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情缘[出书版]》 分卷阅读1 不死情缘[出书版] 作者:红河 书名:《不死情缘》 作者:红河 绘者:殊弥 字数:14万字 出版日期:2012/8/11 文案: 一场绑架意外,樊谦救了一只猫,却失去了最重要的那个人。 那个已经永远消逝的二十五岁, 他再也无法知道,林墨关说要送的生日礼物究竟是什么。 而今过了两年,就在他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 却竟又遭遇到了一次可怕的车祸, 魂魄飘荡间,那只为他所救的猫倏地出现,说要对他报恩。 等樊谦恢复意识,竟发现自己不但穿越到古代, 还就这么刚刚好一穿就陷入贞操危机的状态!? 更让他吃惊的是,他居然在这里, 遇上了本永远不可能相见的林墨关!? 第一章 夜幕之下,海边,别墅。 宴客大厅里,灯火辉煌,觥筹交错。在场的男男女女光鲜亮丽,大部分是三五成群地聚集,谈笑风生,宛如电影里的场景。 直到这个男人的出现。 当他刚走进门口,就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 相比场内的色彩缤纷,这个人身上可谓是毫无色彩,一身漆黑。那是特别行动警察部队──「特警」的职业装束,脚下两只黑皮靴潇洒帅气。 不过和通常在电视上看到的不同,此时他脸上并没有戴著头盔面罩,握在手里的也不是冲锋枪,而是一只长方形的黑盒子。 他站在那里环视场内,英俊的面孔冷冷淡淡,散发著难以描述的威严,黑眸中透出锐利的目光,像鹰隼,像猎豹,在搜寻著自己的猎物。 在这样的场地,出现这样一个人,实在让人想不瞩目都难。 不多时,他找到目标,那人正和一个女孩站在一起,那两张形似神不似的脸孔都面向这边,同样也正将目光投注在他身上。 他再度迈开脚步,穿过大厅,径直来到那人面前,把手里的黑盒子递了过去:「生日快乐。」 「你这家夥。」 樊谦翻翻白眼,故意做了个夸张的表情,「我不要求你穿得多正式,至少你给我穿身便装来也行吧。你穿这身搞得像来抓贼一样,你想吓死这些人吗?」 嘴上这样抱怨,手还是伸出去把那只盒子接过来,嘴角一撇,「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里面藏著火箭筒呢。」 「抱歉。」林墨关解释,「刚出完任务,来不及换衣服。」 樊谦问:「那任务完成了?喝点东西休息一下。」说著从桌上端来清水。 林墨关接过杯子喝了几口,樊谦左右看看,捉住他的胳膊:「走,我们去坐一下。」 见此情形,樊雨立刻叫了声「我也要去!」,追著哥哥跟过来。但随即,樊夫人那边就传来召唤:「小雨,来一下。」 樊雨无可奈何,只好应了母亲的召唤而去。樊谦则拉著林墨关去了二楼,他的卧室。在这里就要清静多了,没有楼下那些认识或是不认识的闲杂人等。 说起来这是樊谦的生日宴会,实际上更被他的商人父母拿来用作商业联谊的手段,顺便再给他们家的宝贝千金物色一个金龟婿…… 进房间後,樊谦习惯性地在床边坐下,晃了晃手里的盒子,里面是他的生日礼物。他说:「我拆罗。」 林墨关做个「请便」手势。 樊谦动手撕开包装,把盒子打开,里面躺著一盏台灯,样子简约而不简单,细细长长,灯柱顶端分别翘向两边,都可以点亮,并且一边短一边长,整体看来像是个英文字母「r」。 「还是你有眼光。」樊谦翘翘麽指。他本身是做动漫设计,一向喜欢这些也许并不昂贵、但有特色的东西。 大概从他十岁开始,每年都会收到林墨关送的生日礼物,每次都是不一样的东西,次次还都刚好很对他的胃口,说来也真不容易。 相比起来,其他人送的不外乎是名表啊贵金属之类的,甚至还有跑车。像这样的东西,有很大一部分他都会捐赠给流浪动物救助站。 忽然,一只黑底白斑的猫咪从床底下钻了出来,抓住樊谦的裤腿,一路往上爬到他大腿上。 这只猫是去年林墨关送给他的生日礼物,项圈上挂著一枚吊坠,是英文字母「o」,所以它被取名「小欧」。 樊谦抱著小欧走到阳台,将它放到围栏上,它自觉地翻身躺平,让樊谦揉弄著它的肚皮,舒服地摊开四肢,不胜享受地小声喵呜著。 林墨关在旁边看著这副画面,好似看著家中後院的一道午後风景。 终於,他伸出了手,触碰到樊谦那柔软的带著些微自然卷的短发,轻轻揉搓几下。而樊谦也没什麽反应,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这个举动。 算一算,两个人认识有多少年了呢?到目前为止,也许可以说是一辈子了吧。 因为父母工作太忙,小时候樊谦是被送去给爷爷奶奶带大,而樊老家和林家刚好就是邻居。两家关系好得如同一家,当樊谦还睡在摇篮里的时候,林墨关就已经抱过他,揉过他,还被他用小蹄子踹过。 从小,樊谦就喜欢跟在林大哥身後,粘得不得了。小时候樊谦个子很小,容易受欺负,林墨关将那些坏小孩赶跑之後曾经对他说过:不哭,不怕,大哥永远保护你。 到後来,虽然他已经不再需要什麽保护,但林大哥依然一直都是他的林大哥。 「二十四岁了。」林墨关说。 「嗯?喔,明年就二十五了。」 樊谦咧咧嘴,「二十五,我的幸运数字。」 「那麽明年我该送你一份特别的礼物。」林墨关若有所思地微微颔首。 「什麽礼物?」樊谦饶有兴致,「有多特别?」 「到时你就知道。」林墨关说。 樊谦笑嘻嘻地举起手比了个中指,这时,门外传来樊妈妈的叫声,找这个寿星公下楼切蛋糕了。 ※   ※   ※   ※ 当林墨关从海滩上晨跑回来,樊谦依然睡得正香。 昨晚宴会结束後,樊谦说是他们这麽久没见面了,非要让林墨关留宿,好好聊聊天。聊著彼此迥然不同的生活,不知不觉就过了零时,然後就这麽睡了。 林墨关保持著在警队养成的早起习惯,而樊谦则一向会赖床,是个标准的夜猫子。 很多时候,这个人的黑夜,是另一个人的白天。 林墨关去浴室冲了个凉,再回到房间,手机突然响起。接通,是上头打来的电话。 挂掉电话,林墨关在床边坐下,唤道:「小谦……小西红柿。」 终於,睡得像死鱼一样的人有了反应,眉头动了动,轻轻「嗯」了一声,眼帘却没打开,看样子还是半梦半醒间。 林墨关说:「我要先走了。抱歉,今天不能陪你了。」 昨晚樊谦曾经邀他今天陪自己兄妹俩一起去游乐园,现在看来只能爽约。 「嗯……」樊谦应声,依旧没睁眼。 「下次如果有机会,我会补偿你。」 「唔……」 彷佛在梦里也感到不满,樊谦嘴角撇了撇,年轻帅气的面容瞬间显出一股说不出的孩子气。 二十四岁,多年轻…… 虽然自己也只比他大四岁而已,但在林墨关眼中,他似乎永远都是那个小西红柿,有著一双明亮的眼睛,一颗善良直率的心。 林墨关握起他放在枕头上的那只手,端详著他修长白净的五指,对比自己结实有力的手掌,差异突兀的画面,看起来却奇妙地有种让人怦然心动的美丽。 彷佛被什麽牵引著,另一只手也伸了过去,覆上他的手背,从指间穿插而过。 专注的目光再也没有移开,在这张脸上反复流连,从眉毛到眼角,再到鼻尖,又来到嘴唇。这双唇薄薄的,嘴角略有点上翘,淡淡的颜色很干净。 刹那间,黑眸深处犹如化开了一滩水墨,墨迹深深沈沈,但见细腻如丝的温柔蔓延开来。 突然,小欧不知是从哪里冒了出来,跳到床上,吐出小舌头在主人颈後舔了舔。樊谦痒得笑出来,随口骂了两句,但仍然没有打算醒来的迹象。 林墨关盯著那只小猫,深邃如海的黑眸中闪过一丝嫉妒。 是的,嫉妒…… 屈身而去,越靠越近,终於落下了一吻,像无言的呓语般印在樊谦额角,轻不可察。 ※   ※   ※   ※ 樊谦醒来之後才发现林墨关已经离开,并且完全不记得林墨关曾经在他睡著时和他说过什麽,有点郁闷,但又明白这人不会毫无理由不告而别,多半是有要紧事,所以也不介怀。 等到樊雨约好的同学阿娟到了,三人便出发去往游乐园,樊谦作为唯一的男士,担当起司机的职责。原本打算走一贯路线,但阿娟说有条小道可以抄近路,路上车子较少,不怕堵车。 於是樊谦按照她的指引将车开进了小路,果然没什麽车,行人也少,车子开起来很畅快。 中途,阿娟请樊谦暂时停车,要去路边的贩卖机买东西。她下车後,樊谦和樊雨就坐在车里等著,随便聊天,樊谦突然注意到後视镜中有一辆黑色suv在靠近。 樊谦直觉有些不对劲,随即发现从前方的路口也拐出来一辆suv,向著他们这辆车笔直地冲了过来。 车上的两人连惊讶都来不及,就被一前一後两辆车同时撞了上来,两声巨响合并成「砰」的一声,在路面上久久回荡。 ※   ※   ※   ※ 樊谦醒来,只觉得浑身骨头都散了架,如果不是那一阵阵的酸痛感,他大概会以为自己的身体已经丧失了知觉。 试图活动身体,却动弹不了。低头一看,才发现身上被几根粗尼龙绳牢牢捆绑著,根本不可能有行动的余地…… 等等!他怎麽会被绑起来?到底发生了什麽?之前…… 对了,车祸!不,那恐怕不是简单的车祸,更像是有人蓄意而为。 问题是,为什麽呢?樊谦毫无头绪。试著扭动身体,看能不能让绳子松开一点,忽然听见身後传来微弱的呻吟。 回头一看,原来是樊雨。此刻他们两个是背对著背,分别被绑在两张椅子上,椅背紧靠在一起。 「小雨,小雨!」樊谦连声呼唤,总算让妹妹清醒过来。 对於眼下的境况,樊雨和他同样迷茫。还没来得及讨论几句,就有人推门而入。 走在前方的是几个陌生男人,而跟在最後面的那个女孩,居然是阿娟。她的神态有点萎靡,眼神四处躲闪,就是不直视这两人。 「阿娟!这是怎麽回事?」 对於樊雨的质问,阿娟翻来覆去就只有一句:「对不起……」 「阿娟,该不会是你有意……」把他们引到那条路上,再让那些人来撞他们的车? 樊雨望著这个认识了几年的朋友,「为什麽?」 「为了钱。」一个男人接过了话,嘴角高高挑起,脸上的横肉挤到一起,看上去更显狰狞。 恍然间,樊谦和樊雨都明白了什麽,脸色顿时阵青阵白。 「你们……」樊雨瞪大眼,吐出这个最不愿相信、但也最有可能的答案,「绑架?」 「bingo,答对了!」 男人拍了几下掌,又笑了,笑得比刚才更阴沈,「既然是绑架,那麽就让我们来做一些绑架必行的程序吧。」说著拿出电话向两人走过来。 是的,正如大多数绑架案一样,绑匪先是打勒索电话给肉票的亲人,报上索要的金额……诸如此类。 例行程序完成之後,那些男人还有阿娟都离开了房间,看来并不打算和人质有更多的交流。 说到这个房间,根据外观还有气味来判断,明显是在修建当中的建筑,连墙壁都还未粉刷,就被一群罪犯拿来用作了罪案现场。 「怎麽办啊?哥,我好怕……」 那些人一离开,樊雨就哭起来,抽抽噎噎地说,「我们会被撕票吗?」 「不会,没事的。」 其实樊谦心里也没有底气,但他毕竟是做哥哥的,在这种时候不管怎样也要安慰妹妹,「别哭,振作一点,我们一定会没事。」 「可是这些人看上去都好凶恶,好像什麽事都做得出来……」 「不要紧,会有人来帮忙的。爸爸妈妈肯定都会想尽办法,还有林大哥……对,林大哥会有办法,他一定会来救我们。」 「林大哥?他怎麽救我们?他又不知道我们在哪里……」 「他知道……他会知道。」樊谦笃定地说,刚才还愁云惨淡的脸上开始放出光彩。 「前两年我不是很迷特工电影吗?尤其是特工使用的那些功能百变的装备。那个时候我问林大哥,他们特警队里有没有像那样的神奇装备,能不能给我也弄来看看。 後来他就给我带了一块手表,当然没有电影里的那麽神奇,但其中有一种功能,就是让我在紧急关头向他发送一个警报,然後他就可以通过手表定位找到我的位置。」 「真的?」樊雨重新燃起希望,「是真的吗?你不是为了安慰我才撒谎吧?」 「当然不是。」樊谦加重语气,「相信我,刚才我已经传了消息给林大哥,他一定会尽快赶来,我们只要等著他就好了,知道吗?」 「喔,嗯……」樊雨点点头,终於停止哭泣。 樊谦感觉沈重的肩头稍稍轻松了些,闭上双眼,开始在心底默默祈祷。 林大哥,你要来,你会来,一定要来…… ※   ※   ※   ※ 樊谦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昏睡了过去,感觉到有人在碰他,才骤然醒转,睁开眼,眼前光线来回闪动。他搞不清楚情况,想要问话,嘴刚张开就被人用手蒙住。 定睛细看,这才发现那些闪动的光线原来是发自手电筒──配置在冲锋枪上的手电筒。 而捂住他嘴巴的人,从头到脚全副武装,一身漆黑,头上戴著面罩。但是透过护目镜他所看见的那双眼睛,只一眼他就立刻认了出来。 是这个人──他真的来了,来了来了来了! 樊谦喜不自胜,心上那根紧绷的弦终於松开。 另外有几个特警队员和林墨关一起,想必是在未惊动绑匪的情况下悄悄潜入。林墨关将食指竖起,做了个噤声手势。 樊谦点点头,而後特警们用佩刀割断两人身上的绳子,护送他们往门外去。刚到门边,不知何处就响起阵阵枪声。看来是搜索其他楼层的特警队员们与敌人遭遇了。 这边的几人互相看看,加快行动速度。出到门外,拐角处忽然冒出几个武装份子,二话不说举枪就射。 特警们立即掩护著樊谦兄妹俩往後退避,脚下忽然一声巨响,地板像流沙般「哗啦啦」地陷落,几个人随著碎石掉到下层。 还好,没人受重伤,迅速爬起来一看,这层又有敌人,其中一个人肩上甚至扛著火箭筒,刚刚的地板爆炸无疑正是他的杰作。 由於爆炸,几个人在陷落时被散开,现在又遇敌,他们不得不为了退避而分头行动。包括林墨关在内共有三名特警护著樊谦,而樊雨那边也有几个人在保护。 不期然地,樊谦听见「喵呜」一声,险些以为是幻听,低头,却真的看见一只猫,就站在他脚边,洁白的毛发,映衬著周围的狼狈景象,别有一种格格不入的神秘感。 樊谦不假思索地将那只猫抱起来,否则万一它到处乱跑被子弹击中就遭殃了。 枪战进行了一阵子,其中一名警员对林墨关说:「我们殿後,队长先带人质离开。」 此时此刻人质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不论对谁而言。林墨关也没多说,带著樊谦往安全的地点跑去。 在来这里之前,特警们已经查看过这幢大楼的建筑图,对於楼内结构有所掌握,不至於像无头苍蝇一样盲目乱转。 林墨关带著人一路奔跑,来到楼梯间,刚下去两层楼,楼下就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探头看看,很不走运,不是自己人。 两人折回楼内,准备走另外一处楼梯间,可还没到地方就听见那里传来枪战声。 老实说,连林墨关也不曾预料,这群绑匪的势力竟然这麽庞大,火力更是不容小觑…… 他迅速考虑,最後带著樊谦来到本该作为电梯间的地方。电梯尚未安装,目前只是一整个从上到下贯通到底的空间。往下看去,十几层楼的高度有些触目惊心。 林墨关将腰上的救生绳索解开,系在了樊谦的腰上。樊谦不禁疑惑:「你干什麽?」 「你从这里下去。」林墨关左右看看,敌人暂时还没到这里,於是专心继续绑绳索,打成一个坚固的结。 樊谦怔了怔,他从这里下去…… 「那你呢?」 「他们很快会找到这里,我来截住他们。」林墨关言简意赅。 樊谦顿时变了脸色:「不,不行,你不能留在这里。」 「你会没事的。」 林墨关只是这样说,坚定而沈著,「走,我会掩护你。」 「不!」这种时候还谈什麽掩护不掩护? 樊谦抓住林墨关的衣服,更用力地摇头,「要走就一起走,我不要一个人走。」 「你必须走!」林墨关扯下他的手,转而揪起他的衣襟将人提到面前,双眼一眨不眨地瞪视著,眼神凌厉如刀,却又一刹那间变得柔和。 「小谦,你要相信我,你先下去,我这边解决之後就会去找你。」说著从口袋中取出一只备用通讯器,戴在樊谦的耳朵上。 以多年来的了解,樊谦知道已经很难让他改变主意,然而始终不甘心,不放心:「可是你……」 「相信我。」林墨关把话截过,双手扣紧樊谦的肩,承诺,「我很快就去找你。」 「你……」 「我会去找你,带你离开这里。」 「……」 樊谦深呼吸著,目光直勾勾的,无比认真,「一定?」 「一定。」 「……」樊谦闭了闭眼,再没有开口。 林墨关摸摸他怀里那只白猫的脑袋:「替我照顾他一会儿。」说完,抬脚踩在墙壁上,作为支撑定点,然後将樊谦一推,从楼梯间掉了下去。 樊谦牢牢捉住绳索,感觉到身体不断下降,速度在林墨关的控制之中,不太快也不算慢。他昂起头仰视上方,很快就什麽也看不到了。 忽然听到枪声响起,心顿时紧揪起来,险些就想抓著绳索重新爬回去。 白猫突然尖叫一声,瞬间,樊谦脑子里掠过了什麽── 是的,要相信林大哥,他如果留在那里只会成为负担。他先下去等著,林大哥很快就会来了……是这样的,林大哥承诺过的…… 终於,绳索到达尽头,樊谦解开绳结,身体直直跌落,没站稳而摔了一跤。脚踝传来剧痛,不小心扭到了,但现在没有时间容许他休息,他迅速爬起来,抬起头,还是什麽也看不见,只有弹壳和石灰屑不时洒落。 他走出电梯间,背靠在外边的墙壁上。到这里应该就可以了,至少暂时安全。他按下通讯器上的开关,试著呼唤林墨关,却毫无回应。 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把那只白猫紧紧抱在怀里,在心里不断祈祷,祈祷,祈祷…… 「小谦。」犹如石破天开,耳机中传来这样一声。 樊谦精神一振:「林大哥!」 「你没事吧?」林墨关询问,依旧低沈平稳的声音,当中没有其他噪声,看样子枪战已经告一段落。 樊谦放心不少,答道:「我没事,你呢?你在哪里?」 「我马上来找你,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你现在在什麽位置?」 「就在电梯间外面。」 「好,你跟著我的指示走。现在你先笔直往前走。」 之後,按照林墨关的指示,樊谦开始前进。扭伤的脚踝阵阵刺痛,冷汗不断流淌,但是耳中一次次传来的那个声音却让他充满力量,彷佛那个人此刻就陪在他身边,与他一起前进,他不会恐惧,更不会倒下。 最後他来到一扇门前,推门进去,来到了地下层,前方有个钢筋台阶。 「把门锁上,就在那里等我。」林墨关说。 樊谦锁上门,沿著台阶走下去,地面上有浅浅积水,打湿了他的裤脚。他绕到台阶的正下方,躲在这里静静地等待著。 无心去计算到底过了多长时间,是十分锺、十个小时,还是十年……当听见那几声敲门声的时候,他紧张地吞了一口唾液,心脏跳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小谦。」门外有人呼唤。 樊谦呆了呆,腾地跳起来,不顾脚踝的剧痛飞快跑上台阶,把门打开,一眼看见门外站著的那个人影,他想也没想就扑过去抱住。 「没事,没事了。」林墨关在他後背轻拍,无限怜惜。 今晚这种阵仗,身为特警的自己是早就见多了,但小谦还从不曾经历过,被吓坏了也是再正常不过。 真是无奈啊……明明想著要让他无忧无虑地生活,让他放心开怀地大笑,却还是不能阻止他遇上这种事。 还好,还来得及救回他,还可以再保护他,这一次…… 「我来了,别怕。」低声说著,在他发际轻轻一吻。 「我没怕,我知道你肯定会来。」樊谦松开手稍稍退後,嘴角绽开一抹灿烂笑容。 对,就是要这样笑……林墨关牵起他的手:「跟我走。」 樊谦任由林墨关带著他往前走去,虽然路上一片黑暗,虽然远处还会传来枪声,但他却真的不怕了。 两人在大楼里行进,来来去去绕了好多个弯,终於,道路正前方的尽头出现了一道门,门外透进的不知是月光还是灯光。 那就是出口。樊谦振奋起来,加快脚步,距离出口越来越近了,二十米,十五米,十米…… 突然,那只手松开,放掉了他的手。他疑惑地转过身,看见林墨关上前两步,忽然倒了过来。 樊谦条件反射地抬起手,勉强扶住他,但是这历尽奔波的身体、尤其是扭伤了的脚踝,根本支撑不住对方的重量,还是让他倒在了地上。 「你怎麽了?不要倒下,现在不是倒下的时候啊。」樊谦焦急地说,他猜想到林墨关多半是负了伤,但先前在黑暗中他看不清楚,只想赶快离开这里。 「马上就快到出口了,走,起来,我们快点出去。」 「小谦。」林墨关喘了口气,「我只能带你到这里……」 「什麽?你在说什麽啊?你……」声音戛然而止。 借著从门外透进来的光亮,樊谦终於看见,在林墨关胸前有个拳头大小的洞,是整个贯穿过去的那种空洞…… 一瞬间,樊谦的脑袋里也一片空白,表情似笑又似哭,只觉得荒唐透顶。 「不可能,这不是真的。」一定不会是真的,这种事怎麽可能?他一定是看错了…… 胸口被打穿那麽大的洞,怎麽还能从十几楼跑下来找他,还能带著他走这麽远的路?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林墨关忽然咳嗽几声,樊谦浑身抖了抖,稍微恢复神智。发现林墨关喘得很急促,他把双手哆哆嗦嗦地伸出去,取下面罩,才发现这个人的嘴角早已经血迹斑斑,还不断有鲜血从嘴里溢出来。 「林大哥?」 叫了一声,没有立即得到回应,猝然失控般地大叫起来,「林大哥!林大哥……」 林墨关转头望著出口的方向,白色的光线映照在他苍白的面庞,依旧英气逼人,隐隐透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几近冷w的凄美。 他折回视线望向樊谦,缓缓说:「你不要停,朝著光走,你会没事,相信我……」 就像是受到当头一棒,樊谦的肩膀震了一下,整张脸都扭曲起来:「相信你?我就是相信你,相信你会来找我,相信一切都会没事,可是你……」 牙关猛地一合,旋即松开,用力扣住林墨关的肩膀,「你起来,给我起来!你不准有事,我不准你有事!走,我们一起走,我们离开这里!」 一边厉喝,一边想拖起林墨关,然而直到此刻他才发现,一个人……一个生命的分量,是这麽这麽沈重。 他真的拖不动,他的脚很痛,心也好痛,他只能跪在地上哀求:「林大哥,起来,我们走,你快起来……」 林墨关一动不动地凝视著他,眸中的深海光芒点点,像是黎明後的晨曦,又或是夕阳前的余晖。 深深地吸了一口目前还能吸取的空气,说:「抱歉,小谦……」 「我不要听你说抱歉。」樊谦反复摇头,「如果真的不想我难过,现在就起来和我一起走,林大哥,拜托你起来好吗?我只要……」 急切地催促著,忽然看见林墨关朝他伸出手。他怔了怔,下意识地把手送了过去,将那只手握住。手里传来微凉的触感,再也感觉不到从前的温暖。 樊谦眨眨眼,绷紧的脸上现出一道裂纹,彷佛有什麽东西即将崩溃。 「过来,靠近一点。」 听见林墨关说了这样一句,樊谦就像是受到催眠般,不由自主地靠过去。林墨关抬起另一只手摸上他的面颊,却那麽轻,轻得几乎感觉不到。声音也是,轻得几乎听不见。 「原来等不到明年……」梦呓般地喃喃著,林墨关将樊谦的手牵过来,贴在唇边,这只手的温暖让他的唇角不禁牵了起来。 这麽多年来,樊谦几乎不记得总共见他笑过几次,更是从没看过他这样的笑容,胸腔内泛起一阵阵抽绞般的剧痛,痛得快要不能呼吸。 「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 「什麽?」樊谦茫然接话,旋即想到什麽,用力摇头,「不,不要说,等我们出去之後你再跟我说。快,我们快点出去,快走啊林大哥,你……」话语戛然而止。 放在他脸上的那只手,垂了下去。直到最後也凝视著他的那双眼睛,失去了所有光亮。 他紧紧握住那只手,再也感觉不到它回应的力量。他望著那张血迹斑驳的脸,期待那上面出现任何细小的波动,但是过了很久很久,依然什麽都没有。 他的嘴唇急剧颤抖起来:「林大哥,不要……不要这样好不好?不要这样啊,林大哥,林大哥……」想大声喊,可是话语出口却如同蚊呐,在寂静的空间里幽幽回荡。 一只白猫坐在不远处,目不转睛地望著那两人,伸出舌头在嘴边舔了一圈,转身走开,小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第二章 两年後。 这样的天气,就像两年前的葬礼那天一样,飘洒著绵绵细雨,空气中弥漫著一股穿心透肺的阴冷。 樊谦站在墓碑前,头发上和大衣上沾满雨丝,连睫毛上都盈著湿气,不大不小的水珠挂在眼角边缘。但那不是泪,也从来没有泪。 他对自己承诺过,不会在这个人面前哭泣。并不为了伪装坚强,只是因为记得这个人曾经说过,希望看见他永远带著笑容──虽然那已经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 樊谦弯下腰,在墓碑前放下一只盒子,把盒盖打开,里面躺著两个手工陶俑,一个是微笑著的木瓜,一个是正在扮鬼脸的西红柿。 这样两个东西,原本是樊谦自娱自乐地做出来,用来当msn表情用的。那颗木瓜代表的是林墨关,西红柿代表的则是樊谦自己。 木瓜,谐音「墨关」,也暗喻了本人那张不苟言笑的木头脸。或许正是为了弥补私心里的遗憾,樊谦给木瓜创造了丰富多彩的表情。 至於西红柿,则是谐音「樊谦」,也因为小时候樊谦的脸蛋总是红扑扑的,活像个大西红柿。 「对不起,林大哥,过了这麽久才来看你。」 樊谦微笑著说,「我在法国过得很好,学了很多东西,最近还学会做陶艺。这两个娃娃就是我做的,很多人都说喜欢,甚至想问我买呢。这麽看来,也许以後我可以考虑做陶艺赚点外快?」 说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2 不死情缘[出书版] 作者:红河 麽多,也得不到任何一个字的回应。 唇边的笑容渐渐隐去,他伸出手,指尖触到墓碑上的那张照片,人颜依旧,却已经物事全非。 心口猛然抽痛起来。离开了两年,自我感觉似乎好了很多,距离那麽远,好像有很多东西也相应淡去。 却没想到,刚一回来,一站在这里,那些东西就全部都席卷而回,如同汹涌海浪般冲击得他无法呼吸。 他揪住衣襟,忽然听见有人叫他,他转过头,只见林家二老走了过来,林妈妈怀中捧著一大束白菊,显然也是专程扫墓来的。 樊谦後退几步让开位置,低了低头:「伯父,伯母。」 两位长者应了声,将花在墓碑前放下,还整齐地把每朵花都铺开来。樊谦看著那两道萧瑟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在他的印象中,这两位素来是典型的乐天派,毫无身为长辈的架子,风趣幽默,亲切和蔼,他一直很尊敬很喜欢他们。然而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事,就连这样的两个人,看起来也明显苍老了。 对不起,真的真的太对不起,如果不是为了他…… 林妈妈看见樊谦的脸色,彷佛读到他内心的想法,她微微一笑,握起他的手:「好久不见了,小谦,在国外生活还习惯吗?」 樊谦点头:「伯父伯母身体还好吗?」 「嗯,都还不错。」林妈妈笑著答完了话,还想再多聊些什麽,也本该有很多东西可聊,可是话到喉间却发不出来。 如果换个时间,换个场地,他们大概还可以像从前一样聊天。偏偏在此时此地,一切都似乎那麽不一样…… 樊谦难以承受这样的气氛,正想道别离去,林妈妈忽然从口袋里取出一个椭圆形的小盒子,放进他手里:「这是那天我收拾墨关的房间时在抽屉里看到的,是……他准备给你的二十五岁生日礼物。」 樊谦心头狠狠一震,嘴巴张大,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林妈妈摇头,叹息中带著感慨:「虽然迟了一年,虽然……也许墨关已经不希望我这样做,但我还是想把这个交给你。小谦,可以请你替我……替他好好保管吗?」 樊谦沈默很久,才艰难地点点头。林妈妈欣慰地笑笑,张开双臂抱了他一下,而後与丈夫一道离去。 樊谦站在原地发呆片刻,转身离开的刹那,墓碑後方传出「喵」的一声。 当然,谁也没有听见。 樊谦到停车场取了车,往回家的方向驶去,接到妹妹打来的电话,问他什麽时候到家。结束通话後,他将电话放回口袋,手指不经意碰到了先前他放进口袋的那个盒子。 他再次把盒子拿出来,仔细端详。盒子包装得整齐严实,看不到内层是什麽样子。 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麽?他想打开看看,却又莫名地忐忑犹豫。 那个已经永远消逝的二十五岁,原本他会从那人手上接过一份什麽样的生日礼物…… 他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最终还是把盒子重新放回口袋里。抬起视线望回路面,眼前突然天旋地转。 起因是,一辆从十字路口左边急驶而来的大卡车,其实卡车司机并没有违章,是樊谦闯了红灯。 「砰」的一声巨响,小轿车被那庞然大物撞得腾空而起,彷佛要去到一个不可能到达的远方般,直直地飞了出去。 樊谦睁开眼睛,第一念头是──真白。他好像从没见过这麽白的东西,或者说地方。举目四望,到处一片洁白。 突然听到两声清咳,他转头看去,刚才还空无一物的空间里,不知什麽时候出现了一个陌生男子。 那人衣著一身纯白,有著纯白的头发,皮肤也非常白皙,但还好并没有白到和周围融合成一体,否则樊谦大概就很难发现到他了。 「你是谁?」樊谦问。 「你更应该问,你为什麽会在这里。」对方这麽回答。 樊谦愣了一下,不自觉就跟著问:「为什麽我会在这里?」 「你死了。」三个字,简单明了。 樊谦又是一呆,终於,慢慢回忆起之前的事。 对,他出了车祸,非常严重,然後……他死了。 这样就死了吗?连送到医院抢救的程序都没经过,连传说中的回光返照也没见过,就这样爽快干脆地死了? 自嘲地扯扯嘴角。无论他是出於什麽目的而跑到法国躲了这两年,刚一回来就发生这种事,这算是……造化弄人吗? 不管怎麽样,既然他已经死了,那麽── 「这里是天堂?」 「你见过不长翅膀的天使吗?」那人反问。 「呃,长著翅膀的天使我也从没见过。」 「其实以前我们见过面。」 「是吗?什麽时候?」樊谦皱眉,觉得不大可能。这人长相出众,气质更是特殊,如果以前见过面的话,应该不会不留下印象。 「我这样子你大概认不出来,那麽这样呢?」说完,那人的身形骤然一变,转瞬间变成了一只猫,依旧是满身雪白。 樊谦愕然地瞪大眼:「你到底是……」猫妖?猫大仙?! 「不必在乎我是什麽。」白猫开口,说的是人类语言,字正腔圆,「关键是,我能为你做什麽。」 樊谦倍感莫名:「你要为我做什麽?我到底什麽时候见过你?」从前他常去流浪动物救助站,见过的白猫没有上百也有几十,这位难道是其中哪只? 「就在两年前,最後那天。」白猫说。 「最後那天?」 「那个人的最後一天。」 「那个……」人?两年前? 突然,樊谦倒抽了一口气,难以置信,「你是当时那只猫?」 白猫颔首默认。 「你怎麽会……你到底为什麽……」樊谦开始语无伦次。 和那天牵扯到一起,和那个人牵扯到一起,他的大脑顿时就乱成了一团浆糊。 「不用多问。」 白猫缓缓摇头,脸蛋那麽可爱,神态却颇老成的样子,「我本想和你也多聊一会儿,不过有些东西,用看的已经比说的更清楚。虽然我对现世不能影响太多,但或许我可以做得比这更好呢。」 樊谦越听越是云里雾里:「你究竟……」 话没讲完,眼前骤然被一片茫茫白色覆盖,如同毛发般的东西无休无止地扑面而来,他什麽都看不清,也避不开,只能捂住脸大叫:「住手!你是谁,到底想干什麽?」 彷佛是从他身边,又彷佛是从冥冥之中,飘来这样两个字── 「报恩。」 ※   ※   ※   ※ 樊谦恢复意识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沈重无比,连撑开眼皮都费了好大力气。 什麽都还没来得及看清,耳中就听见一阵冷嘲热讽:「总算舍得醒了?哼,不过喂你吃点药,就把地方弄得污七八糟,还闹死闹活,真是可笑之极……在这地方还想玩什麽贞烈戏码呢?」 「……」这是在说什麽?他听不懂。 转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坐在椅子里。 这人长得一般,衣著华丽,但也非常古怪,不像是人们日常会穿的衣服,倒更像是电视里演员穿的戏服。在他旁边还站著一个人,穿得比较朴素,神态也恭恭敬敬,看来像是伺候他的下人。 这些人,难道是在拍戏?摄影机呢? 樊谦张嘴想回话,却发现嗓子干巴巴的,根本发不出声音。他坐起来想下床,脖子上却传来一股拉力。转头一看,竟然有根绳子勒著他的脖子,把他绑在床柱上。 抓狂──!这、这到底是搞什麽鬼? 那个暴发户模样的中年人看见他的举动,点点头:「既然能活动了,便给我好好干活,我可没耐心再等了。」说完向身边那个下人示意,後者端起一盆水送过来,放到床上。 「快把身上洗洗干净,脏不拉几的,看著就扫兴致。」 那人一脸嫌恶地皱眉,旋即又笑起来,流泄出一股险恶的邪气。「不过,可不能白白糟蹋了这麽好的一张脸呢。」 樊谦感到头皮发麻,鸡皮疙瘩连绵不绝地冒出来,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话说,这里究竟是什麽地方? 如果可以,他首先想把这个问题弄清楚,然而干哑的嗓子却不争气,还是发不出声音,可能需要喝水润润喉咙。 说到水……他低头看著那只脸盆,里面不就有现成的水吗?虽然不是饮用水,但喝一点总不至於要人命。 他弯腰伸手想舀水,猛地愣住。 脸盆里的水面,倒影出一张脸,长著陌生的脸型,陌生的眉眼,陌生的鼻梁,和陌生的嘴唇……全部全部都是陌生。 这张脸,根本就不是他的脸,但……又确确实实是属於他的。当他瞠目,那张脸也瞠目;当他张嘴,那张脸也张嘴。 这究竟是怎麽回事?他在做梦吗? 樊谦捏捏脸颊,痛得倒吸了一口气,梦却没醒来。怎麽会?难道说这不是在做梦?可是这根本说不通啊…… 「还磨磨蹭蹭干什麽?」 那人见他举止怪异,不耐烦地催促道,「快动手啊,还想让我等到什麽时候!」 等你去死!你这只猪头怪!──要不是嗓子发不出声音,樊谦肯定已经大骂出口。 眼下这诡异的情况已经让他够头疼,这家夥还在罗里吧嗦,更是让他倍加烦躁,怒气腾腾的目光瞪了过去。 被他这麽一瞪,那人立刻横眉竖目,看似就要发火,转而却又阴阴地笑了起来。 「哟,好可怕的眼神哪。我知道了,莫非你是要我亲手伺候你才满意?瞧你尊贵的,不就是个新鲜货嘛。哼,也行啊,我就先伺候著你,待会儿你可也得把我服侍好了才行。」说著从椅子里站起身,一边捋袖子一边走过来。 樊谦心里那股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本能地往後退,却再一次感觉到颈上传来的勒力。这才记起还有这个鬼东西,想要解开,却已经来不及了,那人几个箭步来到床边,抓起他的衣襟大力一撕。 伴随著尖锐的声响,他的上衣变成几片破布,再也起不了遮挡作用。其实男人裸露上身原本没什麽大不了,然而在此情此景,樊谦却感到一股恼羞成怒的耻辱。 他想,他已经猜到这人想对他做些什麽了…… 这种事当然不能允许。拼力挣扎,然而他现在使用的这具身体,状况就像他的嗓子一样糟糕,也不知道之前被喂了什麽该死的药,整个酸痛无力。 就在这时,房门「碰」的一声而开,一个人影像沙包似的飞进门里,撞到墙壁上,又掉落在地,「哎哟哎哟」惨叫著原地打滚。 紧随其後,从门外跨进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迅速一览房内的情景,那张本就刚毅冷峻的脸孔登时又严酷几分。不过,当他的目光与樊谦对上,眼里的寒霜瞬间融化,隐然透出歉疚怜惜。 「少爷!」他低喝,听起来竟有些悲切。 樊谦莫名其妙,迷惑中,那人已经大步走过来,先是一拳捶昏了那个下人,然後又一脚把某只猪猡踹到墙上,後者吐了口血倒地不起。 最後来到床边,伸手想接触樊谦。 樊谦本就满肚子郁闷气愤,再看这人凶神恶鬼般的模样,脸上还有一道疤从眼角延伸到下巴,更是让樊谦本能抵触,想也不想就避开了那只手。 那人的手顿在半空,眉间闪过一丝阴影,随即转头瞪向那个先前被他扔进房里的人,脸上的戾气更浓了几分。 「畜生!我以为你与谭家世交多年,可以信得过,才将少爷托付给你暂且照顾,而你竟将少爷扔到这种地方?!」斥骂著,迈脚往那人逼近。 对方缩到墙角蜷成一团,颤声辩解:「那、那个,俗话说,越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大隐隐於市,小隐隐於……呃,凌波藏在这飞花楼,清玉教那些人肯定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还敢狡辩?!」 男人路过桌边,抓起凳子掰掉一根凳腿,扣住那人的腮帮,「你害少爷承受的,我要你十倍百倍还回来!」 「不不不,没有啊!」 那人吓得眼泪迸了出来,「凌波是前几天才送来,今天这才是他的第一个客人,而且还没来得及……什麽事都还没发生啊!」 听到这话,男人回头看向樊谦,仔细观察,衣著虽然凌乱,皮肤上倒没什麽异常痕迹,也就是说他的确还没有被…… 於是松了口气,一挥手,将凳腿从手里那人的肩膀上捅穿,对方惨叫一声,当场痛得昏死过去。之後男人回到床边,脱下斗篷披到樊谦背上。 「对不起,少爷,我来迟了。」 男人低沈地说,「少爷请放心,今後百里渊绝不再将少爷交於歹人之手,绝不再离开少爷身边半步。」 到现在,樊谦已经意识到事态和他之前所想的似乎不大一样,但整件事的情况依然不明,他不知道该怎麽回应。 百里渊也不等他回应,一把抱起他出了门,去到楼外,将他放上马背,就此策马离去。 ※   ※   ※   ※ 马背上,樊谦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快移位,颠得半死。最後进到了林子里,百里渊才总算将马叫停。 百里渊先下了马,接著把樊谦扶下马,刚站稳,就在他面前半跪下去。 「百里渊不力,谭家庄被清玉教贼子围剿之时,未能护主及时,更使得少爷中了毒计,失去所有内力武功,之後竟又所托非人,险些置少爷於万劫不复……」 百里渊越说,眉头纵得越紧,「一切皆是我处事不当,请少爷责罚。」 老实说,樊谦还是一头雾水,游离在状况外,但他已经在试著努力适应,努力思考,努力接受…… 因为他已经明白这不是做梦,那麽,他也该面对现实了。 对於这个叫百里渊的人,第一印象有点糟糕,但看来或许只是面恶心善?更重要的是,这人一直叫他「少爷」,还表现得这麽恭敬…… 所以,这人是跟他一边的没错吧? 他张嘴想说话,可嗓子还是发不出声音。那百里渊又是低著头,好像羞愧得没有脸面对他似的,他索性伸出手在那人肩上拍了拍。 百里渊这才抬头,见他指指自己的喉咙,动动嘴巴。很快会意,从腰上取下水囊递过去。 樊谦喝了几口水,喉咙舒服多了,清清嗓子,总算发出到这里之後的第一句话:「这是什麽时代?」 「什麽?」百里渊一脸迷茫。 樊谦也知道这种问题是比较奇怪,只是既然他已经决定面对现实,那麽有些事情,他总该要搞搞清楚吧? 现实,是的……虽然这个现实匪夷所思,但是现在来看,已经只有这一个可能。 他,或者说他的灵魂,是在一个陌生人的身体里,而这人生活的地方显然不是他原本的世界,而像是另一个──时空? 没错,就像他曾经在很多文艺作品里看到过的一样,终於他也发生了这样的事。 他不但死而复生附在了别人身上,而且穿越了时空…… 哈、哈、哈,如果换作其他时候,或许他都可以大笑五分锺,在地上滚几圈,发泄一下不论是惊慌是震撼是激动,还是任何种种情绪。 然而从之前他所面临的状况,已经无厘头到让他连发泄都没有情绪。 这一切真是匪夷所思,但是回头想想,既然他连死後与一只白猫对话这种事都能遇上,那麽现在穿越时空借尸还魂之类的……又算得了什麽呢? 好吧,总之事已至此,他现在该做的、能做的,就是──随遇而安,见机行事吧。 他回忆著刚才百里渊的那番话,试探地问:「你说谭家庄被围剿……」话中的这个谭家庄,应该是和他密切相关,很可能他就是那个庄里的少爷。 「被清玉教围剿……」这个所谓的清玉教,跑去围剿一个庄,貌似还杀了很多人,估计不是什麽好鸟。 「这是为什麽?」 既然他目前的身份是和那个山庄相关,那麽对於与山庄有关的人,包括敌人,他当然也该有所了解比较好。 百里渊听他问出这样的问题,难免疑惑,但还是回答:「为了从龙秘笈。」 「从龙秘笈?」樊谦瞬间想到什麽葵花宝典啊,独孤九剑啊…… 「少爷已经是这世上唯一知晓秘笈所在的人。」 百里渊一脸沈重,「秘笈为谭家庄代代传承之物,绝不可落入清玉教贼子手中,此前我为将贼子引开,不得已将少爷托付於陈家……可惜现今看来,普天之下已没有可信任之人。少爷,百里渊惟愿以命相护,若是仍遇力有不逮之时,恳请少爷当以性命安危为先,至於秘笈……」 「交给清玉教的人?」樊谦挑眉。 这人说话自相矛盾,又说要保住秘笈,又说保命要紧,那假如到了必须取舍的时刻,他到底该保命还是保秘笈呢? 话说回来,他根本不知道那秘笈是个啥玩意,所以肯定是保命第一吧。 只不过,他的这些事百里渊当然是不知道的,还在左右为难,最後把心一横:「我只为保护少爷而在,少爷在,我便在,秘笈便在。」 刹那间,樊谦一阵恍惚。 林大哥……心中不期然地响起了一个声音。 多少年前,他听见过那句「我永远保护你」,直到最後,他也依然被这个声音保护著。而现在,不但物变了,事变了,甚至连人也变了。 然而有些东西,却似乎真的永远不会改变…… 樊谦闭了闭眼,不想再多说。安静下来,心也慢慢沈下来,才後知後觉地感到脸上作痛,像是被什麽尖东西扎著似的,阵阵刺痛。 痛处是在右边颧骨位置,樊谦抬手摸了上去,才发现好像有点……肿? 这麽说来,之前他在水盆里看著自己如今这张脸的时候,曾经注意到右颧骨上有什麽东西,有色彩有图案,似乎是纹身。 那边,百里渊看到他的动作,注意到他脸上的东西,脸色变了变,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 「飞花楼,朱颜飞花──只要面上被刺了这个,旁人一见便知是出自飞花楼……」 百里渊咬牙切齿地说,「是百里渊所托非人,才令少爷遭受如此奇耻大辱。自今以後,少爷决不可再被他人菲薄侮辱,便请少爷容我为你将这刻印刮去。」 刮?!樊谦吓了一跳:「不不,你先不要激动……这个,也不一定非要刮掉不可。要是不想被人看见,戴上面具面罩之类的挡起来不就行了?」 「遮面?」百里渊皱眉,「这并非长久之计,难道少爷再也不以面目示人?」 「这个……」樊谦左思右想,「这种事,留到以後再说也可以吧?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应该不是这个吧?」 百里渊沈默一会儿,总算把匕首收了回去。樊谦松了口气,又翻翻白眼──怎麽摊上了这麽个倒霉少爷,还有个这麽急性子的随从。 老实说,那个什麽耻辱什麽刻印的玩意,他并不是很明白。就算明白,这也是本属於那位谭少爷的东西吧? 而他才占用这个身体不到几小时,实在来不及产生「荣辱与共」的概念,甚至对於这个时代、这个世界的一切,都还没有带入感,所以很多东西他其实无所谓。 「我到飞花楼找回少爷,恐怕清玉教之人不日便会获悉消息。」 百里渊的神情再度严肃起来,「我们不可在外久留,还得尽早找地方藏身。」 说著从马背上的行囊里拿出一包东西,层层撩开,「少爷先吃点干粮,稍後我们继续赶路。」 这麽一说,樊谦确实感觉到胃里空空,接过百里渊手里的东西,一边吃一边思索──要不要干脆向这人坦白自己的身份来历呢? 不行,这样说的话八成会被当成疯子吧? 虽说这人对「少爷」是忠心耿耿,但也正因为太过忠心,一旦听到他说出那种疯狂言论,不信倒也罢了,万一信了反而更糟,搞不好会以为他是被妖邪附身,然後对他「劈里啪啦」什麽的…… 更何况,这种事说出来有什麽用处吗?有吗?一点也没有吧。 在这个世界,没有人会理解他的。 叹了口气,不知不觉干粮吃完了,再低头检查自己身上,衣服破破烂烂,裤子上有些脏污,像是呕吐物。 他还记得先前那只猪猡说过喂他吃了药,可能这一身脏东西就是那药造成的,还说他曾经闹死闹活…… 这麽说来,搞不好谭少爷本尊就是被那药害死的,结果被他借尸还了魂。 耳中有阵阵水声传来,附近应该有河。他向百里渊问道:「有没有干净衣物可以给我替换?我去河边洗洗,你在这里等著。」 拿到衣物之後,他就循著水声找去,果然找到一条小河。脱掉衣服走进河中,先把身上清理干净,然後再次端详水中倒影的那张脸。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好像脸上戴著一副陌生的面具,只不过这副面具是取不下来的,不管他喜不喜欢,今後都只能一直戴著。 这张脸很年轻,最多二十岁,长得眉清目秀,只是脸颊清瘦,气色不好,看样子有一段时间没睡过好觉了。 再结合先前那些遭遇,可想而知,这人近来一定过得很艰难。而根据百里渊的说法,今後恐怕还会有不少艰难日子要过…… 不管怎样,既然他已经在这具身体里活过来,那麽他就会认真努力地活下去。 无论未来将会面临什麽,他都要坚强活下去,代替那个牺牲自己救了他一命的人…… 心脏猛地抽痛起来,立刻舀起河水往脸上泼,渐渐冷静下来,然後深深呼吸几口这里的空气。 就算时间地点不相同,空气都是一样的。只要他还有力气,就不会停止呼吸…… 上岸後,看见泥地被水打湿了一片,他随手捡起木棍,在泥地上画了两张脸,有著拟人的卡通相貌,一个是西红柿,一个是木瓜。 西红柿做著一个很窘很无语的鬼脸,木瓜则温柔沈静地笑著,彷佛在说:小西红柿,你要努力活下去,你会好好的,好好的…… 第三章 据百里渊说,清玉教虽然势力庞大,但还没有扩张到西域范围。而谭家很早以前就是从西域迁来,如果重回西域,或许还有可能找到投靠。就算找不到,最最起码,距离清玉教的势力范围也远了些。 接下来的几天,樊谦就跟著百里渊一直赶路,彷佛身後有催命鬼在追著似的。 这天下午,两人到了一座驿站。说是驿站,其实就是个小茶棚,总共只坐著寥寥几个客人,以及一位面皮黝黑的中年老板。 两人点了茶和点心,在这里歇脚休息。百里渊端著杯子喝茶,还没喝上两口,脸色突然一变,扔掉茶杯站起来,坐在他後面那张桌子的几个客人也跟著站起来。 其中两人从身後扑过去,两片剑刃一左一右架在了樊谦的脖子上。另外两个人则跑去对付百里渊。 刚才百里渊喝的茶水有毒,内力消退,勉强和敌人过了几招,很快就落於下风。 驿站老板走了过来,皮笑肉不笑地说:「谭家祖先承自西域,你真以为这种事有那麽难查到?想避难去西域,想得还真单纯啊。」说完扬起手,一把撕掉了脸皮……哦不,是贴在脸上的人皮面具。 樊谦咂舌,头一次亲眼见识到这种东西,果然神奇。 刚刚还貌不起眼的百姓,面具一摘,就面目全非,样子倒还算顺眼,只是那副表情和眼神让人不太舒服。 而百里渊看著这个人,不仅仅是不舒服,更是深恶痛绝:「赵、捷!」 被他点名道姓地叫了,但赵捷却没再理会他,而是朝樊谦走过来:「这位,想必就是谭家的漏网之鱼──谭凌波少爷了?」说著,伸出手想取掉樊谦头上戴著的斗笠。 斗笠边沿挂著一层黑纱,是为了遮挡樊谦脸上的飞花刺青──当然这是百里渊的要求。 看到赵捷的动作,百里渊大喝一声,不知道从哪儿抽出来的力气,挣脱了身边两个人的桎梏,向赵捷猛冲过去。赵捷不闪不躲,一掌把百里渊拍飞出去,摔在地上,一口鲜血涌出嘴角。 「百里渊,你可真碍事,若不是你,我又何必多费这麽些功夫?所以你还是趁早消失吧。」赵捷阴恻恻地说,迈脚向百里渊走去。 百里渊被左右两个人架了起来,半跪在地,脸色灰败,看样子已经无能为力,但两只眼睛还狠狠瞪著赵捷不放。 赵捷走到他面前,冷笑几声,右手越举越高。樊谦的心也跟著越提越高。 百里渊要被干掉了吗?