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棺材不掉泪》 分卷阅读1 不见棺材不掉泪 作者:吞拿鱼王三明治 第一章 白色的雪花缓缓落在头上、肩上,一点点的积累起来,没有触感、没有温度。在这漫天一色的荒岭中,少年蜷成一团坐在枯树旁边,双手入袖紧紧抱着膝盖,仿佛要留住仅剩的温暖。积雪厚厚地覆在他的身上、脚边,时不时还会从旁侧那摇摇欲坠的枝干上落下些许。 颜|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心跳,他需要空气,但是冰冷的雪几乎要封住他的口鼻。他知道,如果能将堆积到嘴边的积雪扒开,呼吸顺畅许多。然而寒冷几乎让他失去了知觉和气力,他甚至怀疑自己的眼皮已经结上了冰,身子从指间开始宛如不似自己的一般,逐渐变得沉重而僵硬…… 周围的一切只有黑暗与寂静,全身的知觉全部被肆虐的寒冷夺走,他唯有依靠腹中偶尔蠕动一阵的肠道来确认自己的存活。 他昏昏沉沉的脑子里期冀着所有可能来就他的人,从亲父到曾打眼过的下人。但随着身上的积雪越来越重,绝望也越来越沉的压上胸口。 他虽然只有十四岁,但也能隐隐约约的感觉到,这种痛苦即将达到极限而死亡……会将他解放。他曾经觉得死亡可以有很多方式,记得那时他还是一个被人捧着的少爷,不理会奶妈和侍女的劝说爬上屋顶,望着天空悠然自得的胡思乱想。而现在,当一个人真正的触到了死亡的界限,反而觉得怎样死都没有两样。 他还从未想过死亡的形态,但已经感觉到死亡把他围在怀里。 视觉消失了。触觉也消失了。 声音消失了。思考也消失了。 唯有听觉还听着那曲为自己送终的落雪声。 渐渐的,连落雪声也越来越弱,哀乐似乎也即将一曲终了。 要结束了吗? 我…… “铃,铃”哀乐的终曲是一阵不规律的银铃声。 “沙,沙”缓缓踏雪而来的人每一步都似乎落下深深的脚印。 当两个声响同时停在前方,颜|勉强抬起眼睑的缝隙中只见到来人衣摆下的一对靴子,往日看不上眼的粗布衣摆在日光下显得如此耀眼。 不知停顿了一瞬还是一世,银铃声微乱靠近,一双带有温度的手开始拍打起他脸上的积雪。 这人是谁,他的手怎会这样暖。 这人是谁,他的银铃怎会响的这样好听。 颜|不愿就此罢休,使劲全部的力气抬起眼看了上去。 那一眼,那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便永远的刻进了心里。 “我的救命恩人的脸上……”颜|意识有些模糊,面前的人似乎也离得越发遥远,然而让让人记忆深刻的一点却放大了似的让人挥之不去,他摇晃了几下倒了下去,扬起一地的积雪,“……竟然粘着一颗饭……” ―――――――――――――――――――――――― 恍然如一梦,已是七年前。 ―――――――――――――――――――――――― 论繁华,全天下孰能与京城相提并论。论烦嚣,全京城谁能与西集市争。而烦嚣之中,一个满身罗绮的青年,正静静的拿着一杯酒,在醉鸢楼上俯瞰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街道。 青年自上楼来后便连坐都没坐一下,拿着一杯酒也没少一滴,那双如鹰一般犀利的眼,只是一直望着市集的人群。 杯里的酒水香醇清透,隐隐的映着那张年轻脸庞上的复杂表情。青年精致的脸让人不由得多留意几分,他那修长的眉微扬,眉头却紧紧蹙在一起,脸上略带着激动的神色,却又紧抿着唇。一分的喜,一分的怨,一分的不耐,却是七分的怒。让人猜不透他究竟在喜什么,怨什么,不耐什么又怒些什么,见他盯着一处眼也不眨一下,就有好事的人不由自主的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可盛世之下,唯有平平无奇的一个市集而已。 忽然一阵脚步声自下而上疾步走来,只见一个侍卫打扮的人走到青年的身后,轻声道: “宰相大人,属下已经全部部署妥当。” 看着市集中恍然不知的人,还仍坦坦然的站在摊前带着笑与三姑六婆谈话,年轻的宰相勾起了一丝冷笑。 那书生打扮的男人看上去有二十七八,摊前摆着些摊开的书画与扇子,从文人墨客惯用的山水折扇到夫人小姐喜爱的仕女蒲扇,应有尽有。一把油纸伞一葫芦酒挂在摊旁,看起来完完全全就是个普通画师。 得到消息的时候,宰相本还在怀疑。这逃的无影无踪让他找了七年也没找到的人,竟会连易容都没有就躲在京城? 而此时一见他的样子,才发现他那副平平和和,慈眉善目的五官,就是他最棒的伪装。 “颜大人?”身旁的侍卫总领低声的请示,打断了青年的走神。 不再迟疑,宰相的视线仍落在市集丝毫不移不偏,仰头将一杯酒饮尽后,一声令下,言简意赅:“上。” 找了七年,也想了七年。既然在雪地里将自己救起,为何将自己托付给一户人家后便一走了之。甚至从此便隐姓埋名,再也没了踪迹。 好在,这七年的混乱思绪终于要理出头绪来了。 一想到这里,他脸上的怒容便褪了几分。 这青年便是颜|,当年那因冤案满门抄斩,家破人亡,独自逃出,在雪地里奄奄一息的少年。 他并未被上天所抛弃。 宁阳王将他托在了一户人家,一对年老的夫妇收养了他三年。第四年,父亲的冤案得以昭雪,他便写了信给父亲在京城的朝中好友何玉湖何大人。 何玉湖是一个重旧情的人,得知旧友仍有一子尚存,立刻将他接到了京城;他本人也有一子,却待颜|更如亲子,将他悉心培养。 一路走来,众人的恩情打磨了坎坷。 如今颜|能二十又一便拜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今日的风光,这些恩情,点点滴滴,他全部铭记在心。 而这一切的开始,就是那一日雪地中,那个自称陆熙来的小货郎救了他。 小货郎……真可笑。一只飞鸽就能唤来个王爷的小货郎……自己当时年幼,竟没有多想。 也唯有陆熙来――唯有这个不知为何逃之夭夭的恩人,让他的感激大都变成了愤恨。 款步走下醉鸢楼,颜|冷冷笑着靠近被兵刃围在中间不知所措的卖画先生,心里的不痛快顿时舒爽了许多。 陆熙来,今日我要见见,你那叫人看不透的眼里,流露出的是惊,还是喜。 随着他缓步靠近,他面前的侍卫立刻让出条路来,让他走入重围。 “陆熙来,你终于还是让我给找到了啊。” 一秒的停顿。被唤作陆熙来的画师疑惑的歪了歪头,立刻笑脸迎来:“这位大人……您抓错人了。小人姓林,名雁东。” “林雁东……”作恍然大悟状的点了点头,颜|一副细细咀嚼的模样,顾自走到了摊前,随手拿起幅画看了看,“不好意思,我想我是抓错人了。” “大人英明。”见状,那画师哈了哈腰,赶紧昧着良心夸道。 “哼。”异常气恼,颜|将手里的画轴用力的一甩,突然转过身来,表情突变:“陆熙来!我如今是堂堂宰相,你当我的脑子这七年是倒着长的!!” 书生见他双目一瞪简直堪比阎王动怒,立刻露出了怯懦的表情,紧张的看着颜|欲言又止。 “你别以为自己真的逃得天衣无缝,我告诉你,我对你知根知底!”颜|怒气腾腾,一步一步的靠近道,“七年前,你先是从小梁村逃的无影无踪,到了建邺城做了个坑蒙拐骗的算命先生――叫什么郭半仙。一年后,又逃到了金陵,化名游吟,做了个花街柳巷中颇有名气的填词人。……然后中间那几年不知你窜到哪里去了。不过今天,你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摆摊卖起画了……陆熙来,这该说是本相运气好呢,还是你胆子大呢!” 距离不过几寸,颜|的视线直直刺向对方。 完全不同于颜|的气势凌人,自称林雁东的男人听完双腿乱颤,也不明所以,竟就这样跪了下来:“大人,那叫陆熙来的犯了什么事。小民一直是个老实本分的书生,靠卖卖字画卫生,区区一个读书人,怎会做非法之事呢……请大人明察秋毫,明察秋毫啊!” 长长的一堆废话,倒条理分明,硬是把干系脱了个干干净净。 “你!”颜|气结,“好你个陆熙来,你竟给我装傻装到底!”说罢便抬起腿一脚踹了过去,将跪在眼前的人踹翻在地之后仍不解气,又连踢了几脚。 “宰相大人饶命,宰相大人饶命!小民真不知啊……” 莫名挨顿揍,男人抱着头是什么书生架子都不管不顾了,哭喊外带滚爬,嘴里不停的告饶。 细细一听,这慌慌张张的告饶也颇有水准,气沉丹田,既聒噪又响亮,这宰相大人四字硬是叫得市集百米开外的人也纷纷侧目。 市集这样的地方,出点事便闹的纷纷扬扬,何况宰相府抓人这种趣事? 见旁观的人群渐渐围起,随行的侍卫总头陈坷连忙将颜|拦下,在他耳边低声道: “宰相大人,这里人多眼杂,还是先带回府吧。” 方留意起周围,颜|强压下一口气。 “带回府!”最后瞪了一眼林雁东,颜|狠狠的哼了一声,掉头就走。 第二章[插图加入] “咕。”面对着满桌酒菜,林雁东吞了吞口水,但又立刻怯生生的看着坐在对面的凶恶魍魉。想不到正对上宰相的视线,于是更是汗如雨下,紧张的低下了头。 “吃啊。”客气的话语中丝毫不见该有的和气,颜|十分不耐烦的催促了一声。 “官爷,不,宰相大人。”林雁东小心翼翼的开口,“原来是想寻自己的救命恩人……那个,古人云,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此等知恩图报之心真可感天动地。如宰相之仁,之义,方能成就大事啊。” “……既然如此你就少装蒜。” “宰相大人,您怎么这么糊涂!”几次解释都不顶用,林雁东看上去着急的都要哭出来了,“草民姓林名雁东,林木的林,秋雁的雁,东方的东。实在不是什么陆熙来呀……我也不曾救过您,林某是个读书人,名字是父母给的,大丈夫就该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此等冒名顶替之事,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见他又叽里咕噜搬出一堆的大道理,颜|便有些来气:“行了行了,一套一套的。……跟你说吧,我已经叫了你的花衣裳老相好,一会也就到了。到时候你也一样什么都瞒不过去,你就别折腾了。” “花衣服老相好是什么啊!这种可疑的形容我怎……” “陆熙来,你闹够了没有?” 颜|置于桌上的手扬起拍下,只听得一声闷响,林雁东顿时闭上了嘴,而再看眼前的桌子,一条裂缝从颜|处贯穿桌面,几乎裂到桌沿。 这年轻的宰相发火竟没有一点征兆。 望着摇摇欲坠的石桌倒吸一口凉气,林雁东连连后退了好几步,还未退多远,轰隆一声,石桌终于轰然崩塌。 林雁东连忙看向颜|:“你……没事吧。” 石桌崩塌的烟尘缭绕,林雁东只隐隐约约看到颜|站起走近,突然烟尘中伸出一只手来,将他的衣领揪了住。 “啊。” 颜|一手提着林雁东的衣领快步走出亭外,还未等林雁东双脚站稳,便一把将他在地。 林雁东一屁股栽在地上,一抬头便看到颜|凶神恶煞的脸,顿时脸色也害怕的发起青,慌慌张张道:“宰相大人……您息怒啊。” “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语毕,颜|掉头冲着园外的侍卫大喊道,“陈坷。拿棍子来。” 在市集上见过面的三十出头男人不敢怠慢,连忙提着两根齐眉短棍交予颜|。颜|双手接过,顺手便丢了一根棍子给林雁东。 “捡上,站起来。” 林雁东只见一根短棍掉在前面又滚了几圈,也不敢不照做,慌忙的去捡。 谁料手指才刚刚碰到棍子,颜|就当头打了过来。幸得林雁东反应快,忙向一旁滚了好几圈,才逃过一劫。这一棍打的快准狠,丝毫不迟疑,力道几乎要取人性命,以一声巨响落在身侧,泥石崩裂。 这下林雁东是连眼都看直了,连气也来不及喘,就连忙一手拿着棍子拼命的往旁边边爬边叫:“救命啊!杀――杀人啦!杀人啦!!!宰相要――杀人啦!”林雁东爬的够远,见颜|没追过来,才慌里慌张的站了起来。 “……这套棍法你传授给我的。你说你是读书人?看我不把你打的会武功为止。”颜|说着,再次提着棍面色阴沉的走近。 “你!你别过来!你……我……”林雁东手法拙劣的拿着棍子挡在身前,全身都颤抖着不停的后退。 颜|冷笑,再一次一棍打去。 林雁东连忙用棍去挡,却根本阻挡不住颜|的力道,双手双肩都被震得发麻不说,一棍子就这么扎扎实实的打在他的肩头。顿时犹如骨架打散一般疼得钻心。 林雁东此生一来怕死,二来怕疼,若真要在两者选一,他也宁可选死。他虽不是娇生惯养的身子,却也从无病无灾,哪里受的住这种毫不收敛的暴打。这一棍是疼得他呲牙咧嘴,哭爹喊娘,他连棍子也不要了,痛哭流涕的跪着去抱颜|的大腿,哭嚎不已:“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人是陆熙来,小人是陆熙来。” 颜|立起棍子,冷淡道:“才一棍子就把你打成了陆熙来?” “小人正是陆熙来。小人的的确确是大人您的恩人。”此时方才还显得斯文的声音已化作鬼哭狼嚎,梗咽不停。 颜|见林雁东把眼泪鼻涕全往自己的裤腿上蹭,不由皱了皱眉:“你既是陆熙来,为何方才死不承认。” “……小……小人敬酒不吃吃罚酒……小人不承认可真是该死极了。该死极了啊,嗷嗷……” 颜|却仍不满意,逼问:“你既是陆熙来,却又为何不使出文殊棍法。白白挨打。” “……”林雁东一时语塞,但见颜|脸色一变,棍子又一次离地,立刻泪流满面,语无伦次,“小人并不会棍法,小人……只是徒有虚名,徒有虚名……” “徒有虚名?哼!”颜|再一次将林雁东一脚踹开,怒瞪着翻仰在地上的人,叱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到阎王府报冤时记得告诉他,这套要你命的棍法,是你教给我的!” 眼看宰相大人一棍子又要打下去,立于一旁的侍卫总头陈坷终于有些看不过去,拦着颜|的棍子劝道,“宰相大人。稍安勿躁,等宁阳王到再指认也不迟。” 听见这话,林雁东立刻点头如捣蒜,一边还忙不迭的后退。 “你让开。他敢跟我装蒜,就不会跟那老色鬼装蒜么。”用眼神令陈坷退下,颜|再次眯起眼向林雁东望去:“呐,一棍子一棍子的,简直麻烦死了不是吗。这样吧,我稍微用力一点,再一下就好。” 颜|说着,已高高举起了棍子,眼中闪过一丝凶光。 “我会好好安葬你的。” 极尽毒辣的一棍,再一次朝林雁东的肚子打去。 这一棍林雁东连防备也没,顿时只觉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随后,便见他翻着眼,只见眼白不见眼黑,摇了几下轰然倒地,就再也不动弹了。 …… 一丝恐慌掠过心头,颜|一愣,却又立刻回了神,从牙缝里恶狠狠的挤出两个字来。 “装死!!” 太聪明了!!林雁东几乎要泪流满面迎风长啸,这招都不顶用,今日难道真要死在他手里不成! 颜|还正要走上前去,却被陈坷死死的拉了住:“大人!……不要再打了!会闹出人命来的。” 越是见他装蒜,便越生气,颜|眼中尽是愤怒,漠然道:“怎么可能,他武功那么高,会被我打死?” “他不会武!!大人您看不出来吗?他根本一点内力也没有!”陈坷言语有些焦急,回头望了望林雁东,“陆恩人乃是宁阳王故交,如若他有个三长两短,王爷也不会善罢甘休。何况等到王爷一到,他是不是陆熙来自见分晓。宰相大人,您寻了他七年,为何就不能等这片刻?” 这侍卫总头的句句忠言,林雁东皆听在耳里,记在心里。这堂堂宰相竟如此易怒,身边若少了如此敢于直言直谏的部下,恐怕是做不长久的。 闭目咬了牙忍着痛,他只得在心里念着阿弥陀佛。 “下去!”对于侍卫的劝说,颜|却丝毫不为所动。 得到这个结果,林雁东微微睁开双眼,有些无奈。 不知这七年间究竟是何缘故,将雪地里那一个小小少年变成了这毒辣偏激的模样。 还在出神,一阵破风之音叫他回过神,眼看宰相的下一棍子已经打了下来。 力道,方向都是致命的。 这棍子若打下来,毫无疑问的会要了自己的命,尽管记得自己在装死,林雁东还是吓得连忙用没受伤的手抱住了脑袋用力闭上了眼睛。 “啪嗒”“……”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一道人影飞速闪了过来。颜|毫不留情,朝着脑袋打过去那力道极大的一棍子,竟被一把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折扇,稳稳的挡了下来。只见那扇子轻轻巧巧一转一施力,颜|手中的棍子便被一下子打了回去。 后退了十几米,好不容易稳住了脚步,颜|便朝扇子的主人看去。那一身显眼的锦衣华服,满脸堆笑,三分喜七分的淫/荡,不是宁阳王爷赵敬仁,还能有谁。 “你搞什么,老淫虫。”颜|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俗话说扬手不打笑脸人,赵敬仁却觉得又被颜|结结实实的打了一耳光。 他倒是承认自己偶尔的确算是个淫虫,但他不过二十七,何来“老淫虫”一说?! 抱怨在心里,赵敬仁只挑重点的说:“别打了………我好歹也学了十几年功夫,这个人不会武,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再打下去,你会打死他的。” “谢大爷救命之恩,谢大爷救命之恩。”似乎见有救星,林雁东已经狼狈的没了任何书生架子,慌里慌张的爬到了救星王爷的背后。 见他那死皮赖脸的模样,颜|气的咬牙又是跺脚:“你看他那张脸,你看他那张脸!我会认错,难道你也认不出?这么无耻的脸,天底下还能有好几张不成!” “我哪张脸!我哪张脸!我告诉你!长我这张脸的人,很多的!!”林雁东一脱离了生死危机,就立刻颤着声音抗议了起来,将并不值得骄傲的事也说得极其骄傲。 见他挑眉又吐舌,赵敬仁眯起眼,有意开玩笑道:“也是,陆熙来那人仇家很多,被废掉武功什么的,也……是家常便饭嘛。” “我可一点也不觉得‘废掉武功’能算是家常便饭!!”林雁东终于发现救星其实也很可怕,连忙哭丧着脸,又撇下赵敬仁一边吐血一边慌慌张张爬开了好几步。 但他还未爬几米远,便被颜|一把拉住了后领提了起来。 “啊啊啊……哎哟哟哟” “老家伙,你确定他不是?你再仔细看看。”颜|皱着眉,再一次看向他的脸,才顿时倒吸了一口气。 他本以为那家伙只是胡乱叫痛装蒜,却没想到林雁东真已经痛的泪流满面,汗如雨下,豆大的汗水不停的从额前两鬓滚落下来。 没一会,颜|只觉得手上一松。原来是那林雁东被拎起来动到了肩膀伤处,已经痛得头一偏,晕了过去。 第三章[插图加入] 缓缓的睁开双眼,这一觉昏睡并没有缓解任何事,林雁东一醒来,立刻首先感到了肩部与腹部的剧痛。正想喊痛,却突然在余光中看到旁边的人影,立刻闭嘴闭眼,继续装睡。 周围没有任何声响或是气息,装了一小会,林雁东再次偷偷的睁开一条缝。但这次,那锦衣男子已经站在了床边,一脸不耐烦的看着自己。 “装够了吗。”弹了弹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宁阳王赵敬仁淡淡问道。 这哪是像颜|说的“花衣裳老相好”,根本是另一个追债的,现在装个睡又被识破,林雁东只得装咳了几声。 “唉……唉……小生是,是觉得太痛,这才想再闭一会眼。”不是装睡,这哪是装睡呢…… “我是问你。”一面说着一面坐上了床沿,赵敬仁本还做得温文尔雅,却突然爆发一般,一把揪起了床上之人的衣领,“装蒜!装够了吗?” “小生何曾!……”还正打算开口辩解,林雁东便被一个大耳刮打得偏过头去。 “你骗得了那傻小子,你还骗的了我。” “我……”脸颊火烫,脑子嗡嗡直响不说,林雁东甚至觉得自己的脖子都已闪到,一时转不回头来。除此之外全身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痛了起来,“……我操!” 今日是没拜那尊菩萨,叫他被这个打被那个打。 被明明白白的骂了一句,赵敬仁反而满意了一般,松开了陆熙来的衣领。 “你!……你这个!”觉得畜生两字都不能表达自己的愤怒,陆熙来一手支撑着身子,一手摸了摸脸颊,痛得呲牙咧嘴,“骗不过就骗不过,用得着打得那么重吗!” “我找你找了七年,这一巴掌算你便宜的了。要不是看你有伤在身……我非!”赵敬仁越说越咬牙切齿,却硬生生的停了下来,柔声道,“……要是我晚来一步……陆熙来…… ”一会是发狠,一会是担忧,一时半刻想说的话恨不能一股脑涌出,赵敬仁最终竟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能再次拉过林雁东,低头要吻他的唇。 谁料他抓着了陆熙来受伤的肩膀,叫那人立刻仰起脖子嘶吼出声。 “嗷嗷嗷!!” 那声吼叫惊天地泣鬼神,又时机正好,硬是喝退了逼来的一吻,赵敬仁的一时情迷立刻变成了青筋凸起,又似乎是考虑到他的伤,只是作罢,顺从的退后了几步。 “我听说颜|一棍就把你打出原形。”赵敬仁说得完全没有歉疚感,顾自坐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 这才记起了那生气时能要人命的宰相,陆熙来一怔,连忙抬头看向赵敬仁。 “我一会说什么。”完全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王爷笑道,喝下一口茶水,“就看你的表现了。” 这人对自己知根知底,实在可怕,陆熙来只得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十几年交情,你……不至于要……揭穿我吧。” 王爷闭上眼,笑而不答。 “好啦好啦……”陆熙来讨好的笑,想着还是走一步算一步,道,“都让你逮住了还逃得掉吗……跟……跟你走就是了。” 赵敬仁一听,顿时来了精神,摆出了高深莫测的表情:“‘本王已经给他把过脉,他一点点内力也没有,根本就不会武。颜相,你抓错人了。你搞清楚点,不要随便抓个人就把本王大老远叫来。哼。’” 真是戏子都没他那般活灵活现,陆熙来高兴极了,在旁指导道:“对!你要‘哼’的十分生气。然后气愤的拂袖而去!” 赵敬仁一听,立刻不满的抗议起来:“……我,我还要拂袖而去?!” “你不拂袖而去在这干嘛?” 赵敬仁仰头,又一次摆出高傲的模样:“‘不过,本王见他也算机灵,会写会算,就让本王带回去做账房先生吧。’” “……做你爷爷的账房先生!” 陆熙来气愤起身穿起靴子,正走出房门对着院子透了口新鲜空气,便收到了赵敬仁一个警告的眼色。 陆熙来静心一听,果然听见脚步声,两人一对视,便是心领神会。 于是当颜|出现在拐角时,正看见林雁东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像个包似地跟在王爷背后,而王爷面色阴沉,正迎着这边大步走来。 见到颜|,赵敬仁停下脚步,照搬台词:“本王已经给他把过脉,此人一点点内力也没有!根本就不会武!颜相,你抓错人了。你搞清楚点,不要随便抓个人就把本王大老远叫来!” “……”见那宰相仍是不死心的盯着二人,陆熙来急忙给王爷使眼色,然后装作无意的哼了一声,通了通鼻子。拂袖而去!拂袖而去! 赵敬仁见状,像想起了什么,连忙接着说道:“不过,本王见他也算机灵,会写会算,就让本王带回去做账房先生吧。” 不是让你说这一句好吗!!! 陆熙来此时脑内顿时炸了开,却知不能发呆,立刻诚惶诚恐的推辞,试图接着把这谎扯圆:“承蒙小王爷错爱,小生愚鲁,哪配做王府的账房先生。” 颜|沉默了片刻,也不置可否,只是绕过两人推开了房门:“既然能写能算,就留在本相府内做个管事吧。” 陆熙来知道颜|并没有相信。他凝起了表情,不着痕迹的看了赵敬仁一眼后,便扶着肩跟进了房间。 “颜大人,颜大人……林某无德无能,实在不敢做相府的管事啊。” “你搞清楚一点。”将带来的东西随手扔在桌子上,颜|转过身来,年纪轻轻已经是官威十足,“现在是我要你做,不是我请你做。” 收敛了一贯挂在脸上的笑,赵敬仁有些不满起来。 他本就不是多么心胸开阔的人,何况自小便是在王府被宠到大,现在更是已成宁阳王爷,何时有人敢在他面前摆官威。笑意一消,折扇一收,话未出口,气势已然渗透全身。 不料在他开口之前,有人已经夸张的跪倒在地,大声的应了下来。 “谢宰相大人抬举!”末了,还问道:“一月三两二百钱。可以吗?” 这人是宁肯留在这也不愿跟自己走?! 赵敬仁瞪了跪在地上的人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一口气也不知往哪里出,只能“哼”了一声,大步的走出了庭院。 “本相虽然不富裕,宰相府也不至于这样亏待总管事。一月十两银子。”说完这些,颜|突然撤了所有的气势,有些颓唐的在桌边一坐。 陆熙来抬起头看了看颜|,只觉得他突然安静的奇怪,正想问些什么,便听得他自己开了口。 “我信了,你不是陆熙来……如果是他,一定巴不得从这里逃走。” “……”低垂了眸子,陆熙来一言不发。 “七年前,他明明已经出手救了我。” “宰相大……” “他为什么要逃?他如果怕与人扯上关系。他为什么又要救我!” “……”耐心的听到这里,陆熙来只是将前额轻轻的贴上了地,“林某……不知。” 听见林雁东的话,颜|总算停止了由着性子,看了一眼伏在地上的人,伸出手柔声道:“起来吧。” 扶着肩膀,陆熙来在颜|的搀扶下起了来。 他之前只觉得颜|任性专横,竟毫无察觉他敏感纤细的一面,正在感慨万千,却突然觉得不对劲,皱起了眉,猛地缩了一把右手。 不料颜|也不依不饶,竟干脆收起了刚才的忧愁表情,双手一下子钻进了他右手的袖子。 见对方已经撕破了脸皮,陆熙来也不甘示弱,立刻加大了兵力,将左手也伸进了右手的袖子。两人的手在那宽大的衣袖里如同捉迷藏般你躲我藏你追我打,终于像一团麻花一样,四只手一手抓一手,纠缠在了一起。 一时难以分出胜负,两人气喘吁吁的对视了三秒。 “做贼心虚!你果然是陆熙来!快让我把脉!” “为什么啊!……你不是刚刚才说‘如果是他,巴不得逃走’之类的屁话了吗!” “你自己都听出是屁话了!我哪知道你是不是算到这着才留下的!” “……我好心好意留下来给你管事,你还是人吗!” “少废话!”颜|一咬牙,竟一脚踢向陆熙来的腿。 随着一声“咯嘣”,泼皮书生立刻痛呼着跌倒在地,颜|见状也蹲下身子,眼疾手快, 恋耽美 分卷阅读2 不见棺材不掉泪 作者:吞拿鱼王三明治 刻抓了他的右腕反转在身后,将手扣了上去。这一扯又扯到了肩膀的伤,旧伤加新伤,让他更是痛的哭爹喊娘。 只是没过多久,颜|便摔下了陆熙来的手,嗖一声站了起来:“……” “……” “……” “你把脉把出个什么啊!!你是混蛋吗!”陆熙来痛的眼泪直流,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扶着椅子慢慢爬了起来,“畜生。” “……”颜|扭头沉默着想了许久,还是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了林雁东。这太出乎他的意料……正如赵敬仁所说的,在脉象上看,林雁东他的的确确毫无内力。 “……你就谢天谢地我不会武功吧,我要是会功夫,第一个就打爆你的脑袋。” 但见他聒噪的模样,颜|不但没觉得愧疚,反而立刻眯起了眼,问道:“你既然没有武功,为什么不肯乖乖让我把脉。” 陆熙来一顿之后,马上振振有词道:“我哪知道你要干什么?我就是不想让你碰!” “少狡辩!你分明就是……” “怎么,我有断袖之癖。被你这大美人碰我会脸红心跳,不行吗。” “……” 陆熙来只顾着瞎反驳,一时口不择言,直到发觉了安静,一抬头,见到颜|的眉心像上了锁一样“咔”一声皱成了川字,才发觉祸从口出。 “不……我是说……” 正在找机会解释,而为时已晚,一个响亮的巴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如期而至。陆熙来只觉得头嗡一声,身子也不知转了几圈才终于找到了桌子伏了下去。 “无耻。”颜|从牙缝里丢下一句话,恶狠狠的摔门而去。 第四章 “无耻?无耻你还照样雇我做管家?” 陆熙来愤愤的喃喃自语着,拖着一条瘸腿从相府大门口走了回来。 人宰相大人做事实在太有条理了,这屁大点事,早就在相府门口都知会过了,管事有伤在身,要出门就劝着。 几日里消息传得又快又荒唐,现在相府里外都知道新来了个瘸子管事,宰相一日不见便茶不思饭不想,可想而知有多受宠。婢女家丁见了陆熙来拖着条腿走路,个个都恭恭敬敬的,纷纷客气的嘘寒问暖。谁知宰相每日都边逼问着同一件事,生起气来就假意捏他的肩,嘎嘣嘎嘣的响,恨不得拆了他的骨一般。 每日疼的陆熙来是汗流浃背,咬的牙关都酸了,他怀疑起留在此处是否是个正确的决定。 但杂货商人,算命先生,填词人,写信先生,画师,这些他都干过,但他确确实实不知道,身为一个管家确切的是要干些什么。因为没有确切的事情干,相府又是出不去的,陆熙来便在府内四处随便走走。 相府倒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大。主院座北朝南,主院以外,只有一个北院,一个西院,外加东边一个供家丁们住的小小别院。这么一统筹分析,陆熙来便突然有了做管家的膨胀感,如果不是满身的伤在提醒自己这差事有多险恶,他几乎乐不可支。 三日后傍晚时分,陆熙来也是在外边转悠。 一瘸一拐的走,很快便有些累了,陆熙来在庭院中的小湖边找了个大石头坐了下来。石头还没坐热,就听见有人匆匆的走了过来,一回头,见到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正是陈坷。 “林管事。” “……哦…哦…唔唔。什么事。” 陈坷提了提拿在手里的一对拐杖:“我是宰相大人的亲随,大人让我送来这对拐给您。” “……”接过陈坷手里的拐杖,陆熙来将信将疑的看了他一眼,却是当宰相来看了,接着他又端详了那对拐杖一眼,终于轻声道:“还算他有点人性。” “大人还让我跟您带句话。” 站了起来,陆熙来一边试着拐杖,一边头也不抬的问道:“……什么话。” “大人告诉您,‘拄上拐,半柱香内到相府门口来。’” “……” “太慢。”扔下俩字,颜|一甩手,就撇下了跑得上接不接下气的瘸子顾自上了马车。 还慢?!瘸子都能跑了你还嫌慢?!狗若跳墙你是否还嫌低?! 陆熙来还在原地喘着气,便看见颜|一把掀开马车的帘子,一脸不满的催促道:“还不快上来。” 陆熙来咽了口口水,拖着最后一口气晃晃悠悠的爬上了马车。 “这是去哪。”在颜|身边留着的位置坐了下,陆熙来有些不安的问道。 不知为何颜|又是一副臭脸,四平八稳如尊佛一样的稳坐着:“去赶个宴而已。” “……梁国舅的寿宴?” 饶有兴趣的扬了扬眉毛,颜|终于偏过头看了身边的人一眼:“我也是昨天才接到的喜帖。你倒是很了解嘛。” “……你要知道,市井中消息来的比官场里还快。” 见陆熙来神色得意,颜|不再说下去,反而冷冷问道:“那市井中还怎么传啊。” 眼见颜|变了脸,陆熙来连忙笑吟吟的往旁边挪了挪:“山珍海味嘛,还能传什么。” 不知他是真傻还是装俗,颜|有些焦躁的理了理衣物,端正视线,再次正视前方,“沛公赴宴带了张良,我希望我带的不是个废物。” “……”陆熙来一听,惊讶的有些坐不住了,“怎么说。” 毫不含糊,颜|脸色一凛,一字一句道:“鸿门宴。” “废话!” “……” “我是问……!”再一次被颜|冷冷一扫,陆熙来才发现失言,连忙捂上了嘴。过了半响等颜|怒容褪去,才轻轻挤出句话来,“愿闻其详?” 颜|却也并不卖关子:“也没有什么‘其详’好说的。……梁国舅是当今皇后的弟弟,太子的舅舅。” 近年来皇上病重,随时可能撒手西去,皇帝一死,皇位便是太子的,登基顺位之事总是有诸多事端,因此召集朝臣一起吃顿饭,到时心知肚明,也少些事儿。 陆熙来虽然不太懂朝政之事,前后一思量,也明白了大概:“……原来如此,那倒没有到鸿门宴那么严重。” “我不知道你说的‘没那么严重'是指什么。” “……”陆熙来一挑眉,看来颜|还有后话。 “看来你还不太明白。……本相,已经多次奏本圣上废除太子。” 此言一进耳,陆熙来立刻惊讶的对上了颜|的视线,而令人感到气愤的是颜|的脸上竟然满是骄傲,这不是存心长反骨要寻死。 这哪是鸿门宴,根本是断头饭! 陆熙来立刻撑起拐杖摇摇晃晃站起来掀起帘:“停。停。我要下轿。我不去了!” 但他刚迈开一步,便被颜|一把拉住了手,就势将他拉近。 颜|的墨色眸子就在眼前耀眼的一闪而过,陆熙来一时看着走了神。一屁股坐倒在颜|的身边后,还在木讷。 “行了,死也不会死到你的。” 颜|再一次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这似乎是他压着怒气的表现,如果是平时,陆熙来一定眼观鼻鼻观心窝在一边,此时却不由自主的朝他多看了两眼。 他看过了颜|太多凶神恶煞的表情,却对他的长相没太注意。此时陆熙来才发现自己一直都没注意到,颜|的脸竟然长得这样好看。那额,眉,目,鼻,唇,无一不是精雕细琢,有棱有角。加上他拜相的傲气和年轻,更让他有种独特的气质。 “看什么。” 陆熙来一回过神,见颜|没有板着脸,更显得好看,色胆顿起,第一次主动朝颜|微笑,屁股挪挪,到了他的身边。 “走开点,恶心死了。” “……” 国舅爷寿宴果然不同凡响,陆熙来从未见过这种场面,实话说还有些兴奋的。这人来人往的宴席上,这一个温文尔雅明眸皓齿,这一个口若悬河谈笑风生,这一个目光如柱英姿勃勃,这一个面如冠玉和颜悦色,个个都是人中龙凤。陆熙来张望了半天,最后又一次转回了自家主子脸上。 看来看去,竟是这个人最好看。 还在想着,便看到颜|一脸隐约嫌恶的转过头去。 正在此时,不远处走来了一位白发老人,锦袍紫冠,领着夫人与一干人等尾随,笑吟吟的踱步靠近。 “余大人大驾光临,真是使老朽蓬荜生辉啊。” “接下了国舅的寿宴喜帖,余某岂敢不来。” 客客套套反正无非不过这几句,听着戏曲中耳熟的对话,陆熙来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抬头朝颜|看去。 在见到颜|那张臭脸后,他终于明白了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顿时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被抽干了一般浑身发冷。 找死,这人纯粹的是来找死的!嘴上说着像是开玩笑的客气话,但脸上是一丝笑意都没有,连假笑都没有!! “余大人说笑了,老朽还能押你过来不成。”国舅的脸上也收敛了笑意。 “感觉上其实差不多。” 冷风又一阵灌进了陆熙来的衣领,他有一种脑袋不保的强烈预感。 必须要说点别的!! 但陆熙来却是头一次身处这等境地,不知怎么说好。 都说贼眼精明,陆熙来八年来逃来逃去,本是个眼尖的人,但此时正在想事,就未发现国舅爷身后有一人正在看他。 见他半开着口,双眼倒翻,宛如个傻子,又是个瘸子,那人心下便是轻蔑不已,存心要嘲弄。 气氛诡异中陆熙来正开口无语,忽然听得国舅老人身后一人语气轻蔑的笑道:“宰相大人,随从怎么只带了个瘸子,宰相府竟已无人了吗?” 定睛看到一个二十多岁的华服青年,陆熙来立刻非常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骂人这事的愉悦之处就是像丢个炮仗给别人看着别人气极时的反应,陆熙来这么一搞让那人顿时觉得炮仗炸在了自己手里,骂的十分不是滋味,嘴角抽了抽,又没法发作。 只是坐在远处静静看着情况的赵敬仁几乎要笑出来,怀念眯起了眼睛。 他最爱看他犯傻的样子,不按理出牌,所以从来没有人能跟得上他脑子的节拍,越是认真越是败得一塌糊涂。 “……他是府里的管事。很能干,不带着就像少了点什么。”颜|平静的解释起来。 听到肯定的话语,陆熙来点了点头,却听到颜|接着开口,牛皮越吹越大:“惊才绝艳,能文能武。” “嗯?”开什么玩笑,连陆熙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能文能武,还惊才绝艳? “哦?”与陆熙来一起出声质疑的是刚才那个青年,他立刻借题发挥道,“既让宰相大人夸作惊才绝艳,想必文采飞扬。如此,不如我出上联,你对下联,为舅舅贺寿如何。” 舅舅?陆熙来这下连声也发不出来了,这青年原来就是当朝太子? 骑虎难下,左右看了看,陆熙来声音轻的能被微风吹散:“――好。” 太子的听觉想必非常了得,连陆熙来自己都听不清的回答都能被他抓住,他摇了摇扇子,笑着出起上联:“寿以人尊,比南山。” 见太子与人对起了对子,周围的文人不由得围了起来,驻足听着。陆熙来虽然是个半个文人,但他哪见过这种架势,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想了想,按常规来对,寿比南山应对福如东海,但若对“福由天赐,如东海”又总觉得过于平庸…… 思索着,陆熙来又看了看站在一边的国舅爷,顿时了然,开口道:“德为世重,高北半!” 不赞福气,而夸德行。 “嗯。”国舅爷满意的摸了摸花白的胡子,看来这马屁拍的刚刚好。 太子笑容不减,思索片刻,又扔出了第二个上联。 “月圆人共圆,看双影今宵,普照清光”――双影自是指站在国舅身旁的国舅夫人。 此联太过平常,这一次陆熙来连想也没想:“客满樽俱满,羡齐眉此日,平分秋色” 虽然上联很普通,但下联却对得工整漂亮,更为出彩。 太子终于收起了笑,他来回踱了几步,始终没有开口。 不知来回踱了几回,他突然神情愉悦的一把关了纸扇,一字一句道:“榴花献瑞,甲第亦增辉” 看似简单的上联,暗藏花甲二字,正应国舅六十大寿,又对国舅三十中甲,围观的文人不由一阵赞叹。 太子听着周围喝彩更是笑容满面,痛快的睨着陆熙来。那个书生打扮的人正撑着拐杖低着头,看来是看出这联的难对之处。 但陆熙来并没有想太久,立刻抬起头开口道:“枸杞延年,颐真不羡仙。” 同样的地方,暗藏“期颐”二字,一阵沉默后,人群中不由有人呼起好来。 但还有一半人未读出下联奥妙,便听得一声怒喝,让原本有些躁动的人群安静了下来。 “大胆!” 话音未落,太子已走上前来,一个响亮的巴掌落下,打得陆熙来朝一旁跌跌撞撞了几步。 站稳了脚步,陆熙来半开着嘴半晌无语。 他大致就是那让人打巴掌的命了? 第五章 远处小亭中的赵敬仁本在看着别处,没有听到对话的细节,但听得这一声怒喝,不由的放下酒杯站了起来,凝神看着动向。 一时走神而已,不知他又捅出了什么篓子。 陆熙来一脸莫名的看着满脸怒容的太子殿下,忽然察觉颜|暗暗拉了自己的袖子,要带自己退开,但他行动不便,拄着拐子还未动得半寸,便又听得太子一声令下,“来人啊,给我押起来。” 这下由不得他行动不便,三四个侍卫立刻将他架到了空地上。见这架势,他更是莫名其妙,难道太子殿下出的上联被人对了出来,就要置人于死地不成。他有点困惑,刚想回头看一眼颜|,便被太子又一巴掌打得偏过头去,力道之大若不是有人架着他,恐怕早已被在地上。 “……”突如其然的痛楚让陆熙来不再一脸随便,只是蹙眉强忍的闭上眼。 “……麻烦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了吗。” 赵敬仁本还牵着心,但一听到他那种特有的说话方式,却又忍不住要笑。离他的距离不过百米,却突然思念极了他,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赵敬仁摇了摇头,满了一杯酒,朝人群走去。 又是一巴掌,太子居高临下道:“发生什么了?舅舅今天大寿,你却这般无理。” “所以说……”又无缘无故被打了一巴掌,陆熙来已经只能咬牙切齿的接着问,“我怎么无理了。” “你还敢!”太子显然不懂得读句子的重点,再一次高高的扬起了手。 陆熙来终于明白怎样问也是徒劳,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陆熙来的确是皮糙,但又岂能就让人压在地上乱打一气? 在太子打来的一瞬一偏头,陆熙来啊呜一口咬了上去。 “嗷!”太子吃痛,立刻向后弹跳了好几米远。国舅与周围众人一样没看真切,也不知到底咋回事太子侄儿就捧着手弹开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打出去的巴掌还有人敢不收,不收就罢了还用咬的?!太子含泪低头,那一只从未沾过阳春水的玉手上赫然是一排齿印,都能数见这厮有几颗牙了! 瞪向那二十七八岁的男人,太子只觉得心口一腔怒火腾的燃起,左手指着陆熙来大喝道:“好个能文能武!给我打!!往死里打!!” 这一声令下,两旁锦衣卫立刻将陆熙来推倒在了地上,两人执杖快步走来。 见这架势,陆熙来当即满头大汗,他几乎从未和朝廷的人打过交道,因此任他滑头,也是今日头一次意识到,皇家的人有多不好惹!早知如此,便是打肿他半边脸他也是不敢吭一声的! 眼见执杖之人已在身后立定,板子就要落下来,一声浑厚呼声及时响起。 “太子殿下!” 陆熙来睁眼看了看悠悠走过来的赵敬仁,顿时心一宽。 老交情果然是不一样的,比起颜|之流…………等等……不!!王爷您不能过来啊!! 颜|就在一旁看着,“林雁东”与他堂堂一王爷应当是并无交情,他又怎么可以来救。正在拼命挤眉弄眼,却见赵敬仁冲他沉着的一笑,立刻又表情凝重的凑近了太子的耳边说了几句。 太子的表情十分微妙的从愤怒转困惑再转惊讶,随即跟着赵敬仁的指引朝一旁看了一圈,立刻收敛了怒气,双手一背走到陆熙来跟前慷慨道:“起来吧,有道是不知者无罪,方才是我鲁莽了。念在今日国舅生日,应当与国同庆,便赦你无罪。”态度竟是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陆熙来莫名其妙的抬头,却见太子眼中何曾有宽恕,尽是杀气与不甘,但既然太子此话已出,他便慌慌忙忙的谢了恩。 陆熙来扶着拐一爬起来便朝颜|看去,却发现颜|对赵敬仁来解围的事并没有露出什么怀疑。这下轮到陆熙来摸不着头脑,但他并未疑惑多久,便听得一位老人笑着走近。 “亦胤果真是宅心仁厚,有君王风范。” 随着颜|连同全场高呼万岁迎跪了上去,陆熙来便知道了一切的缘由。 原来是在皇帝面前演戏,以保太子之位稳固泰然,这皇家朝廷,真是可笑至极了。 陆熙来正打算去叩谢真正的救命恩人,便感到手臂被人一抓,拉进了一旁的假山里。 前方拉着自己的人一身苍紫色长袍,头戴紫金冠两条长绦随风在身后飘扬,回眸的一笑风流而不下流。 陆熙来这才猛的回神――怎样好看,还不是个追债的。 赵敬仁拉着他走了一段路,才停下脚步笑嘻嘻的回过头来。 不等他开口,陆熙来便调侃道:“你可真够大胆的。皇帝来了你不跪,还逃远远的。” “……皇帝有那么一帮人跪他,不缺你我两个。别说这个……”赵敬仁说着突然抱起了他,语无伦次道,“我刚刚就想抱住你了。我一没留意就……太子打你打的疼吗。” 陆熙来浑身都痛,不想再平添麻烦便任由他抱着。拐杖落了地,总算能腾出只手的陆熙来摸了摸脸颊:“没你打的重。” “我是习武之人嘛。”赵敬仁一怔,急忙收好了一瞬的得意,“不是,你也太记仇了吧!” “……刚愎自用,文采平平,力道也内虚,还为人刻薄。”不理会赵敬仁的抱怨,陆熙来数落一阵,展开一笑,“看来……被弹劾多次的确是有理由的。” “你说太子?” 王爷一边问一边凑近了陆熙来的领口,让他一阵发痒,缩了缩脖子:“啊……怎么?” 赵敬仁抬头笑,面对不是朝廷中人的陆熙来,一向谨慎的他也直来直去了许多:“……别跟颜|一样犯傻,没有好结果的。” 陆熙来这才意识到什么一般,恍然大悟:“看起来你倒是太子的心腹?”难怪去提醒太子皇帝在宴中注意施恩,而太子只听他一句劝就性情大变。 “是啊。”赵敬仁回应的毫不含糊。 “哦……”陆熙来也答得满不在乎,却还是在意的问了句:“颜|想正位哪个皇子。” “三皇子。”无关痛痒的问题,赵敬仁也一一答了。见陆熙来思忖着什么,他才有些在意道,“别跟着淌浑水,你不知朝廷比江湖更凶险!” 陆熙来连连点头,傻笑道:“我一个管事,又能淌什么浑水。” “我就说你做什么宰相府管事,趁早脱身。”赵敬仁也笑笑,却有些焦急的四处张望了一下,最后选了一块扁平的假山石,便拉着陆熙来要过去。 “干什么。”稳住脚步纹丝不动,陆熙来脸不红心不跳。 “……”赵敬仁嘟着嘴,心道我想干什么你还不懂。 “不行不行……”陆熙来摆手,摇头晃脑道,“浑身都痛,浑身都痛极了。” 此时若有旁人,定要骂这两个不要脸皮的人,谈论避讳的情事就如谈论今日宜不宜出门一般。 赵敬仁却发觉了这一次见面起陆熙来的刻意隔阂。叹口气,双目一转,赵敬仁立刻换回了笑:“那亲一下。” …… 陆熙来一听,深知欲擒故纵的道理,索性=3=撅起嘴来。他本就相貌平平,撅嘴那个怂样一般人见了绝对会跑到河边能吐几顿吐几顿。 他本以为风流如赵敬仁也不例外,谁料对方竟毫不在乎的吻了下来,这心理素质绝非一般人能比的。 陆熙来的撅嘴阵法玩的就是心理战,既然赵敬仁更胜一筹,他便很快就被攻陷。 不仅如此,赵敬仁的舌竟还闯进了他的牙关,熟悉而嚣张的舔过他口中的每一个敏感角落,得逞之后也迟迟不肯退去,贪婪压榨着陆熙来肺里的空气。 这样的攻势下,陆熙来的脸很快便泛上了绯红,当他的舌开始不由自主的回应,忽然感到一颗细小的玩意顺着他的舌滑到了舌根,那一股异样的感受叫他皱起了眉。 此时赵敬仁的吻刻意的加深,陆熙来感到不妙,但那玩意已无可避免的吞进了腹中。 双手猛地推开了身前的人,陆熙来急忙扭头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呕了一会,才抬头看向那一脸道貌岸然的赵敬仁,一脸的沮丧。 “……” “……” “春药?” “春药。” “你这个畜生!!!那种药你还能随身带着!!”陆熙来向后一蹦三尺高,气的脸都绿了。 赵敬仁撇嘴,抖抖袖子,满不在乎:“我可不想被天天上小倌馆的人说教。” “什么?!你还嘴硬?!”陆熙来急的像要把鞋脱下来打人的中年妇女,理直气壮道:“我哪有!!”说着他心虚了一下,红着脸道,“哪有钱天天上小倌馆?!” 多一个字,整句话的语调就完全变味了。向来知道陆熙来的为人,赵敬仁“噗”一声笑了出来,上前抚弄他的腰,口吻讨好道:“好啦,我不也吃了?……这药……”他的手顺着腰往上,隔着衣物感受到了陆熙来胸前的战立,满意的笑了,“……可不是你浇浇冷水就能解开的。” 陆熙来却是真的气急了,尽管下腹一股欲火上升,愣是猛的推开了赵敬仁:“滚开!” 见陆熙来跌跌撞撞的后退了几步,赵敬仁也不追,只是笑吟吟的打着扇子回头走到亭中。 不知赵敬仁打的什么主意,陆熙来警惕的盯着亭中一面调整气息,但随着他身体渐渐发热,竟见赵敬仁坐到石桌旁翘起二郎腿,伸出手指,手法暧昧的描摹着石桌上一只青花瓷杯的杯口。赵敬仁生的英俊风流,此时表情带笑,月下那眼角眉梢,真是说不出的魅惑。 赵敬仁带着自信满满的等着,他向来知道陆熙来从来就不曾将礼仪道德记在心里,从来就不是展获在世,果然美人计一施,陆熙来的脚步就颤颤的迈了过来。 当脚不由自主的踏出一步,陆熙来才猛回过神来,他的身体越来越热,却不甘心遭人摆布。用愤怒提着最后一丝理智,他扶着假山石捡起拐杖,愤然转身。 “陆熙来。” “……”陆熙来停下脚步,扭头去看赵敬仁还要说什么。 赵敬仁的药效发的比他更快,此时脸颊已微微发红,他微微揭着自己的领口,不紧不慢的打着扇子,那若隐若现的锁骨简直像鱼饵一样勾住了陆熙来的视线。 陆熙来看的几乎快流哈喇子,却见他笑得更得意,高声道:“别走太远,免得找不见回来的路。” 妈的。 第六章 热欲当下,陆熙来又拄着拐杖,真是越走越狼狈。他背朝喧哗声,只朝静谧处走,总归在一个小花园找到了避风绝好的假山石。陆熙来喜出望外,急急忙忙走了过去,眼看下一刻就要钻进那处可以慰劳自己肿痛的宝贝,却凭空出现了一只手挡住了去路。 顺着那手看上去,陆熙来顿时叫苦连天。 颜|阴沉着一张脸,闷闷道:“你去哪。” 宰相大人,奴才已经被你搞的很惨了!连手x你都要管吗? 陆熙来绝望的仰天长啸,开口嗓子却沙哑的发不出一个声音。 颜|却被陆熙来的脸吓了一跳,只见月光下那人的脸颊和眼眶都是红透,叫原本平平无奇一张脸,竟带了一丝妩媚。 吃惊了好一会,感到陆熙来顶着他的手死命往假山里冲,颜|的脑子才转了转,道:“你怎么了?” “我……我……”若非前几日被他打半死的记忆犹存,陆熙来本想说宰相大人你可否从了在下。 颜|看着陆熙来像个被欺负过的少女一样,双眸微微湿润,一怔之后才想起这是哪个泼皮,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急忙撒手任他钻进了假山中。 颜|端正的站在外面,极力的保持面无表情,却阻止不了那一声声因压抑而低沉的喘息进入他的耳,钻进他的意识中,不停回荡。 这算是什么事,颜|猛的晃了晃头,望向深色夜幕中那一个玉盘,好像清光能给他微热的脸颊消暑一般长久的仰着头。 不过一会,便听见山石洞中传来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颜|竟跟着那一声叹息长吁了一口气,等到察觉,他顿时红起脸来。 不一会,陆熙来便从假山岩洞中走了出来,那拍着肚子的神清气爽就像刚吃了顿饱饭一样稀疏平常。 试图掩饰什么一般,颜|皱起眉:“……不知羞耻!” 陆熙来一怔,立刻不甘示弱的瞪向颜|,理直气壮道:“难道我想!” 还不是随你颜|来吃这什么断头饭!还不是被你颜|牛皮吹破惹了太子爷? 颜|总归是理亏,不太自然的扭过了头去。 “若呆在此处不自在,我们便回府吧。” 陆熙来并不是得理不饶人的性子,见他面色变了眼中闪过愧疚,便消了气,在意问道:“这可是鸿门宴,你能半道回府?”说罢见颜|果然陷入沉默,陆熙来便大方的摆摆手:“你走吧,我呆在此处便好了。”遇见老相好都能被算计,那要是遇见了方才的太子爷,他还有命么。 颜|想想也是,刚转身要走,便停下了脚步。想起自己本来还怒气冲冲的来找人,想一找到就揪起他一通质问突然开溜到哪里去了,却没想到见到他怒气突然变味,心里顿时五味陈杂,说不清也道不明。 “陆熙来,你可不能再丢下我。”颜|垂下眼睑,忽然开口道。 陆熙来倒吸一口凉气,他这人最是性子硬心肠软,如果别人胡搅蛮缠硬来他也就直来直去,但一颗软柿子在眼前,他才会不忍心去捏,去碰半下。看到颜|这幅样子,他就觉得自己做错了一辈子的事一般,顿时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见到颜|眼中渐渐浮上笑意,这才意识到差些走神露馅,陆熙来急忙开口:“老爷,说了几遍了,在下林雁东!” 颜|眼中的笑意在那一瞬便烟消云散,本想这人骨头还是发痒待要教训一下,却又想起宴席的事,那脸上的表情换了好几套,终于哼一声怒气冲冲的走了。 看着颜|拂袖而去,陆熙来却是傻了的那个。 方才颜|眼中的笑意,竟是真真切切的。 只是……他又怎配的上。 如果……他只是在想想而已……如果,他真的是那个在荒郊雪地救起颜|的小梁村货郎,事情就没有那么复杂难办了。 此时四周无人万籁俱静,陆熙来才感到自己有真正片刻的放松。 对,他只是想想而已。 …… 不管怎么说 不逃是傻子? 惆怅完毕,陆熙来立刻挽起袖子拄上拐杖,边沿着记忆朝国舅府大门走去。 一路上他都走得极其小心,这国舅府,一个宰相一个王爷一个太子,碰到一个都有他碎尸万段的,他不得不提防。 果然还未找到路,便听见左右两边都有脚步声匆匆奔来,陆熙来急忙闪进了一旁的圆形拱门。 “找到了吗?” “大人,这边没有!” “这一个书生能去哪!国舅府口也没有人出去过。” 背紧紧的贴着冰凉的墙,陆熙来偏过头偷偷看了一眼,乖乖,正是太子身边的侍卫总头。 想来也是,那太子为人毒辣,叫他狠狠咬了一口又没打得死他,一口恶气怎吞得下。那要是叫他找见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3 不见棺材不掉泪 作者:吞拿鱼王三明治 他陆熙来还能寻到一根骨头吗,想到此处陆熙来顿时汗如雨下,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你们,去西院找找。” 西院,就是他方才走来的地方?陆熙来这才松口气,他的眼神原本一直上翻看天念佛,这一下才重新有了焦点。 他的视线慢慢在身处的花园扫视,只见………………咦? 花园中央湖边的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淡淡的看着他。少年还未有的棱角,表情有些木讷,却不掩他的天生丽质,眼大而无神,却是名副其实的龙眼。少年头戴银冠,一袭白衣,静坐在湖边,月光疏朗下陆熙来当即便是痴了。 这地方如此静谧,怎会有人,难道他真有此等艳福,在此遇上了谪仙?陆熙来忽然有些懊丧,想来方才贴着墙那副要多丢人有多丢人的糗样都落入了这漂亮的少年眼里。 ……等等!这是重点吗?!陆熙来几乎要为自己的色胆之大赋诗三百篇,命悬一线他还有心思赏什么月下美人?!现在该如何是好! 此时少年已从陆熙来身上移开了视线,看了看圆形拱门外的东宫侍卫。 陆熙来一慌,也来不及多想,当时就做了个愚蠢的事。 他猛的举起一只手指在嘴前,长长的“嘘――”了一声。 “什么声音!” 一众侍卫当即擦着贴着墙的陆熙来涌进了拱门内,陆熙来只觉得那一瞬心跳到了喉咙口,胆都吓破了。 若有一个人回头看一眼,他就死定了! 深知不能这样等死,陆熙来颤颤的腿,朝拱门迈了一步。 “……九皇子?” 认出湖边的少年,侍卫总头心道这九皇子在朝中虽不得势,但也是个主子,便领着众人跪了下来。 “拜见九皇子。” 这满院侍卫一跪之下,陆熙来的目光正越过众人的头顶与白衣少年对视。 望进那一双墨色空洞的眼,陆熙来当时心中便是一阵乱跳,七分是紧张,却夹杂三分对于少年之美的震慑。 九皇子么?……在这宰相大摆宴席的盛大时刻却静坐在这无人之处,想必已是权力争斗外毫无相干的一枚弃子了。 还正想着,便听见九皇子开口道:“……不必多礼。” 攒动的人影挡了陆熙来落在少年身上的目光,陆熙来发觉这九皇子竟未暴露他,心中便是一暖,急忙躲到了拱门的另一边去。这一次他更小心了,朝一旁的灌木小心翼翼的躲好了,才透过那雕花的圆形石窗朝那头看去。 “九皇子可有见着可疑的一名书生。” “……”一阵沉默,九皇子似乎才听明白了问话,道,“未曾见。”他果然替陆熙来隐瞒了,表情仍是讷讷的,过了半天才问,“怎么了?” 侍卫总头似乎习惯了这皇子慢半拍的反应,耐心答道:“那书生在宴席直呼国舅名讳,还在太子爷的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 九皇子听了既无惊也无异,既非怒也非喜,只是哦了一声。 陆熙来还在看着,此时身旁却忽然传来了脚步,他心跳一顿,偏头一看,正巧见到那空有一副好皮囊内藏蛇蝎心肠的太子领着几个随从经过那拱门。 “我叫只畜生咬了,九弟倒是高兴!” 那语气中带的怒气哪是冲着九皇子去的,分明是方才的一口怨气无处发泄,在此找到了出气包。 这事到底还是由他而来,陆熙来吞了口唾沫,隔窗凝息看着其中的动向。 那太子一身靓青色华服,快步走到九皇子面前,扬手就是一个巴掌。 “又叫我看见你这根木头!” 陆熙来吃了一惊。 早听说皇室中兄弟阋墙不过常事,可眼前这一幕,还能算是兄弟吗?若不知道那少年是九皇子,陆熙来几乎要以为他是东宫太子的小太监了。 同为皇子,有势与无势竟差别至此。 皇宫想来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富丽堂皇的宫殿下,穿着锦衣华服的全是一帮畜生。 九皇子朝一边跌了几步,白净的脸屈辱的红起,原本讷讷的表情也被这一巴掌打散了,用笨拙的言语解释着:“……六哥,是梁国舅叫我来的。” 本欲离开,回头一眼却看见少年低头的隐忍表情,陆熙来的心一下子被紧紧揪住。 自大些说,他放不下一个这样好的孩子被欺负,自私些说,他方才还是被这孩子所救。 就是退一万步说,不懂怜香惜玉的男人,算什么男人! 一咬牙做下决定,陆熙来伸手,在地上抓了一把小石子。 太子才不同九皇子讲理,推搡着身前少年的身子,将无名火都撒在他身上,嘴上更是不饶人:“舅舅自然要叫你来……你可是本宫的九弟!那个贱妃的儿子……也配叫……” 听着愈发不堪入耳的漫骂,陆熙来皱眉,指尖一动,一颗小石子便飞了出去。 就在这一瞬间,站在一侧东宫侍卫总头动作怪异的扬起一巴掌,啪一声打在了太子的脸上,力道虽不重,指甲却在那白玉似地的脸上划了一道口子。 园中里的人顿时全部瞪大了双眼。 侍卫总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还待辩解,忽然感到肘部被一击,又不能自己的啪一声打了过去,这一巴掌还是正正好打上太子的脸。 这下太子终于被打醒了,双眼立刻瞪的能吐出火一般,大吼道:“王――诚――!!” 最后一颗,陆熙来对自己做着保证,指尖的石子再次飞了出去。 “啪。”一个略微站的有些近的侍卫也一扬手,啪一下打在了太子的后脑。 那侍卫自己也吓了一跳,立刻难以置信的后退进了人群。 太子立刻一回头,疯了一般钻进了人群中:“刚才是谁!谁敢打我!!!” 陆熙来勾起一笑,这情况太有趣叫他不能罢手了。 忘了方才的保证,陆熙来轻轻扬手,手中大小不一的十几颗石子通通朝着不同的目标准确的飞去。 只要是在太子身侧的人,纷纷扬起了手,虽打的毫无目标,也无力道,众人齐力,却让太子只觉得攻击如雨点般纷纷落下,被打得有些晕头转向了。 王诚毕竟是侍卫总头,这混乱中竟能耳尖听见了小石子落地的声音,震惊的往四周望了一圈。 陆熙来心道不好,立刻退出了灌木,抱着拐杖急忙忙跑了,跑开不远,便听见王诚恍然大悟远远吼道。 “有人捣鬼!” 第七章 “国舅府里有刺客!” 只这一句,何止颜|一个宰相,国舅,王爷们,皇子们,甚至皇帝九五至尊,统统由东宫侍卫重围了起来。 众臣议论纷纷;不论何党何派,此时都是人人自危,早知太子野心,难道真是要在此逼宫不成!? 皇帝勃然大怒;他也知自己天数将近,可好不容易今日身体转好来为国舅贺寿,此时却叫重兵围起,更是让他不能不怀疑太子是否狼子野心,要弑君篡位了! 国舅在旁解释;却劝也劝不住,眼看龙颜大怒,他自觉心里也是没底,打鼓不停。难道太子真要在今日政变……不该啊……就算要弑君,他也不该不知道啊!【喂。 总之各想各的事,满园王公贵族文臣武将,没一个人是坦坦然然的。 而此时,太子则在盛怒之下,领着东宫侍卫红着眼在国舅府四处搜寻那捣鬼的刺客,恨不能找出来扒皮拆骨。 可惜的是,他要找的人却早已混在重兵保护的人群里了。 陆熙来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好不容易在拥挤的人群中找见了颜|,还正要打招呼,便见他那视线冷冽的扫了过来。 下意识停了脚步,颜|却朝他走了过来,靠近之后也一言不发,只是用力的拉住了他的手肘。 他有话却不方便说吧,陆熙来心中明镜似地,果然趁着人群混乱,颜|低下头来。 出乎意料的是,颜|竟对他一笑。 “干的好。” 好你妈!像你看见了似地!陆熙来心中发毛,急忙挠挠头困惑道:“什么?” 颜|眼中的笑意却停不下来了,脸上喜悦与惊喜夹杂在一起,竟拉近了他吻上了他的眉心。 当那温热的唇落在额前,陆熙来不由自主的睁大了眼,就像全身的注意都落到了眼前的人放大的脸上一样,耳中突然没有一丝声响,明明身处偌大又吵闹的人群中,竟一瞬寂静下来。 颜|重重一吻撤下之后,陆熙来的脸颊才开始缓慢的发热,一向九曲十八弯的脑子,一时停止了转动,许久才回过神来。 他。在想什么。在这大庭广众之下……? 陆熙来原本以为自己已是放浪形骸,却想不到面前的人比他还要随性行事。 想着事的同时,颜|也松开了紧握住他手肘的力道,转身一人钻进了人群中。 陆熙来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追了过去,却见他穿过密密麻麻的人群,朝气到不停咳嗽的皇帝直直走去。 皇帝身边已拥着不少人,个个玉冠华服人模人样,此时若那从天上掉个板子下来,不知要压死几个皇子几个一品大员。 不愿看那怪诞的戏,陆熙来只得左右看了看,却在人群中一眼见到方才那神情木讷的少年。 九皇子并未看见他,身后没有一个随从,仿佛身边的事都与他无关一样,脸上讷讷的。 这木讷的表情下,陆熙来却能在他眼中读出内敛的仁慈与聪慧,他忽然好奇这一枚弃子,若将他推上九星,推上天元,会发生什么事? 国舅命人找见了太子后,一来二去,这一场闹剧很快便落下了帘幕。 国舅的意思是――皇帝的脸色已越来越差,今夜要不就干脆反了,要不就快点安分下来!考虑到有三皇子在旁握兵虎视眈眈,太子派最终还是选了前者。 烂摊子难收,这往日风光的国舅也顾不上宰相侍奉在皇帝的身旁低垂眼眸面无表情的说了些什么,此事越晚平息越不能解释。 总之一夜虚惊后,皇帝起驾回宫,群臣各自还家门。 当陆熙来跟着颜|踏出国舅府时,真不知自己是在生死轮回中走了几圈。 不由回头望望那金匾上的梁府二字,陆熙来正收回视线,便巧碰见太子从里面走出来,顿时心里一毛。眼看太子的视线也移了过来,陆熙来急忙转回了身来,闭目念着佛紧跟着颜|。 恨不能立刻钻进马车里,陆熙来急的直窜,颜|一向都是大步行路,但现在在他看来却是那样缓慢。 “站住!” 想也知道是在唤谁,陆熙来正在绝望想要装作没有听见,便感到身前的颜|率先回过了头。 见是太子,颜|有些敷衍的一揖:“太子殿下。” 太子赵亦胤却完全没有看他,而是快步朝陆熙来走来,他每走一步陆熙来便汗湿一分,却避不得,避了,岂不就是认了? 眼看着太子怒气更盛,那还留着一排牙印的手朝着自己领口伸出手来的瞬间,忽然一只手挡在了他的胸前,按着他后退了两步。 竟是颜|将他护在了身后。 颜|面色阴沉,口吻冰冷:“太子,吟诗作对无非以文会友的雅事,不必由此结仇还念念不忘吧。” “……”太子斜眼看了颜|一眼,这才想起这混账书生是宰相的管事。 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宰相家的狗,不是没名没故就能打得的。 这颜|也是三番两次奏本皇上废除太子,待他登基后,迟早将这一窝彻底收拾了。想至此处,太子哼了一声,终于摔袖领着侍卫走了。 看着太子上轿远去,陆熙来还在心里直呼大幸,便感到手肘被颜|一握,便被他拉扯上了马车。 一入马车,陆熙来便落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感到从身后拥上来的颜|将脸埋在他的肩口,他不由苦笑。 前几日不过夸你一句大美人掌我一掴,今日你这举动又是要干嘛。 “方才你做了什么?”耳边颜|的言语像加了蜜一般,甜的腻人。 原来他刚刚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说什么“干得好”,其实什么都不知道。陆熙来心中大喜却不形于色,迷糊的扬眉道:“啊?” “经今日之事,皇上必定对太子起疑心,原本已成定局的事看来有的是变数。而今夜太子如此毛躁,绝非策划为之。”颜|将他搂的更紧了,“陆熙来,是不是你捣了什么鬼。” “我是……” “我就知道……”打断陆熙来的辩解,颜|的语气听上去有些不同,竟带着几分执迷,“从第一眼见你……我就知道了……那鸾姿凤态,你一定就是那天外飞仙。” “……”鸾姿凤态?那小货郎打扮和鸾姿凤态什么的……根本八竿子打不着好吗? “是不是……陆熙来。” 再次听见这三个字,陆熙来才猛地回过神来,挣扎起来:“不不……我是林雁东!” 话一出口,身后颜|的动作就是一顿,陆熙来回头看去,那人脸上竟又是一脸忿忿。 面对翻脸如翻书的宰相大人,不详的预感再次将陆熙来湮没。 “嗷嗷嗷嗷嗷嗷。” 一阵响动后马车中突然传来了撕心裂肺的痛呼声,赶马的老黄吓了一跳,手一抖:“老爷,怎么了?” “没事,快点回府。”马车里颜|犹有余力,声音十分平静,就像那“嗷嗷嗷嗷”不停的呻吟不存在似地。 将陆熙来压制在软榻上,颜|一腿压在他的身上,抓着他手腕的手上也加大了力道,旋出了更可怕的角度。 “啊啊啊……嗷嗷嗷嗷。” 豆大的汗水从额前冒出,陆熙来几乎都能听见自己骨头在咯咯发响。 “不是陆熙来?哼?……你真的不是?” “不是!不是!” 颜|冷笑,手里的力道只微微加了一分,方才还嘴硬的人立刻就哭着喊着认了:“是是是……是,呜呜呜”刚一开口便感到关节隐隐作响,陆熙来立刻整个人都僵直了,泪流满面道,“我是陆熙来呜呜呜……你说我是谁,我就是谁……呜呜呜你就饶了我吧……松手吧小祖宗……” 面对他敷衍的回答,颜|的脸更加阴沉,手上的力道更是不收敛,狠狠压了下去。 “敬酒不吃吃罚酒。” 只听见嘎嘣一声脆响,马车中便是一声震天动地的惨叫。 那呼声听得老黄心里毛毛的,想来是林管事的伤出了什么事,急忙抽了马一鞭子,飞速朝宰相府奔去。 第二日早朝回来,颜|记起昨日又差点卸了林雁东一条手臂,本想去看看他伤势如何,却不料一进宰相府,下人便来报说宁阳王在正堂等着。 宁阳王虽然幼时将他托付于人家,算是半个恩人,但他秉性与颜|素来不合,而且两人还是朝堂上的对头,若非要指认陆熙来,颜|真是一点也不想与他打交道。 不知道他是来做什么,颜|却还是改了方向,朝正堂走去。 颜|一迈进门槛,原本打着扇子背对他的赵敬仁就闻声转过了身来。 “宁阳王有什么事么。”不等一句客套,颜|立刻开门见山。 赵敬仁笑笑,心想这后起之秀只不过仗着何玉湖大人提拔拜相,就完全不把人放在眼里,这死脾气,在朝廷却也是风光不久的。不再多想,赵敬仁还记得这次来贴冷屁股为了什么:“本王只是想起了一些关于陆熙来的事。” “……”颜|一怔,表情立刻缓了不少。 赵敬仁长长的凤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慢悠悠道:“其实呢――陆熙来还有一个特征,虽然可能有点普通,但……” 颜|喜出望外,急忙问:“什么特征!” 赵敬仁笑吟吟的打着扇子,朝一旁走了几步,手却不由的握紧了。 他恨昨夜陆熙来竟让他在亭子里等了一夜,最终只能去花街泄欲。 他虽能用吐纳法压制药效,却无法想象内力空虚如陆熙来,怎可能耐得住他的承欢散。 一想到陆熙来撇下他之后可能去找了谁,赵敬仁便气的一口血要涌上喉咙。 这也是今日他来试探的理由,微微一笑,赵敬仁将扇合上,笑道:“是这样――陆熙来的锁骨下方,有一个柳叶状的胎记。这件事除了我,别人都不知道。” 说罢他一回头,谁料正巧见到陆熙来趴在门缝偷听,发觉被赵敬仁发现后,陆熙来立刻飞也似的逃出了宰相府。 那样子让赵敬仁忍不住大笑,立刻落井下石,用扇子指着陆熙来的背影对颜|道:“喏,喏!他逃了。” 转身看见陆熙来跑的匆忙,宰相大人便也操起一根棍子,拔腿追了出去:“给我站住!” 看着两人追打着消失在门口,赵敬仁才感到心口一块大石卸了下来。 颜|并不知道陆熙来肩胛骨有无胎记,应该便是意味着两人昨夜没有坦诚相见过吧,想到这里,赵敬仁心里就宽慰了许多。 只是热闹的市集,今日怕要更热闹了。 第八章[插图加入] “啊啊啊啊让开让开!!!” 卖油菜的大嫂远远听见一声嘶吼,便见一个瘸着腿书生边跑边喊在摊前如一阵风般跑过。大嫂见书生的样子要多落魄有多落魄,不由探出身子看了一眼,但下一瞬,便有一个还穿着官服的年轻男子在耳边擦着跑过。 “哎哟哟,不得了!还拿着棍子呢。”大嫂感叹了一声。 “宰相大人饶命!!饶命!!”书生跑的虽没有宰相快,却别提有多活,抓住个摊子就是东躲西藏,忽悠一阵发觉不妙便又撒腿跑。 躲在一个绸缎铺后,宰相大人一棍子挑开了。 躲在一个猪肉铺后,宰相大人一棍子劈成两半。 到后来人人都护着自己的摊子,书生在哪都被摊主急忙推开,只得拔腿拼命跑。 “啊啊啊。啊啊啊。饶命!啊啊啊啊。宰相大人!!”书生跑的拼命,叫得也是声嘶力竭,直把在茶馆,酒楼二楼的人都叫得探出头来看这好戏,指指点点,笑个不停。 宰相棍打书生,这真是百年不遇的好戏!说书先生看的眼都直了,决定一定要把这出戏添油加醋,分成十段天天讲。 “啊啊啊。饶命啊啊。”陆熙来跑的汗如雨下,但怎比得上年轻力壮的颜|,又不能躲,很快便被追到。 忽然膝盖后方被一棍子横空一打,陆熙来便“哎哟”一声栽倒在地。 “啧啧……”茶楼上的众人顿时一阵唏嘘,怕是看戏也没看的那么专心过。 颜|也是追的气喘吁吁,见陆熙来已经跌倒在了大路中央,才将棍子立起,叉腰喘了喘气。 待到气息缓了下来,颜|才缓步走了过去,在陆熙来要起身的瞬间朝着他的背一脚踩了上去。 “唔。”陆熙来终于连最后一丝力气也失去,趴在地上不动了。 颜|才不管他晕没晕,在他的身边半蹲下来,便伸手将他翻过了身来。 “陆熙来,我看你还怎么狡辩。” 颜|说着,手便朝陆熙来的领口伸了过去。 就在此时,陆熙来忽然睁开眼抬起没受伤的左手来,紧紧攥着自己的领口。 颜|立刻抓起他的手按在地上,丢了棍子,俯身上前,另一只手再一次朝他的衣领伸去。 就在这一瞬间,一声呼声清亮,娇滴滴的划破天际。 “不……不要――!” …… “……”在茶楼酒楼二楼看戏的众人一齐怔了一怔,好一会,终于有人回过神来,眉毛暧昧的一扬。 啊。是这么回事啊…… 明白过来的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给还不明白的人的点拨几句,泛泛大宋朝,好男风这点事,还是很平常的。 议论纷纷传入耳中,颜|暴跳如雷,猛的朝的四周瞪了过去。 他爷爷的。好男色?!他颜|会好这林雁东平平无奇的色?!这群人真是瞎了狗眼了!!! 原本赶来看看情况的赵敬仁早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担心谁不好担心他活不下去?自嘲了一下,便哈哈大笑着转身走了。 在颜|发愣的瞬间,那林雁东已带着娇羞的表情挪开了身子,只见他在一旁跪着,伸手解自己的腰带,就怕别人听不见一样哭喊着道:“宰相大人!……奴才,奴才自己来!” “喔喔――”众人顿时伸长了脖子,十分三八的发出了呼声,而颜|几乎是立刻扭头干呕了起来。 也不知自己在羞些什么,颜|立刻下意识的扭过头去,无奈低吼道:“停,停!” 颜|一声令下,陆熙来立刻停了手上的动作,脸上的表情顿时换了:“呐,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陆熙来一边无赖说着,一边几下系好了自己的腰带。 见陆熙来拍拍衣裳上的灰尘站起来,表情得意,颜|才顿觉上当。 但想想只要这人在府里,什么时候给扒了看个究竟都行。这么想着,颜|才收敛了心神,捡起棍子便一下打了过去。 “嗷。”这一下虽打的不重,但打的莫名,陆熙来立刻气的跳了起来,“干嘛?!” “回府!”颜|的表情非常理直气壮,说完又一棍子横打了过来。 妈的。又不是只畜生,用得着他拿棍子赶回笼吗!陆熙来急忙避开,嘟哝着在前头小跑。 众人目送着两人在大街上打着闹着回府,只见书生又避又跳又嘟哝又骂,宰相在后面拿个棍子像赶羊一样往前赶,不由纳闷着风花雪月怎就一下子变成了畜牧业。 由于干系到堂堂一品宰相,此事在市井中流传了好一阵,各种说法都有。 从市井中渐渐传到朝堂,连东宫也不例外。 太子爷边听王诚的讲述边笑,将手里的茶盏放到一旁:“这管事究竟叫什么名字?” 王诚答道:“只知道是叫林雁东,以前是在市集里卖画的,考不上功名的落魄书生。” “怎会到宰相府去。” “呵呵……”王诚又将市井里流传的宰相府抓人打人连同雪地相救的误会全部对太子爷说了一遍,“后来宰相不肯放人,就被迫在宰相府当管事了。” 太子爷边听边乐,又喝口茶水,淡笑道:“这人倒是有趣。” 说的看似淡淡,却暗藏杀气,他脸上那道口子才脱痂尚有一层淡淡的茶色,而心里的怨气也是差不多。 赵敬仁正坐在一旁,自听说了那夜的事后他便心知肚明那捣鬼的是何人――做事不狠,不绝,却乱来,胡来,除了陆熙来,还能有谁? 知道归知道,赵敬仁却从未说出口,但太子爷不知怎的,偏也是怀疑是那宰相府的管事。 “太子,当下还是想法子稳住皇上才是正事。”那一夜过后,至今不论太子怎样求见,皇上都不再见他,这样下去,废除太子不过朝夕的事。赵敬仁可不想因为那陆熙来乱搞,让颜|和那三皇子得了便宜。 “……”赵亦胤看一眼赵敬仁,展开一笑,“皇叔说的是。”他站起身来,望向花园中的湖水,“只是,父皇不肯见我……”眼波流转,他转身望向端坐在亭中英姿挺拔的皇叔,有些出神的喃喃道,“这……如何是好呢?” “皇上正在气头上,这也是难免的事。”赵敬仁带着自信的笑,“三日后,太子你便去负荆请罪。” 太子叹息一声,道:“父皇不会见我。” “不会。”赵敬仁悠悠一笑,“太子您到时只用说四个字。” “哪四个字?” “废立太子。” “啊?……”赵亦胤吃了一惊。 “兵书有云――以进为退,欲擒故纵,凡事一旦被动,就必输无疑。”赵敬仁摆手,开扇行至湖边,笑道,“即便果真被废,皇上向来对三皇子疑心颇重,难道还能把太子之位给了他。” 赵敬仁说罢,忽然回头,认真道:“但是皇侄,你不可再将时间花在查什么宰相府管事身上。” 太子一怔,他向来对赵敬仁有答必应,此次却忍不住反驳道:“为何不可?我现在虽动不得宰相,区区一个管事,哼,我搞不死他?……” 劝不住气盛的太子,赵敬仁若有所思的背过身去。 颜|压着他要的人不肯放手,这一点也叫他很发愁。他心里虽然知道陆熙来活络不至于会有性命之忧,但日日看着陆熙来被颜|追着打,身上每一处完好,也是疼在心里。 这样思忖了片刻,赵敬仁才回过身道:“太子,宰相倒也并非动不得。” 赵亦胤一惊,忙问:“真的?只要没了颜|,何玉湖一众就不足为惧了,任三哥有兵权,朝廷里没有帮手,他也没能耐和我斗!” “太子可知刑部尚书关万何?他向来与何玉湖交恶,此人虽平庸,若善加利用……倒也未必不成气候。”说完,赵敬仁回过身,玉扇在太子肩上轻轻敲击,安慰道,“此事就只管交给皇叔吧。皇上那边,自己好生处理。” 太子一喜,立刻弯腰行了大礼:“那便麻烦皇叔了!”抬起的脸上笑意满满,冠玉似得脸上闪过一丝绯红。 赵敬仁却完全没有察觉似得,已转头匆匆迈出了小亭准备去刑部疏通。 见他走的匆忙,太子心口一紧,已唤出了口:“皇叔……” 见他停住脚步,太子还未开口说什么脸便一热,不由自嘲自己二十好几,连嫔妃都有好几个了,但面对这个男人还像个年轻人一样。 正在太子踟蹰此时,听见远处一声传报,梁皇后已带着几个婢女进了花园朝小亭走来。 梁皇后不久便行至小亭下,见到赵敬仁在,脸上便是止不住的欢欣:“王爷也在啊。”赵敬仁既是太子的小叔,也是她的侄女婿,皇家的亲戚不算亲戚,娘家的亲戚却是比什么都亲。 “母后。” “嗯。本王有要事,先告辞了。”赵敬仁顿了一顿,又合扇微笑着拜别了皇后,这才转身走了。 梁皇后拉过看着宁阳王远去发呆的太子,携着在石桌旁坐了下来,款款道:“皇儿,皇上还是不见你吗。” “……”太子这才记起现在的尴尬处境,想起那林管事的脸,便不由气恼的皱起了眉。 “……”梁皇后看着他皱起眉,便不由叹息,“你若是能好好学习诗书礼仪,遇事能多想三分,怎能惹下这种大祸。……你瞧瞧蔷淑妃生的那个孽种,看着木木讷讷的,其实他心思比谁都多,跟她娘一个样!不然,蔷淑妃早死,他一人又没权没势,哪能平平安安活到今日?” 太子见皇后又开始叨叨絮絮,不由撒娇的唤道:“母后……” 梁皇后这才停了唠叨,换了个话题:“母后听国舅说起,你这次去国舅府贺寿,惹下大祸不说,之前还打了个书生?” 太子一怔,辩解道:“……他直呼舅舅名讳,该打。” “你舅舅可不是这样对我说的。”梁皇后微微板起了脸来,“他名为烁占,那书生说的却是‘硕真不羡仙’。你分明是对子对不过人家,就强加罪名。” “……”太子不满的眨眨眼,却也说不出什么来解释了。 皇后见他这样,哪里还生的起气,笑着将他放在桌上的手拉近了身边:“母后呀,给你定下了个事。” “什么事。” “前些日,你不是气走了张太傅?既然那书生文采惊人,那就请那位书生来做太傅!”皇后微笑着,说完见太子一下子愣了,当他不愿意,便接着道,“这样你既能多学些礼义,也落得个宽宏大量的名声,不好吗?” 赵亦胤这才猛的回过神,他本还以为这辈子没法和那无赖算账了,却想不到…………这法子他怎就没想到!他一回神笑意就忍不住爬到脸上,若不是忍着,几乎要哈哈大笑起来:“好!好极了!!” 梁皇后说干就干,第二日便求了皇上一道旨,顺带还在旁说了太子不少好话。 林雁东做太傅,已是八磅大锤钉钉子稳扎稳打的事了。 第九章 “做。做什么?”还跪在地上,陆熙来大张个嘴,半天没爬起来接旨,抬头好像传旨的太监脸上有字一样盯着看个不停。 “太傅。”还跪在一旁的颜|头贴着地,冷冷道。 “太傅……是……什么?” 颜|本待还要解释,却想起自己还头贴地大跪在地上,顿时怒道:“你先 恋耽美 分卷阅读4 不见棺材不掉泪 作者:吞拿鱼王三明治 。” “接个屁呀!”陆熙来顿时蹦了起来,指着颜|骂道,“畜生!你以为我不知道太傅是什么吗?!你叫我接!我接了还有命吗!!” 见他竟站了起来,那传旨的太监立刻瞪起两个铜铃似的眼,那官话说的比什么都流利:“大胆,你要抗旨不成!” “这旨接了才叫大胆呢!”陆熙来答得更利索。 “你!!!” “……”颜|只觉得头越来越痛,终于忍不住一把将陆熙来拉了下来,迫他跪在身旁,压低声音道,“太子能把你怎么样?你这里不接,就是一个脑袋搬家的结果!” “……啊。”陆熙来脖子一缩,“真的?” “你用脖子试试看?” 颜|警告的眼神让陆熙来感到背后被一个冰凉的利刃划过,立刻直起腰弹了起来:“我接!接!” 就这么和抢来似地圣旨让陆熙来当作命似地供在房间的桌上,陆熙来则坐在一旁唉声叹气,连正眼也不敢看一眼那道圣旨。 “……”抱着自己的头埋进膝盖,一想到明日就要去见那个太子爷,陆熙来便感到后脊发凉。 在国舅府他已领教过了,在皇权面前,可不是他能耍耍小聪明就能蒙混过关的。 他可是动动手指就能要人脑袋的太子爷。 而颜|还不回来,为何他出门就不回来了。陆熙来竟期盼起了自己避之不及的那个凶神恶煞的宰相大人。 但面对未知的明日,那野狼饿虎的东宫里各种他未曾见过的招数防不胜防,即便颜|在,又能怎么样呢。 三餐不思,陆熙来在房里蹲了一下午,任日落月升,一夜无眠,只觉得一低头便是一夜,再次抬头时,天空已经破晓。陆熙来知道自己该进宫了。 忽然抬起头来,陆熙来脸上的表情异常的平静,他打水洗脸,一丝不苟的束起了长发,换了一身体面的衣裳,大步迈出了房间。 天方破晓,颜|匆匆下马,赶了一日一夜的路他才能去奉水县打了个来回,他虽困乏,却不能去休息,匆匆朝林雁东的房间走去。刚穿过一个回廊,便见到了那灰蓝色的身影在经过花园。 颜|安心下来,正要开口唤他的名字,却发觉不知该唤哪个名好。 林雁东?还是……陆熙来? 就在他想着这奇怪的问题之时,本要经过花园的书生见到墙角一朵蔷薇开的正艳,不由驻足下来观看。 他的手在花茎上抚了抚,才做下决定一般一折摘了下来,放在鼻下闻了闻那沁人的香气。 像是惊异于花香,书生的眼睑抬起,露出了微笑。 颜|竟一时看懵了。 他对于林雁东的印象,一直都是不修边幅,无赖,泼皮之类的字眼,而每次想起他,就是泪流满面,汗流浃背之类的词语,总之记忆中每一幕他都是不能再狼狈。 但这个有着一双明亮眸子的,嘴角带着微微一笑的干净书生,也是林雁东吗?要不是林雁东的话,又是谁? 颜|发呆间,陆熙来已把那蔷薇放进了袖子,香气立刻灌满衣袖,而他也已做下了决定。 既为太傅,他就要好好教教这小畜生怎么做人! 此时他忽然听见远远轻轻一声唤,颜|一向霸道的声音此时底气不足也没有自信:“陆熙来。” 无奈回过身,陆熙来再度摇头:“都说几次了,不是陆熙来,是林雁东。” 颜|这一回却没有立刻发火,只是大步走过来,有过那么多次教训,陆熙来立刻有些害怕的后退了几步,却被颜|一把拉住。 陆熙来害怕,便想要嚷嚷,却见他表情不同往日,从怀里取出了一个玉坠。 清晨的晨曦中,那一个玉扇形状的坠子转了几转,流淌着清光。 “这是皇上御赐给义父的玉坠。”颜|说着,将玉坠系在了陆熙来的腰间,轻轻道,“有什么事,就拿出来……御赐之物,怎么也能挡一下。” 义父,何玉湖?陆熙来在宰相府其他下人口中也听说过,可记得他似乎告老还乡去了奉水县…… 啊。陆熙来这才发觉,一向一丝不苟,衣着考究的颜|,此时却是灰头土脸。 陆熙来的心忽然之间膨胀,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后退了两步。 他不懂……颜|为什么要为他做到这一步? “颜|?!御赐之物你……你去求来给我?”陆熙来像要求证什么,抓紧什么一般匆忙的开口,“你要知道,我不是你的恩人陆熙来,我是林雁东啊?” 颜|那一瞬的神情有着微微的悲伤,却还是抓着他的手肘将他拉近,认真道:“我要去上早朝了,自己当心。” 陆熙来讷讷的抬头看着颜|,过了半晌也不知回应什么,只是傻乎乎的点了点头。 颜|简单洗漱后便拿着玉笏匆匆上朝去了,陆熙来呆在宰相府里,却也只是用过早饭,便等到了来传人的小太监带着轿子候在外头。 陆熙来深呼吸一口气,便整整衣裳,便随着小太监出门上了轿子。 “林太傅,您坐稳了。” “唔,稳着呐。”陆熙来在轿子中四平八稳一坐,心想怎么连个小太监都分外贴心了,他又转念一想,便没有什么想不通的了――他林雁东在人眼里是野鸡变凤凰,谁管你凤凰进东宫是不是被太子烤了吃呢。 但随着轿子开始缓缓升起,他忽然后脊一凉。要说这种感觉对陆熙来来说不算陌生,得亏他多年四处逃窜的经验,给了他精确到可怕的直觉。 在那一瞬间他猛地扬起双手,果然下一刻,便有几道铁箍忽然从扶手窜出。 虽避过了双手,但陆熙来的两条腿和腰部已被牢牢禁锢,不由狠狠道:“这小畜生。” 在旁听着的小太监知道得手,冷笑道:“嘴巴放干净点,不然一会还有得是你受的。” 真是物似主人形,东宫这什么鬼地方,连个小太监都是条人精,陆熙来真想伸手出去打烂这仗势欺人奴才的脑袋,却想起自己侥幸避过,劣势对强势,当善用筹码,便不做声了。 那小太监见他不回嘴,才有些得意的尖声道:“起轿。” 走了约一刻钟,便感到轿子落了下来。陆熙来微微掀起轿帘,发觉已到了皇宫门口了,小太监在旁边解释道太子有命林太傅身体不便入宫不需步行。 不一会轿子便又抬了起来,又行了一刻钟,这会落轿时,才听小太监禀报道:“太子爷,林太傅已到了。” 陆熙来再次掀起轿帘偏头瞅了瞅,但还未看清楚什么,便听得耳边一声“嗖”伴随着一记闷响终结,扭头一看,顿时大汗淋漓。 一支箭,就那样直直插在他方才脖子的位置。 他早料到太子会给他个下马威,却没想到那畜生要直接送他去见阎王!! “太子!!” 这一声慌张唤声字正腔圆,倒不是东宫其他人的阴阳怪气。陆熙来隐约记得那人是叫“王诚”的东宫侍卫总头。 阎王殿里走过一回,陆熙来顿时连大气也不再出了,生怕再出个什么声,太子就命人将这轿子射成个刺猬。 “啊,这可怎么好。都是你这狗奴才乱叫扰人……”赵亦胤的声音平淡到欠扁,从远而近,“先生没有受伤吧。”说话间一只手掀起轿帘,随着轿中变得光亮,陆熙来立刻将双手用袖子掩盖覆在了铁箍之上。 见到那林雁东歪着个脖子对他一笑,赵亦胤的眉尴尬的一扬,立刻猛的摔下了轿帘。 这人难道真是神光附体,遇难呈祥?这样还搞不死他! 见主子恼怒,那小太监急忙灵机一动,道:“请先生下轿。” 陆熙来动动自己的双腿,无奈的耸肩:“太子,奴才倒是想下去,但……” “先生说什么但。”赵亦胤立刻打断,忽然大大的一揖,“先生既已接旨,便该按旨行事!请先生下轿!”脸上严肃,心里却早早笑了起来。 林雁东,抗旨不尊和欺君犯上,任选其一都够你死了吧。 “――”似乎知道辩解无用,轿中之人叹了口气,沉默片刻,却忽然道,“自古拜师是要下跪奉茶的……” 赵亦胤听见这话,顿时气的脸都绿了,这家伙已死到临头,竟还要自己向他一个无赖下跪,这贱民真是意淫到家了! 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轿子里的人立刻紧接道:“太子贵为诸君,跪便不必了!但太子要奉了茶,你我才是师徒。” “哦?这有何难。” 赵亦胤这才重新笑起来,说罢,便命人取了茶盏,几步上前递送到了轿子前面。 他冷笑着,心道自己奉茶不过举手之劳,倒不知你林雁东有没有能耐喝得呢。 就在那东宫太子以为胜券在握之际,忽然轿中伸出两只手抓上了他的手腕。 “啊!”赵亦胤大吃一惊,手里一松,而在那茶盏落地的瞬间,他连身子也猛的一下被拉进了轿子里。 “太子被拉进轿子里了!!!”站在一旁拿着茶壶的小太监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嘶声喊道。 这一声提醒了所有愣在当场的人,当即便是一阵嘈杂尖叫。 远处站着的王诚也立刻提剑领着众人涌了过来,将轿子包围起来却顾及太子不敢乱来:“林雁东,把太子放出来!” 头咚的一声磕在了轿子的后壁,赵亦胤只感到那林姓太傅的脸在面前一晃,一根冰凉的箭已经顶在了他的咽喉,顺着他泛着青色的血脉若有似无的移动着:“叫他们别乱动。” 吓得脸色铁青,赵亦胤立刻撑着身子,动也不敢动高声令道:“都别轻举妄动!” 听见外面的一团乱终于安静了下来,陆熙来才舒缓了紧皱的眉头,慢悠悠道:“腿好酸。” 也不管陆熙来的表情是多么得瑟,赵亦胤此时真是比什么时候都干脆,唯命是从:“快松开铁箍!” 在活动范围内舒展了一下筋骨,陆熙来顿觉僵直的四肢舒畅无比,过了一会才道:“这里断是非的地方在哪?” 他知道在东宫便是被宰割的命,只能愿有个公证的第三方。 “……刑部?”赵亦胤虽答的诚实,却心里一喜。昨日已收拢了刑部尚书关万何,去刑部,和去东宫,却也没什么分别。这乡野粗人陆熙来,即便再聪明,又怎会想到此处呢。 果然陆熙来没多想,便对外面的人懒懒道:“听见吗?去刑部。” “林雁东,快点放了太子,你尚有一命!” 听见轿子外面王诚如此牛头不对马嘴的回应,陆熙来也是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爷爷的,撒谎不打草稿就算了,能否至少想一下换做是你你信吗? 他也懒得辩驳,只是把手里闪着凶光的箭推进了一分,便已有东宫太子忙着替他代言了:“去刑部!快去刑部!!” 太子的话显然比他有分量,沉默了一阵后,轿子便被抬了起来。 第十章 陆熙来虽未完全松懈下力气,但好歹目前比呆在东宫人为刀俎,手里至少多了个筹码。微微安下心来,他那本来就跟着美人转的眼睛,便理所当然的落在了赵亦胤的脸上。 “长得倒是不错。”没天理了,怎么但凡带点皇家血脉的,都俊到让人想入非非。 听见如此轻薄的话,赵亦胤立刻猛的瞪了过去。 陆熙来笑笑:“做什么一副贞洁烈女的样子,好像我会对你发情一样。我虽然喜欢漂亮的东西,但你那好皮囊下是什么鬼玩意,我一清二楚。你――就是一小畜生,你爹就是个老畜生,你娘就是母畜生。” 陆熙来两片嘴信口开河,堂堂皇室,便被他全都数落成牲口了。 看见赵亦胤的眼中渐渐闪出晶莹,陆熙来急忙摇头,止住心软,恶狠狠道:“可恶,太忽悠人了,要不是手里只有一根箭,真想在你的脸上画畜生凶猛四个大字警示后人。” 赵亦胤倒吸一口气,想起当时若不是王诚出声阻止,他本还想再补一箭,幸好那一箭没射出去,不然这无赖什么做不出来。 陆熙来就这么用言语欺负了好一会太子爷,也不知过了多少宫门,才感到轿子落了下来。 掀开轿帘看见了刑部的大门,陆熙来终于微微松了口气。 “……太子爷,咱到了。”说着动了动身子,陆熙来一脚将太子爷踢出了轿子,自己也紧跟了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陆熙来正出轿子的一瞬,便被一把刀架住了脖子,余光中只见那一身黑色劲装,正是那个东宫侍卫长王诚。该死,离刑部只有一步之遥,形势却又倒转了。 由小太监搀扶起来的赵亦胤回头便恶狠狠道:“王诚,杀了他!” 话音未落,陆熙来便感到脖子贴上了冰凉的利刃,立刻吓得嚷了出来:“慢着!!” 大喘着气,过了许久陆熙来才能确定自己的脑袋还在脖子上,忍不住朝那王诚感激的看了一眼,陆熙来喘着气对着赵亦胤道:“我有……我有皇上御赐之物。” 此言一出,赵亦胤果真脸色微变:“在哪?!” 要知道皇帝御赐非比寻常,若非有恩于皇上,就是有功于朝廷,眼前的人从未拜官,难道是何时有恩过父皇?若是这样,皇上下旨命他为太傅当是经心了,要是这人第二天就没了,追问起来,真的不好办。 “……”陆熙来心里虽然还七上八下,却想了个通透,知道那赵亦胤心思太多小鸡肚肠自己绕不过弯来,便干脆挑眉,得意道,“皇上御赐臣的玩意在哪干你何事?我要见刑部尚书。” 他知道自己架子摆的越自信,太子爷就越退却。 太子暗自思忖去刑部定他个罪名正言顺的砍了,倒也比在这没个名义就杀了好,便冷笑道:“那我们就去刑部!” 赵敬仁本在主审后堂与关万何谈论着抹杀宰相颜|之事,却忽然听见外头骚动,不由疑心的对视了一眼。 当躲在后堂却见到陆熙来就这么被推搡着进了刑部主审大堂,赵敬仁几乎吃惊的愣了,但再看看站在一边趾高气扬的太子,他便不由皱起了眉。 赵敬仁与陆熙来自小一同长大一同读书,怎能不知他的秉性。 陆熙来虽是个不安分的人,却一向胆小,不至于要自己送上来找罪受,想也知道,是何人死缠着旧怨不放。 如此心胸狭隘,如何成大事。 赵敬仁想归想着,本决定在后堂静静听审,但见到那陆熙来被推倒在地上,那双眸子惊慌失措的一瞬心口一紧,叹口气,还是掀起帘子,伸出玉扇,唤了赵亦胤过来。 赵亦胤一眼便认出了那把玉扇,在意外之外见到赵敬仁,可谓喜出望外,急忙就跑了进来:“皇叔,怎么你也在。”他绕到赵敬仁面前,才发觉他的面色阴沉,顿时也噤声了。 “我前日说些什么?” 赵亦胤思忖了一下,便记起了,但他立刻委屈道:“这是母后的……” “行了。”赵敬仁皱起眉不耐烦的打断,玉扇一指外堂,“立刻把外面的烂摊子收拾了,已经一箩筐的麻烦了,你还嫌自己身上不够腥?!” “……”赵亦胤不满的转移了视线,低头不语。 “皇侄儿,你若是再如此下去,便是你我两头亲戚,皇叔也是帮不了你的!” 赵敬仁说罢,似乎当真要拂袖而去,赵亦胤一见,立刻焦急的一把抓了他的袖子:“皇叔!”他踟蹰了一会,终于还是泄气道,“那便全权交予皇叔了。” 之后又同赵敬仁交代了事情经过,赵亦胤便领着王诚和东宫的小太监回了东宫。 陆熙来真是乐了,他跪在这堂上跪了一刻钟,一句话未问,一个板子也没打。就盯着那坐在堂上脑满肠肥的刑部尚书看了一刻钟,太子就撤了,没一会,刑部尚书也撤回了后堂。 但他连压轴宝贝都还没拿出来呢,陆熙来想着手轻轻抚上了腰间的玉坠,想起那灰头土脸一脸疲惫的颜|,指尖便是一股暖流袭来。 这一股暖流,在见到后堂里出来的赵敬仁时,便停止了流动。 陆熙来怎能不知自己每次遇难呈祥又哪里是天命所受,分明就是命中多逢贵人。 赵敬仁拉着他的手肘一言不发的走着,步履飞快,直到走到了僻静处,才回过头来。 还正要开口感激,陆熙来便被一个大力拉扯着拥进了怀里。 天知道赵敬仁听着太子叙述时是怎样的心惊胆颤,他不敢想象,其中环节若有一步差池,他还能见到眼前这个叫陆熙来的人吗? 赵敬仁不住的吻着他额前的发,手中的力道大的惊人,声音听着也有些发狠:“我不许你再回宰相府。” “……” “不许你再离开我视线一步。” “……” “……我也再不要管这些破事……我们一起回封地。” 真是一句比一句更大胆,陆熙来只好当作没听见,撅嘴吹了个口哨。 这似乎再次激怒了赵敬仁,他手上的力道几乎要将陆熙来嵌进自己的怀里,嘴上却狠狠道:“你这个混账东西。” 陆熙来叹气,终于开口提醒道:“别说宰相府,王府,就是皇宫,也无法护我周全。” “谁说我无法护你周全!”赵敬仁的声音开始变得焦急而急促,“我愿用性命护你周全!” “……”陆熙来不反驳,只是任赵敬仁自己思量。 好在赵敬仁似乎终于冷静了下来,手里的力气也渐渐送了开,但在陆熙来后退一步的时候,他却一伸手,顺势摘下了他系在腰间的玉坠。 “……?”陆熙来伸手便要取回,却由于赵敬仁抬起手而扑了个空。 “皇上赐给何玉湖的扇玉坠。”赵敬仁只看了一眼便脱口而出,随后看向陆熙来,问道,“颜|给你的?” 只是听见那名字,陆熙来眼前立刻闪过那年轻宰相玉琢一般的脸,便忽然莫名的尴尬,答得有些含糊其辞:“唔。” “真难看,不许带了。”赵敬仁数落完,便交回了陆熙来的手里,笑着轻搂着他,“前些日有南方来的玉商,带来了两块上好的和田玉,你不是小时候就爱雕琢,什么时候来我府里拿去玩吧。” 陆熙来黑下脸,无奈道:“你叫我雕些街上卖的破玉石就行,上好的和田玉就算了吧。” “有什么关系,是你雕的,我都带身上。” “有空再说,有空再说。”陆熙来敷衍的推辞着,伸手微微推开赵敬仁,这才脱离了那怀抱。 赵敬仁不再纠缠,只是又道:“这太傅之位却不是说不干就能不干的。在我搞定之前,便每日告假吧。” “哦。” “……”赵敬仁又紧盯着陆熙来看了许久,这才发觉他今日有些不同,不由笑了,“怎么,今日还打扮过?”说罢凑近了他的领口吸吸鼻子,又露出笑,“还带香。这样多好,以后也多装饰装饰。” 这几句话说的陆熙来是面红耳赤,抓耳挠腮,支支吾吾道:“哦……。”与赵敬仁颜|那些考究的人不一样,陆熙来一直以来不修边幅惯了,今日打扮一次就让赵敬仁抓着深究,自然是窘迫不已。 赵敬仁又拉着他聊了一会天,这才带着他进了热闹的街道拦了个轿子,送他回了宰相府。 陆熙来一下轿子便看见了执着玉笏站在府外的宰相大人,那一身红黑的官服都还没换,白玉似的脸晒得发红。 他不会是从下朝起就站在这儿吧,陆熙来有些不可理喻的想着,抬头看看天色都已是正午了。 陆熙来急忙露出笑,但刚要打招呼,便看见颜|立刻掉头进了宰相府,那伸出的手就那样尴尬的停在空中。 他爷爷的这人是什么鬼脾气! 第十一章 告假在家还有朝廷俸禄拿,陆熙来从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的好事。只不过,若能赏他个府邸,让他可以从这可怕的宰相府搬出去,就最好了。 小心翼翼的探出个头,陆熙来低声叫着在正院扫地的下人名字:“有福,有福。” “林管事?”闻声抬头见是林管事,有福便立起扫帚,走了过去。 “老爷回来了吗?” “哦,老爷?已经回来啦。” 该死的,他不过晚睡了一会,人就早朝回来了,这早朝到底是干什么的?!大清早跑到那跪一下就能退朝了吗?! 就在他准备脚底抹油趁没人逃到府外避难的时候,背后便传来了宰相大人那冰冷的声线。 “找我?” 一个激灵,陆熙来立刻转身大跳着后退。 颜|脸上还是那副满不在乎带着一丝不屑的表情,人已走到了圆桌前坐了下来。 下人立刻呈上了早点,而颜|一双琉璃一般夺目的眼睛斜过来看着陆熙来,催促道:“还不过来。” 陆熙来虽是下人,但由于很受“恩宠”一直是与颜|同桌吃饭,尽管他一点也不想。 颜|见他急忙小跑着在圆桌的另一边坐在自己正对面那离自己最远的位置,虽然不满倒也没说什么,只是低头喝粥。 陆熙来也低头喝粥,但看看这桌上清粥小菜,心里洋溢起奇异的感觉。 怎么…… ……有种老夫老妻的气氛? 想到这里,陆熙来忽然乐了,抬头看看对面的“老婆大人”,觉得还真是养眼。 “……”像是感应到陆熙来的臆想似地,颜|忽然铁青着脸抬起头来,吓得陆熙来急忙晃头打消了这种想法。 颜|哼了一声,突然放下勺子,撇下喝了一半的粥站了起来。 “吃完到我房间来。” 丢下一句话,颜|便快步走了。 “……”陆熙来探头探脑的在颜|房门外踟蹰,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进去,便听见一声殷勤的呼声。 “林管事。” 路过的一个小丫鬟正含笑看着他。 “诶。诶!” 陆熙来猛回头,见是自己走来走去挡了人家的路,便急忙退到一旁。 小丫鬟却不急着走,举了举手里的布制口袋,笑问:“林管事要不要尝尝?” “这是什么?” “奴婢的亲戚从直沽带来的小麻花。” 陆熙来冲袋子里一看,果真看到许多泛着油光的麻花,一股香甜扑面而来,真叫人胃口大开。 陆熙来便不推辞拿了一个道声“谢了。”就塞进嘴里脆脆的咬了一口。 丫鬟见他的馋样也不由笑了,这才系好了布袋走了。 吃着麻花目送着小丫鬟远去,陆熙来才忽然听见身后一声开门声,想来是动静惊动了颜|。 他一慌,急忙回头却正对上颜|放大的脸,下意识的便要后退,却被颜|一把环住了腰。 “诶?!!!” 感到颜|就势拉他进了房里,陆熙来一慌,急忙后退,却不料被门槛一绊。 若非陆熙来大张个嘴,两人当即就是一个经典的后仰,抬腿,深情对视的标准动作。 在他忙着面红耳赤之际,颜|已脸色铁青的一把将他拉进了房里,“砰”一声关上了门。 陆熙来只感到颜|像拎着条大黄狗一样拎着他的后领,慌乱间却见房里并非只有两人,床边还站着那侍卫陈坷。 没来得及想这其中关系,他便被颜|往床上一丢。 “哎哟。”陆熙来看似夸张的呻吟了一声,但双肘落地时是真的疼。 这是什么情况?!在陆熙来警钟长鸣的时候颜|已经一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将他翻了个身,还穿着黑色官服的高挑身材已整个覆了上来。 幸而陆熙来及时的反应了过来,立刻一把抓住了颜|伸向他衣领的手。 “不要……”他挤出两滴眼泪。 陈坷顿时脸一红,颜|的脸也一沉,几乎忍不住胃中的翻腾,好一会才勉强能开口道:“林雁东,你若要证明自己真不是陆熙来,就让我看清楚。” 陆熙来犹豫了一会,嚷嚷道:“你要看清楚什么?乳/头吗?” 颜|暴怒:“谁要看你干瘪瘪的乳/头!” 陆熙来一听也十分不是味儿,反驳道:“谁说我乳/头干瘪瘪了!!” “男人的乳/头不就是干瘪瘪的吗!” “那么说你的乳/头也是干瘪瘪的了?!” “我的乳/头干你什么事!” 见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在旁边红透脸的陈坷终于忍不住插话:“就别再说乳/头的事了好吗。” “……” 颜|这才意识到自己竟跟着林雁东犯了傻,愤怒之余也明白与林雁东这种人多说无益,立刻一把抓住了他的双腕压在了枕头的两侧。 身下的人似乎意识到了自己打算硬来,四肢立刻剧烈的挣动起来。 虽然是个没功夫的书生,但力气却不小,颜|只好用身子压制着林雁东的抵抗,喘着气道:“陈坷,过来抓着他的手。” 妈的啊啊啊啊。 这算什么!让三十多岁红着脸的陈坷紧紧压制着双手,他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简直像小倌馆里不听话的小倌。 他无力的反抗让翻身上床的颜|如数的压制了,一袭尊贵黑衣的颜|像一朵黑云一般压在身上,最后他只能扭扭腰,动动脑袋。 见情况落入自己掌握之中,颜|满意的眯起了眼,但就在他伸手过去的瞬间,身下的人竟梗咽起来。 “呜呜……颜|――不要――颜|――不要这样对我。” 每一声都是寸寸断肠。陆熙来哭的泪水涟涟,横流进两边的鬓角湿透刘海:“还以为从那里逃出来就能好好生活,为什么――难道是我林雁东命中注定――” 完全不明白陆熙来在说些什么,颜|一怔,有些奇怪的停了手,和陈坷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的困惑值得比比谁多谁少。 见状,陆熙来更是哭的稀里哗啦:“我还以为你会和别人不一样――” 颜|莫名的焦虑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颜|,你可以打我可以骂我……但你不能这样折辱我!!唯有你不能!!” “……”颜|半开着嘴,虽然完全不明白,陆熙来眼神中闪亮的泪光却让他心中一咯噔,伸出的手就这么久久停在了空中。 陆熙来大哭着,天大的谎话他信手拈来:“林某命贱,十二岁便被卖给人作娈童,百般玩弄,后来那老畜生病死,才由得我逃出来。林某自十二岁起,便早已受够了欺辱,但颜|……原来你也是这样的人么?” 只是看到林雁东的眸子哀怨的转过来,颜|感到一道惊雷从头劈到脚。 但想一想,似乎林雁东那断袖之癖似乎也能解释的通了。 陈坷也是惊的不轻,罪恶感莫名湮没,手不知不觉就给松开了。 陆熙来这才哭哭啼啼的伸手抓住颜|停在半空的手,牵引着那手缓缓到了自己的胸前。 颜|微微发颤的手指,在触到衣物下一处古怪的硬物时猛的缩了回去,他的脸涨红起来,颤声道:“那是什么?” “是什么?”陆熙来眼角带泪,惨然一笑,“自然是满足你们这些人喜好的……” “啊?”陈坷领悟过来,立刻捂着脸蹲了下去,那三十岁的大汉脸上也是红了一片,更不要提颜|那个薄脸皮的年轻人。 “我并没有……”颜|红透了一张脸,急忙理理衣裳从陆熙来的身上移开,支支吾吾解释道,“我并不是要……” “……不用说了!”陆熙来抓紧着领口坐了起来,眼泪顺着脸颊簌簌滑落,“我不想听。”说着他伸手用衣袖擦了擦脸,便呜呜哭着跑出了房间。 让陆熙来这么一闹,颜|的脑子一片空白,长久的怔在了原地。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和渐渐立起身子来的陈坷对视了一眼,脸上终于有了表情。 两人的脸色都换了好几换,但最终定格在了同一个表情――怀疑!这张平平无奇的脸,他父母要卖,还不见得人会买呢! 陆熙来笑歪了嘴一路小跑,一屁股在东院的花园中坐了下来,才哈哈笑着从胸口掏出那一小片麻花塞进嘴里,一边咀嚼着一边惬意的枕着自己的手臂仰天一躺。 乳/环?很痛的!别开玩笑了。 他翘着二郎腿躺在花园的大石上,但还没得意太久,便听见一串气势汹汹的脚步声直逼而来。 陆熙来立刻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果然看见颜|恶狠狠的提着棍子大步过来。 “陆熙来!! 恋耽美 分卷阅读5 不见棺材不掉泪 作者:吞拿鱼王三明治 !”一声河东狮吼,震得陆熙来心都停跳了一拍。 来的也太快了吧! 陆熙来从来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顿时出一身冷汗,却同时明白不能乱了分寸,立刻落下两行泪来迎着棍子冲他吼道:“……你打啊!你打死我啊!” 但颜|不停的脚步和怒气冲冲的表情,却告诉他这招已经不管用了。 眼看棍子落下,陆熙来忙喊:“停停停!!看什么,到底要看什么!” 棍子果然停在了半道,不解气的颜|表情仍是恶狠狠地,拿棍子轻敲书生的脑袋带出“嗷”一声惨叫,才道:“你若不敢给我看你的锁骨,你就是陆熙来!” 陆熙来含泪摸着头,明知故问道:“为什么要看锁骨?” “因为陆熙来的锁骨上有柳叶形的胎记。” “我若没有,你就不再追着我打缠着我,说我是什么陆熙来了么?!” “你若没有,我从此就认你是林雁东!!” “……好。” 陆熙来说着,一把拉过了身边的人进了假山石从中。 颜|由陆熙来在前头拉着手肘,抬头看向书生的背影和侧脸旁飘起的刘海,大概是由于头一次见他如此强势的样子,不由微微发愣。 回过神时,已与林雁东正对站在了假山从中。 “你看清了。”面前的人说着,伸手干脆的扯开了自己的衣襟,一片晃眼的白皙便暴露在了颜|的面前。 未见过光的肤质是说不出的细滑,而颜|眼里却只看见一幕――那精致的锁骨旁,是暖玉一般的纯粹。 “……”颜|不能相信眼前的一幕,他的手立刻伸了过去,但任他怎么揉,那锁骨旁的肌肤除了泛起一片红,并看不见宁阳王口中的柳叶形胎记。 “颜|,你可要言而有信。” “……”看着林雁东在面前整理衣裳,颜|不由握紧了拳头,狠狠的咬了牙。 叫他相信眼前的人不是陆熙来?做梦!对于这个结果,他此时心里只有一句话。 靠,让那老淫虫给骗了。 第十二章 不久之后,赵敬仁就暗地找到了陆熙来接头。太子太傅这职位在太后那里是帮他推了,但一日太傅也未免太说不过去,为了避嫌,得先给他转个别的皇子的太傅当当。 还有这样的好事?陆熙来一听就乐了,立刻像在酒楼点菜一样高声嚷嚷道:“九皇子!九皇子!”害一旁的小二抓耳挠腮,心想自家酒楼也没有这么以下犯上的菜色啊? “……”陆熙来那满面喜色教赵敬仁狠狠瞪了他一眼,色胆包天,歪脑筋都动到皇子那去了! 但太子之外也就只剩三个皇子,大皇子亦阳,三皇子亦盎,九皇子亦书。大皇子自小便患了脑疾,终日痴呆,三皇子常年远征在外,赵敬仁也不愿陆熙来和颜|一道站到三皇子那边去,想想也只有九皇子亦书是合适人选,万无一失,不留隐患。 “九皇子亦书是最小……”做下了决定,赵敬仁便想着要同他说说详细情况,不料才一开口,就被陆熙来打断了。 “艺淑?好名字!” 赵敬仁叹口气,想到这人在太子东宫都能滚爬着活下来,还需要了解什么情况:“算了……你自求多福吧。” 第二日一早陆熙来便欣喜的起床洗漱,用完早饭,正精神抖擞的准备出门,却正面迎上了下朝回来的颜|。 颜|斜了他一眼,便一言不发的顾自进了门,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但陆熙来这一次却不由多看了几眼跟在他身后瑟瑟发抖的小太监,小太监手里端着一个红木端盘,上放着一个银盏,但不知银盏里是什么东西。 陆熙来在原地站了一会,想到今天是新官上任,有什么事回来再说也不迟,便出门上了轿子。 陆熙来一路不太放心的思绪,在到达国子监,见到书房中一身白衣的小皇子时,统统抛到了脑后。 那表情木讷的小皇子似乎不知新来的太傅是何人,当见到陆熙来迈进来的时候略微吃了一惊。 他虽木讷,却知书达理,比起太子来不知要好几倍,回过神后便立刻行了大礼。 既好看又乖巧的孩子,陆熙来一看就喜欢,急忙上前扶了起来,却发觉他的脸依然讷讷的没有一丝波澜。 先天如此? 陆熙来想着,不由伸手抚了抚那少年的脸,少年细嫩的肤质流淌在指尖教他忽然记起那一夜太子“啪”一声打下去的巴掌,心中便莫名心疼。 “九皇子,日后我便是你的先生了。”这一句尚在理,但下一句他就十分误人子弟道,“不管是掐架还是斗殴,先生都站在你这边!” 听了这话,九皇子呆了好一会,才回道:“先生万福。”他那端正的脸上只有眉微微抬高了一分,在陆熙来看来,便已是天大的成就了。 互相行过礼,陆熙来便绕到书案前坐下,只是看着那笔墨纸砚也不知从哪下手,看看九皇子的年纪十五六岁,便拿起一本中庸翻了开:“不知九皇子学至何处?” 九皇子坐在书案前眨眨眼,过了许久也没有回答:“……” “……”陆熙来心中困惑,便再次问道,“九皇子学至何处?” “先生。”九皇子这才低下头,小心的开口道,“母妃死后不久,亦书便没有先生教了。只隐约记得学完论语。” “……” 只是看着那少年低垂眼眸的乖巧模样,陆熙来心中便顿时一抽。 这边有人没书念,东宫却有人杀太傅玩,真是操蛋。 