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以北》 分卷阅读1 北极以北 作者:张芥子 书名:北极以北 作者:张芥子 文案 李山南四岁的时候,一个叫白水北的小孩被抱到他家。 从此他有了个弟弟,人家都都称呼他们为山南水北。 白水北从小就有个愿望,就是化成一片白雪降落在北极大陆上。 在白水北的不懈努力之下,后来,他的愿望成真了。 后来的后来,李山南也跟着去了。 温柔哥哥攻x阴郁弟弟受 1v1 (第一人称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青梅竹马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山南,白水北 ┃ 配角:多 ┃ 其它:伪兄弟恋 ☆、山南水北 我的家乡是在祖国的东南角,长江沿岸,靠近入海口的江南苏州,经济条件不错。 太爷爷姓白,名凤鸣,曾经是苏州城里某家大户人家的少爷,知书达礼,即便到了九十岁的年纪,孤家寡人,还是能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 我和水北小时候最喜欢的便是伴在太爷爷的身边,听他讲他和太奶奶那段曲折又绝美的爱情故事。听太爷爷说,太奶奶陈氏本来是他家的丫鬟,半生无名。后来,太爷爷迎娶她后,赐名为鹤龄。两人生活在一起四十八年,可惜太奶奶体弱多病,最后还是留下太爷爷一个人,西去了。太爷爷一直十分牵挂着太奶奶,常常念着太奶奶的名字,念着这叫鹤龄的姑娘是个水灵灵的苏州小娘鱼。 每当听到那样的结局,年幼却心思极其细腻的水北便会像个女孩子,难过的趴在太爷爷的膝上,而虎头虎脑的我那会终究弄不明白这男女之情。 对于爱情,那时候的我不懂,可是水北他却似乎已经全懂了。 太爷爷和太奶奶膝下有一子,便是我外公。在外公生病前,我们家还是曾经风光过一把的。外公年轻的时候,穿上了军装,告别了家乡,去参加了抗美援朝。他端过□□,经历过枪林弹雨,是个从战场上回归的英雄。回到家乡后,外公便在政府里当了官,使得这没落的白家又开始兴盛起来。 但是,或许是军人出身,再加上上过战场,外公的脾气便有些固执和专横。 外公有一些不好的习惯,比如好烟又好酒。我还记应该是我九岁那年,外公有一次因为应酬喝醉在回家的路上,独自骑着他那辆老摩托驶在马路上。由于体内酒精过剩,外公身子一歪,连人带车飞了出去,一头栽倒在马路旁边,突发脑溢血和脑梗塞。 后来,迷信的外婆找算命先生的算卦,据说外公那一摔,便是家里开始衰败的迹象。 外公和外婆膝下有三个孩子,按照年龄,分别是我母亲,大舅舅和小舅舅。我母亲十五岁便辍了学,去当时的纺织厂的车间里工作。在纺织厂的车间里,遇到了工友,即我父亲李先生,然后谈了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十七岁就跟了我父亲,十九岁生下了我,李山南。年纪最小的小舅舅又出生的极晚,和我母亲足足差了十八岁,以至于在家境不错,风光一时的时候,只有大舅舅这个儿子沾了光,享受到了富贵。 那个年代还没有富二代,官二代以及纨绔子弟,但是如今我想大舅舅当时应该算是当年鼎鼎有名的小款爷了。我见过大舅舅年轻时在虎丘游玩的照片,他留着当年风靡一时的爆炸头,穿着喇叭裤,站在虎丘塔下面,看上去帅气又多金。 大舅舅这半辈子没什么作为,学历不高,专科上了一半因为带着人打群架被学校劝退。劝退之后,极其溺爱大舅舅的外婆又拿了钱给他开厂。大舅舅开过很多厂,例如玩具厂,糖果厂,台球俱乐部,但是由于他本人整天游手好闲,好吃懒做,挥金如土,使得以上企业均已倒闭。 但是,我想他这半辈子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就是在我四岁的时候,把我表弟白水北从街上抱回来了。 大舅舅年轻的时候花过很多女人,但是,似乎就应了那句话,玩弄女人的男人最后还是会栽在女人手里。 大舅妈是个长相妖艳的女人,对于她那双如狐狸一样俏媚上扬的眼睛,以及那张抹着红色口红的小嘴,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总得来说,大舅妈给人的印象就是,漂亮美丽,骨子里却透着妖气,惹人讨厌。 大舅妈之前是在五星级酒店做服务员的,后来跟了大舅舅,以为自己是麻雀飞上枝头,当了凤凰,就辞去了工作,在家当阔太太。我还记得,第一次去参观他们家的时候,大舅妈随手把一瓶当年卖的极贵的太太口服液往盆栽里倒。但是,后来等大舅舅的厂子全部倒闭,她便和大舅舅一样,一直没有正式的工作,寄生在外婆家。 外婆不喜欢大舅妈,一来,大舅妈不是个正经的女人,即便没了工作,整天还打扮妖艳,到舞厅里去,和一群陌生男子跳舞。二来,大舅妈生不出孩子。外婆和母亲说是大舅妈年轻时在外头乱搞,落下了病根,才生不出孩子,但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了。 不过,就是因为大舅妈生不出孩子,大舅舅才把被人遗弃在路边的水北抱回家,全家人也接受了水北这样一个孩子。 说说我表弟白水北吧。 我表弟白水北,94年生,比我小四岁,属狗。我们均是生于凛冬,生日差了十五天,以至于小时候大人经常把我们俩的生日合在一个月的某一天里,全家聚在一起,其乐融融,为我们这对称为山南水北的兄弟庆生。 当然,在我印象里,似乎在水北来到我们家,大舅一家出事前,全家齐聚一堂,欢声笑语的时候,也就在那几年和那几天。 初见水北的时候,是个一月份的一个大雪天。母亲和父亲早早从车间下来班,骑着家里那辆小小的红色摩托车,载着一家三口,去外婆家吃火锅。我站在摩托车前面的踩板上,父亲坐着开车,母亲坐在车后,搂着父亲的腰,行驶在泥泞的马路上。 外婆家离我家不远,而且因为去的频繁,以至于去外婆家的路,即便我闭上眼睛,也能清楚的记得。 那天,到了外婆家以后,母亲便去厨房帮外婆准备晚餐,而父亲便和太爷爷,外公以及当时还在上学的小舅舅围在那个小小的电视机前,一边喝茶一边聊天。我一个人蹲在院子里,拾起一根掉在地上的细小树枝,无聊的用树枝抽打那棵被白雪覆盖的矮树。 貌似差不多是快吃晚饭的时候,外婆家门口的铁门被打开了,当时没有工作的大舅舅和大舅妈从人民商场回来,手里拎着几个购物袋,而大舅妈的手里抱着一个襁褓。 我跑到大舅舅和大舅妈面前奶声奶气的叫了一声,但是那襁褓里的小东西似乎有些不高兴了,听到我的叫唤,便咿咿呀呀的叫了起来。 这一声声啼叫,便惊动了我们全家人。 待大舅舅和大舅妈把水北抱进屋,我跟着他们两进门的时候,全家人看着那个粉红色的襁褓,便愣住了。 “这是谁家的孩子啊?” 当时穿着围裙,带着袖套的外婆手里端着一盘菜,看着大舅妈怀里的孩子,问道。 “不知道,不过这孩子被丢在路口了,路口那么多车子,我和子清看这小家伙可怜,就抱回来了。” 大舅妈说着,掂了掂手里那粉粉嫩嫩的白水北,眼里多了一丝宠爱。 没有孩子的大舅妈还是保留着母性的,至少一开始的时候,她真的待水北很好,把他当亲生儿子一样对待。 “还是赶紧放回去的好。”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外公叮嘱道。 “爸,这大冬天的,这么冻人,孩子一个人被丢在外头怪可怜的,而且你看看这袋子里的奶粉和奶糕,一看就知道这孩子的爸妈是不要他了。” 大舅舅说完,便将袋子里那些已经冻的硬掉的奶糕翻了出来,还翻出了几件小衣服,看起来是给孩子换洗用的。 “这孩子来历不明不白的,子清啊,还是听你爸的话,送回去的好。”外婆劝道。 向来喜欢和父母对着干的大舅舅摇了摇头,用手指勾了勾水北那圆润的小脸蛋,笑道: “爸,妈,爷爷,我想收养这孩子,你们也知道我和玉娥正好膝下无子。这肯定是老天爷赐给我的儿子。” 那一刻,我觉得平日里总是使唤外公外婆,乐于搓麻打牌的大舅舅是善良温柔的。 当外婆和外公想拒绝的时候,当时已经年至七十的太爷爷拄着拐杖,站了起来,然后吃力的抱着水北,道:“不然就成全孩子们算了。你瞧瞧这孩子长的多漂亮。” 听到太爷爷那么说,还在襁褓里只有几个月大的水北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面前那个和善的老爷爷,便笑了。 这一笑,抚平了全家人皱着眉头,一个个都去逗这个长相可爱,全身雪白的小婴儿。 毕竟,白白嫩嫩,浑身带着奶香的初生儿总是能讨得了大人的欢喜。 “爷爷,给这孩子起个名字。”大舅舅白子清说道。 太爷爷是全家最后文化的人,母亲那一辈的名字到我这一辈的名字,都是太爷爷取得。外公□□庭,母亲叫子玉,大舅叫子清,小舅叫子衿,都是极其文艺的名字。 太爷爷抱着怀里的水北,又瞄上了站在角落里的我,便笑道: “家里已经有个山南了,不如就叫水北算了。山南水北,一辈子都是相互照应的兄弟。” 对于水北这个名字,家里人都很满意,就像太爷爷说的,正好和我凑上一对。 当所有人都聚集在水北身边的时候,只有椅子那么高的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母亲见我一脸疑惑,便把我抱了起来,然后指了指大舅妈怀里的那个襁褓,对我说:“山南啊,从今往后,那就是你的弟弟,水北。” 闻言,我凑近一看,看到那那圆溜溜的大眼睛,那小小的鼻子,以及那粉粉嫩嫩的小嘴巴,心想,好了,我李山南也是有弟弟的人了。 当然,太爷爷说的那句话我也一直都记在心里,山南水北,一辈子都是相互照应的兄弟。 水北长的很水灵,小时候我母亲对他喜欢的不得了,因为她觉得水北就跟那女孩子都喜欢玩的瓷娃娃一样,眼睛又大,睫毛又长,可爱漂亮。但当时我觉得水北就是个长的像小娘鱼的小妖精,把全家人都迷走了,连本来最疼我的太爷爷都偏爱他。 我觉得我是个很恶心的人,现在想想,一个被亲生父母抛弃,再被养父养母抛弃的人,给他多一点的爱,那又能怎么样呢? 当我写完这一页,病房的门被推开了,母亲领着喜喜进入病房。似乎是见我今天气色不错,母亲脸上的表情也有些缓和。 她走到床边将病房的窗帘拉开,带着蓝色口罩的我看到喜喜手里提着那个母亲专门去寺庙烧香用的袋子以及一束花,便问道:“妈,又要去庙里了吗?” “恩,要去寒山寺拜拜佛老爷,保佑你的病快好起来。” 母亲说道,却掩饰不了她脸上的悲伤。 我将手里的日记本合上,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喜喜手里那捧白色的香水百合,轻声喃喃道:“水北他最喜欢百合了。” “恩,妈妈也会替水北拜拜佛老爷的。”母亲说着。 待母亲离开,我把黑色的绒线帽带在我那个没有头发的头顶上,穿上拖鞋,准备出去走走。由于住在比较特殊的病房,病房外面的走廊十分的冷清,只有几个医生和护士手里抱着笔记本,站在走廊的尽头说着悄悄话。 住院半年,这边的医生和护士都待我很好,但是,身体是我自己,自己的身体情况我很清楚。 走到走廊的尽头,推开移门,走到阳台上,小女孩秧秧还是站着,执着淡黄色的水壶,浇灌着这半年我和她在这个秘密基地养的多肉植物。穿着病号服的她见我来,便乐呵乐呵的跑了过来,扑进我怀里,和往常一样,叫我大哥哥。 秧秧是我入院第二个月的时候认识的,胃癌晚期的我在入院的第一个月里十分的抑郁,不愿意和任何人沟通,直到第二个月,我遇到了这个像天使一样的孩子,才算是向人敞开心扉。 “大哥哥,那颗虹之玉又长出新的的球球啦,快看。” 秧秧拉着我,走到花盆前,看着那住小小的,红绿相间的虹之玉,兴奋的说道。 生生不息,总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 “恩,多亏秧秧每天都来给它浇水。” 我蹲在秧秧的旁边,说着,拍了拍她的头。 今天的天很蓝,风很清,迎面而来的风很舒服,就像水北那双冰凉的小手,拂过我的脸颊。 秧秧埋着头用小铲子松着花盆里那黑色的土壤,玩的不亦乐乎,而我看着这个扎着双马尾的女孩,便指着那些多肉植物,突然有些正经的跟她说道: “秧秧,要是哥哥有一天走了,你能不能替哥哥好好照顾它们啊?” “哥哥要去哪儿?”秧秧依旧低头铲土。 果然是小孩子,他们不会明白成人世界里的那种“走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带着口罩的我吃力的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然后道:“去一个叫北极的地方。” “北极?” 只上过幼儿园中班的秧秧歪着脑袋看着我,诚然她不知道北极是个什么地方。 “是一个全是白雪,没有人,没有花草树木的地方。夏天的时候只有白天,冬天的时候只有黑夜。”我回答道。 “那有什么好的呀?哥哥去了个地方,都没有人陪哥哥玩了。” 看到秧秧撅着嘴巴,一脸担心的模样,我戳了戳她的包子脸,摇了摇头,笑道: “不会的,哥哥不会是一个人的。” “那哥哥还会回来看秧秧吗?” 秧秧问道,然后甩下了手里的铲子,我则执起纸巾擦了擦她那双沾了泥巴的小手,道: “会啊,有一天哥哥会乘着流星,飞到秧秧的窗边,来见秧秧的。” “那哥哥能不能带着秧秧一起乘流星走呢?秧秧想回幼儿园和小朋友一起玩,这里的护士姐姐都很好,可是秧秧想幼儿园的小朋友。可是妈妈说秧秧再也不能和幼儿园的小朋友一起玩了。” 说道这里,秧秧的脸上多了一丝沮丧。 上帝是不公平的,当秧秧出生的时候,粗心的上帝没有把该分配好的全部分配给她。 “等秧秧的病好起来了,就能出去和他们玩了。”我回答道。 “恩,我要加油。大哥哥也要加油。” 说完,秧秧整个人都扑进我的怀里,用小手搂着我的脖子,就像小时候极其喜欢搂着我的水北一样。 当我还在和秧秧玩的时候,阳台的移门被推开了,穿着粉色护士装的护士叫着我的名字,叫我去做身体检查。 身体检查如今已经和每天的吃喝,新陈代谢一样,成为了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秧秧,哥哥要去做检查了,你乖乖的。” 我叮嘱道,而秧秧点了点头,倏地,似懂非懂的她指着那些多肉植物,道: “哥哥,你还是不要去北极了,留下来照顾这些肉肉吧。” 闻言,我被这孩子逗乐了,可是她不知道,这些多肉植物,是他留给我的。 “好的,哥哥答应你了。” 我说完,用尽全身的力气站了起来,拍了拍秧秧额前的刘海。 跟着护士往医院的三楼走,看着我的主治医生摆弄着桌上的医疗器械,我只得叹着气,然后脱下身上的外套,摘下头上的绒线帽,乖乖的躺在铺着干净床单的病床上,垂危似残烛,接受着医生们的检查和研究。 医生说我的情况有所好转,我本来该开心的,可是这样的下去,我却离北极又远了一里。 作者有话要说: ☆、相濡以沫 通常来说,冬天这个季节对于老人来说,是个难挨的季节。 我认识的很多长者,包括我太爷爷,都在飘雪的季节里驾鹤西去,没有撑到第二年的春天,见到那樱红柳绿的美景。 在我十岁,水北六岁的那个冬天,疼爱我们哥俩的太爷爷就像一棵被虫蛀了多年的老树,根部呈空气,若大厦崩塌。 我记得那时候,从医院回来的太爷爷整天躺在床上,母亲下了班便帮着外婆一起照料太爷爷。每天,我放了学,水北从幼儿园回来,我们两个人便自觉的搬了椅子坐在太爷爷的床边,陪他说话。 比起我,水北是个敏感的孩子,他很早就明白生死为何为,也清楚生命的重量到底有多少。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根本就不是一个小孩子嘴里该说出来的。 太爷爷去世的那天,水北乖乖坐在我的旁边,十岁的我穿着一件羽绒服,用长了倒刺的小手,给太爷爷剥橘子。 卧床不起,病到骨瘦嶙峋的太爷爷伸出他那只宛如枯藤一样,布着老年斑的的手,指着自己的书桌,道:“水北啊,那放在我书桌上的的相片拿给太爷爷看看。” 乖巧的水北点了点头,跳下高椅,踩着自己那双鞋底会发亮的小球鞋,跑到太爷爷的书桌旁边,把那相片拿了下来。那相片是太爷爷年轻的时候和太奶奶的结婚照片,黑白照片,照片的边边还被裁成花边形的。照片已经泛黄了,上面的太奶奶,长相端庄秀气,穿着一件婚纱,带着白色绣蕾丝边的头纱,而太爷爷带着圆边眼镜,头发服帖,穿着西装,就和电视剧里的民国小生没什么两样。 水北把相片递给了太爷爷,太爷爷执着那相片,灰暗的眼里似乎多了一丝光,指着那相片里的人儿,对我说道: “春庭阿,这小娘鱼真漂亮,是谁家的,我要娶她进门。” 听到太爷爷唤我为外公的名字,我和水北面面相觑,下一刻,我放下手里的橘子,往外面大声喊着外婆和母亲。 外婆和母亲应了声,我又回到房间,而太爷爷看着坐在一旁的水北,面露微笑,对着年纪只有六岁的水北说:“子清啊,怎么不开心,是不是又闯祸子了啊?” 闻言,水北似乎有些害怕,只是摇着头,不言不语。 外婆和母亲冲进房里,看着神情混乱的太爷爷,外婆的脸上挂满了泪,而母亲也是一脸担心。我站在她们的身后,看着已经分不清谁是谁的太爷爷,顿时觉得房内十分的压抑,好像那勾人魂魄的黑白无常已经从地狱来到了家里,准备带疼爱了我整整十年的太爷爷离开。 外婆哭了一会,然后擦着脸上的泪,一脸严肃的对着母亲叫道: “子玉啊,把子清,子衿都叫来,我去扶你爹来。山南,水北,你们俩想想,要和太爷爷说什么。” 听到外婆这么说,我整个人都大哭大闹了起来,而水北却怯懦的躲在我的身后,一声又一声的唤我哥哥。 那时候的人不如现在,一到回光返照时就立刻打电话叫救护车,那时候的人似乎能够很理性的看清生离死别这种人生常事。 待全家人都聚集在太爷爷的房间里,外公坐在一旁,外婆立在外公旁边,母亲跪坐在太爷爷的床边,而大舅,大舅妈和小舅分别站在边,挨个听着太爷爷临死前的叮嘱。 太爷爷指着站在一旁的水北,唤道:“山南阿,你过来。” “太爷爷,我不是山南,我是水北。” 水北小声的应着,而大舅妈只是给水北使了个眼色,把他一把拎到太爷爷的身边。 太爷爷握着水北的小手,道:“山南啊,水北是你的弟弟,你也知道水北这个小家伙不容易,你要一辈子都把他当弟弟照顾着。” 很明显这些话是说给我听的,站在一旁的我鼻子一酸,哭着拼命点头,好像许了太爷爷,他就不会走了一样。 “水北啊,你怎么又哭鼻子了啊?” 太爷爷看见我哭,便问道,然后习惯性的朝我招了招手,道:“来,到太爷爷身边来。” 闻言,我迈了几步,走到水北身旁,太爷爷看着我那张哭泣的脸,便笑了,道: “是不是又被哥哥欺负了阿?” 我摇着头,瞥了一眼身旁的水北,擦着脸上的眼泪和鼻涕,回答道:“不是。” 太爷爷艰难的用尽力气,执起我和水北的手,叮嘱道: “就算没有血缘关系,记住你们一辈子都是兄弟。” 我忍着泪水,拼命点头,让太爷爷放心,而不知发生什么的水北却愣在一旁,看了看太爷爷,又看了看我。 大舅妈把我和水北带到一边,太爷爷看着坐在一旁的外公,道: “春庭阿,昨天阿,我在平江路的茶社的二楼,看到一个小娘鱼坐在一条驶在平江河的小船上。我想去问问她是谁家的姑娘,我想去找她,为她写下最美妙的诗篇,为她谱最好听的曲子…。” 太爷爷说着说着,声音便越来越小,而脸上的痛苦也被笑容代替。他看着那张空无一物的书桌,笑着,好像太奶奶已经穿着那身白婚纱,立在书桌旁,前来迎接他。 葬礼上,家里的长辈们都披麻戴孝,跪在棺材旁边哭丧,而我和水北腰里缠着白色麻质腰绳,穿着素色的衣服,傻愣愣的站在一旁,看着大人们红着眼,红着脸。街坊邻居都围在一旁吊唁,还有一个我完全听不懂在说什么的司仪在那里主持。 在苏州,丧宴被称为豆腐饭,待丧礼结束后,前来吊唁和帮忙的人便入了座,吃饭。我和水北吃完饭坐在院子门口,水北双手抱着双膝,把头埋着,看着门口那堆被焚烧成灰的衣物,而我只是看着头顶的乌云蔽月。 “水北,你为什么不哭呢?” 我问着一旁的水北,然后低着头用鞋子踢了踢地上的尘土。 也对,水北才六岁,他也不懂什么,或许他根本就没有发现太爷爷已经西去了。 “我觉得太爷爷能见到太奶奶,是见好事啊。”水北说完,用无辜的眼神看着我。 我一惊,而水北继续解释道: “太爷爷一直念叨在天上的太奶奶,现在他也去天上了,就能见到太奶奶了。哥哥,我说的对吗?” “恩。” 我点了点头,水北乐呵乐呵的笑着,指着当年还是布满繁星的夜空,道: “那颗星星好早就出现了,现在她旁边有多了颗小星星,我猜太爷爷已经见到太奶奶了。” 闻言,年少的我跟他探着脑袋,看着夜空中的星星,乐呵乐呵的傻笑。 明明本来是件悲伤的事,可是被水北那么一说,我突然觉得本来阴阳相隔的白凤鸣和陈鹤龄,继续在天上相濡以沫着。 那年太爷爷去世以后,外婆家寂静了几分。太爷爷的房间被闲置了,每每去外婆家,再也听不到那操着吴侬软语的读书声,再也没有人教我和水北念唐诗宋词三百首,也没有人讲民国四大家族的故事给我和水北听了。 我十一岁,水北七岁的时候,念完大学本科的小舅成功毕业了。母亲只有初中文化,大舅当年读了几年专科就辍学了,小舅则便是是家里唯一的大学生。 小舅是个斯文的江南小生,脾性最像太爷爷。他那会儿带着还不是很流行的黑框眼镜,穿着干净的衬衫,蓝色的牛仔裤,整一个有文化修养的大学生。 小舅人是很好,可是,我不喜欢小舅的老婆,也就是后来我的小舅妈,我小表弟白寅的妈妈。 那年大年初二,我和水北住在外婆家过年,当我们还在院子里玩跳格子的游戏时,小舅便带着一个穿着碎花洋裙,留着齐肩短发的女人回来。那时候是我和水北第一次接触二十出头的女性,我觉着当时的小舅妈很漂亮,但水北却觉得小舅妈还是不如自己的妈妈,我大舅妈漂亮。 一种是不食人间烟火,一种是人间四月花,两种不同的美罢了。 不过现在,我很讨厌小舅妈那样的女人,不过是个一边文艺,一边又当搬弄是非的祸水的绿茶婊罢了。 就跟那种开了窑子还鄙夷捷豹大,卖肉脏的女人一样,不喜欢。 当时见小舅妈来,外婆高兴又热情的招呼小舅妈进屋,而母亲和大舅妈见小舅和小舅妈来,便热络的叫他们入座。 外婆很疼小舅,一来小舅是她和外公最小的孩子,二来年纪轻轻就当医生的小舅是三个孩子中最有出息的那一个。 我记得当时,席间,外婆热情的给小舅妈夹菜,表示她对这位将来儿媳妇很满意,而我也不懂这些事,只是和水北坐着吃饭。 那会儿,七岁的水北手很短,想吃在桌子另外一边的红烧肉,便用筷子戳了戳我,道: “哥哥,我想吃红烧肉。” 我是他哥哥啊,在家长都在的地方,他怎么使唤我我都得听啊,当然在家长看不到的地方我偶尔也会使唤他或者揍他玩。 我夹了块带着肥肉的红烧肉到水北碗里,水北把瘦肉吃了,然后再把那块肥肉丢到了我碗里。 我看着碗里的肥肉,再看了看那个鼓着腮帮子,像只花栗鼠的水北,水北咽下了嘴里的饭菜,指着碗里那块肥肉,问道:“哥哥,你嫌弃我吗?” 当时我心里早就朝他翻了一百个白眼了,我不嫌弃才怪。 可是,碍于家长都在以及我这个当哥哥的身份,我只能硬着头皮把那肉吃了,然后道: “你是我老弟,我怎么会嫌弃你。” “嘿嘿。”水北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有光,宛如璀璨的星星。 诚然,太爷爷说的没错,水北是星星送来的孩子,笑起来就和星星一样。 “妈,我想和美和结婚。” 饭桌上,小舅说完,撇过头去看名为美和的小舅妈,眼里饱含浓浓情意。 我终于明白,原来爱一个人,看人的眼神都会不一样。 小舅妈那会脸红透了,而外婆只是放下了手里的碗筷,脸色为难,道: “最近我把钱都借给你哥哥还贷了,再加上你爷爷刚去,这结婚又要打首饰,办酒席的,过些日子,可不可以?” “子衿啊,过几天我就能还清了,你和美和暂时等等,可以吗?” 大舅添油加醋的说道。 外婆和大舅都这么说了,谦和的小舅只是懂事的点了点头,然而小舅妈的脸上却多了一丝不满。 后来饭局上的交谈我也忘的差不多了,只是记得我和水北还是和往常一样,比谁吃的有多又快。最后我们哥俩吃撑了两个小胖子,然后带着圆滚滚的肚皮,又跟着邻居家的小胖子,一起出去野了。 现在正值春天,金贵如油的春雨从天而降,灌溉着众生。 我一直认为,雨水是最完美的情人,在高空的他们从云端奋不顾身的跳下,穿过云层,落入大地,就为了和泥土来一场千里相会。 我坐在床边,双手撑着床沿,微微抬头,嗅着雨水和春泥以及青草混合在一起的香味。今天喜喜去工作了,母亲一个人照顾我。这个点,她去准备午餐了,而我则把香台上的烧完的线香取下,再将新的点燃,插在莲花状的陶瓷香台上。 无印良品的樱花线香,是水北他最喜欢的味道。 笃笃笃,病房的门被人敲响了,母亲手里端着一个餐盘,上面放着一碗清粥和一些开胃的小菜,以及那些我每天必须吞下的药丸。然而,母亲的背后跟着两个人,随着母亲进来的是小舅妈美和以及我的小表弟白寅。 “山南,你看看是谁来了?” 母亲笑着说着,然后架起病床上的小桌子,再将餐盘放下,让我吃饭。“白寅,叫哥哥。”小舅妈捏了捏白寅的手臂,而白寅不情不愿的叫了我一声哥哥。 白寅今年上初三,或许是因为外婆和小舅妈过于溺爱的关系,年纪轻轻就染着一头红头发,带着耳钉,穿着那种调档的牛仔裤,手臂上纹着刺青,像个呒青头。 小舅妈把手里的水果递给了母亲,然后母亲去卫生间切水果,我搬了张椅子 恋耽美 分卷阅读2 北极以北 作者:张芥子 小舅妈坐,小舅妈一坐下,放下手里的手提包,说道: “山南啊,今天我来,是想拜托你帮个忙。” “恩,什么事情?”我回答道。 我刚问完,小舅妈便把站在窗边看雨的白寅拉到我面前,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 “小虎他二模考试考的不好,估计是上不了高中了。之前你不是帮区教育局局长的小叔打过官司,还胜诉了。我在想,你能不能帮忙托托关系?我跟你小舅都是大学生,小虎他怎么也得上了高中啊。” 小虎是白寅的小名,因为生在虎年,所以小舅给他起名白寅,小名小虎。 闻言,我瞥了白寅一眼,看的出来,这个孩子根本无心学习,即便让他上了高中,大概也是徒劳。 “恩,好的,待会我吃完饭就打给电话帮您问问。”我回答道。 “唉,你看看你山南哥哥,脾气好,长的帅,小时候学习成绩就好,长大了当律师,真的就是有出息。多跟你山南哥哥学学。” 小舅对着白寅教育道,而白寅只是一脸不耐烦,毕竟这样的话,他从小大概就听烦了。 我尴尬的笑了笑,执起冰凉的汤匙,舀起了一勺粥,道:“水北他比我更有出息。”提起水北这个名字,小舅妈整个人都愣住了,只是尴尬的点了点头,而白寅的表情也不似方才那么张扬,只是丢下头扯着校服的袖子。 母亲刚刚把水果端出来,小舅妈便以要送白寅回学校的理由先行离开了。 看着小舅妈和白寅离开的背影,母亲坐在一旁,一边打着毛衣一边小声嘟囔着: “明明是自己没把小虎教好,而且都到了这种份上了,还来麻烦我家山南,小贱人。” “妈,都是一家人。” 我说了这么一句,让母亲不要再说下去。 母亲只是扁了扁嘴,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然后又笑了笑,把盘里的药片和一杯清水递给我,道:“山南,把药吃了。” 我接过她递来的水和药,看着那半红半白的红色胶囊,以及那杯静置了很久的温水,有些出神。 “妈,我在网上买了几本书,今天快递到了,你帮我去楼下拿一下,好不好?”我问道。 闻言,母亲笑着放下了手里那件织到一半的毛衣,叮嘱我好好吃药后,便离开了病房,往楼下去了。 见母亲走远,我用最快的速度起身,像个偷了东西的小偷,环顾四周,确定附近没有人之后,便钻进卫生间,然后将那些药片和药丸倒进了马桶里,然后神不知打鬼不觉的处理掉了那些应该是用来拯救我生命的东西。 这些药,还是不要吃的好。 我啊,就是个怪人,我和秧秧这些病友就像一群掉进了大海里的遇难者,当别人都紧紧抱着那根能帮他们渡过一劫的浮木的时候,我却推开了手边的浮木,一个人往深海沉去。 马桶里起了一个小漩涡,那些色彩鲜艳的药片被漩涡卷走,下水道仿佛一张大嘴,替我悄悄的吃掉了很多的药片和药丸。 作者有话要说: ☆、歇斯底里 家道中落的根本原因是家里的顶梁柱外公病重,而家庭落败的开始,便是从大舅的外遇开始的。 那年的水北八岁,我十二岁,一个星期天,我们还是像往常一样,聚在外婆家。那天作为六年级学生的我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台阶上,把学校布置的作业放在凳子上,抄写语文词语。我还记得那时候学的课文是《负荆请罪》,讲的是廉颇和蔺相如的故事。 当我刚刚把语文词语抄完,大舅和大舅妈便推开了铁门,进了院子。大舅一脸不悦的走在前面,而跟在他后面的大舅妈皱着蛾眉,看上去怒气冲冲的,一语不发,只是牵着背着书包的水北,往家里走。 那时候水北被大舅妈打扮的很漂亮,即便家里没有之前那么的富裕,大舅妈还是喜欢带着水北去逛人民商场,给他买那种漂亮的童装,给他穿那种好看的针织衫,牛仔裤,小皮鞋,打扮的很洋气。 水北看到我,便撒开了大舅妈的手,屁颠屁颠的跑到我面前,眨巴着那双大眼睛,唤我哥哥,然后不嫌弃的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把自己的书包打开,把学校发的那些烦人的试卷和作业拿了出来。 那会我在离家很近的小学上学,而水北被送去了市里最好的实验小学,以至于我跟水北只有周末在外婆家才能见面。 水北从书包里拿出了一包那会只要五角钱的辣条,撕开了包装,递到我面前,道: “哥,吃辣条。” 水北从小就跟着我在外婆家附近乱跑,和附近的小孩打成一片。我是他的孩子王,是领着内向的他到处交朋友的哥哥,以至于他经常拿小零食来“孝敬”我这位老大哥。 我抽了一根辣条,然后跟水北一起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吃着辣条,嘴里发出撕拉撕拉的声响。等我们把一包辣条吃完,我的作业也做完了,做好饭的外婆唤了我和水北一起进屋吃饭。 大舅和大舅妈坐在一侧,大舅只是笑着和外公聊天,而大舅妈一声不吭。我父亲在厂里值夜班,母亲在厨房里帮忙,小舅和小舅妈坐在另一侧,嘴里聊着一些我们不会明白的学术问题。 那会儿小舅和小舅妈还没结婚,但是同居了,住在外婆家的二楼。 我选了个位子坐下,水北跟到我身边,而大舅妈则朝他招了招手,道: “水北,坐到妈妈这边来。” 水北却摇了摇头,爬上了我旁边那个高椅,道:“不要,我要和哥哥坐在一块。” 看水北如此,大舅妈只好作罢,继续低着头剥花生米吃,没有和身旁的大舅说过一句话。 待菜上齐,当我和水北开心的嚼着红烧肉,当大舅,小舅和外公开心的对饮,从国家大事聊到家常小事时,大舅妈突然把筷子横在了碗上,不再说话。 “玉娥阿,怎么不吃了?”坐在朝南位置的一家之主外公问道。 外公好酒,在家逢饭必酒,逢酒必醉,那会我看着外公那张带着酡红的脸,便知道他已经有些醉了。 大舅妈先是不回答,然后叹了口气,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那只碗,道: “爸,我要和子清离婚。” 这一句,整一桌的人都停下了碗筷,看着大舅和大舅妈。 坐在大舅妈旁边的大舅不耐烦的放下了手里的酒杯,拍案一声,道:“王玉娥,你到底想怎么样,不想好好过日子了是不是?!” 被大舅这么一吼,大舅妈那身体里的那股怨气一触即发,也不顾形象了,指着大舅,朝着他吼道: “你告诉大家,那个叫小朱的小妖精是谁!” 大舅曾经在道上混过,脾气也不似读过大学的小舅那么谦和,只是顺手砸掉了手里的酒杯,道: “不是跟你说了吗,在麻将馆认识的朋友罢了!你有完没完!吵吵吵!有意思吗!” “麻将馆认识的朋友,麻将馆认识的朋友会在外面和你厮混到凌晨三点才回家!” 大舅妈骂着,鼻涕和眼泪在脸上纵横着。 大舅和大舅妈吵得特别凶,而且他们都是不会忍让和不会饶人的人,演变到后来便是大打出手,扔筷子,砸碗,整个饭桌就跟个战场一样。或许是因为看到眼前那杂乱的场面,喝的有些醉的外公也怒了,高声呵斥着大舅和大舅妈,当然,外公那样其实就是在没事瞎添乱。爱管事的外婆看到外公在添乱,加剧战争,便顺手抽出了鞋底,对着外公一把扇了过去。本来只是大舅和大舅妈在打架,后来干脆外婆和外公也打了起来。当时母亲拦着外婆和外公,还没嫁到家里的小舅妈跟着小舅拉着大舅和大舅妈。整个家里鸡飞狗跳,而我和水北坐在餐桌的一侧,只是乖乖的往嘴里扒饭。 见场面已经控制不住,我母亲一把把我和水北拉走,拉到了太爷爷那间没人的房间里,让我们好好呆着,不要出去。 当时我站在门框上,看着客厅里那大吵大闹的场景,看着大人们嘴里骂着不干不净的脏话的场景,而水北似乎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特别兴奋,拍着手,说: “哥!大人们都打起来了!好玩!好玩!” 我当时一度认为水北是个没心没肺的臭家伙,太爷爷去世的时候他没哭,大舅大舅妈吵架他还看得起劲。但是,如今二十五岁的我终于明白,那不是一种没心没肺。 吵到后来,大舅妈穿上了外套,拎着水北的书包,抹着脸上的泪花,冲进了太爷爷的房间,一把拽着水北的小手,道:“水北!跟妈妈走!” 这会儿,水北不笑了,明显是被大舅妈吓到了,脸色一变,他哭丧着脸,看着大舅,又望着执意要走的大舅妈,摇着头道:“妈妈,我们走了,爸爸怎么办?” “你爸爸都在外面找女人了!给你找后妈了!你这傻孩子!” 大舅妈气得用手指戳着水北的脑袋,惹得水北嚎啕大哭。 见水北哭了,大舅冲上前拉着大舅妈,赏了她一个耳光,骂道: “草你娘,你打我儿子干什么!” 大舅妈捂着发红的脸,瞬间化为骂街的泼妇,指着大舅破口大骂道: “白子清!你敢打我!我王玉娥从小到大就没被人打过!” 说着,大舅妈撒开了水北的手,然后大步朝院子外面走去,道: “白子清!有你的!今天我们俩就到这了!” 说完,大舅妈拉开了院子的铁门,砰的一声,甩门而去。 水北看着大舅妈离开的背影,扯着大舅的袖子,可怜巴巴的叫着:“爸爸,妈妈走了。” “让她走!”大舅吼完这一句,把水北扛在了肩上,往自己那辆桑塔纳里一塞,驾着车离开了外婆家,而坐在车里的水北,离我越来越远。 战争发生的第三个月,大舅妈和大舅递交了离婚申请,正式离婚。离婚后的第二天,大舅妈就收拾了行李,在天没亮前,跟着一个在舞厅里认识的男人,跑了。后来,某个早晨,水北醒来的时候,他们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了。原本放在衣柜的衣服和存款全都不见了,而他们家的房子也不再是他们家的了,因为大舅那个叫小朱的小三断了联系,撇下水北一个人,坐了一整夜的火车,去外地打工了。于是,水北拖着小小的行李,搬到了外公和外婆家,继续和他们住在一起。 我那会就觉得,水北是个落魄的王子,平时打扮的光鲜亮丽,上全市最好的实验小学,可是等大舅和大舅妈离开以后,他从高空落下,狠狠地栽进了地狱,满身灰尘。 然后,水北转到了我的那间小学,而小学六年级毕业的我又去了离家很近的初中念书。 水北转学后,每天中午,我妈妈骑着骑自行车,负责接送水北。当时我妈一辆自行车,还没开始发育的我和水北坐在用木板加长的车后座上。自行车穿过两条常常的路,三个红绿灯,我妈在前面用力蹬着,载着我们两兄弟,而我则和水北在车后座聊学校里的事情。 到现在,那一段去学校路,就算我闭上眼睛,都能随意在白纸上描绘出来。 自从大舅和大舅妈离婚后,外婆待水北的态度也不那么好了,虽然水北不吵不闹,但是外婆整天会骂他狼心狗肺,因为别的孩子爹妈离婚,孩子都哭得跟什么似的,而水北整天乐呵乐呵的,像个没事人一样。 