不不,不行啊!樊谦正要叫出声,就在这时,有一队人马从驿站北面出现,徐徐过来。 这边的几个人面朝那边半跪下去,异口同声:「参见教主。」 赵捷的手在半空顿住,然後放了下来。 那队人马继续行近,队伍最前方的那个男人尤为醒目,身著黑衣,衣服上还镶著红色刺绣,华丽中不失精致。他的头发长达大腿,发髻绑著一根细细的麻花辫,从额头缠到脑後,一串亮晶晶的链饰沿著发辫缠绕,略显繁复,但又不失大方…… 樊谦迅速地想了一下,如果他没猜错,那人大概就是所谓的教主?清玉教的教主?好像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面目可憎嘛…… 「冉潇湘!」忽然听见百里渊惊愕的声音。 樊谦应声看去,只见他圆睁的双目中满是愤慨,「主谋终於出现了?冉潇湘,你指使赵捷去灭我谭家庄,抢夺从龙秘笈,究竟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樊谦纳闷,秘笈不就是学武功用的吗,不然还能有什麽用?烧了烤肉吃啊? 那边,冉潇湘望著百里渊,神情极其冷淡,眼神也是,但又隐隐透出一股锐气。他没有回应百里渊的质问,目光从赵捷身上掠过,来到了樊谦身上。 如同一张大网覆盖而来,樊谦不自觉地绷紧了脊梁。 轻风过後,空气的流动彷佛在这一瞬间静止。 直到那个声音划破寂静,念出一个名字:「谭凌波?」语气带著三分疑问,七分深沈。 「正是。」赵捷接过话,走回樊谦这边。 这时候,从那队人马後方绕出一个人影,来到冉潇湘身旁。樊谦远远瞧见那人的侧脸,心头「轰隆」一阵剧震,冲口而出:「林大哥?!」 突如其来的一声叫喊,把所有人的目光都招引了过来,包括冉潇湘,也包括那个人。 樊谦紧张得不能呼吸,心脏收缩膨胀,像是随时可能爆裂开来。然而,当那个人转过头来,他的心便急速下坠,坠入谷底。 这张脸……从侧面乍眼看去虽有几分神似,但从正面仔细一看,轮廓却明显比那个人柔和很多。此外,那个人也不会露出这种魅惑不清的笑容,好像有桃花在嘴角盛开一般。 更何况,那个人早已不在人世,不可能再出现在他眼前…… 尽管对此心知肚明,却还是有些失望。明明在两年前就已经绝望了的,也不知道怎麽还会重新萌生这麽荒诞的奢望…… 至於那个被他错认的男人,很快就收回了注意力,重新看向他们的冉教主。 两人低声交谈几句,而後,那人从马背上跳下来,走到樊谦跟前,握住他的手腕就要带著他往回走。 「佟左使。」赵捷不悦的话语响起,「你又想玩什麽花样?」 「既然人已找到,自然要带去给教主过目。」佟安聿答道,嘴角依旧挂著笑容。 面对这张堪称美w的脸,赵捷眼里却溢出不加掩饰的敌意,蓦地凑到他耳後:「佟安聿,你是用什麽手段哄骗了教主,让你在这短短两年间平步青云,我不想知道。总之你给我记好了,我不是教主,那番『一切只为教主』的说法你最好省著点用,我可不会吃你这套。」 佟安聿拿衣袖擦擦被赵捷喷过热气的耳朵,优雅地笑了笑:「赵右使,凡事以己度人是不好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3 不死情缘[出书版] 作者:红河 赵捷脸色一黑,刚要开口,被佟安聿抢先一步截话:「赵右使先斩後奏,不向教主知会一声便率众前去围剿谭家庄,之後又一路追查从龙秘笈下落,实在是劳苦功高,不妨歇息歇息,接下来的事便都交给教主了吧。」 赵捷的脸色更是黑如锅底,拳头握了握,终究没再多说。 之後佟安聿领著樊谦继续往前走。 对樊谦来说,这些毕竟是他的……谭少爷的敌人,他没理由乖乖跟著走。只可惜,他的那点挣扎,在这种会武功的人面前纯属徒劳。 很快他就被带到大队人马那边,冉潇湘已经下了马,高大英挺的身躯如同雕像般伫立著。 在这麽近的距离上面对这个人,樊谦莫名有种透不过气来的压抑感。 其实之前听到这个教主说话,语气很平静,表情也冷冷淡淡,并没有刻意给别人制造压力,但就是气宇轩昂。 那种难以描摹也不可模仿的气质,就好像……军人,没错,那种军人久经历练般的威仪。 樊谦一直是很欣赏这种气质的,而且客观来说,这人的脸蛋也确实完美,但是……大概是现如今双方所处的立场,导致他总觉得这个人让他浑身不太对劲吧。 沈默中,冉潇湘抬起手,摘掉了樊谦头上的斗笠,目光不再受到黑纱的阻挡,直接贯穿到他的眼底。 无比犀利的目光,让人有一种连灵魂都会被看穿的错觉。 樊谦不由屏住呼吸,看到对方的手继续向他脸上探过来,越来越近,突兀地一顿,旋即扣紧他的下巴。那力道痛得他皱起眉头,紧接著下巴就被扳向一边。 越发凌厉的目光中,映著樊谦的右颊颧骨上,一朵花儿娇w欲滴。 冉潇湘盯著看了好一阵子,樊谦感觉到下巴越来越痛,好像连骨头都要被捏碎了似的。 有点火大,捉住对方的手腕试图拉开,然而那只手紧得像铁钳,根本拉不动一丝一毫。 不过他的反抗倒也成功地带回了这个人的注意力,将他的脸转回来,突然就放开了手,越过他往前走去,来到了百里渊面前,扬起手中的马鞭一挥而去。 百里渊猝不及防,浑身一抖,紧接著又是一鞭子下来,他立即咬紧牙关,不肯发出任何声音。 倒是樊谦看著都觉得肉痛,虽说他和百里渊相识到现在也才不过几天,感情不算深厚,但毕竟百里渊一直都在努力照顾他,可以说是这个世界里唯一全心全意关切他的人。 如今眼看百里渊受苦,他也很不是滋味。想上前阻止,却被佟安聿牢牢扣住。任凭他怎麽高呼或者恳请那个人住手,都被置若罔闻。 足足有十几鞭下去,冉潇湘总算停手。百里渊的嘴角溢出血丝,脸上却是毫无血色。 「冉潇湘,你作恶多端,不要以为会有好下场。」百里渊咬牙切齿地说。 「你又多良善?」冉潇湘冷冷回道,「你把你家少爷照顾得多好,你令他遭遇了什麽?」 百里渊一怔,脸色顿时阴晴不定。 那件事……的确算是他间接造成,虽然并没有酿成不可挽回的後果,但是…… 「是我失责……」 「失责?那就以死谢罪。」毫无抑扬顿挫地说完,冉潇湘抽出了腰间的佩剑。 樊谦大吃一惊,急欲前去阻止。这次佟安聿也没拦他,放手让他跑了过去。他两手并用,紧紧抓住冉潇湘握剑的那只手。 「不要杀人……不许你对这个人出手!」这话说出来,其实樊谦心里完全没有底气,但还是非说不可。 冉潇湘目不转睛地望著他,黑幽幽的眸子里彷佛凝著冰霜,然而冰层下方又好像流动著什麽…… 樊谦看不清楚,也没心思去看,毫不示弱地瞪回去。 最终,冉潇湘收了手,长剑归鞘,对那两个架著百里渊的人说:「带上车。」 那两人按照吩咐,将百里渊往马车押去。百里渊还频频回头望樊谦,充满忧虑和不甘,可惜已经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随後佟安聿走了过来,和冉潇湘对视一眼:「他也放在车上?」话里的这个他,自然就是此刻距离两人最近的第三个人──樊谦。 冉潇湘若有所思地看了樊谦一眼,颔首,走开。 ※   ※   ※   ※ 马车中,百里渊一动不动地躺著,由於毒药的药性会消退,後来他又被点了穴,就算药性退了,他的气力还是受封,做不了什麽举动。 老实说,在这之前,樊谦一直以为百里渊的武功还算可以,说不定还是个高手。然而现在看来,或许只是因为百里渊的模样很有男子气概,才显得像是高手。 但如果真是高手,在清玉教那帮人面前也未免太受欺负了吧?就算说是中了毒,可是,随随便便就被人用毒放倒,这好像也不是一个高手该犯的错误…… 言归正传,自从樊谦和百里渊被丢上马车之後,那些人就开始赶路。 百里渊看著樊谦,眼神几度起伏变化,最後开口:「是我无力,终究还是没能够护得好你。如今既然落在清玉教手中,逃跑机会只怕是微乎其微,之後你必会被……严刑逼供。」 樊谦扶额。其实他也早就预想到了,但是被这麽直白地说出来,只会让人更加郁闷。 严刑逼供啊…… 可恶!死後重生本该是非常幸运的事吧?可为什麽他这个重生的人,除了逃难就是受人欺侮,连一天的舒坦日子都过不上呢? 「想不到从龙秘笈最终还是难保。」百里渊又说,「如果老爷夫人在天有灵,我也只能死後再前去向他们谢罪。」 「你不用谢罪。」樊谦低叹,「我不会把秘笈交给那些人。」因为他压根就不晓得那秘笈是啥玩意啊! 之所以说这句话,有一半是自嘲,也有一半是为了安慰百里渊,毕竟这人现在比起他也并不好过,或许还更糟糕。 无论如何,他的承诺让百里渊很是受用,同时却也越发歉疚。因为这个承诺,就意味著…… 百里渊咬牙,虽然此时身上没多少力气,但伸伸手抬抬腿还是可以的。他从袖子里取出匕首,字字千斤地说:「若是真到撑不住的时候……」 话只说到这里,樊谦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即摆摆手。 「呃,这就不用了。我想总会有别的办法,天无绝人之路嘛,更何况……」 顿了顿,眼里浮上意志的光芒,「反正无论如何我绝不会寻死,我一定要活下去。」 没错,他对自己、更对那个人承诺过,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吸了口气,忽然发现百里渊表情古怪,眼睛直直地瞪著他身侧。回头一看,才发现车里不知几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冉潇湘?! 樊谦猛地跳起来,却忘了这个马车顶不高,他这麽一跳,头顶就撞到车顶,顿时「哎哟」一声,头晕眼花。 冉潇湘三步并两步到他面前,刚把手放到他头顶上,就听百里渊厉喝:「拿开你的脏手!」 冉潇湘斜睨百里渊一眼,不无嘲弄:「我再脏,也比你干净。」 「你──!」百里渊气结。他本身并不善於言辞,脾气来了可以骂几句,但真要跟人争辩就不行了。 他不回嘴了,冉潇湘也懒得再理会他,转而向樊谦看去,第一眼所触及的,就是他颧骨上那朵飞花,绚烂色彩极其惹眼,甚至刺眼…… 薄唇紧紧抿了起来,黑如点漆的瞳眸之内波涛汹涌。 谁说目光不能杀人?樊谦此刻就感觉脸上像被针扎似的疼,想忽略都忽略不掉,干脆转过头跟对方互瞪起来。但很快那人的目光却沈了下去,好像石入大海般的沈了下去。 某种僵硬紧绷的气氛,在车厢内静静弥漫开来。 忽然,又有一个人从车外跨了进来。这次来的是──赵捷。 「原来教主在此。」赵捷挑眉,「不知教主是否问出从龙秘笈的下落?」 「不急。」冉潇湘答道。 「教主豁达,只是常言道『夜长梦多』,那麽是不是早将事情办妥为好?」 赵捷顿了一顿,「教主若是觉得在路途上不便问事,属下愿为教主代劳。」 冉潇湘脸上波澜不兴,看著樊谦,只说了四个字:「从龙秘笈。」 樊谦摇摇头:「我不知道。」 天知地知,这真是最大最大的大实话。可惜除了天地,就只有他自己知了。 「哼,果然是不会乖乖招来的。」赵捷冷笑。 冉潇湘沈默少顷,蓦然过去将百里渊提了起来往外拖,掀开车帘,将他放倒,半截上身几乎都吊在车门下方,脑袋只要再下降几寸就会和地面「亲密接触」。 而在这疾驰中的马车上,要是脑袋摩擦地面…… 「不行!」樊谦想去把百里渊救回来,却被赵捷扣住了脖子,钢爪般的手指掐得他生疼,更不要谈挣脱。 冉潇湘的目光扫过赵捷那只手,再度看回樊谦,依然是那几个字:「从龙秘笈。」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樊谦焦躁起来,「我不知道的东西你要我怎麽给你?!」 冉潇湘没有说话,只是动手,把百里渊的脑袋往下按了一点。 樊谦越发心焦如焚,瞬间,也许是急中生智,也或许只是病急乱投医,他大叫:「有!有!我知道秘笈在哪里,我告诉你!」 「在何处?」赵捷立即询问。 樊谦深吸一口气,拳头攥紧:「我不会形容,但我可以画下来。」 「画下来?」赵捷思忖,「你说的是地图?」 「对。」 赵捷向冉潇湘看去,冉潇湘颔首,将百里渊抓了起来扔回原处。但赵捷并没有放开樊谦,沈声说:「你现在就将地图画出来。」 「马车上这麽颠簸,就算我画得出来,你能看得懂吗?」樊谦讥诮。 赵捷脸色一阴:「那就停车让你……」 「不必。」 冉潇湘忽然截话,「既然人已在手,他说了会画出地图,不必急於一时半刻。」语气依旧冷漠,却又隐含不露声色的压迫。 赵捷纵然不甘,但也确实不便再继续咄咄逼人,终於松手放开樊谦。 冉潇湘随即转身离去,赵捷留下几声冷笑,也就此离开车里。 樊谦长舒一口气,急促的心跳逐渐平复。重新坐回座位,发现百里渊正直直盯著他,他摇摇头,勉强挤出笑容:「别担心,我骗他们的。」 百里渊眉梢动了动,嘴巴张开却又合上,终究是沈默无言。 ※   ※   ※   ※ 晚间,清玉教人马一行进入城镇,把城里最大的客栈包了下来作为歇脚点。 赵捷本想当晚就叫樊谦把地图画出来,而樊谦声称晕车,头昏眼花,没法画东西,需要休息。赵捷固然不悦,只是教主不发话,他也不好一下子逼得太狠。 夜里,樊谦和百里渊睡在同一间房。他那晕车想吐的说法,有一半是真的,主要是相当疲惫,躺到床上没多久就沈沈入睡。 睡到迷迷糊糊之间,隐约听见声音,一阵有一阵无很是诡异。本想无视,但那声音一直不停,让他实在没办法不去注意,意识也被迫越来越清醒,最後忍不住张开了双眼。 循著声音找去,只见对面那张床上的被褥鼓得老高,并且不断伏动。 大半夜的,百里渊这家夥在搞什麽名堂?再说……他怎麽一觉睡著就胖了这麽多啊? 樊谦越发纳闷,抬手把窗户打开,让月光照进来:「百里渊,你在干什麽?」 那张床上的动静应声而止,几秒後,被褥掀开一角。首先映入樊谦眼帘的那张脸孔,居然是──佟安聿?! 樊谦胡涂了,怎麽是这个人?百里渊呢? 喔,百里渊也在,不过是躺在佟安聿身下的。他的脸皱成一团,张著嘴巴似乎想说什麽,随即却又把脸别了过去。 「你怎麽在这里?」樊谦瞪著佟安聿,大惑不解,「你们在干什麽?」 佟安聿唇角挑起无声的一笑,彷佛融了月晕,更显得邪魅之极。他把被褥撩得更高,樊谦随之看见了两人的腰部以上,都是赤裸的,两具身体贴得很紧,紧得不寻常…… 像是唯恐樊谦看不明白似的,佟安聿还把腰往前拱了一下,又顶了几下。那种动作,分明就是…… 霎时间,轰轰热意从樊谦胸口绽开,一路上涨到耳根,热得像是要著起火来。 这这这,这是怎样?活脱脱的真人h秀吗?! 抓──狂── 这两个家夥,当他是死的吗?竟然这麽不知羞耻,这麽干柴烈火……唔?不对劲。 一直以来,百里渊对清玉教的人深恶痛绝,先前见到佟安聿的时候也并没有异常表现,按理说应该不可能有什麽私情才对。 那麽现在……莫非是佟安聿趁著百里渊行动不便,跑来占他便宜? 这才明白,刚才百里渊的屈辱表情是怎麽回事…… 「你这混蛋!不准乱来!」樊谦愤愤叫道,坐起身。佟安聿却早一步察觉他的主张,手指一弯,不晓得弹了个什麽东西过来。 樊谦只觉得身上一痛,整个人就软绵绵地倒了下去,再也动弹不得。 常常在小说电视里看到的所谓点穴,他算是切身尝到滋味了。 这下好了,动也动不了,骂也骂不出声,只能眼睁睁看著那出荒诞戏码继续上演。更过分的是,佟安聿索性连被褥也不拉上来遮掩,大大方方让他看…… 当然,他也可以闭上眼睛不看,可即使闭上眼,还有那些声音,男人低沈紧促的喘息,肉体相撞的声响,一下又一下,彷佛也撞击著他的耳鼓,连心跳都跟著扑通扑通扑通…… 苍天啊!有没有谁能来告诉他,为什麽会发生这样见鬼的事?! 就在不知不觉间,那些声音的节奏显著地快了起来,片刻之後逐渐慢下来,最终停止。 樊谦好歹是成年男人,知道这是已经完事了,不禁松了口气,感觉就像从折磨中得到了解脱。 不过认真想想,真正受折磨的人并不是他,而是百里渊才对…… 可恶!姓佟的这个混蛋人渣,怎麽可以这样乘人之危?果然是邪教的败类,卑鄙无耻下流龌龊! 樊谦心里还在骂个不停,那边,佟安聿已经起了身,施施然地披上外袍,坐在床沿,拿了木梳不慌不忙地梳理著长发。 樊谦真是无以言表了。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麽这麽无耻的!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打开,冉潇湘走了进来,一看房里的情形,反手把门关上。 「你怎麽还是来了?」这话无疑是对佟安聿说的,倒也不太像是严厉的质问。 「我需要啊,又不想找教内的人。」佟安聿想当然地说,梳理头发的动作没有丝毫慌张。 冉潇湘眉头微皱:「我说过不要练功太急。」 「怎麽可能不急?十几二十几年的功力呢。」佟安聿嘲弄地笑笑,「哼,像你这样占个现成便宜的人当然是不会明白了。」 「你不怕走火入魔?」 「那我就拖你一同陪葬罗。」 在这番对话中,被遗忘了的樊谦像条死鱼般直直躺在床上,听著听著,心里涌起一种奇妙的感觉。 如果说,赵捷和冉潇湘对话时的气氛是暗潮汹涌,那麽佟安聿和冉潇湘说话基本就是夹枪带棒,尽管如此,整个气氛却又十分自然。 而冉潇湘也不在意的样子,只是说:「就算需要,难道找不到其他人?」 「呵呵,你也别对他有那麽大意见啊。再说我替你折磨他,你不是应该偷笑才对?」 佟安聿一副不正不经的语气,「话说回来,瞧不出他这麽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身子倒是有韧性得很,尤其是下边那张嘴,又紧又软,简直要将我吃下去一样呢……」 百里渊羞愤得无以复加,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著。要不是被点了穴,大概早就咬舌自尽。 「而且啊……」佟安聿屈身凑到百里渊耳边,呢喃般的话语字字清晰地送到他耳中。 「明知道有别人在看著,还将我缠得死紧,这人啊,说不定骨子里便是个放荡淫乱的人。」吐出舌尖,在百里渊耳朵里舔弄几下。 百里渊悲愤欲狂,无奈说不出话,也动弹不得,只能如同绝望的困兽般在心里把对方撕咬了千遍万遍。 而另一边,冉潇湘留意到佟安聿话中说到有个「别人」,便迈脚往樊谦那边走去,果然发现他的眼睛是睁著的。看出他是被点了穴,冉潇湘皱了皱眉,给他把穴道解开。 樊谦立即大喊:「你不要过来!」 可能是由於刚刚看了那样的情景,当他的行动恢复自由,第一本能居然就是护卫自己的後庭贞操…… 越想越觉得头皮发麻,想跳下床逃跑。然而冉潇湘却快他一步,双手往他肩膀上一搭,将他按了回去。 樊谦既怒又怕,差点爆粗口,却听见对方开口:「别怕,不会再有人逼你做你不愿做的事。」 一刹那,樊谦愣住,不明所以地望著眼前的人。凝视而来的黑眸中闪著光芒,明亮得就像是……像是月光,苍白冷冽,同时又给人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樊谦越发地恍惚起来。原本凝结著层层冰霜的心防,彷佛破开了一道裂缝,水面上漾起阵阵涟漪,无休止地蔓延开来。 恍惚中,那人的手伸了过来,指尖顺著他的额头轻抚上去:「没事了,睡吧。」 尚未回过神,就看到那人转身走开,似乎对佟安聿示意了什麽,然後佟安聿就跟著他离开了房间。 房门关上那一刻,莫名地,一阵怅惘…… 第三章 第二天,清玉教一行继续赶路,在两天後到达一座山庄。山庄名为「琴琅」,是清玉教分布在各地的行馆之一,也可以算是分舵。 为什麽樊谦会知道这麽多?这就要归功於佟安聿了。其实佟安聿也并不是对樊谦说,而是对百里渊说的,而樊谦只是在一边刚好听见而已。 表面上来看,佟安聿似乎是闲著无聊,时不时就跑来骚扰百里渊一两下……不过像某晚那样的事倒是没再发生。 尽管如此,自从那晚之後,百里渊就一直情绪低沈,气色萎靡。 樊谦也能理解,毕竟那种事……对一个男人来说,尤其是对於百里渊这样性子正直刚毅的男人,不啻为莫大的侮辱。 樊谦怕他想不开,绕著他好说歹说,苦心劝解。尽管他的情绪依然没能明朗起来,但总算也没做什麽傻事。 在到达琴琅山庄之後,清玉教的人给这两人安排了一间房,空间宽敞,家具整齐,住进去还挺舒适──如果是作为度假的话。 就在当晚,赵捷当著一干教众的面,提起了樊谦曾经承诺会画出关於从龙秘笈匿藏地点的事。众目睽睽之下,即便是冉潇湘也不好置喙。 这就意味著,最迟明天,樊谦必须得拿个东西出来交差才行。 事到如今已经无路可退。 到了次日上午,赵捷果然登门造访,另有几人同行,其中包括佟安聿和冉教主。 无法解释是为什麽,见到冉潇湘也在,樊谦心里就踏实了些。 赵捷一进门就问樊谦索要地图,樊谦将东西拿出来,走到冉潇湘面前,交到他手上。 冉潇湘看著这张与其说是地图、不如说更像是鬼画符一样的东西,表情不见端倪,修长的剑眉似挑非挑。 赵捷凑过来朝那纸上看了一眼,脸色立沈:「这是什麽地方?」 「我怎麽知道?」 樊谦有点心虚,但表面上还是要装出坦荡荡的样子,「我只是见过这张地图而已,认不认得出就是你们的事了。」 「哼,你可不要耍花样。」赵捷的语气中透著阴鸷,「谭少爷,你想必并不愚昧,该明白有些事只会让人自讨苦吃。」 樊谦本就不打算多做争辩,听到这话只是耸耸肩。 赵捷倍感不悦,只是碍於教主在场,他姑且忍耐下来,转口问:「秘笈藏在地图哪个位置?」 樊谦在纸上随手指了一处:「大概是这里,唔……这是一座山,山腰上有个石洞。」 「只需进洞就可拿到秘笈?」 「当然没这麽容易,洞口外面有巨石封住,一般人是进不去的。」 「那又要如何进洞?」 「呃……有个开门的咒语。」 「咒语?」 在场所有人的表情都有点微妙起来。 「竟还用上玄学?不愧是从神秘西域迁徙而来的谭家。」 赵捷不无嘲讽地说,「那麽是何咒语?」 「咒语就是──」樊谦抓抓耳朵,「芝麻开门。」 「什麽?」 赵捷一愣,「这是什麽荒唐咒语?」 「哪里荒唐了?」 樊谦辩驳,「咒语当然要好记,不然太复杂了谁记得住?记录在纸上又不安全。况且芝麻开门这四个字,听起来确实很荒唐,但也正因为这样,一般人才不会想到,难道不是吗?」 一番胡诌,居然还挺合情合理。 赵捷脸上的狐疑越来越浓,忽然向冉潇湘说:「教主,地图可否借我仔细看看?」 拿到地图端详片刻,点点头:「喔,这座山莫非就是凌河旁的牧童山?」 「嗯?可能是吧。」樊谦漫不经心地应道。 闻言,冉潇湘眉心微微一紧,百里渊更是脸色大变,唯独赵捷笑了起来,笑得阴森险恶:「谭少爷啊谭少爷,你可真是会胡言乱语。」 「什麽?」 樊谦一愕,「你凭什麽这样说?你又没有去验证过,怎麽知道我说的一定是假话?」 赵捷冷笑:「牧童山早在十年前就因皇帝要修建水利而被推平,这件事谭少爷忘了不成?」 「这……我孤陋寡闻,没听说过,不行吗?」 「是吗?但据我所知,这桩工事正是由谭老爷的弟子负责督建的呢。」 「……」至此樊谦已经彻底明白,自己中了套。 可恶,这家夥居然这麽狡猾…… 「哼,看来如果不做些什麽,你终究还是不会说实话的啊。」赵捷开始往他步步逼近。 「慢著。」冉潇湘骤然发话。 赵捷眉毛一扬:「教主?」 「佟安聿。」冉潇湘将这个人唤了出来,「你去。」 赵捷目光一阴,张口刚要说话,就看到佟安聿把双手举起来,指缝间夹著几根细细长长的玩意,形状如针,但比起一般的缝衣针更粗更长。 见状,赵捷的脸色也不由动摇,原本想说的话便咽了回去。 佟安聿握著针向樊谦走去,另有两人已经过去把樊谦制住,此外还有人去把百里渊也控制起来,以免他碍事。 佟安聿来到樊谦面前,樊谦的视线跟随著他手里的东西,有些毛骨悚然,但又有一丝脱离状况的茫然。 总觉得不切实际,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是真的吗?真的就要被动刑虐待了? 还是有点无法置信,或者说是不愿相信。毫不自觉地,向冉潇湘那边看了一眼,自己也不知道这一眼究竟是想看到什麽。 而结果,就是看到那人走到桌边坐了下去,手搭在椅子扶手上,彷佛是为了看戏似的,安安稳稳坐定。 樊谦的胸口猛地一阵灼烫,没过几秒,那种感觉却又消失殆尽,他收回视线向佟安聿投去,也许有点明知故问:「你想干什麽?」 「想要你交出从龙秘笈。」佟安聿答道。 「我已经给过地图了。」 佟安聿笑著摇头,紧接著就手起针落,一针插进了樊谦肩膀。 瞬间,豆大的汗珠从樊谦额头滚滚而落,差点尖叫出声。 天──啊──!怎会这麽痛?这种痛觉不仅仅止於皮肉,甚至一直钻进心里,钻到了骨头里似的…… 痛苦地大口喘气,又听见佟安聿的声音传来:「秘笈在何处?」 樊谦咬紧下唇,并不是不想开口,而是就算开口也不知道要说什麽。 於是又迎来一针,扎在他的胳膊上,痛却好像延伸到了脊椎,钻心噬肺。终於闷哼出声,连呼吸都要停止了般。 这还不够,佟安聿连续三针扎下来,一针紧接一针。樊谦简直站都站不住,膝盖发软,然而身体被旁边两人牢牢架著,想倒也倒不下去。 每一针的剧痛都会延续很久,绵绵长长,如同是恶毒的诅咒。 佟安聿扎完这几针之後,安静等候了一阵子,之後再度开口,说的还是同样一句:「秘笈在何处?」 「我不知道……」 「……」 说谎,下场是挨针。沈默,下场是挨针。说实话,下场同样还是挨针。 更可怕的是,好像每一针都比上一针来得更痛,痛得恨不能一死了之。 樊谦浑身都被冷汗湿透,眼里满是血丝,水气盈满了眼眶,模糊了视线,看不清楚身边的人,当然更加看不清楚那个身在远处的人。 那人依旧坐在椅子里,安安静静,十指在椅子扶手上越掐越紧,越掐越紧…… 这一次,佟安聿一口气扎了四针,停下来,等到樊谦从痛楚中稍稍恢复神智,才凑到他耳边说:「黄泉十八。便是内力再深,体质再好的人,倘若连受了十八针,也必然一命呜呼。而像谭公子这样武功被废,身体底子也不是很好的人,十三针之内大概就是极限了吧。」 「……」樊谦已经没有心力开口了。 就算他还能出声,也没有可说的。叫他恸哭求饶,那肯定是不可能,何况求饶也没用,这些人只求达到目的,哪会在意他的感受? 佟安聿见他不作声,也不再逼问,只是扬起手来:「第九针。」 「……」樊谦的目光开始涣散。 「第十针。」 「……」听觉也开始模糊,就连近在耳边的话语都听不清楚。 「十一。」 「……」似乎有什麽东西从指尖飘了出去,越飘越远,身体越来越轻。 「十二。」 「……」眼前终於彻底黑暗,什麽都看不见、听不见了。 长针在佟安聿指间寒芒闪烁,他盯著樊谦看了看,手慢慢放下,转向冉潇湘:「教主,此人已失去意识。」 冉潇湘缓缓颔首:「到此为止。」站起身来,手也从椅子扶手上离开,只留下几枚深深凹入了木头里的印记。 他说:「把人带到我房里。」 「教主。」赵捷立刻说,「请问教主有何打算?」 冉潇湘面无表情,目光中透著凌厉:「黄泉十八的滋味不必我多说。这人连受十二针,直到昏迷也没有吐露半个字,赵右使,你还依旧认为动刑是有用的吗?」 赵捷脸色一黯:「那麽不知教主可有良策?」 「你自会知道。」说完,冉潇湘转身就走。佟安聿则把樊谦打横抱起来,跟了上去。 ※   ※   ※   ※ 樊谦足足昏睡了两天,才在第三天的夜晚醒转。睁开眼,脑袋还是迷糊不清,视线无意识地游移,蓦然定格。 窗前,一个人影立在那里,脸上依稀流转著若有所思的深邃。 恍惚间,好像看到了那个人,情不自禁地出声:「林大哥?」 声音微弱得几不可闻,但对方却听见了,转过头来。 不,不是那个人…… 樊谦失望地呼出一口气,下一秒,昏迷之前的记忆涌入脑海,顿时脸色刷白地坐起来。 曾经受过怎样的折磨,他还记得清清楚楚,身体上的痛或许已经消失,但心理上的创伤却还依然深刻。 这个男人,这个……恶魔! 眼看对方迈脚走来,樊谦当即跳下床往外冲去。路过房中央的桌子,看到桌上放著一只匕首,樊谦不假思索地抓起来,转过身用刀尖指著冉潇湘:「你不要再过来,离我远点!」 冉潇湘目光一闪:「你放下刀,有事慢慢说。」 「没什麽好说的。」樊谦咬牙,「坦白告诉你,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就算你再叫人扎我一百针一千针我也拿不出来。」 冉潇湘默然不语,向前迈了一步。樊谦立刻後退两步:「你别再逼我!」 真是连他也不知道自 恋耽美 分卷阅读4 不死情缘[出书版] 作者:红河 是怎麽想的,稀里胡涂地把刀锋一转,抵在了自己的胸口。 冉潇湘眉尖微动,眼中闪过一丝焦虑。 樊谦当然没心思去注意这个,把刀攥得更紧,恨恨地说:「如果我死了,你想要的东西就更是永远拿不到,你也不想这样吧?」 「你不是说要努力活下去,绝不会寻死吗?」冉潇湘注视著他,眼神异常地凛冽起来。 樊谦愕然一怔,先是一阵惭愧,继而有些莫名其妙。 奇怪,他为什麽要被这个家夥指责? 算了,反正再说什麽也是多余,索性转身跑出房间。 刚一出门,就被瓢泼大雨淋得浑身透湿。时值黑夜,又被雨水模糊了视线,四周的情况都看不清楚。 樊谦已经无暇多顾,任意选了个方向,一直跑一直跑,忽然听见一声厉喝:「你!」 循声看去,居然看到赵捷。另有几个人和赵捷在一起,原本是在这里谈话,此刻都朝樊谦围拢过去。 「别过来!」樊谦举起手中的匕首。 赵捷压根就不看在眼里,讥诮一笑:「谭少爷,你这又是在玩什麽花招呢?」边说边逼近,与其他几个人一起把他包抄。 樊谦被逼得步步後退,已经无路可逃,冷汗混合著雨水从脸上不断淌下。 这时,冉潇湘也追了过来。其他人看到他,都是一愕,又见他打了个手势,於是停住脚步,不再向樊谦逼近。 「我知道那天你受了苦,我向你保证,那样的事今後不会再发生。」冉潇湘说。 此时只有他一个人在靠近樊谦,但樊谦依旧如临大敌地继续後退。 「就算你保证了,你又凭什麽让我相信你?」 樊谦没好气地说,明明觉得跟这些家夥不用废话,却又还是按捺不住地回了话,「其实都一样,你们不信我,我也不信你们。你们所有人都是一丘之貉。你的保证?还不就是空头支票罢了。」 「那要怎麽才能让你信我?」冉潇湘问,脚步在无形间加速,已经快到樊谦面前。 「不要怎麽,反正我就是不信你,不会信你们任何人。今天你可以用针刺我,明天说不定就用鞭子抽,用锤子敲……」 樊谦越说越是愤愤然,「你现在才跑来做好人,是不是也太好笑了?喔,我知道了,鞭子和糖配合使用是吧?这种伎俩我早见过。可惜你用错对象了,我不吃你这套。」 冉潇湘沈静地说:「那麽,如果让你以牙还牙呢?」 「什麽?」樊谦怔了怔,「你什麽意思?」 「你手里有刀。」随著话语,冉潇湘距离樊谦越来越近,「如果你愿意接受我的歉意,就把刀交给我。如果你不愿意,也可以对我用那把刀。」 「你──」樊谦简直不明就里,这人到底是在有意藐视他,刺激他,还是…… 「你以为我不敢吗?」 冉潇湘没有答话,径自来到了樊谦跟前。 这家夥!凭什麽敢这麽嚣张?!樊谦一时气愤与困惑交加,脑子还来不及仔细思考,手就伸了出去,刀子也刺了出去,插进对方胸前。 「教主!」旁边几个人发出惊呼。 冉潇湘却以手势制止,不让他们靠近。 「你……」樊谦呆呆望著面前的人,瞳孔紧缩,彷佛整个世界都缩小了,除了这个人以外什麽都看不见。 他自己很清楚,他那一刀虽说是刺得义无反顾,但以这个人的本事,只要想躲,应该是躲得开的。可他非但没有躲,反而迎著刀尖而来,简直像是有意挨了这一刀…… 究竟是为什麽?难道真是为了向他赔罪? 不,不对!这人是个恶贯满盈的坏蛋,是个丧尽天良的恶魔!没错,就是这样,绝不可以被他迷惑…… 这麽自我告诫著,咬牙道:「你到底在耍什麽诡计?我说过,这些花样对我不管用……」 「我知道。」冉潇湘截过话,一道光亮在眼底深处徐徐绽开,「我当然知道。」 「你知道?」樊谦又被弄胡涂了,「你知道那你还……」 「只是你还不知道。」冉潇湘再度把话打断。 樊谦越发茫然:「我不知道什麽?」 冉潇湘没有说话,静静地向樊谦趋近。樊谦不禁屏住呼吸,浑身紧绷,警戒满点,却又不知道该怎麽做才好。 那人还在越靠越近,薄唇几乎贴在他耳朵上,字字清晰地低语:「你不孤单,小谦。」 「……」 樊谦惊呆了,双眼越睁越大,眼前却是一片模糊,好像整个脑袋都是空白的。 他刚刚听见了什麽?什麽?! 还没回过神,忽然被对方抱住,只是因为胸前那把刀的阻碍,不能抱得太紧,就只轻轻地用双臂环绕著他。 不熟悉的男人,不熟悉的手掌,却有著一副熟悉得像在梦里无数次抱过的臂弯。 「你说……」 樊谦终於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每个字都在打颤,「你……说了什麽?你叫我什麽?」 「我说过会永远保护你,不要忘记。」冉潇湘说完,手慢慢滑到樊谦颈後。 樊谦的大脑彷佛一锅沸腾的粥,完全无法思考。也没有时间让他思考,後颈就被人捏了一下,失去了意识。 冉潇湘将他横抱起来,往来时的方向走回去。 「教主……」在场其他人凑了过来,脸色各异。 「教主,这人如何处置?」赵捷说。 「不必。」冉潇湘答道。 「可是他对教主你……」 「他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这……教主?」赵捷质疑。 冉潇湘斜睨著他,冷峻修长的眼角滑出一丝讥诮:「赵右使还是不明白吗?」 赵捷蹙起眉头,旋即,恍然大悟。 原来是苦肉计?因为对那小子就算用酷刑也逼不出东西来,所以接下来就是要改用温软的手段了?呵,真不愧是他们的教主啊…… 赵捷暗暗冷笑,拱手抱拳,一字一字地说:「预祝教主马到功成。」 ※   ※   ※   ※ 樊谦再次醒来,已经是次日破晓时分。依旧是在前次醒来时所在的床上,不同的是,这次床上多了另一个人,也就是这张床的主人。 樊谦看到这人,心里就「咯!」一下,差点蹦起来,随即却又想到…… 对,他记起来了,在他失去意识之前,曾经听见这人对他说了些话。虽然当时他的脑子一团乱,如今回想起来也像在做梦似的恍惚,但他还是觉得,那应该不是幻觉,他也宁愿相信那都是真的。 这个人,曾经叫他小谦…… 小谦,多麽久违的两个字,恍如隔世,深深的怀念,好像一石激起千层浪。 可是,为什麽会是这个人?真的就是这个人吗?怎麽会呢?樊谦百思不得其解,盯著这张脸仔细端详。 毫无预兆,那人忽然睁眼,目光中并没有刚刚睡醒的懵懂,说:「你这样,让我想起从前。」 樊谦起初被他的醒转弄得一惊,又听见这句话,顿时困惑:「什麽从前?」 「我们最後分开之前那一晚,你说我们难得相聚,把我留在你房里聊了很久,还记得吗?」 「……」最後分开之前那一晚? 啊!对了,之前──不管是这次醒来之前,还是更早的之前。 思绪像是脱缰的野马,撒腿奔跑起来,越跑越远,一直跑到了两年之前,那个夜晚。他和谁曾经在床上彻夜长谈,他和谁在那之後天人永隔…… 「你、你……」 已经分辨不出是兴奋还是紧张,坑坑巴巴老半天,才总算把话继续下去,「你难道真的是林大哥……林、墨、关?」 「除了我,在这里还会有第二个人叫你小谦?」冉潇湘反问。 「……」没有,当然没有,也不可能会有。 对啊,这应该是不可能的啊!怎麽会,突然就变成这样…… 樊谦再次茫然了。其实本该很高兴?很惊讶?还是很激动?或许都有,只是因为全都交杂在一起,反而分辨不出来究竟是怎样了。 「我不明白,为什麽……为什麽你会是这个样子?」 「这不奇怪。你也一样。」 冉潇湘回道,指尖轻轻戳上他的额心,「变成了另一个人,变成我认不出的模样。」 「……」呃,说得也是喔。既然是借尸还魂,连整个身体都换了新的,何况脸蛋。 但既然是这样──「那你是怎麽认出我的?」 既然大家的样子都变了,他认不出这个人,这个人也没理由会看得出是他吧?他的脸上又没写著「我是樊谦」四个大字。 冉潇湘,更或者应该说──林墨关,当然也料到樊谦会有这样的疑问,从容答道:「你和百里渊逃亡途中,曾经在河边逗留。当时你在岸上的泥地画过什麽?」 他画过什麽?樊谦努力回忆,那时他画的,不就是木瓜西红柿嘛! 而对於这两张卡通脸,除了他自己,就是那个人最熟悉了。照这麽说── 「你就光看那个,就一下子猜到整件事?」 「那倒没有。」 林墨关继续解释,「後来你一路行进,一路都会随手涂鸦,虽然我没有亲眼看见你画,不过那些画所延伸的路线,刚好跟谭凌波和百里渊逃亡的路线完全一致,显然太巧。而当我们相遇,你第一眼看到佟安聿的时候,你叫他什麽,还记得吧?」 「嗯。」当然记得,那时他脱口而出就叫了一声,林大哥…… 唔哇!丢脸死了。真正的本尊其实是另外一个,可自己却当著本尊的面叫错人,这个乌龙也闹太大了。 当然,这并不是樊谦有意犯错,林墨关也无意对他奚落,转口说:「除此之外,你还说过这里的人不可能说的话。」 「有吗?什麽话?」 「芝麻开门。」 樊谦无言半晌,最後忍俊不禁地笑了:「所以你就是凭这些综合起来,确定我就是我了?」 「基本上。」林墨关顿了顿,目光异常地专注起来,「小谦,我们认识了多少年?你的表情变换,习惯性的小动作,我比任何人都熟悉。」 樊谦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和这人相认,情绪还比较激动,再被他这样盯著看啊看,耳根居然开始发烫,连眼睛也像是会被他的目光灼伤似的,几乎难以迎视。 却又不愿避开,硬著头皮和他对视,咳嗽两声拉开话题:「既然你早就认出我了,为什麽到现在才跟我相认?」 「我了解你,你心直口快,如果太早和你摊牌,有些事会不方便。」林墨关说著,眼帘半眯起来。 刚才那股夺人呼吸般的压迫感也似乎有所减淡,樊谦抓紧时间舒了口气。 话说,这个人声称了解他,那麽他呢,他了解这个人吗?他一直认为他是了解的,然而他所了解的林大哥,是会像刚才那样盯得他耳红心跳的吗?还是说,两年的分离,让他变得不再那麽了解对方了? 好吧,先不管这些真的假的,回到正题── 「你说的有些事是指什麽?」 「赵捷这次突袭谭家庄,事先我并不知道。」林墨关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眼里隐隐沈下阴影。 「他对那本秘笈势在必得,既然他捉到你,一定会用尽办法逼供。就算我把你带到身边,他也会不择手段设计你。所以我要让他充分了解,对你用刑也是徒劳,只能用其他方式。」 樊谦咂舌,没想到其中有这麽多玄机。 原来,林墨关是早就知道对他用刑纯属徒劳,因为他又不是真正的谭凌波,对於从龙秘笈根本一无所知,所以才故意安排佟安聿来整他……还真是把他整得够惨啊! 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心悸,不过,看在这一切是有缘由的份上,他就暂不追究了。 「什麽其他方式?」他接著问。 「既然你不吃硬,自然就该试著对你用软的。」 佟安聿的黄泉十八是什麽滋味,林墨关是知道的。当樊谦承受著痛楚折磨的时候,他也跟著在痛。 只要想起还依然心疼,伸出手,用指尖捋起樊谦额边的浏海,从今往後,再来慢慢弥补曾经令他受过的伤害。 「喔……」 樊谦专心想事,越想越玩味,「然後你就可以顺理成章和我好好相处,别人还以为是你在使计,但实际上那就是……嗯,是事实,对吧?」 见林墨关点头,樊谦不禁笑出声来。 这是不是所谓的计中计呢?他那个看似正经冷酷的林大哥,原来是这麽狡诈的啊…… 转念一想:「既然你想阻止赵捷,直接跟他明说不可以吗?叫他不准对我出手就是了。就算他不肯听,那你干脆把他赶走不就好了?反正你是教主,你最大。」 「没这麽简单。」 林墨关眼中再次掠过阴影,「我这个教主──原本的冉潇湘,一心沈迷练武,个性又刁钻,在教内基本没有亲信。而赵捷不同,处心积虑,拉朋结党,虽然单论武功他是不如我,但如果他真的策反,他的那些同党群起围攻,我也难有胜算。」 「呃,怎麽听起来这个教主当得很落魄啊。」樊谦缩缩脖子。 「至少目前他们还听我的。」林墨关并不在意,「这个教主的位子,我不打算长坐。」 「为什麽不坐?」樊谦说完,「一派教主,听上去不是很拉风嘛?你只要好好经营,多用点心,还是可以把这个位子坐得很舒服的吧。」 「所谓教派之流,你知道我一向不感兴趣。」 林墨关漠然地说,脸色依稀透著冷峻锐利,「清玉教和我从前的警队不一样。我可以和我的队员共同进退,出生入死,而这些人眼中只有私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比如这次突袭谭家庄,手段何其狡猾残忍,自然是无需多说了。 樊谦明白他的想法,只是疑惑:「那你为什麽还留在清玉教,不直接一走了之?」 「因为和别人有约定,并且那是我最初来到这里的所在,所以我想,如果你来了,或许也会和清玉教有关,才一直没有离开。」 「原来如此……」 樊谦摸摸下巴,一下子获知了很多讯息,整个事态也变了很多,但无论如何,和这个人重新相遇并相认,才是最重要的。 「你到这里有多久了?是从两年前……」 喉咙突如其来的干涩,让樊谦停顿了一下,「那个时候,你就过来了吗?」 「嗯,你又是什麽时候?」 「就前些天。」 「发生了什麽?」 「嗯?喔……」樊谦苦笑一声,「车祸。」 林墨关伸出手轻触他的面颊:「痛苦吗?」 「不知道。」樊谦扯扯嘴角,「什麽都还没来得及感觉到呢,就死透了。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那只猫。」 「猫?」林墨关双眼一眯,「你也看见白猫?」 「也看见?难道你也遇见了?」 「嗯。」 樊谦片刻无语,忽地一拍额头:「靠,还有这种事!我原本还想那会不会只是我的幻觉呢,原来是真的。」不然的话,没理由两个人都产生同样的幻觉吧? 而且就情形来看,他们俩死後都在这个地方得到重生,也跟那只白猫脱不了干系。 「那只不是普通的猫吧?」樊谦咕哝,「它到底是哪路神仙啊?」 对於这些事,林墨关并不比樊谦知道得更多。当然,他也曾经惘然迷惑过。 他问:「它对你说了什麽?」 「就是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我都没怎麽听懂,问也没来得及问,就被它丢过来了。」樊谦有点悻悻然,「它跟你又说了些什麽?」 「它问我有什麽心愿,而我的心愿……已经是不可能了。」 听到林墨关说出这样的话,尽管还是往常那般冷静的语气,樊谦的心却依然微微刺痛起来。 也许现在的这个人是已经泰然处之,但当时呢?两年前的那个时候,他是什麽感受和心情? 那个无法实现的心愿,会是什麽…… 越想,越感到心口窒闷,似乎有什麽东西急欲抒发,但又不知道该怎麽表达。只能默默听著林墨关继续说下去:「它告诉我,违逆现世的事它做不到,但它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帮我实现心愿。」 「然後,你就被它送到这里了?」樊谦接话。 林墨关点头。 凝视著那双深沈的黑眸,樊谦心里似乎也有什麽不断沈淀,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林大哥。」 「嗯。」 「我想……能够在这里和你重逢,我也算没有白死一次了。」 听到这里,林墨关便知道这两年的时间从来没有白等过。 实际上,刚到这边之後他就有试过寻找,但是怎麽也找不到。後来才明白,不是他找不到,而是要找的那个人并不在这里。或者说,还没有来到这里。 然後他就在等,只有等,等著他的心愿什麽时候可以实现,等著──再会的这一天。 终於,等到了。 他张开双臂将樊谦抱住,越抱越紧。樊谦甚至感到有点窒息,却不想拒绝,闭上眼睛,把脸埋进对方肩窝。 从今天开始,他会学著慢慢熟悉这个人的体温、气息,所有一切。身体身份改变了,不要紧,心意不变就足够。 这个人,从以前到以後,永远都是他的林大哥,他最亲密的朋友,最要好的兄弟,最最可靠的依赖,就如同他的半身。 他再也不要和这个人分开了…… 抬头,对上了那双眼睛,恍然间,彷佛陷入一片汪洋大海,辗转游荡,浮浮沈沈。 过了片刻才回过神,也说不清究竟怎麽回事,就是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下意识地伸出手放到对方胸前,打算把这个不对劲的距离稍稍推开。 手却不期然地摸到什麽东西,垂眼一看,是纱布……纱布?! 这才记起,这个人先前就受了伤,而且是他亲手造成的! 赶紧询问:「你的伤怎麽样?要不要紧?」 「没事。那一刀刺得不深,而且用了好药,很快就会痊愈。」林墨关回答,脸上并没有多余表情,淡然如常──至少表面看上去如此。 「那就好……对不起,之前什麽都不知道,还拿刀捅你……」 两年前,或者说是前生,这个人就是为了救他而死。到了这里,他居然还捅对方一刀,简直恩将仇报啊! 「没关系,你也说你什麽都不知道。」 林墨关安慰,「反过来说,我什麽都知道,却还让人刺你十二针,不是更问心有愧?」 「不是不是。那个……你都说过是有原因的了。」樊谦叹气。 林墨关盯著他看了片刻,忽然皱眉:「从一开始认出你,我就想过带你离开,但如果就这样一走了之,只是逃避,况且有些事如果不解决,根本不可能真正的保护你。」 樊谦心里一暖,感动,当然感动,有个人这样全心全意为自己考虑,谁又能不感动? 不过再想想,又有点不甘心。 「为什麽总是你来保护我?在那边就是,到了这里还是,难道我永远都只能依靠你?什麽时候你也来依靠我一下?」 樊谦越说越不爽,「为什麽你重生就是个绝顶高手,而我就是个武功被废的落难少爷?可恶,这也太不公平了。」 林墨关说:「你有心就够了。」 「你不要想著『反正你没这个能力,在心里随便意淫一下就行了』喔?」 樊谦吊起眼梢悻悻咕哝,思绪一转,偶然想起:「对了,那时候……就是两年前那天,你跟我说你有事想告诉我,但没说完……你那时是想告诉我什麽?」 林墨关沈默半晌,摇摇头。 「怎麽了?」樊谦不解,「你现在不想说了吗?」 林墨关说:「以後再说。」 「为什麽要以後再说?」樊谦追问,这不是在吊他胃口嘛? 要知道,那一句没能听完的话,让他这两年来多少次在夜里辗转反侧,冥思苦想,越想越懊恼,甚至痛苦自责,是不是那时候他不该插嘴,应该好好听对方把话讲完才对…… 「你总会知道。」林墨关却只是这样说,就算被樊谦挤眉弄眼不断催促,始终毫不动摇。 樊谦极度不甘,然而这人的脾气他很了解,再怎麽追问也是没用的。更主要的是,这人现在身上有伤,不管伤得轻重,肯定都是又痛又累,自然更不愿多说话,应该好好休息。 那就算了,反正以後时间还多,假如真是他需要知道的事情,那他迟早都会知道的。 就希望那个答案值得他的等待吧。 ※   ※   ※   ※ 自从和林墨关相认之後,樊谦可以说是从地狱到了天堂,再也不必担心小命安危,每天还能吃好睡好。 但这当中各种详情只有他自己清楚,其他人并不了解,还有人在为他担心挂虑。这个人就是百里渊。 那天目睹樊谦受刑,之後又被清玉教的魔头给带走,百里渊自然非常放心不下。他在山庄内寻找樊谦时,经常遇上清玉教的人。目前他无暇理会这些人,而这些人也没去拦阻他。 说到底,清玉教的目标本就是谭凌波而已。要不是教主有令,他们甚至没必要把百里渊的性命留著。 正因如此,百里渊的行动才能这麽自由,只是绝不能离开山庄半步。 山庄面积庞大,百里渊不清楚樊谦究竟被带到哪里,又不可能向旁人询问,只能采取地毯式搜索。 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果真被他找到了。当时樊谦正从厨房出来,手中端著一碗要去送给林墨关的药。 林墨关被他刺伤的那一刀,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要想好得快点,吃药总是没有错的。 百里渊跑过去,关切地上下端详他:「你怎麽样?可有什麽事?」 「没事啊,我很好。」樊谦随口回道,「你呢,还好吗?」 他?当然一点也不好……但是现在不想多说。 注意到樊谦手里的东西,百里渊愣了一下:「这药是你的?你哪里不适?」 「没有,这药是给林大……给冉潇湘的。」樊谦及时改了口。 