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情[出书版]》 分卷阅读1 贪情[出书版] 作者:禅狐 楔子 阴间九重深狱── 一团白光缓缓驱近白骨山上,白骨尖锐又扎人,一旦血肉之躯落下就会被藏匿在白骨阴影中的千万虫蛇啃蚀殆尽。因为堆满各种骨头,日积月累成了一座山,自然而然被叫做白骨山。 然而,黑暗里的白骨山有个不是虫或蛇的东西在动,是个通身黑衣的家伙,他动也不动横卧其上,竖耳聆听便会察觉阴风里有其轻鼾。胆敢在此打鼾安睡的家伙,即使在地狱也没几个能有这般煞气。 这家伙是},}即是死到不能再死的鬼。他是炼尽阴魄的家伙,有人称这类修行者作鬼仙,但在这里,他不仅与世俗所认知的「仙」形象不符,还是个极恶之徒。一直以来他无姓氏名字,因为白骨山的}便已众所周知。 而在这混沌深浓的黑暗中,偏偏会出现令人意外的东西。也不知何时开始有的现象,那些偶然乍现的光亮忽然浮现,恍若幻影,是深狱中难得的无瑕光明。但在此其实毫无意义,就像人们望着星星一样难免被吸引,可是绝不会有过多的妄想。 这种光亮久久发生一次,也破灭得很快。白骨山的}喜欢凝视那些光点,但也明白那些光晕即是幻影,抱着希望便会失望,而且这里没有希望这种东西,更何况有时光明比黑暗更令人受伤。 白骨山的光无过去、无未来,仅存于当下,不久就会被黑暗吞没。唯独这团光例外,它慢慢驱近白骨山上,像只迷途萤虫悄然无声落到}的手心。 没有温度,无足轻重,只消他弹指就能泯掉这团光点,但他实在太无聊了,无聊到愿意留下这团光打发时间。他懒懒起身,随手摸索身边的骨头,有些断裂得太丑,有的被蚀了好多洞,有的又不知被什么东西给熏染得或黄或褐。 他轻拢五指圈住光亮,眼看微弱的它就要灭掉,}蓦地扬起浅浅笑弧,仅是轻扯嘴角却露出十分狰狞森冷的神情,下一刻他左手刺入身躯里翻搅着,然后抽出一根白森森的肋骨,接着将光封到肋骨里保存起来,再将那根肋骨拿来搔背痒。 「搞什么啊!」何平臭着脸从堆满书籍和杂物的床上挣扎醒来,完全称不上俊帅的脸由于前晚喝太多而略略浮肿,眼下卧蚕拜其所赐,相当粗壮。轻微自然鬈的短发也因为睡前没擦干头发,爆炸开像升过级的鸟巢。 手机响了,何平两手在床被和杂物间翻找,最后摔到床下发现有冷蓝亮光,原来他那只失踪两天的手机在床底呀。他恍惚笑着伸手拨出手机接听:「喂?」 『喂?李,帮我订两个海陆披萨!』 「……」靠。「先生,你打错电话了。」何平垮着脸回答。 那头静默片刻,『靠,我是女的!法克!』对方谯了句脏话挂断手机。 何平无奈阖上手机盖,搔着鸟窝头走进浴室,同时发出惨叫:「鬼啊──」 原来不是大白天见鬼,是被自己吓到,他打完呵欠开始洗漱,一面回想刚才像作了什么怪梦。几天前死党兼损友的吴铭约他吃热炒,顺便吐吐怨气、发牢骚。就是那时聊起孵梦当题材的事情,害他开始失眠,一睡觉就梦怪梦。 何平是个三流作家,尽管曾参加知名出版社的征文活动获奖,但自那之后便没什么代表作,网路阅览时常榜上有名,可是销售成绩本本普通,勉强不亏就该偷笑。除了原本的笔名,他也用其他笔名撰稿出书,主要笔名出的书是比较正经的玄幻小说,偶尔应潮流换题材,至于别的笔名就是写些色情刊物或是恶搞文章。 老家姐姐偶尔会寄点钱或物资来,每月打一次电话,确认弟弟还活着。 「对了,孵梦。失败了呀……」何平半张脸抹上白色清凉的泡沫开始刮胡子,电动刮胡刀坏了没钱换,所以换回旧式刮胡刀。 吴铭是他大学好友,身高一百八十长得很高壮,可惜平日忙于工作又不爱运动,所以身上的肉没少几两,就像只熊。何平自己也才一七五公分,同样肉肉的,而且还不壮,和吴铭走在路上就是两枚路人甲。 