我一直不懂那些事情,当时只是觉得水北有些木讷,有些林不清楚状况,可是现在想想,水北从小一声不吭的承受那么多事情,那种心境我永远都不会懂。 我还记得那是我和水北第一次吵架,说起来我很后悔。 某个礼拜天我和水北在一起玩,因为一件小事起了争执。我小的时候很胖,牙齿长的不齐,有些暴牙,牙齿还有缝,说话常常漏风。当时《少年黄飞鸿》热播,水北他觉得斗不过我的时候,便会指着我龅牙,称呼我是牙擦苏。 当时还没进行牙齿矫正的我最烦的就是的就是别人嗤笑我的牙齿。 于是,那次我随手抓了一把泥巴,往他身上一砸,骂道: “你结棍!你结棍你爸妈就不会离婚啊!” 当时,我这么一句被我母亲听到,我母亲就抄着菜刀冲出来,用菜刀刀背狂砍我的小腿,而水北只是站在一旁不说话。 当时我很生气,我觉得我母亲就是在护着那个耻笑我是牙擦苏的水北,以至于我对水北更恨了。 最后,我躲过了我母亲那追打,冲到水北面前,抬起腿,把他踹倒在地上,然后冲出了院子。 现在想想,我觉得,我这种人特别恶心,尤其小时候在面对水北的时候,我总是装作一副可怜的弱者模样,现在想想,比起水北,我受的那些委屈又他妈算什么? 后来,那天我坐在马路牙子上,知情的外婆就跑了出来,安慰我,劝我回家。当我跟着外婆回家的时候,水北那个矮矮小小的家伙就一个人站在家门口,等着我回家。外婆看到水北,可能也是为了安慰我,就揪着水北的耳朵,骂了几句。水北被骂,没有说话,他从小到大,面对家长的训斥,从来都不会吱声,更别说是还嘴。 不会言语,把苦痛都吞进肚子里的小孩,更懂事,也更让人心疼。 我看着那个比我矮了一截的水北,水北手里攥着一根草莓味的棒棒冰,然后掰成两段,将一段递给我,笑道: “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以后我不叫你牙擦苏了。不过,我爸妈本来就离婚了,你说的那些没关系。” 大舅和大舅妈离婚之后,水北对他们离婚的事情只字不提,而那一天,我是第一天看到他,笑着说起自己爸妈离婚的事。 我觉得, 我真的是个很恶心的人。 日记写到这一页,有些头晕的我躺在病床上,看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哒哒哒,听到那个声音,我就知道那个梳着双马尾的小姑娘又来找我完了。我把病床的帘子拉着,那双肉乎乎的小手悄悄拉开淡蓝色的帘子,然后踩着一旁的椅子,爬上我的床。假装睡着的我没有作出任何回应,只是偷偷眯着眼睛,看那叫秧秧小姑娘有什么反应。秧秧推了推我,见我依旧没有反应,然后便爬到我的脚边,掀开了我盖着的被子,用小小的手指,掐着我的大脚趾。被她这么用力一掐,我只好睁眼,朝她扮了个鬼脸。她见我醒来,便笑了,然后扭着胖胖的身子,坐在床上,一边理着自己的辫子,一边傻傻的对我笑。 “秧秧,为什么要掐我的大脚趾呢?”我问着她。 她漫不经心的玩着自己的发梢,解释道:“那天我看到郭伯伯睡在了床上,一动不动,然后护士姐姐就拼命的掐他的大脚趾,叫他的名字,把他唤醒。” 顿了顿,秧秧的脸上多了一丝哀伤,道:“护士姐姐跟我说,如果掐大脚趾都醒不过来,那就是死了。哥哥,刚刚我推了你好多次,你都没反应,秧秧好害怕。” “哈哈,笨蛋,我只是睡的有些沉罢了。”我道。 没想到,我一个恶作剧,居然让秧秧害怕的不行,看来以后还是不能用装睡这招去吓这个懂事的小孩了。 我换了个姿势躺着,而秧秧的手里今天多了一本绘本。我指着她手里的那本绘本,道:“那个是什么?” “妈妈给我买的绘本,不过我已经读完了。”秧秧说完,便把手里的绘本递给了我。 我翻阅着,原来是一本画着美好童话的绘本罢了。 “哥哥,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小天使秧秧趴在我的身上,小胖手无聊的画着我身上那件病号服上的花纹。 我掂了掂这个分量不轻的小胖妞,道:“好啊,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秧秧问道。 “我告诉你故事,你就帮我做几件事怎么样?”我问道。 “什么事呢?”秧秧歪着脑袋,看着我,问道。 我瞥了一样放在对面桌子上的餐盘,若有所思,然后道: “还没有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好不好?” “好吧。” 秧秧回答道,然后她一脸惊恐的抓住我的手,叫道:“不过有件事我不能答应你。” “恩?”我发出疑问。 “我不能嫁给你,因为我已经答应幼儿园的小杰,要嫁给他了。”秧秧回答道。 这个回答把我逗得捧腹直笑,我刮了刮她肉肉的小鼻子,道: “好,反正哥哥也已经答应要娶别人了。” “哥哥要娶谁,是喜喜姐姐吗?喜喜姐姐是你的女朋友吧,我听护士姐姐们说的。”秧秧说道。 果然女人八卦这件事就是从小就开始的。 我摇了摇头,因为我要娶的人,不是喜喜,我清楚的很。 “好了,我要开始讲故事了。” 我此话一出,秧秧便换了个坐姿,认真在坐在我对面,像个虔诚的学生,听着老师的谆谆教诲。 我想了想,随意的开了个脑洞,然后看了看窗外的那片蓝天,说道: “从前的从前,在一个城堡里,有个小公主,姓白,我们就暂时称呼她为白公主。白公主从小饱读诗书,知书达礼,是个典型的小公主。” “那白公主长什么样?”秧秧问道。 闻言,我随意的说了一些形容女人的名词,道:“长头发,柳叶眉,丹凤眼,小琼鼻,小尖脸。” “不行,要小圆脸!”小胖子秧秧抗议道,她表示小圆脸比小尖脸好。 “那好吧,就小圆脸吧。” 我说道,然后顿了顿,又道: “某天,城堡里新来了一个仆从,姓李。仆从长的还算端正,在一众下人里算是俊俏的。白公主和李仆从第一次遇见是在花园里,白公主坐在亭子里看书,李仆从蹲在花丛里除草。那天的天气很热,白公主觉得口渴,身边又没有下人陪着,就让李仆从给她倒茶。李仆从就乖乖给白公主倒水,可是白公主天生就是大小姐,任性妄为,脾气不好,因为仆从倒的水太烫,直接拍案而起,训斥了李仆从一顿。李仆从当时也是年少气盛,哪受的了这气,但是就算公主多苛刻多挑剔,他也不敢当面和公主叫板。” “接着呢?”好奇的秧秧继续问着。 “自打第一次见面之后,李仆从就整天没事就会想起公主。”我回答道。 “他肯定是爱上公主了。”秧秧说着,由于太阳照射在身上,她有些困倦的打了个哈欠。 “可是,好景不长,本来城堡里一直很安宁,有一天外国的军队入侵了城堡,老国王被人一剑刺死了,公主…。” 我说着,看着早已趴在床上打呼噜的秧秧,便没有再说下去,只是背着这个小胖妞往她的病房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茕茕孑立 我记得这件事情发生在那个我十三岁,水北九岁的那年的春节。 我从小就是个品学兼优,乖巧听话的孩子。本来我是外婆的亲外孙,再加上,我成绩好,又听话,外婆宠我多一些,不怎么待见水北。所以,每年一到过年的时候,我穿着母亲给我买的新棉袄,和水北一起被外婆唤到跟前,被询问期末考试的成绩。 我绕在外婆的左膝,水北绕着外婆的右膝,两人眨巴着眼睛,看着外婆,外婆便会问我们,道:“山南,水北,今年考的怎么样阿?” 我总能很快在脑内想出一个恶心的场景,做出一个做作又丑陋的开场白。 “填空题错了,拿了九十九分。” 我回答道,明明心里欣喜,却还是装蠢卖笨,我真是恶心透了。 “下次努力。” 外婆和颜悦色的摸了摸我的脑袋,然后又看向水北,问道:“水北呢?” 水北怯生生的看了我一眼,然后扁了扁嘴,垂着脑袋,道: “默写粗心了,九十六分。” 听到这样的成绩,外婆总会满意的笑,可是她也不会忘了用我这个做哥哥给水北做榜样,以此来鞭策和激励表弟水北。 当然,那时的我也乐得其所,因为无论如何,我总会考过水北的。现在想想,那时候的我真是幼稚,无知又肤浅。 等外婆把过年的压岁钱给了我和水北后,放我和水北离开的时候,水北便吸着自己的鼻涕,跟在我身后,嘴里哼着我没听过的调子,笑着说: “哥,咱们有钱了,去不去买花炮玩?” 当时,我和水北一直以为我们俩的压岁钱是一样多的,很多年以后,水北才告诉我,每年他总是会比我少拿一百块钱。 我那会满心欢喜的跟着水北一起上街去买花炮,只是我现在想起来,原来我从小就在水北面前形成了一种得天独厚的优越感,只是当时傻乎乎的水北完全不会察觉我这种丑陋又卑鄙的思想。 外婆家住在一条小巷的尽头,走出去还有好多户人家。那天我和水北买完花炮回家,准备捣鼓晚上怎么拿这些武器和隔壁的胖小子作战的时候,突然,一个小孩子从路边房子的窗户里窜了出来,瞅见水北,便喊道: “白水北!我的游戏机你什么时候还给我!” 水北舔着手里的棒棒糖,看着那个小孩子,不耐烦的回答道: “你急什么!过几天我就回你了!”“不能等了!我妈昨天都问我了!” 那小孩子叫嚷着,而水北没有再应他,只是拉着我快走。等我们离开了那个地方,我看着他低头舔着棒棒糖,便问:“刚刚那是谁?” “我同班同学,小强。”水北回答着,只是他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自从水北转学之后,自从我上了初中之后,水北身边的很多事,学习忙碌的我都不知道了。 “那人家的游戏机呢?”我继续问道,我看的出来,水北一定瞒着我什么。 “哎呀,我说了过几天就还他了。” 水北说完,便一个人拿出自己买的那盒花炮,蹲到墙角,玩了起来。我见水北不肯说,也没有多想,只是跟他一起在家门口,玩着花炮,玩完花炮,便去逗隔壁那户人家的老猫。 其实,当时水北把那个叫小强的同学的游戏机玩坏了。 这件事水北整整瞒了外婆一个春节,直到有一个星期六,他看外婆那天特别开心,才把这件事告诉了外婆。 那天我跟着水北走进厨房,外婆和往常一样,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忙东忙西。水北看了我一眼,然后低着脑袋,走到外婆身后,用轻到和蚊子叫一样的声音说道: “我把小强的游戏机弄坏了,他现在让我给他赔一个。” 自从外公那一跟头一摔,应了那算命先生的话,家里就接二连三的出了很多大事。大舅和大舅妈离了婚,而且在大舅出去打工之前,还欠了一大笔钱。那会,定期会有一群陌生的男人跑到外婆家要账,要找大舅白子清要钱,外婆年轻时也是个厉害的女人,就跟那些要债的对骂,甚至是对打。除了还债,要治疗外公的费用也很高,以至于当时要拿出一笔闲钱来,真的很难。 闻言,外婆没有回头,只是用着菜刀在砧板上切菜,然后应道: “又要让我赔钱!我没钱!你找你爸妈要去!” 外婆心里有怨气,我自然是知道的,一来这大儿子拍拍屁股就走了,二来还给她捡了个到处闯祸的水北,要不是当年太爷爷喜欢水北,外婆大概早就把年幼的水北送走了。 “他们都不在,你又不是不知道!”水北应道。 说道这里,外婆随手拿了一个菜篮子,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然后指着水北骂道: “不在你就是没教养的野孩子啊!野孩子!你懂不懂啊!” 我见外婆骂的很难听,还见她拿起了鸡毛掸子,准备往只有九岁的水北身上抽,我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浑,把水北拉到自己身后,用十三岁的身子,挨了那下打。 “山南!”外婆见我挨打,心里又气不过,便拉着我,扬起手里的鸡毛掸子,道: “你给我让开,不然我连你一起打了。” 贪生怕死的我还是让开了,看着外婆抓着水北的手,把他按在地上,拿着手里的鸡毛掸子,对他一阵毒打。 我那时候害怕极了,全身都在发抖,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暴戾的外婆,或许在我不在的时候,水北和外婆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的,骂与被骂,打与被打。 等外婆稍稍消了气,她去了二楼从小舅的抽屉里拿了个略微破旧的游戏机,揪着水北的耳朵,拎着他去同学小强家道歉,而我全程只是跟在他们的身后,看着。 那天天色很晚,又是冬天,巷子里没什么人,整个巷子里充斥着外婆的骂声和水北的哭声。 外婆敲响了门,等同学小强和他妈妈说来,外婆把身前的水北往前一推,然后冲着同学小强说: “孩子,我们家水北把你的游戏机弄坏了,这个游戏机赔给你,好不好?” 说着,外婆把游戏机递给了同学小强,可是孩子终究是孩子,看着那个破破烂烂的游戏机,他摇了摇头,很不乐意,回答道: “我的游戏机不是这样的,这个我不要。” 当然,从同学小强的妈妈的脸色来看,她也不是很满意。 外婆实在没有办法,一怒之下,直接扬起了手里的鸡毛掸子,往水北的小腿上抽去。外婆抽的特别使劲,面目狰狞,就像那拿银针扎着紫微的容嬷嬷一样,可怕至极。外婆一边抽着,一边嘴里大声的骂着很难听的话,诸如“野孩子”,“小畜生”和“不要脸”之类的话。然后,她恨不过,直接把水北扯到自己面前,一会扭,一会打,抽巴掌,甚至把水北一脚踹到地上。 这种场景,别说我了,连同学小强的妈妈都看不过去了,连忙叫外婆住手。 “阿姨,别打了,游戏机我们也不要了,别打孩子。” 同学小强的母亲说着,而同学小强不高兴的撅着嘴,但又无可奈何。 “水北!给人家道歉!”外婆凶狠的唤着水北的名字。 倒在地上的水北咬着牙,忍着痛站了起来,拍了怕身上的灰尘,哭着给人家道歉,道:“对不起,我弄坏了你的游戏机。” 孩子终究是善良的,看到水北那样,同学小强似乎也觉得他有些可怜,便皱着眉头,说道:“算了,坏了就坏了。” 然后,他转身跟着他母亲回了屋,而外婆这才骂骂咧咧的拽着水北回家去。 其实,当大舅和大舅妈离婚的时候,本来我家是可以养着水北的,可是一件很恶心的事情发生以后,家里少了一个心疼水北的人,多了一个不待见水北的人,我的母亲。 那件事是大舅和大舅妈离婚之后,偶然被发现的。 那时候我还是小学六年级,大舅和大舅妈刚刚离婚的时候,记不清是什么季节了,貌似是穿着长袖吃冰棍的季节。 晚上,我在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就在那时候,我听到家里客厅的电话响了起来。是我的父亲从卧室走了出来,接通了电话。那时候家里房子的隔音不是很好,父亲说什么我都能听的很清楚。父亲对着电话讲了几句,大概的意思就是他已经没钱借给电话那边的人,让那个人不要再来找自己了。说完,父亲似乎把电话挂断了,几声脚步声,大概是父亲准备回房了。可是那个人似乎不依不挠,又有电话打了过来,我父亲这次的脚步声变得更匆忙了,立马节气了电话,停顿了一两分钟,貌似在听对面的那个人讲话。 两分钟后,父亲的情绪变得很激动,朝着对面吼着,道:“你别骂人!我说了我没钱借给你了!” 当时,好奇的我下了床,坐在房门边,瞧瞧移开了一丝门,偷看着客厅里的一切。 我看到我母亲穿着睡衣,从卧室里走了出来,然后问我父亲是谁打电话打的如此频繁。父亲一脸焦虑,称是朋友,但我这个小孩子都看得出来,父亲在说谎。过了三分钟, 恋耽美 分卷阅读3 北极以北 作者:张芥子 三个电话响起来了,当父亲着急上前的时候,我那手长腿长的母亲快步上前,抢先抓起了话筒。在听筒里,我母亲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是我大舅妈,王玉娥。 当时,我父亲似乎狗急跳墙,根本不让我母亲和大舅妈交谈,直接抢了电话,往地上狠狠砸去。 我母亲看着地上的电话,又用泪眼看着我父亲,然后叫道:“老李!你好样的!” 说完,我妈执起抄起茶几上一个盛着水的杯子,往地上砸去。玻璃杯被掷在地上,像一朵破碎的白花,碎了一地。 母亲哭着,用力抓着父亲的衣领,叫道:“那个贱人为什么给你打电话!为什么找你借钱!” 我父亲一开始们有说话,见双方僵持不下,也知道自己瞒不过去,便叹了口气,招供了,解释道: “之前我跟她一起在外面玩过。” “和她在外面玩过几次!你今天给我讲清楚!”母亲大声问着。 我一直都觉得母亲是个温柔的女人,不像外婆那样雷厉风行,而那天我看到的母亲是最凶狠的时候。 “两次,一次在平江路的茶社,一次在单位。”父亲说着,话语有些无力。 “她是我兄弟的老婆,你瞒着我和子清跟她在外面玩!你也玩的下去啊!” 母亲说完,冲进了房间,把父亲的枕头扔了出来,然后像一般电视剧里演的一样,自己锁上了房门,不让父亲进去睡。父亲抱着枕头,本想来我房间,而我这个儿子却和母亲站在了一条战线上,把自己的房门也锁了起来。 因为这件事,我觉得父亲确实是做错了。 那件事的第二天,委屈的母亲给我姑妈打了电话,让她来评理。在我父亲这边的家人里面,姑妈算是脾性极佳,为人处世最好的一个。当时高学历,工作佳的姑妈找了个有钱的深圳人嫁了,夫妻两一起做生意,越做越大,一直很照顾我们家,后来甚至还照顾到了我外婆家。 那天母亲坐在沙发里哀嚎,姑妈只是不停的拍着母亲的肩膀,安慰着母亲,不要乱想。 “你说说我这是遭了什么罪?要是老李和那贱人真的有什么…” 母亲说着,捧着那张哭泣的脸,呜咽道:“那可是我弟弟的女人啊!” “不会的,嫂子,我哥不说了么,就出去玩了两回。”姑妈劝着,让我母亲不要乱想。 后来,姑妈和我母亲聊天好久,也算是半推半就,让我母亲甩了父亲好几个耳光,写下保证书,事件才算解决。 当时,姑妈还没来家里的时候,母亲跟姑妈在电话里说她要和父亲离婚。 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生父生母要分道扬镳的感觉,第一次感受到那种要看着父母离婚,自己无能为力的感觉。我清楚的记得那天晚上我一夜没睡,因为我害怕,等父母真的离婚后,我该跟谁走,或者我就是变成没人要的孩子了。 想着,我就想到了我的弟弟,水北。 那时候我想,要是父母离婚了,我以后大概也会和水北一样,在外婆家继续活下去。 再后来,大舅妈再也没有给我家打过电话,根本就是消失的无影无踪了。然而,我母亲则把对大舅妈的怨念全部撒在了水北的身上。 水北越发的长的漂亮,就和大舅妈一样,一副漂亮却惹人嫌狐媚样。 我母亲那时候告诉我,要是当时父亲真的和大舅妈怎么样,她就要和大舅一家决裂,甚至要求我不要顾及和水北的感情,一定要站在她身后。 到我初中的时候,每天中午母亲都会蹬着自行车,接我和表弟回家吃午饭。可是,当发生那件事后,我母亲常常因为一些芝麻绿豆的事情,训斥我和水北。那段时间我母亲的脾气很暴躁,像一只发怒的母狮子,总是扬起爪牙,在不经意间,伤到水北。 之前,我母亲很疼爱水北,可是没办法,理智上她能接受水北是无辜的孩子,情感上她却接受不了。 当时是个中午,电视上在播灌篮高手,我有一次因为和喜欢的角色和水北发生了口角。 母亲当时在厨房做饭,心情很烦躁,又加上我和水北喳喳喳喳个没完,她干脆把菜刀往地上一扔,骂道:“吵吵吵!就会吵!果然就是儿随娘性!什么样的妈教出什么样的儿子!” 当时电视机的声音有些大,水北似乎没有听清楚,可是,我听的清楚明白。母亲暴躁发狂的样子让我和水北难受,以至于,到后来,知道母亲针对自己的水北和我住的时候,每每母亲上门,他都会自觉的去酒店过夜。 写到这里的时候,母亲正巧坐在我旁边,手里拿着水果刀,给我削平果。我把日记放在了抽屉里,锁了起来,然后卧在床上。 母亲的嘴里哼着歌,似乎很开心,我看着她,想起当年她发狂的样子,喃喃道: “妈,你说,当时你把水北带回家了该多好,这样他也不会受那么多苦了。” 闻言,母亲放下了手里的水果刀,叹了口气,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了我,道: “谁让你爸那个老家伙,当年跟王玉娥在背地里干嘛。” 顿了顿,她看着那正在香台上焚烧着的香,道: “可是水北明明什么错都没有,我却什么都怪罪他。我欠了他太多。” “不,欠他最多的人,是我。”我回答道。 如果当时我能对水北好一些,如果当时我能护着水北一些,让外婆不要打骂水北,让母亲不要中伤水北,让那个敏感又纤细的水北活的自在些,就好了。 “山南,别想太多了。” 母亲看我一脸哀愁,安慰道,顿了顿,她又提了些开心的事,道: “等你的病好了,你就快和喜喜结婚,然后给我生个大胖孙子。” “恩。”我笑着应着。 可是,我和喜喜心里都清楚,我跟她是不可能结婚的。因为现在的一切,不过是我去北极之前,让喜喜帮我一起变得魔法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孤岛之上 在水北小学的最后一年,我初三的那年,外婆家迎来了两个新成员,一个是小舅妈,还有一个是当时奉子成婚,还在小舅妈肚子里的表弟,白寅,也就是小虎。 小虎一出世,全家人的宠爱都赋予他,而且小虎小时候虎头虎脑的,又是个胖小子,招大人喜欢,特别是外婆。因为外婆总说,小虎那种小胖子一看就是福气,讨人欢喜。 于是,在外婆家,小舅一家很快成了最重要的开心果,外公外婆总是围着小孙子转,而水北却渐渐被外婆和外公遗忘了。 小舅妈在大学里教书,小舅在市立二院上班,以至于外婆很开心的拍着胸脯,包办了照顾小孙子小虎的一切。 忙于照顾小虎的外婆疏忽了水北,于是水北便开启了他那段辛酸的,蹭百家饭的历史。 那会,经常外婆和外公抱着小虎去小姐妹家里串门,顺便吃饭,以至于回家的水北基本上是没饭吃的。 有时候,他跑过两条街,来我家蹭晚饭吃,但是,那时候母亲和大舅妈的事情,水北来我家吃饭还得看我母亲的脸色。那时候虽然我已经高一了,但我也不方便和我母亲讲什么,因为那段时间,我母亲整个人就像一根绷紧的弦,一个句说错的话,甚至一个字眼儿都能让我母亲眼里蹦出火花,嘴里吐出枪炮。 小学六年级的水北已经会察言观色了,他似乎察觉到我母亲不待见他,和外婆一样不待见他,便来我家吃饭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当时水北的初中和我的高中在一条街上,我偶尔翘晚自习回家的路上能遇到整天在街上闲晃的水北。我停下自行车,唤着水北的名字,而水北依旧和小时候一样,笑嘻嘻的跑到我面前来,丝毫没有一丝的芥蒂。 “水北,你干吗不回家吃晚饭?” 我看着头发稍长,穿着一身校服,背着我以前用的书包的水北,问道。 “不想回家吃晚饭。”水北说完,路上有几个小混混走过,和水北打了个招呼。 水北称呼他们是兄弟,而一直立于优等生的我看的出来,水北跟那些不良少年混的不错。 “那上我家吃。”我说着,把绑在后车架上的书塞进书包,让他上车。 以前去我家和我住对于水北来说是件很开心的事情,可是当时水北看着车架,面露难色,尴尬的笑道:“不了,我去了又要惹姑妈不高兴了。” 初一的水北个子还只有一米五,再加上在外婆家吃的不好,十分消瘦,再加上肤色白净,整个人看上去很颓废不堪。我看了看天色,心里做了个决定,把自行车停在了街角,等我锁好车,我便领着水北去十全街上吃米线。 米线店里,水北乖乖坐着,我点了两份过桥米线,两罐可乐,付了钱,再端着米线到座位,入座。 水北开心的吃着米线,我夹起一段米线,想起刚刚路上遇到的那些一个个染着各种颜色头发的小混混,便问道:“水北,你认得刚刚那些小混混?” 闻言,水北嚼着嘴里的米线,吞咽下肚,喝了一口可乐,道:“恩,初三的学长。之前我跟他们请我去观前吃了一顿火锅。” “少和那种人来往。”我说道。 我很清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种道理,水北现在这个年纪是最容易学坏的,我不能让弟弟变成那种整天无所事事,喜欢找人麻烦的不良少年。 “哥,我心里自有分寸。”水北回答道。 他当时那么说,我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是有些心疼他那副瘦猴精的模样,干脆把碗里的肉和鱼豆腐全部往他碗里夹,让他多吃点。 这种男孩子在长身体的时候,营养必须跟上,而且一想到水北那副一个人可怜巴巴的站在街头,没家回,没饭吃的样子,我就会自动脑补那种小乞丐。 当时吃到一半,有两个我班里的女生,似乎也是翘了晚自习,有说有笑的走了进来。她们看到我,便和我打了个招呼,作为班委的我也礼貌的回应了她们。那两个女生在我印象里特别的热情,点完了米线就干脆和我们坐了一桌。刚刚念初一的水北坐在我的旁边,乖乖的吃着米线,小眼睛没事瞟着那两个女生。 毕竟这是十三岁的水北第一次和高中女生交谈。 我和那两个女生谈论着班级里的八卦以及埋怨老师布置的作业太多,一个女生似乎对水北产生了兴趣,便问道:“李山南,这个小朋友是谁呀?” “我弟弟,白水北。”我回答道,而水北只是抬起头,跟她们点了点头。 似乎那个年纪的女孩子特别喜欢调戏小男生,特别是水北那种长的细白嫩滑,声音细软的小正太。 “你是振华的阿?”女生看到水北身上的校服,问道。 “恩。”水北把筷子横在碗上,用纸巾擦着嘴巴,垂着脑袋,点了点头。 “我以前也是振华的,不过没和你哥一个班。” 女生说完,朝我瞥了一眼,而我只好笑笑。 后来,闲聊了几句,我以要送水北回家的理由,跟同学作了别,推着自行车,和水北走在回家的路上。 水北背着书包,低着头踢着路上的小石子玩,然后突然问我道: “哥,我看的出来,刚刚那女的喜欢你。” “我知道啊。”我回答道,毕竟我还没有迟钝到连这点都发觉不了。 “那你为什么不和她在一起?”水北又问。 “我又不喜欢她,为什么要和她在一起?” 水北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看着推着自行车的我,低头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声音细小的问道:“哥,你在学校有女朋友吗?” 那天的风很大,水北穿着白色的校服,裹着一条暗红色的围巾,半张脸被围巾掩了去,穿着一双干净的帆布鞋,稍稍有些长的刘海遮住了他那双潋滟干净的眼睛。看着那个矮矮的小个子,双手揪着自己的书包背带,这些年的过往都如流云过眼。 “没有啊。”我干脆的回答道。 确实,我高中的时候没有谈过一个女朋友,因为在那时候,我已经发现,我这个人对丰乳翘臀的身躯提不起兴趣了。那时候基佬是个难以启齿的词,以至于我从来没和任何人说过,我喜欢男人这件事。但是,我想,我喜欢男人,特别喜欢保护那种又弱又小的受的原因,大概就是水北。 “这学期刚开学不久,我们班就有一对谈恋爱了,然后闹得家长和老师都知道了。” 水北说着,踩着马路上被人用白油漆画的线,像走猫步一样,继续走着。 “所以呢?水北,你不会谈恋爱了吧?”我反问道。 水北闻言,整个人都炸了起来,像一只炸了毛的猫,回答道: “才没有呢,我们班的那种女生都是丑女,而且只有寂寞的人才会谈恋爱。” “你不寂寞吗?”我随口问了一句,话一说出口,我才发现我说错话了。 水北摇了摇头,他往前跳了几步,认真的踩着地上的砖头,回答道: “我早就习惯一个人了。” 在水北念初二的时候,我就开始讨厌我小舅妈那个女人了。 自从小舅妈生下小虎之后,身体便开始发福,从清新短发美女变成了那种身材走样的普通妇女。小舅妈在苏州大学的英语系教英语,是博学的女讲师,而且她特别会讨老人喜欢,嘴巴特别甜,好像抹了蜜似得。不像大舅妈和外婆那糟糕的婆媳关系,小舅妈很会讨外婆欢喜,把婆媳关系处理的极好。 小虎小时候的脾性不像现在那么的桀骜不羁,他小时候是个很活泼外向的小胖子,不仅招外婆外公喜欢,还招街坊邻居的喜欢。 可以说,小虎和水北就是两种极端,一个是极其外向,充满活力的小太阳,而一个是极其内向,沉默阴郁的月亮。 我想,外婆不喜欢水北的原因,大概就是因为水北是个过于安静,不会表达自己内心情感的孩子。 小舅妈不待见水北,我是知道的。 有一次,水北在外婆家的二楼写作业,当时还在念初中的我被小舅妈专门拉到房间里。她的个子很矮,穿这件黑色的长款羽绒服,带着一副金属边的圆框眼睛,整个人就一副那种学校德育处教导主任的模样。 她当时仰视着初二就窜到一米八的我,推了推脸上的眼镜,先问我道: “山南啊,我听你妈说你最近英语考得不好。” “恩,老师提前教初三的语法,我有些搞不懂。” 我回答着,心想小舅妈找我就为了这点破事。 可是,谁知道,她望了望楼梯口,小声对我说道: “我听你外婆说水北又考了二十分,你以后少跟水北玩。” 听到那里,我就乐了,问着小舅妈,道:“水北那个笨蛋能影响我什么?” 当时小舅妈的脸都僵住了,只是跟我不停的说她也是为了我好,让我少和水北那种奇奇怪怪的小孩子来往,可我一句都没听进去,反而从那之后就特别反感我小舅妈。 有件事是后来水北和我说的。 那时候是高三上学期,有个礼拜六的下午,我照常和母亲父亲去外婆家做客。自从小虎成了外婆掌心里的宝之后,我感觉得到,水北他浑身不自在。 当时小虎刚刚学会说话,而到了初二,身高窜到一米八,进入叛逆期的水北脾性比起之前暴躁了一些。 那天水北做好的试卷放在了客厅的八仙桌上,调皮的小虎就趁着水北去喝水的时候,把那张试卷偷偷撕了个七八烂。 水北看到了,气个半死,也不知道小虎跟着家里哪个家长学的骂人,就指着水北的鼻子,骂道:“你妈逼。” 听到这一句,水北气的把试卷揉成了团,砸在那个跟他剑拔弩张的熊孩子的脸上,骂道:“你妈逼。” 被水北这么一砸,小虎就哭了,揉着满是泪的眼睛,叫唤着他的救兵,外婆。 除了我,水北不是个喜欢和别人讲话的人,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水北每每遇到小虎,便就会变成一只充满了敌意的刺猬,逮谁刺谁。 外婆哄着哭的小虎,小虎抽抽搭搭的哭着,嚷嚷着水北欺负他,而水北当时也是热血冲动的少年,看到熊孩子那样告状,就吼着:“放你妈的狗屁。” 听到这一句,本来在里屋看电视的小舅妈就炸了,直接气冲冲的从里屋跑了出来,看着当时叛逆的水北,哭泣的小虎和安慰着小虎的外婆。 小舅妈是个善于攻于心计的女人,她对水北从来都是表面客气,笑里藏刀的。 当时,小舅妈没有怪罪水北,反而一把把年幼的小虎扯到自己面前,使劲的在小虎的脑袋上敲了个毛栗子,一边戳着小虎的脑袋,一边骂着: “谁让你跟他玩!让你跟他玩!你跟谁学的没家教!跟谁学的!” 小虎哇哇大哭,外婆看到小舅妈一会用指关节敲小虎的脑袋一会又掐着小虎的手臂,急火攻心,干脆抄起了放在院子里的大扫把,往水北的身上拍去。 外婆打或者骂水北,水北从来不会还嘴,也不会躲。 当时,我跟我母亲和父亲站在门口,看见水北被外婆打,我母亲知道我会上去拦,便拉着我的手,小声说道:“山南,你别管。” 我当时站着,看着水北被外婆用扫把打着,然后下一刻,学会反抗的水北直接夺过了外婆手里的扫把,把扫把折成了两段,爆发了自己的情绪,大叫道: “我做错什么了!我到底做错什么了!” 外婆看着地上的扫把,又看了看那个和自己还嘴的水北,气的直接朝水北的脸上扇了一个耳光,然后拾起了地上的那半把扫把,继续往水北的身上抽。 那时候我高三,我分是非,明事理,还没等我母亲叫住我,我就干脆往前冲,握住了外婆的手,道:“外婆,你别打了。” “山南,你给我让开!你看看水北他连小虎都欺负!” 外婆说着,手上使着力,想要挣开。 站在我身后的水北低声骂了句“妈的”,然后一气之下,头也不回的冲了回去。我怕水北一个人会跑的太远,也没顾外婆和母亲的叫唤,跟着他冲了出去。 我追着水北,一直跑到了最外面的大马路旁边。大马路的对面是个建筑工地,在建新的饭店,而水北就穿过马路,一个人钻进了那个无人的施工工地,找了个堆得很高的石子堆,一个人胡腾胡腾的爬了上去,狼狈不堪。 我追到下面,看着坐在石子堆顶端的水北,没有说话,而坐着的水北看着我,泪眼婆娑,也没有说话。 良久,天色渐晚,我朝着他喊,道:“白水北!快跟我滚下来!” 以前,水北肯定会听我的话,依着我,乖乖下来,可是那一次他倔强的像一头老牛,只是说着:“我就不下去!我就不!” 他一边说,一边踩着脚下的狮子。石子堆哪能挨得住他那个身高的人乱踩,脚下一打滑,水北整个人都站不稳了,摔倒在了石子堆上,整个人从石堆最上面滑了下来,滚到下面的沙砾上面。他的手掌被沙砾磨破了,米色的休闲裤也被尖锐的小石子划出了一个窟窿。看着他呆坐在地上,哭泣着,我走上前,想要去搀他,他没有回应我,只是把头埋在臂弯里,小声哭着。 过了一会儿,小舅似乎从医院下了班,匆匆忙忙的跑到施工工地。 水北看到小舅,又把对小虎和小舅妈的怒气发泄到了小舅身上,无论小舅怎么劝他,他都不理睬他。 “水北,小虎他年纪小,你别和他一般见识,来,跟小叔回家吧。” 我觉得当时的水北很可怜,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石子堆旁,就像一个人蜷缩着坐在一个孤岛上,四面环海,也不求生,也不会呼救,只是安静的等着死。 他当时身上被划破了几道口子,灰头土脸的,整个人都狼狈的不行,但他似乎根本就不在乎这么多了。 后来,等天黑了,水北看了看小舅伸出的手,又看了看一直伸着手,等着他的我,他还是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握着我的手,像小时候一样,让我牵着他,带他走。 那时候,水北的手,甚至全身都在发抖,小巷子里的灯不是很亮,我跟他走到一半,跟在我身后的他把整张脸都埋进了我的背,小声的哭泣着。 灼热的泪水浸湿了我当时那件外套,那湿意,即便当时我穿着一件加绒的衬衫,也能感受到。 水北在我身后抽泣,我只能叹息。 “哥,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 水北问着,对于念着初二的他来说,高三我知道的东西比他多的多。 我摇了摇头,我想,换作我是水北,我大概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哥,我特别想死,我不想活了。外公外婆讨厌我,大姑讨厌我,大家都讨厌我,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能立足的地方了。”水北说着。 “至少我不讨厌你,你还可以站在我背后。” 说完,我胡乱的揉着水北的头发,然后像小时候一样,单手勾着他的肩膀,带着他回了外婆家。 那一夜的月亮特别圆,风特别冷,水北也特别的羸弱。 到现在我还在疑惑,究竟心里要有多少压力和委屈,才能让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连身上都摔破了,衣服擦烂了,狼狈的跟一只狗一样,都全然不顾? 作者有话要说: ☆、风雨飘摇 水北生平第一次打架的时候,是在他初二下学期的时候。 那天厌学情绪又犯了的我结束了下午最后一节课,便快速收拾书包,准备开溜,免得被老师拉去上晚自习。那时候是春天,我穿这件牛仔夹克衫,耳朵里插着耳机,手机里下满了高考英语听力练习,背着书包在街上走。 当时,我记得是那两个之前和我跟水北在米线店的女生匆匆忙忙的跑到的我跟前,其中一个着急慌忙的跟我说道: “李山南,不好了,我看到你弟弟他跟几个男生在打架。” 闻言,我一惊,立刻摘下了耳朵上的耳机,各种不好的场景在我脑子里浮现,只是让那女生带我赶过去。 我赶到的时候,水北穿着一件我以前穿的藏青色针织衫,滚到在地上。那件藏青色的针织衫又破又旧,他的头发里全是灰尘,白净的小脸被人打的鼻青脸肿,整个人都像个可笑又窘迫的小丑。 