「你给冉潇湘送药?」百里渊错愕,「你怎会给他送药?是不是他逼迫你?」 「不是的。」 「那你为什麽……」百里渊攥了攥拳,脸色越发沈重,「少爷……凌波,你忘记那人是清玉教的教主了吗?忘记他曾经对你,对谭家庄做过什麽了?」 「没有,我……」樊谦头大起来。 尽管百里渊是他可以信任的人,但如果要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解释清楚,实在麻烦。 万一百里渊嘴巴不严,一不小心说漏了口,被赵捷或是这谁那谁听见……天知道会惹来怎样的麻烦。 结果就只能说:「其实谭家庄的事都是赵捷一手策划的,冉潇湘事前不知道。其实他本性并不坏,真的,这两天他对我也一直很好。」 「那都是诡计,一派胡言!」 对清玉教深恶痛绝的百里渊哪里听得进去,反而更加恼怒,「他不过是伪善,骗取你的信任,以从你口中套出从龙秘笈的下落。你不可信他,一分也不能信!」 说完,蓦地扣住樊谦的手腕,他手里的碗一下子摔在地上,黑乎乎的药汁泼了一地。 根本不给他拒绝的余地,拉著他就走。 还没走出多远,百里渊就感觉到手背一痛,被什麽物体狠狠砸中一下,不由松手放开了樊谦。 这种招数……百里渊转头,果然是佟安聿,顿时脸色一变。 看到佟安聿,樊谦的感觉也相当奇妙。 有关这个佟安聿,他从林墨关口中得知了一件事。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如今这个佟安聿,其实不是真正的佟安聿,而是──冉潇湘。 当初,冉潇湘本来是在闭关练功。那种功夫很厉害,也很古怪,在突破关卡使功力更进一层的时刻,可能危及生命。 当时冉潇湘练得灵魂出窍,恰巧林墨关就到了这里,附进了冉潇湘的身体。如果不是这个缘故,或许他并不会死──也可以说他从没真正死亡过。 而就在林墨关醒来之後,佟安聿──真正的佟安聿出现,想要刺杀他──冉潇湘。 原本的佟安聿平凡低微,不该有刺杀教主的理由,也不该有进入闭关禁地的能力。所以多半是有别人帮他进关,要他趁著教主练功的关键时刻下毒手。 反正这些事现在已经死无对证。 总之当时林墨关睁眼就看见一把刀刺向他,想当然地还击。但他并不知道,他醒来的时候,恰好冉潇湘那个身体练功达成突破,於是他就顺便得到了冉潇湘刚练成的绝世武功。 结果他那一击使对方当场毙命,恰好冉潇湘的魂魄正需要凭依,立刻附了进去。 对此樊谦只能说,某人真是走了狗屎运,另一个某人则是倒了八辈子楣…… 当然,身体无故被霸占,冉潇湘肯定是想抢回来的。只是佟安聿当时武功很低,无法奈何如今的林墨关。 後来,冉潇湘──作为佟安聿,与林墨关达成协议,林墨关会把那些只有教主才能练的秘笈交给他让他练,而他则会在必要时协助林墨关。 只是他始终会想著,如果林墨关死亡,或许他还能再取回这个身体,所以仍然心存杀机。 这也许就像身边埋著地雷,不知什麽时候就会爆炸。 不过说到底,他目前的武功还没练回太多,对林墨关不成威胁,何况他也没有把握杀死林墨关之後他一定能回到这个躯壳,所以不会轻举妄动。 另一方面,他也不希望如果林墨关因别的人或事而死,他将失去得回躯壳的机会,所以大部分时候,他还需要确保林墨关的安全。 总而言之,林墨关自己当然会留心。况且佟安聿和他有目标一致,至少在一段时期之内,两人这种亦敌亦友的合作关系还可以维持下去。 此时林墨关也正与佟安聿同行,并肩走了过来。 很快到了跟前,林墨关看看樊谦,又看百里渊,眼里凝著冰霜,连口中吐出的每个字都散发寒意:「你想带他去哪里?」 听到这种语气,樊谦忽然疑惑。 明明百里渊是站在自己这边的,朋友的朋友,应该也是朋友吧?奇怪的是,他却总觉得林墨关对待百里渊特别冷酷似的…… 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他就赏过百里渊一顿鞭子呢。假如现在百里渊又出言不逊,还真不知道他又会做出什麽。 这麽想著,樊谦过去捉住他的胳膊,挤出打圆场的笑容:「他是担心我,怕这里不安全,才想带我到安全的地方去。他也是一片好心,你别计较了。」 百里渊见他居然在仇人面前这麽好说好笑,登时又震惊又困惑。 而林墨关听了这话,沈默少顷,对佟安聿说:「那件事,你尽快办好。」 佟安聿点头。林墨关又说:「带个人同去。」视线回到百里渊身上,虽然没有把话说白,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佟安聿无谓一笑:「那敢情好,正怕路途寂寞。」 他无所谓,百里渊可是很有所谓,当下否决:「休想!要我与此人一道出行,不如杀了我。」 这话一出,其他人都沈默,表现各异。 林墨关是基本没有动容,樊谦则是联想到了一些比较尴尬的事,至於佟安聿就笑得眯起了眼,丝毫没有因为被排斥而受打击的样子。 反而是百里渊被他这种反应弄得很郁卒,恨恨转身,像要甩开一条毒蛇般快步离去。 佟安聿又笑了笑,也迈脚离开,走的正是百里渊刚才离去的方向。 樊谦本想把佟安聿叫住,但又估计这人不可能听他的,於是想追上去,却被林墨关拉住。 「怎麽了?」樊谦不解。 「你去干什麽?」林墨关反问。 「我怕那个姓佟的又要对百里渊怎麽样……」 「不用你担心。」 听著这冷漠语气,疑惑再次在樊谦脑子里浮了出来:「我发现你对百里渊好像特别不待见,到底是为什麽?」 「没 恋耽美 分卷阅读5 不死情缘[出书版] 作者:红河 。」林墨关否认。 樊谦强烈质疑:「真的没有吗?」 林墨关忽然皱眉,虽然只那麽一下,却明显可见有阴霾从眉宇间扩散开来。 樊谦的猜想得到验证,不禁更加困惑:「到底是怎麽回事?百里渊做过什麽吗?」 林墨关眼帘一紧,声音宛如寒流刮出薄唇:「如果不是他,你怎麽会……」 樊谦追问:「我怎麽会什麽?」 「没什麽。」结果就只这样一句。 樊谦狐疑得百爪挠心,但再想想,林墨关很少会这样欲言又止,大概是真的很不想说。既然如此,他还是不要勉强了。 第四章 清玉教这一群人在琴琅山庄落脚,原本只打算安顿两天,再继续返程回总舵幽燕谷。却不想突然冒出教主受伤一役,虽没有大碍,但也不能勉强伤者舟车劳顿。 即使林墨关本人无所谓,樊谦却不放心,非要他再多休养几天。话虽如此,林墨关了解自己的身体状况,并不需要留在床上歇著,甚至时而还带樊谦出山庄外去走走。 樊谦本来是怕累著对方,人家却反过来怕他在山庄里闷得慌,他实在拗不过,再想想只是走路而已,应该不会要紧,於是听从。 这样一来,两人也算得到单独相处的机会,身边没有闲杂人等,不论是虎视眈眈的清玉教那些人──於樊谦而言,还是阴魂不散的百里渊──於林墨关而言。 琴琅山庄位处於城镇郊外,而城镇本身非常繁华。所谓繁华,就是人们有钱挥霍,也有闲享乐。既然人是这样,那麽娱乐场所当然也就相应多了。 这个城里,就有一条非常有名的烟花巷。林墨关和樊谦并没有刻意前去观瞻,只是从旁边街上路过,仅仅在这里就已经能看见不少莺莺燕燕,以及各种脂粉客。 樊谦到底也是成年男人,一下子看到这麽多形形色色的美人,自然会多看几眼。然而当她们看到他的时候,眼神却有点古怪,甚至窃窃私语掩嘴偷笑,让他有些莫名。 後来,他遇上这样两个人,一看就是游手好闲的纨!子弟,身上还散发著一股酒气。他们看到樊谦,立即笑得不怀好意:「哟,居然能在这里遇见飞花公子,真是三生有幸啊。」 飞花公子?樊谦差点以为他们是不是把他当作了某个武侠人物。 「瞧你身边那位冷冰冰的像块石头,不如报个价,今晚就来伺候哥哥们,保管让你玩得更有滋有味,快活赛神仙,怎麽样啊?」调戏,淫笑,轻贱。 樊谦瞬间头大。这都是什麽跟什麽啊?呃,等等,飞花公子……飞花楼的……公子? 这才明白过来,顿时火冒三丈。那层莫须有的不堪身份,他本是无所谓的,但是被人当面侮辱又是另外一回事。 正想开口,却见林墨关跨到前方,挡在他和那两人中间,只说了一个字:「滚。」 「你说什麽?!」两人异口同声地怒喝。 「听不清我说话?」 林墨关抽出系在腰上的盘丝腰带,一甩,如同鞭子似地卷住了路边摊上贩卖的小泥人,带回来,拔了泥人,再把竹签掰成两截,一左一右插进了那两人的耳朵。 「滚──现在听见了?」 两人哪还答得上话,捂著耳朵惨叫,以最快的速度逃离。 樊谦没想到林墨关会出手这麽狠,一时说不清心里是什麽感受,随即就被他扣住手腕,健步如飞地拽走。 最後,樊谦被带进了一间饭馆,里面有不少客人。虽说他脸上的飞花刺青确实醒目,但在寻常百姓当中,认识这个纹身的人只是少数,所以这些客人们也不一定都对他露出了有色的眼光。 然而林墨关却还是面如冰霜,丢了一锭银子到空桌上,把老板叫过来,说:「这里我包下了,其他所有人都离开。」 一听,顿时有客人不乐意,还有人骂骂咧咧地站起来。 林墨关手一甩,本该没有任何杀伤力的腰带,将桌子生生劈成两半。 「都滚!」 「……」 再无人多话,纷纷作鸟兽散。 战战兢兢的店小二被老板推过来给客人点餐,林墨关要了些樊谦爱吃的菜。店小二离去後,樊谦盯著林墨关等了半天,始终不见他发话表态,只好先开了口:「你怎麽了?」 林墨关摇头不语。 就算什麽都不说,樊谦好歹也是长了脑袋的,不可能完全猜不到对方为什麽生气。 「别介意啊,林大哥。」他试著劝解,「那两个人是喝醉了胡说八道,根本就不用听,再说我也没有被他们怎麽样,所以你不要生气了,这种气真没有什麽好生的。」 林墨关闭了闭眼,目光复杂异常:「你不该遭遇这种事。」 这种事?樊谦不太明白,随即又听见:「如果我早点找到你,你就不会留下这个印记。」 林墨关伸出手,指尖拂过樊谦脸颊上那朵飞花。肌肤是温热的,林墨关的手指却灌入刺痛寒意,猛地握拳:「百里渊在你身边,竟然还让你遇上这种事……」真是该死!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足惜! 老实说,对於这些事,樊谦从来没有切身考虑过,难免比较迟钝。直到现在,他才渐渐明白。 原来林墨关一直以为…… 樊谦摸摸脸上那个造成这一切的东西:「呃,我好像一直忘了告诉你,我刚到这个时空那天,就是在飞花楼第一次接客……」 听到那两个字,林墨关眼里寒光爆射。 樊谦赶紧说下去:「但实际上并没有接,百里渊就去把我救走了,也就是说,其实什麽都没发生,我并没有被人……那个过。」 林墨关一怔,瞳孔微缩:「你确定?」 「当然。」樊谦翻白眼,也许他是有点迟钝,但他至於有那麽白痴吗? 「再怎麽说,自己有没有被做过那种事,自己多少总会感觉得到吧。」 林墨关陷入沈默,久久地注视著樊谦,解读他的眼神,直到确认了他并不是为了安抚自己而故意说谎。 而後,樊谦感觉到他身上那股冷峻肃杀的气息渐渐消散,也不由松了口气。 其实那件事嘛……说起来好像也没什麽大不了,反正自己是男人,又不存在什麽贞操不贞操的,屁股擦擦干净照样过,总不可能哭天抢地要死要活。 但再想想,要是真被另一个男人那样搞了,确实挺呕的,不光是伤害男性尊严,而且很恶心吧。 站在林墨关那个立场上又会怎麽看呢?樊谦半开玩笑地说:「假如,我是说假如,我被别人当作男娼那个过,你会不会看不起我啊?」 「不会。」林墨关毫不迟疑地说,「无论经历过什麽,你就是你。」 樊谦满意地笑了笑,刚想回话,又听见:「但以後,我不会再让别人这样对你。」 不期然地,樊谦就忘记了原本想说的话,直直望著对面那人,外表看起来还是有点陌生的,却又如此熟悉。 不,真是熟悉的吗?从前的林大哥就会用这样的眼神望著他吗? 真奇怪,为什麽他会觉得这麽有压迫感,心揪得像是被人抓住,甚至快要窒息了似的?以前,并没有过这种情形吧? 这到底是怎麽回事?他不明白,只是觉得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 脑袋一片混沌中,再次听见林墨关的声音:「我看还是对这个纹身加以处理,修饰掉原本的飞花。」 「啊?」樊谦回过神来,摸摸脸,「喔,也行,不过……反正不管别人怎麽说,我也不会多块肉少块肉,无所谓了。」 「有所谓。」林墨关眯起眼,「没有人可以用轻蔑更或是猥亵的眼光看你。」 「呃……」樊谦扯扯嘴角,被这麽看重当然不是坏事,可是不知为什麽,始终摆脱不了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觉…… 思索却又思索不出头绪,干脆先放到一边,点点头:「好吧,听你的。那要去哪里找地方纹身?」 「不用。」林墨关说,「我给你纹。」 「咦?你会纹身?」 「纹身而已,不会太难。」 「哈……」 ※   ※   ※   ※ 隔天,林墨关就把樊谦带到房里。在正式纹身之前,还得先设计一个图案,画在脸上,再根据这个来刺青。 图案就交给樊谦自己包办,好歹他是绘画专业人士,虽然他从没想过自己的专业有一天会派上这种用场…… 不管怎样,既然是要画在自个儿脸上的,总得顺眼一点吧。花了大约一小时画完,自我审视,基本满意。 「接下来怎麽样?」他问林墨关。 「过来。」林墨关把放著工具的桌子推到床边,自己则在床沿坐下。樊谦跟过去,脱了鞋子爬上床,躺下来,把脑袋枕在对方的大腿上。 仍然有点紧张,毕竟这是他第一次纹身,而且又是纹在脸上。好在林墨关的动作很小心,但,该挨的痛当然还是不可避免。 「如果痛得受不了,告诉我。」 听见林墨关这样说,樊谦扯起嘴角回了个笑脸,不过因为纹身的那边脸不能动,所以只有半边脸在笑,看起来就像是得了半面瘫。 痛,肯定会痛,但也不至於无法忍受。 之後的过程足足耗费个把时辰,开始是在午饭後,而到结束时天色已黑。如果不是脸上阵阵刺痛,樊谦大概早已经睡著了。 床边放著铜镜,林墨关拿来递给樊谦。他看一看,效果正如预期,原本那朵飞花的花瓣蔓延开来,往上直逼眉梢,往下接近耳窝,云彩如绸带绦绦缭绕,就像一朵在云端盛开的永生花。 刚刚刺青完,难免皮肤会肿。尤其是肿在脸上,而且还是半边正常,半边肿胀…… 樊谦瞪著镜子里那张诡异的脸,哀嚎一声,抱著头在床上打了个滚:「越看越像猪头,我变成丑八怪了啊!」 「不会。」林墨关清冽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宠溺,「很好看。」 「别唬我啦。要是这也能叫好看,那世界上就没有丑八怪了。」 樊谦撇嘴,「况且就算你说我美若天仙……呃,帅得一塌糊涂天怒人怨,我也不会更高兴,因为这又不是我真正的长相。」只是套上了别人的皮囊而已。 就算这张皮以後都归自己所有了,但还是……至少到目前为止,樊谦每次照镜子时都还会愣一下。 已经不算陌生,却始终没有归属感…… 对於樊谦的想法,同样作为过来人的林墨关自然可以理解,所以不多置喙。 樊谦在原处趴了一会儿,突发奇想:「你还记得我原来长什麽样吧?」 林墨关回答:「当然记得。」 「那你觉得我是以前的样子好,还是现在的样子好?」 「以前。」 「我就知道。」樊谦莫名有点飘飘然,比了个pose,「果然还是我本尊比较帅吧?怀念吧?再也看不到了很遗憾吧?」 林墨关静静地看著他,虽然此刻呈现在眼前的是这张脸,但是他的言行神态,却依稀将人的记忆带回了从前。 怀念?是的,当然怀念,但并不遗憾。 已经没什麽可遗憾的了,他也不会再给自己留下任何遗憾,不会再…… 「再来说说你吧。」 樊谦仍在兴头上,把对方仔仔细细上下打量,「嗯,已经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类型了。怎麽说呢?你以前的样子更an,很帅很酷。现在嘛,比较漂亮……」 「漂亮?」林墨关眉梢微挑。 「当然不是说像女人的那种啦。」 樊谦连忙纠正,坐起来用双手捧住他的脸,「你现在也很帅,还是无敌大帅哥一枚喔。」促狭著,咧嘴想笑,却不小心激起了脸上的刺痛。 林墨关看见他拧起眉倒抽了口气,便猜到:「还是很痛?」 「也不算,就是一直阵阵作痛,痛个没完……」还不如一次痛到极点,好歹痛完就解脱了。 「先躺下休息。」林墨关按住樊谦的肩膀。樊谦顺著他的力道躺下了,却躺得一点也不安稳,翻来翻去。 「不要总想著痛处。」林墨关说。 「我知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啊。」樊谦很郁卒,「但我越是这样想,就越是忍不住……」 林墨关一阵静默,骤然倾身靠近:「那就想点别的。」 「别的什……」那个「麽」字还没来得及出口,嘴唇就被封住,被──咦? 樊谦眼睛眨了眨,而後越睁越大,连眼珠子都快脱眶了似的。 这、这……这什麽啊?覆盖在他嘴上的,还有伸入到他嘴里的,是什麽啊啊?! 当林墨关放开他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张呆若木鸡的脸,嘴都合不拢,双唇反射著淡淡水光。也反射到林墨关眼中,目光微微一闪,再次趋近。 樊谦看到眼前阴影笼罩而来,蓦然回过神,想也不想地抬手就挡。 要解除他的阻挡很简单,不过林墨关并没有这样做,只是问:「怎麽了?」 怎麽了?樊谦的嘴角抽搐几下:「不是我怎麽了,是你怎麽了才对吧!」 事到如今,他已经明白了,刚才那个,他是被吻了……被、吻、了?被这个人吻了,而且还是舌吻?! 老天啊,怎麽可能发生这种事?不可能不可能啊啊──! 简直怀疑这是恶作剧,要不是太了解对方不是会乱开玩笑的个性。可那如果不是玩笑,又究竟会是什麽…… 「你、你到底在想什麽啊?为什麽你要……」 话没说完,说话的工具就被夺走。 是的,没错,他又被吻了,被同一个人…… 基本上,之前那次他是惊呆了,忘了做出反应。而这一次,他依然吃惊,但已经不再只能发呆。 他的推搡,对於林墨关来说,基本有跟没有差不多,甚至不需要去阻止,只将舌尖在他口中越探越深,直欲伸到他喉咙里去似的。 樊谦越发感到呼吸困难,然而实在是推不开,就算想把头扭开,下颚却被牢牢扼住,根本无从逃离。 老实说,如果现在对他做这种事的不是这个人,而是其他人,说不定他就会当场一口下去,不说把人舌头咬断,至少也咬得鲜血淋漓。 最讨厌别人逼他做他不想做的事,可偏偏是这个人……他实在是下不了口。 无法拒绝,就等於是变相的放任,无论本人愿不愿意。 而林墨关也丝毫没有客气,尽情肆掠,掠夺他的呼吸。到後来,他连意识都开始模糊,愣愣地想,该不会他生平第一次被男人强吻就给吻得晕过去吧?这也太「壮烈」了…… 胡思乱想中,依然感觉得到唇舌互相摩擦的触感,从舌尖到喉咙,温度不断上升,整个口腔内似乎都要烧起来了,连大脑都被烧得一片蒸腾云里雾里,越来越无法理解目前这是什麽情况…… 自己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手往对方身上推了一下,没有推开分毫,反而被抱得更紧,两具身躯之间几乎再也找不到空隙。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什麽,那是……嗯?嗯──?! 已经恍惚的大脑猛然劈下惊雷,他差点蹦了起来,要不是正被别人紧紧抱住的话。 其实直到现在他还有些无法置信,不敢置信林墨关居然吻了他,更加不敢置信此刻他所感觉到的…… 却又无法怀疑,再怎麽说他也同为男人,何况两人挨得这麽近,没可能凭空再插一根棍子进来啦。 也就是说,那个硬邦邦地抵在他大腿上的玩意,只可能是……千真万确就是…… 他要疯了。做梦都没想过会面临这种状况,而造成这种状况的人居然是…… 不,不行,不对,果然还是太奇怪了。 这个人是谁?是林墨关,林大哥啊!这个总是冷静沈稳的男人,怎麽会突然变得这麽,呃……热情?就算说人人都有生理需要,又怎麽可能是对他? 没道理,完完全全没道理!现在这个人,根本已经不像是原本的林大哥,简直变了个人…… 恍然间,樊谦脑子里灵光一闪,脸色大变,想说话,却忘了自己的嘴巴还被人堵著,结果就只发出一些含糊的「唔唔」声。 虽只有「唔唔」几声,但却听得出其中的急切,林墨关张开眼,只见樊谦的双眼瞪得通圆,目光急剧闪烁,明显有事要说,而且是如果不让他说、他就会活活憋死的那种大急事。 略一考虑,放开了他。 嘴巴终於得到释放,樊谦连喘气都来不及,张口就说:「你……你不会是走火入魔了吧?!」 听到这话,林墨关微微一愣。 很快,樊谦就接著说:「就像佟安聿那样,那次他对百里渊做那种事,也是因为这个,对吧……」 说到那天晚上的事,樊谦至今还记忆深刻,毕竟那是他平生第一次目睹两个男人在面前嘿咻。 回头想想,其实整件事本身就相当古怪。以佟安聿的相貌身份,按理说不至於饥渴到夜袭一个男人吧?何况那个男人也不是长得多麽国色天香…… 再想想後来林墨关与佟安聿的对话,樊谦曾经听到一些什麽「练功」啦,「走火入魔」啦之类的东西。 那麽,如果说那晚佟安聿是突然「练功」发作「走火入魔」导致「欲火焚身」,所以才会饥不择食地跑来夜袭,似乎就比较说得通了。 就樊谦所知,佟安聿练的就是清玉教教主的专属武功。林墨关从他躯壳里所承继的,同样也是这种武功。 如果佟安聿会练功练得走火入魔,那麽林墨关也就有可能会出现同样的情况,不是吗?尤其联系到刚刚林墨关那前所未有的怪异举动,樊谦不禁越想越觉得大有可能。 对於他的想法,林墨关起初有点出乎意料,很快就理解过来。 走火入魔吗…… 目光中映著那张写满忐忑的脸,应了一句:「我早已经走火入魔。」 「真……真的?」 即便是自己提出的猜测,然而亲耳听到对方加以肯定,樊谦还是吃了一惊,脑子瞬间空白,旋即涌上满满的忧虑。 「那该怎麽办?你要不要紧?有没有办法能治好?」他捉住林墨关的衣摆,手指越攥越紧,指节都泛出了惨白。 其实并不是有意要吓唬他,林墨关反捉住他的手握进掌心,说:「我没事。」 「没事?真的没事吗?」樊谦是很想信他,但又不敢信,毕竟不了解走火入魔这种东西,只知道电视里演起来都很恐怖,甚至可能闹出人命…… 再说,清玉教教主练的那功夫,仅仅在练功突破的时候都有可能死人,走火入魔还不更恐怖? 其实像林墨关刚刚那样的表现已经相当恐怖了。让人性情大变难道还不恐怖吗?而且还走火……那个什麽火…… 越想越不放心:「你到底有没有事,不要撒谎安慰我……」 林墨关微眯起眼,盯著樊谦看了好一会儿。 「我没事。」最後吐出的仍是这样三个字,再次凑近,舌尖在樊谦唇上一扫而过。 樊谦不自觉地松开牙关,却也不知道是被吓了一跳呢,或者只是被痒的…… 这样真的叫没事吗?他依旧怀疑,明明又做出了这种怪异举动,根本还是不正常的吧? 不过,这次的吻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热烈,而是宛如安抚般,是沈静的,甚至温柔的,浅尝辄止。 两双唇刚一分开,樊谦立即问:「那我能不能帮到你什麽?」 「帮我?」 「对啊。我是不了解走火入魔到底什麽情况,总之如果有什麽办法可以让你这种情况得到解决,或者好转,只要是我能做到的……就算是我不能做到的,我也会努力做。」 林墨关沈默片刻,修长剑眉似挑非挑:「你真的想帮我?」 「当然。」樊谦毫不迟疑。 林墨关没再说话,握住他的手往下,继续往下,最後按住。 即使隔了一层衣物,樊谦依然清楚地感觉到那不容怀疑、不容忽视的硬挺,起先还有点无法置信,呆滞了一阵,才大惊失色地想把手缩回来:「不不,不行……」 林墨关牢牢按著他的手不放:「你不是说要帮我?」 「呃,我是说过……」但他根本没想过是这种帮法啊!这也太,太……总之不行就是不行啦! 继续努力抽手,却怎麽也抽不回来,反而被林墨关越按越紧,甚至隐约感觉到那根硬物上的脉搏跳动,简直吓得他魂都要飞了,结结巴巴地说:「就就就算要帮你,也也也还有其他办法吧?」 「没有。」林墨关斩钉截铁。 「怎……怎麽会?就、就算是要泻火,这种事也该找女人才对吧?」 「没有女人。」 「……」真是欲哭无泪。 说起来,认识这麽多年,樊谦确实没见过林墨关和哪个异性比较亲近。 或许他本身就是不轻易近女色的人吧,也不奇怪,可是现在……这种事,本来就应该和异性才合适吧?但又总不能随便拉个女人过来…… 冥思苦想,脱口冒出一句:「那妓院总该有吧?」 话刚出口,就看见面前的人眯起眼帘,眼珠被遮住许多,目光却倍显凌厉。 樊谦缩缩脖子,已经知道自己可能说错话了。 「你叫我招妓?」 再听到这样一句,他便再也不用怀疑,他的确是踩到了虎须…… 其实,假如真是那种必须发泄不可的生理状况,又没有固定的床伴,那麽招妓也是无可厚非的。只是,面对著那张寒霜覆盖的脸……哎,还是算了。 如果对这个人而言,这种事牵涉到什麽原则问题,那麽他也不能置喙,更不该勉强。问题是如果不招妓的话,那现在……到底还能怎麽办啊? 「真的没别的办法了吗?」他讷讷地问,脸上已经没有震惊,没有惶恐,似乎所有表情都已崩溃,心里面也有什麽东西正在崩塌。 「只有这麽做才能帮到你?」 林墨关没有答话,静静注视著樊谦。後者读出那个默认的意思,扯扯嘴角,不知怎的就突然笑了,尽管只是苦笑。 「那如果现在不帮你,你会变得怎麽样?」 林墨关依旧沈默不语。 樊谦暗想,难道真有这麽严重吗?会欲火焚身憋到吐血什麽的吗? 假如真和走火入魔这种事关联到一起,那可能也说不准呢…… 无法想象这人在他面前吐血的样子,更何况,如果仅仅因为他在关键时候不肯出手帮忙…… 用力深吸一口气,牙关咬紧,又缓缓松开──豁出去了! ※   ※   ※   ※ 「那好,我帮你。」樊谦一字一字地说,有种如同壮士断腕般的凛然决绝。 林墨关眼中光芒乍现,现在的樊谦是没心思去注意,继续做了几轮深呼吸,忽然又想到什麽:「但我只用手。」说出最後一个字,耳根不由一阵滚烫。 这种东西,说出来还真是很丢脸啊…… 林墨关回道:「可以。」 樊谦松了口气,那还好,否则要是让他像那天百里渊给佟安聿「泻火」一样……那他真是打死也不能干啊。 只用手的话,还可以说是举手之劳,况且他也听说有的男人年少时会跟夥伴互相这样玩玩,其实没什麽太大不了。 只是,对象是林墨关,总觉得很有些怪怪的…… 一直以来,这个人在他印象中总是无比冷静,甚至有种禁欲感。却没想到会有这样一天,他居然要跟这人发生这种暧昧接触…… 算了,一切只是造化弄人,情势所迫……还是早点完事,早点解脱吧! 主意已定,手拿开,总不能隔著衣服给别人弄,而是从裤子里钻进去,直接碰到── 哇!樊谦手一抖,头皮发麻,差点就想把手抽回来。事实上他已经抽出一半,但是想了想,都已经决定了,甚至说好了的,怎麽能半途而废? 再说,那种东西再怎麽烫,也不可能把他的手烫伤;再怎麽硬,也不会真的割伤他,所以,没关系的,没关系…… 这样反复告诉自己,把那些羞耻尴尬什麽的全都抛到一边,硬起头皮,再一次触碰回去,缓缓把五指合拢起来,握住。 同为男性,他对於这种事情当然不会完全陌生。反正按照他自己的经验来,应该也不会有太大差错……吧? 其实想问问对方感觉怎麽样,但又实在不好意思问,默默地动著手,只想著努力让人感觉好一点,早点释放就最好了。 突然,一只手过来托住他的下巴,将他的头抬起。他有些错愕地瞪大眼,那张俊美的脸孔在眼前骤然放大,嘴唇覆上一份毫无预期的温暖。 双眼瞪得更大,不太明白,这人为什麽又要吻他?只泄欲的话,主要关照下面就可以了吧? 而更不可思议的是,当这个吻开始之後,他就感觉到手里握著的物事更加贲张硬挺,简直像要把他的手掌心都挤破似的,刹那间真的有种会被灼伤的错觉。 难道接吻也让人这麽有感觉?樊谦有点纳闷,怔怔地任由这个吻变得越发激烈,就像之前那次一样,深深地侵入口腔,甚至在喉咙处探索进出,情色得无以言表。 不知不觉,樊谦又开始呼吸困难,空闲的那只手抬起来按住对方的肩膀,想把人推开。尚未付诸行动,突然有一只手探入他腰间,钻进裤子里,瞬即握住──啊!? 这一惊非同小可,牙关不由自主地紧了一下,好像咬到了什麽…… 但是被咬到的人却并没有反应,只是把掌心一点点握紧,彷佛为了声明,不用紧张──反正已经逃不掉了。 体会到这层意思,樊谦却更加紧张起来,因为这就说明这人并不是在玩笑,而是确确实实认真的,要给他也…… 立即左扭头,右扭头,试图拒绝,不管是拒绝这个越来越失控的吻,还是拒绝那只放肆过界的手。 也或许真正让他惶恐的其实是,当那只手触碰到他的瞬间,他竟感到那只手是凉的。究其根本,并不是因为对方体温低,而是他自己太热。 是的,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或者他只是故意忽略,他自己的身体也发生了变化…… 是从什麽开始?是因为那个热烈过度的吻,还是当他在给对方「帮忙」的时候就已经蠢蠢欲动?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只知道,不能继续放任,如果让对方也给他这样做,整件事情,就再也不仅仅是单纯的帮忙而已了…… 他捉住那只手,试著拽出来,可惜以失败告终。毕竟那只手握著他那种地方,他哪敢用上力气? 正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出乎意料地,双唇得到释放。他抬眼看向林墨关,後者目不转睛地回视而来,一双黑眸如同水墨画般,晕开了无穷无尽的深邃。 他忽然一阵恍惚,竟像是在那张画中迷失了,随後才回过神来,赶紧说:「你别……快把手拿出来。」 「你不想要吗?」林墨关说。 樊谦愣住。 「你不想要?」林墨关又说了一遍。 樊谦哑口无言。 承认?办不到。否认……却是睁著眼睛说瞎话。 「你帮我,我也帮你,很合理。」林墨关的话语有条不紊,让人简直无从想象他正在做著怎样的事。 如果置身事外,或许樊谦还会佩服他。然而眼下自己身在其中,感觉就有点难堪了…… 他那样的说法,其实是没错,但── 「我又没有走火入魔……」樊谦小声反驳。 「但你想要。」 「……」樊谦再次哑口无言,彻彻底底,再也反驳不了。 是的,不管他的心里是什麽想,他的身体已经明明白白地表示出自己的意愿。 可恶!他懊恼地皱起眉,无法理解自己的身体是怎麽搞的,以前他对这种事明明很淡,为什麽现在会变成这样,莫名其妙就…… 对了,一定是这个身体的错,因为这已经不是他原本的身体,当然也就不受他的控制! 对,就是这样,是这具身体太敏感,跟他无关,全都是身体的错! 「不用担心 恋耽美 分卷阅读6 不死情缘[出书版] 作者:红河 」 林墨关在他额头印下一吻,低沈磁性的嗓音无可抵挡地入侵他耳膜,「我也只用手。」 闻言,樊谦眨了眨眼。 只用手啊……那,那应该就没什麽关系吧? 只是互相帮忙,仅此而已,男人嘛,适当地解决生理需要也是应该的,真的不算什麽,这种事情硬憋著也不太好…… 就这样,终於成功说服自己,既然要做,那就不要再尴尬担心什麽,简简单单去感觉就好。 他舒了口气,害羞还是在所难免,不经意又看见对方的脸在凑近,下意识就别过头:「别再亲我了。」 林墨关的确停住,定定看著他:「讨厌我亲你?」 「这个……」樊谦犹豫了一下,「也不能说讨厌,就是觉得,太激烈了……」 那种接吻方式,已经不像是朋友之间应有的……呃?不对,朋友之间根本就不该接吻才对吧! 林墨关没再说什麽,只是重新靠近,又一次──仍然还是吻了过去。 樊谦顿时无奈,随即却又发现,这次的吻变得不那麽激烈了,也不再像之前那样令人窒息,只有一种无法抗拒的……温柔,像水一般渗入感官,甚至渗到了内心,软绵绵的,不可思议。 怎会这麽舒服?只不过是一个吻而已…… 当这个吻结束时,樊谦脱口而出:「你以前真的没交过女朋友吗?」 见林墨关摇头,他又犯嘀咕:「那你怎麽这麽会接吻……」 林墨关眼帘微眯:「是吗?」凑近,在他唇上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 樊谦突然觉得很奇妙,虽然他们在做这种难以启齿的事,但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那个吻的缘故,让他感觉太舒适了,甚至完全放开了心情,自然而然地聊起天来。 「其实以前我就纳闷,你为什麽从来不交女朋友?明明长那麽帅,本领又强,喜欢你的女孩子应该多得数不过来吧?你都没有一个中意的吗?是不是眼光太高了?」 听完他这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林墨关回答:「没时间。」 「没时间?」 樊谦想了想,还是纳闷,「我知道你忙是很忙,但我看你时不时还有空去陪我,怎麽会连交女朋友的时间都没有呢?」 「……」就是因为有时间全都去陪你了。 「好吧,就算以前没时间,现在到这边总该有时间了吧?听说古代的女人都比较贤良淑德喔,而且……唔!」话语忽然化为一声呜咽。 都是因为刚刚那一下,突如其来地,最敏感的分身前端被人用指甲刮了过去,电击般的战栗瞬间击中腰髓,他没有惊声尖叫起来已经很不错。 他惊疑不定地瞪大眼,眼前,那张冰雕玉琢般的清冷俊颜覆盖而来,不知是第几次吻住了他的唇,也封住了他所有言语。 重新热烈起来的吻,伴随著同样激烈起来的抚弄,让他再也无暇旁顾。 ……等等,为什麽被吻得无法呼吸的人只有他?为什麽被爱抚得浑身颤栗的人也只有他? 不、甘、心! 那就不要再被动,积极地吻回去,手也加油动起来,他要这个人也喘息不平,要这个人也激动到颤抖…… 至於结果,他有没有做到,他也不清楚。因为到後来,他的意识已经不允许他再去注意这些,恍恍惚惚中,只有愉悦的晕眩一波波地袭击而来,愈演愈烈。 但他的手却还在动,虽然已经是无意识的机械动作,但无论如何,他也算坚持了下来。 当意识从官能的顶峰回落,他才看见,林墨关已经从床边的桌上拿来一块布──原本是擦汗用的,把两人身上的污秽擦拭干净。 老实说,之前在过程中倒还没什麽,而现在目睹对方善後,连带把他也给「善」了……反而禁不住面红耳赤。 回头想想,更是觉得像做梦一样。他,跟这个人,居然做了这种事……这是真的吗?真的是真的吗? 善後完毕,林墨关重新躺回樊谦身边,将人揽进怀里。樊谦本想挣脱,可再想想,好朋友之间搂搂抱抱很正常啊,何况刚才那麽亲密的事都做过了,这样抱抱又算什麽? 呃,不,正因为刚刚那样亲密过,现在再抱起来才更尴尬吧?感觉简直就像是,就像是…… 脑子里一堆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忘了初衷,胡里胡涂地呆在对方怀里。过了一会儿,才想起他本来最该关心的事── 「那个……你怎麽样?感觉好点没有?」 很快明白他是指那所谓的走火入魔的事,林墨关回应:「嗯。」 「那就好。」樊谦著实松了口气。 一直以来,总是这个人在帮他,在两年前还为了救他而…… 反观他自己,几乎从没帮过对方什麽,这一次终於可以……虽然方式是怪了点啦,但没关系,只要有意义就好。 念头转了转,又问:「你以前也有出现过这种情况吗?」 见林墨关摇头否定,他不禁困惑:「以前都没有过?那为什麽现在突然出现了?难道你最近练功练太凶?」 「不是这个原因。」林墨关说。 樊谦更困惑了:「那是什麽原因?」 「没有原因。」林墨关顿了顿,声线微沈,「该出现就会出现。」 「啊?」樊谦一头雾水。 算了,不管原因,更重要的是,「那以後还会不会再出现了?」 林墨关静静地凝视他片刻,答说:「会。」 「那该怎麽办?要是下次再这样……」樊谦烦恼地抓抓头,「它不会越变越严重吧?这次我还能帮你解决……唔,万一再严重了会不会伤害到你自己?」 「不用担心。」 「我怎麽可能不担心?你要知道……」 「我有分寸。」林墨关截过话。 「你有分寸?」樊谦皱眉,「但你今天还不是出状况了,难道你……」 「相信我。」林墨关就只这样一句。 樊谦一时哑然,回视著那双眼睛,锐利而又深邃,充满著令人无法质疑的力量。 那种奇妙的感觉,就好像……如果有著这样一双眼睛,那麽就不会有任何事是这个人办不到的。 相信他……好吧,就相信他吧,一直以来都是相信他的,而他也从没让人失望过。这次,一定也不会例外。 「那你自己千万要注意,一定不能有事啊。」樊谦说完,长叹一声闭上眼,忽然感觉深深疲惫。 从之前到现在,光是纹身就折腾了他整个下午,刚刚又经过那些事……他也的确该累了。 「话说回来,什麽武功练得走火入魔还会出现这种情况,真不愧是邪教的武功,有够邪门的……」他喃喃著,越来越多的倦意涌上来,不知不觉渐渐睡去。 ※   ※   ※   ※ 「醒醒。」 半梦半醒之间,樊谦听见这样一声,低沈严肃,听得他心里一撼,立刻醒来。 睁开眼,看到床边站著的高大人影,音如其人的严峻面孔上,那道疤痕乍一看煞显突兀。 「百里渊?」 樊谦揉揉眼睛坐起来,视线四下一晃,没发现有其他人在,「你怎麽在这里?林大……冉潇湘呢?」 「先前他与佟安聿出了门。」百里渊答道。 「出门?去了哪里?」 「不清楚。」虽然百里渊是目睹那两人一起走的,但他没有刻意追踪,更不可能直接去问,所以并不知道去向。 「这两天,冉潇湘曾对你说了什麽?」他询问道。 「嗯……」说是说了很多,只是不能告诉别人而已。 况且上次看百里渊的态度,多说也是没用的了,樊谦耸耸肩,「没什麽特别的,随便聊聊。」 对比上回他那反常的态度,这次则已经是露骨的敷衍,百里渊略一沈默,接著问:「那他可曾对你做过什麽?」 做?樊谦脑海中瞬间掠过一些画面,喉咙不自觉地缩了缩,咳嗽几声:「没,没什麽,就那样……非常正常。」 其实严格来说,那也真不是多麽了不得的大事,无非是一个人身体出状况,另一个人作为「举手之劳」帮了点忙…… 只是,面对著百里渊,樊谦忍不住想起这人也曾被迫给佟安聿帮忙……心情实在很微妙啊。 百里渊当然不会想到樊谦在想什麽,也没再追究这些问题,思忖著说:「看来他目前还算温和,但若是长期得不到他想要的东西,必会用上更激烈的手段。在那之前,我们应该先下手为强。」 「这……这也不一定吧?」樊谦劝说,「你别冲动,万一要是搞错了怎麽办?还是慢慢来,先看著办吧。」 「慢慢来?」百里渊直视著他,「就算你我等得了,别人却不一定等得了。」 「呃……」樊谦挠头,非常伤脑筋。 想来想去,在脸上挤出几丝凝重:「这种事谁都说不准,等等看也没关系吧?更何况他的武功那麽高,既然他都不做什麽,我们还先去招惹他,那不是找死吗?」 百里渊脸上的阴影更浓,沈声说:「的确,冉潇湘武功深不可测,贸然挑衅无异於自寻死路。但他始终是凡人血肉之躯,他不是无敌的,何况百密终有一疏,只要找对时机、用对方式,一样可以取他性命。」 「取……」取他性命?! 樊谦心里一寒,有那麽一刻,甚至觉得百里渊很烦,总是揪著这些事不放。可是转念想想,说到底,别人还不是在为他著想?不然的话早就可以一走了之,何必跟著这滩浑水…… 「这种事,最好是想都不要想。」毫无预兆的一句话语凭空而来。 樊谦为之一愣,百里渊更是脸色剧变,豁然转身,只见房门被推开,一条长腿不紧不慢地跨进来,接著又是另一条腿。 「你还真是死心眼啊。」 佟安聿眉眼间携著一抹叹息般的笑意,缓缓走过来,「早说让你放弃,你怎麽总是不听呢?看来还得好好再让你明白一番。」 闻言,百里渊往後一退,旋即却又定住,如同石像般僵在原地。 樊谦把这一幕看在眼里,知道这人是不肯示弱的,然而双方的实力差距实在是没办法…… 愤慨地跳下床,拦到百里渊身前,瞪著那个还在不断逼近的危险分子:「你走开,不许动他!」 佟安聿笑了:「你不许?」眼角弯弯,彷佛在说,你许不许又有什麽区别呢? 确实没有任何区别,樊谦心知肚明,但不管怎麽说,毕竟百里渊是他的朋友──好歹算是半个朋友吧,朋友有难如果不帮,那真是白白做人了。 「反正我不准你动他,你别再过来了,你……」顿了一顿,「你这混蛋明明没在发作,干嘛还要找上百里渊不可?」 「发作?」佟安聿眉梢一挑,「发作什麽?」 「哼,你练功练得走火入魔是你的事,凭什麽把别人当做你泄火的工具?卑鄙!武功再好又怎样?就是个只会利用别人的无耻小人。」 看樊谦越说越忿忿然的样子,佟安聿把眉梢挑得更高,似笑非笑:「谁告诉你我走火入魔?」 「你少管!」樊谦没好气地骂回去,「你怕死就不要练啊,别有事没事就来找上百里渊,他不是你的工具!」 「喔?」佟安聿依旧面不改色,脚下一步没停,很快就来到樊谦面前。忽然抬起手,眼看就要一掌拍下,百里渊想也不想地把樊谦推开,自己像盾牌似的挡了上去。 那只手却在半空一转,戳在百里渊身上,不轻也不重,却让他瞬时动弹不得。 又──又是这招!百里渊心里光火,可惜已经没办法发作,反而樊谦替他骂骂咧咧:「你这混蛋又点穴,你……你胜之不武!」 「只要他中招,便是输了,何来胜之不武一说?若非如此,他可以给我点回来。」 佟安聿慢条斯理地说,「你若有兴趣,也可以对我试试。来吧,我让你点。」 「你──!」樊谦那个气啊。点穴什麽的,他根本一窍不通,点个狗屁啊点? 眼看著佟安聿把无法动弹的百里渊拖进了臂弯,樊谦想冲上去抢人,忽然看到佟安聿手一抬,做出那个手势:「你也想有难同当?」 樊谦张了张嘴,声音却在喉咙里卡壳。 说实在的,就算他冲过去又能怎麽样呢? 站在这里,什麽都不做,眼睁睁看著百里渊被带走;被点穴,什麽都做不了,眼睁睁看著百里渊被带走──两者之间有区别吗? 就结果而言,没有。 但是「不做」和「做不了」本身却是不一样的,他还是想做。至於结果──当然不言而喻。 ※   ※   ※   ※ 等到林墨关回房,樊谦依然像木桩似的一动不动。刚把他穴道解开,他就膝盖一软险些跌倒,两条腿早已站得麻痹。 他被林墨关带到榻上,接过茶水,一口气喝干净,喉咙滋润够了就开始告状,末了强烈要求:「你快治治姓佟的那家夥,这样下去百里渊会……会给他弄疯的!」 林墨关说:「这是他个人私事。」 「可是这件事还牵连到百里渊啊!」 「那就是他们两人的事。」 「这……百里渊也不想被牵扯进来啊。」樊谦极力辩驳,「他跟佟安聿原本又没仇没怨,莫名其妙就被当做……当做那种工具,难道不是很冤枉吗?为什麽他要遇上这种倒霉事?为什麽好人没好报?」 「好人?」林墨关忽然眯了一下眼。 尽管已经知道樊谦在飞花楼并未受辱,然而他曾经面临过的,以及他脸上留下的……虽然可以掩盖,可以不去回想,但绝不会被忘记。 至少林墨关知道,他不会忘。 「不管怎麽说佟安聿也不对吧!」 樊谦没有留意别人脸色,自顾自接著说,「如果真是万不得已也就算了,刚刚他看起来很正常啊,那还把百里渊抓去干什麽?这根本不是为了救命,完全就是胡作非为了吧!不行,你一定要教训他,让他不准再胡来,不然你就不给他再学什麽武功了,直接把他轰走……」 「他不会走。」林墨关截过话。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映在那张冷峻的面容,白皙无暇的肌肤,依稀折射出一股瓷器般的清透与锐利,「他有他存在的必要──他自己也很明白。」 樊谦怔了怔,老实说,这两人之间的利害关系他一直不太明白,也不怎麽在乎,他觉得只要林墨关自己明白就可以了。 现在这麽一说,他一时无法反驳,只能绕回来从百里渊身上入手:「那百里渊呢?难道他也有被佟安聿这样欺负的必要吗?而且还是一而再,再而三,没完没了……」 「总会了结。」林墨关淡然地说,端著茶杯抿了一口。 樊谦直直瞪著他,脑子里一片纷乱,忽然就冲口而出:「你觉得这没什麽大不了的?其实你和佟安聿也是一样想的,对吗?」 林墨关把茶杯慢慢放回小桌上:「你说什麽?」 如果在平常任何时候,樊谦应该都会听出这四个简单字眼当中的不简单,然而此时他已经被……他自己也不知道是被什麽冲昏了头脑,总之就稀里胡涂说了下去: 「你和佟安聿有一样的状况,所以你能理解他,你还放任他。因为如果换做是你,在像昨天那样的情况下,不管当时身边的人是不是我……不管是谁,你都一样会把那个人拿来当做发泄的工具对吧?」 林墨关没有说话,面无表情,静静地向樊谦伸出手。 樊谦的第一反应,就是以为要挨揍了──他自己也明白刚刚那番话说得有多难听,实际上刚说完他就後悔了,可惜说出去的话已经收不回来。 就算要挨揍,他觉得也是自己应得的,但出乎意料的是,那只手却是揪住了他的衣襟,将他拉过去,与面前的那张脸越来越近,那道目光锐利得令人头皮发麻,而又深邃得叫人迷惘。 「你错了。」 听到这样一句,樊谦一时不明所以。 两张脸靠得过近,脸上迎来从对方口中吐出的热气,暖暖的,有点痒,他居然不自觉地微微出神。直到下一句话把他的神志勾了回来: 「我不会对其他人那样做──不管是谁。」 「……」咦?这是什麽意思? 樊谦完全找不到头绪,正想开口询问,话语就被生生堵了回去。 这个吻,实在太过突如其来,樊谦愣在原地,根本不明白怎麽回事。 「!当」一声。罗汉榻上,原本摆在中间的那张小桌被林墨关拂了下去,桌上的对象洒落一地。 现在两人之间再没有其他阻碍,林墨关顺势倾身,樊谦还没想到要阻挡就被压了下去。 这才开始回过神来,惊讶、疑惑、困扰……太多太多,反而不晓得该做什麽反应才好。只能揪住身上人的肩膀,从本能到潜意识都告诉他应该把人推开,只是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压迫著双唇的物事却离开了。 他连忙问:「你、你怎麽了?你又要走火入魔了吗?」 林墨关捏住他的下巴,凝眸看进他那双忐忑中夹杂著关切的眼睛,缓缓地吸了一口气:「是──你又让我走火入魔。」 「什……」樊谦愕然。 什麽叫作他让对方走火入魔?而且还是「又」…… 呃,难道是因为他之前说的那番话,让这个人动气了,而且相当相当生气,气著气著进一步就……走火入魔? 简直哭笑不得:「可你不是昨天才刚刚泄火,怎麽这麽快就又走火了?」 才相隔一天而已,这也太「过火」了吧! 林墨关没有接话,再次吻了下去,吻的并不是他的唇,而是从下巴开始,一路下滑。双手也没有闲著,解腰带,扯衣襟,弄得樊谦一头雾水:「你干什麽?」 林墨关依旧沈默,吻迹继续往下蔓延,及至胸前,将那个凸起的小点一口咬住。 咬得不算太重,但足以让樊谦吓一大跳:「你……你到底在干什麽?放开……」 挣扎刚刚开始,就被林墨关扣住他的胳膊,以腰带缚住手腕,然後提拉到头顶上方,绑在了罗汉榻顶头的雕花围栏上。 其实在双手刚被绑住的时候,樊谦还以为这是个玩笑,或是有什麽地方搞错了,直到後来他才发现,这是真真确确的,他被绑住了──像个囚徒。 这还不算,那副唇舌像蛇一般灵活地在他身上游走,从这边乳尖转移到另一边,猛地一阵吮吸,简直像是要从这里吸出什麽东西来。 毫无预料的快感四射,如同烈火般瞬间燃烧到全身,樊谦额上冒出汗丝,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液。 「林大哥,你不要这样弄我啊,你不是要我帮你吗?」 「不。」林墨关抬头看他,「你不是用来帮我的工具。」 樊谦茫然:「你说什……」话没说完,又被一副热烈的唇舌给堵了回去。 曾经被这副唇舌好好「厚待」过的胸前,由一只手取而代之,捏住那颗早已红肿挺立的小东西,揉搓的动作不算粗暴,但也并不温柔。 另一只手则径自往下,剥掉他的裤子,握住了已经微微勃起的分身。 难以言明的刺激从对方掌心绽放,樊谦浑身轻颤,那个瞬间,居然对这个人感到前所未有的胆战心惊。 他一直相信这个人是绝不会伤害他的,然而此时此刻,心底深处的本能却让他想要挣扎,想要逃离,虽然结果依旧是以失败告终。 终於,嘴唇得到释放,他从喉咙里挤出干哑的声音:「林大哥,你到底怎麽了?快放开我,别这样……你、你不要吓我好不好?你冷静一点,不要犯胡涂啊……」 老天啊!到底为什麽会变成这样?是不是走火入魔的症状会一次比一次严重,以至於夺走人的理智? 