心里骂咧咧,陆熙来急忙合上了手上的中庸,翻翻桌上的书本找出了论语,柔声道:“不要紧,那我们便从论语温故一遍。” “先生请问。” 陆熙来随便翻开一页,顿时也有些傻眼。 他虽自幼与当年的宁阳小王爷一同拜读余大贤人门下苦读这四书五经十余载,不过七八年生疏,就忘得差不多了。 陆熙来翻找翻找,挑了一句自己眼熟的,心虚道:“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是指哪三省?” 九皇子想了想,道:“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见他答上来,陆熙来也莫名其妙的松了口气,笑问:“你说说,是何意。” “意为是否真心实意为人出谋划策,是否诚心诚意与人交友,是否温习了先生所授。” 陆熙来满意的点点头,又翻了几页:“智者乐水,仁者乐山。” “智者动,仁者静;智者乐,仁者寿。” “好。说说为政篇。”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接着陆熙来又问了几句,九皇子都一一答了上来。 陆熙来惊喜之余便问他为何能如此谨记于心,他只愣愣的答:“亦书也曾自己念过。” “哦?” “亦书也自己念过孟子,中庸,礼记,周易,大学……” 难怪方才翻开的中庸上皆是小楷注解。 这小皇子木讷外表下是怎样一颗七窍玲珑心,陆熙来知道自己果然没有看错。 但他是七窍玲珑心了,陆熙来却江郎才尽,只好将手里的最后一本书往桌上一丢:“那先生怕没什么可教你的了。” 听了这话,本十分安静的小皇子忽然直起腰来,吓了陆熙来一跳。 九皇子似乎发觉了失态,便缓缓跪坐了回去,脸颊微红道:“先生,我却有东西想学。” 诶…………?!!!! 陆熙来顿时笑歪了嘴,急忙装模作样的摸摸自己的鼻子,起身走到小皇子身边,拉近了少年的身子到身边,笑眯眯道:“你想学什么?” “……功夫。” 靠,误解了。 陆熙来正愤愤自己不该将九皇子这小仙人想的那么奔放,忽然猛地回过神来。 “你说什么?” 九皇子被他瞪大的双眼吓住,但还是坚定道:“我想学功夫。” 真是块栋梁之材。陆熙来心想自己当年若有他一半的上进心,也不至于落到今日的下场――连个十五六岁的小美人要问他学功夫,都能吓他半死:“不要胡说!!我不会功夫!!” 九皇子那对深邃到空洞的眸子望着陆熙来半晌,终于隐约有些失望的移了开,低头道:“是亦书莽撞了。” 陆熙来仍是惊魂未定的,这九皇子究竟是知道还是猜测?那一夜出手真是不该。 就在忧虑时,九皇子伸出手覆在了他的手上,那眼帘一垂,刷子一般的睫毛便遮了眸子,少年低声道:“那么先生陪我说说话吧。” 仰天窃笑到嘴角歪到了耳朵根,陆熙来顿时什么也忘了,大尾巴狼似得的答应道:“好。呵呵呵呵……” 虽然提出建议的是九皇子,他却十分嘴拙,一直都是听着陆熙来絮絮叨叨的从东讲到西。 陆熙来也乐得如此,他自认把那林雁东的生涯往事编的天衣无缝,却苦于一直没人听他说,有了如此机会,便把从小到大的“经历”通通倒了一遍。 九皇子的反应也很钝,陆熙来偶尔说个荤段子,他要维持面无表情许久,直到陆熙来在心里从一数到五,他才会抬一下眉,恍然大悟的点点头,表示听懂了。搞得陆熙来十分不是滋味。 从头到尾九皇子只是听着,偶尔点点头,陆熙来觉得有些无趣,便往他身边凑了凑道:“九皇子也说说话嘛。” 赵亦书才抬起头,困惑的看着陆熙来那一张笑意满满的脸问:“既是淮北人,为何带苏州口音。” “……”只这一句,便让陆熙来一怔。 “但听先生的口音倒不是苏州当地人……”赵亦书淡淡说道,第二句便已在陆熙来禁忌往事的边缘,“像是……” “不不不不是啊啊!”急忙在脑子里编起相关剧情,陆熙来整理通畅还待开口,便听见九皇子叹息道:“先生说不是,那便不是吧。” 陆熙来顿时犹如被一桶冷水淋头。 他的后背开始隐隐出汗。 九皇子虽然乖顺,却把心事全部藏在那张没有波澜的脸后面,似乎那双隐隐有着慧光的眸子只轻轻一扫,就不知让他知道了多少底细。 此时九皇子略带犯错的表情靠近了一些,手又覆上了陆熙来的手:“先生,若果不喜欢亦书说话,亦书便不说话了。” 这一下,陆熙来才意识到――要九皇子他开口说话的人,明明是自己。 他隐约能感受到这十五六岁的孩子,心知肚明却不愿给人造成困扰的心情。 虽然有些可怕,但却实实在在是个善良的人,这么想着,陆熙来心里便略微安心了,调整心律,又一人叽里呱啦聊了大半天,不一会便到了正午。 看看天色,陆熙来便起身整整衣服道:“九皇子,臣先告退了。” 九皇子抬头,这才开口问道:“先生明日也会来吗。” “……那是当然了!” 九皇子似乎有些不舍,良久没有说话。 陆熙来心想他不该是要挽留我吧,果然等了一会,便见九皇子开口了。 “那说定了。” 说……说定了什么的!!!陆熙来当即面红耳赤,粗气连连。 但可惜的是,陆熙来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字,便先听见了自己的肚子长长的“咕――”了一声,那咕一声的尾音还搅动了几下,显得极其恶心。 当即两个人都是一僵。 脸一黑,陆熙来连死的心都有了……自己都在这小美人面前干了些什么事啊!! 急忙捂了肚子,陆熙来一脸尴尬的跑出了国子监,一路上哭哭啼啼的回了府。 轿子到达宰相府门前,陆熙来这才抹了把眼泪,本来是想回房的陆熙来,却也察觉了宰相府今日的怪异气氛。 他这才记起早上出门时颜|那张冷脸和跟在他身后端着什么浑身发抖的小太监,不安重新占据了心头。 陆熙来忙拉过给他开门的有福,问道:“老爷呢?” 来福愁容满面,答道:“在地窖呢。” “在地窖做什么?”地窖阴暗潮湿,颜|那喜干净的人,还能在那呆着? “唉――林管事,你是出门了不知道。――今早皇上赐了老爷一块冰。” “啊?赐冰干什么?”陆熙来困惑不已。 “还不是刑部的关万何要陷害老爷!这冰是御赐之物,要是化了,没了,那我们全府上下的脑袋也没了!” 陆熙来听完已睁大了双眼,说不出话来。 世上竟有如此荒唐的事?这六月份的天,冰怎可能不化?! 眼前宛如晃过那地窖中黑袍的细瘦身影,陆熙来的心口猛地一抽,立刻朝地窖飞奔而去。 第十三章 “颜|。” 颜|闻声回过头,正见地窖的台阶上那林雁东弯着腰探出一个头,他施施然转过身来,林雁东也快步跑下了台阶。 陆熙来的目光越过颜|落在他身后的高台上,那黯然失色的银盏中只有一汪清水,只能见到还浮着一片薄薄的冰片。 “……” 堂堂宰相就在这盯着一块冰化了一上午吗……看见那一幕陆熙来其实很想笑,然这情况太严峻让他笑不出来。 这种心情,在落到颜|的脸上时,便彻底烟消云散了。 颜|脸上既无慌张,也没有悲伤,却是完全的穷途末路,这让陆熙来不由记起几日前躺在他棍下的时候。 那时陆熙来还在想,这堂堂宰相竟如此易怒,恐怕是做不长久的,没想到会这样快的应验。 陆熙来想着,正准备回头,便听见颜|开口了。 “告诉我吧,你是陆熙来吗。” “……” 言语之间隐藏的破釜沉舟之感让陆熙来惊愕回头,却见颜|脸上的表情简直像是死前要个明白。 颜|真的一点反抗都不做就准备赴死了吗?平日里的骄傲,自负都去哪了! “不是。”陆熙来莫名有些生气,丢下两个字便扭头跑出了地窖。 看见林雁东消失在视线,颜|不由叹息一声,再次回头银盏中的冰片却已不知所踪。 二十拜相,二十一便要被砍了吗。看着那银盏,颜|不由露出苦笑。 “大人。” 颜|闻声回头,看见陈坷正跑下来满面困惑道:“林管事怎么了?刚刚飞奔去账房,说要提这个月的月钱?” 真是识时务者为俊杰。颜|皱眉,伸手揉了揉发痛的额头:“给他吧。”他想了想,又道,“其他下人也都打发走,陈坷,你也跟了我许久,难为你了。你也去账房支上银两,趁早走吧。” 陈坷急忙看了看他身后的银盏,见上面只有一滩水,顿时红了眼眶,七尺男儿便跪了下来:“宰相大人,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宰相知遇之恩,陈坷便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颜|冷冷道:“陈坷,你当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走吧。” 说完,颜|一甩袖,又再次面向了银盏。 “王爷。” 宁阳王府中赵敬仁好不惬意,躺在躺椅上晒着太阳,伸手取过参茶喝着:“什么事。” “呃,外面有个叫……”站在回廊中的管事正在说着,忽然一人压在了他背上,一边冲园中招手一边聒噪嚷嚷道:“老相好!是我啊!” 赵敬仁顿时手一抖,参茶倒了一脸。 赵敬仁立刻坐了起来,两边的侍女急急忙忙给他用帕子擦满脸的水。他阴沉着脸半天,才伸手夺过一方帕子自己擦着:“你们下去。” 随着下人都退了下去,陆熙来也从回廊踱步到了他身边,讨好的接过他手里的帕子擦擦他满是参茶的脸:“啧啧啧……真不小心。” 赵敬仁一把抓过陆熙来的手,调笑道:“你还敢来本王的王府。” “……”陆熙来一怔,赶忙赔上笑,“有什么不敢。你不是说,你要用性命护我周全的吗?” 这种话让你说出来为什么这么欠扁!! 赵敬仁真是后悔自己一时说出这种话,让陆熙来毫不避讳的拿来说三道四。 但今日早朝后皇上赐冰的事是赵敬仁一手策划,算算时辰,关万何也该差不多收网了。想到这里,赵敬仁便不太满意的睨着陆熙来。 陆熙来,你若是来为颜|求情的,就彻底来错地方了。 这时陆熙来往他躺椅的扶手上一坐,搞得赵敬仁一个趔趄,差点吓出病来。他却毫无自觉的在扶手上晃着腿,自说自话:“喏,你上次说拿到两块和田玉石叫我来拿的,你忘了?” 赵敬仁这下才一愣,实话说,他还真没期待过陆熙来会来拿,早把这事忘了。 “你是来拿玉的啊。”赵敬仁莫名的松了口气,拍了拍手,便唤来了两个婢女。 “把上次南方玉商拿来的那对和田玉拿来。” 两个婢女一应,就快步走开了。 园子里再次剩下两人,赵敬仁才笑着一把将坐在扶手上的陆熙来拉进了怀里。 “啊。” 赵敬仁的双手立刻从后环绕着陆熙来的身子,亲吻着他的后颈和耳畔:“怎样,今晚留在王府吧。” 陆熙来也不避开,只是顺手拿了他放在一旁的玉扇,开合着玩:“干什么?” 明知故问。赵敬仁勾起一抹笑,忽然在陆熙来的颈上啃了下去。 “啊!”陆熙来虽然立刻捂着脖子整个身子弹了开,但一个红点已留在了那颈间。 见他拼命搓揉,却看不见自己颈间的红痕,赵敬仁满足笑道:“叫你装傻。” “……”陆熙来这才停了手上的动作,叹息一声,有些笨拙的转过身来,非常高高在上的跨坐在赵敬仁腰上,苦口良心道,“赵敬仁,我们是不可能的。” 还是头一次接到陆熙来的正面回应,赵敬仁立刻笑开了颜:“怎么说?” 陆熙来严肃道:“两个黄瓜在一起,是没有幸福的。” “……哈哈哈哈哈。”赵敬仁立刻大笑出了声音,伸手到了陆熙来的后颈将他拉近便朝着他歪着的嘴轻吻了一记,“这事好办,本王勉为其难在下面就好了。” “谁稀罕!” 好在此时两个婢女已拿着两个檀木盒子步入了园子,陆熙来急忙跳下摇椅,搞得赵敬仁又一趔趄。 “咳。”生气的咳了一声,赵敬仁大摇了好几轮才得以下了摇椅,取了一旁的扇子领着陆熙来行至两个婢女身前。 两个婢女一行礼,便伸手打开了盒子。 只见那软软白绸铺底的两个盒子中,放着两块大小相同,成色上乘的玉石。 陆熙来探出个头,越过赵敬仁的肩看见那两块玉方块也不免发出了嘘声:“喔喔……真不愧是和田宝玉。” 赵敬仁见他这般也露出微笑,用玉扇将两个盒子一一合上,示意婢女交给陆熙来:“拿去玩吧。” 陆熙来却不接,故意道:“……这么好的玉……我真怕给你雕坏了” 头一次见他如此谦虚,赵敬仁不由笑道,“反正是送给你了,你拿去丢了也行。” 陆熙来听了,便问:“我拿去做什么都行?” 赵敬仁只是笑:“拿去吧。” 陆熙来这才从其中一个婢女手里接过了一个木盒,摆手道:“啊,那个就不要了。我先玩玩这个就好~” 赵敬仁又笑:“拿去吧,就是给你买的。这种未成成品的子料,放在王府也没有用。” 陆熙来挠头,说什么也不要,抱着一个木盒对着赵敬仁微笑道:“那下次再来宁阳王府拿!” 下次? 该死,赵敬仁脸一红,只觉得全身的意识都跑到下半身去了。 在他发愣间,陆熙来已经嘻嘻哈哈的抛啊接啊的玩着那木盒走了。 赵敬仁看着他的背影半晌,终于是无奈的笑了笑。 “大人,刑部尚书关万何大人在……” 陈坷急急忙忙跑进地窖传报,却见宰相大人淡淡的转过身来,弹了弹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冷静异常。 “大人?” “走。” 颜|说完,便脚步坚定的拾级出了地窖。 “哎呀呀。颜相!”等在前院的关万何一见颜|,便似乎很熟一样的笑着走了过来。 颜|只是略一侧身,便避开了关万何朝他肩拍来的手。 关万何收了手,却不觉尴尬,笑道:“今早颜相得圣上恩赐,关某特来恭贺颜相的!” “……”颜|依然不发一言。 “啧啧,那尊冰佛真是雕的栩栩如生……”关万何顾自在园内踱步,笑道,“颜相,不知关某可否有幸,一睹御赐之物啊。” 见颜|还是不说话,关万何便挪动着他那肥硕的身子,接着道:“这冰雕与其他事物不同,要妥善保管,才能好好藏护。……颜大人你莫不是……让它化了吧。” 见这一句果然让颜|皱起了眉,关万何心中一喜,大声道:“呵!!逆臣!!……你……” “泥尘?在哪在哪,我来扫扫。” 关万何话说一半被打断,还未回过神来,便感到一个飞天笤帚伴着一堆灰尘迎面打了过来,顿时一个打喷嚏,打的眼泪都出来了。 灰尘还没散开,关万何便感到有人拿着笤帚在他背后捅,急忙跳着避开,嘴里不停叫着:“哎哟哟……哎哟哟。” “哎呀呀,真的好多泥尘啊!” 灰尘渐渐散去,那拿着笤帚在人家锦衣华服上扫来扫去的那麻衣书生,不是林雁东,还能有谁。 “林管事!”在见到林雁东的一瞬,陈坷竟莫名安心。 这一声叫唤,跟着关万何来的随从这才回过神来,急忙上前夺陆熙来手里的笤帚。 “呵。”陆熙来死命往关万何身上一刷,终于把扫帚往陈坷那边一丢,笑道,“所以说你们平时不用心干活,这种事就不要老劳烦我了好吗。我林雁东是个书生,干这活,不就是传说中的斯文扫地了么。”说着,陆熙来不由自主的看向站在一旁的颜|,见他皱起眉别过头,竟感到十分怀念。 陆熙来有些腼腆的摸了摸鼻子。暗想大美人,我可是为你才回来的。 第十四章 陆熙来正在那对颜|单方面的眉来眼去,便感到有人一把揪了他束发的头带:“你是谁啊!!” “嗷嗷松手,松手!!”陆熙来扶着发髻疼的哀号,急忙自报家门,“你不记得了?!我是太傅!!” “……”关万何将信将疑,却还是松了手,一看那书生的脸,果然是那一日让太子扭打到刑部的太子太傅。 但他怎么从未听说太傅是宰相府的管事? 想了半天也没想通,关万何这才猛地记起来此的初衷,立刻一拍大腿道:“对了,御赐之物!” 看着那林雁东胡来,颜|的面色本已经微微缓和,但听见这一句,便再度凝结了起来。 颜|已写信给义父,本想走一步算一步,多争取一刻是一刻,谁料林雁东却迷糊道:“御赐之物?怎么了?不是在地窖放着吗。” “哦?!” 关万何听了一喜,脚步立刻绕过颜|朝府里走去。 “……”颜|的脸顿时一沉,林雁东林雁东,你少说一句话能怎样! 似乎感受到了颜|的想法,陆熙来此时忽然拉住了关万何:“尚书大人。” 在颜|微微松口气的瞬间,陆熙来道:“……您走错了,地窖在这边在这边。” 靠。 颜|只感到自己喉头一甜,快要吐出血来了。 陆熙来领着那关万何行至地窖入口,便首先下去了。关万何也急匆匆下了地窖,但只往那高台上看了一眼,便怒道:“这是什么!” “……”颜|无奈,只得也下了地窖。 但高台之上,此时已不是那一滩清水了。 一个形状呆板的方玉块,正堂堂正正的摆在那银盏之上,仿佛它本该就在那里一样。 颜|半开着嘴半晌,终于抿嘴,对着林雁东低声问了同样的问题:“这是什么?” 你自信满满的把人带到这里!!就准备了这么个破玉吗!! 看着颜|恶狠狠瞪过来,陆熙来无奈的转移视线,心道他也是没办法。 冰都融了他还能给拼回来不成吗。 好就好在,陆熙来最厉害的技艺,就是胡搅蛮缠,装疯卖傻以及蛮不讲理。 “这个啊――”陆熙来换上笑上前,挽起袖子拿起那银盏上的玉轻轻一抛接住,突然“砰”一声猛地按回银盏上:“宁阳王赐的玉!” 陆熙来气势太过凌人,关万何一时没反应过来还顺着点了点头,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猛地摇头:“王爷赐的玉?那万岁的冰佛呢!” “在里面啊。”陆熙来理所当然道。 关万何急忙绕着那玉块仔细看了一圈,也没看出一个裂缝,顿时恼怒道:“你说在里面就在里面?!我说不在里面!” “那尚书大人不妨就砸开来看看?” 陆熙来虽然这样说着,但一见关万何伸手过来,便不知从哪掏出把纸扇,猛地拍掉了关万何伸过来的肥手。 “哎。”关万何吃痛收手,正要发威,却见陆熙来一屁股坐在高台上,歪着头笑吟吟道:“尚书大人,弄坏王爷钦赐的玉,是不是要杀头的呢?” 关万何一怔,形势一瞬间逆转。 什么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颜|苦笑一声,心道这人平时和傻子似得,被逼到绝境时脑子为什么转的这么快。 关万何的脸渐渐涨红:“你说这是宁阳王赐的,有何凭证!” “无凭无证。”陆熙来那一把大扇摇的愈发悠哉,“尚书大人若有兴趣,可亲自去王府问一问。” 关万何挠头,百思不得其解,若果这玉不是宁阳王赐的,这林雁东哪来如此自信,但若果这玉真是宁阳王赐的,他究竟是要害颜|还是要救颜|啊?明明策划此事的是宁阳王他自己?! 关万何原本就是才同太子通气,根本没有形成信赖关系,此事蹊跷,叫他不由怀疑太子是要将自己与何玉湖两厢挑拨,从中得利。 “……”关万何左右踱步,想了半天,终于决定先跟王爷要个准信。 最后瞪了一眼银盏中的玉石,关万何便领着那几个随从便出了地窖:“我们走!” 陆熙来毫不掩饰的大笑,合扇一举高声道:“尚书大人,不送!”看着那尚书大人的肥硕身子摆动着爬上地窖,陆熙来笑的好不得意,但当视线落在颜|脸上时,顿时硬生生的停了下来。 “……” “……” 陈坷左右看看,只见两人对视半晌,突然同时大喊出声。 “我并不是陆熙来!” “你果然是陆熙来!” “还狡辩!”颜|顿时火冒三丈,气的浑身发抖,伸出一只手指着高台上的玉,“你老相好送你的玉就摆在这里!你不是陆熙来是谁!!陈坷,拿棍子来!” 陈坷的眉毛一皱,只觉得这话怎么听着酸溜溜的,这么不得劲呢。虽然没想通哪里不对,但陈坷又想到方才是林管事才得解围,便迟疑的站在原地,并没有去拿棍子。 “别拿!别拿!!”陆熙来早已吓的一震,拼命摆着手从高台下跳了下来,“宰相大人,我与王爷的事……”他眼睛眨了眨,额角淌下一滴汗,硬着头皮道,“……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 “对!”陆熙来结结巴巴道,“在国舅爷大宴那一夜……他说我……比陆熙来什么的要好!说什么……第一次见到我就被我迷住了。”陆熙来说完,自己都不由钦佩自己的脸皮够刀枪不入,为了让颜|信,急忙仰起脖子道,“喏,我们爱的证明!” 妈的。 难怪第一天那老淫虫就问他要人做什么账房先生!!看着林雁东脖子上的那一处红痕,颜|只觉得自己手心涔涔出汗,恶心的像吃了馊饭,气的眼前都要发黑了。 陈坷在一旁是越看越不对劲,颜相这气的眼睛布满血丝,粗气连连,并不太像平时的样子,却怎么越发的像被戴了绿帽子的相公? “你比陆熙来要好?!你连他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见颜|果然中招,陆熙来急忙两眼一瞪,装作气冲冲的捋起袖子来:“你说什么!开什么玩笑!今天是谁求了宝玉救你一命!” 恋耽美 分卷阅读6 不见棺材不掉泪 作者:吞拿鱼王三明治 颜|咬牙,一想到林雁东和那老淫虫竟已到了这种关系,便觉得心口都要裂开了,怒火中烧,莫名的闷,开口声音却是颤抖的:“老淫虫喜欢你?他中意的人根本不是你林雁东!!” “他……”情况本完全在想象中发展,陆熙来腹中早已打好稿子,却因为意外的看见颜|的眼中泛出晶莹,不由一愣。 “他喜欢你这副皮囊长的像陆熙来那个泼皮!你这性子也像陆熙来那个泼皮!!” 陆熙来从未见过颜|这种样子,他自问自己历经这多年的奔波,早已练就一副铁石心肠,此时心中却莫名发酸。 犹豫许久,陆熙来终于问道:“他没有把我当林雁东,你呢?你有吗?” “……” 颜|不再说话,他的喉结动了一动,眼中泛出的泪水渐渐退了回去,“哼”了一声便转身走了。 颜|回房后官服也未退便一头倒在了床褥间,天色不过未时,他却感到困乏无力。 关于林雁东,关于陆熙来……他一直坚信不疑的心开始隐约动摇了。而抵抗这动摇,仿佛就让他耗尽了全部的力气。 这样浅浅似睡非睡的躺了几个时辰,颜|才勉强回了精神,扶着床坐了起来。 颜|摘下头冠,换上便服,洗漱一遍,才稍微定下神,出了房间。 一出房门便发觉宰相府的冷清,颜|这才想起早上打发走了许多下人,一阵惆怅中迈出去的脚步也不知该往哪走,想了想还是往东院走去。 林雁东果然在房里。 只是隔着一道半开的纸窗看见那伏在桌上的书生,颜|便不由停下了脚步。 桌上摆着大小不一的刻刀,林雁东嘴里叼着一把细长的刻刀,双目凝着一处,正全神贯注的拿着一把略粗的刻刀刻着什么。 额间细细的汗珠凝聚滴落,林雁东忽然将手里的刻刀插进头发,取下叼在嘴里的细长刻刀继续手上的活计,并未留意到远远站在窗外的颜|。 看着他的专注,颜|不由露出一笑,忽然发觉林雁东这张讨人厌的脸,偶尔也可以安静的很耐看。 并不去打搅,颜|看了一会,便沿着原路静静的走了。 “咔嚓。” 宁阳王难以置信的瞪着叙述完毕的关万何,手上的力气一时没有收敛,便生生把玉扇的扇骨一气握了断。 陆熙来!!你有种!!! “哼!”赵敬仁猛地将玉扇砸在了地上。 要不是陆熙来一如反常的千依百顺,顾盼生辉迷了他的眼睛,他早该想到的,莫名其妙在这种时候跑来拿什么玉! 竟是为了颜|―― 关万何见宁阳王反应暴怒,急忙道:“王爷,是不是那书生胡扯,那破玉根本不是你赐的玉?” “破玉?那是和田玉!”赵敬仁眉一抬,也不知该从哪里反驳好,只知道自己气的脑子都快糊涂了。 关万何顿时噤声不语。 赵敬仁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调整好气息,关万何见他冷静了下来,忙道:“王爷,即便那是您的玉,把冰佛放进玉中是不可能的,只要您亲往宰相府,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赵敬仁冷冷道:“问题就出在我不能亲往。” 若是他真的亲往把那玉给砸了,颜|是得以锒铛入狱,但陆熙来知道是他一手策划的话,按陆熙来那记仇的性子,他下半生的幸福还有一丝可能性吗。 但气就气在,陆熙来竟为了一个颜|来欺骗他的感情!! 赵敬仁瞪着那在地上碎成好几块的玉扇,调整气息,又静下心来想了想,才冷笑道:“关大人,要证明玉中无冰佛也不是没有办法,还得麻烦您走一趟。” 关万何一听,立刻来了精神:“哦?王爷请讲!” “本王所赐玉块长宽纵皆为两寸半,重十八两三。――众所周知,冰轻于玉,若此玉当真包裹于圣上的冰佛,应当轻得许多。至于此玉,本王正好本有一对,大小一致,关大人只需取来称量,再与颜|那块对比,若两块玉石一般重……颜|便是拿实心的玉石欺君!” 第十五章[插图加入] 由于睡的太晚,陆熙来第二日起床后哈欠连连,但记得和九皇子的约定,便不得不穿衣洗漱,一边束发一边小跑在回廊间。找不到个下人,跑到后堂没找到早饭吃,陆熙来又摸着肚子跑了回来,琢磨着到外面买点东西填填,可惜也没有几个铜板。 正不知如何是好,跑过正堂时便听见了颜|的唤声:“站住。” 此时已经随着惯性跑开好几步,陆熙来急忙掉头跑了回去,胆怯的探出个头看看颜|现在是什么脸色。 颜|已换下了官服,一身便衣,在正堂中四平八稳的坐着,此时脸色平和,竟带着一丝少有的暖意。 见状,陆熙来才安下心来,唤道:“老爷。” “嗯。”颜|应了一声,放下茶水,起身一边整理衣袖一边走出正堂道,“饿了吗。” 陆熙来抚抚肚子,点头。 此时颜|已擦着他肩,顾自走向了大门,声音清朗,听上去心情不错:“要吃点什么?” 宰相大人这是要请客吃饭呢?陆熙来大喜,赶忙跟了过去。 跟在一身苍紫色的颜|身后穿越在人来人往的市集中,陆熙来东张西望,最终做下决定,一指旁边一家拥堵兴旺的包子铺。 “肉包子。” 他倒好养活,颜|一笑,也不顾他那一身绸缎衣裳和周围多么格格不入,一下就挤进了人群里。 不一会儿,颜|便拿着两个纸包在人群里钻了出来。 两个人这回并排走,一起吃着包子沿着原路回府。陆熙来不住斜眼看颜|的脸,穿着浅色衣裳让他更显得年轻。 陆熙来发现他吃起东西的方式也十分独特,并不像看上去那样文雅,而是开一大口吃下一个小笼包子,然后才曼斯条理的认真嚼着。 陆熙来越看越入神,整个头都歪到人面前了,直到颜|的目光移了过来,才把他的视线“砰”一声弹开。 “看什么。” “……没什么!”陆熙来急忙摇着头咽下嘴里的包子,抓了个热乎乎的新包子咬了一口。 颜|不满的扫了他一眼,才移回到面前的路,又塞了个小笼包子进嘴里。 待两人走到宰相府,陆熙来也差不多吃完了两个包子,还在垂涎颜|剩下的小笼包子,突然听见一串脚步声,抬头正看见一个轿子停在了宰相府门口。 手肘捅捅颜|,陆熙来笑着撇嘴道:“你看看,那四个抬轿子的累的像跑了五十里路一样。” 话音未落,肥硕的尚书大人已掀起轿帘走了出来,陆熙来笑得更开心:“果然没错!” 陆熙来笑嘻嘻的,颜|却忍不住皱起眉。 那空城计毕竟是空城计,能瞒过一天,却总归没法瞒天过海。 关万何这一次少了客套,简单说明来意,便命人端出了宁阳王府取来的另一块玉块。 几人全部齐聚在正堂前,两块色泽相近的玉摆在高案上,宰相府生死就全看中间那一杆秤了。 “颜大人,以示公允,不能让贵府的人来称。”关万何说着扫了旁边站着的陆熙来一眼,显然是防着他作假呢。 陆熙来满不在乎的一扬头,吹了声口哨,心想你关万何还配说“公允”两个字? 第一个上秤的是宁阳王府取来的玉,执秤者小心的摆好玉石,拎起一头,调整秤砣后,高声道:“十八两三。” 眼看执秤者的手开始伸向银盏上的玉石,颜|叹息一声闭上了眼,却听见啪一声。睁眼便看到陆熙来拿着扇子而关万何的随从吃痛捧着手。 关万何立刻把茶盏放在一旁,肉肉的手指着他愤怒道:“林雁东!你要妨碍公务不成!” “我哪敢。”陆熙来笑笑,“只不过呢,此玉乃王爷所赐,又裹着万岁的冰佛,贵比金镶玉,岂是能让人三番两次颠来倒去查验的。” 关万何的脸抽了一抽:“你是说,本官查不得这块玉了!” “没有没有。”陆熙来摆手道,“只不过,尚书大人,你这次既然来了就让你查,以后可不能三番两次来捣乱哦?” 关万何听了急忙点头,但心底下怎么琢磨怎么不对劲,发觉好像小时候让西席先生教训了一样。 得了关万何的保证,陆熙来这才把扇子收进袖口,亲自拿起了银盏上那块玉来。 关万何怕极了他使诈,急忙道:“你放下放下!离那块玉远点。” 这是你的玉还是我的玉?陆熙来撇撇嘴,还是将玉交给了站在一旁的侍卫,缓步到了颜|身边。 颜|的脸色并不是那样好,陆熙来看着他紧锁眉头,几乎要忍不住抚平他蹙起的眉心。 他只得握了握颜|的手,感觉到他绷紧的肌肉开始渐渐放松时,颜|也回过了神偏过头来。 陆熙来接收到颜|投来的视线,一瞬只觉得像回到了七年前的雪地上,那个少年拼劲全力抬眼投来的脆弱目光。 陆熙来顿时紧张的低了头,他的心砰砰跳个不停,或许那并不是单纯的恐惧,谁知道呢? 侍卫小心的摆好玉石,执秤者拎起一头,便开始调整起秤砣,这一回却迟迟不说话了,反复调着,不一会,额前便开始溢出了汗水。 见执秤者表情,一直悠哉喝茶的关万何也开始慌了,把茶盏又一次放在一旁的茶几:“怎么了?多少两啊?” 执秤者终于是把秤砣定在了一处,结巴道:“回,回老爷。此玉……此玉只有……十五两一。” 关万何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怎么可能!”说着关万何看了远远站在一旁冲他无辜耸肩的陆熙来一眼,气恼的红起了整张脸,冲到了执秤者旁一把夺过了秤亲自称。 看着关万何的脸色越变越差,陆熙来缓步踱了过去趴在一旁读数道:“哟,十五两一?” 这句话犹如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尚书大人这下脸完全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恼怒的一扔秤,关万何羞红了一张大脸,命人拿走王府的玉之后便逃也似得领着一干人等出了宰相府。 陆熙来看着关万何消失在大门口,正也要跑出府去,却让颜|一把拉住了手,不由困惑回头。 “怎……怎么了?” “……”颜|的表情却比他更茫然,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林雁东。” “……” “……我果然没有办法……不把你当做陆熙来。”淡淡说完,颜|便松开了手。 这话来得太过突然,让陆熙来一瞬慌了,调整心律,忙转过身来问:“为什么?!” 因为你像他一样身边环绕奇迹?因为你像他一样让人想要依靠? 已不是一个孩子了,这些话颜|怎么说得出口,只好在心里苦笑一声,转身大步走进了正堂。 陆熙来心慌,却同时想起现在不得不去一趟宁阳王府,反正颜|一时半会也搞不定,只好先撇下他,快步跑出了宰相府。 赵敬仁正在府里发火。 难怪关万何昨日说“那块破玉”!关万何虽然是个废物却贪财,玉的成色还是能看出一些的。 他总算想明白了,陆熙来根本是在街上买了个颜色差不多的破玉装宝呢!! 陆熙来,你究竟把本王置于何地!! 关万何就这么看着赵敬仁在那发无名火,明明气极却一言不发,像个哑炮似得。眼看着宁阳王把手里那把新买的玉扇也啪一声砸在了地上,真让一向惜财的关万何心疼肝疼。 手里的玉扇已砸碎了,而宁阳王似乎还不解气,一把抓起了另一个和田玉高高举起,关万何双眼一瞪,觉得心都要蹦到喉咙了。 “王爷。” 一声传报适时响起,回廊跑来一个下人看了园中发火的王爷愣了一愣,还是道,“上次那个书生……” 说到此处,关万何惊愕的发现宁阳王竟立刻把和田玉块放回了盒中,沉下气道:“叫他进来。”话音未落,便听见一传欢快的脚步声渐近,陆熙来笑着跑出回廊推了那来传报的下人一记:“都说不要传报的咯。” “啊?林雁东。”关万何一惊,这真是冤家路窄。 陆熙来也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咦,尚书大人?” 赵敬仁已冷静了下来,思忖片刻道:“哦,尚书大人,同僚之间帮帮忙算些什么,不用言谢。” 关万何一怔,不过他混迹官场多年,便立刻会过意来。 看来宁阳王并不想让人知道此事是他策划的。 “那,完璧归赵,关某先告辞了。”一揖,关万何便领着随从们走了。 陆熙来在原地左右摇晃着,直到关万何出了院子,才换回兴冲冲的表情,朝赵敬仁靠了过去。 赵敬仁却只是偏身避过,往躺椅上一坐,毫不掩饰言语中的不满:“假玉包假冰,欺王又欺君,你胆子可真够大的。。” 陆熙来像是知道愧疚一般,意外的老实,一声不吭的走到赵敬仁身边低头站着。 赵敬仁见他这样,气直接就消了一半,却还是气愤的“哼”了一声,道:“换做是别人,十个脑袋也不够我砍的。” 陆熙来知道赵敬仁心软了,才敢开口道:“……我错了。是我错了。”说完低声嘟哝道,“但不是你说拿去干什么都可以的吗。” 这人到底还有没有良心!赵敬仁猛地瞪了陆熙来一眼,刚刚平息下去的怒火又起:“本王的玉呢!!” “……” 见他耸了耸肩,赵敬仁又是气又是急,怒不可遏的瞪着陆熙来:“你丢掉了?” “不敢不敢!”陆熙来连忙从怀里取出了一包用手绢包着的东西,“成色这么好的玉……丢了多可惜。” 赵敬仁现在的心情就像送出的礼物被人瞧不起一般糟糕,忍着气,二话不说便夺过了那包东西。 东西握在手中,赵敬仁才发觉形状不对。 打开手绢一看,里面并没有玉块,但却有一枚玉坠,提起玉坠看了看,赵敬仁的眉头终于缓缓的舒展开。 一只活灵活现的玉龙,正随着手中曲卷的链子在他的眼前旋转。玉龙盘着的玉球上若隐若现的刻着一个赵字。想到自己的属相便是龙,赵敬仁只感到一股暖流措手不及的涌入胸口,再也提不起气来。 赵敬仁愣了半晌,终于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将玉坠放在一旁,顺手拉了陆熙来到身上。 两个人在摇椅上晃了几晃,陆熙来没有挣开,只是问:“刻得不好?” 陶醉在陆熙来衣襟间特有的气息,赵敬仁闭目陷在他的肩上,双手在他的后腰游荡,喃喃道:“是你刻的,我都带在身上。” 本是情迷时,可陆熙来在一旁不合时宜的自说自话,立刻煞了全部的风景。 “喏,本来是怕你太生气要砍我――留着最后求情的。” 下一刻,赵敬仁便脸一沉,手一翻便将陆熙来从身上丢出,“哎哟”一声摔在了地上。 “滚!” 第十六章 陆熙来一手拿着个盒子,揉着双肘嘟哝着回府。 说完“滚。”之后又说“把那块玉也拿去玩。”然后又说“快点滚,不想看见你。”这死脾气真是越来越像某个宰相大人了。 真是奇了怪了,怎么但凡长的好看一点的人,脾气都爆的伤人呢。 那个玉坠他可是从昨天下午雕到三更半夜才睡,真是吃力不讨好。 陆熙来打个哈欠,搂紧了怀里装着玉石的盒子,急匆匆跑回宰相府。 市集杂乱,地上难免有些瓜果皮壳,每天难免有那么几个点背的人摔上几跤,今日的陆熙来就是其中一个。 陆熙来跑着跑着一不小心脚底打滑,只感到身子一轻,手里的木盒腾空而起,自己却呜噗一声整个人跌在了地上。 顾不上疼,陆熙来忙撑起身子爬起来,急忙四下寻找脱手而出的那个木盒,在看到有人将木盒送过来时一喜,顺着那手往上看,却一下子愣了。 “……”东宫侍卫长王诚举着那木盒正要归还,却见那人抬起头来是认识的脸,顿时也是一脸尴尬,不过片刻之后还是先打破了沉默,露出一笑:“林太傅。” 陆熙来也不再发呆,揉着膝盖屁股站起来,一把把木盒夺回怀里,才警惕的看着王诚。 东宫侍卫长跑到宫外来,想来也不是干什么好事。 王诚却憨厚的挠挠头,道:“……哦,身体不适告了一日假。见天气不错,便出来转转。” 陆熙来将信将疑的看着他,直到王诚把视线移到他身上,“怎么林太傅今日也告假吗?” “…………” 陆熙来沉默片刻,终于大叫一声“啊!!”跳了起来。 九皇子那一声“说定了。”随着那不舍的眼神同时出现在脑海,让陆熙来心中一紧,不停的自责着。 “我忘了!!”陆熙来顿时跳脚,不知如何是好。抬头看看天色甚至已过正午,陆熙来只能干瞪着王诚。 王诚见林太傅瞪着他半天,莫名的后退了一步,干笑着安慰道:“无妨,再不济也就是半月俸禄?” “……你懂个……!”陆熙来说到一半又拼命跺脚,想了想,一把把手里的盒子塞到了王诚手里。 “……” 王诚无言的看着陆熙来一副托付重任的神情拍拍他肩道:“麻烦您送到宰相府。”随后便一溜烟跑的没了影。 上气不接下气进宫跑到国子监,一边喘着气一边猛推开门,陆熙来本已经不抱期待,却看见那白衣的小皇子静静坐在书案前翻书。 听见响动,九皇子立刻抬起了头来。 那一对视,又岂是陆熙来一个人的眼里燃起了一度熄灭的期待。 九皇子抿了抿嘴,良久才道:“以为先生不会来了。” “……”陆熙来慌忙开口要解释,却一时语塞,还不知从何说起,便听九皇子平静的开口:“先生,无妨,亦书也是才到。” 陆熙来并不相信,但朝前走了两步,这才发觉九皇子白净的衣裳上沾了灰尘,再看他的脸,眉梢,耳畔也擦破了皮。 一愣之后怒火顿起,陆熙来咬牙握紧了拳头:“那个小畜生。” 九皇子只是淡淡摇头:“不是六哥。” “若是六哥,打几个巴掌也就行了。” 听着九皇子习以为常的语调,陆熙来真觉得心都疼得滴血了,他急忙走到九皇子身旁,小心的伸手查看他的伤。 掀开他鬓角的发,发现脸上只是一些擦伤。 陆熙来松口气,手无力的搭上了他的肩,却不料一碰他的肩,就听见身前的孩子倒吸一口气,痛的“嘶――”了一声。 “……”陆熙来一怔,立刻扯开了他披在外边的袍子,但看到的一幕,却让他震惊了。 鞭痕。 每一道都深的划破了白色的衣裳,留下鲜红的口子,下手完全不知分寸! 陆熙来顺着他的手看到手腕,更看见了捆缚留下的狰狞痕迹。 九皇子略微欠身,用衣袖盖住了腕上的痕迹憨憨道:“亦书急着赶过来,就没有时间换一身衣裳。先生见笑了。” 这样漂亮又懂事的孩子,到底是谁这样心狠手辣。陆熙来心如刀割,痛的声音都在颤抖:“……究竟是谁?!” 九皇子顿了一顿,也不隐瞒,只淡淡道:“是大哥。” 见陆熙来气冲冲的“腾”一声站起来,九皇子忙拉了他的衣摆:“大哥先天有脑疾,一直叫奴才们欺负,打骂,所以才做事没有分寸。” 这宫里是个什么鬼地方,连个傻子都能吃人?!陆熙来难以置信的瞪着九皇子,真恨不得将他带回家亲自拉扯长大。 不再授课聊天,陆熙来立刻搀着九皇子回寝宫后简单清洗了一下伤口。他本就怕疼怕的要命,看着那皮肉外翻的伤口,更是连拿着湿巾的手都在颤抖的。 九皇子原本就面无表情的脸不自然绷紧,两鬓汗水不住落下,却一直一声不吭。 陆熙来心想你就是痛了唤一声也好,这样一声不吭的,他真不知自己是否弄疼了他,手上便越慌。 毛手毛脚的清理了一遍,铜盆里的水也染上了血色。扶着九皇子到床上躺好,陆熙来看着他闭着眼连睫毛都在颤抖,便心疼的抽抽,便问:“唤个太医来吧。” “……”九皇子睁眼,吃力道,“不必。” 见他紧皱眉头似乎疼的难以入睡,陆熙来站在一旁一脸担忧,不肯离去:“九皇子,我等你睡下再走。” 他问完就有些后悔,以两人并不算亲密的关系,这要求提的算是唐突了。 果然九皇子再次睁开眼来,但他只是略微困惑的看了看陆熙来,便叹息道:“先生若有空闲的话,留下陪陪亦书说话可好。” “有空有空。”不料会得到应允,陆熙来兴奋地答应着,急忙转身搬了把椅子,在九皇子床头一坐。 他原本是个话匣子,可看着那一脸虚弱的九皇子,开着嘴半天,愣是不知从何说起。 “……” 九皇子闭目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身边的人开口,才睁开眼,低声道:“先生。” “……?”见到一只手搭在了他放在膝上的拳头,陆熙来慌忙抬头。 “今后……先生唤我小九可好。” “……小……九?” 谁也料不到,陆熙来不过唤了这一声句尾还带着问号的“小九”,赵亦书那一向木讷的脸上竟就露出了安心一笑。 陆熙来当时便愣在了当场,脑子乱成一团。 他一直以为九皇子先天面瘫,却原来也有这样的表情吗? 他真不能想象――这讷讷的表情下藏着多少辛酸,这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究竟是怎样承受过来的。 若陆熙来的爱意曾是满满装在一个木桶里,此刻便像是被人踢了一脚,冲着九皇子如数的倾倒而出了。 没有先生教便一人苦苦钻研圣贤书,当他只身一人坐在国子监的书房里,读到“兄道友,弟道恭。兄弟睦,孝在中。”这种话的时候,究竟是怎样的心情?显然他领悟也实践了圣贤书教他的所有道理,但老天又给了他怎样一个答卷? 这身子纤细的少年,想要习武,理由也不过是想要自保吧。十五六岁,习武尚不算晚,或许不能有所建树,自保却是不成问题的,颜|当年还不是从十四岁开始的。 越想心越痛,陆熙来终于闭了眼,做下了决定,他的右手搭上九皇子的前胸,开始缓缓施力。 赵亦书看看陆熙来的手,抬头:“先生?” “别说话。” 引导他体内之精气,助他三次呼浊纳清后,陆熙来就将手收了回来。 九皇子又自行练了一遍,才开口再次道:“好舒畅。” 陆熙来换上笑嘻嘻的表情点点头,道:“――喏,外面的大夫都说这样子换气会比较好啦,不知是真是假,你试试看。”他脸上带笑,心里却一毛,心想要是道家的掌门人听见他把道家独门吐纳法形容得如此一文不值,一定会拿个板砖拍死他的。 “谢谢先生。” 陆熙来想了想,始终有些不太放心道:“哦……还有,别告诉别人。” 赵亦书低垂眼眸,心知肚明却不开口,只是应了声:“嗯。” 赵亦书以吐纳法调息片刻,便安然的睡下了,陆熙来又不住端详他姣好的脸蛋,过了大半天才恋恋不舍的离开,天色大暗,已近戌时了。 拦了个轿子回府,一路上陆熙来不由感慨真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看看,现在就有一个阴险狠毒的畜生太子,一个欺软怕硬的傻子大皇子。 除了这俩就剩一个一直在外面打仗都没露过面的三皇子和一个九皇子,陆熙来想想,九皇子他虽然木讷了些,但他又仁慈,又知礼数,似乎他才该是皇位的不二人选。 天马行空的乱想着,轿子很快便在宰相府门口停了下来。 陆熙来把最后点铜板也给了轿夫,便拍拍屁股跑去推宰相府大门,他一推,却竟然没推开。 陆熙来还没当回事,拍拍门,等了一会,终于听见一串脚步,一人停在了门那边。 “林管事。” 竟是有福的声音,一日不见,陆熙来倍感亲切,忙道:“有福?咦你回来了?快给我开门。” “林管事,不行啊……”有福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为难,“老爷说以后过了戌时就不许给您开门。” “……” 陆熙来一顿,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找到了有福那句话的重点:“为什么不许给我开门!” 有福道:“老爷就是这么说。” “为什么只有我啊!!”还是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 “老爷就是这么说的。”有福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才道,“……林管事你今晚就找个客栈待一晚吧。” 说完,有福似乎觉得愧疚,立刻小跑逃走了。 “有福!!有福你放我进去啊啊啊!!!” 陆熙来歇斯底里的狂拍宰相府大门,拍的大门砰砰直响,好在拍了半天,终于再次听见了一串跫音。 第十七章 脚步声并未在大门前停下,而是在一旁的围墙就停了下来,不一会儿,陆熙来便听见“砰”一声巨响,一样东西被丢了出来。 陆熙来急忙跑去看,趁着月色摸到一个砸烂一半的方盒子,里面装的不是玉又是什么。 和田玉已碎了一角,可怜兮兮的躺在盒子里,心疼的陆熙来是呲牙咧嘴,脸一沉,心想能把这么好的玉“砰”一下丢出来的人,想也知道是谁了。 “喂!这可是和田玉啊!!” “哼。” 果然,这一声哼从鼻腔发出,却字正腔圆,除了颜|还能有谁。 陆熙来正在捧着玉跳脚,便听见墙里面颜|阴阳怪气道:“回来干嘛,抱着你的玉去王府睡去!” “……” 这场景怎么这么像去喝花酒被关在门外的惧内相公。陆熙来打着马虎眼,一时说不出话来。 “啧啧,宁阳王一块接一块的送玉,太子爷的侍卫都给你跑腿送东西了。” “……不,不是啊!!虽然……不,颜|你听我解释。”陆熙来一面说着一面鸡皮疙瘩落了一地,自己说出口的都是什么台词啊? 但里面的人却充耳不闻,吼道:“滚!!有多远滚多远!” “……” 陆熙来无奈,深知颜|的性子多犟,即便全解释清楚也决不会给他开门。 算是死了心,但陆熙来偏不甘心,便高声嚷嚷道:“呐!是你不给我开门啊!” “……” 站在墙内的颜|不开口,但没有离去的脚步声,陆熙来便知道他在听着。 把玩着地上的石子,陆熙来发出些声响:“昨日去账房支了银两,正好去小倌馆玩玩。好久没去了……” 去小倌馆个鸟鸟,他昨日去账房支的银两都用来买了那块破玉,剩下些铜板也打赏了轿夫,根本连客栈都住不起。 但果然此言一出,他就立刻听见了颜|气冲冲远去的脚步声,每一步都震天动地,看来的确气的够呛。 行了,口头之快也逞了,陆熙来自嘲的走了几步,在宰相府大门口的台阶上一屁股坐了下去。 此时月明星稀,夜深人静,夏风宜人,倒也不是不能凑活一晚。 但陆熙来才刚撑起下巴,心想只能这么凑活一夜时,便听见颜|的脚步杀气腾腾了折了回来。 吓一跳,陆熙来急忙回头看,随着背后大门猛地打开,颜|如夜叉一般拿着棍子走了出来。 “……”陆熙来大张个嘴,吓得腿都软了,立刻拼命摇头没骨气道,“颜|,我没去!我没钱……不,我没打算去!” 见颜|危险眯起的眼移到了自己身上,陆熙来忙指证着自己还贴在台阶上的屁股:“你看,我真没打算……”话还没说完,陆熙来便感到后脊梁被猛一杵,身子一趔趄,差点没缓过气就这么去了。 “你去啊!” 又被颜|拿棍子一杵,陆熙来咳不停,急忙站了起来试图解释道:“颜|我……” “去啊!去小倌馆啊!” 颜|又打又杵,赶得陆熙来抱着个玉是又跑又跳:“颜|,颜|……”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去小倌馆?……我打断你的腿!” “……呜呜呜。” “让你 恋耽美 分卷阅读7 不见棺材不掉泪 作者:吞拿鱼王三明治 太子鬼混!跟老淫虫鬼混!” 颜|边喝边打,用力又准又狠,打的陆熙来屁滚尿流,逃也逃不开。 挨了一会打,狼狈不堪的陆熙来猛地一转身,死死的抱着颜|打过来的棍子哭着求饶道:“呜呜呜,颜|我不敢了……不敢了。” 陆熙来把整个人的重量都挂在那齐眉短棍上,颜|用了几次劲也没能拔开,终于放弃,叉腰喘了口气。 陆熙来见状抹了把泪,急忙趁机解释:“我哪有和宁阳王鬼混,因为听说我拿玉救了你,宁阳王都要我滚。”陆熙来这一句说的勉强算发生过,但下一句却彻底污蔑了赵敬仁的清白,“而且……而且他对我一直是用强的!” “……”颜|闻言一震,将信将疑道,“……真的?” 陆熙来含泪点头。 陆熙来这张脸,换做别人颜|是决计不信的,但如果是老淫虫的话…… 颜|顿时怒火中烧,气的脸都青了:“这老淫虫!!” 这老淫虫!对陆熙来念念不忘,主意都打到林雁东身上了!宰相府的人也敢动,他颜|非要阉了他不可! 颜|怒气正盛,一把就拔出了短棍,害的陆熙来立刻身子不稳跌在地上,也来不及喊疼便急忙拉住了颜|的衣摆。 “别去――!”颜|要是把刚刚的话跟宁阳王说一遍,陆熙来明日还不要被赵敬仁大卸八块? 陆熙来立刻跪着挪过去,死死抱住颜|的腿,梗咽道:“我不怪别人……这就是我林雁东的命了……” 好在颜|听了这句话,棍子一放,似乎缓下了动作。 陆熙来这才松口气,但随着抱着颜|大腿的手刚刚松手,便感到面前的人忽然蹲下了身子。 随着一只手从脖子滑上托起了他的下颌,被迫的仰视让颜|认真的表情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陆熙来看着面前颜|的脸,忽然耳根一红。 要……要亲亲吗?打……打啵啵吗?么……么么……么 他脑子乱成一片,还没来得及开口欲拒还迎一下,那宰相大人就铁青着脸强硬的掰开了他的脑袋,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对着他的脖子狠狠的咬了下去。 为什么是脖子!! 难道他的脸就这么不堪入目吗!!而且……好痛!! “嗷嗷!” 陆熙来痛的嚎叫起来,他猜到了开头,却……却猜不到这结局…… 赵敬仁的那一口咬在耳后下方,放些头发下来就可以挡掉,但颜|那一口,却正正咬在颈侧。 脖子上赫然一个红印,也没有东西能拿来挡,第二日陆熙来只好鬼鬼祟祟的带着脖子那两个红痕入宫,第一个碰到的竟是王诚。陆熙来难得在那正儿八经的道谢,王诚却用一副“林太傅你艳福不浅啊”的表情看着他,着实让人火大…… 到了国子监这种情况也没有变好,打照面的侍卫,奴才,甚至连一向木讷的小九都用微微诧异的眼神看着他脖子上的红痕,陆熙来真正觉得自己亏大了。 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他还什么也没吃到,就满身腥了! 唯一值得陆熙来欣慰的是小九今日气色看起来已好了不少。 陆熙来怎么想,这一整个京城的人,他也只有面对着小九时才有片刻的安逸。 给小九探了探脉,又摸鱼闲聊了一会,陆熙来便捂着脖子从国子监跑回来了,他本来是想快些回宰相府的,谁料还刚刚看见国子监的大门,就好死不死的碰到了最不想碰到的人迈进门槛。 东宫太子的一双眼别提有多精,那双墨色的瞳立刻转了过来,陆熙来是躲都来不及躲,只好硬着头皮绕一个弯往旁边跑。 “站住。” 似乎开口的太子也没期冀陆熙来会听话,话音一落眼神一示意,两个东宫侍卫立刻飞奔过来按住了拼命往远处跑的陆熙来。 陆熙来被按得死死的,只好回过头来大跪大拜:“太子殿下。” 一拜之后他抬头一看却一呆,太子那白净的脸上气出一片一片的红晕,不知是谁又踩到他尾巴了? 还带着二三十个侍卫,这是要做什么? 只见王诚一脸惶恐的在低声对赵亦胤劝说着什么,却因为距离太远而听不清,直到太子缓步靠近,才听见他冷冷道:“皇叔说的是在理,但这奴才见了我就跑,真是一点规矩也不懂,不教训一下不行了!” 该死的,其他什么事陆熙来是没听懂,但这么听起来似乎又要被他打了。 但赵亦胤却不急着动手,围着跪在地上的陆熙来走了一圈,那双眼在他身上那么一打量,终于停在了他脖子上的红痕,笑道:“哟,林太傅昨晚还去哪乐了?” 陆熙来立刻一缩脖子,转移话题:“太子殿下摆驾国子监所为何事……” 太子虽冷笑不答,但陆熙来抬头见王诚在后面一脸愧疚的挤眉弄眼,便知道了肯定没好事。 “太傅身负教导九皇子的重责,在颈上留如此风流痕迹,岂非误人子弟。” 陆熙来头越垂越低,心想他昨晚可是搞了一晚上也没搞掉,要是能弄掉他也不想带着这玩意到处跑的好吗。 太子冷笑转身后退两步,疾言厉色道:“给我把那块皮抠了!” …… 何?!!!!!这么好的法子他……他怎就没想到呢!!日啊!!! 被两个侍卫按住肩膀,陆熙来跪在地上是动也不能动,看着人拿了把匕首靠近早已吓得大声求饶:“太……太子,何必大动干戈!!臣,臣明日告假便好了!!” “明日告假?!”赵亦胤眼中闪着渗人的寒光。 他怎么也想不到,他问皇叔要过却让皇叔婉拒了的那两块和田宝玉,竟让陆熙来拿去了!他就说,如此宠他溺他的皇叔,一次次适时的帮陆熙来解围,不惜骂他骂的狗血淋头。要不是王诚提起,他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回事! 赵亦胤沉下气来,一字一顿道:“林雁东,你听好。” 陆熙来战战兢兢的看着太子贴近他的耳边,咬牙切齿的一字一句清晰地传进了耳中。 “本宫要你一生一世,抬不起头,站不起身,见不得人!” 陆熙来实在不明白,这几天他只顾着颜|那块破冰,又哪里招惹东宫太子了。只几日未见,赵亦胤对他的恨意竟突然翻了几番。眼见赵亦胤直起身子,那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又开始贴近脖子,陆熙来吓得眼前一黑,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就是一抓。 “太子饶命啊!!” 他的手本攥上了一块布料,却忽然感到一空,急忙睁眼。 这下可好,抬头看向赵亦胤,东宫太子的脸已经整个变绿了,直裾的衣袍不知为何散了开,露出一大片胸膛。 还在莫名其妙,低头一看,一条嫩黄色的腰带就这么理所当然的被他握在手心里。 ………… …… 妈的!!这下跳进黄河也没人信他不是故意轻薄的了!! 第十八章 “太子……我……” 陆熙来急的不知如何辩解,拿着根腰带往太子腰上蹭,好像这样就能挽回一切。 “你……” 太子气的说不出话,一脚抬起就猛地踹倒了跪在地上的陆熙来,却立刻感到底下凉飕飕的,怒喝道:“还不把腰带拿来!!” 这这,太子下身□,这成何体统! 王诚和那一干侍卫围着太子,恨不得拿手去把那根晃来晃去的好兄弟挡住。 看着一群东宫侍卫手忙脚乱的扶着赵亦胤的衣裳,陆熙来明白自己今日是大难临头,拜那尊菩萨都没用了,唯有靠自己。 这样一想,他急忙将手里的腰带打了个结,“嗖”一下远远的丢进了假山从中。 “腰带在那!”陆熙来指着假山高声喝,在一群人匆忙回头跑去捡腰带的瞬间,自己却撒腿就往反方向跑。 第一个察觉的自然是精明的赵亦胤,他抓着衣裳护着身体,急得眼睛都要喷火了:“他跑了!!你们这群窝囊废!!” 可惜在东宫侍卫们一团乱不知该先追哪一边的时候,陆熙来已经脚底抹油跑了好几个弯了。 出国子监后一气逃到宰相府,陆熙来“哐”的一声猛地关上宰相府的大门后,才靠着门长长的松了口气。 听见关门巨响跑过来的有福看见他的狼狈吓了一跳:“哎哟林管事,你也不用这么急吧,戌时才是门禁呢。” 陆熙来喘的上气不接下气猛摇头:“用不着门禁了,今儿起打死我也不出这儿一步了!” 看着陆熙来的头摇的像五官都在晃动,有福眨眨眼想了想,冷静的提醒道:“林管事您说笑呢,您不是还要去给九皇子上课的吗。” “……”脑海里飘过小九的脸,但胆小如陆熙来只微微动摇了那么一下,就立刻恢复了摇头的状态,“不去了,就是皇帝宣我也不出这儿一步了。” 见到在后院看信喝茶的颜|后,陆熙来也这么指天发誓了一遍。 颜|品着大红袍放下手里的信,看起来心情不错,也没有多问为什么,简简单单道:“那样也好,明日我就代你把辞呈递了。” “……”一颗心终于完全落下,陆熙来这才呼哈呼哈的抚着胸口喘气。 颜|却歪着头一手撑起下巴,喝一口茶水笑道:“你过来。” 陆熙来不明所以把头凑过去,但见到颜|伸手过来,立刻退了回去。 颜|笑容不减,只是放下茶盏对他招招手示意他靠近。 直到陆熙来作完心理斗争再次把头伸过去,颜|便伸手挽起了他的碎发,见他脖子上的痕迹依然深红,才松开手笑:“今日有没有人问起啊。” 为什么像西席先生检查家课一样!原来颜|是变态吗!陆熙来背后一寒,缩了缩脖子:“问,问什么。” “问是谁留下的。” “哦没有。”原来颜|在担心这个,陆熙来急忙道:“他们都以为是女人留下的。” 不料颜|一听脸色就变,将茶盏重重放下:“女人留下的?” 那茶盏“砰”一声砸在石桌上让陆熙来吓一跳,急忙小声嘟哝道:“又没有写你的名字。” ……一阵沉默后,两人对视一眼,一人恍然大悟,一人难以置信,表情迥然却同时开口。 “你不会要说……” “写一个也不错。” “可――恶啊!我就知道你要这么说!”陆熙来立刻捂着脖子猛地朝后跳开好几步,“你是混蛋吗?” “算了。”颜|板起脸来,再度朝他招手:“你过来。” 过去?再被你“啊呜”咬一口?! 陆熙来急忙摇头,直到颜|发怒道:“我不咬你!”,才迫不得已走了过去。 随着陆熙来伸过头来,颜|这一回扶正他的脸,自己却侧过头,再次落在了那留着痕迹的颈侧。 “……嗯。”陆熙来不料他会伸出舌头轻舔颈侧,一时不小心就露出了呻吟,急忙后退。 颜|却抓住了他的脸盘,叫他后退不得,只好撅着个屁股往后拉自己脑袋。 “干什么,不喜欢我这么做吗?” 陆熙来抬眼正对上颜|冷冷的目光,吓得急忙摇头:“喜欢,喜欢极了,好喜欢。” “够了。” 颜|出声阻止,脸颊却缓缓飘起红晕,他自己似乎没有察觉,再度认真的伏在了陆熙来的脖子上吸吮。 “……喂。”陆熙来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禁不住他这样挑拨,不由伸手搭在了他的肩上:“……颜……颜|。你到底……干什么。” 颜|不答,顾自吸吮了好一会,才放开陆熙来的脑袋。 长时间的僵直,陆熙来都快觉得脑袋不是自己的了,来回晃了晃,才略感安心。 颜|却只是一脸傲慢的转过头折起放在桌上的信,道:“让你褪不掉。” “……” 陆熙来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看着颜|满不在乎的将什么信收进袖口,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陆熙来只觉得心口一赌气,不发泄不痛快,冲着他猛扑了过去。 不料绵羊造反,颜|一个不提防,整个人就被陆熙来,摔下石凳仰面倒在了地上。 “……”张口结舌看着坐在自己腰上一脸坏笑的陆熙来,从下往上的视角竟让他逆光的脸显得特别耀眼,出神间,陆熙来已经一头扎进了他的肩头。 “林……”颜|开口说出的话,随着陆熙来的吻落在颈项,就在空气中生生的断了。 “……” 陆熙来没过一会便抬起了头来,十分下/流的舔着嘴角,调笑道:“粉色的哟~你明日也带去早朝,看看滋味怎样?” 陆熙来怕被追打,说完就趁着颜|走神逃掉了。 颜|躺在冰凉的地上瞪着小亭尖顶,愣了好一会,才缓缓抬手抚上陆熙来方才吻的位置,一遍一遍的摩挲着。 小亭中沉寂半晌,终于有人低声轻叹。 “……傻子。” 陆熙来逃到自己房间里关上门,笑着在房中一坐倒了杯水喝。 桌上放着那破烂烂的木盒,起不了作用的盖子放在一旁,碎了一角的玉摆在中间。 他看着那玉一愣,仔细一想,这才明白了过来露出一笑――原来自己竟然是无意中打翻太子爷的醋坛子了。 也难怪呵――陆熙来感叹着撑起下巴,手指抚上玉石的凉凉表面。 记得年少同窗时,自己也是对赵敬仁那张冠玉似得俊脸痴迷不已啊。 一笑之后,陆熙来便盖上了木盒,不再想了。 话说陆熙来打定主意不再踏出宰相府一步,因此第二日一下朝,颜|便拿着他的辞呈去国子监。 但管着名簿那老先生翻簿子翻半天,也没翻到林雁东这个名,最后老头儿一拍脑袋,说记着了!今儿让皇上调走了! 皇上? 颜|一听就觉得奇怪,要知道皇上可是天天早朝也不上来上,一天到晚不知在忙些什么。 他十七入朝二十拜相,一月里见皇上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这么懒一个皇上,莫名其妙管起陆熙来做什么? 他不知道,此时宰相府里已经闹翻了天了。 “我不出去!!!呜呜呜。” 陆熙来临死一搏般死死抱着正堂的柱子哭的涕泗流涟,任三四个大内侍卫一齐往下扯也纹丝不动。 “我不出去!!我不出去!!太子那混球要搞死我是不是,他要搞死我是不是!我不是故意扒了他腰带的!不过也是他先要刮我脖子先!谁要看他的鸡/巴!谁要看!我不出去!!” “……” 那一群大内侍卫听着他轻轻松松说出这种污秽字眼,真是恨不得砍了他扒在柱子上的四肢,无奈皇上却不知为何下旨说要完整无缺的带到他面前去。 要说皇帝平时是养着他们不用,但若出一个任务,果然都是难缠的不行。 “颜|呜呜呜……颜|快回来。有福快去叫颜|回来呜呜呜……”陆熙来死命扒在柱子上,真是哭的死声g气。 有福在旁看着也慌,道:“林管事,老爷在宫里啊。” “颜|真不顶用。呜呜呜……” 有福看看个个凶神恶煞的大内侍卫,劝道:“林管事,皇上召见您就去吧。” 陆熙来泣涕如雨,哭喊不停:“我不去!反正去不去都是没命!给我一刀吧!给我一刀吧!!” 这整个不大前院挤着五十多个大内侍卫,有福是越看越紧张,干脆对拉扯着他的大内侍卫道:“官爷,你试试他的痒痒肉吧。” 喂你是站在哪边的! 陆熙来立刻含着眼泪破口大骂:“有福!有福我恨你!!你给我记着!!我做鬼也叽叽叽叽……”他的怒火随着大内侍卫插入他的胳肢窝而支离破碎,顿时破涕为笑,笑的撒手人寰,“哈哈哈哈……叽叽叽叽……” 大内侍卫们也毫不含糊,趁着他无力的一瞬就把他远远的拉开了柱子抓着扔进了马车。 “有福!!!!” 有福看着陆熙来最后一回头投来的怨恨目光,真觉得自己做了坏事了,急忙念阿弥陀佛,一缩脖子关了宰相府大门。 第十九章 这头赵敬仁本也是进宫见太子,但出宫时正碰上某人哭的和发丧似得被大内侍卫拎着进宫。 一见赵敬仁,陆熙来的眼睛立刻放出精光:“王爷救我……王爷救我。” 自前日赶他出府,两人便未曾见面了,不过间隔两天,赵敬仁就有一种好久未见的感觉,此时一见,他却又是这幅狼狈的样子,不知犯了什么事,赵敬仁一笑,不由觉得有趣。 赵敬仁驻足,大内侍卫立刻抱拳行礼:“宁阳王。” 微微点头,赵敬仁看了陆熙来一眼:“他所犯何事?” 谁人不知赵敬仁是东宫太子亲信,大内侍卫有些敬畏的,再度作揖道:“并未犯事,只是皇上召见。” 陆熙来使劲全身力气要挣脱束缚,不停念着:“太子要皇帝杀我呢,王爷救我……王爷救我。” 皇上? 先不说他又哪里得罪了太子,从国舅大寿那日起,太子至今未曾见得皇上一面,皇上又怎可能为太子受气出头? 赵敬仁觉得有些蹊跷,皱皱眉,但还是道:“本王也有事求见万岁。正好同行。” 说完,他正要对陆熙来问个明白,突然听见身后一人嗓门清亮道。 “宁阳王扯谎可真是信手拈来啊。” 回头见到颜|大步走来,赵敬仁不满的皱眉,却不得不为瞒着陆熙来的身份而后退了一步。 “前脚都要迈出宫门了,也说什么正好有事求见万岁。”颜|带着那张冰冷的脸大步踱来,“宰相府的人不用王爷费心,林雁东本相自会领着他去请罪。” “……老爷。”一见颜|,陆熙来更是哭的稀里哗啦。心里却不由抱怨,这救星不来就全不来,要来就一起来,偏偏这两人还是不能碰面的类型。 果然,一下就看见了颜|脖子上的淡淡一处痕迹,勃然变色的赵敬仁甚至想都没想就怒瞪向了陆熙来。 颜|无妻室,又向来洁身自爱,这印记是谁留下的,还用得着想么! 赵敬仁本已是气极,想不到这一瞪,又瞅见了让他肺都能气炸的一幕――虽然陆熙来急忙捂住了颈侧,但他还是一眼看见了那里并非他留下的印记。 陆熙来!!! 怒极却无法吼出声,赵敬仁真体验了一遍什么叫哑巴吃黄连,什么叫咬碎了牙往肚里咽,真是气的肝胆欲碎,哪里还待得下去,早就强压怒气拂袖而去了。 颜|眼看赵敬仁大步的走掉,这才走过来,看着陆熙来对侍卫道:“几位在前领路吧。我不会让他逃了。” “是,宰相大人。” 陆熙来终于不用被架着走,也来不及活动活动僵硬的肩膀就扒上了颜|的手臂:“呜呜呜,颜|,怎么办。” 颜|皱眉:“你到底犯了什么事。” “……我就是……” 陆熙来一顿,支支吾吾道,“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扯了太子的,太子的,太子的……” 陆熙来的吞吞吐吐让颜|不耐烦起来:“太子的什么!” 陆熙来一缩脖子:“腰带。” “……” 颜|的表情有一秒的停顿,就在陆熙来琢磨着他能不能接受的瞬间,爆发了。 “林雁东!!” 陆熙来哭的泪流满面,急忙扒着他不放解释道:“老爷,我不是故意的。颜|,你不能不管我啊――” 太子生的明眸皓齿,又凤表龙姿,不是故意的?信你的鬼话! 颜|脸上表情黑的和在市集第一次见面踢他一脚那时候也没差了:“我管你去死!!” 走在前面领路的大内侍卫回过头来,只见林太傅正死命的扯着宰相大人的袖子不撒手,而宰相大人一手紧握玉笏,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气势拖着林太傅往宫外走。 大内侍卫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急忙上前按住林雁东。 陆熙来只感到肩上一沉,又一次被大内侍卫架了起来,只能泪流满面的看颜|决然的拂袖而去。 怎么救星要来时一起来,要走时就一起走?改日将你们凑合成一对好不好!! 被一路拉扯,丢进皇帝寝宫的陆熙来真是无计可施了,也不知怎样抵挡,只好一个猛虎落地势:“皇上饶命!臣知罪!” 话音刚落,随着身后的门被关上,屋里立刻昏暗了下来。 陆熙来的额上淌下汗水,屋里却没什么动静。 跪了一会觉得不对劲,陆熙来刚要抬头看个究竟,忽然听得“咳”一声咳嗽,吓得他差点闪了脖子。 听见一串渐渐靠近的脚步,陆熙来急忙贴着地跪好,眼看龙袍盖着一双黝黑靴子停在了跟前,急忙接着求饶道:“皇上,奴才真是一时失手,大不了,大不了奴才也脱光光在宫里跑一圈就是了……” “……哼。哈哈哈哈哈。” 这皇帝,大声笑得直叫陆熙来魂飞魄散,脑子里一空。 “林雁东。”气沉丹田,嗓门大的像坐在市集下棋的聒噪老头,那几乎贴着后脑的一声吼震得陆熙来都懵了,“站起来吧。” 陆熙来虽然被这嗓门吓得不轻,但人说话之间的善意和恶意还是能分得出来的。 而这皇帝似乎……挺喜欢自己的? 陆熙来这下真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难道太子没来和皇帝老爹抱怨过?难道这皇帝并不知道自己昨天在国子监扒了太子? 见他还跪在那,老皇帝高声道:“起来,陪朕看看有什么好玩的。” “……” 贪玩的老头? 他的胆子立刻肥了一圈,却还是试探问道:“皇上你……要砍了我吗。” “朕砍你做什么!” 果然! 陆熙来心下大喜,立刻一抬头朝那皇帝的脸看了过去。――哟呵,好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头儿。 “快起来,太医老劝朕不应经风呐。”皇帝嗓门很大,这么说着,就开始转身踱着步子走了。 陆熙来也来不及细想这其中关系,便急急忙忙拉了衣摆站起来在皇帝后头跟着走。 “在国子监扒了亦胤的是你吧?!” ……你知道的啊! “……”陆熙来唯一一点期冀都被打碎,顿时寒毛直立,“皇上……我。” “朕昨天真被你乐死了。”老皇帝却说着说着又是一阵大笑,推开一扇门走了进去,对陆熙来招招手,“来,进来。” ……一般来说听见自己儿子被扒了,该是这样的反应吗? 怎么想也想不通,陆熙来索性不再想,跟了进去。 老皇帝这一路都未带随从,而一进那门,陆熙来便发觉里面站着许多宫女太监,偌大的宫殿里燃着千百烛光,其中最显眼便是那卷帘旖旎的龙床。 只见老皇帝由宫女褪去外袍便慢悠悠的上了龙榻,陆熙来也打量着四周跟了过去。 “生病之后还是头一回笑的那么开心啊。” 老皇帝坐在床榻上歪着头笑,宫女们立刻抬来了一张精巧的小桌子放在龙床上,端来了药。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苦味,陆熙来皱皱眉――这样站在床侧看着皇帝喝药,感觉怪怪的。 皇帝一言不发的拧着眉喝完了药,轻咳了一声,将碗递给宫女,然后便招手让陆熙来靠近。 “林雁东,你见过朕吗。”老头儿的声音沙哑却依旧大声。 陆熙来看着老皇帝回忆半晌,却也只能茫然摇摇头。 老皇帝似乎并未对这个答案有异议,只是道:“朕却不止一次见过你了。”说着他举起一个手指,“第一次,是国舅府里,当时是你咬了太子一口,是吧。” “……” 陆熙来“啊”一声,羞赧的说不出话,头垂的更低了。 老皇帝却在那边边咳边笑:“第二次就是昨日,林雁东啊林雁东,你真是逗死朕了。” “……” 陆熙来真是搞不明白了,对于他三番两次的惹恼太子的事,这皇帝反而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林雁东,朕觉得你很是有趣啊。”老皇帝笑着下了定语,又冲他招招手,“来,过来。” 陆熙来此时已经站在床侧了,还能过到哪来?他歪着头半晌,终于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本就不是正人君子的他顿时红透了整张脸。 靠。和。和个老头子?!他今日要……要玩……这么限制级的东西吗? 这一边赵敬仁脚步不停越走越远,心里却越来越不踏实,那系在扇柄的玉龙盘珠坠随着他的步伐摇摇晃晃,每晃一下,都牵着心。 赵敬仁的脚步越来越慢,终于在宫门前停了下来,思忖片刻,转身就往回走。 宁阳王府的马车就候在外头,马夫在外擦着汗,这大热天的他都等在外面半天了,好容易见到王爷出来了,怎么就拐回去了呢! 这活还是人干的吗! 记起陆熙来那句“太子要皇帝杀我。”,赵敬仁握紧手中玉扇,加快步伐朝东宫走去。 “太子爷,太子爷。” 随着小太监喊着奔进来,头上有如一团乌云蔽日的赵亦胤放下手里的书,皱眉:“叫什么叫,本宫头疼!” “太子爷,宁阳王又回来了。” 赵亦胤脸色顿时一变,“腾”的站起,理了理衣裳才坐回原处:“死奴才,皇叔还用传报!”说罢透过开着的窗看向屋外,皱眉道,“外头日光这样烈。” 那小太监是方才东宫没太懂规矩,急忙喏了声跑了下去。 不多久,对赵亦胤来说再熟悉不过的脚步声就靠近了,脚步声在殿外一停:“太子。” “皇叔快请进。”匆忙开口,声音里竟是赵亦胤自己都觉得难堪的迫切。 赵敬仁这才迈入门槛,在书案前又是中规中矩的一揖:“太子。” “皇叔,何故返回。” 赵敬仁沉吟片刻,才道:“近几日太子是否见过那叫林雁东的太傅。” 赵亦胤一听脸色就变了,昨日受气他还未追究呢,想不到那狐媚子却告状到了赵敬仁那。 但当着赵敬仁不好发作,赵亦胤只是赌气不答。 已从表情上读到了七成答案,赵敬仁只好叹气,又问:“那么,太子近日可见过万岁?” 赵亦胤没好气答道:“父皇不肯见我已有半月,怎可能见过。” 听到这个答案,赵敬仁这回终于凝起了眉,喃喃自语道:“那就怪了……” 第二十章 “朕伸出去了!” “臣挡了!” “朕又伸出去了!” “臣又挡了!” “朕……!”老皇帝坐在床榻上,往日有些混沌的眼中闪着光,全神贯注的盯着那黑白棋盘,又猛一下按了下去,“算了,朕先连一个!” 陆熙来跪在床榻间老皇帝的对面,盯着棋盘看了一眼,便狡黠一笑:“臣挡!以攻为守,臣也连一个!” 老皇帝胡子一颤,这局一路攻击到现在还是头一回防守:“朕,朕挡!” “臣双三了!” “……朕……朕挡这头先。” “臣四子了!” “咳。”老皇帝端详那棋盘半晌,那颗黑子也抓在手里半天,终于颓唐的放了下,“朕又输啦。”他的表情并未沮丧很久,立刻兴致勃勃道,“这棋的确比围棋少伤神……小林,你说这是什么棋?” “五子连珠棋。”从某些角度来说,面前的老皇帝不过是一个贪玩的老头。陆熙来心里也愈发开始喜欢起这个老头儿来。 “呵呵呵,的确有趣!” 大声说笑玩闹后,老皇帝似乎觉得屋里有些闷热,便招招手,两个宫女立刻上前,一人执扇,一人执着一面方巾。 老皇帝后仰脑袋舒一口气,任宫女上前来擦他额前的汗后,面朝陆熙来问:“小林,要不要喝些什么消暑啊。” 陆熙来抬头望望老皇帝,垂下眼眸思忖片刻,忽然灵机一动,道:“皇上,臣要喝冰镇酸梅汤。” 老皇帝笑笑,也不需开口,只用一个眼神,那候在一旁的太监总管刘昊元便吩咐下去做了。 不过片刻,两碗清凉宜人的酸梅汤便由宫女端了上来,陆熙来与皇帝对坐在龙榻上,眼看着皇帝笑吟吟端起碗的瞬间,忽然执起一子道:“皇上,我们再下一局。” “……”老皇帝一怔,“酸 恋耽美 分卷阅读8 不见棺材不掉泪 作者:吞拿鱼王三明治 汤来了。” “……酸梅汤一会也可以喝。” “那就不再清凉了。” 陆熙来明知故问道:“……为何不再清凉了?” 老皇帝笑着用匙子拨着浮在酸梅汤上的冰沙:“冰会化掉。” “是这样啊……”陆熙来恍然大悟一般举起手里的碗,捞了一匙子的冰沙,“皇上圣明,可有办法让这冰永久不化?” 老皇帝似乎知道了他想说什么,露出一笑,仰头喝下酸梅汤放在一旁,不语。 感觉到了如泰山压顶一般的震慑力,陆熙来这才明白,面前的人不只是个贪玩的傻老头。 陆熙来尴尬的举着匙子,随着那匙子里的冰沙渐渐融化,老皇帝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散了,看着那张越来越阴沉的脸,陆熙来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像被抽走了一般,从手脚开始发冷。 终于,老皇帝伸了手一推陆熙来的前额,怒道:“小王八羔子,教训起朕来了!” “……皇上。”听得出皇帝只是嗔怒,陆熙来这才松口气,放下匙子,全身也软了下来。 “小林,你莫不是以为朕只知玩耍,久居深宫却不明事理吧?” 陆熙来急忙低头:“臣不敢。” “那你就敢教训朕!”老皇帝说到这似乎再次觉得气不过,又把陆熙来的脑袋推得前后摇晃才接着道,“关万何献冰佛,又说宰相府清凉适合贮藏,朕能不知道是什么用意么。朕赐是赐了,但有人要以这种理由搞颜|下台,朕会依吗?” 陆熙来有些吃惊这老头儿贪玩归贪玩,思路竟如此清晰,急忙把头深深低下:“是臣下自作聪明了。” “至于颜|……平时刻板说话又冲,真是算上何玉湖之后朕最讨厌的人了……不过朕也无非就是想看看颜|出出糗……”皇帝说着,似乎回想起了什么,脸上终于挂回了笑,“你不知道……他拿着冰回府那个脸,真的很有趣。” 无论是宰相还是自己儿子都能拿来取乐,这皇帝根本就是把整个天下当玩具吧……陆熙来额前微微冒出汗来。 但深知何为投其所好,陆熙来立刻抬头一笑:“皇上,颜|那个闷葫芦有什么好玩!臣有更好玩的!” 果然皇帝眼睛发光,立刻忘了所有不愉快:“哦?你说来听听!” 御花园内,陆熙来坐在老皇帝身侧打了个哈欠,带着坏笑睨着跪在皇帝跟前发抖的关万何。 按照安排好的,两个宫女将陆熙来方才那一匙子化了大半的冰沙递交到了关万何的手里。 看着那胖胖的刑部尚书跪在地上捧着那匙子发颤,刘昊元厉声道:“尚书大人,还不谢恩呐?” “……谢。谢恩……”关万何吓得六神无主,怕是连谢恩的词都忘了,好久才颤着唇哆哆嗦嗦道:“谢……谢主隆恩。” 老皇帝歪着头倒在石桌上忍笑到内伤,连回话也无力回了。 陆熙来急忙道:“听说尚书大人府邸清凉,改日林某一定登门拜访。” 关万何闻言更加无助,欲哭无泪的看了他一眼,双膝都在颤抖:“皇上,臣,臣……” “当真清凉?”老皇帝憋住笑,整张脸涨的通红,“近来天气炎热,朕有空会随小林一道去的。” “皇皇皇皇皇上……”关万何那滚圆的身子一下子扑在了老皇帝的跟前,涕泪齐下,“臣对皇上一直是忠心耿耿,为官二十年一直清正廉洁。臣……” 陆熙来看着觉得心口一阵舒爽,真是第一次尝试到仗势欺人的滋味:“行啦。皇上又没问你为官清不清廉,快谢恩走人吧。” 关万何真不由在心中暗想,他这辈子最大的失误,大概就是跟这么个混账书生较上劲了。 捧着半勺快化的冰渣子,关万何哆哆嗦嗦的站了起来,在陆熙来“哟别洒出来了。别洒出来!别洒出来!”的吆喝声中边抹眼泪边出了御花园。 眼看关万何前脚迈出御花园,老皇帝终于忍不住“哈哈哈哈”笑了出来,他嗓门本就大,趴在石桌上真是笑的天地都在震动:“小林你,你真有够坏的。” “皇上,这反应可比颜|那张脸有趣多了是吧。” “是,是。小林,朕喜欢你!”皇帝笑的眼角都出了泪,说完又一次伏在了石桌上笑的猛拍桌案。 看着老皇帝笑翻在那,陆熙来却不知为何忽然记起史记中周幽王为博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便微微有些担心。 若历史重演,他陆熙来岂非千古罪人。 老皇帝笑了一会,抬头看陆熙来满脸忧虑,终于敛了笑,沉下脸来:“小林,你在想朕是昏君对不对。” 这皇帝变脸变的太快,陆熙来吓一跳,立刻跪了下来:“臣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老皇帝虽然用语重,口吻却和缓了下来,叹息一声,道,“朕打生出来开始就不想当皇帝,朕本就该做个悠哉悠哉的王爷,喏,就像老宁阳王那样。” “……” 老皇帝终于只是一抬手道:“你起来吧。” 见两人言语中断,站在一旁的刘公公才插话道:“皇上,太医嘱咐不应受风,回寝宫吧。” 老皇帝看一眼刘公公,并不理会,只顾自对陆熙来招招手:“过来。” 陆熙来不敢不从,急忙上前。 “朕中意你,有赏。”老皇帝的脸上换回了笑,扭头对刘公公道,“把朕的扇子拿来。” “……”陆熙来看着刘公公走出亭子,心想颜|官拜宰相得个赏还是会化的,自己今日不过仗势欺人还能得个正儿八经的赏,这是哪门子的好事。 胡思乱想之际,老皇帝再度开口:“朕还要封你个官。……帮朕想想,你做什么官好?” “……官位也可以随便给的吗?” “有什么关系?朕是昏君,他们不敢说什么的。” 老皇帝的表情得意极了,仿佛昏君是个很了不起的称谓似得,陆熙来一时忍不住笑,跪下道:“既然皇上是昏君,那臣便做佞臣!” “哈哈哈哈。”这马屁拍的刚刚好,老皇帝登时抚掌大笑,如雷贯耳,“好!林雁东,今日起,你便是朕御用的佞臣了!” “御用佞臣。”陆熙来自己这么一念,也忍不住笑歪了嘴。 他就是个跑偏的人,做这么个跑偏的官,倒是刚刚好。 刘公公拿来了扇子,老皇帝接过便直接递给了陆熙来,托着腮笑吟吟的看着他把玩着那把扇子,本看的入神,却突然咳嗽起来。 刘公公急忙上前替他顺顺气:“万岁爷龙体不宜受风,回寝殿吧。” 陆熙来有些诧异,这皇帝方才笑的好像没事人一样,却原来身子已经受不得一点风了。诧异之余他便也急忙道:“皇上,保重龙体。”这句话说的还靠谱,下一句便不对劲了,“臣还有好多好玩的东西呢,您可不能……”说到这里陆熙来才发觉说错了话及时停下,不过也顿时满头大汗心想自己真是没用,一慌就不会说话。 老皇帝却完全没在意,咳嗽一缓下来便笑道:“好,你先退下吧。咳……朕等着你明日带好玩的东西来。” 说完,老皇帝终于任刘公公搀着,领着一群宫女缓步朝寝殿走去。 陆熙来别过了老皇帝,便一边玩着皇上御赐的扇子一边小跑。 想一想他如今腰间也是御赐之物,手里也是御赐之物,谁还能动他?越想越得意,陆熙来便什么也不怕了,遵循着想见小九的心情直直朝国子监而去。 但他刚拐个弯跑出寝殿,合上扇子的一瞬间,就看见了等在荷花池边一身深紫锦袍的赵敬仁。 明明是良辰美景,见他回头一笑,陆熙来却心里莫名的咯噔一下,扭头撒腿就跑。 只是没跑几步,就不出意料的被追上来的赵敬仁一把拉住了手肘。 第二十一章 被赵敬仁用蛮力拉着疾步往僻静处走,陆熙来倒翻着眼看天,一脸无奈。 他打小就没逃出过赵敬仁的魔爪。 陆熙来小时候怠惰因循,懒到骨子里,他爹都说他烂泥扶不上墙,偏又要把他送到余济舟余大贤人门下读书,阴差阳错的跟宁阳王府的世子做了个同窗。 与他同龄的赵敬仁却有个灵光的脑袋和一副好皮囊,又是王府众人捧着宠大的,小时候是又优秀又骄傲。陆熙来是处处矮人一截,刚认识他那会还想着打不过,比不过,还躲不过吗。而一次次的事实却告诉他,赵敬仁这个人,的确躲不过。 不论陆熙来跑多快,躲到哪,赵敬仁都能不费吹灰之力的把他揪住,揪出来,然后笑吟吟对他说:“陆熙来,对子对不过我,你也不用躲着我吧。” 赵敬仁小时候真正叫一个明眸皓齿,陆熙来本来是多么根正苗红的一个好少年,但这样看着他的笑容十几载,也慢慢染上了断袖的癖好。 他与赵敬仁越长大越亲密,从一开始的搂搂抱抱升级到亲亲摸摸,直到最后被他理所当然的按倒在王府的大床上,陆熙来痛得大汗淋漓时,还在傻傻迷恋着赵敬仁那张背着窗逆着月光的脸。 “回神了。” 突然感到一暗,一只大手在他眼前一晃,陆熙来眨眨眼,定睛看着赵敬仁,半晌才能从回忆里走出来。 第一感觉就是胳膊被拽的疼,陆熙来粗声粗气道:“咋了?” “你说呢!” 原本就心情不佳,见他这副讨打的脸更是生气,赵敬仁低吼一声,一伸手就抓起了他的下颌要吻下来。 陆熙来急忙举起扇子挡着赵敬仁虚张声势:“御赐之物!御赐之物啊!别乱来啊!” 赵敬仁一僵,没好气的一把推开他的手:“颜|已经信你不是陆熙来了吧,可以抽身了吧!” “抽……身……”陆熙来的尾音犹豫的拉长,晃着扇子顾自走开几步,才皱着眉道,“人道是小隐隐于林,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我觉得现在挺好啊?……” 话音未落,陆熙来便感到肩膀一痛,赵敬仁一个猛力将他翻身拉了回来一把推到假山上:“陆熙来,你闹够了没有!我不管你和皇上和颜|他们在玩什么,我要你跟我回封地!!!” “……” 陆熙来呻吟一声,后背一阵剧痛,心里却觉得可笑,从来一直是麻烦找上他,现在倒有人说他闹腾了。 回你爷爷的封地,陆熙来在心里这样骂道。 赵敬仁见他一脸抗拒,自己也是心烦意乱,低头便要吻下来,陆熙来怒火中烧,猛地扭过头。 从前赵敬仁就是这样,每次都是用温柔来哄他……但是现在,省省吧。 “赵敬仁。”心一凉,陆熙来那张一向只会讨饶的嘴勾起一抹冷笑,头一回吐出了质问的话。 “当年把我从王府赶出来的人,是谁?” “…………” 顿时像被当头打了一棍,赵敬仁半开着嘴,但过了好一会他也说不出什么,只是颤抖着闭上眼,紧紧抓着陆熙来肩头的手也随着重力自然垂了下来。 没有赵敬仁用力按着,陆熙来还是以不自然地姿态贴着假山,但看着一脸复杂表情的赵敬仁,心却渐渐软了下来。 “我不怪你。” 一声叹息,陆熙来伸手推开挡在身前的赵敬仁。 “……但你既然已放手了……就干脆放个干净吧。” 眼眶微微发酸,陆熙来急忙的转身,故作姿态的抖了抖袖子,便大步走开了。 他真不懂为什么自己这样子的容易心软,陆熙来在心里苦笑――他赵敬仁,又曾几何时对他心软过? 在他武功全废,拼死逃到宁阳王府的时候,赵敬仁的那一句你滚真是让当年那个年轻的傻小子哭了三天三夜。 他还记得那年他一人躲在那冰冷的山洞里,忍受寒冷的煎熬,周遭唯一热的事物就是泪水。 从小就怕疼的他蜷缩成一团护着自己,但痛楚宛如无形的冰刃刺入胸膛剐下一大块肉,叫他尝到了什么叫做痛彻心扉。 只是都十年了……他已不是当年那个傻小子了。 打开御赐的扇子边扇边跑,陆熙来换回了没心没肺的笑。 陆熙来并不确定小九会不会在国子监,毕竟和老顽童皇帝玩闹了大半天,现在已是大中午了。 不过当他小跑着推开小九的书房,白衣的少年还是理所当然的坐在那里翻书。 九皇子抬起头的瞬间眼中有着微微的诧异,早上他已得知了陆熙来让皇上调走的事,没想到还能见到他赶来。 陆熙来摸摸鼻子笑着跑过去,把皇帝赏的扇子一下丢在了书案上:“喏,这个给你。” 九皇子暂且先放下困惑,伸手拿过那把扇子,端详了一下便打开。 “……吴道子的真迹……”九皇子抚着扇面喃喃自语,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手一顿,微微有些惊讶的抬头,“这是父皇的扇子。” “是啊。御?赐?之?物!”陆熙来拍拍衣裳,在小九身边坐下喝了口水,“有这个,你看你那六哥还敢打你不敢。” “……”九皇子闻言僵了半天,合上了扇子放回了书案上,脸上并无欣喜表情,“先生,亦书不能收。父皇既然把他最喜欢的扇子赠给你,便是希望以后可以见你拿着它。” 陆熙来见他不收,有些着急的拿起扇子往他手里塞:“……别管他,他既然赏了我,便是我的了。” 九皇子却仍然不收那扇子,只是道:“先生,伴君如伴虎。” “……”淡淡一句,说的陆熙来后脊一凉。 陆熙来这才记起那几次皇帝的表情骤然冷却毫无征兆,心里也隐隐有些后怕。 小九说得有理,谁知道皇帝改日看不见他拿着那把扇子,会不会一怒之下就把他的脑袋削了。 叹息一声,陆熙来有些颓唐的将扇子收了回去,却突然好奇问道:“小九,你想不想做皇帝?” “……”这问题来的突然,九皇子猛一怔,才憨憨的摇摇头 陆熙来有些吃惊这个答案,不由想起老皇帝今日那句“从出生起就不想当皇帝”,两人果真是父子。 但可惜那个老皇帝似乎早已忘了这个和他最似的九皇子。 陆熙来不由又叹一口气,像问小九又像喃喃自语道:“为何不想?若做了皇帝,就没有人能打你,欺负你了啊?” 九皇子有些黯然的垂下头,不答,只将话题转移道:“先生已让皇上调走了,今后亦书还能见到先生吗。” 陆熙来一愣,忽然想起昨日被太子一吓他已递了辞呈,顿时一脸尴尬。 “……” 气氛顿时急转直下,陆熙来不知如何回答,只好支支吾吾道:“那,那啥……我先给你把把脉。” 小九垂眸不语,看不出什么情绪,依言伸出手腕。 陆熙来心里发虚脸上发热,但一扣上他的脉门,表情便渐渐凝起。 昨日给他把脉时也是强度大增,他还以为小九前日有伤才显得虚弱。但今日比起昨日又是一个大幅度的跨越,而且已浑厚有如初习武之人。而前后短短不过三日,这内力的增长是什么速度。 陆熙来保持不动声色,收手又思忖了半晌,才试探问道:“……小九,你习过武吗。” “不曾。” “……” 陆熙来脸上一抽,心里喊着要命,他就这么在朝廷里撞见了百年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而他好死不死的,还是教会奇才习内功的人。此事若是有一日传出去,那他这个东躲西藏见不得光的人岂不是…… 小九忽然敏锐的抬头看向了陆熙来诡异的表情,开口道:“先生,亦书不再练就是了。” 心思被看穿的太容易,陆熙来吓了一跳,猛地回过神来:“小九,不……不是……我并没有这么想。” “……”九皇子不答什么,却一脸了然。 看着那孩子脸上面无表情,收回的手腕上却伤痕累累,陆熙来不由自责自己自私,露出一笑:“小九,你只管练。等过段时间,先生就教你……呃……教你先生隔壁家的打铁匠是怎么舞剑的。”他说着心里又是一毛,这下跟青城派的梁子也要结下了。 九皇子沉默了片刻,才道:“谢谢先生。” 面对自己一点也看不透的小九,陆熙来还是有些不安,问道:“小九……你究竟练到哪种地步了?” 九皇子抬头看见陆熙来脸上的不安,思忖片刻,忽然面无表情的朝左边推出一掌。 一丈开外的红烛,就在陆熙来的眼前,骤然熄灭。 九皇子收手,垂下眼眸淡淡道:“就是这种地步吧。” 陆熙来的脸再度一抽,眉梢颤抖着,彻底的开始后悔。 陆熙来虽心疼小九决定下教他功夫,但他生来胆小,生怕身份败露,因而接下来是连说话都是心不在焉,脑子乱成一团。告别小九后陆熙来几乎是逃回宫的,一路上他也试着冲路边的野草猛推掌,可那些草晃也不晃一下。真是后生可畏,若说这是青出于蓝,那也太快了点! 回到宰相府他本要回房,穿过回廊间听见院中响动,陆熙来不由自主顺着声响过去,透过一排灌木一看。 哟,宰相大人正在花园里练棍法。 第二十二章 回到宰相府本要回房,穿过回廊间却听见院中响动,陆熙来不由自主顺着声响过去,透过一排灌木一看。 哟,宰相大人正在花园里练棍法。 陆熙来不由眼前一亮,驻足偷看。 颜|穿着的宽袖曲裾练这棍法显得有些碍事,陆熙来真不明白当日自己那根弦不对,为何要选择教他棍法呢?导致现在被他满城追着打,真正叫一个自食恶果。 雪地里那个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唯恐被丢下的孩子重新回到了陆熙来的脑海中,真难想象,那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不过七年,就已官拜一品,出落成如此英姿挺拔的青年了。 还在回忆着记忆里并不清晰的回忆,听得一声巨响,看着颜|一个空翻棍子劈开岩石,陆熙来不由抹了一把汗。 何止英姿挺拔,还爆脾气,说话呛死人,连皇帝都直言讨厌他。 看也看够了,吓了吓过了,陆熙来正准备转身走人,忽然听见颜|开口。 “太子你都敢扒了,皇上为什么不砍了你的脑袋。” 颜|背对着他擦汗,但这句冷冰冰的话分明是对躲在灌木丛后的陆熙来说的。 原来早被他发现了啊…… 陆熙来只得讪讪从灌木后出来:“呸!我林雁东虽然有龙阳之好,可我会对太子那恶鬼有意思吗!皇上比你明事理多了!”说着掏出御赐的扇子,陆熙来哗一下打开:“看,御赐之物!” “……”颜|将棍子靠在一旁,转过身来,不带表情的看了看他手里的扇子,象牙白的扇骨加之吴道子的山水图,确确实实是皇恩浩荡了――真不知他又在皇帝面前怎么滚爬求饶,搞得这么风光回来? “看今后你还敢打我!”陆熙来收了扇子,得意的摸摸鼻子道,“皇上还封了我个官!” 颜|不屑:“什么官。” “御用佞臣。” “……”盯着陆熙来的脸看,颜|的面无表情维持了一会,终于忍不住展开了笑。 两人似乎就一直是如此,吵开的快,和好也快。 陆熙来又看的出神,愣了一阵才甩甩头,往颜|身边凑了凑,讨好的笑道:“你信我的,你信我的。我哪里会对太子有意思?……我心里可全……全。” 见他开始结巴,颜|勾起一笑,不说话,抱胸站着等他说完。 “……” 颜|本是打定主意不催促等他说完,但见他停在那边便来气,皱眉道:“全什么!” “全是你。”陆熙来向来说话不正经,什么都能说出来,这一次却不知为何被自己的肉麻吓了一跳,脸一热,急忙接着道,“你,你这样的美人!” 说完,他还心虚的抬头看一眼颜|的反应。 “……”颜|表情微微有些不满但并未说什么,不着痕迹的瞥了陆熙来一眼,便朝正堂走去。 原地站了一会,陆熙来正转身要回房,便听见宰相远远一声怒吼:“还不跟过来!” 吓得腿一软,陆熙来急忙亦步亦趋的跟了过去。 颜|领着他越过正堂,却未停下,而是直直朝主院去,最后推开一道门走了进去。 陆熙来站在门外停了下来,东瞅瞅西瞅瞅,确认了现在的位置后,额前不由冒出汗来。 这,这不是他卧房吗! 颜|掬水洗了把脸,从容的在床边一坐,靠着床头道:“怎么,现在装正人君子?进来吧,又不是女子的闺房。” 见陆熙来还在外头扭扭捏捏,颜|脸一沉:“还不给我滚进来!” 一看宰相动怒,陆熙来立刻滚了进来,走的太慌,还差点让门槛绊了一跤,跌跌撞撞的走到了颜|跟前。 颜|视线移到门上,淡淡道:“去关上门。” 陆熙来心里咚咚打鼓,但看颜|脸色不善,还是不敢不照做,跑过去关好了门。 “……”回头看一眼坐在床沿的颜|,陆熙来试图从他看不出表情的五官中读出点什么讯息来。 颜|不是前几日才说他林雁东比不上陆熙来的一根手指么!怎么突然就要委身与他了吗! 这么一想,陆熙来便不由鼻子一热,视线开始盯着颜|的领口看个不停。 怎能不知道这混账书生在想什么,颜|冷冷瞥他一眼,便转身从枕头边找出一个扁平的方盒来。 在陆熙来好奇的视线中颜|打开盖子,却只取出封信递给他。 陆熙来一怔,这才记起昨日颜|在亭中时确实拿着封信在看,要不是自己胡来最后逃掉了,颜|应该昨日就给他看了吧。 但这信与他究竟有什么关系?陆熙来莫名其妙接过信展开看,看不到三行就懒得看下去。 “又是大寿啊。” 梁国舅才大寿几天呢何玉湖就大寿,两个人何其相亲相爱,连生辰都相差不到一月,皇帝病了大半年,病一好他俩就一个接一个的折腾,也不避避嫌。 “半月后义父在奉水县摆寿宴,我想你随我去。” 陆熙来眨眼思忖了片刻:“既然是你义父的寿宴,应该不会有危险?” “谁知道呢,危险一向都不是提前告知的。” 陆熙来一听立刻摇头:“不……不去。” 颜|抽回陆熙来手里的信折起,冷冷道:“死算什么?你扒了太子衣裳,要真让太子做了皇帝,看他不扒了你的皮,到时你还巴不得求着死。” 颜|说话竟如此毒辣,陆熙来心慌而眉梢一颤,立刻坚定道:“去。”变脸变得飞快,一脸义愤填膺,“随老爷同生共死!” 明知陆熙来说的话没个正经,脸皮薄的颜|脸颊还是不由微微泛红,收好木盒便招招手唤他靠过来。 但有了前两回的经验,陆熙来这回是死都不过去了,头摇的像个拨浪鼓。 颜|也不催促,只是自己站了起来,但他走一步那林雁东便退一步,倒好像他颜|贪图这混账书生的美色一样。 陆熙来发觉自己快要退到墙边,急忙不停晃着手里的扇子阻止颜|靠近:“别。别过来。” 微微有些不满,颜|的脚步却不停,一步一步把陆熙来逼到了墙角,上下打量一遍:“怎么,正人君子之后是良家妇女?” “……良。”陆熙来又好气又好笑,颜|不是总说他无耻,下流吗,怎就又正人君子,又良家妇女了呢。 “你不是昨日还嚷嚷着要去小倌馆……小倌都是什么模样?” 陆熙来看着颜|皱着眉,愈发觉得这话好像“小倌有我好看吗”,差点美的他笑出声来。 但陆熙来下一刻却被颜|一把捏住了下颌,颜|犀利的目光直射进他的双瞳,思忖着什么一般。 被颜|看得有点心虚,陆熙来急忙用力眨了眨眼,尴尬道:“老爷,不要闹了。” “……” 看颜|维持着这姿势半天毫无反应,陆熙来气结:“看什么看!我眼睛里有眼屎吗?” 颜|终于笑着松了手,一笑之下棱角也柔和了许多,陆熙来正在扭着有些僵硬脖子,便听见他轻轻询问道。 “林雁东,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这话来得突然,陆熙来登时“刷”的红了整张脸。 在这一方面,他一直都是外强中干而色厉内荏。虽然看到美人会心动不已,却只是远远的赏心悦目一下就算;虽然言语偶尔下流一下,却是个敢说而不敢做的人。 因为他招惹不起。 他居无定所,颠沛流离如浮萍,这一路美景能存在眼中,便已很感激了。 但颜|不一样,他平日是无意,他若想做就没有顾忌,还记得那日在国舅府大庭广众之下他一上来就亲他的额头。 见他不说话,颜|便以为是默许,脸凑了过来。 陆熙来低垂着脑袋,见颜|弯腰将脸凑过来,心里一慌,忙道:“慢!慢!慢着!……告诉我为什么。” 颜|停下动作,维持着弯腰的状态抬眼看他:“……你说呢。” “我不知道!” “……”颜|眉目间的笑意渐渐敛了,半晌无语。 陆熙来见大声说话有所成效,便继续虚张声势:“你不喜欢男人吧!那就不要开这样的玩笑!我是个断袖啊!断袖你知道吗!你不怕我兽性大发吗!” “……” “……” 见颜|终于缓缓直起了腰,陆熙来正松一口气,忽然感到两只手落在了他的腰侧,同时头顶响起一个声音。 “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兽性大发。” 说着腰上的手将他往前一带,陆熙来一个趔趄后仰过去,同时颜|的吻已落了下来。 两片唇轻轻衔着他的下唇,如同蜻蜓点水的一记后便分了开。 得偿所愿,颜|正准备带着胜利的喜悦离开,但陆熙来瞪着他,脸渐渐涨红。 他的脑子就像一个爆竹,在颜|一吻之下点燃,终于轰的一声之后一片空白,而身体就像被触动了什么机关一样,不知道抽了什么风,陆熙来壮着胆子抬手一下按住了颜|的脑袋再次亲了上去。 “……!” 未料方才都拒绝自己的陆熙来会突然做出如此举动,颜|吃了一惊,脑袋急忙后退,却被对方不依不饶的抓着脑袋吻过来。 陆熙来把全身的重量的靠在颜|身上,两个人倾斜的越来越夸张,终于随着颜|站不稳而轰一声倒了下去,幸而颜|身后有张桌子,才得以没有摔在地上。 陆熙来却依然没有离开颜|的嘴,用身子将颜|压在桌子上席卷齿列,汲取甘露。 在两人快要窒息的一瞬,陆熙来才猛地抬起头来。 一瞬间两个人都是气喘吁吁。 看着颜|满脸通红,一脸震惊的被他压身下,陆熙来心里一慌张,脑子却渐渐清明过来,及时扼断了情/欲。 他惹不起,他真的惹不起。颜|不是一朵蔷薇花,能让他摘了揣在袖口里。 “颜|。”理清思路,他本想用一种很飒爽的姿态,却因为喘着气显得有点有些狼狈,“这……这就叫兽性大发。” 颜|也大口喘气,随着脸上的红晕渐渐褪去,终于渐渐回了神,喉结一动,吞了口唾沫。 看着扑在自己身上的陆熙来,颜|终于意识到方才发生的事,眉头立刻咔一声锁成了“川”字。 “无礼之徒!” 刚听见这几个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字,下一刻,陆熙来便“呜噗”一声被颜|一拳头打到了一旁,颜|站起身弹着身上的灰尘,愤怒的“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疼的在地上躺了半天,陆熙来才一骨碌坐起来,摸着肿起一边的脸欲哭无泪。 无礼之徒?。。。宰相大人啊,是谁先来的啊! 第二十三章[插图加入] 皇帝的玩心果然是闲不住的,第二日便又来宣林雁东入宫。 陆熙来也没个准备什么玩意,便找来了些宫女七八个人坐成一圈玩起敲七,简单说了下规则,皇帝寝殿里就是一阵阵丁丁当当的清脆响声。 “一!”“二!”“三”“四”“五”“六”“叮”“八!” …… “叮”“十五!”“十六!”“十七……啊!” “啊哈哈哈。皇上,她错了,她又错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9 不见棺材不掉泪 作者:吞拿鱼王三明治 皇帝立刻取了毛笔便在那说错的宫女脸上画了一个大圈,随后也笑翻过去:“哈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 列坐七八个人都是满脸墨水痕迹,老皇帝自己的脸上也满是毛笔的印记,陆熙来却还是一脸白净。 见他笑吟吟的打开扇子扇了扇,老皇帝怎能看不出他的得意,为了作弄他,很快便心生一计。 “小林,朕玩厌了,朕想玩敲三。” “敲三?” “嗯,敲三六九。”皇帝大声说完,忽然就顾自开始了,“来!朕一!” 陆熙来急忙跟上:“二!” “叮。”“四”“五”“叮”“七”“八”“叮”“十”“十一” 转了两圈到十二时轮回到了老皇帝,他狡黠一笑,敲了身前的茶盏。 “叮。” 陆熙来玩不惯敲三,一时脑子转不过弯来,条件反射的,“十三”便说出了口。 “……啊!”这游戏就是这样,刚说出口便能反应过来,但已经晚了,陆熙来顿时一脸沮丧。 “哈哈哈哈!”老皇帝见果然得逞,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夺过毛笔便一把将陆熙来按在地上。 “终于轮到你了,让朕看看怎么画!” 见那毛笔悬在自己脸上转圈,陆熙来知道老皇帝是不会轻饶他了,心里叫苦连天,求饶道:“皇上,您画小一些,小一些。” “……”老皇帝一笑,并不答话,但笔已重重落下,龙飞凤舞的画了起来。 左三道,右三道,皇帝收工后陆熙来这大花猫一坐起来,别说宫女们笑翻了,就连一直在旁边面无表情的刘昊元都“噗”一声笑了出来。 老皇帝深知见好就收的道理,如愿以偿画花了陆熙来之后,便喊着累了不要再玩了。太监们给老皇帝正洗着脸,此时一个小太监匆匆进殿,伏在刘昊元的耳边细声说了些什么,刘公公点头示意他下去,走近几步朝老皇帝鞠躬道:“皇上,太子在外请罪。” 陆熙来一听,本要作揖告退,却不料让皇帝上前几步,拉住了手。 “今日朕精神不错,一会陪朕用膳再找些别的玩,今夜不要回去了。” “啊?”陆熙来一怔。 对于这句话的内容,陆熙来倒没有多震惊,毕竟对方是个古稀老头,陆熙来还不至于担心自己会被他怎么样。让陆熙来更吃惊的,是老皇帝的口吻,那口吻平铺直叙并非询问,而又平淡的甚至连条命令都算不上。 皇权乃天命所受,他怕是早习惯这种说话方式了吧。 知道没有自己拒绝的余地,陆熙来便不多说话了。 况且,想想颜|天天不给他好脸色就算了,竟还在宰相府给他摆下门禁,他不如真就夜不归宿一次! 刘公公被晾在一边半晌,又一遍道:“皇上,太子在外请罪。” 老皇帝终于无法置之不理,皱眉怒道:“又是请罪,天天来请废太子,有完没完。惺惺作态,朕没空看。” 这一番话真是说的陆熙来神清气爽,在一旁点头如捣蒜。 老皇帝见他在旁点头,笑着回过头来,抓着他手道:“这样吧,交给小林。” “啊?” 老皇帝笑的顽皮,胡子都在颤动:“你一句话,废还是不废。” “废……”陆熙来拉长音调,倒翻着眼想了半天,终于道,“算了……不废。” 这死老头,竟把这种事交给他,他对朝廷的事是全然不知,却也不笨,这句话要是说出了口,日后必有报应。 “那就不废。” 老皇帝笑的高深莫测,似乎早料到陆熙来会这样说一般。 他微微偏头,对身后的刘昊元高声道:“不废,朕想着呐,让他回去。” 陆熙来陪着皇帝用膳过后又玩闹了一阵,本来十分愉快,但没一会,老皇帝又开始咳嗽起来。 这一次咳得比昨日厉害多了,那太医去煎药时都急的被门槛绊了一跤。 老皇帝一病就是半年,最近才有些转好,陆熙来在市集卖字画扇子时也有耳闻。而这几天看来,老皇帝的身子是的确不行了,一天十二个时辰,基本便不能离床多久,即便是玩,也只是坐在床上。 喝过药之后,老皇帝便由太监们服侍着躺下了。陆熙来站在一旁本要告退,老皇帝却半睁开了眼,颤颤道:“小林,来,躺到朕身边来。再给朕讲讲……有趣儿的事。” 陆熙来一怔,见那老头儿神情的疲惫,平日底气十足的洪亮声音如此苍老,心中竟不明所以的发酸。 虽然这老皇帝是个喜怒无常的老头,但陆熙来感觉得到,这老头是发自内心的待他好――打从出生起,连他爹都没有待他那么好过。 刘公公本是觉得此事不合礼数,但看看那老皇帝只能吃力的抬着眼帘,也不忍说什么。 陆熙来由宫女们帮着脱了外套,便躺到了老皇帝的身侧。 老皇帝搂着他露出一笑,随后低声对刘公公一行人道:“朕没事了,你们都下去吧。” “万岁保重龙体,早些歇息。”刘公公虽犹豫了一下,还是请了福,遣着一众宫女太监走了出去。 宫女太监们行礼之后也一一退了出去,宫殿中的烛光吹熄大半,只留龙塌旁一圈烛灯,还漫着淡淡一层微黄的光圈。 两人都闭着眼,殿中安静了一下,但没一会老皇帝又开始咳嗽,陆熙来急忙替他顺气。 咳了一阵好不容易才停了下来,老皇帝忽然叹息一声:“朕真是老了。” 面对这一句平铺直叙的开场,是安慰还是直言,陆熙来不知怎么答。 “想朕在位三十多年,前二十年,还意气奋发了一下。想着开疆扩土……啥的。……咳……” “……”殿中灯火稀朗,陆熙来闭着眼,但却清楚读的到老皇帝现在的神情。 “后来,朕便倦了……朕想想,本来朕就不想当皇帝。当年为了争做王爷,朕和老宁阳王把头都打破了……哈哈哈。三弟他命好呵――在封地什么都玩遍了,听说还在江湖都弄出了点名堂。江湖哈……多好玩。” 说到这里还是欣喜的,皇帝的口吻却突然一下子黯然了下来:“……不过他也先一步下地府等朕去了。” “……” “大概江湖没有什么好玩的……这家伙都玩厌了,便去了吧。” 陆熙来听着这老头唠唠叨叨,语无伦次,觉得有些滑稽,却笑不出来。 老皇帝说着老宁阳王时的柔软口吻,让他有些心惊。 “活该他把朕丢在这种地方……他竟把朕丢在这种地方……” 陆熙来半开的嘴合上了,怀疑也渐渐转为确信。 他自小便与赵敬仁交厚,宁阳王府没少去,但老宁阳王死得早,年幼的他对于老宁阳王的唯一印象,也就只有他抱着板凳追着伶人在湖边跑,被伶人随手抓起一摞稻草丢了一脸的这种愚蠢印象。 “朕在这儿……就没有见过一个人样的……就没有一个人,懂朕想要什么……”老皇帝又咳了几声,喘气道,“小林,不包括你。” 陆熙来被如此谬奖,脸一热,环紧了老皇帝的身子。 “朕要是早二十年认得你啊……朕一定要收你做男宠。” 前一刻还是满脸骄傲,听见这话,陆熙来的脸便顿时一黑,急忙把手上的力道松开了。 老皇帝像是能看到他表情变化似得放声大笑,笑了一阵,又道:“人家拜把子,都说‘不图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就是图着黄泉路上作伴,一起过奈何桥,一起喝孟婆汤,一起往生,下辈子能再碰上呐。” 一阵沉默,长到让陆熙来以为老皇帝已经睡了,正要闭上眼,却又听见了他开口。 “小林,你说……三弟竟比朕早死了十多年……朕下辈子,怕是碰不上他了罢?” 陆熙来乍舌,一时没有防备竟湿润了眼眶,不知如何回答。 他看惯了戏曲中的死去活来,自以为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却不料在纯粹的感情中,轻而易举的被一击到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没关系。” 没有得到答案,老皇帝竟像能看见一切一般,粗糙的手掌擦掉了陆熙来刚刚泛出的眼泪,“朕有小林陪着,也一样。” “皇上……”陆熙来心一软,无法收回的话便出了口:“……臣……也见过老宁阳王。” 此言一出,陆熙来便感到手腕一痛,是握着他手的老皇帝不自禁的加重了力道。 老皇帝未开口,但急促的呼吸,已表明了他的心情。 一阵沉默中,陆熙来心口渐渐收紧,微微开始后悔,倘若被问起如何见过宁阳王,他待要如何解释! 但陆熙来的担心是多余的,老皇帝什么也不问,甚至没有问一句是真是假,就强压着急切道:“……给,给朕说说。” “……”陆熙来勉强回忆,却还是只能记得老宁阳王在湖边那个糗样,只好道,“他爱看戏,有次在湖边,抱着个长条板凳追戏子……那戏子性子烈,就操起一把稻草,摔他脸上了。” 话一说完,身旁的老皇帝便开始微微颤抖起来,老皇帝的笑声越来越大,搂着陆熙来的力道也越来越大。 “这家伙……这老家伙啊。哈哈哈哈。” 陆熙来胸口微微发闷,却不愿吭一声,任他用力的搂紧。 老皇帝搂着他笑了一会,便似乎有些倦了,微微松了手上的力道,沉沉睡了过去。陆熙来却无法入睡,心里隐隐作疼,他还是头一回,觉得这个老皇帝是这样可怜。 第二十四章 接下来几日,陆熙来也是陪着老皇帝玩各种玩意儿。他也才明白,为何颜|上早朝的时间总是这么短,因为老皇帝根本就不上早朝。每日清晨都是刘公公去大殿知会一声就散朝。 南书房里奏折堆了一屋子,老皇帝是不管也不顾,陆熙来知道他是觉得没有多少时日,便抓紧玩。 这边太子爷还是每日每日上演一出负荆请罪,皇帝却依旧一面都不见他,用他的话说是“坏景致”。 第二日的时候,颜|曾跑到寝殿外求见皇帝,毕竟陆熙来头一回在外一呆就是一夜,他看起来似乎有些担心。 但见到陆熙来在皇帝旁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模样,颜|的脸顿时便铁青起来,告退万岁后几乎是拂袖而去。 陆熙来是后来才得知,原来那区区不过几日时间,他的骂名就传开了。当官的骂他是佞臣祸主,他自己本来就领了个佞臣的官,倒是无所谓,但颜|与何玉湖一样,一向以奉公守法的柬臣自居,府里出了个佞臣,面子上就有些挂不住了。 这结果就是那晚回家之后,他又是被颜|一顿好打,不过颜|打了之后便没有再管他,任他去了。 陆熙来其实不觉得这事有什么问题,一个贪玩的老头临死前要好好玩个够,算是什么过分的要求么?颜|虽然表面不赞同,陆熙来却能从他的有意放纵中读出他的同感。 如今他是御用佞臣,皇帝现在喜欢他,天天送这送那,全身都挂满了御赐之物,有如神光附体,太子见了他都不敢出气。 皇帝甚至说要传位给他,要不是站在一旁的刘公公吓得腿一软,哭着求万岁三思,这诏书说不定就下来了。 陆熙来也不笨,三皇子有兵权,太子有东宫侍卫军,这一纸诏书要是真的下来,那能要他的命!况且他也不想做什么皇帝。 但陆熙来想来想去,要是让太子当了皇帝,那他真得被活扒一层皮不可……他便在玩闹中不停旁敲侧击的问三皇子是个什么人。 但皇帝却每到此处闭口不谈,他总是这样,即使是玩的时候,防备也不比平时少。 陆熙来只好撇撇嘴,心想皇上您就是为了臣好,也不能让太子登基啊。 这一日,老皇帝神清气爽,忽然道很久未去皇家猎林狩猎了,琢磨着哪日办个狩猎大会。说到狩猎大会,陆熙来只知道是皇帝带着皇子,文臣,武将,比一比骑术箭法的盛会。说到皇子么……陆熙来一算时日,这才发觉竟已有七八日未见小九了,心里不由有些愧疚,第二日便在去见皇帝前到国子监跑了一趟。 他手里拎着一只八哥,小跑着到九皇子的书房,却发现小九头一回不见人影。 他一怔,这才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自己七八日未来,小九不见人影才是正常的吧。只是不知为何,陆熙来总潜意识的觉得小九就该在那书案前恬静的翻着书。 考虑到皇上在寝宫等着,陆熙来便不再多想,吹着口哨拎着有他一半大的鸟笼往小九的寝殿跑。 小九的寝殿很小也很偏远,陆熙来绕了好久,才跑到他寝宫外。 雕花石窗后隐约看见那白衣少年似乎在练功,他挽着袖子露出两截手腕实在让人赏心悦目,陆熙来心情立刻转好,急急忙忙跑过去要打招呼。 就在他快接近拱门的一瞬间,咔嚓一阵巨响,圆形拱门里侧的一刻小柳树,摇了几下倒了下来。 小柳树“轰”一声落地,扬起了一地的尘土。 灰尘渐渐散开,陆熙来看着那棵正正横躺在他脚前几寸的小柳树,吞口了唾沫。 