换了穿过一次还算干净的t恤,何平到街角买早餐,街角的阿姨喜欢他来,夸他老实可爱,也许他这型的男人稍微打扮一下也能很讨喜,但他就是懒。 「阿平啊,今天很早起哦。要点什么吃?」其实他起得并不早,都快十二点了。 何平对阿姨微笑,想了下后客气的回答:「给我一份虾排堡加蛋。再来一杯冰奶茶。然后一个锅烧意面多加一颗蛋,不要蛤蜊。」 「好,你等一下啊。」阿姨笑呵呵回去忙,何平有些腼腆微笑,然后发了下呆,拿起旁边的报纸浏览。头条很狗血,略过,财经政治他没兴趣,再略过。填字游戏,很好很好,他开始拿出随身记灵感的小笔记本玩了起来。 这时早餐店来了位眼生的客人,她穿着白亮到仿佛会发光的衬衫和膝上牛仔裙出现,戴着一顶最近流行的红色军帽。巴掌脸画着淡妆,唇下有珠子,搽了透明指甲油,却给人一种明朗干净的印象。她俏丽而帅气,点了蛋饼跟红茶就坐到何平斜对面。 何平只瞄了她一眼,继续玩报上的填字游戏,没多久女孩接起手机,用一种略带抱怨的语气说:「都是你不帮我叫披萨,害我现在跑来早餐店吃中餐。什么?不要啦。你少说屁话,我要挂了。」 由于坐得算近,何平无法不听到她聊手机的内容,表面自然冷静,但耳朵却不禁竖起来,那女孩又接起手机,似乎是同一人来电,她不耐的回呛:「李,有事吗?不要。我干嘛一大清早吃牛排?哼哈,牛排跟披萨又不同。你管我这么多做什么。吭?你说什么,你管我是因为喜欢我?什么歪理啊!」 哇,是告白,从吵架到告白,虽然话题跳跃太快,但何平忍不住感到有趣,碍于不能笑出声,于是他在笔记上无聊的写下「哈哈哈」三字。他知道这女的就是早上打错手机命令他叫披萨外送的家伙,哪个男的这么倒楣认识这枚s啊,哇靠。 何平如此想着,女孩同时在手机里拒绝对方告白,并且声明断绝往来。好绝情的女人,看来美女不好惹,不过这么直率的作风也是有利有弊啦…… 「g,你。」 何平被她叫住,他假装没听见,但她起身走来,戴着设计表的手就撑在他的桌面逼他抬头。 「有什么事吗?」何平装傻微笑。 「先生,请问你在忙什么?」 「玩报纸上的填字游戏。」他推了下眼镜。 她挑眉冷笑。「我问你,『哈哈哈,m男跟s女』是什么意思?」 「我乱写的。请问你还有什么事吗?」 女人警告的瞪了他一眼便回座,像饿坏了一样。何平比她还像饿死鬼,专心快速的进食,还拿了随身带的胡椒粉拚命撒。女孩看到他这举动突然停下来,指着他喊:「何小平!」 何平错愕抬头,认不出这女的是谁,他人际关系很窄,生活圈小,而且几乎没什么重迭,最常往来的就是吴铭,每天外出路线或会做的事都差不多,因此他非常确定自己不认识这女人。 「小姐你哪位?」 她瞬间冷下脸,不耐的抿嘴报上姓名:「我啊。你认不出来?朱莉娜!」 「猪立哪?啥?」 这种热天,她忍下火气解释:「以前国小天天跟你玩在一起的朱莉娜啊。你还跟我抢着把芭比娃娃的脖子拧断,还有你没穿内裤溜鸟吓女生被老妈揍,然后爬墙买黑轮被训导发现吓得摔断腿,而且──」 「够了够了我知道你是阿朱,拜托你快住嘴!」 「所以我午餐你请?」 「什么叫我请?」 何平绝不承认这臭女人是他青梅竹马,那个超级金刚芭比,小时候她肉肉的,力气比男生大,老是拖着他干蠢事。可是他无法否认朱莉娜真是女大十八变,变得更好看,个性也更恶劣了…… 他讨厌她,遇上这女人不知会如何倒楣,他这一生已经够衰了。恰好吴铭来电,他露出获救的表情快速付钱逃出店外:「改天联络。我有急事!」 尽早甩开她才是明智之举! 半小时后何平骑着小五十来到平价寿司店,一坐定位吴铭就开了罐啤酒告诉他:「你上次不是问我有没有什么工作介绍你去兼差吗?