我看到一个壮实的男生拉着水北在地上扭打,其余的男生用脚踢着倒在地上的水北,只是大声的喊了声:“水北!” 然后,冲上前,把那壮实的男生和水北拉开,让他们不要打架。 看到我这个高中生来,那几个初中生也停了手,只是朝水北骂了几句,吐了几口口水,然后离开了。当时水北还是不依不挠,表情恶狠狠的,随手抄起路边一块红棕色的砖头,准备朝其中一个男生的脑颅上拍去。我当时害怕水北一冲动把事情闹大,就赶忙把砖头夺了下来。气呼呼的水北把砖头砸在地上,只是不停的挥着拳头,往我的胸膛上砸着。 那三个初中生对着水北做着鬼脸,嘴里哈哈大笑,骂道:“白水北!干你娘的!你个小野种!” 听到那句,水北又来劲了,只是我挡在他的身前,握着他的手腕,让他平静下来。 “哥,你不要拦着我!” 水北叫着,像一只发了狂的小兽,恨不得冲上前去把那三个人撕碎。 “跟我说,怎么回事?” 我拽着他往反方向走,像个乐于训话的家长,一边拽着他,一边问着他。 在我印象里,水北是个不爱说话的孩子,但他绝对不是一个喜欢用暴力说事的坏孩子。 听我这么问,他的语气软了一分,只是甩开了我的手,摇了摇头,道: “哥,我没事,那三个就三只戆卵。” 见水北没有说话,我看了看灰头土脸的他,便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顺了顺乱糟糟的头发,道:“不早了,快回去吧,外婆会担心的。” “奶奶她才不会担心我。”水北应道,然后用脚踢着路边被人遗弃的易拉罐。 他就像一个被人遗弃的易拉罐,被人踢到哪里便是哪里,一直流浪,没有归宿。 如果那时候,我的态度强硬一些,或许我就可以带水北回家,让母亲养着水北,水北也就不会那么苦了。 那天回了外婆家之后,抱着小虎的外婆看到又脏又乱的水北,也没有说什么,毕竟水北怎么样,她都不在乎了。 后来,某个夜里,我和水北坐在阳台上抽烟的时候,水北才告诉我,那天他打架是因为那三个初中生说了大舅妈的坏话。苏州是个很小的城市,有些不好的事情,传来传去就传开来。不知道是哪个人传的,大舅妈不正经,去舞厅里和男人跳舞的事情被传到了水北当时所在的班级,初二的学生,明明年纪才十四十五岁,却可以和成年人一样,带着有色眼光看水北,说水北是没人要的野种,说大舅妈是在舞厅跳舞,勾搭男人,破坏人家家庭的婊/子。 外公病重,大舅离婚后,外婆一家的经济状况就不是很好,几乎是风雨飘摇。 有段时间,我很少去外婆家,父亲母亲经常去,但他们总是把我关在家里,不让我去。原因是有一天,在外婆家,我遇到了那些死缠烂打的讨债鬼。 那天,小虎被小舅和小舅妈接去开明影院看电影了,我和水北坐在客厅看电视,而外婆在打扫卫生。就在那时,院子里的大铁门被人砰的一声踹开了,哐啷哐啷的铁链声甚至还把外婆家那只老猫吓得逃走了。 几个剃着光头,手臂上纹着纹身的男人突然闯了进来,自称是要高利贷的,朝着里面喊着,问道:“白子清呢!让白子清个缩卵给我滚出来!让他给我还钱!” 外婆闻声,慌慌张张的把我和水北推进了太爷爷的房间里,让我们乖乖呆在里面不要出来,然后掩上了们,出去了。 外婆出去之前,还特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看着站在我旁边的表弟一眼,道: “山南,看好你弟弟。” 然后,外婆抄起了她的扫帚,出去和那些追债的黑社会争执。 外婆一把老骨头,用尽力气,对着那几个男人吼着,高声呼喊着,道: “白子清已经死在外面了!不回来了!我们哪有钱还给你!” 说着,外婆指着家里那一套老式的桌椅和破旧的电视机,又道:“你看看我家里!还有什么之值钱的东西能让你拿走!” 外婆在外面大声的叫着,站在门口看着外面情况的我回过头,看到水北一个人呆坐在地上,用小手捂着他那张脸,以至于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太爷爷的房间很久没有人住了,霉味从房间四处传来,而痛苦的挠着头的水北的气质简直和那些发霉的家具散发出来的味道一模一样。 当时,我母亲从小舅的房间里拿出了一个旧的手机,就是有带有录音功能的老款诺基亚。当时母亲切换好录音的功能,偷偷放在自己的衣服口袋里,走到外婆的跟前。 外婆是聪明人,看到母亲的表情,便会意,对着领头的讨债的人说道: “子清走之前跟我说了,他就欠了你们十万!现在怎么又变二十万了!” 追债的人也不是傻子,只是迫切要钱,便道: “那你现在立刻提十万块给我!这件事情我不跟你算了!那十万利息我们也不要了!” 闻言,外婆发了狠,扬起扫帚朝着那领头的男人脸上拍去,爆着粗口,道: “什么狗屁利息!当时明明就借了五万,算是利息才十万的!” “反正我不管,你现在要么还我十万!不然以后就还二十万好了!” 追债的人说着,咬定今天一定要外婆拿出十万。 “所以说,剩下那十万不算数了?”我母亲故意问道。 “不算数又怎么样!还钱!”追债的说道。 恋耽美 分卷阅读4 北极以北 作者:张芥子 然而,这时候,鬼使神差的,小舅的诺基亚手机响了起来,复读着刚刚那些录音,而追债的人意识到刚刚那些话被录了下来,便扯着我母亲的手,让她把手机交出来。 我母亲尖声大叫,攥着那部手机,道:“干你娘!你干什么!” 外婆也是发了疯一样的叫,踢着那些讨债人的手。客厅里一片狼藉,声音混杂,又是尖叫,又是拳打脚踢的声音。 当时,我一个不留声,也不知道水北什么时候手里抄着家伙,把我往旁边一推,夺门而去。水北手里拿了一根很大的锯条,然后像个上战场的勇士一样,嘴里“啊啊”吼叫着,冲了出去,拿着手里那大锯条挥舞着。茶几上的茶杯被他碰碎了,玻璃破碎的声音暗示着人们,战争该停止了。一米八的水北扬着手里的锯条,站在外婆和母亲面前,像个保护着她们的守卫战,慢慢击退那些追债的人。有追债人的皮衣被水北割破了,而大部分的追债人看着这个发着狠的小孩,有些招架不住,被逼到了院子里。 毕竟,不怕死的人比什么都可怕。 “妈的!白子清的儿子也是个疯子!我这件皮衣两万块呢!下次找你要二十二万!给我等着!” 骂完,追债的人们离开了,而头脑发热的水北追到了门口,把手里的锯条往他们逃离的方向扔去,骂道:“草你妈的!给爷爷我滚!” 然后,水北走了回来,而我和外婆以及母亲安静的看着水北,像个从战场上归来的英雄。 水北才走几步,回过神的来的外婆冲上前,抹着水北那双长着倒刺的手,抬首看着已经长到八尺有余的水北,问道:“水北啊,有没有受伤?” 水北没有说话,只是凝视着身后那个被砸的破破烂烂的家,没有说话。 良久,水北压低了声音,低着头,看着外婆,道:“奶奶,爸爸他欠的钱,以后我来还。” 闻言,背对着我的外婆似乎哭了,只是抹着自己脸上的眼泪,拍了拍水北的双臂,笑道:“傻孩子,要还也不需要你来还。” 确实,水北本来就是被大舅从路上捡回来的,虽说父债子还,但是水北没有必要给大舅还钱。只是这件事情,我们家没有任何一个人和水北说过。 那天,生怕追债的人再来找麻烦,母亲领着我和水北回了家。到了我家,水北怯懦的看着我母亲,而那天母亲似乎也累了,没有朝水北怎么样,只是从衣橱里取出了我的衣服,给水北,让他赶紧洗澡睡觉。等我洗完澡出来,水北侧卧在那张我睡了很多年的床上,翻着我放在床头的那些书。 我一屁股坐在床沿上,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喝水,整个人都静不下心来,而水北坐了起来,把手里的书放回了床头,道:“哥,我们好久没有一起住了。” “确实好久没有住在一起了。”我回答道,却不敢回头看水北一眼。 水北这些年是越长越漂亮,浓密乌黑的细眉,眼尾上扬的桃花眼,和欧洲人一样高挺的鼻子,以及薄如花瓣的嘴。我一直都认为,水北的生父和生母应该是一对漂亮的夫妻,不然不可能把水北生的如此水灵好看。我喝完水,把水杯递给了口渴的水北,待水北喝完水,他便钻进了被窝,安静的躺在靠墙的那一侧。我站在写字桌前,用吹风机把头发吹干,设置好脑中,便掀开了被子,钻进了被窝。 “明天我七点要上早读,睡吧。” 我简单的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就关掉了灯,侧身背对着水北,闭上了眼睛。 五分钟,身旁的水北不停的在翻身,看起来他似乎睡不着。终于他没动静了,我以为他有了睡意的时候,看着天花板的他问道: “哥,你睡了吗,能不能陪我说会儿话?” 闻言,我只好翻过身,看着那睁着眼的水北,那张浸在月光里的侧颜。 “说。”我闭着眼睛,说道。 现在想来那是我成年以后,第一次和水北两个人安静的单独呆在一起,推心置腹的谈话。 “哥,你是不是讨厌我?” 水北这么问着,侧过身来,伸出手,揽住了我,像小时候抱着我睡一样。 我能感受到他十分的不安,好像看到他那个不停颤抖的灵魂,以至于我没有嫌弃的推开他,只是让他抱着。 我摇了摇头,用手摸了摸他皱着的眉梢,说道:“不,我一点都不讨厌你。” “可是姑妈好像很讨厌我。”水北说着,语气里带着委屈。 想起父母为了大舅妈争执的事情,我只是叹了口气,承认了这样的事实,道: “好像长辈都不太喜欢你。” 水北闻言,没有说话,良久,他用那双眸子盯着我,问道: “哥,你要去哪上大学,将来要当什么呢?” “还没想好的,到时候考到哪儿去哪儿。”我回答着。 “留在苏州好吗?你去了外地,我真的找不到说话的人了。”水北说着,似乎是在央求我。 确实,全家能和他这样心平气和的说话的人,也只剩我一个了。 “我尽力啊,苏大的分数线很高的。” 我回道。“你那么聪明,肯定能考上的。”水北说着,便开心的笑了。 “我长大以后,要去很远的地方,去一个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找不到我的地方。” 水北说着,扭了扭身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 那天他擦了桃子味的洗发精,动一下,我就能闻到他头上那股甜蜜的味道。 “很远的地方是哪儿?”我反问道。 “北极。”水北解释道,然后他伸出手,在空中画着世界版图,然后指着他所画的“地图”的一角,道:“就是那个撅出来的,永远都是白色的一块。” 反正,我知道水北他要去北极那个地方了,我没有吱声,心想这个小孩子为什么连理想都那么的让人觉得悲伤。 “当然,你要是想跟我去,我就带你一起去。”水北说着,好像要拉我入伙一样。 “那么冷的地方,我才不想去。”我回应道,然后闭上眼,准备睡觉。 水北看到我闭上了眼,便还是和小时候一样,那只不安分的脚挂在我的腰上,整个人像个粘人的树袋熊,搂着我的脖子,喃喃道: “山南,你长大了肯定是个有出息的人,根本不需要去那种地方。” “哎呀,你烦死了,快闭嘴!” 我说着,用手捂住了他那张叽叽喳喳,停不下来的嘴,而他只是咯咯咯的笑,然后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像个不安的小团子,整个人都埋在我的怀里,睡着了。 今天是个阴天,苏州的雾霾越来越严重,原本对面看得清的那栋大楼,现在在我眼里也只剩下一个轮廓了。喜喜推门进来,跟我打了个招呼,然后重复着每天她要做的事。她把药准备好,将花瓶里的水换了,然后和我隔壁床的郭老打了个招呼,便挪了个椅子坐在我的身边,陪我说话。我将日记合上,将淡粉色的日记和一只英雄牌的钢笔捧在手里。 “山南,我们结婚吧。”喜喜低着头削着苹果,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阿?”我一愣,惊讶的看着一向性情冷清的喜喜。 “等你病好了,我们就把事情办了。”喜喜说道。 “合约里没有这一条,再说了,我都是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了,你嫁给我干吗?” 我反问道。 喜喜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着我手里的日记,叹了口气,道: “别再拿过去折磨你自己了,我拜托你了。” 闻言,我看着手里的日记本傻笑,看着一旁泪眼婆娑的喜喜,道: “傻瓜,你怎么连恩情和爱情都分不清楚呢?” 喜喜抹着脸上的泪,还是以一贯清冷的声音回答着:“我还没有蠢到恩情和爱情都分不清。现在医疗技术这么发达,我听医生说你的情况也在好转。所以,山南,等你好了,我们去领证,然后结婚。” 我摇了摇头,而喜喜看着那张被我放在床头的照片,哽咽着,道: “我只想你认清现实,然后好好活下去。看着你这样,我也难过。” 顿了顿,她捧着那张已经把妆哭花了的脸,道:“别去北极了,水北他也不希望你去北极。” “北极太冷了,天寒地冻的,他一个人在那,我不放心。”我说道。 话已至此,喜喜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照例叮嘱我把药吃了,自己背着包去上班了。等喜喜走了,我还是依旧趁人不注意,把药攥在手里,丢进了马桶,看着抽水马桶又一次替我把药吃了。 毕竟,北极那个地方,我是一定要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不良少年 水北的叛逆期来的比较晚,一般来说男生的叛逆期是处于初二初三那个阶段,可是当水北上了高中之后,才开始他的叛逆期。 他叛逆期的时候,外婆家基本上每天都是鸡犬不宁,大吵大闹,后来,我听当时的外婆说,他经常夜不归宿,外婆也不知道他一个人到底去了哪里。 水北高中的时候是个不良少年,我看到那个长着一张女人脸的他跟别人打群架时,我大二他高一。 当时,我在苏州大学的法学院念本科,法学院在十梓街上,走几步路就能到水北的学校。那天寝室舍友们约我去后庄吃烧烤,然后去观前唱歌,那会我忙着准备考试,拒绝了他们,一个人从十梓街的大门往外面走,打算去十全街上吃日本料理。 星期五,高中一般会提早方旭,我走到水北他们学校那边的时候,看到高中那边围着一圈人,似乎要发生什么大事。 我也不知道发生额什么,只是有几个穿的时尚,嘴里不干不净的小流氓嬉皮笑脸的往前面走。 那种人以前在我们班被称为“小混混”,就是整天在班级里捣乱,不好好读书,学着那种黑社会,整天都觉得自己特别诺纳当啤 当时,那几个小流氓他们特别的兴奋,我几乎都能看到他们体内的狂躁因子上下跳动,几乎要冲出体外。 “妈个鸡,好久没打群架了。” 一个小流氓说着,身手利索的从那条吊裆牛仔裤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香烟盒,从里面取出香烟和打火机,在那抽烟。 从他抽烟的架势来看,我就知道那人绝对不会抽烟,不过是抽着给人家看的罢了。小混混就是那种人,整天耀武扬威,无非就是想引起别人的注意,让别人认为他们很厉害很牛让别人畏惧他们而不是敬畏他们。 通常我对这种小混混的集会和群架事件都是懒得去管的。 不过,因为那天的发生地点是我的母校,是水北现在读的中学,以至于我还是跟着那些小流氓上前,去看看到底什么状况。 一圈又一圈的人围着,有那种打扮的乱七八糟的,脸上画着妆的女孩子停驻在一边,用手机录着实况,也有那种乖乖学生躲在很远的地方,低头窃窃私语,总之那时候在场的人都很躁动,跟我当年高考完大伙一起撕书扔作业的感觉一样,狂欢喧闹。 我好不容易挤进了稍微靠里面的位置,然后只听身边两个水北中学的女生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说道:“听说是我们学校一个人惹了五中的人,五中的人现在来找事来了。” “我草,谁这么虐?”另外一个女生问道,而那个嚼着口香糖的女生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校门口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停了很多辆电动车,一大群穿着五中校服的人站在电动车旁边,面对着我们学校的校门,而水北学校的学生则把他们包围了起来。 当时,似乎是水北他们学校一个混的还算有头有脸的人走了出来,问了那个带头来打群架的人几句,便转过身问着水北学校的,大叫道: “哪个是白水北!给我出来!” 白水北!听到这三个字,站在一棵树下的我整个人都愣了,原来那个领头的人找人要群殴的,是我弟弟,水北。 可是,水北才高一,为什么会摊上这种事! 我那时也不知道怎么做,心想要不要报警,让警察来把这些不良少年弄走,亦或是赶紧去叫学校的老师来,可是,我又站在水北的角度想,怎么样,这是都要归咎于他,若我去叫了老师,轻则警告,重则劝退。 我环顾四周,在人群里搜索水北的身影,心里希望他能逃过一劫。 可是,那时候的高中生实在是气血方刚,再加上水北那种乱七八糟的性格,他还是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回答道:“我就是!” 当时水北把校服脱了,穿了件白色印着英文字幕的的t恤,一条黑色的休闲裤,整个人又瘦又长,跟对面几个胖墩比起来,他看上去真的很弱。不过,当时他抽离抄着一把锁电瓶车的铁索,就是那种可以弧形的,头是铁制的缩,很重。 从小到大,我看到小混混都是让道走的,也没有参与过小混混的群架,可是,当时我看到水北一个人准备一挑十几的时候,我还是推开了挡在我身前的女生,冲上前,喊着水北的名字。 我这一喊,在场所有人都看向我,似乎都以为我这个没穿着校服的社会人士是水北的救兵。 “大哥,你他妈谁啊?你认识白水北?”五中小混混里的一个人问我了。 当我准备和小时候一样,把水北护在身后,跟那些小混混讲道理的时候,我身后的水北顿时像发了疯一样,直接冲上前,迈开腿,往我腰上狠狠踹了一脚。我吃痛的回头看着他,而他的眼里带着恶意,那种恶狠狠的眼神,就跟一匹快要吃人的狼一样,恐怖有冷寂。 “滚开。”水北看着被踹倒在地的我,以一副冷漠无情的样子面对我。 然后,还没等我起来拦住他,他就执着手里的那把锁,挥舞着,吓退了几个人。 其实,本来,这种小混混的打架,也不就是站个场,毕竟各个学校的小混混都互相认识,象征性的低个头,道个歉也就可以了。可是,那天因为水北踹了我一脚,对方以为是要开打的节奏,就真的动了真格。 十几个人把水北围住,有小胖墩把他推到在地上,有瘦高个用脚踹他,没一会,水北就被踹倒在地,被人抓起衣领,挥拳狂殴起来。当时的场面很混乱,我爬起来,去拉那几个打着水北的混混,可是他们就像一条条得了狂犬病,见人就咬的疯狗。死活不肯撒手,只是不懈努力的踢和打着水北。我当时喊得嘶声力竭,让这群混混不要打架,可是没有人理会我,而站在一旁看热闹的人比比皆是。 后来,似乎场面已经控制不住了,貌似是学校的保安报了警。 水北被人围着打的时候,我听到了有警车鸣笛的声音,没过一会,亮着红蓝灯的警车便驶到现场。见警察来了,乱打的人瞬间散开,该跑的跑,该逃的逃,而警察叫喊着疏散围观的人,当场面控制的差不多,那几个主犯就被警察带走了,当中包括水北。高瘦的水北被一个较矮的警察赶着,他用手捂着满是鼻血的鼻子,看了站在一边的我我一眼,朝我摇了摇头,然后被警察押进了警车。 看着警车呼啸而去,我害怕的拿起了只剩下百分之十电的手机,打电话给外婆,让身为水北监护人的外婆快去警局,可是,那天很不凑巧,外婆抱着小虎去大公园玩了,而接我电话的是我最讨厌的小舅妈。 “喂,山南啊,什么事?”我拨通了电话以后,小舅妈说道。 “外婆呢?”我焦急的说着,原地踱步。 “外婆带着小虎去大公园玩了,怎么了啊?”小舅妈问着。 我当时想事情特别大,小舅妈也算是长辈,应该能处理,便道:“水北跟人家在学校门口打群架,被抓到警察局里了,你快让外婆来保他。” 小舅妈很耐心的听完了我说的话,冷淡的应了句:“哦。” 然后就挂掉了我的电话。 当时我衣服口袋里剩下的两百块钱的现金,打了个车,往警察局赶。当我赶到警察局的时候,一些小混混已经被放出了来,有几个是被家里人带走的。那时候我虽然成年了,但警察告诉我要交保释金,我手头没有那么多钱,也没有□□,只好再给外婆家打电话,可这一次,接电话的人都没有了。 我当时以为外婆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一个人坐在警察局门口的台阶上,不停的用手抹着手机的屏幕。 那天水北学校是三点放学的,他被抓差不多是四点,我等到了晚上六点,依旧没有看到外婆的影子。后来,我干脆给我母亲打电话,告诉母亲水北被抓了,让她赶紧来交钱保人,可谁知道我的母亲在电话里厉声斥责我,让我赶紧回学校上晚自习。 “妈,你快来把水北带回去!”我说着,那是我第一次和我母亲那么大声的讲话。 “我马上跟你外婆联系,你快给我去上晚自习!听到没有!”我母亲吼着。 我想既然我母亲说会联系外婆,应该是没问题了,便挂了电话,呆呆的看着警察局的大门,安慰着自己水北应该会没事的,便回学校上晚自习了。 当晚十点,晚自习结束,不放心的我又给我母亲打了个电话,殊不知,母亲晚上九点的时候打电话给外婆,本想询问外婆水北的情况怎么样了,可是,当我母亲打电话的时候,外婆才知道水北被抓的事情。 那时候,母亲是这样告诉我的,外婆勃然大怒,叫嚷着让水北那小畜生在局子里蹲一夜! 听到那里,我也不管不顾了,挂了我母亲的电话,冲回了学校宿舍拿了□□,披了件冲锋衣,去教育超市旁的atm机取了两千块现金,往警察局赶。 当我赶到警察局的时候是晚上十一点,我交了保释金之后,水北从哆哆嗦嗦的从里面走出来。 我知道有种病娇限制空间恐惧,就是指一个人被困在狭小,密闭又黑暗的空间里,会觉得喘不过气,甚至昏厥过去。或许,从那以后,水北才会对人有分离焦虑症,特别害怕一个人呆在一个安静,黑暗又狭小的地方。 “哥。”他唤着我,鼻尖还残留着没擦干净的血渍。 我把手里拎着的,还热的炸鸡和汉堡塞给他,也不顾警察局里那些人的眼光,拉着他走。 我跟他走在冷清的大街上,饿的眼冒金星的他直接单手拿着油腻的鸡翅,大口的啃了起来。我看了看表,心想十一点已经是宿舍的门禁时间了,就拉着水北往一家如家快捷酒店走,准备跟他在外面凑合住一夜。 “以后还打不打架了!”我问着跟在我身后的水北,水北却不说话。 我知道,他打架肯定是有什么原因的,只是他不肯跟我说。 走到如家快捷酒店的门口,我拿了身份证,准备开间标间,可是那天正好是星期五,酒店爆满的节奏。于是,我开了间大床房,准备跟水北挤挤,反正我跟他也不是没睡过。当时水北站在我身边,嘴上还有淤青,而柜台的小姐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和水北,那种眼神不怀好意。 那时候基佬还不是很盛行,也没有那么多腐女,所以柜台小姐的异样眼神,我也能理解。 似乎当时水北也感受到了工作人员的异样眼神,便笑着看着我,叫着我哥哥。一听到哥哥这两个词,我觉得那几个工作人员似乎都抽了一口凉气,而目睹他们表情变化的我,却觉得特别可笑。 推开酒店的门,我随便收拾了一下,便让水北先去洗澡,自己坐在床沿上,手里拿着遥控器,看着电视。 水北裹着条浴巾出来,赤着上身,当时我看到他光着膀子的样子,便愣在那里了。他的皮肤很白,肤若凝脂,泛着光,看上去弹性似乎很好,肩膀很窄,腿又长又细,总之就和那种细皮嫩肉的小鲜肉一样,秀色可餐。 “哥,你在看什么?”当时水北一边轻轻用手触着嘴边的伤口,一边问道。 我拼命摇头,随便说了几句,就钻进了浴室。 等我出来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床沿上看小品,那些小品演员逗得他咯咯直笑,两只不安分的大脚丫开心的向前踢着。 我把头发吹干以后,坐在他的旁边,把我去药店买来的药取了出来,一边捣鼓着,一边问他:“以后还打不打架了!” 说着,我把他按住,然后朝他身上的伤口,喷着气雾剂。 他的身上布着很多伤痕,大大小小,新新旧旧的伤痕,我猜大概是这些年累积下来的。 我摸着他背上的那道口子,他身子一缩,然后转过头,可怜巴巴的看着我,跟我说:“哥,疼。” 他那么一嚎,我才发现自己碰到他的新伤了,连忙跟他说对不起,然后捏了捏他的脸,道:“这就是给你乱打架的惩罚。” 说完,我继续跟他上药,他很多身上很多地方都擦破了,而我帮他处理完全身的伤口,他指着自己腹部以下的部位,跟我说:“今天小肚子被人打了好多拳,痛。” 闻言,我拿着手里的药一抖,看着那家伙自己在扒裤子,便立刻把药塞进他手里,转过身去,假装打了个哈欠,道:“我累了,你自己擦。” “呀,你为什么不帮我擦了呀?”水北问道。 他从小不亲别人,不喜欢和别人多说话,唯一就喜欢跟我撒娇。 “你烦死了,擦好药就赶紧睡觉。”我说着,掀开了被子,钻进了被窝。 水北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但还是自己乖乖擦好了药,然后钻进了床,还硬要睡对着墙的那一面。 后来我才知道,他喜欢贴着墙睡,是因为缺乏安全感。 等灯一关,那个方才还在笑的人,像个善变的孩子,虽然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我想他当时肯定是哭丧着脸。 我气定若闲的躺着,他则依旧像以前一样搂着我,依靠着我,问我,道: “哥,我踹你那下,还疼吗?” “能不疼吗?”我反问道。 确实,当时我被他揣的时候简直气的要死,就感觉自己这么多年待的好人是头白眼狼。 “我怕他们也打你,所以就踹你一脚,让人家以为你跟我有过节。” 水北说着,而我却没有说话。 水北是个善良的人,我一直都是知道的。 见我不说话,他只是紧紧的搂着我,而我能清晰的感觉到,他的全身都在瑟瑟发抖。 他吸了吸鼻子,轻轻说着:“哥,刚刚我在那个地方做了个梦,梦到自己还是个小婴儿,待在子宫里。那个地方太黑太小了,我的腿啊,手啊都伸不开!哥,真的太难受了,我觉得我会慢慢憋死,还好你来了。来接我,带我回家。”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流泪,我不知道他喉头是不是有一味苦涩,我当时只是换乱的揉着他的脸,道:“别想这么多了,之前我答应你留在苏州了,今后我会罩着你的。” “哥,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水北把头枕在我的肩膀上,问着我,看着他的身影,我觉得他的姿态像个听着大人讲故事的单纯少女。 我语塞,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该回答他我喜好男人?该回答他我曾对他有非分之想?还是该回答他我喜欢他所以想保护他? “因为你是我弟弟,水北就得跟着山南。”我回答道。 我那时候突然特别想感谢在天上的太爷爷,因为他取的名太好,把我和水北两个人紧紧的连在了一起。 “哥,谢谢你,真的。”水北说着。 “哭个屁,你是个男人啊。” 我揉着他那双被泪水浸湿的眼睛,我知道他哭因为受了太多的委屈,吃了太多的苦。 后来,水北在我怀里睡着了,而我只是躺着,发了好久的呆。 我没有告诉水北,外婆是有意不去接他的,我没有告诉水北,他是被大舅从路上抱回来的,我也没有告诉水北,家里除了我一个人,其余人都讨厌他。 我只是希望他少受一些来自这个世界的恶意。 作者有话要说: ☆、贝斯贝斯 在我印象里,水北是个很冷淡的人,对待任何事物没什么热情,虽然不会刻意回避,但也不会刻意靠近。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水北喜欢上,甚至痴迷摇滚乐的,喜欢那种留着长头发,弹着电贝斯,高傲的站着,以一副世人皆醉我独醒的姿态,笑看所有人的贝斯手。 这事是他自己后来跟我说的。 他有一天看外婆心情好,便拿着一张onepublic这个美国流行摇滚乐队的图片,指着上面的贝斯手,跟外婆说他想买电贝斯,最便宜的贝斯连着最起码的电音箱要一千六。 那是水北第一次张口问外婆要钱,但是,当然,外婆绝对不会痛痛快快的把一千六百块这笔钱给水北,因为平时就算几十块钱,外婆也不会痛痛快快的给他。 他说,当时外婆带着老花镜,推了推眼镜,看着onepublic的图片,鄙夷的说道:“小流氓玩的东西。” 这一句,不仅否定了水北心中的onepublic,还否定了水北的梦想。 于是,水北为了攒钱买电贝斯,瞒着我,开始了人生中第一次漫长的打工。 当时,他打工的地点在一家靠近市区的酒吧,在苏州还算知名。而我知道他在酒吧打工,不回家,不去上学,是因为我正好在酒吧遇到他了。 那天大三的我正好和几个朋友考完了期中考试,比较闲,不谈恋爱不打网游的大学男生晚上又没什么事可以做,便和几个同学约好去酒吧喝酒。他们是为了艳遇去的,而我只是无聊去打发时间。我跟同学那天差不多是晚上十点去的,五个人,随便找了个位于比较偏僻角落的散台,然后找来了服务员点酒,点完酒一群男人就像是准备开始狩猎的猎手,一边观察着那些穿着新潮,手里执着酒杯,在酒吧里乱走的女人。 “卧槽,那个胸好大。”一个同学指着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长发披散的女人,跟我们说着。 我喝了口酒,看了看那女人的衣着,走路的姿态以及同人交谈的样子,便知道那肯定是个老手了,根本不是我们这种大学男生吃的起的。 “那不适合你,你还是找找看有没有年纪小点的小妹妹。”我说着。 我们寝室的同学特别信我看人的眼光,因为我这人一看人就准。 比如之前寝室里的同学喜欢一个外语系的女生,我说那女的是个绿茶婊,果不其然,那女的真是个绿茶婊。我想了想,大概我对女人提不起兴趣,所以当所有男人都看着那美腿和丰胸在意淫的时候,我却能冷静又理性的分析一切。 “反正大家都是逢场作戏,我去找那姐姐玩玩。” 我那同学耐不住性子,跟我们说了几句,就执着酒杯,上去和那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人搭讪了。 见我那同学和那女人乐呵乐呵的笑,我想八成是勾搭上了,而坐在散台上的另几位同学只是不怀好意的笑着,继续和我聊着有的没有。其中有个叫狗哥同学的女朋友似乎已经发动了夺命连环扣的技能,而狗哥只是不耐烦的挂了电话。 等他女朋友生气,等大家都笑话他是妻管严的时候,他话锋一转,看着我,说道: “李山南,你可别笑我,你特么连个女朋友都还没有。” “我才不要交女朋友,整天等着被电话砸死吗?”我反向讽刺他,问道。 “唉。也对,还是没有女朋友的好,省心。” 说完,狗哥便举起酒杯,跟我碰了个杯,又稍稍低头,跟我们说着悄悄话,说道: “喂,你们知道吗,隔壁那个乐清的,是个小基佬。” “哪个乐清啊?”我另一个同学问道。 “就那小白脸,整天扭着屁股走路的那个。” 狗哥一说起人家的特征,大家瞬间就知道是哪个人了。 我不得不说们隔壁寝室住着一堆奇葩,有那种整天关在蚊帐里,大床不出,二床不迈的宅男,每天除了如厕,就一直坐在床 恋耽美 分卷阅读5 北极以北 作者:张芥子 上。如果寝室的床能够如厕,我想那个人大概吃喝拉撒都得在床上解决了。还有那种整天打扮的花哨,没事就在外面敷面膜,抹化妆品的妖男,就是狗哥嘴里说的那个乐清。 “我听隔壁的人说,那天星期天他们一波人在宿舍看泷泽萝拉,准备比比手速和射速。”狗哥说道。 听到泷泽萝拉,我另一个同学就笑了,说道:“泷泽萝拉那口牙那鼻子还能硬的起来,要我说不如小泉彩里美。” “麻痹,别打岔。” 东北人的狗哥说着,便拍了另外一位同学的头皮,然后又道: “那天夜里大家都拼命撸着的时候,乐清那小鸡仔就硬不起来,然后在隔壁宿舍八个人强行逼供下,那小鸡仔才承认自己是基佬。” “哈哈哈哈,然后呢?”我干笑了两声,然后问着狗哥。 “不就传开了么,不过本来乐清做事还偷偷摸摸,现在倒是可以光明正大了。” 狗哥感叹道,而我坐在我一旁的同学勾着我的肩,跟我们说道: “要是乐清在我们宿舍,怎么都要先给兄弟们爽一爽。” “哈哈哈哈哈。” 闻言,狗哥大笑着,和我那朋友碰着酒杯,而我只能尴尬的笑笑。 还好我没表现出我是个基佬这种事情,否则我可能真要清白不保了。 三言两语,酒杯里的酒喝完了,狗哥叫服务员过来点单。当我刷完微博,抬起头,对上服务员那双眼睛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傻了。给我们点单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我弟弟,水北。水北穿着一身工作装,白色的衬衫,黑色的西装马甲,下身是黑色的西装裤,刘海梳了起来,抹着发胶。 酒吧里很吵杂,眼前是那些五光十色的灯光,耳边是那些欢笑或者大叫的声音,可是那一刻和水北对视的我却觉得全世界都安静了。 我不知道水北有没有想过,凭什么同样是外婆的孙子,我可以开开心心的上大学,拿着爸妈给的零花钱在外面挥霍,结交一群朋友,过着正常的大学生生活,而他非得为了自己的生计拼死拼活,在外面打工,过着不是高中生该过的生活。 水北装作不认识我,笑着低下头,跟狗哥确认我们的酒水详细,然后抓住放在桌子上的酒单,像个落魄的小丑,逃离了现场。 我见他走,也没管太多,只是离开了散台,去追水北那个钻进了这纸醉金迷,满眼皆是莺莺燕燕的花花世界的孩子。他的个头很高,在人群中十分明显,只是他不停的往人多的地方钻,而我不停的拨开人群,叫着他的名字,在找他的人,两个人就像小时候玩的猫捉老鼠的游戏一样,乐此不疲。等我找到他的时候,他一个人抱着一箱啤酒,从仓库那边走了出来。我上前,他见我来,想转身往后走,但又不是耽误给客人上酒水,只好低着头,装作不认识我。 “你在这里干嘛!”我大声问着垂着脑袋的他,双手叉着腰,像个训斥小孩的大人。 “就像你看到的,打工赚钱。”水北当时的态度很不好,就说了这么一句,绕过我的身子,准备去上酒。 当时我看到一个正好也去仓库取酒的服务员,便抱起了水北手里那箱啤酒,往那正好无事可做的服务员手里一塞,拉着水北往酒吧的侧门走。 那天我很生气,大脑一片空白,好像身体有一只暴躁的小兽,不停的叫嚣,让我冲动,让我无法思考。 酒吧这种地方,岂是他这种高中生能来的!? 我拽着他,推开了酒吧的侧门,钻进一条昏暗的小巷。 “我还在工作,有什么话等我下班再说!”水北吼着,那天我知道他的心情也很不好。 “马上把这身衣服脱了,我带你回外婆家。” 我极少甩脸色给水北看,可是,那天已经气炸的我就甩了脸色给他看。说完那句话,我准备那手机给狗哥打电话,让他把车借我,让我把这个不乖的弟弟送回去。 “我不回去,我还要工作。” 水北说完,向前走了几步,准备回去工作,我则用力把他拽了回来,按在小巷的墙上,低头看着他那张倔强的脸,用手用力的捏住他的下巴,让他正视我,问道: “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是不是!” 或许是我平时不怎么发火,以至于我发起火来真的很可怕。 水北当时一愣,然后也歇斯底里起来,朝着我叫道:“管你什么事啊!你少来管我!你就继续和你的那些朋友去玩啊!装作不认识我!我就继续打工!不是很好吗嘛!” 我这人生平最不喜欢的就是和人吵架,当时我深呼了一口气,然后好声好气的问他,道:“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来打工?