直到现在仍然相信这人只是被「火」冲昏头脑,樊谦试图唤回他的理智:「住手,你快停下,先放开我,我会帮你的,像昨天一样,我帮你……你听见我说什麽了吗?你……你还听得到我说话吗?林大哥,林大哥?」 「……」 林墨关听得到他吗? 是的,听见了,只不过就跟没有听见一样,无动於衷。转头朝榻下看了看,将那盏油灯从地上拾起来。里面的油已经漏掉一半,还剩了些,林墨关用手指将之捋起。 樊谦的双腿被他用膝盖分开,那只手伸过去的时候无阻无碍,来到那个禁地般紧闭的门庭之前。 当樊谦感觉到他的指尖,那种心情已经不是任何词语可以形容……整个就是懵掉了,石化了。 直到那根手指破门而入,湿润滑腻的触感无比鲜明,樊谦寒毛倒竖,猛然大呼出声:「你疯了吗?!」 疯了疯了疯了,绝对是疯了!如果不是发疯,这个人怎麽做得出这种事! 「清醒,快给我清醒一点!」他一边叫一边挣扎,不断往後退缩,希望可以逃出那根手指的入侵范围。 然而它却紧追而来,在甬道之内越探越深,甚至又加了一根手指进来,合力将狭窄的内壁撑开,以达到更深处,更加肆无忌惮的侵略。 这……这简直要把他也逼疯了! 「不行!快拿走,把手拿出去!你到底听到没有,林大哥……林墨关!」气到连称呼都变了。 然而林墨关始终置若罔闻,一心做自己的,为了封住那喋喋不休的叫喊而封住了樊谦的嘴──并不是用吻,而是用手。 吻,依旧在吻,吻著人胸前的敏感点,不厌其烦,好像怎麽也品尝不腻。 一开始樊谦喉咙里还在「唔唔嗯嗯」著,就算讲不出话也无法安静下来。而到後来,他还是渐渐安静了,因为如果再出声的话,可能就会变成某种很丢脸的声音…… 他很无奈,真的真的很无奈啊!他又不是木头人,被这样亲亲弄弄肯定会有感觉的吧?就算心里有一千一万个困扰、不甘、懊恼……感官却是始终唯一并诚实的,欺骗不了别人,更欺骗不了自己。 话说,男人和男人的这档子事,虽然他从未亲身经历,但也多少听过一些。当然他是从没想过要亲自参与,更是万万不曾想到,有一天他也会被别人用手指捅进後庭,而且……还得到了快感!可恶! 如果可以,真希望现在从天上掉一块陨石下来,不要太大也不要太小,刚刚好砸破屋顶,再砸到他或者对方的脑袋上,把人砸晕而又不致命,那就最好了。 可惜,奇迹始终没有到来,反倒是後庭里那些不属於自己的异物退了出去…… 但,这并不意味著结束。恰恰相反,有些事才要真正开始。 樊谦始终觉得,这太不现实了。怎麽可能?他会被做那种事,被这个人?怎麽可能? 偏偏事实就是告诉他──的确可能。 曾经被手指侵犯过的地方,抵上了一份不同寻常的触感,热度不同寻常,硬度更是……彷佛他所感觉到的并不仅仅是生理上的触感,更是一股发自男人灵魂中的欲望之火,从那个狭小的入口汹汹燃烧进来,一直烧到他的肚子里。 他甚至错觉腹部一阵痉挛,震惊过度的脑袋里一片空白,甚至没发觉那只捂在他嘴上的手拿开了。直到忽然听见一句: 「不要怕。」 「……」 他眨眨眼,视野中,曾经模糊的景象逐渐清晰,映著一张俊美无俦的容颜,一双深邃如海的黑眸,定定凝视著他,彷佛穿越了千生万世的阻隔追寻而来,那麽认真那麽专注。 樊谦又眨了几下眼睛,蓦然咬牙切齿:「我才没怕,我是……我是生气!我很生气!你听好,你在做你根本不该做的事,我不准你这样做!你还有理智的话,立刻停止,否则……就算你是走火入魔我也不会原谅你!」 林墨关沈默少顷,说:「我不要你原谅我,我要你记住我──」 「你!」樊谦倒抽一口凉气,不知名的惶惑闪过心头,「你……」 「──感受我。」补上了那句未完的话,林墨关骤然屏息,将腰部往前送去。 早已失陷的城门再遭入侵,这次的入侵者可不再是先锋小兵,而是……天啊!樊谦彻底不知道该怎麽形容才好,他只知道,痛痛痛痛痛,痛死了! 这,这简直违背正常的生物规则,硬生生把那麽大的东西塞进来……怎麽可能不把人弄坏啊? 樊谦又痛苦又惊恐又恼怒,偏偏又不敢乱动,已经被撑得很紧,到极限了,如果再稍微一动就会裂开似的…… 他只能咬紧牙关忍耐著,感觉著,那个火棍般的玩意还在不断深入,简直像是要一路推进他的胃部,甚至心脏。 万幸,在他紧张得休克过去之前,那人总算是停下了。他这才吁出一口气,任由冷汗滑落。然而还没休息到两秒锺,对方就又动起来,这次是要抽出去。 虽然樊谦是万分希望他出去了就别再回来,但却下意识地并紧双腿夹住了他的腰:「等等!不要动,会……会裂开……」 听著他语无伦次,林墨关眼中掠过一缕精光,似是怜悯,又似乎玩味。他的确停住不动,低头在樊谦额心、鼻尖、唇缘,一处处吻下来。 「不会。」低沈磁性的嗓音,在此时听来别有一种不可思议的说服力。 但樊谦还是夹著腿不让他动,因为……就算不会裂,动起来也会很痛的! 可是如果不动的话,一直卡著这里也不是办法吧?真是矛盾极了,越想越来气:「你居然真的进来……混蛋,看我回头怎麽跟你算账!」 林墨关望著他,他的脸色由於痛楚而苍白,黑白分明的眼珠却依旧闪亮,只是眼角红红的,看起来有点委屈可怜,而又倍显可爱…… 「小谦。」 骤然听见这声低唤,樊谦怔了一下,随即没好气地哼回去:「干什麽?!」 「只有你会让我变成这样。」林墨关说。 「什麽?」樊谦不明所以,那样说是什麽意思? 算了算了,跟这种走火入魔的家夥没什麽好说的,说了也都是废话。 「我要的不是别人,只有你。」林墨关接著说。 樊谦心中的疑窦越来越浓,但还没来得及询问,又被对方再次抢走话茬,一字一字如同雕刻上去的话语:「除了你,我不会这样对待其他人。」 樊谦目瞪口呆,不知怎的就冒出一句:「那我岂不是很倒霉?」 「倒霉?」林墨关眯起眼。 「对啊。」 樊谦悻悻然地嘀咕,「要是换做其他人就不会被你搞成这样……这样我还不倒霉吗?」 林墨关没有说话,修长的眼越眯越紧,慢慢俯低身,张嘴,一口咬住樊谦的喉咙。 樊谦惊讶不已,这里的痛还没缓过来,下方,随著对方退出而带来的钝痛又鲜明地袭来,他瞪大眼睛,一口气憋了半晌,最後迸出一声:「我靠……」 林墨关并未完全退出,便又重新挺进,之後就再没停过,一波又一波的抽送持续不休,根本不给人喘息余地。 因为有妥善地润滑扩张过,即使林墨关的动作不算轻柔,樊谦也不至於被弄伤,就算会痛也只是紧窒内壁被推挤压迫的胀痛,反正是痛不死人的。 只不过,毕竟这是他第一次经历这种事,而且是莫名其妙被霸王硬上弓,心不甘情不愿,忍不住用骂骂咧咧来发泄,不管是心里的怨怼,还是身体上遭受的蹂躏。 与他的喋喋不休相比,林墨关始终是静默无声,甚至不再去堵住他的嘴,让他出声,随便他怎麽出声…… 「我……靠!」樊谦第二次骂出这个字眼,但这次却不是因为痛,而是……该死的,该死的舒服…… 习惯真的很可怕。明明一开始那麽痛,每回对方的欲望在他体内进出时,就像是致命的凶器贯穿来回,令人心悸战栗。 然而,就这样一次一次又一次地承受著,居然渐渐也就习惯了,那灼热硬挺的凶器与脆弱敏感的内壁之间如同交战般的激烈摩擦,带来的已经不再是痛楚……即使还有著些微痛楚,反而令那电击般的快感越 恋耽美 分卷阅读7 不死情缘[出书版] 作者:红河 鲜明强烈,连指尖都开始阵阵酥麻。 为什麽会这样呢?那种地方,怎麽会……怎麽可以这麽有感觉,可恶可恶可恶…… 现在不必林墨关来封住他的嘴,他自己就紧紧抿住了嘴,因为他有好几次都觉得,他差一点就要发出声音了…… 明明是在被强……居然还舒服得叫出声音,他才不要,坚决不要! 他那强忍的不甘表情,林墨关清清楚楚看在眼里。 「小谦。」 「干……」 樊谦刚发出一个字,就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不对劲,赶紧压低嗓门,「干什麽?」 林墨关抚著他的下巴,目光愈见深邃:「让我听见你。」 「什──」樊谦一呆,随即明白过来,「滚!无耻!」 爷爷的,走火入魔就可以没有廉耻了吗?滚一边去! 不过,虽说是走火入魔什麽的,好像也只是身体「走火」而已,表情根本没什麽变化,甚至连提出那种下流要求都面不改色…… 当樊谦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林墨关从他身体里悄然退出,整个退出,然後,一下子贯穿回去,全根没入。 樊谦猝不及防地惊呼,高昂起头,脖子上的喉结突显出来,上下蠕动几下。 如同是一颗诱人的果子般,林墨关伏下去将之含住,似有似无地吮吸著,再次从他体内抽出,再又一次挺回去,将快感的风暴席卷而回。 便感觉到含在口中的小东西微微颤动,抑制不住的呜咽滑过喉咙,溢出唇缝时已经非常微弱。 林墨关松了口,吻到他耳边,舌尖沿著耳线一扫而过:「你喜欢这样?」 樊谦还在失神,听到这句耳语,耳根瞬即一阵滚烫,连头发都快烧著了似的。 分辨不出是羞耻更多还是气愤更多,或者已经是恼羞成怒:「我才……才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我讨厌这样,我讨厌你!讨厌你──」讨厌这个走火入魔的你!混蛋,把原本的林大哥还来啊! 他内心的呐喊,别人肯定是听不见的,就算听见,此时的林墨关也不可能给他还回去。 目前最想做的、只能做的,就是深深地占有他,掠夺他的一切,感觉他从未被别人感受过的温暖与甜蜜。 同时,也让他感觉到自己,这麽强烈,这麽渴望…… 这个小笨蛋,怎麽到现在还是不明白,连一丁点都没明白呢? 等,等,等了又等,等了这麽多年……一朝死别,满盘皆空。 如果真的是永别,也就只能遗憾。没想到到了这里,却依然是要等待。 两年间,不知能否如愿的等待,已经把耐心啃噬殆尽。 即使这麽激烈地拥抱他,把所有情感都诉诸於行动,心底深处却依然有著无法倾诉的遗憾。也许是为了惩罚抑或是宣泄,在他身上不住地亲吻著,甚至噬咬。 痛,当然会有一点,不过樊谦已经无暇去顾及,被迫在迷情的漩涡中不断陷落。 无边无际的快感汹涌而来,将人席卷,吞噬…… 高潮来临的瞬间,那股迷人的晕眩让樊谦差点失去意识。还好,他并没有,不然要是做爱做到晕倒未免也太丢脸。 当然,如果让他知道稍後他又会被对方软硬兼施再来一次,他一定会宁愿这次就晕掉算了…… 不论过程如何,反正就结果而言,樊谦还是晕过去了。之後回想起来,又气又恨又懊恼,光是想到对方的名字就觉得牙痒痒,恨不能扑上去把人咬成一千零八块。 说来也是很无奈,从前他还从没发生过晕倒的状况,连生病晕倒都没有过。 而现在,只能怪「谭凌波」这个身体底子本就较弱,加上某人做得不知分寸,樊谦甚至觉得自己在被那样蹂躏过後还能维持人形已经很不容易。 那样子,简直像要把他生吞活剥似的……是不是走火入魔的人都会比较癫狂? 哼!那又怎样?不该做的事就是不该做,无论有什麽内情,那样做就是不对。这笔账他一定要好好算清楚不可。 不过,醒来时房里只有他一个人,想算账还得先找到对象才行。 瞧瞧窗外天色,将近傍晚。看来他那一晕还晕了满久…… 穿衣下床,恍然发现自己刚刚是躺在床上,而之前他晕过去的时候是在罗汉榻上……另外,身体的感觉也还算清爽,并没有残留什麽不适的痕迹。 也就是说,有人给他清理过,并把他转移到了床上来。 算那家夥有点良心……樊谦轻叹口气,随即摇摇头,脸色一板。不行,不能这麽容易心软。 得赶紧去找到人才行,不然时间拖啊拖啊,他搞不好又会胡思乱想,想著想著,不小心就原谅对方了…… 他总是这样的,为了一些什麽事而埋怨,很快就又原谅,从来不会有积怨。 然而这次的情况不同以往,不用力埋怨一下可不行! 离开房间,到处寻找那人的踪影。现在这个时间,说早不早,说晚又不太晚。山庄的人可能大多去吃晚饭了。 会不会林墨关也在和大家一起吃饭? 饭厅的位置樊谦倒是知道,就怕万一林墨关不在那里,他一个人跑去,对上一群清玉教教众,尤其是如果赵捷也在的话,那就太不自在了。 还是随处找找,路过长亭,终於看到有个人站在长廊内,再定睛细看,原来是百里渊。 他面朝著长廊外的竹林,没有表情的面孔显得有些深沈,看样子是在沈思什麽,完全没注意到有人靠近。 直到樊谦来到了他身後,在他肩上轻拍:「发什麽呆呢?」 百里渊立即回过头,看到是樊谦,脸上的紧绷便缓和下来:「没什麽。」 樊谦问:「你在这里站了多久,有没有看到冉潇湘?」 百里渊眉头一皱:「没有。你找他?」 「嗯……」樊谦犹豫,怕说的多了又会被这人追问一通,平白惹来麻烦。 抓抓头,视线不经意地向下一瞟,睁大眼睛脱口而出:「你脖子上怎麽……」话到一半却突然想到什麽,顿时後悔不迭。 他在问什麽蠢话啊?明知道上午发生了什麽事,那还用得著问吗?百里渊脖子上的东西,毋庸置疑,肯定是被那家夥留下的…… 呃,还真是激烈啊,红的紫的一团一团──那家夥是故意的吧?弄得这麽显眼…… 果然,百里渊先是一愣,旋即脸色难看起来,把衣襟往上扯扯,明知还是无法完全掩盖。 樊谦也尴尬,想说点什麽缓解气氛,一时却又想不到合适的话题。 大眼瞪小眼半晌,还是百里渊先开了口,只吐出一个「你」字,话语就戛然而止,表情变得越发难看。 樊谦发现他的目光在自己颈上冻结,疑惑地抬手摸摸。他颈上怎麽了,有什麽东西吗……嗯?呃……哇! 这才终於想起什麽,懊恼地扶住额头,很有一股撞墙的冲动。 他怎麽老是做这种五十步笑百步的事情啊?也把衣领往上提了提,干笑两声:「那个,是我自己掐的,没什麽……」 「……」 看百里渊的脸色,樊谦知道,他的欲盖弥彰没有成功,反而越描越黑。 算了,多说无益。叹了口气,无奈地等待著对方接下来的大发雷霆。 然而他等了很久,却只听见低低沈沈的一句:「你先回房,我稍後去找你。」 樊谦眨眨眼:「怎麽了?有事吗?」 「你先回去。」百里渊只是声称,「我很快就去找你,到时再说。」 樊谦想了想,本来是要去找林墨关的,不过这样下去也不知道要找多久,还不一定能找得到,不如就回房等著,反正林墨关迟早是要回房的。 於是点点头,与百里渊告了别,就此返程。 ※   ※   ※   ※ 回到房里,樊谦在桌边坐下,凳子刚刚坐热,百里渊就来了。 百里渊从衣襟内取出一只小玉瓶,拔掉瓶塞,将里面的透明液体倒进茶杯,再从茶壶中倒了些茶水到杯中,然後将茶杯递给樊谦。 樊谦顺手接过来,好奇地问:「你在杯子里倒了什麽?」 「药。」 「什麽药?」 「良药。」 「良药?」 既然是百里渊这样说,樊谦并不会觉得可疑,只是有些困惑,「为什麽给我吃药?我又没什麽病啊痛的。」 「喝吧。」百里渊就此一句。 樊谦还是不明不白,不过,反正百里渊总不可能会害他,於是端起杯子先尝了一口,有点甜,不难喝,索性一饮而尽。 刚把茶杯放回桌上,就看见百里渊拿出了一把匕首,顿时惊讶:「你干什麽?」 百里渊把匕首握得死紧,过了片刻,缓缓松开了些,并开口:「你喝的,是毒药。」 「什麽?」樊谦愣住,一时无法置信自己听见的东西。 百里渊接著说:「此为我家传之物,此前我也从无机会使用,只听说,这是一种可以夺人性命的剧毒。」 听到这里,樊谦再也无法怀疑自己的耳朵,只是不知道该怎麽去理解……这个人,这个一直信誓旦旦尽全力来保护他的人,居然会用毒害他? 「为什麽?」只问出这麽一句,大脑骤然眩晕起来,四肢好像被抽干的气球一样软了下去,连坐也坐不住,整个人就从凳子上滑下。 百里渊及时把他拉住,抱起来,放到床上。 「你……怎麽……」樊谦嗫嚅,身上的力气所剩无几,脑袋越来越晕,但意识并没有消失,眼睛和耳朵也能看见,能听见。 他看见百里渊在床边半跪下去,听见百里渊那沈重懊丧的声音:「你什麽都可以忘,独独不该忘记谭家上下数十人被一朝灭门的血仇。」 「……」忘?他没忘啊,他只是从来没记恨过而已。因为他根本就不是谭凌波啊! 如果可以,樊谦真的很想大声叫出来,然而他已经没力气,何况百里渊也并不打算等他开口,兀自说自己的。 「未能保护你从清玉教贼子手中逃脱,是我不力。我决不能再眼睁睁看你被操纵於冉潇湘股掌之间。你与从龙秘笈,孰轻孰重,於我而言已难取舍。而如今,你甚至受到冉潇湘蛊惑,你竟当真信了他…… 少爷!冉潇湘是何许人也?你若听信他谗言,将秘笈下落告知於他,之後他又岂会留你性命?」 「……」笨蛋!笨蛋!笨蛋! 樊谦心里连声大骂,不单是骂这个冥顽不灵的榆木脑袋,也是骂他自己。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把来龙去脉好好解释清楚,那样的话,事态也许会有点糟,但至少不会变得这麽糟吧?! 可恶,喉咙好干,发不出话来,头也越来越晕……他快死了吗? 不,他不想死,他已经死过一次,如今死而复生,还和林墨关重逢,他不甘心就这样死掉啊…… 林大哥,你在哪里,怎麽还不回来?快回来,来救命啊…… 「到头来,不过是既失了秘笈,又失了你。既然如此,不如就由我来……」 百里渊继续絮絮叨叨,「我此一生本是苟且偷生,死不足惜。若不是想守在你身边看著你,早在那个时候我便……」 刚毅的面孔上覆来阴影,在脸上凝固片刻,慢慢散去,「我别无他求,只希望在最後保住从龙秘笈,也保住你……至少在九泉之下再见老爷夫人之时,你亦不会问心有愧。」 闭了闭眼,唇角忽然挤出一个笑容,像是安抚般,「少爷请放心,这毒发作虽然为时稍长,但并不会有痛苦,你便当做是……好好睡一觉吧。」 也就是说,这一睡就再也醒不来了对吧? 樊谦竭力咬紧牙关,撑住眼帘,绝对不要合眼,不准睡!不准睡,不准睡……唔,好累,好困…… 百里渊站起来退後两步,扬起匕首:「便容我先去一步,黄泉路上再陪你走一程。」 话音刚落,双手紧握,刀尖对准自己的心口直刺下来。 「铛!」 一声脆响,一块小石子从门外飞射而入,砸在匕首上,半截刀身被打飞出去。 紧接著又是一个小东西飞进来,打在百里渊手腕上,手顿时脱力,剩下半截匕首也掉落在地。 「你的命是我的,你要死,也得先问过我。」随著这样两句,佟安聿大步跨进门内,优雅的嘴角似挑非挑,有些嘲弄,有些狂妄,又似乎有些不悦。 百里渊脸色紧绷,弯下腰想捡起掉在地上的匕首,虽然只剩半截,但也够用了。 就在他的手指刚要碰上匕首的瞬间,突然有个人影迅如闪电般疾掠而来,一脚踢上他腹部,整个人都被踢飞出去,撞到墙壁上,然後跌落,鲜血从嘴里咳了出来。 贯注了内力的一脚,如果踢中要害,直接置人於死地也不是不可能。 其实林墨关起初并没有要杀人的想法,也不愿再去补上一脚,转而跨到床边,摁住樊谦的肩膀:「小谦,小谦!」 唤了很多声,始终得不到回应。 在林墨关到来之前,樊谦已经撑不住地合上眼睛,睡了。 是的,睡了……虽然还在呼吸,还有心跳,却无论如何都唤不醒,像是会永远沈睡下去。 「你对他做了什麽?」林墨关转头瞪向百里渊。 百里渊只回了一句:「他将死了。」 「你!」林墨关眼中寒光爆射,彷佛连触目所及的空气都会被冻结成冰。 「你到底做了什麽?说!」 对於林墨关再一次的质问,百里渊置若罔闻,扶著墙站起来,迈脚向匕首掉落处走去。途径佟安聿面前,他看也不看,就想直接走过。 佟安聿却是始终看著他,忽然伸手在他肩上一拍,他便双膝一软,跌坐在地。佟安聿随即半蹲下去,从後面一把环住他,把他牢牢箍制。 另一边,林墨关看著百里渊的表现,看得出他的决意。他并没有在说诳语,他是当真的…… 回过头来再次仔细检查樊谦,身上没有外伤,却始终昏迷不醒,脸色发乌,气息也在逐渐微弱,这麽说── 「你下了毒?」 林墨关重新看回百里渊,後者被身後的人控制著坐在原地,眼中依稀光芒闪烁,但脸色却决然不变。 林墨关紧紧眯起眼,目光宛如刀刃般划出眼角,彷佛要把别人的面皮一层层刮落,一直看到血肉,看到骨髓。 「给我解药。」他一字一字地说。 「没有解药。」百里渊回话。 这绝不是林墨关想要听见的话,他也不会相信这样的话:「你说谎。给我解药!」 「他中的毒,无药可解。」百里渊如此声明,比之前更清晰,更坚定,更不容置疑。 林墨关沈默了。整个房间陷入一片死寂,连空气都彷佛停止流动,让人透不过气来。 房中的几个人一直维持原状,谁也没有动,谁也没开口,直到── 林墨关骤然拔剑而起,来到百里渊面前,剑尖刺出,距离他的眼睛不到一公分:「解药!」 「没有!」百里渊厉喝回去,蓦然冷笑,「从龙秘笈将被一道带进坟墓,你也不必遗憾,这一切不过是拜你所赐。」 林墨关居高临下地看著他,眉心越拧越紧。 拜他所赐? 愚蠢!居然因为这种事……他就要再一次失去樊谦,只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那些不知所谓的想法? 不──! 瞬间怒不可遏,手腕一动,剑尖就要刺出。 忽然,另一只手伸过来,紧紧握住了剑刃。 「即便你杀了他,他的尸首也不会变成解药。」佟安聿无奈般地摇头一笑,笑意轻轻悠悠,看似有些飘渺,但五指却是始终扣牢,即便有血丝从指缝间溢了出来。 「比起找他算账,还是应该看看有什麽解毒法子吧。他说没解药,难道你就要放弃了麽?」 林墨关眉尖一动。放弃? 不,当然不。他从没想过放弃,已经走到这一步,他怎麽可能放弃? 只不过,一时被怒火冲昏了头而已。 杀了这个人也没有任何意义,不错,根本不必在这里浪费时间。 收起剑回到床边,握起樊谦的手,感觉到他的脉搏变得越来越缓慢,越来越微弱。 还有什麽解毒法子?老实说,林墨关不知道。解毒是要根据症状来,而目前樊谦的情况却找不到什麽端倪,样子非常平静,不痛不痒,就像睡著了一样。 「小谦……」林墨关把人托起来抱进怀里,反复低唤著,越抱越紧。 百里渊望著这一幕,忽然一阵迷惘。其实他也说不清楚自己感觉到的东西究竟是什麽,总之……他真的感觉到了什麽。 缓缓吸了口气,骤然开口:「此毒是令人血液粘稠淤结,最终窒息而亡。若要解毒,唯一的法子就是给他换血。」 林墨关转头看了过来,没有说话,但百里渊知道他在听,并且会继续听下去。 「虽说换血,但也不可能将他所有血液放出,而是由另一人将血输入他体内,以内力消融淤积,同时也要接受他身体里带毒的血,用自身血液稀释他血中的毒,再将血还给他……如此往复循环,或许终能解除他性命之虞。」 说到这里,百里渊眼里掠过一道复杂神色,「此法并非万无一失,如若不慎,非但人救不回来,自己也会赔上性命。」 林墨关静静听完,对佟安聿说:「这样解毒至少需要几天,这几天你就在附近看著,不要让任何人接近房间。如果有人询问,就说我有要事在办,不得打扰。」 「那我就说你们在房内享受天伦之乐?」佟安聿挑眉邪笑。 林墨关不置可否。 百里渊在一旁听著,这二人三言两语,简简单单,就将事情定了下来?就这样? 「你当真要救他?」他难以置信地瞪著眼,之所以说那些话,原本就是心存试探,但也没想到会这麽轻易。 对於他的疑问,林墨关不愿作答,也不需要作答。他把樊谦放回床上躺好,自己也脱掉靴子。 解毒是漫长的过程,看来他们俩的确会有好一段时间要在床上慢慢耗著。 百里渊越发察觉他的认真,惊愕困惑仍是难免,但已经不能够再质疑。转念想了想,又说:「便是你身强体壮,武功高深,丢得起一点血,然而有些人天生血性不合,强行融合是为大忌,若你与他正是如此,你们两个都将必死无疑。」 闻言,林墨关面无表情,对佟安聿说了句:「把他带走。」 佟安聿站起身,再把百里渊拉起来,便要带著人离开。百里渊肯定是拗不过他的,但在临走之前,不能不问:「为什麽?你真的这麽想救他?你不怕死?」 「如果他死了,我活著还有什麽意义?」这句话,林墨关其实是说给自己听,指尖沿著樊谦颊边轻轻划过。 百里渊再也说不出话来,随即被佟安聿拖出房间。 房门缓缓合拢,将那两人的身影关在了门後。 第五章 夜深。 佟安聿推开房门,一眼就看到床上的两人,睡得正沈,没有醒转的迹象。 从樊谦中毒当天算起,已经过了三天。直到今天下午,解毒的过程算是完成了,之後林墨关就沈沈入睡。放了那麽多血,这几天都没合眼,毕竟不是铁打的人,哪会不知疲倦。 佟安聿走到床前,注视著睡在外侧那人的脸。这张脸,他曾经常在镜子中看见,後来突然有一天变成这样看见,刚开始的确很怪异,不过看著看著也就习惯了。 但,习惯并不代表著成为自然。 有些事,从来就是不对的…… 佟安聿眯起眼,一柄匕首从袖口滑出,刀尖直直朝下,对准林墨关的心口。 只需这一刀下去,直接毁掉心脉,哪怕武功再高的人也必死无疑。而这人一旦死亡,这具身体中的魂魄定会离体,到那时他就可以……可以吗?真的可以吗? 他嘲弄地勾勾唇角,眼波一转看向房门,有个人正从门外进来,发现他在这里,再看清他手中的东西,脸色一变:「你做什麽?」 「你看呢?」佟安聿反问,唇角撩得更高。 百里渊大惑不解:「你想刺杀冉潇湘?我以为清玉教中与他最亲近的人就是你。难道你们有何仇怨?」 佟安聿耸肩:「我和他之间的事,外人是很难明白的了。」 听了这种模棱两可的说法,百里渊心里疑窦更浓,但也不愿再追根究底。目光移到佟安聿手中那把匕首上,眉头皱了皱,沈默少顷,最终开口:「不要动他。」 「嗯?」佟安聿挑眉,「我不会是听错了吧,你在要求我放过这个人?」 百里渊忽略掉他眼中露骨的玩味:「不错,我希望你不要伤害此人。」 「喔?我懂得了。」佟安聿慢慢地笑起来,「瞧你一副冷硬面相,其实心却软得很呢,是不是?」 「与我的心意无关。」 百里渊沈著脸,「作为清玉教教主,他是怎样的人,我不了解,也不想了解。我只知道,他为谭凌波所做的,是连我也未必做得到的事。」 「所以你就被他感动了,不是吗?」 佟安聿长叹一声,「你啊,既然是颗榆木脑袋,那就一直木下去,为什麽要被别人感动软化呢?」 百里渊听不明白这话的意思,也不想追问,只说:「你把匕首放下。」 「想要我放下匕首?自己来拿。」佟安聿笑著眨眨眼。 百里渊知道跟这人多说无益,於是向他走去。才刚迈出两步,又听见他说:「你再靠近,我就刺下去了。」说著果真把匕首往下移,距离人的心口更接近。 百里渊立即停步,有些不耐地咬咬牙:「你到底想要什麽?」 「没什麽,就是想要这人死死看而已。」 「不可以。」 「喔?那你打算如何来制止我?」 「你要如何才肯停手?」 「嗯……」佟安聿沈吟著,神情愈发微妙起来,「那你就听我的。」 「听你的?」 「我的意思是──从现在开始,直到离开这间房之前,我说的每句话每个字你都得听,不得拒绝,更不得反抗。」 百里渊的眉头越蹙越紧,骤然松开,明白了对方的意思,顿时浑身僵硬:「妄想!」 「喔?那麽我就不客气了。」佟安聿满不在意地笑笑,匕首一动,这次却是滑到了樊谦颈间。 百里渊脸色大变:「住手!」 「住手?你想要我听你?」佟安聿斜睨过去,「那你听不听我的呢?」 百里渊牙关紧咬,只犹豫了不到五秒锺,压在樊谦颈上的匕首就陷了下去。 这种时候,哪怕佟安聿的手只是微微一抖,也会令樊谦血如泉涌。 「好,我听你!」再也无暇犹豫,百里渊从牙缝挤出声音。 「哦?」佟安聿眉梢一扬,「你还真的听了啊……」 百里渊心意已定,懒得再多周旋,硬邦邦地问:「你要我做什麽?」 佟安聿却一时沈默。重新看回床上的人,像这样轻易能夺走此人性命的机会不可多得。只是,就算在这里杀死对方,然後他再自尽,魂魄真的能回到那具身躯中吗? 如果真有这麽简单,那麽岂不是人人都可以随意死而复生,顺便和别人换个躯壳玩玩?即使那原本就是属於他的躯壳,或许与魂魄有一定联系,但终究没有万全把握。另外…… 终於,佟安聿收起了匕首,向百里渊看过去,唇角挂著堪称温柔的笑意:「那就先把衣裳都脱了吧。」 就算已经做了最糟的打算,亲耳听到这种要求,百里渊还是脸色一阴,百般愠怒不情愿。但也明白,多说无用。 默默地解开衣服,从上到下,从外到内,直到一件也不剩。 佟安聿两手抱怀,端详著那具堪称魁梧的身躯,虽然窗外有月光照进来,但并没照到这人身上,他整个人被阴影笼罩,看上去有点阴郁,又有一种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野兽般的矫健。 就算是兽,也是困兽…… 「去,趴在桌上。」佟安聿继续要求。 百里渊还能怎样?依照话语,走到桌前,弯下腰,两手撑著桌面缓缓伏了下去。 「这样不对。」佟安聿似笑非笑地走到百里渊身边,按住他的腰将他推动,来到某个位置,将手穿过他的颈边扣住下巴,往上一抬。 「看,要这样,对著那两个人。」 「……」 「不要闭眼。记得,在离开这间房之前,一切都得听我的。」 「……」 百里渊简直咬碎了满口牙龈,拳头紧握,指尖都深深抠进皮肉。 视线正前方,不偏不倚,就是那张床,以及── 「看到麽?若不是为了那两个人,你现在也不会是如此情状。」 佟安聿伏在他背後,低柔耳语,「值得吗?这样两人,一人待你冷漠严酷,另一人也迟早会与你分开。为了这不属於自己的人或事,何须做到这种地步?」 百里渊不想多说,有些东西是说不清楚的,何况他也不认为这人会在乎。 虽然,之前是他对樊谦下毒,但如果可以不必这样做……如果可以用别的方式保护樊谦,以及从龙秘笈,那麽他都会尽力去做。 而如果,凭他的能力做不到,而另外那个人可以代替他的话…… 「这样做到最後,你能得到什麽?」佟安聿继续在他耳边念叨,开口闭口时薄唇轻轻擦过他的耳垂。 他皱了皱眉,薄唇抿起,缄默照旧。 佟安聿也不在意,兀自说:「你此一生是为什麽而活?为别人,还是为自己?」 百里渊终於不耐,回道:「与你何干?」 「与我何干?」佟安聿呵呵笑起来,手从百里渊胸前下滑,掠过紧致腰线,继续往下…… 百里渊骤然屏息,随即听见耳後飘来呢喃般的一句:「我这便让你知道与我何干。」 「……」 窗外月朗星稀,一片乌云从远方悄然爬来。 看来这个夜晚将会很漫长。 ※   ※   ※   ※ 中毒後第六天,即解毒後第三天。 樊谦醒转过来,恰逢百里渊正在房中守著,得以好好交谈了一番。 对於百里渊曾经下毒害自己的事,樊谦是相当不愉快的,但另一方面又多少能够理解对方的想法,加上昏迷几天之後的虚弱,实在无力发脾气,干脆就先不计较了。 目前最重要的还是林墨关的身体状况。 作为直接中毒的人,樊谦醒了,林墨关却没醒,这叫他怎麽能不担心? 解毒的过程已经完毕,剩下的只有休息,只要休息够了就会醒来……当然也不排除会有一睡不醒的可能。 樊谦越想越怕,寸步不敢离开床边。就这样到了第二天,他的状况是继续好转,而林墨关则继续沈睡,直到入夜。 他侧卧著,牵著林墨关的手,凝视著那张宁静的侧脸,梦呓般喃喃:「林大哥,醒来。」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这样呼唤,只是他呼唤到现在始终没得到任何回应。但他依然每隔片刻就要呼唤一次:「林大哥,醒来。」 一次一次又一次,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从床下呼唤到床上,从睁著眼呼唤到闭上眼。 或许直到睡著之前,更或许就算到梦里,他始终都会念念不休:「林大哥,醒来。」 「……」 「林大哥,醒来。」 「……嗯。」 樊谦豁然张开眼,看见面前那个人,眼帘正缓缓打开,视线先是虚无地漂浮在空中,然後逐渐聚焦,向这边移过来。 目光对上,樊谦张了张嘴,艰难地挤出一声:「林大哥?」声音很小,怕一大声就会把自己惊醒,发现这只是一场梦而已。 「嗯。」林墨关应道。 昏睡了几天,记忆正在迅速回笼,想起在这之前曾经发生的事。 现在,他醒了,而樊谦在跟他说话……看来他们两个都得到了幸运女神的眷顾。 而樊谦也逐渐回过神,确信了眼前是真实,连忙询问:「你感觉怎麽样?晕不晕 恋耽美 分卷阅读8 不死情缘[出书版] 作者:红河 饿不饿,渴不渴?」 这些都是他刚醒来时的亲身经历,尤其是口渴。 对於林墨关而言也不例外,点点头。 樊谦立即跳下床倒了杯茶,再回到床上,发现林墨关已经自行坐起来,背靠在床头。他不禁颇感佩服,要知道他刚醒那会儿可是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更别提自己坐起来了。 把茶递给林墨关,在他喝水的空当,樊谦又去从桌上的砂锅中盛了一碗粥──是先前百里渊送来的。其实刚刚醒来肯定没什麽胃口,但还是吃点东西补充体力比较好。 林墨关的确不饿,但体恤樊谦的用心,喝完了水便接著喝粥。樊谦看他精神还不错的样子,也就放了心。 之後,把那些杯啊碗的都送回桌上,再次回到床边坐下,问:「现在感觉怎麽样,还有什麽需要的?」 见林墨关摇头,樊谦便安静了,但脑子里还在不停转啊转。其实转来转去也就那麽几件事,只是来来回回绕得他心乱。过了好半晌,才蹦出一句:「你差点就死了,知道吗?」 林墨关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知道吗?怎麽可能不知道?更确切来说,差点死掉的人不仅只有他一个。 「上次你为了救我就已经……」樊谦呼吸一窒,原来事到如今对这件事还是难以启齿,说起来都会感到窒息。 脸色愈沈,深吸一口气接著说下去,「如果这次你又为了我而出什麽事,你叫我该怎麽办……怎麽办啊?」 林墨关凝视著他,依旧不说话。 他抿住唇,越抿越紧,直到嘴唇泛白,才郁郁地说:「上次之後那两年,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过来的,我……我现在连回想都没办法想,要是这次你又……我不就只能跟著你一起去死了吗?」 说到最後几个字,眼眶瞬间红了,眼里一阵酸胀发热。随即,一只手朝他伸过来── 他当即把头一偏,避开那只手,也避开了对方的目光。 「我去洗把脸。」低哑的声音挤出这样一句,站起来,逃跑似的冲出了房间。 其实不是怕丢脸,而是……也许只是不想让对方发觉他难过。 本就没必要难过,他们两个都度过了危机,安然无恙,不是吗?那还难过什麽?应该高兴才对啊── 想固然是这样想,然而,只要想到他又差点失去了那个人,他就觉得快要疯掉了。 他用冷水洗脸,把精神振作振作,转念一想,又去弄了点热水跟冷水混在一起,再端著这盆温水回到房间。 他把水放到床边,在嘴角牵出一个尽量自然的笑容:「你擦擦脸吧。」 「嗯。」 林墨关伸手准备接过布巾,樊谦却瞪了他一眼:「你干什麽?我是说我来帮你擦。」 林墨关微微一愣:「不用,我自己可以。」 樊谦把手中的湿布巾用力一扭,吊起眼梢:「我难得这麽伺候人的。」 林墨关薄唇微抿起来,若有似无的笑意掠过唇角:「我很荣幸。」 樊谦满意地点点头,把布巾摊开,从对方额头开始往下擦拭,仔仔细细,不失轻柔。 林墨关坐在原处,闭上眼睛,有那麽一刻,甚至觉得时间就此停驻也不错。 可惜,不多时樊谦便擦完了,把布巾放回水中搓了搓,再看盆里还有这麽多水,光擦脸好像有点浪费,而且……虽说几天躺在床上没蹦没跳也不会脏,但擦擦肯定比较清爽吧? 於是说:「身上也擦擦吧。」 林墨关沈默几秒,眉梢隐隐挑起:「你来?」 「是啊。」樊谦想当然地点头,「你刚刚醒,肯定还没什麽精神力气,多休息一下就是了。我帮帮你,有什麽关系吗?」 有什麽关系吗?……林墨关再次沈默了。 樊谦将他的沈默视为默认,脱掉鞋子上了床,解开他的衣襟,从脖子开始往下擦拭。 擦著擦著,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人的皮肤还真是好啊,又白又嫩,可以掐出水来似的,不同於从前林墨关本身那种古铜色,嗯……就不知道原先和现在哪个身材比较好呢? 个子都很高,不过现在他自己的海拔貌似低了点,所以也有可能会看不太准。总之摸起来倒没有太大差别,都挺结实,那种毫无累赘的肌肉手感可棒了…… 一边胡思乱想著,一边擦啊擦啊,上身擦完了,接著就擦进了别人裤子里。 如此不经大脑的行为,没有吓到对方,反而把他自己吓了一跳,就跟触了电似的「刷」地缩回手,嘴角微微抽搐:「不是吧……」 他抬起眼,对上的是一张平静如常的脸,没有丝毫羞愧尴尬,那麽坦然,坦然到让他差点以为是自己弄错了什麽……但又非常清楚确定,他没弄错。刚才那一下,他是确确实实感觉到了。 「这是什麽意思?那个……」 他抬手在空中划了划,不好意思直指别人胯下,「那是正常现象吗?还是又……又走火了?可是你才刚刚睡了几天,火气不至於这麽大吧?」 林墨关目不转睛地看著他,过了一会儿,回话:「是不是走火入魔,又有什麽区别?」 樊谦怔了怔:「当然有区别啊。如果你是走火入魔,那我肯定要帮你。如果你不是,那我就……」就怎样? 不知怎麽回事,忽然焦躁起来,「你就直说到底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是。」林墨关说,「也不是。」 「啊?」樊谦瞪大眼,「你在逗我开心吗?什麽叫是也不……」 「归根到底都是因你而起。」林墨关以这样一句截话。 樊谦愣住:「因……因为我?」怎麽会是因为他?他有做过什麽吗? 呃,难不成就因为他刚刚擦啊擦的,才导致了「摩擦生火」?不是吧……不、要、吧?他真的没想过会这样啊! 「那你到底要我怎样?」懊恼地抓抓头,「我又不是故意的,不然还要我负责吗?」 其实只是顺口说说而已,然而对方的缄默不语,却将对话推动到一种诡异莫名的气氛。 樊谦额上青筋跳动,莫名窜起一股冲动:「好了好了,负责就负责,有什麽大不了?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我就……我就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说完,毅然决然地伸出手,将对方裤腰往下一拉。 昂然屹立的巨物赫然映入眼帘,他呆了呆,吞了口唾沫,这才开始後悔自己的一时冲动。 然而事已至此,只能硬著头皮把那个东西捉进手里,瞬时心悸,好烫,好硬……无可忽视的鲜明触感,好像连视觉上的刺激都加倍,不由自主闭了闭眼睛。 不行,不能再看了……越是这样告诉自己,却越是想看,明明是自己也有的东西,却彷佛突然充满不可思议的吸引力,一种……原始本能的诱惑。 为什麽会这样?樊谦完全弄不明白,越发感到心乱如麻。 别过头,至少不要面对著人,随即却有一只手捉住了他的下巴,把他的脸转过来,另一只手扣住他的後颈,把他往前压去。 无容抗拒地,他被迫逼近到对方面前,一个吻迎面而来,旖旎缠绵,如同在诉说著什麽般,绵绵长话无休无止。 就在这几近令人窒息的吻中,那只手从他下巴离开,再次感觉到它的时候,它已经来到了他腰间,从肚脐中央那条线往下而去。 他恍然一惊,这才想到挣扎,当然已经是於事无补。被握住的部位,相映著对方的手心,向他传来令人羞耻的热度和硬度。 可恶啊……他怎麽又变成这样了?这具身体到底是有多色?被人亲亲有反应,被人摸摸有反应,连看看别人都会有反应! 把罪名全都推到身体上,然後,无能为力地任由它在对方的揉搓爱抚中越发火热,越发硬挺,红肿的铃口中渗出水珠,宛如他在心中为自己流下的认命的泪水。 是了,他认命了,他就是敌不住欲望,敌不住……这个人的引诱。一而再、再而三,一边反复告诉自己这是不对的,一边头也不回地奔向这种近乎於背德的快感。 事情变成这样真的很奇怪,不是吗?多年以来,他和这个人一直是好朋友,甚至好比兄弟,现在却一次次做著这样堪称离经叛道的事…… 对此他的感受非常复杂,而在那麽多的复杂感受当中,却始终没有抵触、厌恶、反感…… 这是为什麽?难道他天性当中就隐藏著某种因子?又或者因为是这个人,所以…… 呃?他刚刚在想什麽?因为是这个人?这个人和别人不一样?为什麽……为什麽他会这样想? 迷惘如同一张大网将他笼罩,就在这时,他的嘴唇被放开,连忙大口喘息,抽空问了一句:「你为什麽又要弄我?」 其实事到如今,问这种话当然是形同虚设,但他总觉得应该问一下。不然的话,就好像是他心甘情愿地接受了、默许了这种事,他就变成了这个人的共犯,而不是……不仅仅是来帮忙的朋友而已。 「我们一起不是更好?」林墨关淡淡地说,手指在樊谦颈上有意无意地抚弄著,就像抚弄一只宠物。 「好什麽好……」樊谦小声咕哝。 随便他怎麽说,林墨关并不打算拆穿他的违心,只是说:「把裤子脱了。」 「脱裤子?为什麽?」这样子不是可以弄吗? 林墨关没有解释,用手指勾住他的裤腰往下拉拨。 「等……等一下。」樊谦顿时尴尬,估计自己也拗不过他,只好妥协,「好好,我脱,我自己脱。」 把裤子褪下来,突然想到什麽,脸色一变:「我只用手,不用……不准弄後面。」 「嗯。」林墨关本就没打算那样做。 当然并不是不想做,只是……说来实在无奈,毕竟昏迷了好几天,又大量失血,几乎把这个身体掏空一半。就算体质再好,终归不是金刚不坏,本就需要好好休养,还动情已经是不应该,假如还要勉强那样做的话,搞不好会直接累晕过去,那可真是一生的污点。 「坐过来。」他说,手滑到樊谦腰後。 樊谦纳闷地左右看看:「我已经坐很近了啊,还要往哪儿坐?」 「坐这里。」林墨关一把将他提起来,另一只手腾出来扣住他的腿,把他两腿分开,让他跨坐到自己腿上。 樊谦怔了怔,嘴角猛地抽动起来:「我才不玩骑乘式!」 不停推搡,然而,即便这人是刚刚从昏迷中醒转,力道却仍然不可小觑,非但没有被他推开,反而硬是将他摁了下来。 「不用骑。」林墨关说。 不能否认,他的确那样想过,不过这大概真会要了樊谦的命,不论是从体力──毕竟樊谦也才刚刚醒转第二天而已,还是从心情上来说。 所以他也不勉强,只是说:「就这样坐著。」 樊谦这才松了口气,但又疑惑:「为什麽非要我这样坐?」总觉得很别扭,哪有这麽大的人还坐在别人腿上的…… 还是想退下来,却被林墨关扣紧了腰,不许他逃离,甚至将他抓得更近,两具身体挨得更紧。 突然,樊谦感觉到了,那个火热坚硬的物体,以自己那同样火热坚硬的部位…… 情不自禁地垂眼看去,还来不及看清楚,手就被林墨关捉了过去,将他五指合起,握住。 但却根本不可能握住,那麽粗……两个男人的欲望,居然以这种方式被捆绑在一起。 樊谦看著这样一幕,目瞪口呆。林墨关握住他的手,带著他一道,上上下下套弄起来。 他瞬间困惑了,到底是谁在爱抚谁?哪个才是他自己的手?摩擦著,不断摩擦著……不单是手掌与性器之间的摩擦,连敏感的性器背面也互相磨蹭,青筋的跳动从这根传递到那根,战栗无以言表。 「啊……」唇上被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紧跟著又是一下,再一下。一次比一次更重,最後双唇终於深深地重合上来,一个热烈无比的吻,几乎耗尽了他肺里所有的空气。 突然,林墨关紧紧抱住他:「小谦。」低沈的声音落在他耳边,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暗哑,性感异常。 樊谦的心跳漏掉几拍,神魂颠倒地应了声:「唔啊?」 林墨关将他抱得更紧:「我真的走火入魔了。」 「什……」 樊谦一呆,骤然紧张起来,「你怎麽了?是不是又出什麽情况,还是又恶化了?你别吓我,你现在到底怎样?」 「……」林墨关不是有意要吓他。真的不是。 一阵沈默之後,缓缓把他放开,目光中的海流向他眼中,「没什麽。」 「什麽叫没什麽?」樊谦蹙起眉,「没什麽你干嘛冒出那样一句?你……」 「傻瓜。」 「咦?」 「你怎麽还是不明白?」 「你……」到底想让他明白什麽? 追问的话语刚刚涌出喉咙,便再一次被融化在旖旎缠绵的吻中。 「唔……」 算了,下次再好好问清楚吧,一定要问出所以然来不可。 ※   ※   ※   ※ 由於种种突发情况,无论是为人所知的、或是不为人知的,总之,清玉教这一行原本只打算在琴琅山庄暂住两天的人马,硬是被拖延了十来天。 再拖下去就真的太可疑,加上林墨关和樊谦的身体也都养得差不多了,可以出发。 临行前一天,樊谦架不住林墨关数度催促,去找了百里渊,劝说他和佟安聿同行。 如果在一开始樊谦跑去对百里渊这样说,百里渊肯定是死活不会答应,然而就在这些天,有很多东西发生了变化。或者说,变化的不是那些东西本身,而是他所看到的方面。 最终,百里渊还是点了头,和佟安聿一起走了,目的地──未知。 次日樊谦和林墨关他们也动身出发,回去清玉教的总部,一处名叫幽燕谷的地方。 由於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太过显眼,加上有些人也另有事务要办,於是分成几路。教主这一行是直接回幽燕谷的,包括赵捷也与之同行。 路上,赵捷仍不忘明著提示、暗著催促林墨关,关於从龙秘笈的事。不过,毕竟不同於严刑逼供,要从心理上套取一个人的信任是需要时间累积的,赵捷不会不明白,所以当林墨关让他稍安勿躁的时候,他并不好辩驳。 对於从龙秘笈,樊谦的疑惑由来已久,但每次和林墨关在一起时总是忘了问,直到今天总算记起来:「从龙秘笈到底是什麽?是不是像《降龙十八掌》啊《九阴真经》之类的武功秘笈?」 「不是,是机关制作术。」 「机关?这种玩意很厉害吗?」 「据说其中有些强力机关,如果设置得好,可以消灭一支军队。」 「真的假的?」樊谦咂舌,「那清玉教要这种东西干什麽?打仗吗?」 「清玉教,就性质而言算是邪教,你也知道。」尽管身为教主,林墨关说起本教的事情却完全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 「在武侠作品中,那些邪教不是常常面临正派的围剿吗?」 听见林墨关这样问,樊谦脑筋一转:「难道你们也是?」 林墨关颔首:「所以赵捷想得到从龙秘笈,设下机关陷阱,然後把敌人引过来一网打尽。」 「这家夥,真是个狠角色啊。」 樊谦摸摸後颈,「幸好我不知道从龙秘笈在哪里,当然也不可能把秘笈交给他,否则不知道他又要害死多少好人了。」 林墨关沈默少顷,说:「我也想要从龙秘笈。」 「你?」樊谦睁大眼,「你要那个干什麽?」 「从龙秘笈上除了战场杀敌的大型机关,还有些中小型陷阱。」 林墨关解释,「清玉教内以赵捷为首,有一群威胁性最高的危险分子,非常狡猾,要个个击破并不容易,一步差错就会後患无穷。如果能把他们全部引到陷阱,困住他们,就不用我亲自出手了。」 「唔……」这些帮派斗争的东西真是复杂啊! 樊谦咧咧嘴,「那你这样算是为民除害吗?真不愧是执法者出身喔?」 林墨关缓缓摇头,目光渐沈。 只不过是已经被卷了进来,就很难再脱离干净。何况现在还有个樊谦,哪怕只为了他,有些威胁也必须清除不可。 既然搞清楚了来龙去脉,樊谦的想法也就跟著改变,从庆幸转为遗憾:「可惜我不知道从龙秘笈在什麽地方。要是占用身体之後,脑子里的记忆也能继承下来该多好。」 「也许还有其他办法。」林墨关顿了顿,「也或许,你可以帮我找到秘笈。」 「会吗?」樊谦摊开双手,「可是你很清楚,我对谭凌波这个人还有他们谭家庄那些事基本一无所知,又能怎麽帮你?」 「但你既然不是占据别人的身体,独独是进了这个人的,或许不只是巧合。」林墨关眼中闪现出锐利光芒。 「是吗?希望如此吧。」樊谦挠头,「不过你要灭掉清玉教,佟安聿知道吗?要是被他知道了的话,他会不会……」 「他会跟我合作。」林墨关截话。 「什麽?他竟然也──」 樊谦讶异,「清玉教不是他的教吗?就算现在他不是教主了,也不至於自暴自弃到要把整个教抹杀吧。」 「我说过,他心里只有武学。」林墨关淡淡地说,「而除去清玉教之後,他也能更自由,随心所欲。」 「是这样吗?可是既然他对教主的位子这麽不稀罕,当初为什麽还坐上来啊?」 「为那些只有教主才能学的武功。」 「……怪胎。」 ※   ※   ※   ※ 对於一骑马就屁股痛的樊谦来说,行路有马车坐,就是最大的幸福。 原先百里渊在的时候,是他和樊谦同乘一车。现在百里渊不在了,陪他一起坐车的人成了林墨关。 此前林墨关一直是骑马的,他倒是骑惯了,只不过是想跟樊谦同处而已。樊谦自然乐得有他作陪。 这天下午,马车在山路上正常行进著,骤然从车外传来几声马嘶,马车急停。 「什麽人?」有人厉喝。 「卖药!」一个声音理直气壮地答道。 