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慧真罗汉也是明白天剑宗祖师对他的态度,他也不如何生气,自己转了目光去,还看着那漂浮在混沌海里的景浩界。

    所以,是该进,还是退呢?

    慧真罗汉沉默得许久,下方景浩界里的恒真僧人也是一样的沉默。

    慧真罗汉看着景浩界许久后收回目光,却又是另转了眼睛去看同在各地佛国的一应景浩界出身的罗汉、金刚、珈蓝。

    景浩界中佛门昌盛无数年月,虽只得真正身具灵根的人才能顺着他划下的道路修持,登临佛国,超脱轮回,但真算起来,人也还是挺多的。

    人虽多,慧真却也一个个地看了过去。

    他的动作没有如何遮掩,所以不论那些人都是什么修为,都在忙活什么,也可以轻而易举地察觉到他的动作,猜到他的身份,但他们的反应却各异。

    有的人会停下手中动作,应和地抬眼与他对视,然后双手一合,微微垂头低唱一声佛号。

    不论这只是单纯的客气,还是他们这些人还真将他当祖师,每到这个时候,慧真也会遥遥合掌还礼。

    有的人只是转过眼来,平平淡淡地和他的目光碰撞一下,便就直接错开眼去。

    慧真也不强求,眯了眼睛再看得一眼,就会移开目光去。

    有的人是连头都不抬,只将他当空气。

    慧真看过,也一样移开目光去。

    还有的人头不抬,手上动作继续,却会冷哼一声,然后又会有一道佛光升起,化作屏障拦下他的目光。

    慧真也还是看过,最后同样移开目光。

    一一看过这些同样出身景浩界世界的佛门子弟之后,慧真罗汉凝神,注视着景浩界世界里生活的众生。

    定定看得许久之后,他极其难得地叹了一口气,合掌低唱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这一声佛唱声落下,慧真罗汉再撩起眼皮的时候,却是招来殿外的随侍比丘,给了他一堆帖子,吩咐他道:“去吧,将这些帖子送出去。”

    随侍比丘低头匆匆扫过面前帖子上的名号,心中一顿。

    这些……

    可都是出身景浩界的诸位罗汉、金刚和珈蓝啊。

    罗汉遍请他们,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随侍比丘在自家脑海里绞尽脑汁地想了又想,还是没想起来佛国最近都有些什么必须要齐聚各位景浩界出身大德的事情发生。

    随侍比丘没想明白,但动作却不慢,没用半天的工夫,他就将慧真罗汉给他的那一堆请帖全送出去了。

    也是送去了请帖,随侍比丘才知道,原来慧真罗汉的帖子可不单单只有那些与他来往甚密的大德,还包括了那些向来与他不如何来往、态度也不如何恭谨的罗汉、金刚。

    只是奇怪的是,哪怕是那些不如何跟自家罗汉对付的大德们收了请帖,看过请帖里的内容,竟也没有将他赶出去,而是沉默得半响后,都与他点头,说是会参加集会。

    随侍比丘摸不清头脑的同时,心里头也生出了一种笃定。

    果然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啊。

    随侍比丘给慧真罗汉复命的时候,特意更留神去仔细打量上首慧真罗汉的表情。

    慧真罗汉没注意到自家随侍比丘的小动作,他沉默地听着比丘与他复述他在那些罗汉、金刚、珈蓝面前的待遇。

    到得最后,他无声静默片刻,才吩咐随侍比丘道:“嗯,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记得将偏殿收拾好。”

    随侍比丘领命,悄然退了出去。

    边退,这比丘边还在心底提醒自己。

    既是将有大事发生,他也不能再懈怠了。

    回头收拾了偏殿之后,定要再将自家藏经楼里的藏经全都抄上百遍!