手边有个薪水不错的,视能力加薪,带新人的话另有补助,案子接得多酬劳还另计,听说还有员工旅行。」 何平点头,挟了一块大卷寿司。「这么好你怎么不跳槽?莫非是要我下海?」 「噗呃、得了吧,看看你这德性。我专业不符,所以才找你。」 近日生活越发拮据的何平嚼着寿司扬起一个大大微笑:「好,那你快讲,我最近穷到连鬼都唾弃我。」后句倒是实话,因为穷神暗地里缠上他不走。 吴铭给了他名片,说:「上面有联络方式,我先告诉你,这儿一开始是普通人应付不来的,如果你不适合,他们也不会浪费时间,但是如果你太适合……想走也难。」 「啊?」 「总之你顺利的话别忘了请吃饭。」吴铭拍拍他的肩,笑得非常亲切友善,但多年经验告诉何平,这家伙有些古怪。该不会是能收到一笔介绍费却不想分享? 何平暗自哼笑,他才不在乎那种事,反正先赚到生活费要紧。最近靠稿费越来越难生活,家里也有几个月没寄东西来,就算泡面也好啊,唉。 一和兄弟道别何平就拿出名片,雾膜白底的左上角有红色阴刻的设计印样,清楚印了「壹玖」二字,底下一行正楷黑字则为「壹玖劳力银行」。劳力?吴铭是嫌他太少运动所以要他做工? 不管了,做工可能是领日薪,总之先拨电话去问。何平没想太多开始拨号,但手机传出舞曲版心经音乐真是吓了一跳。 『您好,我是陈初。』彼端传来一个平静斯文的声音。 何平清了清嗓,立即表明:「我是朋友介绍来应征工作的,我叫何平。」 陈初客气说明他们是正派经营的企业,接洽业务广泛,不过由于必须保护各方委托者的隐私,所以连同公司运作也相当低调,通常不是业界相关人脉很难了解他们服务的范围及内容。 何平抄下约定时间面试,虽然问了「请问你们的职缺是什么」,但对方态度一直很保留,得到的回答只有一直模糊客套的回应。 不会是什么人口贩子吧?不管怎样,应该不至于发生被抓去卖器官那种事,因此何平决定去一趟,就算找不到工作,搞不好也能发现新题材,比今天莫名其妙的烂梦好多了。 从前追逐梦想的热血青春,由于现实生活磨得只剩下零星泡沫,但何平还是想坚持,仍不甘心向现实妥协。 尽管这样既自私又自找苦吃,偶尔他也会自问有什么好执着的,却不免沉溺在文字里无法自拔。说他是逃避,但又似乎不尽然如此,就像今早那个怪梦,他觉得自己跟}有点相像,在麻木乏味的生活中寻求一丝改变的契机。 黄昏太阳没那么热,何平买便当途中绕去二手衣店挑了件还算象样的面试服。对方没特别要求何平准备什么,反正履历表跟其他可有可无的证书也带上,然后草草解决晚餐。 听见远方垃圾车的音乐,他拎起黑色大垃圾袋夺门而出,在老旧楼梯间奔跑,再度回公寓大楼时,气氛变得有点诡异。 「赫唔、啊啊啊呃,吱──噗──」 经过空荡而老旧的中庭,他仿佛听见什么物体破掉的声音,其间夹杂吸吮的水声。 这栋公寓住户不多,因为以前发生过几起意外事故,所以租金十分便宜,百无禁忌的何平倒是为了省钱而住得很高兴。即使此刻他也没太多想法,只觉纳闷,循声绕过中庭柱子,他发现声音源自地下停车场。 走下停车场,他闻到以往没有的铁锈味跟一种怪异的臭气,停车场的灯亮着,天色还没全暗,但迅速降低的温度让人不由得寒毛竖起。 何平分神思考一般鬼片里,这种时候单独行动会出事,所以他打算调头找管理员或其他人过来,但他回头却看见有个家伙站在他下来时的阶梯,背着光看不清对方表情。 好像有团深浓的黑影笼罩住那个男人,由于他居高临下的注视何平,何平觉得他高大而具压迫感,一时间紧绷得不敢哼声。谜样的男子徒手掐了一团肉,看起来像某种生物的尸骸,而下一秒男子伸舌舔过满是鲜血的嘴巴,启齿问:「你看到我了?」 直觉遇到食人魔的何平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他知道自己很卒仔,只能握紧双拳思考逃跑路线。 