「荒谬!卖药便去摆摊,岂有拦车卖药的道理?」 「车上是有钱人,所以我来卖药。」 「……」 耶?这人也太有趣了吧! 樊谦好奇起来,拉开车帘往外一瞧,只见不远处站著一个人,衣裳朴素到堪称寒酸,肩上挎著灰布袋子,脸上胡子拉茬,但相貌并不老,最多也就三十岁左右。 「走走走,这里没人有病有痛,去别的地方卖你的药去。」有人过来轰赶这个卖药人。 「慢著。」 林墨关忽然出现,制止了那个清玉教的人,接著又将目光转向卖药人:「你是药师何易?」 卖药人「啊」了一声,点点头,问:「你买药不?」 林墨关说:「何药师请上车。」 何易也不推脱,爽快过来往车上爬,边爬边说:「我现在急需用钱,你买药,我算你便宜点。」 林墨关没接话,让何易在座位里坐下,而後将樊谦带过去让他坐在何易身边。 「我的友人曾经中毒,目前毒是解了,不过还想请何药师帮他看看,那毒有没有留下什麽影响。」 听见林墨关对何易这样说,樊谦愣了一下,随即看到何易伸出手,二话不说就给他把起脉来,他顿时感觉有点怪异,但既然这是林墨关要求的,他也就不多说什麽了。 只是有点好奇:「林大哥,这个是什麽人?为什麽叫他给我看?我不是已经没事了吗?还是说他医术很高,能看出其他医生看不出的毛病?」 「可以这麽说。」林墨关说,「何药师医术高超,只是平常基本不看病,而是到处喝酒玩乐,等到需要钱的时候才会出诊,尤其喜欢拦车卖药,把药高价卖给有钱人。所以能够在这里遇上,也是机缘。」 樊谦无语,偷眼瞄瞄何易。 即使刚刚被人揭了老底,何易依旧面不改色,给樊谦把完脉,说:「无妨,差不多了。」 既然何易也说没有大碍,林墨关便可以放心,说:「多谢。」 「不用谢。买药。」何易从布袋中拿了一包药出来,直接开价。 林墨关也不还价,直接买了下来。 这时候,樊谦忽然想到:「对了,何医生,麻烦你给我朋友也看看,他给我解毒的时候也中了毒,你帮他看看有没有问题。」 对於自己的身体状况,林墨关是很清楚的,没必要再看,但是樊谦一片好意,他也不想拒绝。於是让何易给他看了看,结论自然是无妨。 之後,何易又拿出一包药让人买,樊谦忍不住说:「不是已经买过一包了吗,还要买?」 何易说:「看一个人,买一包药。」 「……」黑,太黑了!奸商中的战斗机啊! 何易上一趟车,赚了个大发,喜滋滋地往车下爬。 樊谦脑中瞬间闪过什麽,忙说:「何医生请等等,我还有点事想问你。」 何易回头:「买药?」 「……不,只是咨询一下。」 「喔,说。」 樊谦向林墨关看了一眼,面露犹豫:「我们可不可以到车外去说?」 「喔,走。」何易没所谓地跳下了车。 「林大哥,我去问他一点事,问完了就回来,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可以吧?」 听见樊谦这样说,林墨关当然狐疑,也想过要陪他一起去,但是,如果时时刻刻如影随形,确实太过了。他也该有点自由,只要别过火,别惹上危险。 最终还是颔首同意:「不要走远。」 「好。」 樊谦跳下车,追到何易身旁,走到清玉教众人看得见但听不见的距离之後,才开口问:「何医生,请问你这里有没有什麽消火的药?」 「火有很多种。你指哪种?」 「呃,就是……」樊谦挠挠头,「就是走火入魔的那种火。」 「走火入魔?」何易眉毛一挑,「无药可解。」 「怎麽会?」樊谦瞪大眼睛,想了想,「但他那种不是一般的走火,是那种……欲火焚身的……」 说到底,他始终担心走火入魔会影响到林墨关的身体,如果只是欲火焚身倒还没什麽,至少有办法解决,但要是严重到迫害人的身体乃至神志,那就糟糕了。 「走火入魔到欲火焚身?」何易的眉毛挑得几乎竖起来,「这我倒是头一次听说,谁这麽有趣?把人叫来,给我瞧瞧。」 「呃……你刚刚已经瞧过了。」 「什麽时候?」 「就刚才在车上,我的那个朋友。」 「他?」何易皱了皱眉,「他走火入魔?谁说的?」 「他说的。」 「他自己说的?」何易嗤笑,「他逗你玩呢。」 「什麽?」樊谦不解,「你这话什麽意思?」 「首先,走火入魔到欲火焚身,这种事我是从没见过,也没听说过。其次,你那位朋友脉象平和有力,内息均匀沈稳,再正常不过。 何况以他那种内力,要是真的走火入魔,血管早就爆了。所以,他根本没有走火入魔,即便他当真欲火焚身什麽的,那也跟走火入魔没有丝毫干系。」 樊谦哑然半晌,脑子里有什麽东西涌上来,但他摇摇头,想将其甩出去:「不,不可能,明明是他亲口告诉我的,他真的走火入魔了……」 「小兄弟,走火入魔的人,我见过没有一百也有几十,没一个有你朋友那种脉象的。」 何易不以为然地说,「他要真是走火入魔,那行,算我见识少,学艺不精,我认栽了。」 「你……你确定吗?」樊谦攥起拳,「他真的没有走火入魔,你肯定?」 「我不敢确定,我怕我是还没睡醒,看到一个世上绝无仅有的、走火入魔了还能如同常人的大仙而不自知。」 何易打个呵欠,「你若真想知道,去问问大仙本人便是。」说完摆摆手,就此离去。 樊谦在原地呆立了片刻,才慢慢转过身往回走去。 ※   ※   ※   ※ 马车在原处等著,樊谦回到车上之後,便开始继续前进。 「你和他说了什麽?」林墨关问道。 樊谦一直沈默,沈默得有些反常。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我一直很相信你,你知道吗?」他说著话,目光却定在马车地板上,根本不看人。 林墨关回答:「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你可能都不知道我有多相信你。」 樊谦依旧不看人,声线毫无抑扬顿挫,「只要是你说的话,我全都会一字不差的相信,哪怕是多麽不可思议的事。因为我知道你不会骗我,你从来没有骗过我……」 话在这里卡住半晌,慢慢地,他抬起视线看去,「你真的没有骗过我吗?」 林墨关回视著他,表情未变,但见眼神隐隐深邃起来。 「你有没有什麽事骗了我……还在骗我?」樊谦继续追问。 「我没有。」林墨关说。 「你没有?!」樊谦乍然变脸,嘴角扭曲几下,「你说你走火入魔,难道不是骗我吗?你根本就没有走火入魔,对不对?」 林墨关没有回答。 樊谦瞪著那张沈静的脸,曾经最欣赏这种稳如泰山的气质,现在却越看越生气,抬手指著这张脸骂道:「你还不承认!你这个骗子,你明明没有走火入魔,却偏要对我说谎,而且不止一次,还叫我帮你……」 心口轰然烧起一团火,却也分不清是怒火还是别的什麽,用力咬咬牙,手放下来捏成了拳头。 「这就算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我被你吓得多惨,你难道看不到吗?你……你为什麽要骗我?」 「……」 「说话啊!你到底在想什麽?」樊谦抱住头,第一次觉得快被别人的沈默给逼疯。 「你居然骗我,居然骗我……你怎麽会变成这样?骗我很好玩吗?看我被你耍得团团转难道很好玩吗?你开什麽玩笑不可以,偏偏要是这种……为什麽,到底为什麽啊?我一直那麽信你,你怎麽会……」 「因为我爱你。」 「……」 樊谦骤然抬头,嘴巴张得通圆,却吐不出半个字来。 现在轮到他变成哑巴。 而沈默了很久的林墨关开始说话:「我没有骗过你。走火入魔?我的确是,但不是因为练功,而是因为你。」 「我……」樊谦喉咙里溢出这样一声,然後又哑巴了。他神情呆滞,目光摇动,张口结舌,活像一只被大型犬骇到的猫咪。 而且对方非但没有同情退让,反而越发咄咄逼人:「还记得你问我两年前想对你说的最後一句话是什麽?我告诉你,就是这句──我爱你。」 「你……」樊谦的脸涨得通红,其实很想说话却又死活说不出来。 林墨关也不打算等他回话,扣住他的下巴,连目光都不让他有分毫闪躲,直直地刺进他眼底。 「你以为这两年我在做什麽?坐享其成,呼风唤雨?那只白猫说会替我实现心愿,而我的心愿没有其他,只有你,所以我在这里,从始至终都只是为了等你。」 「怎……」樊谦瞪大双眼,无法想象自己脸上的表情。 猛地倒吸一口气,差点把自己呛到,总算从喉咙里挤出话来,「怎麽可能?你、你对我……你骗人,这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你是不敢相信,还是不愿相信?」林墨关深深地看著他。 樊谦被看得窘迫万分,脑子里一团混乱,根本不知道该怎麽思考才好。 他是不敢相信?还是不愿相信? 不,不管信不信,总之就是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你不要骗我……别再骗人了!」 他的声音大起来,但无法掩盖话语中底气不足的心虚,「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你……你是不是在找借口?因为你骗我跟你做了那种事,你想把事情圆过去,所以才说这种话…… 恋耽美 分卷阅读9 不死情缘[出书版] 作者:红河 「你是认真这样认为的吗?」林墨关截过话。 樊谦语塞,下唇越咬越紧,几乎要把嘴皮咬破。实际上,他觉得连面皮都快被那道凌厉的目光给刺破了,一阵阵颤栗作痛。 骤然松口叫了出来:「不要说了!我不相信,我就是……我们是朋友啊,认识了这麽多年,一直都是好朋友,从小到大,我们比谁都熟悉都了解,不可能会变的,林大哥……我是叫你大哥的啊!」 「你真的了解吗?」林墨关冷冷地说。 对於那声控诉般的叫喊,他脸上浮现的只有阴影。 「只有你想做朋友,多年以前我就不这样想了。你是叫我大哥,那又怎麽样?我不是你亲大哥。即便我是,只要爱上你了我也不管。」 樊谦瞠目结舌。 这种话,真的是从林墨关口中说出来的吗?是不是有哪里搞错了,还是……他真的有这麽不了解对方? 此时在他面前的,似乎再也不是他曾经认识的那个集冷峻沈稳内敛於一身的男人,而是……他也不知道该怎麽说…… 老天!他混乱了,越来越混乱,他简直快要疯了! 不经意地,他想起那番话当中的一个词──多年以前。 「多年以前……是多久以前?」 「很久以前。」 「……」 很久──居然有很久了吗?而他却完全不知道? 樊谦迷茫,继而疑惑:「那你为什麽……为什麽不早告诉我?」 「在等合适机会。」 「什麽合适机会?」 林墨关沈默几秒:「也许根本就没有合适机会。也许我是希望你自己发现。」 「让我自己发现?」樊谦困扰地歪歪头,「可是你不说我怎麽会知道?」 「如果你能自己发现,那就说明你至少有往那方面去想……但你没有。」 林墨关抬起樊谦的下巴,愈逼愈近,眼中透出目光如炬,「我已经做得那麽明显,为什麽你完全不会去想?」 「我……」樊谦彻底茫然了,这种事,是他应该自己想到的吗? 可他一向不擅长这种事,再说这个人哪有给过他什麽提示……啊……嗯…… 不说还不觉得,一旦把话说白了,再重新回想起来,有很多事好像真的还挺明显…… 可是当时他却什麽也没想到。 为什麽呢?是他太迟钝吗?还是…… 他摇摇头:「我不知道。」说完,又摇摇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林墨关微微眯起修长双眼,「你真的不知道吗?」 「我……」樊谦再次哑然,窒息的感觉袭来。 实在不明白,为什麽事情会变成这样,这个人怎麽会变成这样…… 半步也不放松,连一点喘息余地都不给,紧追著他不放,好像非要把他逼到绝境似的。 这真的是林大哥吗?他所看见的,所听见的……从刚才到现在的所有一切,真的都是真实吗?不是在做梦吧? 突然,樊谦像弹簧似的跳起来,跳进对面的座位,身体紧紧蜷起,把脸埋进双膝之间,什麽也不想看,什麽也不想听。 「够了。别逼我……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你怎麽会不知道?」林墨关依旧追问,没有放过他。 已经到了这里,不可能再放过他。 他意识到了,脸色刷地惨白,真是做梦都没想过,有一天这个人会让他如此惊慌失措。明明是他一直以来最信赖的人,现在,却好像变成了最危险的敌人…… 「我……那是因为我相信你,相信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你对我好,所以我才不多想……」 「那我不要你信我。」林墨关截话。 樊谦霍然抬起脸,看见林墨关从座位里站了起来,一步步来到面前,居高临下,目光如同一张大网将他笼罩,网越收越紧,令他难以呼吸。 「我宁愿你猜疑我,提防我,畏惧我──」 「……」樊谦越来越透不过气,眼中真的流露出畏惧。 林墨关忽然伸出手,在他跳起来逃开之前,抚上了他的面颊。 温暖的手掌,不可思议的温柔,瞬间融化了他心中想要逃离的念头。 「──但最终你要明白。」林墨关说,「我不会伤害你。」 樊谦愕然一怔。 伤害他? 不,当然不会,他是知道的,这个人怎麽可能伤害他呢?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来害他,这个人也依然会在他身边陪著护著,一如既往。 可既然是这样,他到底又在害怕什麽?这麽心慌意乱,战战兢兢…… 林墨关看著他那进退维谷的脸色,眼波在静默中流转,最後放开了手。 「你自己想想。」留下这样一句,林墨关离开了马车。 樊谦望著那个背影在车帘外消失,呆坐半晌,倒了下去。 怎麽办怎麽办怎麽办?现在到底该怎麽办?叫他自己想,他要从哪里想起才好? 爱……爱?居然被爱了,被那个人爱了,而且爱了好多年? 人生啊,你不可以这麽不真实…… 第六章 是夜,一行人马进了城镇,在客栈下榻。 客栈一楼是饭厅,晚饭时,樊谦照例和林墨关同坐一桌,但却一句交谈也没有。 其实樊谦本该有很多话想说,只是不知道要怎麽说,匆匆扒拉几口饭就回了房间,不然的话,如果一直对著那张脸,他的胃总是不住痉挛,搞不好会把吃下去的东西都吐出来。 这种感觉并非出於厌恶,而是出於……他自己也不清楚是什麽,就好像是生了怪病一样,看著林墨关就会发作,甚至只是想想都会发作。 胃痉挛,心绞痛,头眩晕……啊,他该不会得了什麽绝症吧? 几近崩溃地往床上一趴,想让大脑休息休息。也不知是不是今天受刺激太大,异常疲累,才闭上眼睛不到五分锺就睡著了。 做了个梦。 梦中,林墨关穿著一身黑色的特警衣装,胸口血肉模糊,脸上也满是鲜血,躺在地上,不知从何处来的灯光照著他的面庞,他看起来很苍白,简直像假人一样。 樊谦紧握著他的手,跪在他身边,看著他,听著他。 他说:「你不要停,朝著光走,你会没事,相信我……」 樊谦摇头,不信,这分明是谎言。 他说:「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 樊谦继续摇头,不想听,不要什麽遗言。 他说:「我爱你……」 樊谦还在摇头,忽然不摇了,瞪大眼:「你说什麽?」 「小谦……」 突然,地板一块块崩落,他掉了下去。 「林大哥!」樊谦尖叫,紧捉著他的手不敢放,跟他一起掉了下去。 下方是个无底空间,他们不断坠落著,坠落著。凌厉的风呼呼吹,樊谦的手被吹得松开,对方的手从他手中渐渐滑落。 「不!」樊谦竭尽全力想把手握紧,却怎麽都使不上力。 「林大哥,你抓紧我,抓紧我啊!」他叫道。 对方只是看著他,眼睛一眨不眨,血迹斑驳的面容上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他怔住,随即看见那双薄唇开启,从嘴角溢出的鲜血中夹杂著三个字:「我爱你。」 「你在说什麽啊?现在先抓紧我好不好?别走好不好?」樊谦哀求般地呼喊。 但最终,两只手还是分开了,怎麽抓都没用,就像是早已注定的结果。 「不要走!」樊谦如同游泳似的在空气中胡乱划动,想要去到他身边,却只能眼看著那个身影不断下落,越来越远。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爱你。」 他不见了,但声音还始终回荡在耳边。 樊谦捂住耳朵,却依然听得清清楚楚,一遍又是一遍,余音不绝。 他松开手,整个人像陀螺般在原处不断旋转,声音流向四面八方:「回来!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说什麽,你在说什麽,你回来啊!」 突然,他用力一蹬腿,直挺挺地坐起来,双目圆睁。却发现眼前的景象已经变换。 这是一个房间,他身下是床,和刚才截然不同。唯一相同的只是,那个人不在…… 他恍然一震,跳下床冲出房间,跑到另一间房前推门而入。房内烛火亮著,却空无一人。 人呢?人呢?人呢──? 樊谦左看右瞧,这里找找,那里翻翻。始终找不到。 人呢?到底在哪里? 他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乱转,忽然听见什麽,跑到窗前一看,楼下,被四合院包围起来的院子里,一个人站在那里,身上的黑衣彷佛融入夜色,唯见剑锋上寒光烁烁,破空有声。 「林大哥!」樊谦大叫一声,然後,不假思索地用双手在窗台上一撑,跳了下去。 三楼,说高不高,说低不低。这种高度掉下来,幸运的人毫发无伤,不幸的人以脸著地…… 譬如樊谦,就是不幸的那种。而不幸中的万幸是,在他落地之前,有人冲过来抱住了他。 其实林墨关差点就要发脾气。怎麽能这麽鲁莽?居然就那样跳下楼,万一他慢了一步怎麽办? 然而,还没来得及发作,却被樊谦紧张兮兮地捧住他的面颊,好像从没看过他似的仔细端详,手还在他脸上不停摩挲,最後,露出松了一大口气的释然表情。 他不由狐疑:「怎麽了?」 「没,没什麽。」樊谦抬手擦汗,神志已经逐渐清醒,然而却还忍不住後怕。 怕,看见这个人满身鲜血; 怕,这个人再一次离他而去; 怕,颠倒了梦境和现实,从车祸之後到这里与这人重逢的一切才是梦…… 不自觉地苦笑两声,摇摇头:「做了个噩梦。」 「梦见什麽?」林墨关问。 「梦见……两年前的那天。」樊谦低低地说,其实不想回忆,但又觉得说出来可能会舒服一些。 「你为了救我,受了重伤,身上都是血,还要我独自逃生,还说有话要告诉我,还说……」 「说什麽?」 「……」樊谦说不下去了。 虽然是低头望著地面,但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从头顶上方投注而来的目光。 後颈发烫,身体内部彷佛有什麽东西就快烧著了,他掐紧手心,做了几轮深呼吸,尽管还是不能完全镇静下来,但至少开始有了头绪。 也或许是受了那个梦境所刺激,让他认知到,他不能逃避,也逃避不了,即使捂住耳朵,即使不看见人,不代表他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他叹了口气:「我还是想不通,为什麽会这样,你说……说爱我什麽的……」 「你想知道?」 闻言,樊谦抬起头,对上一双连黑夜也无法将之遮蔽的深邃黑眸。 「你想知道的,我可以告诉你。你真的想知道吗?」 问虽这样问,然而那副眼神和语气,却让樊谦感觉到一种「就算你不想知道也要给我擦干净耳朵听清楚」的意味。 他扯扯嘴角,抬起手,用食指和大麽指比了两公分左右的长度:「那个……能不能先让我知道这麽多?」 「……」 在林墨关沈默的时间里,樊谦已经做好了被训斥的准备,但结果却听见一句:「你想知道为什麽。」 「什麽?」樊谦怔了怔,很快明白过来,点点头,两只手在背後交握起来,「嗯,为什麽……」 「没有为什麽。」林墨关说,「你可以喜欢画画,喜欢小动物,不需要理由。我可以喜欢你,不需要理由。」 樊谦目瞪口呆,这样也说得通吗? 「你想知道是从什麽时候开始。」林墨关接著说。 「嗯。」樊谦再次点头。 「我无法给你确切答案。」 林墨关半眯起眼,视线抚过他的眼角,沿著面颊滑到下颚,然後上移,停在了那双紧张地抿著的嘴唇。 「就是在突然某一天,开始觉得和你在一起的时间过得越来越快,希望不要结束,每次和你道别都变成一种酷刑。」 「……」莫名地,樊谦感到心口隐隐揪起来,好像也在被什麽东西折磨著,却又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麽。 「你想知道我为什麽一直不说。」林墨关继续说。 樊谦默默点头。 「我原本打算等到你二十五岁生日那天。」 咦?樊谦张大双眼。 如同读出了他眼中的「为什麽?」,林墨关答道:「你一直说二十五是你的幸运数字。我希望那一天也能成为我的幸运日,让我不会听见你回答我『对不起』。」 「对不起?」樊谦很困惑,「什麽意思?」 「我爱你,不是为了得到你的『对不起』。」 樊谦恍然大悟。其实简单来说,就是怕被他拒绝嘛! 原来这个人也有害怕的事情喔?嘿,嘿嘿嘿…… 林墨关看著他那想偷笑又不敢笑的表情,捏住他的下巴:「另外,在那之前你还太年轻,有太多无谓和不理解。不懂得压力,你的决定不会真正成熟。」 「啊……是这样吗?」樊谦茫然眨眼。 林墨关注视著他,字字清晰深刻:「我要你,不是玩玩而已,而是一生一世。」 樊谦哑然了,始料未及的告白连番而至,带来的不单是震撼,更是前所未有的压力。 其实如果换做其他人,他可能笑一笑也就过去了,偏偏却是这个人…… 也不知怎麽搞的,傻乎乎地冒出一句:「你来真的?」 「你还是不信?」林墨关目光一厉。 樊谦的心跳不禁乱了几拍:「我……我不知道,我从没想过……」 「那就从现在开始想。」 「……」 樊谦越来越清楚明白地认识到,这个人是绝对不打算放过他啊。 难道以前是他搞错了?他一直以为这是一尊冰山……原来根本不是,只是表面上覆盖著冰雪,底下却是熔岩火山,如今终於爆发,而且还一发不可收拾…… 不行不行,这太突然了。火山爆发还有预警呢,这个人却连一点准备也不给他,一下子就…… 他按住额头後退两步:「我会想,我要好好想想,你先别逼我,我……我先走了。」说完转身跑开。 在这人面前他就心乱如麻,什麽都思考不了,还是先一个人静静再说吧。 林墨关望著他那逃跑似的背影,眼中流光缓缓,蓦然说:「不要走远。」 樊谦一愣,不由自主地回头看去。那人站在原地,好似一座雕像伫立在月光下,形单影只,依稀显得萧瑟寂寥,却又别有一种不可描摹的冷冽气息,倒不再像是冰山,而是开放在冰山顶上的雪莲。 樊谦一时看得眩了目,居然想到,这样的人怎麽会爱上他?怎麽会这麽多年一直在等他?早该被别人抢破头的抢走了才对啊…… 「两年前,不是我想离开你。」林墨关说,「现在,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樊谦呆然片刻,转身,一溜烟地跑了。 快跑快跑,再不跑就跑不掉了,会被从头到脚吞噬掉的…… ※   ※   ※   ※ 天还未亮,樊谦就醒了过来,之後再也睡不著,起床离开了房间。 即便过了一夜,烦恼却丝毫没有减轻,一直在脑子里转啊转啊,简直快把他逼疯。 他来到大街上,深深呼吸,清晨的空气中透著沁凉,让人神清气爽。只可惜,他心里却是半点也不清爽,乱七八糟的心绪打成结,根本不知道该怎麽解开。 说到底,他就是搞不明白,怎麽会……被告白了?而且向他告白的还是那个人,实在是……就算被陨石砸到都没这麽离奇,这麽匪夷所思! 其实,就算被告白了,他如果不想接受,要拒绝也是可以的。又没人规定说不能拒绝,就算他拒绝了人家也不至於把他大卸八块吧? 然而这样一想,他才後知後觉地发现,从昨天到现在为止,他好像还从没想过要不要拒绝的问题。 是不小心忘记了吗?难道真是被吓坏了,连脑子都变得不太好用?唔…… 话说回来,假如他真的拒绝了,那个人又会有什麽反应呢? ──我爱你,不是为了得到你的「对不起」。 ──两年前,不是我想离开你。现在,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我要你,不是玩玩而已,而是一生一世。 樊谦身上泛起一阵鸡皮疙瘩,缩缩脖子,叹了一口长气。 也许是有点苦中作乐,他居然哼起歌来,毫无目的在街上漫步,不知不觉越走越远。 大概是因为时间实在还太早,他从客栈出来到现在也没遇上什麽人。他停步想了想,已经走了满远,差不多该回去,不然万一迷路就糟糕了。 正准备返程,突然,後脑勺传来「碰」的一声闷响。连痛楚都还来不及感觉,眼前就黑暗了。 ※   ※   ※   ※ 樊谦开始相信世上的确有衰神存在,而且已经缠上了他,不然他怎会这麽倒霉呢? 首先,去墓园扫墓,好端端发生车祸,挂了; 而後,穿越时空重生,一醒来就差点被个猪猡强暴; 再然後,开始逃难,别人重生当教主,而他就成了武功被废的落难少爷; 接著,被最信赖的朋友告白,正在烦恼纠结,突然──被绑架了。 他是在一间小瓦房中醒来,身下一张破床,手脚上五花大绑。衰吗?很衰吧。 但这还不是最衰的。 後来,有个老婆婆来送粥给他吃,他请求老婆婆放了他,老婆婆不肯。他无计可施,只好询问目前的情况。老婆婆体谅他「要死也得死个明白」的心情,便给他大略解释了一下。 目前他是身在一处位於河边的小村庄,距离他被绑架的那个城镇说远不远,说近也不太近。至於他被抓来的原因,很简单,用来喂河神。 村里的人们靠水吃水,眼看汛期将至,每到这时他们都会给河神送祭品──其实说白了就是把人丢到江里,以祈求河神开恩,不要发大水。 就这样,一大早在街上独自晃悠的樊谦,落入了前去抓祭品的村民眼中。 哈哈,这种事都能给他碰上,还是「衰」一个字可以形容得了的吗? 老婆婆走了之後,樊谦就极力想法子逃生。 根据老婆婆的说法,祭典在晚上进行,而现在已经是半下午。如果他不能在夜晚来临之前脱身,恐怕就真的死定了。 正百般焦急的时候,一个人进入他的视野。那人也是个村民,年纪轻轻,样子很憨傻,似乎是有点先天性智力问题。 这人数度在小屋里进出,第一次是来送水,而後面几次什麽也没做,就只是蹲一边看著樊谦。如果樊谦也回看,看得久一点,那人就会跳起来离开,但很快又回来,继续看他。 这麽来来回回不下五次,樊谦终於明白,这家夥根本就是为了看他而来看他的! 起初樊谦觉得很崩溃,甚至厌烦,直到他注意到对方腰背後插著的一把短刀。 有些事,樊谦平生从没想过要做,如果可以,他宁愿一辈子也不会去做,但是──为了活下去,他拼了。 他已经死过一次,不能再死一次……他还有很多事没做,还有很多话没和人家说清楚啊,他不要死,绝对不要! 所以,当那个弱智青年再次进门的时候,樊谦出声唤道:「小哥。」 青年吓了一跳,左看看,右看看,才犹豫地「啊?」了一声。 「小哥,我身上发痒,能不能帮我抓抓?」樊谦搬出蹩脚的借口。反正对方是弱智,不需要太精打细算。 青年瞪著樊谦,好像有点拿不定主意,樊谦连忙挤出一脸凄苦状哼哼两声。听到他这声音,青年就动摇了,挪动脚步走过来,伸出手,却又不知道该往哪儿伸才好,愣在半空。 樊谦昂起脖子迎向他:「来,手过来。」 几秒後,手过来了,一开始是放在脖子上,还是不敢太放肆。 他只好主动引导:「不是这里,下去一点,再下去一点,别在衣服外面……这边,对,还有那边……」 就这样,青年的手被樊谦使唤著,在他身上爬来爬去,从肩膀来到胸膛,又到了腰。 樊谦当然是没什麽反应的,就算有也只是反感和无奈。不过渐渐的,青年有反应了,脸开始发红,喘气开始急促。 接下来就不用樊谦再多说,只要适时地哼哼两声,对青年就是很好的催化剂。突然,他的手就按到了樊谦胯下。 尽管早有预料,樊谦还是悚然一惊,立即深呼吸保持冷静,在嘴角扯出干巴巴的笑容,说:「小哥,你不是有刀吗,能不能把我脚上的绳子割断?我的脚张不开……」 青年似乎考虑了一会儿,抓起他的肩膀,就想把他翻转过去。 妈呀!还後背式?樊谦吓得不轻:「不不,不要这样,还是把我脚放开,我想……」 恶心,好恶心,好肉麻!但是不得不说下去:「我想抱抱你,不用手,用脚也可以……」 青年略显迟疑,最终还是被说服,把腰上的短刀拔出来,割断了樊谦脚上的绳子。 紧接著,樊谦就发现他想脱自己的裤子,连忙说:「我身上还痒,你帮我摸摸。」 摸?人家不摸了,直接啃上来。肩上,胸前,一口一口贪婪啃食。 与此同时,他的手还在樊谦胯下不断揉搓,万幸的是他暂时还没把手钻进裤子里,不然的话樊谦可能真会当场吐了。 不期然地,脑海中浮现出某人的面容……也许准确来说,是那个人的手。 那只手既大且温暖,也曾经像这样在他身上抚摸,甚至穿过了衣物阻碍直接触碰到他,为什麽当时他就没觉得异样呢?就算有也只是尴尬、害羞……才不会这麽恶心反胃。 如果这种时候,换成是那个人的话……呃,他在想什麽?不不不,不能想啊,就算处境再糟糕也不能乱想这些啊啊啊──! 樊谦甩甩头,把那些有的没的甩出脑海。注意力重回现实,眼角瞥著那把被青年随手放在床上的短刀,抬脚伸过去,用脚趾勾住刀柄,一点一点把刀挪过来。 青年一直在专心啃他,无暇旁观。终於,短刀被他移到近处,他再不动声色地挪动身体蹭过去,直到指尖碰上了刀柄,抓起来,开始割手腕上的绳子。刀很锋利,不一会儿就将绳子割断。 自由了……他自由了! 深吸一口气,伸手捧住青年的脑袋。青年茫然抬头,只来得及看他一眼,就被他猛地推起,从床上倒了下去。 「咚!」 一声闷响,青年的後脑勺被他往地上一砸,当场晕厥。 樊谦不免有一丝惭愧。欺负残障人士,好像有点不厚道。但他也是迫於无奈啦,老天爷一定会原谅他的。 总之事不宜迟,他开门看了看,外面没人。先退回来,把青年的衣服脱下来换到自己身上,再把头发也弄乱遮遮脸,这才出门。 要回城镇不知该怎麽走,总之往河边走肯定不对,那麽就往反方向走走看好了。 走了一段路,忽然听见有人叫唤,似乎是在叫他。看来他真的被当成那个青年了。 他不敢转头,加快脚步,又走了一会儿,叫唤声再次从身後传来,比之前叫得更急。忍不住回头一瞟,不得了,好几个人在往这边追,距离最远也不过百米。 他立即拔腿就跑,这大概是他有生以来跑得最拼命的一次,半步也不敢停歇,全力奔跑,跑,跑!就算跑断腿也不能被抓回去! 不知跑了多久,突然膝盖一软跌倒在地,也才终於有空回头瞧瞧。 没人影了。被他成功甩掉了吗? 心头的大石放掉一半,坐在原地喘了几口气,重新爬起来,咬紧牙关,踉踉跄跄继续往前跑。 不知什麽时候开始,天空降起瓢泼大雨。 樊谦依旧闷头跑著,前方出现一座房子,去到近处一看,原来是个小庙,看样子废弃已久,破破烂烂,屋顶的瓦片都残缺不全。 樊谦再也跑不动了,几乎是爬进庙里,找了一块地方躺平,然後,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再动弹了。眼皮好像灌了铅似的越来越沈重,只得闭上眼,任由疲倦像海潮般汹涌上来将自己吞噬。 ※   ※   ※   ※ 雨。有雨声。 樊谦睁开眼,果然,淅淅沥沥的雨点仍在从破陋的屋顶上洒落,把他的裤脚都淋得透湿。 睡过这一觉之後,他的精神和体力都感觉好些了。而且,到现在那些村民都没追上来,应该是已经放弃他了吧? 好,脱险成功,那麽接下来的问题就是,要怎麽回到城镇上?雨天路上行人少,这里又偏僻,说不定连个问路的人都找不到。 要不就继续留在这间破庙,等到雨停再出去?但要是雨一直下个不停又该怎麽办呢?唔,肚子好像饿了…… 他躺在原处胡思乱想著,忽然听见有脚步声,顿时一惊。难道那些村民还是追上来了? 转头,只见门口伫立著一具高大人影,身上披著宽大的斗篷,雨水落到上面完全不被吸收,是防雨的。 那人揭下斗篷上的盖帽,笼罩在阴影下的面容显露而出,那是一张俊美得令人屏息的脸。 樊谦一看,真的瞬时呆滞,旋即跳起来冲了过去。满怀惊喜,正想把人抱住,忽然被揪住衣襟提了起来。 犀利的目光将他从头到脚迅速打量,深重的阴霾愈加染黑了那双黑眸。 「这是什麽?」 「呃?」樊谦一愣,低头看看自己,才想到他现在穿的是从别人身上扒下来的衣服。 正要解释,又听见:「这是什麽?」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林墨关的手指按到了樊谦颈上,慢慢抚下去,把原本就不够严实的衣襟扯得更开。白皙光洁的胸膛上,几枚红色牙印醒目非常。 樊谦除了尴尬还是尴尬:「这个,说来话长……」 「说。」林墨关脸上看不出喜怒。 然而,在那双深邃如海的眼眸中,樊谦看到了所谓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海面。 他摸摸头,正酝酿著要怎麽解释,就在这时,另有几个人过来,都是清玉教的人。 见到樊谦,那几人都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当然,这并不是出於对樊谦的关心,而是关乎从龙秘笈,以及他们的教主。 从先前发现樊谦不见再到出来找寻的这段时间,教主只字不语,面无表情,只是身上散发著紧绷的压迫感,彷佛如果谁不小心碰撞了他一下,他就会碎掉……哦不,是把别人捏碎似的。 现在既然樊谦被找到了,那麽就算教主要找人麻烦,冤有头债有主,直接找到樊谦头上就可以了。 话虽如此,林墨关并不打算在这里、在这些人面前与樊谦多说。 把樊谦从庙里带出来,先扶他上马,自己再上,坐在他身後,就此朝著城镇方向归返。 过了一会儿,樊谦的说辞整理得差不多了,便开始主动招供。其实事情本身并不是他的错,他也是受害者,所以他说起来还很义愤填膺,也有点後怕。 要不是他使尽浑身解数逃了出来,那麽现在这个时候,他已经被那些愚昧村民丢进江中喂鱼虾了吧…… 至於他是怎麽逃出来的,以及他身上的衣服和牙印是怎麽来的,他想略过,但又略不掉,只能尽量一笔带过。 「下次还一个人出去乱跑吗?」林墨关低低沈沈地问。 樊谦挠头:「不跑了。」至少近期之内是不敢再乱跑了。 而後林墨关便沈默了,过了片刻,突然说:「那人碰过你哪里?」 「什麽?」樊谦一愣,还没明白过来,便感觉到一只手从他衣领钻进来,指尖抚过他的锁骨。 林墨关眯起眼:「这里,他咬过对吗?」 樊谦讶然,这都摸得出来?牙印有那麽明显吗? 低头看看,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被身後的人用那件大斗篷包裹起来,什麽也看不到。 正为难该怎麽回答,那只手就离开了,下滑到他胸前,捏住乳头。 顿时吓了一跳,刚要开口,耳边又传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 不死情缘[出书版] 作者:红河 话语:「这里他咬过没有?」 「什……没有啦!」樊谦翻翻白眼,握住对方的手腕试图拉开。可惜他这会儿体力不足,何况这个人的力量本就强过他太多,不管他怎麽拉扯都是徒劳。 「真的没有?」这样问著,手指掐得更紧。 樊谦甚至感觉到一丝刺痛,要命的是,在这痛楚之中居然还伴随著诡异的快感…… 见鬼!他倒抽了口气:「没有,真的没……」 话没说完,乳头上便又是一阵揪紧,痛,而又刺激。 无计可施,只好改口:「可能,可能有吧……」 终於,那只狡猾的手移开了,却是继续往下。 樊谦脸色大变,但已经来不及阻止,胯下就传来一股压力。 当然要努力推开,而结果,也是想当然的失败。 「碰过吗?」林墨关问得越发简短,然而话语中的危险气息却是越来越浓。 「没有。」樊谦想也不想地答道,继续推,继续失败。 「没有?」 隔著一层衣物,那只手掌慢慢合拢,握住。 樊谦吓出一身冷汗,那种地方要是被用力掐几下,吃痛是小,伤到命根可就崩溃了。 简直欲哭无泪,小声咕哝:「就……就搓了几下。」 闻言,林墨关突然松了手。樊谦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却感觉到那只手从裤腰探了进去,这下连衣物的阻碍都没有了,直接把他握住。 「你──」扭动挣扎,但是那紧窒牢固的怀抱根本不允许他有一丝逃脱的可能。 老天,这人是来真的吗? 「你干什麽?别玩了,快放手!你想干什麽啊……」 「搓了几下?」林墨关淡淡地说。却不知道,他这是在重复樊谦之前的话,还是在宣称什麽。 樊谦说又说不通,挣扎又徒劳,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咬紧牙关忍耐了一会儿,那只手非但没有消停,反而变本加厉,由揉搓变成上下套弄,他终於忍无可忍地低叫:「你到底够了没有?你已经搓很多下了,你……你快停手,别再弄……」 所有话语都被林墨关置若罔闻,兀自摆弄了一阵子,蓦然回话:「他碰你的时候,你也变成这样了?」 这样──也就是,贲张挺立的样子。 樊谦面红耳赤:「你在胡扯什麽?当然没有!」 「为什麽没有?」林墨关问,指甲从他分身顶端一刮而过。 他但觉腰上一麻,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後倒去,更深地陷进了对方的怀抱。 完蛋了……这三个字如同幽灵般悄然从他脑海中浮现。 他从牙缝挤出声音:「什麽为什麽?没有就是没有!」顿了一下,眉头紧紧皱起,「你当我是什麽?怎麽可能被那种人弄得有反应?那麽恶心……」 林墨关没有说话,只是手上的动作明显温柔许多。 尽管如此,对於如今的樊谦来说,他的温柔也是一种酷刑。反正不管他怎麽做,樊谦都痛苦。 痛苦的当然不是这件事本身,而是── 「我拜托你停手好不好?」 抗议无效,挣扎无效,唯一能做的只有哀求,「我说真的,求你不要再弄了,我都说我没有被那个人怎麽样,你不用这样惩罚我吧?你、你有点廉耻可以吗?後面还有那麽多人……」 「他们看不见。」林墨关平静地说,吻上他的耳朵。 柔软的舌尖擦过耳垂,樊谦连头皮都是一阵酥麻:「就算他们看不见你也不能那麽不知廉耻……」紧张地吞口唾液,实际上已经是口干舌燥了。 「你不要告诉我你想在马上跟我……我会杀了你的,我真的会!」 「我没有这种打算。」 「真的没有吗?」樊谦强烈质疑,「那是什麽东西在後面顶著我?你明明就是想……」 「我是想,但我还没有那麽不知廉耻。」林墨关回道。 樊谦抓狂。 说不过,他竟然说不过!明明是个木头脸,为什麽口齿可以这麽刁钻伶俐?啊啊啊──气死他了! 气归气,却还是无法盖过体内不断流窜、不断累积的快感。 那只手真的很狡猾,尽挑他最敏感的地方下手,甚至侵犯到男性最脆弱的阴囊,那里敏感得连樊谦自己都始料未及,只被那麽揉捏了几下,他就感觉到分身鼓得更胀,一股电流从根部窜了上来,沿著欲望的通道一直窜到顶端,化作靡靡爱液漫溢而出。 他气喘吁吁,无意识地摇头:「不,真的不能再弄,再弄下去我就要……不行了……」 闻言,林墨关的动作慢下来,少顷之後,果真停手。 对於他这迟来的听话,樊谦反倒傻了眼,欲望卡在那里不上不下,简直是酷刑中的酷刑。 但这毕竟是他自己要求的,再说要是真的就这样高潮,确实太丢脸,衣服也会弄脏。 反复吸气,呼气,努力冷静下来。过了不知多久,那只手忽然袭回,将他好不容易才低下头的欲望重新握起。 「你!」他猛然瞪去,「你在耍我是不是?你……」後面的话语被另一人吞噬。 毫无预料的吻,超乎想象的热烈,瞬间又让他开始心跳加速,血液流动也加速,然後,浑身所有热血都急汹汹地向那个地方聚集而去。 就在那人的手掌心里,一点一点,清晰分明地硬挺起来。 丢脸丢脸丢脸,超丢脸! 心里烦躁得要命,嘴唇却贪恋那双迷人的唇,口腔内壁被那柔软舌尖摩擦时,连心都软得像是要融化了一样。直到这个吻结束之时,甚至有些恋恋不舍。 他红著脸大喘粗气,理智开始回笼,脾气便按捺不住,骂道:「你这家夥……你到底还想怎麽戏弄我?你还说──还好意思说爱我,就是这麽欺负我的吗?」 「我是爱你的。」林墨关凝眸望住他,眼中泛起层层深邃,「现在也是。」 「你有吗?」樊谦冷哼,「那为什麽我只觉得你在折磨我?」 林墨关略一沈默:「爱恨交加,你知道吗?」 樊谦眨眨眼,那个词本身他当然知道,只是──「这跟我有什麽关系?」 「有时候我很想把你捧在手心,把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东西送到你面前。」 林墨关悠悠地说,「有时候,我又很想把你绑起来,吊在天花板上用鞭子抽打。」 「你……」樊谦一脸吃到苍蝇的表情,「居然想用鞭子打我?你太狠,太变态了吧!」 「只是有时。」 林墨关的手指握了握,樊谦顿时四肢一阵酥软,硬的部位却变得更硬,随後听见:「比如今天。」 「今天?」樊谦有些虚弱地喃喃,「今天又怎麽了吗?」 怎麽了吗?林墨关眸色渐沈:「以後不许再一个人跑出去。」 「我又不是你的影子。」樊谦哼了一声,其实心里并非真正抵触,但就是忍不住要回口。 林墨关没理会,继续说:「更不许再让其他人碰你。」 这种事,就算给樊谦长生不老的仙丹来换,他也不愿再经历一次。可是那张嘴不知怎的就是管不住,回道:「我是为了逃生,哪还管得了那麽多。」 林墨关眉梢微微一挑,眼波流转,但没有再多说,暂且沈默。 ※   ※   ※   ※ 一行人回到客栈的时候,虽然还不算深夜,但晚饭时间是已经过去很久了。 樊谦之前还觉得饿,後来却可能是饿过了头,反倒没感觉了。更何况以他当前的情况,如果叫他在饭厅坐下吃饭,他宁可饿死算了。 全都怪某个没廉耻的家夥……这一路回来,玩他玩得很过瘾吧?混蛋混蛋…… 可把他给玩惨了,一边抗拒著不想在马背上搞成那样,一边却想得到解脱,偏偏又解脱不了,就像被悬在半空,上不去也下不来…… 实际上,有好几次樊谦差点想自己来,要不是实在做不出来。 下了马背之後,知道自己胯下那副死样子,衣服又单薄,什麽都看得一清二楚,樊谦连走进客栈都觉得抬不起头。 还是林墨关用斗篷罩住他,把他带进门,再直接带上楼。虽然他心里气得牙痒痒,这会儿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人推开的。 等到进了房间,他立即从人怀中挣脱出来,刚转身,便看见一双大手迅雷不及掩耳地袭来,抓住他的衣襟,「呲啦」一下。 上衣就这样被撕裂,樊谦愕然之极,随即那双手又捉住他的裤子,又是「呲啦」一下── 呜哇!不过两下而已,就把人剥得一丝不挂?这……这是什麽手啊?! 简直不知道是该惊吓还是该佩服,不过樊谦知道,不能再继续发呆了。 想逃,却在瞬间被拦腰抱起,抱著他的人三步并两步跨到床边,将他往床上一扔。 紧随其後,一片阴影迎面覆来,连询问或是惊呼都来不及出口,嘴唇就被牢牢封住。与此同时,一只手掌探入他两腿之间,握起他的火热揉弄起来。 从头到尾,樊谦没有丝毫拒绝余地,好像一气呵成就被放倒了,而且还…… 仅仅被这样吻著,就已经让他觉得血脉贲张,更不要提那个本就充血的部位,才不过被稍微揉搓几下,爱液便从顶端凹穴中喷溅而出,那个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射了,但实际上并没有,只是一次小小高潮而已。 即使如此,已经令他气喘吁吁,意识一阵迷蒙晕眩。 当他回过神来,才发现双唇已经被放开,而胸前正在承受蹂躏。说蹂躏真是一点也没错,因为他完全分辨不出自己感觉到的究竟是痛还是爽快,也或许痛楚就是爽快本身。 爱抚著他的那只手一直未曾停歇,不厌其烦地反复撩动,撩动他的所有感官,将他往顶峰不断怂恿上去。 他情不自禁地闭上眼,昂首期盼著那个时刻到来,已在咫尺── 「啊!」一声低呼,或者说是哀鸣。 樊谦张开眼,眼里闪动著怨怼和不满,以及些许不知所措。 这是干什麽?在他发问之前,林墨关已经先一步开口:「以後听不听话?」 「听话?」樊谦茫然,「听什麽话?」 「不许再一个人跑出去,更不能再让其他人碰你。」林墨关面沈如水,手指愈掐愈紧。 樊谦不禁闷哼,明明只差一点就能得到释放,却被断然地扼制在根部,欲出不出,这种感受何止痛苦! 「你、你放手!」 「你听不听话?」林墨关掐得更紧。 樊谦甚至感到微微作痛,冷汗从背後渗了出来:「你快给我放手,放开!」不想让他爽快也不能这样折磨他,太可恶了! 林墨关没有说话,手却果真松开了些,出其不意地套弄几下。 樊谦但觉分身上青筋跳动,异样的刺激瞬间窜到四肢百骸,几乎令人毛发竖立,当场喷发。 然而,那只手却再一次猝然握紧:「听话。」这一次不再是问句,而是命令。 「你──」樊谦真的哭笑不得。 气恼,可是已经没有了骂人的气力。 「你在说什麽废话?那种事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啊!」不管是反驳也好,是认输也好,他只求一个解脱,什麽都好! 「你真的知道?」林墨关凝视著他,目光犹如星子,明亮而又深不可测。 「知道就是知道,有什麽真的假的?」 樊谦快到极限,不由自主地连连摇头,「放手放手放手,你到底放不放?!」 林墨关沈默少顷,终於,手放开──彻底放开。 樊谦整个傻眼,只见他从床上离开,去到桌边,端起那碗清水喝了一口,再返回来,一边走,一边动手脱掉衣物。 樊谦的瞳孔缩紧,视线再也移不开来,好像被最强力的磁石吸住似的,牢牢黏在对方身上。 当看见那人把衣服一件一件脱下来,他的心跳也快了起来,咚咚咚,有如擂鼓,震得他的耳膜都在发麻。 当林墨关回到床边的时候,身上已经不著一物,高大挺拔的身躯伫立在樊谦面前,如同一尊完美雕像。 樊谦张口结舌。 这、这是怎样?炫耀身材不要钱是吗?哼…… 腹诽归腹诽,视线却不自觉地往下瞄,耳根顿时滚烫,头皮发麻地吞了一口唾沫。 越看越是心猿意马……心慌意乱……可是!不争气的眼睛却怎麽也不肯闭上,直直盯著人家那个地方,眼中急剧闪烁的光芒不仅慌张,还有一丝不明所以的兴奋…… 天啊,他疯了吗?那是个男人,那种东西他也有,快清醒一点啊!被吸引被诱惑什麽的根本是不可能的啊啊啊──! 当他还在努力让自己恢复理智的时候,林墨关已经伏下身去,捉住他的双腿,往两旁越拉越开。 樊谦仍在发呆,只见对方继续往下,一直往下……猛地领悟到什麽,心跳差点停止:「不行!」 就算先前已经那麽亲密过,可是这种……也太离谱了! 想起身,然而对方是笼罩在他正上方,他又没办法把人推开,索性转身趴了过去,想从人身体底下爬出去。 林墨关扣住他的腰把他往回拉,他假装感觉不到,手脚并用继续往前爬,突然── 「啪」的一声,屁股上绽开一股微妙的痛感。 惊愕得无以复加,回头瞪去:「你……」居然打我?而且还是打屁股?! 不理会他那难以置信的眼神,林墨关只管将他拉回来。他更是坚决不肯,然後眼睁睁看到那人扬起手,再次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不轻不重,但还是会痛。 「你、你……」居然还打?! 樊谦简直不知道是不是该恼羞成怒,脑子轰轰作响,却一不小心忘了要逃跑,结果就是被捉了回去,像条砧板上的鱼压平了,被夹紧在对方的身躯和床之间。 林墨关结实的胸膛紧贴在他後背,两具身体密不可分,他甚至能清楚感觉到大腿内侧被什麽东西抵住,热烘烘的像火,硬邦邦的似铁,什麽都不能阻挡那股汹汹气势…… 惊慌心悸之余,莫名地兴奋起来。明明什麽都没做,竟然就觉得异常刺激,早已汇聚的欲望越发地昂然翘首。 不不,不要啊──!明明是这麽可怖、这麽离谱的事,怎麽可以觉得兴奋?快清醒,清醒! 心里如此反复告诫自己,可越是想抗拒,却越是有种违背意志的反常刺激,直接刺激到欲望的中枢,本就贲张的血脉又是一阵激流暗涌。 这人,是故意让他感觉到那个的吗?不管是为了感染他,诱惑他,或是逼迫他…… 好像有什麽无形的东西,化作一张挣不脱的网,把他套牢。 想逃,仍然想逃,却又知道无处可逃。甚至下意识地,还想要感觉更多,更仔细,更强烈。 完了,他彷佛被分裂成两个,一边在努力违抗,一边却又在期待盼望…… 他的身体不时绷紧,林墨关都觉察得一清二楚。