透过烟尘方看见陆熙来,九皇子平静的脸上闪过一丝慌张。 陆熙来吓得三魂丢了七魄,直到那八哥声音尖细的反复喊着“吉祥”,才被唤回过神来。 握紧了手里的鸟笼,陆熙来又吞口唾沫,这才小心的迈过小柳树:“小九。” “……” “……先生看你来了。” 九皇子面色冷淡:“把脉吗。” 陆熙来一怔,小九功力大涨就算了,但不过七八日未见,为何两人之间的隔阂突然如此明显。 九皇子一脸呆滞,半眯着眼转过了身去:“先生进来坐。” “哦……哦。” 但想想小九似乎一直都是没什么表情,一张漂亮的脸总是讷讷的,于是陆熙来决定把这感觉归为自己的不适应。――因为太久没有见小九,才觉得他那一如往常的表情有些冷淡。但陆熙来比谁都清楚,九皇子这冰冷表情下有着怎样一颗温热的心。 于是陆熙来兴冲冲的跟进去了。 九皇子的住所还是一如既往的没什么人,陆熙来放下笼子在席间一坐,东张西望了一会,小皇子便亲自捧着茶水出来了。 陆熙来刻意的带着笑盯着他奉上茶水的全程举动,果然不一会,九皇子便有些难堪的别过了脸去:“先生。” 九皇子木讷脸上的细微反应真是可爱到让陆熙来想捧腹大笑。 但陆熙来知道唯有自己没脸没皮,人家都是薄脸皮,哪里受得了他笑话,便只好忍了笑:“来。来让先生看看吧。” 九皇子闻言便听话的在他的身边坐下,伸出手腕。 陆熙来一脸坏笑的抓着他的手,忽然一下子高高捋起了他的袖子,露出一大截手臂来。 手臂一凉,反应慢半拍的九皇子愣了一会,表情终于吃惊了一下,但也未挣开。 陆熙来心想这软柿子果然很好捏,要换做颜|,还不立刻翻脸打的他一颗牙都不剩?想归想着,他还是端详着小九的手臂,鞭伤已好了许多,只是白皙的皮肤上还留有浅浅的一些疤痕,不知能不能退掉。 “……”陆熙来抬头却看见九皇子轻轻咬着下唇,不由问,“还疼?” 九皇子摇摇头。 陆熙来这才把手移向他的脉门。 表情再次凝结,即便陆熙来已知道了小九是天赋异禀,他还是不能相信探到的内力。 但从那颗小柳树的惨状看来,小九的确有如此突飞猛进的增长,再过半月,便算扎下练武的底子了。 真是后生可畏,想当年他根本没有教过颜|内功,直接依样画葫芦的舞了套棍法给他,他就能练就到如此境界,究竟是怎样的灵性啊。 试问怎么这天底下但凡是个人物的,都叫他碰上了。 陆熙来抬眼偷看一眼小九,却发现他似乎又有所察觉,一脸怯懦。 为了让小九不多想,陆熙来不多说什么,转移了话题兴冲冲道:“小九,你听说么?最近要办狩猎大会了。” “……” 习惯了小九的沉默,陆熙来毫不在意,本要接着说,却不料他这次开口了。 “先生,父皇已经不记得亦书了。他不会叫亦书去的。” 陆熙来一听,立刻眉一跳,露出了大尾巴狼一样的笑:“厚厚厚――包在我身上。” 在九皇子面前拍着胸脯应了下来之后,陆熙来自然也没少费功夫,一边玩一边提他九皇子这个好那个好,老皇帝听得也很是开心。 老皇帝虽然听的时候高兴,却不是很上心,玩着的时候就立刻忘到脑后。陆熙来只好反复提反复夸,直到最后老皇帝猛一下推他脑袋,大骂:“朕都叫你念烦了!” 陆熙来前后晃着脑袋,心想这是你的儿子还是老子的儿子,给老子上心一点啊。 宫人已经开始忙忙碌碌的准备着狩猎大会的事宜,皇帝身子转好不容易,得抓紧办。 于是这盛会就定在三日后。 锦衣卫重兵保卫的围满了皇家猎林,陆熙来骑一匹高头大马,自己都觉得自己威风极了。 老皇帝骑着据说是名驹的黑马,他这几日身子愈发健朗,方才翻身上马毫不费力,爽朗大笑,一踢马腹便跑了一个来回。 陆熙来看着,仿佛能见到他年轻时的样子,不由傻笑,骑马追了过去。伴在老皇帝身边聊了没一会,便看见一群文臣骑着马缓步过来。 颜|在首。 陆熙来眯着眼,日光下骑马过来的颜|,美得都让他有点头晕目眩了,只是他穿着那件黑色的宽袖官服握着马缰袖子能拖到马腹,真是不嫌碍事。那群文臣有不会骑马的,有些人紧张的快抱着马脖子,有些人几乎要把身子贴在马上,真是一个比一个滑稽,即便会骑马的,也显得有些别扭,好像每一步都走得特别小心。 唯有颜|目不斜视的驾着马踱步,如此平常的举动就看着如此风雅,真是,陆熙来再次感到,风骨,性子都是次要的,脸好看比什么都重要。 不一会,武将也骑着马飞驰到了园林,武将自然是不同的,先声夺人,吼着过来,马蹄扬起一地的尘土。 众人都到齐,庞大的狩猎队伍已齐备,但当太子赵亦胤也翻着白眼和赵敬仁骑着马在他身边经过,陆熙来才突然意识到。 小九不在。 第二十五章 太子有小半月没见他亲爹了,今日有机会,立刻翻身下马给老皇帝行礼:“父皇。” 陆熙来根本顾不上太子,也顾不上赵敬仁又在用怎样的眼光看着他,他环顾四周寻找着小九。耳边只不停响起自己对小九做下的保证,脑子一空,嘈杂的四周都静了。 赵亦胤在地上跪了半天没得到皇帝的免礼平身,不由纳闷的抬眼往马上看,这一看真是气死人了,他父皇正盯着陆熙来出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老皇帝怎能不知林雁东在慌些什么,皱眉轻咳一声:“刘昊元。” 刘公公急忙上前。 “朕不是说过,皇子都要到。” 刘公公一顿,答道:“皇上,三皇子在边塞。” 老皇帝一听,突然发火,厉声道:“朕只有两个儿子吗!” 刘公公一颤:“皇上,大皇子患有脑疾,不宜出行,至于九皇子……是您说……您说他天生愚笨,不要再提。” “什么天生愚笨!”陆熙来一听便不是滋味,心中憋得慌,“皇上,九皇子人看着是讷了点,但他比谁都聪明!” “诶诶小林……”老皇子这头哄着陆熙来,这头又眼神迷离的回想着,纳闷道,“朕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这话说的不重,刘公公却被吓得不轻,猛地跪了下来:“万岁爷,奴才万万不敢欺君啊!” 老皇帝也知道刘昊元不可能会捏造,摆手道:“行了,快去把九皇子唤来。满朝的文武百官都在这耗着呢。” 刘公公急忙大叩谢恩,小碎步走开了。 百官骑着马在那干等着,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等了一炷香光景,才远远看到一个白衣少年骑着马行至老皇帝身边翻身下马跪安。 这白衣少年是谁?直到少年向那一身橙黄衣裳的太傅林雁东行礼,才有眼尖的认出来那白衣少年是九皇子。 顿时人群便是一阵唏嘘,大家都似乎才记起还有这么个人。虽然皇帝一病就是好几年,已很久没有办过狩猎大会,在朝的老臣都记得,这似乎还是老皇帝头一回叫上九皇子参加。 老皇帝在马上看着自己的儿子,却困惑皱眉,仿佛从未谋面:“起身吧。” 老皇帝心想自己这十年来大病小病不断,大概真的病糊涂了,这老九让林雁东夸到了天上,果然今日一见,仪表堂堂相貌不凡。就是不知为何自己会说他天生愚笨…… 陆熙来往老皇帝身边凑凑,笑道:“皇上,您不知他自学成才,中庸大学全读的通晓。” 老皇帝一听又是一喜,慈爱的看向站在马前的九皇子:“当真。” 九皇子有些怯生,紧张半晌,正要说什么,他身边骑着马的六哥却声音嘲讽的替他开口了:“是读的通晓,从上往下背下来的嘛。” “……”九皇子要说的话便被他这一句堵在了嘴里。 太子满面谦虚,却口吻嘲讽道:“九弟,《中庸》是不是有一句,叫舜好问以好察迩言。……” 九皇子似乎也急着证明自己,立刻跟着道:“隐恶而扬善。执其两端,用其中於民……” 老皇帝见他答得流利,满意的点了点头。 陆熙来正在高兴,却听见太子突然大笑打断了九皇子的回答。 “九弟,背的好流利啊。那六哥问你,这一句之前的一句是什么?” “……” 九皇子顿时懵了,一怔之后苦思冥想的揪着衣角,但嗯嗯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这一下别说皇帝不满,就是陆熙来不解。 舜其大知也与!舜好问以好察迩言。隐恶而扬善。执其两端,用其中於民。其斯以为舜乎! 但凡读过中庸,谁不知道那一句开场就是“舜其大知也与!”……就算小九是一时忘了,这太子怎么就这么巧,考到九皇子不会的地方。 太子冷笑的好不得意,就像对陆熙来示威一样,对九皇子趁胜追击道:“六哥再问你,其斯以为舜乎。上一句是什么?” 看着九皇子再度慌张的皱眉苦思,陆熙来真的要把下巴都摔碎了。 不就是你刚刚答的那句吗!! 在旁急的跳脚半天,陆熙来终于猛地醒悟了过来,小九并不是忘了,而是无法倒背! 他与小九相处这半月有余,竟没有察觉,真正是自己的疏忽了。但他可以想象,没有太傅教学,小九是怎样一字一字将它死记下来的,陆熙来看着那太子爷一脸轻蔑的笑,真恨不得上前打他一拳。 但此时懊悔已晚,老皇帝也察觉了小九的木讷,皱着眉有些不满的让他退下去了。 陆熙来看着九皇子有些沮丧的拉着缰绳走到一旁,心里又一次被他揪紧。 接着狩猎大会开始,老皇帝一扫常态,神采奕然的一踢马腹,带着有些走神的陆熙来跑这跑那,把一群文臣武将远远甩在后头。 老皇帝的箭术了得,猎林里的猎物东奔西跑,统统在他一箭之下断了气,后面是太监们一路小跑,跟着在后面用麻布袋子装猎物。 老皇帝也看得出陆熙来的心不在焉,似乎觉得有些扫兴,后来就拉了几个将军一起,让陆熙来到一旁休息去了。 老皇帝已很久没在山林间如此痛快的疾奔,正感到越来越舒畅,忽然一只橙色的山猫窜过老皇帝的眼前惊了他的马,直奔而去。 “嘶――” 马儿受惊高高抬起了前腿,但名驹毕竟是名驹,很快便落了地。老皇帝大笑不恼,拉着缰绳安定下马儿来,望着那山猫喃喃道:“这颜色真像小林……射来送他。”说着,老皇帝抽一鞭子,大笑着策马追去。 满弓瞄准出箭,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 一得自由,陆熙来便立刻掉头策马往回跑找那个小皇子的身影。 但好不容易穿过树林跑到草原,陆熙来看到的却是赵敬仁与颜|并排骑着马缓步同行。 眼见陆熙来气喘吁吁的策马跑来,颜|有些困惑:“怎么了?” 陆熙来看看颜|,又看向赵敬仁,赵敬仁的视线有些回避的移到了颜|那边:“颜相,本王话已至此,你好自为之。”说完便策马擦着陆熙来的肩走了。 什么意思,赵敬仁什么事话已至此?颜|什么好自为之?他如今与赵敬仁彻底撇清了关系,赵敬仁不会是要…… 陆熙来一慌。 但颜|的表情不像得知了什么,又问:“你不是和皇上在一起吗,为何回来。” 也许赵敬仁说的事同陆熙来没什么关系? 这头放心下来,陆熙来才再次想起小九,只好把这事放在一边,问道:“有没有看见九皇子。” 颜|一怔,过了好一会,才淡淡道:“没有。” 语毕,话语竟就这样断了。 “……”颜|似乎有些气恼,傲慢的正视前方,一言不发的往林子走去。 陆熙来不知道又哪里惹到他,正环顾四周不知去哪找小九,便听见宰相大人在那厢回头一声吼:“林雁东!” “啊?” “还不给我过来!”颜|说完就皱着眉头扭过头去。 陆熙来这才明白那句“为何回来”不是疑问,而是宰相大人的………………撒,撒娇?…… 他立刻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骑马追了过去,低声下气道:“老爷――” 见颜|并不理睬他,陆熙来急忙骑着马围着他转:“颜|,你真好看!真的!真好看!” 这一句总算略有成效,颜|用鼻子哼了一声作为回应。陆熙来想想这样应该就算化解了吧,那他就不热脸贴冷屁股了。 颜|连弓箭都没有背,根本就不是来打猎的,果然他只是带着陆熙来缓步到溪边就下了马。 陆熙来也下马,看着颜|在溪边理理衣摆,不知他来此处做什么。 颜|转过头来,朝陆熙来使了个眼色:“你不是要找九皇子吗。” 急忙往前走了几步,陆熙来顺着颜|的马鞭朝溪边看去,果然在远处的溪涧间见到了那一袭白衣的少年。 九皇子抱着膝盖蹲在溪边,手里抓着根竹子,神情郁郁的在溪边的沙石堆划着。 陆熙来欲上前又止,憋了半天只道:“可怜见的。” “他爹都不喜欢他,你管他做什么。” 颜|说着,声音忽然降低了几分,“……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多管闲事。” 什么叫一如既往的多管闲事! 颜|分明是指他就是七年前那多管闲事救人的陆熙来。 陆熙来顿时警铃大作,但反驳反而见得他敏锐,他只好尴尬的转移话题:“……你怎么知道他在这里。” 颜|不自在的扭过头,顺水推船的转移了话题:“那还能在哪里,被皇帝老爹骂了之后还兴致勃勃的在打猎吗。” 陆熙来笑笑,果然颜|的心思纤细,是他没办法比的。倘若何玉湖一众不是力举三皇子,有颜|这心细如阵的人来照看九皇子,一定比他陆熙来一个毛毛躁躁的酸书生要好的多。 但一向哪里有活路往哪里跑的他,又能照看九皇子多久呢。 想到这里,陆熙来不由敛了笑。 此时突然背后传来马蹄声,一个侍卫骑马疾奔而来:“林大人!” “咋了?” “皇上叫您过去。” 陆熙来与颜|对视一眼,见他眼中担忧,无奈一笑:“我一个人去就好。”说罢朝远处的小九努努嘴,嘱咐了“帮我看好他。”便拉过马由那侍卫领着奔了出去。 第二十六章 由侍卫领着跑了一阵,陆熙来便看到了林中密密麻麻的人群,还没见着那老皇帝的人,边先听见了他爽朗的大笑:“哈哈,小林。”随即人群应声让开一条路,老皇帝骑着马迎了出来,满目尽是喜气,“快过来看。”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 不见棺材不掉泪 作者:吞拿鱼王三明治 “……”陆熙来见他笑得神神秘秘,也好奇了起来,跟着一脸微笑的老皇帝来到人群中央,下马看个究竟。 进入人群围绕,陆熙来却只看见地上摆着一个大铁笼。 再靠近细看,才看清中间一只橙黄白花的大山猫。那山猫奄奄一息的伏在铁笼里,喉咙却不停发出呜呜的示威声,一支箭插在他的后腿,底下一大滩血,浸染了橙黄色的皮毛。 陆熙来皱皱眉,还在莫名其妙,便听得老皇帝笑吟吟道:“朕看着这颜色便想着你,朕命人将这皮打理一下,改日送你。”说完老皇帝摆了摆手,几个太监便上前拎起铁笼要拿下去。 陆熙来举起袖子看看自己的衣裳,没想到真和那山猫有几分相似,见太监拎着那铁笼从身旁经过,那山猫喉咙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心中便不忍起来。 多年的亡命奔波并没有叫他看淡生死,反而更加懂得生的难能可贵。 “慢着。”陆熙来急忙出声阻止,见太监停了下来,才往皇帝身边靠了靠,“皇上,大热天的要皮毛做什么,不如叫臣带回去养吧。” “小林要养?这山猫野性大,怕是不服管教的。” 陆熙来见皇帝犹豫,心下思忖片刻,玩笑道:“不服管教的性子不是正像臣么,不若就起名雁南,臣往后就算多个兄弟了。” 老皇帝一听便忍不住笑,林雁东能如此看重他送的东西,他还是很高兴的,便摆手道:“随便你罢。” 于是人人打猎带回来的都是死物,偏偏陆熙来带回来个半死不活的。 陆熙来说养也不算真养,让人给它拔了箭头包扎了就开着那笼子不再管他。那山猫白日里通常是不见踪影的,只是陆熙来每日扔块肉到院子里,第二日必定吃的干干净净不留骨头。说来也是那山猫命硬,在宰相府园子里晒了七八日的太阳,伤便结痂愈合了。 开始几天,那山猫虽瘸着一条腿,但一有下人靠近便是呜呜的低声咆哮个不停,怪吓唬人的,婢女们都害怕。不过陆熙来想这山猫野性大,伤若痊愈必定逃回山林,既不伤人便随它去了。 但没想到随着时日过去,那山猫的性子竟渐渐的像起狗来,每日陆熙来回宰相府时必定守在门口,见到陆熙来进来就是一个饿虎猛扑。唤他名字,他似乎真的听懂,每当陆熙来唤一声雁南吃饭,不管在哪都会跑出来。时间久了,下人们也就不怕雁南了。 于是一只桀骜的山猫硬是变成了花皮大狗,陆熙来觉得自己或许还挺擅长驯兽的。 这日颜|临窗看了一下午的书,正觉得眼倦放下书来打算揉揉眼,却不料一放下书就看见雁南看着他。 雁南来的悄无声息,不知从何起就窝在他窗台上了,颜|没个准备,吓得猛站了起来。 要说山猫也是敏锐的兽类,周遭有个风吹草动就能跳起来,雁南却完全没被颜|那一震吓到,一双碧绿的眼淡定的瞅了瞅颜|。 比起来颜|倒像只受惊的猫了。 将书往桌上一丢,颜|觉得自己有些神经过敏,颓唐的坐下。那山猫的眼神也跟着他移动。 颜|揉揉眉头,只记得这山猫是林雁东的拜把子兄弟,叫雁…… “雁南……” 颜|本想伸手去抚摸他的脑袋,不料山猫不情愿的站起来后退压低身体,凶狠的“嘶”了一声。 “装腔作势。” 颜|略微不满,拿起书想继续看,却专不下心了,总忍不住把视线移到那山猫身上,不单单是皮毛的颜色,连着小心翼翼看着自己的神态也是越看越像林雁东。 一想起林雁东,颜|的眉头便锁的更深,如今他一天到晚跟着老皇帝跑,夜不归宿也是常有之事,想回就回,想不回就不回,他究竟把宰相府当做什么了。颜|越想越怒火中烧,也不知抽了什么风,便朝着那山猫伸了手过去。 “呜嗷!!!” 自从狩猎大会之后,老皇帝又记起了这么个儿子,虽说有些愚笨,毕竟是自己生子。听说了九皇子在林雁东之前多年无人授书,还把刘公公臭骂了一顿,刘公公也不知此事,只好往下找人追究。这下怠慢过九皇子的宫女太监人人自危,幸而那讷讷九皇子愣了半天,道没人怠慢过他,此事才算皆大欢喜的了解。 老皇帝还另安排了太傅替补林雁东教导。那位安太傅是翰林院一个稳重的大学士,陆熙来是打过照面的,专心做学问的老头,一身官服被他穿的仙风道骨,性子也和善儒雅,由他教导九皇子,陆熙来能放一百个心。 但老皇帝既然已把事情办到这里,便不再能容忍陆熙来老提九皇子九皇子了。陆熙来深知老皇帝开始厌烦,再提只会将小九推到风尖浪口,便适可而止的不再提。 但他有另一件要念叨的事,那就是在五日后何玉湖的寿宴。颜|一声令下,说用什么方法也要把皇帝拐去,不然明面上是何玉湖比不过国舅爷的门面,群臣看来却就是三皇子败给了太子。 “朝廷中十有八九都是废物,风往那边吹就往哪边倒。” 也只有颜|敢说这话。 这话要是传了出去,什么十有八九,恐怕十个人里有十二个废物都要对号入座,同他结下梁子呢。 对于陆熙来来说什么三皇子,什么何玉湖,什么废物都不关他的事,但太子登基这种事……他不为天下苍生考虑也得为自己这层皮考虑,于是这枕边风就吹啊吹啊,吹了几天,皇帝最终皱眉道:“好啦,朕会去的。” “何玉湖也做了二十年的朝臣,朕还不至于连这点面子都不给。” 陆熙来心想那颜|的父亲做了十几年朝臣怎么全家的脑袋都被你砍了,皇帝还真是个玄乎的东西。 但怎么说,能帮颜|做了一件事,他心里还是开心的,别过了老皇帝之后本兴致勃勃的回宰相府,问了来福得知宰相大人在书房,便慢悠悠跑了过来交任务,谁料刚要推门,便听见里头“嗷呜”一声惨叫。 傻子都听得出来那是山猫的叫声,陆熙来紧张的猛推开门,却看到让他张口结舌的一幕。 颜|一脸认真的揪着雁南的六根胡子。 从任何角度,这个画面都实在太诡异,陆熙来觉得自己需要时间来理解这个画面。 宰相大人在揪着山猫的胡子……?一向灵光的脑子转来转去也没个头绪,但陆熙来见到雁南受苦,质问的话先脱口而出。 “你……你在干嘛!” 颜|见陆熙来进来莫名一慌,手不由一松,那山猫便趁机远远跳了开猛扑到了陆熙来的头上,踩着他的脑袋和肩膀怒视颜|低吼。 好重! 陆熙来一个踉跄,尽管驼着背却还是抬头怒视颜|:“你扯它胡子干什么!你扯我兄弟的胡子干什么!” “……” 深知林雁东欺软怕硬的性子,颜|本想发火以暴制暴,但看着这一幕却忍不住笑了。 这上下两个脑袋,眼神还真是一个样。 “笑什么!” 林雁东怒吼,山猫也嗷嗷呜呜的低吼。 颜|不解释,只道:“你兄弟还不算吃亏。”说完抬手晃了晃,只见那皓白的手背上,三道血口子赫然在那。 那并不是很深的口子,颜|也没觉得有多痛,但他就是在期待…… 陆熙来果然立刻“啊”了一声重色轻友的的靠了过来,一脸心疼的捧着颜|白玉似得手不停的吹着气。不管雁南在他头上怎样恼怒的抓乱他头发,他理都不理。 颜|心里苦笑,看着林雁东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由想难道一定要自己受了伤,遭了难,才能叫他心疼的围在身边转么。 但这却并非颜|想要的。虽然缠在身边偶尔很烦,他却不能容忍林雁东围着别人,他希望林雁东一直呆在他的身边,专属他一个人。 只是自己这算是在干什么,颜|不着痕迹的看一眼呜呜直叫的雁南。 莫名其妙欺负一只大山猫之后又和它争宠吗。 等等! …………争……宠? 颜|忽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脸一冷,怒火中烧,抽回手“啪”一下就打在林雁东脸上。 可怜陆熙来不知他心里想些什么,被打的莫名其妙,委屈的快哭出来了:“这次是为什么啊!” 但他还没来得及哭出来,便感到下巴被颜|抬起。 要让这个没心没肺的死混蛋专属他一个人,那就要有更进一步的关系。 颜|细细琢磨着陆熙来慌张的眼神,决定一做便低下头来。 一回生二回熟,颜|就这样直接的深吻了下来。陆熙来猛的一震,连雁南也吓得从他肩头跳下,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中跑了出去。 “唔……唔!!”陆熙来后退,却被颜|一下按到了书案上继续那个深入的吻,陆熙来只得拼命反抗,心想怎么不过才几日前后,形势就完全调换了呢。 这群后生为什么学什么都学的那么快! 长长一个吻后颜|终于抬头,陆熙来急忙趁着嘴巴空闲开始抗议:“颜颜颜颜颜|你干嘛!” “啊……”陆熙来话音未落,便感到身子一个不稳,头重脚轻。 颜|竟伸手一揽,把他的腿也放到了书案上。 他躺在长长一条书案上看着颜|低下头吻上来,从下到上的角度弱势的叫他说不出话来。 但,但不说话不行了啊!!他力气已比不过颜|,剩下也唯有一张嘴了啊!! 陆熙来立刻曲起膝盖蜷成一团侧向一旁,捂着红透的脸,用最能让人五雷轰顶的声音含羞道:“老爷,不要这样!” 身边的颜|动作果然一顿。 太……太好了。 在陆熙来松口气,庆幸着颜|没有赵敬仁那种心理素质的时候,感到手腕一紧,颜|竟强行拉开了他捂着脸的一只手。 视线不再被阻挡,陆熙来便抬眼朝颜|看了过去,却见上方的颜|用一种很认真的表情盯着他,一字一顿的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陆熙来后背不由冒出了冷汗。 颜|皱着眉,表情非常的严肃:“是谁整天到处贪图美色,怎么,我不行吗。” “不,不……你不懂……” “放心,本相还是知道怎么做的。”颜|说完,一下就将身下的人翻了回来,手再度伸向了陆熙来的领口。 陆熙来急忙拉住领口再次侧向一旁蜷缩起来:“不,不是这样……” “那是怎样?”颜|又问,以他往常的爆脾气,此刻已是反常的耐心了。 “……这……这种事。”想不到颜|会比赵敬仁更坚韧,陆熙来只好梗着脖子,支支吾吾半天,才道,“……要……要情调。” “情调?” 见颜|露出所有所思的表情,陆熙来知道这个暂时顶得住他,终于放大声音:“对对对,要情调!”说罢,陆熙来急忙扯着衣服爬下书案躲的远远的,怯怯道,“没,没情调我不做。”说完便逃命似地跑了。 听着那串脚步声越跑越远,颜|维持着那动作扶着书案忍了半天气,终于一皱眉,挥袖带下书案上一大片的书牍竹简。 第二十七章 一出书房陆熙来便没命的往房里跑,跑过一条廊忽然听见一声啊呜,随即肩头一沉,是雁南兄弟又扑到了他脑袋上。 雁南一只大山猫体型巨大最起码也有二十来斤,陆熙来哪受得了他这么一扑,脖子都差点闪了,踉跄中忙扶了柱子,伸手把雁南抱下来再接着跑。 跑到房间陆熙来猛关上门靠着喘气,雁南挣扎了几下从他怀里跳出去,找了个能晒着太阳的地方惬意的蜷起来,他却半晌回不过神。 颜|不是说自己连陆熙来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吗!最近却总是亲亲抱抱的,颜|疯了吗? 但陆熙来的脸颊发烫,让他不明白是颜|疯了,还是自己疯了。 他魂不守舍的往前走了几步,愁眉苦脸的往床上一倒。 不能再想颜|了。 那一夜睡的极其不安稳,陆熙来拧着眉翻来覆去,脑子昏昏沉沉,却怎样也睡不沉。 迷迷糊糊似乎中走出了房间,陆熙来发现屋外灯火通明,上万支红烛点燃在那小小的院子里。 颜|坐在柳下挽琴,背后是千百条轻轻摇曳的垂柳,见到陆熙来出来,颜|轻压了琴弦,不露齿的微微一笑,倾城倾国月见闭,尽态极妍花见羞。 “有情调吗?” 陆熙来脑子“轰”得一声,再也控制不住,颤颤的迈出了脚步。 场景不知为何飞速转换,颜|躺在花丛中,绣着红梅的黑色衣袍半褪,白净的面上满是潮/红,他吃力的拧着眉,承受一波波冲撞的表情让陆熙来不由吞了口唾沫。 安静到只有喘息声的空气中,一声“咕噜”在陆熙来听来分外的孬种。 他亲吻颜|光洁的额头,一向整洁的他有几缕刘海散落下来,更引人遐想;他在颜|的胸膛落满痕迹,颜|的胸膛是冰凉的,他却感到整个脑子都在发热。 “……林……啊……林雁东……” 颜|的声线拔高,陆熙来的欲/望就像绷紧的弦被撩拨,那一刻整个人都痴了,来不及震惊自己做出这种事,环起身前的人一遍遍喊他的名字:“颜|……颜|……” 他鬓角散落的发丝摩擦着耳郭的触感都是那么真实,明明是迷醉之时,陆熙来心里却空荡荡。 宛如触动许久没有打开的地方,宛如得到许久没有得到的东西。 欣喜却毫无真实感。 交颈相拥,陆熙来恨不得将颜|嵌入怀里,忽然想这该不是做梦了吧。 时间像是做出了回答,就这样卡在了这一秒。在陆熙来犹豫着松开手的瞬间,他听见颜|一字一句的问 “你是陆熙来吗?” 我是陆熙来? 宛如一桶冷水临头浇下,陆熙来的脑子顿时冷却了下来。 煞那间琴弦断了,红烛尽了,柳树倒了,百草枯了,周遭的事物一件一件坍塌归入黑暗,他从心底的感到恐惧,猛地伸手环住颜|的肩,却扑了个空。 他凝望着自己发颤的手,忽然心痛难忍,让他喘不过气来。 “颜|!” 他的声音嘹亮的震自己耳膜,突然光明像被唤回,光线重新回到了眼帘。 他只是睁开了眼睛而已。 听着窗外的鸟鸣欢快,陆熙来瞪着床顶大口喘息良久,好久才明白那是个梦。 “啊呜……” 他春梦转噩梦的原由定是那蹲在他胸口压的他发闷的雁南了,这么只大东西压在胸口,没有被鬼压床就算大幸了。雁南见他转醒,过来用粗糙的舌舔了舔他的额头,陆熙来才发觉自己满头大汗,急忙用袖子擦了把汗。 是傻子吗,做春梦做的那么酣畅淋漓。 一翻被子,床褥湿湿的,陆熙来顿时黑了一整张脸,他一个二十七八岁的老男人,竟还和人家小青年一样梦遗……陆熙来心想那接下的日子只好暂时尽量避着颜|,他陆熙来可不是正人君子,受不了颜|一再的撩拨! 跑到厨房找了块肉喂了雁南,陆熙来便急急忙忙跑进宫了。但他不料到了皇帝寝宫门口,会被侍卫拦在外面,他怎能信皇帝不肯见他,与侍卫争执了一会,便见刘公公快步走了出来。 “林大人,昨夜皇上病危……” “……啊。” 刘公公见他吓了一跳,忙道:“不过太医忙活了一夜,现已转安歇下了。” 陆熙来这才松口气,点点头拜别了刘公公,便有些沮丧的往回走。 不知老皇帝的身体能不能在何玉湖大寿前好起来,陆熙来心里有些担心。现在皇帝见不着,他又不敢回宰相府,而小九这个时间定在由新太傅授课――陆熙来只好一个人在宫里走了走,去御膳房蹭了顿早饭,最后揣了两个馒头蹲在御花园的池边掰着喂鱼。 他一边掰一边自己也吃,一片片白面馒头落到水里,引得各色的鱼儿都游了过来不停啄食。 看着水波圈圈朝四周荡漾,他不由又走神想起了过往。 昨夜梦里的颜|柳下抚琴,但颜|又何曾抚过琴……七年来他倾慕过的人不多,开始却也是有过的,在经过金陵时他对宝凤楼的公子一见倾心,每日填情诗写在帕子上偷偷送给他,却有一日被那位公子截住了。此后他化名游吟,踏歌衬他抚琴,光明正大为他填词,在柳巷也渐渐小有名气……但结果…… 那之后陆熙来才开始学会片叶不沾身,过眼若有美景就多看几眼,取次花丛但不再回顾。 陆熙来忍下叹息,只闭上了发涩的眼睛。 一个人呆着就停不了的悲春伤秋,岂不是像那些个文人雅客似得,为赋新词强说愁。 陆熙来隐姓埋名的偷活于世,一早就打算过满满百年的多彩生活,并不是为了沉浸在悲痛回忆里的。 丢完馒头陆熙来拍拍手,腿蹲的发麻,他正要站起来,却发觉晕开的水圈中自己的倒影上浮现出了一个粉衣的身影。 陆熙来吓一跳,急忙回过头。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未曾谋面的端庄少妇。少妇高髻步摇,雍容华贵,又身处宫中,想必是后宫的妃子。 陆熙来急忙作揖,便听得少妇温和笑道:“大人好面生啊。本宫未曾见过,大人可是外臣?” “……”陆熙来正要回答,忽然见到一对黑靴子从少妇后面走了出来。 “母后,什么外臣,他可是父皇的宠臣啊。” 一听这让人恨得痒痒的声音,便知道是谁了,陆熙来无奈的抬眼看去,果然是东宫太子,正一脸冷笑的睨着他。 那想来面前的人便是梁皇后了,就是不知两人是恰巧路过还是刻意寻仇,陆熙来只好走一步算一步,循规蹈矩的弯腰举手一个大揖礼:“臣林雁东谒见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太子听了面色更冷,用力的“哼”了一声。 皇后却态度非常和善:“啊……你便是林太傅。” “母后,人家早已不做太傅,做了个御用佞臣,现在是父皇面前的大红人了。” “皮孩儿,就你话多。”梁皇后嗔怪的瞪了太子一眼,转而对陆熙来柔声道,“林大人在此作甚?” “……臣,臣……”皇后意外的仁厚让陆熙来有些紧张,臣了半天,傻乎乎吐出两个字,“喂鱼。” 见他痴傻的样子,梁皇后掩着嘴笑了。 太子冷冷的瞥他一眼,扯着皇后的袖子催促:“母后,我们走罢。” 皇后对他点点头,十分得体的回过头对陆熙来微笑:“听闻皇上昨夜抱恙,这孩子便担心的紧,要去请安。林大人在此自便,本宫先行一步了。” 说完,梁皇后便领着太子远去了,陆熙来急忙又大行礼,目送皇后和太子远去。 这皇后想必是系出名门,言谈举止如此豁达有礼,秉性和她的太子儿子相去甚远。出于对一个端庄女性的好感,就让陆熙来不由翘起了嘴角。 就在他心情放松下来往河边大石头上一坐的时候,一个声音冷不丁的在身侧冒了出来。 “只要长得好看,四十多岁的女人也可以吗?” “……颜……”陆熙来吓得差点没把舌头吞下去,立刻从石头上弹了起来,远远跳开,“颜|?!” 见他避鬼一样避着自己,颜|皱起眉头:“宫闱深似海,皇后更不是个简单人物,你再试试看这样心无城府,小心被人玩死。” “……”陆熙来不禁汗颜,想他满嘴就没有一句真话,颜|却说他心无城府。 说到底,颜|自己不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 厚了脸皮接下这话,陆熙来反问:“你为何在此?” 颜|口吻冷淡:“刚下朝,去找皇上。” 陆熙来想到方才自己被拒之门外,刚要提醒他皇上歇息下了,便听见颜|接着道:“你可知昨夜皇上下旨废立太子?” “……哦哦!难怪……” 陆熙来这才明白以往见他都非得找茬的混蛋太子为什么今日却急着拉他母后去看皇帝老子,原来太子之位坐不下去了。 但明白了这茬,却不明白为何老皇帝会突然之间废立太子,他之前的态度分明都是闭口不提,泰然自若。 不管怎样,赵亦胤那混蛋报应了。 陆熙来偷偷一笑,吹个口哨:“不关我的事啊~……皇上为何突然之间废立太子?” “圣心难测。”颜|摇头,接着说道,“听说昨日皇上游赏花园时险些落水,但昨夜皇上下旨后不知为何又气昏了过去。”说完,颜|又左右看了看,低声道:“没事快回府吧,现在外头,不太平。” 见到颜|凑过头来,陆熙来脸一热,急忙别过头故作姿态的扇了扇风:“哦好。” 好在颜|没有发觉他的异常,说完这话便匆匆朝着皇后去的同一方向走去。 陆熙来看着颜|远去,手里打的扇子越来越慢,终于“哗”一把收了起来就往反方向走。 陆熙来本想照颜|所说快点回府,但脚步却情不自禁朝国子监去。自从老皇帝安排了太傅为小九授业他就放宽了心,因此陆熙来已许久没有去看过他了。但这边还没走到国子监,便听见后头一个小太监喊着“林大人,林大人。”追了上来。 见他停下脚步回了头,那小太监才停下来喘着气道:“林大人,皇后娘娘有请。” 第二十八章 想到颜|的警告,陆熙来本是不想去的,但这事避得推不得,既然被找着了,陆熙来只能随着小太监去。 虽说对皇后不知根不知底,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随着那小太监穿过好几个花园,陆熙来一迈进皇后寝殿,便闻到一股令人心旷神怡的熏香。 陆熙来的心情顿时大好,脸上也从紧张兮兮换回了笑,脚步轻快的跟着小太监的指引到了殿中。出乎意料的,皇后的寝殿的装饰并不是十分奢华,陆熙来左看右看,忽然感到一阵凉风徐徐拂起刘海,原来小太监开开了一扇门。 这个花园小却精致,与其说是花园,倒更像自家的小小庭院,花园里与其他地方一样百花齐放,但树荫遮蔽下却有一股说不出的沁凉。 院中小亭梁皇后正悠闲地品茶赏花,听见小太监上前传报,才微笑着回过头来。 “林大人,请坐吧。” 颜|警告在前,这温言软语下陆熙来仍是止不住的产生好感,他急忙晃了晃头,故作镇定的上前坐了。 “皇后娘娘方才不是给皇上请安去了吗?” “唉……”梁皇后摇头,“皇上不肯见胤儿。” 胤儿?陆熙来要不是绷紧着神经,这会一定会噗嗤一声笑出来的。 “他们俩父子……就是闹个不停,没个消停。”说着,她又摇摇头,放下了手里的茶碗,“杭州刚进贡的龙井,琳琅,给林大人满上。” 面对如此客气的口吻,陆熙来也只好接下抿了口茶,放下茶碗附和道:“父子吵架那是常事,常事。” 陆熙来低着头,手有些紧张的描摹茶碗的青花痕迹,半晌却没听见个回话,只好接着喝水微微抬眼看面前的皇后,谁料发现梁皇后正目不转睛看着他。 “……” 梁皇后对上了陆熙来的视线,才尴尬一笑,不自在的移开视线:“……本宫失仪了。” “……”陆熙来皱皱眉,皇后看他的眼神并不阴狠恶毒,却还是让他感到哪里怪怪的。 梁皇后似乎察觉了陆熙来的在意,便解释道:“本宫早已听过林大人的名字了,今日一见,却与本宫想象相去甚远,因此才……” 陆熙来更加不理解了,他这张脸长的算是最人畜无害,路上十个人就有一人长这样,有什么不可想象的地方:“皇后娘娘觉得,林某该是什么样?” 不料梁皇后微微红了脸,羞涩道:“本宫久居宫中,本以为娈童都是那些个女相男……” 娈――童?陆熙来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他急忙闭着嘴,结果全冲进鼻孔,呛了一大口水。 “咳咳……” 谁――说我是娈童!!陆熙来这么稍微一想就感到两眼发黑,妈的,除了那个混账太子还能有谁! 或者,外面也都是这么传的?难怪在宫里过夜第二天一回府颜|把他一顿好打!! 梁皇后急忙停下了话头,以为自己说话太直,又解释道:“林大人不必惊慌,本宫掌管后宫,也并非争风吃醋那些个……” “打住打住!” 陆熙来急忙扶着桌子站起来,咬的牙都要碎了,“皇后娘娘,您误会了……林某不是……” 见他举动幅度过大,旁边的宫女立刻瞪大了眼冲他狐假虎威:“大胆,皇后娘娘和你说话呢。” “琳琅,不得无礼。” 皇后说着句话时还是沉下脸来,下一句却又换回了笑,“……林大人,您坐。本宫只是有些话要对您讲。” 陆熙来那一张脸比哭还难看,僵了半天,还是一屁股坐了下去。罢罢罢,不就是听几句话吗,不就是被当做娈童吗,反正屁股自有清白在。 “林大人,虽说后宫是个女人的地方,本宫也绝不会排挤您。”梁皇后的态度十分和蔼,拉着陆熙来两只手叨叨絮絮。 言语间无非就是一个意思。 得宠不过朝夕,咱姐妹们啊,不抱团不行。 陆熙来扶着额头无奈的听,皇后却语重心长的越说越远。说你林雁东也不可能为皇家留后,到时新君继位……你……皇后说到这顿了一顿,委婉道,你这并不十分出众的脸要如何立足于宫里呢,还不是大势尽去。 皇后说到这里,终于到了她要说的重点。 “所以,皇上那边,还望林大人您多为胤儿美言几句。改日胤儿继位,本宫绝不会亏待您。” 陆熙来哀怨的看着皇后不知该不该点头,一个七尺男儿,在一群宫女间被谈论这种事,他此刻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大哭一场。 皇后待人温吞又亲和,嘘寒问暖之后,又问:“林大人何时住进后宫?” “……”陆熙来的脸铁青了一会,无奈的答,“大致……不会住吧。” “那多不方便,皇上召见时还是要细细的洗了干净才好,本宫改日便提醒皇上为林大人置办一处住所。” 在宫里睡一夜就让颜|差点打死,搬进宫里?别开玩笑了! 陆熙来立刻摇头如拨浪鼓:“不不不,臣在宰相府待着很好!” “……”皇后本来都微笑着,听到这儿,却突然有些不太高兴,“林大人住在宰相府?” 您的太子儿子没跟您说吗!!他除了跟您说老子是个兔二爷就啥也没说对吗!!!! 陆熙来真想要仰天吼啸一声。 好赵亦胤,你诽谤,那就不要怪我嘴贱! 陆熙来垂下眉,忽然露出一副忧愁的神情,咬着下唇道:“皇后娘娘,实不相瞒……” 说着他拧了拧眉,欲言又止了一阵,还是别过脸去,不再说了。 梁皇后一直都是自己念叨,还没得到过陆熙来的回答,这下自然力劝:“林大人,你我共事一君,有什么为难的,不要闷在心里。” “……”谁和你共事一君!! 忍,陆熙来,你可以的,忍。 陆熙来作出胆怯的表情瞄了梁皇后一眼,梁皇后似乎明白了过来,挥挥袖子屏退了宫女们。 陆熙来见宫女们走远,犹豫许久,才颤抖着开口道:“皇后娘娘,皇上也并非没有想过让臣入宫,只是……” 梁皇后说话一句比一句冲击,一听便了然道:“皇上是否顾虑你是男儿身,这好办……去蚕室去了势就好。” “……”什么叫去了势就好!!是有多好!! 妈的。陆熙来真觉得鸡同鸭讲,但越是这样,他便越恨那混账太子。 “皇后娘娘。” 陆熙来掩着一边的脸,吞吞吐吐却直入主题,“皇上担心的是太子……” 事关皇帝对她太子儿子的想法,怎能不吸引皇后呢。 果然梁皇后一听,表情立刻认真了起来:“担心太子如何?” “……”陆熙来红了脸,摇头不语。 什么叫欲拒还迎最难当。 皇后心急如焚,言语间便有些催促:“林大人,您尽管直言。” “皇上曾撞见太子……太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 不见棺材不掉泪 作者:吞拿鱼王三明治 ……”陆熙来猛地捂上脸,像用尽了力气抵抗羞耻一般大声道,“太子在国子监对臣宽衣解带,诱惑臣下!” 陆熙来说完自己都差点笑出来――他可没有说谎,太子确实裸了,老皇帝也确实撞见了。 梁皇后的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微微一怔。 陆熙来心里偷笑,趁胜追击,声细如蚊:“太子体格均称,腹部那块胎记如蝶纷飞,臣差一些便不能自持……” 如此隐蔽部位的胎记都叫林雁东说中了,梁皇后终于整个脸都青了,“腾”一声站了起来,浑身颤抖,比知道自己老公好男色还震惊百倍。 儿子对林雁东的冷言冷语一举一动不停在她脑海中回放,她曾以为那是无礼,现在反复想才……才发觉一丝……娇嗔? 诶?娇嗔? “母后,什么外臣,他可是父皇的宠臣啊。” 啧啧是怎样的恼羞成怒。 “母后,人家早已不做太傅,做了个御用佞臣,现在是父皇面前的大红人了。” 啧啧是怎样的醋意十足。 难怪告知林雁东做他太傅他会如此欢喜!难怪……难怪皇上忽然间废立太子!! 什么叫疑邻盗斧,皇后这么一头想进去,一切,仿佛都解释的通了。 陆熙来见皇后变脸,立刻大哭着跪倒在皇后跟前嚎啕:“臣该死,臣知罪。臣已多次婉拒太子殿下,无奈……太子殿下不屈不折,势在必得……”各种鬼话信手拈来。 “够了,够了!”梁皇后蹙眉,神情痛苦的捧起胸口。 陆熙来只是想出口气,不料会将皇后气到这样。想来梁皇后虽然说话不靠谱,却至少待他温厚,陆熙来便急忙住了口不再火上浇油,站起来搀扶着她坐下。 “林大人……本宫想要静一下。” 陆熙来僵了一下,掩饰内疚的耸耸肩:“臣去叫来琳琅她们。”说罢便拾起桌上御赐的扇子一边挠着背一边跑了开。 皇后看着那林雁东的背影,真是觉得天旋地转。 老头子好男色就罢了,毕竟人老了三千佳丽尝尽总该搞出点妖孽……儿子他只有两个太子妃,还一个血脉没有,竟也好上了这口! 父子俩看上同一个人为此结怨,也就罢了!为何还是这么个相貌平平举止粗鲁的书生! 回到宰相府已是正午,在院子里扫地的有福抬头看看一脸神清气爽的林雁东哼着小歌迈进门槛,吐出一句话就让他脸上的愉悦表情一扫而光。 “林管事,老爷在书房等您。” 还,还来!! 第二十九章 小心翼翼推开书房的门陆熙来探出个头先偷偷朝里面看了一眼,官服都没有换的颜|正端坐在书案前奋笔疾书。 还在犹豫,便听见颜|头也不抬淡淡道:“滚进来。” 陆熙来脸一青,只好瘪瘪嘴走了进去。 “老爷您找我。” 见陆熙来立定在两丈开外紧张的双手握着扇子迟疑着不肯向前,颜|明白他是记着昨日的事,皱起眉来:“给我过来,现在没情调给你!” 这人怎么说变脸就变脸!!陆熙来心里唠叨,行动却不敢怠慢,急忙靠过去一屁股坐在颜|旁边。 颜|没对他说什么,只是继续写那封信,陆熙来坐在一旁闲着无聊,弓起身偷瞄一眼就看见一旁的信封上“三皇子亲启”五个字。 写给三皇子的信。 陆熙来心想还是不要知道太多的为妙,便眼观鼻鼻观心不再偷看了。 颜|倒是毫不在意他看不看,光明正大端坐着一字一字写完,便折叠了塞进信封。 做完了这些,他才回过头来,开口便直入主题:“今日我说服了皇上,明日便提前启程奉水县。” 提前四日赴宴?陆熙来莫名其妙:“……为什么。” “皇上诏书下的太突然,怕六皇子有举动。” 陆熙来点点头,太子被废难保不会狗急跳墙,不过篡位就说篡位嘛,说什么举动那么好听。点头同时,陆熙来又在意的看了桌上的信一眼:“那么那个……” 颜|顺着陆熙来的视线转头,拿起书案上的信:“此信是告知三皇子此事,届时我会在别处侯三皇子。” 陆熙来一怔,许久才明白过来,立刻吓得瞪大了双眼:“我我我我跟皇上一齐而颜|你去别的地方?!” “……” 想不到林雁东对自己如此依赖,颜|一扬眉,本来有些严肃的表情缓了缓,露出一笑,“怎么?” 陆熙来结巴半天不知怎么答,只好干脆扭过头来,摸着下巴煞有其事道:“嗯……就这么办吧。” 林雁东逃避话题的举动让颜|微微不悦,顿了顿还是抿抿嘴接着往下道:“此信先行,我今夜便启程,应当并不会比你晚到多久,这一路皇上有锦衣卫应当不会有事,自己当心。” 陆熙来表面上认真点头,心里却忍不住开始腹诽什么混账三皇子架子这么大啊…… 颜|将信递给他,另一手又展开纸:“我再书信一封给义父,你先叫陈坷遣人将这信送出去。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哦。” 陆熙来接下信,看见颜|的专注移回到了书案,莫名有些沮丧。虽说什么,最难消受美人恩,但没了搂搂抱抱,他又忍不住肖想。 摇摇头打断自己的思绪,伸个懒腰打个哈欠,陆熙来便站了起来,拿着那信出了书房。 颜|研磨墨锭毕,正执起笔便听见一声“啊呜”,外面的人无奈抱怨了句“好兄弟你别这样”抬头看着正巧看到那人他从窗前跑过去,头上已多了一只大山猫,那傻气的造型直叫人忍俊不禁。 那一闪而过的身影竟让颜|一笑过后还抬着头走了好一会神。 颜|头一次发觉世间竟有这样的人。能叫众人眼里的平平无奇唯独在他的眼里与众不同,能叫众人心里的可有可无唯独在他的心里举足轻重。 陆熙来背着雁南小跑着穿过回廊,忽然听见少女哼着小曲,回头见到一个女婢梅儿在回廊外的花园修枝,便随口问道:“有没有见到陈坷啊?” 梅儿的脸红了一红:“方才看见陈护院在后院练长枪呢。林管事,你可不要说出去,取笑人家” “不取笑,不取笑,谢啦!”陆熙来喜上眉梢,转身正朝后院跑去,却忽然后脊一凉。他急忙集中精神,果然在空气中抓住了一阵异常的流动。 他停下了脚步,朝着空气反常的方向,目光便顺着回廊上方的屋檐一路远去。 宰相府有门有路有回廊,在宰相府飞檐走壁的,不是脑子有病就是来者不善。 颜|写罢一封信,放下笔移开乌木纸镇,舒展了一下筋骨,正要伸手折起信来,忽然余光中凶光一闪。 猛拍书案连人带椅后退了两丈,避开了刺来的一剑,颜|立刻蹬地起身,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扣住了来人脉门。他发狠眯起眼朝来人看去,可惜来人一身黑衣,脸上蒙着黑色的布。 “赵亦胤派你来的?” 话音未落,另一个黑衣人刺了过来。 颜|感到剑气扫来,急忙后退一步,虽避开了那一剑,先前让他拿住的刺客缺立刻跳了开,重摆开架势。 来人有两人,皆是使剑。 手无寸铁,颜|警觉的小步后退。 见两人调整好阵势重新攻来,颜|一咬牙,伸手握了旁边的木椅一把举起舞了起来。 颜|正挡下一剑,另一人却趁机从侧边攻了进来。 颜|虽惯使右手,左手却也灵活异常,左手成掌绕过剑刃,一击剑身,那飞身刺来的黑衣人的剑刃便偏差擦着颜|的发丝过去了。 黑衣人不死心,剑锋一转,正要抹向颜|的脖子,却叫颜|一掌打在胸口飞了出去,重击在了墙上瘫倒在地,闷哼了一声不再动弹了。 文臣,便是颜|最好的伪装。 颜|胜而不骄,只是沉下气专心下来应对另一人。另一个黑衣人显然察觉了颜|不好对付,行动不再方才那样大胆,改为等待时机。 微风卷窗纱,黑衣人终于再度有了动作,行动如风一般持剑击来。 颜|并不能持着木椅太久,只得以赤手空拳见招拆招。黑衣人的剑法了得,逼得颜|连连后退,方才若非轻敌绝不会轻易败下阵来。 干这刀口舔血营生的人,和颜|一样都是把命赌上了。 颜|几次欲再度扣住他的拳,均未如意。忽然黑衣人朝他左肩刺去,颜|一侧身避过,一掌便朝他的右肋击去。 他的右肋本是空档,颜|完全有把握在他收回剑之前得手,便把全身精力都聚集到了一处。 不料此时忽然黑衣人的左手指尖一动,猛然散出一阵烟雾,颜|心道不妙猛的后退,却叫黑衣人一剑劈向了左肩。 颜|随即便被一脚踹了出去,重重的仰面跌在书案,剑刃在左肩拉了深深的一道口子,朱红飞溅书案上的宣纸,渗了一圈朦胧的血色。 颜|捂住伤处,方才的暗招让他控制不住的咳嗽,见黑衣人再度一剑刺来,急忙一个翻身跌下书案踉跄逃开。 吸入的烟雾让他的脑子变得混沌,行动也变得迟缓,一子错,满盘皆落索,他已处弱势。 已扶着墙却难以控制发软的腿,颜|无力的跌在了地上。 黑衣人见状并未放松警惕,深知夜长梦多的道理,黑衣人顾不得喘气便走到颜|身旁,一剑朝他咽喉刺去。 千钧一发之际,忽然听得一声“嗷!!” 黑衣人突然肩头一沉,刺去的剑刃一偏插入地,原本就紧张绷紧的他猛地挥剑转身朝后劈去。 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猛然看见一个砚台朝他狠狠砸了过来。 一声闷响。黑衣人应声倒地。雁南“啊呜”一声,轻轻松松从他肩上跳下,落在了颜|的胸口。 颜|虚软无力的睁开一眼,只见林雁东用力太过猛转了一圈,随后便耗尽了全部气力一般大口喘着气。 开始是黑色的墨汁滴落染上他米黄的袖口,随着几滴墨水滴下,最后手里的砚台也“咣”一声掉在了地上。 奇迹的光彩环绕在那个大口喘息的书生背影,如此耀眼,让颜|不得不闭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傻愣在那的林雁东似乎终于回过了神,踉踉跄跄的跑到他身旁。 感到一只温热的手抚上了脸,宛若七年前,冰天雪地中,那双拍掉他身上积雪的手。 颜|微微动容,正要开口,却突然听到“哇”一声大哭。 颜|皱眉,诧异睁开眼,发现林雁东竟用袖子掩着脸大哭不止,袖口都哭湿了。 “颜|!!颜|你别死……” ……颜|愣了一愣,却不动弹,见他哭成这般心里莫名畅快以外,他对于林雁东下面的反应似乎也有些莫名的期待。 林雁东摸了摸他满是鲜血的肩头,一看满手的血,一边往自己衣服上擦了擦一边哭的更大声:“颜|――颜|你不能死啊。你不是刚刚还说要去接三皇子的吗……你还叫我自己当心……” 就在颜|微微动容心想好歹自己在他心里有一席之地的时候,那林雁东却越哭嚎越夸张 “颜|……颜|……太子本来就是要登基的皇子……你和他对着干,你和他对着干不是长反骨自己寻死吗。我看你就是活腻歪了……呜呜呜。” 什么!颜|猛皱起眉来。原来这个看起来唯唯诺诺对他唯命是从的人一直都觉得他“活腻歪了”? 正要发火却感到胸口一闷,嗜血的野山猫居然舔起了他的伤处。 陆熙来见状,立刻一把环着颜|入怀里轰起雁南来:“走开,走开,颜|不能给你吃。……颜|还没死,他一定还没死……” “嗷呜呜……” 颜|哭笑不得,察觉林雁东落下的眼泪濡湿了肩头,火气终于还是泯灭在了心里。 伸出未受伤的一手环住了身前的人,感到怀里的人一僵,颜|忍不住笑,更用尽了力气抱着他。 颜|本是不谙说情话的人,此刻却有千言万语要对林雁东讲,他有些吃力的开口,声音却是让人难以想象的沙哑。 “林雁东……” “……” 感到怀里的林雁东的微微颤抖,颜|觉得心中止不住满满的溢出了情感。 “我只愿……” 颜|话还没起头,便感到“妈呀呀!!!”一声,林雁东逃也似地弹了开。 一点点暧昧也荡然无存,颜|看着林雁东猛的缩在了墙角捂住了眼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额前的青筋控制不住的突突跳动。 “林!雁!东!!!” 第三十章[插图加入] 若不是颜|有伤在身,一顿好打又是免不了的了。 颜|正欲发火坐起却痛的忍不住嘶了一声,只好将这笔帐先记下。 陆熙来在旁战战兢兢念了会阿弥陀佛,透过指缝看了眼颜|痛的满头大汗,又害怕又心疼,纠结半天还是凑过去了。 “颜……颜|。” “滚。”颜|不抬头,没好气道。 “……”陆熙来见他说话还是那个口吻糟透的颜|,终于安心下来,急忙半跪下来搀扶着颜|坐起,“没死就好,没死就好……”说着回头看一眼屋里那两个黑衣人,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哦,你等一下先。” 探了鼻息发现两个黑衣人均是昏迷,陆熙来不由松口气,费力的将两人捆起来才扶着颜|蹒跚朝书案走去。 颜|吃力的往前走着,扭头一看陆熙来他一脸认真搀扶着自己的模样,却忽然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如此才干内敛的他,竟会怕鬼? 陆熙来没察觉,扶着颜|到书案前坐下后就在旁搓着手,不敢离开半步。 看起来颜|的头依然昏沉,只扶着额头不说话,陆熙来愣愣站在一旁半天,想了想又转身去在两个黑衣人身上一阵乱摸,果然找到了一大堆瓶瓶罐罐。陆熙来只好把那些东西全丢到书案上,熟练的一个个打开倒出来看。最后伸手递了一枚青色的药丸给颜|。 颜|抬眼看一眼他,将信将疑却伸手毫不犹豫的咽下了青色药丸:“你懂药理?” “不懂,但每瓶都备了两颗。”陆熙来打开另一瓶倒出两颗同样的药丸,又举起空瓶道,“只有这瓶少了一颗。” 另一颗自然是刺客自己含在嘴里了。 颜|闭目调息了片刻,果真脑子清明了不少,再次睁开眼,林雁东仍站在书案前,刘海叫汗水和泪水打湿一缕一缕贴着额头和鬓角,分外狼狈,却叫他无法移开视线。 陆熙来欲言又止了半天,终于开口:“颜|……你流血了。” 他不知该不该去叫人,唯恐这空档颜|再出事。 “在这也不是办法,扶我去找陈坷吧。” 陆熙来点头如捣蒜,急忙绕过书案小心翼翼的扶起颜|的右肘,雁南呜了一声在前头跑了出去,陆熙来紧跟着搀着颜|走出书房。 陈坷见着这一幕真是吓坏了,急忙遣人去请大夫,然后领了命匆忙去报官。大夫来了之后只道伤并不深,应无大碍。包扎过后就开了调理的方子。 包扎过后,颜|疲软的靠在床头,抬眼看看在一旁给他削梨寸步不敢离的林雁东,只是见着那低眉顺眼的模样,对于今日发生的事就竟是无尽的满足。 他有些不可理喻的想,倘若受了伤受了难就能让他乖乖的呆在自己身边,那他多受点伤,多受点难也未尝不可。 陆熙来削着削着,忽然一脸困惑的抬起头问道:“为什么刺客要穿黑衣裳呢?” 颜|微微一怔,完全不明白他在问些什么。 “呐,黑衣裳是夜行衣吧……蒙面也就罢了,大白天的他穿着黑衣裳,不是像光头上的跳蚤又清楚又惹眼吗。” 颜|顺着他的说法一想也不由凝起眉来,果然没错,自己一时慌乱之下,竟忽略了这么奇怪的地方。 他心想着要细细查清这二人底细的时候,视线再一度若有所思的移到了陆熙来的身上。这个看似没什么脑子的人,却总能在麻烦找上来之前做好准备,在危险过去之后发现端倪……若他有心欺瞒,愣是将陆熙来说成林雁东也未尝没有可能…… 他日定要好好的试探一下。 陆熙来殷勤的递上削好的梨,发现颜|的视线越来越古怪,只好盼着去报官的陈坷快些回来。而就在此时,忽然听得外面一阵骚乱,有福急急忙忙的跑进了屋来:“宰相大人!!不好了!!” 颜|迅速打消自己一度的胡思乱想,沉声道:“怎么了。” 有福垂下眉,全身都在颤抖,颤颤道:“方才陈护院领着官差去书房里,但那两个刺客,已经死了!两人都是匕首插入胸口,现在书房已叫官差围起来了。” “……”颜|闻言猛皱起眉来。是他疏忽了,如今灭口又栽赃,事情远远未结束,更棘手着呢。 见颜|勉强撑起身子,在旁念着糟了糟了的陆熙来也急忙扶起他来。两人跟着有福刚蹒跚行至书房门口,便见到刑部尚书关万何肥硕的身子移了出来,大袖一挥:“把他们俩抓起来!” 陆熙来心里暗骂这人是要公报私仇了,他本是个怕死的人,但见到官兵涌来,身子却先一步挡到了颜|前。 就在他紧握住颜|手腕闭上眼的瞬间,一声“住手”及时响起,气沉丹田。 “是他干的。要抓就抓他罢。” “……”诶?陆熙来一怔,回头却正对上颜|的手直指着他的眉心。 妈,妈的!颜|你!! “不……”正要开口却让颜|一下反手紧握住了手往后一拉,陆熙来回头见颜|表情凝重的摇了摇头,辩解的话就这样断在了半空。 何谓忠义。 陆熙来还在感慨自己难得的那股侠气,便被关万何猛推了一记,若非颜|在后顶着,差些摔倒。 “你干什么靠!”陆熙来收了扇子愤愤挽起袖子来。 看了看陆熙来,又看一眼颜|,关万何似乎没有一石二鸟心有不甘,透过那快成条缝的眼皮瞪了他一眼,便理理衣服道:“林大人,杀人偿命,当本官面前你可待说准咯!” 这这这。这进刑部可不是儿戏! 陆熙来心里已经慌了,急忙求助的看向颜|,不料他却轻飘飘的扭过了头去,搞得陆熙来心底更没底了。 这厮该不会不管他了吧,今晚就去找他的三皇子什么的……操!混蛋! “……” 像是听见了陆熙来心底的怒骂颜|移回了视线,一把拉过他的肩膀低声道:“刑部从尸检,立卷宗到升堂至少也有一天时间,你就当去那里住一晚。” “……”陆熙来点点头,心想着坐牢又有些愁眉苦脸,“其实不用这么麻烦,待我去跟皇上……” “行了吧。”颜|皱眉,“哪个皇帝不是玩权衡玩的风生水起,那老狐狸脑子里把这杆秤端得平着呢。” 陆熙来张口结舌,紧张的四处看了看,四圈都是官兵,要是让人听见他这话,莫说他陆熙来了,整个宰相府的脑袋不是要一起下来。 其实他全家就是这么死的吧!是的吧! “你是不懂朝廷,这事,除非拿出证据,皇上哪边都不会偏袒。” 陆熙来想想颜|倒算话粗理不糙,老皇帝虽贪玩,也看似不理朝政,普天之下但凡有大点举动无一不知,而内里的精明则全部收敛在那慈眉善目的模样下,做皇帝做成这样,倒真的算得上个老狐狸了。 “好吧。”陆熙来只好苦着一张脸答,“这天牢,我去坐就是了。” 话音刚落,陆熙来就像被按了什么机关一样,忽然间泪流满面,猛的朝颜|跪了下来拉着他的衣摆:“老爷,你我虽只做了一月主仆,好歹也是相识一场,你怎可落井下石,见死不救!” 真是个有声有色,颜|差些没笑出来,抬腿一脚把他踢了开,傲慢道:“滚开,杀人偿命,此乃大宋第一律例。” 陆熙来被一脚踹翻在地,急忙爬起来跪在地上哭的好不凄惨:“老爷!!你怎可冤枉我啊,我只用砚台打了个人的脑袋,当时刺客还活着,你是看见的啊!!” “宰相府没你这样的败类。”颜|皱皱眉头,哼了一声,怒极了一般一甩袖子便扬长而去。 众人方才还见两人头对头说着悄悄话,忽然就成了如此形势,都油然而生一种非常微妙的穿越感。 “不是我杀的!真的不是我!我只是用砚台打了一个人的脑袋而已。我是冤枉的!”陆熙来跪着满地爬了一圈朝众人痛哭,最终爬到了关万何的身边拿起他的衣摆就往脸上抹,“关大人,关大人你可要为我伸冤啊。”说完拿起来还按住鼻子长长地“嗤”了一声。 “你你。”关万何急忙从他手里扯下他光鲜的衣摆,但上面已经黏黏糊糊的不成样子了,顿时气的吹胡子瞪眼,“林雁东你这混账东西!!颜|,你这混账也脱不了干系……”说着他的手颤抖往前一指,“给我把他俩……”他抖干了衣摆再抬头,前方却空空如也,早已看不见颜|的人了。 “颜|呢!你们这群饭桶!” 又被林雁东摆了一道,关万何气的脸都涨红了,冲着那群下属就撒火,“还不快去把颜|……” 陆熙来听了紧张的一怔,正要继续装傻充愣,忽然听得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 “不必了。” 赵敬仁? 陆熙来一听便万分欣喜,心道救星来了救星来了,维持着跪着的姿势转过身去。 日光下缓步走来的翩翩公子正是赵敬仁,陆熙来露出笑正要开口,却发觉了他神色不同往常,正在发愣,赵敬仁已经走近停在了他身前,弯下腰来凑到他耳边。 “替他坐牢?本王成全你。” 近距离看清了他脸上那抹冷笑,陆熙来顿时背后一凉。 第三十一章 由赵敬仁领着押进阴冷的天牢,陆熙来被关进了单独的牢房,看着木栏外挂满的刑具和一张木桌旁坐着的赵敬仁,陆熙来扒着木栏杆吞了口唾沫,他承认他的确被赵敬仁吓到了。 牢房里还站着两个牢头,陆熙来不好直接套近乎,只好虚张声势高声道:“宁……宁阳王,立卷宗尸检到升堂动刑,事情得一步一步来,你可……你可不能动私刑。” 赵敬仁没回答,背着光看不清赵敬仁的表情,但陆熙来却感觉得到他笑了一笑。 拿起木桌上的杯子抿了口茶水又放下,那声轻轻的“碰”都叫陆熙来更紧张一分,他正吊着胆子要再度开口,赵敬仁却摇着扇子开口了。 “谁说的。” 陆熙来紧张的用指甲扣着木质牢栏的纹理,傻乎乎答:“……颜|说的。” “本王若说不是呢?” 一股恶寒从脚底蔓延而上,陆熙来这下真的叫赵敬仁吓坏了,这绝不是他认识的赵敬仁,难道……赵敬仁真要打他吗! “林雁东,本王给你一次机会。” 陆熙来的眉毛微微抬高,似乎终于明白了赵敬仁是认真的,渐渐低下头去,瞪着自己的脚不说话。 他是怕死,他是怕痛,杀人的事不是他做的,他却也不能说是颜|做的。 将沉默归为拒绝,赵敬仁不再等候,收起扇子,揣进袖子,背着手一边缓步走近一边对身后两个牢头道:“多叫几个人进来。” 一直低着头的陆熙来听见两个牢头走了出去,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抬起头来,眼眶都吓得红了一圈:“赵敬仁,你真要打我?” 赵敬仁面无表情道:“陆熙来,你自找的。” 陆熙来彷佛听见了天底下最可笑的话:“我自找什么了!刺客是我找来的?赵敬仁,刺客是谁找来,谁杀的,你比我清楚!” 赵敬仁沉默片刻不接这茬,微微眯起眼来:“替颜|进来,是你自找的。”说着他转过身,轻拨了一下挂在不远处的一副刑具,“这些本都是给颜|准备的,既然你要替他,本王就成全你。” 陆熙来生来就怕痛的要死,还要再说什么,十几个牢头已走了进来,他顿时噤声不语了,两个牢头领了话便把他扯出了牢房。 七年来他生里来死里去,却从不知道什么是穷途末路,因为他总归是有办法的,第一他四肢健全能跑掉就跑,不行他还有张嘴可以胡掰乱掰,再不行大不了让人打一顿不动弹装死,如果遇到这些都无法解决的事,他也不担心。 他还有赵敬仁啊。 对,他开始微微安心下来了,赵敬仁不会打他的……不可能会。赵敬仁不该是那个一向笑吟吟站在远处,却总能替他解围的人吗…… 直到第一个板子打下来,陆熙来还在这样想着。 “啊……!!”陆熙来痛的差点咬到舌头,原本消退的眼圈又红了起来,眼泪当即便簌簌落了下来,“痛……好痛。” 而行刑的人根本没给他缓气的时间,下一个板子已经打了下来,打得他又是一声惨叫。 “啊啊啊……好痛好痛……嗷嗷嗷嗷。” “呜呜呜……赵敬仁……痛死了……妈的……操啊……你全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要死了!!要死了!!啊啊啊绝对要死了。” 在旁打板子的两个牢头动刑不下百次了,却没有一次是如此心惊胆战的。心里就不明白了,这明明用的和平时一样的力道,这人怎么就叫的格外的惨?才打了五六个板子,就叫的像被打了五六十个一样。 也。也太让人有成就感了! 陆熙来叫的嗓子都哑了,终于明白这样叫不管用,立刻改了口:“赵敬仁你……你这畜生,啊啊……你竟……呜呜呜……奥嗷嗷。竟然为一个赵亦胤……打我。啊啊啊。” 坐在一旁椅子上的赵敬仁瞥一眼涕泪齐下断断续续哭喊着的陆熙来,看似不动神色其实手握成拳,指甲都要扣进掌心去了。 陆熙来的一字一句都凿着他的心。 什么叫为一个赵亦胤打他?他为一个颜|又将自己置于何处?!……什么叫做恶人先告状呵…… 今日赵敬仁打他,并非为赵亦胤,并非为颜|,只为一腔熊熊燃烧的怒火。 陆熙来痛的死去活来,却不得不接着求饶,只好更大声哭喊道:“赵敬仁,你给我记着了……今日起……嗷嗷……我林雁东与你赵敬仁再无……” “够了!” 忍无可忍,赵敬仁一声低吼,将手中茶盏猛的砸到了地上,“啪”一声,瓷器四分五裂,一片碎片便飞溅出去在陆熙来脸颊划开了一道血口子。 不停哭喊的陆熙来当即便愣了,连行刑的牢头都停了动作。 赵敬仁看见陆熙来脸上的血和泪,心乱如麻转身:“堵上他的嘴!” 随着一团布硬塞进嘴里,一道殷红的鲜血沿着陆熙来的脸颊滑到下颌滴下,陆熙来那双闪着一层透亮的眸子还傻乎乎的看了一眼滴在地上的血迹。 一滴,两滴,三滴,血迹开始和着眼泪逐渐变淡,一滴滴的落地,频率越来越快,最后每一滴只有微微一缕红,陆熙来知道自己的眼泪彻底决堤了。 一颗心已曾被他生生扯裂成两半,陆熙来花了那么久时间,好不容易粘合回去。粘合起来的心已经有些不对,这头或许不接那头,陆熙来从不拿出来显摆,看起来多少有些没心没肺,而如今却被赵敬仁找了出来再次扯了开。 究竟是要怎样!究竟是要怎么样!!究竟是要他怎么样!!! “呜呜呜……唔呜呜……” 身后的哭喊变成了闷闷的呻吟,每一下板子却更若打在自己心上,赵敬仁用力闭了眼,才控制住自己转身回去的冲动。 赵敬仁知道自己若看见了他落泪的模样,多少火气也不再有。 打了一会,身后牢头忽然停了动作:“王爷,他晕死过去了。” 赵敬仁这才猛的回过头来,陆熙来已不形,一颗脑袋无力的垂在那,嘴唇苍白而干涸,闭着眼脸上满是泪痕,地下则是一摊和着血色的泪水。赵敬仁心中发苦,却道:“接着打。” 从来犯人打晕过去,都是泼一桶水,或是择日再审。还没这样接着往下打的,两个行刑的牢头对视一眼,虽然不明白只好照着王爷的吩咐接着打。一板子一板子如打死尸一样,牢头越打越慌,又接着打了二十板子,总算听见宁阳王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 不见棺材不掉泪 作者:吞拿鱼王三明治 喊了声停。 “行了,下去吧。” 在全部的人都离开了牢房之后,赵敬仁才像丢了全部的气势一般在椅子上颓唐的坐了下来。 他与陆熙来怎会变成现在这样? 记得二十年前,七岁的赵敬仁在余府第一次见到七岁的陆熙来。成为同窗的第一天,赵敬仁对出一个个妙对,余大贤人对他赞不绝口,坐在一旁的另一个孩子却不停用手指抠着书案,像不存在一样默不作声。 下了课陆熙来便不见踪影,赵敬仁在花丛中找到他时,他嚷嚷着走开走开,两只肉肉的小手捂着脸。 当赵敬仁更加得意的硬扯开那只厚厚的小手,却对那张沮丧的脸一见钟情。 赵敬仁认为压制他的一切就能够独占这个可怜的小东西。 他确实成功了,处处矮他一头的陆熙来从不敢违抗他,那双眸子不甚明亮,却总是傻乎乎的只盯着他。无论赵敬仁对他做什么,他都是欣然接受,高兴时可以搂搂抱抱,不高兴时可以随意撒气。 不论在哪,大喊一声“陆熙来!”,他便会屁颠屁颠的跑来。 两人同窗一天天一起长大,赵敬仁知道他的一切。知道他睡觉平躺,口味喜甜,知道他怕痛怕死,容易心软。 知道他性子虽然变得有点糟,但天底下再没有比他陆熙来心地更好的人。 他明明知道天底下没有比陆熙来心地更好的人,他明明知道自己不该把错归到陆熙来的头上……他明明知道。 若没有那场变故,陆熙来现在一定是在王府混吃等死,两人卿卿我我,一起悠闲度日吧,就像在他吼出“你滚”之前的那段日子…… 当赵敬仁意识到他找不到陆熙来的时候,才开始慌了。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找不到陆熙来,就像从未想过大喊一声“陆熙来”!……会没有人灰头土脸的跑过来。 这七年陆熙来似乎变了一个样子,又似乎没有变。只是那只一直握在手里的小手,不知何时抽离了手心。 七年来,陆熙来一路究竟是哼着什么歌,带着什么心情,看着什么风景,认识什么人,看的什么书,做的什么事――都与他赵敬仁,没有一点关系。 七年间唯一的联系就是一只飞鸽,但赵敬仁赶到的时候客栈的房间里也唯有一封信和那个名叫颜|的孩子。 或许七年前他赵敬仁就已经被彻底划出了陆熙来的领地,陆熙来容得下任何过路的风景与擦肩的路人,却唯独容不下他。 就像现在,他宁肯待在颜|身边让人呼来喝去,打的半死,也不愿回到自己身边。……或许这就是人与物的区别,一个人可以杀死另一个人,却不能控制一个人的想法。 赵敬仁收拾心情,缓步朝陆熙来走去,在他身前蹲了下来:“但是陆熙来,除了我谁都不懂你。” 他托起陆熙来无力垂下的脸,简单的打理了几下他的刘海,轻吻着他的眼睛。 “只有我知道你什么时候是装晕,只有我知道你受得了几板子。” 第三十二章 陆熙来醒过来的时候屁股痛的差点重新昏过去,要不是四周的环境提醒了他在牢房,他几乎要以为是不是在哪喝醉让人操了。 他翻着白眼回忆了半天,终于记起了是赵敬仁打了他,打了就算了,还堵着嘴打,他就是要出卖颜|也没法子啊!堵着打也算了,装晕还接着打,最后他真被打晕死过去了,也不知道被打了多久。 “王八蛋。” 陆熙来骂骂咧咧的挣扎了半天也没能爬起来,手努力的撑着石床,却被上头铺的稻草一滑跌了回去,下巴猛磕上硬邦邦的石床,震得牙都差点掉了几颗。陆熙来托着下巴,心想着这牢门大关的他爬起来也没用,便不再试图爬起来了。 “好痛……颜|,这回你可真是欠我一个大人情了。” 他嘟哝着瞪着眼前石砖砌成的墙壁半天,忽然记起了什么一般伸手抚了抚脸上结痂的口子,指尖传来了凹凸不平的触感,陆熙来的神情有些黯淡了下来。 过了一会又扭头看看外面挂着的刑具各式各样,陆熙来不免吞了口唾沫。颜|要是被人打板子,抽鞭子,一个文臣,别说身子受不住,骄傲的宰相大人面子又往哪里摆。 罢罢罢,他皮糙肉厚,命硬人贱,打就打了吧。 他交叠着双手做枕,迷迷糊糊趴着又倦意袭来,刚闭了一小会眼,便听见外头大呼六皇子驾到。 六皇子是谁…… 陆熙来原本还慢悠悠的思考着,此时忽然一个激灵起来,听见外头脚步声渐近真想破口大骂。 你们这群畜生一个接着一个来是想搞死我吧!! 得知林雁东被关进了刑部赵亦胤真叫一个痛快,一听王诚禀报立刻便摆驾刑部恨不得在升堂之前就拆了林雁东的骨。 赵亦胤一路上喜滋滋的想着是用梳洗还是刖刑好,最后想来想去,要俱五刑才能泄愤。剜眼,剜鼻,割耳,断手……至于那张嘴么,他要把那一嘴伶牙俐齿一颗颗打断,割舌,然后将嘴缝上,看他还能如何信口开河。 赵亦胤一脸喜气由牢头领着踱步走进林雁东所在的监牢,牢头又呼了一遍六皇子驾到,但那林雁东却还一动不动的趴在石床上。 牢头回头见六皇子皱起眉头来,急忙道:“六皇子,此人昨日让宁阳王打了五十多板子,打的晕死过去了。” “哦?” 皇叔打了林雁东?赵亦胤听了微微一扬眉,心中不免有些欣喜。但视线一扫到那张惹人生厌的脸,赵亦胤又冷笑道:“晕过去了?” 赵亦胤背着手缓步踱到牢门前:“给我用辣椒水泼醒。” 操! 陆熙来立刻弹了起来,一手撑起身子一手冲着赵亦胤拼命摆手:“不用了不用了!醒了,醒了!” 赵亦胤不料他会弹起来,让他吓得后退了一步,过了一会察觉失态更是气得脸铁青:“给我把他拉出来!!” 陆熙来就这么一边喊着“痛痛痛”一边被人五花大绑了起来,赵亦胤则靠坐在陆熙来跟前的一把檀木椅子上笑得好不自在。 “林雁东,墨、劓、|、宫、大辟五大刑,想从哪一样开始?” “……”陆熙来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这边屁股还疼得要死,这头就有人想刺他面剜他鼻砍他趾断他子孙万代了……陆熙来想来想去,那还不如直接领个大辟从容赴死呢。 但怕死如陆熙来,又怎么会从容赴死,虽怒不可遏却毫无气势道:“六,六皇子,皇上虽是病了,但终归是会转好的……到……到时得知我林雁东在刑部生生被弄死了,你待要怎样解释!” “哼。”赵亦胤眯起眼来,面色阴冷了一会却忽然露出一抹笑,“是了,我还不能弄死你。” “……”看着赵亦胤这么一笑,陆熙来便感到浑身一冷。绝对没好事! “但你这只畜生真是叫我看的好心烦啊。”赵亦胤笑着往后座椅一靠,翘起一条腿来,“听闻外头,有死脾气的蛮牛,去了势才能好好犁地。” “不如我也阉了你如何?” 妈的……陆熙来猛瞪向赵亦胤,气的肺都要炸了语无伦次自问自答道:“你下不下流!下流!” 眼看赵亦胤脸色一冷,陆熙来这才猛地察觉自己不能再激怒他,立刻换上了张苦脸:“太子,是奴才不好,是奴才瞎了狗眼。您大人有大量……您被条狗咬了总不至于要去咬回去的?” 赵亦胤听了,难得粲然一笑道:“林雁东,你果真是个有趣的人。”说着他站起身来,缓步走到了陆熙来跟前,一把便摘下了他腰间的一大堆叮叮当当的御赐之物,“您可是父皇的宠臣,如此低声下气同我说话,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呵。” 颜|送他的扇玉坠也在其中,陆熙来不由微微一怔。 皇上送他的玩意一天一个,一个个又大又沉挂在腰里十分碍事,砸掉几个也无妨……但颜|那个……那可是颜|跑了一整夜给他求来的……况且还是别人的砸坏了不太好…… 嗯,不太好。陆熙来咬了咬下唇。 没有漏看林雁东那一瞬的表情,赵亦胤端详了一下手里的那些形式各异的玉坠玉佩,冷笑一声正要全部砸掉,忽然听得陆熙来大吼一声。 “慢着!!” 陆熙来挤出两滴眼泪,歇斯底里吼道:“把那个朱红色的玉佩还给我,其他你砸粉碎都可以!!” 赵亦胤闻言往手里那堆叮叮当当的东西里一撇,果然一眼就看到了一个朱红玉佩,镂空的流云百福与玉质都是上乘中的上乘,他一声冷笑,把其他的往旁边的木桌上随手一扔,就将那块流云百福单独拎到了陆熙来的跟前笑得不怀好意:“这块?” 陆熙来知道赵亦胤上当,心里欢喜却作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正要奉承几句,便听见一声清脆,赵亦胤将手里那块朱红玉佩狠狠的砸在了地上。 看着赵亦胤不解气的还上去猛踩几脚,陆熙来想笑又不敢笑,只好演的更惟妙惟肖,用力的挤出眼泪来:“啊啊啊……!赵亦胤你这个王八蛋我和你……” “啪。” 陆熙来话说到一半,便被赵亦胤一个耳光扇的脑子嗡嗡直响。 过了许久耳朵才停止嗡嗡声,陆熙来无奈的翻个白眼,但见到那扇玉坠还安然无恙的在木桌上,心里便觉得还是值得的。 “林雁东,你看重的东西,我一一都要毁掉。” 六皇子啊,我们俩也没那么大仇吧。虽然早已知道,但听赵亦胤直接这么说出来,陆熙来还是有些头疼。 自己也不过就是……咬了他一口,扒了他一次?况且每次都是他先找上来的。 “还愣着干什么。”此时赵亦胤已后退了几步,眼中射出阴狠的目光,“阉了他!” 他还记着这茬!!陆熙来顿时额前冒汗,本待要开口说什么,忽然听得外头一声传报。 “皇后娘娘到。宁阳王到。” 听这一声,赵亦胤与陆熙来都是微微一顿,一人满腹狐疑,一人喜忧参半。赵亦胤撇了一眼陆熙来,却还是不得不出去迎接母后。 梁皇后自然是特地寻来的。她自得知林雁东被关进刑部的事,便一直担心着这茬遣人看着自家儿子的动静,想不到才过了一天,就听奴才回来禀报说她那好儿子就这么明目张胆的领着一群侍卫往刑部冲去了。 虽是情深之处,却也太鲁莽了……! 梁皇后这么想道。 梁皇后并不是个不开明的人,又一向宠溺赵亦胤,任有什么想要的,就是天上的星星,她也恨不得摘给他,何况一个林雁东?林雁东倘若不是颜府的人,管他愿不愿,是不是老皇帝的娈童,她就是把林雁东捆来也要满足自己儿子先。 可偏偏那林雁东就是颜|府里的人,这事真正叫一个难办。 因此得知六皇子摆驾刑部大牢,梁皇后是立刻领着人追了过来,不料在刑部门口会正巧碰上宁阳王也行色匆匆赶来,便一同进了刑部。 看见出来给她请安的赵亦胤,梁后露出微微一笑:“皇儿,真叫母后好找。不在寝宫待着,来刑部干什么。” “母后……那林雁东昨日入狱,儿臣……” “行了。”得知他果真是去见林雁东,梁后不悦,却用微笑掩了,道,“母后听说前几日江浙进贡了不少稀罕的宝贝,随母后去看看吧。” “这……”赵亦胤一怔,就像被迎头泼了桶冷水一脸沮丧,“母后,林雁东……”他说话间忍不住看了一眼站在皇后身侧的赵敬仁,后者只是眼观鼻鼻观心站在一旁,并不插话。 林雁东林雁东,梁皇后怎能不知道他是记挂着林雁东,脸上的怒容七分都不是装出来的:“怎么,陪陪母后都不成吗。一天到晚也不知在哪玩,儿子长大了真是,啧啧……” 梁皇后这厢埋怨着,便站起身来,半强迫的拉着赵亦胤的胳膊便往回走。 赵亦胤被梁皇后扯着离刑部越来越远,仍不停往回看。他赵亦胤真是不信这邪了!!难道林雁东真是天神庇佑!佛光附体?为何啊!!为何难得有如此好的机会,却偏偏杀出母后替他作保啊!! 驻足留在原地的赵敬仁一脸阴沉的打着扇子,眼看一群人都消失在视线,才微微一皱眉,转身走进刑部大牢。 陆熙来独自在地牢里等了一小会,便有人来给他解开了绳子把他往牢房里推。 不知是哪个好神仙庇佑,陆熙来脱险欣喜之余却仍惦记着他桌子上的那些宝贝,急忙嚷嚷:“各位差大哥,也让我把我的玩意拿回来先啊。” 那些个人或许看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便松了手,任他一瘸一拐的跑到了木桌边。陆熙来正伸手要一把抓起那堆叮叮当当的玉坠子,便感到手腕一紧,一只大手死死扣住了他的手腕。 顺着那只手抬头看见赵敬仁阴沉的脸,陆熙来的屁股又开始疼了。 妈的,这畜生还没打够吗!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要考试码字时间不集中,课间能码一点码一点otl 卡文卡的不行otl我要写不完榜单任务了呜呜呜。 接下来一章分开两次更啦|||…………但下半章你在哪。||| 第三十三章 “宁阳王?!” 那些个牢头不料王爷会进来,急忙跑过来,正要把陆熙来捆回去,却听见赵敬仁随口一声令下。 “都出去。” 陆熙来一听微微安心下来,不管怎么说,今日不是要打他了…… 看着牢头都走了地牢里剩下他与赵敬仁两人,他急忙挣了挣手,但赵敬仁用力奇大,非但未挣开反而越来越紧,骨子都开始发痛。 赵敬仁左手扣着他的手腕,却仍有余力,只见他右手将玉扇轻轻放在一旁,拨了几下那一堆的玉佩,轻而易举的拎起了其中一件。 那不是颜|他义父的扇玉坠,又是什么。 记得当时赵敬仁看一眼就认出这是皇上御赐何玉湖的东西,陆熙来知道方才耍了赵亦胤的那一招不能对赵敬仁奏效了。 赵敬仁看一眼那地上碎成好几片的朱红色玉佩,又看了看陆熙来脸上那座红彤彤的五指山,他素来便知道陆熙来的那些小聪明,不需多想就能知道他使了什么计,让这个扇玉坠安然无恙。 “你就如此看中此物。” “……”面对赵敬仁,陆熙来知道装傻也无用,只好解释道,“其他都是我的……你随便砸。这……这毕竟是别人的东西。”说着,他看着赵敬仁把玩着扇玉坠的几根修长手,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的咽了口唾沫,“别乱来啊,这个玉碎了,颜|非打死我不可……” 赵敬仁没有回答,周围弥漫着诡异的沉默气氛,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陆熙来才听见一声叹息,赵敬仁将那块玉轻轻放了下来:“美玉无瑕,我砸玉做什么。” 赵敬仁自己也不知这话是回答陆熙来的,还是对自己说的。他本已静下心来,但只是看着陆熙来那一瞬表情仿佛心口大石落地,他便心痛的不能自己,看看木桌上玉扇柄系着的那个神龙盘珠坠,赵敬仁心中尽是不甘。 犹记得拿到此物时是怎样的欣喜,谁料现在看一眼皆是讽刺,每次看见,便提醒着赵敬仁,除了此物,陆熙来的一切,他一样也没能留下。 真正应了那一句覆水难收。 看见赵敬仁将他的手拉近,从指尖开始到掌心,到手背反复的落下吻来,陆熙来完全不知该做何反应了。 回过神来刚要开口唤他名字,却被赵敬仁堵在了嘴里,赵敬仁十分用力的落下一吻离开后,陆熙来还直直瞪着两只眼发愣。 “嗯……”感到赵敬仁俯下身来,吐息弥漫在耳畔,一只手滑入了衣襟,陆熙来的乳首在他的拉扯下战栗,气息也不由得跟着紊乱起来。 真要命…… 当被赵敬仁推在墙上,那屁股痛的陆熙来差点没晕过去,终于火冒三丈起来,气呼呼的一把推开了吻过来的人:“烂屁股你也不放过!你是没钱上馆子了吗!” 看那赵敬仁被推的后退了几步,讪讪的垂着眼睑站在一旁,陆熙来抚平自己的衣领就叉着腰继续数落:“是有多穷酸了现在!” “……” 赵敬仁不说话,却明白陆熙来的言下之意,倘若对他用强,人都是两条胳膊两条腿的身子,来找陆熙来,与去小倌馆寻欢又有什么区别。兴许后者的模样还更养眼。若非不是与他情到深处难自尽,占有身体并不能让赵敬仁感到丝毫的满足。 世上最懂对方的两人对峙,许多话都不需要说出口。 就在赵敬仁渐渐松开紧握的拳头时,外面又是一声扯着嗓门的传报。 “宰相大人到。” 刑部的大牢阴冷潮湿,白日都阴森森的恐怖,往日人请都不愿来,昨日自这林雁东进来以后,却像太阳打西边出来似地,皇子,皇后,王爷一个接着一个来,这刚停歇下来没一会,宰相大人也来了。这宰相大人二十拜相,为人耿直却孤僻,从来宫里来来往往一个人也不带,今日却领着几十个锦衣卫来的。牢头们素知宰相与太子一众不合,又想到宁阳王还在里面,急忙扯着嗓子传报:“宰相大人到!!” 颜|对牢头点了点头,开门见山问道:“林雁东关在何处。” 牢头有些为难,抱拳道:“尚书大人吩咐了,林雁东乃是重犯,不得探视。” “不得探视。”颜|冷哼一声,从袖子里取出一个令牌,“本相今日是奉皇上之命,彻查此案。” “……”牢头抬头一见颜|手中果然是神龙令牌,更加为难了,宁阳王昨日进地牢打了林雁东三十大板,今日还不知在干些什么,若是让宰相撞到刑部动用私刑,那岂不是…… 颜|见牢头神色不对,略一思忖,便凝起眉来。 如此阻拦着,莫不是……在动刑?!……颜|一想到这,便感到从指尖开始发凉,一拂袖便不顾牢头的阻拦走进了地牢。 被宁阳王赶出来守在上面的两个牢头见到宰相大步走了进来,也是一慌,急忙扯着嗓子道:“宰相大人到。”颜|狠狠瞪了他一眼,捋起衣摆便拾级而下。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地牢里竟只有林雁东一人一声不吭的躺在那里。莫说颜|有些意外,牢头们也是一愣。 颜|回过神后,二话不说便走到林雁东的牢门前:“打开。” 瞥一眼躲在石柱后的赵敬仁,陆熙来一脸沮丧,有气无力道:“打不开。” 见到他还是这般举动古怪,颜|原本绷紧的神经顿时松缓下来。何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不过一日未见这林雁东,一日未被他气的七窍生烟,竟就想念成这副样子,一再见面,明明是忧患之时却也忍不住笑了。 牢头们见两人一问一答十分顺溜,还发了一小会愣才明白宰相这话是对他们说的,急忙取了钥匙将牢门打了开。牢门一开颜|便大步迈了进去:“本相有话问他,你们出去吧。” 颜|行至陆熙来身边,见他还是趴着,辛苦的抬起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这才察觉奇怪,微微半蹲下来:“怎么了。”目光难得温柔,颜|伸手想去抚林雁东的头,却发觉了不对。 地牢里灯火昏暗,他靠近了才看清林雁东的一身橙黄色衣裳已破败不堪,不止如此,腰下臀处的衣裳更是道道暗红,不是血痕又是什么。再看林雁东的眼神闪避,颜|更是勃然大怒:“关万何对你用刑!!” 颜|那一声气沉丹田,震得陆熙来急忙堵起一旁的耳朵:“废话,都进他地界来了不打是傻子。” 颜|皱起眉来,绕到了陆熙来的身侧,伸手一碰便感到下面的人浑身一震,痛的嗷嗷乱叫。 这屁股已经打烂了能别碰了吗!陆熙来撑起身子转头正要骂,却撞见颜|微微泛起红色的眼眶,陆熙来只觉得自己胸膛那颗心“扑通”一声差点跳出了喉咙。 这表情他在梁国舅大寿那日也见着过,犹记得月光清辉下颜|微微拧着眉一脸疼惜的表情叫陆熙来倒吸一大口凉气,一整颗心都软了下来,刹那间就觉得自己是他眼中的至宝……为一个将自己视为珍宝的人,上刀山下火海还有什么是不值得的? “颜……”正要开口说什么抚平他的眉头,却忽然感到颜|伸手探到了他身下,陆熙来震惊的差点咬到舌头,“颜,颜|?!” “别动,我带了伤药。” 颜|说着站起来,手在陆熙来的腰间摸索中找到腰带,动作极其轻柔的解开了。感到凉风漏进衣衫,陆熙来一个激灵,浑身一僵:“我我我我自己来。” 颜|一手压住陆熙来的肩阻止他爬起来,用力并不大态度却强硬,接着从袖口掏出一瓶瓷瓶:“本是想着让你备着,想不到关万何竟动用私刑。”听到这里,陆熙来心里还是微微有些感动,不料下一秒就感到下身一凉,颜|竟一下子掀开了他的衣裳到腰间。 刹那间陆熙来只觉得浑身血液全部上脑,一口血差点喷了出来。 “颜|!”陆熙来猛的撑起身子却又叫颜|按住了肩膀压制了下来。 “干什么,都是男人有什么好害羞的。” “你,你自己倒是试试看啊!!” “扭捏个什么。又没有外人。”颜|一副“你什么地方本相没看过”的表情,一手压着陆熙来的肩,视线却移向了他□在外头的一个烂屁股,上头的血痕和淤青让颜|禁不住皱起眉来,见状,陆熙来更是羞得不能自己。 不……最最要命的是,有,有人在啊!! 他似乎能看见躲在暗处的赵敬仁一脸阴沉的模样。他碍于颜|而不便出来,但要是颜|走了……真,真够要命的。 胡思乱想间,颜|带着伤药的手指已抚上了他的屁股,动作虽然轻柔,伤口却还是疼的陆熙来“……哦哟……哎哟哟”的呻吟不止。但所到之处一阵火辣辣的疼之后便是清凉,果然是上好的止痛伤药。原本疼半死的屁股抹过伤药的地方就不再痛了,陆熙来原本攥着颜|的手终于渐渐松了开,满足的半闭着眼享受开来。 颜|细心抹着,忽然问:“记得上次你说那二人为何穿黑衣吗。” 陆熙来闻言终于理了下思绪,微微睁开眼,点点头。 “那黑衣并非夜行衣,而是江湖上一个门派的标志。” 江湖?只听着这两个字,陆熙来就浑身一震,方才的一点惬意一扫而光。 “我查了衣裳和匕首,皆是一个名为石墓派的江湖门派。”颜|不紧不慢说着,渐渐握起拳来,“老宁阳王涉足江湖人尽皆知,却想不到石墓派就是老宁阳王一手养出来的,老宁阳王已故,现在该是归属赵敬仁。” 对于这个结果,陆熙来本来毫无惊喜,此时却宛如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像刚从湖里刚捞出来一样出了一身的汗。也幸好是石墓派,幸好…… “难怪太子不过几千东宫侍卫,却有如此把握……”颜|说完,似乎察觉了陆熙来的气息紊乱,以为是自己所说的事情吓到了他,这才止住了话头,“无妨,三皇子一到事情便好解决” 把伤药放在一旁,颜|搂起陆熙来要系回衣裳,终于让陆熙来回了神。 急忙叫着“我自己来自己来”挪开,陆熙来背过身去几下系好了腰带,他还在试图拍平起褶子的衣襟,忽然感到颜|的气息从背后接近,两只手就这样环了上来。 “只是苦了你了。”颜|的吐息在耳畔让陆熙来浑身一僵,感到颜|扭过他的脑袋又探过头来,俨然一副要吻的模样,陆熙来红起了脸,忍不住喘起大气,却在此时突然记起还有个赵敬仁在暗处看着。 陆熙来急忙一撅屁股,“哎哟”一声倒在石床上大声的开始喊疼。 作者有话要说:挤出来了tut。仰天长啸 第三十四章[插图加入] 颜|微微回过神,有些悻悻的收了手,他将伤药揣进陆熙来的袖子,想了想,又取出神龙令牌:“你也是笨,一身的御赐之物,怎么乖乖被打,关万何若再要打你,善用此物。” “……”陆熙来真是哑巴吃黄连,他是一身的御赐之物,关万何不敢,但有人敢啊。想了想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伸手收了令牌也揣进袖子里。 “我明日再来看你。”柔声道别,颜|正退了几步到牢门口,却忽然停了下来。 陆熙来迷糊的看着颜|停下脚步,盯着门柱看,还在想着他看出什么端倪来,却不料颜|竟只是发愣。过了一会,颜|转过头来,映在陆熙来眼帘的竟是一张难得阳光的笑脸。 顿时这未老先衰的宰相就像年轻了二十岁。 在陆熙来越睁越大的视野中,颜|就带着那样腻人的笑容说:“奉水县很美,真想带你去看看。” “……” 陆熙来感觉自己要被萌爆掉了的同时,看的一清二楚的赵敬仁真是忍气忍的眼白都充血了。 守在外头的牢头们眼看着宰相大步出了牢房,大步走远,正琢磨着是不是进去锁上陆熙来的牢门,却忽然听见一直很安静的屋里传来的砰的一声。牢头急忙冲下地牢正要推门,却听见了哭声和告饶声。 “呜呜……我和颜|是友情,铁打的友情!” “我发誓,我发誓……我发誓没有觉得好幸福什么的,颜|那句话真是太。太酸了!……啊啊,哎哟。” 算起来,奉水县何玉湖大人的府邸就是颜|的第三个家,也是仅存的一个。他在那里度过的日子虽不久,却承蒙他义父何玉湖的提拔,对那里自然是有感情的。不然,颜|也不会将当年收养他的农家夫妇也接到了奉水县颐养天年…… 陆熙来忽然想起来,颜|虽平日里一张臭脸,对有恩他的人却都是感恩戴德。当年自己也不过带着他在雪地里走了几里路,竟让他寻了七年。就是最不济一个赵敬仁――朝中他与太子党水火不相容,却惟独能和宁阳王平平静静说上几句话,应该也是念着那接手托孤之恩。 倘若陆熙来承认自己就是他的恩人,那他……陆熙来正傻乎乎笑着,却被一巴掌打醒了。赵敬仁气的发紫的脸就这么放大的摆在眼前,也提醒了陆熙来。 是了,他不能承认……“陆熙来”,可是个天大的麻烦。 如此还是求饶要紧,陆熙来赔上笑:“好王爷,我和颜|……” 赵敬仁气的眼中尽是血丝,充耳不闻拉过陆熙来的脑袋便是重重一吻,离开之后还不解气,又低头吻了一记,离开又吻。陆熙来冷眼看着他,不闪不躲,反复几次后赵敬仁终于像个傻子一样累的喘气,一把搂了陆熙来在怀里:“别说颜|了。” “……” “永远都不要提这个名字了。” 赵敬仁如此说完,才缓缓松开怀抱,抓着陆熙来的双肩看向他的脸。 陆熙来半垂着眼睑不说话,原本表情十分漠然,赵敬仁正感到心缓缓下沉,却不料面前的人突然抬起头来,眨眨眼,笑得一脸狡黠一吐舌头:“颜|。” “……” 唯一一丝伤感也不见,赵敬仁扶起额头硬是忍下再打他一顿的念头。 赵敬仁不易动怒,但倘若失去理智,就活脱脱像一头炸毛的狮子,暴跳如雷又没有目的性,好在他碍于陆熙来的伤,发发疯之后,只占了些手头便宜,且没过一会就厌倦,“哼”了一声走了。 牢头们来锁上牢房离开后,陆熙来又重新趴在了石床上,由于屁股不再如刚开始那么疼,伸手到腰间找出那个形状别致的玉石,握着扇玉坠便睡了,指尖暖意流淌,冰凉触感的玉石也渐渐握暖。 第二日起来陆熙来虽还不至于能跑能跳,状态却好了很多,想想今日就是升堂的日子,陆熙来趴在石床上想对策。对付太子没办法,关万何那蠢材他还能应付不来吗,陆熙来想的喜滋滋的,却不料日升起到日落,居然没有人传他上堂。颜|说过立卷宗到升堂起码要一天,但今日都已是第三天了。陆熙来有些蹊跷,但更叫他奇怪的是,整整一天,太子没来寻他麻烦,赵敬仁没来找他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 不见棺材不掉泪 作者:吞拿鱼王三明治 撒气,连颜|也没有像昨日说好的那样来看他。 此时听得“吱呀”一声开门声,陆熙来兴奋抬头,看到的却是给他送晚饭的牢头。陆熙来越想越怕,急忙撑起身子问:“牢头大哥,今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牢头摆下简陋的饭菜,瞥了他一眼。陆熙来想也不想便摘下一块玉丢了过去,有些焦急:“快说,爷还有赏。” 牢头敏捷的接了玉,看看成色似乎价值不菲,这才露出笑,答道:“六皇子逼宫啊,已把皇宫围起来了。一丝消息都传不到外头去。” “……”陆熙来一震,忙问,“宰相如何,皇上如何,九皇子又如何。” “小人只在刑部待着,这小人就不知了……” 陆熙来皱起眉来,幸而他身上宝贝多,立刻掏出一块大玉佩又扔了过去。 “唉,唉……”那牢头接了玉佩,立刻点头哈腰,“小人只知宰相大人遣去给三皇子报信的人被六皇子抓了回来,尸体已经挂在外头了。宰相大人不知在哪,皇上寝宫密不透风,没人知道里面出了什么事,不过林大人尽管放心,九皇子却是不会有事的……” 陆熙来心口一窒,却还是高兴听见的后半句话:“真的?九皇子没事?” “林大人,傻人有傻福啊,从我在刑部当差起这宫里就没平静过,今日以下犯上,明日私藏龙袍,二四五七八皇子死齐了,但还真没一次能把大皇子和九皇子卷进去的。” 陆熙来扯出一笑,喜忧参半。喜的是小九的安全,忧的是颜|和老皇帝……昨日颜|还说三皇子一来事情便能迎刃而解,显然是将希望全部放在了三皇子身上,但如今给三皇子的信已被截下,岂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而他却只能在这干等着什么都做不了! 陆熙来很认真的盯着自己那一堆宝贝,心想着全部给这牢头他会不会肯冒险放自己出去。 就算他能出去,这乱七八糟的宫斗中他又能扮演什么了不起的角色呢。陆熙来叹口气拿起筷子吃饭,却不料刚吃两口,便听见外头有人唤道“张公公”,不久便传来了脚步声。 “林大人。”一个年纪轻轻的太监迈进牢里,态度傲慢的尖着嗓子道,“皇上召见。” 陆熙来混迹皇帝寝宫也有半月,却从未见过这个的小太监模样,这太监不是皇上身侧的人却在传圣上的旨意,必定来者不善,陆熙来心里不由一紧。 但由不得他怕还是不怕,牢头过来把牢门一开,他只能被一群不知谁手下的侍卫拖走。 但那群人还真的是把他往皇帝的寝宫带,但皇帝寝宫外围着一圈的侍卫,陆熙来远远就看着王诚提着刀站在外头,只怕赵亦胤就站在里头!见到赵亦胤他还有命吗,一直乖乖被带到这里的陆熙来吓得立刻反抗了起来试图逃走,但无力的反抗是徒劳的,人还是被侍卫们拖到了王诚面前,王诚神情复杂的瞥了他一眼,叹口气转过身领着一行人押着陆熙来走进正殿。 重兵环绕之下,赵亦胤果然就站在正殿之中。听见声响他回过头来,眼中发狠的几乎能射出刀子。 陆熙来被他一瞪吓得胆子都要裂了,却不料赵亦胤竟没有寻他麻烦,别过头不再看他吐出两字:“换人。” 换什么人。 陆熙来不明所以,但那话显然不是对他说的,一声令下,押着他的那群侍卫便退了下去,陆熙来还没来得及舒缓一下筋骨,立刻又上来两人侍卫死死的钳住了他的双臂和双肩。 “啊啊哎哟哟……”被那两人捏的骨头都要裂开了,陆熙来痛的大呼的同时明白了这二人武功高强,绝非一般侍卫能比,很有可能是乔装成侍卫的石墓派人马。 “把他送进去,趁机打入内殿。” 靠着赵亦胤的只言片语,陆熙来终于有些明白了过来,或许召见他的真是老皇上。看起来现在皇上在内殿,赵亦胤无法攻入,打算借着他做人质打进去。 陆熙来正被那两个凶狠的假侍卫几乎是拎着往前走,已遣出了两个高手,赵亦胤似乎还有些不放心,眼神示意王诚也跟在后头。 陆熙来想不到自己不但帮不上什么忙,还会变成他们打入内殿的人质。但与其说是懊恼,不如说是恐惧,陆熙来再明白不过,自己为人质丝毫威胁不到那个看似慈眉善目的老皇帝。 这个老狐狸,是绝不会吝惜自己性命的。 靠……那还有命吗!! 挣不开两个高手的束缚,后面又跟着王诚,陆熙来的头顶绝望像乌云一般覆了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和史丢丢同学合绘的。陆市长和他的子民【? 之所以是陆市长是因为听说有个市长叫做薄熙来,然后这市长还是史丢丢童鞋的妈妈的偶像。 靠我突然觉得陆市长超酷的。他在闪亮呢。 第三十五章[插图加入] 正殿和内殿不长的一段过廊,走过无数遍的陆熙来却从未觉得这里如此可怕。遍地皆是尸体,也不知是哪一边的……甚至不知颜|是不是也在其中。陆熙来这么胡乱一想,自己吓自己眼眶也微微红了。过廊里除了他们几个没有一个活人,拎着陆熙来那两个高大的侍卫却似乎十分警惕,眼神不停在四周扫。 跟在后头的王诚也将刀拔出了鞘,警惕的看着四周。 陆熙来不明白他们在怕些什么,若果真按牢头所说,情势不该是对他们有利吗? 正在困惑的跟着东张西望,忽然,陆熙来耳朵里传来极其细微的三道破风之音。久经江湖,陆熙来虽没了一身三脚猫的武艺,听觉却还是一等一的。当他猛的正视前方时,左后各响起一声极其轻的裂帛之声,陆熙来再清楚不过那是什么声音,第三道声音的方向并非朝他而来,而是……陆熙来那瞬间几乎是下意识的往身后猛的一跳。 一直留意着左右,王诚闪躲不及被陆熙来扑个正着,两人一同翻仰在地,王诚惊魂未定的正要推开陆熙来,却不料见着那两个乔装成侍卫的石墓派高手一齐直直倒地,随着撞击地面沉闷的一声后,就不再动弹了,两人眉心间皆深深插着一根一寸长的针。 面对着忽然发生的事,王诚的脑子几乎转不过弯来了。 四周沉寂了片刻,忽然一个声音低沉丹田,浑厚宛如在四周环绕:“竟能避过钟某的昶央针,阁下是何人。” “……” “……”陆熙来这才回神发觉,能发出如此暗器的人绝不会是宫里的侍卫,就是在江湖中,也必定是一等一的高手。想起方才自己下意识的反应他心下暗叫不好,急忙朝着王诚双手合十紧闭上了眼。 王诚虽然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却明白了是陆熙来救了他,感激同时却见陆熙来那副样子,又微微困惑了一下,幸而这次脑子转的快了些,大声答道:“在下王诚。” 见王诚领会了他的意思并为他隐瞒了,陆熙来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声音沉默了下来,陆熙来和王诚两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等了片刻,内殿之中忽然传来了陆熙来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林雁东?” “颜|?”陆熙来猛抬头,声音悠悠来自内殿,虽门帘旖旎看不清其中颜|的模样,却也足够让陆熙来欣喜了。 “林雁东,真是你?”颜|的声音再度传了过来。 陆熙来顿时大喜过望,撑起身子爬了起来,在王诚的搀扶下尽他最快的速度一瘸一拐往内殿那边小跑,“是我!是我!!” 听着陆熙来奔来的脚步声,颜|也是激动不已,攥着玉笏的手心都出了汗,但就在脚步声越靠越近之时,突然听得身后的老皇帝疾言厉色道:“王诚止步!” 一喝之下,陆熙来也不由停下了脚步,这才意识到自己救下的是赵亦胤的侍卫长,紧张的抬头看了身侧的王诚一眼。 王诚也低头看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一直放在刀把上的手微微颤动,像下一秒就能取人性命。 杀他与不杀,就在一念之间。 陆熙来警惕的看着王诚,瞥一眼王诚紧握在刀把上的手,寂静中愈发觉得脖子凉飕飕的。但苦思许久的王诚终于只一扭头,颓唐的将刀从腰间取下丢在地上,听着那刀摔在地上的金属碰撞声,陆熙来心里的忐忑才安定下来。 “林太傅往日有恩于我,王诚,甘愿领死。” 他虽不知情形,却是领死还在替自己隐瞒……陆熙来凝眉,心中却愈发的敬重起此人来。 王诚虽以说的隐晦,颜|远远听得这一句,仍不由皱眉心中泛起一丝怀疑。只知林雁东与太子冤家路窄,何时林雁东一介书生会有恩于堂堂一个东宫侍卫长。 陆熙来想了想,弯腰拾起王诚丢在地上的刀掂了掂,不愧是武将用的刀,沉甸甸的,光是拔刀出鞘便花了陆熙来不少力气。 随着落日余辉流淌在出鞘的刀刃,王诚紧闭上了双眼,没过一会,便感到金属的重量压在了肩膀。 “王诚,可怕死?” “不怕。” “父母尚在?可曾娶妻,生子?” 王诚的眉梢一颤,一直刚毅的表情便在此瞬间瓦解,王诚更用力的闭上了眼,声音有些发颤道:“父母尚在,已有家室。”话音未落,王诚忽然听得一声裂帛之声,猛的感到肩头一阵剧痛,血腥之气涌入鼻翼。 “咣”一声,陆熙来将刀扔在了地上:“各为其主,林某体谅,请回吧。”说罢,便留了一个毫无防备的背影,陆熙来大步朝内殿走了过去。 这才睁开眼的王诚讷讷看着那林雁东的背影半晌,目瞪口呆连痛都不记得了,相识一月,竟似从未见过此人的真面目。 陆熙来掀开那旖旎布幔迈入内殿,却叫里边的阵势吓了一跳。他本以为里面也不过就是颜|老皇帝外加几个大臣和宦官在死守,谁料里面里三层外三层密密麻麻全是人。更奇怪的是,除了百余锦衣卫穿插其中,既非朝官也非侍卫的许多生面孔占了多数。看那群人的神态装扮,也不似是三皇子的人马……倒像是……江湖人士? 想到此处,陆熙来真是要呕出血来了。都说大隐隐于朝,本以为挤破头扎进朝廷里做个小贪官就能鱼目混珠,从此逍遥,可谁能告诉他,为何一场宫斗会变成武林大会!为何!! 陆熙来迈进门槛时引来了不少人投来目光,扯出一笑正不知如何是好,一个黑色的身影及时的挡在了他跟前。 顺着红黑的一身官服向上,陆熙来抬头看是颜|,灵光一现,干脆大喊一声“颜|”就扑上去把脸埋在了他肩上。 “你!你干什么!”颜|本来想质问的话也忘了说,慌忙退了两步,可环着他的八爪鱼却不撒手,居然也跟着进了两步。 陆熙来哪肯把头抬起来,便作势道:“呜呜呜,你没事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被他这么一闹,颜|那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也不由泛起红晕来,虽然皱起眉,心却是在逐渐变软。 终于叹了口气,颜|伸手抚了抚陆熙来多日没有打理凌乱的头发,只觉得这无赖书生这几日定是受尽了委屈,现在见到他不但不逃反而要扑过来了。 “伤好些了?” 众目睽睽之下搂在一块,陆熙来还在想着下一招如何脱壳,听见颜|这样问真是有如天助,陆熙来立刻答:“没有好些。颜|,再帮我上药……” “真是拿你没办法。”颜|露出一幅老妈子的无奈表情,说罢本想推开陆熙来一些扶他找间内屋,谁料轻推了身前的人几下却未果。 陆熙来死死扒着颜|哪肯放手,想了想对策,本想挤出点眼泪再用袖子挡脸,却不料颜|的双手忽然放在了他的腰侧。 略一使力,陆熙来的双脚便离地了。 陆熙来一下高出颜|半头,吓得猛低下脸伸手环住颜|的脖子用袖子盖住自己大半张脸。这一举动后,不要说颜|的耳根红了,满殿的人都看这忘情拥抱看得目不转睛,连坐在床上的老皇帝都托着下巴看得嘴半开,恍然大悟的点着头道:“小林跟宰相是这层关系。” 好在那些个人只看出两人的关系亲密以及行为奔放,而并没发现奇怪之处。 颜|红透了脸却不说话,他原本就并不是什么彪壮的身子,抱了个人更是走的有些摇摇晃晃,好容易才把这一个沉甸甸的书生抱到无人的僻静处,一见四下无人,这下陆熙来倒是很顺从的让颜|将他放倒在了床上。 还是不太放心,陆熙来左右打量了一下这个小房间,这可能是守夜的太监歇息的地方,房内的事物有些简陋,陆熙来看到房里唯一的一扇窗也是关上的,终于安心了下来。 “真的这么想我?”气息忽然出现在耳畔,耳垂一阵发痒让陆熙来一个激灵,猛回头这才发觉颜|微微皱着眉,白净的脸颊红红的,像求证着什么死死盯着自己看。 “……”在陆熙来想着如何回答的时候,颜|已伸出一手盖上了他的额头俯下身子吻了下来,并不深入的轻轻一吻颜|便离开,顺手摸了摸陆熙来的刘海。陆熙来微微闭着眼,突然记起在宰相府的某一个平静下午,他摸着雁南的下巴时,雁南是怎样舒服的歪着头眯起了眼。 原来是这样舒服的感觉。 颜|看着他一脸舒爽的模样无可奈何的笑起来:“本以为今日就是我颜|的死期了……真是千钧一发。” 陆熙来这才想起方才内殿的情景,古怪的皱起了眉头来:“是了,颜|……这是怎么回事啊,外面那些人是什么人?” “外面都是老宁阳王的人。”颜|这么一答,便伸手要解开陆熙来的腰带。 慌忙之下伸手按住颜|环上来解他腰带的手,陆熙来想问的并不是石墓派的事,他急忙指指窗外:“我是说内殿这些。” “也是老宁阳王的人。” “什么……” “我也不是很清楚。外头的确是是老宁阳王养的石墓派。内殿的却似乎也是老宁阳王的人,就是位于京城偏郊的景阳宫。说是为报老宁阳王的恩而来,这事皇上或许清楚。”颜|说着伸出一手,绕过陆熙来取来一个枕头拍了拍放在一旁,“把伤药拿出来,趴过去吧。” 这才想起是以上药为借口才偷溜到这,但陆熙来哪里肯再被他一把扒出个光屁股,左右摸了摸袖子,一脸无辜道:“呀……怎会没了。……大致是被赵亦胤拖过来的时候丢了。” “……”颜|听了也没有多想,叹了口气,低头吻了吻陆熙来的眉心,“算了,忍忍吧,等事情过去就让大夫好好开个方子调养调养。” 也不知景阳宫是否善类,陆熙来于是急忙紧接道:“那我便不出去了。” 颜|想了想,叹气道:“也好。” 话音刚落,陆熙来便感到床褥一起,是颜|站起身来走了出去,没一会,颜|便端着一铜盆的清水回来了。 颜|今日是换了个人吗?陆熙来又见他打了水为自己擦了把脸,又替他好好的盖好被子,鞍前马后那个样子给陆熙来感觉真是酥到骨子里了。 倒好像娶了个很贤惠的妻子一样。 陆熙来正看着颜|将拧干的布子晾在一旁一脸傻笑,便见他回过了头来走近了几步。陆熙来仰头想看他要做什么,想不到就听见颜|的声音传了过来。 “睡过去一点。” …………? 还在怀疑自己的耳朵,便看着颜|说完就坐在床沿开始解下自己的头冠,陆熙来的鼻子一红,差点没涌出血来。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要开始写宰相了。‘u‘ high起来了。 就是想要。。。画一张,什么的。 抬起一条腿的拥抱很喜感怎么办。。 第三十六章 陆熙来一直觉得,“睡过去一点”这句话很微妙,让人直接联想到一个头发凌乱的糟糠妻,穿一身灰色的衣裳,干了一天的活,简单洗了把脸然后在热炕头上一坐,一边弄着被子一边对种了一天地早就睡过的男人说:“狗子他爸,睡过去点。” 他,他喵的!狗子他爸陆熙来一想到这,立刻不淡定的猛撑起身子坐起来:“这样好吗!外头在宫变啊!” “万岁自有对策,我一个文臣又有何用。”一问一答间,颜|已脱去了外袍放在了一边,“昨夜安排人手突出重围为三皇子送信,一夜未睡,有些困了。”说完,便硬是挤进了陆熙来的被子里,陆熙来见状急忙退到了床的最里侧。 颜|似乎真的倦了,躺平后立刻便闭了眼,那对很有威慑力的琉璃似地眸子挡在了眼睑下,那毫无防备的模样让陆熙来心中矛盾不已,警铃大作。 颜|你难道不知自己长的如此好看却毫无自觉,处事不留防备是诱人犯罪吗!!!! 正人君子,陆熙来你是正人君子,陆熙来一面如此自我催眠着,一面翻个身背对着颜|闭上眼。时间缓缓过去,陆熙来本来就不困,又听着身后的颜|平稳的气息,他是越来越不自在,根本睡不下去了。 他也无法再忍耐,干脆转过身来,盯着颜|的脸看。 翻身的响动似乎扰了颜|的浅睡,见他眉头一皱缓缓半睁开眼,陆熙来有些尴尬的僵在了那儿。颜|看了看半撑着身子离自己近了些的陆熙来,也不知是睡是醒,伸手就揽了他进怀里。 这一下,陆熙来更加像是掉进米缸的老鼠一般乐不可支起来。按耐住狂跳不止的心,陆熙来调整着气息,深吸一口气抬眼朝颜|的脸看了过去。 这一看不要紧,正对上颜|那双琉璃石般的眸子和审视的目光,陆熙来的心顿时吓得凉了半截。 颜|阴冷着一张脸:“你刚刚是不是想做什么。” “做,做什么?” “你和老□做的那档子事。” 陆熙来不知如何回答,只得半开着嘴摇头:“……” 颜|有些傲慢道:“没有情调,我却也是不做的。” 我也没有想做啊。陆熙来暗暗想。 过了一会,颜|才叹口气,侧过身来搂住陆熙来:“这几天,你也让我想得慌……”说着,颜|再度伸手抚他散开的碎发和刘海。 “本以为没机会带你去奉水县了。” 听见颜|这话,陆熙来低头微微一笑,止不住的满心喜悦。 “真希望以后……想你的时候……你都在身边。”颜|不太娴熟的说着情话,自己的脸却先红了起来。 原本没什么困意的陆熙来像只被挠了痒痒的懒猫,没一会便大开口打了个哈欠。 这只手是有魔力不成吗。半睡半醒之间,陆熙来正如此迷迷糊糊想着,便听得颜|轻轻道:“陆熙来,我们前世是有约吗……” 颜|手上的动作不停,认真的看着怀里人的反应,趁这半睡半醒之间,他抛出了最容易让人忽略的试探。 仿佛催眠一般的话灌入耳郭,陆熙来不易察觉的露出一笑:“既是和陆熙来的约,找我林雁东做什么。”说罢翻了个身,背朝着颜|睡了。 颜|以为半睡半醒之间人对于自己的名是不会有任何反应,但陆熙来,却是千万个名字套在头上走江湖的人,对于这种试探,早已看不过眼了。 半开着口半晌,颜|终于有些颓唐的闭上了眼。 唤醒两人的是不大的拍门声,陆熙来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颜|已披了件衣裳下床开门去了。 “颜大人,林大人”说着,站在屋外的小太监见开门的宰相一脸闲适的系着腰带,又扫到了床上露出一个脑袋的陆熙来,当即就脸一红,低了头,原本流利的话也吞吞吐吐起来,“皇,皇上宣召。” 颜|还在不明所以,陆熙来这老流氓却已懂得了,笑得只差没滚到床下去。 这真真假假的尘世,各人有各人的心思,玩转其中的感觉真是叫陆熙来留恋的紧啊。 陆熙来实际并未睡多久,一直在想着应付这事,想来想去,这景阳宫既然是来报恩的,应该也不会太过注意他一个皇帝身边的小人物。加之他这一个鼻子两个眼平凡的随处可见,只要自己把底气放足了理直气壮往那一站,他还就他妈的是皇帝身边的佞臣林雁东,谁敢乱说话? 谁敢乱说话……也只有颜|了,若是颜|在那大庭广众之下一口一个陆熙来的唤他,那就麻烦了。陆熙来想到此处,有些发愁的瞪着空气想了一会。 颜|系好了腰带又戴了冠,见陆熙来还是坐在床上,几步走过来要催促,却突然听见他又怪异的大笑了起来。 “怎么了。” 陆熙来弯着腰大笑,眼角都笑出了泪花,却摆手道:“没事,没事。