缺钱是吗?” 说着,我从衣服口袋将我身上的所有现金都取了出来,塞进他的手里,道: “拿我的钱去花!不用跟我客气!” 大概是我伤到了水北的自尊心,大概是我当时也气急败坏,水平直接把那一沓百元大钞砸在了地上,对我竖了个中指,然后狠狠地推开了我,骂道: “李山南!你给我滚开!” 说完,他甩上了酒吧侧门那扇重重的门,而我一个人站在风里,蹲着拾掇着地上的钱,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当时他彻彻底底伤了我的心,但我现在站在他的角度来想,他会生气也是应该的。 那天我回家,情绪依旧不好,给水北打电话,他似乎也是闹脾气,根本不接我的电话。凌晨四点,我睡得半梦半醒的时候,刚刚下班的他才给我发了短信,跟我道了歉,并拜托我不要把打工的事情告诉外婆。 当时,外婆已经不管水北夜不归宿的事情了,好像只要水北不死在外面,她就满足了。 因为我没告诉外婆这件事,水北后来因为一件事,被外婆冤枉了。 我记得事发是因为隔壁邻居揣着自己的一个信封,在外婆家坐了一会,然后回家的时候发现自己那个装着一千八百块现金的信封不见了。当天晚上我正好回家住,在家吃晚饭的时候,外婆忽然往我家打了个电话,让我母亲赶紧取一千八百块钱现金到她家去,有急用。外婆那时候似乎很着急的样子,我和母亲也就放下碗筷,赶紧穿好衣服,从钱包里拿了一千八百块钱,往外婆家赶。我们赶到外婆家的时候,外婆家里坐着三家人,外婆,小舅一家以及隔壁邻居一家。 外婆家的邻居不是不讲理的人,只是询问外婆到底有没有看到那个信封,而当时正巧又遇上水北买上电贝斯的时候,外婆直接一把把水北扯过来,朝着他的耳根吼道:“水北!你说!钱是不是被你拿去买那破玩意儿了!” 当时,水北整张脸都通红,被外婆被手揪着的耳根也是通红一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水北就是不言语,不跟外婆解释,解释自己是自己出去打工,然后赚了钱,买了那把贝斯。当我正想走上前,跟外婆解释的时候,水北却朝我摇了摇头,示意我什么都不要说。 我不懂,不懂他为什么宁可别人冤枉他,宁可被外婆打骂,也不愿意出声。 外婆看水北一直不言语,自己的心大概也是寒了一半,从之前问着“水北你到底有没有偷钱?”这样的问句变成了“你把人家的钱放哪儿了?” 就连从小把水北带大的外婆,都觉得钱是水北偷的。 水北渐渐变得像颗坚硬的石头,一颗坐在孤岛上的石头,不和别人沟通,活在自己画的监牢里面。 水北死活不回答,隔壁邻居丢了钱自然心情不佳,但也不能和几十年的老邻居撕破脸,只是对着外婆说:“钱丢了就丢了,阿姐,你就不要怪水北了,水北从小爹妈就不在身边,怪可怜的。” 外婆之前只是站在一旁闷闷地生气,可是听到邻居这一句,她突然就发疯的抓着水北的头发,使劲的用拳头砸着水北的头,一边哭一边骂道: “让你偷人家的钱!谁让你偷钱的!你这个有人生没人养的狗东西!没教养!啊!” 外婆就是这样捶着水北的头,而当时水北一米八的个子比外婆高出了好多。他只是弯着腰,让外婆揪着他那头乱糟糟的头发,让外婆使劲打着头皮。 我赶忙冲上去,拉开了对着水北又踢又踹的外婆,然后我母亲只是把外婆拉到一边,苦口婆心的劝着,而我看着水北,而水北只是驼着背,低着头。 我想,当时他的眼睛里一定是一片灰色的,他的眼神,应该是死的。 外婆被扶着坐下,似乎还不解气,只是指着水北破口大骂道:“白水北!你怎么还不去死啊!” 外婆骂完,隔壁邻居家的小孩冲到外婆家门口喊,说是信封在沙发底下找到了,而邻居当时的表情就和吃了屎一样,只是给外婆赔礼道歉,然后灰溜溜的离开了。当邻居离开,全家人都看着水北,因为方才大家都错怪了水北,而水北至始至终没有抬头,只是穿着一件单薄的t恤,一个人在秋天那种大风天,往外面走去。 等我追到他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马路牙子上抽烟。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只是当时头发乱七八糟,雪白的皮肤上还残留着外婆的手印的他特别落寞和颓废,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我把我身上那件风衣脱下来,往他身上盖,然后蹲在他的旁边,问他,道: “为什么不和外婆说是你自己在外面打的工赚的钱?为什么不让我说?” 闻言,水北抬头看着我,而他那浑浊的眼神,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没用的,再怎么解释,奶奶都觉得是我偷的。”水北说着。 后来事实证明,水北说的没错,再怎么解释,外婆都认定,错事一定都是水北做的。 水北买到那把贝斯之后,便开始在一个小酒吧里当驻唱歌手,极少去学校。知道他在酒吧驻唱的人只有我一个,我偶尔没事就下课去他工作的酒吧喝酒,也当是给他捧场。 我记得他当时穿着一件红色的印着黑色字母的t恤,黑色的牛仔裤,破旧的匡威帆布鞋,背着那把黑色的贝斯站在舞台上,麦克风前。他的头发很长,被他全部往一边梳,用发胶定了型,耳朵上有四个耳洞,分别带着不同款式的耳钉。当时酒吧里的人还挺多,大多数都是外国人。 那天他唱的是黑豹乐队的《无地自容》,我知道那首歌的作词人是窦唯。 音乐响起,他弹着贝斯,用他那种天生的又轻又软,让人觉得耳根舒服,宛如羽毛薄翼的声音,诠释了另外一种《无地自容》,没那么粗犷,却足够伤感。 “不再相信,相信什么道理,人们已是如此冷漠。我不再回忆,回忆什么过去,现在不是从前的我。曾感到过寂寞,也曾被别人冷落,却从未有感觉,我无地自容。” 他唱着,而我只是认真的看着他闭着眼,从那张漂亮的嘴里吐出一句又一句美妙却符合他心境的歌词。 一曲完毕,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我,都为他鼓掌,而水北笑着举起了双手,然后向在场的所有人都鞠了躬。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笑的那么真诚,那么开心过。 当然,在他的人生中,那么多人为他鼓掌,为他喝彩,我想也是第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大舅二婚 在我忙着参加司法考试的那段时间里,整个人每天都忙得抽不开身,本来还会和水北在网上聊天,后来我跟水北都很忙,聊天的次数也逐个递减。 我考完司法考试后,拖着个行李箱,离开了我们那个又脏又乱的寝室,准备回家住一段时间,调整一下自己。本来,我家和外婆家住的很近,差不多就两三条街的距离,但后来父亲又在湖西买了房子,一家搬到园区去了。 那天早上从学校那边坐地铁回家,回家的时候已经是中午。父亲和母亲在外面上班,我把自己旅行箱里的东西收拾好,便坐在餐桌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吃外卖。 到了晚上,母亲下班回家做饭,我在厨房里帮她切菜的时候,她一手端着锅一手炒着菜,跟我说,道:“山南啊,过几天老妈带你去吃喜酒!” 那天母亲看上去特别高兴,而切菜的我放下了手里的菜刀,看着围着围裙的母亲,问道:“吃谁的喜酒?” 我母亲咯咯的笑了起来,把锅里的菜倒进了盘子里,然后道:“你大舅的。” 闻言,我愣在了原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母亲,心想,我那个消失了好多年,记忆基本已经快被抹去的大舅突然又出现了,而且还要结婚了。 之前,大舅离婚的事情,大舅妈的名字,自从我母亲发现我父亲和大舅妈可能有过不正当关系之后,便成了我们老李家的禁语,谁提我母亲就提刀拿刀背砍谁的小腿。 “前段时间,我和外婆托人,找人给你大舅介绍了个女朋友。” 母亲解释着,顺手把油倒进了洗干净的锅里,顿了顿,又道: “那女的是你妈我和你大舅念初中的时候的同学,本来外婆和她们家的老人认识,再加上那女的的前夫前几年跑了。一个老婆跑了,一老公跑了,凑在一块不是挺好。” “恩,那那女的怎么样?”我问道。 “人虽然丑了点,有点龅牙,但是是个会过日子的女人,我和你外婆一开始就挺满意的。不过你大舅之前不太满意,因为跟那个贱人比起来,你的新大舅妈有点丑。我和你外婆劝了好久,他才肯听。一个男人都到了四五十岁的年纪了,没钱没势,找个好老婆过日子才是大事,整天再去找那些会搞幺蛾子的小妖精干什么。现在家里已经不像以前了,外婆也老了,总之,你大舅妈挺好,山南。” 母亲说完,我没有说话。后来, 母亲还说,之前大舅妈王玉娥和大舅结婚是因为看准了外婆家的家产才和大舅结的婚,还说了很多老大舅妈的坏话,只是我基本上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 到了大舅二婚那天,我母亲给我准备了一身新衣服,然后带着我和我父亲上了大舅的新家,去吃喜酒。 车子行驶在繁忙的马路上,我一边看着路况,一边问着坐在后车厢的母亲,道: “妈,水北呢?” 当时,我从反光镜里能看到我母亲的脸色,提到水北,她整个人的表情都僵在了那里,似乎我那会是哪壶不提提哪壶。 “水北?水北怎么了?”我母亲反问道。 我当时就想,自己的养父二婚,作为还不知自己是养子的水北,那时候的感受,应该是我们每个人都体会不到。 水北会去参加大舅的婚礼吗?会以什么样的表情去祝福他们?没心没肺的笑着?抽抽搭搭的哭着?还是和往常一样淡漠的看着众人? “妈,水北他会去吗?” 我问道,我那时候觉得,如果我是水北,我大概不会去的。 “不知道,我也没问你外婆,也没人跟我说,大概会去吧。” 母亲说完,便低头玩自己的手机了,轻描淡写的把水北这个人忽略而过。 没有人问到水北,也没人提起过水北,真是悲哀。 大舅的喜宴在当时一家还算不错的大酒店里举办的,大舅把那个大酒店的大堂包了,因为是二婚,说出去不好听,都没有叫很多亲戚和朋友,尤其是新舅妈那边,来的人寥寥无几。大舅虽说不学无术,成天浑浑噩噩,是个败家子,但他善于搞人际关系那一套,他能把亲戚和朋友的关系弄得很好。虽然,在他困难的那几年,一些朋友和亲戚都离他而去,不相往来了。 大舅和新舅妈穿着礼服,站在酒店的门口迎宾,而外婆和几个亲戚在一旁收礼金。大舅看到我,便领着新舅妈跟我问好,还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我长高了,变帅了,成熟了。可是,当我看到他那只搭在我肩上的手,却浑身犯恶心。如果,他能对水北负一点责任,没把水北当成一个从路边捡回来的破玩具,水北这些年也不会那么惨。大舅松开了手,继续和我父母聊天,而我嫌弃的拍了拍西装上的灰尘,步入大堂,在欢声笑语中,寻找着水北的身影。 我以为水北是不会来的,但是,当我看到他一个人坐在大堂最中间的位置上时,我感到惊讶。 因为,如果换做是我的话,我会选择自己呆着,不会来参加这种婚礼。 酒店的灯光很足,四周被挂满了七彩的气球,大人们坐着聊着家常,还有几个小孩手里抱着玩偶在打闹,整个大堂都充斥这喜气。那天的外婆穿着一件红色的唐装,头上别着红花,而坐在轮椅上的外公亦是穿着红唐装,整个人被收拾的很干净。在场的所有人,除了我和水北以外,脸上都洋溢着欢喜的表情。 水北染着一头栗色的头发,一个人坐着,低着头玩着手机,没和人和人说话,而外婆看到我来,便开心地冲我招手,让我坐在水北旁边。 “玩什么呢?”我凑近水北,看着他那只屏幕裂了一半的手机,问着他。 “游戏罢了。” 水北回答道,然后将手机塞进了裤子口袋里,无聊的用手揪着桌布上的线头。 “这些天我在忙司法考试,没办法抽出时间来找你。” 我回答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歉意。 我知道,水北一直很孤单,他只是想要有人陪着他,过着和别的高中生一样的生活。 “没事,我也忙。”水北说道。 “忙什么?”我问道。 “酒吧快要关门了,我要给自己找份新工作。”水北回答道。 “学校呢?不去学校吗?” 我问完,看着水北的装束,确实,他当时看上去比那些整天呆在学校里念书的孩子成熟一些。 “不去了,反正也考不上大学,还不如早点出来。”水北回答道。 后来,我和他一人一句这样说着话,跟他对话就像和机器人对话一样,问他什么,他就回答一句,简言简语,不带任何情绪。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水北只是从凳子下面抽出了果汁倒进我的杯子里,自己喝着啤酒。我们当时坐的桌子算是主桌,都是自家人,外公外婆,我们家,小舅一家以及外公的几个兄弟姐妹。 我记得当时外公的一个兄弟看着新郎大舅,感叹道: “子清他懂事的比较晚,现在终于懂事了,能独当一面了。” 另外一个外公的兄弟连连点头,说道: “对啊,我看这新娘子也挺好,以后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越来越好。” 大家都在一边点头一边笑,说将来肯定会越来越好。 那顿饭里,大家都沉浸在欢悦之中,都在憧憬将来,可是他们忘了一个人,一个永远都活在过去的人。他们说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的时候,我瞥了一眼一言不发,低头吃菜的水北,心想,水北不就是个代表着过去的人吗?他身上那一道道伤口永远都提醒着人们,那段离婚,不正当关系,被追债,没家教,没饭吃,被人冤枉和唾弃的日子。 当时,穿着礼服的大舅和新舅妈,跟着婚礼的司仪,一桌一桌的来敬酒。轮到我们这桌的时候,好多人都笑着说着祝词,我也就说那种“舅舅新婚快乐,万事如意”这样的客套话。当时,好多人都祝愿舅舅和新舅妈多子多福,早生贵子,而坐在我一旁的水北身子怔住了,然后抓了两包喜烟和打火机,离开了大堂,往外面走去。 当时,我想起身去追,可是不巧,我母亲看到了,她使眼色瞪我,笑着对外婆说: “山南这次要在家住半个月,到时候我让他多来家里,陪你说说话,讲讲大学里的事情。” “好啊好啊。”外婆笑着,然后又盯着我,盘问道: “山南啊,有没有在大学里找女朋友了啊?” 这话锋一转,整张桌子的话题都变成了我什么时候找女朋友,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生孩子这样的。我只能是无奈的犯二装傻,以不知道回答。由于母亲拼命给我使眼色,我只能坐在那里回答着各种乱七八糟的问道。 直到到了婚礼接近尾声,当所有人尽情欢腾,摄像师叫大家站好,去拍全家福的时候,不知道谁提起了水北。一提起水北,所有人都开始寻找那个丢失了的孩子,那个自以为是亲儿子,参加自己养父和别的女人的婚礼而绝对不会高兴的孩子。 当时外婆的整张脸都板着,看了看门口,道:“不知道又野到那里去。” 那时候,我母亲高声叫我,让我去找水北,让他来拍全家福,我才使足力,越过喧闹的婚礼现场,拨开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气球,冲了出去。 不像外婆说的,水北哪儿也没去,只是一个人坐在酒店门口的台阶上,抽着从喜宴上拿下来的香烟,红双喜。我看着他驼着背,低头抽着摊,用手捡着地上鞭炮的碎炮,然后用香烟引燃那些没有燃尽的碎炮,任其爆炸。 “水北,跟我回去拍照。” 我好声好气的跟他说着,他则转过头来看着我,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踩灭,问道:“拍什么照?” “全家福。” 全家福这三个字在我嘴边徘徊了好久,我觉得当时我说那三个字的时候,一点底气都没有。 大舅结婚了,有了自己的新家庭,那水北算什么?至始至终,他似乎都不该是全家福里该有的人物。 水北刘海下的眼睛十分的暗淡,里面全是冷漠和事不关己。 水北没有站起来,只是垂着头,又点了一根香烟,慢慢抽食。我觉得我每一次在外婆家看到的水北都很颓废,只有在外面,在家人不在地方,在酒吧里,在舞台上,他才是尽情欢笑的真的白水北。 “哥,如果有一天我结婚了,你会不会来?”水北问着,我却没有回答。 我想象不出他和哪个女人结婚的模样,而他却干笑着,抬白净的脸,朝着晴朗的天空,吐出口中的烟,道: “我想不出来,倘若我结婚了,会有谁来为我庆祝,倘若我去世了,又有谁会来给我哭丧。” 微风过耳,我站在他旁边,抬头看着那片天,双手插着西裤口袋,回答道:“我。” 我那么回答的时候,我知道水北抬着脑袋看着我,而我只是和小时候一样,伸出了自己的手,劝着他,道:“水北,我们进去拍照。” 说起拍照,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想去,道:“其实我今天不想来的,这顿饭太烦,不想吃。” 我点了点头,可是我不是水北,我并不觉得这顿饭让人心烦,我一点都不烦。 良久,水北问我,道:“哥,上大学好玩吗?” 我摇了摇头,回答道:“不好玩,我就在学校里上课,没事出去逛逛。” “什么时候,我也想去外面看看。”水北回答道。 我笑了,用手指戳了戳他的小脑袋,说道:“你不是整天都不上学,在外面玩吗?” “不,我想去的外面,是没有外婆,没有大姑,没有爸爸妈妈,甚至没有人认识我的外面。”水北回答道。 水北这些年,确实,一直就呆在苏州这个小城市,没有去过别的地方。我小时候,还有爸妈带着出去旅游,可是,哪里有人会带水北去? 后来,水北还是跟了我进去,拍了那张全家福,再后来,当他离开的时候,那张全家福上,他只带走了我和他两个人。 他跟我说,这些年,这个家里,他单单牵挂我一个。 星期天,大雨,秧秧那天在主治医生那边做复查,而我只好一个人撑着伞,站在雨里,看着阳台上那些被保护的很好的多肉植物。苏州是个多雨的城市,没事就会下雨,我本来厌烦雨天,可是后来每每雨天下班,水北总会撑着他那顶明黄色的小伞,带着永吉和多福,来律师事务所接我下班。 待我确认所有多肉植物均以安全,我便收了伞,便回了病房。 病房里,喜喜和母亲在一旁准备食物,我则摘下口罩,把开着的窗户关了起来,然后躺在床上,和我的隔壁床友郭老聊天。郭老是个年纪七十的老爷爷,淋巴癌晚期。秧秧特别喜欢郭老,因为郭老是个和蔼的老人,总是会给秧秧很多糖果,让她分给医院里的别的小朋友吃。 有时候我觉得我们这些站在生死一线的人就像是一起抗争的战友,即便是生平第一次见面,却会觉得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毕竟,大家都在和癌这种病,抗争着。 “郭老吃了没啊?”我母亲把饭端给我,然后问着一旁的郭老。 身子瘦的跟竹竿一样的郭老点了点头,笑道:“吃过了,待会又要去陪小朋友们玩了。” “您倒是整天和小孩子玩的一块。”我母亲说道。 郭老很受孩子的欢迎,他喜欢孩子,孩子们喜欢他。 母亲和郭老随便聊了些家常,郭老便起身拄着拐杖,定时给孩子们讲故事去了,而我母亲因为工作要先行一步,留我和喜喜两个人单独在病房里,聊天。 “我听你同学说,过几天多福就要生了,估计要生七八个猫仔。”喜喜对我说道。 多福和永吉是我和水北养的两只小母猫,自从我住院之后,没有人能养着她们俩,只好找了我的大学同学领养。多福被我的一个大学女同学领养了,没有绝育,我那大学女同学给她相了亲,找了个老公,让她顺利当了妈妈,而永吉被我一个单身学弟抱走了,为了给永吉延长寿命,就做了绝育。 “是吗,我们多福要当妈妈了。” 我笑道,我想水北知道了应该会很开心,毕竟他比我更爱那两只猫。 等我吃完饭,喜喜把东西收拾好,便离开了,离开之际,她指着桌上的药片,叮嘱我记得服药。等她走后,我起身,依旧和往常一样,就像在倒剩菜剩饭一样,把那些药片倒掉,让其消失踪迹。当我私以为还是会和往常一样顺利的时候,喜喜却半路折返,因为她手机充电器往拿了。我站在卫生间里,像个正在犯罪的犯人,而喜喜站在门口,就是个目睹了一切的目击者。 “李山南!”她叫着我的名字,我转过头,看着她那副紧张的样子。 还没等我说话,她睁大了眼睛,疯了一样的冲上前,双手抓着我的病号服,叫道: “李山南!你都在干些什么!” 她不可思议的看着我手里的药盒,以及那些被我倒在抽水马桶里的药片,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怪不得!明明之前情况在好转,这几天又恶化了!” 是啊,因为我不服药,我的身体在恶化,我知道。 “你到底在发什么疯啊!混蛋!”喜喜叫着,就哭了,双手捧着哭花的脸,靠在门背上,哀怨道:“我求求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白水北他早就走了。” “我知道,他只是去了北极,所以我要去找他啊。” 我淡定的回答道,因为我没有疯没有傻,我很乐意接受水北已经去了北极的事实。 “你醒醒吧!李山南,你醒醒吧!” 喜喜叫着,然后用手机拨着我母亲的电话,我则夺过了她的手机,道: “这件事不能让我妈知道,否则我妈会疯。” 闻言,喜喜抹着脸上的泪,对我说道:“从今往后,我每天都会来,只有你当着我的面把药吃了,我才会走!” 说完,喜喜夺门而出。我看着那个穿着灰色西装,准备去赶下一个案子的喜喜,摇了摇头。 白水北他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他生我生,他死我死。 作者有话要说: ☆、分崩离析 我大四,水北高三那年也是大舅二婚的第一年,当时大舅和新舅妈的女儿白雨柔降生在了我们家。 外婆家之前有三个孩子,我,水北和小虎,都是男孩儿,以至于刚刚降生到这世上的白雨柔成了家里的小公主,长辈们的心头肉。特别是我外婆,很高兴,因为对于外婆来说,这个自己最不争气,惹了最多麻烦的儿子终于 恋耽美 分卷阅读6 北极以北 作者:张芥子 长大了,终于有了自己的女儿。 可是,难道水北在外婆心里,就是属于大舅没长大时,年轻时任性的产物么?任性的抱回来?任性的丢掉? 当时,大舅二婚之后,水北从外婆家那栋破旧的两层小楼里搬了出来,搬去了大舅的新房里去。但是,按着外婆说的,水北的性子野了,呆不住在家里了,就像一只学会了捕猎的小猎豹,离开了家族,一个人出去闯天下了。 事情发生的那天,我下了课,坐车到外婆家吃饭。我走到外婆家的路口,看到水北一个人徘徊在十字路口上。外婆家和大舅的新房很近,水北一会朝外婆家的方向走,又退了几步,然后又面向大舅的新家的方向,却没有迈开一步。 我当时看到他,心想,或许他两个地方都不想去,或者,更因为,两个地方他都想去,可是似乎那两个地方都接受不了他。 那天正值冬季,他穿着一个黑色的带帽的短款羽绒服,带着一条黄色格子的样貌围巾,半张脸埋在了围巾里,微微有些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左眼。 我穿过马路,跑到他跟前,跟他挥了挥手,打了个招呼,道:“水北,你在这里干吗?” “等你。”水北回道,双手插在饱暖的羽绒服的口袋里,似乎很冷的样子。 “呆这里等我干吗?”我反问道。 我发现他羽绒服后面的帽子没有翻好,便抬手把他的帽子弄平。 “等你带我进去。”水北回答道,空洞的眼神里没有任何一丝的光。 他似乎很害怕一个人踏进外婆家或者大舅家,他似乎很害怕一个人去面对那一切,面对板着脸,拿着鸡毛掸子的外婆,面对大舅的新家庭以及那个睡在摇篮里的妹妹,白雨柔。 看着比我稍稍有些矮的水北,我只是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揉乱了他那头栗色又柔顺的头发,拍了拍他的脑袋,笑道:“傻瓜,走,我带你回家。” 我迈着步子往前走,他则低着头,驼着背跟着我走了一路。 那年苏州的冬天异常的冷,那天巷子里的几个污水塘被冻住了,脚踩在单薄的冰上,发出一声声脆响。等我们走到外婆家的时候,外婆正抱着白雨柔和新舅妈坐在客厅里,和我母亲他们聊着天。 见我们来,家里的新成员新舅妈便跟我和水北打了个招呼,然后看着水北,说道: “水北啊,你回来了啊。” 新舅妈不似之前大舅妈王玉娥那么的高调,小舅妈那么的惹人讨厌,虽然长相丑了些,但我看的出来,她是真心想跟大舅好好过日子,真心把水北当成自己的儿子看待。 “恩。奶奶,阿姨,婶婶。” 水北说着,压低了声线,依次把家里的长辈称呼了一遍。 即便大舅和新舅妈结婚了一年,水北也不会称呼新舅妈为妈妈,至多叫她声阿姨,因为在他的心目中,只有那个漂亮风骚的女人,是他的母亲。 “雨柔,你水北哥哥回来啦。” 新舅妈抱起了还是米其林星人的白雨柔,走到水北的面前,而白雨柔看到水北,只是伸出了小手,笑了起来。水北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而坐在摇椅上的外婆只是催着大家快点进去吃饭,没有和水北打一声招呼。 那天小舅妈他们一家来的特别晚,当我们已经坐在饭桌上吃饭的时候,小舅和小舅妈才领着白寅迟迟赶来。白寅是个聪明的孩子,因为他们家的基因优秀,父亲是外科医生,母亲是大学讲师,但是白寅是个很懒的小孩子,以至于他小学的时候,成绩就不怎么好,常常要去补课老师家补课。 那天小舅妈板着张脸,脸色很难看,似乎所有人都欠了她钱一样,而当时剃着圆寸的小虎皱着眉头,撅着嘴巴,看起来是和小舅妈刚吵过一架。 “哎哟,我们家小虎怎么了啊,怎么看上去不大高兴啊?”我母亲问着。 小虎不回答,而小舅妈推了推小虎,然后笑着回答道:“数学考试没考好,在补课老师家被老师说了几句。这小子就是说不起,你瞧瞧这样子。” 当时,外婆应该也看出来小虎和小舅妈闹得不愉快,便招了招手,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好声好气的唤道:“来,小虎,坐到奶奶旁边来。” 站在小虎身后的小舅妈一边帮他把背在书包上的书包拿了下来,一边推了推他,道:“怎么这么没礼貌,快叫人。” 小虎扭着身子,嘴巴翘的很高,像一只可笑的鸭子,然后依着座位的顺序唤着:“爷爷,奶奶,伯伯,伯母,姑妈,姑丈,山南哥哥。” 水北坐在我和我父亲的中间,而那天小虎却跳过了水北,没有叫他。 小舅妈看到了坐在我旁边的水北,脸色一变,估计也没想到那天正好水北在,便捏了捏小虎脸上的肉,道:“水北哥哥呢,你怎么不叫水北哥哥?” 被小舅妈这么一吼,小虎便哭闹起来,然后说出了一句我们所有人都预料不及的话。 小虎一把推开了小舅妈,哭喊道:“你自己跟我说他不是我哥哥,让我不要和他玩,现在又要我叫他哥哥,你是不是有毛病?” 闻言,在场的人,除了水北,都抽了一口凉气,而小舅妈见情况快要发展到自己控制不住的情况,只是赏了小虎一个耳光,让他住嘴,不要再说下去了。可是,被宠坏的小虎就像一只张张牙舞爪的小老虎,把所有人都藏在心里的那个大秘密,一五一十的抖了出来。 “你跟我说的啊,水北哥就是被大伯从路上抱回来的。” 以不懂人情世故的小学生身份站着的小虎信誓旦旦的说着,诚然,他的一字一句,都没有错,都是真真的事实,可是向来被家人捧在手心里的他,从来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 在场的人,包括我,都看着水北,而水北只是一个人低着头,夹着菜,闷头吃饭。 见水北不说话,小舅妈把赖在地上闹别扭的小虎一把拎了起来,丢进了外婆和外公的房间,准备好好教训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整个饭桌上是一片死寂,除了水北,没有人在动筷子。水北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和任何人说话,也不询问到底怎么回事。我倒是希望他能闹腾些,能哭,能闹,能叫,能问这世界,为什么要待他这么不公平,可是,他始终保持缄默。 良久,我记得是我那个向来不说话的小舅先开的口,他当时抿了口酒,劝慰道: “水北,小虎还是个孩子,你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水北没有抬头,只是默声吃下了最后一口饭,喝下最后一碗汤,然后看着一桌子的人,冷冷说道:“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说完,他执起挂在椅背上的羽绒服,套在身上,无论大家怎么叫他喊他,他只是固执的一个人往风雪中走去。 “我就说,他总有一天会知道的,纸包不住火。” 外婆看着水北离去的身影,整个人靠在椅背上,明明还在吃饭,整个人看上去却疲惫的不行。 我当时也没说什么,只是披上外套,往外面冲去,无论母亲怎么唤我名字,叫我回去,我都不听。可是,当我追出路口的时候,我的眼前有飘零的白色大雪,有飞驰而过的车,刺眼的车灯,行走的路人,却没有水北的影子。我呼天喊地,呼他的性,唤他的名,可是回应我的除了风声,车鸣声和人们的笑声。 我一直在想,水北会离开,大概是由于自己心里积压了多年的委屈和怨气在一刻爆发,踏上了东去的道路。那天,我正好在学校的图书馆复习理论法学,突然,手机就响了起来。我看了来电显示,是水北,便套了件格子大衣,走到图书馆的外面,去接电话。那天是个大雪天,整个苏城都被白雪覆盖,像一个着着素色白衣的美娇娘。 水北没事是不会打我电话的,一旦他打我电话,那便说明他是有急事了。 “喂。”我对着话筒说道。 “喂,你在哪儿呢?”电话那头的水北问我。 我听到从他那边传来很吵闹的声音,似乎他正在一条车水马龙的马路上走。 “敬文图书馆。”我回答道。 “东校区那个是吗?”水北问着我。 “恩,怎么了?”我问道。 “我现在在相门桥上,马上就到了,你等等我。” 当时他正在感冒,带着鼻音的声音又轻又若,让人觉得心疼。 我站在敬文图书馆的门口,看着外面的那下着大雪的天,心里想着水北到底找我什么事? 没过多久,旅行箱的轮子发出的声音唤醒了我,我抬首看去,水北一个人撑着一顶明黄色的长柄雨伞,穿着一件白色的呢绒大衣,黑色的九分裤,黑色的马丁靴,裹着一条深蓝色的针织围脖,而他的另一只手里拉着一只黑色的行李箱。 行李箱小小的,差不多只有二十二寸,带不走什么东西。 他站在雪里,看着我,而我看到他手里的那只行李箱,心里有些不好的念想,只是冒着雪冲到他面前,小声问道:“怎么了?” 我对他很少大吼大叫,因为这个世界上朝他怒吼过,辱骂过他的人实在太多了。 “来道别。”水北说完,低下头,垂眸淡笑。 当时,我整个人的脑袋都空白了,我只是看着那个比我稍微矮一些的他,任凭雪打在我的头发和脸上,笑着说道:“我记得今天不是愚人节。” 闻言,水北摇了摇头,摘下了手上的手套,从单肩包里取出了钱包了,而一张蓝色的动车车票静静的躺在他的钱包里。 那是一张单程票,有去无回。 “为什么?”我问道。 我想问他,为什么要离开这个家,为什么离开我? “昨天爸爸,不,白子清先生已经打电话跟我说明了一切了。李山南,我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我不属于这个家,所以我没办法还是和以前一样跟大家生活着,我要离开。”水北跟我解释着他要离开的理由。 看着水北那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我吸了吸鼻子,对上那个没良心的臭家伙的眼睛,问道:“那我呢?” 我没有谈过恋爱,我听狗哥说,当时他女朋友要离开他的时候他整颗心都碎了。我当时彻彻底底的明白那种感觉,心脏仿佛被一双隐形的手紧紧握着,又像一颗慢慢剥落的洋葱,甚至我觉得如果我往前一倒,我就要死了。 “你还是照样过啊,没了我你也不会怎么样。”水北回答着,却没有一刻正视我的眼睛。 没心没肺,薄情寡义,这两个形容是白水北这个男人。 “你别走,好吗?” 我小心翼翼的问着他,我怕他摇摇头,拒绝我,于是我又道: “别走,以后我会对你好一点,不再和以前一样欺负你,不管你了。” 我低声下气的哀求着,就像一片从枝上落下的树叶,落进了泥土里,那么卑微,那么下贱。 “李山南,你是不是傻?我不是你表弟,你没必要对我这么好,真的。”水北说着,脸上冷冷一笑。 “是,我是傻。”我回答着。 是,我是傻,傻的对自己的弟弟暗生情愫,傻的为了自己的弟弟而掰弯了自己,傻的苦苦求他,留在我的身边。 “留在我身边,就算你不是我弟弟,也让我和以前一样,尽可能的去保护你。”我说着,落在身上的白雪在融化,寒意像一把把冰凉的刀子,刺进了我的肌骨里。 “有没有觉得你很自私?”水北问我,道。 诚然,我是自私的,我只是希望他一直留在我的身边,当我的弟弟,满足我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你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让我留在这里,那你有没有想过我,我留在这里会开心吗?”水北问着,皱着他的细眉,死死的盯着我。 他留在这里,继续当大舅的养子,看着外婆的脸色,回想起自己曾经经受的痛苦,肯定不会开心。 我自然是知道的。 水北说完,见我不说话,只是静静的帮我把身上那些散落的雪拍了去,然后带上手套,叮嘱我一声,道:“山南,天很冷,别傻站在这里了,回去吧。” 顿了顿,他的指尖落在我已经冻僵的嘴唇上,道:“我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说完,还没等我说出那个不,他决绝的托着行李箱,转过身子,朝学校东门的方向走去。 看着那顶明黄色的伞,那个白色的身影,那个明明不是下雨天,雨水却模糊了我。情感战胜了我的理智,控制住我的四肢,让我向前跑,去追那个人,去喊那个人的名字,然后最后伸手环抱住他,容不得他再往前走一步。 “喜欢你,从我十五岁的那个夏天起,就喜欢你。所以,我拜托你,留在我身边。” 十五岁的那个夏天,我和水北一起坐在公园的绿树下吃棒冰,当时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形成斑驳的光点,落在水北身上,跃出光晕。水北当时吃的是那种有巧克力夹心的雪糕,吃的满嘴都是,我执着纸巾给他那个小邋遢擦嘴,而他乐呵乐呵的对我笑,一直叫我哥哥,哥哥的叫个不停。 当我那句话说出口,我也愣住了,如此畸形的感情,我准备一直藏在心里,却不料在不经意间,脱口而出。 “李山南,我是个男人。” 水北回答着,用愤怒的口气,然后挣脱了我的怀抱,然后以三个字把我打回原形 。当时他转过身,眼里充满了鄙夷和不屑,像是在看一堆发着恶臭的垃圾一样看着我,咬牙切齿的说道:“真恶心。” 恶心,没错,我恶心,不仅喜欢男人,甚至还对着我的弟弟想入非非了将近十年,连我自己都觉得我恶心。 说完那一句,水北头也不回的,拖着黑色的旅行箱,离开了我,而我站在空荡荡的校门口,看着那个人拦下出租车,坐上出租车,离开了我。 我望着漫天大雪,很想问问老天,有没有办法让他跟我重归于好?有没有办法让他呆在我的身边?有没有办法让我们心意相通?有没有办法让我们相爱?