安抚般地在他肩上印下连绵的吻,一路吻到他後背,沿著脊梁缓缓往下,来到臀缝之间。 隐秘的穴口大门紧闭,看来并不欢迎外人探访。边缘的细密褶皱,被故意舔了过去。 樊谦但觉头皮一麻,电流在腰间绽放。脑海中想著要逃,身体却一点也不想,只用手紧紧揪住了枕头,眼睛闭上,嘴却张开来,大口地喘著粗气。 禁地,终於被突破。 柔软如蛇的舌尖,在敏感的粘膜内画了一个又一个圈,不断深入。蓦然,一汩意想不到的湿意灌注而入。 那是先前林墨关含在口中的茶水,本来已经有点凉了,此时却染上了人的体温,犹如温泉般丝丝流入。 怎麽会……这麽舒服?樊谦几乎喘不过气,心脏跳得简直要从喉咙蹦了出来。 不期然地,想到上次被强迫的经历,心口不由又是一阵惊悸。 那个时候的他是什麽心情,老实说,他居然有些记不起来了,好像是有生气过,还想过要找对方算账,而结果…… 反正不管是上次还是这次,改变不了的事实只有一个──他逃不掉,从一开始就注定。 其实,这会不会是他给自己找的借口?或许吧,即便他自己还没有意识到。 而且跟上次比起来,今天这人似乎温柔许多,再加上已经有过一次经历,所谓一回生二回熟……抵触的感觉也就不再像上次那麽强烈。 严格来说,他甚至不敢确定他究竟有没有真正抵触过…… 心底有一处角落始终紧绷著,身体却在那缱绻缠绵的爱抚之下逐渐放松,原本还有一点别扭的紧张感,也不知不觉消失殆尽。 在他还来不及回过神的时候,林墨关退了出去,再次亲吻到他耳後。 被舔弄著,粘腻的水声在耳朵里啧啧作响。想到这只舌头刚舔过什麽地方,不由又是一阵脸红心跳。 而那个地方,现在则被一根手指占据,摩擦著内壁越探越深,那种触感比舌头更硬,也更长,更突兀。 樊谦难免有点不适,但又知道已经无处可逃,只能小心翼翼地感觉著,那手指贪婪而狡猾,霸道却又细致,在他身体里不断探索著,寻觅著…… 突然,他就浑身一震,吞了大口唾液,还是无法让体内那一道道火花熄灭。 林墨关从未停止留意他的反应,集中往那个地点侵犯,一直到他浑身泛起红潮,整个人散发出情欲的气味,犹如一只发情的动物,充满了野性而原始的诱惑。 不仅是在诱惑,更是被诱惑──如果说一开始他是无法抗拒,那麽现在则是彻彻底底抗拒不了。 无法形容那人的手指,温柔得不可思议,像在按摩般,先用温柔化解掉他所有的抵触,然後不动声色地强烈起来,不断将他往高处推上去,再推上去…… 「够了。」终於难耐地开了口,「快停下,再弄我就要射了……」 这样说可能是有点违心,他本身其实想射,非常非常想,但总觉得如果被人用手指搅弄後面而射出来,太羞耻了…… 林墨关收回手,伏低身,再次从他背後覆盖上去。 灼热坚挺的雄性象征,无比强横地抵住了那毫无反击之力的小穴,尚未真正入侵,那强大的压迫感就好像已经钻进身体,渗入到每一条血管当中。 紧……张…… 樊谦屏住了呼吸,揪紧的手指几乎要把枕头撕成破布。 怎麽办,怎麽办?心里反反复覆自问。 要反抗就只有趁现在了,这是最後的机会,如果再不做些什麽,他就真的要被……再一次被…… 反抗,就算反抗不了,难道就这样坦然甚至自然地接受了吗?这样……到底算是怎样呢?他们两个…… 「不……」他刚刚发出这一个字,林墨关骤然眯起眼,腰便往前送去。 如此仓促突然,樊谦猛地咬牙,额头青筋凸出来,睁大的眼睛里却是雾气迷蒙。 相隔多日,再一次感觉到那个侵入体内的异物,还是像上次一样,像一条喷著火的巨龙,长驱而入,要把人贯穿破坏似的。 颤栗,却难以分辨是因为惶恐,或者仅仅只是颤栗而已…… 虽然进入得那麽突然,接下来林墨关却并不焦急,甚至堪称耐心,一点一点慢慢深入。 樊谦屏息感觉著,等待著,越来越心慌。 怎麽还有?还没到底吗,究竟要进到多深?他都快被捅穿了…… 其实明知道男人那根东西不可能长到捅进肚子里,他却还是隐隐错觉连肚脐眼都被顶得作疼。 当他开始觉得已经到极限的时候,终於,身体里穿行的入侵者停住了,他立刻大大地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吸回下一口气,对方骤然往外抽出,差一点便要整个脱离出去,随即却又重重顶了回来。 樊谦张了张嘴,却也不知道是想开口让对方轻一点,抑或只是想喘几口气而已。 总之无论他是怎麽想,林墨关都没有给他把想法付诸行动的余地,就毫不留情地把他拉进了漩涡里…… 再也无法自持地嘶吟出声,抒发身体里流窜的快感,不然的话就好像连心脏都会爆裂开来。强烈至此的刺激,让人怎麽能不臣服…… 望著他那意乱情迷的侧脸,林墨关低头咬住他的後颈,再一次从他体内缓缓退了出去。 樊谦浑身震颤,连後颈传来的痛楚也没心思在意,既紧张又兴奋地等待著对方下一次的冲刺。 「唔!」狠狠一击,直接撞击到他最脆弱的敏感,高潮来临的预感全都集中到一点。只要再来一下──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身後的人停住了,扣住他的下巴,把他的脸向後扳过来,深邃异常的目光送进他眼底。 「现在你相信了吗?」 听见这样一问,樊谦疑惑:「相信什麽?」 「我爱你。」 「……」 樊谦哑然,突如其来的告白,一下子扰乱内心:「突然说这个干什麽……」 林墨关没有接话,彷佛抽离一般退出了他体内。 不期然地,他感到一股说不出的空虚,不仅仅是身体下方,还有胸腔之内……一种空荡荡的、凉飕飕的感觉。 而後他听见一声:「我爱你。」 「……啊!」呜咽声中,甬道被狠狠贯穿,直接挺进最深处,彷佛连心脏都被捣到,毫无章法地乱震几下。 林墨关覆到他耳边:「你到底明不明白?」 「我……」到底明不明白? 樊谦蹙起眉,内心所有的纠结尽数体现在那张皱成一团的脸上。 林墨关凝眸望著,眼帘眯紧:「还是不明白?」 樊谦抿了抿唇,终於张口想要回话,林墨关忽然开始抽送,不如刚才那麽猛烈突兀,但是进进出出连贯不断,让他根本说不出话来──就好像早已知道他不会说出令人满意的答案。 反反复覆的冲击,有如千军万马势不可挡,凶猛地往一个地方集中厮杀。 连喘息都被冲击得七零八落,樊谦渐渐感到一种几近窒息的晕眩,甚至没发现有一只手从他胸前环绕而过,捏住了乳尖,直到它骤然拧紧。 刺痛,刺激,惶惶难辨。 樊谦倒抽了口气,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低沈话语:「我爱你──」 「啊……」 是因为那充满男性气息的嗓音,是因为那随著话语洒入耳中的热气,还是仅仅因为那三个字?或者都有? 总之在那个瞬间,樊谦浑身一阵酥麻,彷佛受到某种温柔的电击。 而身体里,一刻不停地承受著撞击,快感的潮水随之不断蓄积,越涨越高,势欲决堤。 肉体的撞击声与靡靡水声相互交织,混杂在其中,男人的声音却依旧清晰分明,如同被一笔一划凿刻上去:「我的爱,你信不信?」 再次听到这句话,樊谦但觉耳朵要化了,好像连整个人都要化了,再也无法自持。 「信,我信!我信──!」嘶叫般的呼喊中,达到极限的欲望终於爆发,分身持续抖颤著,粘稠的白液喷了一次又一次,好像喷不完似的。 从未有过这种程度的高潮,樊谦似乎连魂都飞走了,软绵绵地瘫在床上。 突然,一只手臂环过他的腰,把他提了起来转过身,後背紧紧地压在墙壁上。 男人迎面而来,从前方再一次挺进他体内。火热的凶器在甬道之内狠狠抽插著,彷佛不把他彻底捣毁便不罢休。 这种体位让樊谦很别扭,他的脚尖被迫踮起,却根本使不上力,还有一条腿被对方抬高起来,几乎快要架在别人腰上。 尽管刚刚才释放过一次,然而被这样强势地侵犯著,还是情不自禁地呻吟起来。 只是,目前他们是站在床上,床很高,他又被抱得更高,每当对方一次次冲撞,一次次把他顶上去,越顶越高,後来他的头顶甚至撞到床顶,痛虽不痛,但是本就意识恍惚,这麽搞法更是撞得他头晕眼花。 「你……慢……」想说话都说不清楚,无可奈何,干脆把脑袋压低,靠在对方肩窝,双手也伸了出去把人抱住。 蓦然,那好像永远也不会停歇的冲撞停住了。 樊谦不由松了口气,随後却又茫然。这个人怎麽了? 正不知道该不该问,就感觉到一双温暖的唇瓣贴了上来,舔舐著他颈上的汗丝。 温柔的舌尖,带来的不单是柔软细腻的触感,还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安心,先前那些惊栗惶惑好像全都是做梦一样,云烟过眼,留下的只有美好。不论是那激情的美好,还是此刻这安适自在的美好…… 美好得近乎让人迷惑,樊谦莫名就吐出一句:「你到底想要我怎麽样?」 「我要你留在我身边。」林墨关答道。 樊谦一怔,心弦微微颤动,嘟哝:「我又没说要离开你……」 其实现在,除了跟这个人在一起,他还能去哪里?他又想去哪里呢?不,他根本想也没想过…… 林墨关沈默几秒,说:「不仅仅是留在我身边。」 「……」不仅仅? 樊谦迷惑地眨眨眼,乍然灵光一闪,明白了什麽。 留在他身边,其实很简单,但是应该以什麽方式留在他身边,却很不简单。 他想要的,他真正想要的…… 一时间,樊谦又惘然了,不知道该怎麽回话。 林墨关也没有催促他回话,在他面颊上轻轻一吻,然後重新开始动起来。 起先并不急促,樊谦甚至可以感觉到肠道内隐隐的抽搐,不是他自己,而是对方欲望的脉搏跳动。於是知道这个人其实一直在忍耐,忍了这麽久,只为了让他明白,让他体会…… 心不禁软了下来,心情又蔓延到身体感官,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随之淡去,只想也只能全心全意投入到此刻当中。 并未去注意对方是什麽时候开始激烈起来,只知道快感不断而来,无休无止,犹如涨潮的江水一波接一波汹涌而至。 大汗淋漓,连汗液也在彼此身体上交汇相融,男人的气息,欲望的味道,弥漫在热气蒸腾间。 肉体的撞击声一下下震动著耳鼓,就好像是属於两人共同的心跳,在那个合为一体的地方,有著他们不可分割的渊源…… 今天一天,先是被人用棍子打晕,而後拼命逃生,途中还淋雨,後来又……总之在第二次做完之後,樊谦彻底不行了,体力完全透支,倒在床上再也不想动弹。 与他相比,林墨关堪称是神采奕奕,虽然脸上还是没有表情,眼角眉梢却透出依稀可辨的愉悦。 他穿好衣服走出房间,不一会儿便回来,身後还跟著几个客栈夥计。他们搬进来一盆水,一只盛满热水的木桶,此外还端来一盘水饺。 夥计们离开後,林墨关把樊谦从床上抱起来,放进木桶里坐著。 樊谦本来有点昏昏欲睡,这麽一弄就又清醒过来。今天的确很狼狈,也是应该好好清理一下。 回头一看,林墨关站在他身後,刚刚脱了上衣。 樊谦以为这人是打算到桶里来跟他一起泡澡,顿时又忐忑又纳闷,这只桶虽然不算小,但也没有大到能够同时容下两个成年男人吧? 这其实是他想太多了,林墨关仅仅脱了外衣,然後弯下腰,将手伸进水中,越潜越深。 樊谦这才明白,原来对方脱衣服只是为了防止被水弄湿而已。他的视线跟著林墨关的手,只见它一直往下再往下,往他两腿之间探了过去。 他吓了一跳,赶紧并紧双腿,却还是迟了一点,被那只手乘隙而入,不容抗拒的手指戳进他的後庭。 「你──」 「别动。」林墨关面不改色地说,「除非你想自己清理。」 「什麽?」清、清理? 樊谦恍然大悟,耳根顿时一阵发烫,局促地抿紧了唇。 说什麽叫他自己来……他还真是做不出来,而且也不知道该怎麽下手才好。 既然这人并不是要干那种事,就让他帮忙也没关系吧?反正又不是第一次被他用手指弄那里了,再说他清理的也是他自己的东西…… 樊谦胡思乱想著,心神不宁,只能尽量忽视此刻在身体里翻搅著的异样感觉。直到那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 不死情缘[出书版] 作者:红河 只手指撤离出去,他才长舒一口气,慢慢静下心来。 他拿起搭在木桶边缘的布巾,打湿,用来擦拭身体。 另一边,林墨关先去将手在水盆中洗净,然後从桌上端起那盘水饺,回到樊谦身後。 樊谦正专心擦身,眼底突然伸过来一双筷子,筷子上还夹著水饺。淡淡清香随之飘来,肚子立即叫了两声,这才发现自己已经饿到了什麽程度。 他张口把水饺咬下来,刚刚咽到肚子里,又有一只水饺来到他面前,他正要张口,蓦然想到什麽,扭头向林墨关看去,有点感动、又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自己来吧。」他放掉布巾,准备把对方手里的东西接过来。 林墨关只是瞥了他一眼,说:「如果手里没有别的事做,也许我又会忍不住要抱你。」 樊谦伸出去的手立即僵在半空,嘴角抽搐几下,把手收了回来。 本想当做什麽都没听见,可过了一会儿还是憋不住,挤出两个字:「色魔。」 「只有你会这样说。」林墨关平静回道。 樊谦怔了怔:「为什麽?」 「对你我才会这样。」 「……」樊谦明白了。 这麽说他应该荣幸吗?抓抓头,故意哼了一声:「花言巧语。」 林墨关干脆塞了一只饺子到他嘴里,眯起双眼,看著他把饺子吃了下去,才缓缓开口:「对於其他人,我不会想要每天见面,每晚拥著入睡,亲吻他,疼爱他,占有他。」 「你……」 幸好饺子已经吞了下去,不然的话,樊谦搞不好会被呛到。他瞪著那个刚刚说出那番话的人,简直不可置信。 「你、你怎麽这麽肉麻啊?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变了,你真的变了。」从冰山变成火山,从正人君子变成,呃…… 「不是我变了,只是情况变了。从前我会顾忌,不想吓坏你,我也以为时间还长,可以慢慢说给你听。但没想到时间会突然断在那一天。」 林墨关顿了顿,一抹深邃滑过眼角,「上一次是我错过,这一次我不会再隐瞒,我要让你明明白白,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接二连三的火热告白,听得樊谦脑袋空白,心脏狂跳:「我……」 「小谦,我爱你,比半生更长久。」林墨关截过话,低头,在樊谦发际印下一吻。 亲柔的温度从头皮渗透而入,樊谦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跳瞬间平静下来。他情不自禁地闭上眼,深深呼吸,好像连吸进的空气都是温柔的,很舒服,很安心,还很…… 那种暖洋洋的软绵绵的感觉是什麽?那种整颗心都快融化了似的感觉又是什麽? 也许……也许总有那麽一天,他会明白的。 第七章 由於连日来大雨不断,清玉教这一行人的行程又被迫耽搁了几天。终於等到雨停,却又已经是夜晚,只好等天亮再动身。 樊谦在客栈里闷了这几天,一见雨停便想出门走走。林墨关当然不会让他一个人乱跑,和他一道出了门。 在街上随处走,无意间来到广场,只见人头攒动,围绕著广场中央的一座戏台子。 对於戏曲,樊谦一向没什麽兴趣,不过既然碰上了,反正没别的事要做,看看热闹也好。 拉著林墨关往戏台那边走,突然有个人跑过来,张口就说:「请问两位公子,可否帮个忙?」 樊谦定睛看了看,这人的衣著打扮和言行气质还挺顺眼,於是回道:「什麽事?你先说说看。」 「是这样的。」 那人笑得彬彬有礼,「在下姓郭,是明月戏班的老板。二位也看到了,今晚戏班要演出。有一出戏是公主出嫁,可是饰演公主的小灵昨日染了风寒,到现在还在床上起不来,著实把我们急坏了。不能勉强他上台,可是班子里能演这角的人就几个,偏偏都另有戏份,分身乏术。公主这一角戏份不重,缺了却又不行。 这位公子,我瞧您身形与小灵相近,他的戏服您可以穿。这小灵呀就是个子太高,他的戏服没几个人穿得了,而且公子您面相绝佳,略施淡妆即可,所以我想请您帮个忙,顶替小灵出演公主。您请放心,公主要唱的戏份我会让其他人分配,您只需穿上戏服在台上坐一会儿就成,公子您看可行?」 当他说出後面这段话时,眼睛是望著林墨关的。 林墨关本人没有任何脸色变化,反倒是樊谦目瞪口呆。 没搞错吧?居然有人来找他上台演戏?而且还是演公主?! 「不行。」林墨关回道。 「公子,我知道是我冒昧了,但我也实在是别无他法啊。」 郭老板苦笑几声,一脸真挚恳求,「我也是希望诸位戏友都能看个好的,别被扫了兴啊。公子,请您再考虑一下成麽?您也千万别觉得堂堂男儿身出演女子有何不妥,要知道女子历来是上不得戏台的,从三岁小娃到八旬老妪都是由男子饰演,还请公子千万体谅可好?拜托您了,公子,我和小灵还有整个班子都会好好答谢您的。」 任凭他说破了嘴皮子,林墨关始终不为所动。 「走吧。」打算拉著樊谦离开,却被樊谦反手拽住,让他停步。 回头,只见樊谦双眼发光。 「林大哥,你就答应郭老板吧,你看他真的很诚恳啊,而且他说的也有道理,男扮女装什麽的根本没关系,很正常的,你就帮帮他,帮帮戏班子里的大家吧。」 话虽这麽说,听这兴致勃勃的语气,如果说他单纯只是出於好心想帮忙,大概就连被帮忙的郭老板也不会相信…… 片刻之後,林墨关开口:「你想看?」 樊谦咧咧嘴,反正被拆穿了,索性大方承认:「对,我想看。我超超超──想看!」这个人扮女装,女装哎!要是可以看上一眼,哪怕少活十年八年也值了! 林墨关又沈默了一会儿,最後说:「好。」 「咦?」 樊谦本来还打算多磨一阵子,非要把这人的耳根子磨软为止,却没想到人家居然这麽爽快答应,著实让他喜出望外。 正想说些什麽,郭老板已经在那边千恩万谢,并请林墨关随他去换装,稍後就要上场。 林墨关颔首,深深看了樊谦一眼:「晚上轮到你。」说完就和郭老板一起走了。 留下樊谦站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晚上轮到他?什麽东西轮到他?唔,该不会是也要让他穿女装吧?又或者还有什麽比这段数更高的…… 樊谦越想越寒,但是事已至此,人家郭老板都道过谢了,他再反悔总归不好。关键是实在很想看看那人的公主装,索性先不想这些自己吓自己的东西,追著那两人跟了上去。 ※   ※   ※   ※ 正如郭老板所承诺,林墨关上台之後,只需安稳坐著,偶尔走动几步,等到旁人把戏接完,即可功成身退。 回到後台,樊谦就在这里等著,见到林墨关回来,立即迎了上去,一边走,一边再次细细打量。 此时林墨关身上这套戏服,虽说是公主装,但因为公主要出嫁,所以也算是嫁衣。长长的袍子几乎拖地,火焰般的大红色十分亮眼,还用金线描满祥纹,肩上霞帔更是极其细致,就算是真正的公主嫁衣也不过如此。 除此以外,头上还戴著华冠,几根玉冠如同孔雀尾翼般地展开,左右两边的宝石链坠吊在上面一步一摇。 奇妙的是,虽说是女装,但因为是戏服,比较著重戏剧化,加上本身就是给男性演员穿的,所以穿在身上丝毫不会显得阴柔,只有无比的高贵华丽。 刚一来到林墨关面前站定,樊谦就脱口而出:「谁能娶到这样的公主真是幸福死了……要是我啊,我简直都想跟你当场求婚了。」 林墨关目光一闪,捉住樊谦的手腕,拖著他走到屋外,纵身一跃,跳到屋顶上。 几只猫相互依偎著,趴在这里晒月光。听见有人上房,它们转头看了看,也许是觉得这两人顺眼,也或许它们本就胆大,并没有被吓得跑开,就趴在原地静静看著。 它们很平静,樊谦却很纳闷,正想向林墨关发问,就听见他自言自语:「也算有见证人。」 樊谦越发纳闷,随即,他看见林墨关往前走去,迎著天上那轮明亮的圆月,一直走到屋顶中央,突然半跪下去。 樊谦吓了一跳,差点以为出了什麽事,然後便听见一段话── 「我林墨关,在此发誓,一生保护樊谦,尊重他、爱惜他,胜过爱我自身。不论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於他,陪伴在他身旁,直到生命结束。」 「……」 如果要问樊谦现在是什麽心情,他答不上来。如果要问他应该怎麽做才对,他也给不了任何答案。 他只知道,从他身体内部,更或者是从灵魂深处,生出一股无形的力量,驱使著他,让他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到与对方平行的位置,同样半跪下去,同样向著月亮举手立誓。 「我发誓,我愿意一生和林大哥在一起,尊重他、珍惜他……把他给予我的一切,所有我能回报的,全都回报给他,直到生命结束。」 每说一句,心中都会涌上难以言说的满足,既明朗又充实。 他放下手,转头向身边看去,那人也向他看过来,目光交会,静静凝视。 刹那间,樊谦但觉心脏都像要爆开来,但这并不是痛苦,而是一种与之截然相反的奇妙滋味,越来越浓,越来越强烈。 他再也克制不住地扑了上去,扑进对方怀里,扑得那麽用力,而林墨关也没有制止,任由他扑倒,被他压在身体上方,像一只撒娇的猫咪。 他用双臂把人抱住,越抱越紧,好像从没有过这麽紧地拥抱这个人。 没有这样拥抱过任何人。 林墨关轻抚他的後背,等到他渐渐平静,才开口:「怎麽了?」 「没什麽……」 樊谦半张脸都埋在林墨关肩窝,声音有些闷闷的,「我发现我真是个傻瓜。」 傻瓜?林墨关没再接话,安静等待他说下去。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怎样才算是不仅仅留在你身边,要怎麽留在你身边才是对的,可是一直想不出结果。」樊谦掀掀嘴角,让心底的自嘲消散而去。 「我想来想去,就只知道我喜欢跟你在一起,看到你开心我也开心,看到你生气我就紧张,你如果心情不好,我就想千方百计让你心情好起来。如果没有你,我的生活还怎麽过?曾经失去你两年,我早就明白……我早该明白了。」 他抬起头,让目光投进对方眼中,眼里刹那闪过一丝阴郁,随即转为坚定。 「我终於知道了,让我想要像刚才那样发誓,并且全力遵守誓言的人──我无法想象那个人如果不是你。还有……」 凑过去,在人唇上落下一吻,轻柔,却充满不可名状的真挚。 「让我想要这麽做,或者做出更亲密的那种……那些事的人,我也无法想象除你以外的人。」 长吸一口气,眨眨眼:「也许你说的对,对於那些爱情和责任,也许我到现在还是不够懂。但是如果你愿意,让我跟在你身边慢慢学,好吗?」 林墨关依旧沈默不语,扣住樊谦的後颈将他押下来,一吻覆盖而去。 行动就是最完美的语言。 ※   ※   ※   ※ 次日,天气晴好,被困在客栈的人们终於可以动身,该去哪里就去哪里。 至於清玉教这一行人,自然是往幽燕谷而去,在二十几天後顺利到达。 幽燕谷,正如其名,是一座远离尘世的幽静山谷,碧水青山中,矗立著大片堪称壮观的建筑,也可叫作清玉山庄。 樊谦有些不可思议,这麽个好地方,竟然不是旅游胜地,而是邪教的总部?太天杀的浪费资源了。 一到幽燕谷,樊谦就想让林墨关带路到处转转,但因为归途上奔波劳顿,林墨关让他先休息一晚再说。 到了第二天,两人正要出门,佟安聿忽然回来了。 「怎麽你一个人?」樊谦问,「百里渊呢?」 「他?」佟安聿满不在意地挑眉,「他没必要也跟著来吧。」 这话是不错,原本清玉教的目标就只有谭凌波,至於百里渊带不带来都是无所谓的。 樊谦对此不是不了解,但问题是:「你们是一起走的,现在就你一个人回来,是他不肯跟你来,还是你把他丢了?」 「你要是挂念他,我可以带你去见他。」 微妙的一个擦边球打了过去,随即佟安聿便转向林墨关,「教主。」 关於这个称谓,因为佟安聿自己才是真正的冉潇湘,当然不可能把林墨关叫成「冉潇湘」,而要是叫「林墨关」又会让别人起疑,所以一直是用「教主」来称呼。 「到屋里说话。」佟安聿说。 林墨关颔首,和佟安聿一道往屋里走。出於好奇,樊谦也跟了上去。 进了屋在桌边坐下,佟安聿对林墨关低声说了些话,语速很快,樊谦来不及听清楚。刚想询问,林墨关就向他看过来:「他说从龙秘笈在你身上。」 「什麽?」樊谦愣了一下,「谁说的?」 他瞪向佟安聿,後者答道:「一个知情人。」 「什麽知情人?」 「那人曾经在谭家庄,後来由於一些原因而离开。」林墨关接话,「这次谭家被灭门,他不在,得以逃过一劫。」 「哦。」樊谦想了想,「但是秘笈什麽的……我身上没有那种东西啊。」 当初在飞花楼被百里渊救走的时候,他身上除了一件破破烂烂的衣服,再没有其他行李。 「那人是十分笃定的。」佟安聿上下打量樊谦,「你可曾仔细检查过自己的身体?」 「检查身体?」樊谦错愕。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难道说,那本秘笈并不是现成的,而是要从他身上找出线索?这也太扯了吧,他又不是人肉保管箱…… 撇了撇嘴,说:「洗澡的时候也没发现有什麽异常,还要怎麽检查?」 「也许是你自己检查不到的地方呢?」 「的确没有。」林墨关插话。 「没有?」佟安聿看向他,「你已检查过?」 「算是。」 「从头到脚全部?」 「全部。」 「喔……那也许是要用不一般的方法才能查得出来。」 「什麽不一般的方法?」樊谦好奇起来,在他这具身体上,真的会有那麽玄乎的奥秘存在吗? 佟安聿似笑非笑地眨眨眼:「这我就不敢定论了,不如留给你们二位慢慢切磋研究。」 「……」 ※   ※   ※   ※ 正事要紧,出去游玩的计划就先暂缓。 既然佟安聿言之凿凿,那麽就先试著从樊谦身上下手好了。 如果说秘笈的线索在他身上,并且不是现成对象,而以古代的医学技术又不大可能把东西藏在他体内,那麽最有可能的就是弄在他身外──也就是皮肤上。 这就让人想到了纹身。据说,有的纹身是用特殊材料弄成,比如所谓的动物血纹身,平日里看不出来,当人喝酒之後才会泛红而显形。 不管传说是否可信,反正试一试也不会有损失。 於是到库房拿了酒,两人关上门坐在房里,开始研究…… 樊谦灌了整整一壶酒下去,很快就脑袋犯晕,身上开始发热,倒也不至於太醉,还能自己动手把衣服脱光,爬到床上,耐心等待。 过了一段时间,樊谦低头检查自己,能看到的部位都没有任何发现。又让林墨关帮他检查背後,也没有异常。 「是不是弄错方法了?」樊谦挠头。 林墨关沈思一阵,眼神隐隐深邃:「或许是纹在一般人不会注意的地方。」 「是吗?」那会是什麽地方? 樊谦还想再问清楚,忽然被林墨关捉住脚踝往下一拉,整个人从床头滑了下去。 紧接著双膝又被对方按著,往两边分得大开,竟然盯著他的下体端详起来,甚至作势要将手往他後庭伸去。 「你龌龊!」樊谦简直抓狂,奋力把脚抽了回来,想跳下床,可还没来得及翻身,上方就压下一份重量,犹如泰山般压得他动弹不得。 「我们还没研究完。」林墨关说。 樊谦磨牙:「不跟你研究了。」 「不跟我研究,跟谁研究?」 「跟……跟佟安聿。」 「佟安聿?」林墨关剑眉一挑。 「不,不是佟安聿。是他说的那个知情人。」樊谦马上改了口,他自己其实并没多想,但万一被对方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就不好了。 这个人吃起醋来是什麽样子,他可是亲身见识过的,绝对不想再见识一次。 「既然那人说我身上有东西,那是不是他也该知道要用什麽方法看到我身上的东西?」 「如果他知道或是肯说,大可以让佟安聿把方法带回来。」而不是让他们自己猜测。 樊谦用力搓乱头发,这种以为有线索、却又找不到线索在哪里的感觉实在让人烦躁。 「那到底该怎麽办?喝酒看来没用,那是不是要喝别的什麽?比如有什麽特制的药水?」 「不准乱喝东西。」林墨关伸出手,把他刚刚弄乱的头发重新理顺。 「那不然,你还有别的什麽主意吗?」樊谦叹气。 林墨关眯著眼,目光倏然专注起来:「先仔细检查你。」 樊谦无语半晌,最後回了一句:「你想怎麽检查?」其实明知故问。 白痴才会认为这个「检查」只是检查而已吧? 不出所料,林墨关二话不说,吻了下来。 就算心里再怎麽不爽,对於这个吻,却是不可能拒绝的。 当曾经的那些纠结矛盾被撇除,敞开心怀来接受这一切,感受也就越发不一样起来。 他得承认,他喜欢和林墨关接吻,是的,他喜欢,就算彼此都是男人,就算他以前想都没想过这种事,就算他们曾经是那麽要好的朋友兄弟…… 这样的转变似乎很突然,但其实,足足经过了两年的沈淀。 七百多个日夜,谁能说这还不够漫长?假如每天想对方一次,便心痛一次,之後再深思过往种种,无论是曾经发生过的,还是没有来得及发生的…… 简直,这就像一种毒。 而与对方亲吻这个行为,就如同解药。 忍不住还想要更多,但是林墨关已经转移阵地,吻迹一一落在他的颈项、锁骨、胸膛,沿著肋骨中央一路下滑。经过肚脐,舌尖故意插入,情色地进进出出。 然後继续往下。再度张口,把他的分身含了进来。 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比这更私密的事也做过,樊谦却还是会心慌意乱。尤其是低头亲眼看著这幅画面,看著自己的性器被含在另一个人嘴里,来回吞吐,相映著那人白皙的肌肤,水红色的唇瓣…… 更是血脉贲张,清楚感觉到自己那话儿又膨胀了几分,更加紧密地挤压到对方口腔内的粘膜,更加深入地像是要伸进那人的喉咙…… 啊,受不了──太刺激了! 「唔,你……」也许是为了掩饰情绪,真真假假地抱怨,「你这不叫检查,叫猥亵,叫假公济私……」 说是抱怨,其实根本毫无怨气,反倒透出隐隐渴求,林墨关又何必跟他贫这嘴? 更何况,不一会儿他就再也贫不了嘴,只能大口喘息著,浑身泛起淡淡红潮。 不好说原本的他会是怎麽样,至少就现今这具身体而言,真的很敏感。 「够……够了。」他费力地挤出声音,「再弄我就要出来了……」 老实说,他想过干脆射在这人嘴里面,一定很爽很刺激……但又还是会有点不好意思。 林墨关听他那样说,也就松了口。从枕边拿出一只白玉盒子,打开盒盖,用手指挑出一抹膏状物体。当其进入人体内之後,就会随著体温而融化,还散发出某种淡淡花香。 感觉到那凉凉的膏体逐渐融化成液体,开始与自身的体温相融合,樊谦轻叹。 时至今日,两人对於这种事,对於彼此的身体,都已经可谓熟悉。刚开始的时候还是免不了有些胀痛,但樊谦知道,再过一阵子他就会适应,然後会感觉越来越好…… 说起来,虽然已经做过那麽多次,每次樊谦都还会涌起一股不可思议的感觉。 从前是好朋友好兄弟,後来甚至阴阳两隔。而现在,却各自用著另一个身份,做著这样超越界线的事,真是很神奇。 也很幸运。就如同一次从头来过的机会,他们重新相遇,相知,相……不管相什麽,总之,是多麽幸运,才能得到这个机会,而不至於终生错过,永留遗憾。 想到这里,忍不住伸手扣住身上人的肩膀,越扣越紧。 这一次,不能再错手失去了…… 在床下,林墨关总是从容不迫,冷静自持。而到了床上,却彷佛化身为兽,贪婪地吞噬著他,好像永远也不够似的索取他的身体,他的心魂。 体内的狂兽放肆驰骋,反反复覆不知停歇,由缓至急,由浅到深,越发地狂烈起来。 樊谦昂起头,双手攀住对方的脖子,双脚也在人腰间勾缠,以迎接那人更加的深入。随著一番接一番的冲撞,他的意识开始朦胧,加上酒後气力不足,两脚不知不觉就松开了。 林墨关发觉到,扬手在他屁股上打了一下。 他一呆,微妙的疼痛让他迷惘,还没明白是怎麽回事,就被对方将他的双腿勾起来,重新在腰上挂好。 然而没过一会儿,他的脚又在冲撞之间徐徐松开,於是屁股上又挨了一下。 终於忍不住问:「你打我干什麽?」 「你不喜欢?」林墨关反问,再次将樊谦的脚提起来,一只挂回自己腰间,一只则架在肩上。 身体瞬时弯曲成可怕的弧度,下体撑得更开,被进入更深更深……樊谦不禁吸了口气,难以置信会有这麽强烈的刺激,刺激得让人不知所措。 他……难道真的喜欢这样?颤栗阵阵,嘴上却还是反驳:「我几时说过喜欢了?」 林墨关微微挑眉,低头在他唇上一吻,手却又抬起来,故意在他臀部一拍,比前两次都更重。 他「啊」一声低呼出来,却不知道是因为痛,还是因为爽…… 不明白、也不想明白这究竟是怎麽搞的,膝盖一转,往对方身上顶过去。 林墨关索性把他的腿捉过来,在他膝头落下一吻,不期然地注意到有什麽东西,从眼角的余光进入视线。 樊谦发现他突然停住不动,纳闷地看去,却见他专注地盯著自己後面,顿时懊恼:「看什麽看?!」 林墨关抬眼,眼神却有些深沈:「你身上出现了一点东西。」 「东西?什麽鬼东西……」樊谦冷哼。 被那样连打几下,就算不肿也一定留下手印了吧?不出现「东西」才叫奇怪。 林墨关暂且从他身体里退出来,把他翻身侧躺,让他自己回头往下看。 果然,在他臀部有著红红的印记,并不像是掌印,但要说具体是什麽……从他这个角度很难看清。所以他只能问那个看得清楚的人:「那是什麽东西?」 「看样子是一张图。」林墨关答道。 樊谦差点目瞪口呆:「图……是指地图吗?难道真的是指向秘笈的地图?」 「有可能。」 「居然真有……」樊谦简直崩溃,「可是为什麽会在这种地方啊?」 浑身上下这麽大面积,哪里不能画图,偏偏要画在人屁股上?画图的人是脑袋被门板夹过吗? 好吧,反正不管画在什麽地方,有图就行。不过话说回来── 「这东西怎麽突然出现了?真是因为喝了酒?」 「不一定。」林墨关沈吟,「你喝酒之後,我们已经等了不少时间,如果要出现应该会更快出现。」 「那不然还会是什麽原因?」 刚才他做的事,除了喝酒……「总不会是因为做爱吧?」 林墨关几乎被他这无厘头的想象逗笑:「不是,否则之前做过那麽多次,早就会发现。」 樊谦顿时汗颜,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屁股火辣辣的,越来越痛,先前被打的时候好像也没这麽强烈的感觉…… 恍然想到:「难不成跟你打我屁股有什麽关系?」 林墨关半眯起眼:「喝酒,或许是其中一方面,但由於那个部位血液循环较慢,需要再加上外力刺激──的确有这个可能。」 樊谦哑然半晌,蓦地大叫:「是哪个混蛋想出这麽变态的东西?我要把他弹鸡鸡弹到死!」 林墨关终於忍俊不禁,俯身而去,高大的身躯再度将樊谦笼罩,雨丝般的吻落在他唇边,未尽的欲望重新回到他体内。 樊谦猝不及防,半呻吟地闷哼一声:「你怎麽……现在不要把地图画下来吗?」 如果不趁现在搞定,纹身就会慢慢消退,下次再要让其出现的话就又要,呃…… 「之後再画。」林墨关说,「先办正事。」 樊谦想了想,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这家夥,是不是把正事和私事弄反了? 胡思乱想中,林墨关无声趋近,吻进了他颈间。 腰开始摇动,肉体最隐秘的部分相互摩擦,靡靡水声一阵一阵,听在樊谦耳中,简直再也找不到比这更色情的事物。 禁不住又犯嘀咕:「你真的很色,从前怎麽没看……」 突然迎来几番不轻不重的抽送,他张了张嘴,未完的言语化作几声喘息,随即听见一句:「如果从前对你这样做,你会不会被吓跑?」 樊谦一呆,考虑了很久,能够给出的回答却只有:「我不知道。」 如果在两年前就被这人告白,还做出这种事的话,自己会有什麽反应?现在叫他想,实在是想象不出来。 会震惊是一定的,但,会被吓到,甚至反感地逃开吗? 不知道,真的真的不知道…… 他的无言,林墨关看在眼中,并不意外,也不会失望。用指尖揉开他眉宇间的纠结,悠悠地说:「只要你以後不再跑就可以了。」 樊谦的目光闪烁几下,伸出手勾住他的脖子,主动给了他一个吻,嘴角划出玩味的笑:「别装纯良啦,难道我还不晓得你?我要是跑了,你就算翻天覆地也一定要把我抓回来,搞不好还会狠狠教训我一顿,对吧?」 林墨关没肯定也没否定,低头,再次吻了下去。 有的时候,一切尽在不言中就好。 ※   ※   ※   ※ 既然画图是樊谦的专长,把地图临摹下来的事,就由他自己亲手包办,比如两面镜子对著放,以及这样那样…… 总之一张图顺利完成之後,他拿给林墨关看,都觉得,比起地图,这张似乎更像是一只凤凰。 可是凤凰和秘笈又有什麽关系? 把佟安聿叫来商量,他猜测说:「莫非是暗指凤凰山?」 樊谦好奇:「凤凰山?」难道山上有凤凰吗?不,这就太不现实了吧。 「也有可能是凤凰城。」佟安聿又说。 「……」 「也或许都不是。」 一切都有可能,反而下不了定论。 三个人围著那张图看了半天,林墨关忽然开口:「这个凤凰,看起来是分成两半。」 「废话,画在那种地方当然会分成两半。」樊谦咕哝。 「哪种地方?」佟安聿问。 「没什麽。」樊谦敷衍而过,那种事他可不想再让第三个人知道。 佟安聿挑了挑眉,没再追问。林墨关同样静默不语,聚精会神地盯著那张图沈思。 如果是暗指与「凤凰」有关的地点,这个范围似乎太大了,几乎不能当做线索。那麽会不会是这只凤凰本身藏有什麽玄机? 巧的是,樊谦也正思考著同样的问题。说到分成两半的凤凰── 「据说凤凰原本不是一个整体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 不死情缘[出书版] 作者:红河 ,而是凤和凰两种鸟,要把它们两个配在一起,才是凤凰。」 闻言,和他心有灵犀的林墨关投去赞许的目光。 佟安聿也记起了什麽:「听说谭凌波有个孪生妹妹,只可惜身子孱弱,很早便夭折了。」 林墨关问:「她被葬在哪里?」 樊谦一愣:「问这个干什麽?你……」 看看林墨关,又看看佟安聿,两人都是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 心下不由一个激灵:「你们该不会是想去挖人家坟吧?」 佟安聿坦然一笑:「这已经是目前最大的线索了,不是吗?」 ※   ※   ※   ※ 叨扰死者是很不厚道的──樊谦始终这样觉得,然而现如今的情况,只能说是迫不得已,只希望谭小姐在天有灵多多海涵啦。 有关当年谭小姐的下葬地点,依旧由佟安聿负责调查。查到结果之後,樊谦和林墨关也动身前往,来到了那座墓地。 挖出棺材,开棺,只见里面躺著一具小小的枯骨,就骨架来看,去世时还不到三岁。 樊谦双手合十拜了拜,另外两人搜索棺内,就在尸骨的正下方,也就是女孩儿的背後,找到一只扁扁的册夹,中间压著一张整齐折迭的纸。 把纸层层摊开,是半透明的,陪葬了这麽多年,竟没有丝毫破损。 纸上画著一些图案,但看不出头绪,也不像是和凤凰有什麽关系。 佟安聿让樊谦把那张凤凰图拿出来,再把这张图铺在上面,奇妙的事就发生了。透过上方的纸可以看见下方的图案,两张图就如同合成一体,呈现出了……一座城。 「是不是凤凰城?」樊谦问。 「不。」佟安聿脸色深奥,「是王城。」 「王城?」樊谦吃了一惊,「就是一国首都,皇帝住的地方?」 佟安聿点头。 樊谦大惑不解:「从龙秘笈不是谭家庄的东西吗?怎麽会在那种地方?」 「这我就不清楚了。」佟安聿说。 樊谦困扰地抓抓头:「这图上只有一座城的样子,又没什麽特殊标识。王城,肯定很大面积的吧?要是连一点线索也没有,那怎麽可能找得到?」 佟安聿笑了笑,似乎别有深意:「看来是得找个对王城很熟悉的人问问了。」 「你认识那样的人吗?」 「巧得很,就在一年多前,教主刚好认识了一个王爷。王爷──你说对王城熟不熟悉?」 「王爷?」樊谦诧异,瞪向林墨关,「你还认识王公贵族?」 「不止认识。」佟安聿说,「当时教主和王爷谈天论地,谈得可是不亦乐乎。」 「真的假的?」樊谦继续诧异。 「当时是喝了些酒。」林墨关脸上掠过一丝无奈。 「喝了酒又怎麽了?」 「你知道的。」佟安聿接话,「人喝了酒麽,脑袋就容易发热,性子也会冲动。」 「冲动?」樊谦瞬间想歪,「难道你酒後乱性?」 林墨关眉头一蹙:「胡说什麽?」 呃,看来是自己想多了?樊谦松了口气,干咳两声:「那到底是怎麽了?」 「酒後乱性倒是没有。」 佟安聿再次抢过话筒,娓娓道来,「起先教主与王爷相谈甚欢是不错,但到後来,王爷开始说教主混迹江湖没出息,不如追随他,在他麾下做个将领,荣华尽享,前途无量。教主则声称心不在此,一口回绝。 王爷并未气馁,威逼利诱方法用尽,教主始终不为所动,王爷便不悦了,认为教主不识抬举,如此那般……总之越说越不投契,最後交起手来。」 「交手?!」樊谦差点被口水噎著,瞪著林墨关,「你跟一个王爷打架?」 「说是打架,王爷虽然武勇,但比起教主毕竟还是逊了几筹。」 佟安聿嗤笑,「所以严格说来,只是王爷单方面挨揍而已。」 樊谦彻底不知道该做什麽表情才好。 所以说──喝酒误事,酒是穿肠毒药,是一切罪恶之源啊! 「再後来呢?打得怎麽样?」 「没怎麽样。」佟安聿勾勾嘴角,「後来教主就走了,不过临走前王爷说要约定一个日子,亦即是来年的同一天,再到同样的地点会面,再谈。」 「喔,那你去赴约了吗?」 问完,见到林墨关摇头,樊谦扶额:「你怎麽放人鸽子呢……」 长叹一声,算了,大概林墨关是真的毫无兴趣,以他的个性当然不会再跟对方纠缠。 随便爽个约又算什麽?反正本来就只是单方面的约定。 「或许那位王爷贵人多忘事,也早就忘了这个约定吧……」樊谦嘀咕。 「那可没有。」佟安聿却说,「就在约定之日过去半个月後,教主收到一封信函,内容只有三个字──你失约。」 樊谦无语。这王爷很执著啊!既然这样,有可能他到现在还生气也说不定…… 「那到底该怎麽办?就算现在去跟王爷联系,他会不会不愿搭理?」 「先联系看看就知道。」佟安聿说,「态度诚恳一点,好歹他贵为王爷,想必不会太过斤斤计较。」 樊谦想想也对,向林墨关看去。後者点头。 不管怎样,反正是为了从龙秘笈,就姑且一试吧。 ※   ※   ※   ※ 佟安聿的意思,是想到王府登门拜访。但樊谦认为不妥,万一王爷真的还在生气,他们贸然造访岂不是更惹麻烦? 於是林墨关写了一封信函,然後几人就回幽燕谷等候回音。大概过了一个月,王爷的回信来了,让林墨关十天後到他们初次相遇的地方见面。 这次出门,佟安聿没有同行,原因是他来来去去这麽多次,怕赵捷那帮人会起疑心。 於是林墨关只带上樊谦同行,十天後,准时到达约定的地点。 那是一座茶楼,两人进门後直接上楼。二楼已经被包场,只有一张桌边坐了人,并且只坐了一个人。另外一些人都站在稍後的地方,显然就是那个人的侍卫了。 那个人──王爷看到林墨关到来,朗声说:「别来无恙啊,冉教主。」 「付王爷,别来无恙。」林墨关冷淡而客气地回道,走上前在桌边坐了下去。 樊谦跟著过去坐下。原本他还对於和王爷会面的事有点小稀奇,但看眼前这不怎麽稀奇的情形,也就淡定下来。 付若庭注意到樊谦,轻轻挑眉:「这位小兄弟是?」 「谭凌波。」林墨关答道。 「谭?」付若庭的眉梢挑得更高,「莫非是谭家庄的人?」 见林墨关并不否认,付若庭的眼神深邃起来:「听说谭家庄被灭门,想不到还有人幸存,并且跟随在教主身边。」 事实基本都被他说了,林墨关不必多加补充,只是略有点意外,这人虽是王族,身在宫廷,但对这些江湖事却也了解不少。 「冉教主久久不闻音讯,忽然联络,想必是有什麽要事?」付若庭问。 既然他这麽开门见山,林墨关也就直言不讳:「我想找个东西。」 「什麽东西?」付若庭顿了顿,「莫非是从龙秘笈?」 看样子,他对这些事了解得并不是不少,而是相当多。 掩饰也纯属多余,林墨关坦然承认。 「不知你要从龙秘笈有什麽用处?」付若庭饶有兴致地问。 「自有用处。」林墨关言简意赅。 见他无意多透露,付若庭不再追根问底,转口说:「从龙秘笈不是谭家庄的传承之物吗,怎麽找到我这里来?」 「秘笈在王城。」 「喔?这我倒是不曾听说。是从何处得到的讯息?当真可信?」 林墨关把那两张图拿出来,摊在桌上。 付若庭仔细看了一会儿:「原来如此……这不是王城。」 闻言,林墨关和樊谦都不禁一怔。 「不是吗?」樊谦插话,当时佟安聿明明说得那麽笃定,「怎麽会不是王城?」 「的确很像,但不是。」付若庭缓缓摇头,「这是开朝圣帝的陵墓。」 「陵……墓?」 「不错。陵墓当初建造时是与王城采用了同种格局,所以一眼看去相似,但细节上还是有所不同。」付若庭解释。 「那……大概是我们弄错了吧?」樊谦叹气,「谭家庄的秘笈怎麽可能跑到皇帝的陵墓去?」 「不,这反而再合理不过。」 付若庭有些深奥地微微一笑,「开朝圣帝当初就曾采用谭家的机关术,退敌无数,只是後来约莫是感觉到机关术太过强大危险,如果留存於世间,必然引发诸多争战,而若是落到不该拥有的人手中……为免其为祸人世,圣帝便将之带入陵墓,并嘱咐谭家人不得再研习使用机关术,尤其是秘笈上的精深内容。」 说到这里,付若庭无奈般地摊手摇头,「对不住了,冉教主。如果秘笈在王城,或许我还能帮帮你。但既然是在先帝陵墓,我实在爱莫能助。」 樊谦暗暗苦笑,说的是啊,总不能让人家帮忙去挖自己祖宗的墓吧。 林墨关也不可能勉强,说:「还是多谢王爷告知。那麽我就告辞了。」毫不拖泥带水,道了别就准备离开。 付若庭却把他们叫住,慢条斯理地说:「既然寻找从龙秘笈,用处无非是为了争斗,且非简单的私斗。如若冉教主有需要,我可以借兵给你,未必不能做到机关术所做的事。」 林墨关听完,只回了一句:「谢王爷美意,不必了。」 这次付若庭没有再把人叫住,望著那个远去的背影,眼神渐渐深沈。 ※   ※   ※   ※ 从茶楼离开之後,樊谦左思右想,琢磨著说:「我看那个王爷好像是真想帮你,对你很热心的样子?」 林墨关脸上一片冷漠:「付若庭的名号是镇蛮王,少年时就开始随军出征,目前还年纪轻轻,但已经可以说是久经沙场。所以,虽然说是王公贵族,骨子里更是个武将。」 「……」呃,难道是说那人的热心其实并不单纯,更是出於某种好战心理? 樊谦啧啧嘴:「那他最後说的那些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吧?」 假如付若庭真的借兵给林墨关,一个军队开过来,不说十万八万人,哪怕就一两万,清玉教估计也完蛋了。 既然林墨关的目的也是要把那些人「集中火力、一网打尽」,那麽就结果上来说,两种途径其实是共通的。 林墨关对此并不否认,只是──「向他借助,必须付出代价。」 「代价?什麽代价?」 「无论什麽代价,有些债绝不能欠。」 语气平淡,却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感觉──樊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那接下来该怎麽办?」结果还是绕回原点,「从龙秘笈是肯定拿不到了对吗?」 就算已经知道秘笈是在陵墓里,但陵墓又在什麽地方呢? 自古以来,这些皇帝的墓都是出了名的难找,而且大多会设下数不清的可怕机关,以对付那些盗墓者。况且那位圣帝本身又是个对机关很精通的,可想而知,跑去打扰他长眠的人绝对是去多少就死多少。 林墨关沈默摇头。 樊谦看出来,对於从龙秘笈的念想,到此他是基本放弃了,便问:「之後呢,有什麽打算?」 「我所有的要求,只有你一个。」林墨关凝视著面前的人,目光闪亮摇曳,旋即阴了下去。 「然而赵捷那群人没拿到从龙秘笈,不达目的绝不会罢休。即使我带你远走高飞,也难免有被他们找到的风险。」 俗话说,明枪易挡,暗箭难防。如果选择逃亡,必将付出极大代价,非但过不上一天安稳日子,甚至可能得到最糟的结果…… 林墨关再强,终究只是个凡人,也会有力所不能及的时候。 哪怕又是像上次一样,他保护了樊谦,但自己却失去生命,那麽又该情何以堪呢?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早就带著樊谦离开,而不必想著借助从龙秘笈来解决那些麻烦了。 樊谦听了那番话,也才渐渐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那到底该怎麽办?」 怎麽办?林墨关当然早已经想过,如果找不到从龙秘笈的话,那麽:「要一举击破那帮人基本没有可能,只有把他们各自引开,一一击破。」 击破?樊谦怔了怔,本想问问这样做会不会很危险,但再一想,不管怎麽做,危险性都一定是有的。 关键只是,如果现在真的只有这一条路可走,那麽他所能够做的,唯有相信并支持。 「我明白了。」