    连随侍比丘都察觉到了慧真的态度,作为与他一体的恒真僧人,哪怕间隔了老远的一段距离,也还是清楚地领会到了本尊的决断。

    所以在慧真罗汉将一堆请帖放到随侍比丘面前,吩咐他去送达的时候,恒真僧人也起身来到了条案前。

    他将手上的书信放到了条案上,另取了笔墨纸砚摆放妥当,便就着自己亲手取来的清水开始磨墨。

    随着砚台里的墨汁一点点地析出,恒真僧人心里的腹稿也都已经打好了。

    待到砚台里的墨汁准备得差不多了,他便就提了笔杆,将笔尖落在了砚台上,看着它饱浸墨汁。

    随后,他手腕往上一拉,再往下一放,又再将笔杆往旁边一拉。

    手腕挪移提拉中,一个个文字已经在雪白的纸张上成形。

    “……天道受损,需养;法则崩散溃灭,外人无策,该天道自持,自修;天魔气窥视侵蚀,需拔除,需抗衡,需护持,亦该天道出手;世界本源贫瘠,需补;人心崩乱,需扶;暗土世界郁积沉沉,需消;……”

    “故,天道受损、法则崩散溃灭、天魔气窥视侵蚀乃至世界本源贫瘠,只需补足世界本源即可,其策一也。”

    “人心崩乱,需扶。各宗各派,或可遣派弟子扶持人道。宗派所扶持之王朝,也该一一清查,调整。如此,或自上而下,或自下而上,以人道王庭、人心、人法匡扶人道。……”

    “暗土世界郁积沉沉,”原本流畅的笔尖忽然顿了一顿,才又有了动静,“暗土世界已有主人。暗土世界问题,当自有暗土世界之主出手料理。”

    信至末尾,恒真僧人的笔尖又是一顿,待到他再提笔,落款之处,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笔画清晰可见。

    而比这笔画更清晰的,却是那一丝超脱于此世的气息。

    慧真。

    是的,这封信的末端落款,恒真僧人用的不是他自己的名号,而是慧真。

    也只有慧真的名号,才有足够的重量让天剑宗、道门甚至是魔门重视这封信。

    不然,一封出自一介凡俗无名小僧的信件,他们哪怕看了,也不可能会多在意,更不可能依照他在信里提出的提议行事。

    真要那样的话,他写了这信也是无用。

    且更重要的是,虽则佛门一众清字辈大和尚对他的身份都心知肚明,但作为天静寺主持的清见,却还是一直强撑着不肯正式承认他的身份。

    没有清见的承认,哪怕所有人都知道,他也还只是恒真僧人。

    写完信后,恒真僧人将信纸折叠着封入了信封。然后,他从袖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又从这小盒子里取出一块印章,沾着盒子里配备的印泥印了下去。

    天静寺慧真。

    五个笔画不算简薄的文字落在了信纸上,就让他手上这封不过是普通纸张普通笔墨的书信泛起了一丝浅浅的金色佛光。

    随着那一丝金色佛光慢慢地扩散至一整封信,那封信竟就化作了一道金色佛光飘在了恒真僧人面前。

    恒真僧人看着这一道金色佛光,面色不变,淡淡开口道:“去吧,去找天静寺清见。”

    得了恒真僧人这一句话,那道金色佛光真就化作一道流光,去往了天静寺。

    恒真僧人看着那道流光消失在他眼前,又沉默得许久之后,他才低头,慢慢地将手上的印章、印泥等物什规整回那一个小盒子里。

    待到他确认连一点印泥都没有散落在外之后,他才小心地阖上盒子,将这个盒子放回贴身的袖袋里。

    得了恒真僧人印章加持,那一封书信很快就突破了所有的阻拦,轻松且自然地出现在了天静寺的主持云房,停在了清见大和尚面前。

    饶是清见这样修为的大和尚,也是直到那道金色佛光确认了他的身份,散去了周身的金色佛光露出内里的信封,才察觉到它的存在。

    这也就是一封无甚杀伤力的书信而已,若是旁的什么杀人利器或是杀人手段,或许真能悄无声息地将人彻底灭杀。

    可见那一枚印章的神威。

    但清见大和尚毕竟是清见大和尚,他只是稍稍地愣了一下,便就定了心神,径直伸出手去,接住了那一封落向他的书信。

    看见那书信表面未干印泥上的痕迹,清见大和尚心里也是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看来,恒真或者说慧真,是真的确定要出手了。