对方拿起手上那块血肉模糊的东西放到嘴前咬食,喷溅出一道血柱,但他啃得津津有味。 「g,你说话啊。」对方扬声道:「再不说话,我先吃掉你的声带好了。」 「哇啊──救命、杀人魔、食人魔、救命啊!」何平鼓足劲冲向对方身边的间隙,肾上腺素直飙而上,他想这是此生跑最快的纪录,也不知道那个变态有没有追上来,强风带出他眼角挤出的泪油,紧接着被老树根绊倒,回过神来自己已狼狈的扑倒在大榕树下。 「唉呀,年轻人这么莽撞,有没有摔伤啊?」一个老先生伸手拉何平起来,后面有几个中年人在下棋,还有个穿花袄的婆婆在观棋喝茶。 「谢谢。」何平觉得老先生的手好凉,很快抽回手,指着身后想告诉他们刚才发生的命案,并问他们附近有没有电话可以借。 「年轻人。」老先生抢先发话。「你印堂发黑。」 「啊?」 「运在转,人在变。印堂发黑要注意,不过也不尽然都糟糕。」老先生呵呵笑道:「刚才握你的手,你有贵人。」 何平向来不信这些,但稍早撞见的东西令他急得跳脚,忙道:「我也觉得我很衰,我刚才真的遇到不得了的事。老爷爷,你有没有手机,还是哪里能借一下电话?我刚才──」 大榕树下,话音忽止,何平发现老先生也好、穿花袄的妇人或那些下棋的也好,他们都没有颜色。灰灰白白的,好像从褪色或黑白照走出来的人一样。 「你……们……」 「我叫大榕公。」老先生微笑。「偶尔来玩啊,呵呵呵……」 砰!何平当场翻白眼晕倒。 正在停车场食妖的男子已填饱肚子跟了出来,他走在黄昏晦暗的路上,伸出艳红舌头舔过长指上的血,冷淡无波的目光直直锁定榕树底下。 大榕公卸下亲切笑脸,颇为严肃的朝他开口:「是你这恶鬼。」 食妖男子轻哼了声,指着睡在树根上的何平说:「这个人由我处理。」 「你连人都要吃?」 「我不吃蠢蛋,蠢是会传染的。放心好了,陈初交代过,我还不至于没品到连这种蒜苗也想碰。倒是想问件事,何平为什么突然看得见我跟你们,害我办事途中让他打搅了。」 大榕公板着一张脸,半晌回答:「你在地狱久了,比较上层世界的事都给忘啦。突然能见神佛妖鬼者,不外乎几类。一是脊椎损伤者,一是天残者,一是接受灌顶者,一是间歇开窍者,还有一种……」 男子已经扛起何平,回头扬笑:「原来如此,经你提醒我都记起来了。陈初真坏心,找这家伙来面试,哼。」 大榕公未竟之语,即劫数难逃者。将死之人,部分也有可能见鬼的。 第一章 求职陷阱 何平进壹玖工作已经有半个月,想当初他和陈初签约可是百般挣扎过的,但一看到加薪制度跟福利等部分,便是一阵眼花迷乱,鬼使神差就拿笔写了自己姓名,而且新进员工底薪四万五,光这点就让他暂时想不起自己姓啥名谁。 至于壹玖究竟承接的工作内容是什么?据陈初当初的官方讲法是民俗文化产业方面的劳力仲介,但何平实际经历才深刻体认并非这回事。 「那个,可以请你不要再跟机车骑士或驾驶们搭讪吗?」何平站在马路旁的交通灯号下,正跟一名穿着清凉的槟榔西施做沟通,手上握着一台摄影机纪录工作情况。 当然,这位西施不是一般的西施,她是在附近被酒醉肇事的车辆撞死的女鬼,据资料表示当时她卡在车前盖被拖了六百公尺,到这路口才气绝身亡,而摄影机是壹玖的灵异摄影机,可录映非人的特定对象。 由于她对自己身亡这事的认知朦胧,所以常无意识的做出跟生前一样的拉客行为,造成不少运势低的骑士或驾驶发生意外。 何平这次的工作就是说服她了解自己死掉的事,并随土地公的安排早日下地府排投胎规程。 忙了大半天,槟榔西施鬼一直问他要不要买槟榔。跟鬼沟通不良,令何平内心呕死了。不过幸好他对这种极具「人性」又人模人样的鬼还算适应良好,又是白天工作,压力不算太大。 