可是,老天没有回答我,回敬我的只有落在我睫毛上,鼻尖上的白雪,以及刺骨的冰冷。 那天,水北走后,我忍着喉头涌上来的酸楚,装作镇定,迈着稳健的脚步,回到图书馆,继续复习。狗哥和我说,当时我坐下,坐在我对面的他看着皱着眉头,哭丧着脸,便问我怎么了。听到狗哥那句怎么了,眼泪便不听使唤,一滴又一滴的往下落,而狗哥当时也吓坏了,只是不停的抽着纸巾,塞进我怀里,让我赶紧把眼泪擦了。 没什么人的图书馆,我坐了将近四个小时,亦是抽泣四个小时。 水北一走,当时就觉得自己的天好像都塌下来了,生无可恋,我明明还没谈过恋爱,却尝尽了失恋的滋味。 暗恋,是一件痛苦的事情,真的。 水北一走就是两年,那两年我拼命的学习,顺利毕业,然后去一家律师事务所工作。我本来以为忙碌可以让我渐渐遗忘他,遗忘那个比我小了四岁的弟弟,遗忘那个在我四岁时,来到家里的不速之客,可是,当似马达一样拼命狂奔的我一停下来,满脑子都是他。 从前,他一度住在我的心上,可是后来,那座房子却空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城之隔 水北离开的两年里,每个月都会有一千块钱准时打到外婆的户头。一开始外婆还纳闷那一千块钱到底是哪个人打来的,后来,我们全家一致认为,是在外打拼的水北打来的。 我不知道水北在哪儿,在做什么,他很少更新他的微博和朋友圈,只是逢年过节的时候,发条动态,证明他还活在这世上。 他离开的一年第五个月,任性的我找了一个比我小了两届的男孩子,当了男朋友。学弟很像他,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声音也很软很轻,喜欢粘着我,依靠我,能让我做的事就尽量让我做。可是,学弟是个很外向开朗的人,我可能习惯了水北的安静,以至于我常常会觉得学弟很吵,身体里似乎有个永远读关不掉的话匣子。就连云雨之时,他的话也很多,要求和抱怨也很多,而随着岁月的沉淀,我也渐渐的变得不喜欢说话,把事情都藏在心里。 或许,对于学弟来说,我是他可靠的男朋友,接他放学,带他吃尽全城的美食,给他买以前水北喜欢穿的那种款式的衣服,和他欢爱,但我很清楚,学弟不过是我为了满足生理需求,酷似白水北的□□罢了。 那天,终于忍受不了我的学弟,还是发飙了,和我分道扬镳。 当时,我和学弟住在我父母帮我预备的婚房里,而那天学弟一声不吭,只是让我开车送他回家,收拾行李。我也没有挽回他,只是把依他,在中午的时候去学校接他,然后把他送回了家。 回到家,我坐在沙发里,翘着二郎腿,抽烟,学弟则冲进了卧室,把放在床底的旅行箱拿出来,然后逐个取走放在我家的东西。 他的衣物,他最喜欢的布偶小熊,而我送给他的那些东西全部都被他丢在了床上,水北喜欢的款式的衣服,和水北的耳钉差不多的耳钉,水北喜欢的各种款式的围巾,以及一些关于音乐的小物件。 我知道,我是中了魔怔,无路可逃了。 学弟拖着旅行箱,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将旅行箱放在了门边,然后坐在我的旁边,用一贯的姿势,整个人都窝在我的怀里。 他紧紧的搂着我,像一只不安的小猫,一边哭一边说道:“山南,快挽回我,这样我就不会狠下心,这样我就不走了。快挽回我。” 闻言,我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的抽烟。说实在的,这段恋情我已经厌倦了,整个人都很累,而且在学弟相处的这段日子里,他那种大大咧咧,神经粗线条的性格并不适合我。 见我没说话,他把头埋在我的胸前,眼泪滴在了我那条单薄的西裤上,埋怨道: “李山南,人家说的没错,你的心真真是铁打的,又硬又冷,让人寒心。” 学弟大概说的没错,从水北走以后,我就变成这副样子了,成天阴郁,自暴自弃,就是把自己往地上摔的破罐子。 我还是沉默着抽烟,学弟抬着头,用他那双泪眼盯着我看,问我道:“山南,我爱你,你爱我吗?” 我刚想回答的时候,他却将食指放在我的唇瓣,泪眼婆娑,像个被人抛弃的弃妇,道:“你不爱我,我知道。” 顿了顿,他吸了吸鼻子,冷笑道:“我和闺蜜抱怨过,为什么在这段感情里,你总是那么的心不在焉。后来,我才发现,我是另一个人的影子。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是我知道,在你心里,我不过是他的代替。” 诚然,表象神经大条的学弟心思却细腻十足,他洞穿了我的一切,察觉到了事情的真相。 听他这么说,水北的影子在我的脑海里忽隐忽现,我执起纸巾,捧着学弟的脸,抹着他脸上的泪,说道:“我送你回学校。” 是,我就是这么冷酷无情,是,我就是这么的渣,因为水北在我心里,根本挥之不去。我一度尝试过和女人谈恋爱,把自己掰直,可是我发现这比让染上毒瘾的人戒掉毒瘾都难。我试着和男人谈恋爱,可是找的的玩伴,都有水北的影子。 白水北那个混蛋,让极度恐高的我从高处落下,然后一身不吭的走了,却又在我的身上下了一个魔咒,一个让我永远都逃不出这个怪圈的咒。 “不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说完,学弟撒开了我的怀抱,一边抹着脸上的泪,一边往门边走。当他穿好鞋子,我看着痛哭流涕的他,没有言语,而他环顾四周,哭着摇头,笑道: “一开始我住进这个家的时候,我就想啊,永远跟你在一起,住在这个家里,然后结婚,领一个孩子,养一条小狗。到如今,我才发现,一切都是我的自相情愿。” 顿了顿,他吸了吸鼻涕,用格子衬衫的袖子擦着脸上的眼泪,道: “既然还爱着那个人,那就去追他!出来祸害别人干嘛!” 说完,他对我比了个中指,骂道:“渣男去死。” 说完,他拖着行李箱,蹭蹭蹭的往外跑,而我只是站在门口,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五个月的恋爱,他不了解我喜欢吃什么,不了解我的过去,不了解我家庭的情况,只是拼命的让我为他花钱买东西,让我在他的同学面前宣告,他有一个靠得住的男朋友,让他在兄弟面前特别有面子,于是糊里糊涂的,我就被定义成渣男了。 算了,我也不洗白了,我就是渣男,总行了。 学弟走后,我走进卧室,看着那些衣服和乱七八糟的东西,只是找来个垃圾袋,把那些东西全部收拾了一下,扔进了垃圾桶。 收拾完毕,我洗了个澡,打开电脑,继续研究我当时接受的一个离婚案。当时我是那个因为丈夫出了轨而提出离婚的女人的辩护人,女人只求我尽可能的让她得到财产和孩子的抚养权,让那负心汉净身出户。十几年的感情,两个人就这样撕破脸,将一切都毁于一旦了,剩下的只是我和对方辩护人因为利益纠纷而在法庭上谈判,法官的判定罢了。 最可怜的还是那个面临父母离异的孩子,如果那孩子足够幸运,那没关系,如果那孩子和水北一样倒霉,或许又是个可怜的小孩。 我总是想事情,想着想着,就想到水北那边。 眼下,我要做的,只是努力准备材料,让那女人得到孩子的抚养权,因为我觉得那孩子跟着妈妈,会好过一些。 写完材料,窗外已经是漆黑一片,我还是依旧和往常一样,点开水北那永远都是灰色的头像,跟他简单的问好,问他最近情况如何。但是我知道,那个头像不会亮起来的,他也不会回答我的。于是,我就像个自言自语的疯子,把那永远都不会回应的账号当成了情绪发泄桶,敲着键盘,把我和学弟的事情全全告诉了他。 反正我想我大概已经在水北的黑名单里,所以我说什么,他都看不到。 当我穿着背心和裤衩,坐在飘窗上,一边端着烟灰缸抽烟,一边看城市的万家灯火,就在那时候,电脑响起了消息提示音。我以为是邮件,也就把香烟塞进嘴里,挠着头,去看是什么邮件,才发现,在我大篇幅的叙述我和学弟之间的事情的下方,出现了一条新消息,是水北回的。他只说了一句,怪我对学弟太过分,骂我是个无情的渣男。 看到灰色的头像亮起来,我觉得我心里有千万只蝴蝶在翩翩起舞,因为我终于联系上那个跟我失联很久的人,白水北。 想跟他说的话有千言万语,可我反复打字,反复删除之后,只问了他一句,过的好不好。 他没有秒回,我坐着看着那个亮着的头像,心里七上八下,双手交叠,然后握紧成拳,生怕这一刻美好来的太快,走的太快。 “我过的挺好的。”水北回答道。 欲想知道他的坐标的我便问他,道:“你在哪里?在做什么工作?” 我知道,他应该在外面拼命工作,不然不可能每个月都能腾出一千块,寄给外婆,补贴家用。 水北回复的很慢,我的心却不停的颤,我怕他不愿意再回我了,然后又和之前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让我找不到他的踪迹。 “我一直在无锡,在影视基地做演员。”水北回答道。 看到这条,我便是一惊,原来他只是去了很近的城市,无锡罢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问道。 良久,水北没有回应我,当我整个人都灰心丧气的时候,水北告诉我他刚刚去洗澡,然后又告诉我近期他的老板帮他接了一部戏,在同里拍,准备回苏州一段时间。 看到他要回苏州,我又想哭又想笑,只是敲着键盘,问他什么时候回苏州,我去火车站接他,甚至我恨不得开车去无锡,把他接回来。 后来,他告诉我确切的时间后,我简单的安排了一下,就准备在一个星期六,去迎接他。 当时是夏天,我开车到火车站的时候,水北坐的那辆动车还没到站。差不多下午两点的时候,动车进站,我站在出口的一角,手心里全是汗。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穿着一件简单的白t恤,深蓝色的中裤,背着一个背包,带着墨镜,头发被剃成了侧剃。我喊他的名字,朝他招手,而他也看到了我,向我走来。 跟着他的还有一个年级稍微大一些的男人,提着一个行李箱,跟我一样高,只是蓄着胡子,整个人看上去都很老练的样子。 水北走到我面前,而他身后的男人将旅行箱交给了水北,然后跟我握手,跟我问好,还说道:“水北的哥哥山南是吧,这几天麻烦你照顾水北了。” 说完,他和我们简单作了别,便朝人潮跑去,而我看着他的背影,问着水北,道: “他是谁?” 水北一边跟着我走,一边低着头玩手机,道:“一个朋友。” 但是,多年接触各种人的我很清楚,那个人绝对不是水北的朋友。我开着车,水北坐在副驾驶,行驶在高架桥上。 “要去看看外婆他们吗?”我问着水北,水北则摇了摇头,道: “不去了,我去了外公就得动刀子了。” “那接下来你想干吗?”请了一整天假的我问着他。 他单手托着下巴,思索了一会,然后摸着自己的肚子,说:“我肚子饿了,去吃饭吧。” “好,想吃什么?” “随你便,你觉得哪儿好吃就去哪儿吃。”水北撇过头,看着我,笑着应道。 对于我,他应付自如,没有丝毫的尴尬,而我反而有些不自然。 我想,那时候大概是因为他根本不爱我。 后来,我干脆把我带到了离家比较近的百货商场,带他吃了一顿江浙菜。饭桌上,他无聊的双手执着筷子,自称肚子饿的咕噜咕噜直叫,而我只是点了菜,让服务员快点上菜,不要怠慢了对面那位饥肠辘辘的男子。 十九岁,同龄人都在上大学,而水北早已在外面打拼。 我看他这两年瘦了不少,也比之前黑了些,只是不再和之前那样阴郁了,多了份阳光和自信。等菜上齐,水北像一只小老虎,啃着红烧排骨,而肠胃当时已经不好的我只是吃着清粥小菜。 “在外面是不是很累?你瞧你瘦的跟个猴精似的。” 我说着,顺手夹起了一块椒盐排条,放到他的碗里,让他不吃点。 他低头看了看碗里的排条,又看了看我,然后将排条递进嘴里,道:“还好,就是全国各地跑。” “为什么你小小的一个替身演员赚的这么多?”我随口问了一句。 水北则气定若闲的喝了口茶,舔了舔油腻的嘴,道:“因为我不怕死啊。” 我闻言,一惊,茶杯里的水差点都洒出来。 他就是这么轻松的把自己不怕死,所以赚得多这样的话放在嘴边。 “人家大冬天不敢跳河,我做,老板给我钱。人家不敢骑摩托车玩特技,我做,老板给我钱。人家不愿意被女演员或者男演员扇耳光,我做,老板给我钱。就是这样的道理。” 顿了顿,他咽下了嘴里的肉,又道:“没办法,每天都有几百来号人跟我抢活,我只能去干人家不干的。” 听到他那么说,我的脑海里已经在脑补各种危险的场景,便劝着他,道: “那么危险,还是别做了。” 闻言,水北看着我,噗嗤一笑,笑道:“恩,再做几年,等我有钱开家小酒吧了,我就不做了。” “我这些年也赚了不少,你想开酒吧,我可以资助你。”我道。 诚然,从很小的时候,我就护着水北,能帮他的尽量帮他。帮助他,无论是哪方面,我都习惯了。 “我一点也不想依靠你,真的。”水北回应道。 恋耽美 分卷阅读7 北极以北 作者:张芥子 听他这么说,我再也没说什么,只是给他夹菜,让在外面受了苦的他多吃点。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水北踏进我家,环顾四周,研究着我家的装修,而我只是给他倒水。夜里,我和他各自洗好了澡,站在阳台上抽烟。 “大姑都给你买好婚房了,你快找个女朋友结婚啊。”水北说道,弹了弹香烟上的烟灰。 我吸了口香烟,吐出那白色的烟雾,干笑道:“我哪有女朋友?” 我哪里会有女朋友,我又怎么可能会有女朋友?而且我也打算就孤独终老了,不找什么女朋友了。 “总会有的,那个对的人。”水北说道。 “不会的,你不懂。”我应道。 他怎么会懂呢?至始至终,我以为我就是他的人。 交谈不再继续,我望了望天空,有几朵乌云在头顶上飘,便掐灭了手里的烟头,对着水北说道:“变天了,进屋吧。” 水北抬头望了望天,朝我点了点头,然后将烟头掐灭,丢进了烟缸里,随着我进了屋。 在客厅,百无聊赖的我们看起了当时很火的电视剧,一部武侠电视剧。看到一个场景,一个蒙面的白衣书生手里执着剑,和一群黑衣人对打的时候,水北指着电视机屏幕问道: “这一场我在里面,你猜哪个是我?” 我看了看,指着个头最高的白衣书生,笑道:“那个主角吧。” 闻言,水北乐呵乐呵的笑了,吃了一块薯片,然后指着一个种了剑倒在一边的蒙面黑衣人,说: “那个人才是我。我小时候没练过功夫,所以我不能去替打戏,只能跑跑龙套。” “恩。” 我只能认真的听着他说他们演戏时的趣闻,因为我对这些不了解,所以插不了嘴。但是,只要他愿意和我倾诉,我很乐意献上我的耳朵倾听,什么男女明显的八卦,什么怀才不遇的中戏学生,娱乐圈的潜规则之类的。 我们聊到了晚上十二点,犯了困的水北打了个哈欠,然后站在客房门口,等着我给他拿枕头和被褥。 原来,我跟他已经不能和小时候一样,睡在一张床上了。 我取了放在衣橱里的枕头和被褥,抱在手里,然后交给了站在客房门口的他。 “早点睡吧,明天你还要给人家打官司。”水北笑着,接过了我递给他的被褥。 “恩,你也是,早点休息。”我笑着回应道。 我和他之间有一堵看不见的墙,我虽然看不到他,但我能清楚的感受到,它的存在。 水北抱着枕头和被褥,傻愣着,而我也立在他面前,不说话。 过了一分钟,我深呼了一口气,对他说:“晚安,快进屋吧。” “晚安。”水北道,却迟迟不进屋。 “进去吧,我习惯看着你先走。” 我道,而他点了点头,走进了房间,我则帮他掩上了门。 我从小就习惯了,习惯他先挂电话,习惯他先不说话,习惯看着他的背影,习惯看着他先走。 作者有话要说: ☆、词不达意 水北在我家住了两天,然后就跑去同里的剧组拍戏了,而我也结了我当时在打的离婚案,拿到了一大笔的工资,准备接下一个案子。那天,结婚不久的狗哥约老同学一起出来吃饭,晚上唱完歌,我们又不想那么早回家,便钻进了酒吧,准备喝个通宵。 狗哥一毕业便被他老婆催着结婚了,结婚没几个月,他老婆便怀上了孩子。 寝室的几个老同学依旧坐在酒吧角落的旁边,抽烟聊天。狗哥虽然学了法律系,还是为了生计,他干脆自己创业,而另外几个同学在南京合开了一个律师事务所,主要的业务在南京和镇江那一块。狗哥结婚了,其余的几个人,有的有了未婚妻,有的有女朋友,只剩下我一个人还单着。 “山南,你倒是也不急着结婚。”我其中一个同学说着,从西装里拿出了一包香烟,扔到我面前。 我执起烟盒,取了一支烟,动作利落的将其点燃,抽了一口,笑道:“不急,男人永远都不用急。” 确实,比起女人来,男人不用那么着急,男人即便到了五六十岁,也是可以约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的,可是女人不一样,毕竟她们操心的事情太多,新陈代谢过快。 “一个人不会孤单吗?”同学又问道。 闻言,我和坐在我一旁的同学相视一笑,道:“当然不会。” 诚然,我会孤单,实在忍受不了孤单的时候,便找另外一个和我一样寂寞的人,做一夜的露水情人就好。 酒桌上唯一的已婚男子狗哥皱着眉头,喝了一口酒,然后操着那一口大碴子味的东北话,将香烟夹在指腹,道:“兄弟们,都别说了。哥告诉你们,结了婚有你们好受的。” 听狗哥这么说,大家都看着那个愁眉苦脸的已婚男子。以前狗哥留着一条飘逸的长发,喜欢穿潮牌,没事就往上海那种大城市跑,坐在新天地的咖啡店,背着女朋友搭讪小妹,可如今一结婚,飘逸的长发被推子推了,潮牌褪下,换上正经的西装,而平坦的小腹也变得圆润起来,整个人都向那种平凡的中年大叔的方向改变着。看着他,我再看了看我们寝室的其余人,果然,一毕业,一上社会,我们都变了,说的话,做的事都不再似从前那么天真烂漫,年少轻狂了。 “这结了婚啊,我媳妇儿整天管着管那,前两天我上撸阿撸打排位,她直接把电脑的插座都给拔了。她现在挺着个大肚子,我也不能朝她发火。而且啊,这孩子还没生呢,尿布要用日本花王的,奶粉要吃德国爱他美的,我这都得预备上了。等孩子大了,我得给他花钱托关系上幼儿园,然后再找好的实验小学,进最好的实验班。到了初中,我又要担心那小崽子的中考。考上高中,又要折腾那小崽子的大学。大学之后,我也操心他的工作和婚姻。好了,终于他成家立业了,我又要开始拉扯孙辈了。干!就一个字!累!” 狗哥说完,便直接一口把酒杯里的酒喝了,然后看着我,对着兄弟们说: “我看山南这样挺好,你们瞅瞅,我们哪个过的比山南自在?” 确实,他们有整天发动夺命连环扣的老婆,也整天耍脾气,要包包的女朋友,可是,那种爱着一个人,却不能和他在一起,而折磨自己的滋味,谁又会懂? “唉,狗哥,别这么说。等你的小孩下地打酱油的时候,我还是孤家寡人一个。”我回话道。 人就是这样,总是站在自己这边的时候,又开始羡慕别人的生活。 “唉,大家心里都有难。不说了不说了,喝酒喝酒。” 大家举杯,嘴里骂着这操蛋的生活,然后哈哈大笑,碰着酒杯,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恍惚间我觉得我好像回到了当年那顿散伙饭,大学同窗四年,大家喝的酩酊大醉,把酒当歌,甚至还把酒杯往地上砸,搞得整个散伙饭都乱七八糟。当时我们是胆敢把酒杯往地上砸的毕业生,如今我们只是坐在散台抽烟,背地里议论着酒吧里的小年轻,朝着奔三十而立奔去的,小年轻嘴里叫的“大叔”。 喝到一半,我觉得胃里很不舒服,很胀,好像一个小鬼在我的胃里吹了一个大气球,难受的要死。我以撒尿的理由离开散台了,捂着自己难受的腹部,找到了卫生间,把肚子里那些油腻又恶心的秽物吐得一干二净。 等我恢复过来,我只是平静的站在洗手台上洗脸。看着镜子里那张惨白如鬼,毫无血色的脸,我知道我的身体已经发出了警告,不允许我再乱来了。 当时高中的时候,为了考上大学,我每天三餐都不定时吃,有时候看书看得饿到头昏脑涨,才想起要进食。于是,胃病这种难治的病便找上门来了。简单的用纸巾擦去满脸的水渍,理了理衬衫的领子,我便推开了卫生间的门,朝外面走。 酒吧里依旧人头攒动,喧闹无比,在翻着枚红色彩灯下,我拨开人群,往在另一个方向的散台走去。走到酒吧中间部分的时候,我看到一张散台上,有两个男人手里执着百威啤酒,对坐着,脸贴着脸,笑着聊天。 看到那个身影,我屏住了呼吸,因为那个身影我太过熟悉。 即便在灯光很暗的地方,我也能看得清楚,他的一颦一笑,他的眉开颜展。似乎,他也感觉到了我的目光,只是笑着回过首,看到我时,表情僵在哪里。 他对面坐着的男人也回过头看着我,我看到那个男人的容貌,原来是那天陪水北从无锡回来的那个中年男子。 低音炮的声音刺激着我的耳朵,电子音乐里的女声一个高音入耳,我觉得我就像个可笑的额小丑,我觉得我整个人都炸了,无力的烂在了那里。想走开,眼光却落在那个人身上,不走开,却又不知道该怎么上去交谈。 我曾经想过很多次,水北和别人在一起,甚至和一个女人结婚生子,那么我便会衷心的祝福他。可是,事实证明,我没办法做到那样真诚的祝福。 看到水北慢慢踱步走到我跟前,后面那个男人笑着跟我招手,我整个人都在发抖。 原来,就算我把月亮摘下来送给他,事情也不会出现转机,因为他根本不爱我。 “山南,这是伯言。” 当时的音乐是一首抒情的歌,水北自然的介绍着他身旁的男人,而我全程都盯着水北,盯着我爱着,却永远都不会有结果的人。 “陆伯言,我们之前见过的。”陆伯言跟我打了个招呼。 陆伯言是台湾人,说话带着港台腔,在江浙地区做生意,是个台商。 “回苏州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我问着水北,可是我的心当时被好几十把刀子在捅,痛到难以言喻。 水北闻言,也没敢看我,只是瞥了一眼旁边的陆伯言,解释道:“我住在伯言家。” “干吗不回家?麻烦人家多不好。”我反问道。 接我话的是陆伯言,他眯着眼睛笑着,看了看比他稍稍矮一些的水北,道: “没事,不麻烦的。” 说完,他顺手揽着水北的腰,将手搭在水北那条纤细的腰上,像个得意洋洋的帝王,宣誓着自己对水北的主权。我看着那双手,各种不好的画面浮现在我的面前。 我算是知道了,陆伯言不是水北的朋友,而是他的爱人。 “山南,要不要去一边坐?”陆伯言拉着水北的小手,指着那张散台,问我。 我瞬间觉得,我这个突然跑出来的傻子破坏了人家的约会,从头到尾,我就是个大傻子。 我忍着心底的酸涩,摇了摇头,勉强撑起一个笑容,指了指狗哥他们,道: “时间差不多了,我得跟我朋友们先回家了。你们继续喝吧。” 顿了顿,我看着一直低着头的水北,便对着陆伯言叮嘱道:“陆先生,我们家水北麻烦你照顾了。” 我觉得我这个人好好笑,就像个嫁女儿的老丈人,说这种把水北托付给他的话,明明我是他的竞争对手,是他的情敌才对。 陆伯言笑着点了点头,而我当时只是对着水北说了这么一句,说我要走了。 我是个识相的人,我发现他已经不需要我了,我不能再打扰他的生活了,我要离开他了。 狗哥他们正好也喝完了,拿着我的西装外套和公文包走了过来,看到我和水北和陆伯言站着,狗哥把公文包和西装外套塞给了我,问道:“山南,你朋友?” 我将衬衫袖子上的纽扣系好,穿上西装外套,解释道:“我弟弟白水北,还有他朋友,陆伯言。” 当时狗哥听到水北的名字,便一惊,咯咯咯的笑了起来,跟他们打了个招呼,然后对水北说:“原来你就是山南一直提的弟弟啊。” 闻言,水北抬起头,盯着我看,似乎有些不可思议,而我只是拍了拍狗哥的肩膀,招呼他快走。 快让我走,我只是想像只受了惊吓的兔子找个地洞,仓皇而逃,我只是想离开那个地方,那两个人呆在一起腻腻歪歪,甜甜蜜蜜的地方。 当我以为我要结束长达十年的暗恋的时候,一个下午,水北打来了电话。 当时我在办公室里和同事研究一个案件,而水北称自己在办公楼楼下的星巴克等我,让我下楼见他。 我就是跟狗一样的忠诚,即便那天酒吧的事搞得我很不愉快,可是只要水北勾勾手指头,我就放下手里的事情,撒腿就去。 推开星巴克的门,穿着夹克衫,带着帽子的水北坐在一个角落里的沙发里。我径直走到沙发前,见他还没有点饮料,便掏出钱包,问他要喝什么。 过了几分钟,我将一杯卡布基诺递到他面前,自己吹开卡布基诺面上的白色泡沫,饮了一口,将杯子放在桌子上,问着坐在我对面的他,道:“怎么了?” 水北捧着咖啡杯,饮了一口,说道:“想跟你说清楚我和陆伯言的关系,免得你误会。” 听水北说完这句,我笑着,用手拨了拨刘海,道:“我不会误会的,真的。” 我不会误会了,我不会再妄想了,真的。 “李山南。” 水北唤着我的名字,然后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咖啡杯,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道: “陆伯言他有老婆,还有两个女儿。我跟他之间,只是为了满足互相的生理渴求罢了。” “恩。” 我应了一声,无聊的用指尖描绘着马克杯上的图案,而水北见我不说话,只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我当时在无锡的时候,生活窘困。有天在酒吧里遇到了他,他对我很好,没事会接济我。他的老婆和孩子常年定居在台北,有时候他出差,就把他那间大房子腾出来给我住。” 水北说着,用双手搓着自己的脸,看了我一眼,清咳了两声,继续说道: “他的长相,声音,个头都很和你很像。和你一样,他很喜欢照顾我,没事就问东问西,问我好不好,需不需要帮忙。只是,他不会像你那样耐心,脾气不如你好,常常会因为一些小事跟我发火,朝我吼叫。” “恩。”我继续应着。 倏地,我觉得水北这样的句子,我似乎在哪里听过,只是记不得了。 “所以说,我跟他不是你想像的那种关系。等我稳定了,我就会离开他。毕竟,我不想变成破坏人家家庭的坏人。” 说着,水北顿了顿,深呼了一口气,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道: “不会跟我的养母一样,那么坏。” 良久,我和水北都是沉默着,最后我抬手看了看手表,便将手里的马克杯放下,道:“好了,水北,我都知道了。没事的话,我先回去工作了。” 我装作忙碌的收拾东西,而水北怔怔的看着我,压低了声音,道:“山南,对不起。” 我的手悬在了口中,然后搭在膝盖上,笑着看着他,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道:“没关系,你不比对我惭愧,也许我根本就是喜欢被你浪费。” “哥,对不起。” 他称呼我哥哥,大概是在提醒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听到那声唤,我的手只是像被刺一样刺到了,收回了手。 “有什么事就再打我电话。”我丢下了这么一句,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不知道,当时,水北是用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滋味看着我的背影的。会不会和每次我看着他的背影一样?那样的忧愁?那样的想要搂住,却遥不可及? 今天上午,旁边的郭老被护士带去做检查了,而我一个人躺在床上看书。看的是简帧的《只缘身在此山中》,很小众的作家,很寡淡的一本书。喜喜和母亲还没有来,书翻到一半,我望着病房的门口,见没什么人,就偷偷把两个药罐拿了出来。 一个是治疗我胃癌的胶囊,一个是我上网订购的保健品,巴西莓胶囊,用来减肥的。我就酷似治疗胃癌胶囊的巴西莓胶囊倒了出来,注意着门口,然后再将治胃癌的胶囊丢进了原本放巴西莓胶囊的罐子里,最后快速把巴西莓胶囊倒进另一个药罐里,神不知鬼不觉。 过了半个小时候,秧秧小天使如期而至。她穿着一双小棉拖,噔噔噔,爬上我的床,然后拉上隔开一切的帘子,向我扮了个鬼脸。 我点了点她的小鼻子,然后阴阳怪气的学着电视里的那种奴才,向她请安,道: “小李子给格格请安啦。” 闻言,秧秧捧腹直笑,然后干脆和我继续演下去,道:“小李子,上回本宫让你讲的故事,今儿你就继续讲下去吧。” 我点了点头,让小胖妞换个更舒服的姿势坐着,然后问着她,道:“上回我讲到哪儿了?” 秧秧咬着手指,想了想,然后似乎想了起来,道:“讲到公主的城堡失陷了。” 说完,我照着上回的情节发展,继续编着那个荒诞的故事。 “外国的敌军攻打了城堡,城堡失陷了。熊熊大火在城堡上烧了起来,仆人们逃的逃,死的死,而挥着剑斩杀敌人的李仆从担心公主的安全,便一路找着公主,叫着她的名字。叫着“公主大人,你在哪里?你在那里?”这样的话。可是他找了好久,那个小圆脸公主却不见了,城堡里也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顿了顿,我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战争结束,原来是奴隶的李仆从也成了自由人。他驾着马,下了山,离开了山顶的城堡,辗转到了山下。到了山下,他找到了一个占卜师,他让占卜师用水晶球占卜公主到底有没有活着,活着的话,她又在什么地方。他要去把公主找回来。” “然后呢?”小妮子秧秧睁着大眼睛看着我,听得津津有味。 “占卜师给李仆从说,公主被敌国的将领劫走了,带到了山的另外一边。李仆从表示要一个人去救公主,占卜师就给了他一个建议,让他找几个帮手,帮他一起去救公主。于是,李仆从听了占卜师的建议,去找帮手。一天,李仆从拉着他的小白马,进了树林,遇到了他的第一个帮手,你猜是什么?” “是什么?”秧秧反问道。 我执着手机,看了看时间,便伸了个懒腰,道:“下次再告诉你。” “小气鬼。”秧秧皱着眉头说道。 “那我都讲故事给你听了,你之前说好的,我讲段故事,你就帮我做件事。现在我想你帮我个忙。”我说道。 “什么忙,包在我身上。”秧秧说着,拍着自己的小胸脯,表示自己说到做到。 我把那个装着药瓶子的纸袋递到秧秧的手里,道:“这里有点垃圾,你帮我丢到楼下的垃圾桶里去好不好?” 秧秧歪着脑袋,看着那个纸袋,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然后跳下床,拎着小纸袋,噔噔噔的跑了出去。 中午,等我吃完饭,喜喜要求我当着她的面把药吃了,而我只是轻松的伴着水,咽下了胶囊。 恩,巴西莓胶囊有股酸酸的味道,还挺好吃的。 作者有话要说: ☆、雨一直下 自从得知水北和陆伯言的事情后,一蹶不振的我随便答应了我母亲给我安排的一次相亲。自从我大学毕业之后,我母亲便一直催着我赶紧找女朋友,然后结婚生子,给她生个孙子或者孙女抱。但是,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和我相亲的女孩子姓顾,是南京师范的高材生,在中学当英语老师,据说是小舅妈介绍的。 那天下着大雨,下班以后,我便开着车往时代广场去,准备和那顾小姐见面。到了一家西餐店,我随着服务员走,映入我眼的是个带着黑框眼镜,一本正经,穿着正式的女子。她的长发梳起,扎成了一个干净的马尾,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脖子里带着好看的水晶项链,坐姿端正,仪态似那种书里描写的大家闺秀,落落大方。 我入座,执着菜单,最后点了份九分熟分熟的菲力,而坐在我对面的顾小姐只是点了份七分熟的西冷。 还没等佳肴上桌,顾小姐喝了一口柠檬水,清了清嗓子,问着我,道: “听说你是干律师那一行的?” “对,就在附近的一家律师事务所做。”我回答道。 “律师应该会比较辛苦吧?”顾小姐问道。 “比起你们这种人民教师,我们一点也不辛苦。”我笑着回答着。 其实,我并不是很喜欢做老师这种职业的女生,可是父辈的人却觉得女人一般从事老师,医生或者护士这类职业的就特别适合当老婆。我也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也还好,我不是班主任,不用管那么多。” 顾小姐回答道,顿了顿,她又好奇的看着我,问道:“你这么帅,之前应该谈过很多次恋爱吧?” 闻言,我摇了摇头,说起恋爱经验,除了暗恋,不算上学弟那一次,我真的一次都没有。 见我摇头,顾小姐便瞪大了眼睛,她的表情告诉我,她表示自己捡到了个大宝贝。 “你呢?”我笑着反问道。“ 大学的时候谈过一个男朋友,毕业之后就分手了。”她回答道。 我哦了一声,而顾小姐似乎以为我不开心,便小声问道: “你是有那个什么情结吗?” 我一愣,嘴角抽搐,看着对面这个有点奇葩的人民教师,笑道:“没有。” 待牛排上桌,我只是低头执着叉子,切着肉质鲜美的牛排,而坐在对面的顾小姐推了推脸上的眼镜,然后双手相握,摆在桌上,道: “李先生,我觉得我们俩挺合适的。好了,既然你我都已经来相亲了,那么游戏规则都制定好了。我简单的说一下我的情况,我在实验中学教书,是个高三英语老师。因为我才刚刚工作,月薪的话五千左右。算上年终奖和各项奖,年薪也就□□十万。相对而言,我个人认为我的收入还是可以的。再说爱好,我一般都在学校上课,平时空的比较喜欢看美剧和韩剧,也喜欢去健身。我对我伴侣的要求不高。说实话,遇到你这种颜正工作好的男人,是我的荣幸。我呢,希望老公整天都能陪在我的身边,能跟我一起看美剧和韩剧,跟我一起健身。我是一个特别黏人的人。你呢?” 闻言,半天没把她的话听见去的我看着她的脸,瞬间觉得她就像我高中时的一个数学女老师,整天喜欢推着眼镜那样打量别人,问人问题的时候语速特别快,显得很咄咄逼人。 说实话,我当时听完她那番话我挺想甩了钱走的,但又想回去要和母亲和小舅妈交代,只好去回答她那些现实到不行的问题。 “固定工资的话一个月差不多六千。年薪的话,如果接到不错的官司,三四十万还是有的。爱好的话,没什么特别的,研究法律,读书,喝茶以及抄佛经。我对我伴侣的要求也不高,不要过多的干涉我的私生活就行了。” 我说完,看了看顾小姐的表情,她愉快的笑着,眼镜后面的小眼睛弯成了两个小月牙,似乎对我很满意。 “对了,我有两个要求。一,婚前我必须要进行财产公证。二,我想到了三十岁再要孩子,你觉得如何?”顾小姐问着我。 大概是我的思维有些跟不上她的速度,刚刚还在说工资什么的,这会已经跳到结婚和生孩子了。 我觉得这种相亲,和交易商品,签署条款看不多,就好像在逛窑子似的,挑中哪个就带走,不谈情也不说爱,直奔结婚,干脆直接。 “恩,我觉得。”一向在法庭上伶牙俐齿的我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答出什么。 果然,面对女人这种生物,我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当顾小姐还在等着我的回答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提示是水北。 我看着那响着的电话,又看了看顾小姐的表情,然后道:“不好意思,我去接个电话。” 我站在一角落,接通了电话,道:“喂,怎么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水北的声音,他的声音又轻又小,只是问着我,道: “山南,你在哪儿,在干吗?” 我靠在墙上,看着坐在座位上的顾小姐和我一样打着电话,手舞足蹈的,大概是在和闺蜜吐槽我这个人到底如何,便笑道:“相亲。” 说完相亲这两个字,水北那边没有说话,暂时沉默了。 良久,他打破了沉默,吸了吸鼻子,问着我,道:“那你什么时候结束?” 我单手插着西裤口袋,看着顾小姐的行为举止,道: “不出意外的话,八点就结束了。” “好,我知道了。那八点,在你家见。”水北说完,便挂掉了电话。 