    确定了恒真僧人的态度,清见大和尚就不急了。他不疾不徐地拆开信封,将信封里头的那几张信纸拖出,一字一字认真仔细看过去。

    清见大和尚看信时的表情其实和平常时候的表情没有太大的不同,但坐在他下首的一众大和尚们却硬生生从他那不如何明显的脸色中看出了恒真僧人在书信里表达出来的态度。

    不论是哪一位大和尚,也不论他们先前对那位恒真僧人的态度如何,这个时候,所有的大和尚们都在心里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样,在这世界危难当前的时候,能集聚一分力就是一分力,更何况是这位祖师。

    不说这位祖师自身的眼界、实力和手段,也不说这位祖师背后代表着的佛国那边厢的那些祖师的态度,单只说他们自己。

    这位祖师既然表了态,那他们这些清字辈的师兄弟们就能暂且放下各自心头的那点隔阂,真正的通力合作。

    是真正的通力合作,不是心思各异的你拉我拽。

    清见大和尚看完信,目光在书信最末的那个落款上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转手将信纸递了下去。

    “祖师的书信,你们都看看吧。”

    接到上首清见大和尚传下来的书信的那位大和尚才刚拿定那些信纸,就听得清见大和尚这话,手差点儿就将信纸给抖散了去。

    他一时顾不上看书信上的内容,和其他清字辈大和尚一道抬眼,愣愣看着清见大和尚。

    他要没听错的话,清见师兄他说这是祖师的书信?

    清见大和尚扫了下方一众愣愣的大和尚一眼,面色不改,似乎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什么惊人的话。

    他没说错啊,那书信落款提的不就是慧真名号吗?

    既然在落款处落的是慧真的名号,那这封书信自然就是出自慧真的手了。他说是这“祖师的书信”有什么错?

    看着理直气壮的清见大和尚,下首一众大和尚们眨了眨眼睛,各自垂落眼睑去。

    虽这一众大和尚看着静默规矩,但清见大和尚却是知道,这些人这会儿可都在下面眉来眼去的呢。

    清见大和尚没理会他们,自顾自垂落眼睑,静坐去了。

    除了正在看信的那位大和尚之外,其他的那些个大和尚们都三三两两地用眼神暗自交流得格外欢快。

    看他们的模样,若不是顶头上还坐了一个当事人清见,他们怕不是就要在这个主持云房里直接低头接耳了。

    第一位大和尚看完信,目光在那书信最后的落款停了停,终于明白自家这位向来揣着明白装糊涂,任由寺里各色流言疯传,就是不愿意正面承认恒真僧人真正身份的主持师兄为何会在方才说出“祖师的书信”这样的话了。

    大和尚将书信递给了身侧的师弟。

    他方才说的那话,可以说是承认了恒真僧人的身份,但要再度含糊过去,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那“祖师的书信”,重点既可以是这一封落款“慧真”的书信,也可以是写了这一封书信背后的人。

    大和尚看着身侧的师弟将书信接过去,回过头来却又是看了一眼上首的清见。

    作为多年师兄弟,哪怕他不像清恒那样跟清见亲近,但也算是了解这位主持师兄。

    这一封书信诚恳、细致、态度明确,确实打动了清见师兄,所以哪怕清见师兄依旧忌惮着那位恒真僧人,为了这一封书信,也愿意明正他的身份。

    他现下的含糊,也只是为了日后可能的反转留下余地。

    第536章 无题

    大和尚不知自己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最后只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便也学着清见大和尚的模样,垂着眼睑静坐。

    书信依次传过一位位大和尚的手。

    每一位看过这封书信内容和落款的大和尚也都恍然大悟,他们看得上方的清见大和尚一眼后,就将手上的书信往下传。

    他们的这位主持师兄啊,唉……

    清见大和尚老神在在地安坐蒲团上,颇为习惯地接受那些大和尚将书信传下的那一刻同时投向他的目光。

    第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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