「苏小姐,你真的已经往生了。拜托你跟我去见土地公,我们来规划一下你往生后的生活好吗?别在这边跟他们搭讪啦。」 西施小姐微微笑,单手k腰抛媚眼,启唇道:「先生,买吗?买多有算便宜哦。」 何平收起摄影机,拿出工作手札写下工作进度,由于部分鬼魂难以有效沟通,所以确认沟通无效后会采取其他强制驱离人间的措施,无功德也无害的鬼要先软性劝导,不行再抓起来带回去。 时间是下午三点半,看看天色又暗得差不多,何平走回停放机车的位置,发现吴铭站在骑楼里对自己微笑招手,他没好气的走过去,说:「土地,你不要老是附到我朋友身上。他连生乩都不是吧。」想当初介绍何平去壹玖工作的吴铭,也是被土地附身,真正的吴铭根本不晓得壹玖这公司。 土地哈哈干笑,问他:「你今天工作怎样?虽然还在试用期,但过这个月你就又能加薪。」 何平忍不住发牢骚,双手抱胸念念有词:「我说啊,那些工作怎么不让你们神明处理,你们不是很多兵将吗?」 「很多啊。跟苍蝇一样多,但还是不够用。你知道末法时期,大家都很忙。」 「啥末法什么鬼?」 「员工手册有更新,公司网站有更新,你有空去看。对了,我附吴铭的身不是想找麻烦,是在保护他,趁他经过附近银行办事,我顺便跑来跟你讲这件事。最近他不对劲,运势低,你多关照一下。」 何平无奈的摆手赶人:「知道了。你快走吧,去、去。」 他低头看了眼表,才三点四十五分,但是近来天色暗很快,他想回家前得去趟壹玖回报进度,跨上机车转动钥匙,铁灰色小五十此刻发出了噗咻的怪声,何平歪头打量,轻拍它:「你没事吧?给我振作点啊,兄弟。」 「噗咻──咻……」 「干。」何平瞪着软软的轮胎谯了字国骂。轮胎没气了! 狼狈的何平终于到了壹玖的办公大楼,要到四十四楼的壹玖中途还得转一次电梯,他忍不住抱怨:「没事把楼盖这么高做什么?」 电梯门一开就看到黑大理石砌的长柜台,柜台左方是露天空间,透过整面玻璃帷幕采光,边缘有流水,还种了一隅细竹,并铺设白沙和石板道,整体感觉明亮自然,缓和内部过于犀利冷硬的布置。 柜台里两位白衬衫黑裙的制服小姐朝他微笑。 「何先生,午安啊。」 何平忍不住吐槽:「都要晚上了。」柜台右方是一道笔直的路,路底墙面上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写着「玄」。 他想也不想走进壹玖真正的「玄关」,墙面原来是座大门,滑开后别有洞天,里面有座古色古香的庙宇,还有许多穿着打扮形形色色的家伙,他们多半不是人,就算有也绝非常人。 一个绑三支冲天辫的小孩骑三轮车凑过来,在孩童身后有两只迷你虎爷打成一团,小孩接过何平手上的工作纪录就骑走了。 任何人都无法想象在银行林立的地段,这栋办公大楼内,藏有这么一处特殊的「民俗文化产业」类别的公司。 原地发呆了好几秒,何平有些头晕,他竟在不到半个月内就接受了这一切,并迅速适应那种与阴阳界众生交涉的工作。然而,他既非乩童也非法师、天师,他从前更是再普通不过的人。 何平听说有人车祸后变得能看到鬼怪,或是因为一些事故而获得特殊能力。搞不好是那次看刑玖夜生食蜘蛛精的冲击让他体质生变,想来都要怪那个工作伙伴,就是陈初安排给他的家伙,刑玖夜! 夜晚是大部分日行性生物睡眠的时刻,何平虽然常熬夜,但也撑不过半夜三点而倒头大睡。由于夏季天气炎热,冷气要坏不坏的吹不凉,害他一直浅眠,意识朦胧间,皮肤有些发痒。 何平思忖该是时候换干净床单,觉得肌肤的痒有越发强烈的趋势,他不停挠抓痒处,皮肤热痛得好像快要破皮,实在受不住了。 「靠。」他坐起身准备洗澡止痒,还没开灯却发现屋里挺亮的,因为放眼所及,房间全部都布满了雪花般的小小白点。 