我径直走到餐桌上,而顾小姐似乎没有意识到我回来了,执着手机侃侃而谈,嘴里似乎在说跟她相亲的男人怎么怎么样。下一刻,她发现我回来了,只是挂掉了电话,收起自己的嘴脸,恢复成我起初看到她的那副淑女的模样,朝我点了点头。 我沉默着,歪着头笑,掏出了钱包,低着头,将八张百元大钞放在了桌上,道: “顾小姐,那个我想了想你提的要求,很抱歉,我没办法做到。别看我这样,我最喜欢去夜店玩了,而且不玩到凌晨绝对不会回家。找我玩的小女孩特别多,现在的小女孩都喜欢大叔,很好骗的。再来我觉得你我的性格估计不怎么合适。关键,最重要的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不好意思,浪费了你这么多宝贵的时间,餐费和车费都放在这里了,我这边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奇葩。” 说完,我起身离开,似乎听到了背后有人爆粗口的声音。 这种刚上社会不久的人民教师的德性,我很容易就能看穿。 出了西餐店的门,我抬头望天,才发现已经下起了大雨。看了看手机,发现时间已经离八点很近了,生怕水北站在楼下淋雨,我便冲进雨里,冒着雨跑到停车场,驾车离开。从圆融时代广场,驶过一个金鸡湖,便能到我家。我停好车,到家的时候,才发现一个身影早已立在我家楼下的门口。 我走近一看,水北穿着一件黑色的运动外套,全身都被雨淋湿了,头发贴在脸上,手边拖着那个黑色的行李箱,整个人都看上去很狼狈 。我走上前,看到全身湿透的他,便问道:“怎么了?” 我看到他的行李箱,心想,是不是陆伯言把他赶出来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他老婆带着女儿从台北到苏州来了,以后我不能再住在他家了。今晚让我先在你家住一下,明天我就出去找房子。”水北解释道。 我觉得当时的他就像和两年前一样,可怜巴巴的,像一只被人赶出家庭,没人肯要的小狗,弱小又惹人怜悯。“ 先上楼。”我看着他浑身哆嗦,生怕他感冒发烧,便帮他提着箱子,领着他上楼。 等我把门打开,拿了双拖鞋给他换,他的神情依旧有些恍惚,而我见他心不在焉的,便拍了拍他,叮嘱他,道:“水北,你先去洗个澡,别感冒了。” 说完,水北只是点了点头,从行李箱里取出了洗漱用品,往浴室走去,而我只是帮他把床铺好,然后坐在沙发上发呆。 明明已经决定要放弃他了,老天弄人,他又回到我身边来了。真是应了李煜的诗,剪不断,理还乱。 等水北洗完澡出来,他的脖子里挂着一条毛巾,穿着睡衣,坐在我的旁边,小声的问道:“相亲怎么样?” “一个中学英语老师,比我小两岁,人挺好的。”我回答道。 说实在的,我就是故意的,然后我脱下身上那件西服,丢在沙发上,跟水北说道:“我先去洗澡,有什么话等我洗完澡再说。” 说完,我头也不回的往浴室走去,准备洗澡,换成水北一个人坐在沙发里。 等我洗完澡,把头发吹干,顺手从冰箱里取了两罐冰啤酒,抛给了水北,然后坐到他身旁。 恋耽美 分卷阅读8 北极以北 作者:张芥子 心看着电视上的节目的我只是拉开了易拉罐的拉环,喝了一口,问着水北,道: “你和陆伯言怎么了?” 从水北的表情看来,情况并不是他说的那样,陆伯言的妻女从台湾来大陆这么乐观。 水北盘着腿,皱着眉头,道:“我以后再也不去找陆伯言了。” “哦?”我挑着眉看着他,问道:“这是为什么?”“ 我一直以为伯言和你一样,是世界上少数能懂我的人。” 水北说完,顿了顿,冷笑了一声,道:“可是几个小时前,伯言哭着揪着我的衣领,求我离开他。他说我这个人只能带给别人负能量,只能带给人阴暗面,他跟在在一起很累,就像要溺死在水里一样。” 水北说着,便哭了,他抹着脸上的泪,跟我解释道:“山南,我不是因为他才哭的,我并不是很在意这段关系。只是,伯言他说我这个人像个黑洞一样,总是把别人吸到一个充斥着负能量的宇宙里的时候,我觉得他说的很对,我没办法反驳。人被生下来是可以选择的吗?人被生下来又不是我自愿的,为什么我父母非要把我这个弱小又无力的人强行的降生到这个世界上呢?为什么呢?” 看到水北哭的梨花带雨,我仿佛看到那块压在他身上的大石头,心里软了一片。 我伸出手,想要把他搂住,却迟迟不敢下手,最后,我还是像以前一样,把他搂进怀里,胡乱的抹着他脸上的泪,道:“别哭了,你还有我。”“ 如果你不是我哥哥,该多好。”水北说着。 闻言,我只是擦着他脸上的泪,用手勾住了他的脖子,捏着他的下巴,说道: “笨蛋,我本来就不是你哥哥啊!” 我本来就不是他哥哥,只是当年那个雪天,大舅把水北抱回了家,我们才会成为兄弟。如果水北没有被父母抛弃,如果我有幸和水北遇见,如果我有幸和水北相爱,那顺理成章的,我们就在一起了。 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让我们成为兄弟呢? 看着水北那张哭泣的脸,我自己也想哭了。 水北搂着我的脖子,把头埋在我的怀里,哇哇大哭,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把积压在心里多年的痛楚和委屈全部哭出来。听着他的哭声,我好像在听他问,为什么老天要这样惩戒他?为什么老天要待他这么不公平?是不是老天把他遗忘在了那场风雪里? “水北,不要哭了。”我伸出冰凉的手,摸着他的紧锁着的眉头,然后抚在他哭泣的双眼上。 我希望我是个魔法师,可以抚平那皱着的眉头,那双哭泣着的眼睛,能让他开心起来,对生活抱着积极地态度,活下去。 “对不起,山南。” 水北说着,而只是我笑着摇头,捏着他发红的鼻子,道:“没关系,真的。” 良久,哭累的他倒在我怀里,吸了吸鼻子,用沙哑的声音跟我说: “明天我就出去找房子。”“ 没事,你想住多久都可以。”我道。 当然,我最希望的是,他能永远住在这里。 “我住在这里不好,被大姑和姑丈看到,又要生事了。”水北说道。 我揉着他柔软的头发,就像在抚慰一只小公猫一样,解释道:“没事,他们一般不会上门。” “过几天我要去上海拍戏,这两天就暂时先麻烦你了。”水北道。 “我跟你认识了十几年了,你还说什么麻烦。”我回应着。 其实,他肯离开陆伯言,留在我身边,我已经很开心了。我也不敢再奢求什么,毕竟,人常道,知足常乐。 他用手揉了揉脸,用红的跟兔子一样的眼睛盯着我看,认真的问着我,道:“今天相亲怎么样?” 我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我也就干脆摆出一副认真的样子,回答道:“我不是说了么,挺好的。” “你会和她结婚吗?”水北歪着脑袋,抱着沙发上的抱枕,鼓着腮帮子,问我道。 “谁知道呢?今天才见第一面,兴许会吧。”我随口回答道。 我话说完,水北便低下了头,扣着抱枕上面的纽扣,道:“这样啊。” 我看着他脑袋上竖起来的一根呆毛,以及抱着抱枕,可怜兮兮的他,便调侃道: “如果你不想我跟她结婚,我就马上跟她断了,绝不会跟她结婚。” “白痴,大姑她连婚房都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水北说着,伸出一个拳头,往我胸口上砸去。 我捂着发痛的胸口,摸了摸他的头,然后起身,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道: “睡觉吧。我明天还要和客户见面。” 我看水北愣坐在沙发上,便咧嘴一笑,问道:“干吗?想跟我睡吗?” “神经病。”水北骂道,顺手抄起一个抱枕,往我身上砸来。 看他似乎已经恢复了的样子,我便放心了。第二天,我早早起床,待我洗漱完毕,便穿好围裙,在厨房做吐司煎蛋。等我准备完毕,睡在客房的水北顶着两个熊猫眼和一头鸡窝头,揉着眼睛,走了出来。 “快去刷牙洗脸。”我唤道,语气就像一个管事的老妈子。 水北打了个哈欠,挠了挠自己的裤裆,伸了个懒腰,往卫生间去。等他出来的时候,我已经把早餐放在餐桌上,将牛奶热好,在平板电脑上读最新一期的法制周刊。水北坐在我的对面,执起了一块土司,吃了起来,又喝了一口,似乎因为喝得太快,被烫到了。 “吃慢点。”我叮嘱道。 “恩。手艺不错。”水北夸赞道,而我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美好的早餐时间被一通电话打破了。 水北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响了,我和他同时闻声看去,只见来电是陆伯言的。水北看了看我,然后接通了电话,用很小的声音接了,道:“喂。” 那天的陆伯言大概是问了水北在哪儿,水北告诉他自己住在我这。那头的陆伯言似乎在跟水北道歉,似乎还在说他根本离不开他,让水北回到他的身边。水北没有说话,而坐在他对面的我只是放下了二郎腿,伸出手让水北把电话交给我,让我跟陆伯言谈。 水北听话的将手机放到了我掌心里,我对着电话里道:“陆先生你好,我是白水北的哥哥,李山南。” “山南哥,你能不能帮我和水北说我昨天说的都是气话,让他不要离开我,拜托了。”陆伯言说着。 说实话,被一个比我年长好几岁,操着一口湾湾腔的老男人称呼为山南哥,我觉得这似乎有点不好。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今后不要来烦我们家水北了。” 顿了顿,我直接给了陆伯言一个暴击,说道:“他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爱你。” 我说完,陆伯言无话可说,只是飚着一口我听不懂的客家话骂骂咧咧。不过,一个人气急败坏的样子我看多了,毕竟,事务所的金牌律师,不是浪得虚名的。 挂掉电话,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运筹帷幄 水北在我家住了两天之后,又跑回剧组去拍戏了。当时水北演的是一个警察,由于台词里会带有一些法律的专用术语,以至于水北没事便和我发短信,一会问我这,一会问我那。 我不会嫌弃她烦,相反的,我很喜欢那种被他需要的感觉。他那种迫切需要,证明了我这个人存在的价值。 那天晚上,我下了班,带着父母,往外婆家去吃晚饭。 外婆家依旧住在那个小巷子里,住在那栋白墙黛瓦,两层楼,见证了外公风光一时的小楼里。 待母亲和父亲下车,我把车子停在巷子的门口,然后下了车。看着那个熟悉的巷口,我记得小时候,我和水北一起在这个巷口打闹,一起在这个巷口玩过花炮,一起蹲在这个巷口吃棒冰,喂那些无家可归的野狗野猫,一起在对面的建筑工地,拿着玩具枪打枪战,如今,对面那个建筑已经成了百货商场,而水北也不会再回来了。 我走进巷弄里,看见几个披散着头发,穿着颜色艳丽的运动装的打工妹一边聊天一边从外婆家隔壁的那户人家走出来。隔壁邻居当时冤枉水北偷钱的事我一直都记在心里,时过境迁,隔壁的邻居早就搬走,听外婆说搬到小高层里去了。还有之前那个住在巷子口,水北的同学小强,就是那个游戏机被弄坏的小男孩,听说已经结了婚,娶了一个很胖的女人,生了一个儿子。 一眨眼之间,时间如白驹过隙,身边的一切都变了,水北也已经不再是那个比我矮,整天跟在我身后叫我哥哥的小孩了。 想到这里,我叹了口气,继续往巷弄里走,走到巷子的尽头,推开了外婆家那扇已经有些铁锈了的大铁门,进了院子。提着芝士蛋糕的我刚走进,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女孩便蹭的站了起来,挣脱了她母亲的怀抱,踩着一双毛绒绒的靴子,扑进了我的怀里。 “哥哥。” 三岁的白雨柔奶声奶气的叫着我,而我则蹲下捏了捏她肉呼呼的脸蛋,然后一把把她抱了起来,笑道:“再叫一声。” 闻言,她咧开小嘴,嘻嘻一笑,趴在我的肩头,又叫了一声,道:“哥哥。” 我和白雨柔整整差了二十三岁,我觉得我都可以当她叔叔了,但她还要称呼我为哥哥,感觉还蛮奇妙的。 她注意到了我手里那个红色的袋子,便指着袋子,好奇的问着我,道: “哥哥,里面是什么?” “超级好吃的芝士蛋糕。” 我说完,掂了掂在怀里的她,然后将芝士蛋糕放在了茶几上,又解释道:“小雨,我们吃完晚饭再吃好不好?” “好。” 乖宝宝雨柔点了点头,一双小手搂着我的脖子,我则抱着她在外婆家的院子里瞎转悠。 等桌上的菜都上齐了,年迈的外婆唤我们进去吃饭,大舅妈便走到我面前,伸出了双手,对着雨柔说道:“小雨,哥哥累了,你快下来自己走吧。” 我怀里的雨柔扭了扭身子,撅着嘴摇了摇头,拽着我的衣领不肯松手。 “舅妈,没事,就让我抱着她吧。”我笑道,而大舅妈摇了摇头,表示拿雨柔没办法。 等我们坐上饭桌,雨柔乖乖的坐在我的腿上,睁着大眼睛看着桌上的一盘盘菜,想用小手去抓那双对她来说还是危险品的筷子。我把筷子摆到一边,摆到她手够不到的地方,她抬着头看着我,鼓着腮帮子,像是在嘴里塞了两个可爱的小球,讨人欢喜。 我朝她做了个鬼脸,一大一小玩的不亦乐乎,而坐在我们对面的外婆感叹道: “我们山南还真是特别喜欢孩子。” 顿了顿,外婆和母亲以及大小舅妈相视一眼,对我说道:“既然这么喜欢小孩子,就赶紧找个老婆生一个。” 闻言,我汗颜,每家的三姑六婆都一样,都爱管这种事情。 我清咳了两声,执起筷子,夹了一块嫩豆腐,吹凉了,塞进了雨柔的嘴里,然后回答道:“唉,我不急。老婆本都没赚够呢,还谈什么娶老婆。” “傻小子,你的老婆本你爸妈都给你准备好了,现在就差你找个老婆,然后结婚,给你爸妈生个孙子。”外婆笑着说道。 “对啊,山南啊,你都二十六了,差不多该结婚了。” 大舅妈在旁边帮着腔,而我只是傻乎乎的笑,逗着坐在我大腿上的白雨柔。 “对了,上次那个姓顾的姑娘怎么样啊,我都没听你提起过。” 我母亲终于问起了那次相亲的事。 闻言,我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介绍人小舅妈,摇了摇头,淡淡道: “她挺好的。就是不大投缘。” 见家中妇女同胞蓄势待发,准备朝我八卦,小舅喝了一口酒,夹了一块肉到我碗里,道:“也是,缘分这种事情不好说的。山南,吃菜吃菜” 说完,和外公一样喜欢喝酒的大舅从桌子底下抽出了酒瓶,问我道: “山南,要不要和大舅小舅喝一杯?” 我摇了摇头,指了指外面,道:“不了,待会我还要开车送我爸妈回去,然后还要去火车站接人。” 当大家欢聚一堂,其乐融融的说笑之时,我喝了口茶,随口说道:“那天,水北联系我了。” 说起水北,大家说笑的声音变轻了,而坐在我对面的外婆只是放下了筷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问道:“水北那孩子怎么样了?” 外婆不待见水北我是知道的,但是水北是他从小带大的,我知道外婆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对水北还是有一些感情的。 “在外面当了演员,赚了大钱。”我回答道。 只是,我没有告诉他们,每个月那寄来的一千块补贴,是水北在冬天跳下冰冷的大河,冒着生命危险做摩托车特技赚来的。 似乎是因为听到水北在外面出息了,外婆脸上的表情有些缓和,只是又小酌了一杯,执着酒杯,等着那浓烈的酒劲过去,吃了一口菜,问我道: “那他怎么不回家呢?” 家?我想,水北应该早就认为,这个地方不是他的家了,这里所有的人不是他的亲人了。 “他拍戏忙,全国各地跑。我也只是跟他在网上聊天罢了。”我回答道。 至于水北一直在无锡,偶尔回苏州,住在我家的事情,没有得到水北的允许。所以,我没有跟他们说。 “这下好了,我们家出了个大明星了。” 小舅妈笑道,而她的那副嘴脸,我不愿意去看。 “恩,对啊。”我点了点头。 我不想说水北是全国各地的去找活干,我不想说水北是个上不了台面的替身演员,我希望他们都知道,曾经那个一度颓废不堪的不良少年,很有出息。 “那个傻孩子,怎么不回家呢?” 那天,席间,外婆没有说其他的,没有和小舅妈一样夸赞水北多厉害,也没和大舅妈一样点头称好,只是一直问着,那个消失在风雪里的孩子,怎么不回家? 吃完晚饭,大家坐在客厅里吃水果看电视,在我喂着雨柔吃芝士蛋糕的时候,放在西装口袋里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看到来电显示,我毫不犹豫的接了电话,问着电话里的人,道:“到哪里了?” “刚刚下飞机,在拿行李,估计一小时后能到苏州。”水北回道,刚从广东中山飞回上海的他似乎十分疲惫。 “好,待会我来接你。”我道,然后就挂掉了电话。 等我挂完电话,在场所有人,除了坐在我腿上,埋头吃蛋糕的雨柔,其余人齐刷刷的看着我,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大秘密。 “李山南!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我母亲直截了当的问我,还没等我开口,她便指着我,说道: “不行,你今天要给我从实招来。” 我噗嗤一笑,摇了摇头,道:“我真没女朋友,刚刚那是朋友。” “跟朋友讲电话要笑的那么开心?”母亲大人又发问道。 “山南,要是有女朋友,你就赶紧带回家来给我们见见。”坐在一旁的父亲补充道,而我只是乐呵乐呵的傻笑。 我没有什么女朋友。我至今爱的人,只有白水北一个人。 “知道了。”我应着,顺手执起了一张纸巾,擦着雨柔那张沾着芝士碎末的嘴。 我爱的人是个男人,还是我的弟弟白水北,能告诉全世界我爱他,能带着他回家见我的父母,那是痴心妄想。 过了半个多小时,我看时间差不多,便和外婆他们告了别,先把我父母送回了家,然后驾车去火车站,接水北回家。等我走到出站口,只见一群人拥在一个地方,把三个人牢牢围住。我似乎听到了水北的声音,便努力挤向前。当我挤到最前面的时候,只见水北一个人拉着旅行箱站着,一脸无奈的握着手机,而陆伯言站在一边不说话,一个微胖的女人穿着一身休闲装,朝着水北大吼大叫。 那女人烫着那种土气的泡面头,头发被染成了土黄色,身材走形似一个水桶,毫无曲线感,站在身高一米八的水北面前,就是个矮人国的小矮人。 “小贱人!居然勾引我老公!”女人指着水北的鼻子骂着,听口音是台湾那边的。 原来,那个女人不是别人,而是那为不伯言生下两个女儿,名正言顺的妻子,吴女士。 “阿妹,你不要在这里闹了。你看人家都在看。” 陆伯言说着,拉着张牙舞爪的吴女士,而吴女士大叫着,将陆伯言挣开,然后对陆伯言说道: “陆伯言,你给我说,你要他还是要我和女儿!你要他,我马上带着女儿们回台北!我们一刀两断!” “阿妹,你别这样。”陆伯言好言劝着。 “我不管,我就一句话!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吴女士此话一出,既想要家庭和睦,又想和水北在一起的陆伯言只是沉默。 见陆伯言不说话,吴女士继续闹了起来,道:“今天下午我老公背着我来接这个小贱人!我不在大陆的时候,他一直住在我家!你们倒是给我评评理!” 闻言,周围的人都对着水北和陆伯言指指点点的,甚至还有人打开了手机,开始拍照和录像。 带着帽子和墨镜的水北摇了摇头,准备绕过吴女士的身子,往一边走,而吴女士则像个泼妇,拉住了水北的手腕,叫道:“别走!今天你就给我说说清楚!” “放手!” 水北低声吼道,而吴女士一边哭着,一边用留着指甲的手抓着水北的手臂,叫道: “叫你勾引我老公!勾引我老公!” 我冲上前,将水北一把拉到身后,推开了粗鲁的吴女士,指着她道:“你干什么!” “你他妈的谁啊!给我闪开!”吴女士大叫着,用手推着我。 我看到周围有闪光灯在亮,有那种不知好歹的人在现场拍摄,便指着那些不来劝架,反而看的起劲的人叫,便指着他们叫道:“别拍了!不然我告你侵犯名誉权,人格尊严权和隐私权!” 我这话一出,有些人似乎被扫兴,一部分渐渐散开,而还有一部分人站着看事情的后续。 貌似是因为没把事情闹大,吴女士十分的气恼,一把把我推开,想要打我身后的水北,而我干脆一把勾住了水北的脖子,让他靠在我肩上,再用单手轻轻推了吴女士一下,道: “我告诉你,这个人是绝对不可能勾引你老公的。你自己管好你老公才是,让他没事别来烦我们!” 说完,我拖着水北的行李箱,勾着水北,道:“我们走。” 我自认为是个脾性温和的人,不擅长和人争吵,可那一刻,当我听到别人骂水北是贱人,说他勾引有妇之夫的时候,我能清楚的感觉到我脖子上的青筋已经爆起来了。 “你们给我走着瞧!” 吴女士在我们的身后叫着,而我没有回应她,任凭她爆着台湾客家话在那里骂街,拉着水北走。 “上车。”我对着水北说,然后打开了后备箱,把旅行箱范进了后备箱。 待我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的时候,坐在副驾驶的水北只是轻声跟我道歉,道: “山南,给你添麻烦了。” “陆伯言他今天怎么又来找你来了?”我问道。 “他认识我的同事,大概是问了同事关于我行程的事,所以就来接我了。他前脚刚到,他老婆后脚就跟来了,我也没搞清楚情况,他老婆就那样了。” 水北解释道,然后冷冷一笑,道:“你知道,不是特殊情况,我是不会大女人的。要是你今天没有及时赶到,我就要打人了。” “以后少跟这种人来往。死皮赖脸的,跟牛皮糖一样,而且他老婆也不是个善茬。”我转着方向盘,看着反光镜里的水北,道。 水北吐了吐舌头,勉强一笑,道:“知道了。” “饿吗?要不要先吃饭?”我问着坐在一旁的水北。 他之前在电话里说自己大清老早就上了飞机,殊不知遇到了航班延误,在飞机上坐到了下午,飞机才起飞。 “不饿,想赶紧洗个澡,睡个觉。” 水北回答道,然后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模样就跟一只又懒又小的猫咪一样,可爱的要命。 “恩,那我们直接回家。” 我说着,将播放着音乐的播放器关掉,然后看了看前方的路况,对着他道:“你躺会吧,坐在飞机上那么久,腰应该很酸。” 水北点了点头,整个人躺进了座椅,而我顺手把后车厢的靠枕给他,让他稍微坐的更舒服些。 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水北把旅行箱拖进了客房,然后蹲着收拾着行李,其间打了好几个哈欠。 “好了,快去洗个澡,我来弄吧。” 我把他拉着起来,将毛巾和睡衣塞进他怀里,吩咐他快去洗澡,让我帮他把床铺好。 当他去洗澡的时候,我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又响了。我站在窗口,将窗子打开,让冷风灌进屋子,然后接通了那通电话。 “你让我做的事我都做了。你别忘了帮我找律师,而且还要帮我争取到最多的财产。”女人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 闻言,我吐出了嘴里的烟,笑道:“你放心,我们事务所多的是处理离婚案案件的佼佼者,包你满意。” “李先生,合作愉快。” 电话那头的女人笑着说道,十分冷静,完全没有那种疯癫的样子。 我听见浴室的水声渐渐小了,便和那个女人简单的交代了一下,挂掉了电话。 这两天,听着各种台湾腔的国语,我都听烦了。 水北穿着睡衣,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走了出来,见我站在窗边抽烟,只是冲我笑了笑,拿着吹风机,自顾自的走到插座旁边,坐在椅子上,吹头发。 见他一脸疲惫,我把香烟掐灭,走到他身后,从他那无力的手里轻易的夺过了吹风机,道:“水北,你太累了,我来帮你。” 说完,他只是坐着不动,让我帮他把头发吹干。 小时候,有一阶段我们一起住在外婆家,那时候我们可以毫不避嫌的在浴室里一起洗澡,他可以毫不介意的让我帮他洗头,还会给我搓背,可当我们长大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我们长大了,关系发生了变化,找不到那种干净的童真了,就算微微触碰到对方的一寸肌肤,都会神经紧张。 待我把他的头发吹干,他低着头,用手抓着自己的头发,道:“山南,谢谢。” “跟我客气个屁。”我回应道,然后离开了客厅,去浴室洗澡。 打开浴室的花洒,温水喷溅在我的身上。我站在莲蓬头下方,像是淋着雨一般,搓着自己的脸。 想到今天发生的事,以前前些天我和那个人一起出谋划策,说起来,我虽然没承认过自己是个坏人,但我也从没说过自己是个好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两情相悦 那天我开车自驾到浙江横店影视城的时候,天空正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当时,正值冬季,夹在金华市和衢州市的横店又地处金衢盆地,以至于当天特别的冷。 我将车子停好,裹了件大衣下了车,然后和在贴吧里认识的一群小姑娘汇合。 那些小姑娘是某男明星的粉丝,当天那位男明星正好和水北一起演一部古装剧,以至于我就装成是那男明星的粉丝,跟着那些即便是冬天,还穿的单薄,化着妆的女孩子们一起混进了剧组。 她们探望那知名的男明星,而作为白水北的头号粉丝,我探望白水北。 那几个经常来横店探班的,带头的妹子们似乎认识横店影视城的工作人员,于是,为了逃票,大清老早,我们一大群人撑着伞,走在一条狭窄的小路上。 我觉得我这一路从苏州开车到浙江,然后在那种适合睡觉的下雨天起大早来探望水北,我也是拼了。 走过一条又一条青石板的小路,看过一座又一座人造的宫殿,当我还想感叹横店影视城的规模时,我已经跟着妹子们跑到水北所在的片场,秦王宫了。以免剧组工作人员嫌弃我们一波人实在杂乱和吵闹,领头的妹子们核实了一下人数,维持了一下秩序,说了一些探班需知,便领着我们往片场去了。 走进片场,只见一台台高端的摄影机片场被摆置在片场,几个打光师和摄影师在一旁,一边抽着烟一边商量着打光的角度,几个化妆师的衣服和裤子口袋里塞满了各式各样的笔,一会帮这个演员搽粉,一会又帮这个演员画眉,在片场里的所有人几乎都像热锅上的蚂蚁,奔波着。和我同行的妹子们看到那个坐在躺椅上,裹着一件羽绒服,手里捧着一个热水袋的男明星,便蜂拥而上。而我转过身,看向那些坐在不远处抽烟,打牌或者嗑瓜子的群众演员,寻找着水北的身影。 那些群众演员三三两两坐在台阶上,有穿着单薄的宫女服的女生裹着老棉袄,依偎在一起取暖,也有穿着汉服,似乎是扮演书生那一类角色的男人聚在一起,盘着腿坐在大理石的地上,打着斗地主,还有一些疲惫的群众演员只是坐在一旁,单手撑着头,闭着眼睛,休憩。寒风当中,他们就像一个个大大小小的道具,坐在那里,只是等候着导演一声令下,然后去扮演一些诸如宫女,侍卫或者是死囚这样不起眼的小角色。 看到他们的扮相,我想,大概水北这些年就是这么过来的,像个没有生命的道具,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请问你们认识白水北吗?”我走到两个女生面前,和她们打招呼,询问着水北的去处。 或许是我来群众演员里寻人,两个女生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我,然后摇了摇头,其中一个女生指了指一旁几个正在打牌的男生,道: “他们在横店呆了好多年了,你问问他们,兴许他们知道你说的那个人。” 我向她们道谢,再走到那几个正在打斗地主的男生跟前,俯下身子,问道: “不好意思,你们认识白水北吗?” 闻言,打着牌的他们停了下来,皆是看着我,然后其中一个瘦瘦高高,皮肤黝黑的男生用带着一口北方口音的普通话,指着一个方向,道: “白水北啊,他刚去换衣服了,现在没准在化妆师那补妆。你可以去那边瞅瞅。” “好嘞,谢谢你啊。”我向那个小哥道了谢,然后朝着另外一边走去。 走进一间还算暖和的宫殿内,道具师们正值布置道具,几个穿着汉服的女演员手里执着映着台词的本子在一旁对戏,而我左转右转,终于在一群小宫女聚集的地方,找到了白水北。 “水北,有人找。”有个吃着糖果的小宫女朝着一条厚重的帘子后面喊着。只 听帘后传来了水北的声音,他回应道:“好的,我马上来。” 说完,一个风髻露鬓,淡扫蛾眉,粉面挑花,长发飘然,轻衫拂地,身着素白色汉服的“女子”款款向我走来。他擦着红色的唇膏,小嘴似那娇红欲滴的樱桃,腮边两缕柔软的发丝随风拂面,灵动又潋滟的眼眸转了转,五分调皮,五分淘气,双手提着裙摆,脚步轻盈,似无暇的白玉,又似香甜的美酒,不可方物,赛过罗敷。 大概是看我愣在那里,水北走上前,五指张开,在我眼前晃了晃,然后问道: “山南,你怎么来了?” 我回过神,看着睁着眼睛,好奇的瞧着我的水北,便解释道: “正好这两天休假,就过来看看你。” “这边坐。”水北拉着我,走到一个摆着几张折叠椅子的角落,招呼我坐下。 见他一会和一个小宫女叮嘱着什么,一会又和另外一个演侍卫的男生谈笑风生,格格不入的我便对他说道:“水北,你去忙吧。” “没事,我的戏还没开始,我在这陪你。”水北笑着,坐到了我旁边的椅子上,一起看着那些忙碌着的演员。 “今天 恋耽美 分卷阅读9 北极以北 作者:张芥子 是要演女人吗?”我问道。 “对啊,替女主角在城门上跳舞。没办法,这么冻人的天,还要穿这么薄的衣服,别说女主角了,哪个女孩子受得了。” 水北用轻松的口气说着,想来对于他来说,这似乎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了。 这时,两三个女生拎着一大袋奶茶走到我们跟前,然后将两杯递到了水北手里,道:“导演请大伙喝的。” 说完,其中一个修一字眉,瓜子脸,黑发披肩,长相清丽动人,丝毫不比那女主角差的女生坐在水北旁边,看着我,问着水北道:“水北,这你谁啊?” 水北将手里的奶茶和吸管塞给了我,向他的朋友介绍道:“这我哥,李山南。” 那时候的水北的语气里带着骄傲和自豪,好像在跟所有人炫耀,我哥李山南特地在这种大雨天来探我班。 “山南水北,好好玩。”女生说完,咯咯咯的笑了起来,然后对我说道: “山南哥,这么叫你可以吧?我是小美,水北的同事兼朋友。” “你好小美,这些时间多谢你照顾我们水北了。” 我笑着回答道,而水北沉默着,笑着帮我把塑料吸管上的包装拆下来,在奶茶杯的顶端戳了个洞,再递给了我。 “别这么说,我都认识水北两年了,大家都是自己人。” 小美说道,猛地往水北的背上一拍,而水北先是瞪着她,然后同她相视一笑。 在外面的世界,水北有开朗的一面,有和在家里那种阴郁气质完全相反的一面。 我想,或许对于他来说,在外闯荡两年,带给他的东西,是积极向上的。 当我们三个人有说有笑的时候,殿内传来了女人的叫骂声。我循声望去,只见那个演女配角的知名女演员穿着一身锦衣华服,笔直的站着,双手叉着腰,朝着给她补妆的化妆师发着火,嘴里时不时还爆一些难听的粗口。 见景,小美扯了扯水北的水袖,道:“完了,女魔头又发飙了。” 顿了顿,小美嫌弃的看着那个在一旁发火的女演员,轻声拉着我和水北两个男人吐槽,道: “她演技又不好,都三十几岁了,整天演一些傻白甜的女角色。上次有一场,她一边嚼口香糖一边演戏,导演都没说她什么。而且她还很喜欢使唤别人,耍大牌。据说上次他们剧组去某个地方卫视宣传的时候,她让人家主持人,粉丝还有其他演员整整等了一个小时。” “我们俩又不是第一回见这种女明星。” 水北淡定的说道,而我看着那个发着火,眼边多出几道鱼尾纹的女明星,只是无奈的咽了咽口水。 果然电视机屏幕和那些广告牌上的女明星的照片,不能和真人相提并论的。 “哈哈哈,你看你哥都看傻了。” 小美指着我,哈哈笑了起来,然后又问我道:“第一次看到大众女神有这样一面,应该会很吃惊吧。” “恩,确实挺吃惊的。” 我刚说完,导演便唤着宫女们就绪了,而小美闻声,只是和我打了个招呼,然后跟着一众女群众演员走了。我和水北坐的位置虽然是个角落,但能很清楚的看到小美她们演戏时的模样。小美演的是一个舞姬,站在队伍的后面,给那演汉武帝的美人的女配角伴舞。小美跳完舞便退到了一旁,这时,只见恶毒的美人抓住了一个小宫女的手,然后问着小宫女一些关于宫里的事情。 水北指着那个演小宫女的女生,轻声跟我说道:“那就是我上次和你说的,中戏毕业,在这边从龙套做起。” 闻言,我看了看那个女生,平眉加上包子脸,梳着一个小小的发髻,长相乖巧可爱,和那画着上挑细眉,抹着朱红色的唇妆的女明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当时,只听啪的一声,演女配角的女明星扬起手,一记清脆的耳光打在了那小宫女的脸上。“ 今天是她头一回演有台词的角色,但她那张脸估计得遭罪了。”水北看着那一切,平淡的说。 原来,电视上那些扇耳光,不是靠着拍摄角度配上声音的,而是真真实实打在人的脸上的。 一记耳光结束,导演只喊了一声卡,然后无情的对着她们说道:“重新来过。” 于是,那清脆在耳光声又在我的耳边响起,重复了几乎五六次才结束。这场戏结束,女明星裹着件衣服,声称身体不舒服,要先回酒店休息,而小美扶着那被女明星打的半张脸的都几乎肿起来的女生走到我们跟前来。一下台,那受了委屈的女生便小声的哭泣,眼泪肆无忌惮的掉着,而小美只是安慰着她,让她不要难过。 我才知道,群众演员,是这般的水深火热。 “你以前被人这样打过吗?”我问着站在一边复习舞步的水北。 “打过。有时候遇到一些素质差的男明星,打戏就是真往身上打。” 水北回应道,然后甩了甩水袖,转了个圈,平静的跟我说,道:“不过,你放心,我都习惯了。” “水北,喜欢演戏吗?”我问道。 甩着水袖,翩翩起舞的他冷着脸,摇了摇头,道:“当然不喜欢,但我得赚钱养自己。在这里的大家都一样,哪个不是爹妈生的,可是为了生计,只好挨着。” 说完,他一曲舞完,工作人员喊着他的名字,叫他过去,而我和小美只是悄悄的躲在一旁,看着站在城楼上的水北。 演女主角的女演员和水北穿着一样的衣服,只是台词和正脸都是给那女主角的,当拍到美人要给出征的皇帝起舞之时,水北只是沉默着,脱下了身上的羽绒服,穿着单薄的衣裙,站在零下三四度的风里,迎着风,起舞。 寒风伴着细雨,打在水北的身上,一群穿着御寒的服装的人站在一旁,看着那个几乎快把肌骨露出来的男孩子舞动着曼妙的身姿,宛若一只迎风而立的白蝶。 一曲完毕,当水北已经冻得嘴唇都发紫的时候,看完表演的导演似乎不怎么满意,对着水北说道:“手部的动作似乎有些僵硬,,再来一遍。” “好的。”水北只是这样应着,没有歇下,再一次,把刚刚那段舞跳了一遍。 刮着那么的风,飘着那刺骨的雨,他却要动作自然,将这一只动作极为复杂的舞跳到导演满意为止。看到那里,当时的我皱着眉头,当我心里暗暗思忖着,让水北别再敢这样的工作的时候,小美告诉我去年冬天,飘着雪的时候,水北代替一个男主角,一头栽进了露天游泳池,冻得感冒了半个月。 小美这么一说,我更心疼了,只是希望水北赶紧完成自己的工作,好让我带他回去休息。 待水北的戏结束,执着他的羽绒服的我踏上城门的楼梯,登上城门,用羽绒服把冻得全身都在发抖的他裹住。 他见我来,微微一笑,眯着眼睛看着我,问道:“山南,我跳的好吗?” “傻瓜,真是冻不死你。” 我道,然后催着他快点卸妆,把衣服换下,跟我回酒店去。和小美作别之后,我便和水北回了酒店。 刚回到酒店,因为一冷一热,水北就不停的打着喷嚏。