我笑那个小太监……” “那个小太监如何?” “他竟以为你我……”陆熙来缓了口气,用手指指颜|,又指指自己,也不说破,再次开始哈哈哈哈的放声大笑。 会过意来,颜|的脸色这才微微沉了下来……难道两人相处这一月来,倘若有所进展了发生些什么,就是如此可笑的事吗。 颜|心中不满,正要开口,却听见陆熙来煞那间停了笑声,突然沉下脸来,反常的漠然道:“我笑外人竟都如此看宰相……但宰相心中除了陆熙来,又哪有我林雁东的地方呢……” 陆熙来用故作轻松的口吻如此说道,说完便耸耸肩取过一旁的外套要穿上,而转身之际,身子如期的落入了颜|的怀里:“……” “……有你的地方。” 颜|只觉得心悬在半空,一腔的情感不吐不快,却找不着字眼来表达,“林雁东……有你的地方。” 陆熙来微微扬眉,明明是演一出戏,喜悦却真真切切的从心里开始满溢,对于这局面,他措手不及之余也只能苦笑了。 戏还是接着演,陆熙来挣了挣,口吻冷淡道:“林雁东是暂且放在陆熙来的位置罢……” 听见这话,颜|的心被揪的更紧,只能紧紧搂着身前的人,试图找出字眼,来倾尽他全部的心思:“不。” “林雁东……我早已不作你是陆熙来了……”颜|一字一顿道。 没有撒谎,他早已不作这书生是他的恩人了。颜|心中暗暗自责,都怪他方才再次起疑试探,说了与陆熙来前世有约那种话,伤到了林雁东……但想到林雁东看起来那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其实心里竟如此在意,颜|心中又是一股难以言明的欣喜。 这么长长一段戏,其实放直说,就只有一句话――“不许叫我陆熙来”但有些事可以省,有些事不能省,有些事不懂比懂得好,有些事知道也得装不晓得。 陆熙来回过身,歪头笑道:“颜|,你若再当我是陆熙来,我定不会轻饶你。” “我若再当你是陆熙来……”颜|本要说些什么作誓,但看着面前的人的脸,又禁不住回想起雪地中抬眼看到的一幕来。 记忆鲜明,脸却已模糊了。 颜|微微走神后回过神来,正要接着发誓,却叫陆熙来往后推了一把。 “好了好了。唧唧歪歪的。”陆熙来说着一下披上衣裳,便抢先着小跑出门了。 两人迈进正殿的时候,正听见老皇帝爽朗的大笑。 “天子,受命于天,何须兵权!” 陆熙来与颜|一同迈进来的时候,殿内也有几人回头看了过来,但有颜|这一个气宇轩昂的青年站在旁边,基本没几个人把视线落在陆熙来身上的。陆熙来微微松口气,环顾一眼四周,那景阳宫的人已少了许多,四周的臣子也零零散散站着,老皇帝仍坐在床上,却是满面的喜气,哪有丝毫病态。 陆熙来立刻像见着主人的狗似地扒了过去撒欢:“皇上。” “小林!!”老皇帝见着陆熙来,那一双眼笑咪咪的只剩条缝,将陆熙来拉到身边坐下:“这几日真是想死朕了。”老皇帝正说着,忽然听得一声啊呜,陆熙来抬头就看到一只橙皮大猫抖抖脚走了过来,不是雁南又是哪只。 陆熙来倒吸一口气:“这畜生怎么在这。”记起自己不容易从皇帝那给这山猫捡条命,陆熙来急忙把雁南从龙床上抱了下来,岔开话题道,“皇上病可好些了?” “哈哈哈,朕根本没发病。”老皇帝说着,竟从陆熙来手里抱过了雁南放在膝上,“朕这几日见不得小林,想念的紧,想着见不着小林,小林的兄弟也凑活,便找来陪了朕几日。” 陆熙来目瞪口呆的看着雁南安分的待在老皇帝膝上,真忍不住骂这畜生有奶就是娘。对皇帝温驯成这副模样,对他这个兄弟却好生狂暴! 面对这一幕,颜|毫无歉疚之意,背着手淡淡道:“以为伤好归林了。想不到在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颜|并不喜欢这只大山猫。 “对了。”老皇帝像这才看见这么一个高挑的宰相似地,微微敛了笑,“此事已了结,不必惊扰亦盎了。让他在边关安心打仗吧。” 颜|略微一揖:“是。” 陆熙来迷迷糊糊,也不知此事已了结是怎么个了结法,正要直接问老皇帝,便听见殿外一阵呼天抢地的哭嚎声。 作者有话要说:‘‘卡文卡的好厉害。还有下周又要考试了口胡。。 自己yy过头做了桌面。 【喂哪有这么花痴自己的角色的写手啊!! 是宰相x书生的。1280x800分辨率的姑娘若喜欢可以拿去用xd 第三十七章 外边的骚乱愈发接近,突然间在巨大的屏风后,一个头发凌乱的妇人跌跌撞撞的冲了出来。 认出了她就是那端庄柔和的皇后,陆熙来心中不由一紧。他虽有龙阳之癖,却不知为何对全天下的女人都有莫名的好感。或许是由于自幼没有母亲的关系,他始终眷恋女子的端庄,一笑一颦优柔轻缓,叫人怜惜,那一股风味是男人所无法效仿的,倘若效仿,反而东施效颦,贻笑大方。 两个侍卫急忙上前架住了哭着扑过来的皇后拖离老皇帝的身旁,皇后挣扎着,满面的泪痕,头上的步摇金钗都掉落在了地上:“皇上,皇上……臣妾愿一死以替亦胤!臣妾愿一死!!” 原本还满脸笑意的老皇帝面色微忿,略一抬手:“送皇后回去。” “……皇上,皇上……”皇后更是哭得死声淘气,一介女流怎抵过两个侍卫,眼看就要被拖出去时,皇后忽然不知哪来的力气,使劲的推开了一个侍卫,疯了一般尖声“啊啊啊”大叫了一声。 这是怎样极尽绝望的人发出的嘶声啊,陆熙来听得心都寒了个透彻。 而皇后一吼镇住了侍卫后,忽然之间出来的气势渐渐消散无踪,对着老皇帝腿一软就跪了下来掩面抽泣不止:“皇上,您有九子,现在何处?” “……” “二皇子勾结叛党,四皇子私藏龙袍,五皇子七皇子病夭,八皇子……” 生平还有什么能敌的上丧子之痛,老皇帝越听脸色越是不对,从来笑弯的眉毛拧了起来:“够了。带皇后出去!” 侍卫们这才再次拉起皇后往外拖,皇后敌不过侍卫的力气,嘴却不停,拭去眼角泪水,言语更为哀怨:“皇上,皇上……亦胤自小聪明孝顺,太傅所问皆是对答如流,皇上您亲口说唯天赐亦胤深得圣心。皇上……您怎就舍得……!!怎舍得亦胤……” 听着皇后的抽泣恳求越来越远,陆熙来心里闷闷的,但他一个无足轻重的人面对这局面根本插不上手,只好抬眼看看颜|,而他发现面对这一幕,颜|竟是满脸漠然。 这臭小子就没有一点恻隐之心吗。 老皇帝气的脸色转青又转白,哼了一声猛的拍倒了身旁的茶几,陶器瓷器碎了一地,坐在床侧的陆熙来吓一跳,老皇帝的视线移到了陆熙来的身上,面色这才渐渐缓下来,长长叹口气,冲陆熙来招招手:“小林。” 皇帝说话哪敢不从,陆熙来只好小心的避开满地的陶瓷碎片迎过去。 老皇帝拉过陆熙来的手,理了理他凌乱的头发,眼神柔和的倒是拿他当儿子了:“今夜留下。陪朕说说话……” 颜|离去时的脸色有些阴沉,陆熙来也没管他,把皇帝伺候高兴了比什么都要紧,但他蹲了几天大牢一身都脏兮兮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 不见棺材不掉泪 作者:吞拿鱼王三明治 ,便由太监们服侍着上下一通梳洗了一遍,才送到皇帝身旁去。尽管折腾了很久,回到皇帝寝宫时夜已深透了,老皇帝依旧醒着,刚喝完药放在一旁。雁南从床头跃下,好奇闻了闻药碗,碰了一鼻子灰般跳了回来。 那一晚老皇帝又是搂着他说了一夜的话。口吻时而欣喜,时而无奈。景阳宫宫主钟无涯未起家时得过宁阳王府恩惠,欲图报答时宁阳王随口一问,便轻飘飘说了句:“既是在京城边郊,本王便托钟少侠照看一人吧。天灾病痛虽不可挡,唯愿人祸中能保他周全。”老皇帝说着自己也是哈哈大笑,说这老家伙真是死后都要作怪,要不是那日独自游园不慎落水被人救了,他还不知自己有如此硬的底牌呢。 陆熙来听了也忍不住笑,心道这钟无涯也是个死脾气的人,老宁阳王都死了十多年了,还惦记这茬。 “朕废太子?朕病犯了?朕是想试一试老六……!”说到此处皇帝突然敛了笑,沉默半晌后叹息了一声。 得到的这个结果,老皇帝自己也不知是该满意,还是不该满意了。皇后说的不假,他是从小就喜欢这个儿子,聪明,敏锐,有野心也有抱负。他对这第六个儿子最初的记忆是病前上国子监和他那些儿子们一块待着时,他抛出了个问题,问倘若有一个村庄发了瘟疫,情况危急,该当如何。 那时二皇子已有十六,而赵亦胤方五岁,众皇子纷纷道遣医送药,唯有赵亦胤冷淡道“只需遣军队百余人封了村口,三月后,焚村即可。”说完笑吟吟的顺手丢了手上一枚黑子,毫不犹豫。 不够仁慈?那又何妨,做皇帝,往往只需要脸上的仁慈便绰绰有余了,他是如此喜欢这个儿子,所以赐死二皇子后,他立刻跳过了这么多的皇子把太子之位给了老六。 却想不到最后是养虎为患。 “皇上……恕臣直言。”陆熙来顿了顿,吸口气摇头晃脑道,“您用谎言去验证谎言那得到的一定是谎言。” 这话太顺溜老皇帝听了还反应了老半天,过了会才点点头,低头看向陆熙来笑道:“小林,倘若朕有儿子像你,便不愁无人即位了。” 陆熙来差些咬到舌头,拼命摇头道:“皇上不要开臣玩笑了。您不是还有个能提你打拼江山的三皇子呢。臣看三皇子真挺不错的。” 老皇帝突然哈哈大笑,揪了下陆熙来的脸颊:“信口开河,你连三皇子的面也未曾见过吧。” “哎哟哟。” 老皇帝松开了手,又忍不住叹了口气:“朕是真的没有几个儿子了……要是明日朕就去了,这天下交给谁呢。” 陆熙来揉揉发烫发红的脸,嘟哝道:“三皇子不行,你还有九皇子啊。” 陆熙来已经许久没在老皇帝面前提小九了,本以为不会招到厌烦,想不到这一提,老皇帝立刻语气不佳起来:“你还敢跟我提这茬。” “啊?……” “第三天安大学士就让他气疯了。状告到我这,死也不肯教下去了,说他就整一个怪胎。” “啊?”小九?怪胎?陆熙来几乎要怀疑老皇帝说的与自己说的是不是同一个小九了,但看老皇帝的表情是认真的,他急忙翻个身撑起身子,“怎么会?” “安大学士为官多年,他是什么脾性?他的话,朕信得过。” 陆熙来急了:“但臣所知的九皇子……” “行了行了。”老皇帝打断了陆熙来的话头,完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便拉了他一只手腕拉着他重新躺下,“这几日太忙了,明日庆功宴,朕自己会好好看看的。” “庆功宴?” “此事已结,自然是要论功行赏,论过领罚。”老皇帝说到这,有些发狠道,“朕要把那群乱臣贼子一举如数清了。” 陆熙来这才意识到什么,心口猛的一堵。赏的话逃不过就是景阳宫,罚……除去太子,国舅和皇后……赵敬仁也会牵扯进去吧。 老皇帝感到陆熙来忽然气息一乱,禁不住问:“怎了?” 陆熙来皱起眉头想了半天,听见问话抬眼看见皇帝的眼神,突然豁然开朗。是啊!他是皇帝的御用佞臣,要干什么坏事只要靠着皇帝就好了。这么想着,陆熙来便谄笑一下,往皇帝身边凑了凑:“万岁,臣想跟你求个人。” “求人做什么?” 陆熙来插科打诨,暧昧道:“臣有断袖之癖,您说求来干什么。” 老皇帝只当陆熙来看上不知谁府上的小白脸,哪能想到陆熙来要救的是宁阳王赵敬仁,推开他一些,无奈笑着:“咳……小林你不可如此待宰相呵――” 口吻调笑,却是默许了。陆熙来想不到能得逞的这么快,大喜过望,抱着老皇帝就是喜滋滋的一通猛晃:“谢皇上,谢皇上。” 老皇帝被陆熙来晃得边咳还边笑,两个人聊到天都开始蒙蒙亮,才缓缓入睡了。 第二日皇宫都在张罗着庆功宴,群臣都来寝宫请安,陆熙来却领了金牌就往外跑,紧紧握着手里那块求来的金牌他打听了刘公公太子一众都关在刑部大牢,莫名的心急如焚。刑部大牢那耗子能有碗大,陆熙来是无所谓了,人宁阳王可是自小被捧着长大的金贵身子,受不了这气。 他正在想着,忽然在拐角出现一个黑衣男人,陆熙来急忙一避,却还是和那疾步如飞的黑衣男人撞了下肩膀,陆熙来一个趔趄手里的金牌差点就摔了出去。他一跌撞,又撞上了男人身后的跟班,顿时七八个人倒了一片。 “……”陆熙来喊疼之前已察觉了来人的打扮绝非宫中的人,顿时噤了声。 “小兄弟,你没事吧。” 黑袍的男人态度和缓,转身伸出手要拉起陆熙来,却叫他条件反射的避了开,男人一愣,气氛也顿时尴尬起来。 陆熙来没有发太久呆,立刻露出一笑,打着哈哈爬起来揣好了金牌搓着手点头哈腰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各位英雄一定就是景阳宫的人了……皇上寝宫在那!我先走了……”陆熙来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就要跑开,却一下叫身后的男人下意识的拉住了手腕:“小兄……”他的话忽然顿住了,凝眉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不好!这人拉哪里不好直接往脉门上来,陆熙来吓得胆子都要裂开了,大退了好几步,气喘吁吁的看着黑袍的男人。 男人两道胡子,三十来岁的模样,眼神睿智深邃,叫人莫名害怕,而男人回过神来,眨了眨眼,抿了抿嘴,没说什么便领着跟班走了。 陆熙来气喘吁吁半天,才慢慢回过神。 这人没有看破吧,该死的……倘若被发现了,这可如何是好。陆熙来只觉得恐惧压榨着胸口,身体从指间开始发凉。许久之后他才缓缓回过神,此时忽然记起那怀里还揣着沉甸甸的金牌,也来不及多想其他了,就往刑部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tvt洗洗睡了 第三十八章 一路小跑至刑部,陆熙来想不到他会在刑部大牢门口再次遇到皇后。 皇后仍是那疯疯癫癫的模样,嘶叫着亦胤亦胤往刑部大门冲,守着刑部大门的侍卫战成一列将她往外推,皇后一个不稳,脚一崴便从半丈高的三级台阶上摔了下来,若不是有宫女们搀着,怕此时已是满身伤了。 真正是风水轮流转,陆熙来唏嘘着停下脚步,觉得有些尴尬,不知该进还是退。犹豫间皇后却看见了他,也顾不得脚踝的痛失魂落魄的在宫女的搀扶下跌撞到了陆熙来的跟前:“林大人,林大人……您和皇上说说,和皇上说说。”皇后至今都始终认为林雁东是皇帝的男宠,只当他说话是有用的,眼圈当即便红了,“念在亦胤对您也是一片真心啊林大人……” 皇后虽不是一时半会胡言乱语,但那句“亦胤对您一片真心”还是叫守在门口的侍卫禁不住把视线移向了陆熙来打量了一下。陆熙来当时便更加尴尬了,正要后退绕开,却被皇后一把揪住了袖子。女人两腮满是泪痕,揪住陆熙来的袖子语无伦次重复着同一句话:“林大人,你救救亦胤,救救亦胤。救救亦胤……” 救赵亦胤?他凭什么救赵亦胤,又拿什么救赵亦胤。陆熙来虽心中怜悯却爱莫能助,正要从皇后手中抽出袖子走掉,却不料胸口一空,皇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物夺了过去。 陆熙来大吃一惊,二话不说便伸手去夺,两人揪着一块巴掌大的金牌谁也不撒手。一旁的宫女们看着两人僵持,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面金牌可关系到赵敬仁的性命!陆熙来是真的慌了:“皇后,您松手!” “免死金牌!!免死金牌!!”皇后的脸几乎要贴着手里的东西,喃喃自语间已激动的落下泪来,“林大人,我便知道您不会见死不救。” “……”陆熙来心里虽有恻隐之心也无法松开手,对方毕竟是一个女流之辈,陆熙来狠下心,猛一施力便将那免死金牌夺了回来。 皇后一时抓空,顿时一个趔趄向后摔倒在地,扬起了一地的尘土。 陆熙来见状本下意识要伸手去扶,却又怕手里的金牌再次被夺,犹豫了一下,陆熙来还是回过头迈入了刑部,还刚没走开两步,便听见身后皇后几近崩溃的嘶吼声。 “林雁东,你会遭报应的!!!你们都会遭报应的!!!” 不知为何眼前闪过了那黑袍男人的颜|,陆熙来的心再度寒了个透彻。 引着他进入刑部大牢的侍卫十分年轻,似乎是见着了陆熙来吓到的表情,叹气道:“皇后从昨夜起便一直守在门口了。听闻皇上念及已故国丈授业之恩本是要饶过皇后与国舅的,可林大人您看看,这简直是生不如死。” 在外秉公办事在内却仍有恻隐之心,刑部原来还有这样的人,但细想谁的心不是肉长的,如此母子离散,任谁也狠不下心来吧。只能跟着叹息一声,陆熙来垂眸,不置可否。 两人一道走,不多久便到了刑部的大牢。陆熙来由人领着快步走来的时候那些个牢头都感觉有些微妙,前后不过几日,牢里头和牢外头的人就对调了,皇宫这地方真是叫人看不透。 陆熙来却完全不记仇,开门见山就问:“差大哥,宁阳王爷关在哪?” 怜香惜玉是种病,陆熙来匆匆跑进牢房,看见的一幕简直叫他的心被握紧碾碎。 赵敬仁的发有些凌乱,一身紫衣上皆是灰尘与血痕,一把折了扇骨的扇子丢在墙角,最叫陆熙来感到揪心的是,那一对饱含笑意的眸子失焦的模样。陆熙来见不得赵敬仁这样……他见不得。他自己的发可以凌乱,衣裳可以破败,赵敬仁却不能,他应该就这样永远体体面面,带些香,优哉游哉打着扇子,嘴角翘起,笑吟吟的,宛如玩转世间一场戏。 与自己那时不同,赵敬仁的牢房和许多的囚犯在一处,听见一些声音,其他牢房的囚犯都纷纷扒出来看来的什么人,赵敬仁却没有什么反应。 只低着头将脸陷入阴影,毫无声息,静的像死了一样。 陆熙来心情复杂的停在赵敬仁的跟前,低头看地上没动过筷子的饭菜,旁边的一碗水也没有少分毫,随着陆熙来停下的脚步那一丝震动正柔柔的向外散着涟漪。 刑部的伙食并没有很糟糕,但就是量太少,陆熙来每日一拿来就吃个精光,这好家伙,一筷子都不动。 他是根本没有想活下去了。 陆熙来调整心痛的情绪扯出一笑来,蹲下身端详着饭菜:“为什么不吃饭。” 听见陆熙来的声音,赵敬仁微微一震,终于抬起了头。 陆熙来本想回头招呼牢头们出去,却想起这儿到处都是囚犯。他禁不住为难起来,这才发觉自己原来不习惯当着人面与赵敬仁说话。和这唯一一个理直气壮的还唤着自己“陆熙来”的人。 陆熙来本要丢下免死金牌就走,却不料赵敬仁忽然仰起头来开了口:“林雁东,既然来了,就帮我带个口信吧。”这宁阳王进来之后已不吃不喝不言不语许久,此时竟开了口,牢头都有些惊诧。 陆熙来禁不住被赵敬仁那副自暴自弃的样子揪紧了心口,好久才能发出个声音:“口信?” 感到眼角有些发涩,赵敬仁闭了闭眼,才润润喉咙道:“帮我告诉那个陆熙来……” 大庭广众下听见这个名字,陆熙来莫名的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但半晌却没听见后话,陆熙来微微抬眼,看赵敬仁那干涸的双唇开启又闭合,反复如此,似乎犹豫了许久,最终竟只是叹气。 “……要记得我。” 没有防备,陆熙来眼眶刹那间红了,急忙抬手用袖子掩了,慌慌张张掏出那块沉甸甸的金牌丢了过去。他正要转身走开,便感到身后一声清脆的响声,脚后跟被硬物撞了一下。陆熙来回头看,被丢出来的金牌都似蒙上了层灰,不再闪耀。 “林雁东,本王不需要你施舍。” 依旧抑扬顿挫,依旧是那风流王爷的声音,赵敬仁面上没有表情,却透着一股子与生俱来的骄傲。陆熙来心如刀绞,愣了好半晌才弯腰捡起躺在地上的金牌紧握在手里:“怎说是施舍……这多年的情分,你都当它是假的吗。” 这话不说还好,刚说出口便感到肩膀一痛,是赵敬仁狠狠的将那把破扇也丢了出来。 “给我闭嘴!” 宁阳王为人处事一向淡淡然,从未过如此气急败坏,牢头们都有些吃惊。 玉扇落地,赵敬仁几步上前,一把抓住了陆熙来的领口,拉得他整个身子咚一声撞在了木栅上。陆熙来抬起手来,吃力的推着木栏才能勉强的喘口气,赵敬仁愤怒的质问却已响起在耳畔。 “多年情分……是谁先忘了!从清倌搞到宰相,有你的林雁东,本王受够你了,你若还念在多年情分,就给我从这滚出去!”说完赵敬仁猛一推陆熙来,推得他后退了好几步差些后跌在地。 好不容易才稳住脚步站定,一向伶牙俐齿的陆熙来竟无言以对。他与颜|虽是清清白白,清倌的事却是真的,他总笑赵敬仁风流,自己又何尝不是滥情呢。 “赵敬仁……算我求你。出去之后……我再和你慢慢说。”没了底气,陆熙来说话更失去力度,紧握着金牌蹲下身,他已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似乎料不到陆熙来会这么快就示弱,赵敬仁微微一怔,拧了拧眉,转身背了过去。 “你叫我滚,却还是舍不得那个玉龙。”陆熙来捡起脚边的玉扇,将光秃秃的扇柄朝向赵敬仁,“你若能将那个玉龙砸碎在我面前,我便当你我恩断义绝。再不管你死活!” 背过身去的赵敬仁看不到表情,却也没有动作,陆熙来心中忐忑之余愈发觉得难受,声音再度软了下来:“赵敬仁,只要人还活着,那什么都好说……若是死了,才叫什么都没了……否则我又活着为什么……我也不若死了。” 听着陆熙来喃喃说个不停,赵敬仁的胸口起伏渐渐平缓,最终闭了眼:“林雁东,你当本王是什么人,这东西,救不了本王的命。” 陆熙来见他终于肯有所回应,愣了一愣,一扫方才的沮丧,慌忙站起来贴在木栏外万分欣喜道:“救得救得。皇帝九五至尊绝不会出尔反尔,最多就事后拿我出气。” “颜|那边你又待怎样解释。”赵敬仁淡淡问。 “……” 陆熙来像刚想到这事一般,这才彻底愣了,半开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倘若颜|知道了自己给赵敬仁求了免死金牌,那他先前与宁阳王并不相识的谎言立刻不攻自破。 此时又想起了方才御花园内那黑袍男人一瞬间的若有所思,陆熙来的心顿时凉了半截。看来,这朝廷他是呆不下去了。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陆熙来只觉得胸闷的说不出话来,“只好逃了。” 背过身不看他的赵敬仁听见这一句,才转过了头来:“……你真愿跟我走。” 陆熙来咬了咬唇,终于狠下心抬起了头来:“你真愿意带我这个麻烦,我便愿意跟。”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第一卷终于让我写完了,也终于把形势和局面打开了,xd。 ps:第二卷里ane姑娘问的船戏曲也不远了‘u‘嘻嘻嘻,大家更爱我一点吧【喂!! pps:亲友们我就不提了你们再扣扣上尽情上我吧【你有多抖m。 第二卷:野鹤行云与谁同 陆熙来从刑部出来的时候,外头正是正午,艳阳照的他几乎睁不开眼,他忍不住伸手挡了挡,忽然有些恍惚。 想到今日怕是做为林雁东的最后一天,他心里就空荡荡,黑暗的狭缝像绵长开来。已不知第几次跑路了,却仍是止不住这种情绪,陆熙来急忙晃晃脑袋保持脑子清明,忽然想起昨夜老皇帝说的话。太子党既已覆灭,他不担心颜|会出什么事,但却始终记挂那个叫人心疼的九皇子。 老皇帝会记得他吗?群臣会照顾他吗?三皇子是怎样的人,他若登基,会待小九如兄弟,还是赶尽杀绝? 等到回过神来,已站在小九的寝殿外了。陆熙来张望了一下,咬了咬手指,还是觉得不要进去为好。但陆熙来还是想留些什么给他,叫他不被欺负,想了想,从袖口掏出那把据说老皇帝超喜欢的扇子,摆在了一旁的假山上,看了看又怕被人取走,陆熙来只好爬上假山放的高了一些。 陆熙来看着那把扇子正在想着小九能不能看见,忽然听见身后一声轻唤。 “先生?” ?!完全没意识到周围有人,陆熙来吓一大跳,下意识一转身,脚一踩空就“哇”的一声摔了下来。 本以为要摔个四脚朝天,却不料结结实实落入一个温热的怀里,陆熙来摔下来吓得出魂,仰望着蓝天,半晌没回过神来。 “先生……” 气息就在耳后,陆熙来起了一声鸡皮疙瘩,这才意识到是小九有些吃力的声音。想着要扶住这么个大男人对年仅十七的小九来说太吃力了吧,陆熙来急急忙忙扶着旁边的假山石站了起来,他本要转身,却不料叫小九一把抓住了手肘,气息再一度从身后贴了过来。 陆熙来一僵:“小九。” “先生,你去哪里了。” “……”陆熙来并未出门,只是琐事太多,加之认为安太傅定能好好教导小九,便很久没有留意这边,好不容易再来看他一眼,却是最后一眼了。陆熙来恍恍惚惚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没有得到回答的小九渐渐松开了手,陆熙来察觉了他似乎有些失落,急忙转身扯出笑道:“小九。最近琐事太多了。” 小九呆呆的看着他,愣了一会,突然轻声道:“先生好奇怪。” “……” “像要去很远的地方一样。” 陆熙来已经无力去惊讶了,既被看破他也不想隐瞒,便抖抖袖子,转身再次爬上假山,取了放在那的扇子一跃而下,一把将扇子塞进了小九的手里:“给你。” 小九任他把扇子塞进自己的手里,不躲不推辞,但一双明亮的眸子还是紧紧的盯着陆熙来。 陆熙来站了会,想了想,又将腰带上挂的那一堆东西统统都挂到了小九的手上,只留下了颜|赠的扇玉坠,直到那双手摆满挂满了东西,陆熙来才停了下来,伸手抚了抚小九的长发。 指间的乌黑如墨绕指柔,矮自己半个脑袋的小九忽然抬起头来,愣了会,轻声道:“先生……” 陆熙来被小九这么抬眼一看像被刀刺进心里,疼的发怵。 而小九又垂下眼睑,不知想了些什么,只淡淡道出一句:“珍重。” 陆熙来失了魂般回了老皇帝的寝宫。他在门槛上一坐,看宫女太监们来来去去,皇帝行动不便因而庆功宴就摆在正殿,桌椅到位,已经张罗的差不多。陆熙来在宫女那讹了块肉喂了雁南,雁南吃了就趴在门槛旁睡,陆熙来瞪着他发呆,明知长痛不如短痛也该走了,却迟迟无法迈出那一步。 他托着下巴从下午等到晚上,来求情的人一个一个打回去了,来邀功的人进去和老皇帝说两句也出去了,这门槛迈来迈去全是人,却迟迟唯独还是没有见到颜|。 回想起来和颜|的一段荒唐,各些趣事在京城也已传的满城风雨,宰相棒打书生的段子真被说书者分成十段日日说不停。是说的风花雪月还是火树银花陆熙来没有听过,只是事情若有说书那般笃定倒才好办。难办的是陆熙来也不知自己拿颜|当什么,不见念叨,见了又怕,有时禁不住想颜|又在心里怎么想,思绪就能钻进死胡同里去,最后只能找点事忙,作罢不想。 反正,也不过是沿路风景罢了。陆熙来这么想着,忽然止不住的难过,濒死的窒息压在胸口。 人生在世,能遇见多少人。陆熙来始终希望他遇见的人越少越好,但是否是因为寂寞,才每次遇见,都要放进口袋。 可惜他的口袋是漏的,注定他走到尽头还是一无所有。 不久原先稀稀落落前来的群臣干脆纷沓而至,陆熙来坐在门槛正中间怕被人嫌挡道,这才站了起来躲到了一边。老皇帝虽然贪玩今日也没空找他闹,五丈的白绸上全是名字,老皇帝坐在床上在内殿亲自执笔披着生死卷,就像地府的判官,划下一个名,就是一条性命。 群臣列队进了内殿似乎请过了安,又走了出来,各自找地方落座。不久宫女们就端上了酒菜,睡在陆熙来身旁的雁南闻香也混迹进了宴席。 陆熙来在旁干瞪着歌舞升平的宴席一派其乐融融,却惟独不见那个玉面宰相,心里真止不住的骂颜|这畜生还真不打算出现了是吧。 在忙什么。三皇子的事?他义父的事?陆熙来正叹气,忽然听见七八个习武之人的脚步声朝大殿走来,躲起来只会更招人怀疑,陆熙来便仍是站在窗边扭头光明正大的看着迈入大殿的几十人。 敢持剑入寝殿,果然是景阳宫的人,但那日撞见的黑袍男人不在其中,这几人也目不斜视未多看陆熙来一眼,便在刘公公的引领下进了内殿。 听着脚步渐远,陆熙来微微松一口气,却忽然听得一声唤:“林大人。” 一个激灵看向身旁的人,却发觉是个小太监,陆熙来脱口而出三个字:“什么事?!” 小太监反而被他吓了一跳,愣了半晌才记得道:“林大人,宰相大人在偏殿的花园里等您。” 一股难以言明的情绪涌上心口,原先想着见不着颜|不太愿意走,心里也不知是想见还是不想见,这一刻,陆熙来才是真正的喜忧参半。 书信了三皇子,搞好了各种事宜已是入夜了,庆功宴也已开始,但不愿加入喧闹,颜|便在偏殿的花园摆了一小桌酒菜。他与同僚没有交情,与皇帝也没有感情,一个义父远在奉水县还没到京,林雁东,是他唯一想在一起举杯相庆的人。 颜|叫了小太监去找林雁东,琢磨着这会人也该来了,便伸手拿过酒壶满了两杯酒。 颜|不喝酒,酒量也不好,但他知道林雁东却嗜酒,无奈平日里在宰相府不备酒他便偷偷到外边喝一壶解馋,回府就大口哈气吃点什么盖酒味。 其实这些颜|都知道,口口声声自己有断袖之癖龙阳之好其实也没有上过小倌馆,平日里一副吊儿郎当的打扮但心细如针,没有什么大的追求,不存银子,发的俸禄和宰相府提的也全都如数吃进肚子里了,这些事颜|全都是知道的。 只是知道的越多,反而越看不透了。颜|只知道自己不知不觉间,一想起那个人气呼呼瞪着眼愚蠢的模样,就忍不住笑。至于他是不是陆熙来,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颜|抬头看看月色正好,心里不由暗暗想此情此景算不算“有情调”。 轻声的脚步响起在假山后头,一身橙黄色衣裳的书生探出了个头看向这边,系在发上的带子被风吹起行踪已完全暴露还不自知,一脸犹豫的举步不前。 见着也不知该不该生气,颜|心中苦笑抿了抿嘴:“出来。” 林雁东这才瘪瘪嘴讪讪的走了过来,一到亭下一看到有酒就眼睛一亮,拿起酒杯喝了个干净:“唔唔!好喝。”喝完酒仿佛壮了胆子一样,林雁东在颜|旁边十分坦然的坐了下来。 要知道,林雁东从没敢正眼看他,也从未敢在他面前逾矩,颜|看着他拿起筷子就大口吃东西,心中隐隐有种莫名的违和感。 谁知呢,兴许是出狱开心的吧。颜|不再多想,伸手满了酒,陆熙来什么也不说再次喝干了,颜|再满上,不多久酒杯又空了。 三杯酒下肚,酒劲上脸的陆熙来脸已经上下红透了,颜|认真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握住了他拿着筷子的手。 陆熙来一怔抬起头看向颜|,却不料一个轻柔的吻就落在了唇上。 “吃的这么急做什么。” 陆熙来差点噎住,正要避开便被颜|托住了后脑,退不得一寸,好在唇已分开,陆熙来急忙咽下口中食物:“颜……” “还说要情调,什么情调到你这都是白搭。”颜|皱着眉,似乎觉得细心布置的一切都白费了,叹一口气,又垂下眼睑吻了下来。 若是放在往常陆熙来一定大叫着老爷不要跳了起来,但一思及今日就是最后一面,陆熙来看着颜|还像往常一样循序渐进的更接近自己一步,心就痛的像被缓缓锯开。 还好颜|是这样一天到晚忙着政事,感情上的慢性子,否则现在陆熙来真不能保证自己是否还能干脆的走掉。 还好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发生…… 颜|吻着搂紧了陆熙来微微发颤的身子,宽大的衣袍下触摸到温热的身体感觉竟异常的踏实,从陆熙来的唇离开伏在他的颈间。感觉到怀里的人毫无反抗,颜|有些开心,又落下一吻,缓了口气才红着脸道:“林雁东……”话说到一半卡在喉咙,颜|只好再度轻吻着陆熙来的耳朵,又纠结了一会,才一字一顿道,“我喜欢你。” 刹那间,陆熙来好像被一个铜锣在耳边用力的“锵”了一记。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妇女节愉快xd【喂…… 第四十章 “我喜欢你……”颜|一字一顿说。 有时理智是一个很脆弱的东西,前一秒还逼着人咬着牙打定主意,后一秒就可能决堤。方才还在庆幸没有什么事来得及发生,陆熙来就立刻遭了报应。 这样一句话之后,陆熙来的脑袋一下子成了空壳,他的双手像成了别人的,恨不能抬起来搂住颜|吻个够。 “从来没有想过什么人……像你这样。明明性子也讨厌,脸也讨厌……却停不住的想你。”颜|喃喃道,声音越来越低,但感到怀里的人微微一震,颜|急忙搂的更紧了,“不,也不是说你讨厌……” 颜|可以把人打的满地找牙,却不知该如何细数对眼前这人的感觉,胡乱的说了一些,看着陆熙来没有什么反应的表情,他心急如焚,而那些话却其实已如数的进了陆熙来的心里。 他只是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不得不走了。景阳宫是他心中一颗暗雷,况且明日宁阳王免死远走江湖,颜|若追究起来一定会知道是他送的金牌,到时颜|还能信他不是陆熙来? 而一直呆在颜|身边,会给他招致祸端也是迟早的事。 陆熙来微微浮动的心境再次平静了下来,正要伸手推开颜|一些,却不料颜|竟将手探进了他的衣裳。 感到手指划过了乳首,陆熙来顿时爆红了脸,弹了起来。 “颜|!” 颜|固执的固住陆熙来的双腕牵制在怀里,陆熙来死命往外抽,两人纠缠不下,几乎要打起来一般滚倒在地。陆熙来后背着地疼得差些断气。 一袭黑衣的颜|欺身而上,制住了陆熙来的双腕却也有些气喘吁吁:“此情此景,你还要推脱没有情调?” 都要打起来了是怎样的情调!陆熙来正要摇头,却感到颜|伸手抚上了脸,失焦的双目这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 不见棺材不掉泪 作者:吞拿鱼王三明治 才看见颜|露出一笑,如此一笑,竟比夜幕中高挂的明月还要明亮:“跟你说情话真是对牛弹琴。” 不过没有关系,他还有的是时间,任是顽石,他也有把握慢慢化开。颜|正想着,忽然感到陆熙来反手抓着了他的双肘。方才还一脸窘迫的书生忽然抱着他一个翻身。 颜|的背贴着冰凉的地面,感到陆熙来态度的转变和紧紧拥抱的力度,也只能不明所以的苦笑。 “怎么?” 陆熙来只觉得胸口的心越来越快,要压着颜|进怀里才能压制住胸口的狂跳和即将冲出口的嘶声:“呜呜……颜|。” “林雁东,以后便不许夜不归宿,不许招蜂引蝶,懂得了?” “……。” “不准老往外跑,就算进宫也要戌时前回府,懂得了?” “……。” 陆熙来听着颜|叨叨絮絮,条条款款,还是一如既往的骄傲和霸道,此时却只觉得鼻子发酸,紧闭着眼才能止住泪水。 他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再也听不到这种声音了,再也见不到了这个人了,离天明还剩多少时辰,他便想抱着这个人多少时辰。 明明赶了一夜的路满面尘灰才求为他来块玉,明明在烈日下晒得满脸通红等他等了许久,却总什么也肯不说的人。 还少他六岁却未老先衰总满面愁容,突然笑起来又能瞬间将人化掉。一逮住机会就打他,面对太子却又把他护在身后。在人前是冷面宰相,其实却吃醋吃的像个妇人让人吃不消。 一月来暧昧的搂搂抱抱不在少,陆熙来记得最清楚的却是那日两人一路吃着包子并排走回府的那段路。 陆熙来何曾不愿日子就是这样平凡,他是个京官他是个管事。 他姓颜,他姓林。 陆熙来脑子渐渐冷静下来,有些勉强的撑着地面离开了颜|一些,颜|却不依不饶的扶着他的腰再度将他拉到了自己的身上。 细碎的吻透过刘海落在鬓角和发髻,颜|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压抑却透着□:“林雁东……今夜回府……”说到此处,两人同时听见了脚步声,说到一半的话便停在了这里。 意识到此刻的姿势过于暧昧,陆熙来急忙撑着地站起来,颜|反应没有这么大,却也坐起一手扶着亭中的石桌爬了起来。 不多会,一个小太监便碎步走到亭外,略略一揖:“宰相大人,何大人入席了。” “义父到京了?”颜|闻言神情微微一变,欣喜着正要过去,又顿了顿,扭头对陆熙来微笑道,“今夜不知会弄到几时,你若等不住了就先回府。” 陆熙来一听,心中便隐隐作痛,谁能知道事情会来得如此突然,他还没有能好好说一句珍重。手微微一抬,陆熙来还待要对他说些什么,颜|却已头也不回的跟着小太监走了。 陆熙来也不知在那站了多久,才愣愣的回到亭子里坐下,心想着可以等到的,可以等到的,喝完了一壶的酒天色已漆黑却还是没等到颜|,醉意之下他终于伏在石桌上痛快的放声大哭了一场。哭过之后他抹了抹眼泪,醉归醉好歹还记得和赵敬仁在京城南郊茶楼的会面之约,晃晃脑袋便推开酒杯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坐着没怎么觉得,他走了几步才发觉自己已醉的头重脚轻,若不是扶着栏杆绝对会跌下那几级台阶,但还是就这么脚步轻浮的走出了亭子。 凭着记忆陆熙来跌跌撞撞的走在假山间,无奈醉的迷糊了看不清路,这边磕一下那边碰一下,撞得满头是包。 就这么一步深一步浅的走着,陆熙来突然身子一轻,竟是踩上了自己的衣摆,顿时一个踉跄跌了下去。 眼看就要摔在地上,陆熙来突然感到手臂被人一牵扯。 陆熙来还想看看是哪个好心人,突然感到手被大力的折到了身后,力道大的几乎要折断他的手,陆熙来顿时吓醒了大半:“啊啊啊……唔。”陆熙来连痛呼也被另一个人堵了住,嘴里被塞入一整个布团,几个男人不费什么力气便把他架走了。 景阳宫的人?不,还是……一路上胡思乱想,被人丢在冰冷的地上时陆熙来的酒已差不多全醒了。当陆熙来抬头发现看到的是皇后阴沉的脸,心里松口气的同时却燃起另一种心悸。 那一句撕心裂肺的“你会遭报应”着实让陆熙来忐忑了一天。 就像要印证那不好的预感一般,陆熙来在皇后身旁的随意一扫,便扫到了让他吓得魂飞魄散的东西。 一颗人头,就摆在皇后身旁的茶几上,那痛苦狰狞的五官正是今日引他进刑部大牢那个年轻侍卫! 何其无辜!秉公办事或许有所冒犯,但陆熙来分明还记得那侍卫谈及皇后时,那一副无奈而怜悯的样子。何其无辜,何其无辜! 分不清此刻心中是悲愤还是恐惧,陆熙来只感到自己的膝盖手指与牙关全身都在打颤,句不成章:“皇……” 他还未开口说出半句话,便听得皇后悠悠不似活人的声音飘了过来:“林雁东,亦胤生前一直挂记你,你……也去陪亦胤吧。” 皇后话一出口,站在她身旁的一个公公便使了个颜色,一个侍卫得令持刀走了过来。 陪,陪赵亦胤?在黄泉路上跟那兔崽子互掐到阎王殿不成?! 陆熙来见那侍卫渐渐逼近吓得汗水直流,眼看那人已近在咫尺,跳动的微弱烛光映着侍卫举起刀子的影子在墙上,陆熙来吓得几乎魂飞魄散,瞥了一眼皇后,没经过脑子便开口大叫道:“皇后娘娘!!您不想救六皇子了吗!” 此时还有什么能比“六皇子”三字更让皇后兴奋,皇后一听立刻脸色大变一拍扶手站起了身来:“你说什么……?” 陆熙来只是随口一吼,还没想好如何回答,皇后却已记起了白天的事,当即便冲下了位置,不顾万金之躯跪在了陆熙来跟前欣喜的在他身上上下摸索。 “是了,免死金牌,免死金牌。”皇后摸索了一会也没摸出个什么,索性一把将陆熙来推倒在地:“给我搜!” 两个侍卫立刻上前来将陆熙来的四肢死死按在地上,那公公上前细细找了一遍,但陆熙来把挂在腰间那些玩意都给了小九,浑身上下的硬物也就只剩下了颜|的扇玉坠。 那公公上下摸索了一遍,站起身来细声回禀皇后道:“皇后娘娘,没有免死金牌。” 有才出鬼了。陆熙来心里这么想,却不能这样说,好不容易才出现那一丝生机,不死死抓住可就完蛋了。 深知欲擒故纵,欲拒还迎的道理,陆熙来挣动着,不停嚷嚷:“我不会说的!我死都不会说的!!” 不会说,也就是知道。陆熙来正是盘算着这皇后为了赵亦胤性命,兴许能留他一时半会的性命。 皇后闻言,果真疯了一般推开那公公冲了上来揪住了陆熙来的领口:“免死金牌在哪!在哪!!” “……”陆熙来看着那女人一扫以往端庄,眼中的疯狂叫人生惧,却还是憎恶不起来。没错,父慈母爱无可厚非,只是这事干他一个铜板的关系?今日他要死在这皇后手里,实在无法甘心。 “……”陆熙来的脑子转了不知几番,还是不知该如何回答,如何脱身。 站在一旁的公公却近了一步,冷笑道:“皇后娘娘,不给他点厉害,他是不会说的。” 一股阴冷寒气从陆熙来的脚底窜到了背后,他生来就怕痛,一但酷刑上身,就不能保证自己还能否忍得住不说了。 皇后了然于心,微微昂起头来,沉下气声音依旧微微颤抖:“林雁东,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是不说。” 听见这话,陆熙来微微回了神,咽了咽口水,仍是缓缓的摇头。 “送去国舅府!” 皇后气急败坏,丢下这话便咬牙拂袖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皇后娘娘这个可爱的小东西。【喂 第四十一章 皇后走后,公公立刻指挥着侍卫堵上了陆熙来嘴,将他五花大绑起来丢进了一个木箱中。搬动木箱的时候多有磕碰,陆熙来磕的浑身都疼,好容易才被放稳在了一个地方。他紧张的听着外头的动静,却唯有车轴滚动声,应该是被放在什么推车上了。 陆熙来虽然不明白将他送去国舅府的用意,但也能料到不会有好事等着他。正在想着对策,突然听得外头走在旁边的公公冷冷开口:“杂家劝你还是早些说了的好。进了国舅府,说与不说却也没什么分别,你看看,自己有没有命出来。” 他妹妹的,这群阴阳人都他妈的都是傻逼吧。陆熙来愤愤想,这嘴被他堵了个严严实实,还说,说个屁啊! 不,陆熙来摇摇头打断自己的思绪,他是很讲义气的人,怎可因为一时害怕就将赵敬仁给卖了。即便这嘴没被堵着,他也是决意不会说的。 外头的公公冷笑一声,踏上车来掀开木箱一把揪了陆熙来嘴里的布团,阴笑着狠狠道:“路还长,杂家便同你讲讲国舅府地窖那些劳什子。八大刑,单说那进去第一刑,用沾水的纸层层盖脸,听着无关痛痒,受着,一不小心可就能要你的命。” 陆熙来略一思忖,便歪嘴一笑:“公公说笑了,莫说我这条命六皇子心疼的紧,皇后怕也是惦着呢。只要六皇子一日未处斩,您要是把我林雁东弄没气了,这一旦免死金牌没了着落,黄泉路上林某也有您结伴吧。” 陆熙来一张嘴那公公没领教过,要不然他也不会如此自讨没趣的扯开了塞住陆熙来那张臭嘴的布团,那公公面色一沉,想把布团塞回去又似乎心有不甘:“是,林大人的命可金贵着呢,无妨,国舅府把人弄死的刑,可没让人求死不能的刑具多呵……别的不说,这腐刑一下去,林大人您……哈哈哈。” 瞪着那老太监小人得志的嘴脸陆熙来的牙都要咬碎了,表面却不怒反笑,索性耸肩道:“老子本是个兔儿爷,一直都是下面那个,要那命根子有何用。不过六皇子若是知道了,才要气的顿足捶胸。” 说完陆熙来暧昧的一笑,分明暗示赵亦胤不但扒着他死缠烂打,还是下面那个,那话要是让赵亦胤听见了,就算不砍头也非气的吐血不可。 那公公混迹宫中多年最擅察言观色,终日服侍皇后身边,虽说皇后不曾说破过陆熙来和赵亦胤的关系,他却也能看出点端倪。如今陆熙来又在那边恬不知耻的明示暗示,他便真的当真了。 但事实上,陆熙来每一句都在放狗屁,唯一的一件真事,就是那太监笨到将那张无事生非的嘴打开了而已。 若是颜|,素来知道陆熙来那秉性,被顶了两句一拳头过去也 就能耳根清净了,可那公公却从不知陆熙来一张嘴的厉害,哪能甘心,被顶的哑口无言半晌还待要接着卷土重来,突然发现已快到北宫门。 陆熙来一眼扫到那太监眼中的慌乱,正要大喊呼救,便被一大团布塞进了嘴里。那太监动作十分迅速的盖上了木箱的盖子,跳下了推车。 陆熙来虽被堵着嘴捆着身子,却也能发出一些呜呜声勉强踢一脚木箱啥的,但只是徒劳。那公公慰劳了些酒,打赏了些银两,侍卫们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让他把推车推了过去。当陆熙来听见那句“王公公你也真是的……过吧过吧”,发自内心的觉得反腐倡廉真是刻不容缓。 听着车轴声盘算着已离开宫门十丈远,北宫门本就偏僻,如此夜深人静的时候更不会有人路过,陆熙来正死心之时,突然之间,寂静的周围传来了一串马蹄声。 陆熙来顿时重新燃起了希望,而接下来侍卫齐刷刷的那句“宰相大人。”,更是让陆熙来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竟是颜|! “林雁东林大人有没有在此经过?” 远远听见颜|的声音,陆熙来猛的挣动起来。颜|是来寻他的!他满脑子都是有救了有救了,只要能发出一些声音,若能发出一些声音,让颜|回头看一眼,便可脱险了!无奈他能发出的声音实在太细微,他只能盼着颜|能再走近一点。 何玉湖此次上京,名为庆功,实际也是皇帝御赐的寿宴,颜|身为义子自然是要主持局面的。但颜|祝寿之后再去寻林雁东,但小亭里已没有人了,当时他心中便有些失落,谁料回府后却还不见林雁东的踪影。他不放心差陈坷回宫打听,刘公公却道今夜万岁爷疲惫,并未留林大人过夜。 林雁东虽然看起来一副扶不上墙的模样,却从未上过赌场酒坊鬼混,若不是在宰相府,那就是在宫里,国子监或者皇帝寝宫,总逃不过就这几个地方,而如今大半夜的,却竟然找不见了林雁东,颜|是真的有些慌了。 往日要回宰相府通常两人都是走东门,但他已问过东门的侍卫林雁东并未从那出去,接着他又问了西门,南门,也是同样的答案,如今已跑到了北宫门,面前那八个侍卫细心回想了一会,还是摇摇头面面相觑,一致说没见过林大人。 颜|真觉得心中开始发慌了。还未出宫不成?这林雁东大半夜的呆在宫里哪里?做什么呢? 颜|正在焦虑,突然听见沉静的四周一声闷响。 “咚。” 颜|猛回头,看见一群七八个人从推车上搬着个大木箱到马车里。 颜|微微起了疑,凝起眉来,骑着马缓步踱了过去,正要开口问,谁料那一瞬,这七八个人居然有人手滑,叫那大木箱猛的掉了地,登时“轰”一声巨响,被压着脚的太监被撞到手的侍卫顿时呻吟成一片。 瞪着那木箱看了半晌,颜|才微微回过神,心道自己也未免太紧张兮兮,那家伙说不定只是烂醉在哪个假山石洞了。 想着明日那人一定就若无其事的出现了,颜|终于只是揉揉太阳穴,摇了摇头,策马走了。 躲在马车后头的王公公见那黑衣的宰相消融在夜色中,这才长长吁了口气。庆幸他方才急中生智叫侍卫松了手,不然此刻就要被宰相发现了。擦了擦额前的汗,王公公才命人把那木箱翻转过来。 木箱里已没有方才的oo的动静了,王公公打开木箱看了一眼,里面的林雁东已晕死了过去,额前是一片殷红的血,半闭的眼睑下只见眼白不见眼黑。 这不安分的人此刻如此安静,王公公看着莫名的一慌,急忙取了他嘴里的布团,探了探鼻息。 还有气……王公公松了口气,还有气就没事。 盖上木箱挥一挥手使了个眼色,众人便将木箱搬上了马车,运到国舅府去了。 梁国舅在寿宴上与那林雁东也是有过一面之缘,打犹记寿宴上那书生虽瘸着条腿,但文采斐然谈吐非凡,他当时便觉得这不是个简单人物,果不其然,那日还是区区一个管事,没过多久后便已在朝为官,半月内就变成皇帝身边的大红人了。 梁国舅混迹官场多年,别的不敢说,看人的本事是比一般人强,他总觉得此人不简单,如果不是他的皇后妹妹拜托,又事关他太子外甥的性命,他是真的不想惹上这个人物。 当他打开木箱时,才真是被眼前一幕吓了一跳:“他死了?” 王公公急忙上前低声道:“没死,只是晕过去了。”说罢见国舅有些为难的皱起眉来,王公公急忙劝道,“国舅爷,再过几个时辰便天明了,到时就算皇上不找他,宰相府也会找……到时就不好办了。娘娘恳求您务必在天明前问到免死金牌的下落。” 想到此事终究关系到他亲外甥赵亦胤的性命,梁国舅终于做了决定,“啧”了一声,摆摆手示意属下将他泼醒,便背着手退开了几步。 被丢在地上的林雁东毫无声息,死了一般,梁国舅看得心中发慌,眼看着一连三桶冰水浇下,那林雁东的指尖才终于动弹了几下。 梁国舅见他茫然的睁开了眼,才在一旁的雕花木椅上坐下,咳了一声:“林雁东,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是聪明人就快把那块免死金牌的下落说出来。” 那打手何其老练,梁国舅话音刚落,便立刻落了威慑的一鞭子在林雁东的身侧,惊得那林雁东颤了一颤,惊惧的缩起身子来。 “既知道怕,就快说吧。”梁国舅拿起一旁的茶盏抿一口茶水。 等了半晌,却见林雁东只是缩在那边抖,一句话也不说,梁国舅微微皱起眉来,朝打手使了个眼色。 打手会意,一鞭子立刻狠狠的抽在了林雁东的背脊,林雁东痛呼了一声,煞那间皮开肉绽。 国舅府里动用私刑次数不少,一般嘴硬的,先抽个两三十鞭子,再不说,就换五大刑。但那打手才刚打下一鞭子,连第二记都还没打下去呢。那打手便听得一声嚎啕大哭震耳欲聋,那林雁东滚也似地跑到角落缩起来了。 “不,不要打我……不要打……呜呜呜……我什么都说,什么都说。” 梁国舅闻言与王公公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惊讶,没想到林雁东会如此之快就倒戈,正在欣喜,下一秒,却脸色大变了。 只听那蜷缩在角落的林雁东抚着的伤处扁着嘴梗咽不停,声音颤抖着道:“娘……呜呜呜……娘,他们打我……疼呵――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呜呜呜……” 梁国舅一惊,这才发觉林雁东脸上神情诡异,痴愚而没了往日的灵动。 再一看林雁东额上的淤血,梁国舅当即便是怒火中烧,瞪向王公公,气的脸都青了,猛拍茶几:“你都把人弄傻了叫我怎么问!!” 第四十二章 林雁东傻了?一想起方才那一摔,林雁东磕的头破血流,确非寻常,王公公当即便觉得脖子凉飕飕的,若是让皇后知道他办事不利把人弄傻了,他怕也是要陪六皇子一起去阎王殿! 王公公想到此处,吓得腿都软了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国舅爷,国舅爷,他怎么能傻呢。他这是使计呢。” “哼!” 王公公眼睛转了几转,慌忙道:“国舅爷,人傻了不代表问不出来,只不定更好问呢。您就照旧动刑,保管他一吃痛就说了。”王公公知道今日不问出免死金牌的下落,不要说六皇子没救,他的命也没了,慌张说完他也来不及等梁国舅回答,就自己冲了过去:“快把他吊起来抽!” 审讯人多了,审讯傻子可没干过,两个壮年讷讷对视了一眼,才走到墙角将一身橙黄的书生拖了出来。 “别打我,别打我,我什么都说,什么都说。呜呜呜。”林雁东吓得泪流满面,死命想挣脱两人的禁锢,却还是抵不过两人的力气,被拖到地窖中央,用麻绳捆住了手,随着拉着麻绳的男人一用力,林雁东的双脚立刻离了地,那书生当即更吓得两腿在空中乱踢乱动,“啊……啊……不要打。不要打我啊呜呜呜。” 国舅的人哪会听他哭喊什么,举起鞭子就打,抽一鞭子林雁东就浑身抖一记大声哭喊,但却始终没什么有用的话,只顾呜呜呜哭的满面泪水,喊爹喊娘。 期间喊了好几遍不要打不要打什么都说,停下来却又只有呜呜的哭声。 就这么断断续续打了几十鞭子,林雁东原本就不光鲜的衣裳更是破败不堪,血痕道道,终于头一垂再度昏迷了过去。 打手们停下来泼了好几桶凉水,那林雁东才勉强回复意识抬起头,但一睁眼,似乎发觉自己依旧身在炼狱,便又吓得开始哭个不停。 打一个傻子能打出什么!梁国舅心中虽这样想,还是禁不住走上前去试着问了一句:“林雁东,你问皇上求的那块免死金牌究竟在哪。趁早说出来,免的受皮肉之苦。” 此话本十分气势,但丢出去半晌,林雁东却除了持续的呜呜哭声什么反应也没有,梁国舅心道不妙,这人看来是真的傻了。 王公公见梁国舅神情绝望,心下更慌,对着打手尖声喊:“接着打。打到他肯说为止!鞭子不管用,拔他指甲!” 冷眼看着王公公忙活着倒腾那书生,梁国舅有些颓唐的在椅子上一坐,外甥的一线生机就这样断送在一个太监手上,难道是真的天数已尽? 不一会,便听见林雁东一声惨叫再度没了声息,梁国舅开始感到腰骨酸痛,微微别过头,无力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站在一旁的侍卫略一弯腰答道:“回老爷,看天色,已是卯时了。” 闻言微微一怔,梁国舅立刻站起来走到地窖口看一眼,外头雾气蒙蒙的花园中果然已泛起了清辉,只差破晓公鸡啼鸣了。 梁国舅当即便感到脑子一阵天旋地转,这是天要亡梁家啊……他是个信佛信命的人,若天数如此,他也只能认命了。 正在幻灭之时,清辉中忽然冲出了一个下人,下人满面喜气,正领着一个小太监狂奔而来。 “老爷!老爷!!有救了!太子有救了!!” 梁国舅浑身一震,几乎要怀疑自己困顿了一夜白日发梦了。 王公公本来要拿冷水再度泼醒林雁东再接着拔他指甲,听见这话也立刻撇下林雁东跑到了地窖口。 那小太监行色匆匆,却也是满面喜气,站定后深深一揖:“恭喜国舅贺喜国舅,六皇子有救了。” 梁国舅激动的指尖都在微微颤抖,指着小太监道:“如何说?” “宁阳王不知何时得赐免死金牌,今早在殿前,当着群臣的面大义让了六皇子!” “……” 装晕的陆熙来听见这一句,只觉得胸口一闷,几乎要真的昏过去。 “天明为期,南郊茶楼。见不到你,我不会苟活。” 眼泪疯了一般的洒落在地,昨日之约言犹在耳,但赵敬仁啊,赵敬仁……你……你为何如此钻牛角尖!陆熙来真不知自己今夜受的一切是为了什么!! 指尖滴着血,没了坚持的事,陆熙来绷紧的神经忽然松弛,一直强撑的意识立即趁机离开了躯体,外头欣喜的噪杂声渐渐传不到了陆熙来的耳中。 几家欢乐几家愁,他陆熙来,也曾离幸福不过一步之遥。 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居然身在暖暖的棉被里,四周浮着一股香,却闻着叫人不舒服。 这里是地府?陆熙来望着头顶的床帐眨了眨眼,随着意识回到身体,浑身的剧痛叫他禁不住“嘶”了一声。还会痛,那就是肉身未灭了,陆熙来叹一口气,摸了摸裹在自己头上的纱布。 他装傻本是想反正自己难逃一死,其他人他带不上,不若叫那混账太监给他陪葬。却想不到会有如此变数,一想到意识尚存时听见那句话,陆熙来的眼眶便红了。 赵敬仁。 现在是什么时辰?叛党或许还未行刑?去求老皇帝,用命去求,或许还有救。 陆熙来挣扎着要坐起来,全身的力气却像被抽干一样,况且全身是伤,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能要他痛的要死,正在反复尝试,突然听见一声“吱呀”,有人推开门迈了进来。 “哟,醒啦。”一个有些聒噪的男声传来。 还没看见人,陆熙来便立刻垂下眉毛,缩成一团,歪着嘴痴痴道:“不要打,不要打……呜呜……疼呵。” 在摸清底细前,还是维持这样吧。 “还真被打傻了。” 陆熙来听见那人放了东西在一旁的桌上,接着就到了他身侧,扯了他盖住脸的被子,被子一扯开,那人一张大嘴便出现在了眼前:“上药了。” 说完,一只手立刻伸过来扯开了陆熙来的单衣,陆熙来吓得急忙缩起来:“不吃药,不吃药,要吃饭饭。” “上完药吃饭饭。”那大嘴男人竟跟着陆熙来的口吻哄小孩一般说着吃饭饭,陆熙来听着差点笑出来。感觉到男人并无恶意,他便也松了揪着衣领的手。 男人见他不再反抗,便解开了他的腰带,缓缓给伤处上药。 陆熙来身上已换了一件干净的衣裳,衣裳下的血痕已处理过了,看来已上过一次药。陆熙来不解的张望了一下四周,国舅府他能活着出来已不可思议,此处又是哪里。 布置像客栈,却又多一股风情,倒有些像女子闺房,想不出这能是什么地方,陆熙来也不明白这男人和国舅府的关系,就更不知该如何脱身了。 “来,翻过身来。” 陆熙来乖乖的翻过身,以为是要上药,却忽然感到乳首被一扯,他登时弹了起来:“呜呜……做什么。” “别怕别怕,打个结呵……”男人不顾陆熙来的反抗,扯着他的乳首竟用一根细细的红绳打了个结,做完这些竟又去弄另一个乳首。陆熙来觉得自己无法接受眼前的事了!这他妈的究竟是在干嘛!! 男人打好了一个完美的结,又拨拉了一下,才道:“老板说你底子不好……所以要好好调养。” 陆熙来在心里骂娘,他终于明白,自己居然被卖到了小倌馆!他才不信国舅爷大喜之时还能有那么闲情雅致干这种阴损事,八成是那个混账阴阳人干的!! 既然被当成傻子卖到了小倌馆,那逃走应该是不成问题,但陆熙来此刻最想打听的,却是自己的身价。 就像听见陆熙来的心声似地,大嘴男人一边扒下他的单衣一边掂量着:“啧啧,身子骨已这么大了,年纪有二十七八了吧。脸么……圆滚滚有肉,看着倒像二十三四。” 听见这话陆熙来心花怒放,露出最柔和的一笑,笑眯眯的看着那个大嘴男人。 “就是五官平庸了些。” 陆熙来脸一青,但不好发作。 大嘴男人以为自己面前时傻子,便毫无刺激到人的自觉,继续道:“放在往常,十吊有些买贵了,只是最近也不知为何流行起痴傻小倌来。京城那些达官贵人的喜好那真是越来越看不透了啊……” 十吊!!十吊!!!他林雁东单在宰相府一月的俸禄都有十两银子,这死太监十吊卖了他!! 买的人还嫌贵!!艹 陆熙来在心里暗暗爆出粗口,突然感到一只手探到了他的两腿之间,他一慌,立刻并上了双腿退到了床里:“……不要。呜呜……爹啊。要爹爹……” 大嘴男人不料他会反抗,手停在半空,人微微一怔,过了一会竟脸红了起来,下流的笑道:“我算懂了。这别说,玩痴傻小倌还真……挺有情调的,厚?” 说罢大嘴男人像被点燃了什么一样,饿狼一般扑上床来,将陆熙来拖了过去。 脸一沉,陆熙来他一向命犯烂桃花,此刻却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烂桃花运真是他娘的烦死人了……大嘴公你奏凯啊! 陆熙来腹诽着,一面紧抓着自己的衣裳一面仰起头操着一口发嗲的声音继续卖萌:“要吃饭饭……吃饭饭。” 大嘴男人一扫方才的温厚,一副了不起的样子指着自己道:“和爷来一发,就给你饭吃。” 滚。 陆熙来心里只有这么一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 3小颜下章出来 第四十三章 陆熙来装傻充愣,两人拉锯了一阵,大嘴男人最终只占了点手头便宜,陆熙来急忙跳下床坐在桌前,肚子饿的绞痛,桌上却只有清粥。喝了清粥完全不解饱,他还想再来一碗,却被大嘴男人又拉到了床上。 被大嘴男人按在床上捆了手,陆熙来吓得要拼命挣扎:“干什么……呜呜。” “不干什么,快些搞好,不然余老板一会要扣我工钱的。” “搞……”陆熙来正在将信将疑,却竟看见男人打开床边一个柜子取出了根玉势,看着男人开始扒自己的衣裳,陆熙来真是羞愤欲死,“呜,我不干!” “放心了,到了这,你也就□的份了。”大嘴男人说完这个不好笑的笑话,自己哈哈笑了起来。 陆熙来哪里肯让这根冷冰冰的东西插,两人正争执不下,突然听见门外有脚步声,便一同抬起了头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 不见棺材不掉泪 作者:吞拿鱼王三明治 “一定是余老板回来了。”大嘴男人道。 能当上小倌馆老板的人,说不定就是十年前的花魁。说不定有小九的两倍那么好看!陆熙来一想到美人二字,便扬起了嘴角,期待的将视线移向门口。 门被推开后,迈进来一个男人,两倍是两倍了,他有颜|的两倍那么宽,真不知进门的时候是怎么才能不被卡住的。陆熙来的期待被彻底击碎,浑身无力的躺了下去。 “余老板。” 白面馒头胖归胖,看起来人倒很柔和,笑着点点头道:“这里我来吧。” 大嘴男人听了,便放下了玉势退到了一旁。 余老板走到陆熙来身旁,看着他神情痴愚,也不禁觉得有趣,在旁坐了下来取出一物。 “在后院捡到的,可是你的东西。” 陆熙来定睛一看,竟是颜|的扇玉坠,正要伸手去夺却不料扑了个空,白面馒头眼疾手快的带着一脸笑意收了回去。 “果真是你的?” 陆熙来急忙垂下两条眉毛,唯唯喏喏道:“爹爹的东西。” 白面馒头眯着眼笑得只剩条缝,却居然把那扇玉坠放进了自己袖子里,拍了拍陆熙来的头:“好好听话,便还给你。” 陆熙来半开着嘴,眼看着那白面馒头收走了颜|的东西,只能干吃哑巴亏。白面馒头在床沿坐下,捋了捋袖子便掀开陆熙来的衣领看了一眼,陆熙来也低头,顺着白面馒头的视线见自己的乳首被细绳深深勒紧之下充血凸起,一向没脸没皮的他也红起脸来。 眼前这淫x靡场景终于提醒了他,现在自己是个卖身的小倌,他虽没怎么上过小倌馆,却在金陵住过一阵子。有一技出众的清倌倒还好些,寻常小倌的生活就悲惨了,比起□更有过之无不及。但凡是人,便对女子始终有怜香惜玉之情,对方是男子,便没了这一说。况且男子那处本就非为行人事而备,稍有不慎,下面的人就会出血,毫无欢愉可言。 而陆熙来更是不堪此事,赵敬仁万分小心都能叫他疼的半死,叫他做小倌?做不惯! 陆熙来这么想着的时候,白面馒头似乎觉得和一个傻子解释也没用,一句多话也没有说,便推了推他道:“转过去。” 陆熙来见他去拿了床头的玉势,哪里肯乖乖转过身,当即便眼珠子一转,一把夺过了玉势指着嘻嘻的笑:“玉玉。” 见白面馒头苦笑着伸手要夺回去,陆熙来忙捧着那根玉势在怀里,大声道,“小林要刻,小林要刻……” 他算是把唯一的赌注压下了,自小不学无术,文半成武不就的他,却惟独爱学这雕虫小技,在家叫爹看见了一顿打骂,他便跑出去偷偷雕。后来住在宁阳王府的时候,赵敬仁又凡事都随他喜欢,他便更嚣张,但凡能刻的东西,他都拿来刻,刻的整个宁阳王府就没一块完好的假山石。 要说他刻玉的技术,算不得天下闻名,但也够做门技艺开个铺子的。 就不知有没有人会上小倌馆来看个二十七岁的大男人刻块玉了。 没可能有吧。 此事做起来耗时,且专注,无法边刻边谈心,况且雕刻时人那模样也不如琴画那般风雅。 更何况,清倌最首要的还是清丽的外表,陆熙来那张脸就完全沾不上边。但即便这样,陆熙来还是想试一试。他不想被人操啊! 白面馒头眼中流过一丝诧异,过了会,才笑吟吟从陆熙来手里夺过那根玉势放在了一旁:“好好好,刻玉刻玉。”口吻敷衍的说完,他便从床侧站了起来,对大嘴男人道,“带他去浣肠。” “……”陆熙来原本还一脸惊喜的表情顿时被击碎。他娘的这畜生还真当他是傻子了!! 所谓浣肠,就是小倌馆常用的一种清肠方式,用竹筒做的注射器灌满丁香油或其他液体注入肠道清洗内壁,目的,自然是为了…… 接。客。 陆熙来半痴不傻的哭闹,一路上连看美人的心情也没了,却还是没办法被大嘴男人强拉着到一个阴暗的室内。浣肠过程漫长煎熬,陆熙来抱着个长条板凳,只觉得肚子的水几乎要从眼耳口鼻涌出来了。等过了一炷香时间,等到饱胀的腹部终于得到释放,陆熙来已是满头大汗,浑身虚脱。却又立刻被大嘴男人往房里拖。 陆熙来本就饿得两眼发昏,又被如此反复折腾,被重新丢到床上时全身已没了丝毫气力。大嘴男人也乐得轻松自在,给陆熙来抹了粉理了理头发,匆匆穿上了衣裳。 大嘴男人给陆熙来换的一身倒朴素,颜色青蓝艳了些,却还是那书生装扮,陆熙来任他摆弄,心想反正都是要脱的还穿个鸟鸟,难道这也是为了……别有情趣?玩书生很有情趣对不对?一边被扯掉衣服一边哭喊着孔孟之言很萌对不对?! 大嘴男人麻利的忙活完了,最后把陆熙来的双腕在床头一捆,拿布子把他的脸一盖,便拍拍他脸,走了出去。 大嘴男人一走,屋里便顿时安静了下来。陆熙来本就无力,如此寂静中更觉得困意袭来,他眨了眨眼正快要睡着,一声开门声却叫他猛的惊醒。 也来的太快了!这小倌馆究竟是用的什么手段才能把一个快三十岁的老男人片刻时间内就卖出去啊!! 随着一声关门声,一人的脚步响起在了房内。陆熙来这才背脊一凉,终于明白自己究竟处于如何糟糕的境地,洗好肠,被捆着,床侧的柜子全是那些下流玩意。 完了完了完了,陆熙来吓得紧闭着眼,人生中第一次开始念佛。 脚步声在床侧停了下来,陆熙来感到来人的气息近在咫尺。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嫖,因此也不知其他嫖客是否也是这样,站在床侧之后什么动作也没有,只是在床边的茶几上捡起了本书似地玩意翻看着。 小倌馆能有什么书,无非春宫图之类,陆熙来在心里骂想这可不好了还是个新手,今晚非被他搞掉半条命不可。 那人没翻了一会,便像是及其厌恶似地把书“啪”一声重新丢回了茶几上。 忽然听见一声“啪”,还在紧张兮兮的屏着息的陆熙来吓得差点没背过气去,但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突然僵直了身体。 他明显的感到那人的气息更近了!他甚至感到了来人朝他伸过了手来! 陆熙来猛的闭上眼,一紧张,肚子却竟然长长的“咕――”了一声。 莫说不在他自己意料,来人更是顿时一怔,僵了一会,便听得那人脚步匆匆的走了出去。 咦?脱险了?陆熙来有些惊喜。这可叫他发现吓退客人的好方法了!不就是肚子叫吗?那下一回再打个嗝,那下下回再放个屁……陆熙来正在喜洋洋的想着掌握了退敌制胜之法,不料此时门又被打开了,同样的脚步声再度出现在了房内。 他怎么又折回来了!陆熙来咬牙切齿想。 听见那人直直走向自己的方向,再度停在了床侧,陆熙来感到那人已弯下了腰来,气息就近在耳畔。陆熙来只得闭上了眼用力的别过了脸去,他陆熙来还是扯不下这脸,就算要当□,他也要立一个顶天立地的牌坊才行! 就在发着誓的时候,忽然,一股让人食欲大开的香味飘进了他的鼻子,陆熙来肚子顿时一阵绞痛咆哮。 他的鼻子立刻很没出息的跟着那味道走,回过了脸。此时脸上的布子忽然被一把扯下,光线刺入眼中陆熙来急忙想回头闭上眼,但动作却硬是在一半停了下来。 因为随着闪眼的光线一同映入眼帘的,是某个宰相那更为耀眼的笑靥。 “你这家伙,打扮打扮不还挺光鲜的。”颜|拿着一支鸡腿,一手插腰,笑吟吟的看着他,“宰相府怠慢你了,竟要到这来卖身?” 陆熙来的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很久以后颜|回想起他那副模样还是忍俊不禁。就宛如狗被打了之后见着主人,委屈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颜|!呜!” 作者有话要说:宰相下章终于有肉吃了。甚欣慰otl 【不见棺材不掉泪】第四十四章(原版) 被颜|几下解开了系着手腕的缎子后,陆熙来几乎是扒着那鸡腿就开始狂啃。啃完鸡腿才丢了骨头扒着颜|大哭:“颜|呜呜呜……” 颜|哭笑不得的拍拍他的背,但听着这平日一向嬉笑的林雁东哭成这般,心中还是微微发涩:“好了好了。”说罢,颜|搭上陆熙来肩微微推开了他一些,擦了他的眼泪,“我把扇玉坠也要回来了。喏。”颜|从袖中掏出扇玉坠,正要递到陆熙来的手中,却不料他突然抖了一下,痛呼一声猛的抽回了手护了起来。 颜|微微一怔,一把抓过了陆熙来的手腕。这才看清上面那五指上形状姣好的指甲突兀的少了一片,甚至露出了模糊的血肉。 颜|顿时拧起眉头来:“这是……怎么回事?” “没事没事!”最见不得美人神伤,陆熙来急忙收回手,嘻嘻一笑,“你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玉琳轩的老板和义父是旧识,有人去玉琳轩典卖义父的扇玉坠,他便遣人来宰相府问了。” 这倒让陆熙来微微有些吃惊了,颜|竟不是从国舅府顺藤摸瓜查到这的,而一想到国舅府,陆熙来便感到心口一紧:“……对,对了……太子叛党他们……?” “……”颜|听见这几个字,放下了扶在陆熙来肩上的手,神情微微不悦。 颜|与赵亦胤那堆人不共戴天,陆熙来见他如此,倒莫名有些放心了,但得不到个确切的答案,还是无法彻底安心:“怎么了?” 颜|冷冷道:“赵敬仁还留着一块免死金牌。” 听见这话,陆熙来有些心虚的移开视线,却无法甘心断在这里,只好顿了顿小心翼翼的接着问:“然后呢?” 颜|调整了一下气息,漠然道:“他在大殿前将免死金牌让给了赵亦胤。皇上只能将赵亦胤从轻发落,发配了甘肃。” 陆熙来听见颜|又断在了这种地方,心里更焦急,“那……那赵敬仁自己呢?” 颜|正要开口,忽然抬头瞥了陆熙来一眼,略微诧异而不满的扬起了眉:“怎么?” 陆熙来这才猛的察觉自己已经快贴在了颜|脸前,关心过头都显得可疑了,急忙“啊哈哈”的后退身子:“……你说的太精彩了。太精彩了。” 陆熙来这回马脚算露的挺大了,但悄悄看颜|却只是摇摇头,一向多疑心思缜密的颜|竟被自己这一句就简简单单的糊弄了过去。陆熙来正在奇怪,突然听见颜|一声叹息:“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居然在我说完情话就跑……”颜|一向紧紧皱在一起的眉毛勉强的弯了弯,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宛若冰释,煞那间就是一张最柔和的脸,“我可是……一直等着你给我回答。” 感到一只手轻轻抚上了脸,陆熙来眼神不由自主的闪避了开。 他终于想起了小亭里颜|在耳边说的话了。 回想起来这一个多月的相处,他在颜|面前便没说过一句实话,颜|却说喜欢了他……陆熙来除了感慨自己何德何能外还能做什么? 只是颜|要的回答,他给不了,他一个就要远走高飞的人又能回答什么?看见颜|贴近的脸陆熙来微微发了会怔,终于还是伸手将他推了开:“颜|……” 颜|被推开,脸色立刻变天,拧起眉毛来:“你宁肯把自己卖了也不要与我相好?” “!”陆熙来生平一怕痛二怕死,三怕颜|拧眉头,原本那些离愁别绪立刻烟消云散,吓得猛摇头,“没没没!我,我才不是自己过来的!我被国舅打了一顿卖到这来的!”说罢他急急忙忙捋起袖子,将鞭痕亮给颜|看,“看!” 见着陆熙来手臂上的伤痕,颜|皱了皱眉却不解道:“国舅与你有什么恩怨。” !!免死金牌的事差点说漏了嘴!陆熙来一时语塞,愣了愣,义愤填膺的一摆手岔开了话题:“哎呀我怎么知道!这老混蛋打的我浑身都是伤!呜呜……指甲,指甲都少了一片呢!” 晃着手指炫耀伤口,陆熙来却忽然看见颜|不合时宜扬起的一笑,他背后一阵发凉,只是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就被颜|一下子扑倒在了床上。 “国舅的日后再算,今日先清算你我的。” 陆熙来瞪着头顶笑吟吟的颜|,身躯落下的大片的阴影完全将自己裹在了里面,威压感直叫他额前都滴下汗来:“你,你我的?” “今夜,你五两银子。” 这,这黑店!竟然一夜就回本好几十倍! “好贵!”陆熙来脱口而出,末了发觉了不对,急忙改口道,“不……好,好贱。”说罢还是觉得不太对味,愣是在那咀嚼了这话半天。 颜|忍着笑,按着陆熙来的双手,这一回终于如愿以偿的吻了下去。 一向蜻蜓点水浅尝辄止的颜|今日大有一副破釜沉舟的架势,想不到他会深入,陆熙来守备不严的牙关被他的舌轻而易举的闯了进来。颜|扫过陆熙来嘴里的每一个角落,汲取甘露,陆熙来有些慌,美人在怀也不知该不该迎合,但被吻了一会理智便有些不见了,陆熙来脑子蒙蒙的,开始半推半就的随着颜|情色意味十足的纠缠和追逐。 得到这样的反应,一吻之后颜|的脸离开了一些,微微一笑:“叫你回府等我,你却要在这种场合……” 干嘛说得好像是他喜欢上小倌馆似地!陆熙来正要吹胡子瞪眼的反驳,便感到颜|一抬他的腰,他急忙按住了颜|摸索着自己腰带的手:“颜|!” “放手。” 颜|的脸突然阴沉下来直把陆熙来吓一跳,正要放手又发觉不对。这……这能放吗!! “呜呜颜|……我不要。我浑身都痛。” 浑身都痛,是陆熙来最常用来推脱赵敬仁的,虽然……一直都没有什么效用,赵敬仁总是能软硬皆施把他哄上床翻来覆去弄一晚上,而颜|就更不当这话算一回事,不耐烦的硬扯开了他的手便抽开了腰带。 这小倌馆的丝质衣裳也异常的轻车熟路,腰带一松就立刻自动滑开至两侧。陆熙来感到小腹一凉,真想骂娘。 颜|松开了陆熙来的两只手,却没开始什么动作,只是看着陆熙来身上果然鞭痕累累,不由叹息了一声。 听说来卖这玉的余老板是个小倌馆老板的时候,颜|气的肝脾俱裂。他想自己竟还以为这混账书生真有自己的原则,结果上小倌馆鬼混就罢了,自己送的玉都叫他抵给小倌馆了。昨夜太子党羽一夜间如数下台,本是颜|最开心的一夜,他开心到心想这下可以跟那林雁东好好过安生日子了,结果四下找不见人,竟让他在府里空等了一夜。颜|冷着一张脸坐在房里,碟子都摔了三个,他气这混账书生居然在这良辰美景甩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颜|怒火中烧的带着陈坷和护院跑到这里的时候,真想扒了林雁东这死畜生的皮,结果跟老板一形容长相,那老板居然说有是有个这模样的,不过是个被卖到此处的傻子。颜|当时便感到事情不是自己想象那般,如今更是看着陆熙来满身的鞭痕,显然没有撒谎,颜|还能提起什么气来。 “若你不是被国舅打了一顿卖到这里来的,现在我就把你的皮扒了。” 颜|认真的声音叫陆熙来吓得一个激灵,感情这国舅爷赐的一顿鞭子还救了他一命!?谢谢您,国舅! 颜|摸摸陆熙来的头,低头正要再说些什么,忽然眉一挑,掀开了陆熙来还服帖在身上的衣裳:“嗯?” 陆熙来随着颜|的视线低头看去,这才记起上面的两粒乳首还用红绳系着,硬硬的战栗在平坦的胸膛,感到颜|的视线越来越冷,陆熙来羞得无地自容:“……是他们系的。” 颜|的表情似乎有些微微不悦,放下了衣裳别过头脸白皙的耳根却泛红起来:“你不是说……你的……” “……?”颜|为何吞吞吐吐?陆熙来一怔,脑子那么一转就想了起来。 初识时,颜|每日都试图证明他就是陆熙来,却被赵敬仁和自己串通起来哄的团团转。陆熙来哄过颜|自己童年悲惨做过男宠被穿了乳/环什么的,他自己都差点忘了,颜|居然还信以为真还谨记心底? 颜|终于别回了脸:“……你耍我的。” “嘿……嘿嘿。” 陆熙来正不知如何解释,却忽然感到重心一个不稳,颜|竟托起了他的腰垫了个枕头。这下身子不再是平躺,几乎像是献祭的姿势后倾着身子了。 比起目前弱势的情况,让陆熙来更吃惊的是颜|这看起来整洁过头,别人碰他一下都要皱一下眉头的人居然会深谙此道,真是人不可貌相。 而颜|似乎对陆熙来现在这方便侵犯的样子非常满意,微笑一下,就低头轻咬上了他的乳首。 “嗯……”一股激流直从后脊窜到脑子,陆熙来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在被压在人身下呢,急忙推着颜|求饶不止,“颜|!颜|!……我真的好痛……呜。” 颜|抬头:“有关系吗?” “有关系啊!” 四周一片寂静,颜|面无表情的思忖了片刻,终于叹了口气。 “笨蛋。”一把抓住林雁东胡乱挣扎的手,颜|淡淡的一笑,将林雁东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胸口,“我说过我喜欢你……我怎么舍得弄疼你呢……” “……呃。难道说”陆熙来一愣,看了看面容恬静,带着一丝羞涩的颜|,一时竟红了整个脸。 颜|愿意委身于他……? 也不知回了多久的神,陆熙来终于痴痴的笑了,色胆大起却也佯装推辞了一下道:“这……怎么好意思……” 语气柔和,颜|缓缓将眼神朦胧看着自己那林雁东的双手带到了床头。 “放心吧……” 话音未落,陆熙来只觉得手腕一紧,他一慌,再一挣却挣不开,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腕已经被牢牢的束缚在了床头! 居高临下的颜|笑着在他眉心落下一吻:“安心,我会温柔的上你的。” “你还是人吗!” 第四十五,六章未和谐版 “颜……颜|,有……有话好好说。” 颜|微微一笑,俯身上前伸手拉开了陆熙来胸前的其中一条细绳:“这是做什么?装饰?” “啊……”长期勒紧的释放,血液冲上乳首的瞬间呻吟禁不止漏了出来,那一瞬,陆熙来和颜|两人同时一怔。 一怔过后,陆熙来还没说什么,颜|竟先手一抖,大惊失色:“干嘛发出这种声音!” 这下陆熙来才羞的血色直从脸颊弥漫到脖子根,咬了牙关狠狠道:“你自己倒是试试看啊。” 颜|微微眯起眼来,眼波流转思忖了片刻,又露出笑来:“原来如此。” 陆熙来还在想着他悟了什么的时候,颜|俯身吻了下来,在他的耳边轻声道:“被我碰很有感觉是吗。” “……” 有你妹的感觉!陆熙来当即咔一声咬紧了牙关,再发出一声呻吟,他誓不为人! 颜|看着陆熙来的反应只是轻笑一声,便以两指夹起了陆熙来系着细绳的乳首,更张开唇含住了平坦胸膛上的另一颗突起。 “……”尽管决意不再发出声音让颜|耻笑,呻吟声还是在颜|的啃咬下飘出了轻轻发抖的双唇:“唔……”感到颜|乘胜追击,落下的吻弥漫向锁骨和胸膛,陆熙来只觉得所到之处都叫他燃起一把火,烧的他脸颊发烫,脑子一片空白:“啊……颜|。” 原本尚游刃有余的颜|忽然间听见那林雁东唤他的名字,便感到血气上涌,似乎有些把持不住了,脸渐渐涨红起来。 感到颜|的动作停了下来,陆熙来这才有余力睁开眼看了看他,只见他满脸通红,气喘吁吁的想着什么,突然俯身。 陆熙来只当他又要做什么,下意识紧张的一闭眼,但耳边却忽然传来了水声。侧头一看,颜|的手只是越过他取了床头的酒壶倒了杯酒。 颜|取过酒杯喝了一口皱起眉头来,只觉得呛但脸上的红总算褪去了一些,陆熙来正笑嘻嘻的看着他那副倒霉样子,谁知颜|竟一口含下杯中剩下的酒,托起了他的后脑吻了下去,陆熙来嗜酒,虽然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倒还不至于呛到。但喝下那一口酒他咂咂嘴,总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味。 颜|喝了半口酒似乎壮了胆子,把方才丢在一边的春宫画册拿起看了看,一边翻着一边皱眉道:“……裕庆还说‘不要’只管作‘我要’,‘放开我’只管作‘快进来’。你倒是喊一声啊。” 裕庆是谁。 陆熙来已来不及问这句话了,他瞪着在那边翻着春宫图的颜|,心里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你,你在干什么?” “……”颜|瞟了陆熙来一眼,像是他问了句废话一般。 “……” “看书上你啊。” 颜|淡淡一句,在陆熙来身后劈开了一道惊雷,原本已经渐渐平息的反抗猛的激烈起来,陆熙来拼命踢着腿,几乎快要哭出来了:“你这家伙果然没做过!!快放开我!!我死也不要!!!” 颜|一怔,琢磨了一会,竟忽然微笑着点了点头:“好。等我看完。” “……”陆熙来咀嚼着这莫名其妙的回答半晌,这才记起颜|方才说的那句“不要”只管作“要”,“放开我”只管作“快进来”,顿时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老子是真的不要!是真的不要!!不是要!”陆熙来正在那边嚷嚷个不停,忽然感到乳首被颜|狠狠一掐。 “啊!”痛呼一声,陆熙来痛的一颤,弓起了背。 “安静一点。”颜|冷冷道,伸手翻了一页手中的书。 “……”若不是被捆着双手陆熙来此刻定是掩面痛哭不止了,这个下流胚子……掐的……可真是个地方。 时间点点滴滴过去,颜|坐在陆熙来跟前,又翻了手里的书一页。方才被勾起的一点情欲也消失不见,陆熙来望着床幔正打着个哈欠,忽然感到下腹一阵不自然的灼烧。他没太在意,忍了忍微微皱眉,却听见一声“啪”,一本画册丢在了自己面前。 陆熙来移动视线,再看向颜|,竟已然完全换了个气场。 “颜|?” 颜|压抑着腹中的欲望,勉强开口道:“酒里,似乎有情药。” “……” 原来如此,陆熙来心想难怪方才便觉得酒中怪怪的,不过这种地方,酒中拌一些情药,应该也无可厚非。正在想着,颜|已吻住了他的嘴。 低头吻下来的颜|前所未有的粗暴,连鼻息都烫人,陆熙来还在想着这是怎么回事,忽然感到一只手顺着膝盖探到了他的大腿根部,原本腰间就垫着一个枕头的陆熙来根本使不上力,轻而易举的边叫颜|抬起了一条腿。 “颜……”陆熙来心里不安,正要出口唤他名字,一根手指硬生生的进入了身体,干涩的后穴毫无准备,陆熙来当即便痛的大汗淋漓,浑身一哆嗦:“啊……” 陆熙来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便感到颜|第二根手指开始往里面挤,他顿时吓得浑身一僵。颜|却毫无察觉的,硬是挤了进来。 “好痛啊啊!” 陆熙来终于嘶声力竭的叫了出来,感到颜|的第三根手指还在周边徘徊,他泪腺崩溃了,眼泪簌簌的从眼角滑落,止也止不住。 这模样到底还是让颜|收敛了一些,陆熙来痛的好容易缓了口气,急忙哭着求道:“颜|你别这样,求你了。你看看床头的柜子,里面一定有油啊蜂蜜之类……呜呜呜……不懂你要问啊,你这样会杀了我的。” 颜|调整了一下自己紊乱的气息,他此刻下身已肿胀到微微发痛,好在床头的小柜子不远伸手就能够到,他便干脆将整个抽屉拉了出来放在了床的内侧。 他一面用带着些血丝的眼睛瞪着陆熙来一面手在抽屉里翻找,终于找了个小瓶子出来放在陆熙来的跟前:“这个?”一开口,声音竟已沙哑的染上一层情欲。 陆熙来刚点了一下脑袋,便感到身子被一下子折了起来,颜|竟将他的腿折到了胸前,陆熙来一想到自己的屁股不着寸缕的摆在颜|眼里便有些难堪,而不过多久,沾着丁香油的手指再度进入了陆熙来的身体。 “……”这一次进入比起方才好了很多,陆熙来轻轻吁了一口气,只是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会被人绑起来然后还手把手教人家怎样吃了自己,这究竟是怎样一个悲剧啊。 颜|似乎也察觉了比起方才这一次进入的容易,并没有急着插入第二根手指,而是试探着在陆熙来体内抽递,搔刮起内壁来。 “啊……啊……”感到颜|修长的手指在体内进出,陆熙来迷迷糊糊的呻吟着,颜|有一双漂亮的大手,他现在甚至能感觉到颜|手指上那些突起的关节。而感到穴口已经变得松动,颜|放了第二根指头进去。 “唔。”第二根手指的进入,压迫感始终是有的,原本紧致的后/穴随着双指的进进出出开始适应,陆熙来微蹙着眉头嗯嗯啊啊的叫声让颜|下腹愈发的肿痛。 颜|退出了手指一些,另一只手捋起了陆熙来半褪的衣裳,陆熙来抿着嘴脑袋偏向一旁喘气,只觉得颜|那双手无意间触碰到腰部都特别的撩人欲/火。而颜|一面抽递着手指一面低头舔过陆熙来的小腹,终于让陆熙来的理智全然崩溃,浑身颤抖。 叫颜|看见了他这个模样,日后定会被取笑吧。但陆熙来已无暇多想了。 “啊……啊……颜|……颜|……可以了……啊……够了。” 颜|听见这话脸上的血色又加深了一些,他退出手指终于解开自己的衣衫,随后双手扣住了陆熙来的腰,将欲望对准经过开拓的后/穴,缓缓的顶了上去。 “啊啊……”再放松的身子再进入的一瞬都会痛,但陆熙来刚皱起眉便感到吻落在了眉心,颜|的吻移到陆熙来的眼角,随后是鼻翼,耳垂,宛如舒解的吻缓缓落下,而颜|在此同时终于完全的进入了陆熙来的身体。 这是……怎样一种感受啊。颜|无法形容,喷张的欲望全部埋入的一瞬他几乎要缴械投降,过了好久才缓过劲来,颜|长长吁了口气。 皱着眉有些吃力的,颜|伸手理了理陆熙来甩乱的刘海,盯着他的双眼问:“会痛吗……” 陆熙来看着颜|脸上的犹豫,闭上眼摇了摇头。 颜|低吼一声,扯开碍事的衣衫,手紧贴着顺着抚摸着一手扣住陆熙来的腰,微微后退了一些,再度顶了上去,他同时俯下身子,用力的吸吮着陆熙来胸前战栗的小粒。 “啊……颜|……”陆熙来叫他激的浑身颤抖,脑袋左右反复晃着朝后仰去,内壁感受颜|缓慢的抽送犹如煎熬。 几回合小心翼翼抽/送的成功让颜|有了把握,他再次长吁一口气,握住了陆熙来的腰肢,开始大幅的抽递起来。 “啊啊……颜|……”由于这个刺激陆熙来整个身子一下子向后仰去,被捆住的手握成拳头,就像要握住什么。 颜|听着陆熙来断断续续的大口喘气声,看着他紧紧闭起的双眼,微微出汗的额头和哆嗦不止的嘴唇,心中微微弥漫起奇怪的情绪。 相处一月,他哪有见过陆熙来这种模样。虽然偶尔会见他打扮一下,偶尔撞见他一个人待在哪里安安静静,但大多时间,他就一直是撒泼哭闹,有美人当前他就双眼放光,露出一副谄媚的贱模样,大难当头两道眉毛便很生气一般的竖起来,一脸不见棺材不掉泪的理直气壮。 最擅装傻充愣岔开话题,但颜|看得出来他藏在深处的那份机智,颜|常想着这么个人若是只属于自己该有多好。 而他现在这副模样,大致是脑子里除了自己,一个人也没有了。颜|这么想着心中更是大快,捉着陆熙来的腰用力顶了上去。 “呜……呃……啊……啊……”每一次深入便有呻吟漏出嘴角,忍耐着侵犯,陆熙来的头已无力甩动,只能在枕头上歪着脑袋随着颜|的抽插顶撞而前后耸动。 动作毫不协调的两人在床上 恋耽美 分卷阅读17 不见棺材不掉泪 作者:吞拿鱼王三明治 着蹭着,没有察觉移位,最终陆熙来“咚”一下,脑袋磕上了床头的柱子。 “嗷。”陆熙来剧痛之下急忙一低头,这一呻吟着实的煞风景。 而颜|这才意识到两人激烈的运动下已往前移了许多,伸手一扯解开了陆熙来缚在床头的双手。 双手得到了自由的陆熙来手臂自然的垂了下来,但还没来得及抓住些什么,便感到颜|后退了几步,扣着他的腰拖了过去。 “啊!……” 陆熙来张开双腿之间的穴口立刻深深的吞入了颜|的欲望。而颜|更是一把揽起陆熙来的身子,拉着他坐了起来,加快了律动的速度。 “啊……嗯……啊……哈” 从来没有过的深入,最大程度的刺激运动摩擦着柔嫩的肠壁,偶然被颜|顶的那一点时,简直像要到达极点,感到颜|的气息在颈间,陆熙来无法忍耐的随着频率呻吟出声。 从腹中开始烧着的火,没有任何直接刺激下欲望便渐渐抬头,许久不曾与人有肌肤之亲的陆熙来不由自嘲自己真是变嫩了。 而这些年独自一人来来去去,他对这事,竟是期待的。有人在怀,气息在颈间,声音在耳畔,拥抱宛如世间只剩下两人。陆熙来感到颜|再度深入到没有到达过的地方,这一回却生生的震下了眼泪。 “啊……颜|……”咬住下唇止住哭声,陆熙来将下巴放在颜|的肩上,睨着他背上衣裳的绢花纹路,却眼看着那些深红被滴下的眼泪濡湿,成了更暗的红色。 “……”颜|紧紧扣着身前之人的腰,一记记的撞击嵌入那紧致销魂的所在,一阵顶撞之后,两人终于完全的释放了欲望。 吁一口气,随着手里的动作停下,颜|才感到肩头湿漉漉的,他有些意外的看向陆熙来,竟见他真的在抽泣。 “林雁东……?” “……”陆熙来避过颜|的视线反而搂紧了他,却头一回觉得心中空荡荡的。他以为自己能把百家姓套在头上走,却其实多么期待有人能唤他一声本名,可惜便是床帏之间,他都无法做一刻钟的自己。 颜|的双手由腰间抚上陆熙来的背,偏过头亲吻怀里之人的侧脸:“真的很痛吗。” 他能在这个怀里待多久?陆熙来这么一想,眼泪便决了堤一般涌出,而在颜|紧张的眼神中,他只能傻乎乎的答:“嗯。痛。痛死了。” “真的痛。” 哭了一小会,陆熙来在颜|的衣裳蹭了眼泪,眨眨眼,通红着眼眶避着颜|的视线:“其,其实也还好。” 颜|露出微笑几乎闪的陆熙来微微发懵,感到颜|伏在了耳边,耳畔那温热的气息叫陆熙来红透了一张脸。 “那再来一次吧。” “……” “我不!” 陆熙来说话间已被颜|翻了个身压倒在了床上,被颜|一手按住肩膀,陆熙来的浑身就完全无法动弹了,只能哭着捶着被子:“呜呜颜|你这个混蛋……” “啊……啊……” 直接开始的律动才让陆熙来察觉到留在体内的分/身从未疲软,陆熙来绞紧了被褥,呻吟之余也只能泪流满面的想年轻人的体力……果然很可怕。 攀上顶端两次,颜|仍然还是精神奕奕,但陆熙来已浑身软的像没了骨架。好在颜|没有打算把他一气弄死,随后颜|简单的清理了一下便抱着他打道回府了。赎金是陆熙来亲自去砍的价,从三十两砍到了两吊钱,陆熙来因而甚是得意。马车的颠簸中昏昏沉沉的陆熙来又醒了几次,颜|只是搂着他摸摸他脸告诉他继续睡。陆熙来有些迷茫,这人还是追打着他跑了三条街的那个颜|吗?不如说……颜|对陆熙来究竟怎么想呢?……因为自己当时撇下了入睡中的他就离去,他其实是恨陆熙来的罢。 陆熙来胡思乱想间,马车已停了下来。掀开车帘望望月色笼罩的宰相府,正好看见提着灯笼的有福跑了出来接,陆熙来心里也不知是欣喜或是无奈,只得跟着颜|爬了出去。 有福一见陆熙来便笑开了颜:“林管事,你可算回来了!”陆熙来也笑嘻嘻,但还没来得及答话,有福已转向了颜|一弯腰,“老爷,何大人在正厅等您呢……” 此话一出,一向面无表情的颜|竟吃惊不已,毫不掩饰自己的一脸惶恐,道:“夜已这般深了,义父身子不好,为何还不睡。” “……何大人说是有几句话不得不与老爷您说。”有福说到此处略微压低了声音,“老爷……三皇子也来了。三皇子是悄悄来的,来看看情况,说是今夜就走。” 颜|了然,垂眸思忖了片刻,对来福点点头,然后凑过来低声对陆熙来道:“我一会过去找你,叫人备些热水清理身子。” 陆熙来顿时红透了一张脸,异常尴尬的点了点头。 雾气缭绕的木质浴盆里出来之后,陆熙来找见了自己的衣裳穿上,他觉得还是这一身橙黄的衣裳好,色调暗了些,但往人群里一放绝不惹眼,十分完美的一身保护色。陆熙来笑嘻嘻的低头系着腰带时想到颜|说一会儿过来那句话,才发觉十分暧昧。 如此反复的做,他这把老骨头可受不住了,这么想着,陆熙来急忙在腰带上打了个死结。 做完这些他才打着哈欠在床上一趴,他太累了,半闭着眼便感到一阵困意,那双眼闭了闭,忽然聚焦在了挂在对面的青蓝色衣裳上。 陆熙来突然一怔,急急忙忙下床过去翻起了那衣裳的袖子。他越找越慌,几乎要把衣裳翻了个遍,却还是没有找着那片薄薄的扇形玉。 在脑子里搜寻着最后一眼见着那扇玉坠的记忆,陆熙来一拍脑袋,那时颜|要递到他手里,但因为自己痛的一抽手,颜|立刻把玉放在了一旁来看他受的伤,这么一来……准是落在那小倌馆了。 一想到那玉又落在了死胖子的手里,陆熙来耐不住了,立刻拔腿跑了出来。 好在陆熙来虽是被颜|抱出小倌馆的,却也撇了一眼那地方叫戏凤楼,虽不知位置,但到了那柳巷,第一眼便看到了戏凤楼的牌匾。冲进戏凤楼,陆熙来本以为会和那余老板来唱口舌之争,却想不到那胖老板见到他之后便很爽快的还了他,还说什么都是同道中人,以后帮他多宣传宣传,陆熙来这下气也消了,看看那胖老板越看越聪明,那一看就是个做生意的料。两人这么几句聊还挺开怀。 陆熙来这下彻底满足了,从戏凤楼出来便往宰相府跑,门禁虽是早就过了,他却给自己在偏门留了条缝,若期间无人发现,那还是能偷偷溜进去的。就算被关在了门外,他叫叫门,俗话说吃人手短,颜|把他吃干抹净,还能再提个棍子出来揍他一顿不成? 这么想着,但还没跑到宰相府,便见到有福提着灯笼迎过来了:“林管事,林管事。” 陆熙来心想这有福不愧是宰相府下人里的第一把手,这么点事这么快就被他发现了,苦下脸,陆熙来只好想着上前求他通融通融。 但有福却跑得比他更慌,几下便跑到了陆熙来的跟前,气喘吁吁道:“林管事您去哪了,老爷在正堂等您。” 原来不是门禁的事,陆熙来心中才松了口气,便听见了有福催促道:“有福给您照路,林管事求您快些走吧。何大人若是发火,老爷也是顶不住的……” 这话听得陆熙来心中一咯噔,脚步停了下来。 “……何大人?他……他也在?” 有福见他停下来更是着急,拉了他的手肘便往府里带:“林管事您别停呀,是何大人要见你。已等了一炷香时间啦。” 让有福拉着往府里带,陆熙来心中不由有点紧张。他虽然总是听颜|提起何玉湖大人,却从未见过。原本筹备去奉水县的事宜,也因为入狱而耽搁了,颜|谈及义父的时候眼中总尽是憧憬,真不知该是怎样的一个人。 有福带着陆熙来到了厅外便不再进去了,在门旁一站:“林管事,你进去罢。” 陆熙来瞥一眼有福,上下打量了自己一下,刚刚跑出去的时候太急,也不知头发是否凌乱。他只好随便拢了拢,又拍了拍衣裳,这才深吸一口气挺胸推门走了进去。 烛光照亮的房里,唯有一个消瘦的老人坐在正堂前方,老人面容清癯,却一如颜|那样整洁异常,蓄着一撮微微翘起的山羊胡子。手里拿着一卷书,老人靠着摆放着烛台的茶几借着光眯着眼看着,另一手拿着个帕子捂着嘴轻轻咳嗽。 房里安静的诡异,陆熙来左右看了一看,颜|却不在房里,心里不由觉得有些尴尬:“何大人……” 何玉湖这才把视线从书上移到了站在跟前的陆熙来身上,咳嗽了一声,将书放在了一旁。 “……林雁东,是吧?” 犹记得老皇帝那句“起来吧!”虽聒噪却饱含善意,何玉湖这一声听着平淡无波澜,但…… ……可不是什么好口吻。 最擅察言观色,陆熙来不由开始冒出汗来。 第四十五,六章 01 三明治:首先,请告诉我你们的名字吧。 颜|:颜| 陆熙来:林雁东。 三明治:……不要撒这么显而易见的谎呀! 02 三明治:好吧,接下来是年龄。 颜|:二十一 三明治:宰相真是年轻有为呢=v=。小陆你呢?[冷眼扫过] 陆熙来:……混蛋,我碌碌无为了二十七年呢!真是对不起啊! 03 三明治:你们的性别。 颜|:当然是男 陆熙来:自然是男。 04 三明治:能说说你们自己的性格吗? 颜|:或许有点严肃吧。 陆熙来:有点胆小。 三明治:有点~胆小? 陆熙来:很胆小行了吗!! 05 三明治:说说对方的性格吧?=u= 陆熙来(愤慨):暴脾气。 三明治:那倒是…… 颜|(脸红):…………… 三明治:宰相? 颜|:………温柔。 三明治:诶?!我好怀疑自己的耳朵啊!! 06 三明治:那,你们是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遇见的呢? 颜|:七年前的雪地中。 陆熙来:一个月前的市集里。 颜|:雪地里。 陆熙来:市集里。 颜|:雪地。 陆熙来:市集。 颜|:雪地。 陆熙来:市集。 颜|:雪地。 陆熙来:市集。 三明治:你们够了。 07 三明治:对方的第一印象到底是什么,是好印象吗。 颜|陆熙来(异口同声):不。 颜|:他就是个流氓。 陆熙来:那是我的台词! 08 三明治:那你们是喜欢对方哪里? 颜|:…… 陆熙来:脸。 三明治:你这个颜控可以差不多一点了,听听宰相怎么说的吧。 颜|(脸红):说话方式,还有行为举止都……还有……你们懂的。 三明治:…… 陆熙来:还有神马啊!说清楚呀!让人好生在意。 三明治(试探):……哭起来的……样子……? 颜|(点头):…… 陆熙来(颤抖):……你这畜生。 09 三明治:对方有让你讨厌的地方吗? 陆熙来:并不觉得颜|讨厌呀? 三明治:咦,难道不讨厌被打吗。 陆熙来:……其实还不错。 三明治:你到底有多m?!(转向宰相)那宰相呢? 颜|:触不到真心,满嘴的谎话。 陆熙来:谁满嘴谎话了!!我从来不撒谎的! 三明治:这才是最离谱的谎言好吗。 10 三明治:那么,这一月的相处,你们开心吗? 陆熙来:挺好的。挺好的。 颜|(笑):这?几?夜挺好的。 陆熙来:……。 11 三明治:你们怎样称呼对方呢? 宰相:林雁东,或者陆熙来。 陆熙来:颜|,或者老爷~ 三明治:觉得叫老爷很萌呢,有种“顶梁柱”的感觉? 宰相(羞涩):是不错。 12 三明治:那么,你们希望对方如何称呼你? 颜|:颜|和老爷,都不错。 陆熙来:林雁东!还有“这次让你在上面吧” 三明治:那根本不是称呼了好吗。 13 三明治:如果要打一个比方的话,对方是什么动物呢? 颜|:狗。 陆熙来:……咦,我会像狗吗?我倒是觉得颜|像猫。 三明治:……所以雁南那种像狗的猫其实是你们俩男男生子的吧。 14 三明治:送礼物的话,会给对方什么? 颜|:肉包子。 陆熙来:你这个畜生我这么好打发吗,那我送你小笼包子。 15 三明治:包子和小笼包子也太寒酸了吧,你们心里想收到什么礼物呢。 颜|:……每一个夜晚。 三明治:…… 陆熙来:他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很黄很暴力的话。 三明治:(回神)算了……那你呢。 陆熙来:颜|把自己洗干净送给老子[吡――]! 颜|(青筋):我决定把夜晚延时,我现在就……[吡――] 三明治:别在这里做啊!!! 16 三明治:那你们有对对方不满的地方吗? 颜|:太死蠢了,烂桃花运太多。 陆熙来:太好看了,桃花运太多。 三明治:…… 17 三明治:你们有什么癖好吗? 颜|:似乎并没有什么。 陆熙来:喝酒啊,看美人啦,刻东西啦。 18 三明治:那你们知道,对方有什么癖好吗? 颜|:爱喝酒。 陆熙来:喜干净。 19 三明治:对方做了什么会让你讨厌他呢? 颜|:装傻,不肯显露真心。其实一直很讨厌这一点。还有……一直想要逃。 陆熙来:……颜|做什么我都不会讨厌他的呀。 三明治:你真的抖m够了。 20 三明治:有感觉到过被对方讨厌了吗?什么情况下呢? 颜|:……追问他的时候吧。因为每次追问太急之后,他就会想要跑。 陆熙来:没有吧。颜|蛮喜欢我的。 三明治:你也自视太高了吧! 陆熙来:那……耍流氓的时候,因为会被颜|打。 颜|:其实那……倒不是很讨厌。 陆熙来:那为神马要打呀! 颜|:只是想打而已。 陆熙来:……你这个活脱脱的畜生。 21 三明治:那么现在你们的关系进展到哪一步了? 颜|(暧昧一笑)。 陆熙来(沮丧):被做了。 22 三明治:你们第一次一起出门约会是去哪? 颜|:国舅府。 陆熙来:……那也算约会吗。我觉得是去包子铺那次吧。 三明治:包子铺这个更算不上约会好吗。 23 三明治:第一次约会的气氛怎么样。 颜|(皱眉陷入回忆):很严峻。那时皇上偏宠赵亦胤,又久病在床,国舅府要拉拢官员,排除异己,朝廷人人自危…… 陆熙来:…… 三明治:…… 陆熙来:我说,他把问题理解错了吧。 24 三明治:那么国舅府时候,你们进展到哪? 颜|(依然沉浸于回忆):皇上对赵亦胤生疑,国舅府势力略微动摇,但赵敬仁依旧…… 陆熙来:喂!说点咱俩的事啊!! 三明治:…… 颜|(轻描淡写):哦……亲了你一口。 陆熙来:………(脸慢慢变红)………靠。我差点忘了。 25 三明治:你们俩经常约会的地点是什么地方? 颜|:家里。 三明治:这……这真是很有老夫老妻的感觉呢。 26 三明治:那对方生日的时候,打算为他做些什么事呢? 颜|(一脸冷静):……做一天。 陆熙来:…… 三明治:…… 陆熙来:三明治大人呜呜,其实我是二月二十九日生的是吧。四年才有一次生日的是吧,不,四年一次我也不要……做一天会死的呜呜。 三明治:……不会死的。我帮你抹油 陆熙来:滚! 三明治:那宰相生日的时候你会做什么呢。 陆熙来:我要压倒他! 三明治:冷静点。 27 三明治:总觉得你们两个人好像都不太会表达情绪呢……当初是谁先告白的呢? 颜|:这个嘛…… 陆熙来:是颜|~是颜|~嘻嘻嘻~笨蛋~颜|~~笨蛋~~颜|~~ 颜|(青筋):……我真的好想把你一脚踩在地上。 三明治:什么居然是宰相先告白的吗!!宰相您是眼瞎了吗!!! 颜|(青筋):……我也好想把你一脚踩在地上。 三明治(颤抖着跪下):请原谅我。 28 三明治:你们喜欢对方到什么程度。 颜|:说不出有多喜欢的程度。 陆熙来:比喜欢一般美人还要喜欢的程度。 三明治:宰相的地位怎么看起来那么危险,你根本是美人都可以吧?! 29 三明治:那……你们这算是……“爱”么? 颜|(脸红):算。 陆熙来:……这个说不好啊。 30 三明治:有没有这个情况,很生气,或者很想做什么事,但对方说了一句什么话,你就没办法了? 颜|:说“颜|呜呜不要,求求你……好痛……痛死了”之类的话,就没办法了。 陆熙来(冷):你撒谎。你总是接着往下做。 三明治:咳咳……我了解了。那么小陆你呢? 陆熙来:唉……每次她说“陆熙来,不要离开,不要丢下我……”之类卖萌的话,我就会被骗了。 31 三明治:呐,会有这种情况吧,觉得对方和某些人接触过近了,心里不好受那样子?如果怀疑对方见异思迁的话,你们会怎么做呢? 颜|:打断他的腿。 三明治:…… 陆熙来:……他不是开玩笑他是认真的。 三明治:那么小陆呢。 陆熙来:……一个人默默憋屈着吧。 三明治:我突然觉得我把你写的很可怜? 32 三明治:下一问是,允许对方见异思迁吗? 颜|(冷脸喝茶):不行。 陆熙来:嗯,这个不行。(正色) 33 三明治:约会的时候,假如对方迟到了一个小时,怎么办呢? 颜|:打断他的腿。 三明治:……宰相你……?! 陆熙来:……接,接着等吧。 三明治:你这个抖m! 34 三明治(坏笑):问一个稍微有些□的问题好吗,你们最喜欢对方身体哪个部位呢? 陆熙来(兴奋):脸!! 颜|:…………整个身体。 三明治:……我不知道如何吐槽了啊!给点具体答案啊! 35 三明治:那么在你们记忆里,对方哪一个模样,是让你永世难忘的妖媚? 陆熙来(脸渐渐涨红):……国舅府……第一次对我笑的时候…… 颜|(脸渐渐涨红):……有一次,见到他在花园中摘了朵蔷薇闻着…… 三明治:……够了。你们是谈恋爱的初中生吗。 36 三明治:你们两个一直都打的火热呢,那究竟有没有什么时候,两个人在一起会很紧张呢? 颜|:不会紧张啊。 三明治:对付小陆那种货色,宰相果然游刃有余呢。 陆熙来:什么叫我这种货色!! 三明治:和宰相在一起,小陆倒是一直很紧张呢,对吧? 陆熙来:不要替我回答啊! 37 三明治:你们对对方撒过谎吗?……你们,擅长撒谎吗? 颜|(窘迫的红起脸):有,有的时候,会为了试探他的身份…… 三明治:啊啊。也是。不过没事没事,小陆也一直骗你的嘛。 陆熙来:不,这怎么能算是我骗他呢,用谎言去验证谎言,那得到的一定也是谎言嘛! 三明治:别强词夺理好吗? 3162 38 三明治:有没有一起做过什么事,觉得很幸福的呢? 颜|:……看着他哭起来的时候就很幸福。 三明治:这究竟是怎样一种情绪?! 颜|:就是……好像一个木偶放在那里,扯他就会叫痛,哭喊……你懂的。 三明治(退后一步):我,我不懂。(扭头)小陆你呢? 陆熙来:……一起去吃包子那一路。还有我还能压倒他的那些曾经…… 三明治:……你真的很悲剧。 39 三明治:相处的这一个多月里,有吵架过吗你们? 陆熙来:天天吵!不……岂止吵,颜|他动不动就打我! 颜|:……每次都是他自找的。 三明治(摸下巴):也是呢,小陆就是给人感觉很喜欢被打那种很抖m的人。 陆熙来:屁!!你们俩畜生统统去死! 40 三明治:你们主要是围绕着什么吵架呢? 颜|:不承认自己就是陆熙来,还到处沾花惹草。 陆熙来:……嗯。每次都是他以这些理由挑起的。 41 三明治:那每次,又都是如何和好的呢? 颜|:…… 三明治:……? 颜|:没怎么想过,那家伙不记仇,过了半天就会把旧怨抛到脑后,兴高采烈的贴过来了。 陆熙来:……颜|大美人,谁要你这么好看呢?? 42 三明治: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想要和对方再次成为恋人吗? 颜|:嗯……也希望不要再这样九曲十八弯了。 陆熙来:下辈子……如果有下辈子,没了今世这些烦恼。我一定对你死心塌地,唯命是从! 三明治:陆熙来看起来总是有难言之隐呢,究竟今世是有什么烦恼呢。 陆熙来:咦,不是该我问你的吗? 43 三明治:咳咳……下个问题,你们是什么时候第一次感到。“被他爱着”呢? 陆熙来(傻笑):颜|拿了扇玉坠给我的时候…… 颜|(寂寞):……从来没觉得。 三明治陆熙来:诶?! 陆熙来:颜|,你,你说清楚啊!!不要赖我啊! 三明治:也是啦。小陆,你太不坦率了啦。宰相的表现很多,你却都没有表现过你喜欢他。 陆熙来:没有表现……这是你的错来着吧?! 44 三明治:有没有什么时候在担心自己是不是不再被爱着了呢? 颜|:上一问都没有答案,就更别说这题了吧。 陆熙来:那我来答!!那次他没来扶我!!撇下我扶何玉湖跟着何雨芙走了那次! 三明治:你,你的心眼真是莫名的小呢。 45 三明治:你们是如何表达爱的呢? 颜|:亲一口搂一下这样吧…… 陆熙来:就是这样吧? 46 三明治:你们想要比对方先死,还是后死呢? 陆熙来:为什么我才二十七岁就要考虑这种问题?! 颜|:二十七岁也不小了,人生路走完一半了。 陆熙来:你去死!二十一岁去死!你先去死! 三明治:为什么跑题的很严重却很微妙的答上了问题? 47 三明治:有事瞒着对方吗? 颜|:没什么事。 陆熙来:这个……目前有。 48 三明治:瞒着对方什么呢? 陆熙来:……瞒,瞒着他的自然是…… 颜|(抱胸在一旁听着):…… 陆熙来:靠,这能说吗!! 三明治:……那就先下一题吧。 49 三明治:两人的关系是周围人公认的?还是保密的? 颜|:没有特别隐瞒吧。 陆熙来(点头):像八卦老皇帝那种能看出来的人就知道。陈坷那样的,就傻乎乎的不知道。 50 三明治:那么河蟹部分的最后一问来了!你们觉得你们的爱可以天长地久吗?! 陆熙来:……(看看颜|)可,可以吧? 颜|(微笑):可以。 三明治:为什么你连这种事也要去征求别人的意见啊。 三明治:终于做完50问了呢。宰相大人你累了吗,要喝水吗,要小陆给你按摩吗。 陆熙来:为什么不问候我啊!! 三明治:众所周知下半部分太河蟹,有空再问你们俩3要如实回答哟。尤其是关于ooxx的时候会不会使用道具那些事v 作为一个亲妈,这里先预祝你们两人和和满满一辈子啦=3= 第四十七章 “你过来。” 何玉湖将手中的帕子也揣进袖子里,空出手来取过茶壶,翻开两个杯子倒了两杯茶水,沉静的房中惟独这水声显得格外清脆,听得陆熙来一个激灵,眼皮跳动不止,紧张的不停偷瞄。 何玉湖倒好了两杯茶,客气的推了一杯到了茶几对面,瞥了站在原地的陆熙来一眼:“过来。” 陆熙来欲进又止,犹豫了半天。 想一想,眼前的老人能勇于直谏为颜|父亲平反,一手栽培颜|,待颜|比亲子还好。必定是个好老头儿。 对对对,他是好人。陆熙来晃晃脑子,驱逐了自己心里的不安,急急忙忙的跑到了何玉湖对面坐下讨好道:“何大人,昨夜您大寿,晚生也没有机会给您祝寿……” 何玉湖顿了一顿,露出微笑,道:“林大人有心了。”陆熙来能一眼看出这笑容是摆在脸上的,却不是发自内心的。 陆熙来心想这完蛋了,这老头子比老皇帝可不好伺候多了。老皇帝虽然聪明,但甭管听见真话假话,能让他开心的就是好话。何玉湖却是一板一眼,非要分门别类。 陆熙来不放弃的接着讨好道:“晚生常听老爷谈起您,他总说何大人您……” “老朽也总听。”何玉湖忽然抬高声音,打断了陆熙来的话,“颜相谈起您。林大人。” 这林大人三个字一字一顿,显然是在嘲讽。陆熙来抿了抿嘴,仍露出笑来:“嗨……我能算什么大人啊。不过就是陪万岁爷玩玩民间的新奇玩意。不过就是受了宠,没有几天风光。说白了,我只是宰相府一个管事……”任凭陆熙来扯淡,那双微微眯起的眼中,情绪没有丝毫的变化。陆熙来越说越无话可说,一向口齿伶俐的他,竟找不到一句话叫那何玉湖对自己改观,只能闷闷喝起了茶。 他是御用佞臣,颜|却是将刚正不阿四个字刻在脸上的宰相。他佞臣的名气在群臣中传开的时候,颜|气的差点没打死他。 但是……但他除了欺负过关万何,又没为非作歹过! 正心灰意冷之际,忽然听见门外回廊传来脚步声,陆熙来抬头看着那门的方向,脚步在门口停了下来,随后便看见颜|推门走了进来。 见到陆熙来和何玉湖对坐,颜|微微一怔后才缓缓迈进房里:“你已到了,我方才还去房里找你。” 如释重负,坐如针毡的陆熙来急忙退开,把何玉湖身边那个座位让给了颜|自己在一旁站着。颜|看他一眼,似乎也明白什么,并不多说便坐了过去。 气氛有些尴尬,颜|分开腿坐着,将手放在膝上,顿了顿,才抬头对何玉湖道:“义父,这,便是我府里的管事林雁东了。” “嗯……”何玉湖点点头,话题却还是不肯绕过陆熙来:“林大人果然一张蜜嘴,难怪……” “义父。”像是听出了语气不对,颜|急忙出声打断,然后陷入沉默中,过了一会,他抬眼看了站在身侧的陆熙来一眼,缓缓开口却是对何玉湖说道:“……之前说过的话,我都已一一答过了,义父不用多说。” “……”颜|这一眼却足以让陆熙来寒透到了心里,只需这颜|复杂的一眼,之前说过的什么话,用不着听,陆熙来也能想到。 还能说什么,说他惑主,说他佞臣呗。 显然这个何玉湖,是讨厌他讨厌到极点了。 似乎从未被颜|顶撞过,何玉湖手有些颤抖,喝了一口茶不再说话,屋子里便是一阵尴尬到极点的气氛。不知过了多久,何玉湖突然取出帕子咳了一阵,颜|一惊,慌忙道:“义父,今夜可吃过药了?” “……”何玉湖举起一手制止颜|说话,咳了一阵才停歇下来,低着头却抬起眼看了陆熙来一眼,意味深长道 恋耽美 分卷阅读18 不见棺材不掉泪 作者:吞拿鱼王三明治 “既如此,我便不多说了。” 