「靠北啊──」何平惊跳起来往厨房冲,顺手抄起柜子里的杀虫剂拚命喷,因为那是为数惊人的白色蜘蛛。 为了不吸进过多毒气,何平踩着矮凳跟桌面想去开落地窗通风,谁知道阳台落下一个白色物体,似乎是个小孩。定眼一瞧又发现不是孩子,像只猴子,高约两岁孩童。 它破窗而入,这下可让何平看个清楚,白首赤足确实像灵长类,它扬手将两根手指并置嘴前吸气,所有雪花般的白蜘蛛眨眼间全被吸进猴子肚里,猴子还打了一个饱嗝,并用尖锐的声音乐道:「搞定!」 就在它吃光蜘蛛后,身形似乎大了一倍。它转头留意到错愕的何平,拉高分贝问:「这个人可以吃吗?」 虚空中响起一道醇厚的嗓音回应猴子的问话:「吃了的话我会伤脑筋,毕竟那是我的监视者。」 黑西装的男人凭空现身在何平屋里,虽是夏夜却阴风阵阵,温度硬是降了两、三度。西装男有张刀削般冷峻面容,嘴巴似笑非笑,明明有双大眼却只肯眯细它看人,摆明瞧不起人的高傲嘴脸。 「何平,跟你介绍,这是相邻管区的驻守者,妖部编制在内的朱厌。它专吃妖物增长妖力,跟我一样倾向杂食。」 说话的西装男就是何平的前辈兼工作搭档,刑玖夜。顺带一提,何平与刑玖夜是归人鬼二部,也就是说刑玖夜并不是人类,是从地狱深处因假释被调上来的恶鬼。 「哦,收到,腰部嘛。」何平一脸古怪,暗道:『我还腿部、头部、人事部啦!』 刑玖夜转头看向小猴子,猴子摆手:「我知道他就是那个何平。只吃一根手指行吗?」 「一根倒是能考虑一下。」刑玖夜跟朱厌两者阴森怪笑,何平受不了那种低劣玩笑,清了清嗓。 有姓刑的这恶鬼在,朱厌其实连何平一根头发也不敢碰的,只好啐声表示不满,拍拍红屁股沿原路跳窗离开。 何平望着朱厌消失的阳台,过了几秒后大叫:「啊!我的玻璃窗被它撞破了,我找谁赔?」 刑玖夜瞟他一眼不予回应,何平余光瞄见一个白影,那白影欺得很近,简直就像在他眼珠子旁一样。 「蜘、蜘……」还没喊出第二个字,眨眼那只眼旁的蜘蛛就被刑玖夜拈去吃了。 「你们鬼移动的速度真快。」何平脸皮抽动,别扭的说:「谢啦。」 「不用客气。无论那些是什么,充其量就是能量,吃掉就算了。」他用姆指的指腹擦过下唇,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白蜘蛛刚成精就怀胎,为了让孩子长大,才会盯上你们住的这栋老旧公寓。这地方风水不错,虽然几个地方没打理好总有祸事,还算是瑕不掩瑜。」 「你吃饱没有?」何平打岔问他。 「怎么?」 「吃完可以滚了。」 「你以为我想留下?以防还有漏网之鱼,我还是再待一会儿,你累了就睡,不必招呼我。」 何平臭着脸,碍于他还是有些怕刑玖夜而不敢抗议,把碎玻璃扫起来后就回床上睡觉。由于一下子变得非常通风,晚上也不必再开冷气,何平揉了揉眼睛面向阳台的方向休息。 刑玖夜是地狱恶鬼,被陈初调上来服劳役,何平成了他的监视者,也是他的助手。说是助手,真正相处起来的感觉还是颇微妙。何平知道刑玖夜很鄙视他,也鄙视所有人类,可能也鄙视自己。 他对刑玖夜一无所知,透过陈初才有了薄弱的了解,刑玖夜生前是个术士,无恶不作、贪婪狠辣。听说刑玖夜死前就因恶业而瞎了一双眼,残了一只手,即使选择归隐生活也阻止不了业果,就连死时也是天打雷劈,轰得尸骨无存。 按理说,这样的恶鬼是永远不可能会再重返人间,永远不该再见光明。 刑玖夜要何平睡觉,其实不是平常那样睡着,而是要趁何平入梦时揪他出来职业训练。想当初,何平可是花了三天才克服面对鬼搭档,又花了三天勉强接受灵魂出窍。接了这份工作,何平觉得自己也接受被强迫卡阴的事实。 