他故作轻快地眨眨眼,「反正时间还有,我们一起开动脑筋想点好办法吧。」 林墨关颔首,张开双臂把他抱进怀里。 樊谦正打算回抱,恍然想起他们这会儿是在大庭广众的地方,周围行人来来往往,已经有人投来或狐疑或好奇的目光。 顿时有点尴尬,试著把林墨关推了一下,推不开,只好压低嗓音:「你先放开我,要抱到没人的地方再抱啦。」 林墨关终於松开手臂,转而把他的手牵了起来,往前走去。 两个大男人手牵手在路上走,其实比起抱在一块儿还更惹人注目,但在局促之余,樊谦更觉得手中暖暖的,有种不可思议的舒心。 算了,何必去在乎别人怎麽看呢?反正谁也不认识他们,谁也干涉不了他们。 只要握著这只手,不管去哪里,不管做什麽,都没有关系了…… 第八章 回到幽燕谷之後,林墨关打算把佟安聿找来商量,却从其他人口中得知,佟安聿在教主出门後的第二天也出去了,并未留下任何口信。 这倒有些奇怪了,因为之前林墨关和樊谦出门时,是佟安聿自称怕引起赵捷疑心,才留下来不与他们同行,然而他们前脚刚走,佟安聿後脚就跑了出去,这不是自相矛盾了吗? 而更加奇怪的是,两人刚回到幽燕谷第三天,百里渊突然跑了过来,说是佟安聿传信给他,声称谭凌波在幽燕谷出了状况,让他过来看著。 结果一看,百里渊和樊谦大眼瞪小眼,都是莫名其妙。这不好端端的嘛,哪有什麽事? 话虽如此,既然百里渊来都来了,也就暂且先留下看看情况。毕竟不知道佟安聿为什麽要传那样的信,万一真有什麽事就不好了…… 有关佟安聿的这些怪事暂且不提,先把时间推回到两人刚回到幽燕谷那天。 当天,林墨关就把那张从樊谦身上画下来的凤凰图拿了出来,给赵捷等人过目。 听说有关从龙秘笈的线索就藏在这张图里,众人当然喜不自胜。不过,赵捷还是有些半信半疑:「就只这样一张图,是否还有其他线索?」 林墨关予以否认。 那张从谭小姐棺材里找到的图,自然是不能让他们看到的。否则,如果他们也像佟安聿一样往王城方面去想,然後一窝蜂地跑去寻找秘笈,对林墨关而言就会多有不便了。 之所以把这张凤凰图拿给他们看,就是为了引发他们的胡乱猜测,譬如凤凰山,凤凰城,以及其他和凤凰相关的一切地点。 由於线索众多,这些人务必需要分头行动,那麽林墨关也就方便行动了。 赵捷不可能了解到林墨关的想法,但疑心却也重得很,追问道:「教主可是确定就只这个线索,没有被隐瞒什麽吗?」 斜睨了站在林墨关身後的樊谦一眼,露出皮笑肉不笑的神情,「教主,你这多日来与谭公子交往甚密,然而越是离得近,目光看得便也越近,兴许有些东西并未看见也未可知啊。」 一句话里满是玄机,表面上质疑樊谦,实际上把林墨关也质疑了进去。 樊谦无所谓自己被怎麽说,但是听到那家夥对林墨关这麽讲话,立刻就不爽了。可是,如果做出什麽过激反应,又怕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只能咬牙按捺了脾气,低咒:「fuck you asshole……」 「你说什麽?」赵捷眉心一拧,当然是听不懂的。 也就是要他听不懂,不然还不得当场打起来?樊谦撇嘴,干脆再举起手比了个中指。 赵捷虽然不明白他到底是什麽意思,但也能隐隐感觉到他的不怀好意。 微愠的眼神投向林墨关,後者面不改色地说:「这是西域语言,意思是谢谢你。」 「谢?」赵捷一脸狐疑,「谢什麽?」 「谢谢你关心并且提醒教主。」樊谦接过话,「教主心里眼里都清明得很,劳你告诫,fuck you。」顺带再送一记中指。 赵捷瞪他半晌,嘴角冷冷一勾:「不必多谢。」不再深究,与其他人一同离去。 樊谦再也忍不住噗哧一声,转过头靠在林墨关肩上,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我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被说fuck,还说不用谢的,哈哈哈哈……」 林墨关也莞尔,拉住他的手往浴室走去。 两人刚从外面回来,一路奔波风尘仆仆,先前林墨关已经吩咐人烧了热水送到浴室。 偌大的浴桶里,樊谦坐进去,热水绵绵地包围而来,不禁舒服地长嘘一口气。 脖子前後左右扭了几圈,关节发出清脆的咯咯声。就算已经坐过那麽多次马车,他始终还是坐不习惯,浑身骨头都快要被颠簸散架了似的。 林墨关把他拉到身边,一手箍在怀里,另一手在他颈肩揉捏著。他自然乐得享受,脚抬起来架在木桶边缘,整个一副大老爷架势。 享受了一会儿,不经意间想到:「假如这件事顺利解决……假如以後我们真的离开幽燕谷了,你有没有想过去什麽地方?去做什麽?」 「你想做什麽?」林墨关反问。 「我吗?」樊谦耸肩,「我无所谓,只要过得逍遥自在就好了。」反正再也不想被卷进这些乱七八糟的麻烦事,其他的一切好说。 「要逍遥自在,那就去云游四海?」 「云游四海?嗯,听起来不错。对了,清玉教应该很有钱吧?云游四海很花钱的,你身为教主,知不知道清玉教哪里有什麽宝库之类的?等我们要走的时候,你一定记得要多捞点。」 「好。」林墨关凑过去在樊谦耳後印下一吻。 再傻的话语,从他嘴里说出来似乎都变得格外可爱。 耳朵被热气喷得有点痒,樊谦抓了抓,念头一转叹了口气:「不过幽燕谷风景这麽好,离开以後估计就不会再回来了,真是有点可惜。」 「如果你喜欢,以後我们就去找一个像这样的地方隐居。」 「啊,对,还可以这样喔,那也挺好。以後没事就在地里种点小菜,去山上打打猎,再去河边钓钓鱼……哈哈,真是像世外桃源一样啊。」 「就像你从前经常念的那两句诗?」林墨关眉梢轻扬。 「诗?」樊谦怔了怔,才慢慢记起来,「喔……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卖酒钱。」 这是五、六年前的事了,那时也不知怎麽回事,对这两句话喜欢得不得了。後来注意力转移到其他这些那些,这种不现实的想法也就渐渐淡忘。 直到现在重新念出来,不禁又勾起了一阵向往:「果然这才是逍遥的最高境界啊。」而且现在,这种事已经不再只能幻想,只要他愿意,完全可以让其成为现实。 可以和身边这个人一起,实现这多年以前的想往…… 只是想象著,就禁不住笑了起来。 林墨关凝视著他,他的笑容,总是会让看著的人也感到愉悦。只想让他永远这样笑著,然後自己也永远这样看著,守著,爱著…… 「如果给你机会,你想不想回到原来的生活?」 听到林墨关问了这样一句,樊谦不假思索地回道:「那还用说?」 不管怎麽说,他的家人、朋友、工作……所有一切都在原来那里,生活中也没有那麽多复杂的事,更没有那些随时可能要人小命的危险。 「不过,如果要回到那个时候……」那个失去了林墨关的两年後,叫他再次回去面对那座冰冷的墓碑,那麽── 「我宁愿保持现在这样。」 林墨关不再说话,紧紧将人抱住。 还需要说什麽呢?这个人宁愿舍弃原来的生活,只是因为这里有个他,他还有什麽可求的? 樊谦听著他落在自己耳边的呼吸,感觉著从背後传来他的心跳,忽然很想握住他的手。因为从此以後,自己就只有这双手了…… 也就够了吧。 心中五味杂陈,有著甜蜜,也有点苦涩。摇摇头,偶尔想起刚才进浴室的时候,好像有在浴桶旁边看到一张桌子,上面放著…… 对了,是樱桃。之前准备热水的下人真是周到,连润喉的水果也给教主大人准备好了。 「哎,给你看个东西。」说著,樊谦拿起一枚樱桃放进口中,等把樱桃拿出来的时候,那根樱桃枝已经被打成了结。 林墨关眼帘一眯:「练过?」 「没啊,这有什麽好练的。」 樊谦不无得意地纵纵鼻尖,「就那天跟朋友吃饭,水果盘里正好有樱桃,朋友说我肯定做不到,我就随便试试,结果一下子做成了,他还打赌输给我一千块呢。」 「喔?」 林墨关一手搁在浴桶边缘,托腮望著樊谦,眼中漾起丝丝深邃,「有天赋。」 「那当然。」樊谦咧咧嘴,脸色蓦地一阴,「不准想歪!」 他之所以玩那个小把戏,只是因为感觉刚刚气氛有点压抑,他为了活跃气氛,想逗对方开心开心而已,可没想过什麽有的没的…… 「当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难道不是已经想歪?」林墨关说。 「你这张嘴是一开始就有这麽刁钻,还是变得越来越刁钻了?」 樊谦怏怏地咕哝著,忽然朝对方逼近过去,「我要把你的舌头也打个结,让你再也不能巧舌如簧。」 林墨关纹丝不动,任凭处置的样子。樊谦捧住他的面颊,故意邪笑两声,覆上双唇,舌尖探入唇齿间,先是厮磨,旋即纠缠起来。 把人的舌头打结,唔……好像不是说起来的那麽简单啊。 樊谦努力著努力著,却不知不觉忘了初衷,迷失在这个越来越激情的热吻之中。 直到某个敏感部位被人握住,才恍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不知什麽时候居然坐到了对方大腿上,标准的跨坐…… 呆了呆,便想退开:「不,不行……」 就算他们两个能做的都基本做过了,可眼下这种姿势果然还是不对劲。像这样两腿大开地骑在别人身上,未免有点…… 「没关系。」林墨关把他拉回来,屈身往他颈间吻去。 他缩起脖子,过於尴尬,原本可以接受的行为也变得难以接受。 「不行,真的不行。」一边拒绝,一边不停闪躲。 林墨关说:「看著我。」 樊谦怔怔地看去,只见林墨关用健实的手臂环抱住他的腰,往上提起,让他整个上半身都几乎露出水面。 与此同时,林墨关弯腰吻了下来,舌尖沿著胸口一路下滑,掠过小腹,最後,竟然埋首进入水中,含住他的分身。 顿时倒抽了一口气,两手不知所措地伸出去,脑子想著要把对方从水中拉出来,可事实却是紧紧捉住了浴桶边缘。 心慌意乱,却又不能够拒绝,连视线都无法移开,就这麽直勾勾看著,那人的长发在水中飘散而开,整颗脑袋都埋在水下,含住他那个部位反复吞进吐出…… 从这个视角看下去,看得清清楚楚。心跳如同擂鼓般不断加剧,呼吸也越发紧促。 骤然昂头,本能促使他把腰往前挺起,身不由己地往後倒去,但又不能真的倒下,只靠双手吊在浴桶边缘,手指越抓越紧,指节都已泛白。 真的不行了,太刺激太刺激太刺激…… 不知究竟过去了多长时间,至少有好几分锺,终於,那人从水中浮了出来。 他也得到了一点喘息空间,低头望著对方,呆呆的:「你太厉害了……」 闭气这麽久,依旧面不改色。只是嘴唇泛著淡淡嫣红,不知是因为热水浸泡,还是因为刚才那番摩擦…… 满头长发湿淋淋地散乱著,让人很想亲手为他一丝丝理顺。俊美面容上满是水痕,连睫毛上也挂著水滴,水光映在明亮深邃的双眸之中,散发出说不出的魅惑…… 男人唇角似挑未挑,性感中不失优雅,收起臂膀把他抱近,亲吻著他的脖颈:「所以没有什麽不行的。」 樊谦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这话的意思,顿时气也不是笑也不是:「胡扯,那又不是一回事。」 「都是做爱你的事。」低沈磁性的嗓音在他耳边呢喃。 不期然,就恍惚了,还来不及清醒,就感觉有什麽东西钻进了他後方的秘孔,先是一根手指,伴随著一阵暖流……是桶中的热水。 樊谦瞪大眼睛,觉得怪异,却又并不讨厌。包括对於两人现在所处的体位,也不再像先前那样抵触。 腰上的手臂继续收拢,他被抱得越来越紧,以至於两人的分身也紧紧贴在一起,若有似无地互相摩擦著,好像感觉到对方的青筋跳动,一下,一下…… 真不知道是对方被自己刺激成这样,还是反过来被对方刺激到了自己。不可思议的兴奋像火种般在人身上蔓延,情欲被点燃,再也不可收拾。 狡猾邪恶的手指在甬道内来回转动,借著热水的浸润不断深入,情色地进出著。敏感的内壁被持续挑逗,几乎忍不住跟著阵阵收缩起来。 糟糕,他也开始想要了…… 咬咬牙,最终从牙缝中挤出一句:「那我转过去……」 「怎麽?」 「让我转过去。」就只这麽一句。 仅此要求而已。 林墨关到底还是满足了他,让他转身背对,然後缓缓地,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随著重力,将那根屹立著的昂然巨物吞入体内。 好深…… 还来不及喘口气,对方就开始动,他顿时慌了手脚:「等等!我坐不稳……」 「都交给我。」男人那依旧冷静的声音,在此时听来却犹如诱哄,双手分别扣起他一条腿,托高起来。 「你──」樊谦窘迫得无以复加,「你搞什麽鬼?放手,放我下来,不要这样,这太……」太太太奇怪了! 像个孩子似的被托住双脚,就这麽抱起来,简直像是在……什麽一样…… 然而林墨关却毫不理会他的抗议,腰部一挺开始抽送。他整个人都被摇晃著,想挣扎却又用不上力,想用手支撑身体,却已经抓不住浴桶,无计可施,只能紧紧勾住了身後人的脖颈。 粗大的男根卷著水流在他体内涌进流出,战栗泛滥,沿著血管流窜到指尖,指甲上泛出淡淡桃红色。 「啊……你,你慢点,等一下啊……」调不成调地嘶吟著,简直喘不过气。 身体没有自己的支撑,就那样被撞得弹起落下,每次幅度稍一剧烈,就感觉像要滑倒,跌到水里似的,但实际还是一直被牢牢抱著──准确来说是托著,像个无能为力的幼儿般。 这种悬在半空上不去也下不来的感觉,实在别扭极了,彷佛整个人都不是属於自己的。就连身体的感觉也被控制,随著对方的催逼而源源不绝地累积快感…… 水波荡漾得越发剧烈,拍在桶壁上啪啪作响。一片片水花从桶中溅了出去,人体内奔腾的快感也彷佛多到装不下,即将满溢而出。 室内白气蒸腾,人脑子里也是一片云雾,从痴惘,到晕眩,最後迷失。 一直像锺摆似的来回摇晃著的身体,在那个时刻来临的瞬间,被紧紧拥进了对方怀中。 樊谦屏住呼吸,等到激情的余韵慢慢散去,耳边传来男人的喘息声,比起平常略微急促,也更低沈…… 明明才刚释放过一次,可是听著这种声音,樊谦的心却又紧了,像是被什麽东西勾住,禁不住回过头,托住那人的脸,吻了上去。 呼吸都还没有平复,所以没敢再吻得太深,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 不死情缘[出书版] 作者:红河 就算是意思一下。 林墨关目不转睛地看著他,眼如深海:「小谦。」 「嗯?」 「只要你在我身边,任何地方都是桃源。」 「……」 比这等级更高的情话樊谦也不是没听过,却不知为什麽,还会为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而恍然失神。过了片刻,凝滞的目光重新转动起来。 「这次我一定要把你的舌头打结。」他坏笑著,再一次把唇覆了过去。 至於那项史无前例的任务究竟能否成功,就留待两人自行慢慢研究了。 ※   ※   ※   ※ 终於得到了那张凤凰图──所谓有关从龙秘笈的线索,赵捷等人自然是摩拳擦掌。 商讨方案,要去什麽地方,由哪些人去,等等等。一切准备完毕,已经又过了好几天。就在动身之前一天,幽燕谷却面临了史无前例的巨大危机。 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浩浩荡荡地开拔而来,将幽燕谷包围。大军少说有两万人,这已经是相当可怕的数量,而他们还带来了一些机关兵器,是很早以前留下的旧装备,到现在也还依然好用。 面对这无懈可击的围堵,就算仙人恐怕也插翅难飞。 这支大军的领军者,正是镇蛮王付若庭。 把幽燕谷围起来之後,付若庭没有立即下令进攻,而是在空地先扎了营,随後派人送出一份信函,交到清玉教教主手中。 信函内容大意是:二十年前,曾有李氏外戚意图弑君篡位,遭击破後,李家被满门抄斩,株连九族,而幼子却被偷偷带走,送到了与李氏有多年深交的谭家庄,改「李」姓为「百里」,在谭家庄藏身。 此番大军前来,正是为了缉拿当年李氏一案的漏网之鱼,李渊,即──百里渊。 当林墨关阅读这封信的时候,樊谦也在旁边一起看,看得震惊万分,立即跑去问百里渊。 百里渊脸色大变,但并没有矢口否认。 也就是说,信上的内容都是真的…… 樊谦万万没想过,一直以侍从身份在他身边自居的百里渊,原来有著这麽复杂的背景。 怎麽会呢? 不,不管为什麽,这是一个人与生俱来的命,跟百里渊本人的意愿无关,何况那个身份早已被他遗弃了这麽多年,没什麽好追问的。 关键是,这二十年来,百里渊的身份应该都是机密,没有多少人知道,知道的人也不会说出去,不然早就出事了。可是现在,怎麽突然就出事了? 「是佟安聿。」百里渊双拳攥紧,手背上青筋突兀,「他知道我的身份……」 「佟安聿?」樊谦错愕,「他怎麽会知道你的身份?」 百里渊没有回答。樊谦看他脸色越来越铁青,可能这个问题不该问,便转口说:「他为什麽要这样做?」 要是想对付百里渊,佟安聿亲自动手就可以搞定了,更何况,他跟百里渊也没有这麽大的仇恨吧?居然向当朝王爷抖出百里渊那层禁忌的身份,这不是要把他推入死地吗? 说起来,百里渊此时会在幽燕谷,正是因为收到了佟安聿的信,以一个假消息骗了过来,没过几天就发生这种事……难道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我不知道。」百里渊说完,牙关就紧紧咬起,看得出他也是真的震惊,并没有隐瞒任何。 樊谦向林墨关看去,问道:「该怎麽办?」 忧心忡忡,一方面是觉得被两万大军围剿实在恐怖,另一方面也是怕林墨关会把百里渊送到付若庭手上,用以交换整个幽燕谷的安危。 不过,其实林墨关并没想过要把百里渊交出去,倒不是为了百里渊本人,而是,只为捕捉一个百里渊,付若庭就把两万大军开拔过来,未免小题大做。 就算说是怕清玉教的人会为保护百里渊而动武相向,但是,假如百里渊的身份真是佟安聿透露给付若庭的,那麽佟安聿同样可以顺便告诉付若庭,百里渊对於清玉教根本无足轻重,付若庭只要说一声,清玉教中绝大部分人都会大大方方地把百里渊推到他面前去。 无论怎麽想,其中都有矛盾。 或许,「缉拿李氏余孽」只是一个让付若庭名正言顺发兵的理由,而真正目的恐怕并不在此…… 那麽真相究竟会是什麽?思来想去,林墨关决定去和付若庭当面对质。 樊谦本想跟著一起去,但考虑到目前形势不明确,擅入敌营危险莫测。万一真有什麽状况,林墨关自己一个人还好办,而要是樊谦也跟著,在千万大军的夹击中,林墨关又要怎麽分神去保护他? 所以还是把他暂时交给百里渊,承诺一定会安然归来,便独自动身。 ※   ※   ※   ※ 似乎早已预料到清玉教教主会亲自造访,在林墨关前去敌营的途中,基本没有受到阻拦,顺利来到了主帅的营账前。 账内,付若庭正在跟几个副将谈话,见林墨关来到,就把其他人都支了出去。 「冉教主果然来了,只身闯入敌营,有胆识。」付若庭极其自然地寒暄道,半点没有彼此身为敌人的样子。 今天他穿了一身将军甲,比从前两次见面时更显得有魄力,神采飞扬。他笑著抬抬下巴,示意旁边的椅子:「请坐。」 林墨关说:「你究竟有什麽目的?」 既然他单刀直入,付若庭也就开门见山,回了一个字:「你。」 林墨关无话可说,只觉得荒唐之极。 只为了他一个人,就这样兴师动众?他还以为自己已经是够执著够疯狂的了。 「你打败过我一次,还记得吗?」付若庭幽幽地说,「然後你又拒绝了我,接连两次。本王平生从未受过这种冷遇,偏偏你又是如此深得我心。」 顿了一顿,嘴角似笑非笑地挑起,「我是真心想要你来跟随我,若是不能如愿,连夜里睡觉都不安稳呢。」 林墨关问:「这跟你发兵来袭幽燕谷又有什麽关系?」 「我知道你的目的无非是摆脱清玉教,我可以帮你。只要剿灭了清玉教,你就能得偿所愿,不是吗?」 「……」果然只字不提百里渊。所谓的发兵缘由,纯属借口。 而且,既然连他想摆脱清玉教的事也知道,那麽毫无疑问,这些肯定都是佟安聿告诉给付若庭的。很有可能这两人之间达成了某种协议。 以佟安聿的立场,原本也是和林墨关有著同一目的。而从龙秘笈这条路已经行不通,林墨关又拒绝了向付若庭借力,於是佟安聿找上付若庭,给他提供这样一个管道,既可以满足他的目的,顺便还能借刀杀人,一举铲除清玉教。 好,好个佟安聿…… 「如果我说我不需要你的帮助──」 听到林墨关这样说,付若庭悠然一笑,无疑也是早有所料:「冉教主这麽聪明,当然不会不明白,这已经不是你需不需要的事。」 「这是威胁?」林墨关的目光冷锐起来。 「不过是公平交易。」付若庭泰然自若,「况且无论怎麽看,也是你得益比较多,冉教主又何乐而不为?」 何乐而不为?林墨关不予置评,骤然抽出长剑,搭在付若庭颈上,剑刃上的寒光照得他皮肤泛白。 但是他的脸色却丝毫不变:「即便杀了我,你也脱身不了。如果是想挟我作为人质,也不必了,我会自己把脖子送过去,尝尝你的剑锋是什麽滋味。」 林墨关皱了皱眉:「你不怕死?」 「死?我十二岁开始从军出征,出入战场不下百回,早已不知怕死是什麽滋味。」 付若庭啧唇,似叹息似戏谑,「反倒是,不能得到想要的东西,让我更是日日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啊。」 「……」 久久,林墨关终於放下了剑,面无表情地说:「我要带一个人。」 「谁?」付若庭眉毛一挑,「哦,是那天与你在一起的那位谭公子?」 点点头,爽快地说:「你现在就可以去将他带来,我保证你们两人周全。」 林墨关没再接话,转身作势要走。 「冉教主留步。」付若庭把他叫住,从衣襟里取出一只玉瓶,拔出瓶塞,倒了一颗黑色的小药丸到手中。 「为避免不必要的周折,还请你服下这颗药丸,记得,十二个时辰之内定要回来向我拿解药,若不然……」微微一笑,不言而喻。 林墨关依旧沈默不语,上前拿过那颗药丸,毫无预兆地扬剑,一剑刺进付若庭的肩膀。 「你──」付若庭瞳孔紧缩,这个转折出乎他的意料。 好在这一剑并不致命,而他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击或是退避,因为他很清楚,单论武功,他不是林墨关的对手。就算他叫唤外面的士兵,这人也完全可以在此之前就结束他的性命。 最终结果,无非是同归於尽。 他努力忽视肩上的刺痛,沈沈地说:「你反悔了?」 反悔?林墨关眼中毫无温度:「我从来没有答应过。」 「你不怕死?」刚刚被对方问过的这句话,现在付若庭也问了回去。 得到的答案是:「我早已经死过一次。」 「……」 「就算我答应了你,把小谦带来,之後,你还会以我服下的毒药作为要挟,逼迫小谦吃下其他毒药,再反过来要挟我,如此循环往复,让我永远都得受你控制。」 林墨关缓缓说,阴霾如雾在眼中弥漫,「的确,你可以保我们活著,但这样对我来说,活著也没有任何意义。」 受制於他人,和爱人分离──生不如死。 付若庭无言地瞪视他良久,倏然冷笑起来:「好,好,真不愧是我看中的人,果然不可小觑,果然什麽都逃不过你的眼,什麽都撼不动你的心。这麽说,你是已经做好选择了?」 林墨关也笑了,却是怒极反笑。 「死别还是生离,谈什麽选择?」自言自语般低喃著,眼神一凛,收手拔出长剑,付若庭肩上顿时鲜血喷溅。 林墨关堪称粗暴地把他抓过来,扣住他的下巴,盯视著那双眼睛。 每个人,尤其是男人,都会有征服欲,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想得到,这是常理。不过他要这人睁大眼睛看清楚── 「你挑错对手了。」冷漠讥诮地说完这样一句,转身走出帐外。 外面几个侍卫一见林墨关独自出来,立即进去营账内,见到王爷身上有血,赶忙过去查看,还有人想去传令拿下那个弄伤王爷的刺客,却被王爷阻止。 没有指令,也就没人去拦截林墨关,就这麽被他扬长而去。 ※   ※   ※   ※ 林墨关回到清玉山庄,有教众来询问情况,现在他无心理会,径自去了房间。樊谦正在房里等著他,百里渊也随同在旁。 见到林墨关安然归来,樊谦自然是松了口气,迎上前:「情况怎麽样?还顺利吗?」 林墨关微微摇头,斜睨了百里渊一眼:「你出去。」 闻言,百里渊的脸色有点不好看起来。樊谦也觉得纳闷:「为什麽叫百里渊出去,有什麽事不能告诉他的吗?」 「出去。」林墨关就这麽两个字。 百里渊正要开口,却被樊谦抢先一步:「到底怎麽回事啊?林大哥,把话说清楚不行吗?再说这件事也是跟他息息相关……」 「和他无关。」林墨关截话。 樊谦感觉出来了,这个人现在的心情好像很恶劣的样子…… 暗暗琢磨著,看向百里渊:「对不起,你就先出去一下吧,让我们好好谈谈。如果有什麽情况是你需要知道的,我再去告诉你。」 百里渊皱起眉,目光如炬地看著樊谦,又看向林墨关,再看回樊谦。实在不懂这两人有什麽悄悄话好说,不过……有些事,大概早就不是他能弄懂的了。 眉头松开,终於说:「我明白了,你……自己当心。」 百里渊离开後,樊谦的注意力投回林墨关那边。见他走到桌边坐了下去,樊谦也跟过去坐下,再次询问:「到底发生什麽事了?」 林墨关这才开了口,把现下的情况说明。其实这些事未必不能当著百里渊的面说,只是不想有外人在场而已。 没想到情况居然这麽糟,远远超出之前的预想,樊谦也越发忧心忡忡起来。 如果是原本那种情况,至不济还可以把百里渊丢出去──虽然樊谦并不认为自己会这麽做,而眼下看来,竟是连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 除非,林墨关向付若庭低头。而这样做的结果却是最糟的。 他,和林大哥,会被迫分开…… 想到这个,樊谦就火冒三丈:「我靠!怎麽能这样?那个什麽狗屁王爷,也太自以为是了吧?凭什麽别人的人生都要由他掌控?他以为他是上帝啊?混蛋!你怎麽不当场把他干掉算了!」 林墨关缓缓说:「如果杀了付若庭,只会成为导火索,促使大军立刻发起进攻。」 闻言,樊谦突然怔了怔:「难道你有办法可以从这里脱身?」不然的话,不管大军是早进攻还是晚进攻其实都没区别吧。 林墨关摇头:「之前我去见付若庭的时候留意观察过──他不愧是身经百战的武将,他所布下的包围网毫无纰漏,要想强行突破,就算是我……就算整个清玉教全体冲锋也难做到。」 双眼微眯起来,睫毛下方透射出更加浓重的阴影,「如果入夜之前付若庭还没下令进攻,那麽就趁夜色,以及守夜的士兵换岗的空当,或许可以找到突破的机会。」 「……」樊谦不知道该说什麽才好。 他太了解了,以这个人的个性,尤其在面临这种大事上,一般都会当机立断拿定主意。然而这次他说的却是──或许。 可见连他自己也没有把握,如果只是他一个人或许还多点把握,但要再带上一个没有武功的人…… 真想不到,好不容易和这个人重逢,历尽磨难,终於向彼此敞开心扉,眼看著一切都在好转,可是灾难就毫不客气地再度降临,而且──还是这样的灭顶之灾! 一直以来,樊谦都是只要照顾好他自己就可以了。而这个人,却是承诺了要永远保护他,要带他远走高飞,两人结伴与世逍遥…… 明明已经离目标这麽近,只差几步之遥而已,居然被拦在这里。 林大哥,心里一定非常非常不好过吧? 樊谦伸出手,放在林墨关的手背上,努力在唇边挤出一个笑容。 「林大哥,我们会没事的。」 听到这话,林墨关的目光微微一闪,更加专注地凝视著面前的人。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光华越发明亮,就像是抹去了尘垢的宝珠般,清澈无瑕。 「我们肯定会突破难关的,我相信我们这次重逢,绝对不是为了再一次的离别。」 说著,樊谦把唇角越扬越高,更显得信心洋溢,「俗话说先苦後甜,大难不死必有後福,不经历风雨怎麽见彩虹,还有,呃……总之我们一定会没事的啦,我们可是被白猫大神眷顾著呢,你说是不是?」 林墨关没有答话。 是不想答话,还是不需要答话,其实不重要了。 总之樊谦看到,他眼中的阴影慢慢慢慢消散,回握住自己的手,用力捏了捏,像是在感受著什麽,又似乎在传达什麽。 另一只手也伸了出去,环过樊谦後背,将人往怀里搂过来。 过紧的拥抱,甚至让樊谦有点窒息,但并没有挣扎,反而也用力把对方回抱住。 窒息?那就窒息过去也没关系,反正只要是和这个人在一起就好了…… 「嗯,我决定了。」樊谦突然冒出一句。 林墨关问:「决定什麽?」 樊谦咧咧嘴:「因为我不知道这个谭凌波的生日到底是哪天,那我想干脆就把今天作为我的生日好了,因为今天……等我们从这里离开之後,过上新的生活,就算是获得了新生,对吧?所以就把这一天作为我的新生日,也还满合适的吧?」 林墨关沈默少顷,应允:「不错。」 「那太好了!」樊谦喜笑颜开,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话说回来,年龄还是个问题,唔……看起来是二十出头的样子,要不就定在二十一岁吧,怎麽样?」 「嗯。」林墨关没有异议。 樊谦眨眨眼,眼角滑出一丝不经掩饰的狡黠:「所以四年後的今天就是我的二十五岁生日,二十五,最最特别的二十五喔!我可是连生日礼物都想好了,你想不想知道是什麽啊?」 明明是自己的生日礼物,却反过来问别人想不想知道,这说好听一点是撒娇,说难听一点基本就是勒索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有人乐意让他勒索。 这里的确就有一个这样的人,问他:「你想要什麽?」 「哼哼……」樊谦奸笑两声,「很简单,我要一整天什麽都不用做,连下床都不用,三餐有人给我送过来,洗脸什麽的有人服侍,我想玩什麽都有人陪,顺便……睡觉也要有人侍寝。嗯,差不多就是这些了。」 「所以,你是要当一天寿星皇帝?」林墨关眉梢微抬。 「可以这麽说。」 樊谦点点头,伸出手,轻佻地勾起对方的下巴,「怎麽样,做不做得到啊?我的林──爱妃?」 林墨关也伸出手,反过来扣住樊谦的下巴,话不多说,就此一吻作答。 不深,不浅,不温,不腻,就这麽简单一个吻,犹如最简单也最真挚的承诺。 樊谦会心地笑起来,故意加重语气:「那我现在就期待著了,真想四年後快点来啊,快来吧快来吧。」 林墨关重新把他拥入怀中。 期待著吗?或许吧…… 四年,过起来其实很快,尤其是跟某个特别的人在一起的话,不要说四年,连四十年都嫌远远不够。 林墨关闭了闭眼,层层深邃如水墨般在黑眸中晕染而开,薄唇微微一抿,送出六个字:「生日快乐,小谦。」 虽然还有点早,虽然目前还没有生日礼物,总之,就先预祝从今天开始,往後的每一年,都可以陪著这个小寿星一起度过没有悲伤更没有离别的生日吧。 「嗯?」樊谦很快领悟,环绕在对方身後的双手缠得更紧,「嗯,谢谢,我很快乐。」 ※   ※   ※   ※ 不管怎麽说,当下,还有更重要的事亟待解决。如不解决,不要说四年後,就连今天这个生日都没法好好过。 樊谦在先前那样突发奇想之余,也没有忘记冥思苦想,到底有没有什麽办法可以帮他们脱身。 靠武力行不通,妥协更是万万不可能,那麽该怎麽办呢?既要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又要避免与付王爷的大军正面冲突…… 「对了,电视里不是常常演到那些什麽皇宫啊,这个教啊那个庄啊之类的地方,一般都会有秘密通道吧。」 他问,「清玉教这麽大,没有一两个秘密通道什麽的,会不会有点说不过去啊?」 「的确。」林墨关眼神渐深。 以前他曾经偶然听佟安聿说起,庄里有个不为外人所知的信道可以直达山庄区域几里开外,当时他还没有在意,更没想到有一天会需要用上。 眼下,大概真是关心则乱,他越是想带樊谦脱身,却反而越是看不到眼前的关键。多亏樊谦这样一提醒,他才终於想起来。 据佟安聿所说,那个通道是设置在教主闭关练功的禁地之内,至於详情佟安聿并未多说,还得亲自去查看才知道。 听了这个讯息,樊谦顿时雀跃:「走,我们现在就去看看……对了,还得去通知百里渊一声。」如果真能脱身,当然不能把百里渊抛弃在这里,否则良心上道义上都说不过去。 林墨关略一思忖:「你先去找他,和他呆在一起。我去禁地那边查查情形,回头再来接你。」 毕竟在外面众目睽睽,他一个人去禁地倒还好说,如果带上这两个人,就会比较惹人注目了。 还是等他先确定了通道那边的情况之後,再看怎麽瞒天过海把那两人也接过去。 原本他就是要和清玉教撇清关系,不如就趁这次大军来袭,把清玉教众留在这里给付若庭去对付,而他们几个则就此抽身,自然是最好不过。 ※   ※   ※   ※ 正如所料,前往禁地的路上,林墨关不时遇上清玉教的人,来向他询问当前情况,但都不会过分纠缠,很容易摆脱。 顺利到达了禁地,用教主令牌开启机关,「卡嚓」一声,厚重的石门应声而开。 林墨关走进门内,里面是个密室,空气中弥漫著一股黑暗潮湿的味道。 因为是用来练功的地方,不会有什麽多余摆设,看上去倍显空旷,一目了然。他四下环顾,目光停留在那个用於练功打坐的青石台上。 走上前,试著推动石台,推不动。在石台边缘找了找,地面上有个小小的洞眼,乍眼看去并没有值得注意的地方,但是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个洞眼里绝对有文章。 他将教主令牌拿出来,用前端插进洞眼,大概插入三分之一左右就到了底。之後再次尝试推动石台。 ──动了! 将石台全部推开之後,呈现出一个洞口,直径半米,一眼望下去黑漆漆的,看不到底。看来如果想下去的话,至少得准备几根火折子才行。 总之,这显然就是佟安聿所说的秘密通道了。那麽接下来,就要看怎样把樊谦他们隐蔽地接过来。 林墨关後退一步,准备把石台推回原位,忽然有一群人从门外涌入,赵捷走在正中间,而在他两侧的,一个是百里渊,一个是樊谦,两人分别被人扣住,脖子上架著一把利剑。 看见林墨关,樊谦脸色焦急,嘴巴张了张,却又不知道该怎麽说才好。 也不需要他多说,当前局势看在林墨关眼里,已经清楚明白。 为什麽赵捷会带人来,显然是之前他过来的时候被人注意了,虽不能对他实施跟踪,但大略猜到一个去向还是可以的。 至於为什麽要挟持樊谦和百里渊,原因就在赵捷手里。 ──一封信函。正是付若庭先前派人送来的那封信。 只能说是百密一疏吗?什麽都考虑过,却独独忘了这封信,把它留在了樊谦身上。 「敢问教主,这是怎麽回事?」赵捷晃晃手里的信,斜睨了百里渊一眼。 「镇蛮王要的不就是这个人吗?那麽教主方才还去与对方谈判什麽,将人给他们送去不就结了?」说著,脸上透出露骨的质疑,显然是以为林墨关有什麽阴谋,更或者与敌军有所勾结。 林墨关的目光从樊谦脸上转向赵捷,眼神渐渐阴鸷:「他们要的不是百里渊。」 「不是他?」赵捷不信,「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怎会不是?」 「只是以这个名义发兵,他们真正要的,是剿灭清玉教。」从某种方面上来说,这是事实。 然而听在赵捷耳里却只觉得更加荒唐:「清玉教与朝廷素无瓜葛,无缘无故,突然发兵来袭,岂有这种道理?」 「另有目的。」 「什麽目的?」 「……总之,即便你把百里渊给他们送去,清玉教也一样难逃大劫。」 听到这麽斩钉截铁的结论,赵捷的嘴角扭曲起来,骤然迈脚向樊谦走去,伸手就在樊谦脸上一抓,钢铁般的手指在皮肤上划出几道醒目血痕。 林墨关脸色丕变:「赵捷!」 急欲上前,但见赵捷扣住了樊谦的喉咙,只要一使力,樊谦将永远停止呼吸。 脚步立时顿住,一字一字挤出话:「赵捷,就算你拿下这个人,也不会对当前的处境有任何改变。」 「真是这样吗?」赵捷挑高眉毛,「教主最近神秘得很,又与此人走得近,想必知道不少我们所不知道的事?更遑论,刚刚找到从龙秘笈下落,就有大军来袭,该不会这中间藏了一连串阴谋吧?」 林墨关眼里的冰霜凝得更厚,寒意刺骨,无言地瞪著他,半晌,突然放开了紧绷的眉心,神情一片平静,平静得像是一张面具。 「既然如此,你们逃吧。」 突然听他吐出这麽一句,赵捷有些不明所以:「逃?我们?」 「这里有个通往外界的地下通道,只要从这出去,就可以逃脱大军的围困。」 林墨关说,「这样还不够吗?比起从龙秘笈或是任何人,难道不是你们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赵捷一时无可辩驳。当然不可能辩驳。有什麽能比得上自己的性命重要呢? 只是,林墨关一方面把信件内容隐瞒不提,一方面独自跑来这里开启所谓的通道,转而又对他们说出这种言论,在他们看来,自然是相当可疑的。 事实上也的确可疑,原本林墨关所抱的意图就是对他们不利。只不过现在是别无他法,只要先把樊谦从他们手中救下来,其他一切都只能暂缓再说。 於是两边对峙著,各怀心思。 过了一会儿,赵捷重新开口,却还没来得及发话,突然脸色大变,包括在场其他人也都露出惊愕讶异的神色,目光聚焦在林墨关身後。 林墨关回头看去,那个通道的洞口,不知什麽时候已经被水淹没,水还在往上溢出,速度不快,但源源不断。 这种情况,难道是地下有什麽地方在漏水?还是别的什麽原因…… 林墨关也一时毫无头绪,任凭那水越溢越多,甚至漫过他的脚底。 忽然有人低呼:「呀,水里有鱼!」 鱼?林墨关目光一凛。如果是普通的地下水,水里怎麽可能有鱼? 「这……该不会是阡湖里的水吗?」 「不会吧?阡湖的水怎麽会跑到这里来?」 「不然还会是哪儿的水呢?哪儿的水也不该从这里冒出来啊!」 ──几个人这样议论开来。 而林墨关听在耳中,眼神越发深沈。 阡湖,是距离山庄最近的一座湖泊。说是最近,但也没有近到会水漫山庄的地步。 如果这些真是从阡湖涌过来的水,那麽最大的可能,就是有人刻意将之引到通道里…… 这个人,是谁?──林墨关会这样想,赵捷也会。只不过赵捷和他所想的结果,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就是教主所说的通道吗?」赵捷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脸色难看之极,「却不知教主将这注了水的通道指给我们,究竟是意欲何为?喔,看来这水还注得早了些,如若再迟上几步,待得我们入了通道,便正好被这水给吞了吧。」 林墨关不置可否。 反正就算他否认,赵捷至多也就是半信半疑。更何况,现在他根本无心理会赵捷是怎麽想,他所在意的只是……通道被水淹,而它既然能达到几里开外,路程自然短不了。没有人可以闭气那麽远。 这就意味著,这个通往外界的唯一路径,也彻底断绝了。 目光向樊谦投去,樊谦同样也想到这一点,脸色苍白,眼里满是忧急无助。 林大哥,现在该怎麽办?我们该怎麽办才好? 怎麽办才好…… ※   ※   ※   ※ 那边厢,赵捷见林墨关竟然不理会他,连看也不看他,不禁更是恼怒,将樊谦拉到自己手中,同时抽出剑来抵了上去。 剑刃冰冷的触感直接押在皮肤上,好像随时准备把喉咙切开,甚至让樊谦觉得连吞咽口水都不能,连倒吸一口气都是小心翼翼的。 而对面,林墨关却是目光骤变,犹如冰箭般直射而出,彷佛要将威胁著樊谦的所有人全都一箭穿脑。 「放开他!」 听见这声命令式的厉喝,赵捷冷笑起来:「放开他?」 冷笑得更大声,听在距离他最近的樊谦耳中,感到不寒而栗。 早在之前挟持樊谦过来的时候,赵捷就已经对林墨关的表现有所注意,直到现在,他算是切实无疑地确定了,林墨关是真的紧张极了这个人。 无关乎什麽秘笈不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 不死情缘[出书版] 作者:红河 笈,就是在乎著这人本身而已…… 既然如此,何不拿来好好利用?反正到了这种局面,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个眼中钉彻底拔除。至於逃跑的事还是秘笈的事,就等这之後再从长计议。 这样思忖著,赵捷再次开口:「教主,既然是你不仁在先,也就不要怪我们不义了。」 林墨关当然知道他这是什麽意思,眼中也掠过一抹冷笑:「你想怎麽样?」 「这个麽……」赵捷故作沈吟,「教主终究还是教主,我们不能以下犯上,那麽──就请教主引罪自裁,如何?」 自裁?引罪?如果笑得出来,林墨关大概已经捧腹大笑了吧。 真是大言不惭啊!他在世问心无愧,什麽时候轮到这种人来给他判罪? 除了对小谦,以及两年前遗憾使得二老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不需要对任何人说「对不起」。 看出他眉宇间的冷冽讥诮,赵捷的眼神阴了阴,手下略一著力,剑刃在樊谦颈上押进去几分,甚至压出了一道红印。 瞬即,他就满意地看到,林墨关眉心紧蹙,再浓烈的讥诮也都被阴影覆盖。 转念一想,他说:「教主若是不愿自裁,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常言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还请教主自行接受责罚,可好?」 林墨关定定注视著樊谦,以及他颈上那柄剑刃,脸上表情也如同剑刃一般苍白冰冷。 就这样过了许久,当赵捷已经快等得失去耐性的时候,终於听见林墨关回了话:「你想怎麽样?」 还是先前说过的那句话,只是语调更冷更沈,简直就像是个没感情的机器人在说话。 樊谦的心口震动几下,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至於赵捷倒是没有注意,也不打算在意,冷笑著说:「教主一手使得好掌法,一手使得好剑法,著实难以抉择,不如就交给教主自行定夺吧,是要自废哪一只手呢?」 自废一只手?!樊谦倒抽了一口冰凉气。 这家夥,居然这麽恶毒,说得好听是不让人自裁,其实却是要用更阴毒的手段逼人自残! 如果可以,他真想扭头把这恶棍的耳朵一口咬下来。然而剑在颈上,他不能轻举妄动,只能向著林墨关大叫:「不要听他的!不要理他啊,他现在这麽说,等你按照他说的做了,到最後他还是不会放过你!这种人根本不能相信,你千万……」话语戛然而止。 一只蒙在他嘴上的手让他消了音。而这只手的主人斜睨了他一眼,明显很厌烦。 刚刚樊谦叫喊的那番话,其实不用多言,赵捷相信林墨关也必定心知肚明。这样一个精明的人,怎麽可能连这都看不透? 他就是想看看,在明知结果的前提下,这个人又会怎样做? 很快,他就看到了,那人抽出佩剑,缓缓扬起。包括赵捷在内的几个人,都暗暗做好了迎击的准备。 下一瞬,只见剑光一闪,那人手臂桡侧现出一道血口,出血量并不大,但是手筋确确实实已断,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樊谦屏住呼吸,由於嘴巴被捂住,连叫喊都叫不出来。双目睁得通圆,眼眶像是要裂开了一样,刺痛、酸胀,却没有潮湿。 他不知道这是为什麽……到底为什麽,事情为什麽会变成这样?为什麽要变成这样?为什麽,为什麽啊── 没有人可以给他解答,包括他此时注视著的那个人,也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像一尊雕像,不开口,不动摇,同样的坚定,也同样的冷漠,彷佛连对痛楚都毫无感觉…… 其实连赵捷都有点意外林墨关会这麽爽快,当真自废一手,连眉头都不皱。这麽看来──他手里这个小子的重要性又一次得到了验证! 笑意无声地涌出嘴角,说:「好,不愧是教主,够爽快。那麽接下来,就请教主毁去一眼如何?」 「……」这混蛋,还来?! 不!不可以,绝不可以──!樊谦拼了命地从喉咙挤出声音,可最终还是发不出话来。 紧接著他就看见,林墨关手起,手落,左边眼眶血流如注。 ……不能呼吸了,真的不能呼吸了,也不想再呼吸了。如果还要面对更多像这样的画面,他宁可再也不要呼吸了! 就如同是为了成全他这个「愿望」般,他听见耳边那个险恶的声音说:「教主一再欺瞒大家,实在说不过去,既然教主如此枉言不实,以後还是不再开口说话为好──就把舌头割去算了吧。」 「……」 剑,在林墨关手中再次扬起,越举越高。 樊谦死死盯著那柄剑,双眼越发刺痛,他几乎以为会从眼睛里流出鲜血来。 但是并没有,什麽都没有,眼睛依旧干干涩涩。眼前的画面,也依然清清楚楚。 不期然地,目光从剑刃上跳到了林墨关脸上。四目相对,樊谦愣在当场。 虽然视线交会,但是他却感觉到一种拒绝。 这个人,拒绝了他的哀求,决定遵从自己的意念。 这个人的意念,是什麽? 还能是什麽?其实很简单,真的真的很简单啊,天底下再没有比这更简单的事了。 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他们两个,想要的仅仅只有彼此,相依相伴一同生活下去而已。而在这之前,最基本的就是要活著。 林墨关不会让樊谦死去,就算要废掉双手,挖出双眼,也决不让樊谦失去生命。至於,他自己会因此变成怎麽样? 管不了,也不愿管了。 总有一天人都会死去,但,绝不是在今天。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今天,已经约好了的…… 所以不能死,一定要活下去,要遵守承诺…… 他的这些想法,除了他自己,樊谦最清楚明白。 怎麽可能不明白?更何况,都是死过一次的人,又有谁能比他们更明白活著的意义? 深吸口气,抬起脚,猛地一踩下去。 赵捷脚尖吃痛,捂在樊谦嘴上的手不禁一松。正待发火,骤然听见一声高喊:「林大哥!」 与此同时,樊谦竭力挣扎,不顾颈前那把剑刃,不顾一切。 「够了!林大哥住手!我不要你再这样,不要这样啊!」只想把这个声音传达出来,无论如何也一定要传到对方那里。无论如何…… 不经意,颈上一痛。 血染剑刃。 这一幕,映在林墨关未瞎的那只眼中,看得清清楚楚。刹那之间,另一只眼眶里的鲜血彷佛流得更凶,更加猩红,红得犹如燃烧的烈焰。 而那边,赵捷也没料到樊谦会闹出这麽一出:「你……」 就在赵捷这一走神间,林墨关骤然飞身上前,迅雷不及掩耳,赵捷甚至还没察觉到他靠近,就被他一拳击打在胸口,肋骨当场震碎,整个人飞了出去,像一坨泥巴似的撞到墙上。 「你……」赵捷双眼睁得通圆,猛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甚至溅到林墨关脚下。 他捂住胸口,胸中断骨插进了心脏。跌跌撞撞往前几步,突然就像散了架的木偶般倒下,瞪著眼睛停止了呼吸。 在场的另外几人惊讶万分,立即退开,聚拢起来往後撤,面朝著林墨关,一边在防范他,一边又意图找机会向他突袭。 始料未及的是,他的攻击会来得那麽突然,那麽迅猛,扬剑一挥而去。 惊愕的表情还留在他们脸上,脑袋就从脖子上慢慢滑落,之後,身躯才相继倒下。 另一边,樊谦跌退两步,脸色煞白。活到这麽大,从没亲眼目睹过这种场面,而且造成这一切的人还是── 「林大哥……」 闻声,林墨关转身走了过来,伸出手,抚上樊谦颈间的那抹红色。 也许真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当樊谦做出那种突兀举动的时刻,赵捷本能地手腕一动,剑刃移开了少许,结果樊谦的脖子就从剑上擦过去,皮肉虽划破了,但并没伤及动脉。 痛是痛的,但跟这个人相比又算得了什麽? 颤抖的指尖探了出去,抹去对方面颊上的鲜血,根本抹不干净,血还在流,好像永远都流不完似的。 痛,真的好痛啊……胸口里面,痛得像要撕裂了一样。 樊谦用力咬唇,目光投向林墨关另外一只眼睛。现在,只剩这只眼睛可以和他目光交会了。 然而当目光对上的瞬间,他却恍然怔住,发现这只眼睛居然一片猩红,甚至比起另外那只眼里流出的鲜血还要红,简直就像……像是入了魔,浑浊,近乎狰狞。 ※   ※   ※   ※ 「小谦。」林墨关面无表情地说,「我们没有退路。」 「没有退路?」