不需言语,这个眼神已叫陆熙来感到被从头淋了一桶凉水。那眼神只透出一个讯息――“你自己明白。” 何玉湖放下茶盏,下一句话,才叫陆熙来猛回过神来:“我明日一早便要启程回乡,有件东西,想拿回来。” 颜|听了,抬头疑惑的看了陆熙来一眼。 陆熙来也在看他,颜|眼中尽是困惑,似乎没明白过来,陆熙来却怎能不知何玉湖要取走的是什么,他的手指下意识的移向自己腰间的扇玉坠,不着痕迹的退了一步。 颜|这玉本就是为陆熙来求的,当时何玉湖一定只当颜|为了报恩才给了他。谁知道一来二去,救下的非但不是颜|的恩人,反而是个惑君的佞臣。况且现在事情也已了了,换做谁是何玉湖,也会来把这玉讨回去。 明明可以理解,可陆熙来低下头,却迟迟无法狠心把它摘下,只能微微握紧了拳头。 颜|似乎终于明白了过来,看看陆熙来这种样子,他只好站起来,一手按在陆熙来的肩上将他转过身来,一手扯开了他护着玉坠的手。 陆熙来的手被推到一旁,心里一急便忍不住唤了一声:“颜|……” “……”陆熙来如此无助的声音让颜|微微一怔,但他还是很快回过了神,抿了抿嘴,从陆熙来腰带一把摘下了那扇玉坠。 感到腰带那一轻轻的牵扯,轻柔的感觉宛如蛛丝断了一般无关痛痒,陆熙来的眼眶却忽然红了。 早知道便不大老远跑去取回来了,早知道还不如让赵亦胤给砸了!碎成几片,也省得留下念想! 颜|撇下失了魂一般的陆熙来,将玉坠送到了何玉湖手中:“义父,好不容易来趟京,不若你与裕庆兄多留几天吧。” 何玉湖收好了玉坠,这才笑道:“也好。” 也好!!刚刚是谁说明天就要走来讨东西的!! 陆熙来一扫方才的忧伤,顿时气的吹胡子瞪眼,也不管两个人还讨论些什么三皇子的事,扭头就往外头走。 见他往外头,原本说这话的何玉湖微微不悦的停了话头。 颜|见他举动不对,也忙唤了声:“林雁东。” 陆熙来弯起嘴角,回过头来露出很敷衍的一笑:“慢慢聊,我去找下人给老爷和大老爷备点宵夜……”说完,“啪”一声摔门走了。 结果所谓的宵夜自然是等到两人商量完了对策,拉完了家常都还没到。 从容的安顿好了何玉湖,颜|迈出客房才不由的叹了口气,朝林雁东的房间走了过去。本是想要去看一眼就算,可到了门口,发觉房里还亮着灯火,颜|低头想了想,还是上前推门走了进去。 本已想好如何安慰,却没料到房里没人,颜|又往里头走了几步,才看见那林雁东衣裳也没脱,正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看着那无忧的模样,颜|又忍不住笑了。带着笑意走到床边坐下,明明不想惊扰他的美梦,却还是忍不住低头亲了亲他。 陆熙来果然醒了过来,他眉头皱了皱,一睁开眼看见颜|,顿时露出死气沉沉的一张脸。 “颜|什么的最讨厌了。”陆熙来一本正经的说。 颜|脸一沉,狠掐了他大腿一把,陆熙来吃痛,“嗷”了一声就呜呜呜的苦着一张脸滚到了床的里侧。 “给点颜色开起染坊。”颜|一把揪回了陆熙来,这一回却不掐他了,而是抬起他的下巴吻了下来。 一吻过后,颜|又露出笑来,拢了拢他的刘海,伏在他耳边轻声道:“改日送你个别的。” 糖果与鞭子齐下,想不到那林雁东仍不放弃,咬牙切齿道:“我讨厌你老爸!!” 颜|苦笑:“别和老人家计较,义父昨夜在皇上面前失了面子,他心里不高兴。” “……”陆熙来一听,立刻来了精神,“他不高兴什么?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话一说完,陆熙来又被颜|在大腿上狠狠掐了一记,陆熙来“嗷嗷”的叫,痛的蜷起腿打滚。 颜|把陆熙来往床的里侧一推,脱起自己的靴子来:“皇上处置不公,义父顶撞了几句让皇上发了脾气,百官面前,义父自然有些下不来台面。”说着他脱去外套,吹熄了灯火,在陆熙来的身侧躺了下来。 难怪老皇帝说何玉湖讨厌。 被拧了两次,陆熙来背朝颜|闷闷的生气,却感到身子又被颜|拉过去,陆熙来“呜”了一声,抱着被子这次说什么也不肯过去了。 “别闹别扭。”颜|语气温和,举动却不容反抗,扯着陆熙来的胳膊连人带被子一起拉了过来,又夺过被子盖住了两个人的身子,这才搂住了身侧的人。 “怎么像个小肚鸡肠的女人一样。”颜|笑着探入陆熙来的衣裳,“衣裳也不脱。”说着颜|顺着陆熙来的腰际抚到肩,帮着他褪了一件外套。 见他没有再拧他,陆熙来便任他为所欲为了,屋子里灯火暗了下来,他本就困乏,头一贴着枕头便睡着了。 将衣裳丢出被子,颜|又重新搂着陆熙来,这一次手探入衣裳,终于触到了温热的肌肤。这一回贴近陆熙来的发丝,那其中的熟悉气息已有了不同的意义,颜|忍不住长叹一声搂紧了陆熙来,又贪婪的凑近了一些。透过发丝吸吮他的后颈,手不由顺着腰肢抚到了陆熙来的胸膛,轻捻着平坦肌肤上那两点突起。 面对食髓知味的颜|愈发大胆的举动,陆熙来却只是偏了偏头闷哼了一声。 “……”颜|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手中的触感并非温热而是燥热。他推了推陆熙来却推不醒,手有些慌张的探上了他的额头。有些烫。 低低的烧,或许是情事后又吹了凉风的缘故。但好在不是很严重,颜|后退了一些将陆熙来转过身来,他却还是呼呼大睡。颜|看着他睡成那个样子,心想与其唤他起来找大夫喝药,不如让他好好睡一觉。 “真是喜欢死你了。” 颜|苦笑,又落下几个吻,这才搂着陆熙来发热的身子一起睡了。 这一夜睡的不太安稳,连做梦都在指使着下人给林雁东抓幅药,但颜|被窗外婉转的鸟鸣声唤醒时,下意识的一抬手,却扑了个空。 颜|一扭头看见身侧空空如也,林雁东非但不在那,连被窝都凉了。 去哪了,颜|皱起眉头来。 作者有话要说:‘口’ 一个反派倒下了,千万个反派站了起来。 第四十八章 陆熙来起来的时候头有些疼,天刚蒙蒙亮,他四处看了看,才小心翼翼的从颜|怀里钻出来。一向陆熙来起来出去看一眼,来福总说老爷上朝去了,难得有一次陆熙来能起的比颜|早。他趴在床上撑着身子看睡在身侧的颜|。 让人想不通的是,即使那一对琉璃似的眼挡在了眼皮下,颜|的脸还是紧绷着,睡梦中竟也眉头紧皱,仿佛一碰就会醒来。 陆熙来未曾见过颜|入睡的模样,因而也不知是他这几日奔波过头,还是一向如此。 未老先衰的小鬼。 陆熙来不由莞尔。 看看天色离早朝尚早,陆熙来不想吵醒颜|,只得蹑手蹑脚的穿好衣裳,又蹑手蹑脚的跑了出去。他昨夜问过了有福,只听有福说六皇子流放了甘肃,宁阳王被遣回封地,详细的事并不知道。赵敬仁没有事,这的确是个好消息,但听到这个消息,陆熙来并未完全松一口气,他不明白,既然免死金牌被赵敬仁让给了六皇子,赵敬仁何以免去一死? 颜|看来只是同何玉湖一样,觉得皇上处置不公,而并不知道免死金牌的事是他干的,那么,皇帝给的究竟是什么说法。虽然怕极了被皇帝吼,陆熙来还是不得不冒死去问问这事。 天色尚早,皇帝不上朝从来都是日上三竿再起,陆熙来已准备好在外头等到大天亮,但他没有料到,刘公公很快便走了出来领了他进去,并告诉他皇上这次真的病了。 与其说是连日的事端拖垮了他原本就不硬朗的身子,倒不如说老皇帝是心累成疾。先是儿子逼宫,再来是宠臣骗他,老臣气他。 倘若不是自己骗了块免死金牌,老皇帝也不必因为处置不公被何玉湖气病,看着病榻上的老皇帝虚弱的闭着眼,气若游丝,陆熙来内疚的不知如何是好。 龙床太大,显得老皇帝瘦骨嶙峋的身子如此寂寥,唯有胖了一圈的雁南蜷着身子睡在老皇帝身旁。 刘公公让陆熙来在旁站着,自己凑近了一些:“万岁爷,林大人到了。” 老皇帝原来是醒着的,拧了拧眉,但并不睁眼,声音低沉而沙哑,只蹦出两字:“出去。” 老皇帝是记恨着他了。陆熙来眼眶一红,看了看刘公公,不知该如何是好。 刘公公一垂眸,沉默了片刻,又道:“万岁,治个罪也好过憋在心里。” 刘公公在宫中四十多年,为人低调,又何尝说过比这句更冒昧大胆的话。但人心都是肉长的,看着服侍了三十多年的老皇帝如此,刘公公仍是忍不住说出了口。 老皇帝咳了几声,和缓了一些,道:“没有罪要治,出去吧。” 陆熙来心痛难忍,恨不能皇帝此时能暴跳如雷的掀起被子冲他大骂一顿,然后拖他出去打个八十大板,夹手指,刺面发配边疆。 都好过现在这样。 在刘公公眼神的奉劝下,陆熙来噙着眼泪低头走出了皇帝寝殿,他只想找个什么让他能靠一下,直直朝一根大柱子走去。他的脑袋在门口的大柱子上一碰,终于头抵着那大柱子终于哭了出来。 谁能知道事情竟会变成这样。 一回想起那个调皮捣蛋拿起毛笔在他脸上画上胡子的老皇帝,看见新奇玩意那两道八字眉趣味盎然抬起的模样,陆熙来眼中的泪水便断了线一样落个不停。 听的书不少,陆熙来从未听说原来昏君会待佞臣这样纯粹的好,所有喜欢的东西都会给他留一份,所有有趣的东西都要同他分享,白日形影不离游玩,晚上躺在一起谈天。相交忘年,简直像老爹和儿子。 若知道救了赵敬仁会让老皇帝变成这样,陆熙来绝对不会用那损招。 陆熙来正在一边拿头磕柱子一边懊恼流泪,忽然听得耳边一声轻唤,带些许惊喜。 “先生?” 陆熙来一惊,也顾不得还满脸眼泪就回头去看,他怎么也没想到过竟会在皇帝寝殿门口见到小九。更让他觉得怪怪的是,他从未见过小九带随从,今日小九却领着两个小太监。小九身后的两个小太监一人捧着盒蜜饯一人捧着苦药,还冒着热气。 “小九?” “……先生。”敏锐的察觉了陆熙来要离开的打算,赵亦书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这个人了,心中有些欣喜也有些惊讶,但见到陆熙来满脸泪水,原本有些惊喜的小九立刻吞下想问的一堆话,一脸担忧的靠了过来,“你怎么了。” 感到十分尴尬,陆熙来急忙用袖子擦眼泪,但一擦又记起方才老皇帝的病态,眼泪又是忍不住往外冒。一个大男人干脆趴在矮他一截的少年肩膀上蹭,撒娇一般哭个不停:“呜呜……小九。” “……”那两个小太监无言的对视一眼,都不知道这个大男人脑子被门夹过还是怎么了。 小九也有些尴尬,担心药会变凉,只好一面拍着陆熙来的背,一面回头示意小太监先把药送进去。随着两个小太监迈进了门,小九才伸手扶上了大哭不止的陆熙来双肩推开了他一些。 小九眨了眨眼,很懂事的安静了一会,等到陆熙来哭声减息,才道,:“先生,对不起,父皇要见我,您在这等着我。” 说完小九便将陆熙来推回到了柱子旁。 陆熙来靠着柱子看小九拂拂袖子,端正了视线迈入老皇帝的寝殿,举止还是一如既往的老成。 等到周遭再度没了人,陆熙来才靠着柱子蹲了下来将脑袋埋进了膝盖,他又哭了一会,终于蹭掉了眼泪,明白哭也没有用,只能等着小九出来,看看是否能带来些好消息。 但等着等着,他开始感到脑子有点昏昏沉沉的,他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额头,可惜手心与脑袋是一个温度,也不知有没有发烧。心想着回去就要好好睡一觉,陆熙来回头望望寝殿门口,小九依旧没有出来,他只好睁大了眼睛,强打起精神单手托腮继续等。 但意识反抗理智渐渐变得模糊,陆熙来的双眼眨了两下,竟就不肯再睁开了。 他做了一个梦。 自己身处一个纯白的地方,天上地下都没有颜色,唯有自己一身衣裳橙黄格外的惹眼。天上飘着柳絮状的白色,却不是雪,因为拿手去接,是暖的。 这是哪里,陆熙来茫然的四周看了一看,地面,四周,甚至天空,都是纯白色。陆熙来抬头看着漫天飘下的雪花,却忽然感到一片雪落在了嘴角,暖暖的化了开。 此时,他听见一声轻叹。 “父皇已经病了许久,这……也是迟早的。” 早朝过后颜|便领着陈坷去了趟玉琳轩,玉琳轩老板姓陈名良材,与何玉湖是旧识,自然也认出了颜|,立刻便从柜台出来领着他去了后堂奉了好茶。 得知颜|是来买玉的,陈老板马上殷勤的将镇店之宝一件件的摆了出来。颜|微笑着一件件看过去,一眼便看中了一对玉。 那玉做工细致,铂金缠龙盘着环型的玉坠,那玉也是与众不同,色重质腻,深邃的墨色透着异样的光芒。更叫颜|中意的是,这玉一分为二,形状像极了道家阴阳鱼,摘下即可拼合起来。 陈老板见颜|在那块玉面前停了下来,立即露出笑:“颜相,您可算有眼光,这可是刚到的墨玉。” 颜|越看越中意,微笑点了点头:“好,就要这对了。” 颜|深知陆熙来好哄的脾气,只要给一点好脸色,他就能立刻凑过来,这次虽然让他受了委屈,但将此物给陆熙来作赔礼,他也该消气了。颜|在轿子上看了那对玉一路,越看越喜欢,想象着这玉在陆熙来腰间挂着该是什么模样,直到轿子落了地,陈坷低声在外头道:“宰相大人,到了。” 颜|这才回神,掀起轿帘迈出了轿子来,但一抬眼,却正见到何玉湖从宰相府大门出来。颜|立刻收起了玉坠,恭敬的迎了过去一揖:“义父。” 何玉湖生气的皱着眉头,胡子气的一抖一抖,见到颜|,脸上的气消了一些:“|儿你来的正好,这裕庆又彻夜不归,不知跑哪里去了!” 裕庆虽贪玩,也是二十五六的人了,出个门还得让老爹管着,算是什么事。颜|心里这么想着,却不明言:“裕庆兄离京数载,或许探访老友去了罢?” “|儿你别把他想成那种文雅人,他现在要不是在青楼鬼混,我何玉湖死也瞑目了!”说罢,何玉湖拉了颜|就往外走,“走,陪我去寻他!” 老头的固执下,颜|推辞不了,刚回府就让何玉湖撵回了轿子里,何玉湖也上了自己的轿子,直往花街柳巷冲去。 以大宋朝廷命官不能进青楼为名,颜|总算推脱了何玉湖,在花街旁几条街的地方找了个茶楼喝茶,看着何玉湖领着陈坷他们气冲冲的杀进去了。 颜|靠着栏杆悠闲喝茶,屁股还没坐热,便听见一阵喧哗,向远处一看,何玉湖正揪着何裕庆的耳朵往外拉。 颜|不由叹了口气,知儿莫过父,何裕庆这不争气的,还真让他爹在青楼找到了。 颜|放下些茶钱,正起身要下楼,却感到身侧黑色一晃,有人走过,他并未在意,那人却竟在他面前放下佩剑,坐了下来。 “颜大人。” 面前的男人三十来岁,眼神深邃,蓄着两道胡子,却毫不显得邋遢,一身与颜|官服同色的黑袍,却穿得格外仙风侠骨。 钟无涯?认出了来人,颜|微微一怔。 “哎呀呀,爹呀。爹呀。” 被何玉湖拉着耳朵扯到了轿子跟前,何裕庆被一把丢进了轿子里。 何玉湖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气的脸都涨红了,他正要抬头唤义子下来,却听到二楼的颜|头也不回,高声对他道:“义父,你与大哥暂且回去,我一会自己叫顶轿子回府。” 作者有话要说:捂脸。那片落在嘴角的雪花就是小九的吻啦……【作者耻的遁掉了 第四十九章 陆熙来睁开眼的时候发觉自己已平躺了下来,身处温暖的被窝,刘海被掀起来,额前沉甸甸的压着浸湿的帕子。 他试图开口却发不出声音,浑身无力,正疑惑的试着转转眼珠,忽然感到手被握紧。 “先生,你醒了。” 顺着声音视线从头顶的床幔移到床侧,坐在他身旁的是一脸担忧的小九:“……对不起,居然把先生丢在那里。” 陆熙来懵了好一会,才渐渐记起自己是在大殿前睡过去了。在他发懵时,小九已离开命人下去温药,又匆匆回到了床侧。 取下陆熙来额上的帕子,小九为他换上了新的凉帕子:“先生,你感了风寒,身子起热度了。” “小九……” 陆熙来的声音沙哑的吓了自己一跳,他凝眉顺着回想,又记起了那病榻上的老皇帝,心狠狠的一抽,“皇上他……” 九皇子握紧他的手,垂眸淡淡道:“父皇这是旧病了。” 内疚浪般袭来,陆熙来痛苦的闭起眼:“都是我……” “先生。”九皇子摇摇头,拉起陆熙来的手,一脸诚恳道:“父皇说,他本也会这样做,与人无关。” 与人无关。 如果说老皇帝始是终是无法对赵亦胤下手,那么赵敬仁呢…… 陆熙来将信将疑,这才睁开眼看了看身侧的九皇子,想到现在老皇帝能召见小九,心中始终宽慰了一些:“小九,庆功宴那日你可在场?” 小九用力点点头:“我在。” “……同先生说说。” 小九眨了眨眼,回忆片刻,才道:“并没有什么大事,只是何大人与父皇谈的不太愉快。” 这并不是他关心的事,陆熙来笑了笑,只好直问:“皇上有看你,夸你吗。” 九皇子听了,脸颊泛起微红,轻微点了点头。 难怪老皇帝开始召见小九了,陆熙来心中欣慰,笑意也浮上了脸,看着小九那副小开心的模样,止不住接着问:“皇上夸了你什么?” “……”九皇子的头低了下去,“父皇说小九知大是大非,像他。” 这老皇帝不还是拐着弯夸自己吗。陆熙来心想。 不过老皇帝这一句这的确算是很了不起的赞誉了,难怪喜怒不形于色的小九会开心成这样。 想到小九才得到老皇帝的赏识,老皇帝便病了,陆熙来又不由叹息了一声:“何玉湖与皇上吵些什么?” 陆熙来从昨晚便感到奇怪,赵敬仁是天明之时才将那免死金牌让了赵亦胤,为何在此之前,何玉湖就因为处置不公而与皇帝吵了起来。 “啊……因为钟大侠同父皇要了王侍卫做景阳宫的弟子吧。” 小九淡淡提醒下陆熙来才记起这茬,猛地回过了神,皱起眉来。 “竟能避过钟某的昶央针,阁下是何人。” “王诚。” ! 他差些忘了,钟无涯却惦记着这事儿,虽然相信王诚为人,定不会将自己的事和盘托出,但难保钟无涯他看不出端倪来。 一想到那个黑衣男人鹰一般的眼神,陆熙来背后就不由的冒出冷汗。 小九似乎是察觉了陆熙来的不对劲,身子微微向前凑了一些:“先生,怎么了?” “……没什么。”陆熙来垂下眼睑回避了视线,并未看见那一丝悲伤飘过小九的眸子。 小九有些失落,抿了抿嘴,却不放弃,凑得更近了:“先生这几日去了哪里,身上……好多伤……” “没。没去哪。” 陆熙来大汗淋漓,急忙要扭过头,却被小九伸手一把转了回来。 “唔……”力道大的他下巴都差些脱臼,陆熙来被迫正视小九,猛的对上了那双掺着莫名执念的墨色眸子。 小九何曾如此冒犯过他!陆熙来不由瞪着双眼吃了一惊:“小九?” 小九自己也吃一惊,急急忙忙收了手,有些尴尬的放在膝上,他的嘴动了动,正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不巧一个宫女端着温好的药推门迈了进来。 “先生,喝药吧。”小九干脆不再解释,如释重负般站起身来,端了药到床侧。 陆熙来虽然仍有些惊疑,但不再多想,在小九的搀扶下撑起身子来,拧着眉头正要一口气喝下那碗苦药,忽然听见一个小太监匆匆忙忙的迈了进来。 “不好了,九皇子,颜相提着棍子在外头!来……来要人。” 正仰着脖子大口喝药的陆熙来顿时“呜噗”一口喷了出来,湿了自己一脸。 下流点说,颜|的x棒他昨天倒是刚吃过……但棍子!很久没吃过了! 向来不会好了伤疤忘了疼,陆熙来扔下碗猛的弹了起来,疯了一般藏到了被子下:“我不出去!!” “不出去哪?”颜|低沉的声音出现在门外,话音未落,还穿着官服的颜|已几步迈进了房里。 小九见他提棍进来,自己先生又吓得浑身发抖,急忙拦到了自家先生的跟前,鼓起勇气大声道:“颜……颜相,你怎可擅闯进来。” 推开试图阻拦的九皇子,颜|一把就将陆熙来揪下了床,拖着就往外走。 九皇子心急如焚,正运气要以一己之力截下陆熙来,对着颜|的背刚一抬手却叫陆熙来硬是按了下来。 陆熙来的手被小九的内力弹了开,一面吃惊于小九惊人的长进,陆熙来不易察觉的幅度对小九摇了摇头。 看着先生那一闪而过的严峻表情,九皇子一讷,微微发懵间,宰相已一手提着棍子一手将陆熙来拖了出去。他恍惚中下意识的迈开一步,本打算要追上去,却忽然间硬生生的停下了脚步。 好像明白了些,却又什么都抓不住。 “呜呜……颜|,颜|……”陆熙来让颜|拉着后领一跌一撞走出了宫门口,想找点话给自己求情,却不知从何说起。 颜|这又是咋了!陆熙来还没能想通,便被颜|丢上了去宰相府的马车。放下棍子颜|自己也爬了上来,陆熙来正要逃走,便被爬上马车的颜|扯住了手,反剪在了背后。 “好痛呜呜……” “进去。”颜|有点恼火,一把将他推进了马车。 “呜呜。”三面是墙一面是罗刹,无路可逃的陆熙来只能躲到马车的边角,看着车帘吓得浑身发抖,“颜|……” 颜|没有进来,而是坐在外头亲自赶着马车,车帘随着颠簸偶然间的掀起便能看见他那身红黑的官服,虽然是背朝着他,却也足够威慑陆熙来这个胆小如鼠的人了。 “呜呜,颜|……”陆熙来一边发抖,一边看了看马车上的窗子。若是以前卖画为生没养胖的时候,倒是能钻出去的,可他在宰相府之后伙食变好了,他又不乐意动弹,人自然胖了一圈,现在要他从这小洞钻出去,也太勉强了。 绝望的看了看外头匆匆而过的行人和风景,陆熙来只能哆嗦着琢磨颜|这又是吃错了什么药。 难道是何玉湖那个死老头挑拨离间说了什么吗……不该啊? 陆熙来昨夜虽是恼了颜|一会,但后来听见颜|的口吻,是知道他义父固执在先的。颜|又怎么会受他挑唆…… 听着耳边车轮滚动,陆熙来的脑子越转越快。难道是……钟无涯? 不一会儿马车便停了下来,陆熙来一怔,颜|已掀了车帘弯腰迈了进来。 “颜|……”陆熙来还未来得及开口说一句话,便被颜|扯了手肘拖下了马车,跌跌撞撞的拉进了宰相府大门。 “老爷。”在门口的有福抬头见到颜|本想弯腰,但看见被拖在后头的陆熙来,不由的吓了一跳,“林,林管事?” “有福救我……”陆熙来被揪着后领,急忙要伸手拉住有福的扫把对有福求救,“呜呜……救我。” 使劲一拉也没能把陆熙来从那个扫把上拉下来,反而拉得有福也跟着跌撞了几步,颜|回头瞥了一眼,语气冰冷道:“松手。” 能松吗!陆熙来哭的死声淘气:“我不!” 而这话却不是对他说的。 “是。老爷。” 有福会过意来,立刻松了手,此时颜|再一拉,陆熙来顿时一个趔趄后跌过去,手里挥着一个扫把被颜|拖远。 有福讷讷的在原地站着看了一会,正想着这林管事究竟犯了什么事,突然听得那人远远吼了声:“有福我又恨你!” 为什么要说“又”呢。有福忍不住挠了挠后脑勺。 于是宰相府的回廊间,剪枝扫地的下人们都见着了宰相大人拖着林管事,林管事拖着跟扫把进了卧房这种诡异的场面。 “呜……”陆熙来倒行根本看不见路,进门的时候被门槛绊了一跤,颜|偏又松开了手,他便“啊哟”一声跌在了地上,背后一阵剧痛,手肘的衣裳都磨破了。 颜|狠狠踹了他一脚,把他未过门槛的脚也踹了进来,然后才“啪”一声关上了门。 “颜|……”陆熙来刚勉强撑起身子抬起头,便又让颜|揪起了领子往内屋拖。 颜|头也不回的拖着陆熙来,只听得身后一阵噼里啪啦也不知撞倒了几把椅子,他也不管,一把就将那陆熙来丢在了地上,“说!” “……”陆熙来惊魂未定的摸着地,过了好一会才莫名其妙的抬起头,“说……说什么?” “你还装蒜!”颜|颜|气的眼眶发红,浑身颤抖,左右找棍子,可惜被落在了马车上房里没找着,他气得无处发泄,只能一脚踢翻了身侧的茶几。 “……陆熙来,你骗得我好苦啊!!” 随着茶几上的盆景坠落碎在地上,陆熙来一个激灵,额面开始隐隐冒汗。 完……蛋了。 作者有话要说:完……蛋了呢小陆‘v‘b 第五十章[插图加入] 面对颜|突如其来的诘问,陆熙来一怔,心里七上八下,脑子里却已琢磨了个大概。 颜|又起疑了。 但颜|究竟什么时候,从谁那里,得知了什么消息,他又有几分把握?兵家两方对峙,倘若不知道对方底细,是没有办法出招的。 束手无策,他只好跪在颜|跟前一言不发。 “说话!” “……”陆熙来半开着嘴,装傻之余偷瞄一眼跟前乱转的颜|,颜|已气的暴跳如雷,那并不像是装出来的。 “怎么!你心虚了,你还有什么谎,不若统统都给我蒙上!!”颜|见陆熙来不答话,更是语气肯定,但他说着说着,声音却变低了,绕过了陆熙来去关上了房里的所有窗子。 听见颜|匆匆关窗的每一个动静,陆熙来只觉得心渐渐下沉。颜|怕是真的知道了。 陆熙来哆嗦着开口,句已不成章却还是矢口否认:“颜……颜|,我已说过很多遍……”陆熙来话还没说完,关上了最后一扇窗的颜|已大步走到了他的身旁,不耐烦的一把揪起他的手肘将他摔在了床上,陆熙来顿时摔得四仰八叉的。 “我便说天底下哪有如此相似的脸,哪有第二个如此气人的无赖,断袖,下流,还走的和老□这般近!” 这就是颜|对他的全部印象吗。若是以往听见这话,陆熙来定是哭笑不得,但今时不同往日,颜|口吻中的把握,让陆熙来感到害怕。 抿了抿嘴,陆熙来无奈的撑起身子,正要说什么,一只大手突然抓起了他的下颌,以让人剧痛的大力把陆熙来的脑袋拎了起来,陆熙来一睁眼那张怒容便出现在了面前,颜|紧皱着眉头一字一顿狠狠道:“陆熙来,你给我亲口,说!清!楚!” 颜|眼中跳动的愤怒火焰意味着事到如今,说错一句话可能就是一顿好打。 但陆熙来依旧无法死心,只能小心翼翼的看着颜|的脸色,做出一脸怯懦和迁就的表情:“呃……颜|……颜|,我明白了……大概明白了……” 听见这话,颜|的眉梢颤了一颤,脸上的怒容散了一些。他沉下气 恋耽美 分卷阅读19 不见棺材不掉泪 作者:吞拿鱼王三明治 接下来不论听见陆熙来说出什么事,他都坦然接受。 他不再是雪地上无依的少年,他已官拜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论陆熙来有什么苦衷,他都定能护他周全。 颜|闭上眼,正准备要拥紧身前的人,却又在耳边让他听见了对方讨打的话。 “我听明白了。是不是这样……”只见陆熙来皱着眉头,露出一副费解的模样,指手画脚道,“你还是……忘不了那个陆熙来呢?” “……!”这混球是打死不肯认了!见他又像以往一样装傻将话题扯到十万八千里之外,颜|气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陆熙来愁眉苦脸的叹气道:“唉……若是这样,我林雁东也不是不识趣的人,既然昨夜只是一夜荒唐,我走,就是了……”说罢,陆熙来便整整衣裳,从扯着他衣领的颜|手中脱身,想要下床开溜。 但脚还没能沾地,陆熙来便被火冒三丈的颜|一把推回了床上,颜|按着他的肩膀阻止他撑起身子,自上而下的瞪视原本能射出火来,却随着时间慢慢绵软。 “不要瞒着我……”颜|紧皱眉头,终于满目悲切,“你的事,没有什么是不能告诉我的。”说完,颜|俯下了身子,对着微微发懵的陆熙来吻了下去。 “……” “……” 陆熙来不能不承认,之间有那么一刻,他差些心动了。与颜|坦诚相待,两人一齐,听上去总比一个人来得好。 可惜天底下偏偏有一样东西,一个人守着比两人强。 那就是秘密。 “颜|,你想想,呐……”收拾了情绪,陆熙来露出不知死活的笑来,“救你一命那是好事啊,要是我林雁东真干过这事,我也没必要藏着掖着。总比动不动被你打半死要强……” “你!” “今日我冒名顶替了陆熙来,往后若是那个本尊来了,你又要如何看我呢。我林雁东虽然没脸没皮,也是个读书人……”陆熙来摆摆手,煞有其事的晃着脑袋,“这种事,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听着陆熙来念念叨叨,颜|愤怒眼中的光亮渐渐变暗,最终死心般松开了陆熙来的肩,坐了起来。陆熙来扯出一堆废话开脱干系这一幕,让颜|不由记起了第一次见面那个跪在自己面前瑟瑟发抖的卖画书生。 相处一月有余,同甘苦也共患难,甚至有过了肌肤之亲,却原来和一月之前一样!远远未触及过他的心。 “陆熙来,我要听的不过是一句实话。” 颜|的口吻已认真到可怕,陆熙来心中一悸,微微移开了视线,此时忽然有人叩门,适时的刚刚好。 “老爷,何大人在正厅等您。” 颜|理理心神,应了声:“知道了。”随后又转过头看了瘫在床上的陆熙来一眼。 以为躲过一劫,撑起身子的陆熙来见颜|又看向他,不由尴尬的一笑,正要耸肩,却忽然被颜|一个耳光扇得眼冒金星,跌在了床的里侧。 颜|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来,绕过屏风,出了房门。 颜|离开了房间许久,陆熙来仍是双眼发昏,伏在床上半天没缓过劲来。也不知趴了多久,等到视线恢复清明,陆熙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床上弹了起来,飞奔往自己房间。 三寸见方的一个灰蓝布子往床上一铺,匆匆翻找了几身衣裳和存下的一些细软银两,陆熙来用方布熟练的一裹,往身上一捆,便冲出了房间。 陆熙来并非是气颜|那一巴掌,只是这个地方他真的彻底呆不下去了,他的身份钟无涯若已知晓,江湖上的人陆续寻来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他一直住在宰相府,到时宰相府绝对第一个受到牵连。 他当时就该跟赵敬仁走!三日前若不是皇后插了一脚进来,他现在应该已跟着赵敬仁逃到天涯海角了。但既然赵敬仁已回了封地,陆熙来也没有打算再去叨扰他。 毕竟他一个人混迹各地,整整七年都过来了。 脚步匆匆,陆熙来鬼鬼祟祟的一路小跑,本想从后门出去,却不想一出回廊便见到有福正在后院扫着地。 陆熙来大吃一惊,刚要转身便听见了有福在唤他:“林管事,这是上哪呀?” “……”陆熙来只好打着哈哈,硬着头皮继续往后院走去,故作从容的对有福道,“去京郊探探亲,住个几天。” “只当林管事是外省人,原来京郊有亲戚。”有福并未起疑,笑着客套了几句,突然脸色一变,“对啦,林管事您有没有知会老爷。” 陆熙来没有发呆,立刻“啊哈哈”一笑,点点头:“诶诶,说,说过了。” “那就好。”有福只是笑,“上次您不见踪影,可真是让老爷一顿好找……骑马把四个宫门都跑遍了,折腾了一整夜没睡。第二日又遣了陈护院派人出去找。” 陆熙来心中微微一抽,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了。 那一夜即便不是被皇后捆走,他也是准备着和赵敬仁远走高飞。在戏凤楼见到颜|的时候,颜|脸上虽是带着笑,但若是自己那天不是阴差阳错的到了戏凤楼,而彻底消失不见,那颜|岂非…… 陆熙来不敢再想下去,提着肩上包裹的指关节握的格格直响。 在国舅府那一夜颜|的眼神在他脑中再度一晃而过,那时两人还初识不过三天,他就那样子看着自己,说陆熙来你可不能再丢下我。 晃晃脑袋,陆熙来一咬牙,这一次再没能答有福的话,光是控制住自己迈向后门的脚步不停,就耗尽了他的全部力气。 看着林管事头也不回的往后门走,有福只当他赶路着急,没太在意便低头重新扫起了地,但那林管事出去没一会,他便听得门外一声巨响,随后便是一声“哎哟喂呀”。 有些人的命,真的可以悲剧到如此地步。 比如说陆熙来,这边悲春伤秋着,但还没能跑出半条街,便在拐角处被一个马车撞翻在地,疼得他想忍住喊疼都难。 “哎哟喂呀!” 与此同时,马车中也是一声痛呼:“啊!” 陆熙来正揉着自己磕破的手肘和膝盖,便听得马车中女声刁蛮霸道责难着马夫:“杨舫!怎么回事!”陆熙来闻声抬眼看去,便看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掀起车帘探出了头来,长相清丽,却满脸的娇蛮。 见到跌在地上的陆熙来,少女蛾眉倒蹙,凤眼圆睁,虽然衣着光鲜,开口说出的话却与名门闺秀的打扮丝毫不符:“哪来的穷书生,长眼不长!” 嘿!陆熙来真想挽起袖子拖这女人下来理论一番,却忽然记起自己正在跑路,顿时吓得蔫了,紧张的四周张望怕招来人看见。 这一张望,好了。 三十余人像特意来看热闹的一样,从正门的方向匆匆跑了过来,最可怕的是,颜|不但也在其中,还领着陈坷和一众护院走在最前方。 这阵势哪里还逃得掉! 左右找不到藏包裹的地方,颜|却越走越近,陆熙来真想眼一翻就这样死过去。 见到陆熙来跌在地上,颜|心中已有不好的预感,随着几步走近,果然看见了陆熙来身侧的包裹,他的脸顿时冷了下来。 忍下直接上去给他来一拳的冲动,颜|默不作声的冷眼看着陆熙来。 人赃并获,陆熙来正心虚的闪躲着颜|投来的视线,想着如何解释,此时忽然听得身边一声少女欢快的喊声:“颜哥哥!” …… 颜颜颜颜哥哥? 陆熙来目瞪口呆的看着马车上那个大小姐收敛了戾气,跳下马车,带着娇羞的笑小跑到了颜|的身侧,低头请了个万福,再看那张骄横的脸,此刻真正叫一个皓齿蛾眉。 ……愣了一愣,陆熙来这才回过神来。 顿时把痛抛到了脑后,陆熙来此刻只想找张桌子一把掀飞。 颜|!!你有种!!你跟我玩这套!!! 作者有话要说:好事多磨。=v= 画到一半的图||好久没画彩图了=v= 不知道啥时候能画完otl不过小陆还真是一脸贤惠啊。 u我才不告诉你们拉着小陆手的是宰相呢!【? 第五十一章[插图加入] “芙儿。” 远远听见一声苍老的唤声,陆熙来的视线绕过颜|便看见了何玉湖正被一个二十五六的男人搀扶着往这边走,说来奇了,何玉湖那张严肃的脸竟难得带着一丝喜庆。 “爹,哥!” 随着被唤作芙儿的少女从颜|身边跑了开,陆熙来和颜|又对起来互相瞪视,两人的眼里都能喷出火来。 从后门急急忙忙跑出来看情况的有福见陆熙来跌在地上,“啊”了一声,急忙跑来搀起了陆熙来,陆熙来本想依着有福站起来,但一使劲膝盖就痛的发抖,挣扎了一会,还是只能坐在地上站不起来。 见状有福有些心疼道:“林管事,就是探亲着急也看着路呀,怎么这么不当心呐。” “好个探亲。”颜|冷笑一声。 陆熙来不甘示弱,也冷笑一声道:“好个颜哥哥。” 颜|的脸上顿时冒出一丝窘迫,白净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红,姣好的眉皱了起来。 “……芙儿是。” 颜|话未说到一半,芙儿便已搀着何玉湖到了他身旁,理直气壮道:“爹,就是那人撞得芙儿的马车。” 何玉湖见到了陆熙来,脸上喜悦的表情毫不掩饰的褪去了些,淡淡道:“这不是林大人嘛。” 芙儿听见父亲唤陆熙来“大人”,以为是多不好惹的人物,只能干瞪着陆熙来,而颜|只是抿抿嘴,拂拂袖子,不置可否。 陆熙来还记得与何玉湖上次会面的不愉快,心口还是有个刺,也不愿答话。 气氛正诡异的安静着,突然有个声音打破了沉默。 “哪个林大人?” 这是从未听过的声音,却竟十分寻常一般接下了何玉湖的话,连颜|也不敢对何玉湖这样随意的接话。 陆熙来是见过颜|同何玉湖讲话的,那一夜颜|明明想要维护他,却又不便顶撞何玉湖,颜|那个样子是一扫常态的窝囊。不过想来他寄人篱下多年又承蒙何玉湖的提拔――恭敬些礼让些,倒也无可厚非。 陆熙来不由抬头看了看何玉湖身旁接话的男人,最先入眼的便是一身锦袍,花的让人眼花缭乱,模样虽算不上龙姿凤表,五官却也端端正正,就是这眉目间有一股…… 连赵敬仁也比不上的淫/荡……陆熙来被自己这个想法给逗乐了。 诡异的气氛中冒出这一句显然得不到任何人的回答。状况外的男人似乎终于察觉了气氛不对劲,瘪瘪嘴,也看着陆熙来,过了一会,似乎想起了什么眉突然一抬,恍然大悟道:“哦~~”这一声“哦”尾音拖长,九曲十弯,十分的意味深长。 “是林大人,久仰久仰。”男人笑着几步上前来,指着自己道,“我是何裕庆,颜|的大哥。”说着,自称何裕庆的男人一笑,揶揄的用手肘捅了捅颜|。 对于这亲近的举动,颜|只是移开视线,显得有些无奈。 陆熙来这才记起颜|的确提过裕庆这个名字,只是当时那种情况下,他并没太留意。想不到何玉湖那个扶不上墙的儿子,待人倒比起老爹来的亲切。 “行了,没受伤便是大幸了。”何玉湖握着自家女儿的手,没怎么搭理陆熙来便把视线移回了女儿身上,脸上换回了由衷的笑,“芙儿,连日赶路累了罢,回屋再谈。” 她是没受伤!我受伤了!若不是膝盖和腰都疼的要命,陆熙来真想蹦起来破口大骂这群强盗,还说是读过诗书礼仪的,事不关己就高高挂起! 见陆熙来跌在地上气的吹胡子瞪眼,颜|拧了拧眉头,本想过去扶他,却听得身后何玉湖适时的款款道:“|儿,你也过来。” 颜|一时有些为难,见状,何裕庆急忙推了他一把,低声道:“快去吧,你想被爹念吗。” 说着,两人眉目一对,便是心领神会,颜|低声与何裕庆嘱咐了些什么,又不安的看了陆熙来一眼,这才转身大步跟上了何玉湖,搀着他进了宰相府大门。 看着那对狗男女一人一边搀着老丈人丢下他进了宰相府,陆熙来的一颗玻璃心顿时碎成了几百片,可怜巴巴的坐在地上,陆熙来扭头看着一脸莫名其妙的有福,只觉得这辈子都没受过这样的委屈,那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直要掉下来,却忽然见一人“啧啧”的递上了帕子。 “别哭别哭啊,宰相大人忙,有大哥在也一样。”一个声音用轻浮的口吻,像安慰女人一样如此说道。 “……”陆熙来顺着帕子递来的方向抬头看,果然是方才那个何裕庆。 看着不过二十五六,却居然在陆熙来跟前自称大哥。陆熙来刚接过帕子抹着脸,忽然感到何裕庆搀起了他的胳膊,与有福一人一边施力,终于扶着他站了起来。 “嗷嗷。”脚一落地陆熙来便痛的浑身一哆嗦,额前冒出大滴的汗。 他心里暗暗叫苦,今日是没拜哪尊菩萨,哪有人会倒霉催到准备跑路的当天摔断腿的。 “林管事。先送你回房吧?”有福问。 “嗯嗯。”陆熙来含糊的答,他现在已痛的浑身脱力,还能怎么逃,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有福与何裕庆终于合力从后门把陆熙来搬回了房里,有福出去叫了大夫,何裕庆似乎不愿去正厅,便坐在旁边与陆熙来聊了会话。 陆熙来痛的半死不活,心里虽然对那个“颜哥哥”在意的要死,却扯不下脸来打听,好在何裕庆自己就是个话唠,陆熙来在床上疼的哼哼唧唧他已在旁边把自家老底全掀了一遍。 照何裕庆所说,何雨芙与颜|倒的确只是兄妹,不是陆熙来想的那样有娃娃亲还是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不过,尽管何裕庆说得笃定,但少女那一低头的娇羞,陆熙来是绝不会看错的。 要说颜|那张脸,就是个万金油!绝对不会只勾引到像陆熙来这样的蠢断袖。陆熙来完全能够明白,颜|那模样对少女来说更是难以抵制的诱惑。明白归明白,但真放在眼前亲眼看见了,陆熙来心里还是有些不太自在。 与何裕庆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过了一会,有福请来的大夫便到了。何裕庆见大夫来了,便像大功告成了一样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嘴上说着要去正厅看一眼却朝着后门的方向偷偷溜了。 这人倒是随性有趣。陆熙来不由露出抹笑来。 大夫替陆熙来包扎之后便开了调养的方子,有福接了方子便叫人拿去煎了。 几个时辰之后,喝过药的陆熙来便泛起了困意,仰躺在床上。满嘴的苦味和断了条腿的状态,叫他禁不住记起了刚来宰相府被颜|打断了腿,天天只能拄着拐走来走去的日子。 来宰相府之后那白驹过隙的一个多月里,骗过颜|,也帮过颜|,被颜|打,也被颜|宠过。 开始的时候他退一步,颜|便进一步,他进一步吧,颜|又要把他打出去。他是天天想破脑袋要怎么应付这个小祖宗,才能少受点皮肉之苦。但不知不觉间,颜|确实渐渐的变了。陆熙来再见到他想退开两步,颜|也要拿棍子将他杵回来,这一切,都好像才发生在昨日。 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是,开始他因为担心和颜|有过深的牵连,已把他压在身下也不敢再做下去,结果反倒后来者居上,被颜|给做了。 陆熙来梦着过往,正睡的迷迷糊糊,忽然感到一只手钻进了被子,抚上了他的脚踝。他惊醒急忙睁眼抬起头一看,坐在床尾的人不是颜|又还能有谁。 五指纤长的手温柔的从脚踝向上蔓延,直到触到了陆熙来包扎着的膝盖,颜|口吻轻柔道:“还疼吗。” 止住妥协的冲动,陆熙来立刻强硬的仰起头,用鼻孔对着他重重的“哼”了一声。 陆熙来仰着头却仍能感到颜|笑了笑,随即只闻见一股暗香逼近,一低头便发现一袭黑衣的颜|已上了他的床,伏在了他的身上。 瞪着忽然逼近的颜|,陆熙来眨眨眼不想露出破绽,却止不住的红了脸。 而颜|自上而下的目光暖的像日光下的一汪桃花潭水,口吻柔和却说着叫人背后发冷的狠话:“你是活该。” “……” 颜|垂着眼睑看着身下的陆熙来,想气又提不起气,一句狠话叫他说的让人骨头都发酥:“今日老天不打断你的腿,我都要打断。” 陆熙来总算记起自己跑路被颜|逮个正着的事实了,但他脑子飞快一转,便索性把错也归到了颜|身上:“谁要你打我!动不动就打我……我不逃,等着让你打死不成!” 像是记起了方在在卧房里给他的一耳刮,颜|闻言一怔。 沉默了片刻,他的两道眉微微一蹙,泛起一丝苦笑道:“我不会再打你了。” “真,真的?”想不到能得到颜|这个保证,陆熙来大喜过望,急切的向颜|求证。 颜|吻了他的眼作为回答,随后叹息一声,口吻妥协的接着道:“我也不再管你是谁,我保证不会再问。只求你……不要逃……”说着,颜|顿了顿,又叹了口气,隔着厚厚的被子搂了陆熙来的身子:“不要再从我身边逃走了。” 陆熙来当即便懵了,颜|一下给了他两个保证,他却不能给颜|这一个承诺作为交换。 无可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他注定身世浮沉雨打萍。 陆熙来无法答话,只能从温暖的被子中伸出手来,贴上了颜|的背。 颜|得到这个回应,只当是陆熙来答应了,就这样被轻而易举的敷衍了过去。 两人对视着,各自眼中虽然依旧蒙着一面薄薄的纱,但却都已感到自相识以来,从未如此心意相通,坦诚相见。 情到深处难自禁,颜|的手支在陆熙来脑袋的两侧,拢了拢陆熙来的刘海,凝视着陆熙来垂下眼睑躲避视线和脸颊微红的模样,颜|怀疑起这人是否会变脸,可以一脸泼皮模样讨人嫌恶,却也可以美得如此难以置信。 颜|弯起嘴角微微笑着低头吻了下来,将灵巧的舌探入了陆熙来的牙关,手也探入了温暖的棉被中。 越来越浓烈的吻,越来越甜蜜的唇齿交缠,陆熙来已丧失了理智陷入了欲望的狂热,颜|却依然保持着温柔的动作轻解罗裳。 身体被贯穿的痛楚带出了热情的挣扎缠绵,陆熙来使出了全力紧紧扣着颜|的背,恨不能两人的魂魄也能从此融入一个躯体。 恨不能时间能停在此刻。 作者有话要说: 画完啦u 第五十二章 陆熙来本就不比年轻人的持久力,又是在下面那个,当颜|终于退出他的身体,他自然又是浑身无力,陷在欢愉的余韵中气喘吁吁。 看着平日里生龙活虎的陆熙来趴在被褥中的窝囊模样,颜|心底有一股说不出的满足感,此时突然记起了袖口中的那对玉坠,颜|正要对陆熙来说几句话,但他不过再度俯身上去,有过惨痛教训的陆熙来立刻条件反射的猛推开了他:“我不要了!” “……”颜|一怔之后含笑,索性先撇下要说的事与他调起情来。 “不要什么。” “不……不……”陆熙来张口结舌了一会,哑口无言,看着颜|,直到终于明白自己被颜|给反调戏了,他顿时痛苦的掩起脸来。 谁能相信曾几何时这还是个被自己压在桌子上吻得面红耳赤的五好青年! 谁能告诉为什么这么个好青年竟什么时候也能笑得这么下流了!他不能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啊! 透过指缝看向颜|的脸,颜|像能洞悉他的想法一般,只是笑:“伸手。” “做什么?” “伸手。”颜|不答,强硬的重复了一遍。 陆熙来无奈,只能有气无力的朝他推出一掌,五指分开抬了起来。 颜|这才恢复笑容,一把抓了陆熙来手腕,却低头对着陆熙来的嘴吻了下来。 随着颜|暖暖的吻落在唇上,陆熙来正在困惑的皱眉,便感到两个沉甸甸的事物挂在了自己的食指与中指上,随后一个凉凉的触感贴近了他的掌心,掌心顿时传来一股沁凉。 一吻过后颜|笑吟吟的松了手,陆熙来这才能将推出去的手掌翻了过来。 两个墨色蝌蚪状的玉坠挂在中指上。 “漂亮吗。” “黑漆漆的。” 陆熙来实话实说,却换来腿上一记掐。 “呜呜你说不打我。” 陆熙来痛的滚到床侧,差些就掉下床去,急忙扶了床沿才稳住了身子。 “……” 手上动作来的比意识快,想不到自己刚保证不再对他动粗就食言,颜|正要道歉,却发觉陆熙来嘴上是哭诉着,却原来是到床侧借着光在认真的看向手中的墨玉。 漆黑的玉质表面印着跳动的烛光,染上了一层暖色,看着手里的玉,陆熙来不由弯起了嘴角。一来是惊异于手里美玉的纯粹,二来,他也是喜爱雕刻的人,自然能一眼看出这两块玉可以完美契合。 在陆熙来专注的看着玉的时候,颜|也正在用同样的目光看着他。陆熙来垂下眼睑要回过头的瞬间,颜|只觉得一刻也再不能忍耐,一把搂了他在怀里。 身子被颜|从背后环上,陆熙来的声音拔高,显得有些吃惊:“颜|……?” 真是叫人没有办法不去喜欢他。贴近感到陆熙来发丝间的气息,抚着陆熙来的背,颜|异常满足的闭上了眼。 “快些睡吧,明日有庙会,早朝过后……”颜|轻吻着他发际,从他的手心里取出了玉坠放在一旁,“我带你去逛逛。” 提醒之下陆熙来倒真的倦了,打了个哈欠,便埋在颜|的胸口含糊其辞的点了点头。 一觉睡到天大亮,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陆熙来以往要去国子监,后来又被皇帝念叨着进宫,几乎从未能起得这么晚过。双腿勉强可以下地,抚着床洗漱过后,陆熙来正想出去寻点东西填肚子,陈坷却来敲开了门。 陈坷手上拿着那副收起来的拐,满面红光道:“林管事,宰相大人在门口等您,叫您过去呢。” 陆熙来一听,记起了颜|昨夜说的话,顿时肚子也不填了,接了拐就兴冲冲的跟着陈坷往外跑。 其实他倒并不是真的不饿,而是……想想看啊,跟颜|出去!……跟颜|出去逛庙会!宰相买单,有什么东西吃不上! 可当陆熙来一脸兴奋的跑到宰相府门外时,见到宰相府门口那一溜的轿子,他才发觉事情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颜|没有食言,看着阵势,的确是“一起去逛庙会”,但这一次,可不是像上一次那样,并排走去买点肉包子回来就算……这一次是宰相府倾巢而出!人群中陆熙来一眼便看见了换上便装的颜|立在何玉湖的轿子旁,略弯着腰与何玉湖交谈着。 他爷爷的,陪他逛庙会?是陪那个何玉湖还差不多! 陆熙来哼了一声,摸摸怀里的钱袋,好歹自己也带了银子,有没有颜|,这庙会他都能逛得有声有色。 就这么自暴自弃的想着,陆熙来正要找顶轿子坐进去,突然看到了颜|对他招了招手。 光是见到颜|那张日光下的笑脸,陆熙来顿时就把刚才的沮丧抛到了脑后,像条大狗一样摇着尾巴流着哈喇子,拄着拐跑了过去。 见到陆熙来一脸性急却一瘸一拐奔过来的蠢样,颜|笑了笑,也朝着陆熙来迎了几步,取过拐递给了陈坷,一手扶着陆熙来的胳膊:“怎样,腿好些了吗?” 陆熙来立刻摇头:“不疼了。” “才一天,就不疼了?”颜|笑着低头看了看他微微发抖的膝盖,单扶着一只手显然代替不了拐杖的作用,颜|便索性站到了他的身侧,揽起他的腰来。 “疼就说出来。” “颜……颜|!”陆熙来虽然平时厚脸皮惯了,但当着大庭广众的,他也是会不自在的好吗! 更何况,拿着拐杖的陈坷就站在一旁毫不掩饰的目瞪口呆着。 颜|贴在陆熙来耳边笑了笑,依旧是维持着这状态将他塞进了轿子里,借着跟着探进来轿子的上半个身子,颜|更无所顾忌的在陆熙来的嘴上吻了一记,才笑着退了出去。 这才意识到轿子不同于马车,颜|无法同他坐在一起,陆熙来正要掀开轿帘看颜|要去哪里,却忽然听见了那一声再不能更熟悉的唤声。 “颜哥哥!” “……”翻个白眼,却阻止着自己多虑,陆熙来收回了去掀轿帘的手,支在膝盖上托腮开始无聊的磨起牙来。 明明打定主意不再多想,但听得外面颜|一声“芙儿”回的悦耳动听,陆熙来还是心里七上八下,控制不住的掀开了一条缝看着动静。 本是抱着略微恶意的心态窥视,但陆熙来只是看着站在少女旁的那个青年,便已是痴了。 同样一张脸,为何既可以有举手投足间的骄傲,也可以有如谦谦君子的温煦,对待之不同道不合之人是严寒般的傲慢,但你若与他亲近,他又会实实在在,直直接接的待你好。 看颜|那个温煦的模样,若不是真喜欢上了何雨芙,那就该是将她当亲妹妹来待了。可惜少女会错了意……不…… 还不知是少女会错了意,还是某些人表错了情呢。陆熙来有些阴暗的想着,这么一头钻进了牛角尖。 走神间,颜|已颇有领主风范的领着何雨芙到了她的轿子前,随后并未逗留多久便折了回来,又到了何玉湖那边。 偷过一条缝看着颜|来来去去的忙碌身影,陆熙来想着自己实在不应该这么贪心――怎么可以独占了人一晚上,还不让人白天干正事呢。 放下轿帘陆熙来又安心等了一会,颜|在外头似乎终于安顿好了何玉湖的一家老小,随着陈坷一声呼,轿子终于缓缓起了。 都城隍庙位于京城城西,那三条街此时都已是熙熙攘攘,人都嫌挤,不要提过轿子了。何玉湖说不要扰民,一行人便从轿子下来以步代行。陆熙来也乐得如此,逛庙会逛庙会,如此热闹的地方,坐在轿子里走一遍有什么好玩。 拄着两个拐棍,陆熙来一下轿子就钻进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挤到最里头,才知道这群人是在看杂技,中间的空地上扎着两个鬏的小女娃头顶着花篮在长条板凳上稳稳的做出叫人惊叹的动作,身体柔的简直像蛇一样。 表演虽然精彩,可陆熙来却肚子饿得难以忍受,跟着人群拍手叫了次好便摸着肚子钻了出去。 这下好了,陆熙来不过钻进去看杂技的一会功夫,刚刚还在那磨磨蹭蹭下轿子的何玉湖一家子,在这会儿就全没影了! 陆熙来真想摔拐骂街。 左右看了看确认了自己被丢下了,陆熙来只好饿着肚子,拄着拐用最快的速度往城隍庙走,心想着说不定能赶上颜|他们。 过往的各种店铺摆满了溢着香气的小食和琳琅满目的玩意,陆熙来却匆匆忙忙顾不得一瞥,光顾着在人群里寻颜|今日穿的那一身苍紫色的衣裳。 追了半条街,他终于远远的看到了颜|的身影,笑着在心里骂这好小子撇下他跑的那么快,陆熙来正要追上去,忽然跟前□来一溜舞龙的。 “啊!”眼里只有颜|的陆熙来跟龙头撞个满怀。 他的腿脚本就不好使,哪受得住这么一冲撞,身子正无法抑制的后仰跌过去,却忽然感到一只大手托住了他的背。 在这个支撑下,他总算没有跌倒,找回平衡站了起来,但随着那只有力的手离开了他的背,惊魂未定的他陆熙来却感到后脊一凉,久久怔在那。 是谁? 身后的人不发出一丝声音,陆熙来也不敢回头,良久不说话,过了一会,才听得背后的人轻蔑道:“……怎么,陆熙来,如今回头看我一眼,都不敢了?” “!!” 既是惊又是喜,陆熙来激动的猛回过头来,果真是赵敬仁! 但真见到了音貌未改的赵敬仁,陆熙来却又惊诧起来,指着赵敬仁结结巴巴道:“你……你为何在这?皇上不是罚你……回封地不得入京了吗?” 正对上赵敬仁的脸,陆熙来这才敏锐的发觉他虽音貌 恋耽美 分卷阅读20 不见棺材不掉泪 作者:吞拿鱼王三明治 不改,神情却已换了,一张脸冷的像千年冻住的冰霜。 陆熙来莫名一颤,方才心悸的感觉又回来了。 垂下眼睑,赵敬仁漠然道:“陆熙来,这就是你再见到我该说的第一句话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陆你总归还欠人家一个解释啊。 第五十三章 或许是见到赵敬仁对他的冲击太大,陆熙来半开着嘴,脑子僵在那里,半晌,才缓缓转了一点。 是了,那一夜的事。陆熙来咬咬下唇,正要拉开袖子解释,赵敬仁却已灰心的微微别过了身子。 “不用说了。” 见赵敬仁要走开,陆熙来一急,急忙伸手拉住了他:“别……” “……”赵敬仁低垂眸子看了一眼挽留的手,似乎有些嫌恶,却并没有挣开。 陆熙来不知赵敬仁愿意听他说几句话,有些焦急的想了想,没头没脑的就先抛出一句:“那……你现在待在哪?” 听见了这话,赵敬仁扯出一抹笑,推开了陆熙来扒在自己袖上的手:“与你何关。” 一句话便不欢而散,相识一场,陆熙来虽然知道自己的开场冒失,却想不到赵敬仁竟会有一天,连这一点耐心都不能给他。 那被推开的手还悬在空中,陆熙来觉得心中酸酸的。 与他走到这一步,已说不清是谁的错,但见到赵敬仁转过身离去,他还是下意识的追了过去。 “赵敬仁……赵敬仁!”拄起拐棍追了几步,陆熙来终于再度拉住了赵敬仁的袖子。 虽然心中尽是理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陆熙来却知道,如果有一天与赵敬仁真的形同陌路,甚至走在街上遇见也无法互相点点头,那他一定会后悔的。 “赵敬仁……”陆熙来喘了一会,才咽了口唾沫,可怜巴巴的求道,“找个地方坐坐吧,就当陪我这老朋友喝口茶吧。行行好,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的。” 见到赵敬仁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陆熙来心底偷偷一笑,心道果然啊…… 每一个美人,都是需要哄的。 同席而坐,陆熙来又在旁边殷勤的倒茶讨好,赵敬仁阴冷的面色总算有些改善,虽然还是闷闷不语,眼中却总算有了波澜。好歹与他相识了十几年,表情的变化再细小,陆熙来也是看得出来的。 趁着赵敬仁的一点耐性,陆熙来就将那一夜被皇后捆走然后被国舅一通好打还被一个死太监卖进小倌馆的事一股脑的对赵敬仁解释了一遍。 解释完了,陆熙来眼巴巴的看着赵敬仁能说一句“原来如此”,两人就算和解的皆大欢喜,但坐在他对面的赵敬仁却只是喝着茶水一言不发的听完,轻轻放下了杯子:“那现在可以吗?” “……现在什么。”陆熙来下意识的反问,却在下一刻自己明白了过来,顿时微微一怔。 赵敬仁的意思自然是,好了你说的我都算接受了,那现在已没有了皇后国舅和死太监,是否能走? 能……走吗? 陆熙来以为自己是可以做下决心的,这不是,他昨日就想走,只是让何玉湖家的宝贝女儿给撞了……对,他是想要走的。 但为何他此刻面对赵敬仁张口结舌,心里狂跳不止? 这才忽然发觉自己或与早已寸步难移,原来这些阻碍只是……借口?稍微遇到一丝阻碍他就顺水推船的留了下来,其实就算没有阻碍他也会找理由回来吧。 因为已陷进去了。 “……”赵敬仁冷冷的看着陆熙来半开着嘴发愣的脸,他再明白不过,久久没有等到答案意味着陆熙来心里是什么样的想法。觉得自己实在有些无趣,赵敬仁移开了视线,拿起桌上的玉扇站了起来。 陆熙来急忙回神,试图找语言推脱。“赵!赵敬仁……!”但他目光追随着站起来的赵敬仁,忽然发觉赵敬仁居然带着笑。 “我会回封地一段日子。”赵敬仁十分洒脱的收了扇子塞进袖子里,“但我会回来的。” “……好。”陆熙来愣愣只答出一个字。 赵敬仁方才像换了个人,那种歉疚感压得陆熙来几乎喘不过气来。现在见他如此,明知他是故作潇洒哦,陆熙来心中仍是松一口气。 他不免在心里自嘲着自己是个极其自私的人。 像是看出了陆熙来松了口气,赵敬仁弯起了嘴角,强调道:“我会回来的。” “恩,回来我罩你!”陆熙来安心了一些,言语也不再拘谨,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不若方才那样死气沉沉。 赵敬仁的笑更深了,在陆熙来心里渐渐松懈的一刻,忽然眼中闪过一丝锋利的光,丢出了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一句话。 “陆熙来,我赵敬仁从没有放弃过,我对你,也是志在必得!” 说完,丢下了愣在那里的陆熙来,赵敬仁狠狠的拂袖而去。 看着赵敬仁拾级下了茶楼,陆熙来懵在那边半天,只觉得浑身发冷,心憋得难受,再也无力去追上去。 他真是太傻了,在如此伤害过赵敬仁之后,他居然还以为一同喝一壶清茶,赵敬仁能从旧事中出来掸掸灰尘就继续往前走。钉在墙上的钉子拔去还是有孔,心里受过的伤再怎么填也会有缺口,他明明最清楚不过。 因为他自己心里也有个被赵敬仁伤过的地方,他最清楚,缺口会随着时间固定,结痂,却永远不能填补。 赵敬仁比他聪明多了,总有一天会懂刻意的遗忘是最好的良方。 陆熙来如此相信着,心中又略微安慰。 也不知过了这么久颜|是否还在那,陆熙来急忙夹起两根拐棍也下了茶楼,急急忙忙的往城隍庙跑。但城隍庙门口正巧在祭神,实在挤不进去,陆熙来只好买了个煎饼一边啃着一边看穿的五颜六色的那群人在中央跳驱神舞。看得正入神,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头一看,陆熙来差点没噎住。 “咳咳……颜|?” 陆熙来看着颜|一脸歉疚,嘴动了动,但因为周围太吵听不清,光看着他的嘴型显得特别滑稽,他顿时笑得前仰后翻。 颜|也无奈的笑了笑,拉了他出人群,找了个略微安静些的地方。 “你去哪里了?方才义父催促……” “没事没事。”陆熙来立刻大方的摆摆手,“何大人现在在哪?” “他在城隍庙里会一个旧友,太常寺的右丞。” 太常寺就是朝廷里掌管祭神祭祖那些神神叨叨事物的地方,陆熙来略一思忖就不再想了,拉着颜|在五花八门的摊子旁看起新奇玩意来。 陆熙来行遍中原,各地的玩意什么没见过,而颜|长在何玉湖那固执的老头家里,家教甚严,对各种小食和玩意都不太了解,陆熙来随便找个什么皮影玩给他看,都能叫他吃不小的惊。 两人一路看着,经过捏糖人的摊子前,陆熙来突然驻足,盯着其中一个糖人看了半天,拿了起来。 颜|也停下脚步,眼看着那陆熙来不顾摊主阻拦捏起一小块麦芽糖揉长了插在了糖人的脑袋上,然后傻笑着亮到了自己的面前。 …… 看着那个五官因为灼热的天气而融化扭曲,头上插着根黑色长条的糖人,颜|脸一抽。 你最好不要说这个是我,颜|正如此想着,便听见了陆熙来一脸兴奋的问:“看,颜|。像不像你?!” 颜|并不回答,只拉了另一个糖人出来,揉了一块圆按在了糖人的后脑勺上,也递了过去:“像不像你?” 那颗球滚圆的丝毫不像他的发髻也就算了,为何还是肉色的,陆熙来的脸也一抽。 “为什么好像是蛋蛋长在头上……”一脸沮丧的接过颜|手里的糖人,陆熙来拿过来放在了手里那个颜|小糖人旁看了看,“嗯。比鸡鸡长在头上的颜|要好。” “你才鸡……”颜|下意识要反驳,缺无法说出那个字眼,顿时憋得脸都气红了。 调情成功,证明两人的互动中自己仍掌着主导权,陆熙来大笑起来,兴高采烈的付了摊主四个铜板,二话不说就把“颜|”塞进了嘴里,看着这一幕,颜|只觉得下腹一阵热流,恨不能立刻找个地方解决了这个惹火烧身的笨蛋。 毫无察觉的陆熙来却含着糖人踮着脚指着远处,含糊不清道:“看,城隍庙门口人群散了。” 颜|跟着陆熙来所指的地方看去,果然城隍庙门口的祭神结束了,人群散开了一些。 似乎逛够了集市,陆熙来拉着颜|就往城隍庙走:“走,我们挤进去吧。” 颜|看着他一脸焦急的样子不由微笑:“我还以为你不喜欢义父。” “我是不喜欢你义父呀。”陆熙来直言不讳道,“我只是想去求根签。” “求签?”颜|略微吃惊,“我当你是不信命的。” 陆熙来不置可否的一笑,拉着颜|硬挤进了城隍庙。 立在瞪着两个眼珠的城隍爷跟前,颜|淡淡看着陆熙来跪在蒲团上闭着眼摇着签筒,心里泛起一种奇妙的感觉。这个看起来傻里傻气,心里却比谁都缜密的人,原来也会将意识建立在这签筒里最先掉出来的一根签上。 此时忽然听见一声清脆的“啪”,颜|低头便看见了一根签落在了地上。陆熙来也睁开眼来,但行动不便的他低头一捡那签,就立不起腰来了。看着他举动笨拙在蒲团上摇摇晃晃的样子颜|差点没忍住笑。 颜|正俯身去扶他起来,忽然听得一个少女声音传来。 “颜哥哥,你在这里呀。” 陆熙来回头看去,便看见何雨芙正提着裙摆迈过大殿的门槛,小步到了颜|的身边:“你去哪了?才一会功夫,你也不见了,大哥也不见了。” 那个叫何裕庆的八成又是去花街了吧,陆熙来忍了笑,在心里暗暗想。 “咦?颜哥哥,好别致的玉啊。” 还未转过头,陆熙来余光中便有一只手朝颜|腰间的墨玉伸了过去,眼看就要扯下那块墨玉了! 陆熙来一着急,正要伸手,颜|却已早一步的用手掌护住了墨玉,似乎叫陆熙来安心一般,颜|冲他不易察觉的一笑,然后站了起来。 “呐,这个不行啊。”还是一贯温柔的口吻,颜|微笑着对少女摇了摇手,随意的举动中却透着认真。 “颜……颜哥哥?”何雨芙似乎没料到颜|会这么说,有些受了打击,委屈道,“那,芙儿看一眼好不好。” “不行,方才请方丈开过光了,外人不得碰的。” 陆熙来差点没笑出来,想不到颜|撒起谎来比他更像模像样,脸部红心不跳的,而且没有丝毫破绽。 只是可怜了那何雨芙,何玉湖的掌上明珠,怕是自小娇生惯养,此生从未如此下不来台过。但颜|见她低头委屈的绞着手绢,心中也微微不忍,上前了几步,一脸无奈哄着她道:“只是在外头的摊子买的。芙儿若是喜欢,二哥再陪你去挑一个好的?那里还有各色各样的玉坠,钗子,胭脂水粉……扇子也很漂亮。” “颜哥哥陪我去?” “我自然陪你去啊。” 颜|说着看了一眼陆熙来,陆熙来已不再纠结,只是笑了笑随他去了。 随着何雨芙欢呼着将颜|拉了出去,陆熙来才将目光落回了手上的签子,随着签子的正面在双指间翻了过来,两个小楷引入了陆熙来的眼帘。 在那瞬间,他的表情凝注了。 第五十四章 陆熙来这签求的不是别的,正是平安――这也是他最担心的事,倘若留在京城,继续待在宰相府,能否平安。 要说陆熙来这个人的确是命硬过头,克死了老爹之后开始克身边的人,完全一个扫把星。他求签也从未求到过好签,但有个中中,小吉,便算是他能平平安安了。若有个中下,下下签,那就是常事,就要准备跑路。 但昨夜颜|把话说到了这份上,他已不再动摇留下的决心,准备着今天过来求个签,然后凡事自己多提防着点,也许也能鱼目混珠,说不定就能让他蒙混过去了呢?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但手里这根下下签,实在是让他无法心安。 将签取出陆熙来跑到一边找了在旁解签的老师傅,老师傅眯着眼看了看解签书便皱起了眉头:“施主……这个签……不妙啊。” 但凡给他解签的第一句都是这话,陆熙来已习惯了:“师傅,你就直说吧。” 老师傅点了点头,又眯着眼看了看解签书,对着手里的签看了看,缓缓念道:“何劳鼓瑟更吹笙,寸步如登万里程。彼此怀疑不相信,休将私意忆浓情。……施主,您求的是什么?” “平安。” 听了这话,老师傅的眉头皱的更紧了,摇头道:“求到此签,凡事劳心,有退无进。谋望不成,怀疑不信。求合未合,将圆未圆。” “……” 老师傅见他一脸凝重,叹了口气,开始逐句琢磨这首签诗:“这第一句,凡事劳心,有退无进……施主,可是在朝为官?” 陆熙来这才回过神,急忙扒在桌子点了点头。 “怕是这段日子,在官场上会易退难进啊。” 的确是难进,老皇帝已不再召见他了,他是彻底失了势,但如果此签说的只是这种事,陆熙来反而松了口气。 “至于这谋望不成,怀疑不信。求合未合,将圆未圆……施主你也是读书人,应该明白其中含义。” 陆熙来看着这十六个字,真正是他现在处境的写照,颜|起疑,现在已八成认定了他的身份,赵敬仁与他闹到了这种地步,真算是个求合未合。 只是这将圆未圆四字,指的是什么呢……陆熙来有些迷茫。 休将私意忆浓情? 该不会是说和颜|一起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 老师傅也替他着急一般翻着手里的签书,翻过了两页忽然抬高了音调道:“有解有解,施主。这段日子只宜守己,不宜变迁。待风头一过,万事皆有转机啊!” 陆熙来本心中是沉甸甸的,听到最后一句,却忽然来了精神:“师傅,你确定?只宜守己,不宜变迁?” “正是。”老师傅也是满脸喜悦,干脆将书倒翻过来指着那行字给陆熙来看。 陆熙来这一眼看过去,心中顿时释然了。既然是老天让他守在这里,就必定有它的用意在,如此一来,管他是上上签还是下下签,他只要能心安理得待在京城就行了。 陆熙来贴了些功德钱,千恩万谢的拜别了老师傅,便有些高兴的出了城隍庙。 颜|也正从外头进来,买了一堆新奇玩意的何雨芙满脸红晕跟在他身边,见到陆熙来喜气洋洋的,颜|也不禁露出了微笑:“求的签如何?” “好得不得了。”陆熙来笑道。 等到了何玉湖从缘客房中出来便打道回府了,晚饭还没吃颜|就回了卧房,抱着陆熙来滚起了床单。陆熙来又是被颜|翻来覆去的做,直到只剩一口气,才感到颜|松开了他,扯了一条棉将他裹了起来。 陆熙来无力的望着头顶的床幔,直到被颜|凑近的脸填补了视线:“在想什么?” “一片空白。”被他做的腰酸背疼,还能想什么,陆熙来拉过被子蒙住脸大声道,“林雁东的脑子一片空白中――” 又开始举止怪诞了,颜|真是越来越搞不懂这傻子在干什么,哑然失笑的扯开被子,颜|却在那一瞬忽然看傻了眼,好久才回过神来。 他真是太大意,从未发觉原来陆熙来头发散下,脸颊微红的模样,比起平常多了不知多少分的美艳。 伸手抚上他的脸和半开的唇,颜|越想越觉得这是上天赐的宝贝,难以抑制的吻了下去。 陆熙来哪里知道颜|又是怎么了,累的无力,只能敷衍的回应了几下。谁料颜|竟愈演愈烈,手又开始不安分的向下蔓延。 陆熙来顿时一个激灵,此时却已被抬起了腰来,不详的预感随着见到颜|对他暧昧的一笑而验证,他终于忍不住仰天长啸起来:“颜|你不是吧!!” “进去了?” “呜呜……” 再一次云雨过后,陆熙来已几乎不能下床了。真是一步错,步步错,他明明是根黄瓜,一受却就无法翻身了,早知道就该在颜|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将他吃干抹净! 陆熙来悔恨的捶着床,颜|以为他是生气了,下了床托起他的下巴吻了吻他的额头:“抱歉,往后我会节制的。” “……”我才不信!陆熙来只怕颜|变脸,只得生生咽下了想吼出口的话,吞了口唾沫。 “饿了?” “唔。” 颜|笑了,又吻了吻他的嘴角略表歉意之后,便出了卧房去叫来福布置了晚饭在外厅。陆熙来饿得前胸贴后背,趴在桌子前就是一顿狂扒饭,颜|拿着碗缓缓吃着,看着陆熙来风卷残云饿得像几天没吃过饭了似地,不由莞尔。 好像养了只狗一样。 “怎么饿成了这个样子。光吃饭不吃菜?” 颜|此刻身心都感到极大的满足,脾气也特别的好,笑的眼中暖暖的,正要给他加些菜,抬头却愣了。 陆熙来虽然埋头苦吃,却也察觉到了颜|的动作一顿,困惑的抬起头来:“……怎么了?” 颜|回了神,垂下眼帘遮住了琉璃似地眸子,半晌才无奈的笑了笑,神情有些黯然。 “你又沾上饭了。” 陆熙来一听,下意识便抬手要摸摸脸,颜|却先一步伸了手过来,在他鼻翼边摸下一颗大米饭来,陆熙来一看立刻窘迫不已,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本要继续扒饭,却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什么是“又”沾上饭了?陆熙来皱起眉来,飞快的在脑子里联系所有可能性,却始终没个头绪。 颜|又举起筷子给他加了菜,并没有多问,只一味催促道:“快吃吧。” 陆熙来想了半天没想出个理由来,心想这事也无关痛痒,便由他去了,又重新大口的扒起饭来。 吃完了饭有福又来收碗筷,有福边收还边问老爷怎么林管事找不见人了晚饭也没吃,殊不知后者正在屏风后的床上拍着肚子打着饱嗝。颜|也没说什么,便绕过了屏风坐到了陆熙来的床侧。 虽然觉得知道的人多了就会多些麻烦,但两人对这层关系并不是刻意的想隐瞒,如果有能看出来的聪明人,便让他们看出来,也无妨。 一炷香后有福收走了碗筷,陆熙来才摸着肚子,忽然豪爽的冒出一句。 “我觉得好满足啊。” “……” “吃的那么饱,躺在那么软的床上,还有个大美人坐在旁边,便是琼楼玉宇,也不过如此啊。” “……”颜|想气又想笑,最终只是俯身搂了搂陆熙来,低声道,“我也很满足。” “……”颜|逼近带来的好闻香气让陆熙来泛起了困意,泛起一个笑,陆熙来正要闭上眼滚进床里睡,却让颜|拦了下来。 “你不觉得,你好像……”颜|的手在腰间一阵乱摸,陆熙来会错了意,正要推开,却听见了颜|说完了下半句话,“发福了?” “什么!” 陆熙来一摸肚子,果然已胖了一圈,一摸小腹,软软的都是肥肉。 “可恶!怎么会这样!”陆熙来猛的坐了起来,按着自己的肚子狂嚎。 “你的饭量太大,一天三顿每顿三碗饭就算了,还总是去外面乱吃东西。” “男人的饭量大一些不是很有英雄气概吗!” 颜|无奈的叹口气,淡淡道:“……我一点也不觉得跑到外面吃麦芽糖的人算是有英雄气概。” “可是很香!”陆熙来理直气壮道。 这不是重点所在吧。 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陆熙来胖起来的模样,颜|觉得眼前发黑,更加头疼了:“你这样下去会彻底肥起来的。明天起减食量。” “……” 减……减就减?陆熙来摸着自己小腹咣当咣当像注了水一样的肥肉,悔恨的真想找个地方撞死。 第二日一大早与颜|对坐在卧房,陆熙来一口气就将面前的稀粥喝了个底朝天,放下碗就开始看着慢斯条理喝着粥的颜|发愣:“然……然后呢……?” “……”颜|无奈的闭上了眼,不去看他可怜巴巴盯着自己的模样,“没有然后了。” 陆熙来开始明白这并不是“减……减就减?”这种程度的减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男人真是一近三十就要面临秃顶和发福的困扰啊‘v‘b 第五十五章[插图加入] 一碗清粥根本填不饱肚子,陆熙来最挨不得饿,这一上午都浑身虚软无力,好容易挨到了中午,陆熙来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等在了正堂。他心想颜|能怠慢他,还能怠慢何玉湖不成,就算不喜欢何玉湖,如果和他一起能吃上好东西,那陆熙来也不惜豁出去这张老脸。他就在正堂里等啊等啊,终于听见外头传来了两串脚步声。 “爹爹――爹爹――” 居然是何小姐的声音?那另一人就是何玉湖了吧,陆熙来理理仪态,做好了与他见面的准备,也留好了胃吃好吃的。 谁料两人居然在进门前一步停了下来,陆熙来这个角度刚好看不见两人,还在想为何停了下来,便听见外面两人交谈了起来。 “芙儿,别扯着爹,这事听爹的。不要多说了。” “爹爹――芙儿不管。”何雨芙的声音像是在撒娇,但却透着一股焦急,“有没有那赐婚的名头有什么关系,也只有爹爹在意这种事。” 赐婚?陆熙来眉毛一扬,顿时露出了八卦的笑容。 虽然知道偷听不是君子所为,但他光明正大坐在这里,这两人说话声又这么大,他又不是故意要偷听的,这么想着,他便心安理得的继续听了下去。 “你懂什么……”何玉湖说着又要进屋来,陆熙来已见到他的衣摆了,心一紧,但何玉湖没走出一步,又被何雨芙拉了回去。 “爹!芙儿不管!!”少女的声音赌气道。 “哎呀芙儿。”何玉湖的声音有些无奈,语重心长道,“你想想,先不说皇上赐婚是多大的荣誉。赐婚也就是说这段姻缘有了万岁的嘱托,以往你也不会吃亏。” “爹~~”何雨芙丝毫听不进,只一味的摇着自家爹爹的袖子,“您担心什么?颜哥哥怎会叫芙儿吃亏?” 只这一句,还在那优哉游哉偷听着的陆熙来便当场懵了――他不是第一次听何雨芙叫颜哥哥,这一次却是最刺耳的。 什么赐婚赐婚的,居然是在说颜|? “芙儿,颜|的确是个重恩重义的人,但爹看得出来,儿女私情上,他天性凉薄啊。爹不放心。” “爹――等到圣上病好了,再赐了这婚,那要等到什么时候――芙儿都老了!” “……爹这不在争取尽快呢。唉……” “爹――” 何雨芙还想拉住自家的父亲,何玉湖却已不再听她撒娇,扯着她迈进了正堂:“好了好了,先吃饭。” 陆熙来虽然提前一步就拄起拐杖从另一扇门溜走了,心中却还是凉飕飕的,他站在宰相府回廊中,忽然觉得天昏地暗。 他虽然早已知道何玉湖的宝贝女儿倾慕颜|,却只是一笑置之并未多想,此刻他才察觉,这不但是叫颜|违抗他的义父,一个搞不好,就变成了违抗圣旨。 这……这种狗血的事!决不能让它发生!!宫里有人的可不止何玉湖你一个人!陆熙来想到这里忽然不再慌了,一转身就脚步匆匆就往皇宫走去。 即便没那一身的御赐之物,宫门口的人也是认得他的,他没有遭到阻拦顺利的进了宫,但还是在皇帝寝宫外被拦了下来。 陆熙来好说歹说,才闹腾的守卫无可奈何的进去传报,过了不到一会,刘公公就匆匆的出来了。 陆熙来一见他便像见了救星,一瘸一拐的靠过去,正要求他带自己进去见老皇帝,却首先看见了刘公公的一脸愁容。 “林大人。……皇上昨日服下了药睡下,已一日一夜未醒了……” “……”陆熙来半开着嘴,煞那间将自己原本来这的目的也忘记了,原本就有些发懵的脑子,更是一片空白。 “林大人,请回吧。” 刘公公叹气留下这一句,就撇下了杵在那里的陆熙来摇着头回了寝殿。 一股寒气从脚底一直蔓延上来,陆熙来不知在那站了多久,才缓缓转过身消沉的往回走。 回到宰相府的时候已是下午,有福一见他便慌忙道林管事老爷在卧房等你呐。 陆熙来听了终于回过神来,心里的情绪稍微回复了一些,拄着两根拐棍急急忙忙跑到卧房,推门看见颜|坐在满桌酒菜旁。 还有谁能只一个背影就叫人如此心动,陆熙来笑吟吟的正要跑过去,便看见颜|回过了头来,竟是一脸怒容。 “跪下!” 陆熙来一回来就被骂,感到莫名其妙,不知又哪里惹到了颜|,身体却先一步照做了,丢了拐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老爷?” 颜|扬起手想要打,却记起前日的保证,硬生生克制了住,背过手气冲冲的在他面前踱了两圈,最后竟咬牙切齿道:“你干脆胖死得了!” 原来在卧房里准备好饭菜的颜|等了半天没等到他,以为他偷跑出去开小灶,所以才一见到他回来就立刻冲他发火。 明白了颜|是在生这种事的气,陆熙来差一点笑出来,但安下了心来的同时,肚子却像被提醒了一样,忽然咆哮起来,他早已饿得两眼发直,顶着桌上的饭菜直吞唾沫:“今天除了那碗清粥我什么都没吃,我发誓!” 见他那副饿鬼的样子不像是装的,颜|扬了扬眉,将信将疑道:“真的?” 陆熙来急忙点头,肚子又剧烈的咆哮了一声。 任他多滑头,肚子饿到叫这种事也是无法无中生有的,颜|知道自己误解,面色缓和了一些,拉了他起来到桌边坐下:“算我错了……快吃吧。” 闻见食物的香气陆熙来已激动的泪流满面,拿起筷子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颜|在他身边坐下,看着他吃饭那个香的劲儿,真是叫人看着就羡慕。 陆熙来饱餐了一顿,又让颜|领着出去溜了一圈,才惬意的跑回了自己房里躺着。不会居安思危也不会忆苦思甜,陆熙来本以为接下来的日子也不会太难熬,谁知颜|这是循序渐进的策略,接下来日复一日的把他的食量越减越少。 人是铁饭是钢,陆熙来两天便饿得双眼发昏,揣着钱偷跑到外头吃了一次烧饼,不知怎的也让颜|知道了。 然后,连那一点银子都被他没收了,这一下没过几天,就衣带渐宽,人比黄花,陆熙来觉得自己就快要死了。 三天后他起床睁开眼已是眼前发黑,苟延残喘般的扶着桌子,想了半天,终于决定背着颜|进宫找小九蹭吃蹭喝去。 养了几天伤陆熙来腿脚已灵便了不少,说走就走,在回廊里鬼鬼祟祟的看四下无人,便一溜烟的从后门逃走了。 一跑到小九寝宫的门口,陆熙来便闻到了一股叫人垂涎三尺的香味,也不顾太监阻拦,急急忙忙就往里冲。 “小九!”陆熙来猛推开门,顿时眼都看直了,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小九正吃?午?饭! “饭饭饭……!!!”陆熙来两眼发直,狂嚎着冲了过去。 九皇子被他吓了一跳差点噎着,好不容易把口里的食物咽了下去,他才盯着轻车熟路往自己身边一坐的陆熙来一脸讶异:“先……先生?” 陆熙来咽了咽口水,拿起小九的汤匙便喝了口汤:“唔唔唔……好棒。”随后答也不答,便笨拙的使着汤匙大口大口的吃起菜来。 九皇子脸上的讶异渐渐褪了,随后便用眼神遣走了拦陆熙来不住跟着进来的太监,看了看陆熙来那个饿鬼似地样子,低头微微笑了起来。 “唔唔唔。好吃。好吃。” 小九忽然回过神来,这才抬起头,对身边的宫女道:“快给先生添一副碗筷。” 站在旁边的宫女微微一福,便出去了。 在一旁猛吃的陆熙来这才意识到房里有人,不由停了一停,目光追随着宫女迈出了房间,才道:“小九,最近寝宫里多了好多 恋耽美 分卷阅读21 不见棺材不掉泪 作者:吞拿鱼王三明治 人啊。” 九皇子点了点头:“都是父皇前些天叫来的。” “……哦”陆熙来若有所思的看着宫女离去的方向,想了想也是好事,便继续低头狂吃起来。 “先生怎会饿成这个样子?” “太胖了。”陆熙来头也不抬,打趣道,“宰相府容不下我,要我瘦下来。” 一,二,三,四,五,陆熙来边吃边在心里默默数数,果然五下数完,愣在那边的九皇子才会过意来,弯起眉毛笑了笑。 饱暖思淫欲,陆熙来不过填了个半饱,便开始能盯着小九的眼角眉梢露出傻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涂鸦=v=b 第五十六章 陆熙来如此赤果果的直视,便是再木讷的九皇子,起先没有察觉,过了一会也不自在的红起了脸来:“先生――” 这种微妙的迟钝反应真是每一次都叫陆熙来忍不住捧腹大笑。 小九微微有些窘迫,却忽然记起了什么,抬起头来:“是了,小九有东西想要送给先生。” 陆熙来一听,立刻忘了前一刻还在戏弄人家,欣喜不已的趴了过去:“嗯?什么东西?” 小九微笑,用眼神示意了宫女,不一会一个漆黑的木盒便被端了过来,这盒子已是精致,里面装的事物更是让人好奇,陆熙来不由伸长了脖子想看看这里面是个啥。 小九站起来接过了木盒,便屏退了宫女,将木盒放在桌上打了开。 金色的绸布间,躺着一块碧色的玉石。小九小心的拿进了,陆熙来才看清那是一朵蔷薇的形状,做工精致,丝丝入扣。 只是…… 蔷薇?并不像男子所佩的玉,难不成……不会吧……陆熙来扬扬眉,脑子里九曲十八弯,最终干脆打消了自己的胡乱猜想。 “这是父皇册封母妃的时候赠的,母妃生前最喜欢,后来,便留给了小九……” 想不到正是自己想的那样!陆熙来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站了起来:“……小九,这我不能收,这太贵重了。” “……”小九一怔,急忙摇头,坚持道,“先生送了小九许多更贵重的东西。” 陆熙来真是窘迫不已,哪有什么贵重的东西,他还嫌那堆东西挂在腰间晃荡晃荡难受呢,而小九,却是要将他至亲之人的遗物送给自己。 此事怎可同日而语?陆熙来窘迫不已,仍是推开了小九的手:“小九,这不一样。” “先生,几日前见你,腰间空空如也没有一物,小九便想着有什么可以送给先生……但小九也只有这个。” “……我腰间!”陆熙来下意识一低头,本以为叫小九说中而张口结舌,却一眼看见了颜|赠的墨玉坠挂在那里。 他当即便松一口气,急忙拎了起来,对小九笑吟吟道:“喏,前几天集市上又买了一个,请师傅开过光的。”他说着又禁不住心中一笑,自己竟把颜|的谎照模照样的搬了过来。 小九似乎并未留意,看见那个墨玉的瞬间,眼神的意外中闪过了一丝失落,捏着手中的玉垂下了手,一言不发。 陆熙来收好了墨玉,后面又好说歹说,才说服了小九将这块玉收了回去。 吃完午饭陆熙来已酒足饭饱,却依然磨磨蹭蹭的待在小九的寝殿里不肯走,全然准备再蹭一顿晚饭。 面对这么无耻的人,也只有小九还能带着笑一切随他高兴了。 陆熙来无事可干,在外头花园里跟宫女们唠嗑唠了一下午,末了回头看看,小九却独自坐在书房,一页一页缓缓地翻着手里的书。 视线落在手里的书上,一双明亮眸子水汪汪的,照进房里的余晖将他长长的睫毛都染成了金色,陆熙来心驰神往的看了半天,终于禁不住跑了过去,探了个脑袋进窗里,搭话道:“这是什么书?” “……”九皇子似乎略一惊,抬头见是自家先生,才迟疑了一会轻轻道,“帝王学。” 陆熙来点了点头,又往小九的书桌上看了一眼:“那些呐?” 九皇子想了想,并不一一答,只索性道:“都是父皇命人拿来的。” 陆熙来这才了然,看了看书桌上那一摞子的书,也难怪小九吃完午饭之后连陪他说话都没有空就直接来了书房。 托着腮正在想着,九皇子已到了面前,两人之间只隔着扇窗。陆熙来见小九靠近,不再倚着窗沿直起腰来,却忽然发觉原来自己也高不了小九多少。 若非脸上总是那一副讷讷的模样,这该是怎样一个气宇轩昂的青年啊。 陆熙来忽然记得第一次在国舅府见到小九时的情景,月下池边那少年回眸那淡淡一眼,便叫他心中宛如百花齐放,鼓瑟齐鸣。 谪仙之人,也不过如此。 “先生。”小九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见他回神,才腼腆的笑了,“进来吧?” 这才想起自己还站在窗外,陆熙来小跑着绕到门那边迈了进去。同席而坐,小九虽然仍在看书,却总停下来问问陆熙来此句此句,怎解怎解。 陆熙来却坐在小九身旁,把书桌上把那一摞的书都翻了一遍,无聊的扬起眉来,喃喃道:“皇家看得都是这种书……” “先生爱看什么书?” “……”陆熙来揉了揉鼻子,直言道,“我不爱看书,听书倒是挺喜欢。评弹也好听……”说罢,他便吊起嗓子唱了起来,“有志者,事竟成,莫把侄儿太看轻。韩信、苏秦为将相,当初也是苦出身。侄儿若有翻身日,重振门庭来报恩!” 或许是苏州评弹用方言唱成,小九听到一半,就不由弯起眉毛笑了起来:“先生。” 陆熙来看着一向表情讷讷反应慢半拍的小九都笑的那么开心,心中微微满足:“怎么,我唱的很不着调?” 小九飞快摇着头,笑的更纯粹了,词不达意道:“只是觉得,先生好像……有点……” “有点什么?” 蠢…… “……”小九笑得更深了,却不敢冒犯自家先生,只能干脆吞下了最后一个字,摇着头不肯说出口。 陆熙来也不是十分在意,便没有追问,两人又一起看了看书,扯了扯淡,便叫陆熙来蹭到了饭点。 酒足饭饱后陆熙来终于没有无耻到蹭夜宵,别过了小九便拍拍屁股回宰相府了。这一日真叫他把气色养回来了,不再那样面黄肌瘦,他哼着小调正喜滋滋的跑回房,却看见他的房里亮着灯火,陆熙来在窗边探了探,便听得颜|的声音响起在不远处。 “去哪了。” 顺着声音看过去,颜|正坐在他房里的书桌旁,拿着一卷书细细看着。 陆熙来胆一寒,完全不知该如何解释,颜|的视线却仍落在手里的书卷,头也不抬道,“进来。” 战战兢兢却更不敢不从,陆熙来只好带着讨好的笑凑了过去:“嘿嘿嘿,颜|。” 他已做好使出浑身解数讨好那张扑克脸的打算,但出乎意料的,抬起头来的颜|,脸上的表情居然扯出一抹无奈的笑。 “你啊。” 陆熙来正在对着这一笑发痴,便感到手肘让颜|一拉,整个人便被他带进了怀里。 耳边颜|的声音分不清是真温柔还是伪发狠:“又叫谁喂成这副滚圆的模样?” “颜……颜|……”感到颜|的手伸进了衣裳抚着肚子,陆熙来又发痒又窘迫,通红着脸却还是无赖的高声道,“呐,我的好徒弟要孝敬我,我没道理不去的嘛……而且我也……啊。”他的音调徒然拔高,是颜|的手不安分的滑到了胸膛。 “是他啊。”脑子里一闪而过的不过是一个木木讷讷话也说不好一句的少年,颜|没有细想,便再次将注意转移到了怀里的人,揉着他的肚子,“……又变成这副样子了。” “……”陆熙来也伸手摸了摸自己肚子,窘迫不已却仍不甘道,“我不管了……我要是有天胖成了猪,你不想看见,就直接把我踢到集市上卖了吧。” 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转过陆熙来的脸亲亲吻了一记:“……胖成猪我也舍不得卖。” 陆熙来脸颊发烫,正要回吻颜|,却见他的脸色略微阴沉了一些。 “我只是气……”颜|略扬起头,收敛了笑意那张脸更是无半分柔和之感,那双琉璃般的眸子带着不满扫向了陆熙来:“你啊……是不是谁喂都可以?你是属兔子的?” “……” 见陆熙来不答话,颜|心下一算,顿时笑翻了,抱着陆熙来笑得前仰后翻:“你真是属兔子的?” “我是属龙的!!”陆熙来这才梗着脖子反驳道,“虽……虽然是兔年和龙年的交界,但我爹说我是除夕三更过后才生下来的!” “那和兔子还差得了多少?” “那也是龙!”他虽然是个断袖,但要说是吃软饭的兔儿爷,就算是事实,也太……直接太伤人自尊了! “好好好……不过”颜|笑着将他的身子也转了过来,双手搂住了他的腰贴在身上,轻轻咬着他的耳垂,“你能在万人面前做龙,却只能做我一个人的兔子……知道吗?” “……”耳际一阵发酥,一股电流闪过脊梁直冲大脑,陆熙来只能含糊其辞的嗯嗯过去了。 两人将脸凑近着吻了一记,缠绵间已顾不上书案上的书被带到了地上,颜|便搂着他的身子朝床铺推去。 陆熙来的后背刚贴上柔软的床铺颜|还没来得及压上来,两人便同时听见了突如其来的敲门声。 现在宰相府一堆人,行动便没有以往那么自由了。 两人几乎同时一僵,幸而外头的声音是有福的。 “林管事,刘公公在外头,说是要传您面圣。” 面圣?老皇帝病好了?陆熙来来不及多想,急忙便答:“哦哦……我这就过去。” 颜|正被吊起胃口却半路杀进了程咬金,不由板起了脸来:“面圣?” “快起来。”陆熙来压着声音推开了颜|,也顾不得后者扶着头颓唐的坐在床沿,便急急忙忙从床上爬起来抖了抖衣裳,匆匆的推门出去跟着有福走了。 第五十七章 陆熙来印象中,刘公公以往凡事是不会亲往的,因此当见到了他的表情,他心中隐约有着不好的预感。坐着马车赶到了皇宫门口两人以步代行匆匆的到了寝殿门口,两人刚迈进寝殿,刘公公便“啊”了一声,飞快的走到了书案前的老皇帝身侧。 “万岁,你怎么起来了!”刘公公要搀着他回床,只是气力太小,老皇帝依然纹丝不动,坐在书案前,刘公公只好扯着嗓子唤人来,“得昌,德荣。” 此时老皇帝才闷闷的开口:“唉,都被我遣出去了。” 刘公公更是急得焦头烂额,忙回头对陆熙来道:“林大人,帮奴才把皇上搀回去。” 陆熙来正要过去,便感到老皇帝猛一抬头,露出了抹笑来:“小林?” “皇上……”被他一看陆熙来心里便是一惊,他仍记得上一次来寝殿是被老皇帝一句“出去”给撵走的,老皇帝明明还在为了免死金牌的事记恨着他…… 但老皇帝却笑得一如初识时的温煦,小心翼翼的冲他招着手:“快过来,朕正等你呐。” 陆熙来正朝老皇帝迈开了一步,却忽然心中有些发凉,硬生生的停了下来。他多少是有些怕这个皇帝的。 老皇帝见他停下,笑得更深了,浑沌的眼中也闪起了亮光,陆熙来看着他的笑颜,回想起过往的点点滴滴,便再也忍不住冲动,飞奔过去搂住了他:“呜,皇上。” “哎哟呵呵……小林。”老皇帝被他冲击的前后摇晃,抚着陆熙来那颗脑袋慈爱的笑弯了眼。看到这一景象,不知道的人一定就当两人是父子了。 “……”摇晃了一会,老皇帝的笑才收敛了一些,捏了捏他的鼻子,“朕叫你出去之后就一次也没有来过,小林,你真狠的下心啊……” 回想那几天,不过在跟颜|过吵架打闹罢了,陆熙来窘迫的低了头:“皇上……臣知错了。” 皇帝的气色分明好多了,刘公公脸上却依然愁容满面:“万岁,您要保重身子啊。” “有什么好保重的,我这不是能起来了嘛……”老皇帝说着抬起了陆熙来的头,“来,小林,再陪朕玩玩连珠。” “……”想不到老皇帝的态度一百八十度的转变,陆熙来激动的说不出口什么话,只能一味的点头。 老皇帝笑得别有意味,道:“不过朕今夜不要玩五子,朕要玩四子。” “四子?”陆熙来再怎么想,这个游戏也是不成立的。 老皇帝曾不要敲七改为敲三,那只不过是增加趣味,而五子连珠却不同,之所以定在五子,那是算准了,五子时黑白双方才能相克,多一子,无人能胜,少一子,则执黑者必胜。他困惑的看着老皇帝,但老皇帝却像糊涂了一样,不以为然,定要刘公公去取来了黑白子。 随着刘公公摇着头迈出了大殿,老皇帝便定定的看着陆熙来,目不转睛。陆熙来被他看的浑身发毛,抬起了眉毛:“皇上?” 老皇帝摇摇头,又露出了笑:“小林,来。”说着,他身子往一旁挪了挪,陆熙来便坐到了他的身边。 取来了黑白子的刘公公又守在了一旁,老皇帝伸展了筋骨,便取了黑子。 不多说话,天元便落下黑子一枚,陆熙来苦着脸,取了白子,却果然如他意料,无论如何,怎样也无法挡住黑子四连。 没有任何意外,老皇帝飞快的结束了一局。 老皇帝咳嗽了几声,刘公公刚收拾完了黑白子,他便在天元再度落下黑子一枚。 陆熙来试图找出解法,但却根本无法可解。黑子四连,第二局,也飞快的结束了。 老皇帝虽贪玩,并不是一个好胜的人,以往玩什么玩意儿都不图胜,就是输得一败涂地,他也笑得出来。陆熙来不明白,老皇帝今日为何要玩这毫不公平,稳打稳胜的游戏。 第三局依然没有出现意外,黑子四子相连,老皇帝再度赢了。 陆熙来感到有些无聊了:“皇上……这四子连珠根本不能玩。” 老皇帝愣了愣,微笑道:“玩是可以玩的,只不过……四子连珠,有必胜法则……” 陆熙来头更疼了:“皇上,这根本不算必胜法则。”根本是谁先下谁就赢。 老皇帝笑了笑,将手里的黑子棋盒递了过来:“换小林执黑。” 陆熙来无奈的接过了黑子,依旧一子落在天元,不出几步,胜负便分了。毫无意外,这一次是陆熙来赢了。 老皇帝服输,满意的点了点头:“再来。” 陆熙来却玩不下去这奇怪的游戏了:“皇上……连珠棋若不是五子黑白双方就没法相克。” 老皇帝叹气一声,道:“是啊……有必胜法则。” “……”所谓的必胜法则不过就是执黑者赢?陆熙来不明白老皇帝是糊涂了还是怎么了。 老皇帝又叹了气,表情忧愁道:“但朕只有四子,又有什么办法呢。” 陆熙来这次真的一个头两个大了,他完全不明白老皇帝在说些什么,明明两人的棋盒中都是满满的黑白棋子。幸而老皇帝终于是放下了棋盒,顺带牵过了他的手:“算啦,陪朕谈谈天吧……” 与老皇帝已有多日未见,陆熙来也有许多的话想与他讲,但才谈了没一会,老皇帝便开始咳嗽起来。刘公公见状又在一旁劝,老皇帝这一次却没有争议,在刘公公和陆熙来两人的搀扶下坐回到了床上。随着床微微下陷,蜷在上头睡得正香的雁南转醒,眯起眼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 陆熙来看着老皇帝在床上躺了下来,站在旁边寸步不移,小别重逢,他今夜是不想离开老皇帝一步了。 但老皇帝看了看他,似乎明白他的用意,却吃力的笑道:“小林,你回去吧。” “……”陆熙来一怔,低头盯着自己的脚,顿时有些尴尬。 老皇帝却还是那副笑:“今夜不行,朕会吓到你的。” 什么意思?陆熙来隐隐约约有种不好的预感,正要开口问,老皇帝又抢了先,“雁南陪了我数日了,也一并带走吧。” 发愣间,刘公公已抱起了雁南递到了他面前。陆熙来接过,搂着胖了一大圈比他更发福的雁南,又看了一眼龙床上的老皇帝,他却已经气息平稳的闭上了眼。 陆熙来有些失落的垂下眼睑,只好带着雁南安静的出了大殿。 离开宰相府时已是入夜,回来时更是月明星稀,怀里的雁南不肯安分,一个劲的挠着陆熙来的衣袖,陆熙来一路跟它苦战,终于回了宰相府。一进大院,雁南便蹭的窜了下去,那利爪便在陆熙来袖口划了一道,疼得他跳脚大骂畜生,雁南却已跑的没了影儿。 这老皇帝到底是把它宠成了什么鬼模样!陆熙来愤愤不平的回了房间,颜|已不在那里了,夜已深了,他简单洗漱过后便也上床睡了。 一夜无梦,第二日却是在嘈杂声中起来,女子的尖叫声,痛哭声充斥着陆熙来并不清明的脑子,顿时叫他一个激灵猛睁开了眼。 困惑的下了床,陆熙来披了件衣裳就跑向了正院。 几乎全宰相府的下人都在正院,站在外圈的有福吓得浑身发抖,见到陆熙来便掉了眼泪下来:“林……林管事……” “……”耳中尽是侍女们恐惧的哭声,陆熙来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立刻拨开人群挤了进去。 但一冲进了人群,见到了那一幕,他便禁不住的后退了一步。 陈……坷……? 陆熙来难以置信的看着躺在地上的那具尸体,其中一个人他再熟悉不过,就是陈护院。胸口一滩的鲜血,触目惊心的染红了他麻色的衣裳。正院炎热的夏日里,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胃中一阵翻腾,陆熙来止住了后退的冲动,猛扑了过去探了探陈坷的鼻息,得到的却是叫人绝望的结果。他顿时双腿发软,瘫跪在了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猛地回过神来,急急忙忙从地上爬了起来,环顾了四周:“老爷在哪?” 若是往常这个时辰,颜|一定已上完了早朝回了府,但陆熙来扫视了人群一周,却见不到那人的身影。 他慌了,猛抓了一个侍女就不停问:“老爷在哪?!”侍女也吓的哭了,说不出话只是一味的摇头,陆熙来推开了她便问另一人,不停的反复问:“老爷在哪?颜|他在哪?!”但却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颜|去了哪。 这时,忽然听见一个细细的声音梗咽道:“林管事,你看陈护院他袖口里……” 陆熙来猛回头,果然见到陈坷袖中有一片白,他急忙冲过去取了出来,却是一封信。 “三皇子亲启。” 外面的五个端正大字,轻而易举的勾起了陆熙来的回忆,那一次书房里颜|也是在写这几个字,同样的笔迹,同样的笔力……陆熙来再也忍不住恐惧,眼泪夺眶而出。 通红着眼眶,陆熙来发颤的手慌忙的拆开了信,颜|沉重的字迹便展在的面前。 [三皇子尊前,恭请崇安。小暑以来,圣体欠安,每况愈下,恳请三皇子速回京观望,切莫恋战。] 是赵亦胤!!看完颜|的信一切再明白不过了,陆熙来痛苦的拧起眉头来。 他犹记得上一次赵亦胤逼宫,颜|遣去给三皇子送信的人也是被抓了回来,尸体挂在刑部外头。赵亦胤就是要叫一丝消息都透不过去。 身为一个管事要做的是什么?陆熙来从任职以来就没干过什么,照样到处疯,此刻环顾宰相府这一圈男女老少,陆熙来忽然觉得石头压着胸口一般,喘不过气来。 陆熙来知道自己要镇定,他是宰相府管事,若是他乱了阵脚,就没人有辙了:“何大人在哪……?” 有福似乎也稍微缓过了劲来,吞了口唾沫答:“老爷前些天就将何大人一家搬到了别的地方。” 陈坷也是前些天就不见踪影,怕是颜|当时就已叫他去送了信。陆熙来忍下了心慌,颜|既然这样早就做了准备,一定……是有办法的。 “有福,快,带大伙去账房提钱,咱们也避一避。” “……”有福看了看陆熙来,也镇定了许多,应了声“唉”便领着宰相府那一群下人去了账房。 随着人群褪去,正院空荡荡了下来,陆熙来才取出一方帕子,盖在了陈坷的脸上,跪在他跟前磕了三个响头。随后,他便匆匆的系好了腰带出了宰相府。 他不知此时进宫是不是自投罗网,但除了进宫找皇帝,他也没有别的去处了。 第五十八章 去见皇上,去见皇上。 陆熙来满脑子只有这一个念头,脚步匆匆的走在依旧生气勃勃的市集间。市集嘈杂,陆熙来还未察觉,但拐进了一条胡同,走着走着,便越来越觉得后头有人悄悄跟着。 皱了眉,停下脚步,陆熙来正微微偏过头想看个究竟,便感到视线一黑,整个人竟被罩在了一个麻袋里。 “谁啊啊!!谁啊啊!!妈的。” 陆熙来一震,急忙往下蹲不停挣扎想逃出那天罗地网,嘴里也骂骂咧咧不停,来人不止一个,身手麻利,几下便将陆熙来从头到脚都装进了麻袋里。 陆熙来心道不好,难不成赵亦胤这样快就找到他寻仇来了,顿时吓得急忙扯着嗓子大喊:“放开我啊!!救命啊!!!救命啊!!!” 就在此时,乱哄哄的四周一串节奏有些熟悉的脚步声让他静了下来。那跫音越走越近,缓慢不似救急。既然不是救急的,那就是策划的人了……陆熙来慌张之下却分辨不出那人是谁,心中恐惧愈发强烈,正扭着身子要扯着嗓子喊,便感到几下哑穴与昏睡穴一齐被点。 意识抽离前膝盖先发软,陆熙来差些跌跪在地,却忽然感到隔着麻袋的质感,一只有力的手托着他的脖子。 “我回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轻声道。 陆熙来在闭上眼前只有一个念头。 真是吓死人了,原来是赵敬仁啊。 ……等等。 咦?……诶诶诶诶?诶?诶诶诶?! 陆熙来睁开眼猛地坐了起来,大口喘气。他真不明白为何到了这种地步,他见到赵敬仁还是会第一时间感到心安,今时不同往日,他该觉得危险才是了吧。 “醒了?” 淡淡两个字,却让过了半晌才刚回过神的陆熙来又吓散了三魂六魄。 陆熙来顺着声音的方向猛的回头,便看见赵敬仁端坐在书案前,书案上摊着几封书信,古砚宣纸,赵敬仁正在埋头写着什么,头也不抬道:“桌上有饭菜。” 这一提醒才让陆熙来发觉饥饿,他爬下床狐疑的看了赵敬仁一眼。赵敬仁竟用这种方式将他捆来,绝不是为了请他吃顿饭。 此时此刻,他也没有心情吃饭。 虽然低着头写信,赵敬仁却似乎能接收到他的视线一样,理所当然的答道:“放心,没下□。” 陆熙来脸一黑,还是不肯坐到桌面去。 赵敬仁笑笑,不言不语的写完信上的最后一字,放下笔拿起来笔迹微湿的信吹口气,摺叠又用蜡油封口。做完这些,他才站起身来,从书案那头走了过来在,拉了不情愿的陆熙来到桌边。只是屁股刚贴到凳子,赵敬仁便感到陆熙来踹了他腿一脚:“什么事!” 不若上次见面的冷淡,赵敬仁好脾气的抿抿嘴,终于回答:“你明明懂,何苦问我。” 他能懂什么?他只知道赵亦胤都在耍鬼花样了! 陆熙来的表情换了好几换,记起那个慈眉善目,有些贪玩的老皇帝,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担心之余,他不由凑了过去:“你是说……” “你若进了宫就是死路一条。在京武将本来就全是梁国舅的人,剩下一帮文臣能做些什么,倘若三皇子未能及时赶到,六皇子登基,不出几日,不要说宰相府,礼部,户部,工部,都必被血洗。”赵敬仁说着叹息一声,伸出手抚向陆熙来的脸,柔声道,“这几天躲在这里,没人能动你。” 在被触到的一瞬陆熙来回过了神,抬手一下挡开了赵敬仁的手,眼眶已经红了。 老皇帝会被逼宫?……宰相府会被血洗?……小九呢,小九又怎样?颜|现在何处?赵敬仁并不是要加害他,而是要保他,但他陆熙来又不是一块易碎的玉,他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他怎能安安心心被小心翼翼的护在精致的盒子里。想到宰相府正院躺着的陈坷,想到这一月来他最珍视的东西全都要失去了,陆熙来便坐不住,但他刚站起来便被赵敬仁按住了肩强压着坐下:“陆熙来!” “……” 毕竟力道不如人,陆熙来被他一吼有些心悸,微红的眼怯怯的看着赵敬仁。 赵敬仁见他这般,不忍的皱起眉来:“我早告诉你不要沾染朝廷!” “我沾染朝廷?”陆熙来一听,顾不得还噙着泪便忍不住大笑,“……是哪位太子爷弄我进宫要弄死我!” “……”仍记得陆熙来刚进宫那天差些被赵亦胤要了命,赵敬仁不说话了。 “没有颜|,皇上,还有你来保我,我陆熙来一千层皮都叫那混蛋太子扒了!!” “陆熙来……!”赵敬仁皱着眉唤他的名字试图阻止他的激动。 “赵敬仁!”陆熙来眼眶溢出泪水,不依不饶的接着吼,“我也有我想保的人!” 见他落泪,赵敬仁心乱如麻终于无法忍耐,一把拉过陆熙来吻了下去,结束一个并不柔和的吻之后他卡着陆熙来脖子的手不自觉的收紧:“你为什么总听不进我的话。” “唔……”窒息感让陆熙来皱起眉来,喘不上气的他渐渐涨红了脸,双手胡乱的抓着赵敬仁施力的手。 “……”过了半天,赵敬仁才从怒火中回神,察觉了自己无意间举动的伤害,手便松了开。 “……咳……”好不容易得到解放,陆熙来的胸口不停起伏大口的喘气,却发觉身子一轻让赵敬仁凌空抱起,一阵让人头晕目眩的旋转之后,他的身子便被“咚”的一声闷响扔在了床上。 还来不及感到后背钝痛,双腕便受制,赵敬仁哗啦撕下一片床帏,几下把他捆在了床角。 陆熙来难以置信的看着赵敬仁,两人即便怎样争吵不愉快,也从来一副损友样子互骂祖宗就算。 他不敢相信赵敬仁竟对自己做这种事――或许事到如今,只有自己还在一厢情愿的当他故人,而赵敬仁早已不当他是故友了吧? 赵敬仁做完这一切,突然脱力了一般,微微喘息着伸出一手拂开他乱成一片的刘海:“熙来……” “……” 拨开刘海便是一双明亮的眸子,陆熙来眼中的震惊和不信任让他心如刀割,赵敬仁微微别过头:“我还是喜欢你笑着的模样。” 赵敬仁揉揉发痛的额头,发了一会呆,才替陆熙来脱了靴子,拿着方才写好的信走了出去。 赵敬仁前脚刚走,陆熙来便挣扎着推倒了枕头仰起头来审视状况,他的双腕被紧紧拴在床的一角,他微微转动双腕,终于看清那是一个死结,陆熙来想了半天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好用一弓腰,抬起两只脚笨拙的解起来。 可惜没有练过脚趾,陆熙来的脸都已呲牙咧嘴,脚趾头还是软软绵绵完全施不上力。这么解了一会,忽然听见外头有脚步声,陆熙来急忙把腿放了下来转过身躺好。 随着一声开门声,竟是几个侍推了门走进来。 侍们一进屋便熟练的收拾着桌上并未多动的碗筷,有几个姑娘还不时红着脸抬头看一眼这个被捆在床上衣衫凌乱的公子,眼神暧昧。 靠。这种鬼状态竟落入子的眼里,陆熙来满脸黑线,真想骂赵敬仁他爹。 但大丈夫能屈能伸,万事都是可以忍的,陆熙来如此安慰着自己,便咬咬牙,干脆朝她们求助:“姑娘,姑娘……” 谁料王府的侍们训练有素,不敢搭理他,只顾自收拾着碗筷。 眼看桌上越来越空,陆熙来越来越慌,终于使起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22 不见棺材不掉泪 作者:吞拿鱼王三明治 擅的招式。 只见他双眼用力眨了两下,就立刻泪如雨下,望着床帐顶端梗咽:“小生林雁东命苦呵――” 听见这话,大多侍虽不理睬,一个侍却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哭成这般,不由微微蹙眉。 见状,陆熙来知道此招略有成效,更是哭得涕泗横流,他本来就是书生打扮,垂下眉,文弱书生样一下便出来了:“妹妹们,小生本倾心于国舅府一个丫鬟薇薇。” 此话一出,满桌的侍们都觉得比起说书那些穷书生贵小姐的破事儿有新意多了,抬头倾听起来。 陆熙来心想一篇文的文案和开篇果然非常重要,又呜呜哭着接着说道:“小生永远忘不了第一眼见她,那时她为小生沏茶,她低头垂眸,微微一笑很倾城。从那一刻起,弱水三千,独取一瓢,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少们听到这里,已不自觉的入了神,眉毛都抬高了几分。 “无奈薇薇已卖身国舅府,但小生家境贫寒,唯有答应她,考取功名,替她赎身!……”起承转合,也到了转的地方了,陆熙来顿时痛哭出声,嚎啕嘶吼道:“谁料小生啊!小生命苦啊!小生不知怎的得罪了王爷,一个七尺男儿,竟被好男色的王爷百般折辱于床帏间。”陆熙来一边痛哭,一边挣扎着被缚的双腕,他身上本就带着国舅府那晚留下的淡淡鞭痕,两只赤/裸的足又蹭乱床单,这假戏做的别提有多真。 “啊……”侍们听到此,都不由面露痛惜,怜悯的看着陆熙来。 “妹妹们……王爷就要回来了,你们不要管小生!……你们若放走了小生,王爷定不会放过你们的!虽说你们也与薇薇一样为奴为婢,虽说成全一段姻缘,阎王殿那要去掉半生的孽什么的……”适时的停在了此处,陆熙来哽咽了一会,才道,“你们也不用管我!!你们就让小生被王爷百般玩弄,让薇薇在国舅府,如此佳人,等到老!等到死吧!!” 说到这里,侍们皆是动容不已,一个侍已心疼的迈开了步子,靠了过来。陆熙来正在欣喜,却见一个略微年长些的侍拦住了她劝了一句:“鸢儿,你不要命了。” “……”被唤作鸢儿的少脸上飘过一丝恐惧,终于还是退了回去。 眼看那几个少都心照不宣的低头重新开始收拾碗筷,陆熙来大呼不妙,急忙又落泪大哭:“妹妹们,小生此生是逃不过此劫了!唯有用薇薇的信物聊以慰藉――” 此言一出,少 们的视线便落在了他的腰间,那块颜|赠的勾形墨玉上。 “若能把薇薇临别时赠的墨玉递予小生,小生感激不尽。” “……” 少们犹豫的对视了一眼,终于有一个侍不忍心,在他腰间解下了那枚墨玉,送到了他被捆起的手中。 陆熙来含泪感激的露出一笑:“多谢姑娘……这样,小生便是噩梦中被人凌/辱/强/暴……醒来也有薇薇的信物抚慰小生。” 姑娘红着脸道:“公子定能与薇薇姐结成姻缘。”说完,便随着收拾完毕的侍们一起走了。 随着门关起,陆熙来立刻换了副表情,重新仰起头正对手腕,念了句“颜|莫怪”便用两个脚趾夹起玉坠,用勾形的尖角解起了绳结。 作者有话要说:我只是想说小陆你到底要污蔑王爷几次。【…… 第五十九章 宁阳王府的回廊九曲十八弯,陆熙来走来走去都是一样的风景,真是一个头两个大。赵敬仁封地的王府他住了好几年再熟悉不过,但京城的他便不怎么熟悉了。 也不知摸索了多久,陆熙来才终于攀着个假山爬出了王府的围墙。到了外头,陆熙来拔腿就往宰相府跑。现在的情势到底如何,他虽然完全不知,但赵敬仁说进宫只有死路一条,还不惜用那种方式截下自己,应当宫中是凶险的。在这一点上,他还是能信赵敬仁一次的。 但他料不到宰相府此时已围了一圈的官兵。远远看着那群人的凶恶神情,陆熙来便也能猜到是赵亦胤的人。 猛一转身便躲在了巷子里,怯步踟蹰了一会,陆熙来脑子里忽然灵光一现,立刻朝京郊狂奔而去。 闪过他脑子的是三个字。 钟无涯。 不论形势如何,有景阳宫相助的话,一定没问题的!陆熙来已顾不得担心身份败露,雇了辆马车,便匆匆往京郊赶去。城门口有盘查,好在不是找他,虽然顺利的出了城,麻烦却并未断――他并不知道景阳宫的位置。沿路对耕种的老农打听,日落时分,他才终于摸索到了景阳宫。 景阳宫的弟子哪里肯叫陆熙来进去,陆熙来急得只能往里面冲,无奈又不会武,被推搡了几下就被门槛绊了一跤,跌了一屁股。 景阳宫守门的两个弟子见他不会武,敌意也少了一些,拉了陆熙来后领便往外拖:“哪里来的贼人,景阳宫你也敢闯!” “我真是皇上派来的,真的!”陆熙来真是百口莫辩,无奈腰间那些老皇帝赐的东西已经全不在了,他连个凭证也没有。 “皇帝老儿还真把景阳宫当他的锦衣卫了?……滚!” 武林中人向来是瞧不起朝廷的,陆熙来有些无奈,但他今日要是见不到钟无涯,那老皇帝,颜|,宰相府的人可全都没救了。一鼓作气,陆熙来拉住那门槛就不撒手了。 “我要见钟大侠!我不走!!见不到钟大侠打死我也不走!!”逼我撒泼?陆熙来心道。 这是怎样一个大嗓门啊,景阳宫那两个弟子气的跺脚,真想叫明年的今日是这无赖的祭日,但江湖人士最忌恃强凌弱,可以这么说,来一个会武的恶霸不怕,来一个无能的无赖才叫人束手无策。 正在争执不下,陆熙来忽然听见了一声熟悉的呼声。 “林大人?” 王诚!?陆熙来喜出望外,急忙循声望去,先闯入眼帘的却是王诚身前的黑袍男人。他明明是寻着钟无涯来的,但真见到了,钟无涯那张脸却吓得他话也说不出来了。 见到宫主,那两个弟子也再不敢造次,立刻松开了陆熙来停止了拉拉扯扯,中规中矩的行了礼:“宫主。” 钟无涯的视线落在陆熙来身上,只点了点头,那两个弟子便转身回去守门了。陆熙来从心底开始发寒,止住了逃跑的冲动,硬着头皮几步上前,豁出去了一般,干脆就捧着脸大哭着跪了下来:“钟大侠,你救救皇上吧。” “皇上?” “赵亦胤他又杀回来了,虽然宫里小人没敢去,宰相府却已被围起来了。” 闻言,钟无涯原本面无表情的脸色微微一忿:“皇上身边安插的人并未来报。” “你傻啊!!赵亦胤吃过你一次亏还能吃第二次!” “……”虽然气氛凝重,但看着钟无涯被劈头盖脸一句骂过后冷若冰霜的脸上微微一抽,王诚差些没有笑出来。 陆熙来似乎也察觉了口不择言,急忙改口哭道:“连远在边关的三皇子他都瞒下了,宰相遣去给三皇子求救的信都让赵亦胤给拦下来了。