何平意识浮到旧公寓上空,本该宁静的夜晚,各个死角却仿佛有什么在活动,虽然表面和平常无异,但他发现自己灵感变得比从前敏锐。 低头望向凌乱的房间,刑玖夜正打量他床尾的电脑,不以为然的说:「八成是平常用完电脑就打算倒头大睡,个性真散漫。」他抬头时,何平已回到房间。 「屋里没妖怪了吧。」 刑玖夜在唇间竖起食指,告诉他:「其实那天我在停车场吃掉的是那只公蜘蛛,朱厌才一直没找到。你别告诉它。」 「我才没那么无聊。」何平不觉护到自身床边,之前刑玖夜教他辨识各路符咒跟术法的迹象,每次一讲就要通宵,而且还揪着他跑去乱葬岗挖坟研究,今晚不晓得又要搞什么花样。 刑玖夜冷冷瞄向何平,他向来惯用眼尾瞟人,嚣张邪肆得可以,稍微使点眼色,何平就越紧张,直到他逗腻了,才随口问:「到现在还怕成这样?」 何平小声嘀咕:「拜托,谁不怕恶鬼,你还是到地狱一票玩到底的那种耶。谁知道你啥时会突然冒出死相……」 刑玖夜动个念头,让自己看来和常人无异,镜里照出他俊美冷艳的模样,他本人也很满意的点头,回头调侃何平:「我已经把自己打理得人模人样,你没理由怕。这都吓得到你,等你看见真正棘手的那些不是更吓得屁滚尿流?再说,我没理由害你。」 「都恶鬼了,害谁哪还需要动机。」 刑玖夜不认同的反驳:「我是恶鬼,可不是疯鬼。今晚是月圆,你多晒些月光。」他说着,在何平身边坐下。 何平的灵体站在一边,楞楞看着刑玖夜坐在床边,月光洒在他身上,而且越来越亮的样子。如果不知道他来历的话,看到这么漂亮的男性,连男人看到都会被吸引住的。 但何平知道他,所以短暂心神荡漾被一阵谜样的颤栗感取代。「你你、那你呢?」 「我?一起晒月光啊。虽然我不喜欢蠢蛋,但这是陈初的安排,我莫可奈何。为了避免将来你扯我后腿,该教该给的我一样都不会缺。」 醒来后,何平忘了自己到底有没有跟恶鬼并肩坐着晒月光,他只记得刑玖夜维持同一个坐姿、同一张表情,静默的待在月光 恋耽美 分卷阅读2 贪情[出书版] 作者:禅狐 ,那神情仿佛空洞无物,又好像盈满了各种复杂的东西。 要他跟恶鬼同行共事,以他胆小的性格来看是快死都不愿意,最终妥协是因为钱。但有时候,何平不禁纳闷自己真的单纯为了薪水吗?想来自己还真没节操可言,害他很想再找个理由说服自己。比方说感化恶鬼什么的……哈哈哈哈,哪可能。 隔天清早,何平被对面搬家的声音吵醒,搬家工人运来了一些东西,何平没空跟新邻居打照面就赶着出门上班。 壹玖劳力银行,其实真的是劳力仲介公司,只是对象不设限于人类,不少潜居人间的妖魔神怪为了融入社会都必须靠他们介绍工作。他们的客源同样不分界,不过面对人界多少有所保留,毕竟他们多半见识短浅,见个鬼怪都要吱吱歪歪个半天。因此,何平的适应度算是很高的了。 说来他们还算基层运作的部分,选择设置于人间经营运作,是因为不管往上往下都方便跑流程,西方跟其他海外部门的等级和架构跟他们雷同,大致分作天、地、神、人、鬼、妖、魔等七部,除妖部外其他皆由成仙者管理,各界自律。换句话说,部分性质类似移民办事处。 七部之外还有个神秘的存在,据说所有玄极诡妙的人事物都可能在那里出现,因为那是处在混沌之中,也是梦与现实间。不过论及月牍茶坊就实在杳玄难测,陈初说的并不多,只讲月牍是生自混沌的古神,坊中有一麒麟。 「陈秘书,我觉得我想再考虑一下工作的事。」何平来到壹玖,恰好碰到陈初和大榕公在下棋。他硬是盯着他们结束一盘棋,逮到空隙就拉着陈初大吐苦水,顺便强调一下妖部朱厌撞坏自家玻璃窗的事。 陈初推了推金边细框的眼镜,笑得像只狐狸,却保持平稳流畅的说话语调回他:「我会向妖部请款跟反应的。还有,何平你也不必想太多,虽然他们长得不太一样,价值观、言行模式、个性跟能力都不太一样,不过和人一样会闹事,一样有烦恼、有脾气。