见他打喷嚏,我便催促他去洗澡,让他洗完澡睡一下,好好休息。 晚上,我出去买完晚饭回来,躺在床上的水北嗓子都哑了,朝着我道: “哥,我好像发烧了。” 闻言,我放下手里的外卖,坐到床沿上,看着那个躺在被窝里的小人,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烫的厉害。 “怎么样?头晕吗?想不想吐?或者别的什么?”我问道。 “就有点头晕。” “唉,让你乱来,现在好了,生病了。” 我埋怨道,然后拧了把毛巾,敷在他的头上,又冲出去买退烧药。 回酒店的路上,那夜的横店飘起了鹅毛大雪。 “来,把退烧药先吃了。”我扶着水北坐起来,然后将退烧药和水递给了他。 他皱着眉头,脸色发白,浑身出着虚汗,看上去十分的虚弱。 待他把药吃了,我只是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洗完澡之后,我见他睡的迷迷糊糊的,也没叫醒他,只是坐在他旁边,免得他突然想要喝水或者吃什么。 “还得让你照顾我,麻烦了。”水北睁开惺忪的眼睛,用低沉的声音对我说道。 “不麻烦,我挺乐意的。“ 我说着,将皱起的被角掖好,生怕寒风像个调皮的小鬼,钻进他的被窝里,让他的病恶化。 “又下雪了。”躺着的水北看了看窗外,然后干笑了两声,道: “下雪天对我们俩来说真是个特殊的日子。我们在下雪的时候见面,又在下雪的时候分别。” 顿了顿,他看着我,一脸认真的问我,道:“为什么要那么执着呢?” 对啊,为什么我要执着于他呢,我明明可以找别人谈恋爱,在一起,然后成家立业,共度余生。 为什么这么偏执,非他不可呢? “人家说,贪恋是件很美妙的事情。有欢可贪,有人可恋,算是活得兴高采烈。” 我回道,对上水北那双眸子,只是苦笑,道: “所以呢,你怎么想我呢?一个穷追不舍的大痴汉吗?” “不是这样的。”看着天花板的水北低语呢喃,否定了我的话。 “那是怎样的?”我反问道。 水北先是沉默,然后掀开了自己的被子,轻轻拍了拍床面,道:“李山南,上床吧。” “啊?”我顿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脑了,水北这是几个意思? “好久没有一起睡了,上床。”水北回复道,然后身子往里面缩了缩,给我腾出了一块地方。 我翻上床,钻进了被窝,然后躺了下来,看着那张弯着的背,背上那些我很熟悉的伤痕。 水北艰难的起身,把房间唯一亮着的灯关了,而我对着那赤条条的背,问道: “干吗背对着我?” 话刚说完,水北扭了扭身子,转过身来,又吸了吸鼻子里的鼻涕,对我道:“怕把感冒传染给你。” 了解原因的我噗嗤一笑,伸开双手,把他搂进怀里,让他凑近我,道: “没事,就让我帮你分担一点吧。” 水北他这小半辈子受了太多的苦,他的肩上背着太多的事了,以至于,我是那么希望他能依靠我,让我明白他心里的苦,让我帮他多背负一些。 漆黑又安静的房间,他搂着我的腰,像个不安的孩子,而我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想着过去那么多年的事,我叹了口气,揉了揉那张发烫的脸,轻声道: “白水北,两年了,我还是爱着你。” “我知道,李山南。” 作者有话要说: ☆、南山以南 和水北第一次欢爱,是那个夏天,我跟他一起飞去厦门度假的时候。 六月,闲来无事,我跟他便抽了五天,呆在厦门。厦门的夏天十分炎热,带着墨镜,穿着人字拖和中裤走在泊油路上,都能感觉到炎热顺着自己的脚底板,向自己侵袭二来。当时是旅游旺季,幸好水北下手比较快,定了一间在鼓浪屿的西式小民宿。西式小民宿通体被刷成了好看的粉红色,园子里是一个给游客歇脚的咖啡店。老板在园子里种植了很多植物,郁郁葱葱,生机勃勃的植物将整座房子掩盖,整个园子的环境都让人觉得很惬意。 早上,我跟水北在老板家的咖啡店吃了早餐,然后便背上包,游览着整个鼓浪屿。一看到大海,我们这种长期居于内陆城市的人便兴奋了。穿着人字拖的水北跑到沙滩上,然后像个兴奋的小孩子一样,追逐着白色的浪花,一蹦一跳,似乎在和浪花玩着游戏。 我站在一边,手里端着单反,给他拍照,而他则跟我招着手,道: “山南!快来!海水好凉!好爽!” 我还没做出反应,他又飞快的跑到我面前,抓着我的手,拉着我在沙滩上狂奔。 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水北那样毫无顾忌的欢笑,那样毫无顾忌的奔跑。 跑的有些累,我便蹲着休息,而水北又执起了一根被海水冲上岸的树枝,在沙滩上乱画。 起身,走到他身后,看着这个小朋友认真的模样,我抬手擦去了他额上的汗水,问道着他,道:“在写什么?” “写你的名字。”他头也不回的回答着我。 他执着树枝,如一个认真作画的画师,而我看了看金色的沙滩上,他将“李山南”三个字写在沙滩上,一笔一画,十分认真。待他把那三个字写完,我的右手握住了他的右手,左手单手揽住他的腰,然后在李山南那三个字旁边写上了白水北三个字。 “恩?”水北回首,不解的看着我。 我咧嘴一笑,然后拿着树枝,在沙滩上画了个爱心,画了一个能把我跟水北圈在一起的爱心。如果可以,我很希望,我能和他就这样一直呆在这样一个心形的圈里,永远都不分离。 水北低头看着那个图案,然后左顾右盼,见四周没有人,便扑进了我怀里,撒娇道: “嘻嘻,李山南是大笨蛋。” “那你是大笨蛋的什么?”我挑着眉,反问道。 水北是个不擅长表达感情的人,我这么一问,他一语塞,只是拉着我去吃饭。鼓浪屿上的小市十分的热闹,琳琅满目,应有尽有。我牵着他的手,在人群中穿梭,宛若一条大鱼带着一条小鱼。最后,我们在一家店里坐下,点一份沙茶面,还有著名特产土笋冻。我看着碗里的土笋冻,想起可口革囊星虫蠕动的样子,便有些下不了口。 水北看我一脸纠结,便坏笑道:“我听当地人说,这玩意儿营养价值很高,据说还是壮阳用的。” 闻言,我也是醉了,不明白水北到底是几个意思。 吃完饭,我们绕着鼓浪屿走了一圈,参观了日光岩,钢琴博物馆等著名的旅游景点。 晚上回民宿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白天热闹非凡的鼓浪屿,到了晚上,便清净了许多。我牵着水北走在由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带着咸味的海风拂面,风声和海浪声过耳,而水北软软的手里带着一丝温热。 我突然想祈求老天将时光就定格在这一刻,定格在我们可以执手走在小径上,看着人家庭院种植的繁花,听晚风的歌唱,撇去那些红尘俗世,莺莺燕燕,悠闲自在,毫无顾虑。 等回到了房间,水北和我相继洗完了澡,然后躺在一张大床上看电视。水北靠在我的臂弯里,手里拿着一包薯片,一边看电视一边吃薯片。我们正看着的时候,由于隔音不是特别好,我们听到了隔壁那对耐不住寂寞,天雷勾动地火的情侣的叫声。我和水北面面相觑,然后皆是尴尬的笑笑,继续认真看电视。 隔壁那女的更加的肆无忌惮,一声又一声的喘息声宛如一只只小蚂蚁,在我的心扉上肆意攀爬。 推了水北这件事,如果在我的梦里,那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推了水北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可是那时的我却紧张的擦着汗,手足无措。 水北嚼着薯片,然后将手扣在墙上,轻轻敲了敲,想要提醒一下那对情侣注意场合,但那边根本不以为然,继续做着那些少儿不宜的事情。 “怎么办?”水北看着我,问道。 能怎么办?难道我们俩还得去敲人家的门?破坏人家的好事? “睡吧,睡着了就听不见了。” 说完,我拉着水北钻进被窝,关掉了灯,准备入眠。一声又一声,宛如浪花迭起,又宛如一只纤纤玉手,挠着我的心,刺激着我的每一根神经,让我觉得烦躁。 十五分钟,辗转反侧,躺在一旁的水北开了一盏小灯,搂住了我的腰,对我说道: “睡不着。” 我看着坐在床上,用玉手揉着脸颊的水北,再加上那一声又一声催促我的魔音,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把水北揽进怀里,一把搂紧。然后,看着他那张微微轻启的丁香小嘴,如火如荼的亲了下去,不留余地。 这便是我日思夜想,念念不完了十几年的红唇,甘泉般的甜蜜,柔软却又似糖一般清甜,令我深陷泥沼,不可自拔。我就像一个贪婪者,吸吮着他的唇瓣,感受着他的每一道唇纹,然后趁机攻城略池,在那香玲檀口中闹腾一番。 我能感受到,一股烈火在我的心上烧,这种感觉是前所未有的,和别人都没有过的感觉。 被我吻到有些意识不清的水北微微睁开眼睛,那眸子里浸着迷茫和些许情/欲。 我和他都不是擅长言语的人,可是,只要彼此一个眼神,我们便能心领神会。 我捧着他的小脸轻啄,吻着他的眉心,如水一样的眸子,如水滴一样小巧的鼻尖,如桃花一般的红唇,然后顺势而下,在那玉白的鹅颈上烙下一个个印记,告诉他我是如此强烈的爱着他,需要他,渴望他。 “山南,我爱你。”水北捧着我的脸,轻轻的吻着我,回应着我对他的浓浓爱意。 他贴在我的耳根边,轻语低喃,伴随着的还有他那灵活的舌尖轻舔耳根而带来的快感。 我爱极了这个人,让我迷离,让我疯狂的人。 隔壁那场风暴似乎已经停止了,而我却和水北双双坠进了情/欲那张紫色的大网。 扯下身上的白衬衫,我小心翼翼用舌尖描摹着他好看的肌肉线条,吻着那两点足以让他理智崩溃的红梅。 某些技术上的东西,我早已轻车熟路。 舌尖慢慢在那红梅上打转,吸吮着花心,他则摸了摸我的脑袋,像个温婉的母亲,安抚着一个饥饿交迫的孩子,让我慢点。 “山南,恩。” 他唤着,回应着我的每一个动作,声音似靡靡之音,鼓励着我体内那涌动着的欲望。再向下,我化身成为一个探险者,穿过平原,步过密林,然后看到了那屹立不倒的巴比伦塔。轻轻褪去黑色的平角裤,仿佛我又穿上铠甲,带上佩剑,化成一个准备攻占巴比伦塔的勇士,单手握着它,时而搓时而揉,胡作非为。 “恩,啊,不要了。” 躺在背面上的水北轻声唤着,双手紧紧的抓着枕头,我的每一个动作,都能唤醒他身体里那只不安分的兽,让其失控。张嘴,将那热铁包裹,小心翼翼,生怕我那四颗尖锐的虎牙,伤了这珍贵的宝贝。 之前,在每一次欢爱里,我不会给任何人口,扮演着被伺候的角色,而面对水北,我甘愿将一切投注于他,将青春和精血都奉献给他。 “山南,慢点,恩,啊啊。”水北闭着眼,嘴里念叨着。 躺在床上的他美的像花,白衬衣脱下去的那一刹那,如春水荡漾的眼波一转,连骂人刺耳的话都成了妙音。 我很想问他,他这么好看他自己知道吗?他知不知道,他躺下去是一幅写意山水,坐起来便是我的观音菩萨? 一声惊啼,皮肤泛红的美人脸上多了三分羞赧,而浓浓白色琼浆溢满了我的嘴。他起身执起了一张纸巾,为我擦嘴,眼里爱怜满满。 每当我回忆的时候,我都在想,那一夜会是梦吗?本以为他这一辈子都是我触手不及的梦,那一夜我却将那个有天人之姿他拥在怀里,恣意轻怜□□,任我戏弄。 我痴迷的吻着那一寸寸玉肌,像是中了魔怔一般,而身下之人呼吸紧促,头也难耐的转来转去。我顾暇不及,用着手指,在那秘处按摩捣弄,百般讨好,好让我要了他。 我李山南这辈子,除了白水北这么一个男人,从未如此尽心尽力。 “山南,我不行了。” 他叫着,红唇微张,雪原上的两朵红梅傲然立起,似乎在给我发出邀请,让我同他一起飞上云端,登上琼楼玉宇。 我耗尽了最后一份自制,握紧手里的剑,施力而入。他捂着自己的嘴,生怕自己的声响吵到没人,宽容的将我的一切包裹,让我和他化为一体,不再分离。两条玉腿宛如藤蔓,绕上我的腰际,他脸上一片□□,似乎是一只挣扎在□□之网里的蝴蝶,待我把他拯救。 “山南,快点,啊。” 那一刻的他又妖又媚,仿佛化成了一泓春水,魅音又软又酥,撩拨我的心弦。 我将其双腿托举起来,一个挺身,满足这这句渴望已久的身体。 那一夜,晚风吹起了纱幔,盛开的花朵吐着香气,而两个人映在墙上的身影互相交叠,共承云雨之欢。 我跟白水北有了夫妻之实,我是他的了,他是我的了。 第二天的早晨,帷幕低垂,日光透过窗纱,映进了房里。我醒了的时候,水北还睡着。我贪婪地看着熟睡中的水北,看着那张浸在金色阳光里的侧颜。我哑然失笑,昨夜贪欢,一口气要了他三次,最后带他去洗澡的时候,浑身无力的他基本是挂在我身上的。 这张容颜,在我梦中,反反复复出现,如今看着真人,我又突然担心这一切的美好都会逃走。如果可以,我就这样一直看着水北,直到海枯石烂,天崩地裂,教我不动不语,我也甘愿。 鸟儿落在阳台的围栏上啼鸣,惊醒了梦中人。 他揉着发酸的眼睛,只是伸开双手,像个爱撒娇的小孩子,四肢挂在我的身上,嘴里喃喃道:“山南,早安。” 我吻了吻他的鼻尖,将他拥入怀着,道:“早安。” 他的身上有淡淡的清香,头发上还残留着洗发精的味道,清清淡淡,不甜不腻。 放在枕边的手机响了,我执起手机一看,原来我跟他已经睡到了上午十点。 “几点了?”乐于赖床的水北侧躺着,问着我。 “十点了,要不要起床?”我用手拨开了两缕挡在在他脸上的发丝,问道。 “再让我抱你会。”“恩。”我说完,他整个人都趴在我身上,满足的笑了。 “山南,你知道吗,你以前一直在我梦里,我想过怎么取悦你,怎么讨好你,怎么让你舒服。好了,现在都成真了。”水北闭着眼睛,说着。 “恩,我也一样。”我笑道。 诚然,从一开始,我们就是两情相悦,只是命运弄人,非让我迟了这么多年,才在一起。 “那时候,我觉得我很变态。居然对我的哥哥有非分之想。” 水北说着,揉了揉发痒的鼻子,道:“后来小虎告诉我你不是我哥哥,我还挺开心的。可是,我不确定你是不是对我也跟我喜欢你一样,而且,如果我们在一起,大姑他们肯定会很伤心。所以我还是离开了你。因为我怕我们连兄弟都做不了。” “那你为什么还是回来了呢?”我问道。 “拿起来了才发现再也放不下了。” “以后不要再离开我,去一个我找不到你的地方了,好吗?”我问道。 “恩。”水北笑了,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日记写到这里,我将笔帽套在了笔头,合上了日记本,看着外面那阳光明媚,春光融融的天气。 他啊,明明答应我说再也不离开我了,可是还是一个人偷偷跑去了北极,害得我只好再去寻他。 想着,我哂笑一声,然后拉开了窗帘,看着窗外的景色,若有所思。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带着帽子的小光头秧秧噔噔噔跑了进来。 秧秧前阶段做了化疗之后,本来那头好看的长头发便开始掉,秧秧的母亲一狠心,干脆拿了个推子,把秧秧的头发推了,惹得秧秧那天哭了好久。后来,我劝了小天使一整天,她的情绪才算好转。 只及我腰的她走到我面前,抱住了我,笑道:“山南哥哥,我来了。” 我把她一把抱起来,捏了捏她的小脸蛋,问道:“今天穿越时空的时候,有没有哭鼻子阿?” 秧秧之前不愿意做放疗,因为她偷偷告诉我,那个放疗机就像一个张着嘴巴的大怪物,她怕自己进去之后就出不来了。最后,我就告诉她,其实那才不是什么放疗机,其实那是穿越时空的机器,大家进去都是穿越时空了。于是,信了我的秧秧,才乖乖配合医生,做了放疗。 秧秧摇了摇头,一脸骄傲,笑道:“没有,我才不是胆小鬼。” “恩,真乖。” “哥哥,我们继续讲上次那个故事好不好?” “好啊。” 我说完,把小胖妞秧秧放在了床上,然后自己搬了张椅子坐下,看着她像个小团子一样,在床上滚来滚去。 “上次说到,李仆从牵着他的小白马进入森林,然后遇到了他的第一个小帮手。第一个小帮手是一只小狐狸。小狐狸曾经喜欢一朵小玫瑰,可是,敌国的国王,也就是掳走白公主的国王,喜欢那朵小玫瑰,就抢走了小狐狸的小玫瑰,还打伤了小狐狸。小狐狸说要找敌国国王夺回小玫瑰,于是就跟着李仆从一起上路了。” 秧秧不再闹了,只是睁着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盯着我,听得入了神。 “李仆从的第二个小帮手是个怪物。怪物通体碧绿色,长着一张蛇面,乌龟身,叫声如狮吼,十分可怕。” 闻言,秧秧便紧张起来了,问道:“长的那么可怕,为什么会是李仆从的小帮手?” “秧秧,一个人心地的好坏,不是靠外貌来决定的。相貌丑的人,心里也会开出娇艳的花。” 我回答道,然后继续说着:“当时,李仆从和小狐狸走到森林里面,在湖边喝水。突然,怪物就从湖底出来了,张开了大嘴,要吃他们俩。他们吓坏了,准备拿剑刺那怪物的时候,怪物却发出了嗷嗷的哭声。后来才知道,敌国国王一直污染环境,怪物住的湖都被污染了,使得怪物没办法再在这个地方住下去了。所以,怪物就和李仆从一起上路,准备去找敌国国王说理,让他不要再污染环境了。” “然后呢?”秧秧焦急的问着。我摇了摇头,依旧将那个信封递给她,道:“下次再告诉你。” 秧秧撅着嘴,接过了信封,然后又笑颜逐开,道:“对了,哥哥,你上次唱的那首歌是什么歌啊?” “马e的《南山南》。” “哥哥为什么老是唱这首歌呢?”秧秧问我道。 “因为有人告诉我,里面有我的名字。” 想起那一夜水北抱着木吉他,一遍又一遍的把这首歌哼唱给我听。我问他为什么要学这首歌,他说,因为里面写满了我的名字。 “哥哥,教我唱,我想学。”秧秧将信封塞进了衣服口袋里,道 我点了点头,用手打着拍子唱着:“南山南,北秋悲,南山有谷堆;南风喃,北海北,北海有墓碑。” 唱着唱着,眼泪就情不自禁的掉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多福永吉 多福和永吉是我和水北养的两只小母猫。两只都是中华狸花,一对双生姐妹。那天我和水北在印象城吃完晚饭,在小区里散步。水北摸着自己鼓鼓的肚子,一边笑着一边跟我聊剧组的八卦,比如哪个女明星有什么奇特的癖好,哪个男明星其实已经结婚生气了。 当时,我们正开心的聊着天,只见一个中年大叔拎着一个橘红色的袋子,貌似是零食店来一份的包装袋,四处张望,鬼鬼祟祟的,然后将那袋子往垃圾桶里一扔。撒腿就跑。 本来我和水北没有在意,但走到垃圾桶旁的时候,水北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臂,一脸惊慌的看着我,问道:“山南,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什么声音啊?” 下一刻,我听到了那一声又一声凄惨的却又细小的声音从垃圾桶里传了出来。 我和水北相视一眼,然后走进了那个垃圾桶。我忍着垃圾桶里传来的恶臭,走向到垃圾桶前,确定叫声是从刚刚那个中年大叔扔掉的袋子里穿出来的,便伸出手将那个袋子拎了出来,打开一看,只见两只嗷嗷待哺的小猫互相依偎在一起取暖。两只小猫的身上很脏,叫声孱弱,就像脆弱的碎纸片,清风一扬,就散尽了。天气很冷,刮着北风,站在我身边的水北接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 北极以北 作者:张芥子 纸袋,将那两只小猫抱了出来,其中一只体型瘦小的已经不叫了,而另外一只伸着猫爪子,在那里喵喵直叫。 “它哭了。”水北指着袋子里的小猫,对我道。 闻言,我看了看那只在哀嚎的小猫,然后又看向水北。当水北抬起头,眼泪便在他的眼眶里打转,下一刻,眼泪就像绝了堤的水,泛滥成灾。 水北是个感情细腻的人,而且极其富有爱心,特别是对弱小的小猫小狗。 他抹着脸上的眼泪,抓着我的袖子,问道:“山南,我想把它们带回家,好吗?” 看到水北的一脸凄怆,我已经没办法再去顾虑猫妈妈或者是主人的问题,只是点了点头,同意把那个两个在寒风里瑟瑟发抖的小家伙带回家。 回到家,我积极在网上寻找关于喂养奶猫的资料,而水北从书房里拿了一个不用的纸箱,再从衣橱里拿了几条毛巾,给小猫两姐妹椅选k北小心的把小猫姐妹俩放在新窝里,然后把电暖气挪到了猫窝旁边,悉心照顾,像个小妈妈一样。我则捧着一个pad,照着上面的说明,站在炉子旁边,加热适合小猫喝的舒化奶。 “要不要我来帮忙?” 我问着用纸巾和棉签擦拭着小猫身体的水北,水北则摇了摇头,让我认真热牛奶。 因为手边没有专业问小猫的工具,我冲到小区楼下买了两个奶瓶,小心将舒化奶倒进瓶子里,然后坐到水北的旁边。两个大手大脚的男人盘腿坐在地毯上,小心照顾着两只出生不久的小猫,感觉也是蛮奇妙的。待牛奶冷却到一定的温度,我先抱起了一只猫,照着说明上的姿势,握住小猫的身子,让其趴在我手心里,然后轻轻挤出几滴奶,让其叼着瓶口,慢慢吸食。水北手里拿着一个小瓶子,抱起那只稍稍大一些的小猫,学着我的样子,喂着那似乎已经饿了很久的小猫。 看到两只小猫使劲吃着饭,我们悬着的心也算是放下来了。 水北握着瓶子,捧着手心里的小猫,眼里饱含着怜悯,道:“这么小就被丢在垃圾桶里,幸好我们及时把她们给弄出来了。” 说完,水北脸上多了一丝哀伤。 年幼的他也跟这些小猫一样,遭人抛弃,幸好那夜我大舅把他给抱回来了,幸好。 想到那里,我没有说话,看着怀里那只伸着爪子,腾空在那里踩奶的小猫,又看了看坐在我身旁的水北,笑道:“哈哈,你跟个小妈妈没什么区别了。” 水北看着我,对我扮了个鬼脸,笑道:“五十步笑一百步,你还不是跟个老爸一样。” 待我们喂完奶,水北将两只猫放进了猫窝,我则继续寻找帖子。 他似乎有些疲惫,整个人都挂在我身上,头埋在我的脖颈里,推了推脸上的眼镜,看着pad上那一个个帖子,比我还要紧张。经我们判定,我们捡回来的两只小猫差不多是三周的小猫,至于性别,我和水北研究了一会,才一致认为她们俩都是女生。 我和水北趴在沙发边上,守着两只小猫,像一对尽心尽力的父母。 “山南,给她们俩取个名字吧。”水北将头靠在我的肩头,说道。 “那就叫喵喵,咪咪好了。”我随口说了两个。 刚说完,水北便嫌弃的看着我,扁了扁嘴,道:“这两个名字好土。” “那你说取什么啊?” “乡下人说名字取的越贱越好养,我看就叫狗蛋狗剩。”水北说完,便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我捏了捏他脸上的肉,道:“你这妈安的什么心啊?” 水北捧着自己的脑袋,又挠了挠自己后脑勺的头发,然后突然弹了起来,似乎灵感来了,单手握拳,捶了捶手掌,道:“有了有了。” “什么?”我将他搂紧怀里,揽着他的腰,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稍作休息。 “就叫多福永吉好了。” “福气多多,永远吉祥。”水北解释道。 “那还不是很俗。”我执着他的手,摸着他那修得平整又干净的指甲,说道。 “就我的一个美好的心愿嘛,让咱们这个小家福气多多,吉祥多多。” 说完,水北他似乎又想到什么,脸上的笑意全无,扑在我的身上,看着我,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小声喃喃道:“山南。”顿了顿,他又唤道:“老公。” 自从在一起后,水北不会叫我哥哥,因为他觉得称呼我哥哥就感觉自己在乱/伦,经常称呼我的名字,但偶尔会唤我为老公,而且我知道他一旦叫我老公,接下来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老婆,怎么了啊?” 我问着,而他蹭了蹭我的脸,然后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特别喜欢孩子,我是个男人,又不能给你生孩子,对不起。” 我明白,每当我逗着别人家的孩子或者和小孩子亲近的时候,他就会责备自己,嘴上不说,心里却积着压力。 我摸了摸他的脑袋,让他不要伤心,又看了看躺在纸盒里的两只小猫,便跟水北说,道:“那我们把那两个小家伙当我们的女儿好不好,大女儿李多福,小女儿李永吉。” 听我这么说,水北整个人好像都松了一口气一样,捧着我的脸乱亲,眼里的情愫比较复杂,歉意感激激动,似乎都有。 自从小猫到了我们家之后,之前一直去外地找活的水北似乎也想安定下来,整天在家淘宝各种猫咪用品,比如猫窝,猫爬架,猫树什么的。 等多福和永吉三个月大的时候,水北就挑了一个星期五,带着两个小家伙去打疫苗。那天我刚刚开完会,走在办公室的走廊,遇到了当时是我的同事的喜喜。 喜喜原名佩喜,她上面还有一个孪生姐姐,叫佩欢。 我看到她一个人站在垃圾桶旁边抽烟,柳眉紧锁,单手执着香烟,另一手划着手机屏幕,认真的盯着手机屏幕。由于年龄相仿,再加上在一个办公室工作,我走到她面前,跟她打了个招呼,道:“哟,在干吗?” 她见我来,抬头对我淡淡一笑,然后从挎在身上的皮包里翻出了香烟盒,递给了我,道:“要抽吗?” 当时,我和水北约法三章,为了两人的健康着想,决定戒烟而且还要互相监督。 我摇了摇头,耸肩一笑,回答道:“在戒烟。” 说完,她低头将烟盒收了回去,而我继续问道:“怎么了,我看你心情好想不是很好。” 喜喜的名字很欢喜,人也善良,但是她的性情冷淡,不喜欢亲近别人,在别人眼里,她的脾性像极了金庸小说里的小龙女,不食人间烟火,不参加任何聚会,成天埋头干自己的事。但是,认识她多年的我明白,她只是比较内向,不怎么会表达自己的情感,和水北一样。 “买的黄金,爆仓了。” 说完,她冷冷一笑,将手机丢进了皮包里,嫌弃的就像丢垃圾一样,又道: “好了,我的经济危机要来了。” 虽然我不买期货,但我也知道爆仓这种情况到底是什么,便有些担心喜喜,道: “要我江湖救济吗?” 喜喜吸了一口烟,吐出白烟,像一个在叹息的老人,摇了摇头,勉强对我笑着,道:“没事,应该还撑得下去。要你江湖救济的时候,我自然会找你的。” “黄金这种东西涨和跌的都太频繁了,你还是别买了。”我劝慰道。 “没事,咨询上说很快它就会涨了。” “我是不想你被这玩意儿套牢了。” “山南,我是成年人,自有分寸。” 喜喜说完,抬手看了看表,又看了看窗外的天气,道:“天气预报说有雨,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你也赶紧收拾收拾。” “我还有点资料要整理,弄完了就结束。” 我和喜喜简单的道别,回到办公室,整理着打印下来的资料。整理完毕已经是六点,我怕水北会担心,便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东西,提着公文包,离开了办公室。走到办公楼楼下,果然和天气预报说的一样,大雨如期而至。我站在台阶上,准备等雨小一些再去停车场取车,而就在这时,一个人撑着一定明黄色的长柄伞,手里拎着一个包,向我走了。 伞下的人长相俊美,气质优雅,面如冠玉,不可方物,乃我李山南的意中人,白水北是也。 他走到我跟前,朝我咧嘴一笑,我见他来,便是一惊,问道:“咦,你怎么来了?” “知道你没带伞。”他回答道。 早上他出门的时候提醒我今天会下雨,还叫我记得带伞,可我脑袋里塞了太多东西,出门又匆忙,便忘记了。 我接过他的伞,撑着伞,跟着他在雨里走,看着他拎在手里的猫包,便问道:“多福和永吉打疫苗怎么样,顺利吗?” “多福还好,不怕陌生,倒是永吉这个小家伙,胆子特别小。当时医生要给它打针,她就直接跳到我怀里,全身都在发抖。唉,真不知道这两小家伙之前到底遭了什么。” 水北有声有色的说着,给我描述着当时在宠物医院里发生的事情。但好在,多福和永吉两姐妹的第一次出门和第一次身体检查和注射疫苗成功。 回到家,两个小家伙似乎因为在外面过于紧张,体力消耗过大,干脆在猫包里睡着了。我和水北简单的吃了一顿晚饭,然后我坐在书桌上继续研究我的案子,而水北则在一边试着自己的戏服,练习着动作。大汗淋漓的水北先去洗了个澡,然后又跑去厨房给两个小家伙把蛋给蒸上,又切了一盘水果,端到我面前,就是个勤劳的家庭主妇。 他嚼着苹果,搬了张椅子坐在我的对面,问道:“山南,又在弄什么案子,看你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这次的当事人是个富二代,和小伙伴组队睡了一个女人,有点麻烦。” 说着,我见杯子里的热水喝完了,就劳烦家庭主妇给我去倒杯茶。 水北将茶端给我,嘴里嘀咕着,道:“卧槽,这种人你还帮他辩护?” 闻言,我吹了吹烫口的茶,抿了一口,让他坐进我怀里,教育道: “法律毕竟不是简单的讲究因果报应,而且就算我知道他是坏人,但他也有自己的权利。” 说完,我看着水北皱着眉头,一脸不解的模样,又道:“可以说,律师这种职业就跟竹子一样,表面是看上去直的,可是内心是空的。这样你懂了吗?” 说完,水北倏地抱紧了我,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水北,你怎么了?” “有点心疼你。”水北应道。 “心疼我什么?”我反问。 水北后面没有说话,只是窝在我怀里,等他睡着之后,我把他背到床上,然后一个人继续工作。 今天苏州的天气很好,我躺在床上写日记,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我翻了翻日记的页数,发现自己已经写了很多页纸了,暗暗感叹,原来我和水北在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了。门外传来了欢笑声,喜喜推开门,跟着她进来的是我的大学学妹以及学妹的老公。母亲见有朋友来探望,立马去给他们倒水和切水果,喜喜接过学妹递来的花,认真的剪着花枝,将其放进花瓶里。 “学长,身体好点了吗?”坐在一旁的学妹问着。 “好多了。” 站在一旁整理花束的喜喜只是下意识的瞥了我一眼。自从她发现我不服药的事情后,便对我的服药情况以及身体状况更加上心,常常拉着医生问东问西。 “上次答应你把多福生产的视频传给你,我跟他都忙着上班和照顾小猫,忘记传给你了。今天我们正好有空,就过来了,顺便把视频也带来了。” 学妹说着,将自己的ipad从包里取了出来,然后查找着多福的视频。 “李多福她生了几只啊?”我问道。 “生了四只,两男两女。”学妹笑着回答道,然后将那几个满月的小猫崽的照片放了出来,指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崽,道:“这是大小姐。” 手指一滑,又指着两只长相差不多的俊俏花狸,道:“二少爷和三少爷。” 最后,又指着一只三花道:“这是小小姐。” “名字想好了吗?”我问道。 “还没呢,我们想学长你是多福的爸爸,名字还是你来取的好。” 学妹说完,和坐在她旁边的老公相视一笑,大概这是两人共同的决定。 看着多福产下的四姐弟,我想了想,便道:“那几三元,四喜,五福和六顺好了。一来可以分大小,二来又喜庆。” “恩,那就这样好了。”学妹点了点头,回应道。 后来学妹和她老公在病房里坐了一会,吃了点水果,然后为了不打扰我休息,便离开了病房。待他们离开,我按时在喜喜的眼皮子底下吃了药,装成一个听话的乖大人,然后喜喜和母亲才安心离开。 他们都离开后,我将书案清理干净,将笔墨摆置好,一笔一画,认认真真抄着经书上的每一个字。 给孩子们讲完故事的郭老回来了,见我在抄经,便道:“山南啊,又在抄经了啊。” 我点了点头,一边抄着地藏经,一边笑道:“恩,家里的小母猫生崽了,生了四个。想告诉那个人一声,让他在天上放心。” “你一直念叨的那个人是怎么去的?事故吗?还是什么?”郭老问着。 “是意外事故。” 我描着纸张的一个字,吹了吹上面的墨,没有再说话。 如果当时知道是此生最后一次见他,我就努力稳定自己的情绪,不跟他吵架了。如果当时知道此生是最后一次见他,我会停下了认真跟他说我爱他,绝对不会像平时那样敷衍了事。如果当时知道此生是最后一次如果当时知道是最后一次看他入睡,我就帮他帮他掖好被角,祈祷神明把他的灵魂守牢。我总以为会有明天,总以为可以弥补犯下的过失。总以为,吵了架,等水北演完戏回了家,搂紧他,跟他说一句对不起就好了。我总以为会有第二次机会,能够把事情做得十全十美。 可是,事实上我错了,原来我拥有的只有今天,只有那么唯一的一次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法官大人 判决结束了,害人不浅的被告人终于得到了公正的判决,被押入了大牢,等候惩罚。我松了口气,整理着桌上的资料,当事人一家子走到我面前,向我表示感谢,而对方的律师则一脸不满,那表情就像一只饿了好久的老虎,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 这个法庭酷似一个战场,我在这个战场上征战多年,成王败寇是常事,当然,那种输不起的,喜欢计较的人我也见多了。 随着时间的沉淀,我也确定了我想要过什么生活,我也就是做好自己本分的工作,不追名逐利,不有失偏颇,别人怎么看我,那我也不在乎。 回家的时候我先跑去公园路那边一家熟食店买鸡脚,当时水北特别喜欢啃鸡脚,就像是动物到了磨牙期,不啃鸡脚他浑身难受。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推开家门,客厅里没人,多福趴在猫爬架上睡觉,永吉在蹲坐在电视机前,一会对着电视机嚎两声,一会又活蹦乱跳的,玩的很开心。走进厨房,厨房里的灶台开着,一个砂锅放在灶台上,打开一开,是一锅冬瓜老鸭汤。我将鸡脚放在了餐桌上,然后找了那个小妖精好久,才发现他正在卧室的卫生间里换衣服。 拉开了卫生间的门,只见他穿着一袭黑色散袖口式的黑色长袍,正在用小手整理着那复杂的前襟和领口。 “回来啦。”他说了一句,然后对着镜子整理着自己的服装,貌似有些搞不定。 我起身,走到他身后,帮着他拆着绕在纽扣上的细线,然后问道:“这次又接了什么角色?” “演一个法官,这回我终于有台词了。” 他站着,低着头说着,乖乖的让我把他把衣服的领子整理服帖。 待我帮他把衣服整理好,他乐的像个刚刚换好衣服的闺房小姐,转过身来,问我道:“我扮的怎么样?” “挺好的。”我道,顺手拍了拍他的衣领,抚平衣服上的折痕。 他手里拿着一个小锤子,昂头挺胸,然后轻轻在手里锤了一下,以一副正义的使者的化身的口吻问我,道:“被告李山南,对于强抢良家妇男白水北之事你快和本官速速道来。” “大人英明,草民说的句句属实,不敢有任何蒙骗。” 见他开着脑洞,玩的开心,我就干脆陪他玩这种法官和犯人的戏码好了。 “李山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说完,他又用手里那个小小的锤子在我胸前轻轻一敲,玩的不亦乐乎。 “大人想要我怎么坦白法?” 我反问道,然后把他拖出卫生间,一把扔到床上,慢慢享受我的晚餐。 扑到他身上,嗅着他脖颈里清新的香水味,而他身子一僵,道: “你这刁民!想对本官怎么样!” 见他唧唧歪歪个不停,我被他逗笑了,解开了领带,探下身去,堵住了那只叽叽喳喳,就跟一只小麻雀一样停不下来的小嘴。我特别喜欢品尝他的唇瓣,甜甜软软的,就像含在嘴里的棉花糖,小心翼翼,生怕它融化了。身下的人扭了扭身子,嘴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应该是想表达什么,可是我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的丁香小舌灵活似蛇,我慢慢引导着他,而他那天好像不怎么愿意配合我,一会像个贞烈的女战士,和我拼死抵抗,一会又像个霸道的总裁,侵占我的一切。