现在皇上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啊……呜呜……” 陆熙来马上一面抹眼泪一面把自己知道的情形都一五一十告诉了钟无涯,钟无涯听完只略一思忖,似乎也觉得情况危急,立刻沉声道:“王诚,吩咐下去,进宫护驾。” “是。” 要说这钟无涯为人冷淡,却果真是个重义气的人,一声令下上千人直取京城。景阳宫倾巢而出,赵亦胤放在城门口那几百个看上去凶巴巴的官兵根本没顶上什么用,几下便被破城而入 鞍前马后的伺候着钟无涯,陆熙来领着一行人风尘仆仆的杀入宫中,他心急如焚,便先扯着钟无涯和几人先一步冲进皇帝寝宫正殿。 钟无涯的左右护法几下搁倒了站在正殿前的十几个护卫,而远远跑来的陆熙来一眼便看见了人群中孑然而立的颜|。 依旧是那一身黑袍官服,颜|与四位大臣立在满堂跪拜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惹人注目。 大殿前一个太监拿着诏书,而多日不见的赵亦胤就叉腰站在太监身前,指着颜|道:“好――颜相,就从你开始!来人啊!把他给我拖出去!” 真是唱戏的都没来得那么准时的!陆熙来急忙跑了进去,大喝一声:“慢着!!” 想不到会在此时听见这个声音,颜|猛回头看见府里那个笨蛋管事的身影,脸上的表情从惊讶转为担忧,一瞬间换了好几换,而赵亦胤骄傲的脸,在看到林雁东身后的钟无涯之后,更称得上一个徒然色变。 “林雁东!!” “赵亦胤你这畜生,我带钟大侠收你来了!!” “你!”几次三番被他戏弄就罢了还总是被他坏了好事,仇家见面分外眼红,赵亦胤的眼中仿佛能射出刀子来。 见赵亦胤的目光狠毒的恨不能杀了自己,陆熙来反而更得意了,全然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揍他,钟大侠,揍他。” 本以为胜券在握,但出乎意料的,不但钟无涯本人没有动静,他身侧的左右护法都没有什么反应。陆熙来有些错愕,回头去看,却第一次在钟无涯脸上见到如此深刻的表情。只见钟无涯紧皱着眉头,抿着嘴,目不转睛的盯着正殿前方。 陆熙来正要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先在人群嘈杂中忽然听到了远处的一声哭声。 “父皇……呜呜哇……父皇啊。” 陆熙来并没有听过这个声音……但这一声有些痴傻的哭声,却直击到了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难以置信的转头看了过去,陆熙来盯着龙床旁哭的前后摇晃的三十来岁的男人,摇了两下脑袋,却仍是眼眶徒然红了一圈,终于忍不住冲动,飞也似的奔了过去。 但那个躺在龙床上的老皇帝,已不会咳嗽,不会喝药,不会苦的皱眉;已不会扬眉,不会大笑,不会叫他小林了。 此时安详闭着眼的老皇帝,就像睡着一般,脸上隐约还残留着往日的灵动,叫陆熙来不敢相信。而低头跪在一旁的刘公公,以及那个痴愚大皇子的反应,却在对陆熙来陈述一个事实。 昨晚还是好好的啊!!一日内接连失去了两个身边的人,陆熙来只觉得胸闷难忍,眼前发黑,泪已满面,却连哭,都哭不出声来了。 伴君如伴虎,他是有些怕老皇帝的,老皇帝板起脸来的时候大有翻脸不认人的架势,陆熙来心里就怕着指不定哪一天他就动了老虎尾巴被拖出去屁股被打个稀巴烂。但老皇帝待他有多好,陆熙来是察觉得到的。 陆熙来自小就没娘亲,爹又不靠谱,只知道督促他习武。多年后的今日,他唯一能回忆起的,便是他那一口大嗓门,这一点,倒是和老皇帝很像。 所谓的爹,便是老皇帝这样的人才是吧。陆熙来已在心里这样想了不下百回,却从未有机会能告诉老皇帝,他不敢造次。想到昨夜他笑吟吟说的那句今夜不行,朕怕吓到小林。陆熙来更是泪如泉涌,无语凝噎。 “……”赵亦胤瞥了一眼陆熙来,便回过头看向钟无涯,提防着他的动静。 但钟无涯原地站了一会,却只是向着老皇帝的方向一揖:“当日许宁阳王一句天灾病痛不可挡,唯有人祸中能保万岁周全。钟某告辞了。” 出乎意料听见这话,赵亦胤顿时一喜。 是了,钟无涯许下老宁阳王的是护着老皇帝周全,如今老皇帝病死,他已还清了恩情,身为一个武林中人,自然不便参与朝廷的争端。 果然,只见钟无涯略一立定,等身后的左后护法也各行了揖礼,就领着带来的几人转身走了。 外头一声令下,涌入宫中让侍卫无法抵挡的人潮没有一会,便退了干净。真是吓死个人,原来所谓的形势逆转不过是一场闹剧,跪在地上臣服了赵亦胤的臣子们顿时松了口气。 不易察觉的将视线移到了默不作声跪在老皇帝床边的陆熙来,颜|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若是往日的他,拉住了钟无涯耍一套他的嘴皮子,钟无涯那种行走江湖的人脸皮自然薄,八成就能让他说得不得不留下,但此时的陆熙来,却完全没了往日的灵动。 相隔数丈,虽然只能见到那书生一个背影,颜|却已仿佛能触到他哭的湿润的眼眶。 叹一口气闭上眼,颜|第一次察觉原来自己有那么多无能为力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我更新的速度……是不是变慢了。。。 所以说沉迷网游它就真是。。唉【…… 最近虫也变多了。。谢谢花花。大家也帮我挑挑otl 第六十章 骚动之前,赵亦胤的恨意是大多在颜|身上,而骚动过后,此时此刻,赵亦胤的注意已从颜|全数的转到了陆熙来的身上。 冷笑一声,赵亦胤几步上前便拎起陆熙来的后领,就把那个跪在龙床前的书生推翻在地:“……便先从你这个泼皮书生开始!” 陆熙来侧身跌下了三级台阶,似乎痛的回了神,这才慌慌忙忙想要爬起来,却又叫赵亦胤一脚踩上了背,整个身子便再次贴在了地上。 “唔。”陆熙来闷哼一声,撑在地上的手微微握拳,可曾经有力的双手,如今却连撑起自己的身子都办不到。 与赵敬仁渐行渐远,靠山皇帝又归了天,他真正是大势已去穷途末路了。原来从江湖到朝廷,他也总归逃不过一死,早已将自己生死看淡的他,直到见到颜|推开赵亦胤护在自己跟前的时候,才忽然觉得百感交集。 也不知是悔恨还是庆幸,满足还是不甘。 也许命带驿马的他本就不该待在颜|的身边,在老天明示了下下签之后,还因为一句“只宜守己,不宜变迁”而死皮赖脸的留了下来。 满门抄斩唯他独生,二十又一官拜宰相的颜|命数是多好,如若不是有他这扫把星待在身边,怎会如此多磨多难。但他却还在暗暗庆幸此生能遇见颜|,陆熙来自问不算是个专一的人,但不论是赵敬仁还是颜|,他每次陷下去给出的都是完完整整的一片真心。他一直庆幸着此生能与颜|相识相知,但如今,却又不甘这好日子突然之间,便到了尽头。 他僵直的身体连搂住颜|的力气都失去了,眼睁睁看着赵亦胤使了个眼色,颜|便被人拖了开。 颜|手无寸铁,俗话说二拳难敌四手,况且当年他还撇下了那个孩子,从未好好教过他功夫呢。 胡思乱想间,赵亦胤到了他跟前揪起了他衣领就是一巴掌,陆熙来脑子嗡嗡直响,却忽然放开了一般,眼神一烁。 他此生怕天怕地,从未坦坦荡荡直面人世,现在命也已到了别人手里攥着,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赵亦胤,你以往就居心叵测,如今居然假传诏书,以蔽群臣。” 不言而已,一句出来,就是语惊四座。 似乎是没有料到这个胆小如鼠的书生到了这种境地还能如此顶撞自己,赵亦胤一怔之后,不怒反笑:“很好,还是这么一张颠倒是非的利嘴,林雁东,你以往就是地狱无门偏上来,我忍你很久了!” 被赵亦胤揪着衣领拖到了大殿中央,看着周遭全是赵亦胤的守备,陆熙来终于明白口头之快也不是那么好逞的。 下颌被抓住被迫使着抬头,陆熙来正对上面前赵亦胤阴冷一笑:“在甘肃听闻母后扒掉了你一片指甲,虽被贬甘肃犹喜不自胜,林雁东,你可真是个宝物啊。” “……” “若留着你,每日剜个眼,剔个骨,我怕是要乐得长命百岁呵……” 看着赵亦胤的阴狠表情,陆熙来真不明白自己是不是该啐口唾沫上去,这个角度真是刚刚好。 明眸皓齿一张脸,还与小九有几分相似,但这张好皮囊下究竟是怎样一颗蛇蝎般的心啊,为人刻薄,处事阴狠。就是退了一万步说,哪个儿子会在亲爹死了之后立马生龙活虎的报私仇,连被冷落多年的小九都跪在皇帝身边失了魂,连天生痴愚的大皇子都在嚎啕大哭…… 想了半天,见那赵亦胤还不识相的瞪着自己,不肯放下自己的下巴,陆熙来终于忍无可忍的酝酿起唾沫来,但一口唾沫还未来得及啐出去,便被赵亦胤一巴掌打得偏过了头去。 赵亦胤几步退了回去,威风凛凛的一转身:“把他剩下九个指甲拔了先!” 这畜生!死也不带让人死透!!陆熙来瞪着赵亦胤,一身的毛都快炸开了。 颜|听到此处,终于还是心痛难忍,但开了开口却发不出一个音,不知从何说起。他本就觉得求赵亦胤也是无用,但陆熙来被赵亦胤折腾,叫他如何看得下去! 失了神的九皇子似乎终于回了意识,飞也似的奔出了内殿护住了自家的先生,两条形状姣好的眉拧在一起,那双漆黑眸子闪着明亮,开口有些沙哑,带着哭腔语无伦次道:“六哥……先生他……求你……让先生走罢……” 除了那赵亦胤,这一声六哥听在谁耳中不会心软,陆熙来只觉得心酸得都要融了,曾几何时小九那副欲言又止只道出一句“珍重”的情景又回到眼前。 生在皇室又不受器重的小九,虽看起来讷讷的,却怕是早料到了会有兄弟阋墙的今日。所以他满眼都是寂寞却也不开口挽留,所以见陆熙来回来他脸上明明是欣喜,却掺了一丝担忧。 看着掉着眼泪的小九,陆熙来恨自己为何会如此无能,竟连这样瘦小的一个少年都保护不了。也许这一生,他从来也没护住过什么…… 记得老皇帝曾说,同年同月同日死的人,下辈子是能再遇上的。若有下辈子遇上颜|和小九,他就不再是这个畏首畏尾连真面目也不敢承认的无能家伙了,这样想着,陆熙来心中便有了慰藉。 看着赵亦胤的侍卫拿着夹子靠近,陆熙来手握成拳,额前尽是虚汗。在国舅府他只拔了一个指甲便疼的差点没晕过去,那苦痛他是记得的,不但当时痛的宛如置身炼狱,事后更是沾水就疼,直到现在,那裹着纱布的手指仍是隐隐作痛。要他重复九次这种痛楚,他宁肯早些了断自己性命,给自己一个痛快。 牙关轻启,陆熙来闭上眼正要施力,突然间听得身后一声闷响。 猛回过头,身后就那么跌着两个侍卫,陆熙来脑袋一歪,那装束看着却是赵亦胤的人没错。正低头看着跌在自己身后的那两人,忽然听见一串跫音在跟前停了下来,他抬眼视线顺着那一双金缕皮革的靴子蔓延向上,直到脑袋仰得高高的,才看见那高大男子陌生的脸。 男人的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显得格外的冷俊,眉飞入鬓,鼻梁英挺,那双明眸和一身的劲装更是扬着一股贵胥之气,方圆十里皆是一股来自他身上的威压感。男人并不是单枪匹马来的,身后跟了多位副将和一大班士兵,这气势简直是要将皇帝的寝殿踏平一般。 陆熙来抬着头看了他半晌,虽然未曾谋面,却已在第一瞬间就料到了他的身份。 “六弟,站在殿上成何体统。”男人开了口,声音也是浑厚,本还是心平气和,一喝之下却慑的人肝胆欲裂,“下来!” 赵亦胤在见到男人迈进大殿的瞬间就已变了脸,此时那张骄傲的脸更是垮了下来,不只赵亦胤,群臣也是一脸震惊的看着男人,许久说不出话,连颜|的眼中都不易察觉的飘过一丝讶异。 整个大殿也唯有陆熙来一人不知道,三皇子与老皇帝不合,多年远征在外不曾回京进殿,父子二人已有数载不曾谋面。 也不知大殿中静了多久,陆熙来怔怔间,只听得身边的小九低低唤了声:“三哥。” 三皇子的视线扫向白衣的少年,似乎在记忆里搜寻了片刻,才终于展开一笑:“亦书。”这一笑之下宛如冰释,这旷日持久的寂静才算被打破了。 取而代之的是殿内的一片沸腾。 “……”面前的男人叫人感觉如此踏实,陆熙来心里隐隐觉得,他们都得救了。再回头看了看颜|的脸上,显然颜|也是与他的想法一样。 但颜|庆幸之余,眼中却有团疑云久久不散,陈坷的死他已从赵亦胤口中得知,信应当是被截下了。即便是那封信送了出去,从边关到京城,算算时日三皇子也该是明日才会到。 是谁,比自己还早一天就成功的突破了赵亦胤的严密把关将消息送了出去。 此时陆熙来已恬不知耻的粘了上去,很熟一般站在三皇子身边冲赵亦胤挥舞着拳头:“三皇子,你揍他,揍他。” 三皇子不易察觉的扫了身边的陆熙来一眼,环顾了一下四周,看着群臣跪了一地,似乎才察觉不对劲:“这是在做什么呢。” 真是个做皇帝的料,陆熙来一听便觉得这口吻就是威仪棣棣,完全一个皇帝在问群臣的范儿。 见没人答这未来的皇帝,陆熙来只好替人答道:“……三皇子,皇上驾崩了。” 闻言,三皇子拧起眉来,两道犀利的视线终于再度移到了陆熙来的身上,陆熙来几乎要以为自己的脑袋被捅了两个窟窿。 多年未曾进殿请安,路却是熟悉的,三皇子大步迈入内殿,却自迈入门槛后,一步步慢了下来,最后,他驻足在了龙床旁,看着床上闭目永眠的老皇帝,微微垂下了眼睑。 大皇子仍是在旁哭号不停,而跪在龙床旁一直眼观鼻鼻观心沉默不语的刘公公见到三皇子之后,却忽然如同见到了救星,站起了身来。 第六十一章 “三皇子,您可算回了。”刘公公站起身来,小步走到了三皇子的跟前便跪了下来,“刘昊元忍辱偷生,只因万岁留了一句话。” 三皇子年有二十七八,人也沉稳一些,收拾了悲痛的情绪,偏过头看向了跪在跟前年过半百的刘公公,一脸凝重道:“……刘公公请讲。” 不如方才的沉默,刘公公低头垂下眉毛答道:“万岁早已担忧有此一劫,因而命奴才将诏书缝于林大人家山猫的脖环里,让林大人带出了宫。” 在山猫的脖环?赵亦胤找遍了寝殿也没有找见,原本以为万无一失,却不想还有这一后招。此时此刻又哪里只有赵亦胤跳脚,陆熙来自己也是吃了一惊。 而三皇子听了这话,毫不含糊回头便是一声令下:“假传诏书,将赵亦胤拿下!” 这朝廷上的事真是云谲波诡,瞬息万变,顷刻间方才看似尘埃落定的局面便逆转了过来! 人潮涌入大殿,赵亦胤方才看似严密的守备面对三皇子的军队几乎是以卵击石,陆熙来看着都觉得畅快淋漓。 随着赵亦胤的侍卫军被打倒,颜|终于恢复了自由,陆熙来看见爱干净的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抖了抖被拧皱的袖子,才终于有了劫后余生的真实感,展开了笑颜。 颜|也在望着他,对视了片刻,他才转过身缓步走到了三皇子身边:“殿下,夜长梦多,应尽快遣人去取诏书。” 陆熙来听见了,急急忙忙过去指着自己毛遂自荐道:“雁南听我的,让我去取。” 颜|低头一笑,而三皇子打量了一下陆熙来,似乎知道了这便是那个山猫的主人“林大人”,沉声道:“梁将军,随林大人去宰相府取诏书。” 不过两三句话,陆熙来便打心底觉得这人比赵亦胤靠谱多了,立刻殷勤的领着一班人去给他取诏书去了。 好容易破了赵亦胤的守备进了宰相府,陆熙来便开始追着雁南满府跑,那畜生还浑然不知自己现今是多么贵重的身子,在花园里上蹿下跳,最后停在假山最上头悠然自得的晒太阳。他在皇宫又被宠坏了,如今一般的东西哪里看的上眼,陆熙来拿着块肉在下面是又吹胡子又瞪眼,只差没自己爬上假山去了。 过了不知多久,雁南似乎觉得戏弄人戏弄的累了,才啊呜一声跳了下来。陆熙来急忙上去把它按住,几人手忙脚乱的把那脖环儿摘了下来,陆熙来取来一看,果然里边有缝补的痕迹,但诏书却是不能私自打开看的,他只好匆匆忙忙的拿着脖环进宫了。 这一回进大殿,群臣已经不再跪着了,陆熙来一跑进去便看到了何玉湖也在那儿。这何玉湖老臣的名声在外,有事就不见踪影让颜|顶着,这大风大浪都过去了他才出来邀功,也难免让陆熙来小人之腹了一记。 何玉湖见到了陆熙来也是没什么好脸色,淡淡一个眼神便命人从陆熙来手里取过了脖环。 在众人的注目下刘公公持剪子剪开了脖环,取出了一条明黄色的绢布来。陆熙来只想知道上面写了什么,脖子都伸长了,但刘公公却没有展开,只是毕恭毕敬的将绢布双手呈给了三皇子。 身为皇子,三皇子却并不避嫌,接过了黄绢便展了开,他细细看着黄绢上的字,却陷入了沉默。 颜|注视着三皇子的表情,却既无喜也无忧看不出个端倪,何玉湖已按捺不住了,出声委婉的问道:“殿下,圣上交代了些什么。” “……”三皇子并不答何玉湖的话,只是将黄绢递到了颜|的手中,“颜相,这诏书该由您来念。” 莫说陆熙来这下心里没了底,颜|也是心中一凛。莫不是万岁传位给了赵亦胤?倘若如此,他们这一片人若要扶正三皇子赵亦盎就要背上谋反的罪名。 他沉下气凝重的环视了一圈大殿中翘首观望情况的群臣,止住手的发颤接过了黄绢,深吸口气展开了黄绢。 这群人绕来绕去的也太会卖关子了,陆熙来伸长了脖子正等着颜|念出的结果,却看见颜|扫了一眼黄绢便朝他狠狠的瞪了过来。 陆熙来一怔,虽然被颜|打骂了许多次,却都是他耍泼在先,这一次却是被他瞪的莫名其妙,顿时觉得满腹委屈。 见那书生委屈的模样像献殷勤却被主人踢了一脚的狗,任谁都会觉得好笑,三皇子也不例外,只是此情此景下他有些笑不出来,只好催促道:“颜相,念出来吧。” 颜|有些焦急:“三皇……” “颜相。”打断了颜|,三皇子闭了眼,表示自己心意已决。 何玉湖在旁听着两人的对话,愈来越狐疑,不由拧起眉来,正要开口阻止,便见三皇子又抬起一手无声的制止了他出声。 颜|见他已下决心,不由叹息了一声,只得闭了眼,念出了黄绢上的四个字:“传位……亦书。” 四字一出,满殿文武皆是一愣。何玉湖半晌没有会过意来,好久才回过神,慌忙上前从颜|的手中取了黄绢。 只见明黄的绢布上无多赘言,只方方正正写着四个大字――传位亦书。 “这不可能!”这突如其来的事怎能让何玉湖两眼发黑,他脚步有些乱的退了两步,比起赵亦胤继位他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前者至少是他最坏的打算,而后者,他连想也没有想过! 陆熙来更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只是见到何玉湖跌跌撞撞的后退颜|又去扶他才不满的撇了撇嘴,满不在乎的回头问身边的小九道:“他咋了?” 小九脸上的吃惊一点也不比何玉湖来的少,那双明亮的眸子怔怔的看着空无一物的前方,过了许久,小九才将失焦的视线移向了陆熙来。 “……小九?”陆熙来有些被小九的反应吓到了,但小九开口的下一句话,才叫陆熙来差些没有咬到舌头。 “先生……小九,名亦书。” 陆熙来这才明白颜|那一瞪并不是在瞪自己,而是瞪向他身侧的小九。 老皇帝还真是个一生从没往谱上靠过的人!陆熙来只觉得背后出了一身冷汗,这三皇子打赵亦胤跟打孙子似地,那捏小九岂不是就和捏死只蚂蚁一样! 张开手臂陆熙来下意识的护住了小九,警惕的看着三皇子那边的反应,当看见三皇子将视线移向这边,陆熙来的心几乎要跳出了嗓子眼。 并未犹豫多久三皇子便迈开了步子,直朝小九走了过来。 陆熙来的心越跳越快,若不是要护着小九往日他定是撒丫子就跑了,如今却只能一动不动的挡 恋耽美 分卷阅读23 不见棺材不掉泪 作者:吞拿鱼王三明治 两人之间,求助的看向颜|。 但他的视线才刚刚偏过去看颜|,便感到面前的高大身影矮了一截,他猛回头一看,三皇子竟是屈膝跪在了小九的跟前!陆熙来惊讶的嘴都合不拢了。 “三哥……”似是无法习惯兄长跪着自己,小九皱着眉,低喃了一声。 “赵亦盎愿拥立储君保大宋千秋万代。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如今形势多次大改,反反复复,群臣已摸不清动向,只知道现在跟着三皇子准没错。三皇子这一句才叫方才愣着的群臣一语惊醒,纷纷跟着跪了下来直呼万岁。 殿外三皇子的军队也如数的跪了下来高声呼万岁,那一瞬的声势浩荡,排山倒海,直叫陆熙来激动滂湃的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陆熙来还记得几月前的国舅府里,第一天见到小九的时候他便在想,是否有一天,这枚弃子能被推上九星,天元? 倘若将他推上九星天元,会发生什么事? 国不可一日无君,登基大典就定于三日后。此次风波,群臣是比较好做人的,赵亦胤假传诏书在先,他们只需一句不晓得不知者无罪,便可全身而退,啧啧称着三皇子明事理忠孝义各自还家去。三日后虽是不得势的九皇子赵亦书登基,但皇位还未坐上去什么都是未知数,这段时间继续做着墙头草观望便可。 赵亦胤连同他那一众由他三哥收了,三皇子发话是说三日后交予新君发落,并未急于痛下杀手,三番两次犯错却总能摊上仁慈的父皇和皇兄,可见那赵亦胤这世虽是个畜生,前世却大概是个有造化的人。 三皇子直言会在京城逗留三日,待新君登基再返边关。宫里乱成一团,颜|身为宰相自然又是收拾一切烂摊子的,交代完了各种事宜,他本还要去刑部看看,幸而三皇子劝阻了他,叫他回府歇息,他才得以拖着疲惫的身子领着陆熙来出了宫。 这次宫斗最大的输家,怕就是何玉湖一众。忙里忙外的跟太子党斗了数载,最后得到的却是个如此的结果。 陆熙来亦步亦趋的跟着颜|回府,小心翼翼的看着颜|,生怕他会迁怒于自己回头就给一拳。但当看着颜|有些疲倦的脸在黄昏下染上一层的金色,陆熙来便连怕什么也忘了,美得他的心都醉了。 撑着额头颜|似乎缓过了些劲来,回头看了看跟在后头的陆熙来,原本堆满疲惫没有一丝表情的脸上还是辛苦的扯出了一个笑来。 陆熙来受宠若惊,急急忙忙小鸟般依偎了过去:“颜|……” 对陆熙来来说,管他谁做皇帝都没有关系,身边的人能平安无事,他能安安生生待在宰相府,天天跟颜|打打架拌拌嘴,便再没有什么要奢求的了。老皇帝从自己这里的确是听了不少小九的好话,颜|这一次就是迁怒了他,他也是罪有应得,做好了全套讨好的手段,但颜|现在既然没迁怒他,最好。 共历了生死之后,纵是千错万错,颜|又哪里对这个人提得起气来,只得露出一丝苦笑。 “回府吧。” “嗯!?”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卷完了!=v=/~ 第二卷写的累死了呜呜呜我下一卷要接着写轻松的事。 第六十二章 第二日,颜|便请人将陈坷入殓。 陈坷没有亲人,原本在何玉湖府上做事,后来便跟着了颜|。陆熙来看着颜|紧抿着嘴,总觉得他闭口不提却暗自伤心,不免有些心疼。 陆熙来本来是要跟颜|上山下葬陈坷的,却被宫中的小九传唤了,他看了一眼颜|,颜|没有阻拦垂眸算是默许,他便安心的跟着小太监进宫了。 进殿的时候小九正站在中央,一个太监在旁执卷尺他为他量身,另一批人便在记录,看来是要定制龙袍。小九的表情有些无奈,直到见到陆熙来进来,才稍微有了精神。 “先生……” 陆熙来笑吟吟的跑了进来,站在一边,小九则很顺从的随太监的意思伸手伸腿,身形不动,待太监们量体完毕,才微微舒展了一下筋骨。 陆熙来见太监们走了,便凑了过去,笑道:“储君殿下。” “本想找先生说说话,却连先生你也揶揄我……”九皇子有些责怪的垂下了眼眸。 陆熙来一听,急忙作出一脸认真的摆手道:“怎说是揶揄呢……小九你再过两天便要登上皇位,我若叫你一声皇上算早,叫你声储君不是刚刚好嘛?” 陆熙来本只是想开开小九的玩笑,却见他脸上的无奈更深了几分,只好讪讪的闭了嘴。 九皇子似乎察觉了自己破坏了气氛,尽快的收拾了情绪伸手牵了陆熙来的手,带着他到了一旁:“先生坐。” 陆熙来顺从的坐了下去,九皇子自己也在茶几的另一边坐了下来,沉默了一会,他看了看窗外,才开口道:“小时候母妃总跟我说……绝不要做皇帝。” “做皇帝有什么不好……” 陆熙来不明白,无聊的后仰靠在了椅背翘起了腿来。 九皇子垂下眼睑,喃喃道:“小九也不知母妃的用意。” 原来小九不愿做皇帝只是因为听母亲的话罢了,自己也不明白其中道理?陆熙来一喜,趁机劝道:“你也看到了,做了皇帝,群臣跪在你跟前,天下尽掌在你的手中……翻手覆手间苍生得以恩及,从此成万世称颂一代明君。”陆熙来越说越激动,惆怅的望着天道,“啊……我都想要做做看了。” 看着自家先生明明是想要说动别人自己却先动了心,小九吃吃的笑了。 “先生,这话当着小九的面可以说,对着别人可不能乱讲。” “……”陆熙来一怔,反而坏笑道,“我有什么好怕……当着别人的面讲,最后还不是要送到小九你这里发落。”什么叫恃宠而骄,陆熙来这孙子便是最好的典范。 九皇子有陆熙来陪着耍宝,心情也开朗了许多,两人说笑了片刻,太监们又来试冠,陆熙来见小九又开始忙着,便悄悄的退出去了。 听闻皇后和国舅这一回也全让三皇子打进了牢里,陆熙来走在皇宫也觉得心安多了,平平安安的出了宫回了宰相府。 跟着颜|上山的有福在门口扫地,看来颜|也是回来了,陆熙来便跑去一把夺过了他的扫把,吓了有福一大跳才嬉皮笑脸的问道:“有福,老爷呐?” “哦林管事,老爷在卧房里。” “卧房?”陆熙来感到有些稀奇,以往颜|白日里都呆在书房,何时也会如此懒散了。 “老爷上山似乎是感了风寒……”有福指着自己的脑袋道,“头疼,便回去歇息了。” “请大夫了吗?” “老爷说歇息片刻便好,就没请。” “行。”陆熙来点点头,将扫把递回给有福便往卧房跑了过去。说是感了风寒头疼,陆熙来倒觉得他是累出病来的,昨日的大起大落加上陈坷的死,粗条大汉也经不起这么折腾,何况颜|那看起来如此纤丽的青年。 这么想着陆熙来跑过几圈回廊便到了颜|的卧房前,卧房的窗是打开的,陆熙来本责怪着颜|感染了风寒还开着窗要替他合上,却听见房里传来了对话声。 有人在里面?陆熙来一怔。 “你先前只说君王无情,如今登基的是亦书,我依然是我,你却为何还是拒我于千里。” 只听到这一句,陆熙来就一脸铁青的愣在了窗前,完全不知该从何吐槽。 “……” 长久的沉默之后,三皇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催促:“颜|。” “三皇子,请你住手。”颜|终于开口了,声音疲倦却透着坚定。 “颜|。” “……” 隐隐约约听见一些骚动,陆熙来只想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状况,却刚好处在视觉的死角,真是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颜|翩翩君子,面似冠玉,有人贪图颜|的美色本是无可厚非,只是混账东西,知不知道什么叫先来后到啊!陆熙来愤恨的咬咬牙,终于按捺不住,匆匆忙忙去客房拿了端盘茶水,跑到颜|门口就是狠狠一摔。 “哎哟哟。”他扯着嗓子呻吟了一声,房里的骚动顿时停了下来,他算着时间抖着袖子,果然不过一会,三皇子便开门走了出来。 似乎对陆熙来尚有印象,三皇子没有太吃惊,淡淡的看着他。 陆熙来装作是刚爬起来的模样,皱着眉拍拍衣服,满脸愁苦道:“本是要给老爷端茶送水,走太急右脚被自己左脚绊了一跤。三皇子见笑了。” 三皇子垂眸,并没说什么,回头对房里的颜|别过之后便大步离去。 陆熙来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了拐角,才急急忙忙换了副表情跑进了颜|的房间。 房里颜|平躺在床上,头侧向里面,听见声音,才微微回过头来。陆熙来早上便觉得颜|的神色不太好,现在更是一脸的病态,双眼浮肿,眼眶都是微红的。 “颜|……” 颜|有些辛苦的笑了笑,声音有些沙哑:“过来。” 见他没有为自己把三皇子赶走而生气,陆熙来高兴的揉着鼻子凑了过去:“身子怎么样?” “……只是有些头疼罢了。”颜|摇摇头,手从被褥里伸出手来,将陆熙来牵到了床上,搂着他的腰,低声道:“我想与人说明我们的关系,你说好不好?” “……”陆熙来微微一讷,有些为难道,“你在朝为官,开诚布公如此荒唐的事,不太好吧。” “……呵。”见陆熙来明明是自己不愿却要推到别人头上,颜|苦笑一声,却也不强求,只是道,“如若不然,我总觉得,我们有很辛苦的路要走。” 陆熙来垂眸想了想,却不觉得以后还会有比昨日更可怕的事。但若布公两人的亲密关系,以后身份败露,必会连累颜|,这才是陆熙来更需要担心的事。 陆熙来看了看病痛中心里不安的颜|,找着措辞宽慰:“不就是个三皇子,往后小九才是皇帝,他会帮我们的。” 颜|见他还是不愿,便不再多说,手在他的后腰抚着,轻轻啃着陆熙来的耳朵:“我昨夜做了个梦。” “……什么梦。” “我梦见……”颜|陷入回忆,墨色的眼瞳中闪过一道幽幽的光,款款道,“我梦见电闪雷鸣的一场雨……我握着一把伞独自行走。” “……” “眼看着雨过天晴,突然间……我的伞却被狂风吹走,飞向天际。” “……”陆熙来心中微微不安,有些恐惧不敢听下去,却不知该如何出口打断。 “我想去追那把伞……却无法乘风飞起……” 颜|埋在陆熙来的肩头,在他耳边轻轻道,“我总觉得那把伞……就是你。” “……”陆熙来半开着嘴,心中没底,额前更是冒出汗来,“我只是个连功名都考不上的书生,哪有那么多波折磨难。” 颜|听了,微微不悦的松开了紧搂着他的手:“……” 陆熙来不解颜|怎会突然间冷淡下来,想了想自己方才说了什么,才恍然大悟。因为他一旦不安,就会下意识的急忙强调自己不过是个普通书生,不会功夫,更不是什么陆熙来。 而颜|最讨厌的,就是陆熙来说这些话来欺瞒他。 陆熙来急忙讨好的钻进了被褥,反搂着颜|:“好嘛好嘛,你要说,就去说嘛――我这就去写张布告,说‘颜相是我林雁东的人’,跑去贴到城墙上去!” 颜|轻而易举的被他哄笑,整个人的气场却也完全变了,一个翻身就将陆熙来推倒在了身下:“我是你的人?你说反了吧。” “……”感到一只手探入了衣裳撑开了腰带,陆熙来不免暗暗叫苦,这才哄好了颜|,他居然立马就精神起来了。 “什么时候也让我在上面一次吧。求求你。我现在的心情,就像讨了个漂亮老婆,却不但没的吃,还夜夜被吃。唔……”陆熙来唠叨不停破坏气氛的嘴被颜|堵了上,房里便只剩下了紊乱的呼吸声。 “少废话。” 颜|没好气道。 “啊……”炙热进入身体的瞬间陆熙来后仰起了身子,颜|低头轻啃着他的锁骨,他伸手抓着床幔,五指绞紧随着颜|的冲击而摇摆。 每一次承受颜|给予的痛楚和欢愉总是这样,既甜蜜,又漫长。 第六十三章 接下来几日陆熙来也是天天进宫宽慰小九,但虽然日日见面,随着时日渐渐接近登基之日,他反而越来越觉得与小九不若以往。 起先他还以为是因为自己从未试过见小九还要传报,与小九谈天还有太监站在一旁,所以才有些不适应,直到登基前一日听小九突然对他说了一句话。 他说先生,明日起我不希望您再叫我小九了。 陆熙来那一刻才明白,原来不是自己的误解,小九……九皇子确是有些变了。 这话其实也说得无可厚非,一个皇帝登基后还有个人自来熟的跑来跟他小九长小九短的,这九五至尊的面子要往哪里摆。但明知如此,陆熙来却依然觉得心里有个疙瘩。那一夜他是翻来覆去没睡好觉,第二日的登基大典他甚至没有跟着颜|进宫,而是跑去跟戏凤楼的余老板吐苦水了。几番交谈下来,发觉余老板确是个爽快人,陆熙来便与他聊了半天,等到午饭时间才回了府。 颜|似乎还没有回府,但有福从正厅里出来抬头一见陆熙来便急忙啧啧着走了过来:“哎呀林管事,您上哪了!” “怎么了。” “皇上从早上起就遣人来传你,刘公公都已来了三趟了!” 皇上,是指今日登基的九皇子罢。陆熙来一挑眉,有些无谓的撇撇嘴:“哦。知道了。” 有福站在那儿,看着他还是在原地无所事事,真是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了:“林管事,您快去呀,您不要命啦!” “……”不要命?陆熙来禁不住皱起眉头来,曾几何时不管他迟了多久也会在国子监等候的小九,如今成了皇上,只因为自己没有去见他,就能要了自己的命?不满归不满,他还是不敢拿自己的项上人头开玩笑的,只好不情愿的应了一声,扭头往宫里跑。 陆熙来昨日才见过九皇子,而如今前后隔了不过一日,见到的人装束却已经完完全全的变了。 身着绘有章纹与龙的锦衣,黑色冕冠上的十二旒随着年轻皇帝的动作轻轻晃动,玉笄垂下的两条黑绸各穿一颗珠玉。如此盛装下,小九年轻的脸也有了一丝老成。 “为什么不来。”老皇帝堆下太多的奏折未批,年轻的皇帝伏在书案前奋笔疾书,头也不抬的抛下一句不带感情的话。 “……”陆熙来不答,暗暗想他本来也不是个正儿八经的官,如今皇帝也不当他是先生了,那登基大典还干他这小市民什么事。 没有得到回答,皇帝却仍是耐心的等待着,直到批完了三本奏折,合上奏本的瞬间才突然爆发。 “我问你为何不来!!” 一只玉质的毛笔突然“啪”一声摔碎在了陆熙来跟前,直吓了他一跳。 他何曾被小九如此呵斥过! 陆熙来真不明白是他的记忆出了错,还是面前的人与九皇子不是同一个人。 吃惊万分的抬头一看,却只见那个震怒的年轻皇帝红起眼眶,眼中闪着泪光,完全不同于言语上的气势汹汹。面对这样一张熟悉的脸,陆熙来当即便心软了下来,不停自责,他这才开口支支吾吾道:“……我,我……我与朋友喝酒去了。” “……” “……” “喝酒去了。”赵亦书目不转睛的看着陆熙来,点着头将他的回答重复了一遍。 “……” 想不到得到的是如此一个答案,赵亦书也不知站了多久,才撑着额头颓唐的坐了下去,而一坐下,那眼泪立刻就不争气的簌簌落了下来。 吓得不敢抬头,直到在一片寂静中隐约听见了抽泣声,陆熙来才终于小心翼翼的抬眼看了看高高在上的皇帝,当看见那晶莹泪珠滴在他的膝头,陆熙来当即便心口一窒,也顾不得礼义什么的就跑了上去。 “……皇,皇上……是我错了,是先生错了。”他围在皇帝身旁手忙脚乱的擦着他的眼泪,执着他气的冰凉的手,语无伦次的安慰着。 而小九越劝哭的越发厉害,最后甚至扑进了陆熙来的怀里嚎啕起来:“先生……呜……” 即便受尽委屈,他也从未见过小九哭成这样,陆熙来真不明白自己是说错了什么,只能不停拍着他的背。 小九哽咽着,死死抓着陆熙来的一条手臂,那力道都叫陆熙来觉得有些发疼,但却不忍挣开。 泪水顺着眼眶簌簌的落下,小九埋在陆熙来的怀里,甚至湿了他的衣襟:“先生,我明白母妃的话了,做了皇帝,此生就只能呆在此处了。” “……” “如果先生也弃我而去,我该怎么办?” “我……我怎么会弃你而去呢。”看着小九哭成这样陆熙来心乱如麻,只好胡乱给着保证,“先生会一直陪着……”本想说小九,幸而及时想了起来,陆熙来改口道,“陪着皇上的。” 轻抚着皇帝的背,陆熙来觉得心口隐隐作痛,急忙故作开朗道:“况且,做皇帝也不是就只能待在宫里,等你把这些烂摊子收拾完了,先生就带你出去四处玩一圈,那可不是就叫‘微服私访’!多风光。” 陆熙来看着小九讷讷的抬头,眼眶却还是红红的,忍不住伸手去擦了他脸上的泪痕:“以前看起来像个小大人,现在当了皇帝反而哭,多羞人。” “……” “还有,以后别我我我的了,要自称朕了。” 小九这才点了点头,带着像个孩子一样认真的神情,终于忍住了眼泪:“先生,说话算数。” “先生什么时候骗过你啊。”陆熙来摸着他垂下的头发大笑。 皇帝是做给天下人看的,小九却还是小九。这天的事过去之后,陆熙来才想通,心里便也舒服了一些。 但从那天起,小九便被老皇帝留下那一大堆的奏折压的喘不过气来,天天批夜夜批,陆熙来几次进宫都见他忙的焦头烂额,只好悄悄退了回去。 宰相府这头,虽然赵亦书已经登基,何玉湖却还没有回奉水县,依旧待在宰相府里,加上颜|卧病在床,陆熙来在颜|房里进进出出的,常撞见何玉湖也在里头。陆熙来与他低头不见抬头见,实在是很尴尬。 而颜|平日小病没有,要病就大病一场,过了七八日,那头疼病才好转一些,又恢复了上朝。但上朝才第一天,他就是皱着眉头回来的。 陆熙来见他回府之后就开始坐在书房里一言不发,心想难道颜|是觉得小九这皇帝做的不好?在旁小心翼翼的打探了一会,颜|终于被他烦的不行,如数摊了牌。 当初三皇子关起来的那批人,按理说是在九皇子登基后由新君来处置,但一转眼过去了七八天,皇帝却闭口不提。颜|担心夜长梦多,今日上朝便直直的将这件事拎出来了,百官前皇帝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没有发话,只道明日再议便走了。 陆熙来完全明白颜|为什么会这样担心,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上一次就是老皇帝心软,才叫赵亦胤得以东山再起,若非三皇子赶到及时,颜|与他怕是当日就结伴下了地府。不过,他也明白小九的难处,自小便只知晓书中的兄友弟恭,毕竟是骨肉兄弟,他如何能说杀就杀? 陆熙来与颜|对坐着沉默了一会,回想起被皇后杀死的那个年轻的刑部守卫,回想起躺在宰相府前院陈坷死不瞑目的尸身,更回想起自己在国舅府里受尽煎熬,被生生拔去一片指甲的痛楚,他心中便发冷发寒。颜|是对的,如果隐患不除,他与颜|,何玉湖,宰相府的人,包括小九甚至包括三皇子,永远都无法平平静静的生活。 这世上没有比陆熙来更惜命的人了,是一条性命,他就不敢妄动,所以在人看来,他十分容易心软。但此时此刻,他却也忍不住在心里想。 赵亦胤能死掉的话,就好了。 “怎么办呢……”他苦恼的用拳头敲着头。 颜|抬起头来看了看他,素来知道陆熙来这人善讨人喜欢,不要说老皇帝,小皇帝他也照样哄得团团转,因此有什么要吹枕边风的事,颜|统统都放心交给陆熙来。 “你去劝皇上。” “我……?”叫他去劝皇帝处死此次牵连的千余人?陆熙来只觉得头皮一麻,“我……去劝……” 看着陆熙来那失了神的样子,颜|话一出口便已后悔了,他明知道陆熙来虽然看起来没心没肺,实际却不知有多容易心慈手软。 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颜|本想当自己方才那句话没有说过,面前的陆熙来却点了一下头,一脸凝重道:“……我去。” 颜|吃惊的讷了一会,又叹息一声,凑过来轻轻搂住了陆熙来。 说干就干,陆熙来与颜|一同在书房里用过了晚饭,就行色匆匆的进了宫。皇帝果然还是在批奏折,埋头在一摞摞的奏折间手中的笔动个不停,但那张认真的年轻的脸,却叫陆熙来觉得这是个在练着字帖的孩子。 若是往常陆熙来就讪讪退出去了,但今日他是有事寻来的,见小九毫无察觉的继续批着奏折,他只好上去一揖:“皇上。” 笔杆一停,赵亦书抬起头来,见到站在殿下的是陆熙来,当时便展开了笑颜:“先生。” 陆熙来原本忐忑的心情在见到小九这一笑也舒缓了不少。 第六十四章 “先生,上来坐。” 殿中除了刘公公也没有别人,陆熙来便不推辞,遵从小九的意思上殿坐了下来。 皇帝放下了手中的笔,揉着酸痛的手腕转过身来,“这几日一直批奏折,都见不着先生。吃过晚饭了么,朕叫御膳房做点……” 陆熙来见他要差刘公公去御膳房,急忙摆摆手推辞了,这才又记起了自己的来意,陆熙来脸上的笑便有些挂不住。 是了。他是来劝小九定夺千条人命的…… 陆熙来缓了缓神,才伸手握住皇帝的手道:“皇上……” 似乎从陆熙来的眼中读出了他有话要说,皇帝反过来微微握紧了他的手:“怎么了?” “我是来……”本是打定主意来的,临到关键时候,陆熙来又为难的说不出话来。 “……先生。有话便说罢。”年轻的帝王见他犹豫不定的样子,带着满目的柔光催促着他说下去。 “……请皇上赐死赵亦胤。”陆熙来紧闭上眼,一口气说完,便觉得心口卸下了一口巨磨,顿时反而轻松了许多,抬眼看向了微微一讷的皇帝,坚定了发颤的声线道,“除掉原太子。” 眉毛讶异的一扬,皇帝不知讷了多久,才松了陆熙来的手,缓缓回过了身去:“先生也这么说……” “……” “朕一直不懂……既然书中的兄友弟恭父慈子孝都是假的,为何上千年来,人们还要不停花时间去念它?”手肘支着书案撑起额头,赵亦书皱起眉来,却并非恼,而是纯粹的困惑,“真是叫人平添苦恼。” 陆熙来咬了咬牙站起身来,退后一步端正的一揖:“皇上,人应以礼相待,国却应依法而治。” 赵亦书的眉头抚平了,垂下眼睑,喃喃地重复了一边:“以礼待人,依法治国。” 低喃了片刻,小九的眉梢黯然的垂了下来。 “先生,朕懂了。” ……陆熙来抬头看向皇帝的脸,那满脸悲切说明他并不是在敷衍自己。目的达成的陆熙来带着愧疚感正要告退,便叫皇帝拉住了手腕。 “其实朕原本也准备这么做。先生,不必感到内疚。” “……”小九总是这样,能一眼看穿别人的心思,陆熙来只好苦笑着点了点头。 正在此时,忽然听得外头一声尖细嗓门的传报。 “皇上,颜相到了。” 嗯? 颜|怎么来了?陆熙来有些茫然,身侧的小九却平静道:“先生来之前朕便在想着这事,便传来了颜相,想不到却是先生先到了。” 陆熙来话只听到一半,视线便随着那迈入大殿身着官服的青年转了过去,颜|撵他进宫时怕是料不到过了一会自己也被传进宫吧。 在宰相府外不期而遇,叫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无声的笑了起来。 笑虽是无声的,却完完全全的落在了皇帝的眼里,赵亦书侧目眉毛微微扬起,只淡淡看了一眼,那对水汪汪的眸子便立刻转了回去。 “先生,朕与颜相有话要说,您先请回吧。” “……”这是逐客令? 陆熙来心中虽然有些闷闷的,但想想或许确有要事相谈不便有人在旁,他作为先生也不该为难小九,只好不情愿的与颜|擦肩而过,出了大殿。 前脚刚出大殿,皇帝便叫刘公公将门关上了,陆熙来站在外头看着那关上的门眨了眨眼,心中那郁闷的感觉又扩大了。 ……说什么鸟事呢!他才不屑听! 陆熙来没有回府而是准备等颜|出来一同回去,但九月末开始入秋的天气,夜间风还是有些凉飕飕的。进宫前夜幕还未落下,陆熙来便没有多穿,现在摸摸单薄袖子,胳膊冷的直起鸡皮疙瘩。他无可奈何四周张望了一下,便发现了好东西。 守在外头的士卒抱在手里的披风,根本就是颜|的嘛! 颜|大概是察觉了殿里暖意宜人,便在进殿前褪下了披风,这倒刚刚好,陆熙来过去从守卫手上扯说是跟宰相借,那士卒拗不过他,只得松了手。陆熙来披上了披风,裹在厚厚的皮毛下,顿时觉得身子不再发冷了。 而其中隐约有着颜|身上那一股特有的香气,更是叫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不再发冷,等待的时间便也不再难捱,没过多久,大殿的门便打开了,颜|大步走了出来。 “颜|。” 解开披风,陆熙来笑嘻嘻的过去给颜|披上,“皇上和你说了什么。” “赵亦胤三日后处斩已成定局。”颜|微笑,摸了摸陆熙来的脸颊,“这都是你的功劳。”似乎发觉了他的脸颊冰凉,颜|将他温热的整个手掌都贴了上去,“怎么这样冰。” 陆熙来无功不受禄,急忙摆手道:“皇上他说,他原本也是如此打算的。” 两人还没说上两句话,颜|便听见身后一声闭门声,诧异回头,大殿的门却是已关上了。听见声响,陆熙来的视线绕过颜|看了看那闭上的门,也是满脸困惑。 颜|沉思片刻,不再多想,将陆熙来罩在了披风下:“回府吧。” “嗯……”陆熙来应道,却又觉得心中有些不安,回头看了一眼那扇对着他关上了两次的大殿的门。 总觉得九皇子当上皇帝之后,待人有些阴晴不定。 刘公公闭上大殿的门后,低着头小步回到了书案边,皇帝脸上的阴冷叫他噤声不敢出言。 过了半晌,赵亦书的脸色才渐渐和缓,打开了下一本奏折,那双美目凝视着手中的奏折走了一回神,才像掩饰什么一般,拎了拎衣襟,喃喃道。 “夜风好凉。” 颜|与陆熙来一道回府后本是想亲热一阵的,怎奈搂搂抱抱着还没能到床上,有福就在门口唤老爷老爷,何大人找您有事商议。 看着颜|匆匆出了卧房,陆熙来倒也乐得自在,摸了摸肚子,去厨房偷吃了点东西,便自己回了房钻进了被子里。强打着精神想等等看颜|会不会来,陆熙来无所事事的望着头顶的床幔走神,却没过一会就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陆熙来迷迷糊糊间突然觉得嘴角刺刺的,有些痛。屋内的灯已吹熄了,陆熙来却知道颜|在他身边,因为他此时后颈枕着一人的手,紧贴着一人的胸膛。 困乏的眨了眨眼,陆熙来本想继续睡下去,却忽然觉得怪怪的。 呃……颜|的舌头,长倒刺吗……?他翻着眼思忖了片刻,而那种触感又出现在了嘴角,甚至间隔着蔓延到了脸上。 此时陆熙来才渐渐察觉胸口发闷,压着什么重物……… “ 恋耽美 分卷阅读24 不见棺材不掉泪 作者:吞拿鱼王三明治 ……”在陆熙来想通的一瞬间,雁南毫不客气的把前腿踩到了他的脸上,扒在他的脸上舔个不停。 啊啊……是了,吃完东西之后也未洗漱便爬上床了。 “滚开啦。”陆熙来满脸黑线,想伸手赶走它,却又被搂在颜|怀里,就怕一动,睡觉浅的颜|就转醒了。 “啊呜……”见到陆熙来醒了,雁南反而更大力的舔起来。 陆熙来无奈的偏了偏脸,却还是避不开雁南的追击,最后只能放弃了。 “你这畜生,信不信明日就把你丢了。”陆熙来低声威胁,却没想到会起效,雁南终于把前腿从他的脸上移开了,回到了他胸口,蜷起了身子来。 好沉重。陆熙来的脸算是保住了,脑子却被压的开始充血。 雁南从宫里回来,比起先前在宰相府的时候又胖了不知几圈,陆熙来被它压的脸都涨红了,但这样也好过被扒在脸上舔个不停,他便忍耐着闭上了眼继续入睡。 “……”撇开这种几乎要窒息的感觉不谈,陆熙来还是觉得十分满足的。 有个大宅子,宅子里有个大美人,再养一只大猫,陆熙来曾经还以为这种悠哉的生活他此生都不会拥有。但不切实际的梦,原来也可以实现的很容易。 过惯了飘摇的日子,陆熙来忽然又开始不安起来。 不不不。不会有事了。如今太子党已覆灭,留下的也唯有一些不太相干的人,其中就有赵敬仁与关万何二人。 赵敬仁是三皇子保下的,三皇子硬是将他带回了封地,陆熙来了解赵敬仁是个淡泊的人,他不会主动挑起宫廷纷争。 至于那个没来得及归顺太子,因而逃过一劫的刑部尚书关万何,不过是个庸才罢了,无需多虑。 陆熙来自我安慰道。 ……假使有一天真的会发生什么事,这小小的爱,他愿用毕生去维护。 最后,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憋的晕过去的,被压了一晚陆熙来第二日完全是头昏脑胀,走路都飘忽。 以前老皇帝在时,颜|上朝总是去一下就回,接下来便待在宰相府里无所事事,陆熙来却忙的要死,找各种玩意讨老皇帝欢心。现在情况倒是刚好反了过来,颜|一天到晚不在家,他却没事干。若是以往,他倒也乐得轻松,但现在宰相府里住着何玉湖,他可不想天天看人脸色。 接下来几日陆熙来都是找点东西填了填肚子,便跑到戏凤楼找余老板好碰友唠嗑。 余老板是个十足精明的商人,八面迎风,消息更是灵通,与他唠嗑,陆熙来从来不需要准备什么话题。这一日,余老板便神秘兮兮道:“你猜近来市井中最火爆的事儿是什么?” “……什么?” “你还说是个帝师呢。”余老板肉肉的手指抓了一把桌上的花生,边剥边吃边数落:“万岁选妃呀。” 小九选妃?这倒闻所未闻!陆熙来顿时来了精神:“真的?皇上要立后了?” “这立后说不准啊,皇上毕竟才十七,不过立妃啊先续个香火啊这保底是一定要得――” 陆熙来笑道:“我是好久不进宫了,这事还真没听过。不对,这老爷都没跟我说过呀――” “这不还在海选嘛……等到各地的美人进京,那才开始大选,到时可真叫一个秀色可餐――那个什么什么玉腿如林啊~” 余老板虽然开个小倌馆,却是中意女人的,边说边想象便露出了痴迷的笑来,陆熙来见他这般,也不由陷入想象,笑了起来。 真不知站在小九身边的女人,该是什么样子? 余老板与陆熙来说这事并不是无意的,他直言道自己商场上有个故友,也想把闺女送进宫去,便想叫陆熙来去打听打听,这皇上喜欢清纯系的呢,还是活泼系,妩媚系,好让他故友能包装包装他闺女,顺顺利利送进宫。陆熙来心想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便拍着胸脯包了下来。 陆熙来自己也是带着兴奋,别过了余老板就立刻嬉皮笑脸的杀进宫去了。 摞在书案上的奏章已低矮了许多,直接的证明了小皇帝的刻苦。听见刘公公的提醒皇帝抬头,见到陆熙来,照例又露出了那副笑来。 “先生。” 陆熙来笑嘻嘻的打着扇子跑上前去:“皇上,听说――你要选妃了?” 似乎也没料到陆熙来会提起这事,皇帝显得有些紧张,局促中带着一丝期盼一般,抬眼看着陆熙来:“先生,可有何指教?” “……”陆熙来一讷,他不明白他能在这方面有什么指教?但他并未多想,便笑得大喇喇摆手道,“不是啦~是有个故人的闺女一心想进宫,叫我帮他打听打听,皇上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闻言,皇帝的眼中迅速闪过一丝失望,敛了笑,他不带什么表情,只道:“朕不知天下有没有如此的女子。” “……”陆熙来本来还以为小九脸皮薄不会回答,如今见他不回避,便更趁胜追击,循循善诱,“皇上,你就直说了嘛……你想想,天下女子何其多,皇上你又是在万中取一,有什么可担心的。” 九皇子垂下眼睑,淡淡道:“只怕朕心中的那个人,万中无一。” 第六十五章 “只怕朕心中的那个人,万中无一。” 恍然大悟,陆熙来这才终于有些听出了弦外之音,深深的点了点头。 这个小九啊,原来心中早已有意中人了―― 得,‘故友的闺女’是没什么希望了,那喜欢什么类型什么的,也没什么好打听的了。但陆熙来心中却仍有些八卦的部分在蠢蠢欲动,他便更凑了过去,压低了声音,笑嘻嘻的问道:“究竟是哪家的小姐啊?”毕竟小九深居宫中,能见到的女人也无非就是宫中的女人,莫非……是哪个宫女? 皇帝抬眼看了看凑过耳朵来的陆熙来,动了动嘴,却发不出音来,只能叹息一声。 “先生,不要再问了。” 陆熙来莫名其妙的看着皇帝,见到他那副表情,便有些心疼,猜想着小九可能会有的难言之隐,他急忙收了那副嬉皮笑脸,抚着他的肩宽慰道:“皇上,感情呢,是控制不住的。就算是个身份低微的宫女,中意的话,她就是你的皇后。” 皇帝闭目摇了摇头,扭过了头去:“只怕身份低微的,是朕。” “……那女子觉得一个皇帝……身?份?低?微?”陆熙来越听越不对劲,这小九看上的究竟是哪位天仙?堂堂九五至尊,似乎还入不了那女子的眼?有些对那女子的傲气感到愤慨,陆熙来皱起眉来。 小九不置可否,只道:“他眼中从没有朕。” “……怎么会呢――”陆熙来大喇喇的笑起来,“皇上你怕是不知自己长的有多俊才,英姿挺拔一表人才,我看天底下的女人,只在见你第一眼便会倾心了。” “……他已有意中人了。”小九说完,紧接着摇了摇头道,“即便朕与他两情相悦,也无法经过礼部和六科给事。”说完,小九又摇了摇头,苦笑道,“即便不顾阻隔在一起,朕与他,也都要被后世辱骂,嘲讽。” 陆熙来被皇帝那一连串的‘即便也’‘即便也’弄的头昏脑胀,越来越无法想象小九中意的是哪个三头六臂的怪物。难不成是辽国的郡主?金人的公主?甚至……西夏的女刺客?难不成这是一个‘梁山伯你为什么是梁山伯,祝英台你为什么是祝英台’的凄美故事? 不再胡思乱想,陆熙来只好敷衍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皇上您想要的,还能有得不到的?” 陆熙来这话一出,小九便陷入了沉默,气氛僵了好一会,才听得小九回道。 “……只要是朕想要的,无论是谁,朕都能要。”皇帝双瞳中不带一丝笑意却扯了扯嘴角,抬眼看向陆熙来,投去求证的目光,“先生,你是这个意思吗?” 小九你可终于开窍了!没有察觉小九神情的不自在,陆熙来喜滋滋道:“对,皇帝最大!” “那先生……” 感到手腕被小皇帝轻轻牵住,陆熙来只当是小九感到不安,正要安慰,身体却忽然被猛地带了过去。 吓得差点没咬到舌头,陆熙来一个不稳跌跪在了地上,腰猛地磕上了龙椅。 陆熙来痛的直嘶气,还没来得及缓过痛劲儿,身子便已被一个翻身仰躺在了偌大的龙椅上。 “证明给朕看吧。”年轻的皇帝欺身而上,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如此道。 背磕在龙椅的雕花扶手生疼,陆熙来反手撑着身子,自下向上看着贴近的小九,陆熙来满脸除了震惊已容不下任何情绪了。 小九直直射来的视线几乎像要望穿陆熙来的眸子,不顾陆熙来的脑子还属于半空的状态,手已缓缓朝他的领口伸去。 砰。 砰。 砰。 陆熙来只觉得脑子里只剩下自己砰砰狂跳的心跳声,那双失焦的眼在感到衣襟被掀起的瞬间才猛的回了神采,他急忙伸手按下了小九的手,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一阵死寂,陆熙来看向直直看过来的小九,为难的低垂下了眉,许久,才勉强的开口。 “皇……” “哈哈……”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说什么,面前的皇帝已弯起了眼笑了,而这一次,却是纯粹的不掺一丝杂质,宛如春天的日光。 皇帝就带着这如同暖日般的笑,道:“……先生,你果然在撒谎。” ……?陆熙来一怔,终于明白方才不过是个玩笑,顿时气恼的涨红了脸:“耍我的么!”语气败坏,心中却是庆幸的,这是如何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怕只有陆熙来自己才能明白。 “朕要证明先生的话是错的呀。”小皇帝眨了眨眼,一脸天真道,“况且……” “朕不希望他恨朕。”随着这一句,寂寞瞬间又上了赵亦书的眼角眉梢。 刘公公看在眼里,在旁忍下一声叹息,只可惜陆熙来正在气的脸红脖子粗,呻吟着“哎哟哟”揉着自己的后腰,彻底的漏看了那一瞬。 颜|自早朝回来便在找陆熙来,但找遍了府里也不见人,甚至连有福也不知他上哪了。安生的处了半月有余,颜|本以为自己已对陆熙来放下心了,但坐在书房里等了大半日也不见那人,便不由越来越焦虑了。毕竟他是这么个说逃就逃的人,保不准什么时候就收拾包裹走人了。 午后用过膳,颜|倚着木椅小憩了片刻,醒来还是见不到陆熙来,终于忍不住打起精神,准备进宫去找找看。 四处奔波,找到陆熙来的同时,颜|也差不多气的都要炸了,他在外头顶着大太阳四处找,结果这家伙却在和小皇帝面对而坐谈笑晏晏的,好生自在逍遥。 那龙椅他也大喇喇的坐在上头,真是不怕折寿。 “啊……”颜|进殿后还未开口,陆熙来似乎终于也有了该回家的自觉,急急忙忙站起来:“皇上,臣先告退啦。”说罢,便像个狗见到主人般跑了过去,低着头站在颜|的身边。 颜|不满的看了他一眼,却不好当着皇帝的面发作,只好暗暗决定回府再好好教训教训他。朝着殿上的皇帝道明了来意,颜|微微一揖本想带着陆熙来回府,却听得大殿之上的皇帝淡淡的发问道。 “怎么,先生仍与颜相共住?” “……”颜|微微一怔,作揖低头答道,“林雁东仍是宰相府的管事,自然……” “那成何体统。”打断了颜|的回答,皇帝打开一本奏折细细看着,看似有些漫不经心道,“改日,朕便叫人给先生置办一处宅子吧。” 闻言,陆熙来与颜|不易察觉的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复杂神情。陆熙来趁着方才和皇帝聊得欢,急忙站出来笑嘻嘻道:“不用不用,多破费。宰相府可大了――” 小皇帝也笑道:“先生毕竟是一介帝师,却连个宅子也没有,世人怕要指摘朕不尊师重教啊。” “……”陆熙来也不知如何是好了,还半开着嘴,却不知如何答话。 颜|垂下眼睑,心中有些不悦,却仍是恭敬的一揖道:“谢万岁。” 陆熙来素来知道颜|那爆脾气,这已是皇权之下最大的让步了,但不料一直温煦有礼的小九,却竟然没有见好就收,笑着反问道:“要谢也是先生谢恩,先生有手有脚,何必颜相代劳?” “……”这话字字带刺,真是出自小九的口吗?陆熙来张口结舌,眼看着颜|皱起眉来,他急忙“啊――”了一声插进去缓和了气氛,深深一揖道,“谢万岁~宰相是看臣喜不自胜句不成章,才替臣代言的。” “……”小九微微一笑,放下方才打开的奏折取了笔墨,不再说话了。 “皇上,臣等告退了。”陆熙来又深深一鞠躬,见皇帝开始动起笔来没有再次发话,这才拽着面色不佳的颜|出了大殿。 赵亦书控制不住颤抖的手,落在奏折上那一笔触目惊心的墨迹,也只有站在他背后的刘公公才能看见。 服侍两朝皇帝,窥视到皇帝情绪的次数,刘公公比任何人都多,但不论多少次,他都只能垂下头,中规中矩的站好。 一路都板着个脸,一回府,颜|便拖着陆熙来朝卧房走去。 陆熙来怎能不知他方才受了气,只好好脾气的在旁讨好:“皇上人就是有些讷讷的,说话只是不会拐弯抹角……” “……”颜|哼了一声,拉着陆熙来进屋便关上了门,抬起他的下颌深深一吻,才咬牙切齿道,“你只当他是小羊羔,我看他,是狼崽子。今日,你们都说些什么了。” 陆熙来扬扬眉,只得把今日他跑进宫与皇帝聊意中人那些事儿告诉了颜|,他说的不细,颜|听完也没多想,他此刻担心的只是阴晴不定的小皇帝会对身边的人不利。 颜|怕是压根没想过,这天底下除了赵敬仁还能有第二个人跟他抢陆熙来这个相貌平平的老家伙吧。 “往后尽量少进宫,伴君如伴虎。”颜|一脸认真说道,却见陆熙来脸上表情散漫,生气的狠狠摇了摇他肩膀,“知道吗?” “知道啦。”陆熙来被晃的脑袋一点一点的,敷衍答道。 第六十六章 过几日,小皇帝便叫人打点好了林府,赐了陆熙来。 林府座落在城西,跟城南的宰相府隔了几十条街,骑马都要骑个半天,但除去这一点,陆熙来还是对这宅子相当满意的。府中很大,花园宽敞又漂亮,后院还有小池,池中小荷尖尖,还有个湖心小亭,真是十分雅致。 一来一直怕自己会牵连宰相府,二来也巴不得能不跟何玉湖住在一起天天碰面,所以陆熙来觉得有个自己的大宅子那还是挺好的。但对于此事颜|却不是很高兴,尽管他没说什么,但对陆熙来决定搬过去这件事,心里是一百个不同意。临行那日的午饭时,陆熙来与他提了一句,他立刻便冷下脸来,哼了声便进书房了。 陆熙来一个人坐在餐桌前,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搬出去。 陆熙来没什么家当,从不攒家底,宰相府里那个房间里衣服褥子打包打包也就两包玩意。陆熙来在房里转来转去看看有没有落下东西,这才看见窗台上一直摆着的那块磕了一块小角的和田玉。 真是差些落下了!仍记得那是赵敬仁给他的,掸了掸上头的灰尘,陆熙来找了块布将它包起来,也塞进了包裹里。 随后又哄着雁南上了马车,陆熙来便拖儿带女的搬新家去了。没什么铺排,陆熙来找了些人把林府的牌匾一挂,这就算住进去了。 第一个访客自然是酒肉朋友余老板,说陆熙来府里空荡荡的没个人影,特意给陆熙来找来了些下人。陆熙来真没胆子告诉他从来俸禄早都吃了了,虽然有个大宅子,却根本没银子雇下人。那怎么办呢陆熙来想来想去还是只能过几天跑回宰相府支银子……但一转眼好几天过去了,颜|既没有到访过,也没派人来看过一眼,反应冷淡的像块冰一样,陆熙来一天到晚待在府里是越想越慌。 二日后,他还没能壮起胆子去讨好颜|这小财神,一个大财神却先一步到了他府里。 搬了把摇椅在前院大树下乘凉的陆熙来看见那迈进前院的小仙子,顿时双眼发直,嘴都合不拢了。 换回了原本的一袭白衣,映的少年的肤色如瓷器般玉润,有了血气的双颊泛着微红,精致的五官中尤其那双明眸璀璨夺目。 “皇上……?”终于反映了过来,陆熙来一个激灵从摇椅上弹了下来,摇椅猛的晃动吓得雁南啊呜一声大叫,跳上他的脑袋就是一通乱抓。 “哎哟哟……” 赵亦书只带了一个随从打扮的小太监,那双眸子在前院一扫停在了陆熙来的身上,微笑便在他的脸上荡漾开了:“先生。” “快,快去倒茶。”陆熙来晃着脑袋赶走了雁南,急急忙忙弯腰穿上靴子,拿扇子戳着那在旁扫地的此时发愣着的阿东,一瘸一拐的拖着靴子跑到小九身边,“皇上你怎么来啦。” “听闻先生搬进林府,朕便叫人带了些东西来。” 陆熙来闻言将视线绕过面前的皇帝朝府外看去,这下真是看呆了,他哪里是只带了一个太监,只见大门外那是一列的侍卫,或提或挑着一箱一箱的玩意。 “朕怕宅子太空,这些物什放在国库中也是尘封,不若便拿过来了。” 笑咧了嘴迎了出去,陆熙来随手打开一个箱子,那是一箱子的金银珠宝,玛瑙古玩,真正叫一个琳琅满目。 陆熙来顿时心花怒放,转念一想,他立刻收了脸上那副贪心不足的笑,回到皇帝身边,正色道:“皇上,无功不受禄,我……”陆熙来本想说不能收,但又想到自己手上是在拮据,支吾了半天,才道,“我只能收一点。” “……”皇帝低头笑了笑,摇头道,“先生,你便收下吧。” 说罢看那自家先生仍在踟蹰着,小皇帝笑得更深了:“除了银两,其余东西都当是朕借的,可好?”说罢,赵亦书按住了他的肩膀,回头对身后的人道,“把东西都搬进来,好好摆设。” 一句话下来,搬着各种玩意的侍卫便涌入了林府,陆熙来傻笑着看家中一下子便充实了起来,真是乐不可支,直想快点叫颜|来好好看看。 最好,叫颜|也搬过来,宰相府就叫何玉湖一家子住去吧。 正在笑嘻嘻的盘算着与颜|共住爱的小巢,陆熙来便感到手腕叫人轻轻的握了住。 “先生。往后朕若有空闲,便来看看您,可好?” “当然好啦。”陆熙来满心欢喜道。 似乎仍是忙于政事,皇帝并没有逗留太久,坐下聊了一会喝了杯茶便领着带来的人匆匆回去了。而陆熙来送走了皇帝之后便开始喜滋滋的在府里转来转去,只觉得这个府里每一个角落都那么舒服,真是迫不及待的想差人请颜|过来。 只是颜|这两天的反应太过冰冷,冷的叫陆熙来这厚脸皮的家伙也不敢贴上去了。 而另一头,颜|又哪里是想与那陆熙来闹得这么僵。实在是要做太子党处决的善后,颜|这几日在刑部吏部反复跑,常常是深更半夜才得以回府小憩片刻。陆熙来的离开他倒是的确恼过,但后来想一想便也想通了。只是这几日他实在是无暇顾及,颜|准备着过几日空闲一会,再选一些家具摆设送去给陆熙来,陆熙来的脾气他很清楚,天底下再没有比他更好养的人,只要给个笑脸,他便会傻乎乎的贴上来了。 这一夜颜|总算阅完了最后一摞卷宗,别过了陪同他到半夜的吏部侍郎,颜|便走出了吏部的大门。提着灯颜|顺着御花园铺着石子的路走着,此时夜幕已落,颜|也泛起了一丝倦意,皱着眉用袖口遮着嘴微微打了个哈欠。 好在明日起便应能闲暇下来,便可以与陆熙来恢复以往。 就在这时,颜|忽然听见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他微微偏头,竟瞥见了一抹熟悉的橙黄从假山的另一边走了过去。 如此深夜为何还进宫?颜|来不及细想,只是看见这个身影便立刻倦意全无,露出了笑来:“喂。” 闻言,假山那边的身形微微一顿,却居然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走。 ……?莫非是没有认出自己的声音?颜|一怔,有些生气的从假山后走了出来,又唤了一声:“林雁东。” 若是以往,那泼皮书生听见这带着怒气的一声唤,必定是飞也似的跑过来不停讨好以求少一顿打。但今日,他不但没有回头,反而更快的朝花园的拱门跑了过去。 这已绝对不是没有听见或者没有认出自己的声音了,他分明是躲着自己?! “林雁东……?”颜|这一下真的有些心中发渗,慌忙朝着那个身影追了过去,“给我站住!” 眼看着他快步穿过了花园中的一道拱门,颜|也避过中间的假山,提着灯快步的追了过去,但当他也穿过那道拱门时,空荡荡的花园中却已看不见一个人影了。 颜|提着手中的提灯在黑暗的四周中照了半天,才放弃的垂下了手臂,拧起了眉头来。 这是怎么回事。他心里微微发慌,莫不是这三日来的冷落真叫陆熙来那个好脾气的家伙也忍受不了,如今和自己闹起别扭来了?颜|虽然觉得陆熙来不是那样一个人,却也没有其他方法能够解释他方才的反应。 颜|心中有种违和感油然而生,皱着眉头思忖了片刻,终于是放弃,转身出了宫。 但他出宫之后没有回宰相府,而是直接朝林府去。颜|心想,他的确是无法在偌大的宫中把陆熙来找出来,但直接去他府上等他回府却还是可以的。 虽然不知陆熙来是为何在躲着他,但颜|相信,只要与他面对面,一切误解都是可以迎刃而解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颜|叩开了林府的大门,门开之后那叫阿东的管事探出了头来,听闻颜|的身份和来意便立刻恭敬的迎着他进去了。 从外头看并不是多么显山露水的门面,但里面却是别有洞天,前院昏暗看不清明,但颜|光是看着这正厅的摆设,便微微吃了一惊。此地竟比宰相府还要雅致几分。 下人们似乎都已睡下了,阿东亲自奉上了茶水,满脸歉意道:“宰相大人,实在不好意思,奴才也不知道老爷几时能回来。” 宰相肚里能撑船,颜|摆摆手道:“没关系,我在这里等着便好。你下去歇着吧。” 阿东听了正要转身离开,颜|又忽然问道,“啊,现在是什么时辰?” 阿东回道:“回宰相大人的话,打更的刚过去,现已是子时了。” 颜|听了,不由再次拧起眉头来:“已这般晚了。” 他明明都已对陆熙来说过以后少进宫,他不但不听,反而还在这三更半夜往宫里跑。这几天怕也没少进宫吧。 越想越生气,颜|微微不悦道:“你家老爷平时也常常在这个时辰进宫吗?” “进宫?” 这一问题问得阿东一愣,过了好久才莫名其妙的摸摸后脑勺,满脸困惑道,“我家老爷是上花街喝酒去了,并不是进宫呀?” 阿东话音刚落,便听见一声“咔”,抬头一看,面前那个方才还和颜悦色的宰相大人此刻神情已如化身修罗,手里的茶杯愣是让他给握碎成了好几片。 阿东吓得一哆嗦,出了一身冷汗,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便听得宰相大人冷冰冰的发问道:“林府有棍子吗。” 第六十七章 戏凤楼一进门便立着一个巨大的屏风,虽说并不是什么名家的真迹,却名声开外。这屏风正面是山水,反面就是男风淫图,美曰其名犹抱琵琶半遮面。外头的看客久闻这副屏风的名声,在外探头探脑怎么看却也是也是看不见的,于是便只能进去了。 而原本蠢蠢欲动的客人这一进去,那就是一入基门深似海啊~ 夜夜笙歌的戏凤楼今夜也不例外,丝竹管乐又觥筹交错,就在这人间至欢的一刻,忽然听得一声巨响,戏凤楼那鼎鼎有名的屏风轰然倒地。 众人大惊失色的闻声望去,只见一个一袭黑色官袍的青年提棍踩着屏风直入戏凤楼。 “叫林雁东给我滚出来!” 青年随手一甩棍,那立在门边的雕花茶几也轰然倒塌,上头的盆景砸在地上,碎了一地。 这究竟是什么破坏力。 小厮双腿发颤,目瞪口呆的看着那恶如修罗的青年,直到对方那双眸子转到了他的身上,才吓得一个激灵猛然回了神:“爷……爷!您等等啊!。”说完,那小厮便屁滚尿流的扶着扶手喊着“林老爷林老爷”跑了上去。 那正堂里的客人也都算是色胆包天的人,但见到这大美人的出场方式,一个个的愣是瞪着眼闭着嘴一个声也不敢吭。 颜|瞥了一眼大堂中瑟瑟发抖的嫖客小倌,正堂上虽没有真刀实枪做起来的,却也有衣衫半褪的小倌与满面酒色的恩客。 除去上一回来找陆熙来,这已是颜|第二次迈入小倌馆,但他却还是不能自在。 他虽与陆熙来发展到了这一步,心里却始终无法坦然接受男风。如若面前的不是那个家伙,他绝对无法精神的起来,那就更别提是这种场合下了。 这一群打扮鲜亮衣裳半褪的小倌,虽然眉目清秀,又哪里比得上……比得上那个人仰着头轻轻喘息,十指绞紧,抑或者失控摇头的模样……? 想着想着,颜|心中不由泛起了波澜,意识到这一点,颜|又用怒意将这种感觉驱走,皱起眉头来。 不满于满堂人的注目,颜|提起短棍,便跟着那个小厮上了楼。 小厮面带惧色,时不时回头看颜|一眼,脚步匆忙的走到走廊尽头的一间房间。扣了扣门,那小厮正要开口唤,便感到身子一个不稳,被身后的宰相一个大力推到了一旁。 推开了挡路的,颜|“哼”了一声,便一脚踹开了门大步走了进去。 “林雁东!” “……?”闻声回头,坐在桌边的余老板一见那浑身环绕着一股低气压的颜|,也吓得不轻,慌忙晃着身侧之人的手臂,“林大人,林大人……!醒醒。” “唔……”瘫伏在桌上,烂醉如泥的陆熙来哪里听得见外界传来的话,头埋在衣袖间,另一手摇晃着酒瓶,开口说的话也是口齿不清,“唔。……吵――人――” 颜|在室内一扫,却只看见那余老板和陆熙来二人,两人坐在桌边,衣冠倒也整齐,垂眸略一思忖,颜|怒火便压下来了不少。 快步走到了陆熙来身边,颜|将棍子丢在一旁揪起他来,后者却一身刺鼻的酒气,软的如一摊泥水一样。 “……”皱着眉把陆熙来丢回桌上,颜|刚降下一些的怒火又起来了,“刚刚还在宫里到处跑,怎么突然就醉成这样!” 余老板冒了一头冷汗,听了这话有些莫名奇妙的看着颜|,但也没说啥,道:“林老爷是喝多了点,但我是劝也劝不住。宰相大人,既然您来了,就正好领回去吧。” 看着趴在桌上毫无生气的陆熙来,颜|叹了口气,气也消了大半:“算了……让他在这躺一会吧。”毕竟陆熙来也是个身长七尺的男人,颜|又是一个人来的,可搬不动这具活尸。 说完,颜|在房里扫视了一下,这一间房间却并没有床,看来纯属用来听琴谈心的。他只好搀起陆熙来,转向站在旁边的胖老板问道:“余老板,可否借个房间?” 不愧是小倌馆的老板,一听这话,余老板的颜|煞那间变得暧昧了起来:“有的,有的。” 在小厮和余老板的帮忙下,颜|终于搬着陆熙来到了隔壁房间的床上。颜|正坐在床侧喘气休息,却看见余老板急急忙忙要领着小厮退出去。 颜|急忙叫住了他:“余老板。” 颜|刚一开口便看见床上闭着眼的陆熙来拧了拧眉头,他温柔的理了理床上那书生凌乱的刘海,这才看见那双眼红红肿肿的,脸上还留着泪痕。有些心疼的看着陆熙来,颜|不再发声了,而是随着余老板一 恋耽美 分卷阅读25 不见棺材不掉泪 作者:吞拿鱼王三明治 同出了房间。 一到屋外,颜|便轻合上了房门,转身发问道:“他为何醉成这样?” 陆熙来的酒量和酒品他都是知道的,酒量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但酒品很好,虽然嗜酒,却只是偶尔喝个两杯解解馋,并不会烂醉在哪。 余老板也是一脸莫名道:“小人不知……林大人一来就一直喝闷酒。后来有些醉了,边哭还边喝。小人劝也劝不住……” 想起了方才宫中那个头也不回跑开的熟悉身影,颜|不由凝起了表情,难不成是在宫里发生了什么? “他是什么时辰来的?” 余老板想了想,却也想不出个确切时辰,只道:“晚饭过后林大人便过来了。” “晚饭过后?”颜|有些费解的皱起眉来,“他中间没有进宫?” 余老板原本一直是唯唯诺诺的表情,遇到这一问那表情才笃定起来,道:“林大人一直在喝酒,并未离席呀。”这就怪了。颜|心中有些发毛,他分明记得追丢了陆熙来之后直奔林府,那时已是子时,陆熙来他难道有□之术不成? 正在紧张的思忖着,颜|忽然听得房内一阵呕声,匆忙推开门便看见了陆熙来伏在床头干呕。 “哎呀。小人去叫人拿热水和脸盆来……” 余老板说完,便领着小厮小跑了开,颜|心里担心着方才的事,在原地又立了好一会,直到看见陆熙来呕出了酒水,才担心的靠了过去。 坐在床沿,颜|叹一口气,抚着陆熙来的背给他顺气,“怎么喝成这样。” 似乎是听出了颜|的声音,陆熙来睁开了眯着的眼,诧异的抬头看了一眼。 颜|笑着低头,眼看着陆熙来那双眼渐渐泛起光亮,眸子中的水光随着时间融化了开,最终便感到那人一头钻进了自己的怀里:“唔。颜|――!” 满身酒气袭来,一向喜干净的颜|却讨厌不起来。 只是为什么每一次在这戏凤楼相见,场景都是一样的,颜|有些哭笑不得。 陆熙来搂着美人醉醺醺的哼唧了一会,无奈胃中又一阵翻江倒海,只得再度伏在床沿干呕起来。满肚子都是酒,陆熙来稀里哗啦吐了一地,顿时房里就是臭气熏天,好在没过一会余老板便回来了,带着一堆人手忙脚乱的清理起来。 余老板是个精明的生意人,很会顺势迎合,这头叫人清理着,这头又叫人将两人移到了另一个房间,这才带着暧昧的笑退出去了。 看着闭门出去的胖老板,颜|无奈的笑了笑,拧了帕子给陆熙来擦了把脸。将那张脸细细的擦了一边,颜|正转身要洗布子,便感到衣摆叫床上的人伸手拉了住。 颜|回头,一看,陆熙来正可怜巴巴的抬头看着自己,口齿不清却带着讨好的口吻:“颜|――” 将帕子放在一旁的茶几上,颜|忍着笑就势在床侧坐了下来,扯开了陆熙来的手,冷着脸作势道:“干什么?” “……我错了。”陆熙来一副孩童认错的表情,垂着眼睑一脸认真道。 见他这般乖顺,颜|终于忍不住展开了笑靥,低头亲吻上了他的眉骨:“傻子……” 虽然仍在意着方才宫中的事,颜|却不好扯着这个醉醺醺的人问,只好先把困惑放在一边。 一吻之后,似乎被熟悉的触感定下了心,埋在被子里的陆熙来眯了眯眼便睡了过去,此时时辰大致已过了子时,颜|也有些困意袭来。将陆熙来往床的里侧推了一些,颜|也褪去了外衫躺在了他的身侧,看着面前的陆熙来睡的一脸安详,颜|笑着搂起了他的腰,又重重的在他颈间刻下一吻,这才拥着他入睡了。 第二日清晨,公鸡刚打鸣,窗外小鸟正开始吱吱叫唤,颜|就突然被一声“哇呀”给吵醒了。 皱起眉,颜|瞪着眼前这个吓的从怀里挣开的人,一脸不满。 “颜颜颜颜|……?”陆熙来观察了一下四周,依然是莫名其妙,他昨夜是来寻余老板吐苦水的,应该在戏凤楼的雅阁。怎么一觉醒来之后就在了床上,而且颜|还睡在他面前? “你。你怎么……”陆熙来指指颜|,又指指自己,却半晌说不出话来。 “怎么……”颜|再次将手托上了他的腰抵到了自己跟前,吻着他的发际,“难道要醒来的时候看见别个人,你才开心?” “当……当然不是了……”陆熙来顿时涨红了脸。 笑了一笑,依然觉得疲惫,颜|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似乎离早朝还有一段时间,便长叹一声又闭上了眼:“叫我再睡一小会……” 察觉到颜|的言行和缓,似乎并未因为他搬出的事记恨到今日,陆熙来便有些惊喜与开心,也伸出手来,小心的拥住了颜|。 在小别的几日之后,陆熙来愈发的觉得颜|温热的身躯真是特别的叫人觉得安心。 第六十八章 浅眠了一会,半个时辰光景后,颜|又一次转醒。 他的动作不是很大,但怀里的陆熙来还是跟着睁开了惺忪的眼,再次醒来的两人虽有千言万语要说,却都记得已是早朝的时间,不由有些沉默。 颜|起身匆匆洗漱了一遍,回头却看到陆熙来仍坐在床上,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知道是这几日的冷落让他担忧了,颜|笑着在床沿坐了下来,拂过他的刘海,想叫他安心地伸手抚了抚他圆圆的脸:“在府里等我,上完早朝再去找你。” “嗯。”陆熙来眨了眨眼,似乎终于回了神,被清晨的凉气冻的一哆嗦,手背上顿时起了鸡皮疙瘩。 颜|又笑,取过一旁的外套给他披了上去,只是这满眼橙黄在眼前闪过,他才记起了昨夜宫中在假山那边匆匆走过的那个身影。 那人消融在黑暗之中的背影仍清晰的映在脑中,不知为何,都过去了一夜,颜|仍是十分在意。 “……你昨夜……一直在这?”低下头看着陆熙来的反应,颜|没头没尾的突然问了一句。 似乎仍在迷糊,陆熙来愣了一会,才抬起头看向颜|:“嗯?” “进宫了吗?” 陆熙来没有怎么回想便摇了摇头:“没啊……怎么了?” 那身影明明就是他!忧虑在心里堆积成山,陆熙来却仍不与他说实话,颜|不由的皱起了眉头来。 见颜|的眉头越来越深,陆熙来也跟着莫名紧张起来,忙在旁追问怎么了怎么了。颜|看了他一眼,见他那副状况外的模样,开始觉得这一次并不是他在撒谎,但如此一来,问题便更奇怪了。 终是耐不过陆熙来的追问,颜|与他简单的将事情说了一遍。陆熙来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一听完就敷衍的笑了起来:“还当是什么事儿,一定是你看错了啦。” “……” “一身橙黄就是我?你怎么愈发跟老皇上似地。” “……我。”颜|拧起眉毛,试图着回忆昨日的情景,对那人的衣着打扮却依稀有些模糊了,“我看错了?” 虽然记忆变得模糊,但颜|却记得当时自己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个人不是陆熙来,因为他看见的那一身衣着打扮,分明就是陆熙来不会有错。 可不但陆熙来自己说没有进过宫,连胖老板也说自晚饭起陆熙来便一直在这里喝闷酒,醉的一塌糊涂…… 难道真的有这样巧的事?颜|依旧无法释怀。 能在此深夜进宫的人无非皇亲国戚,颜|大多认识,但无一能对得上那个身影的轮廓。 那衣着,那体型,骨架,分明就是陆熙来!退一万步来说,即便是自己认错了,那人听见自己叫林雁东却拔腿就跑,这个反应也叫人十分在意。 颜|狐疑的看着陆熙来,只觉得这人是否又在串通别人哄骗自己,如果是,那么目的又是什么? 陆熙来被他看的浑身发毛,急忙推他回神:“去上朝啦,要晚啦!”他在那推搡了半天,颜|才渐渐回了神,心有芥蒂般的凝神离开了。 看着颜|离去时的怀疑表情,陆熙来心里真不是个滋味,磨蹭了一会他才提起精神爬下床,慢吞吞的穿上了衣裳。 别过了余老板,陆熙来便小跑着回了府,这一日又是集市,街上十分热闹,想着颜|也没那么快下朝,他便在路边的小摊逗留着看了看。 每逢集市街上的小摊便翻了三番,各式各样,卖什么的都有。 心情慢慢变好,停在一个摊前,陆熙来取过挂在竹竿上的大箬笠,正笑嘻嘻的要往头上扣,便感到一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回头一看,是王诚。 “好巧啊林大人,您也逛集市啊。”王诚满面笑容道。 这王诚看起来是个喜热闹的,一有空闲就会来逛集市,陆熙来不是第一次在集市上碰到王诚了。 第一次碰见他还是混蛋太子的走狗,这一次,他已是景阳宫钟无涯的走狗了呢。【喂 这王诚是个爽快人,人也正直,什么都好,就是一张嘴管不住,什么都到处去说。第一次是把和田玉的事儿告诉了东宫太子,害的陆熙来差点没被太子扒了皮,这也就算了。 第二回,他竟把自己救下他的事儿,全和钟无涯说了去,那钟无涯也是个八卦人,跑去跟颜|也不知怎么一通说,害的他陆熙来被颜|从宫里拖到府里,一个耳刮打的他眼冒金星。 脑子里尽是不好的回忆,陆熙来皱起眉头来,扭过头把手里的箬笠往竹竿上挂了回去,便要走。 似乎察觉了陆熙来神色不对,王诚急忙按住了他肩:“林大人?” 听那人口吻居然还是莫名其妙,陆熙来只能无奈的回过头来,把话说破道:“王侍卫不对王大侠,您就高抬贵手吧,小生已经被你害的够惨啦。”把话说破也好,免得这王诚改日跟着钟无涯上什么武林大会,也把这事四处一顿说。 “……”王侍卫不对王大侠听了,脸上不由一阵尴尬,窘迫道,“林大人……可是指那日宫变之事?” 谢天谢地!这人还是有一些自觉的!陆熙来激动的快哭出来了:“王大侠,您既然知道,就快点放手让小生走吧。” “……”王诚脸上的为难更深,却没有松开按住陆熙来肩膀的手,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林大人,这实在不是王诚所愿。当日你救……” 他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颇为义正言辞的大声说这种事!陆熙来吓了一跳,急忙扑上去捂上了他的嘴:“等一下!”左右看了看,周围人还是各干各的,他才松了一口气,低声对王诚道,“借一步说话。” 拉着王诚到了一条暗巷,陆熙来才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说吧。” “……”王诚都叫陆熙来的反应吓傻了,过了好一会才记起自己方才说到那里,“啊……对。”他讷讷的接着道,“那日若不是林大人出手相救,王诚早已命赴黄泉。在下也知道林大人有林大人的苦衷,在下已尽力隐瞒,只是……”说到这里,王诚不由憨厚的红起了脸,“在下的几下功夫,被宫主一试,就露了馅。” “……”陆熙来听完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既然这事不是王诚的错,他也只得叹气道,“算了。” 王诚知道他明里不说心里却在责备,急忙替自家主子辩解道:“不过,林大人只管放心,宫主也并不是喜欢掺和事儿的人!” 笑了一笑,陆熙来点头道:“对的,他是不喜欢掺和,他喜欢直截了当跟颜|说。” 陆熙来这话说得带刺,王诚却莫名其妙道:“颜相?……宫主是见过颜相,王诚就在一旁,他并未与颜相说什么啊?” “你……你说什么?!”这一次轮到陆熙来大吃一惊了。 “宫主只是想着今后加强防备,问了问朝中之事罢了。” “……”听完这话,陆熙来的脑子一片空白,过了好久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妈的,他讹我……” 陆熙来愤愤不平的磨着牙,气的脸都绿了。 想必从他不辩解的那天起,颜|每次搂着他的时候,都在心里偷笑吧。陆熙来真是后悔,他怎么就会忘了颜|是个说谎眼都不眨的人!他哄何雨芙的时候只道这玉石开过光碰不得,淡淡一句是脸不红心不跳,但这只是骗术的初级。他那宛如知道了什么气得暴跳如雷的样子,跟真的似地!才真正叫人看出他的城府深得可怕。 这一出空城计唱的真是好! 但好在,陆熙来没有彻底输掉,幸好他还留着那一层底线,幸好两人僵持最后只是敷衍带过。 想起那好几次他都差一些就同颜|认了,陆熙来就不由背后冒冷汗。 “我?要?反?击。” 怀着仅存的一丝希望,陆熙来低头咬牙愤愤道。 仍记得与陆熙来的约定,颜|下朝之后出宫叫了顶轿子,便朝林府去了。 太平盛世之下,朝上并未说什么大事,只细细的谈了选妃之事,各地佳人过些日便要进京了,到时那些女子的身世家底都要好好盘查,怕是又要忙碌一阵。 坐在四平八稳的轿子上,颜|闭目沉思,端坐了片刻,也不知是不是小别了几日,想见陆熙来的心太切,他只觉得这路有些漫长。 正当他掀起轿帘想看看行至何处时,忽然一个湖蓝色的身影在轿帘掀起的瞬间,在颜|的面前一闪而过。 很难形容这一瞬间是什么样的心情,这气息和感觉是如此陌生又熟悉!颜|手一颤,猛的将头探出了轿子,却只见到一个带着大斗笠的剑客飞快的跑远。 就在此时,四五个身着青灰色衣裳的蒙面人踩着轿子运着轻功从颜|的头顶飞了过去。 “陆熙来!今日你无路可逃了!” 那几人力道击打,四个轿夫都措手不及,那瞬间,轿子被踩得猛然落地。 颜|完全顾不得自己脑子被震的嗡嗡直响,掀起轿帘便跌跌撞撞的奔了出去,他脑子里反反复复之后方才那五个男人的那一句话。 “陆熙来”! 这三个字响起的瞬间他便丧失了一切理智,他的视线追随着几人奔去的方向,虽然已找不到了那个带着斗笠的剑客,却仍能看见那五个在空中窜来窜去追着陆熙来而去的蒙面男人。 紧跟着这五人,颜|飞奔在后头。 陆熙来为何在京?为何被人追杀?如果这人是陆熙来,那……林雁东又是谁? 颜|根本来不及去想,想见陆熙来的心情,已把其他一切念头都推翻。 似乎并未察觉身后还追着一个人,五人追至城郊一处平地,忽然展开身形,环成了一个圈围住了追逐的人。颜|这才在那五人之间,见到了那个一身湖蓝,紧抿着嘴,面容藏在斗笠下的剑客。 尽管被五人围在中间,那剑客依旧没有慌张,嘴角甚至扬起了一抹淡笑。 这一抹淡笑似乎激怒了五人,短刀纷纷出鞘,凶光乱闪,五人一齐朝中间的剑客袭去。 “陆熙来,受死吧!” 看着这千钧一发的局势,颜|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第六十九章 眼看五人向那剑客攻去,颜|顾不得多想便飞奔了过去。 而就在此时,眼前的绚丽叫他愣愣的停住了脚步。 颜|虽不懂,却看得明白剑客使得是一套端庄的剑法。单手背于身后,剑客的步履沉稳,神情与行动都不带杀气,见招拆招,剑未出鞘,这一套剑法的精髓已然绚丽无边。 看似人多势众的五人杀气腾腾一齐攻上,却居然毫无缝隙可钻,剑客略一偏身,身形一退,便有如巨龙狂澜,以静制动,似乎道家的太极也融汇贯通其中。 看得入神,但这是哪一家,哪一路的功夫,颜|丝毫看不明白,但他心中的回忆开始膨胀,当年在竹林中拿了一截断竹回头对他一笑的货郎模样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教你点功夫。] 装模作样的晃着手里的断竹,那个货郎只说了这么一句,身形便像阵风一般的旋转了出去。 远远停站于竹林围绕的一片空地中间,短棍四平八稳棍根竖地,棍梢齐眉。突然,他短棍一打横,随即如鬼魅般多变的舞起棍来,他方才还空荡荡的四周宛若风起云涌,仿佛真的在同千万人交战一般。 他动作快而有力,乱而有序。挑,刺,劈,撩,扫。就像现在,那绚丽的姿态让人眼花缭乱,看得幼时的颜|目瞪口呆。 此刻,他与那个剑客的距离很近,却又仿佛那么远。寻了陆熙来那么久,颜|终于在此刻明白……这是个他无法触摸的世界。 在他明白过来那一瞬间,剑客的剑终于出鞘,剑气扫过之处草木尽折,五人的身形一顿,在收剑那一刻轰然倒塌,扬起了一地尘土。 剑音扫荡在周围,剑气直逼颜|而来,却在他身前两寸截然而止,看着身前那一截芦苇断开两截,颜|知道这剑气再近一些,自己就是这样的下场。 既没有逃走,也没有靠近,颜|就像失了魂一般,只站在原地。 而剑客也站在原地没有离去,过了一会,扬起头来先发问,一抬头,那双眸射出的视线犀利如刀。 “看打扮不像江湖中人……怎么,你也是来追我的?” 不会错,是他……见到对方容颜的瞬间,颜|猛的回过了神,激动的难以言表……真的是他。 神色憔悴了,蓄了两撇胡子,容颜也老去了,只是那一股气息,那一种感觉,与每次颜|梦中的场景一模一样,从来都不会褪去。 与林雁东的眉目相似,却是全然不同的沧桑气息。 “陆熙来……” 他从二十拜相之日就开始找,找了这么多年,他只是想见见那个陆熙来,只是想见见那个脸上沾着一颗米粒,手暖的像日光的恩人。 正是这人,在雪地里救下了自己,正是这人,把自己托付给了宁阳王,也正是这人,在自己熟睡的时候……悄悄离去! 颜|恨极了这人,却又如此的想见他。 如此的想见他……如此的…… “……”见颜|没有答话,站在远处的剑客显得不耐烦起来,剑挂回腰间,转身便要走。 “陆熙来……”害怕再次失去机会,颜|焦急的奔着追了过去,却又不敢靠得太近,追在剑客身后两丈开外高声道,“陆熙来!你记得我吗……?我是咸阳颜家的三子颜|!” 闻言,转身离去的剑客终于身形一顿,微微的偏过了头。 “我是雪地上被你救下的颜|……”颜|的眼眶红了,停下了脚步,手也无力的垂了下来,“我一直想对你说……好多话……” 剑客似乎记得七年之前的事,停下脚步之后也放足了耐心,凝神紧抿着嘴细细听着。 “你走了之后,承蒙宁阳王将我托付给了一户农家夫妇,三年后我父亲的冤案得以昭雪,我便投奔了父亲的好友……”似乎是担心着陆熙来没有耐心听完,颜|飞快的说着往事。颜|也不知自己絮絮叨叨是为了什么,他只是想要这个人知道,他后来发生了什么,“如今我已官拜宰相,后来,我便寻了你好久……” “……你教我的棍法,我已经能舞的很好了。” “我知道你四处逃窜,但我想我如今已是当朝宰相,我以为我能够护得了你……就像我可以叫那对农家夫妇衣食无忧。”颜|沮丧的低下头来,激动的眼泪已在眼眶中蓄不住,随着低头的动作断了线,“但是方才我才发现……我根本护不住你。” [从第一眼见你……我就知道了……那鸾姿凤态,你一定就是那天外飞仙。] 想起了自己曾与林雁东说过的话,自己说出那样的话,却居然一直没有察觉到自己是一个凡人根本触碰不到他的世界。 面对这个残酷现实,颜|痛苦的闭上了眼:“谢谢你……” “真的谢谢你。” 泪水断了线,颜|伸手擦了去,那副样子脆弱的宛如七年前的孩子。 “……”看见颜|这副模样,陆熙来垂下眼帘,心里有些复杂。 他从来没有对自己说过这些,从见面起他就是上来就打,陆熙来一直以为,颜|恨极了自己。 或许这也是难免的,谁叫七年前自己丢下他就跑了连第二日的房钱也忘了付呢,听说赵敬仁赶到的时候,这小少爷已被留在客栈做了一日的苦工,劈柴劈得娇嫩的手都磨破了。 叹了口气,陆熙来心想自己的目的已达到了,便索性转身一拱手,压着嗓子道:“告辞了。” 身后颜|没有再挽留,陆熙来便转过身快步的走开了。 离开颜|的视线范围之后陆熙来便狂奔进了一处隐蔽处,钟无涯与景阳宫一行人正在那里等他。 若不是王诚为了报恩而同意助他一臂之力,陆熙来那只有招式没有力道的三脚猫功夫哪里骗得过颜|的法眼。 陆熙来见那五个领了便当的群众演员也已在那儿了,有点发慌道:“怎么,颜|已回去了?” “呃,他失魂落魄的走了。” “……快,快。”陆熙来急忙扒了胡子掀了斗笠,便匆匆的开始换衣裳。颜|与自己约了早朝后见面,他若是此刻进林府发觉自己不在那,一定会起疑的。 卸了妆之后陆熙来几乎是飞奔回的林府,路上还不忘买了根糖葫芦准备着,若是比颜|到的晚,就推脱说是逛集市去了。 但出乎意料的,颜|不但没有比他早到林府,甚至陆熙来回府之后,等了大半天他也没有来。 陆熙来等了半天,一串糖葫芦都快吃下肚子了,才忽然意识到了一点。 颜|已觉得自己不是陆熙来了……那么……他对自己的温存和爱意,是否也随之一并抹去了? 这么一想便越来越慌,陆熙来再也坐不住了,从摇椅上跳了起来。 “阿东!阿东!……” 听见唤声,后院的阿东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老爷,怎么了?” “……快去,快去……”陆熙来支支吾吾了半天,却也是不知如何是好,想了半天才道,“去宰相府看看……宰相大人回府了没有。” 阿东点头应了,但正要出府,脚步便停了下来:“老爷……相爷来了。” 陆熙来叉腰站在一边,吃进嘴里那颗糖葫芦差点没噎死他,闻声急急忙忙回头看,颜|果然正缓慢的迈进门槛来。 但颜|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叫陆熙来心口一紧。 “颜|……”陆熙来急忙凑过去,原本设计好的台词在看到他满是失落的脸竟难以出口。 出什么事了。 问这一句,再叫颜|再度想起来方才的事,陆熙来无论如何都问不出口,只能转而问道:“怎么才来?今日上朝说了很多的事儿吗?” 话音未落,陆熙来忽然被颜|紧紧的拥在了怀里,手里的糖葫芦都掉在了地上。 “对不起……”颜|在耳边如此说道。 这一句后,颜|便开始疯狂的吻着陆熙来的脸:“我都做了些什么事……对不起……” 他只当陆熙来是会功夫的,从一见面就当作仇人一样一通乱打,林雁东只是个集市上的卖画先生,遇到他这个不明事理的人,真是要骂遇人不淑。宁阳王已说过此人不会武并不是陆熙来,他不信,踢折了陆熙来的腿,亲自把了脉之后,他还是不信,硬留了他做府里的管事。 所谓疑邻盗斧,接下来他越看越笃定林雁东就是陆熙来,便开始软磨硬泡,林雁东又为此吃了不少苦头。 他真不敢想象,每次自己唤一声陆熙来,在他身边的林雁东一直带着什么心情。他几次带着酸溜溜的口吻拿陆熙来来说事,颜|只当他是在推脱狡辩,现在想来,是真的在意吧。 面对自己的无理取闹,林雁东却一直在忍让,好几次被打断手脚,也会慢慢好起来,面对他蛮不讲理的棍子,林雁东唯一的武器就是哭的死气啕声,不停求饶。 他几次三番地把林雁东推上风尖浪口,因为他觉得陆熙来无所不能。每一次,林雁东都是弄得浑身是伤,惨兮兮的回到他身边。 而他,却一直把对方的忍让当作做贼心虚,当作敷衍带过,依旧我行我素,对他作恶多端。 回首往事皆是不堪,悔恨占满了颜|心里的每一个角落。 “你竟还能留在我身边……为何你还能留在这样一个我的身边……” 颜|真不明白,换做是任何人都会被他的所作所为气得拂袖而去吧,难道只是因为林雁东有龙阳之好,而自己又生了一副好皮相? “颜|大美人……你待我很好。”陆熙来急忙宽慰道,“呐,你在太子面前护住我,还为我求来了玉扇……你还给我上药……你还为了……” 颜|拥的更紧,打断了陆熙来的话:“……对不起。” 随着道歉的言语,颜|的吻落在眉骨眼睛与鼻翼,陆熙来原本带着担忧的心不由的开始渐渐下沉。 这次可把颜|戏弄的太厉害了…… 似乎察觉了怀里的人不若以往的活泼,此刻异常的沉默,颜|有些困惑的推开了他一些,却看见一张惊慌失措的脸。 “怎么了?” 陆熙来瞪着两只眼,半晌才紧张的抬眼看了颜|一眼,对方仍微微红着眼眶,眼神中透出的专注如此坚定。 “没……没事。” 陆熙来支支吾吾,话音未落便再一次被颜|拥进了怀里。 “林雁东,你不要离开我……!” 从来没听颜|说过这样肉麻的话,陆熙来脑子轰得一声,再次吓得丢了魂,他的额角开始涔涔冒汗,心里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 这……这下可糟了啊! 这一次要是颜|发觉了真相,怕是四肢都要被他打断不可啊…… 第七十章 颜|是一个很多变的人。 虽然早已察觉,陆熙来这几日却再一次领教了这句话的正确性。 自那日起,颜|每日下朝便会来林府,陆熙来每日起床睁眼的第一眼便能看到颜|坐在他床边一脸温和的笑容。 每一日,他都带了各种各样的小食,水果和一张甜到发腻的笑脸。现在的颜|,除了在床上还霸占着制动权,其余时间完完全全成了陆熙来唯命是从的大犬,每天围着他转,只差没能把他含在嘴里。 陆熙来虽然是享受的,但总觉得自己现在无疑是杀鸡取卵,如若颜|察觉了自己又是在骗他,绝对会被他弄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有预感,颜|现在待他越好,察觉真相后生气起来也会愈发厉害。 糟糕……这一次打死也不能认了。 “在想什么。”剥了一颗剔透的龙眼,颜|含笑递到了出神的陆熙来嘴边。 陆熙来回神,顺势咬了一口,蜜汁般甜美的甘露漾在舌尖,陆熙来心也安了下来,就是了,只要不认账,颜|又能耐他何? 看着颜|投来的视线,陆熙来顾左右而言他道:“你,你最近似乎……很有空闲?” “朝中并没有什么大事,边境也很安定。”布巾擦了手,颜|坐到了床边一面搂搂抱抱,一面款款答,“过几日皇上选妃,才会忙一些。” 陆熙来这才想起来这茬,却也没在意,只问道:“几时?” “待各地人选到齐,或许明日。” 颜|说着,手已攀上了陆熙来的腰际,温柔的推倒了陆熙来的身子,触摸着他的唇线轻轻道:“怎么办,我现在就想要你。” 意识到颜|把话题带向了哪里,陆熙来怔了一怔,额面上冒出汗来:“喂!现在是什么时辰啊!” “光天化日。”颜|笑答,也不再等人的回答,便已翻身上了床。 感到手已探入了衣裳,触着平坦胸膛上的突起,陆熙来不由颤着身子红起脸来,知道已没有拒绝的余地,他埋下头用被子掩了脸愤愤道:“反正都是要来,说的那么生分干嘛。” 颜|行动一顿,脸上的不满立刻毫不掩饰的露了出来:“你说什么?” 陆熙来后脊发凉,急忙摇头:“没,什么也没说,享用我吧相爷,人家好想要哦。” 这人还真是从来没有个正经话,颜|忍笑忍的肚子痛,低头吻了一吻,便在他的耳畔暧昧低声呢喃道:“……本相就勉为其难的成全你吧。” 外头还是大清早,屋内这两个不要脸的家伙就要开始滚床单,或许是老天也看 恋耽美 分卷阅读26 不见棺材不掉泪 作者:吞拿鱼王三明治 惯这种臭不要脸的做法…… “咚咚” 阿东不合时宜的敲响了房门:“老爷。” 动作顿止,两人一上一下沉声对视了一眼。 身为客人的颜|毫不客气的掀开床帐,不满道:“什么事。” 瘫软在床上的陆熙来手背挡在额头苦笑,不由想这相爷真是做惯了老爷,他这个真正的老爷只好默不作声了。 “……” 听见的不是自家老爷而是宰相的声音,阿东怔了一怔,回头看向便服皇帝的脸,只见后者的眉梢颤了一颤,抿起了嘴。 因为曾见过龙颜,他才忙不迭的直接领着皇帝到了这里,只是他早上出门,未曾想相爷什么时候也来了。 阿东是个明白人,相爷这么每日每日的往府里跑,加之常常光明正大的搂搂抱抱,他隐约也看得出自家老爷和相爷那层关系。 没想到这一回叫皇帝撞见了,两人又在卧房,还不知道在干什么事儿呢。 阿东有些尴尬,压低了声音提醒道:“老爷,万……”他的话说到一半,便感到一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回头看见年轻的皇帝摇了摇头,他便下意识的住了口。 陆熙来侧耳听着阿东话说一半,还在莫名其妙,正要推开颜|去开门看看究竟,才听得阿东再次开口了:“老爷,万……万岁爷派人来叫你进宫。” “……” 听见这句,颜|顿时有些颓唐的翻身躺在了陆熙来的床上。陆熙来笑了笑他那副模样,应了阿东一声,才穿起了衣裳。 赵亦书克制情绪回了寝殿,候在寝殿的刘公公不由讶异的抬起头来。 皇帝才刚换上便服出宫找林大人,这两人关系本来就好,刘公公以为上午之前是不会回来了,而今为何没去一会便回了? 刘公公服侍过先皇,但他待新君的情绪是不同的,新君虽只有十七岁,却有着而立之年般的稳重,但又因为他是个如此年轻的帝王,常常叫刘公公有一种照顾乖巧的孙儿的错觉。 因此在寝殿候着的刘公公见他脚步漂移的回了来,心口不由一紧,正要发问便听见一句:“别问。” 淡淡一句,踏进寝殿的皇帝丢下这么一句,便衣裳也不脱窝到了龙床上蜷起了身子。 害怕被人提醒下想起来,自己的眼眶却禁不住先红了起来,他急忙眨了眨眼止住了因为水雾而朦胧起来的视线。 按捺不住思念的人,从来都是自己罢。 许久没有见那个人进宫了。今日腾出空来,下了早朝便匆匆回宫换了身衣裳去见他,却刚好撞见了这种事。 好后悔,如果不想着他,不急匆匆的赶去,也许就不会遇见这样的事,不会尴尬的站在这里。 但最叫赵亦书后悔的,并不是这么一件小事。他忽然在想,如果重来一次,每一步都紧紧逼近,从一开始便没有畏首畏尾,是不是就能改变结局。 明明从初识起就被那个人的视线吸引,因为那个长他十岁的书生的眸子闪的发亮,那双眸子透着一丝温柔和一丝狡猾,却是满满的专注,专注得,仿佛这大千世界,他从来只看见自己一个人。 从没有人用那样的专注对待他,曾经的九皇子从没有体味过这样的滋味。 素不相识却出手相助,然后被东宫侍卫追得四处逃窜,赵亦书从未见过这样乱来的人。但当时他料不到深宫之中他还能与这个乱来的书生见面,所以在人群中见到颜相亲吻了他的眉心,赵亦书凝视了片刻,无动于衷的背过了身。 他没有想到之后的日子里这个人会莫名其妙的闯进宫里,会在他身边,会变得触手可及。 细想起来,老天已给了他机会,但赵亦书当时却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他只觉得很想见面,即便在国子监等半天,能见他一面,听他唤一声小九,也是值得的。 并不平静的一段日子过后,那个人来向他辞行了,曾经腰间那一大堆叮叮当当的玉坠全留给了自己。他是多么想挽留,但话一句也说不出口。毕竟赵亦书自己的性命都像系在丝线上的千钧,皇宫是个牢笼,如果那个人可以平安离开这个地方,赵亦书都会替他高兴。 赵亦书没有婉拒而将每一样都好好的收起了,却始终记得当时他留了一块,别过自己的时候,他腰间仍带着一块扇形的玉坠。当时的赵亦书只觉困惑而不知其中用意,但心中却已有一股淡淡的酸楚。 一句珍重后看着那个人消失在视线,赵亦书也叫自己死了心。 但一度成灰的希望,又随着他的重新出现燃起了。 很难形容当看见在皇帝寝宫外懊恼流泪的林雁东,赵亦书心中是怎样的矛盾情绪。赵亦书将因为发烧昏睡在了柱子旁的他带回了寝殿,看着他安静闭着眼的模样,看着他空空如也的腰间,赵亦书按捺不住心中的躁动,直到在他唇上落下了一吻,他才彻底发觉了自己的心情。 喜欢。抑或者,爱? 所以他想把自己最珍贵的玉坠赠给林雁东,他想要独占林雁东的那一片领地。想看一看是否自己的玉,也可以叫他珍惜的一直留在身边。 却可惜,已有人捷足先登。 他每日早朝上他都要见站在第一列的颜相,但每次瞥见颜相腰间的墨玉,想起那个人腰间也有一块,便觉得心痛不已,再不能看下去。 赵亦书一向知道身为皇子却未登基是如何一个境地,但死则死矣,他早已看淡了生死。 正因为他回来了,赵亦书才忽然不甘死去,正因为看他一身的伤,赵亦书才改变了主意,当陷在龙床上的老皇帝询问他的意愿,他才回了一句“儿臣,愿承帝业。” 愿承帝业,把母妃的话抛在了脑后,他只想着自己终于可以护住这个人,可以把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给他,却忘了自己一辈子已缚在此处。 或许并不是忘记,只是觉得值得。 但他……却在自己登基的大典,逍遥自在的跑去和朋友喝酒。赵亦书本并不是个脆弱的人,但听见那句话的瞬间,眼泪完全不受他的控制便夺眶而出。 在林雁东奔过来安慰他的时候,赵亦书又看见了他那种专注的眼神,赵亦书那一刻忽然在想,是不是这个人只会用这种眼神看着别人,而并不是真有多么专注。 可即便察觉了又能如何,他已完全陷下去了。 万千思绪在脑海中来回往复,宛如刀子割着心口,赵亦书紧蹙起了眉头,蜷起身子也止不住的心痛,痛的咬紧牙关才能忍住熬过去。 时间缓缓流淌,在赵亦书几乎要睡过去的时候,忽然听见了刘公公进了内殿细声传报道:“万岁,林太傅到了。” “……”赵亦书半睁开了眼,这才记起自己阻拦了那个管事之后示意了他这样去说。 现在只会狼狈不堪的躲在被子里,在那瞬间,却还能有这样的理智,赵亦书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从床上爬起来,在几人的服侍下换好了装束,赵亦书才不紧不慢的出了内殿。 见到站在外殿中央无聊晃荡着手踮着脚的林雁东,赵亦书收拾了心情露出一抹笑:“先生。” 陆熙来站在外头大半天,正等得有些不耐烦的心情在见到年轻皇帝的瞬间便转好了:“皇上。” 在小九的面前才能完全的平静,陆熙来似乎一直有如此的感觉。 看见对方的笑容,赵亦书微微别过了头,他很明白再下去也许会被讨厌。但还是忍不住,想去争取看看。 第七十一章 一大早被召到宫中,本以为出了什么大事,陆熙来不敢怠慢匆匆赶来,却发觉皇帝只是要找人陪他看看新衣裳。 新君仍在长身体的时候,成年的身躯渐渐成形,龙袍也要定期定制。 陆熙来就只能是撑着下巴坐在一边,看着皇帝成伸直双臂站在大殿中央,一群太监围着他量体。 闲得无聊又起太早,陆熙来直打哈欠,心里又惦记着在府里等着的颜|,不免有些焦急的咂了咂嘴。 但皇帝却毫无察觉,一直一言不发的,等到太监们量的心满意足了,才放下手来,走向陆熙来:“先生,马上要入秋了,朕也为您置办一身衣裳吧。” 陆熙来一听恐怕要拖延的更久,忙放下茶盏着急道:“不用不用,不用!府里有着呢!” 皇帝笑得一脸无辜,仿佛毫无所图般拉起了他:“先生,不要推辞了。” 推辞不下,陆熙来只好扶着桌椅悻悻的站在了大殿中央伸展开手脚。 接过太监递来的茶水,皇帝转身坐在一边一面品着茶水一面打量着大殿中央背着他笔直站着的陆熙来,唇角露出了笑意。 太监们遵旨取了皮尺上前量了两臂肩宽和身长,一一记录了下来,却在腰围的时候犯了难。 “噗――” ……… “哈哈哈哈……不要……”“噗哈哈……叽叽叽叽……” 只要稍微一碰那腰际,陆熙来就笑的前仰后翻,笑得挤出眼泪来乐不可支,弄得那群拿着卷尺的太监们围着他搞了半天也没能量到确切的数值。 陆熙来显得十分愧疚,每一次保证不再笑沉下气笔直站好,却又在太监们碰到的瞬间笑得跌在地上。 太监们只想着快点量好便跪下接着读数,更是痒得陆熙来笑得满地打滚。 似乎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只要视线里出现这个人,他便感到自己的周边都是一种轻松的气氛。 看着那乱成一团的大殿中央,皇帝也莫名其妙跟着渲染发笑起来,笑了一会觉得这也不能接着下去,只好放下茶盏起身来:“让朕来吧。” 陆熙来笑得差点断了气,太监们散开了之后还哈哈哈了好一会,这才气喘吁吁的爬起来。 “不,不麻烦皇上了。” 颜|还在府里等着,若不是天生怕痒,陆熙来根本不想把这一件小事拖延的这么久,一爬起来脸上的笑意顿时一扫而光,诚惶诚恐的看了看围在他身边的那群太监,沮丧道:“公公们,不好意思,再来一次吧。” 而皇帝却已先一步从伸手屏退了太监们,随后搭上他的肩便轻轻推着他背过身去。 “让朕来吧。” 怕痒就是怕痒,谁来有什么差。 但皇帝已经说到这份上,陆熙来只好乖乖背过身去,展开了双臂。 感到了气息贴近在身后,陆熙来正在长吁一口气准备忍住笑,却在下一刻感到腰际一紧。 “……”陆熙来的脑子停转了半刻,才缓缓的回了神,。 低头一看,却居然发现让身后的小九抱了个满怀。 “……呃。” 这姿势过于暧昧,陆熙来终于隐约有所察觉,放下了手轻轻搭上了环绕着腰际的手臂:“……皇上?” 诡异,这场景太过诡异了。等了片刻身后的小九也没有任何回复,陆熙来终于按捺不住不安,正要施力推开扣在腰间的手,便听见身后的皇帝轻笑道:“先生,这不是轻而易举就量出来了吗。” “看……先生你,只要一臂就能搂住呢。”耳畔传来的是熟悉的声音,而陆熙来的耳朵却因为身后的人吐息而涨红。 为了自己的多虑而感到羞耻,但却止不住耳际发痒的感觉脸红起来,陆熙来急忙偏开了头,尴尬的扯出笑来:“好了好了,快松开先生吧。” 片刻之后,陆熙来终于感到扣在腰际那双年轻皇帝的手松了开。 随着腰间的力道撤去,陆熙来竟也下意识的松了口气,但当他回过身又看见那双透亮的眸子,顿时又是神清气爽,什么也忘了个干净。 “先生,前些天南方进贡了些稀罕玩意儿,先生陪朕去看看吧。” ……还不能回府―― 陆熙来苦下脸来,但他如何狠得下心推辞得了小九的请求,只好含糊的应了一声,盼着那些稀罕玩意儿能看的快些。 颜|本是与林雁东约好在林府等他,但他左等右等,吃完了午饭吃晚饭也不见那林雁东回府,不免有些焦急。 见宰相找了本书坐在正厅打发时间,阿东过会儿就去添些茶水,可光是晚饭后这茶水就添了三四回,自家老爷却还是没有回府,不要说宰相一脸冰冷,就是阿东也有些担心了。 上回这宰相好端端就突然提着棍子冲出去,阿东是记着的,因而看着那头顶宛如乌云密布的宰相,在旁奉茶是静的一句话也不敢说。 眼看日落月升,颜|放下书来,终是坐不住了,起身出了林府直直进宫去。 颜|脚步匆匆进宫,却一时不知该往哪走,以前老皇上卧病在床,他每每只要去皇帝的寝宫,便定能找到那人,但现在他若是陪着新君,那就不知道在哪了。 细想了想,颜|还是朝皇帝的寝宫走去,找不到小皇帝和林雁东,找见刘公公却也是一样的。 正在边想边走,颜|穿过花园,无意间一抬头,脚步忽然一顿。 还想什么,要找的人就在池子的另一边疾步前行呢。 颜|露出笑来,绕过挡住视线的假山石,正要唤出林雁东的名,却下意识的一时结舌,一股难以解释的违和感占据了心口。 不,不对劲。 这并不是林雁东! 林雁东出门时穿的分明是一身灰蓝的袍子,而池边那人,却仍是与那一夜一样,一身橙黄。 再细看那人,尽管身形与林雁东无二,但这走路的姿势与给人的气息,都与那个笨蛋书生相去甚远。 一阵寒意从脚底窜到了颜|的后脊,他的手都禁不住开始微微颤抖,却知道自己不能愣着。记着自己上一回出声便让这个人逃掉了,颜|转身便奔出假山石,直朝池子另一边的人奔去。 似乎是听见了脚步声,池边那人张望了一下,见到远处跑来的颜|,吓得退了几步,没有发愣便转身逃进了假山中。 “站住!” 大喊一声,颜|大步追了进去,那人跑的虽然不快,但在错综复杂的假山中那人左右乱拐,叫颜|几次都差些追丢了。 凭着直觉颜|快速的穿梭在假山间,跑的气喘吁吁,终于再度看见了消失在拐角的那人一片衣角。 “给我站住!”颜|提起全部力气快步奔去,却在此时不合时宜的听见身侧一声唤。 “颜|?” 这一声太过突然,颜|愣是一时没听出这熟悉的一声是谁的声音,直到回头看见了走来的高大男子,那脑子才转过弯来。 “三……呃,王爷?” “……”为什么赵亦盎进京了?颜|还没来得及多想,便忽然记起了方才追的人,顿时急的猛回过了头。 可此时此刻,他哪里还能从这错综的假山中找出那人来? “本想出宫后去宰相府,想不到能在这碰上。”领着十几个贴身侍卫,如今已是三王爷的男人笑着走了过来。 心中情绪不平,颜|却不能冒犯面前的人,只好立刻理了情绪,露出一笑,一揖道:“王爷是何时进京的。” 托起颜|作揖的手阻止了他对自己行礼,赵亦盎笑笑:“前几日启程,刚到。” “所为何事?” “自然是为了明日皇上选妃之事。”赵亦盎有些被颜|的疏离伤到,但还是微笑答道,“明日皇上选的妃既是后宫第一位妃子,极有可能往后便是一国之母,因此此事定要礼部和六科给事细心操办,就连你我,也不可怠慢。” 不同于赵亦盎口吻的亲昵,颜|弯腰,脸上不带表情公事公办地答道:“臣食朝廷俸禄,自当为朝廷办事。” 尽管早已习惯颜|的那些官场措辞,赵亦盎仍是有些寂寞的垂下了眼睑。待人这般疏离的颜|,真的会有依偎在自己身边的一天吗,赵亦盎叹了一口气,他虽有足够的耐心,却并没有一个权倾朝野的皇子该有的信心。 “颜相真是太操劳了。多日不见,你又瘦了。” 调笑的口吻,却是发自内心的关切,颜|闻言有些警觉的抬眼,正巧偏头避开了对方鲁莽伸过来的手,随后退了一步弯腰一揖道:“难比王爷保疆大任之万一。” 颜|这看似及其自然的动作后,两人的距离已拉开了两臂远。 收回了停在空中的手,赵亦盎自嘲的笑笑,若是以往也就该讪讪的就此罢手,今日却不知为何,忍不住渐渐的沉下了脸来。 “颜|,你真的太傲慢了。” 第七十二章 这一句话他在心里摆了这么多年,终于还是说出去了。可话一出口,赵亦盎心中竟是释然。 “……”颜|似乎也完全没有料到会听见这句话,讷了一讷,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维持着作揖的动作,弯腰将头埋的更深。 “抬起头来。” “臣还有……” “抬起头来。” 脱身的托词被打断,头顶的声音威严而不容抗拒,颜|感到背后涔涔发寒,却只能照着命令,缓缓的直起了腰。 “你们先去礼部。”不带表情的遣走了部下,赵亦盎的视线仍是落在颜|的身上,直叫他觉得泰山压顶。 颜|从一开始就完全知道三皇子对他的感情,因为三皇子并未掩饰对他的好感。在多次言明的拒绝都没有起到功用之后,颜|便开始用闪躲来敷衍带过。 三皇子每次见面都会有所试探,以往只要颜|略表拒绝他便点到为止,而近些日来,三皇子的耐心似乎已经竭尽,每一次的见面都是不欢而散,也叫颜|越来越头疼发愁。 “你真的以为我是为了九弟选妃进京的吗。” 看着赵亦盎踏近了一步,这威压感叫颜|几乎要闭上眼才能忍住后退的冲动。但颜|很明白这一步退不得,倘若退了这一步,便是一种示弱,只会招来对方更多的攻势。 穿透的直直看入颜|那对琉璃似地眸子,赵亦盎森森道:“我喜欢你的傲慢,但有些太多了。” 下颌感到了手指的摩挲,颜|浑身都因为不适而止不住的战栗,他从来便不喜欢与人触碰,唯有林雁东是一个例外。 忍了片刻,颜|终于忍无可忍的偏过了头,皱起眉来:“王爷,适可而止吧。” “呵……”似乎对颜|露出了真实情绪感到高兴,赵亦盎的唇角露出一抹笑,“适可而止。就是因为这四个字,今日我已是二十有七了,仍近不了你一步。” “……” “或许你更喜欢别人直接一些?”赵亦盎说完,忽然抓住了颜|的双肩,宛如一瞬间的爆发,随后,他便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容,将一脸惊愕的颜|缓缓推在假山上,低头轻声道,“颜|,我尊重你,而你却在心里嘲笑我吧。” “……并没有这样的事。”紧贴着凹凸不平的假山,面对这变化莫测有些陌生的三皇子,颜|感到自己已无法控制形势,只能尽量稳住气息,冷静的答道。 “没有这样的事?”赵亦盎的手反常的大胆,托起了颜|的下巴,用力道生生的阻止了他偏过头去的动作。 “你对我,有过一丝的尊重吗?” “抱歉,王爷,将事情道明,是我唯一能做的。” “这并不是你唯一能做的呀颜|。”赵亦盎笑了笑,脸凑近了面前的人,直到两人的唇不过一寸之隔,他才盯着颜|的双眸一字一顿道,“你还可以――接受我。” 意料中的吻落在了唇上,只轻触一记,颜|的额面上就禁不住的冒出汗来,就在他恶心的快要爆发的时候,唇上的触感立刻消失了。 “啪” 赵亦盎头也不偏的一抬手,手中已接下了一块飞来的鹅卵石。 略一施力,下一瞬间手中的鹅卵石便朝着原路飞了回去,顿时一声呻吟便响起在了假山的背后。 随着熟悉的呻吟声颜|闻声望去,果然在假山的间隙间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在捧着脚边跳边哭着骂畜生。 赵亦盎似乎也从这举动和身影中认出了陆熙来,想起上一回也是叫他打搅,沉下了脸来。当时只当是巧合,现在想来,这流里流气的书生八成是有意的吧。 “敢动我老爷!你不要命了!”陆熙来知道不可先从气势上输给这人,脚刚能落地,便顿时怒气冲冲的一瘸一拐冲了过去。 他伸手要去揪那个下流三皇子的衣襟,手却先一步落入了赵亦盎的掌心,顿时手骨便是一阵剧痛:“啊啊啊……哎呀呀……松松松……松手。” 赵亦盎并不恋战,很快便松开了手,转而抚了抚并没有凌乱的衣襟。 “……”一连输了两回合陆熙来岂肯罢休,却也没胆再去惹这人,只能懊丧的看着抚摸自己手的颜|,一脸的委屈。 而颜|的心情在见到这个人的瞬间便已平复而安稳下来,不知为何,只要这人在身边,他便觉得一切都不过是斜风细雨。 “三王爷,你真的明白亲吻的感觉吗。” “……”从未听过颜|与他主动说话,赵亦盎脸上隐隐闪过一丝错愕,心中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在看见颜|执起林雁东手的瞬间,赵亦盎脸上的一丝自信也荡然无存,震惊写满了他的脸。 伸手拢了拢林雁东的刘海,颜|轻笑一记。 陆熙来起初还在莫名其妙,直到看见颜|那意味深长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才隐约明白过来,顿时涨红了脸。 不出所料,没过一会,颜|便将脸凑了过来。 开什么玩笑!!陆熙来羞得满头热气,偏着头不肯就范,但颜|却毫不在意的将吻落在了他的唇角。 一人专注而一人偏头,尽管是一个并不协调的开场,却随着颜|缓缓试探的动作而慢慢的化作了柔软的缠绵。炙热的吻迷离了陆熙来的眼,就像多少次的亲吻一般,不自觉的回过了头回应起颜|的动作。 赵亦盎眸子中的震惊也渐渐化开,化作了一池没有波澜的死水。 不知是靠着什么撑着,看着这一吻结束,赵亦盎才苦笑着退了一步,闭了眼:“颜相……你真让本王,好难堪。” 随后便转身不再看,赵亦盎抖了抖袖子,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假山石间。 第二日便是皇帝选妃的大日子,颜|自早朝离去直至中午也未回,看来宫中是忙开了。此次虽是选妃,却因为是后宫第一妃子,自然也是有定后的意味在,定下一国之后母仪天下之人,其中繁文缛节想也知道会有多少。 吃过午饭之后算算时辰,陆熙来也换了着装叫了顶轿子进宫了。 因为昨日的小九显得十分焦虑不安,陆熙来只好答应了明日也会进宫陪他。说是陪他,陆熙来自然也知道就是陪他选妃了,陆熙来对宫中的事儿一窍不通,还是刘公公悉心对他说的。按刘公公的解释,宦官和六部虽已在千万佳丽中层层删选,只剩五十人,但按照历代的规矩,还是要皇太后或其长辈钦定三位,最后才是皇上从中选出一后。 而小九母妃早亡,皇太后又因废太子赵亦胤之乱牵连已死,这事儿便只能交予德高望重的臣子或是帝师。 帝师。想到这词,陆熙来出门前又不禁发虚的笑了笑。 他才发觉自己顶着个这么大的名号。 摇摇晃晃的坐着轿子到了宫门口,陆熙来下轿脚步匆匆的朝正殿走去。此时正殿门口已摆了酒席,太监们来去匆匆摆设着宴席,排场真叫一个显赫。 进殿前望了望今日的日光,陆熙来忽然皱眉记起了一事,那便是小九曾对他说过的,他已有意中人的事儿。虽然之后小九便没有再提,但回想起昨日他那副焦虑的模样,陆熙来便有些了然了。兴许那美人也在这五十人中,所以小九恳求自己去选,是琢磨着与他通通气,好抱得美人归吧? 真是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陆熙来笑了笑,今日非要见见小九中意的究竟是哪个少女。 他来的有一些晚,殿内小摆茶座,六部群臣列坐,颜|也已入席,真难为颜|还能一脸平静的坐在三王爷赵亦盎身边,在外人看来似乎还是一副平和景象。 颜|昨夜已知道林雁东会出席,因此见到他进殿的时候并未吃惊,三王爷的视线也移过来看了陆熙来一眼,但立刻不带表情的转回去了。 陆熙来揉着鼻子冲颜|笑笑,视线刚在正殿扫视一圈,一个公公便已过来引他入席。 跟着小公公来到自己案前,陆熙来便发觉自己的席位是单独分离出去的,看来今日他真的是敲定音锤的人。心中有些膨胀感,陆熙来正要入座,便看见后殿中皇帝领着两列侍从款款走出。 陆熙来立刻席也不入了,直接小跑了过去。 看见他来了,皇帝原本有些凉凉的脸上顿时漾起了笑容:“先生。” “皇上。”陆熙来有些夸张弯腰大大一揖,便凑了过去,坏笑轻声道,“先生再钝也已明白了。” 不出所料,皇帝立刻小声的反问:“先生明白了什么?” 皇帝年轻的脸上掩不住的一丝惶恐被他一眼看穿,陆熙来露出大尾巴狼的笑容,乐呵道:“还想瞒着先生?”轻击了他肩膀一记,陆熙来亲昵道,“行了,你究竟是看上哪家姑娘快告诉先生吧,先生定帮你把她弄进三位之内。” “……” 赵亦书脸上一怔,换回了那副漠然的表情,淡淡道:“先生看着办吧。”说罢,便领着一群人径直到了殿前坐了下来。 这下轮到陆熙来莫名其妙了,正想追问,群臣却已出席跪迎高呼万岁,陆熙来只得跟着跪了下来。 一声皇恩浩荡的“平身”之后,原先有些嘈杂的大殿已是一片寂静,陆熙来还在琢磨着小九的意思,一个小太监走过来引他去座位,他只得带着满腹疑问入席。 第七十三章 坐在殿上的皇帝今日是前所未见的盛装,盛装之下更显得那身躯匀称和容颜的惊艳,陆熙来在殿下偏头看着他形状姣好的侧脸,琢磨着他方才那句“看着办”究竟是什么意思。 陆熙来听得出这一句如此丧气如此灰心,回想起来小九上一次提到这段恋情,也是如此绝望的口吻。虽不知其中缘由,陆熙来却有些心疼。 小九大概是想着万事随缘罢。 陆熙来想到这儿,心中不由一紧――是了!既然如此,他便更有责任从这五十人中选出小九的意中人来!那女子既已到此步,便说明她对小九也是有意的,郎有情妾有意,常言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陆熙来今日若不能成全这段姻缘,那还算什么挚友恩师! 陆熙来摩拳擦掌的一口喝干了摆在身前的茶水,目光炯炯的盯着正殿入口。等五十位佳人出来,他就要在这五十人间一眼把皇帝的意中人给拉出来! 但事与愿违,佳人还未出来,殿中便一个接一个的发表感言,太监们先是歌功颂德一番,再是把此次选秀的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就怕别人不知道有多辛苦一般。 俗话说一鼓作气势如虎,再而衰三而竭,陆熙来三番两次强打起精神,最后却也只是撑着个头瞪着大殿的门听得昏昏欲睡。 就在陆熙来的头开始一点一点之时,终于听见太监一声高声传报“佳丽觐见――”陆熙来急忙擦了把快滴出来的口水,晃了晃脑袋重新打起精神。 原本还混沌不已的脑子,却在第一排五位少女进殿的瞬间,瞬间清醒。 陆熙来当时便愣在了当场。 据说选秀第一轮删去高矮胖瘦,第二轮细查五官容貌,第三轮细品音色仪态,三轮下来才有千人入京。进京后便是精眩一轮,宦官们细量少女的手足,考察少女的步姿与风韵,最后还由宫女们探乳嗅腋,细查肌理,层层把关,精挑细选,才有这五十位殿中美人。 这叫人屏息的沉鱼落雁之容,若非亲眼所见,陆熙来决不信这世上能有此等佳人,还有五十人之多! 但……但是!这可真是糟透了啊。 陆熙来愣愣的看着迈入大殿的五十位佳丽,视线在一个个惊艳的脸孔中漂移,却始终无法停在一处。这五十人个个都是绝色美人,谁能知道哪个是小九心中的那个意中人啊! 着急间,佳人们已开始一个一个出列,自报出身。 陆熙来的视线不停漂移,额面冒汗,忽然灵光一现。是了!皇上既用情至深,又是 恋耽美 分卷阅读27 不见棺材不掉泪 作者:吞拿鱼王三明治 那样讷讷的人,此时在这正殿与心上人相见,必定是与那少女相视无言。 可此时此刻少女们皆矜持的微低着头,陆熙来寻不出个所以然,便想着兴许能循着皇帝的视线来找些线索。 抱着希望,陆熙来急忙扭头看向殿上的皇帝,却不料跟对方直直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不过一瞬,皇帝便迅速的移开了视线,移开之后却干脆闭上了,叫陆熙来根本没能摸到半分线索。 小九用那般的眼神看着自己,想必是已将全部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了,陆熙来只觉得肩头又变得更沉重了。 就在此时,一个太监在他身侧递上了一卷由金线系着的丝绸。 陆熙来一怔,抬头打量了身侧小太监一番:“这是什么?” “林大人,这是三王爷给你的。”太监毕恭毕敬的答。 “……”陆熙来莫名其妙的抬头看了坐在远处席列之首的赵亦盎,后者则是坦然的喝着茶水,毫不避讳的看着这边。 在对方视线的敦促下,陆熙来只能接过了手中的黄绸,扯开了金色的丝带展了开,随着三个名字印入眼帘,他又忍不住疑惑的抬头看了对面喝着茶水的赵亦盎。 方淑娴,余幽悦,许颜裳。名字显然是女名,数目又是三个,陆熙来便是再愚钝,也该明白三王爷给的这是什么。 赵亦盎在远处垂眸喝着茶水,虽然遥遥对坐,陆熙来看得到对方那志在必得的自信。单纯的对这种自信感到反感,陆熙来没好气的将黄绸丢在了一边。 见状,赵亦盎没有丝毫诧异,倒是坐在他身边的颜|眉一挑,露出了难办的表情。此时,殿中佳人们皆已柔声报完门户,在太监的带领下退了下去。 佳人们一退下,众人的视线便立刻移到了陆熙来的身上,陆熙来愣了一愣,还在莫名其妙,便听见刘公公小步走来,在旁低声提醒道:“林大人,六部已将名儿给您了,行与不行,您发个话,便可以了。” 原来这三个名字是六部删选得来的,并不是三王爷一意孤行定下的。而所谓他作定音锤,也不过是过目一下罢了。 “……”陆熙来这才明白已到了做决定的时候,顿时急得重新拿起了那撇在一旁的黄绢。 可惜他方才一面看着皇帝一面着急,不但对这三个名完全没有印象,也没有记下别的少女名字。 好懊悔,小九将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了他,他却完全的办砸了。 正在支支吾吾间,殿上的皇帝语气温和的发话了:“既然有六部给事把关,先生自然是没有异议的。将名字呈上来吧。” 刘公公应声便接了黄绢,陆熙来着急想要夺回,刘公公却已将黄绢呈了上去。 不知小九的意中人是否阴差阳错的在这三人之中? 陆熙来忐忑不安,小心翼翼的看着皇帝展开黄绢后的神色,却在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过了一会,刘公公便研好了墨,递上了玉笔,皇帝接了笔,在黄绢上淡淡一画便合了上,从始至终脸上便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选妃之事即成,群臣便纷纷从正殿出来,殿外是御赐的宴席以犒劳六部。 皇帝已不见踪影,想起方才他面无表情的样子,陆熙来心里愈发的沉重起来。这世上万苦,还有什么比有缘无分更苦。 对着席上的酒菜,陆熙来正在沮丧,忽然感到有人拍了他的肩,回头一看,是颜|。 颜|摆脱了同僚的敬酒,好不容易才能抽身来到陆熙来的身边,却不料看见这么一张脸:“怎么了?” “……”陆熙来也不知如何说起,只能沉默着摇了摇头。 颜|不再多问,将手中的杯子放在桌案上,盘膝入座在了陆熙来的身边,宛如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般道:“别多想了。” “……” “三王爷昨夜率人在礼部彻夜细阅了五十佳丽的家底出身,今日又再审视举止言行才定下那三个名字,做为皇上的妃子,这三位女子是完全适合的。” “适合……”陆熙来无意识的重复了这两字,心中愈发的烦躁起来。 颜|竟也觉得,两人相恋,是“适合”便好了? 陆熙来可完全不觉得自己与颜|是“适合”的,颜|傲气,他却没脸没皮,颜|敏锐,他则莽莽撞撞,要说适合,赵亦盎那个皇子可比自己适合多了。 见他一口口闷闷不乐的喝着酒,颜|怎能不知他又钻了牛角尖,便不再理睬他,拿了酒杯起身离开了。 无事可干陆熙来又一个人喝了半天酒,脑子终于有些不清醒了,只好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想起方才与颜|不开心的气氛,又担心着他会被赵亦盎纠缠,他脚步踉跄的在群臣间四处找颜|,却发觉怎么也找不到颜|了。脚步摇晃的左右乱找一气,陆熙来回头的瞬间忽然狠狠的撞上了一个身躯。 “……。林大人。” 抬起沉重的眼皮看见赵亦盎的脸,陆熙来没有好气的“哼”了一声,见他是从拱门外而来,浑沌的脑子中立即认定了这家伙定是把颜|拐到哪里占便宜去了。 “让开。”酒气上脑人便有些大胆,他醉醺醺的狠推了赵亦盎一把。 侍卫徒然不悦刀纷纷出鞘却被赵亦盎伸手拦了下来,赵亦盎顺了口气,便让开了一步。 陆熙来理直气壮的绕开了赵亦盎,一边瞪着那些侍卫,一边往赵亦盎来的方向走去。 为了寻颜|,他漫无目的的绕着花园池塘走,最后也不知绕到了哪里。 打了个哈欠,他觉得脑子越来越不清楚了,正打算回正殿前的宴席等颜|回来,却在转身之时感到了一丝不自在。 陆熙来下意识一低头,顿时吓了个半醒。 颜|赠他的墨玉,竟不见了! 陆熙来立刻蹲了下去,但明月皎洁,却无法照亮地面帮他找见那块黑漆漆的墨玉,他的手在花园柔软的草丛中摸索来摸索去,找的满头大汗,仍是没有那块勾形墨玉的踪迹。 或许在他察觉之前便丢了?陆熙来擦了擦额头的汗,提起精神循着记忆中的原路慢慢摸索了过去。陆熙来迷迷糊糊的跪行在地,将沿路上的每一块碎石都摸了一次,却仍是找不到,他几乎要急得哭出来了。 他是个信命的人,这两块玉丝丝入扣天生一对,如今他竟弄丢了一块,这是个多么糟糕的兆头。 而老天爷就像同他开玩笑一般,任他如此着急,也没有将那块墨玉还给他。 陆熙来喝了酒,脑子本就有些迷糊,也不知找了多久,再次抬头环顾四周,甚至已认不出自己是否来过这里。 绝望像黑色的夜空一般,压得陆熙来几乎喘不过气来。 怎么办。 正在绝望之时,陆熙来听见了不远处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 “你们退下吧。” “是。皇上。” 小九的声音。 陆熙来扒着假山探出头去,刚好捕捉到皇帝迈入一扇门的背影。 两个宫女已退下了,陆熙来扶着假山爬起来,眼中只看见那扇门后跳动的火光。 对对,向小九借个烛火,便好找了。 第七十四章 陆熙来心系着颜|赠的墨玉,脚步踉跄的走到门前,毫不客气的推了开。 屋内无人,但中央的桌上便摆着跳动的灯火,陆熙来大喜,端起油灯便要出门,却在拿起的一瞬间,听见了一声低声的呻吟。 陆熙来手一顿,视线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向了内屋,却被一个巨大的屏风挡住了视线。 心里依旧挂念着那块遗失的墨玉,陆熙来没有多想再度要出门,却在此刻听见了一声熟悉的唤声。 “先生――” 这一声呼唤,虽然是小九的声音,却显得十分辛苦。陆熙来听见不由担心的走上前去,正要开口问,眼前的一幕却叫他生生的屏住了呼吸,忽然宛如一桶冰水从头浇下。 透过屏风的间隙,他看见内屋有一张床,而床上,仰躺着一个一身橙黄,衣裳凌乱的少年。 少年满脸涨红,气喘连连,身躯不由自主的前后耸动,虽然视线中看不见另一个人的身影,陆熙来却在一瞬间就明白了这是什么情形。 而最叫他感到可怕的是――那少年的衣着打扮,竟与自己……一模一样。随着冲撞,皇帝再度唤了一声“先生”,将陆熙来所剩无几的乐观也打碎在地。 恐惧仿佛都有了形状,陆熙来几乎感到一把冰凉的刀刃在他的背脊自上而下的划过,叫他顿时彻底酒醒了过来,大气也不敢出了。 “只怕朕心中的那个人,万中无一。”“证明给朕看吧。”“先生只要一臂便能搂住呢。”“先生看着办吧。” 脑子充斥的是曾经模棱两可的回忆,冲击得陆熙来拿着油灯的手发颤。 从未想过的事让他的脑子一片混乱,陆熙来身子却异常清醒的做出了反应,脚步极轻的后退了一步。 一步,一步,一步。 拿着油灯陆熙来紧盯着屏风,他已彻底被吓坏了,如果今日能平安无事的出宫,他发誓绝不会再踏入皇宫一步。 就在紧张至极的一刻,他的脚却突然碰到了硬物,还来不及回头看,耳边便先听见了一声凳子的轻移声,在这寂静的房中,显得格外的惹人注意。 陆熙来气得几乎要昏厥过去。 凳子轻移声之后,房里再度安静下来。 心脏狂跳,沉默了片刻,陆熙来才小心的回头,再次看向那个阻隔着两个房间的屏风。 细想起来,方才进屋发出的声音应该也不小,小九却没有任何反应。 陆熙来自我安慰着,正想着小九或许没有察觉而松口气的时候,突然间,他手中的油灯骤然熄灭。 熟悉感提醒着陆熙来他是见过这一幕的,当时他试探着问小九练到了哪一步,小九直接朝三丈开外的烛火推出一掌,那灯芯上的火光便化了一缕青烟。 而那已是三月前的事了。 比思绪更快,火光骤灭的下一瞬,他的身子就被一股大力击得像一片纸张般飞了出去。 震惊占满了脑子,直到撞上了屋内的柱子,陆熙来才感到喉头一甜,随着油灯“咣当”一声落在地上,他的眼皮与身体也一同瘫软了下来。 轰然倒地却似乎完全没有痛觉,陆熙来睁开眼却满目却是黑白的景象,手甚至丧失了撑起身子的气力。浑身都失去直觉,唯一的感觉便是随着止不住的咳嗽,更多的鲜血从喉咙涌出。 嗡嗡发响的脑子中遥遥的听见慌张的一声“先生?”,随后身子便被翻了过去,最后陆熙来只感到眼前天地一阵旋转,脑袋便无力的后仰了过去。 他又一次梦见自己进到了那个纯白的世界,这一次,他却不觉得这天地美如仙境,而是发自内心的感到恐惧。 因为一个声音在不停,不停的冲击着耳膜。 “先生――”“先生――” 别再追来了!陆熙来高呼一声,转身便跑,但过路的风景唯有那一成不变的白茫茫,最终陆熙来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了空一般,无力的跪倒在地。 一直以来在陆熙来眼中小九不过是个孩子,一个讷讷的连自己都保护不好的孩子,每每看着他那副认真而笨拙的样子,陆熙来便神使鬼差的觉得自己无法对这样一个孩子坐视不管。而小九是何时起冒出了那种念头,陆熙来浑然不知。 从埋进了白色雪地中的脸颊传来了温暖的触感,让陆熙来明白这不过是一个梦。 陆熙来终于静了下来,因为比起这梦境,他更无法想象如何应对醒来后要面对的事。 二更时分,太医院书库内却忽然点起火光,灯火摇曳间,几个人影在窗上轻晃。 “皇上,当心啊。”刘公公扶着扶梯,仰着头看着站在扶梯上的皇帝,紧张的吞了口唾沫。 “……”宛如听不见一般,赵亦书翻了翻手中的书,摇了摇头,凝神将手中的一本书塞了架子,又踏上了一级,伸手取下了另一本医书来,喃喃道,“朕的确记得朕幼时念过,有一种草……活血化瘀,功效惊人。皮外伤外敷,两个时辰便可平复,肺腑之伤,三日便可调养恢复。” 见皇帝一身繁复的盛装,却越攀越高,书库守夜的老臣也紧张的不停摩擦着手掌,仰头看着:“皇上,这种事,就让臣来找吧。” “……你先出去。” “这……” 知道这皇帝的脾气也是说一不二,刘公公只能叹了口气,示意那老臣遵旨出去,又想了想,干脆用眼神将带来的两个小太监也遣了出去。 入秋的天气夜风微寒,老太医一出书库便不安的回望屋内的两个身影。 “今日是选妃的大日子,皇上究竟是要寻那草做什么。” 那两个小太监对视一眼,一人答道:“罗太医,您一定是守着书库不知道。林大人受了重伤,昏迷不醒,太医院已去了三位太医啦。” 罗太医大吃一惊:“林大人?莫不是今日选妃宴上的林雁东林大人?怎会好端端受了重伤?” “谁知道呢。”另一个小太监耸肩道,“八成是选妃得罪了人吧。”说罢与身侧的小太监对视一样,道,“我们看见的时候就是皇上抱着林大人冲进寝殿,啧啧,那一路……都是血!” “……哎哟哟。”医者父母心,罗太医光是听着,便有些不落忍的闭了眼。 秋夜本寂静,却忽然传来了齐齐的脚步声,守在书库外头的三人只见一行人从远到近,不由面面相觑。 直到来者走得更近了,他们才能趁着月光看清来者的脸:“啊?三王爷!” 几人急忙要行礼,赵亦盎却已一抬手免了礼,看了看印在窗前的两个人影,直接问道:“皇上可是在此?” “回王爷的话,皇上是在里头。” 赵亦盎闻言点了点头,便示意随从在外守候,独身一人进了书库大门。 不想再有人打搅皇帝,刘公公听见开门声回头正要示意对方出去,却不料见到了掌着重兵的三王爷。 “三王爷。” “……”闻声,皇帝将视线从手中的书移到了进书库来的人,也有些诧异道,“三哥?” “……”赵亦盎示意皇帝不必下梯,见屋内除了刘公公没有其他人,便上前扶了高梯道,“刘公公,这里本王扶着。你先出去吧。” 刘公公自然听得出三王爷是有话要说,立刻松了手,恭敬的略一弯腰,便小步出了书库。 随着一声闭门声,屋内便只剩下了两人。没有半刻的沉默,赵亦盎便开门见山道:“皇上,为兄有事相商。” 站在高梯上的皇帝仍细看着手中的书,并未转移太多的注意力,淡淡问:“何事?” “……”赵亦盎唇角一弯,便露出了一抹笑意。 刘公公与罗太医一行人在外等着,虽然好奇这深更半夜三王爷找皇上能说些什么事,却不敢造次。但几人等了不到半刻钟,便听得书库里头传来了皇帝的声音:“不用说了!” 皇帝说话向来温文尔雅,不急不缓,而这一声的音调却因愤怒徒然拔高,显得突兀异常,几人都不由一怔。 “刘昊元,刘昊元,进来。” 听见皇帝这一声传唤,刘公公不敢怠慢,匆匆忙忙的推门进了书库。 刘公公本以为两人吵开了,但却发觉书库内那两人的位置与他出去前也没有什么分别。 “三哥,你该早些回府休息了。”唤了刘公公进屋后,皇帝立刻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 瞥了一眼刘公公,赵亦盎松开了高梯退了一步,却并未离去。重权在握,只要他想要留下,就没有人可以赶他走。 “皇上――真的不愿分食这二人?” “先生非草木古玩,三哥若是再用这副口吻提先生,朕绝不留情。”相较于赵亦盎的一脸平静,年轻的皇帝完全已是疾言厉色。 “……”看着皇帝现在的模样,便不由让赵亦盎记起自己的曾经。 曾经,他也认为一心一意的守候,最终会换得与颜|心意相通的一天。而他忘了这天底下人海茫茫,并非只有他与颜|两人――在他远战边境之时,竟杀出个程咬金来捷足先登。 “三哥,你若对先生不利,九弟不会轻饶你。”皇帝声线颤抖道,这一句省下了自称朕,已有些求情的意味在。 “不会轻饶?”赵亦盎危险的眯起眼笑了笑,“为了一个林雁东,皇上你要与为兄反目成仇?” “这句话九弟原原本本的还给三哥你,三哥英明一世众望所归,不要为了一个颜相,犯下滔天大错。” “……”料不到一向口齿笨拙的皇帝会如此迅速的堵回了自己的话,赵亦盎怔了一怔,不怒反笑,觉得这事情愈发的有趣了,“九弟,你要知道,三哥做事一向说一不二。” 赵亦书沉默了片刻,一字一句道:“既如此,朕唯有奉陪。 第七十五章 不知时间过去多久,陆熙来睁开沉重眼皮的时候,原本沉静的耳边顿时传来了一阵嘈杂。 “林大人醒了,林大人醒了!”“快去!快去禀报皇上!” 苦药和血腥的气息弥漫在鼻腔,浑身宛如经脉尽断般痛苦不堪,叫陆熙来明白,自己终于还是醒来了。 望着头顶的床幔,陆熙来试图重新运作缓慢的思绪,好让他想出办法,知道如何去应对这接下的一幕。 但不等他想出万全之策,熟悉的脚步声已传入耳畔,一声一声,在嘈杂的殿中格外的清晰。 “先生。” 看见床上的人半睁开的眼迷茫无光,赵亦书心中又是欣喜又是悔恨,百感交集着伸入被褥握着他温热的手掌:“先生――都是小九不好。” 小九。 陆熙来已许久没有听过这个称呼了,此时听见,却一时无法找到适合的表情回应。 见床上的人唇瓣干裂,皇帝立刻命人倒了水,柔声道:“先生,喝口水吧。” 皇帝话音刚落,陆熙来的身子便在宫女的轻搀下半坐起来,华服的皇帝也伸手来扶,这往日显得再平常不过的接触,今日却叫陆熙来几乎忍不住避开的冲动。 在旁坐下,皇帝带着一抹苦笑亲手接过了宫女倒的茶水,亲手递到了陆熙来的跟前。 顺从喝着水,无法避免的近距离看见面前皇帝的脸,陆熙来看得出,那上面不光是满满的愧疚。 明亮的眸子中的愧疚后头,闪着隐藏的坚定。低头喝水,陆熙来无法正视这样的注视。 赵亦书不自禁的更接近了一些,他害怕吐息在对方的脸颊引起察觉下意识的屏住呼吸,细细看着床上的人垂眸乖乖喝水的模样,几乎魔障似地紧盯着他的睫毛在心中细数。赵亦书确实已做下了决定,既然阻隔的一层薄纱已被揭开,他如今也只能破釜沉舟的坦白说破了。 屏退了宫女太监,他看着坐在床上沉默异常的先生,多少次想说却没能说出口的话已在嘴边,他的心情却是异常的平静。 或许他暗地中期待这一天很久了罢。 若能早一些说出口,他便不至于隐藏心事,这么累了。 “先生。” 即便亲眼目睹他与颜相的亲昵,即便知道今日的坦白八成会遭到拒绝,赵亦书仍忍不住的,想去抓抓看这条希望的尾巴。 “……其实,朕……” 皇帝话还未开场,陆熙来便突然握了拳,咂咂嘴,左右看了看,一脸莫名其妙的皱起眉来:“这是……在哪?” “……”要说的话堵在口中,赵亦书当即一怔。 “我不是在喝酒吗……”没有给对方说话的机会,陆熙来伸手撑着额头,一副费解的表情,作出头疼欲裂的模样,“哎哟哟……先生真是喝多了。” 赵亦书低垂了眼睑,只感到心中酸楚难当,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赵亦书虽无多表情,不擅言辞,却不是傻子。那一掌推出虽只用了五成的力,却已伤了对方的肺腑,而面前的人一醒来就避开浑身伤痛不谈,显然是在回避方才的事。 这拒绝来得太早,也太直截了当,将赵亦书即将出口的坦白,如数的顶了回去。 “现在是什么时辰,臣该回府了。”顾自说完这句,陆熙来也不等面前的皇帝回答,便挣扎着下了床,身子一立起便感到肺腑一阵剧痛,喉头宛如烧起一般感到发腥,痛得他瞪着两个眼球,呻吟却只能生生吞下去。 “先生。”看见陆熙来下床的瞬间蹙起了眉头却倔强立起,知他是动到伤处,赵亦书心痛的起身想搀扶,陆熙来却敏锐的避了开。 对方眼中的警备伤透了赵亦书的心,他盯着自家先生扶着柱子辛苦的步行,眼眶红了,那人却没有回头看一眼。赵亦书不由回想起曾经多少次,他只是皱一皱眉,那个人便像个笨蛋一样跑过来哄他。 眼看着魂牵梦萦之人忍痛一步步走出内殿,赵亦书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痛楚,高声叫了出来:“先生!” 几乎要迈出大殿,陆熙来的脚步一顿,没有回头,赵亦书却似乎看得见他脸上的紧张。 先生在怕什么……自己又岂会……强逼于他? 发现原来自己在他心中也是如此不堪,赵亦书想起方才自己拒绝三哥那义正言辞的一番话,闭了眼,委屈的两行泪便落了下来。 他若想做,早就做了。 “先生,先前您说不会弃我而去,这话,还作数吗?” “……”本已发誓这一步迈出便永不再回来,可听见身后口吻脆弱的质问,陆熙来心中便不免微微发酸,不知如何回答。停了半晌,他才为难的答道,“皇上,先生也是会怕的。” 陆熙来没有撒谎,他的确被吓坏了。先前他浑然不知,小九碍于顾虑几番隐藏心意,他才能自在随性到今日。倘若今日小九将此事说破,以后便不再如以前那边顾虑重重,如此一来,陆熙来就完全不知以后该如何应对。毕竟小九如今已是万人之上的皇帝,他若被逼放手一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要说陆熙来无法应对,就是位高权重的颜|也无可奈何。 他确实感到害怕,所以胆小的他想要收回那句承诺,换一个抽身而退。 “……” 缓步后退了两步,若不是扶住了雕花的茶几赵亦书几乎觉得意识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就这样沉默了片刻,他伸手拭去了泪痕,而后,痛楚就像一面错综复杂的网罩在了他的眼眸,原本明亮的眸子没有一丝波澜。 陆熙来战战兢兢的站在原地等着,过了许久,才终于听见小九的回话,而那一句,与其说是小九的回话,倒不如说是皇帝的赦令。 “下去吧。有事,朕会再召。” 陆熙来心下一沉,但顾不得多想,立刻抬脚迈出了大殿。 皇宫的路九曲十八弯,陆熙来往日虽走得多,却总觉得太大,走得累人,何况他今日带伤在身。 脚步匆匆走出百余丈外,陆熙来是越走越沉,终于一个踉跄,若不是他眼疾手快扶住了走廊的扶手,差一些一头跌进花园里去。 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由那一只扶着扶栏的手托着,陆熙来只感到肺腑中宛如互相碾压般剧痛,痛的只能干瞪着眼直嘶气。 喘气了片刻,终于稍微缓过劲来,此时正是清晨,宫中平日里往来的宫女太监也不见踪影,陆熙来想求助也无门,只得拖着剧痛的身子一路扶着东西举步维艰的出了宫。 西城门外万籁寂静,叫不到轿子的陆熙来无望的等了片刻,还是只能靠慢慢步行回府。林府太远,陆熙来不知自己的意识能否撑到迈入大门,想了一想,还是去了稍近些的宰相府。 完全不同于往日的脚步轻快,陆熙来走出两条街便不知用了多久,蒙蒙亮的天色,街上开始渐渐有勤劳的商贩开始摆起了摊子。 又走过了一条街,他终于看见宰相府那熟悉的大门。颜|站在门口,一身官袍拿着玉笏,正一边在同有福交代着什么一边往外走,似乎正要去上早朝。 “颜|――” 百感交集,可出口是将自己吓了一跳的沙哑,细微的连自己都听不见,何况是十丈开外的颜|。 陆熙来三步并作两步,拼命的朝颜|走去,却因为心下一慌脚步一乱,轰一声跌在地上,扬起了一地的尘土。 听见声音,颜|终于回过了头来,当认出那人的衣着,便是露出了笑来。当时他还未多想,直到几步上前从地上扶起那人,见他一看到自己就眉毛一垂哇哇大哭起来,才觉得有些奇怪。 “怎么了?”搀起那人,颜|一面半搂在怀中,一面用帕子细细擦着他沾满尘土的脸。 陆熙来又怎么知道如何回答,他只是在见到这张脸的一瞬间放松了下来,于是方才的痛楚和委屈一齐涌上,他才忍不住哭上一哭。颜|虽然问起,方才的事,他又怎么能和颜|讲? “……。墨玉弄丢了……我把你的墨玉弄丢了……我找遍了宫里,也找不见。” 听见这话,颜|才朝他腰间看去,果然已是空空如也。他松了口气,轻吻了陆熙来的眼睛,才笑道:“这点小事罢了。”说罢抬手理了理对方乱麻麻的刘海,颜|捧着他的脸道,“你一直在宫中寻到现在?往日聪明原来也这样糊涂,夜里如何能寻到,过一会我再陪你去找一遍。” “……”听见颜|的宽慰,陆熙来反而心虚的垂下了眼睑――他是再也不肯再迈入皇宫一步了。 “看看你……一身酒气。”颜|掸了掸陆熙来衣裳上的灰尘,打理着他目前不堪的仪容。 拦了轿子的有福在宰相府门口等了一会,终于忍不住走到了颜|身边,恭敬问道:“老爷,今日要告假吗。” 听见这话,陆熙来还待要开口,颜|已痛快的抛出了句“不用”,他只得默不作声的重新低下了头。 颜|看了看天色估摸着时辰,低头吻了吻陆熙来的脸颊,看着他没什么精神的眼眸,柔声道:“这般疲惫,一夜未睡吗?不要回府了,就在宰相府里好好休息吧。” 颜|走后,有福便引着他进了宰相府。躺在自己曾经的房间里,伤痛中好不容易入睡的陆熙来却又噩梦不断,退朝后颜|回府进来看了一眼,见他皱着眉状态不佳,以为是他一夜未睡困得,并未多想,便独自进宫寻他弄丢的墨玉去了。 陆熙来不知自己睡了几觉,忽然听见叩门声,有福在门外道:“林大人,您有客人。” 还以为自己身在林府,他有客也无非就是余老板,陆熙来这么想着,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门便开开了。 而踏进房里的脚步声,却叫陆熙来一个激灵,顿时清醒的撑起了身子。 进来的人雪衣铂冠,不是微服的皇帝又是谁。 第七十六章 陆熙来只知道自己不能再迈入皇宫一步,却忘了这帅子也是可以走出田字来的!震惊的半开着嘴,他想同有福说什么,却在皇帝冷冰冰的直视下完全不敢开口。 阿东是认得皇帝的,有福却并没有见过圣容,又哪里知道陆熙来心里想着什么,只知道来人是陆熙来的客人,既然带来了人,他便退了出去。 随着一声闭门声,屋里的气氛顿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陆熙来回避着对方的视线,曾经赏心悦目的容颜他此刻看都不敢看一眼,他仍记得那一日被压倒在龙椅上毫无还手之力时的情景,当时当做玩笑而散去的恐惧感像密密麻麻的虫子再度爬上了他的后脊梁。 令人窒息的一阵沉默过后,皇帝先迈开了步子。 一言不发,皇帝径直走来在他的身侧坐下,伸手探了探他的脉搏。陆熙来警惕的看着他的动作,却不料下一刻,皇帝就起身出了房间。 陆熙来不知他要做什么,紧张的看着房门半天,等了大半天,房门才重新被推了开,可进来的人却是有福。 小九走了?陆熙来感到自己的脑子有一些转不过弯来。 有福双手端着一碗热腾腾的东西,用脚关上了门。随着他的靠近,陆熙来便感到一股苦药味扑面而来。 “林大人,喝药。” “这是……什么?” 恋耽美 分卷阅读28 不见棺材不掉泪 作者:吞拿鱼王三明治 “这不就是您托方才那位客人带的嘛,厨房刚刚煎好,快趁热喝了吧。” “……”小九带来的药……?端着被有福塞进手里的药碗,陆熙来低头看着那苦味扑鼻的药,正在百感交集,有福又记起什么一般拍了下脑袋。 “哦。”有福从袖子里取出一张折叠起的纸递了过来,“方子还您。” 陆熙来放下药碗,接下方子展开来看,熟悉的笔迹便现在了眼前。 这张方子像一颗定心丸一般安了他的心,陆熙来虽然不懂药理,却从这张方子的字里行间,忽然读到了自己忽略的一件事。是了,小九是那么一个乖顺的好孩子,又岂会加害于自己?小九如今虽贵为天子,却一样还是小九,他方才是被吓坏了,现在冷静一想,这一点信任,他还是可以给小九的。 看过了一遍,陆熙来便将方子重新叠起收入了袖口,随后便一言不发的端起了药,一口饮尽。 有福端了空碗便出去了,而陆熙来身子疲惫,喝完药便再度躺下睡了过去。 苦药仿佛安了他的心,这一觉绵长而平稳,直到感到脸颊发痒他才睁开眼。抬眼便朦胧看见颜|含笑看着他的模样,夕阳照进窗,染得他的睫毛和轮廓都是金色,陆熙来心想这世上该没有比这一幕更美的画面了。 “颜|。”他想伸手去搂身子里仅存的气力却抬不起手来,只能双手拉着他的袖子。 “……”颜|自进房看见他蒙头大睡起就止不住脸上的笑意,不知为何,他特别喜欢看林雁东在宰相府吃好喝好之后睡得昏天暗地,这种心理,他细想想,就像养了一只大狗,一只眼中只有他和吃喝拉撒睡的大狗。 见袖子被他拉住,颜|笑得更深,在床边坐下便搂起了他来,抚着他的脸道:“怎么了,有福说你身子不舒服,喝了药。” “……”陆熙来支吾半天,垂下眼帘略思忖,才道,“风寒。” 颜|打量了他一会,并没多想,便顾自道:“我方才也进宫找过,仍是找不见那块墨玉。无妨,以后,再一同去选一对。” “……”陆熙来虽心中十分喜爱那块墨玉,如今却也不想再冒险进宫去寻了,只能点了点头。 见他神情恹恹,似乎闻到了他嘴里泛着苦味,颜|又笑:“怎么这样焉了似地,是不是药太苦?怎么不叫人取些蜜饯过来。” 说着,颜|正要起身叫人去取蜜饯,便感到怀里的人也伸手环上了他的背,反常依恋的贴着他:“颜|――” 任他贴在自己胸前,颜|笑着抚着他的刘海:“怎么了?” “……不要在朝为官了,我们去南方找个营生,赚点小钱过日子吧。人都说江南是鱼米之乡,广陵,金陵,都是人杰地灵的宝地……” “嗯?” “我们有本钱,你又这样聪明,一定能把生意经营的很好。” 听他口吻认真而和缓,并非一时兴起,倒像是深思熟虑许久,颜|微微诧异:“为什么突然说这些?怎么了?” “……”陆熙来沉默了一会,却不知如何作答,半晌后只是摇了摇头,“我只是担心。” 颜|心想大致是他身子不舒服做了噩梦才胡思乱想,便摸摸他的后脑,宽慰道:“别多想了,朝中已无大事了。”说罢他搀着陆熙来平躺下来,掖了掖被子,柔声道,“我去叫人送来晚饭,今夜不要回府了。” 尽管已喝过了小九送来的药,陆熙来仍是剧痛难忍,晚饭并没有吃许多,颜|向来知道这人的好胃口,自然有些觉得蹊跷,但也被陆熙来用一句风寒带过。颜|见他状况不佳,想叫大夫却也被陆熙来推辞掉。 半年来几经误会,颜|已不再允许自己随意质疑,这一夜虽然事情蹊跷,但将信将疑的颜|仍是一直依他。 第二日颜|上朝后陆熙来便拖着病痛的身子叫了顶轿子回府,一回府他便将方子交了阿东,吩咐他去抓药。陆熙来虽然皮糙耐打,却是指的外伤,外伤看来触目惊心,却是容易好的伤,而内伤,则伤人于无形,便是陆熙来这么硬的命,也是一个不好就怕一命呜呼。 喝过了药他便辛苦的爬上了床,又昏睡了片刻,忽然听见轻轻的叩门声。 “老爷。” “……”陆熙来眨了眨惺忪的睡眼,半晌才回过神来,“嗯。” “您有客人。” 如果来人是颜|阿东是不会传报的,陆熙来这一回经心了些,吃力的撑起了身子:“谁?” 阿东的声音在外头恭敬道:“阿东不认得,来人只道是老爷你的故友。” 故友。一听这俩字陆熙来便有些头疼的闭上了眼,但想了想还是只能扶着床沿坐了起来,慢吞吞的穿好了衣裳。 出房门穿了回廊慢吞吞的进了正堂,不出所料,等在正堂的人果然是一袭紫袍的赵敬仁。 自上次逃出王府后,陆熙来已许久未曾见过他了,他音貌依旧未改,只是人显得瘦了,握着茶具的手背上甚至隐约看见几条青色的经脉。 不要说他现在带伤在身心绪杂乱,就算脑子清醒着,陆熙来也实在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嬉皮笑脸?一本正经?他都试过了,换来的却总是赵敬仁更强烈的愤怒。 听见脚步声的赵敬仁抬起了头,出乎意料的,陆熙来竟看见他露出一笑,这一笑煦如春风,叫他心中顿时愁云尽散。 “是有听闻你从宰相府搬了出来,却一直忙着,没有来过。真是个雅致的好地方。”赵敬仁顾自开口,尽是许久不曾有过的亲昵,这熟悉的亲近叫陆熙来差些感动的热泪盈眶。 在陆熙来心中,即便他和赵敬仁有过痛苦的回忆,即便现在政见不同常常会吵一吵打一打,常常会互相陷害陷害利用利用,他仍是不想与赵敬仁走到形同陌路的一步。 陆熙来记忆中赵敬仁虽然蛮横又处处压他一头,他是天底下待自己最好的人。即使是现在,他依旧当赵敬仁是他的知己,一个是畜生,一个是禽兽,两个人臭味相投。嬉笑怒骂,也统统不过是调侃。 “赵敬仁――” 陆熙来几乎是热泪盈眶的扑了上去,一边哭一边兴高采烈恬不知耻道,“太好了――你不记恨我真是太好了。上次放你鸽子的事儿,我每天都在忏悔,愧疚死我了!真的!” 见他像条狗似地扯着自己的袖子,赵敬仁放下茶盏,揶揄道:“可如意娶得薇薇姑娘了?被‘好男色’的我‘百般折辱于床帏’的林。雁。东。” 哎呀……赵敬仁怕是在下人那里听说了。 有些尴尬,陆熙来顿时不好意思的揉起鼻子来,而赵敬仁却并没有抓住这个不放,转而笑道:“我已细想过了,我伤你一次,而你欺我一回,我们算是扯平了。” 陆熙来一怔,这才记起曾经记恨赵敬仁的事,他早已不当回事了,自然点头如捣蒜般:“没错没错。扯平了。”这么说完他便似乎真的不觉得亏欠了赵敬仁,便抖了抖袖子站了起来,这么再一看赵敬仁,他才有些奇怪道,“对了。你又进京干嘛。” “带你回封地。” 赵敬仁抿一口茶水,不能再直接的说道。 这话冒出太突然,陆熙来愣了半晌,才“呃”了一声,顾自走开了几步,结结巴巴道:“回――回封地――” “这,这里很好啊……”避而不答,陆熙来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正堂摆设的花草古玩,和堂外漂亮的花园,顾左右而言他道,“这么大一个宅子,吃穿不愁,也没人找我麻烦。……” 懒得听他废话连篇,赵敬仁直接丢出三个字:“痛快点。” “哦。”陆熙来老实而痛快道,“不回。” 赵敬仁眉毛一扬,脸色阴沉了些,傲慢道:“怕由不得你。” 才刚刚和好,陆熙来就再次领教了这人有多霸道,炸毛了起来:“难道由你?” 知道与他争辩也是无谓,赵敬仁无奈的叹了口气,放下茶盏微微摇了摇头:“陆熙来,我是看在多年交情才来同你知会一声。” “……”听赵敬仁的口吻是难得的认真,陆熙来稍微有些在意了起来,却仍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什么……?” 赵敬仁站起身来,绕到了陆熙来的身后,伏在他耳边低声道:“有个王爷想帮你……” 陆熙来思忖了半天,困惑的一扬眉,还没领悟出其中用意,便听见了耳边磁性的嗓音说出了下半句话。 “还有一个王爷……要对付你。” 第七十七章 还有一个王爷? 日啊!赵亦盎那畜生!不消片刻,陆熙来便想通了。 还以为是个正大光明的君子,却原来也不过只是道貌岸然的畜生罢了!想起上一回群臣面前撞上了赵亦盎时对方那副礼让三分的虚伪模样,陆熙来便气的七窍生烟。而一想象这个下流的衣冠禽兽要对颜|做什么,陆熙来便完全不能冷静,将赵亦盎他祖辈十八代去掉了老皇帝统统骂了一遍。 腹诽了一阵,陆熙来便立刻转身拉住了赵敬仁的袖子低三下四的央求起来:“帮我的王爷就是你吧,求……求求你帮我,球球你。” 他知道自己斗不过赵亦盎,这一点,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赵亦盎重兵在握,在朝中独揽大权,要弄死自己一介书生,那不是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陆熙来往日虽不往谱上靠,却是万万不敢拿自己性命开玩笑的。 垂下眼睑看着陆熙来,赵敬仁的表情静如深潭:“朝廷朝夕万变,便是王族如我,也不得不小心翼翼以求自保,又岂是你想的那么容易。陆熙来,这一回,我帮不了你。” 长长一句废话陆熙来听完只感觉被耍,顿时暴跳如雷:“……可你不是说帮我吗畜生!” 看着陆熙来那副急得团团转的样子,赵敬仁无声的笑了笑:“我是想帮你。可是唯一的一个方法,已被你痛快的回绝了。” 陆熙来怔了一怔,这才明白他说的唯一的方法是什么。 回封地。 俗话说打不起躲得起,斗不过赵亦盎,倒是能躲一躲?陆熙来觉得有些道理,正点起头来,便突然察觉了自己差点被忽悠了进去,气得跺脚。 那不就是把颜|拱手让人?把颜|……把颜|让给赵亦盎那个下流胚子!?呸! 脑海中再度冒出那一夜赵亦盎将颜|堵在假山的一幕,陆熙来气喘吁吁的摇了摇头,他完全没有察觉自己气血上脑,脸已煞白,赵敬仁却困惑的拧起了眉头,忍不住发问道。 “你的气色很差,怎么了?” “……”陆熙来不解抬头,赵敬仁已上前抬手擦了擦他的脸,看见赵敬仁衣袖的深色渍迹,他这才发觉自己已是满脸的汗。 陆熙来虽不懂医理,却也知道这是内虚所致,他抹了把脸,一摆手正要敷衍带过,手腕却先被赵敬仁夺了过去。 “………”看着赵敬仁垂下眼睑把着脉的模样,陆熙来便知道他可没有颜|那么好瞒。 没过一会,赵敬仁便松了他的手腕,一脸的阴沉:“谁。” 陆熙来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眼睛不由自主的往左上瞥了一眼,便嘻嘻一笑:“还能有谁嘛――”往日颜|对他作恶多端,他想来想去也只能找这个替死鬼,心下念了句颜|莫怪,陆熙来便心安理得的把罪名推到颜|身上了。 可惜赵敬仁完全没有被他的嬉皮笑脸蒙蔽了双眼,冷淡道:“颜|没这种功力,是谁?” 陆熙来不料赵敬仁看得如此透彻,几次没有与他交手,他几乎忘了赵敬仁是这么一个心思缜密谋事天衣无缝的人。谎言既已被识破一次,下一次便更不好敷衍了,陆熙来借着揉着手腕的功夫走开了几步,左思右想,还没想出答什么,却先听得身后的人叹了口气。 许久未曾听见赵敬仁的叹息,陆熙来便有些在意,停止去想如何隐瞒转身看向他,手却先让他握了住。 “我不问了,但你也别总叫自己受伤。”赵敬仁在他耳边低声叹息。 这是什么教训人的口吻?陆熙来脸色一忿,正非常有节操的要抽开手,忽然察觉到了一道真气自对方的手心流入自己手掌,有如一道清风,吹散了淤积胸前的浊气。 陆熙来有些吃惊,却还是立刻借着真气呼浊纳清,不过片刻,便感到神清气爽,上脑的气血渐渐褪了。 见他脸不再煞白泛回了血色,赵敬仁松开了他的手,却谁料陆熙来竟一把反握住了他的手。 赵敬仁一怔,看向面前的人,紧接着便听见让他每次回想起来都恼羞成怒的一句话。 陆熙来笑弯着双眼,有如撒娇道:“不要停,我还要――” “……”赵敬仁当即就像被雷劈中了一般瞪着他,久久说不出话来。 什……什么不要停我还要?思绪差些被误导得全跑到了下半身去,跑到半路,才明白这人是在求自己再给段真气,赵敬仁气得几乎要冲那张谄媚的脸揍过去。 还有没有人能无耻到这种地步! 见赵敬仁发了一会呆便开始气的脸色发青作势要拂袖而去,陆熙来慌忙拉着他的袖子不依不饶道:“赵敬仁――再给我啦――!再来一次……!” 阿东正在前院里给树木剪枝,突然便听见正堂传来一声狠狠的闭门声,紧接着便看见了方才来府的客人头也不回往外走,而更诡异的是,自家老爷几乎趴在地上死死拖着对方的袖子,一边哭一边喊:“再给我一次吧。我好难受啊!” 听见这阵动静,阿东手一颤,惊得差些不小心剪了花枝,幸而他及时的稳住了。 他们方才究竟在正堂里做什么??阿东心想,这老爷平日里看起来怕极了相爷一般,却原来是扮得,这绿帽子说带就给他带,老爷胆子可真不小! 在阿东胡思乱想之时,他背后的两人却照旧维持着一人拉一人走的状态,林雁东软着口吻哭闹道:“求求你,求求你。赵敬仁。小仁仁王爷。” “滚开!” 阿东再次一颤,他急忙伸左手去扶着发颤的右手,已保住那枝可怜的花。 手是稳住了,心却平静不下来。 赵敬仁?小仁仁王爷?莫非是宁阳王――阿东虽是市井小民,却也是听过宁阳王的名号的,宁阳王在朝笼络权贵,在外广招义士,声名赫赫。 原来是宁阳王,难怪够胆动那暴脾气的相爷的人。 阿东眼观鼻鼻观心,深吸了几口气,便准备视若罔闻的继续修枝,可在他好不容易稳下心神的时候,身后又传来了新的骚动。 “再给我一次啊!!别那么小气嘛――再半盏茶时间就好了!” 阿东虎躯一震,那朵可怜的茶花终于还是“咔嚓”一下被剪掉了。 对比起来――自家老爷背着相爷偷情算什么?对方是宁阳王赵敬仁算什么?最让人震惊的是,堂堂的宁阳王赵敬仁,原来做一次…………只要。只要…… 只要半盏茶啊!半盏茶啊! 下了朝后颜|便又去了一趟玉琳轩,玉琳轩的陈老板依旧热情展示,但这一回却没有相中中意的。想着暂且作罢,颜|有些失望的回了府,才从有福口中得知林雁东已回林府了。 颜|怔了一怔,才回过神来苦笑自嘲,林雁东都已搬出去个把月,他竟依旧还是不适应。不过比起开始的几天已好多了,那几次每每颜|回府发觉没有那个笨拙身影,心情可比现在焦躁多了,若不是那段时间繁忙,他恨不得提着棍子去把林府拆了才好。 不再多想,趁着何家三口人都不在,颜|回房换了身衣裳便匆匆的赶去了林府。此时已是日上三竿,却不料从林府那叫阿东的管事口中得知,林雁东还躺在卧房。林府的路他再熟悉不过,不需人引路,便轻车熟路的走到了他的卧房,果然透过窗,颜|就看见那人正懒懒的蜷在床上哼唧。 只断断续续听得他哼唧带些呻吟道:“难受啊――好难受啊――呜。一个个都是混蛋吗――” 已不止一次见过他独自一人言行怪诞,而林雁东却每一次都能叫他忍俊不禁,颜|掩了笑起的唇角,过了片刻,才推门进了去。 听见声音,面朝里侧蜷着的陆熙来回头看了一眼,见是颜|,急忙放下了蜷曲的腿静了下来。 怕外头的风加重里面那人的风寒,颜|关上了门,又关了窗,这才到了他的床侧坐下。 见林雁东转过身子面朝他躺着,颜|笑着俯身吻了一记,抚着他的额头轻声问:“怎么满头大汗?” “风寒嘛,出身汗容易好。”陆熙来脸不红心不跳。 颜|并没多质疑,便起身给他倒了杯水,他似乎一直以来都是这样,除了不信陆熙来那句“我是林雁东”的话,大部分事情,他都不会多想,轻易的就被陆熙来骗得团团转。陆熙来方才已喝过了药,又喝了颜|倒的水之后,精神便好了一些,见他神情无恙,颜|才安下心。 “最近朝上很忙吗。”被子蒙着脸,陆熙来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看出林雁东似乎还在杞人忧天,颜|不由笑了:“没什么大事。只是皇上大婚在即,太常寺有些忙,张罗张罗纳采、问名,算算生辰八字什么罢了。” “三王爷还没有回边塞吗……”听了赵敬仁的警告之后,陆熙来就更确定三王爷并未放弃,便只怕颜|会出个什么事儿。 似乎接收到了陆熙来的想法,颜|苦笑:“皇上大婚之后,王爷便会回去了。” 陆熙来一听,终于有些来了精神,撑起了身子双眼微微发亮:“还有几天?” 颜|的眸子略微一移,估算了一会,便道:“明日宫中便要行纳吉,纳征礼,皇上那边似乎没什么问题,大致还有四五日,便是大婚之日了。” “四五日。”陆熙来垂下眼帘喃喃自语。 还有四五日,三王爷便会离京,远征在外,而小九也会有个妃子,自当从此收敛。如果一切顺利,看起来接下来的日子就不那么难捱了。 只希望这四五日,不要叫那混账王爷抓住自己什么把柄才好。陆熙来这么想着,心里的忐忑便也渐渐平复。 就在此时,陆熙来听得屋外一阵脚步声,随后房门便被叩响。 “老爷。” 阿东的声音。陆熙来一扬眉还未答复,颜|却依旧毫不客气应了下来:“什么事。” 阿东已经自己都不明白谁是自己的老爷了,略一为难,只能接着道:“老爷,相爷……宰相府上来人,说是皇上传相爷您进宫。” 第七十八章 偌大的御花园中,锦鲤池边站着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少女肤如凝脂,唇红齿白,五官皆是精雕细琢,一双丹凤眼似笑非笑,隐隐闪着一丝聪慧的光亮。正是十五六岁豆蔻年华,却体态丰盈,已有一股女子独有的娇媚。 少女便是当日大殿上由皇帝御笔亲封的准妃子,户部侍郎方大人的独女方淑娴。 大婚未至,按理她是不应在此,而鉴于两方互不知性情,因此婚前会一面,是宫中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方大人是个和气而懦弱的人,他本想着将女儿找户安生的好人家,省得往后多有风波,但她女儿却执意要入宫,且对皇后之位志在必得。膝下无子,只有这一个宝贝女儿的方大人自然是爱女成狂,只能顺了女儿的意思,但心中总是忐忑。 他已过不惑之年,虽然为人软弱,看人的感觉却还是有的。他日日上朝看那年轻的皇帝,虽神情木讷,办起事来却毫不含糊,做事知轻重,识大局,半月便将老皇帝生前堆积的一屋子奏折批了一遍。他知道这皇帝,绝不是看起来那样木讷与简单,他看起来既无恶癖,也无雅好,甚至像没有感情一般,将女儿送入宫中,他怎么想都不觉得是个好主意。 于是今日惴惴不安将女儿送进宫与皇帝会面,方大人在宫外又是一阵好说歹说,一通交代。 方淑娴却不以为然,她那日在大殿上见过了圣容,那是比她想象中还要年轻的脸。那张英俊的脸上讷讷的没有什么表情,甚至当五十位美人立在大殿中,那张脸上也没有露出一丝表现。 细想来皇帝不过十七八岁,就是个小孩子罢了。男子懂事往往比女子迟,方淑娴认为自己有足够的手段来吸引这个傻乎乎的皇帝。 因此父亲的话,她全只当了耳旁风,根本没经心。 执着一把纨扇,方淑娴在御花园里漫步了一小会,便远远见到身着黑色龙袍的皇帝低着头引着一群太监自廊桥上走来。 皇帝低着头思忖着事,直到身后的小太监低声提醒道:“皇上,那边那个便是方小姐了。” 这才意识到已到了地方,皇帝抬起了头来,见不远的湖岸边,一个身着月白色曲裾深衣的少女握着一把纨扇,正背对着自己在湖边的花丛中扑着蝴蝶。少女似乎并未察觉皇帝已到了她身后,玩的随性又开心,银铃般的笑声传来,十分的天真烂漫。 这在宫中是一道难得纯真的风景线,连紧跟着皇帝的那小太监也看得赏心悦目,不忍去打搅,谁料皇帝却完全不谙此事一般,怔了一会就重新迈开了脚步,走上了少女所在的花园,然后就像个木头似地插在那儿。 少女扑着蝴蝶,仍未察觉身后的存在,一转身便与黑色龙袍的皇帝撞了个满怀。 “啊……”方淑娴虽刻意安排了这一切,却想不到皇帝的容颜近看是如此俊朗,心中顿时小鹿乱撞,急忙退了一步低下了头来,请了个万福诚惶诚恐道,“小女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多有冒犯……” “……” 方淑娴低着头,却半晌没等到皇帝的答复,不由抬眼悄悄看了一眼,谁料正好撞上了皇帝的视线,方淑娴急忙重新低下头,却半天咀嚼不出方才那皇帝的眼神是什么意味。正低着头胡思乱想,她忽然看见了皇帝抬起一只手,顿时脸儿一红,期待着那手落在自己的什么地方。 又过了尴尬的片刻,方淑娴仍是没有感觉到任何的触碰,此时皇帝的手却伸到了她的跟前。 “给你。” 方淑娴定睛一看,皇帝手里正捏着一只黄色蝴蝶。 他是什么时候抓到的?就方才那一抬手?方淑娴有些傻了眼。 不过皇帝这一举动,也算是示好吧?意识到了这一点,方淑娴急忙收拾了吃惊的表情,笑了一笑,娇羞道:“谢万岁。”随后她便从袖中取出手绢,灵巧的编了一个小袋子。 皇帝一脸漠然,将蝴蝶放在袋口就松了手,方淑娴还没来得及合上袋口,那只蝴蝶便又飞走了。 “啊……” 看着那黄色蝴蝶飞起来,方淑娴还来不及露出可惜的表情,皇帝就再次抬手把它抓了回来。 皇帝又一次将那只蝴蝶放在袋子里,但一松手,那蝴蝶便又立刻扑着一对漂亮的翅膀逃了开。皇帝又一抬手将它抓住。 如此重复了几次,方淑娴脸上的笑已有些挂不住了,她看着面前皇帝木讷而没有表情的脸,不由吞了口唾沫。 就在方淑娴想着这个皇帝是不是真的傻透的时候,面前的人突然抬起了另一只手。 然后,就在方淑娴的眼前,那只黄色蝴蝶在皇帝的手中,被生生的扯成了两半。 头与身子在一边的翅膀,腹部又挂在另一边的翅膀,皇帝将两片翅膀重叠起来,丢在了少女的手绢上,然后就大功告成一般的放下了双手。 方淑娴不敢相信在自己营造的这种气氛下,眼前的人竟能做出如此令人发指的事来,她瞪着自己手绢上那两片蝴蝶的躯壳,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该说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残忍?还是谢主隆恩? 赵亦书淡淡的看了看手绢上的尸骸,又看了看少女脸上露出的震惊,神情有些黯然。 “不喜欢吗。” “…………” “你不是喜欢蝴蝶吗。”。 方淑娴感到后脊在发凉,她终于意识到面前的人并不是一个不懂世事的小孩子而已,而是一个……心理不健全,偏又是能一语定夺人生死的皇帝。 方淑娴虽是一个比同龄人多些心思的女子,却毕竟只有十六岁,当即便吓得眼瞳上蒙了一层雾水:“……喜,喜欢。谢万岁。” 看到少女的眼中闪着恐惧,赵亦书心中竟觉得畅快,他发觉自己开始渐渐沉迷于别人恐惧的眼神,喜欢看见别人害怕自己的样子。 自从被那个人眼中的恐惧伤害之后。 赵亦书再次低头看着少女颤抖手上托着的手绢,那蝴蝶似乎还没有瞑目的曲展着头上的触角,连着上半身的腿还在若有若无的蹬动。 目不转睛的看着,赵亦书发觉自己心中居然没有一丝愧疚,他不知道,他为什么可以变得这么残酷。 方淑娴已完全没了一开始的自信满满和面圣的期待,她托着手绢浑身颤抖,只觉得每一秒,都如此难捱。 就在此时,一个太监适时的赶了过来,低头禀报道:“万岁,颜相到了。” 谢天谢地,低着头的方淑娴如释重负,低声长吁了口,可皇帝不但没走,反而再次抬起了手来。她顿时又是心里一紧,可谁料这一回,皇帝居然抽走了她夹在腋下的纨扇。 皇帝修长的手指握着扇柄轻轻旋转着,将那绘着佛手的纨扇正反面都细细看了一遍。 “朕喜欢你团扇的颜色。” 留下这段对话中最长也最匪夷所思的一句话,皇帝便还了扇子,领着一班太监们原路返回了。 方淑娴如定在了花园中一般,直到皇帝已走出百丈开外,才尖叫一声丢掉了手里的手绢。她本要打扇子让自己冷静一下,却在看见那扇子的瞬间想起了皇帝最后那句话,顿时那扇子上原本温和的橙色变得比魑魅魍魉更加可怕,她吓得将扇子也丢出了好几丈开外,然后便失了魂一般,飞快的跑掉了。 本以为皇帝在内殿,颜|在大殿等了片刻,谁料皇帝竟是快步的从殿外进来。 颜|急忙行礼,但还未揖到一半便听见一声“免礼”,皇帝在殿前坐了下来,然后便展开了今日收上来的奏折,自己研起松墨来。 “皇上突然召臣来,所为何事?” 高坐殿上的皇帝打开奏折一面看一面道:“方才太常寺将本月的良辰吉时都禀报了上来,传令下去,三日后新婚大典。财礼之类,都差不多可以准备了。” 定于三日之后?虽然王爷会在大婚之后离京,时间越短便不会夜长梦多,颜|依然有些困惑:“纳采问名之事尚未办妥,为何定下如此仓促。” “朕不至于如此命薄,三人之中总有一人能对上朕的生辰八字吧。”皇帝不带感情道。 “……” 倘若三人之间无一人是皇帝所钟,那此话倒也听来有理,颜|怔了一怔,觉得自己不便多问,领了命便要告退下去,谁料皇帝又开了口。 “颜相。” 听见这一声,颜|立刻停下脚步,回过身来一揖:“臣在。” 皇帝看着回过身来的颜|,扬了扬眉,便再次低头看向案上铺开的奏折,十分突然道:“颜相跑林府,跑的很勤吧。” “……”颜|一怔,他虽没有要否认的意思,却依然有些诧异的抬起头来,看着殿上视线落在奏折貌似漫不经心抛出问题的皇帝。 这一问是何用意?颜|不明白,却还是不得不一揖答道:“臣与林大人交厚,是很常去林府。” “……” 皇帝叹了口气,在颜|反问以前开了口:“那麻烦颜相转告先生,明日纳采问名,叫先生记得过来,别再跑去喝酒。为人师表,别给天下人…………笑话。” 原来是为了让自己顺道转告此事,颜|了然,方才不好的猜测也统统放下了,这一回领了旨便告了退。 第七十九章 交代好了礼部,又查核了大小事宜,颜|回来的时候已是日薄西山,他刚迈入林府的门槛,那已等得近乎绝望的陆熙来当即朝他扑了过来:“怎么弄的这么晚!怎么弄的这么晚啊!” “……”颜|被陆熙来扑得退了两步,搂着他的腰苦笑,“……皇上大婚在即,自 恋耽美 分卷阅读29 不见棺材不掉泪 作者:吞拿鱼王三明治 有许多事要忙。” 感受着颜|的气息和体温,陆熙来觉得自己的精神力绝对坚持不了这三四日。自颜|被召去之后他便困意全无,异常紧张的在前院茶饭不思的等,雁南在院子里的樟树上爬上爬下好不悠哉,看得陆熙来打心里头羡慕。这接下三四日说长不长,但要这样每日紧张兮兮的担心着,也是难捱。 正在他认真想着这些严肃事情的时候,忽然感到耳边一阵酥麻,吓得他浑身一颤。 喂!他在考虑这么严肃的事情,颜|竟还有闲心对他耳朵吹气!陆熙来气的吹胡子瞪眼,正要跳开却发觉颜|已固住了他的腰,他有些惊讶的抬头,便看到颜|带着一脸骄傲的笑自上向下的看着他,调笑而下流的意味不言而喻。 知道形势已不对,陆熙来立刻收起了怒容,做出了可怜的模样:“颜|――我不舒服。你知道的……啊!”话还未说完他便感到一阵头重脚轻,颜|竟将他打横抱起,陆熙来差些咬了舌头,还没出声,颜|放大的笑脸已近在眼前。 “说一句不要试试看?” “不要”作“要”,“放开我”作“快进来”,何裕庆那个下流胚子教他的那些东西,颜|一向贯彻的十分彻底。 听见这一句带笑的威胁,陆熙来顿时后脊一凉,为了不至于让眼前的人变本加厉,他只能把所有的话“咕噜”一声吞了下去,窝囊道:“……我,我什么也没说。” 颜|带着笑意挑了挑眉:“就这样?然后呢?” 颜|向来喜欢在这事上看他主动,而陆熙来总觉得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受给小自己七岁的颜|实在有些扯不下脸来,再想想自己在床上那种乱七八糟的模样都被颜|看了个干净,他更是一想就觉得羞耻,没办法主动开口。 但平心而论,他并不讨厌与颜|做那档子事。 因为啊……颜|那张闭着眼出层细汗的脸…… 性感的简直叫人难以置信。一想到便感到气血上涌,陆熙来急忙抹了把自己涨红的脸,冷静了下来这才记得现在自己还在被人家公主抱着,颜|则正带着别有意味的笑看着他。 陆熙来伸手搭上了他的后颈,将身子凑过去吻了颜|的唇,然后便皱着眉道:“混蛋,这是我的最大限度了,见好就收啊。” 颜|终于大笑出声。 于是阿东便一脸沉默的眼看见两人寡廉鲜耻的从前院搂抱着到了卧房,随后像是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下流勾当一般,房里传来一声更厚颜无耻的嘶吼。 “今天只许做一次!!” 第二日宫中又是忙碌的一日,问名纳采虽是提前办下的,却也要在今日跑一次官面,才算是最终敲定这门婚事。颜|在前殿安排好了大小事宜,便看见三王爷领着人远远走来。 三王爷此时难得面上带笑,再一看,原来正与一人并肩而行,时不时的偏头交谈着。 赵敬仁?看着那与三王爷并肩而行的紫袍王爷,颜|费解的皱起眉来。赵敬仁何时又与三王爷有了交情?颜|疑惑着,却看两人已走近,环顾一遍四周皆已布置妥当并无不妥之处,颜|还是决定悄悄的回避了。 想起昨日已与林雁东说了今日大典,他便去了正殿的必经之路偏僻处等着。谁料林雁东未等到,倒等了几个出乎意料的人,没等一会,颜|便远远见何玉湖一袭盛装,领着一子一女朝这边走来。 义父虽已告老,却是有功之臣,如此大典受邀倒也无可厚非,但芙儿与裕庆为何也在?颜|垂下眼睑思忖了片刻,还是没有吭声,退进了假山中,任三人从眼前过去了。 从假山的缝隙中看到芙儿满面的霞光,颜|才忽然记起她与方家小姐幼时常一起玩耍,如今闺中密友飞上枝头,她自然是要来贺喜的。 不再多想,颜|双手入袖,继续等着林雁东,但等了大半天,还是不见林雁东的人影。昨夜林雁东是满口答应了下来,按理说他与皇帝师生情深,他不该临时变卦,难不成没有走这条路?颜|费解的想着,看看天色,终于决定还是回正殿先看看。 正殿中大典已布置的差不多了,群臣也三三两两的侯在殿外,可林雁东却不在人群中,颜|皱着眉正要返回再等,便叫礼部侍郎看见了。 “哎呀颜相您去哪儿了。皇上传您呢。” 颜|怔了一怔,急忙作揖谢过提醒,随后便将林雁东的事儿暂且放了,匆匆朝内殿中走去。 颜|迈入内殿之时皇帝正在一众宫女服侍下换上黑色的盛装,见颜|上前作揖,皇帝眼神示意了免礼,随后宫女加上了冕冠,那年轻的脸挡在了珠帘的阴影中,便庄严而再也没有一丝孩子气。 颜|静候在一旁,皇帝自行取过了佩剑之后便遣走了宫女,消瘦的手娴熟的将佩剑悬在腰侧,皇帝言简意赅的发问道:“外头怎样。” 颜|揖道:“皆已布置妥当。” 闻言,皇帝闭目叹了口气,最后再理了理衣襟,便领着颜|与刘公公朝正殿走去。 随着一声传报,侯在外面的群臣便已立成列迈入了大殿。颜|从皇帝身后离开,立于群臣之首,随群臣一道高呼了万岁。 “……” 群臣一如既往的高呼万岁跪在殿下,但这一次,“免礼”二字却没有如以往一般柔和的从皇帝的口中说出。 没有这皇恩浩荡的二字,群臣不敢抬起头来,一片沉默中谁都不知出了什么事,颜|也不例外。他正在想着出了什么事,便听得皇帝开了口。 “陈允。” 站在一旁的殿前侍卫没想到此时会被传召,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片刻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出列抱拳。 “末将在。” “……”颜|悄悄抬头看了一眼高坐在殿上的皇帝,轻晃的珠帘挡了表情,唯有放在扶手的双手紧握成拳,让人能猜测得出他的愤怒。敏锐察觉这一点的颜|心中一紧,不知这大好的日子,是哪里没有布置妥当,让这往日温和的小皇帝动了肝火。 皇帝的拳握了又放,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却是强压怒气的口吻。 “看来先生是身姿抱恙行动不便,派人去林府请来。” 颜|这才记起直到方才也没有看见林雁东这回事!感觉到了皇帝口吻的震怒,颜|额前不禁冒出汗来。 请人去?现在?看着跪在殿前的群臣,陈允正在发愣,皇帝已一声雷霆大吼,掩不住的怒气骤然喷发:“还不快去!” 见龙颜大怒,陈允再来不及多想,惊慌应了声“遵旨。”便领了殿外的几十个侍卫匆匆离去。 ―――― 从颜|告诉他的那一刻起,陆熙来就没打算过去,毕竟人山人海的大典上少那一两个人谁能察觉呢,而他反正是不想再进宫冒这险了。 不过总得提防着小九察觉,他又哪能傻到在府里等着人去抓他呢,用过早饭他便偷偷跑去宝凤楼找余老板谈天去了,这事连阿东也没告诉。 可惜他的交际圈实在太小,阿东见宫中的人气势汹汹而来,立刻把他能去的地方全都供了出来。 “老爷?……老爷。在宰相府吧?若不在宰相府,那定是去宝凤楼了。” 陆熙来那如意算盘根本经不起阿东一句话的威力。 余老板是个大闲人,陆熙来何时去他都随时接待,他便与余老板抱怨最近的倒霉事以打发时间。聊着聊着,快到正午正挨着饭点,听见楼下脚步杂乱,陆熙来心中不由一紧。 宝凤楼虽是个烟花之地却也一向静雅,听见骚动余老板有些困惑,起身想去看个究竟,而就在他推门的瞬间,官兵立刻涌入了房里。 一个领头模样的武将上前抱拳道:“臣奉圣上口谕,请林太傅进宫参加大典。” 见那来势汹汹的一众带刀侍卫,余老板半开着口傻了,过了会才回过神来,记得点了点头:“林太傅!是找您的!”他干笑着回头去看,却顿时傻了眼,屏风后已只剩下一把还温热的椅子和一扇吱吱呀呀晃着的窗,那桌旁哪里还有林雁东的影子! 感到身后的一干人等将视线从屏风后移到了自己身上,余老板觉得,自己要悲剧了。 不敢往下看,陆熙来在屋檐发着抖一路慢跑,终于找到一个能下去的地方。 抱着屋檐边的大槐树他一截一截往下挪,却忽然听得正门处传来一阵破门声,之后一声洪亮的“搜”让他再也冷静不下来,急忙闭着眼就松了手往下跳。 虽然他一向文不成武不就,曾经飞飞檐走走壁倒还是不成问题的,现在就不行了,不过一丈高跳下来罢了,虽是成功的双脚着地,却也震得他腿发麻脑子发懵,昨日让赵敬仁调养好的内伤也重新开始疼了。正在唏嘘,便听得身后拐角处传来了脚步声,陆熙来来不及缓口气就立刻拔腿就跑。 他一口气跑出了三条街,一下子便拐进了一家裁缝店,不多会儿,便换了身商人的行头风风光光的打着扇子走了出来。 陆熙来最擅的三件事,一件是耍嘴皮,一件是刻东西,但这两样本事比起这第三样来便逊色多了,他最最擅的事儿,就是一个字,逃。 看那些带刀的侍卫擦着他肩跑过来跑过去的样子,陆熙来忍着笑抬头阔步的打着扇子走了。 第八十章 虽然皇帝派人来寻,便说明他察觉了自己的缺席,但陆熙来却仍是十分乐观――缺席这一两人,总不能叫群臣与贵宾都候着吧。小九做事一向知轻重,这一点上,陆熙来还是有足够自信的。 其实今日他要逃,并不是要责怪小九或是故意不给他面子,只是在知晓了那样的荒唐事之后,他实在是无法面对小九…… 或许,也带着一丝恐惧吧。 陆熙来甩掉追兵之后便一口气跑到北宫门外,自在的上附近的茶馆喝了会儿茶听了会儿书,没一会,方才那群闯进宝凤楼的侍卫们便从茶楼下经过进了宫,似乎放弃了搜寻,看来宫中的大典已如期进行了。 陆熙来这下就更安心了,翘着二郎腿吃着果仁又等了一个多时辰,北宫门便陆陆续续出来了身着官服的京官与衣着光鲜的国戚。 颜|要回府一向是走北宫门的,坐在茶楼第二层扶栏边的陆熙来探头探脑的张望,却始终找不到颜|那高挑的身影。此时,却偶然间听得在茶楼下经过的两位京官正在并肩而行,高谈阔论。 “……王大人,您看看,今日之事真可谓出人意料啊。” “虽是出人意料,但想想,才子佳人,也是情理之中。” “哈哈哈,是啊。这要是用国来比家,那就是双喜临门呐。……” 本来没太上心,随着两人渐远对话便再听不大清楚了,但陆熙来却在此时清晰的捕捉到了“双喜临门”二字,顿时扬了下眉,傻笑起来。 双喜临门?难不成皇上大婚一高兴,群臣的俸禄就加了几成? 一边想着一边再次把视线移向北宫门口,这一回,总算让他看见了走在人群最后的那个熟悉身影。 颜|正视前方走的四平八稳,依然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陆熙来嬉皮笑脸探出身子,正要大声嘲笑他那副丧家犬般的模样,却忽然扫到了与他同行的几人。 为首的何玉湖满脸喜气衣着依旧干净而体面,心情貌似好的不得了,一向高傲的他现在居然逢人便说上几句话。走最末的何裕庆一脸无奈的看着天,穿着与平日里完全不搭的正装,显然不是自愿要来的。 而走在中间的何雨芙……则紧挨着颜|,满面霞光。 虽然心里早已不在意这回事,陆熙来还是大声的用鼻孔“哼”了一声,就把身子缩了回来,喝了口水便将方才要脱口而出的话吞进了肚子里。 不太习惯与何家的人打交道,陆熙来想着还是晚上再偷偷去看颜|吧,现在……回府睡个午觉。如此想着,他一口气喝完了杯中的茶水,正掏出些银两要结账时,忽然听见楼梯口蹬蹬蹬蹬一阵脚步,有个人气喘吁吁的跑上了楼来。 一个富家子弟打扮的人一屁股坐在了离陆熙来只隔着一个桌子的位置,对着那桌子上的另两人一边喘着气一边道:“你……你们猜,方才我舅舅过去说了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摇了摇头,便翘首以待。 那人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下去,才勉强能开口说话:“礼部侍郎方大人家中的闺秀,那个方小姐!已定为皇帝的妃子了!三日后完婚。” 那两人听了,一皱眉,对视一笑后其中一人便嘲笑了起来,悠哉道:“你也太大惊小怪了,这都是日前的事儿了。今日不过是跑个官面。” 听这市井中的对话谈论宫里的事实在有趣,在旁偷听的陆熙来也忍不住笑了。 “这当然不算什么!”那人被嘲笑也完全不觉得恼火,反而更加的一脸神秘卖起关子来,压低了声音道,“你可知道,何家的大小姐?” “哪个何家的大小姐?” “何裕庆他妹!何裕庆你总记得吧!我们在一个私塾上的!总是叫先生打手掌的那个!” “哦哦……” 何雨芙?陆熙来一怔,心中有一丝不好的预感一闪而过,却没有来得及抓牢,而下一刻,不远处那几个人的交谈便将他错过的预感,直接摆到了他的面前。 “你们可知道,今日在问名大殿上,皇上将她指婚给了何大人的义子,当朝宰相呢!” “啧啧……” 只听到这里,陆熙来的脑子像当机了一般,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 无法计算脑中空白了多久,然后突然之间,阀门才像被打开一般,相关的回忆一瞬间全涌入了脑海。 [芙儿,颜|的确是个重恩重义的人,但爹看得出来,儿女私情上,他天性凉薄啊。爹不放心。] [爹――等到圣上病好了,再赐了这婚,那要等到什么时候――芙儿都老了!] 何玉湖的心思他是知道的,记得当时他本要去求老皇帝这事,却得知老皇帝气病了,他自责之下,就将这事给淡忘了。 但陆熙来并不懊恼自己的遗忘,因为在听见这事的瞬间,就有两个字闪过了他的脑海。 报复。 虽然不愿去承认,但陆熙来知道这绝对是皇帝的报复。 他与颜|的事,小九虽没有提起过,但从他登基之后的所作所为来看,陆熙来肯定他分明是知道的。分明知道,却赐下这段荒唐的姻缘,陆熙来实在想不出除了报复还有什么能解释他这么做的原因。 老皇帝在时何玉湖就眼巴巴盼着老皇帝能把这婚事定下来,但老皇帝一直没有给他答复,显然是在护着自己与颜|的关系。 而自九皇子登基起,虽然三王爷仍掌着兵权,何玉湖却已完全失了势,加上当日在正殿他如此指摘传位九皇子的诏书,这赐婚他自己怕都已不敢去想了。 陆熙来不信何玉湖能拉下那老脸去求当日结下梁子的九皇子,但如此一来,一切便只能用另一个方向来解释。 是小九敏锐的察觉了何玉湖的意图,并在今日,既做了何玉湖的顺水人情,又狠狠的报复了想报复的人。 难怪方才何玉湖过去的时候如此喜形于色,见人便说,这赐婚怕更是在他意料之外吧。 想通了一切,陆熙来却感到胸口像压着一块巨石一般,憋红了脸,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他并不是个容易后悔的人,但此时悔恨却盘踞在他心头无法退避。 陆熙来觉得自己真笨,小九不过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罢了,自己只要装作忘了那日那事,照常陪他谈谈天,哄哄他,他今日便不至于要如此狠毒的报复自己。 可惜当时他太害怕也太心急,理不清便想快刀剪乱麻,结果快刀伤了小九,小九便也反过来要伤害他。 陆熙来后悔得魔障了似地,他早该去哄哄小九的!受伤后的这几日他究竟在干什么乱七八糟的琐事!就是花几个时辰的时间进宫去看看小九也好,就是去他那儿蹭一顿饭也好……就是……就是今日乖乖去宫里参加那个什么大典,说不定,小九就会心软,无法当着他的面说出口,只能将这事作罢。 可惜,现在再去求小九,为时已晚。 太可笑了。 第八十一章 精神恍惚,脚步踉跄,陆熙来不知道自己花了多久,又是如何回府的。 他的思绪像没有重量一般飘飘荡荡,直到迈入门槛的瞬间突然落入一个熟悉的怀中,才定了神。 颜|低下头便吻上了他的唇,态度没了以往总搀着的害羞或调笑,一反常态的决然。而陆熙来在抬起眼睑对视上颜|那对琉璃似的眸子的瞬间,原本要推开对方而抬起的手一下就紧紧的搂住了身前的人。鼻息间的芬芳,唇齿间的清香,怀中身躯的形状统统是那么熟悉,可那一瞬间的安心感带来的却是陆熙来泪腺的崩溃,他泣不成声,那吻也没有能持续下去。 吻虽断了,两人仍是紧紧拥在一起。 “你已知道了。”看着自己肩上的湿痕,颜|一脸复杂。 “……”贴在他肩上的人没有答话,回答他的只有时不时的哽咽。 “……” 听着他的抽泣声,颜|的鼻子也第一次跟着微微发酸。 他不是没见过林雁东哭,第一天见面,他就被自己打到哭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后来他也常被打而哭得呼天抢地,也有像唬关万何那次一样,他只要想掉眼泪,就像被按了个什么按钮一般,突然跪下去嚎啕大哭起来。 每次见到他哭的死去活来的样子,颜|便没心没肺的觉得有趣,并且想看更多。这种有些险恶的心理,即便在两人确立了关系之后,颜|还保留着。 但今日,他的每一滴眼泪,却都像滴在自己的心头,涩得让人无法忍受的心痛。 是不是以往看见的,都不是他真正的眼泪呢,颜|有些不着边际的越想越远,此时,怀里的人没有抬头,却传出了声音。 “我不要……我不要你娶那个女人。” “我不会。”口吻坚定,颜|伸手将陆熙来的头抬起来,捧着他的脸将吻落在了他的眉心,“……我不会娶芙儿。” 陆熙来那双湿漉漉的双眼将信将疑的看着颜|的脸,似乎在验证他方才听见的那句话。颜|垂下眼睑,再度环上了他的腰,凑到他的耳边低声道。 “你不是说……我会很擅经商吗。” “……”怔了一怔,陆熙来方才还水蒙蒙的眼一下子瞪大了。 “呜呜呜……呜呜。颜|我爱你??!mua~” 买完菜回来的阿东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听见这一句,顿时就在府门外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还是那句话,跑路这事儿,陆熙来最擅了。颜|来林府时除了身上的一身官服什么也没带,幸而小九留下的宝贝还剩不少,陆熙来包了些细软银两,两人又亲热了一阵,便开始准备跑路。 两人一道出府似乎太过显眼,于是陆熙来带着包裹从后门先行,颜|再从正门离开。颜|先去置办一身衣裳,陆熙来则设法雇好马车,两人约定在东城门不远处的破庙会合之后,再一道南下。 颜|在林府喝着茶等了一阵,估算着时间大致上林雁东已找到了马房,方站起身来。 他像往常一样平静的走出林府的大门,但却没有料到会有人等在外头。 “颜相,好久不见。”负手而立的赵敬仁转过身来,微笑道。 陆熙来一副商旅打扮,自然在马房里顺利的买了马车,驾着马车他很快便到了东城门口,正在左右张望寻找颜|的身影,却看见一群官兵模样的人骑着快马朝东城门奔来。 陆熙来有些心虚,急忙驾着车出了东城门,但担心着这官兵所为之事怕与颜|有关他不敢走远,只能躲在外头偷看。 官兵的领头在城门口下马与守城士兵交谈了几句,城门口人来人往太嘈杂,陆熙来听不清楚,但交谈几句后,那领头的便取出了一张卷起的通缉画像出来。当陆熙来看见自己那张脸惟妙惟肖的出现在画纸上,才知道自己的担心不是多余的,额前不由自主的冒出汗来。 谁在通缉自己?又是以什么罪名?他出门也才不过短短半个时辰,那人的动作也未免太快了! 知道当下的第一要务并不是将来龙去脉弄清楚,陆熙来不再多想,尽量不做大幅动作,小心翼翼的掉转了马车的方向。幸而他方才已出了城门,而颜|并不在通缉画像之上,即便颜|仍未出城,也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陆熙来这么想着,正要催马前行,忽然听得身后一声唤:“那个赶马车的。你站祝” 该死的! 陆熙来这才想起方才虽换了身行头,那张脸却还是光明正大的暴露在外,那守城士兵……竟记住了他的模样? 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越走越近,陆熙来紧闭着眼,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他不能在这里被抓回去! …… 好马儿,全靠你了…… 闭着眼祷念了一句,陆熙来突然扬起手,猛的挥起一鞭子抽在马腿上。 马儿痛的大嘶一声扬起前蹄,在守城士兵发愣的瞬间,陆熙来纵身一跃,撇下了车,跳上了马就绝尘而去。 “追!追!就是那人!追1 陆熙来已许久没有骑马,加上内伤没有痊愈,没跑一会便已喘得像刚刚落水的狗。尽管官兵们没有防备一开始被拉下一截,却也慢慢的拉近了距离。跑了半刻钟后,眼看距离只剩十丈,官兵正准备加鞭截住逃犯,却不料逃犯驾着马儿向边上一跳,便跃进了一个破败的大寺庙中。 十几个官兵立刻紧跟着拐进寺庙大门,却只在正院看见一匹喘着粗气的马儿,不见了人。 “把门关上!下马搜1 仍不死心的尽量控制住的轻轻喘气,陆熙来透过宝殿破破烂烂的门缝看着外头的动向。官兵们下了马,两人将正门守住,其余的人便细细的搜着所有能藏人的地方。 寺庙虽大,被搜到也是迟早的事……虽然逃到了这里,陆熙来却很清楚,这已是穷途末路了。 陆熙来正在忐忑,忽然感到身后有人的气息,他吓得差些出声,口鼻却先一步被封。 直到那人将他转过身来,陆熙来才看清对方的脸。 颜|?原来他已到了。 陆熙来吃了一惊,但心却安了下来。 见他已认出了自己,颜|才松开陆熙来的口鼻,他的脸泛起红色,呼吸急促,似乎也骑马奔了许久。他仍穿着那一身官服,似乎没有来得及去置办一身行头。 陆熙来心乱如麻,揪着颜|的袖子只晓得压着声音问个不停:“……怎么办……颜|,究竟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 “……”颜|的脸上闪过一丝的苦楚,沉默了片刻,才道,“照我说的做。” 见颜|似乎知道出了什么事并且冷静而有把握,陆熙来喜不自胜,忙不迭的点头,突然感到腰间一紧,低头一看,是颜|伸手将一块墨玉悬在了他的腰际。 “碍…你找到了?……”陆熙来心头正冒出一丝喜悦,却立刻发觉了不对,他再看向颜|的腰际,果然已是空空如也。 这并不是他的那块墨玉,而是颜|的,只是两块勾玉形状相似,无法辨别。陆熙来突然回想起颜|方才脸上那一丝苦涩,不详的预感正开始浮现在心头,便感到身子一个不稳,颜|一把将他推出了寺庙的大门。 陆熙来一屁股栽倒在地,正要起身便听得一阵兵刃交叠的声响,几把利刃已架在了他的脖子,一向怕死的陆熙来顿时一动也不敢动了。 他半开着口看着颜|从寺庙的大门中款步出来。 “证供是我的玉坠,你们要抓的疑凶。”步出宝殿的门槛,颜|没有看跌坐旁边的陆熙来一眼,他低头弹了弹袖子上的灰尘,抬眼道,“是我。” 没有能与颜|关在一处,也没有人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过了几个时辰,两个差役便将陆熙来从牢里拉了出来,放了。 被赶出刑部大牢的时候,陆熙来脑海里再度回响起颜|最后那句话,不详的预感像乌云一般压在他的头顶。 一想到那骄傲又爱干净颜|被关在阴森潮湿,挂满刑具的大牢,陆熙来便觉得心痛得不能自己。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做些什么,但却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该如何着手去解决呢? 不小心弄丢了玉坠的人是他,结果承担的人却是颜|。陆熙来欲哭无泪,这连日来一件接一件的事已叫他身心疲惫,但在颜|说出一起走的瞬间便全都不见踪影。 可是为什么在这离幸福只有一步之遥的当口,煞那间他又离了千万里远。 恍惚间听见耳边有人细声细气道:“林大人,林大人?” 被唤回神,陆熙来一脸木讷的回过头,看着那个低着头站在自己身侧的小太监,他只看了小太监一眼,便被周遭的事物吸引了视线。 周遭全暗了下来,恍恍惚惚仿佛白驹过隙,他竟已在此站到日落了。 “林大人,入夜起风了,皇上命小人送您回府。” “……回府……”陆熙来动了动嘴,却是无意识的重复字句。 “马车已备在宫外了,大人随小的来。” 闻言,陆熙来仍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直到看见那提着灯笼的小太监转身远去,才突然感到身后上来两人抓了他的肩,架着他前行。 被渐渐拖远,陆熙来的双脚在地表跌跌撞撞的走着,只觉得每迈开一步就离颜|更远了一步,心如刀绞。 被拉到宫外,推上马车,听着车轱辘转动的声音过了一会,便听到外头一声“林大人,到了。”他便又被拉下马车。 那群人甚至拍开了林府的大门,把魂不守舍的陆熙来交给了林府的管事,才完成任务了一般,撤了。 第八十二章 阿东下午起便在府里找不见自家老爷,正想着他究竟去了哪居然没回来用晚膳,便听见了拍门声。他去应门,一群宫里打扮的人居然将自家的老爷送回来了,他接过仿佛无法自行站立的老爷,细细一看,神情像喝醉了,却没有酒气,仿佛换了个人似地。 阿东又惊又奇,还没来得及问个究竟,那群人就不见了,他只好撑着自家老爷的身子,希望他还能听懂人话,问:“老爷……您,您吃过晚饭了吗?” “……”眼中仍是没有神采,陆熙来却是听见声响了,转过眼瞳看了阿东一眼,开口道,“……你?……我怎么又看见你了……” 明明一直是天天见,这算是什么问题?阿东脸一黑,却没法对个浑浑噩噩至此的人发作,只好强压怒气道:“阿东先扶您进屋。” 说完,阿东挽过他的手臂搀着他迈进了门槛,正要唤人来帮个手,忽然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声音浑浊的咳嗽声,随后,就在他眼前的地上,溅上了几滴污血。 “老爷您……!” 在阿东诧异回头的瞬间,陆熙来整个人已全然没了气力,往前跌了过去。 宰相涉嫌命案入狱,在京城已闹得沸沸扬扬,余老板自然也有耳闻,他想着这林太傅与颜相那层关系,自然明白他心里难受。往日但凡有个鸡毛蒜皮的烦心事陆熙来便会去烦余老板一下午,因此在林府的人上门求助时,余老板还想着这不该是多大的事儿。 但毕竟是个损友,既然病了,余老板还是带了些滋补品前来探望。 无非是心里难受吧?直到进了卧房见到林雁东的那一刻,余老板还是如此乐观地想。 床上的人裹在厚厚的棉被里埋着头,如果不是那叫阿东的管事眼神肯定,余老板几乎不敢认他了。 “林大人?……您这是……”急忙在床沿坐下,余老板试图抬起他的头,却感到眼前的人脖子似乎已经僵硬许久了,愣是没办法叫人看到他的脸。 “老爷已两天没下床了……不吃不喝的。” 余老板半开着口,放弃了掰起他的脑袋,叹了口气:“好好的人,怎末变成这样子了?” “余老板,这是我们家老爷一直在服的方子……”阿东将一张方子递给了余老板。 恋耽美 分卷阅读30 不见棺材不掉泪 作者:吞拿鱼王三明治 风花雪月余老板就懂,可余老板哪懂药理?那方子上他认得的药材也就无非是覆盆子之类,在他翻来覆去钻研那张方子的时候,突然眼前的管事跪了下来,道:“余老板,老爷三四天前突然开始咯血,每次要服了这方子才能安稳下来。本来身子已好多了。可前天一回府,突然咳血倒地不起……醒来之后便一直如此坐着发愣,小人把京城的好大夫都请过了。”阿东低头,带着哭腔道,“……小人实在是没有法子了……老爷虽是个朝臣,但与人都没什么交情,京城里的朋友只有余老板您一个。……余老板您见识多人脉广……您就帮忙想想法子吧。” 余老板吓了一跳,忙扶起身前的人直道:“快先起来!你先起来!” “依我说吧……这张方子既然有用。便接着用这帖药方治。” 将方子还了阿东,余老板又叹了口气,皱了皱眉,“唉――但这心病难治啊。” 余老板拍了拍身前管事的肩:“你放心,你老爷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一定想想办法。” 余老板是个极重信誉的人,许下了承诺,果然第二日就再次上府。阿东喜出望外,再东张西望,却见他还是只领着一个跟班,没带什么大夫打扮的人。 正在困惑,余老板已顾自进了府,对他道:“你在外头等着,我与你家老爷说会儿话。” 阿东在外头忐忑等着,没过一会,房门便被推开了,以为是余老板,谁知到是自家老爷急冲冲的走了出来,阿东顿时吓了一跳。 “把药给我。快去拿来。”脸上还尽是疲惫,自家老爷此刻却是一脸不耐烦的表情。 “……”阿东怔在那边半天,直到陆熙来又催了句“还不快去!”才回过神来,急忙不停应着跑去厨房取药。 阿东回来的时候余老板也已出来,与自家老爷站成了一排,老爷似乎去洗了把脸,脸上有了精神。 这真是……阿东不由感慨了一下这余老板果然与自家老爷交厚,几句话就能将他说的下了床,随后便脚步匆匆的将药奉了上去。 陆熙来接过那药碗咕噜咕噜一口喝尽,便拧起了眉头匆匆往府外去了。见他脚步如飞阿东看的目瞪口呆,瞥了一眼站在原地那胖胖的余老板,阿东不由好奇的凑了过去。 “余老板,您到底说了什么……” 余老板神秘莫测的大笑起来。 身体已经不行了,陆熙来走了几步就喘得不行,只得叫了顶轿子。 陆熙来坐稳之后,轿子便起,开始缓缓前行。 轿夫已走得十分平稳,却还是晃得他脑袋疼,他扶着自己的额头,想着自己此刻终于明白颜|那笑中的苦涩是何缘故了。 在他们准备逃离京城的前一日,奉水县出了一桩事。当初收养颜|的那对养父母,本一直在奉水县衣食无忧,颐养天年,可前几日回乡祭祖的时候,不慎翻滚下山路,双双归天。这本是一件意外,谁知道图谋不轨的人没有放过这次机会,在尸首边的马车车轴上,发现了陆熙来那块弄丢的墨玉坠。 于是,一件单纯的意外便有了置人于死地的功用。 这些都是余老板一介小老百姓,在一日的时间里旁敲侧击加打探才查出来的。而余老板最后那句话,才让陆熙来再也坐不住,必须要去做些什么了。 他说颜|的案子,明日升堂。 路途不远,没过一会轿子便落了地,陆熙来吃力的弯腰走出轿子,赏了轿夫些银两,便抬头望了望面前大门上那块宁阳王府的牌匾。 长吁了一口气,陆熙来伸手快速的打理了一下头发,希望看上去不是太狼狈。因为他要是狼狈万分的去见赵敬仁,那大概不但赢不了,更会被欺负外加嘲笑半天吧。 听到管家传报林雁东来访,赵敬仁不但不觉得奇怪,倒觉得他来得比想象中迟。 直到看他那苍白的脸色,赵敬仁才想起上次在林府的事,想起他上次不知在哪受了极重的内伤。 这几日怕是气血攻心,伤势也加剧了吧……想到这里,赵敬仁的心有些刺痛,但似乎并不是单纯的心疼,或许还搀着一丝的嫉妒。 “这真是贵客碍…”不想先败下阵来,赵敬仁掩饰了心里的难受,笑道,“来,快给林大人奉杯参茶……林大人看起来……”开了扇子,一下一下不轻不重的打着风,赵敬仁傲慢的一字一句道,“气色不好。” “……”搞鸡毛碍…他在外头打扮半天怕被看出狼狈,脸色却还是骗不了人。咬了咬下唇,陆熙来心虚的摸了把脸。 放在往日他是完全不怕赵敬仁的,但一旦被察觉了虚弱,处于弱势而被动的情况下,赵敬仁可不会君子风度,礼让三分。 看着陆熙来反常的窝囊样子,赵敬仁低头轻轻一笑,起身走了几步,到了他的身后,对门边的侍女道:“……你们下去吧。” 屋里只有两个侍女,应了一声,便退出了房外,关上了门。 赵敬仁才哈哈笑着走了过来。 “笑什么笑。”当屋里只有两个人在,陆熙来立刻撕了恭敬的嘴脸,不满的骂了一声。 “我笑你窝囊的样子。”赵敬仁踱着步回到了座位坐下,高高在上道,“有什么话就说吧,本王听着呢。” 赵敬仁开门见山,陆熙来却明白此时即便示弱去求他,换来的只能是嘲笑。 “……好!”陆熙来忽然皱起眉头来,勃然大怒道,“既然你要听,那我就直说了……赵敬仁你……你……你这个王八蛋!我对你失望透了!失望透了!!” “王八蛋?”不出陆熙来所料,赵敬仁果然中了他下怀,皱着眉道,“我倒要听听,我怎样个王八蛋法――?你要知道,若不是我,现在进狱的人就是你!放心吧,颜|有三王爷护着,在狱中定然衣食无忧,你以为你在狱里,我能从三王爷手里护得了你?” “……”激了赵敬仁如愿的得知了些不曾得知的事,陆熙来从这只言片语中猜测出了个大概。 赵敬仁对此事的了解程度看来,此事他定是知情的,如陆熙来所料,他与三王爷的的确确联手了。但赵敬仁心里还是向着自己的,所以…… “所以你把这事提前告诉了颜|吗……”所以颜|才会知情,衣裳也没有来得及去买,就直直的追来替他将罪名顶了下来。 “……”赵敬仁扭过头,露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来。 知道这就是哄他的好时机,陆熙来急忙粘了上去:“对,对不起嘛……老交情就是不一样……嗯。不一样的。” 赵敬仁怎能不知道这是他的糖衣炮弹,但心里却还是止不住的发软,他不由在心里嘲笑自己的无能。 “我实话告诉你,我并没有策划这事,我只是答应了三王爷袖手旁观而已。……当然,既然我知道了这事,我也可以从中作梗,坏了他的事。” “……”平心而论,赵敬仁待他真的是仁至义尽了,陆熙来这次不说话了,只是深深叹了一口气。 “要怪就怪你执迷不悟,怪他不撞南墙不回头。事到如今,颜|已经收监,三王爷只能凭一己之力将小皇帝的婚期推了三日,而且他要在这三日内把案子定下来。” 三日内?陆熙来心里一紧:“为什么?” “皇帝的大婚之日是要大赦天下的。” “那就是没事咯?”陆熙来大喜过望。 “杀人偿命第一律例,即便大赦天下,也要落得一个发配边疆的结果。不过发配边疆的人最终是死是活,是不是……在三王爷府中养着,那就无从得知了。” 碍…赵亦盎原来打的是这个算盘。陆熙来终于被点醒了。 他竟不惜折了颜|的翅膀,也要将颜|留在身边。 ……碍…还真饥渴碍…陆熙来低头默默的想。 “所以放心吧,颜|是没有性命之忧的。”赵敬仁冷冷道,“如果现在进去的人是你。你认为三王爷会大费周章的干这一堆事?到时候我可没有能将小皇帝的婚期推后的能耐,你就等着被推上午门斩首示众吧。” 听完这些,陆熙来已懊悔起自己方才指责赵敬仁说出的狠话,低着头道:“你这么做,三王爷会放过你吗?” “……”赵敬仁沉吟片刻,扭头道,“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第八十三章 就像一股暖流流入了心中,陆熙来有些感动,朝赵敬仁身边凑了凑,道:“赵敬仁,你真好……可是,我不能看颜|被……被赵亦盎……” 早就看惯了陆熙来求情的模样,赵敬仁冷静异常,道:“我已给三王爷从中作梗了一回,你还要我违背袖手旁观的许诺不成?我不会管的,你省省吧。” “……”陆熙来脸一沉,方才那丝感动也立刻没良心的消失不见了。 见陆熙来闭上了嘴转过头去,赵敬仁心里十分也不是滋味,背过了身去。 气氛本已经让人窒息,片刻沉默之后,陆熙来却突然又嘻嘻笑着转了过来,他一甩手,便在堂中拉了把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无赖道:“……呐,我不跟你说了,既然你喜欢我,你就应当帮我。我只是想去看看他。” “……”想不到一番苦口婆心之后,陆熙来竟然还能厚着脸皮说出这种话。 赵敬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怒火中烧的瞪着他半响,终于收回了视线。 算了算了,他一向如此没心没肺,自己又在气些什么?……这么想着,赵敬仁便不耐烦的从腰间解下一块巴掌大的玉佩,随手扔了过去。 “谢王爷!”一把接过丢来的玉佩,陆熙来淡淡一笑,站了起来将椅子拖回原位,就迈着轻快的步子跑了出去。 赵敬仁望望只剩自己一人的屋内,心中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淡淡愁思,脑子里的思绪剪不断理还乱,他终于怒不可遏的抓起一旁茶几上的杯子,啪一声摔在了地上。 向来有根鸡毛便能拿来作令箭,陆熙来带着那块玉,立刻就杀去了刑部大牢。他已迫不及待要见颜|,虽然赵敬仁说颜|在狱中不会有事,但倘若不是亲眼所见,陆熙来始终无法安心。眼看就要到了刑部门口,陆熙来却忽然听见里头传来少女的哭声与何玉湖的嗓音,陆熙来脑子还未作出反应,身体已先一步躲到了高阶的后头。 没过一会,陆熙来便听见两对脚步声奔下了台阶。 “呜……”何雨芙用袖子盖着个脸,一边哭一边跑。 “芙儿――芙儿!”何玉湖一脸担忧的紧跟其后,终于追上了自家的宝贝女儿,年老体衰的何玉湖已只能站在原地气喘吁吁,半晌说不出话来。 看见这二人才突然想起了什么,陆熙来微微扬起眉来。是了!何玉湖是颜|的义父,他不但与颜|的父亲交厚,更对颜|有养育之恩,将他一手栽培,虽然陆熙来向来不喜欢何玉湖,但颜|在朝上树敌无数而无友人,在此事上,他觉得自己或许只能依靠这个讨厌的老头子了。 这么想着,陆熙来更是往旁边凑了凑,小心翼翼的听着两人的对话。 “芙儿……”喘了半天,何玉湖终于能够说出话来,扯开自家女儿的袖子温柔的擦着她的脸,“宝贝女儿……傻女儿啊――哭什么呢。” 这清高傲慢的何玉湖宠自家女儿的时候真是像换了个人似地,陆熙来有些诧异。 “……爹。”何雨芙看着父亲细细擦着泪的表情,更是忍不住伏在了他的身上梗咽起来,“爹。爹……芙儿好命苦啊。” “……又尽说些傻话,芙儿怎么会命苦?芙儿是我何家的女儿,还怕嫁不出去?” 陆熙来一听有些急了,为何听这两人说得,似乎已经放弃颜|了? “皇亲国戚,哪家的公子不晓得我何家的芙儿?要不是爹拦着,这上门提亲的人能从东城门排到西城门口……” 何雨芙不说话只是梗咽,何玉湖消瘦的手慈爱的拍着女儿的背:“娶不到芙儿,是颜|那小子没有福气。” 何玉湖本意是安抚女儿,谁料一听见这个名字,方才还一直安静梗咽的何雨芙便忽然疯了一般推开了他,痛苦的捂住了耳朵:“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再见到他!我永远也不要再想起他了!”说罢便大哭着跑了走,何玉湖自知说错了词,急忙接着追了过去。 陆熙来在旁听完了这十分穷摇的对话,正在心里困惑着这何雨芙平日里一口一个颜哥哥粘的比牛皮糖还紧这关键时候又是磕了什么药发什么癫,忽然听见上方传来了一句带着嘲讽的话。 “本王要是你,现在早就带着那条捡来的狗命逃到深山里去了。” “……”陆熙来吓得后脊一凉,按耐住不安的心跳,他缓缓回过头来退了几步向台阶上望去,果然就是三王爷赵亦盎。 虽然心里已七上八下向来胆小的陆熙来已吓得半死,但此时又怎能退却?陆熙来急忙故作轻松,扬眉笑道:“王法尚存,我还能担心三王爷将我吃了不成。” 赵亦盎没有带一个随从,高高在上的睨着陆熙来,冷笑道:“林大人果然很够胆识。” “本王也听过林大人您的事儿。林大人似乎总能逢凶化吉,向来有天神庇佑――不知道林大人今日。”赵亦盎一面说着,一面一步步缓缓走下台阶,“是哪家的菩萨庇佑着?” 屏息片刻,陆熙来将手不易察觉的用袖子掩了,手心里那块玉佩不由捏出了汗来――赵亦盎在这,他不能将这块玉亮出来,否则赵敬仁就有大麻烦了。陆熙来正藏好那玉佩,赵亦盎已踱步到了他的身前,一脸傲慢的看着他。 “……我见颜|还用得着人护着?退一万步说又关你鸟事。”看不惯那副表情,陆熙来劈头盖脸就是一句骂,毫不给人脸面,“小子,你爹在世时还要依我,即便现在,我也是当今圣上的恩师,刑部的大牢老子想进就进,想出就出!你不信,就看看我去皇帝跟前一句话,这刑部大牢我是进得了进不了!” 想不到这人竟能放出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狂言,赵亦盎毫不掩饰的上下打量了身前的人,这恐怕是他第一次用正眼好好的看这个邋里邋遢的书生。 “有意思。”一字一句缓慢说道,赵亦盎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早听说此人巧舌如簧,将他那父皇哄得心花怒放,御赐的宝贝是一箱又一箱的赏下去。父皇死后,他又立刻搭上了新帝,新帝登基后不到半月,一个宅子一屋子宝贝轻易便赏了他。将两个皇帝讨好成这样,赵亦盎本以为这人不过是个极善察言观色,吹捧奉承的角色,直到在选妃大典那一日,赵亦盎看到了高坐在上的皇帝凝视着他的眼神。 眷恋,钦慕,苦楚,赵亦书的眼中变幻万千却始终阴郁,只剩一丝的期待也已被满满的死心埋葬在眼帘的阴影处。 赵亦盎这才知道他的傻九弟,被这跳梁小丑哄走的不止是宅子宝贝,而是一整颗的心。 若陆熙来真去皇帝面前求来令牌,赵亦盎知道自己于情于法都是拦不下来的。 而他却不知,陆熙来完全是空手套白狼,此时此刻他哪里还敢去见皇帝?他将一番话说得理直气壮,正是为了隐藏自己的底气不足。 一番心理较量后,最后还是赵亦盎让开了一步,抛下情绪不谈,他便没有拦着的必要,再者说,他既没有怕陆熙来,也没有怕陆熙来的理由。即便让两人见上一面,他也不会担心颜|能插翅逃了。 这一场较量,赵亦盎虽败而游刃有余,陆熙来虽小胜却已是打完了底牌,但他已顾不得那么多了,当即便鼻孔朝天对着赵亦盎虚张声势的“哼”了一声,提起衣摆便朝刑部大牢走了进去。 有赵亦盎的默许,陆熙来没费太大力便如愿的进了大牢,跟着牢头迈入一个地牢的瞬间,他便见到了牢里那个面墙而坐的颜|。 正如赵敬仁说得,颜|看起来过得不错,牢房打扫的十分干净,他身上的衣裳虽沾了些灰,倒比自己进来的时候打得破衣烂衫,满身血污强些。 “……颜|。”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算来已隔了近十秋,陆熙来扒在木栏上,激动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闻声,原本背对着他的颜|微微偏过了头来,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颜|……是我啊。” “你走吧。” “颜|?” 笑容僵在了脸上,颜|的冷淡反应叫陆熙来心悸。颜|认命了?还是他开始觉得赵亦盎比较好?正心灰意冷之际,陆熙来忽然想起方才何雨芙那个傻姑娘的哭声,顿时明白了颜|是要与相关的人统统撇清关系,以免拖累。 陆熙来气的火冒三丈,不等颜|再度开口便骂了出来:“畜生,是你说要与我一起走,你现在要开口赶我?有种就试试看!” “……”颜|闭了闭眼,眼中湿润得闪闪发亮,他没有说什么,脸上却渐渐泛起了一丝苦笑。 “你都已说到这份上,我能说什么――” 颜|的嗓音头一次带着一丝颤抖,陆熙来光是听着,便觉得心都碎了。 “如果可以,我真的想同你去广陵,开个酒楼……开个钱庄,或是玉器行。沿着河买一个大宅子,雁南养在府里,院子种满蔷薇,藤将满满的一面墙都爬上绿色……” “……” “可是……没有办法了……”眼前的一层水雾越来越明亮,颜|闭上了眼摇了摇头,“没有办法走下去了。” “有办法的!”陆熙来心如刀绞,想说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只一味重复道,“有办法的颜|。我……我林雁东从来就没有没有办法的时候。你知道的,我一向都有办法。” “林雁东,对我而言,最幸运的事不是遇见陆熙来,而是遇见了你……”颜|说到此处又停了下来,摇头道,“我或许根本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把你从平凡集市里拉出来,对你反复折腾百般打骂,还总把你三番两次推到刀光剑影处……对不起。” 陆熙来见颜|那副样子,心口已像被刀锯出了血来,笨嘴笨舌道:“你在这里提前发表什么赴死感言!明日才提审不是吗,凡事都是要讲证据的,没有做过的事,怎么能给掰成真事呢?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公道自在人心。” 颜|苦笑摇头:“虽说对大宋有些无理,但刑部一向内审定案,从来就不是个说公道的地方。” “内审定案?”陆熙来第一次听见这词,急忙问道,“什么是内审定案?” 颜|只是摇头不答,陆熙来更是焦急,此时却突然听得身后传来了声音:“地方的衙门判案称为‘公审’,你说什么叫内审?”陆熙来吓一跳,回头看去,竟是那关万何。没来得及附和太子一众,太子党剿灭他却还留条狗命,真所谓是祸害留千年。 “内审定案,就是本官我。”关万何用大拇指指着自己,一字一顿道,“说了算。” 第八十四章 陆熙来空手套白狼那招对三王爷是管用的,对关万何这蠢材却不管用,还没与颜|说上几句话,他便被关万何赶了出来。 直到被推出了刑部大牢,陆熙来耳边却还是关万何那一句‘本官我说了算’。 他本以为所谓刑部提审也是与戏曲里一样,百姓们围成圈站在外头看,判的案子稍有不平,便能搞得议论纷纷,传的沸沸扬扬。但如果是内审,要知道关万何早就投了三王爷,那颜|岂不是根本无处诉冤吗! 情况看起来比陆熙来想象中更糟糕百倍,他终于明白一向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颜|为何这么快就已死了心。 陆熙来左思右想,方才他还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胆量去见小九,此刻却发觉,他竟已没有第二个办法了。权势面前,一切都太弱小,唯有更大的权势,才能换取胜利。 陆熙来虽已做了决定,却仍是止步不前,小九是非见不可,但他却需要时间来理一理思路,想一想现在该如何去见小九。 他一向琢磨不透小九,开始时他只觉得小九登基后变得阴晴不定,直到那一夜,他才给每一次的若即若离找到了答案。 他与皇帝已五日未见,最后一次见面,还是他来送药方的短短一盏茶时间。陆熙来有些绝望的发现,他现在竟已没有余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去求皇帝了。虽然自他被小九打了一掌落下内伤后,他便开始躲着小九,小九也没有来找过他,但从大典上那荒唐的赐婚来看,小九此刻的情绪可见一斑。 陆熙来有些绝望,明知现在要去求小九,他竟想不出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他。一向左右逢源的陆熙来发觉自己居然已到了如此境地。 看看天色已是日落,明日正午关万何便要提审颜|了,陆熙来知道时间不容许他再犹豫,当即咬了牙便朝皇帝寝宫走去。 管它呢,走一步算一步,天底下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小太监进去通传后,刘公公神情疲惫的出了寝殿,陆熙来本已做好了小皇帝百般为难他的心理准备,但刘公公只是一揖道:“林大人,请吧。” 陆熙来一怔,发觉自己似乎又忘记了小九是这么一个乖巧的孩子,一向笨拙的他又怎么会为难别人。今也许夜要求他的事情,出乎意料的很容易解决也说不定。 整整仪容他紧跟着刘公公,走了不长一段路,刘公公便站在了门口,道:“林大人,请进。” 刘公公站在一旁似乎不打算进去了,陆熙来有些狐疑的扫了他一眼,心里有些忐忑。 “皇上在里头批折子吗?” “……”刘公公摇了摇头,沉默了片刻,才道,“万岁一直在等大人。” “……”他已料到自己会来?听见这答案,直叫陆熙来心一寒,又犹豫了片刻,才咬了牙,猛的推开了门,迈入了寝殿内。 坐在一张书案前,小九穿着的黑色的龙袍衬得年轻的脸出了一丝老成,他执着一卷书认真看着,听见动静便坦然的抬头朝陆熙来看了过去。 “……”陆熙来心里直打鼓,只想着要快刀剪乱麻,速战速决,他不等小九开口便飞奔着跪到了他的跟前,“皇上,臣有事相求。” “……”年轻的皇帝顿了一顿,道,“先生请讲。” 陆熙来要的就是这种开门见山没有废话的效果!跪在地上他立刻便将关万何三王爷如何串通欲图谋害当朝宰相的阴损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而他此次前来的目的只有一个。 “皇上,请您去听审吧!倘若叫刑部内审定案,颜相他根本是死路一条……” 陆熙来声情并茂的说完了长长一段,抬头看皇帝的脸,却发觉他一脸平静,根本不像在听这个千古奇冤,反倒在极其认真的盯着自己的脸看。 安静的听完了陆熙来的叙述,年轻的皇帝放下了手里的书,盯着面前人的脸目不转睛的看着,却说起了完全不相干的话。 “先生……很久不见了。” “……”陆熙来原本就有些紧张,听到话题忽变,更是一句话也不能说。 好在皇帝似乎并不是要刁难他,很快就转移了话题,淡淡道:“颜相这事,朕也从关大人口中知道一些情况。” “……皇上意下如何。”见皇帝不再绕弯子,陆熙来也力图将话题引导回原来的地方,谁料小九却又绕了开。 “先生――”皇帝抬起眼睑,认真的视线直刺入陆熙来的眼中,“朕觉得很奇怪……先生与颜相,为何会在城东的破庙里呢。” …………………… 陆熙来顿时大汗淋漓,他们当时是想要逃婚永远离开京城,而皇帝既然注意到了这细节,就说明他虽然这样问,并不是他真的不知道答案…… 他太小瞧小九了,小九虽然口齿笨拙,但内里那颗心,却是聪明绝顶,往日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他的仁慈,而要是将他逼得太紧,难保不是第二个三王爷! 陆熙来此刻才开始怀疑来找小九是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而就在他满头大汗,屏息连大气也不敢出的时候,皇帝再度开口了。 “……朕会去的。是先生拜托的,朕一定会去。” “…………啊。谢皇上!”如释重负,陆熙来喜出望外的深深一鞠就要退下,却又听到皇帝的声音。 “先生。” “……”陆熙来心中一凛,停下脚步,回过身再一次深深埋下了头。 “先生……朕记得小的时候,母妃对朕说――皇位,就是孤家寡人专有的位置。……是天底下,最寂寞的位置。” “……”自古英雄多寂寞,高处不胜寒,何况是万人之上的皇帝。陆熙来不由回想起老皇帝每一夜对老宁阳王的叨叨絮絮,心里便微微发酸。 “先生把我推上了这个位置……就想丢下我了吗。” “……?”陆熙来有些诧异的抬头看了一眼,在对上对方悲痛的视线之后又一次急急忙忙的低下了头。 “就连先生……也要丢下小九了吗。” 听见皇帝的声音依旧像孩子一般脆弱,林雁东只觉得胸口像被狠狠的拧了一把:“皇上。” “先生。留下来陪着朕……好吗?” 这一句问得太笼统,分不清究竟是陪他一时还是陪他一生,而不论一时还是一生,此刻陆熙来都没有办法答应――颜|的案子提审在即,他必须分秒必争的搜罗证据。 “皇上……” 一脸复杂的表情,陆熙来略一弯腰正要开口回绝,皇帝的声音忽然变得威严,不容抗拒:“来人,赐坐。” 此话一出,便再也由不得陆熙来了,皇帝硬是将他留在了大殿。不过片刻便到了用晚膳的时间,小九仍没有放人的打算,命人添了一副碗筷,便带着他一同用了晚膳。 丰盛而并不奢华的一桌子饭菜,放在以往定能叫陆熙来食指大动,但此刻他却全然没有一点胃口,而小九也没有专注于用膳,而是一味在旁边不停问。 “先生……你喜欢吗。”“喜欢吗?” 仍有求于他,陆熙来不敢忤逆,只好一一的答喜欢。喜欢。小九到底不过是个孩子,只是听见他说喜欢,也不顾那口吻是多么不诚恳,便已是满心欢喜。 半推半就下陆熙来敷衍着小皇帝磨磨蹭蹭的用完了晚膳,外面的天色已经漆黑一片,陆熙来却还是没有得到回府的准许。 小九兴奋的拉着他忙完这事忙那事,刚放下筷子,便握住了陆熙来的手,道:“先生,先前置办的那一身衣裳,已经送来许多日了……” “……”陆熙来怔了一怔,这才想起这回事来。 “朕想看先生穿上的样子……” 第八十五章 穿就穿呗,陆熙来无奈的转移了视线。 陆熙来知道自己不能再违了小九的心思,倘若小九明日不能在旁听审,那自己即便是有如山铁证,也回天乏术。 孩子一般的皇帝见他没有回绝,立刻命人去取,陆熙来在心里盼着换完这身衣裳小九能放他回府,却不料过了一会,大殿中竟进来了二十几个宫女。 “……”这是干嘛?换个衣服罢了,陆熙来哪里见过这阵势,正回头去看小九,已有三四个宫女过来拉着他到了屏风后,握了他的双臂柔和的伸展了开来。 陆熙来虽然平日有些没脸没皮却好歹也是个读过诗书礼仪的人,被二十几个女子簇拥着让他大窘,脸腾的红了,顿时人也立刻安分了许多。感到外套被退下他急忙去扯外套,感到腰际一松他急忙去提腰带,那手忙脚乱狼狈的样子惹得宫女都笑了。 “林大人,您只要站着就好了。” “……哦。哦。好。”陆熙来涨红着脸,尴尬的点了点头。 尽量保持着站姿,不过一会,陆熙来就被宫女们轻柔的扒得只剩一件白色的单衣。他已到了耻度的极限,好在宫女们也没有再脱下去了。 陆熙来正松了口气,便感到一个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的重量压在了身上。这衣服可真沉啊,陆熙来低头打量衣裳的袖子和衣摆,这才发觉这并非他平日里惯穿的衣裳。 他平日里头只穿一件窄袖的直裾深衣 恋耽美 分卷阅读31 不见棺材不掉泪 作者:吞拿鱼王三明治 外头再套个中袖的袍子,这是平民百姓常有的装束,他也惯于这样穿,跑跳蹦什么的都不成问题。而这身衣裳,却是完完全全的盛装,金色繁复绣纹的衣缘,通体纯白,末端收紧的宽袖。做工细致繁复加上宽袖的衣料让这身衣裳沉得一米,穿着它就是走个几十丈都能累死个人。 宫女系好了腰带又给他披了一件袍子,这下子就更沉得不行,陆熙来方才还觉得这身衣裳跟颜|那身宽袖的官服有的一拼,现在看来比起碍事,颜|那身官服根本没胜算了。 正在想着,忽然之间,他感到脑后一松。 当长发顺直滑下落在肩上,陆熙来才明白是自己的发带叫人解开了。 这这这,披头散发的成何体统,陆熙来窘迫万分,正要转身夺回发带,手腕却叫身后的人扣了住。 那并不是属于宫女们的柔和力道。 “先生,放心让朕来吧。”不同于手上的力道,身后皇帝的声音却是十万分的柔和。 随着这一声响起在耳畔,他身边宫女们便纷纷低头退开了几丈,随后便带着杂物退出了大殿。 陆熙来完全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绕过屏风到了自己身后的,顿时吓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小,小九。” 耳边传来一丝轻笑,陆熙来的手被渐渐松了开,但皇帝转而便抓住了他的肩膀,带着他到了铜镜前坐了下来。 陆熙来一颗心始终提在嗓子眼,直到从铜镜中看见身后小九脸上的笑仍是那个熟悉的样子,忐忑不安的心情终于有些安稳了下来。 肩膀的力道消失,然后发根传来了温柔的摩挲,陆熙来看着铜镜里皇帝轻柔的动作,挑起了自己许久没有打理过的头发,耐心的盘绕着。最后他取过铜镜前的一个铂金头冠,用玉簪子固了住。 一辈子没这样考究的打扮过,陆熙来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副怪怪的模样,不知该做何表情。而突然之间,他感到自己的肩又被轻轻的握了住。 “先生……”声音再度凑近了耳畔,小九教人发痒的低喃,“你真美……” 声音很平静,笑容很柔和,可是陆熙来的肩胛骨却在不堪重负发出错位的咯吱声,痛得他拧起眉头。 他这才记起自己方才还想过的一句话。 他从来没有明白过小九的心思,也从来没有跟上过他的步调。 “小九?”一开始还只是狐疑,但感到肩上的力道越来越强烈,陆熙来不得不慌了,“痛痛痛哦那个……松,松开我。快松开我。” 得不到答复的陆熙来不停挣动,但随即而来的却是两声浑浊的闷响,随后一瞬间,便从双肩传来了陆熙来难以忍受的剧痛。 “啊!――唔!” 这痛楚来得太突然,陆熙来痛呼出声,仰起脖子想挣开禁锢在双肩的手,却无法如愿。陆熙来甚至发觉自己已抬不起手,双肩竟……脱臼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陆熙来身体与心理都产生了巨大的恐惧,他喘得像被丢上岸的鱼,浑身战栗得看着铜镜里的皇帝,却只能看见他若无其事轻搭在自己肩上的双手。铜镜太小,看不到这双手的主人,此刻脸上是什么表情。 如果说上一次被一掌击得重伤是误伤,这一回又是什么,为何方才还和和缓缓的气氛一瞬间就一扫而光?陆熙来再一次的,没能跟上小九的步调。 陆熙来试图站起身却掌不住平衡,差些跌倒在地,好在身后的人先一步扶住了他的腰,这一动作下,伤处的剧痛再度涨潮一般袭来,痛楚让汗爬满了陆熙来的额头,未知的恐惧已将陆熙来逼到濒临崩溃的极限,而始作俑者却用一副平静的口吻,在他的头顶轻声道。 “先生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吗?” 身体已被迫承受这巨大的负荷,陆熙来的脑子哪里还转的动分毫,但皇帝并不是真要他回答,很快就揭晓了答案。 “是朕的大婚之日。” 大汗淋漓的陆熙来这才记起赵敬仁提到过三王爷已一己之力将小九的婚事往后推了三日……而原本的婚期,就是今夜。 “……先生。这样可不好啊……小九的婚事,你怎么可以……一点也不上心呢?” “……” “先生怎么可以忘得一干二净呢……” 陆熙来一向没办法克制的心疼小九,但此时此刻耳边那忧伤的声音,对陆熙来而言,却是世间最可怕的魔音。 “先生,这次要好好记得啊……今夜的事。朕要先生你……”半蹲□子,皇帝原本扶在腰侧的双手绕上了陆熙来的腰际,收紧了力度,“一生也不能忘记。” “……小九。”痛的咬牙切齿,陆熙来只能吃力的一字一句道,“你。疯了吗。” “先生……小九很好,是先生疯了吧。”皇帝弯腰将吻落在身前之人的侧脸,低声呢喃,“撇下朕不管,直到今日,为了颜相的事才跑来见朕……” “……” “因为小九总是讷讷的,因为小九总是对先生笑……先生便觉得,小九是没有心的吗?!” 小九说得都是事实,因此面对这一句句的诘问,陆熙来竟无言以对。 可若说这是报应,陆熙来也不得不大声喊冤,无法面对的感情直接的拒绝对双方都是最好的结果,他何错之有?而今日,若不是三王爷将他与颜|逼到了绝境,他也不会出此下策,再来苦求小九,惹他伤心。 “朕的心被先生掏出来又丢弃,掏出来又丢弃……好几番……”语无伦次,皇帝的声音沙哑而带着一丝哭腔,“先生看起来像一个好人,却怎么能做出…………这样残酷的事情?” 陆熙来眼角发涩鼻子发酸,却只能闭了眼没法开口辩驳,有些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任何一方犯错,却让双方都痛不欲生。 “先生。” 被轻柔放置在偌大的龙床上,陆熙来只能自下而上的看着赵亦书那张熟悉又陌生到极点的脸,读不懂他分毫。衣带被解开的时候陆熙来用力的别过了脸去,他下意识的紧紧闭着眼,虽然那并不能让他的意识稍许的离开身体。 “小九,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期冀于对方尚存理智,没有双臂的自由陆熙来只能用嘴来阻止小九了。 “先生。小九可是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呢。” 感到外套被轻轻撩起,接着方才才穿上的那件华服也被敞开了衣襟,戴好的头冠被摘下,小九就像疯了一样将方才穿戴在他身上的事物又不厌其烦的一一取下,却不同于疯子,用一种心平气和的态度做着这件不可理喻的事。 太可怕了。 完全无法揣测小九此刻心里的想法,陆熙来只觉得掉入了无尽的恐惧中。 头发再度散下之后,陆熙来便感受到一只手开始在他的腹部游移,即便是双臂的剧痛也无法叫他分心。那只手的触碰蔓延向上,在他的胸前画着圈,若有若无的拉扯拨弄着他胸前的突起。 “小九……” “先生不睁开眼看一看吗。” “……”小九此刻的嗓音已完全变了,那口吻诡异的冷静显得更加的可怕,陆熙来不得不承认,他的的确确,彻彻底底的被小九吓坏了。 “先生不睁开眼吗。” 不要再问了……陆熙来浑身颤抖,紧闭着眼摇了摇头。 “……如果先生觉得那样比较好。” 陆熙来战战兢兢的听着,却忽然感到一只手托起了他的后脑,一片东西盖在了他的双眼,陆熙来正担心的睁眼要看个究竟,突然后脑一紧。 眼前顿时一片漆黑,自己的眼竟被小九给蒙上了!! “那便依先生的吧。”小九道。 “不……小九。不要。”自己闭上眼与被人蒙住眼又岂能是同样的感受?失去了视觉让身体上的触碰变得异常的清晰,未知的恐惧瞬间压垮了陆熙来。 “别露出这样的表情嘛,先生。” 下颌被可怕的力道捏住,陆熙来痛得差点叫出声来,却不知自己此刻脸上是什么表情。 “先生……小九要吻您咯。”皇帝偏了偏头,完全的陷入了执念之中的他,连一举一动都会伤人。 他不觉自己手中是多么巨大的力道,硬是将身下之人的下颌拎了起来,轻轻吻了上去。 牙关被手用强力打开,陆熙来的舌头试图推开闯入的小九,却没有能坚守一下就被小九的舌推了开。 “先生的舌头好软。” 一吻过后,正在大口喘气的陆熙来听见皇帝的话语与满足的笑声,顿时连耳根都涨得深红深红的了,陆熙来拧起眉头猛的偏过了头,只想找个地方将自己这颗脑袋深深埋起来。 此时,小九却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一般:“对了。” 不知他又要做什么,陆熙来的心再次提了起来,却不料那一刻,臂膀便“嘎嘣”一声,突然传来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 “啊啊啊!”同样是剧痛,但这一次痛觉直从关节处迅速蔓延至手臂与手掌,手似乎终于恢复了知觉。 小九一不做二不休,将他翻了个身,将另一只手臂也接了回去。 又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后,陆熙来痛的大汗淋漓,浑身无力的抵在床褥上大口喘气。 恢复知觉的双手顾不得麻木与酸涩,陆熙来正伸手去扯掉蒙住眼睛的东西,却被小九一把抓了住。 轻柔一吻落在指尖。 “先生……朕想这样做,已经很久了。” 第八十六章 次日,时值正午,颜|由牢头带上公堂,刑部尚书侍郎左丞右丞皆已入位列坐堂前。因此事关系当朝宰相,御史也已亲至,笔墨具备。 这些倒都算常事,但今日公堂边却坐着两位,本不该在那的人物――一个,是漫不经心的宁阳王,一个,是志在必得的三王爷。两人都在喝着茶水,却是截然不同的状态,一人是闲雅有趣,似乎是来此处观赏一番。另一人却是满脸疲态,眼中还布着些细细的血丝,仿佛一夜都没能安稳入睡。 即便落得阶下囚也不失分毫的仪态,颜|款步入堂,见这状况还在暗自思忖,心想这跑一场官面的事,还真值得这两人一齐来。殊不知三王爷昨夜满脑子都是陆熙来那一副虚张声势的自信样子,是一夜未能安睡。 三王爷抿着茶水,眼中冷冽的能射出刀子来――今日便是来场指鹿为马,他也要将这个案子的判决拿下。 关万何见皆已齐备,这才装腔作势的正正嗓子,一拍惊堂木:“升堂!” 随着衙役低沉喊着“威――武――”水火棍在地上不停敲击出震耳的声响,颜|的心正开始缓缓下沉,却突然听见一阵拍门声。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开门啊艹。” 听见那一声熟悉的聒噪嗓门,颜|的心跳猛然加速,他终归……还是来了。 正喝着茶的三王爷也是手一顿,朝大门处看了一眼,这没规没距的举动中他心里大致也猜想到了外头是何人。 大门已经紧闭,三王爷不发一言,并没对守在门外他的士兵发话,意思很明显,就是将陆熙来关在外头。 关万何到底是个自己拿不定注意的人,左右看了看,又看了看三王爷的神色,才明白应该无视那厢先搞定这边。 他又落了一次惊堂木,但还没能说出第一句话,公堂的大门便被打开了,陆熙来带头冲了进来。三王爷吃了一惊,他很清楚没有他的指令,任那林雁东磨破嘴皮子,他的人也不会将门打开!正在诧异,冲进公堂那人已沾沾自喜的开口了。 “猪狗一齐列坐堂,骚人阁笔费评章……要我说啊……” 脸上带笑,陆熙来一开口却居然吟起狗屁不通的诗来,他指着脑满肠肥的关万何道,“猪需逊狗三分精。”随后他的手指直指向铁青着脸的三王爷大笑着一字一顿道:“狗却输猪一段憨。” 关万何与三王爷,一猪,一狗,就这么叫陆熙来分配均匀了。 话音未落,便有会过意来的衙役没有把持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刑部侍郎掩着嘴正忍着要笑不笑的,被关万何恼羞成怒的一扫,顿时噤声。 明明将诗人卢梅坡的雪梅改的狗屁不通,却又工工整整一时挑不出个毛病来,在这正儿八经的公堂上,赵敬仁只能掩了嘴以免笑出声来。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陆熙来啊陆熙来……此等绝句,竟被你改得如此面目全非。赵敬仁心想这只能全怪他打小不好好念书,没文化,真可怕。 “你放肆!” 三王爷此生为国浴血奋战,受万人敬重,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狗,自然气得够呛。 拍案而起,气得七窍生烟三王爷指着陆熙来颤声道:“拉出去乱棍打死!” “……”赵敬仁顿时紧张了起来,这该死的陆熙来,枉他千辛万苦的计划周详将他救出一劫,他居然又自己跑来往刀口上撞!他此时虽在场,但在三王爷手下截人,却是没办法做到的。 “哟?”陆熙来十分得瑟道,“三王爷怕是打仗打多了吧?帐内的将军你是能随便拖出去乱棍打死,但这儿可是京城。古人有云,刑不上士大夫,在下不才,这先帝册封的御用佞臣,跑偏是跑偏了些,倒也算是个官儿吧?”话音未落,这手里的御赐扇子“哗”一声打了开,陆熙来慢悠悠打着风,那扇子上先帝最钟爱的一副吴道子真迹晃得人眼疼。 并不知道他将扇子转赠了小皇帝,颜|只记得许久未见过他拿出那把扇子了,此时忽然见他亮出,心里便不由冒出一种奇怪的预感来。 管他刑上不上士大夫,三王爷顾不了那么多,心烦气躁一拧眉:“拖出去!”正在这时,众人忽然听得门外一阵专属太监的细嗓子呼声。 “皇上驾到!” 赵敬仁只眉一挑,三王爷则脸色微变,难怪这林雁东能顺利闯进大门来,一向胆小如鼠的他今日竟有胆子在公堂上信口雌黄,原来是将靠山搬来了。 想归想着,赵亦盎还是随众人一齐离席聚齐鞠躬行礼。 没过一会,一身黑色龙袍的皇帝便迈入了大门,脸上仍是那副和善的神情。 “免礼。” 皇帝领着几个宫人坦然迈入公堂,丝毫不像陆熙来那般虚张声势,只是微笑着对众人淡淡道:“不必拘谨,此事关系颜相,朕只是来看看。” 说罢他顾自行到赵亦盎与赵敬仁之间,宫人们立刻搬来了一把椅子,他便坐了下来,倒像是真的只来旁观一会儿似的,显得既低调又沉默。 直到皇帝入座,众臣才敢坐下。 赵亦盎拧起眉来,皇帝的到来既是意料之外,想一想却也是情理之中,想想那林雁东除了去求皇帝,还能有什么办法。他已与宁阳王相商共图此事,此事原本已八九不离十,但凭空出来的这一个皇帝,倒确实是能与两个王爷权衡一番。 好在皇帝也只能在旁听审,只要这细枝末节按照计划进行,皇帝也无法凭一己之力扭转局面。 三王爷沉下气,考虑到种种因素,这下一步,应当是将这林雁东轰出去。 “皇上体恤臣子,真乃我朝之福。”三王爷向皇帝一揖,已一副轻松的口吻笑道,“皇上,现已过正午,在升堂之前,先将不相干的人等屏退吧。”说话间赵亦盎瞥了一眼站在堂下的陆熙来,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 皇帝闻言垂下眼睑,不知该如何答复,缄默了片刻。 陆熙来本在旁偷瞄颜|,听见这混账三王爷的话才扭过头来,两道眉毛立刻竖了起来。 “谁是不相干的人等?你大爷的给我听好。我,我林雁东!” 陆熙来拍着自己的胸前,了不起的神情道:“是颜相的!――状?师!” “……” 此言一出三王爷立刻一怔,颜|自己吓一跳,皇帝眨了眨眼不置可否,赵敬仁无奈的转移了视线,关万何半开着口半晌,公堂中顿时一片沉寂。 “……” 一阵死寂过后,颜|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你还干过状师。” “……呃‘v‘” “说实话。” “没有。”陆熙来硬着头皮道,方才情急之下他就说出口了,他哪里干过什么状师。 “哼。”三王爷冷笑一声,道,“《唐律??斗讼》中有云――‘诸为人作辞蝶,加增其状,不如所告者,笞五十。若加增罪重,减诬告一等。’。自我朝以来,素来最恶此等巧言善变的斗讼小人,每结案之前,必先办讼师。林雁东,你说要为人斗讼,你可做好觉悟了。” 什……什么!结案之前先办讼师? 陆熙来脖子一缩,胆一寒,他本来只想着以讼师的身份能留在这里看能不能挽回局面,可赵亦盎却竟然来威慑他。最懊丧的是,陆熙来明知这混蛋三王爷是故意吓他,胆小的他却还是被吓住了。 赵敬仁垂下眼睑,抿了口茶水,此刻实在有些头疼。倘若陆熙来在这里怕了退却了倒还好,可就怕那个一根筋的陆熙来会没脑子的应了下来,那就正遂了三王爷的心意。方才陆熙来出言不逊让三王爷大动肝火,倘若他没头没脑的跳进这套里,结案之后,三王爷定有的是法子将他折腾的死去活来。 没有看见赵敬仁那善意提醒的眼神,陆熙来左思右想,又看了看身边的颜|,心想反正现在的局面已到了这种地步,他伸也是一刀,缩也是一刀,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有什么好怕的! 下定了决心,陆熙来正要拍着胸脯应下,突然,坐在三王爷身边的皇帝却先开了口。 “讼师无非与人为谋,先生也不是故意要扰乱公堂,三哥就不要难为先生了。” “……”赵敬仁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的视线不由移向了身侧的小皇帝,这小皇帝看起来听得漫不经心,却原来全都心里有数。 本已等着陆熙来往下跳,没料到身侧的人会突然开口,三王爷沉默了片刻,才道:“皇上,倘若任此等巧言令色的风气……” “不必多说了。暂时就这样吧。” 赵亦盎一僵,抿了抿嘴,终于是没说什么,但他正重新将视线落在堂下,却看到那林雁东居然笑嘻嘻的冲他扬了扬眉,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顿时惹得他心里怒火中烧。 关万何在旁看得一愣一愣,虽不是全懂,却也目瞪口呆。此案果然了得,这还未开审,便已斗开了一场。 这权势与才智错综复杂的环环相克中,陆熙来,小胜一局。 第八十七章 总算是获准呆在公堂上了,陆熙来知道不能浪费这绝好的机会,打量着公堂上个人各异的神情,揣测着接下来的情况。从关万何的标准狞笑看来这个家伙应该早有万全之策,而与关万何几次交手,陆熙来才不信以关万何那被猪咬过一般的智商,能想出什么好法子来。 上一次赐冰之事他一眼就看出是赵敬仁在使坏,而这一次,八成就是坐在一旁一脸阴狠的赵亦盎指使的吧。 他本想同颜|说上几句话,可站在他几步以外的颜|只是半垂着眼睑一言不发。 像是在躲什么人的视线似地,陆熙来又环视了一圈,终于发现是那赵亦盎正下流的紧盯着他家的颜|呢。 这道貌岸然的狗屁王爷,谁知道这畜生在狱里有没有对颜|做什么! 陆熙来正愤愤的在看着赵亦盎,忽然见他也转过了视线,那两道犀利的眼神像要在陆熙来脸上凿出两个大窟窿似地。 虽然有皇帝撑腰但始终还是胆小,陆熙来下意识的回避了视线,又停在了赵敬仁的身上。 话说回来……这畜生。他不是说没有助纣为虐吗……为何会在这儿?今日又是敌是友? 未让陆熙来前前后后仔细想个周全,只听得堂上一声惊堂木拍案:“堂下何人?” 颜|抿了抿嘴,即便站在公堂也仍是一身傲骨正气,淡淡答道:“宰相颜|。” “还不跪下?”难得有这么一个机会,关万何没有放过这个得瑟的好时机。 “别跪。”陆熙来听头一句便不是味,终于忍无可忍的拦在颜|身前充了下英雄,“举人尚见官免跪,何况殿士,欺负我们百姓不懂文化啊。” “……” 关万何一怔,想了想不知该跳过这事儿,但还没等他眼神请示三王爷下一步如何走,陆熙来却不等他请示完毕,已摇起扇子在那公堂上晃悠起来:“要说这公堂,公堂,何为公堂呢?” 故弄玄虚的扬着眉,陆熙来指着公堂上那块牌匾笑吟吟道,“那便是甲方乙方出于某种原因产生矛盾,私下调解不得,进而要寻个地方断下是非,求个公道的地方。” 闻言,颜|微微费解的凝眉,不知陆熙来这傻里傻气的在搞些什么说文解字,赵敬仁却已大约揣测到了这家伙要说些什么了,含笑抿了口茶。 关万何在这安排好的事里没曾安排这天马行空的内容,既已让他开了话头,便只能一愣一愣的听陆熙来说:“那又怎样!” “大人,没怎样。我就这想问。”一鞠躬,陆熙来口吻恭敬道,“您这甲方乙方,似乎并未到齐吧。” “……” 这言下之意,就是没原告。 强压着怒气,赵亦盎狠狠的瞪了关万何一眼。他并非没有准备叫陆熙来抓了空子,只是气这明明是自己安排好的局面,怎么倒让那林雁东先带着走了, 关万何被三王爷那眼神吓得一哆嗦,急急忙忙拍案冲着陆熙来吼道:“谁,谁说没原告。带罗大上堂!” “罗大”是什么人物? 陆熙来看着随着关万何传令从侧堂出来那陌生的长脸男人,心里有些没底。 他虽然能凭着一点小聪明乘一会儿上风,但昨夜一夜被强留在宫中,丝毫没有多余时间做足够准备,心里还是有一些发虚。 那罗大身上的衣裳虽不破败,却显得脏兮兮的,原本便不出奇的脸上还有着黑眼圈。见到公堂上的颜|,他促狭的笑了笑,颜|则不置可否的转过了视线,看来两人显然是认得的。 “罗大。当日你将颜|告上刑部,将你那日所述,再在堂上说一次。” “哎!是!大人。”罗大殷勤的一鞠躬,将两手交替握在身前,正要开口,却叫陆熙来生生打断了:“慢着!” 陆熙来上下打量了这罗大一番:“你是何人?” “小民罗大,正是死者二老的独子。” “……哦。”陆熙来恍然大悟拍了拍扇子,末了,才想起什么一般,善意提醒道,“罗大,你还不跪下?等着关大人耍官威打你板子不成?” “……”关万何的脸青白了一阵,终于是没说什么,罗大见状,急忙跪了下去。 赵敬仁笑了笑,只见这公堂上那陆熙来与颜|理直气壮的站在那儿,倒显得原告像是个孙子一般。 “林雁东你别打岔!”关万何拍了拍惊堂木,又指着罗大道,“罗大,你速将冤情诉上来,本官定为你做主!” “唉。”罗大道,“大人,草民罗大,是京郊沅稻村人氏,但双亲自四年前便一直住在奉水县,只每逢佳节才会回乡来。前些日,草民在家收到爹娘的书信一封。说是过几日到了七月半,会回乡祭祖。草民便在那日做了饭菜,等在家中,可直到入夜,双亲仍未到乡。草民觉得蹊跷,便独自打着灯笼沿着村口往外走。谁知道……谁知道草民竟见到他!”罗大神情激动,言之凿凿的指着颜|道,“他鬼鬼祟祟的站在崖边往下看了一会,然后还四下看了看,草民感到有些害怕就躲在灌木后头,他没有看见,就骑马走了。草民这才跑过去一看,那崖边就是两道车轱辘滑下去的痕迹,草民翻下去一看,双亲已经跌死在下面了!” “大人”罗大放声大哭道,“颜相是个京官儿,为何会在中元节跑到沅稻村去,这其中定有预谋啊。” 见他那表情说得就像真的一样,陆熙来心凉了一会,回头看了看颜|试图找点头绪,可颜|却是一脸不屑辩解的神情。七月半,中元节。那一夜颜|是同他在一起的!但他此刻已是颜|的讼师,即便作证也只会被作伪证处理,他只能凝神将此人说的一段话细想了片刻。 既然是谎言,必然会有破绽。 “……罗大。”陆熙来绕着罗大打量了一圈,“你说,你当时提着灯笼去村口等双亲?” “……正是。”罗大的眼神闪烁得回避着,心虚被陆熙来一眼看穿。 “为何提灯笼?……当时已是入夜?” “已是入夜,草民觉得双亲也该到了,才到村口去看一看。” 害怕罗大多说多错,关万何急忙直拍惊堂木:“林雁东你废话什么呢。你方才就不能听仔细些,这大家都听得清楚的很呢!” “……”瞥了一眼关万何,陆熙来摇着扇子扶着肚子哈哈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你提着个灯笼躲在灌木后头,颜|‘四下张望’还看不到你?你当颜|跟你一样是傻子不成?!” “……” 这段话虽是罗大说出口,却是三王爷逐字逐句吩咐下去的,如今虽是罗大叫陆熙来顶得哑口无言,真正失了面子的可是三王爷。 赵亦盎紧皱着眉,唤了身后的随从,低声吩咐了什么,随从领了命,便悄悄退下了。 又在使什么坏呢,陆熙来不满的看着,却不能说什么,想想还是趁现在先把这个叫罗大的家伙收拾干净比较要紧。 “……”罗大被问住,半开着口求助的看了看三王爷。 陆熙来没有漏过这一表情,显然对方没有准备好这一漏洞,那样,只要接着挖下去,这罗大必会越说越乱,破绽百出。 果不其然,罗大没有得到三王爷的提示,只能支支吾吾道:“草民不记得了,那夜兴许没有打灯笼。” “没有打灯笼,你怎能确定那人就是颜|?” “草……草民记错了,草民当时……是躲在一棵很大的树后头。” “我林雁东虽然没去过沅稻村,但沅稻村既是京郊,便是北方气候,怎可能有什么大树!”陆熙来逐步逼近罗大,高声道,“只要派人去查,便可作下定论,罗大,这已很明显了。那一夜你显然根本就没有去村口,看到过颜|什么的,都是你在撒谎!” “草民。草民……”罗大大汗淋漓,视线不停的在关万何与赵亦盎身上移来移去。证词他都已背下了,但却没有针对这个盘问的证词啊? “林雁东。” 眼看这罗大言语的破绽越来越大,三王爷终于抿了口茶水,开口救了场:“不要揪着一处小事不饶人,罗大当日去村口候人,是有人为证的。” “……”就知道这家伙方才安排人手,陆熙来愤愤不平了片刻,终于冷静了下来,一拱手道,“行,您请。” 林雁东这一退步,公堂反而徒然沉默了下来,关万何怔了一怔,这才想起自己该传人上来。但要传谁?这可一开始没有说好啊?关万何傻傻的回头看了看三王爷,三王爷不太自在的转移了视线,尽量用理所当然的口吻,替关万何道:“关大人,应速传杂货行老板。张凇! “啊……对。”关万何急忙道,“传张冢 看来三王爷也有防备,安排证人是信手拈来,不多一会儿,便见一个商人打扮的中年男人迈了进来,跪在了公堂中间。 “草民张冢叩见大人。” 那张诳瓷先ナ歉隼鲜档纳意人,陆熙来只是上下看了看他,便见他开始跪在地上微微发抖。这显然不是三王爷一开始就备好的人手,现在应是被三王爷赶鸭子上架,供词想必也是刚刚背下,自然害怕得不得了。 只要威吓威吓,一定很轻易就会出现破绽,陆熙来心里正稍微有了些底,便听得关万何高声道:“张冢本官问你,中元节当夜,你可见过罗大?” “回大人的话,中元节当夜小民见过罗大。当时罗大正走去村口方向,说是去接双亲。小民……” 见那张谕耆不带考虑的便背书一般开了口,陆熙来微微一笑,不等他说完,便摇着扇子弯着腰看 恋耽美 分卷阅读32 不见棺材不掉泪 作者:吞拿鱼王三明治 跪在地上的张冢骸罢爬习澹昨夜晚饭吃了什么?” 抛出这令人匪夷所思的一问之后,陆熙来便开始一根一根的竖起手指,直到第四根手指竖起,才听见那张诖鸬溃骸斑馈豆腐。……嗯。” “豆腐?张老板记性不错啊……?”直起了腰来,陆熙来那四根手指却没有收回去,在众人面前晃动了一圈,才突然转身指着张诩惭岳魃道:“刁民!问你昨天吃了什么你考虑半天,五日前的事你却脱口而出?!” “……”张诒揪偷ㄕ叫木,这一下更是被吓的懵在原地,但他一看向那三王爷的脸,便立刻又匍匐在地对着关万何带着哭腔道,“大人,草民所说句句属实啊。当夜是那罗大经过我家店铺,喏……还,还顺带买了些糯米。对对对,所以草民才记得那么清楚。” 这张诳雌鹄聪袷歉龊竦赖娜耍这不知是被怎样逼急了,竟也能自己圆谎了。 但圆谎的时候总是会带出更多的破绽,陆熙来不放过张冢更逼近高声问道:“中元节夜里人给鬼让道店铺关门,你还开着店铺卖糯米,你卖给鬼啊!” “……啊。” “张冢你可知在公堂上证不言情,是要服苦役的!” 那老实商人自知说错了话,瞪着两只眼想不出回应的话来,额头已冒出了涔涔的汗来。陆熙来见状也不再与他多说废话,转身面向关万何道。 “罗大语无伦次,证人张谟智把圆淮詈笥铮此案疑点过多。似是有人搬弄是非,请大人明察!” …… 坐在一旁的三王爷脸色越发的阴沉了。这林雁东虽文不成武不就,但却巧言善辩,还真是打乱了他准备已久的步调。 不过好在,他还有更周全的准备。 再看那站在公堂上得意洋洋的林雁东,三王爷这一回,却发觉了蹊跷。 那林雁东脸上的夸张神情过剩,太过剩了,仔细一看,那满脸得意之下,竟盖着掩不住的疲倦。三王爷思忖片刻,视线渐渐从头到脚打量了那人一遍,这一回,他终于发现今日的林雁东,身上有一处地方,很耐人寻味。 不怒反笑,三王爷轻松的靠在了椅背上,回头看了看身侧坐着的皇帝,笑着用两人才能听见的音量问道:“皇上。您看如何?” 一直沉默不言的皇帝像回了神一般,怔了怔,才道:“……朕觉得先生说的在理。” 三王爷笑得更深了:“是‘说得’在理,还是他腰间的那块玉,在理?” “……”垂下眼睑,皇帝再度陷入了沉默之中。 “九弟实在好会做人呐。以不变应万变,三哥铺好了局,你却坐享其成准备去收网……哦。三哥说差了,九弟……你已收网了。是吧……”瞥了一眼林雁东腰间那块形似蔷薇的玉佩,三王爷似笑非笑,脸上尽是疲态。 第八十八章 冷笑一声,关万何这一次没有犹豫,倒是狠狠的拍下了惊堂木:“林雁东,即便你多次抓着细节借题发挥,却还是不能推脱掉颜|的嫌疑!” “……”陆熙来见关万何又难得的再次充满了底气,想必还有后招,脸上的表情也不由凝住了。 “本官之所以有如此自信,正是因为那犯人犯案之时,将一物不慎落在了案发现场。”关万何狞笑,“把证物拿上来!” 话音一落,便有一差役将一物呈上了公堂,陆熙来看着那托板上的那一块勾形墨玉,心头是一股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情绪。 谁能想到当日的定情之物会成今日公堂上致人死地的证物,陆熙来悔在当初竟遗落了此物,更悔他此生……或许再没办法取回它了。破庙中颜|将他那块墨玉挂在自己腰间的场景回到眼前,可心中那一股暖流还没能蔓延开来,脑海中却又想起了昨夜的事,寒冷便从指尖开始,侵袭了身体。 陆熙来的眼眶有些发涩,他下意识的回头却正好对上颜|的视线,颜|的眼中,也是复杂神情。 如果这不是公堂,他多想飞奔过去,像在宰相府的时候,伸手抚平小小年纪的他却皱成“川”字的眉头。 可是再没可能了。陆熙来早觉得自己便是那天煞孤星,所以不配有一个大宅子一位大美人和一只猫的好日子,因为那命里就不是他的东西。 “林雁东,你是否无话可说了?” 多亏关万何拍下惊堂木,叫陆熙来回了神,再次想起现在不是感慨这些事的时候。 他的命格太硬,在金陵已克死了一个至爱之人,但这一回,他绝不会轻易叫人动颜|的一根汗毛。 “我能说什么呢,总不能说关大人你说得对吧。”陆熙来换回笑耸了耸肩,玩笑似地做了个揖礼,“大人真是聪明绝顶,见风向不对就立刻把话题带往另一边跑啊。” “林雁东,本官不同你耍嘴皮子。这块玉,本官已派人与玉琳轩的陈老板查证,这墨玉本为一对。林雁东,陈老板还清楚的记得,这对墨玉,是颜|买去的!” 耳边是咄咄逼人的逼问,陆熙来陷入了沉默,不需关万何说,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对墨玉的事――这对墨玉确是颜|买的,就这一点要反驳是根本无法下手……如果将颜|的墨玉坠交出去,那关万何定会立刻转而咬定自己是凶手,到时,情况恐怕会变得更复杂。 “颜|……”左思右想没有一个好的主意,陆熙来只能一字一顿道,“是被栽赃的。” “你有什么证据?” “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不是栽赃陷害?”陆熙来一旦被逼到了绝境,那便豁出去了什么话也能说得出口,“你们就是官官相互,两面三刀阴奉阳违,一个个外表道貌岸然,内里阴险狡诈。坐在公堂上人模狗样,实际上禽兽不如!” “林雁东!!”陆熙来那不讲理的口吻气的关万何脸都涨红了,口无遮拦的啪啪直拍惊堂木,“林雁东,你竟敢在公堂上你信口开河!” “我信口开河?”陆熙来不依不饶,指着关万何一步步逼近,声音越来越大,“关万何,京城谁不知道你是出了名儿的小肚鸡肠,你与何玉湖那点不痛快算个屁事就偏要摊上颜|。你先是勾结太子谋害颜|,太子党覆灭,你留的条狗命不好好躲在狗窝还要出来招摇。你公报私仇,谋害忠良,你有什么资格审颜|?我还要告你呢!!” “林雁东!你再说!我。我给你俩大嘴巴子!!” 陆熙来插腰怒吼:“你来啊!有种就来谁怕谁啊!还不给我滚下来!” 只见方才的庄严肃穆的公堂突然间就变成了两个泼妇骂街,一旁观审的衙役都不约而同的感到了一丝违和感。 但颜|明白,他是已无计可施,于是先胡搅蛮缠周旋一阵,趁机想法子。 “你。你!……”忍无可忍的关万何终于气的拍案而起,将一道令掷下公堂:“给,给我掌他嘴!” 衙役得令上前,陆熙来立刻便被大力按得跪了下去,他甚至没有慌乱一下,因为他决定拖延那刻就已做了最坏打算。 他微微偏过头咬了牙,但板子却没有如预期准备的落下。 “住手。” 只听见一声压着怒气的短促命令,并不大声却足够底气。 再次开口阻拦的人,又是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小皇帝:“先生说得有理,一件物证,确实无法定罪。” 皇帝本一直都是在旁静观,但这句话说得实在偏袒的太明显,在场的人都听出了些端倪来。要说两人虽是师生一场,却也结识不过四月,赵敬仁微微侧目,却看到三王爷挂上了一抹冷笑,心里隐隐有些不解。 颜|也觉得有些怪异,自登基以后,那小皇帝在他面前不止一次的对陆熙来不满不敬,今日却为何这般尽心尽力,即便举动有失公允,也非护住他不可。 皇帝一声令下,谁敢不从,陆熙来感到身上的力道立刻撤了去,只好站了回来。 “皇上圣明。”陆熙来举手对皇帝的方向一揖,既然皇帝替他将此事一笔带过,他便趁机将话题朝别的方向引了过去,“众所周知,亡者罗家夫妇当年好心收养颜相,而颜相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投奔何府后便将二老接至奉水县颐养天年。试问,此等父慈子孝,颜|这突然之间,有何动机将两位恩人推落山崖?” 动机。从此处着手,陆熙来本以为必胜无疑,却不料坐在堂上的关万何大笑了起来。 “动机?林雁东,你要听动机?” 关万何伸手挽起了袖子:“你让道,本官,要与颜|说说,这动机!” 陆熙来微微一怔,但还未作出反应,关万何已开了口:“颜|,你说你是咸阳颜齐鲁颜大人的三子颜|。众所周知颜齐鲁一家为奸臣所害,虽然后来沉冤得雪,颜家已在此难中满门抄斩,你既然是颜家三子,也早该随你父亲黄泉而去,又怎么会来到京城,怎么会投奔何玉湖何大人,后来还当上了宰相。” 突然被问及不愿触及的往事,颜|半闭着眼淡淡道:“当时乳娘携我正买菜归来,乳娘得知事情不妙,便将我装作小乞丐,又用自己做饵吸引了官兵的注意力,才蒙混让我混出城门。” 得此答案,关万何却反而像听见了个笑话一般,依然紧咬不放:“是!颜|颜相!你的这段经历,京城有哪一家茶馆没有说过。你说你,出了城门后又逢大雪,正值腊月,雪接连下了两三天。当你即将冻死在路边时,被一个年轻的杂货商人所救。那商人带你到了村庄,教了你一套棍法,又把你托在一户农家便远走高飞。你在那户农家住了两年,等到你爹的案子被翻案,就书信给了你爹的旧交何玉湖何大人。” “关大人,你既然常为听书客已能背下,又为何在这故作疑。” “颜相说笑了。本官即便能背下,也远远不及说书的那般口若悬河。倒是颜相自己,与说书的并没什么两样,都是四个字。一面之词!” 这话是什么意思?陆熙来吃了一惊,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颜|也怔了一怔,才不解道:“倒要请教。关大人你对何处有疑问?” “为了顶替颜|的名字,你,我不知道你姓甚名谁,你确实下了一番功夫。当了官之后,你就立刻将罗家夫妇接来住在府内。一面又发疯般寻你那所谓的第三个恩人。那就是一副侠义心肠,将你从雪地里救下的大侠,名叫陆熙来的一个人。” “……关大人。本相不明白你的意思。”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您给寻到了。”关万何促狭的一笑,瞥了站在一旁的林雁东一样。 “……”见状颜|有些不自在的抿了抿嘴,正开口要辩解,却再次被关万何打断。 “颜大人,您不用说。全城的人都知道,你找的那位‘恩人’,死不承认自己是陆熙来,被你利诱威逼,甚至,你堂堂宰相,竟追着他满城追打,闹了一城的笑话。” “……” “再细想一下罗家夫妇被害之事!本官完全可以认定,根本就没有什么雪地逃生,根本就没有什么农家托孤,你,根本就不是什么颜家三子!你为了仕途,为了欺骗何大人而收买了两个‘恩人’,现今又为掩盖事实故而杀人灭口。颜相啊颜相,本官看你根本就不姓颜,你姓‘贾’!”关万何越说越起劲,惊堂木轰然落下,震耳欲聋,“说!你姓甚名谁。还不赶快从实招来!” 惊堂木一响,关万何的杀气已然充斥了整个公堂。 面对关万何毫无凭据完全不靠谱的逼问,颜|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的名字也会被人怀疑是假的……为了证明他就是颜|,竟要找出个凭据?而如今两个恩人已是死无对证,赵敬仁又不会助他,最后这案子的关键,竟是要证明……陆熙来的存在吗? 证明陆熙来的存在? 这几个月来,连颜|自己都开始怀疑当年是否有陆熙来这个人的存在了。他曾经将那沾着颗米饭的脸深深的刻在了心里,可自打见到了林雁东之后,脑海里那货郎的模样,却越来越多的被林雁东的书生模样所掩盖。每当危难时刻,他便禁不住要握住他的手,因为每一次握住他的手,颜|便感到像那日在雪地,他握住了陆熙来那双温热的手掌一般叫人安心。 但那个小货郎真的是林雁东吗,颜|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再想起那个小货郎的样貌,再将两人做一下对比。 林雁东在同他装蒜!颜|一度深信不疑的这样认为,直到他见到了真正的陆熙来。 或许那武艺超群技压群雄的身姿,或许那沉静如水冷冽如冰的眼神,才搭得上“救命恩人”这四个大字。但每每回忆起雪地中那奋力的一抬眼,脑海里出现的就是那一身橙衣的林雁东笑得玩世不恭的脸。 不知这是直觉,还是病了。 颜|无可避免的陷入了纷扰,而此时真正懵在原地的,却是陆熙来。 他怎么也想不到,已走到了最后一步棋……代价,却要如此惨烈。 第八十九章 一阵死寂过后,还是关万何率先打破了僵局,趁胜追击道:“本官想你做出这等事来,必定极其顽劣。但你想清楚,本官是刑部尚书,本官随便挑几副刑具,恐怕就能要了你半条命!” “……我颜|”紧抿的唇齿终于启合,“千真万确的在雪地被陆熙来所救。”颜|不多辩解,只口齿清楚的一字一顿说道。 “空口无凭,本官问问你,那位‘陆熙来’在哪里。既然‘陆熙来’不在,有谁能证明你说的话!有谁能证明陆熙来这个人的存在!” “……” 见颜|闭上了嘴,关万何正要趁机用刑敲定此案,却突然叫一个声音抢了先。 “我。” 随着一声清亮,众人纷纷将视线移向了站在堂中的陆熙来。颜|有些诧异的抬起头,但进入眼帘的那个书生,五官平凡,面色从容,与陆熙来是说不清的相似,却分明,仍是那个林雁东。 坐在一旁听审的赵敬仁一直紧握着拳用眼神警告着陆熙来噤声,可他终于还是出了声。赵敬仁只能无奈的闭上眼,死心一般后靠在了椅背上,换了个坐姿。 关万何却只是冷笑一声:“林雁东,你要怎样证明陆熙来的存在。” “很简单。我就是陆熙来。”半闭着眼,陆熙来轻飘飘一句。 关万何这下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即便是颜|,片刻的惊讶后也只是摇了摇头。 “林雁东,我想你是刚刚不在错过了一些对话。本官就好心提醒你一次。你当时死不承认自己是陆熙来,还被这个假颜|追着满街打,打断了好几根骨头你也不肯承认自己是陆熙来。这,全京城的人都知道。” 陆熙来轻叹口气,只道:“我有我的苦衷。” “什么苦衷!” “关大人,你查案不是要像三姑六婆一样,连别人的私事都要一并打听了吧。” “你!” 见关万何又一次被林雁东激起了情绪,三王爷只是轻轻咳了一声,提醒他冷静下来。 的确,林雁东方才的话确实出乎了他的预料,但三王爷细想一下,便觉得没有什么不好解释的了。那林雁东一心要救颜|,如此情况下,自然是口不择言,要冒名顶替那陆熙来了。 关万何冷静了下来,缓了口气,再一次拍下了惊堂木:“林雁东,你说你是陆熙来,你可有证据。” “陆熙来是我的名字,林雁东也是我的名字,我便是我。还能有何证据。” “那你可有证人。” “……” 陆熙来深吸了一口气,望向坐在会审位置的赵敬仁,一瞬间两人对视,眼中尽是万语千言。 赵敬仁眼中的忧虑和警告陆熙来比任何人都懂,但他仍是终止了对视,扭过了头去:“宁阳王,便是我的证人。” 只这一句,全堂的视线便都转向了赵敬仁。 这傻子!紧握双拳,赵敬仁几乎忍不住吼出来的冲动。这胆小如鼠东躲西藏的一个人,为了颜|竟有勇气在大庭广众之下认下了陆熙来这个名字……赵敬仁眯起了眼,以一种危险的眼神看着陆熙来,但陆熙来说完此话便已低下了头,拒不接受任何人的视线。 此时反而是颜|将信将疑,紧紧的盯着自己。 “宁阳王……”关万何担心的看了看赵敬仁,他与三王爷是一条船上的人,此时应该不会突然倒戈吧。 果然,赵敬仁终于只是闭上眼,不满的答了句:“……胡说八道。” 陆熙来闻言再次抬头,却是一张一如以往谄媚笑脸:“没关系。我知道王爷贵人多忘事。但我却时常挂念着……与王爷的情意。”说着,竟然无辜的笑了起来。 什么挂念着情意。一睁眼便听见这话,赵敬仁却觉得自己的思绪都要不合时宜的跑到下半身去了。 “王爷,你可记得当年你我在余大贤人门下同窗共读,你我几乎从小便是一起长大,情同兄弟。” 他越是抖落往事,赵敬仁的心口越是泛着苦涩,因为此时他说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个叫颜|的人。 陆熙来啊陆熙来,你究竟将我置于何地……赵敬仁按下了心中的痛,打定主意不会遂了他的意,余大贤人早已故去,只要他不承认,陆熙来还能有什么法子。 “……一派胡言。” “王爷,你怎能说是一派胡言呢?当年宁阳王见我俩情同手足,不是还赐了你我一对玉坠吗。” “……”什么一对玉坠? 在记忆中并没有搜寻到相关记忆,但见陆熙来一脸无辜,说得信誓旦旦,赵敬仁也不由的费解起来。 “为了显得情谊深厚,那对玉坠用得是一样成色的玉,你我都属龙,那玉坠上都刻了一条盘龙。一个玉坠上写了赵,一个玉坠上写了陆。” 陆熙来一面说着,一面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方帕子,他将那帕子打开,亮出了其中包裹着的一个玉坠。 那果真是一条盘龙!而盘龙围绕的玉珠上,也的的确确的刻着一个“陆”字。 “王爷,陆某知道……您虽然身份显贵,但并没有忘了你我的情谊。”不等赵敬仁有任何的反应,陆熙来便再次把满堂的视线带向了他,“你不也一直,随身带着那个玉坠吗。” 围观的人群顿时一片哗然,只见那赵敬仁手中的折扇挂着的,分明就是几乎一模一样的一条盘龙。有眼力较好的,也立刻看到了玉珠上那一个若隐若现的“赵”字。 听到这里,颜|已经是瞪大了双眼,闪着明亮的眸子一眨也不眨的盯着陆熙来。 赵敬仁终于明白林雁东那自信来自于哪里,一时心口五味陈杂,嘴开了又合,万语千言一齐涌上,可终究是全部放在了一边,最后他竟只能问出一句。 “这块玉。你……一直带在身边……?” 此话一出,便是承认了对方说的话!关万何与三王爷都震惊的眼中要射出刀子来,可赵敬仁却熟视无睹,毫不在乎。 “你……真的一直带在身边吗。”满怀希望,赵敬仁眸子润润得,柔柔得望了过去。 “……” 已做好了反驳他一切辩解的准备,可没料到赵敬仁竟只问出这一句来,陆熙来只觉得心口一抽,惭愧的转移了视线,咬牙转向关万何趁热打铁道:“王爷既已承认,大人明察。林雁东不过是我的化名,草民确实叫陆熙来。” “你。胡说八道!那玉坠,我看分明是你现做的!”想不到赵敬仁会突然认下此物,关万何再也按耐不住,大声了起来。 “……大人可以尽管去查,近日里可有玉石工匠打造这两件饰品。我可以保证,这两块玉价值不菲,成色一致,做工也绝对是出自同一位师傅,大人尽管叫人来验。况且……草民就是能伪造一对饰品,又有什么能耐……”说到这里,陆熙来不由的抬头偷偷看了赵敬仁一眼,见他出神的模样心口再度一窒,深深的埋下了头去,“将其中一个拴在王爷的扇子上呢。” “……”事情有些超乎想象的发展起来,关万何求助性的看向了三王爷,希望他能说句话,却只看到他哼了一声,愤然的扭过头去。 陆熙来低着头,知道他撒的这完全是一个毫无破绽的谎言。玉坠虽然是假的,但不会有破绽。玉坠都是他自己刻的,两块原玉本就是一对,成色当然一致。陆熙来心里虽是十足的把握,却也自知胜之不武。 因为他知道自己又一次将赵敬仁的真心,当作了让他侥幸过关的缝隙。 但今日之后,他的性命尚不知有几日,赵敬仁这次一定也会……原谅自己吧。 见赵敬仁不说什么,知道此一事已无懈可击,关万何慌张了起来,拍了几下惊堂木让公堂安静了下来,但也不知该怎样审下去。 想着速战速决,陆熙来一揖,给他指了一条明路:“关大人,既然王爷已经证实草民为陆熙来,那草民可否开始证词?” …… 出刑部的时候,外头竟下了细细的雨丝,乌云密布的天昭示着这场雨不会太短。 被判无罪释放的颜|站在陆熙来的身侧,淡淡的看着一滴滴雨水砸碎水洼,沉默得可怕。 “好像是刚刚下的雨。”压着眉毛陆熙来眺望着远处,尽管十丈开外就是水帘一般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有福会拿伞过来吧?” “……” “……”没有得到任何回复,陆熙来有些自讨没趣的耸了耸肩,但却依然在旁没话找话,“就算下着雨,今日的大案子也会传遍京城每个角落吧。市井的传言……总是传的特别快。” “本来还想去踏青呐。”陆熙来有些惆怅,半垂下了眼帘。 “……” “你呢。宰相大人?新生第一天,你想做什么?” “……” 面对一言不发的颜|,陆熙来泛起一丝苦笑,觉得叨叨絮絮的自己或许像苍蝇一样惹人讨厌。 但他却停不了话闸,像个濒死之人一般,止不住去唠唠叨叨。他从自己喜欢的花喜欢的鸟儿说到雁南喜欢的花儿喜欢的鸟儿,从林府说到林府隔壁那花匠的媳妇。 却惟独不敢提到这三四月来两人之间的任何一件事。 陆熙来没有自大到认为自己可以若无其事的谈起并且不掉下眼泪。 他不敢想今日在这刑部大门口,细雨布置的水牢里,他与颜|上演的究竟是生离,还是死别。他只想时间可以停在这一秒也好,哪怕颜|板着一张脸毫无声息的站在一旁,哪怕他心里厌恶极了自己……因为至少抬头的时候,陆熙来还可以看一看他那张叫人迷恋的侧脸。 至少他还可以想象,颜|下一刻会一边气愤的大骂一边拥住自己。 但时间从不会停驻,在陆熙来叨叨絮絮浪费了时间之后,视线中便闯入了不同于灰色的色彩,那是远处有几人打着伞走来。 陆熙来不再说话了。那人影越走越近,有福与几个宰相府的下人打着伞走到了两人的跟前。 “老爷。马车已备在宫门口了。”有福恭敬说完,又瞥见了站在一边尴尬笑着的陆熙来,仍像以往一般打着招呼,“林管事?没带伞呀?正好有多,您拿一把去吧。” 陆熙来勉强的笑笑,没有推辞的接过了那把油纸伞,可刚刚接过那把伞的瞬间,颜|便已朝雨帘迈开了步子。 有福“哎哟”了一声急急忙忙一边打开伞一边跟了上去替他打着伞。 眼看着颜|头也不回的朝宫门外走,想到或许再聚无期,陆熙来便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要冻结,五脏六腑反反复复的绞痛,几乎要令他窒息。 为什么你什么都不问。为什么你什么都不想。为什么一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你,今天一句质问都没有呢?? “颜|!” 这撕心裂肺的喊声,终于让颜|无法视若罔闻,他停下了脚步,微微侧身回望,看着那站在雨中的陆熙来。 被雨打湿的刘海贴在额前,陆熙来的脸湿漉漉的,连睫毛都沾着晶莹剔透的水珠,但他仿佛感觉不到一般,甚至没有伸手擦一下。他只是用双手打开了有福方才递给他的那把伞。 绘在那把微黄色伞上的并不是一副多么风雅的画卷,陆熙来没有用伞遮雨,而是伸手拂过伞面与伞骨。 “颜|,你说我就像你梦里那把伞。记得吗……” 半垂下眼睑蓄住不争气要落下来的眼泪,陆熙来转动着手里的伞,喃喃道,“你说你想去追那把伞,却无法乘风而起……” “颜|……不需要乘风而起啊……” “……” “你要抓住我,只要伸手,握住我的手就好了啊?” 陆熙来伸出了手,可抬头却看见颜|已背过了身去,他冰凉的脸上终于滑下了温热的泪水。 握在手心里的只有伴随着细雨的风,从伸出的手不停的传来彻骨的寒冷,无法承受这种感觉,陆熙来泪眼朦胧,已纵容自己将口吻放软了一万倍:“……拜托你。” 可惜,回答他的只有颜|踏破积水,毫不犹豫离开的脚步声。 方才那是什么状况,有福真有些不明白了,但他不敢多问,只能亦步亦趋跟着身前的宰相给他高举着伞,不料走出了百丈,身前的宰相忽然停下了脚步,有福反应不及,几乎差些撞了上去。 “老爷?”有福有些紧张的往前走了几步,绕到了他的身侧,“怎……怎么了。”刚问出口,有福便噤声不再说话了,因为这么一看,他才看见老爷现在那张泛着青色的脸。 雨水不停拍打着伞,树上的叶子和脚下的石板路,除了这些声响,周围就是一片寂静。 停驻不动的颜|没有开口说一句话,站了半盏茶,才渐渐抬起手来。 抬起的手掌瘦的泛着青色的血管,颜|紧紧地攥着心口,指尖都用力的发白了。颜|闭上眼,眉头不由自主的蹙起,痛的几乎要晕厥过去了。 陆熙来的喜怒哀乐,陆熙来的泼皮谄媚和顺从模样,他曾经那样珍惜一点点收藏在脑海里的记忆,如今挤得他脑子阵痛不止。 “老爷。你……”眼看自家老爷的脸色泛青甚至唇都已失了血色,有福全然的慌了,急忙搀着他扭头对跟在身后的下人叫:“快!快去叫大夫!” 但话音未落,有福便感到对方用一股巨大的力道从他的搀扶中挣脱,扶着假山,沿着走来的路跌跌撞撞的跑了回去。 朝着思念之人的方向奔去,颜|只觉得心跳如复苏了一般,绕过假山绕过池子,淋着瓢泼大雨他脚步越快,心跳便越快。 他细味现在的心情是不是就是梦里所说的乘风而起,因为他真的轻松的像要飞起来。 只有心情无法自欺欺人,颜|知道自己绝无法记恨他,也无法责问他,他只想快一些再见到那人。要带他去广陵就像当初两人约好的,开一家大酒家或是玉器行,他穿的体体面面在外迎客,而陆熙来则坐在柜台里,一手撑着下巴,斤斤计较的打着算盘。 再也没有风浪和火海。 再也没有云谲波诡和沧海桑田。 颜|理所当然的认为陆熙来仍站在那儿,伸着一只手等着他去握住,可当他奔至刑部门口,才发现那里,只剩下了一把倒翻在地上的伞。 “老爷……老爷。”跟上来的有福和几个下人跑得气喘吁吁,只见颜|站在伞落下的地方,伸手握住了伞柄。 颜|打起那把伞抬头看,伞柄在手中微微转动,直到伞上一个触目惊心的锋利缺口,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颜|的手顿住了,他愣愣的看着那缺口旁溅上的鲜血,雨水冲刷的铁锈味刺激着他迟钝的嗅觉。 直到意识到了最不愿相信的事,伞终于脱手落在了地上,颜|无法控制的后退了两步。 “陆熙来……” “陆熙来。” “……陆熙来!”站在原地不停喊他的名字,颜|希望这只是陆熙来报复他的玩笑,但却没有人得意洋洋的出现,回应他,嘲笑他现在那副难得一见的失魂落魄的样子。 气血统统涌上了脑子,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颜|瞪着双眼仰望着压在头顶的乌云,终 恋耽美 分卷阅读33 不见棺材不掉泪 作者:吞拿鱼王三明治 于晕厥了过去。 “老爷!老爷!……” 雁归楼 颜|一病便是卧床不起五日,五日中他每恢复一些神智便追问下人寻到人没有,但得到的答案,总是下人们的无言摇头。 陆熙来自那场雨后便消失不见了,没有在宫中,没有回林府,也没有在余老板那儿喝花酒。 这个活生生的人就如淅淅沥沥下下的雨水,在雨过天晴后莫名的从人间蒸发。 陆熙来怎么就能消失不见?颜|几乎从未想过这样的事,那个笨到庆功宴会被莫名其妙卖到男娼馆,傻到离家出走会稀里糊涂被车撞的家伙……那个总是痴痴跟在自己身边,谄媚的说颜|你真好看的家伙…… 病好些之后颜|便一日日的坐在林府的前院,反复转着手中的伞柄。转动一圈便看见一次那道缺口,转动一圈便看见一次那被雨水晕开的血。一坐就是一下午,回过神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他当时对陆熙来恨的事究竟是什么,已回想不太起来了,或许他是恨陆熙来从未将真心示予他。 颜|告诉过他,与其被欺瞒,他宁肯与他共渡一切的刀山火海。 他不在乎陆熙来有什么苦衷,也不怕被陆熙来拖累,他已是一国之相,他有护住陆熙来的能力,即便没有,他也会用尽全力,用尽性命,去护他想护住的人。 他恨陆熙来总是装傻装作听不懂装着不知所云的岔开话题。 陆熙来一直将自己当作与他无关的人,但最后那一刻……陆熙来分明已朝他伸出了手,陆熙来分明在要求他兑现诺言,颜|却在气头上转身而去。 一个转身或许就已错过了那名作幸福的东西。 如果陆熙来此时真已步上了轮回,带着无人知晓的委屈,无人问津的苦衷,在他到达奈何桥之后喝下孟婆汤之前……脸上该是什么神情呢。 满腹委屈?……不,如果是他的话,或许反而是一抹无所谓的淡笑吧。只是想象,便已能叫颜|心如刀绞。 现在回想那许许多多的事,他与赵敬仁根本是暧昧不清联合在一起骗自己,不过他这头从赵敬仁那挖了块玉给自己解围,回头又要去哄那边那个发火的老相好,还说赵敬仁对陆熙来念念不忘将坏主意打到他林雁东的身上。回想他每次信誓旦旦的往赵敬仁身上泼污水,每次装忧伤耍得自己将信将疑,颜|此刻却提不起气,反而忍不住要发笑。但嘴角才抬起一些,泪水却先矛盾的模糊了视线。 那个在回忆里活蹦乱跳耍花样的家伙呢?……那只专属他的兔子去哪了。 他若是没死,为何连现身见自己一面,都不肯? 他是在记恨着自己,已心如死灰……还是怕拖累自己,此时正在哪个角落畏首畏尾的斟酌结果权衡利弊? 还是…………他,死了? …… 手指沿着伞面那道锋利的切口反复摩挲,颜|眼中的闪烁颤动着,梦里那把眼看着雨过天晴却被狂风卷走的那把伞,自己终于还是错手弄丢了它。 十日后,告假近半月的宰相便一纸辞呈,宰相府转手了富商,那张书写着颜府的牌匾被取下,换上了新的牌匾。二十拜相传奇一时的宰相颜|,从此不知去了何方。而后不久,皇帝便亲自重审此案,细心审查下三王爷与刑部尚书联手陷害之事东窗事发,原本势单力薄的皇帝由此一举从三王爷手中夺回了兵权,皇上收回了一半的兵权又重新施与三王爷,施恩与奖罚并重,三王爷由此便一言不发的回了边关。关万何则没有太好的运气,落得乌纱不保不说,更杖责了八十,不过,还是念及为官多年捡了条命。 这一下,京城中更是炸开了锅,皆道这宰相当日在狱中,怕是受了不少苦头,又有人说见颜相出城门时,那张俊朗的脸上面无血色,神情呆滞,便有人道那一纸辞呈是假,怕是当时人就被弄傻了。此事缘由众说纷纭,京城一度传得神乎其神。 只是京城人不知,不多久,广陵城里便突然多了一家雁归楼,菜色齐全,皆为上品,布置静雅,为广陵承重上流人士所钟爱。雁归楼很快为广陵人所称道,雁归楼的老板也是广陵的小姐们口中常提,见过他的人不多,却众口一词。雁归楼的老板是出人意料的年轻,五官皆是精雕细琢一般,只叫见了的人都惊为天人,但这位老板却不太常抛头露面,只知姓颜,单名一个“辜”字。 少女们常说,颜倒是个好姓,可惜了这“辜”字未免有些晦气,辜负辜负,说不定,虽有英俊容颜,却是个薄情寡义的人,所以那颜老板已是二十一二岁,还仍是孤身一人。但往往越是这种带一些危险色彩的说法,便越是让怀春的少女们陷入幻想无法自拔。 小九的结局(上) 雁归楼的事情,暂且放放,再先说回来这京城的事。秋去冬来,然后又是冬去春来,转眼半年间一晃就过去了,那半年前的大事儿,也早已不在茶楼里为人津津乐道。 但百姓都记得,半年前那可是闹得沸沸扬扬,先是建朝以来最年轻的颜相涉嫌杀害养父母而入狱,好在最后才查出那竟是三王爷与刑部尚书的图谋陷害。说书的人每说到此处,便满堂是叫好叫痛快。 可惜的事,那年轻有为的宰相似是熬不住狱中艰苦,回府就大病了半月,随后便一纸辞呈,不知去了何方。实在让人不由不唏嘘感叹。 那段时日百姓的茶余饭后倒不缺话题,因为皇上随后办的大婚,那又是一桩大喜事儿。户部侍郎方大人家的闺秀那可是一个水灵,众人每每谈起都不由啧啧嘴,仿佛亲眼目睹那惊为天人的容貌一般。 要说这半年前,是皇上初登基不久,自然便有许多动荡,而如今却没了那些事端,朝中换了一大批臣子,皆是皇上的心腹,而皇上与皇后也是相敬如宾。 这天下,看来是能太平一阵子了。 ――――其实并不太平啊―――――― “有什么好穿的,反正也要脱。” “哎呀。祖宗,爷爷,您就别多废话了快穿吧。皇上在等着呐。” 从花园里晃荡回来,陆熙来刚踏进寝殿一步,便被两个小太监拉到了一旁手忙脚乱的换上了衣裳,陆熙来无奈的看着身上那件碍事的衣裳脱了又换上了件新的碍事的衣裳,心想这小九还真是喜欢碍事的衣服。 一层一层脱掉很有成就感对不对!很让人血脉贲张对不对! 被像个木偶一样翻个身又翻个身,身上挂满了杂七杂八的玩意,最后那蔷薇玉坠往腰间一挂,就算大功告成了。但连个喘息都没有,那两个不懂得体恤人的太监便催着他往皇帝的寝殿走。 陆熙来的住处其实就是皇帝寝宫的偏殿,两个地方只隔着一个小花园。刚刚下过一场春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显得亮晶晶的,花园里的叶子也挂着闪闪的水珠,显得格外晶莹剔透。 “诶诶――看!这里冒了根笋出来。” “诶诶――桃花结花苞了!” 一路上没少沾花惹草,但总体路线还是没有动摇,最后那两个小太监不耐烦的将他往皇帝寝殿一推,便候在了外面。 陆熙来没了两人的督促便走得更慢了,慢吞吞走过了长廊后,他刚探头探脑的往书房里看了一眼,书房里便传来了一声“进来”。 “……”陆熙来一缩脖子,急忙拉了拉碍事的衣摆匆匆走了进去。御书房里静悄悄的一个下人也没有,独自坐在书案前的皇帝带着笑意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便放下了手里的笔招手唤他上前去。 陆熙来顺从的上前坐在皇帝身侧,刚一坐下,便感到一只手捧上了后脑勺,随后一个柔软的唇便贴了上来。 陆熙来半闭着眼在心里默默数着小九的睫毛,任闯入牙关的舌头予取予求,也没过一会,一吻就结束了。 “先生,今日在忙些什么?” 小九的吻向下蔓延轻轻触碰着陆熙来的脖子,说话间的吐息叫他痒得缩了一缩,左右张望地转移着视线:“……也。也没什么。就是四处瞎逛。” “先生,朕说过不准你一个人到处乱跑。”皇帝轻声责怪着,先褪下了陆熙来的袍子,随后便开始伸手解开直裾的衣带,“伤可好些了?” “――早已好了。” 尽管陆熙来满不在乎的答,皇帝还是顾自褪下了他的衣裳,露出了一边的肩膀,外头仍是初春,天气微凉,陆熙来便不由哆嗦了一下。 皇帝无声的叹了口气,手指攀上了他裸露的左肩,那上面是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那道刀疤足有四寸,越过了锁骨,几乎直取胸口。这道伤口,险些要了陆熙来的命,那利刃若是再深一寸,陆熙来便定要命赴黄泉。 如今虽留得一命,却也伤及肺腑,冬日里稍许吹些寒风,他便胸闷而缓不过气来,也许正是因为一个冬天都被关在屋子里,现在冬去春来,他才按捺不住,总要跑出去走走。 尽管有影卫随行,但那还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 “先生……别再拿自己性命开玩笑了。”长叹一声,小九的吻反反复复的沿着伤口落下,他再度回想起了半年前的那次变故。若不是宁阳王在案结之后立刻将前因后果告知,赵亦书不能想象,自己晚去一步,是否还能见到这个人。那一天,他搂着那一身橙衣满身血污的先生冲进寝殿,怀里的人如死去一般没有丝毫的声息,而殷红的血沿着他奔来的青岩石板,滴落了一路。 回想起陆熙来那身怀绝技却畏首畏尾的窝囊模样,赵亦书自责着自己早该想到。若不是莫大的苦衷,又有谁愿意做这样一个隐姓埋名,满嘴谎话的人呢? 那一劫过后,他的先生昏迷了近乎一个月,才渐渐恢复了意识。当坐在书房的赵亦书得知他睁开了眼,立刻变漫卷奏折欣喜若狂赶去,出门时甚至差些叫门槛给绊了一跤。 在经历了那么多之后,才能在爱抚中看着身前之人微微颤动的喉结,皇帝安心的感知着他的生命和存在,笑得既满足,又疲惫。 其实这半年来宫外看似太平,宫中的戒备却是越来越森严,赵亦书一面要忙着政事,一面又总提防着那些神出鬼没的江湖人,半年来没有片刻的安宁,年轻皇帝的脸上已总是挂满疲态。 眼前的人在那些江湖人的眼中或许是一万本心经,一万本秘籍,但在赵亦书来说,只是他最最重要,最想守护的人而已。 随着对方动作的收敛,陆熙来才勉强有了思考的余地,他顺从的待在年轻皇帝的怀中,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才支支吾吾解释道:“一个冬天的梅花都没看见,我只是……想看看外头的桃花开了没有。” “……先生”声音嘶哑的低喃着,皇帝将他推倒在温暖的榻上,一手扶着他的腰一手探入了他已半敞开的衣襟。 半年来皇帝早已摸清了他身上的所有敏感处,不过一阵子,他的乳首就在揪扯中战栗着充血,耳郭也已涨的通红。陆熙来侧着的脸紧贴着毛茸茸的毯子,却仍试图侧过更多将自己另一侧的脸也藏起来,潜意识中希望此刻他脸上那迷乱得乱七八糟的表情不被人看见。无力摊在枕两侧的双手,手指会因为身体上的刺激而不住的微微抖动,便是这无意的举动在赵亦书看来,都分外的撩人。 在娴熟的爱抚中看见自家先生侧着头微微喘息的神情,吮吸着颈间发梢那人特有的气息,皇帝年轻的身体竟就轻而易举的有了反应。 如果他是帝王是虎,那此刻便像是闻到了木天廖的气息,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先生。” “啊……” 拖长的尾音中陆熙来痛苦的后弓起腰,痛楚像把时间拉长一般,进入的瞬间几乎像用掉了几生几世。 全部进入那炙热的甬道后,赵亦书抬起眼帘望入身下之人的双瞳,又看见了相同的画面。 没错,每到了这一刻,身下之人的眼中便总会有一瞬的出神。 颜相提审前的那一夜,是赵亦书第一次对陆熙来做出了这事,他将那喜欢装傻逃避喜欢顾左右而言他的人直接压制在了龙床的褥间,疯狂的占据后,他砸掉了原本挂他腰间的墨玉。 那块在他眼前闪了数月的墨玉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碎成两瓣的时候,赵亦书几乎获得了比占据更强烈的快意。但赵亦书也看得出来,那个被他折磨了一夜不似人形的先生,那一刻一定打心眼里恨死了自己。 赵亦书当然知道他亲爱的先生没有任何可以用作交换的筹码,所以他逼着他许下了一世的诺言,赵亦书想,这便是书上所说的……趁人之危吧。 他一度以为这个人不是他命中能拥有的东西,但突然在某一天他发现他可以,他甚至发现,他可以拥有一切他想要的。 所以他理所当然的伸手了,他太想要了,他想要这个人!不是和他不相关的女人,也不是和他一样打扮的男宠,而就是他本身! 拥有的感觉是那样的好,只是偶尔看到他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到耳鬓,看到他那双通红而失了焦的眼睛看着自己,心里会有一阵阵的钝痛。 叫人更烦躁,却根本止不住心中的狂躁。 正因为如此,尽管赵亦书不想伤他开始总想要做得小心翼翼,最后,却总能变成一场粗暴的蹂躏,像个刚拿到心爱玩具的孩子,往往爱不释手,才会将宝贝弄坏掉。 冲撞的声音与引人遐想的呻吟交织成没有间断的乐曲,当年轻的帝王终于在他体内宣泄,陆熙来也已精疲力竭,连撑起自己身子坐起来的力气都丧失了。 赵亦书满足过后,立刻低头吻了吻他半开的唇,柔声道:“先生,朕带你去沐浴。” 陆熙来此刻浑身都已汗湿了,垂下眼帘看了看面前的皇帝,但没有说什么算是默认。 与颜|不同,他害怕着面前这个皇帝,因为即便他百般顺从,小心翼翼的察言观色,也不知小九何时会爆发。 小九虽有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孔,但他那副绵羊一般的柔和表情背后,有着让人胆寒的一面,这另一面的小九总在人意料之外,陆熙来是完全没有琢磨透他,至今也没有看透,他像一条漂亮的白龙,远观赏心悦目,但不知何时就会狂气大发,他若一动怒,那便是电闪雷鸣了。 陆熙来原本恨过他,但现在想想,这一条命,他自己还是十分稀罕的。小九能将与大半个江湖为敌的他护在宫中,他很感激。 只是每想到往后就只能这样在宫中过完一辈子,陆熙来便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何要活着了。往往想了一会,陆熙来便不再想了,他从来也没明白过,但他就是惜命,不论夜有多深,不论伤有多痛,他都想要活下去。 想想如果不活下去,便不能看来年的春日桃花了,这该是一件多么可惜的事啊。陆熙来总是这样,即便到了末路,他也不愿早一秒闭上眼,离开这姹紫嫣红的人世。 就是做不到洒脱。 陆熙来这半年总体来说还是过得很滋润,小九待他如上宾,什么都随意吃,养胖了不少。但这半年间小九自己更是长高了不少,此时已出落得像个大皇帝的样子了,搂着他这胖子走路脚步晃都不晃。 想当初他不受老皇帝喜爱的时候真是瘦的不成样子,十八岁的青年还是少年的体格,陆熙来抓着他的手腕公然调戏他也挣不开。 只是稍一回忆,陆熙来便感到双眼有些涩涩的,还记得求来的那支签上那句一度叫他费解许久的“休将私意忆浓情。”,此时想来,原来是老天在提醒他留意着这将圆未圆的一段孽缘。可天下已没有后悔药,他当时哪能想到竟会与小九变成如今这莫名其妙的关系,他根本没有想过。 他很少想与小九相关的事……也许小九那一夜的控诉说得一点没错,他从没有真的将小九的事放在心上。 他待小九就像待一只路边的小猫,只是那种的“喜欢”,只是那种的“疼爱”,只是泛滥的同情心和不坚定的爱心……可他不知被自己驯养的不是一只小猫,而是只小老虎,随着小老虎长大,他的独占欲开始渴求更多的东西,陆熙来这才发觉自己完全没办法给,这才发觉事情的发展已超出了自己能掌控的范围。 最后,把自己都搭了进去。 小九的结局(中) 安顿好了陆熙来,赵亦书才独自回到书房,他已有些困顿,本想看几本文献便回内殿睡下,却不想刚坐下不久,皇后便遣御膳房做了碗甜羹送来。 抬眼看了看来送甜羹的皇后贴身侍女,赵亦书放下书卷,伸了伸有些僵直的腿脚,得到默认,那聪明的侍女立刻将甜羹端了上去。 “皇后娘娘说皇上您夜以继日,要补补身子。这是娘娘命御膳房为皇上做的。” 执起调羹拨凉那冒着热气的甜羹,耳边是比甜羹更甜的关怀话语,赵亦书却只觉得有些腻。 耳边早已充斥着歌功颂德,能不腻吗。 他曾以为这世上真正待他好的人只有一个,但那一个人的关怀最后也被证明或许不过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赵亦书现在完全没有理由相信任何人了。 但“腻”字赵亦书从不会写在脸上,他只是垂下眼帘微笑道:“皇后有心了。” 皇帝年已十八,初现阳刚之气的那副容颜落入任何一个少女眼中都是致命的诱惑,侍女红了脸,接着道:“皇后娘娘还说,皇上忧国忧民,却也要多加休养才行。” “……”言下之意十分明显,赵亦书笑笑,顺着宫女的意思答道,“皇后说得是,朕明日会去皇后那里休息。” 那宫女没想到这年轻又英俊的皇帝是如此好说话,脸儿更热起来,急急忙忙低了头:“奴婢告退了。” 少女匆匆离去之后,书房里再度剩下了他一人,赵亦书慢斯条理的用调羹拨凉,那碗甜羹色泽温润,珍宝齐全,却吊不起赵亦书的胃口。 拨了一会,他便放下了调羹,唤了刘公公进来。 “去偏殿看看先生睡下没有,倘若还醒着,便叫他用了这碗甜羹。” 赵亦书不喜欢浪费,他虽不喜甜,却有人喜欢,陆熙来这人对一切好吃的东西,兴趣都是大大的。 “是。”刘公公应了一声,便端走了书案上的那碗甜羹,轻声碎步的出了书房。 看着刘公公退出书房,赵亦书想象着那人吃东西时那副无忧无虑的表情,不由泛起了一丝笑意。 松了口气,他再次执起放在一旁的书卷,但注定他今晚是看不成书了,这一回,他连一眼都没有能看上,便听得外头“啪”的一声破碎声。 似乎是方才那碗甜羹摔在地上了,赵亦书正拧起眉头,便见到门猛地推开,刘公公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皇上!不好了!刚刚偏殿来人说有人闯进偏殿,林大人他……” 安排了影卫,从不让他走出寝殿一步,赵亦书以为自己的守备做的天衣无缝,可原来江湖那些虎视眈眈的人安分着三四个月,只是蓄势待发。 赵亦书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状态冲进偏殿的,他只知道见到方才还好好的人满身血污,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时候,自己心就像让锯子锯开了一般,剧痛难忍。 御医与他只是前后脚到,赵亦书忍着心痛退了出来,不耽搁御医诊断。在偏殿伺候陆熙来的两个小太监见到皇帝出来吓得魂不守舍,颤颤的站在一旁,只怕被迁怒,但皇帝只是找了个座位坐下,扶着额头揉了揉,冷静下来后才开始问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走后不久,哈欠连连的陆熙来就睡下了,两个小太监见状便悄悄退了出来关上了门,静了一会,便突然听见里头有声响。两个小太监起初还没留意,直到突然听见一声来人,才意识到出了事情冲了进去。 侍卫和影卫几乎也是同时冲了进去,但里面竟有四个蒙面刺客,混战中一个刺客拉着陆熙来便往外带,陆熙来哪肯跟他走,一边喊救命一边搂着偏殿门口那根立柱死也不撒手。 黑衣人由此便痛下杀手,三掌直击陆熙来的背脊。 听到此处,赵亦书只觉得被溺在水中一般,鼻子发酸,肺里像呛了水一样无法呼吸。发红的眼眶来不及合上,视线来不及回避,便直直的顺着小太监的手指方向见到了那根立柱。上头那滩刺眼的鲜红,那曾经流淌在他先生身体中的血液,此刻顺着立柱随着重力向下流淌,一滴又一滴。 这半年来他不是很常听陆熙来说起自己的事,但有一件事,他却是知道的。陆熙来的一身功夫,正是被这群人废掉的。他被这些人抓去后受过怎样的苦,遭过怎样的罪,才使得这个怕痛怕死的人,即便被人连击三掌,也不肯撒手跟他们走。 “皇上。” “……”从沉痛中恢复了意识,赵亦书闻声抬起头,看了看站在面前的季御医,“先生怎样。” 季御医最后看了看自己身后站着的几位同僚,可惜此时每人脸上皆是一脸无可奈何,深吸一口气,做好了被迁怒的准备,季御医一揖答道:“……林大人他……伤及肝胆,经脉尽断,臣等……已无回天之力。” “……” 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话,赵亦书下意识的倒吸了口气,好久才吐出一句:“什么?” 季御医一行人立刻跪了下来,季御医闭了眼,颤颤道:“臣等知罪。” “……” 赵亦书扶着茶几站了起来,扫视着跪在身前额头贴地的御医,个个脸上的丧气表情让他知道这不是一个胆大包天的玩笑。想通了这一点却不愿承认,他不由自主的红起了眼眶,有些跌撞的后退了两步。 小太监见状急忙去搀扶,但却被皇帝一把推开,皇帝扶着门框跑进了偏殿的卧房。 季御医本想追去,却只听见里边一声低吼。 “滚!” 随着宫女太监全部退了出来,再没一个人敢追赶进去。 毫无声息的走到床头,赵亦书看那失去意识的人偏着头闭着眼气若游丝的模样,平生第一次感到如此孤立无援。 他从记事起就被年长的皇子们欺负,就连趋炎附势的宫女太监也没有给过他好脸色,他从母妃过世后便开始一个人承受命运的不公,但却从未感到过,此刻的绝望。 赵亦书在床沿坐下,伸进被褥里的手找到了陆熙来的手掌,用力的握了住。 放手,他做不到。但他又有什么办法留住这个人呢? 赵亦书永远忘不了在国舅府的那一日。 在东宫侍卫们的视线全落在赵亦胤身上的时候,赵亦书却在看着那个躲在雕花圆窗后头的书生躲在绿荫中的样子,被风微微吹起的发带,还有脸上那一抹不知天高地厚的笑。看他那张圆圆的脸,弯弯的眼角和眉梢,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弹指间,数十颗石子便方向各异的飞来,引得一群东宫侍卫又是一阵混乱园内一片狼藉,可一被人发觉,就又立刻拄着拐杖狼狈的逃跑了。 偶尔胆大包天偶尔畏首畏尾,偶尔尖牙利嘴偶尔又讨喜谄媚,贪吃贪睡贪玩,怕死怕痛怕痒,这样一个家伙,总让赵亦书忍不住发笑。有时面对着文武百官,只是难得走了一回神想到了他的模样,赵亦书也会忍不住弯起嘴角。 曾几何时赵亦书也曾满身伤痕的躺在寝殿,那个书生脸上的痛惜赵亦书至今也忘不了。那书生兴冲冲的搬来一把凳子,乐呵呵的坐在一旁,说“有空有空”,就像同自己说话是多么得来不易的事一般。 回忆总是连绵不断,已想到此处,就不可避免的要回想起那个书生的右手搭在他前胸的触感,赵亦书便再一次轻易的红了眼眶。 吐纳或许只是最基础的内功,但却是赵亦书迈向武学的第一步。如果不是这第一步,赵亦书怎会知道世上还有这样一样东西,与他是如此契合。 …… 突然之间,赵亦书脸上的神情微微变了,他的动作突然顿了一顿。 “先生……” 不知过去多久,他终于回了神,垂下眼帘,低头对着陆熙来的唇吻了下去。 “小九会用这一辈子……守护您。” 小九的结局(下) 昏迷了大半月,那床上半死不活的陆熙来突然之间就醒了,半月前说是什么“经脉尽断”,可这一醒来之后也没断胳膊也没折腿,像睡了一觉一样,现在照样生龙活虎的跑来跑去。好事的人总打听这不过半月,要死的人怎么就没事儿人似地了,可就是御医也说不准,当时那林大人的状况明明已熬不过夜,怎么突然就呼吸和缓脉象平稳了。 连在偏殿日夜服侍陆熙来的两个小太监都说,这林大人估摸着是猫儿投生的吧,九条命呢!就是脑袋砍下来,缝一缝,这尸身躺个半月说不定也能爬起来凑活凑活过。 宫里谣言纷纷众说纷纭,但真正的理由,只有陆熙来自己知道。 “桃花都谢了。” 趴在窗前,陆熙来望着窗外嘟哝道。 “大人,您以为呢,您躺了大半月的,桃花还能等您吗。”收拾着桌上的碗筷,其中一个小太监亲昵的搭话道。 小太监玩笑的话倒让陆熙来真的拧起了眉头懊恼起来:“我就说这刺客咋早不来晚不来的!” 相处了半年,这俩小太监哪里会怕陆熙来那个蠢蛋,言语间自然十分亲近:“大人,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桃花年年有。下辈子的事儿咱是盼不上,这明年的事儿怕什么,一转眼就又到了。” “嘿。”好哄的陆熙来在这一提醒下似乎也想通了,脸上立刻换回了笑,“也是。” “您快些去披件衣裳吧,皇上一会儿就到。看见您刚醒又穿一件单衣,皇上一定会生气。” 听见这一句,陆熙来方才还留在脸上的笑容立刻消散得无影无踪,他表情复杂的皱着眉。 他从早晨醒来之后第一次握拳,第一次感受到气血的涌动时,就明白了一切。欠小九的情越来越多了,陆熙来真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才好,但这一日小九都没有出现,陆熙来便一直侥幸着,可是该来的还是会来。陆熙来把能许的东西全都许了,他甚至已经没有自己的一辈子了,真完全无法想象这一次小九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来。 陆熙来越想越怕,干脆一挥手就跑:“我。我去睡了!” “大人您说什么呢!” 陆熙来被扯住衣袖,还是不死心的往里跑,边扯自己的袖子边叫唤:“哎哟,我身子不舒服,我要睡了。” “……”小太监拗不过他,又听他说身子不舒服,只得撒了手。刚撒手就见那陆熙来一溜烟跑进了内殿,那腿脚灵活的,哪有个“不舒服”的影子! 陆熙来滚着暖和的被子翻了几□,虽然刚刚还是满脑子混乱,却也不消片刻就困意袭来,他正准备假戏真做倒头大睡,却忽然听见了一串熟悉的脚步声踏进了安静的殿内,陆熙来顿时绷紧了神经。 只可惜没能来得及入睡,要不然也不用这样担惊受怕了。 陆熙来还没来得及多想对策,便被翻过了身去,正对上了小九的双眼。 “……” “……” “我没装睡。”陆熙来眨了眨眼。 “先生。” 习惯性的落下一吻,但赵亦书这一回只轻吻了他的眉心就离开,然后就再没其他动作。 陆熙来有些纳闷的抬眼看了看今日有些反常的小九,却见他脸上竟是从未见过的苦涩表情,他不由讶异的扬起了眉。 “先生到如今还怕朕么?”年轻的皇帝苦笑着,握起了陆熙来的一只手,低喃着提醒道,“如今先生只用一只手,就可以将朕打死了。” “我……”陆熙来怔了一怔,这才真正意识到,那股流动在自己经脉中的强烈内力,代表的是什么意义。 是了,这就代表着……他和小九的优劣势,对调了? “来啊。”将陆熙来的手带到自己的胸前,赵亦书带着一抹笑,双眼在黑漆 恋耽美 分卷阅读34 不见棺材不掉泪 作者:吞拿鱼王三明治 的内殿里闪着明亮,然后紧紧的闭上了,“今日来这里之前,朕已经将一切都交代下去了,先生您……很恨小九吧。” “……” 陆熙来愣愣看着面前的皇帝,歪着头他用了近乎半盏茶的时间才终于意识到皇帝在说什么,他立刻下意识的抽回了手。 怎可能下得了手!陆熙来是这样一个惜命的人,面前的人即便是关万何,即便是他恨之入骨的赵亦胤,他也下不去手,何况是小九?……那个又漂亮,又懂事,又听话的小皇子,那个照顾他,宠溺他,庇护他的小皇帝? 陆熙来握着自己的右手正喘息着发愣,忽然感到肩膀一凉,是小九扯开了他的衣襟。 “先生,接受朕还是杀掉朕,今晚,朕只想要其中一样。” “小……!”陆熙来正要开口便被一个吻堵上了嘴,剩下那些语无伦次的话语,赵亦书根本不想听。正如他所说的,今夜他只想要其中一样,得到爱,还是死去。 无论给出哪一个答案,都不需要任何言语。 在漆黑一片的内殿中,赵亦书如愿以偿,他得到的是爱。一夜的爱。 搂在怀里的是一样微微颤抖的身子,每一个熟悉的反应,以及专属陆熙来的气息,但赵亦书仍能感受到这一夜的与众不同,与半年来的每一夜都不同。 因为今夜……他身下的人有反抗的力量。但他做出的选择不是杀死自己,而是给了自己一夜的爱。 当他搂着陆熙来的腰攀上巅峰,他的身心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而相对的,陆熙来承受的却是一次心理的煎熬。不能反抗,与不反抗,原来一字之差,让人的感受会有这样巨大的落差。陆熙来觉得自己输了,彻底输了。 回过神来的赵亦书低头看着陆熙来半睁着眼魂不守舍的模样,脑海里突然回想起那日在御花园被他扯碎的蝴蝶,但他依然不懂,他为什么可以这么残忍。 或许是报复,又或许,只是害怕被忘记。 小九总是一手包揽善后工作,从不假手于下人,沐浴后将陆熙来安顿上床,他又仔细的掖了掖被子,俯身轻吻了他闭着的眼睛。 “先生,你想看桃花是吗。” 听见这两个字,一直默不作声的陆熙来终于睁开眼,想想以后的日子也无非就是如此,就算他这样一声不吭和谁都过不去又有什么差别。 只要维持原来的状态就好了,只要装作两个人的立场还没有调换就好了,陆熙来觉得自己可以承受。 他有些想通了,看着小九凝视自己不说话,便不自在的扭了扭头,思忖了片刻,才怯怯说出一句:“……嗯。” 话音未落,陆熙来便被拥紧,他只感到身前的人不停的收紧双臂,几乎要将自己嵌入他的身体里去了。 但不同于手上的偏执,皇帝开口,却是稀疏平常的口吻。 “宫里的桃花谢了,城西的桃花林却还开着,明日早朝过后,朕带先生去看。” “带。带我去看桃花?” “嗯。” 一阵讶异过后,陆熙来脸上终于渐渐浮现出了笑意,这半年来别说出宫,他连这皇帝寝殿都没踏出去几步!此时陆熙来宛若听到了天籁之音,魂早已蠢蠢欲动的飞了出去。 见他那容易满足,瞬间转悲为喜的样子,皇帝轻笑了一阵,又低头亲了亲他,这才低声的道别离去。 皇帝没有食言,第二日早朝过后,皇帝便带着陆熙来出宫了。陆熙来知道皇帝经常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悄悄出宫,但这一次出宫却铺排不小,锦衣卫一路随行护卫。 坐了一炷香的轿子,陆熙来终于如愿以偿的见到了城西的桃花林。那里的桃花还开着正浓,放眼过去就是一片桃红色的花海。 “真漂亮啊。”陆熙来感叹着半开着口,随着双瞳都倒映着粉红色,脸上的笑也越来越浓。 赵亦书在不远处下了轿子,回头看了看那掀起轿帘的陆熙来,忽然有些理解了为博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 好在他的褒姒容易满足多了,他活着,似乎只是为了看一切好看的东西。 赵亦书漫步在桃花林,陆熙来紧跟在后头,他虽左右张望留恋美景,却也不敢不跟着。众人都候在桃花林外,只有刘公公和几个小太监跟在后头,赵亦书没有回头越走越往桃花林深处去。 陆熙来觉得小九今日脚步匆匆,怎么也不像是来看桃花的,正在纳闷着,峰回路转,忽然看见前方一棵桃花树下,系着一匹高头大马,马儿边放着一个小包裹。 “……” 有些明白过来的陆熙来不由停下了脚步,而赵亦书也在同时停下,回过了头来。 “给先生更衣。” “……” 一夜的爱,小九没有贪心,没有多要。 陆熙来一言不发的任小太监为他更衣,那是一件他以往所穿的窄袖单衣套中袖袍子,随着发冠取下,繁重的衣裳退下,陆熙来半年来才第一次感受到了身轻如燕的滋味。而一个打扮成太监的随从则在同时换上了他的行头,乍一眼看去,身形体格都无异于他。 看着这一切做完,刘公公才靠近低声道:“林大人,包裹里有盘缠,您在林中暂避片刻,入夜再离开此地。今日一别,往后您一人,更要多加小心。” “……” 陆熙来愣了愣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他的视线却不由自主的转向背对着自己的小九。 他不知此时该对小九说什么才好,谢谢,还是对不起……今日他安排的一切若是成功奏效,往后陆熙来便能在四处无忧无虑过自己的小日子了,而相对的,小九便要代替他,承受江湖中人隔三差五的袭击。 这恩惠太沉重,陆熙来不忍接受,但它又太具诱惑,陆熙来……拒绝不出口。 无法拒绝。 用力咬牙,陆熙来终于坐下了决定,握紧了拳头,他深深一揖后,便转身快步走到了马旁。 解了缰绳他翻身上马,直到他拉紧缰绳要跑向林子深处,一直没有声响的皇帝才出了第一声:“先生。” 这一声“先生”几乎贯穿了两人相处的全部记忆。陆熙来还能记得当日那个脆弱的孩子,一脸期待问可否叫他小九的情景,直击到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眼圈发红,陆熙来好不容易做下的决心几乎就要这样如数的瓦解。 年轻的皇帝终于回过了身,靠近了陆熙来。 “先生,小九已是一个大人物了……”皇帝并没有走得太近,随着这莫名其妙的开场白,他在陆熙来背后一丈外就停了下来。 “……”陆熙来拉着缰绳侧身,看了看那华服中的年轻帝王,心里不由感慨万千。 “没有先生,对朕来说也并不是多么大的一件事。” “……” “但是先生……”赵亦书顿了一顿,泛起一丝苦涩,“朕觉得……没有先生您的日子里” “……朕一定会很想您。” 陆熙来用力眨了眨眼控制着眼中的晶莹,猛的回过了头去,虚张声势的掩盖着自己心中的动摇。 “先生。谢谢您。” 谢谢,这句话或许是陆熙来该说的话,但陆熙来说不出口,因为他觉得,他一开口,眼泪就会止不住的掉下来。 他感谢着小九照顾他,庇护他的半年,感谢着小九为他所做的一切,但他惟独没有办法留在他身边。 陆熙来知道自己狠狠心,马上就能赢来自己的重生,小九很好,但他并不想……放弃这一段新的生命。 马儿催促一般的吐着粗气,陆熙来理了理杂乱的思绪,终于放松了缰绳。 马儿绝尘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小九你虽然over了但是亲妈我还是爱你的。。 贴一张以前忘记贴的图。是小陆第一次拒绝小九的场景啦vb “……先生,你果然在撒谎。”之前的瞬间啦=v= 大结局 颜|本籍汝阳,又久居北方,自打来了广陵后生活就有诸多不适,但半年间也渐渐习惯了。 他易名后也断了一切与以往的交际,但还唯有一个宁阳王,是时常会见见面的。他的目的无非是从宁阳王那里得到陆熙来的消息,但一直知道陆熙来在宫中的赵敬仁却没给他任何讯息,只作他已死了。一来赵敬仁不愿说,二来是赵敬仁觉得陆熙来此生怕是出不了宫,却也与死了没什么分别。 即便如此,颜|仍是时常北上拜访宁阳王府,赵敬仁认识陆熙来的时间比他长得多,而听他谈论陆熙来,对颜|来说已是一种消遣。他虽然无法想象赵敬仁回忆中的那个扎着马尾带把剑上课堂的傻小子,但听赵敬仁所说的陆熙来的每一件事,颜|几乎都能会心一笑。 而与赵敬仁的长谈中,颜|也找到了一切的理由和一个完整的陆熙来。 赵敬仁是七岁认识陆熙来的,七岁时的陆熙来表情十分阴郁,绑着头发带着一把剑,像一个了不起的大侠,但赵敬仁后来才发现,其实他还打不过自己单手。 武不就,当然文也不咋地,后来才知道,那厮就是因为练武不成,才被他爹无可奈何的一脚踹去从文。 陆熙来脑袋是灵光,但却怠惰因循,不喜练武,更不喜读书,在余济舟余大贤人门下苦读十年,他除了背下些四书五经,被赵敬仁染了龙阳之好,其他也就没什么收获了。期间他爹常偷偷来探视,陆熙来便指着挂在窗前的鸟儿念些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之类,他爹是一介武夫,哪听得懂这些玩意,只当是他在用功读书,学得不错,便总满意的摸摸胡子笑嘻嘻走了。 两人同窗十载,陆熙来早已被赵敬仁这只花孔雀迷得痴痴傻傻,言听计从。赵敬仁只一句话,他便跟着赵敬仁回了封地,住进了宁阳王府终日钻研些雕虫小技,气的他爹差些吐血,三番两次来抓他去考功名。 考功名……凭陆熙来那点本事,能否过乡试还是个问题呢。被赵敬仁迷得晕头转向,本来就没大抱负的陆熙来原本就准备这辈子跟着赵敬仁吃软饭得了,可在两人拜别师门的第二年,陆熙来终于克死了他爹。 在此之前,陆熙来都从未发觉自己置身的是如何一个危险的境地。 他父亲陆以迄是江湖上声名显赫的武圣,各大小门派的功夫精髓被他都钻研了个透彻,武痴原本无所牵挂一心钻进武学,直到他有了个孩子。 当他抱过一个八斤重的胖娃娃那一刻,陆以迄瞬间从一个武痴,变成了个笨蛋父亲。“熙来”是个吉利的好名字,却不想给了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儿子。 陆以迄原本一心想将儿子培养成下一代武圣,陆熙来凭借那点小聪明很小便把各门功夫套路耍得有模有样,可惜有的只是“模样”,接着他爹就想反正行行出状元,便送他去习文,好了,于是十年后,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小青年陆熙来便新鲜出炉了。 陆熙来原本也不是个扫把星,他这辈子苦就苦在爹太能干。武圣之子惹得多少人虎视眈眈,原本碍于他天下第一的老爹无人敢动他,他的老爹这一去,陆熙来便成了众矢之的。小门派想要别门功夫,要抓他,大门派怕独门功夫泄露,也要抓他。 可其实呢,陆熙来哪里懂什么各大门派的功夫,他爹小时候教他的东西,那脑子里还记得个三四成,就算对得起他爹的在天之灵了。 总之一句话,他老爹这一去,留下了整个江湖与他为敌。 “……”颜|听到此处,恍然大悟后又不由得拧起了眉头,“这就是你赶走陆熙来的理由?” 闻言赵敬仁哑然失笑,低头思忖了片刻,才道:“算是吧……” 赵敬仁本不以为意,老宁阳王虽已亡故,但在江湖中也留有不少势力,赵敬仁不觉得他的王府侍卫加上石墓派会护不住区区一个陆熙来。 但他护了陆熙来近两年,江湖中人的攻势却越来越猛烈。最后一次的夜袭几乎毁了半个宁阳王府,宁阳王府是一片断壁残垣,当天明之时赵敬仁发觉自己的母亲也死于这场混战,他悲痛欲绝,此时偏好死不死的看到陆熙来,于是一句你滚便覆水难收。 赵敬仁不知道陆熙来是功夫被废拼死逃出回到这里,就像陆熙来不知道赵敬仁刚刚经历丧亲之痛才口不择言。当赵敬仁安顿好了母亲的后事,痛定思痛后,才发觉他真的找不到陆熙来了。 “……” “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赵敬仁大笑,几乎笑出了泪花:“本王开始确是想要解释的。可本王追不上那只该死的兔子啊……直到一年后有线人来报,本王追到了金陵。” “金陵……” “金陵,同你说过的,他那时化名游吟。……但本王没有告诉你,那时他在金陵结识了一个清倌。……清倌姿色举止必然上乘,那小子就被那清倌迷上了。为他填词,为他踏歌,两个人风花雪月,同吃同住了数月。恩恩爱爱,关系匪浅。” 听到此处,颜|不免皱起了眉头冷冷回了句:“是这样。”倘若陆熙来此刻在他身侧,颜|想自己一定还是忍不住得揍他一顿。 “本王都是听说的。”赵敬仁耸耸肩,道,“因为本王去晚啦,江湖的人先到了,等本王赶到那儿的时候……那清倌,已经死了。” “……啊。”惊诧之余,颜|方才那一丝不满顿时散去了。 “你知道陆熙来那秉性,他若是沉迷若是醉了,那是怎么打怎么逼都改不了的。他若是真的爱了哪个人,必定是全心全意,不遗余力。” “……” “可清倌死了,他却活着,颜|你想想看,他当时是什么心情。” 赵敬仁的口吻不轻不重,颜|却听得出他言语中对陆熙来的偏袒和心疼。颜|拧起眉头来,根本不需太过考虑,依陆熙来的秉性,痛过之余,他怕是决意这一生都不会再亲近任何一个人了。 “本王当时就在想,如果本王说了母妃的事,那陆熙来怕只会更加不肯回来了。” “……”听完赵敬仁的叙述,颜|扶了额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以前总一声声“老淫/虫”称呼赵敬仁,可此时看来,自己对陆熙来的用心竟未必及他。 “后来,托你的福,本王总算见到他了。他也没有问及此事。本王又想想……”赵敬仁潇洒的笑了,“那的的确确是本王说出的话,也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颜|叹了口气,想来陆熙来那笨蛋一定到死也不知当初被赶出来的真正理由,只当是厌倦了他,也难怪他对赵敬仁总有一搭没一搭的刻意疏远,保持距离。 所谓遗憾,便是指这样的误会吧。 “本王现在想开些了……算算认识那家伙都有二十多年了,我追着他那么多年是因为我忘记不了甜蜜。可是啊。这段时日来……”赵敬仁叹了口气,“那些甜蜜也渐渐变得苦涩了。” “……” 竟不自觉的被赵敬仁的情绪带动,回过神的颜|立刻不自在的转移了视线,抿了口茶水。 沉睡的悲伤像被赵敬仁提醒而牵连出来,他隐隐发觉自己脑海里与林雁东的那一切回忆――那一切他曾反复咀嚼,反复回想的甜蜜,也在渐渐的转变成苦涩。 颜|发觉自己甚至无法做到赵敬仁的洒脱。后悔像潮水弥漫了意识,他后悔自己从来不肯坦率――从没有告诉过他在国舅府对对子的自信很了不起,他专心致志雕刻东西时的样子很迷人,他惊异于花香时的侧脸很耐看,他戏弄关万何的时候好聪明,以及他握住自己的手……好暖。 那些没有能说的话,或许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 离开皇宫又经过了数月,陆熙来才彻底意识到小九给他的是怎样的恩惠,小九用皇宫彻底引开了所有心怀不轨的人的注意力,这一路他化名唐泓,贴了两片八字胡子,四处玩乐,由北下南,一点事儿都没有! 陆熙来这一路漫无目的的四处游玩,自然少不了苏杭两地,可他刚到达广陵城的第一天,广陵就下了场大雨。 没有带伞的陆熙来急忙躲在街边的屋檐,他抱怨着这该死的天气四处张望,一偏头,忽然看见旁边坐着个抱着古琴衣衫破败的老头。老头眼盲,目中无神,沧桑的手指抚着琴面,侧着耳倾听调着琴音。 看来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下来,陆熙来便索性蹲□子,搭话道。 “老先生,来个曲子听听。” “……”老头儿听了顿了一顿,没多废话,便将古琴放在膝上,粗糙的手指娴熟的跳动在古琴的弦上。 不同于那粗糙的外表,老头儿十分精通音律,一曲广陵散奏出,浑厚的音律立刻填充了这小小的屋檐下。陆熙来眯着眼托着腮,侧头看着老头弹着古琴的模样,又看看面前雾蒙蒙的雨帘,思绪便不由飘到了颜|离去的那一幕。 颜|到现在还记恨着自己吧。正是因为这么想着,所以每当夜里梦见他而流泪,陆熙来都止住了去寻找他的念头。 其实这样只身一人,也挺好。 没有来得及想太久,一曲已终了,陆熙来眨了眨眼,扭头看了看又竖起琴开始调音的老头子,又搭话道。 “老先生,广陵散太悲,来一曲琵琶语吧。” “琵琶语……是琵琶曲。”老头声音浑浊道。 陆熙来笑嘻嘻的摸出一两银子扔了过去,好言好语道:“您就将就弹,有个大概的调子就成了。” “……” 有人买他的曲子,老头只好再次放平了他的古琴,凭着感觉将琵琶语的曲调弹了出来。 “……” 陆熙来是苏州人氏,他打小最爱听的就是苏州的评弹,自打开始隐姓埋名四处奔走,他便已很少听过了。记忆中琵琶的音色总是优美凄婉,那金陵宝凤楼的那一曲琵琶语,更是叫他魂牵梦萦,终生难忘。 但今日,不知是陆熙来的心情不对,还是被这糟糕阴沉的天气影响。这婉转动听的一曲琵琶语,被这把古琴弹出,竟然带了些萧索苍凉,不像女子的怨艾,而成了男子的叹息。 若是平日,以陆熙来那没心没肺的外皮还能抵挡一二,可在这阴雨的屋檐下,陆熙来也听得禁不住叹了口气。 过了大半天,雨终于渐渐转小,陆熙来伸手接了几滴小雨滴,察觉到雨快要停了,心情便好了许多。 “老先生,我看这雨也快停了,咱们不妨找个好地方吃一顿好的。广陵城哪家酒楼最负盛名?” 老头摇摇头道:“恩客您客气了,老朽就不去了。……广陵城里酒家不少,但最近的,前方直走就是雁归楼了。” “谢了~” 道别过后陆熙来便小跑了出去,冒着蒙蒙细雨他跑了半条街,一眼就看见了那家酒楼。抬头看了看酒楼不凡的格局和牌匾,他摸了摸袖子保证带够了银子,这才笑嘻嘻的昂首阔步迈了进去。 但才刚迈进那酒楼一步,他便突然感到一个重物猛扑了过来,扑得他失去了平衡,连退了两步被门槛一绊一屁股跌在地上。 “哎哟喂。……你这只……!”陆熙来刚要破口大骂,说到一半的话却硬生生的停了一停,“……畜生?” “啊呜……” “……” 直到那熟悉的糙舌头舔着他的脸蛋,他才回过神猛推开了压在脑袋上的大山猫,狼狈不堪的爬起身来,把脱落一半的假胡子按回了脸上。 “……为,为啥……” 此时再抬头看那牌匾――雁归楼,这次却品出了不同的意味,陆熙来顿时面红耳赤起来。 踟蹰了片刻正决定要逃走,那周旋在身边的雁南忽然离了他,朝他背后嘶了一声便扭头急冲冲的跑进了酒楼。 陆熙来有些奇怪,莫名其妙的回头一看,那嘴便半开着,再也合不拢了。 曾经那一个泼皮书生,那一个冷面宰相,而今一个贴着两片胡子,打扮的不伦不类像个土匪,一个却脱了一袭笔挺的官服,穿的像个正儿八经的商人。 此时此刻两人的造型,都能让对方捧腹大笑。 “……” “……” 为了尊重这命运的再会刻意的保持了片刻沉默的气氛,但忍了一忍,陆熙来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指着颜|道:“有没有搞错你的衣服上居然印着铜钱!!居然印着铜钱??” “……”颜|猛回过神,有些不自在的摆了摆袖子,狠狠瞪了陆熙来一眼,“我可不想被打扮的像个土匪似地人说教。”说罢,上前一步一扬手便撕下了他一条胡子。 “哎哟!!” 陆熙来痛的差点没掉出眼泪,眼看着第二条胡子也要被扯掉,急忙捂着半边脸拔腿就跑。 颜|眼疾手快,一把便揪住了他的手腕:“给我站住!” “快放开我!你这个暴力狂!”陆熙来被他一扯差些又跌一跤,只好连蹦带跳,只想将那手腕给拽回来。 “你这个一撇胡子不想挨揍就快给我停下!” “什么,我才不是一撇胡子!” 陆熙来又跳又蹦,却还是未能挣脱颜|的掌控,忽然感到腰被狠狠一掐,陆熙来更是痛的大呼小叫起来:“啊啊!你这个铜臭老板!你这个铜钱暴力狂!” 还没骂完,陆熙来便感到身子被往后一带,一下子撞进了颜|的怀里。 “真的是你。” 陆熙来只感到腰间被颜|的双臂收紧,随即一个深吻便落了下来,颜|双眼迷离的脸放大在他的面前,就像方才的怒气冲冲是假的一般。 雁归楼门口卖油饼的老头和买油饼的大婶一齐侧目,目瞪口呆的看着这打骂半天突然就吻上的两个男人。 “……” 颜|一吻抬头看着怀里发愣的陆熙来,看着那熟悉的一双眼睛一如既往的明亮,他的心都醉了。那双明亮的眼睛眨了眨,终于重新找回了焦点,陆熙来抬头看看颜|,只剩半边的胡子颤了颤。 “……你,你不生气了……” “……”闻言颜|突然脸一沉,伸手“嘶”一声就扯掉了陆熙来脸上另一片胡子,惹得他“啊哟”一声痛呼,仍毫无悔意一把抓了他的手狠狠咬了下去。 “呜呜好痛――!” “回府!” 广陵终于雨过天晴~ 雁归楼重逢以后,书生宰相和雁南,便永远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了~(假的) 作者有话要说:=v=写到这里该交代的也都交代啦。欠大家的部分因为晋江近期河蟹原因没办法发了。不过4546章,还有小九的结局那一点点肉,想要的话可以留邮箱我会发过去的v 于是这就是最后的结局了。真的谢谢你们。能把这个一点不激情的故事看到这里tvt。 =3= =3= =3=三连吻 顺便借地方问一下你们接下来想看短篇的严肃剑客x正太皇子还是长篇的懦弱王爷x固执道士。w近期可能会开新文=v= 不许说能把这篇看完就算不错了这种话!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