樊谦一愣,很快明白过来。 的确,是没有退路了。但至少致命的危机已经度过了,不是吗? 之後的事,再慢慢计议就好,只要他们两个不再分开就好…… 刚要开口,却被对方抢先:「要麽,我们一起死在这里。要麽,我们可以活著,但再也不能在一起。」 每说一个字,林墨关眼底的红色就变得越来越浓w,如同滴在水中扩散而开的血迹,触目惊心。 樊谦胸口阵阵抽搐,既是因为他此时的眼神,也是因为他刚才的话语。 其实这些事情,在之前林墨关已经给他说明过,他也是明白的,但眼下他却又突然不明白了,为什麽对方要再度说及,而且是用这种古怪语气── 「你说什麽?为什麽这样说?」 「小谦,你的选择是什麽?」林墨关不答反问,目光越发凌厉起来。 「我……」选择? 樊谦一阵语塞,摇摇头,「不,先不要说什麽选择啊!事情不会是这样,就算这边不行了也还会有其他办法,不可能就这样……」 怎麽可能就这样?不对,不对,太不对了! 前几天还都好好的,他们的未来应该是充满了希望才对,怎麽可能……无路可走? 「其他办法?」林墨关唇边划开弧度,不含丝毫温度,反而令人毛骨悚然,「太天真了。」 樊谦张口结舌。 这个人,竟然这样说他?用这样的口吻……不,不光是口吻,现在对方的整个样子就不对劲,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用力扣住林墨关的胳膊:「林大哥!」 周围处境再可怕,都不怕,只要这个人还好好的,就什麽都不要紧。但如果连这个人都…… 「你到底发生了什麽?你真的没关系吗?你怎麽……怎麽样子这麽奇怪?」 「不奇怪。」林墨关语气平淡,淡到冷酷。他扣住樊谦的下巴,眼帘半眯起来,却无法掩盖眼里那惊人的红光……抑或煞气。 「我说过,我什麽都不在乎,只要有你就够了。」 一生爱恋的诉说,也不再像是温柔的情话,而更像是赌咒般的信誓,「小谦,两年前我已经离开你一次,我不要再次失去你。这一次就算是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樊谦瞳孔紧缩起来,不知该怎麽回话才好。 明明之前还那麽努力活下来,为什麽现在就说到死?为什麽……这个人到底在想什麽啊…… 正在大惑不解时,又有一群人从门口涌进,看到满室横尸,还来不及反应,林墨关二话不说地扬手一剑,剑气扫荡,把走在最前面的两个人内脏都震碎,口吐鲜血栽倒在地。 後面的那些人被吓了一跳,有胆量的拔剑迎敌,没胆量的拔腿就逃。 樊谦眼看著越来越多的人在林墨关剑下惨死,而他却还嫌不够似的,这里的人杀完了,又想去追击先前那些逃跑了的人。 「林大哥!」樊谦忍无可忍地大吼,「够了!你住手,不要再乱杀人了!」 当前的关键问题并不在这些人身上,在这里大屠杀又能有什麽意义?就算血洗整个清玉教,踏出一条血河,难道就能从数万大军的围剿中脱身出去了吗? 他不知道林墨关是怎麽想,而看起来好像连林墨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自言自语般喃喃:「既然已经杀了一个,又何必在乎多杀几个,几十个,几百几千个?」 目光流转,精光闪亮,但并没有变得清明,反而是更加的浑浊阴暗。 他缓缓颔首,彷佛想通了什麽:「对,只要把所有人杀光,就不会再有人碍事,我就可以带你走了。你等著,我很快回来找你,你等我。」说完就往门外冲去。 任凭樊谦怎麽叫喊,他也再没有回头。 樊谦只好追了出去,百里渊紧跟其後。 就在这时,突然窜出一个快如闪电的身影,一把拉住樊谦,另一只手则在百里渊身上点了穴。 百里渊怒目瞪去,如果目光可以杀人,这个人早已经被生吞活剥几百上千遍。但他却只是无谓地笑了笑:「不急躁,有话稍後再聊。」 「……」人是可以被活活气死的,百里渊现在就在鬼门关前徘徊。 而与他相比,樊谦所有的只是一万吨的震惊错愕:「佟安聿!你怎麽会在这里?」 「回来而已,不值得大惊小怪吧。」佟安聿回道。 樊谦知道说不过他,比起他的突然出现,此刻最应该在意的还是:「你到底做了什麽?是你把百里渊的身份透露给王爷的吗?」 「可以这麽说。」 「你──」樊谦几乎就想送上一拳,脑子里倏地有什麽一闪而过,「还有那个秘密通道呢?突然就被水淹了,是不是也跟你有关?」 「不错。」佟安聿坦然承认。 正如先前林墨关所猜想,是佟安聿早已计划周详,在和付若庭达成协议之後,他就悄然潜回,但不是回到山庄,而是先去通道另一边做了些手脚,把阡湖的水引进来。 根据测断,最迟也就是今天,通道将完全被水吞没,成为一条死路。想从这里逃出生天,再无可能。 而作为唯一的逃生希望,当人发现这里也被封死的时候,心情从天上直落谷底,该是多麽的痛苦绝望呢?呵呵…… 「为什麽你要这样做?」樊谦恨声质问。如果目光真的可以杀人,那麽这个人被他和百里渊左右夹击,早就连一粒灰都不剩了。 只可惜,这人到现在还是安安稳稳站在这里,回道:「为了教主。」 「为了……」樊谦莫名到极点,「你在胡说什麽?」 要不是这家夥干的那些事,现在他们怎麽会面临这种绝境?林墨关又怎麽会性情大变,变得那麽……呃? 再次灵光一闪,隐隐约约的预感涌上心头:「难道是你……是不是你让林大哥变成这个样子的?」 佟安聿嘴角微勾,默认。 樊谦追问:「你是怎麽做的?他现在……他的样子,到底是怎麽回事?」 「千魔万障。」四个字,每一个都深奥异常。 「千魔……那是什麽东西?」 「就是他现在的状态。」佟安聿看似心情很好地笑笑,耐心给樊谦解释。 「当初他占据我的躯壳,我正修炼的功夫其实并非顶层,还有最後一层。只是自古以来,能够练到这一层的人屈指可数。 与之前的修炼不同,最後一层并不要人刻意修炼,而是随著人的情绪以及环境而发动。最最基本,便是要人情绪波动到极致,却也不能保证一定成功。而如若不是真正面临绝境,也是难以达到的。」 说到这里又是一笑,意味深长,「你那位林大哥,平日里总是冷静自持,要找个把他逼到如此地步的机会还真是不容易。」 「你……」樊谦越来越想给那张笑脸狠狠一拳,但还是竭力忍住,因为必须问下去,「照你说的,现在他的状况究竟算是怎样?在练功?还是……」在发狂? 「说是练功也不错,只不过这个练法不是由他自己控制,或者说,是这门功夫本身令他嗜血,他满心所想只有杀戮而已,别无其他。」 「……」想起林墨关之前的眼神,樊谦心里如同有一堆大石压了下来,沈重,钝痛。 「然後呢,又会怎麽样?」 「你听这名为『千魔万障』,便可以想得到了,只要成功突破这层障碍之後,人便会进入魔一般的武功境界,天下间再也无人可敌。」 佟安聿微微一顿,「只不过,要到达这个境地,至少要杀成千上万人,并且中途不能停手,他自己也停不了手。所以也很有可能,在他练成之前就已精疲力竭而死。」 「什麽?!」樊谦浑身一震,揪起对方的衣襟,「你──你是想害死他?」 「不,我希望他练成。」佟安聿不愠不火地说,「当他练成之时,也会像我上次练功突破时那样,灵魂出窍,而那一瞬间,就是我夺回躯壳的最好时机。」 樊谦哑口无言。说到底,佟安聿还是想取回原本的身体,从不曾放弃过。 「正巧,今天这里有这麽好的舞台,让他可以大开杀戒。数万大军呢,足以给他杀到杀不动了为止。」 佟安聿幽然地笑,「我便等著看看,最终结果将是如何。」 「你……」樊谦倒吸了口气,「今天发生的一切,从头到尾都是你早就预谋好了的?」 佟安聿不置可否。其实如果他真想暗杀林墨关,从以前到现在,机会还是有的,但没有哪次像今天这样时机绝佳。 此刻不出手,更待何时? 不过,赵捷那家夥居然逼迫林墨关自残,把这具身体弄废了两处,这倒是佟安聿意料之外。残归残,自己的东西还是要拿回来,反正看林墨关先前表现,就算废了两处,身体也还一样好用。 「混蛋!」樊谦大骂,「你太阴险了!卑鄙小人!」 佟安聿面不改色地笑著:「别忘了,那个躯体本就是我的,那一身功力也是我的。我只想拿回属於我的东西,难道不是合情合理的事?」 樊谦瞬间哑然,拳头死劲握了握:「但你会害死他,你还故意利用他帮你练功!」 要麽是精疲力竭而死,要麽就是被夺走躯壳,等於说,无论最後那千魔万障有没有练成,结果都只是…… 「其实练功这东西,还是自己练成的最好,我可不像他爱捡现成便宜。」 佟安聿不无深意地说,「倘若可以,我更宁愿自己来练,只可惜我现在这个身子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所以我当然要抓住这次机会,哪怕当一回卑鄙小人,你说是不是?」 樊谦不说了。 什麽都懒得再说,也不必再说了,转身就要跑开。 「你想去找他?」佟安聿挑眉,「他现在已经杀红了眼,就算你站在他面前,他也未必认得你,说不定会朝你一剑砍过来。」 樊谦一呆,无法想象林墨关会对他挥剑,但再想到对方之前的言行举止……或许,佟安聿并不完全是危言耸听。 就算是这样,难道他就要躲在这里什麽都不做?牙关用力一咬,循著地上的血迹,毫不犹豫地飞奔而去。 第九章 一路上,林墨关走到哪里,就杀到哪里,只要是和他遇上的人,无一幸免。 众人见教主发了疯似的大开杀戒,都是惊讶无比。 其实如果众人组织起来群起攻之,并不是没有胜算的。问题只是教主现在的模样太过狰狞可怖,突然就把他们骇住了,宛如一盘散沙零零散散作斗争,当然不是林墨关的对手。 打又打不过,死又不想死,於是能躲就躲,不然就往山庄外逃跑。然而逃到外面,撞上围堵在那里的军队,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 就这样,林墨关从山庄里杀到庄外,一具具尸体在他身边倒下,鲜血顺著他的脚下向外蔓延。 那些士兵远远望见这情景,但觉看到一只鬼神踏血而来,一边感到胆战心惊,一边又不明就里。 他们这还没开始进攻呢,清玉教怎麽就搞成这样?内讧了? 照这样下去,那个鬼神样的男子迟早会杀到他们这边来,於是有人打算主动出击,先发制人。但却被付若庭阻止,让他们暂且静观其变。 此时付若庭肩膀上的伤势已经妥善处理过,不会有大碍。刚才听卫兵通报说清玉教发生了怪事,他出来查看,结果就看到林墨关如今这化身为鬼神的奇异模样。 不明白这是怎麽回事,但又不想让士兵立刻有所行动,而只是继续看著,思忖著…… 这个人,要是之前答应了他的条件,现在也不至於变成这样吧?亦即是说,他宁可如此这般,也不愿意妥协…… 可以说,几乎所有人都想离现在的林墨关越远越好,唯独一个人非但不逃,反倒追著他不断跑近。 这个人就是樊谦。他在林墨关身後一路追一路叫喊,然而林墨关始终不理会他,一心朝有人的地方杀去。 樊谦只好一鼓作气地追上,总算接近到了伸手可及的距离。还来不及开口,林墨关就察觉到身後有人而转过身来,剑也同时挥过来,就在距离樊谦脖子不到一寸的地方,停住。 这……是还认得他吧?冷汗从樊谦後颈滑落,他不是不惶恐的,尤其是在一路上看过那麽多死人之後。 但无论如何,该说的话,该做的事,还是一定要说要做。 「林大哥,林大哥……」 他连声唤著,企图唤回对方的理智,「看看我,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樊谦,小谦啊……你没有印象了吗?」 林墨关面无表情地望著他,一只眼里血流不止,另一只眼里也是红光弥漫,光芒之下浑浊深沈,什麽端倪也看不出来。 樊谦用力握拳,不愿气馁也不能气馁:「够了林大哥,别再杀人了,快清醒过来。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你会很危险的,会有生命危险!我没有骗你,请你清醒一点好吗?认真听听我说的话啊。」 「……」 「你在听吗?林大哥,林墨关!」樊谦猛然大叫,一直得不到任何回应,让他越来越心急火燎。 「够了够了够了!快点清醒,别再继续发疯!睁大眼睛看看,好好看清楚你在做什麽,看你都做了些什麽。你不应该这样,你不是这样的,这不是你!不要变成一个陌生人,不要再做危险的事,不要不理我,拜托你了,林大哥……」 声声恳切地诉说著,伸出双手想去捧住他的脸,尽管那张脸由始至终没有丝毫动容。 突然,一个东西进入樊谦的视野,朝著林墨关的背後飞掠而来。 樊谦手上动作一转,不假思索地推开面前人,两人位置一换,那只箭矢就刺进了樊谦後背。 林墨关见了这一幕,抬起眼,看向箭所射来的方向。 大军阵前,付若庭身边站著一个武将,手握长弓。当然,如果不是得到了主帅的授意,他是不会这麽做的。 林墨关看看他,看看付若庭,然後看回此时站在面前的人。这人面色煞白,脸上冷汗如同雨下。 「靠,原来中箭这麽痛……」看电影里那些人身上插著箭还活蹦乱跳,原来真的只是电影而已!骗惨人了,万恶的导演编剧演员以及所有路人甲乙丙丁…… 樊谦低咒著,吃力地扯了扯嘴角,忽然想笑。 「终於,我也有机会保护你一次了……」含糊说了一句,就感到背上痛得不行,他龇牙咧嘴地吸著气,拼尽意志力,坚持把话说下去。 「你也不用感谢我,只要赶快清醒……清醒过来就好。我们一起回去,再好好商量有什麽对策,好吗?」 林墨关依旧沈默。 樊谦不肯相信他会永远沈默下去,正要再次开口,又一支箭飞射过来,再次刺进樊谦後背,他浑身一颤,终於再也站不住,往前一跌,栽倒在林墨关胸前。 林墨关没有扶他,居高临下,眼看著他一点点半跪下去。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突然纵身而起,朝著大军方向疾掠而去。 敌人来得如此猝不及防,好些人都来不及反应,还是弓箭手最先回过神,连忙弯弓搭箭。 密密麻麻的箭矢向林墨关包围而去,眼看不可能避开,可就在一瞬间,被一股无形的气流呼啸吹开,有些甚至被弹回去射中了自己人。 这人的身手,简直是非人的境界──即使在一眼一手已废的情况下。 付若庭身边的卫兵连忙护主退避,其他士兵则举了兵器上前迎敌。既然弓箭没用,刀枪棍棒之类的总不可能被弹飞回来吧。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大军之中只听见哀嚎阵阵,伴随著鲜血四溅。 「林大哥……」樊谦望著那副情景,不忍目睹地闭上眼。 千、魔、万、障── 他已经停不下来了。他不会自己停手,他会一直一直杀下去,直到杀得没力气,或者是被对方杀死为止…… 樊谦重新睁眼,努力站了起来,踉踉跄跄朝那边走去,还没走出几步就摔倒在地。喘了几口气,重新站起来,往前走著走著,再次倒下。 不行,背上太痛了,痛到站不起来。可是又不能不去管那个人,不能眼睁睁看著他就这样自我毁灭,决不能…… 樊谦咬紧牙关,手脚并用往前爬去:「林大哥,回来,回来,林大哥……」 气若游丝的声音,除了他自己,大概就只有那几只与他共同前进著的蚂蚁能听得见了。 好吧,那就继续爬,一点一点,就算再慢,只要有在持续接近就好。 其实背上好像已经失去知觉,不会痛了,但就是没有力气站起来,只能机械般地爬爬爬爬── 终於,越来越近了。在林墨关发现他之前,那些士兵首先发现了他,便想过来砍杀,但被身边的人阻止。 何必多此一举?这人中了两箭,连走路都走不了,不用理会他,他也不行了。 於是他暂时安全,继续往前爬爬爬。 「林大哥……」 就在这一瞬,林墨关的剑在一个士兵肩上停住了。 他好像听见了什麽。 那些被他像切菜一样屠杀的士兵们见他突然停止行动,反而更是紧张。直到看见他转过身去,竟然以背後对著他们,顿时感到机不可失,预备突袭,却被王爷下令阻止。 於是,刚才还吵吵嚷嚷的大军之中一下子安静下来,几近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包围著同一方向,同一个人── 而这个人则是垂著眼,看著另一个人缓慢而不停歇地爬过来,一直来到他脚下。 累死了……哦不,不行,不能死。樊谦喘吁片刻,才发出声音:「林大哥,我想回家。」 「……」 「我想爸爸,想妈妈,想小雨……」喃喃著,如同梦呓。 是回光返照吗?思维开始回溯,往事一幕一幕。 「我还想,看看我的二十五岁生日礼物……」 林墨关眉尖一震,手掌不知不觉张开,染满鲜血的剑从手中滑落。膝盖一弯蹲了下去,把樊谦翻过身来轻轻抱起,薄唇掀开,似乎想说话,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樊谦看著他,视野有点模糊,看不清他的模样。眼皮也越来越沈重,只要闭上眼就轻松了……脑子里这麽想著,却还是努力把眼睛睁大,想看得更清楚。 「林大哥,还记得吗?你说过,到我二十五岁生日那天,会送我一份特别的礼物。我的确拿到了……我去给你扫墓的时候,从你妈妈手上拿到了那个盒子。可我还没来得及看看盒子里是什麽,就……」 忽然有鲜血从喉咙里涌出来,他被呛得咳嗽几声,好不容易喘过气来,抓紧时间问道:「能不能你告诉我,那个盒子里是什麽?」 问出来了,可结果还是没有时间等到答案,眼里的光芒就迅速消失,合上了双眼。 林墨关的嘴唇开开合合,一次又一次,终於挤出话语:「小谦,小谦……」呼唤了好几声,一声也得不到回应。 「救他!」突然大吼,左右环顾。眼里依旧是猩红的,但不再是嗜血的疯狂,而是彻骨的悲凉。 「救他!救他!」反反复覆,只有这两个字,在人群中不断回荡。 直到,有个深沈的嗓音应了声:「好。」 ※   ※   ※   ※ 迷迷糊糊中,樊谦觉得呼吸困难,不得已醒转过来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 不死情缘[出书版] 作者:红河 发现自己是趴著睡的,难怪喘不过气。想翻身平躺,刚一动背後就传来剧痛。 正纳闷那股痛楚是怎麽回事,就听到一句问话:「你醒了?」紧接著,一个人影在床边坐了下来。 侧目斜瞟过去,原来是百里渊。 为什麽会是百里渊?樊谦觉得有哪里怪怪的,可脑子昏昏沈沈,一时想不出所以然,随口问道:「这是什麽地方?」 「客栈。」百里渊回答。 「哦……」 樊谦还是觉得趴著很难受,再次尝试翻身,被百里渊发现他的意图,立刻按住他的肩膀:「不要乱动,你背上的伤还没好。」 「嗯?」背上的伤?背上的…… 突然之间,与这个伤有关的记忆一股脑地涌入脑海,不论是受伤之前的,还是受伤之後的…… 巨大的信息量令他脑袋一阵胀痛,蹙紧眉头,本打算等到头痛好转,却猛地想起什麽。 「林大哥!」惊呼失声,四下张望,没有发现那个人的身影。 「林大哥在哪里?他怎麽样?」 「林大哥?」百里渊迷惑。 「就是林……冉潇湘。」 「冉潇湘……」百里渊皱眉,脸上飘过一片阴影,「他在王城。」 「王城?」樊谦错愕,「他怎麽到那种地方去了?」 「……」百里渊没有答话。 「他在那里做什麽?」 「……」 「那天後来发生了什麽,情况怎麽样?」 「那天──」百里渊终於开口,「後来的情况我也没亲眼看见,只是听说,镇蛮王答应了放你一命,并让军医给你医治。而作为条件,冉潇湘则随大军被带到王城,关入大牢。」 「关入大牢?」樊谦愣了几秒,「然後呢,他会怎麽样?要被关很久吗?」 被关很久?百里渊无声叹气:「十月十六,也就是十天後──处死。」 「什麽?!」樊谦腾地坐起来,背上的痛楚已经感觉不到,不顾一切就想往床下跳。 百里渊当然要阻止,可是不管怎麽劝他都不肯躺下,又不敢大力推搡,怕万一扯到他的伤口。 「为什麽要处死他?」他追问,「为什麽?这是怎麽回事?他到底做了什麽?」 「那天他杀了许多人,也有许多人都看见,他那走火入魔一般的癫狂模样。」 百里渊说,「他们的说辞是,如此一个魔头绝不可留其性命,为祸人间,必须处死──以儆效尤。」 「不!」樊谦一下子扑到床下,还没站稳就摔倒在地。 百里渊想把他扶起来,他起先是拒绝推搡,後来又紧紧握住百里渊的手,恳求:「我要去王城,我要去找他,你带我去……」 「不可以。」百里渊摇头,「你的伤势还没好,不能再……」 「我不在乎。」樊谦断然地截过话,把对方的手越握越紧,「拜托你,带我去找他,求求你,求求你……」 百里渊不想让他冒著可能拖垮身体的风险往王城跑,然而,面对他这翻来覆去的苦苦哀求,终究还是妥协:「好,我带你去,你先回床上躺著,我马上去安排。」 樊谦连番道谢,这才让百里渊把他扶回床上睡下,随後百里渊就离开了房间前去安排。 樊谦侧躺在床上,视线从开启的窗户飞了出去,想要到达从这里看不到的远方。 「不要死啊,林大哥。」呢喃著,慢慢闭上眼,「千万不要死,不要又死一次……」 回想起来,其实那时林墨关不是说过除了生离只能死别,就算死也要一起死吗?结果呢,真正面临生死关头的时刻,却还是只为他考虑,一心想让他活下来…… 根本就不忍心让他死。笨蛋,真是个大笨蛋。 敢再一个人随便死掉的话,绝对不会原谅你…… ※   ※   ※   ※ 樊谦与百里渊日夜兼程,一路马不停蹄,终於在十天後顺利到达王城。 正是午时,两人直奔刑场,周边已经站了很多人,人潮由外到内一圈圈围起来,可谓是人山人海,基本都是来看热闹的。 处死犯人嘛,其实不稀奇,稀奇的是这个犯人的身份,以及处刑方式…… 樊谦想往人群里面冲,百里渊把他拦住,走到前方帮他开道,穿越重重障碍,好不容易才来到人群最前方。 只见广场中央,林墨关被绑在一根木桩上,两手在身後捆紧,身上是一席素净如雪的白衣裳,乌丝瀑悬,样子看上去倒不像是一个即将赴死的犯人。 而在他脚下,堆积著大片木柴。 原来今天所使用的处刑方式并非一般的斩首,而是火刑──最残酷的一种。 「林大哥!」樊谦高声呼叫,可林墨关却不理他,不看他,眼皮连颤也不颤,好像什麽都没听见。 樊谦想到他面前去,但被现场维持秩序的卫兵拦住,百里渊也从身後拉住他。这里毕竟是刑场,乱来不得。 樊谦一时无计可施,只能连声大叫。 林墨关始终毫无反应,眼神空洞,好似一个麻木不仁的木头人。 「林大哥……」樊谦无法理解,「到底怎麽了?为什麽不理我?」 「他的模样……」百里渊推测,「多半是被喂了毒。」 「毒?」 「听说王宫里会给重罪的人喂一种毒,中毒者将失去神志,什麽都不看不听不想,并且这毒无药可解,中毒者将永远变成行尸走肉。」 对一个即将处死的人用这种毒,似乎是多此一举,只不过,大概是考虑到这个人武功太高强,如果不把他完全控制住,说不准会出现什麽意外状况,所以…… 百里渊喟然:「所以,现在他已经听不见你,就算看著你,也不会认识你。」 怎麽会?怎麽会这样?他可是一心一意跑来找这人的啊,这人怎麽可以不认识他?不、认、识、他?! 万万不能接受这种事,樊谦奋力一挣,甩开了百里渊,不计後果地往场中冲去。 又有卫兵喝骂著过来拦他。 忽然有人下令:「不管他。」 卫兵一愣,转过头去。位於刑场南面的观刑台上,付若庭居高临下地站在那里。 既然是王爷的意思,卫兵自然听从。 得益於此,樊谦顺利跑到林墨关面前,捧住他的面颊,目光往他眼里直直地、深深地看进去:「林大哥,你听得到吗?你看得见我吗?林大哥你看看我,难道你不认识我了?你真的不认识我了?」 「……」 「快点看看我,林大哥,我是樊谦啊!快记起我……林大哥,我求求你了,求你看我一眼好不好?」 任凭樊谦怎麽催促哀求,林墨关始终毫无反应。即便樊谦主动把脸凑到他眼前,他的目光依旧没有焦距,彷佛眼前只是空气。 观刑台上,付若庭望著这副画面,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下令:「行刑。」 行刑人正在台下候著,听到命令下达,却是一愣:「现在?」 「现在。」 「可是这个人……」看了看还守在犯人身边不肯离开的那位青年,要是现在就行刑的话…… 「不用管他。」付若庭就只这麽一句,目光转到另一个人身上,微微一闪,旋即平复。 他不是没有给过机会,可惜这个人非但不把握,甚至把彼此都逼到没有退路。 已经不能收服他,如果再不处治他,即便是对那上万士兵也没法交差了。 那好吧,既然得不到,那麽大家就都别想得到…… 见王爷说得不容置疑,行刑人困扰地摸摸脑袋,只好走上前去。 看出行刑人的意图,百里渊大吃一惊,想去阻止,人群中忽然伸出一只手,将他拉住,随即他就感觉到自己陷进了什麽人怀中,穴道被点,再也动弹不得…… 至此,樊谦已经清楚明白,不管他再说什麽做什麽,林墨关都不可能再回应他了。所以他停止了一切行为,静静凝视著对方,目不转睛。 因为,如果不抓紧时间多看看,就再也没机会看了…… 火种被点燃,扔在已经浇过油的木柴堆上,火势瞬时熊熊而起,一下子就蔓延开来。 樊谦感觉到双脚一阵灼痛,吸了口气,张开双臂把面前人抱住。 旁观的人们看到这一幕,不约而同地倒抽了大口寒气,有人傻了眼,也有人不忍心,别过了头。 「真没想到,还以为多麽幸运重生了一次,最後就是这样的结局啊……」樊谦低叹著,脸颊在对方脸上轻蹭。 风呼呼吹,火势迅猛增大,不一会儿就烧著了两人的衣服。 「不过还好,幸好可以跟你重逢这麽一次,让我了解到你的心意,也让我明白了我自己的心情。」 樊谦转过脸,在对方唇上印下一吻,有些干燥,但软软的。 「我爱你。」 收拢双臂抱得更紧,柔声细语,「林墨关,林大哥,我爱你,也许发现得有点迟,也许没有半生那麽长,但是到死为止,我都爱著你。」 火势还在增大,连长发也开始燃烧,被风吹起,飘扬翻飞,犹如两只浴火而生的凤凰。 「如果有来生,希望还会遇见你,下一次,我们一定要一起过二十五岁,还有三十五岁,四十五岁,五十五岁……一百零五岁……」 听著的人面无表情,眼神依旧没有焦距,彷佛漂浮在虚空中。 就这麽静静的,不知不觉间,修长的眼角溢出了一滴水珠,沿著面颊滑落而下,在烈火中消逝。 ※   ※   ※   ※ 什麽气味,这麽刺鼻?唔……像是药水味?见鬼,让人头晕脑胀…… 樊谦艰难地撑开如有万斤重的眼帘,眼里映入一片纯白。这是……天堂? 视线四下一转。 不,不是天堂,看样子是医院里的病房。为什麽他会在这种地方? 哎,头好痛,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好像有千万只线团互相交缠…… 「哥!」乍然听见一声呼唤。 樊谦撇眼看去,只见樊雨扑了过来:「哥你总算醒了!」 总算醒了?难道他睡很久了吗?樊谦努力地整理思绪,樊雨也没继续骚扰他,转身跑到门外:「爸爸妈妈,哥醒了!」 很快,樊爸爸和樊妈妈就进到房里来,看见樊谦睁著眼睛,都露出一脸安心。 「小谦啊,感觉怎麽样?」樊妈妈询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护士来看看?」 「不用,我没事……」身上不痛不痒的,应该是没什麽关系吧? 话说回来──「我怎麽会在这里?」 「你不记得了吗?之前,你和小雨被匪徒绑架了。」 「是啊,真没想到会碰上这样事,真倒霉。幸亏林大哥及时赶去,把我们救了出来。」 樊雨接过话,叽叽喳喳地说,「当时真是好惊险呀,枪林弹雨的,我还以为死定了呢。」缩缩脖子,想起来还是後怕。 「说什麽傻话?」樊爸爸在女儿头顶拍了一下,叹了口气,点点头,「这次确实多亏了墨关。要不是他,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什麽样。」 樊谦一脸迷茫。多亏了林大哥?林大哥及时赶去救了他们?这到底是…… 等等,脑子里好像有什麽东西,快要胀开了似的。 他按住额头,眉心越挤越紧,总觉得现在好像有什麽不对,或者说,是遗漏了什麽东西,很重要的东西…… 「林大哥呢?」 「他在另一间病房。他的伤比你严重一点,不过医生说不会有大碍,你不用太担心。」 「喔,我要去看他。」樊谦撑著身体坐起来,大脑登时一阵眩晕,但也还不至於让人倒下。 「你先别急。」樊爸爸说,「墨关还昏迷著,你先好好休息,等他醒了再去看他也是一样。」 「不要紧,我就去看看他,不会打扰他什麽。」 「但你自己也才刚醒……」 「好啦,哥想去就让他去嘛。」樊雨挤过来挽住樊谦的胳膊,俏皮地眨眨眼,「怎麽说也是救命恩人嘛,肯定是要去看看的啦。走吧,哥,我扶你。」 樊爸爸无可奈何,只好说:「注意一点,别勉强。」说完退到一边,让樊谦从床上下来,目送樊雨扶著他离开了病房。 到达另一间病房外,推门进去,一眼就看见那人躺在床上,脸上戴著氧气罩,古铜色的肌肤罕见地泛著苍白,但睡得却似乎很安详。 樊雨把凳子拉过来放到床边,让樊谦坐下。樊谦说:「你先出去吧。」 「你一个人没关系吗?」 「没关系。」 「嗯……」樊雨想了想,「那好吧,我就在外面,你有事就叫我喔。」 樊雨离开後,樊谦的注意力便全部集中了在床上那人身上。 那张脸,是熟悉的,却又莫名觉得有点陌生,好像已经很久没看见过似的。可是按照其他人的说法,他去救他们不就是之前才发生的事吗?那又为什麽…… 脑袋里面又开始隐隐胀痛,似乎有什麽东西呼之欲出。 樊谦揉著太阳穴,身体渐渐压低,把额头枕在对方那只平放在身侧的手背上。手的温度,却又是熟悉的,彷佛从来不曾放开过。 合起双眼,让眼前一片黑暗,就在这黑暗中好好想一想,到底是忘记了什麽…… 时间静静,一分一秒流逝,不知过了多久,樊谦忽然感觉到额上传来动静,似乎是……对方的手指在动。 立即抬头,恰好看见那人睁开眼,目光起初在半空中漂浮,然後逐渐聚焦,视线垂低,向这边看了过来。 两双眼对视片刻,樊谦首先笑了起来:「醒了?」自然而然般地牵起对方的手,在手指上落下一吻。 林墨关眉梢一挑。 「感觉怎麽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樊谦接著说。 林墨关轻轻摇头,依旧沈默。倒不是不想说话,只是目前戴著氧气罩,说话不方便,况且也没有什麽话非说不可。 有些东西还是迷迷糊糊的,说不清道不明…… 「还记得之前发生的事吗?」 听见樊谦这样问,林墨关想了想,再次摇头。 果然,就像他之前刚醒来时的状况一样,樊谦并不意外地笑了笑:「没关系,我都记起来了,我来告诉你。」 有意顿了一下,才说下去,「我们回到过去了。」 回到过去?林墨关半眯眼帘。 接著樊谦就给他详细解释。确切来说,他们是回到了最後那几分锺。 当时他们来到那个电梯口,上一次,林墨关选择了让他独自逃生,之後的事……不再赘述。 而这一次,林墨关是跟他一起跳了下去。 当然不是直接跳,林墨关让他紧抱住自己,在跳出的瞬间把佩刀刺进墙壁,再以佩刀作为支点,在墙壁之间来回,就这样一阶一阶不断往下,从不停歇,也从不失手,灵敏得不可思议。更何况那还是同时支撑著两个人,以人类的体能而言,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然而林墨关真的做到了,只是当快要著地的时候,匪徒找到了那个楼梯口,举枪向下扫射,林墨关为保护樊谦而中了几枪。 离开了电梯口,就往前跑,迎著光飞奔而去,一直跑到外面,到了安全地方,两个人突然就同时失去意识。 听完樊谦这番叙述,林墨关神情深邃,陷入沈思。 樊谦半感叹半戏谑地说:「还真神奇啊,你是怎麽做到的?你现在已经不是那个绝世高手了啊。」 林墨关摇头──他也无法回答,当时只想著无论如何也要带著樊谦逃生,一定要活下去,要一起活下去,就直觉性地那麽做了。 「还是说,你把在那边学到的东西也带到了这边来?」樊谦接著说,「比如一些技巧手法之类的……虽然不再是那个绝世高手,但也还算是个小高手?」 林墨关眨了眨眼,有些玩味,或许真是这麽回事也说不定? 樊谦凝眸看著他,忽然说:「你果然也记得这些事,对吗?」 「……」 读懂他的沈默,樊谦托住下巴:「所以说,并不是我做梦,我们是真的在另一个时空重逢了,并且生活过,然後还一起死掉……」 呃,死掉什麽的,说起来似乎有点沈重,但也许是因为已经物事全非的关系,现在回想起来除了唏嘘感叹,倒也没有多少痛苦感觉。 林墨关回视著他,点头。 是的,他们不是做梦…… 「但这太神奇了,怎麽会有这样的事?我一点头绪也找不到啊,真邪门。」樊谦咂舌。 在这边死了,在那边重生,而在那边死了,又在这边重生……哦,其实也不算重生,准确来说他们只是回到了原本的身体,而且,时光还比上次最後的记忆推前了两年多。 不过对於林墨关而言,只推前了十几分锺而已。 「算了,不管怎麽样,能回来就好。」都还活著,就好。 樊谦不自觉地笑起来,林墨关看著他,唇角微抿,无声无息,似乎也笑了。 樊谦忽然一阵失神,为什麽会觉得这张笑脸恍如隔世? 不,不是恍如,而是真的隔世。 曾经以为,再也不能看见这个人的笑,最後对於这张脸的印象,只是墓碑上的那张照片…… 心潮丝丝涌动起来,他抿了抿唇,不知为什麽居然有点紧张,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小男生。 硬著头皮,说:「林大哥,我想亲亲你,可以吗?」 林墨关缓缓眨了一下眼──当然可以,怎麽会不可以? 其实对这结果不该意外,可樊谦却还是感觉松了一口气。 不知是不是因为换了环境,换了立场,换了这个那个……有些早已熟稔的东西,又重新变得有点陌生别扭起来? 好吧,不管一切怎麽变,他们两个都没有变,也不会变…… 定了定心,从椅子里站起来,弯下腰,把对方脸上的氧气罩拿了下来。 「要不要紧?」还是有点担心,好不容易活下来了,万一再被他弄出什麽小失误……那他就真的要一头撞死算了。 「没事。」林墨关回话,声音很轻很轻。 樊谦却听得字字清晰,好像刻进了心底深处。阔别两年的这个声音,还是这麽熟悉,这麽……让人安心。 屏住呼吸,趋身而下,轻轻覆住那双唇,蜻蜓点水的三秒,马上离开。 两双眼近在彼此眼前,眼中所有细节无可藏匿。就这麽对视著,心领神会,然後再次吻在一起。 严格来说,这是「樊谦」和「林墨关」两人的第一次亲吻,不再依托於别人的躯壳,终於真真正正感受到原本的那个人。 闭上眼,认真感觉对方嘴唇的温暖和柔软,感觉此时的一切一切…… 呼吸,证明彼此都活著;触感,证明彼此亲密著;心跳,证明彼此深爱著。 这一刹那,即是永恒。 ……忽然,病房大门打开,林家二老走了进来。 樊谦忙不迭直起身,简直不敢抬头看人,心虚地唤道:「伯父伯母好。」 那边厢,林妈妈看著这两人,笑得合不拢嘴:「哎哟,真不好意思,忘了敲门,打扰你们了吗?」 「呃……」打、打扰? 樊谦不敢多想,飞快摇头,「没有,没有。」 话虽如此,林妈妈却还是说:「那你们慢慢聊,我们还是等下再来吧。」说完就拉著林爸爸走了出去,来匆匆去也匆匆,不知道到底是干嘛来的。 樊谦松了口气,坐回椅子里擦了擦汗,再回头想想,总觉得不太对劲:「是我想太多了吗?伯母刚刚笑得好像有点……深不可测?」 林墨关满面平静:「我爱你这麽多年,你认为我家人真会毫不知情?」 「什──什麽?!」樊谦像被电击似的跳起来,「你是说,他们知道你对我,你……」 实在无法组织语言,呻吟一声抱住头,重新跌回了椅子里,「老天啊,这下叫我以後该怎麽面对他们……」 林墨关安慰:「没关系,不用紧张。」 「怎麽可能没关系?」樊谦懊恼,就算他和林墨关现在是这样,可是有些事情他还来不及考虑过啊。 双手把头抱得更紧:「完了完了,真不知道伯父伯母以後会用什麽眼光看我……」 「看儿媳妇的眼光吧。」林墨关说得很是淡定。 「你──」樊谦抬头狠狠瞪去,「你够了,躺在病床上还不老实!」 教训完了,才回过神,「等等,你、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不单知道这些事,而且还……不介意?」 林墨关看著他,不回答,即算默认。 樊谦已经无法想象自己脸上的表情,脑子里一团混乱,越想厘清越是厘不清。 索性什麽都不再想,把脑袋放空,深吸一大口气,吐出。 好吧好吧,不管怎麽样── 「真好,我们又回来了。」 还可以回到从前,还可以做回自己,还可以和这个人在一起,像以前一样……但又不完全一样。 在经历了那些事以後,他们两个,已经不可能再像从前一样了…… 凝眸相望,望穿那些曾经错过的时光,望至现在手中紧握的轮回。 「林大哥。」 「嗯。」 「我们这算是重新开始,还是前缘再续?」 「都算。」 「是吗?」樊谦挠头,思绪一转,「最後那一刻,在刑场那里……你有没有认出我?」 「有。」 「你认得我?但你怎麽一个字也没回我。」虽然知道现在再计较这些毫无意义,但还是想要弄明白,不然的话,总觉得好像不太甘心。 「我回了。」林墨关说,「只是开不了口,只能在心里说给你听。」 「真的?」樊谦好奇地眨眨眼,「你说了什麽?」 「你过来。」 闻言,樊谦起身靠近,把耳朵凑了过去,只听见── 「谢谢你,我很幸福。」 「……」 缓缓侧过脸,向对方直视而去,恍惚在那眼中的深海沈溺半晌,才回过神,感觉到胸口泛开阵阵暖意,温和的,亘久的。 对了,就是像那天一样的,这种满怀暖洋洋软绵绵的感觉,这种整颗心都快要融化似的感觉…… 原来,就是幸福。真的真的很幸福。 一生,一世,又一世,三世的缘,让人彻底领悟了这两个字。 「我也是。」他笑著回道,阖眼,吻上爱人的唇。 终章 从餐厅离开,走出大楼之後,樊谦回头望望,有些感慨:「时间过起来还真是快得可怕啊。」 这里,就是他曾经被绑架到的那座大楼,早已施工完毕,正式启用。 那次不愉快的事件也已渐渐淡忘,倒是那些由此引发的离奇经历,一直还在、永远都会在人心中留存。 两人往停车场走去,樊谦突发奇想:「你说那只猫到底是个什麽物种?神仙妖怪?」 问虽这样问,其实并不期望对方回答──因为根本不可能回答得了,轻叹道:「不知道以後还有没有机会再遇见……」假如再遇上的话,是不是应该说声「谢谢」呢? 林墨关可以理解他的想法,说:「如果有缘,也许还会。」 话音刚落,身旁突然光芒一闪,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白衣男人,手里拿著快速成像相机。 偷拍被发现,他非但不尴尬,反而大方地笑了笑,走上前把相片递过来。 「我在街拍,很喜欢两位同行的感觉,这张照片送给你们,可以让我再拍一张吗?请放心,绝不外传,只是私人收藏。」 樊谦和林墨关互相看看,虽然觉得有点古怪,但却不知道为什麽,这人身上似乎散发著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气息。 於是同意,那人又拍了一张照片之後,笑著挥挥手,就此离去。 樊谦拿著先前对方赠送的那张照片,影像已经显现出来,效果的确不错。继续往前走了几步,忽然顿住,嘀咕道:「刚刚那人是不是以前见过?好像有点眼熟……」 林墨关也有同感,但始终回忆不起来。 回头寻找,那个人已经不见踪影。收回目光对视一眼,把这个小插曲忘到脑後。 ※   ※   ※   ※ 回到家中,樊先生樊太太去了国外开会,樊雨则跟朋友出去玩,偌大房子空荡荡的。 樊谦把手往林墨关面前一伸:「给我──我的生日礼物。」 一直记挂著,说过二十五岁会有一份特别的生日礼物,当年甚至没机会看看究竟是什麽,错过了这好几年,今天可不能再错过了。 林墨关从口袋中拿出一只盒子,果然,就跟那次樊谦从林伯母手中拿到的盒子一模一样。 撕掉包装,将盒子打开,里面躺著一枚戒指。戒指的样式再简单不过,一个圆环,毫无花俏装饰。 樊谦把戒指拿起来,故意说:「我还以为有多特别,也就是个戒指而已啊。」 林墨关没做解释,转身走开,在房里四处搜罗,搬了一堆东西回来,全都是历年来他送给樊谦的生日礼物,包括去年的「r」形台灯,以及猫咪小欧颈上的「o」字项圈。 把所有东西按顺序排列起来,因为全是各种各样的物品,强行放在一起,乍眼一看有点怪异,但再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十四个字母,并且连成了三个英文单词。 樊谦真的怔住,很久很久。 「你……」转头向对方看去,又看了好一会儿,心中的震撼逐渐平复,留下一片暖到快要融化般的甜蜜。 嘴角抿了抿,嘟哝:「原来你这麽狡猾,早有预谋,你……你也太早熟了吧?」 「所以你知道,这一刻我等了多少年。」林墨关定定注视著他。 耳根瞬即滚烫起来,竟然有点方寸大乱,站起身:「不跟你罗嗦,我去洗澡了。」 说完去了浴室,脱掉衣服,站在花洒下,闭上眼昂起头,让热水迎面淋下来,被清洗著的彷佛不仅仅是身体,更包括所有一切杂质。 心,只要清清明明的就好了…… 不知过了多久,从他身後覆上一份体温,一双坚实臂弯环过胸前把他搂住。 他对此并不意外。所以他刚才进浴室之後没锁门,连门也没合上…… 正想睁开眼,却被扣住下巴将脸转了过去,两片薄唇印上来。唇舌交缠,如胶似漆。热水的温度渐渐都变得不够热,在人滚烫的肌肤上如丝线般滑落。 一吻结束,恋恋不舍,樊谦还想再次吻过去,但被林墨关阻止。 顿时不满,结果脸上得到补偿性的一吻:「小谦。」 听见那低沈磁性的嗓音,近在耳边听来格外有一种男人味的性感,然而说的却是一本正经的公事:「我打算过两年转到其他部门,尽量减少出外勤,转入办公室。」 「办公室?想当官喔?」 樊谦挑挑眉,当然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旋即认真回了话,「为什麽突然想到这个?你不是在特警队干得很好吗?队员们也都很挺你。」 「我想多点时间和你在一起。」林墨关轻抚他的面颊,无尽温柔爱怜。 好不容易得回的这一次人生,当然想好好珍惜。 也许这样是有点自私,但是请原谅他,这麽这麽在乎这个人。 樊谦理解地点点头:「嗯,只要你决定了,我会支持你。」 林墨关把人转过来面向自己,抱住了腰往上提起,後背摩擦著墙壁,整个人悬空而起。 真是强壮啊── 其实算起来,樊谦只比他矮六公分而已,身材也是很标准的了,可是在这个人手中,却总是像小猫一样被他轻松揉捏。 没办法,他受过太多专业训练,捕捉猎物一向是他的专长。 樊谦垂著眼,眼睁睁看到这人用另一只手勾起他的腿,高高抬起来,然後腰部一挺,拱进了他两腿之间。 下方毫无遮掩,清楚明白地感觉到那份火热的硬度,在敏感的後穴外有意无意似地磨蹭著,叫人心痒难耐。 与此同时,林墨关亲吻著他的胸口,在那突起的一点上用牙齿刮过。令人腰间打颤的战栗还来不及散去,又被吻到喉咙处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 不死情缘[出书版] 作者:红河 用力一吸,简直像要吸出血来似的。 樊谦但觉一阵异样的刺激,下身越发兴奋,不过也有一点点刺痛就是了。 「是我的错觉吗?你好像越来越粗鲁,不像以前那麽温柔了……」 似真似假地抱怨著,故意大声叹气,「是不是没得到之前就是宝,得到之後就是草,随便怎麽摆弄都无所谓啊?」 林墨关面不改色:「老夫老妻,不必计较。」 话虽这麽说,其实根本原因还是出在樊谦身上。 当樊谦附在谭凌波那个躯壳里的时候,虽然谭凌波的身材比他原本的身材要瘦弱,但对於这种情爱的事却相当敏感,几乎不需要太多照顾。 而樊谦原本的这个身体,却好像天生有点冷感,最开始林墨关跟他做的时候,总是不得不先做很多前戏,否则要是一不小心的话,就可能会导致他事後出现各种不适。 万幸的是,他的身体也还没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历经这麽长时间的磨合,总算是把他调教得越来越食髓知味,兴致来了还会主动求欢。 既然如此,那又岂有不痛痛快快享用的道理? 温柔细腻是情趣,蛮横一点也可以别有情趣。 其实樊谦也并不是介意对方不温柔,他还没有那麽脆弱,只是开个玩笑,却得到那样一句回话,顿时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什麽老夫老妻?我们在一起还不到一年吧。就算加上在古代的时间也才一年多而已。」 说到这里,忽然觉得不对,嘴角抽搐几下,「等等,夫妻?谁是夫谁是妻?我们都是男人好不好……」 念叨归念叨,其实明白这些只是无谓的事,林墨关也不会去跟他争辩。 或者,就让行动来证明事实好了。 不一会儿,樊谦便化身为树懒,勾挂在男人那强悍完美的身躯,自己也分辨不出自己究竟是臣服於情欲,抑或是臣服於这个男人本身。 如同恩赐一般,对方毫不吝啬地向他给予快感,源源不绝无休无止,甚至不管他能不能承受得下。正巧借了水声的掩盖,可以放声嘶吟,宣泄体内满涨的快感。 一波比一波更加凌厉的推进,把他一直举在欲望的高峰,翻滚沈沦,迟迟落不下来,反而不断上升再上升。 感觉好棒,真的棒极了,好像整个灵魂都被烙下了印记,是如此的令人痴狂…… 酣畅淋漓。 「啊啊……」长长呻吟,意乱情迷的同时,不期然地有点郁闷,该不会他真的已经被培养成「人妻」,从今以後都被吃定了吧? 唔,也许下次应该试著把位置调换一下,让他也尝尝「为夫」的滋味? 眯眼望著男人的胸膛,古铜色的肌肤上莹莹水光闪烁,完美的肌肉曲线,随著一次次冲撞而震颤著,果真是秀色可餐啊! 哎呀,口水…… ※   ※   ※   ※ 卧房,两人双双躺到床上。即使在浴室才刚做完一次,现在又被对方在他脸上颈上细细绵绵地亲吻著,樊谦以为又要再来一次了。 这人的体力他是知道的,虽然还不至於是下半身动物,但可能是由於聚少离多,所以一旦有机会在一起,一定要好好把他疼爱个够,直到他体力透支为止。 其实,他也不是很介意这样就是啦…… 只不过,那人却还是那麽亲吻著,只是亲吻著,好像会永远这样下去── 「你不做吗?」终於按捺不住地问。 「不急。」 「……」不急?问题是再这麽没完没了地亲下去,他可就要急起来啦! 就在这之後,林墨关停了下来,转头望向窗外:「你看。」 樊谦别过脸,一眼就看到夜空,繁星密布,往天边逶迤而去,像一条没有尽头的河。 「有没有试过一个人望著夜空,星星变幻成心中所想?」 听见林墨关这样问,樊谦疑惑:「心中所想?」 「我曾经很多次在夜空里反复描绘你的脸,你的各种表情。」 「……是什麽感觉?」 林墨关看回他,眼中的深海也彷佛落入星光点点。 一切尽在不言中。 樊谦心就软了,却又有些酸涩,觉得无言以对。 如果「爱」也可以等价衡量,那麽他还欠对方太多太多,或许穷极这一生都追赶不上…… 蓦然想到什麽,他拉开床头抽屉,拿出一个速写本,翻开来,本子里画的全是木瓜西红柿卡通头像。 他挥了挥速写本,笑著眨眨眼:「虽然不是在夜空里画的,严格来说也不算人的脸,但基本上我也画过你很多表情呢。」 林墨关在他眉心印了一个吻,视线不经意地滑过床头上的锺,十二时,刚刚好。 「生日快乐,小谦。」 「谢谢。」他很快乐…… 接著,又被对方吻到颈边,耳语般地呢喃出那一句话。 他的胸口微微紧缩,再次笑起来:「me too。」反手将人抱住,深深地吻回去。 地上,那一排生日礼物在灯光下闪耀著光芒。 十四年,十四份礼物,连成一个承诺,其实统共来说也就只一句── love you forever。 【正文完】 番外小剧场:猫的报恩 我是一只猫。但我不是普通的猫。 我是死神。但我不仅仅只是死神。 我喜欢人类,尤其喜欢善良的人。我喜欢看人们的生活,也喜欢看人们临死之前的百态。 我有一面照片墙,墙上挂满照片。每张照片上都是不同的人,带著不同的表情,但都拥有著同一件事。 我对他们都做过同一件事。 我会扭曲时空,使用「心意相通并同生共死就能回到改变命运的时刻」这样的法则,去篡改他们的命运。 我承认,我有滥用能力的嫌疑。我知道这样其实是不对的。 但我不在乎,我就是喜欢这样。 人类渺小。而真爱,就是人们最珍贵的宝藏。 人生苦短。在可以珍惜的时候,更应该好好珍惜。 爱要说,更要做,喵~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