他抗拒的小拳头终于放下了,双手捧着我的脸,就像一个虔诚的信徒,用行动告诉我,他想要更多。 “大胆刁民!不许亲本官!” 他咿咿呀呀的,就像个英勇就义的花姑娘,而我也不敢像平时一样用力扯他身上的袍子,怕被戏服扯坏,只是慢慢解着。 见我解着他袍子上的扣子,他的脸上多了一丝羞涩,双手捂着自己的脸孔,整个人像个小刺猬一样蜷着,双眼透过手指的缝隙看我,道:“不要脱本官的衣服。” 被这位法官大人说的我就像个恶贯满盈,强行让他跟我发生关系的恶霸一般,我也是醉了。 衣襟敞开,雪白如玉的胸膛展现在我的面前,而我像个嗷嗷待哺的孩子,瞄准红心,便是吸吮。他的小手在我的背脊上乱摸,我认真的吻着他,不放过每一寸肌肤,每一道纹路。也不知道他是一时兴起还是别的什么,他突然身子一翻,跨坐在我的身上,将我压在身下,穿着那件几乎要掉下去的,衣襟敞开的的袍子,像一个魅惑人心的古代美人。 “老公,今天你别动,我来,好不好?” 说完,他媚眼一抛,还没等我回应,便将身上那件袍子一丢,然后再解开我的裤子扣子,拉开裤子拉链,小手往里面延伸,就像一个勇敢的探险家,寻找着洞窟里的巨龙。 “啦啦啦,被我抓到了。” 水北说完,用红舌舔了舔自己的唇瓣,然后将我最后的底裤扯去。冰凉的小手握住炙热的巨龙,惹得我倒吸了三口凉气。 哪一天,让受翻身做主,真的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好了,你就慢慢享受吧。” 水北说完,便俯下身子,吐出湿润的小舌,先是用舌尖在头上绕圈,划过马眼,然后大口吞下,将其包裹。 这一刻,我全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但在他的慢慢按摩下,我觉得整个人都酥了,仿佛上御风而行,登仙极乐。 他握着宝贝,悉心爱抚,弓着身子,臀部翘起,整一副画面都让人血脉喷张。当时,我真是恨不得赶紧把这个磨人的小妖精吃了,让他不要再点火。躺着的我看着房间里的天花板,身下传来水北急促的呼吸声,恍恍惚惚,我觉得房间上空的空气都变成了粉红色,红色又热烈的欲海铺满了地板,渗进了地板的每一条缝隙里。 “宝贝,啊,再快点。”我唤着,几乎是缴械投降,恳求着他。 小腹一阵热流传来,想要释放一切的我催促着水北,而水北依我,加快了速度,舌尖甚至往下伸去,攻破我的最后一丝防备。白色的琼浆飞溅而出,我闭上眼,感觉整个人都被白水北这个人给掏空了,连最后一点灵魂都献给他了。他清理了一下口腔,帮我擦拭了一下小兄弟,等待着我第二次蓄力而发。 我擦着额上的汗,他则执起了我的衬衫,套在身上,道:“我去看看炉灶上的汤怎么样了。” “恩。” 我点了点头,深呼了一口气,看着那个赤着脚,在地板上乱走,一会跑去厨房,一会又去逗猫咪的水北。 在一起很久,他从来都是不慌不忙,心态良好,就跟一杯温水一样,平平淡淡,简简单单。他告诉我,自己这样都是要归结于自己的外面闯荡的这些年,在闯荡的日子里,他渐渐学会收回自己的脾气和爪牙,磨平自己的棱角,让自己放松和淡定。 等他把两只猫咪逗累了,重新检查好锅子里的汤,我也算是元气恢复,重新持剑上场。我跟他示意自己好了以后,简单的进行了一下前戏,他便趴在床上,将头窝在柔软的枕头里,姿势撩人,跟一只发情的猫一样,等待着我的爱抚。他以清澈潋滟的眸子,深情款款的望着我,而我握着剑,看着那个让我疯狂的漩涡,脑袋里尽是些他对笑着求欢的模样,然后一股脑的捣进那漩涡,三浅一深。他双手扣着床板,回首望着我,伸出嘴里的小舌,舔着自己的嘴唇,似乎是在对我褒奖。得到褒奖的我只好继续努力挺进,让他得到满足。云雨行到一半,他觉得自己跪累了,便坐在我的大腿上,以自己最喜欢的那个姿势,继续。 “还是这个姿势比较舒服,能看到你。” 他坐在我的腿上,双手勾着我的脖子,头埋在我的怀里,双脚就像两条绿色藤蔓,缠绕在我的腰际。 我抱着他的两条大长腿,托举着他,托举着我的全世界。 “舒服了吧?”我吻了吻他的鼻尖,问道。 “恩,好舒服。”享受着我的服务的他低吟一声,然后低下头去,小声喘息。 夜幕初降,晚间饭前,当我奋力冲刺的时候,突然水北一拍大腿,道: “坏了!唐汤还在锅里!” 他微微挣扎,身体却像扎了根的玫瑰,不允许他逃脱,一点一点的从我这里汲取养分。 “恩,啊,老公,汤。”他紧紧搂着我,伸出颤抖着手,指着厨房的方向。 可我无法再顾忌煲的汤怎么样了,只是将他按在床上,只求干个更爽。 “呜,汤还在锅里呢。” 他张牙舞爪着,可是双手紧紧的搂着我的腰,似乎跟我一样,不愿意为了汤而放弃欢好。 感觉一来,我便像是装上了马达,奋力向前,俯下身子,告诉那个已经被我弄的意乱情迷的小人,道:“宝贝,我快到了。” “唔,我也快了。” 他道,然后也再没提汤的事,只是卯足了劲,配合着我,一起登顶。 待我收拾好一切,他揉着自己发酸的臀部,穿着拖鞋,噔噔噔的跑到厨房里,去看那锅汤。人家夫妻行完房事后都有事后的一段情意绵绵的对话或者别的什么,可是我觉得,厨房里那锅汤似乎比我重要多了。 “嘿嘿,还好没事,快点洗洗过来吃饭。” 小厨男站在厨房里对我大声唤着,我只好收拾一下自己,准备去吃他煮的晚饭。 现在我想,那样美好且平淡的的生活,才是我和水所北追求的细水流长。 后来仲夏过去,金秋来到,家人团圆的中秋节便到了。那天是中秋节前夕,水北去外地拍戏没有回来,而那天母亲恰好没事,就在家帮我收拾屋子,打扫卫生,做饭烧菜。 母亲感叹我的房子收拾的很干净,三番五次的盘问我是不是交了女朋友,我只好跟她说自己的新室友是个爱干净的人。水北不让我告诉家里人他住在我这里,一住就是很几个月,只是让我跟母亲说,他是搬来暂住的室友。 我们很相爱,可是,要我们手牵手在家里人面前承认这段关系,比登天还难。有时候,我在想要是可以,我和他干脆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厮守一生,可是亲人特别是父母是人这辈子当中不可抛弃的一部分。 母亲当时在厨房里切排骨,下了班的我在家等水北回家。本来以为母亲做好了饭会去外婆家帮忙照顾外公,谁知道她做着晚饭,准备在我家吃了。 “山南啊,你那个室友要不要回来吃饭啊,老妈我来做一桌拿手好菜。”站在厨房里的母亲问着我。 我没有立刻回答,但我知道要是水北知道母亲还在,估计他会自己在外面吃了再回来。 “他应该不会回来吃。”我回答道。 刚刚说到这边,放在茶几上手机便响了起来,我看是水北的电话,便马上接听了。 “老公,我到火车站啦。”听口气,我就知道,水北那个蠢萌当时一定很开心。 “恩,要不要来接你?” “不要了,我自己会回来的。对了,大姑还在家吗?” 提到我母亲,水北的语气没有之前那么高兴了,变得比较平静。 “还在,估计吃了晚饭走。” “那我暂时先不回来了。” 他回答道,然后应该是怕我担心,便笑道:“哈哈,我一个人去吃那家日本料理了。” 一想到他一个人拖着个行李箱,要在外面徘徊几个小时,我便有些心疼。 “恩,你自己小心。等她走了,我来接你回家。”我轻声说着,生怕我母亲突然从厨房里窜出来,听到什么。 “恩,知道了。” 挂掉电话,我走进厨房,母亲打着蛋液,准备给我做我最喜欢吃的蛋饺。 “谁打来的啊?”母亲问道。 “哦,我那个室友,他说他今天会晚点回来。”我随口搪塞了过去。 母亲点了点头,然后将蛋液倒进了锅里。噼里啪啦,锅子里传出这样的声响,而母亲技艺娴熟的将一个蛋饺做好,然后称赞道:“你室友厨艺不错啊,冰箱里的菜都是他做的啊?” “恩,对啊,他一个人在外面好多年,厨艺特别好。” 我说道,打开了冰箱,一个个保温盒被整整齐齐的摆置着,装着调味料的盒子和瓶子上还被水北贴着标签,生怕我拿错。 “对了,最近外公的情况怎么样了?” 外公从我大学毕业之后,身体便已经不行了,常常要住到医院里去,一住就是几个月。 母亲叹了口气,将锅里的蛋饺盛到碗里,道:“你外公他估计是要不行了,也不知道能不恩能够熬过这个中秋节。” 顿了顿,她又想起什么,撇过头,看着我道: “对了,山南,你能不能联系上水北那孩子。你外婆她挺牵挂他的,正好又要中秋节了。” “他一直在拍戏,到时候我问问他。” “他一个人在外面,肯定吃了不少苦。而且还每个月都给外婆寄钱,唉。” 说到这里,我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我母亲烧菜。 我知道水北不回家的原因是什么,我也知道水北畏惧回家的原因是什么。如果我和母亲他们之前能对他好一些,他就不会离家出走了,但是,如果水北不离家出走,那么他现在依旧只是我的弟弟。 还挺矛盾的。 母亲走之前给我做了两碗蛋饺,让我放在冰箱里,懒得做饭就把菜热热吃了。等母亲一走,我马上冲下楼,驾着车,去观前街区接水北。到那家日本料理店的时候,店里已经没几个人了,水北坐在吧台上,一边吃生鱼片一边和老板聊天。见我来,水北便立刻结了账,迫不及待的跟着我回家,好像一刻都不愿意在外面多呆。 回到家,水北照常将行李收拾了一下,而站着倒水的我问着他,道:“那家店好不好吃?” “北极贝挺好吃的,别的一般。”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 北极以北 作者:张芥子 想起母亲之前和我提的中秋节的事情,我看着蹲着收拾行李的水北,便道: “水北,中秋节打算怎么过?” “不是之前说好一起去南京找小美…” 水北脱口而出,又戛然而止,苦笑道:“不,你回外婆家过节,我去南京找小美玩。” “下午的时候,我听我妈说外公这几天快不行了。” “恩,所以呢?” 水北低着头叠着自己的衣服,没有看我。 “外婆她很挂念你,想你这个中秋节回去一趟,你和不和我一起回去?” 说到这里,水北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安静的蹲着,没有说话。他考虑了一会,抱起了永吉和多福,走到我跟前,道:“还是算了,我去了又要搞得大家不开心。” “傻瓜,就算是我拜托你,跟我回家。他们不仅是你的家人,也是我的家人。” 说完,我把他搂进怀里,摸了摸他的头,心里又怕他会胡思乱想。 抱着两只猫的水北依偎在我的怀里,道:“到时候看我心情。” “什么叫看你心情?” 水北扁了扁嘴,指着被他摊了一地的行李,撒娇道:“山南,我好累,头好晕,整理不动了,你去替我去整理好不好?” 看着地上乱七八糟的一堆,我扶了扶额,但没办法,谁让他是李家的女主人呢,说什么我都只好照办。 我给他理行李的之余,他抱着多福和永吉去浴室洗澡了。多福和永吉还算乖,在水北手下,洗澡从来不闹,在我手下简直就是车祸现场,惨不忍睹。 水北说是我的手法有问题,于是我后来就用我精湛的手法好好的□□了他一晚。 他抱着那只裹着毯子的猫出来,然后坐到我旁边,笑道:“客官,你的老北京喵喵卷已经好了。” “笨蛋。” 我笑道,然后接过多福,用毛巾擦着它身上的水渍。 水北擦着永吉身上的水,道:“山南,这辈子能跟你好,我该庆幸。” “我们永远都是一家人。” 作者有话要说: ☆、公主的马 中秋节的时候,水北还是跟着我回了外婆家一起过节。秋天,街上那些年纪已经过了百岁的银杏树被染成了金黄色,秋风一吹,银杏叶随风飘扬,形成了一阵银杏雨,落在了柏油路上。我将车子停在路边,坐在副驾驶的水北没有立刻解下安全带,只是坐在座位上看着那条通往外婆家的小巷,发着愣。我见他不动,便问他怎么了,他望着我,一副惊慌失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样子。 我将放在后备箱里的月饼和一些保健品礼盒拿了出来,拉开了车门,伸出了手,看着那个坐在座位上,楚楚可怜的小人儿,道:“走,我带你回家。” 水北点了点头,解掉了身上的安全带,将微微有些冰凉的手放进我的掌心里,跟着我走进小巷子里。 小巷子里依旧还是那副景象,水北东瞅瞅西望望,大概搬到小巷里的新居民引起了他的注意。 走到曾经那个被他弄坏了游戏机的同学小强家门口,他看着小强家那破旧的木制门槛以及铁锈的大铁门,问着我,道:“山南,那个小强还住这儿吗?我想进去给他打个招呼。” 或许,结了婚生了子的小强早就忘了儿时那游戏机的事情,可是这件事水北却一直耿耿于怀。他忘不了在小强家被外婆打的倒在地上的场景,忘不了脸上那火辣辣的疼,也忘不了外婆骂他没家教,野孩子这样的话。 我捏了捏他的手,摇了摇头,解释道:“前年搬走了。” 闻言,水北沉默了,只是跟着我继续往巷子里走,一副怯懦卑微的样子。 推开外婆家那扇十几年没换的大铁门,在院子里追蝴蝶的雨柔看到我,便冲到我面前,奶声奶气的唤我哥哥。然后,热情的她又注意到了水北,便蹦q到水北面前,唤道:“哥哥,你可回来了。” 见雨柔叫自己哥哥,水北一脸惊愕的看着我。我伸出双手,将已经长到我腰际的雨柔抱了起来,点了点她的小鼻子,问道:“雨柔,你怎么知道他是你水北哥哥啊?” 水北离开家的时候,雨柔还是个只会咿咿呀呀的小孩子,照理来说,根本不会记得水北的声音和长相。 “在全家福上看到的,妈妈说照片上那个长的跟天仙一般漂亮的男孩子就是水北哥哥。” 讨人喜欢的雨柔回答着,又向水北伸出双手,撒娇道:“哥哥,我要抱抱。” 看着雨柔那跟苹果一样红扑扑的小脸蛋,听着那甜美如糖果一样的声音,水北也没有拒绝,只是把雨柔抱进怀里,微微一笑。 “奶奶,哥哥带着水北哥哥回来了。” 雨柔朝着里屋唤着,而安静的里屋传来了声音。年迈的外婆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外公,走了出来。外婆已经年至七十,头顶白发,脸上布着皱纹和老年斑,佝偻着背,不再似当年那般意气风发。外婆将外公身上的毯子掖好,然后迈着缓慢的步子,走到我们面前,看着水北,便道:“水北,你总算回来了。” 我想,换成以前的外婆,大概会抄起鸡毛掸子,把水北毒打一顿,大概会骂着“小畜生还知道回家”这种话。可是如今,水北成熟了,不再叛逆了,外婆也老了,打不动,骂不动了。 这一刻,我觉得一切干戈都化成了玉帛,曾经的恩恩怨怨都消散至尽。 “恩,让您担心了。”水北掂了掂有些重的雨柔,回答道。 “回来就好,别傻站在外面。” 外婆笑道,然后又看向我,叮嘱道:“山南快带你弟弟妹妹进屋坐。” 我点了点头,领着水北和雨柔坐进了那个我们曾经一起玩闹的客厅,打开了那个老旧的电视机,陪着他们看着电视。 “哥哥,前两天老师教我们跳舞了,我跳给你看好不好?” 雨柔说完,提着自己的那条黑底白波点的小裙子,走到我和水北跟前,嘴里哼着曲子,一会儿转圈,一会儿拍手,像一只翩翩起舞的小蝴蝶。跳累了,她一个转圈,然后扑进了我怀里,哈哈大笑起来,道:“头晕了。” 我理了理她那头散乱的头发,指了指坐在我旁边,喝着热茶的水北道:“你水北哥哥跳舞啊,唱歌都超级厉害,以后你可以跟他学了。” 听我这么说,雨柔欢快的看着水北,双手合十,问道:“哥哥,可以教雨柔唱歌跳舞吗?” 似乎雨柔是过分热情,水北这种不擅长将情绪露在脸上的人只能淡然一笑,点了点头,答应了雨柔。 雨柔欢快的拍手,干脆一头栽进了水北的怀里,小手抓着他的衣领,道:“哥哥以后你不要再离家出走了,留在这里教雨柔唱歌跳舞,好不好?” 水北没有说话,我则轻轻抓住了他的手,道:“对啊,是时候安定了。” 水北他是时候安定下来了,安心留在我的身边,开一家他喜欢的小酒吧,赚点小钱,做我的家庭主妇。 水北叹了口气,让雨柔坐在他的腿上,道:“恩,我答应你。” 说完,他转过头看着我,单手撑着下巴,道:“真拿你没办法。” “没办法啊,你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你要顾及我,顾及多福和永吉。” 我希望他不要再飞去全国各地拍戏,不要再去冒险做那些特技,不要再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做替身,在夏天的时候穿着棉袄拍清宫戏,在冬天的时候穿着薄衫替演员跳水或者迎风起舞。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而坐在他腿上的雨柔似乎不明白我跟水北在说什么,只是歪着脑袋,含着自己的手指,问我道: “哥哥,你和水北哥哥在说什么?我都听不懂。” 我和水北都笑而不语,毕竟我和水北这种特殊的情感,雨柔还太小,在她的理解范围之外。 晚上的时候,全家人坐在一块,围在圆桌上,吃饭。水北坐在我的旁边,安静的咀嚼着嘴里的食物,而我则忙着给他夹菜,让他多吃点。 “水北,现在在忙什么工作啊?”待人谦和的小舅抿了一口酒,问着水北。 “最近在忙着赶一部民国剧,演一个军官。”水北回答道。 水北刚说完,大舅便称赞叫好,还给水北倒了一杯酒,递给了水北,道:“瞧瞧,我们家水北出息了。” 水北接过大舅递过来的酒杯,看着如今已经发福的大舅,道:“谢谢,爸。”听到 那一声唤,大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吸了吸鼻子,夹了一块肉给水北,让他多吃菜。 “水北今年也二十二了吧,交女朋友没啊?”坐在小舅旁边的小舅妈问道。 水北瞥了我一眼,摇了摇头,表示还没有。 这一会,谈到恋爱结婚的事情,我母亲便插嘴道:“水北,你都工作了,女朋友可以找起来来了。可别像你哥一样,二十六岁还是个光棍。” 水北噗嗤一笑,捂着嘴看着我,而我则以一个眼神示意,让他最好不要惹我,顺手抓了个螃蟹,塞到他碗里,让他乖乖吃饭。 坐在对面的外婆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便将饭碗放下,踱步进了房间,随后又拿着一本存折出来。 “水北啊,你寄来的那些钱奶奶都替你存在银行里了。” 外婆说完,走到水北面前,将存折放在了水北的手里,道:”来,拿着,你的那些钱还有这些年奶奶给你攒的老婆本都在里头了。” “奶奶,老婆本我自己会挣。从小您带我到大,这些钱是我孝敬您和外公的,您收着。” 水北将手里的存折还给了外婆,又笑道:“这些年我真的让您操了不少心,真的。” “傻孩子,你骨子里没流着我老白家的血,可是打你爸把你抱回来,你就是我们老白家的孩子了。这些钱你拿去。” 外婆说着,又将那存折往水北手里塞。 来来往往,坐着给水北剥螃蟹的我看不下去了,便道:“外婆,那些钱是水北孝敬你的,你就拿回去吧。” 顿了顿,我将剥好的螃蟹放进水北的小碗里,道:“螃蟹我帮你剥好了,快过来吃吧。” 外婆见水北不肯收下,嘴里嘟囔了几句,说水北这孩子越大越懂事,然后重新坐回了位置,而水北坐在我的旁边,吃着我已经帮他处理干净的螃蟹。 “你们俩从小一块长大。这么多年了,你们兄弟俩的关系还这么好。”小舅敬了水北一杯,感叹道。 “因为我是山南,他是水北。” 说完,我和水北相视一笑,没有再多说。曾经他是我唯一宠爱的弟弟,我是他依靠的哥哥,可现在不一样了,我们是相互依偎着的恋人,决定和对方走完这一生的恋人。 “你太爷爷取的名字好。”大舅说道。 后来,我们全家人举杯庆祝,其乐融融,其间说了很多的话,水北替我喝了好多杯酒,我最后把他带回家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各种胡言乱语了。 此刻,我的主治医生和两个护士站在我的旁边,医生翻着我的检查报告,而护士则为我输液。医生皱着眉头,神色冷峻,看样子数据应该是不够乐观。 想想也是,我已经停药了将近两个月,吃了两个月的巴西莓胶囊了,恶化也是必然现象。 站在医生旁边的母亲十分担心,双手合十,观察着医生的神色。最后,医生摘下了眼镜,叹了口气,对我道:“这两个月,癌细胞不仅没有得到控制,还在扩散。” 听到医生这么说,我母亲急了,紧紧的抓着医生的手,像是攥紧了救命的稻草,问道:“医生,怎么会这样?” 医生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只是低着头在簿子上写字,说道:“这样吧,我再给你开点药,吃个一周看看有没有效果。” 医生写完,将簿子给了母亲,母亲便跑到楼下去取药,而我看着医生和护士离去的背影,默默摇头。 其实,一个没有求生欲望,吃再多的药也是徒劳。 本来,我可以一刀了结了自己,可是生怕家人会伤心抑郁,干脆每天忍着胃部传来的绞痛,佯装自然死亡,佯装是老天要了我的命,骗着所有人。 病房的门开着,抱着玩具小熊,顶着一定小帽子的小女孩怯懦的站在门口,见病房里除了我没有别人,便跑了进来。小胖妞看到我正在输液,不敢和往常一样爬上我的床,只是坐在椅子上,然后像个小医生一样将我那只扎着针的右手摆好,道:“山南哥哥怎么又打针了?” 我想着自己体内那慢慢腐烂的胃,看着冒着气泡的盐水瓶,笑道:“因为山南哥哥不乖,所以医生伯伯罚我了。秧秧要乖乖听医生伯伯的话,乖乖吃药,这样就不会被罚打针了。” “秧秧知道的。” 秧秧回答着,然后小脸趴在床沿上,道:“哥哥,快给我讲上次那个故事。” 我换了个姿势躺着,将抽屉里的一个糖果罐拿了出来,取了一颗山楂糖,递给了秧秧,道:“上次讲到哪儿了?” 秧秧低头认真的剥着糖纸,道:“讲到李仆从带着小狐狸和小怪物去救公主了。” “原来如此。”说完,我给我自己也剥了颗山楂糖,塞进了嘴里。 山楂糖的酸味十足,刺激着我的味蕾,而这山楂糖是水北最喜欢吃的那一种。 “李仆从,小狐狸和小怪物趁着夜色摸进了城堡。夜深了,城堡里的人都睡了。那两个守门的侍卫没有恪尽职守,而是躺在地上偷懒。李仆从和小狐狸他们顺利摸进了皇家花园,这时候,小狐狸一瞥,发现自己的情人小玫瑰被国王养在了一个暖房里。小狐狸心里一喜,噌噌噌,就跑到了暖房里,见四下没人,准备带小玫瑰离开。可是,当小狐狸扯着小玫瑰的叶子,挖着她底下的泥土时,小玫瑰却哭了。” “哭了?”秧秧歪着脑袋,疑惑的看着我。 “小玫瑰放弃了逃离,让小狐狸快走。小狐狸问为什么,小玫瑰告诉小狐狸,她在这里的时候,那个照顾她的侍卫对她很好。定时给她浇水,带她出去晒太阳,告诉她好多关于他的事。于是,小玫瑰就爱上了那个侍卫。小玫瑰还对小狐狸说,如果她离开了这片地方,没有水和温度,她就会死。小狐狸听到那里,整颗心都凉了,愣在那里,眼泪一颗一颗的往下掉。他历经千辛万苦到她身旁,可是小玫瑰一句让他回去,他做的努力都白废了。” “小玫瑰怎么可以这样!”秧秧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说道。 “小狐狸攥着小玫瑰的手撒开了。他说了一大堆祝福小玫瑰的话,跟着李仆从和小怪物离开了。” “为什么不带小玫瑰走呢?”秧秧问道,小手攥紧了被面,搞不懂小狐狸的舍弃到底是为何。 “因为小玫瑰已经不再需要他了。况且秧秧,有时候爱一个人不是一定和她在一起。”我摸了摸秧秧皱着的眉头,安慰道。 秧秧的年纪太小,她不明白这人世间的爱恨情仇,但我却觉得或许当一个人和孩童一样单纯天真,不懂这些情爱纷扰,或许才能活得更自在逍遥。 “终于李仆从和小狐狸他们找到了白公主,可是,国王却带着追兵追着他们,要抢回白公主。李仆从牵着白公主在城堡里逃,但他们跑到一个死角的时候,小狐狸称自己会掩护他们,让他们先走。李仆从还在犹豫,小怪物倒是通了人性,抱起李仆从和白公主逃开,等他们逃到护城河那边的时候,小狐狸从城墙上摔了下来,跌进了护城河里,浮起来却再也没有了动静。李仆从吓坏了,拼命的叫着小狐狸的名字,可是小狐狸不可能再回答他了。” “小狐狸死了,对吗?”秧秧问着我,豆大的眼泪便从眼眶里落了下来。 我叹了口气,抹了抹她的清泪,继续道:“因为脚步不够快,士兵们还是追上了李仆从他们。见围着他们的人越来越多,小怪物把李仆从和白公主放上了白马,让他们先走。小怪物很厉害,一扬尾巴,那些士兵便全都倒在地上。混战之际,士兵用□□把坐在马上的李仆从打了下来。李仆从滚在地上,然后马上站了起来,和那些士兵战斗。李仆从是训练有素的骑士,在小怪物的帮忙下,很快就击退了所有人。虽然小狐狸战死了,但他们胜利了。可是。” “可是什么?”秧秧问着我,紧张的看着我。 想起故事的结局,我闭上了眼睛,想着脑海里的那一幕,努力让自己平静,道:“可是,当李仆从和小怪物以为胜利的时候,一把刀刺进了白马的大腿。受了惊的白马失去了控制,挣脱了缰绳,带着公主,跳下高桥,往护城河里跳去。连人带马,白公主消失在了护城河里。” 我说完,再也忍不住,鼻涕从鼻子里流了出来,一眨眼,眼眶里噙满的眼泪坠下,落地成花。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秧秧哭着,问我这个狠心的作者,为什么要把结局安排成这样。 “结局就是小狐狸死了,白公主淹死在了李仆从,小怪物的湖里的水质没有改善,最后也死在了湖里,唯独李仆从一个人活着。” “不,不是这样的,我不要这样。”秧秧拼命的摇着头,哭闹着。 “不,秧秧,这就是结局。”我回应着,却哭的癫狂。 后来,护士怕吵到我休息,把情绪不稳定的秧秧带走了,而我只能无力的躺在床上,抹着泪,哪儿也去不了。秧秧从小听的童话故事,白雪公主或者灰姑娘,都是喜剧。可是,关于这个李仆从和白公主的故事,彻头彻尾它就是一个悲剧。 闭上眼,那天的情景依旧历历在目。 当时我开着车驾驶在马路上,直奔市立二院。当小美哆嗦着告诉我每一个字的时候,我不敢呼吸,只觉得心脏再被人用锤子狠狠锤击。我着急的问路,摸索到手术区。当时,手术室的灯已经熄了,门口蹲着几个抽着烟的男人,样貌比水北大七八岁。 其中一个似乎是目睹者,不停的颤抖着手,嘴里念叨着:“他就这么摔下来了,摔下来了。” 我当时还没搞清楚情况,哭倒眼睛红肿的小美从手术室里跑了出来,我看到她的表情,便知道,接下来是个噩耗。我不想听,我不想看,可是她却摇着我的身子,叫我的名字。我向病手术室里探了一眼,母亲和大舅妈她们都围在那里,哭声戚戚然。 “小美,水北他怎么了?” 我问着,那一刻,明明才吃过午饭不久,我却觉得我全身的力气都已经被抽干了。 “当时水北骑在马上,在桥上等着导演的指示。不知怎么的爆破突然就爆了,惊动了那片棕马,然后马儿就跳下了河,就那么连人代马摔下去了…。” 小美说着,全身都在发抖,语无伦次,到最后根本就已经是在哽咽了。 我的世界全都塌了,压在我的身上,我喘不过起来。 我当时难受到快要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到北极去 脚步蹒跚,我走进殡仪馆,来到了一楼的一个厅。映入我眼的是水北的黑白遗照,就这么被放在堆满了鲜花的桌子上。桌子的背后便是棺木,他一个人安安静静的躺在里面,宛若睡美人,就算周遭再怎么吵,也不可能把一动也不动的他吵醒。 这一幕入眼,即便我以为眼泪已经哭干了,泪水还是如涌泉,从眼眶中涌而出。我甚至无法再控制我的身体,像是脚上黏上了胶水,怎么做都没办法迈进那个殡仪馆里,只能让自己先大哭一场,等到情绪稳点,再走进去。 我站在棺木前,看着那张遗照,恍惚间,相框里的水北还会和平时一样,对我暖暖一笑,叫着我老公。 关于水北的记忆将我的大脑塞满,全身的每一个细胞似乎都在北上哭泣,让我整整三个小时,双脚都没办法往前迈一步。 年迈的外婆跪坐在火盆前,默不吭声地用冥币和铝箔纸叠着“金元宝”,那手势就跟小时候给水北织毛衣的手势,一模一样。自始至终,外婆没有流过一滴泪,因为听老底子人说,家里白发人如果为黑发人落泪,往生者会被冠以“不孝”的罪过,在地底下得不到优待,饱受别人的冷落和嘲讽。 我忘了那几天守夜的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脑海里只有一个画面就是水北静静地躺在那儿,面容温和安详,就好像等到明天天亮,他就醒了,然后启程,往他那个心心念念的北极去。 过完头七,我和全家人站在火化场里,等候着烈火将他焚成灰,带离这个世界。隔着玻璃,我看到他被摆置在长形的铁炉里,焚尸人就像个无情的侩子手,只要轻轻一推,水北没了就是没了。 当过程进行时,外婆和母亲们声嘶力竭的唤着水北的名字,而我像发了疯的砸着玻璃。 我多希望,我可以拿我的拳头将玻璃砸碎,然后带走他,让他不要受火焰的侵蚀。 因为当时我觉得,他根本就没死,他只是睡着了,做着美梦。 一炷香的功夫,对我来说仿佛就是过了百年。我心爱的人,貌若天仙,身材高挑的美人水北化成了一摊白色的灰,被装在了陶瓷制的骨灰盒里,被送到我的手里。我小心翼翼的端着那骨灰盒,脑海里尽是我搂着他,抱着他的景象。 四岁的时候,我用双手把他托举起来,他会咿咿呀呀的叫;十四岁的时候,我会搭着他的肩膀,带着他上同学家串门;二十四岁的时候,我第一次以爱着他的男人的身份抱他,他却决绝的离开了我;二十六岁的时候,我以他的爱人的身份抱他,他会在我怀里欢悦的傻笑。 我认识了他整整二十二年,我爱了他整整十一年,我耗尽了小半生,爱着他。 我抱着水北的骨灰盒,领着仪仗队,乘着车,穿过了半个城市,然后到了佛音萦绕的寺庙前。我看着僧侣将其放进了灵柩里,听着得道高僧为他诵经超度。我跪在蒲团上,亲手为他燃起长明灯,捧着经书,在地藏王菩萨面前吟诵,只求他能保佑水北在那边一切都好,平安喜乐。 水北这辈子历经千辛万苦,在那个世界,他不必再为了任何事情苦恼,不必再承受别人的唾弃和鄙夷,终于可以安心的睡去。 水北去世的那段日子,我不知道每一天我是怎么渡过的。每天早上起床,我还是习惯性的摸摸枕边,然后起床,在家里四处找他。厨房里,浴室里,多福和永吉的肚子底下,翻箱倒柜,好像他没有死,只是在和我玩一场躲猫猫的游戏。 并不是我作践自己,只是我活在记忆里,我过于迟钝,我没办法让自己去意识到白水北这个人已经在世界上不存在了这个事实。 他走了以后,家里的盘子全都丢在了水槽里,没有人洗,我的衬衫全部被丢在床上,皱巴巴的,十分丑陋,多福和永吉也变得奇奇怪怪起来,大概是她们意识到了家中的变化。 有时候我觉得多福和永吉是通人性的。 水北出事的第一天,我被我爸妈拖回家,多福和永吉绕着我为身子打转,喵喵的叫着,像是问着我发生了什么事。我抱紧她们,告诉她们水北妈妈出了很严重的事故,水北妈妈去了另一个我和她们都到达不了的地方。 水北出事后的第一个月,我整个人颓废,后来母亲干脆给我报了个为期一周的参禅诵经活动。我本不是宗教人士,但是母亲看我实在是一蹶不振,便以放松身心的理由,让我参加。在庙里的那七天里,每天会有早课,然后到了九点钟的时候跟寺里的师父一起去山上浇花养竹,然后是听师傅讲佛法,学习冥想,磨炼心性和智慧。 我本着散心的心态来,以至于没像别的好学的人跟着师傅问东问西,只是整天一个人在禅房看书,吃斋饭或者就是坐着发呆。 某天我按着惯例,跪在罗汉堂里的地藏王菩萨前,手里捧着地藏王菩萨本愿经,小声的念着。 念完之后,我拜了拜,才发现和母亲认识的那个师傅站在罗汉堂门口,看起来是在等我。 我向他问好,他双手合十,嘴里念了句南无阿弥陀佛,便道:“山南,我见你整天都在这诵经,发生了何事?” 小时候母亲会带着我和水北来这间寺庙烧香拜佛,又因为师傅和母亲认识,以至于也认识我和水北兄弟俩。 “水北他上个月出事故去世了。”我回道。 闻言,师傅一惊,让我节哀顺变,而我随他走在长廊之上,叹了口气,道:“师傅,我想我是执念太深。” “山南,人之用情,需如行云流水,行于当行,止于当止,来则应,去不留。倘若执念太深,便成魔障。” “试上高峰窥皓月,偶开天眼觑红尘,可怜身眼中人。师傅,我乃这世俗之人,困于红尘。您说的我都懂,却没办法让自己去悟透。”我回答道。 其实道理我都知道,可是我是走不出来的,永远也走不出来的。大抵这是情魔之劫,我亦早已陷于因果之中。 “山南,山南,从容行止,上善若水,你要止息,你要明白你究竟要什么。” 我挠了挠脑袋,没有回答上来,只是跟师傅礼貌的道谢,回了禅房。我想,倘若真有三界万千,前生今世之说,我前世大概是个因为执念过深而化妖入魔的妖怪。 算了,佛也好,魔也罢,在我的那张体检报告单前,什么都是空的。 水北去世后的第三个月,疼痛难耐的我本以为是自己胃病复发,后来才被检查出来胃癌晚期。本以为可以瞒过父母,可是过度的厌食和恹恹的精神还是出卖了我,让全家人都知道我得了这种病。那时候外婆因为失去水北而伤心难过,为了不让外婆更加伤心,母亲便将我得了癌症的时候瞒着外婆,不许家里任何人告诉她。 很快,我住进的医院,接受了治疗,进行化疗和放疗等各种疗程。 住院期间,当时喜喜宣告自己已经到了经济危机的时候,手下资产寥寥无几,我便跟她签订合约,让她同我假扮情侣,好让父母在我去世之前,开心一些。喜喜出现的时候,母亲很开心,而且她也特别喜欢喜喜,喜欢喜喜那副人畜无害的长相以及不错的背景条件。 毕竟,这种年代,男朋友得了癌症还不离不弃的女生,实在太少。 自从和我签约后,喜喜便来的很频繁,每次都会煲各种各样的汤,有时候甚至让我母亲回家,自己在医院陪我。我告诉了她关于我和水北的故事,她当时听后哭的跟个泪人似得。她照顾了两个月,我真的很感激她。 写到这里的时候,我的手已经不再听我的使唤,胃部又传来了阵痛。 我相信人是能预感死亡的。 郭老去世的那一天的早上,他突然告诉我,道:“山南,我早上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我当时翻着早上的法律周刊,以一贯的口吻问着他,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 “我梦到,老天爷告诉我,是时候了。山南,我觉得我是大劫将至。” 我当时记得医生昨天看郭老的情况,还说郭老的身体在慢慢恢复,便跟郭老说是他瞎操心。可是,最后和郭老说的一样,他的大劫还是到了。那天下午,他吃完饭,说要睡午觉,便是一睡不起,驾鹤西去。 所以,我相信人类是能预感到死亡的降临的。 我捂着发痛的腹部,躺在床上,看着房间里的一切。今天的天气很好,樱花香味的线香还在焚烧,发出淡淡的香味,风把窗帘吹拂起来,使得阳光若隐若现,十分的好看。倏地,一只黄蝴蝶从窗户里飞了进来,在我的面前盘旋,我伸出手,让它能在我的指尖上停留一份,稍作休息。 “妈,你瞧这黄蝴蝶多漂亮。”我对着母亲说。 母亲转身看向我,撇了撇嘴,道:“哪儿有什么黄蝴蝶?” 下一刻,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眼睛睁大,手里的水果散了一地,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 北极以北 作者:张芥子 冲了出去,碰到了桌椅,也全然不顾,只是大声的喊着医生和护士。那只黄蝴蝶飞走了,朝走廊里飞去。我耗尽全身的力气,忍着胃部的疼痛下床,去追那只黄蝴蝶。 读过《百年孤独》的人应该都知道黄蝴蝶意味着什么。 我想,那大概是水北派来接引我的信使,接引我去北极,和他相见。黄蝴蝶扑闪着蝶翼,我让身子靠在墙上,然后慢慢挪动,嘴里小声唤着,让蝴蝶慢点飞。 倒下去的那一刻,我似乎听到了母亲的哭声和叫喊声,我似乎还听到了秧秧在那里唱着那首《南山南》的歌谣。 南山南,北秋悲,南山有谷堆。南山喃,北海北,北海有墓碑。 作者有话要说:  暂收了诛仙阵,且卷起封神榜。人生本多歧路,诸君从容思量。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