况且你跟刑玖夜是特殊的,主要负责人与鬼,工作内容很单纯。」 何平闷闷吃着配茶的红土花生,暗暗吐槽:『根本全都不一样!』 「最近刑玖夜有异样吗?那家伙性格恶劣,你要多提防他。还有,说来你是他的监视者,他本来是要打入地狱,只是临死前上层说他有悔意,而且尘缘未尽,才考虑让他在人间服役,所以他有什么偏差你可以速来报告。」 何平是很想告状,但刑玖夜除了歧视他以外其实并没有实质伤害到人。 不知为何,他想起坐在月光下的恶鬼,他的恶在于什么呢?他说的也没错,恶鬼和疯鬼是不同的,何平不由得对这只恶鬼感到好奇,当然也是为了他写故事的题材。 「最近有写吗?」陈初顺口问他。 何平害羞的笑了两声,挠着乱翘的头发说:「陈秘书你这么爱看我写的东西哦。这样问好像编辑耶。」 「因为免费嘛。」 「呃。」 「开玩笑的,因为真的很有趣啦。」 何平眯眼,心想这人也要多提防吧。 「我要去见那位鬼西施了。」 「西施已经有人去处理,何平,另外有个委托人,你去见一下。」 「谁啊?」 陈初维持一贯的职业笑容,回答:「一会儿他就会打你手机了。是他分灵找来求助的,这次案子派给了你和刑玖夜。」 「哦?」何平下意识从口袋取出手机,果然立刻震动,显示来电者为吴铭,害他倒吸口气。 「吴铭,你找我干嘛?」何平接起手机,内心忐忑。 吴铭声音发颤向他求救:『阿平你快过来我家附近的咖啡厅,我觉得隔壁那间真的很奇怪,你快过来!』 第二章 妥协 木造建筑兀立在街角,像块巧克力千层酥,干净厚实的玻璃隔绝外面的人车喧嚣,室内弥漫咖啡香气和疏落座位间人们的静思、谈笑或喁喁私语。 何平一走进来就看到壮得像熊的死党吴铭,吴铭脸色很差,活像大白天见鬼似的缩在角落位置,鸭舌帽下的眼睛因不安而瞟来瞟去,一看到他就用一种求救的目光示意他快走过来。 「你见鬼啊,室内戴什么帽子。」 吴铭脸色吓白,惊呼:「你怎么知道,我就是见鬼。」 何平古怪的睨了他,将背袋放好跑去点了杯咖啡才回位置继续聊,他向来是敬鬼神而远之,可是最近当了壹玖的员工,听见有鬼就仿佛发现奖金的机会,收敛起潜意识的期待感问:「你快讲清楚,我或许有认识的人能帮你处理。」 吴铭像是打了阵哆嗦,喝了口冷饮才开始交代事情原委。原来吴铭住的公寓,隔壁邻居常因感情问题闹自杀,好像是介入他人婚姻的第三者,撇开这点不谈做人还算亲切有礼,是个心思单纯的人,但个性有些偏执。 「她在死前那阵子很奇怪,有时门没关,我上班时会看到她对没人的墙角说话。精神有点问题的样子,不清楚她是被包养还是怎样,死了之后也没亲属来处理后事,联络不到亲友。后来老警察给房东一张壹玖的名片,就是你应征上的那间公司,后事处理跟咨询服务都很有效率,我还抽空陪房东去找。毕竟是发生在我家隔壁,后来这件事也就慢慢平息,只不过……」 何平起身走去端饮料跟蛋糕回来,边切蛋糕边附和:「不过什么?」 吴铭露出害怕的表情,有点烦躁的抓挠鬓发回答:「有很多小孩子在闹。很多、很多小孩。他们很吵,每次我累了想睡就会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然后就是许小姐在回应他们。」 何平反应颇快,接话:「婴灵?」 「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其他可能了。」 「唔……会穿墙到你家吗?」 「开什么玩笑,真的变成那样还得了,我就是怕迟早那样才找你商量。你也是壹玖的,你有没有别人能介绍?」 「这种时刻你想靠我打折扣也不是不行。」何平心想就算由人变鬼,女人跟小孩应该不会太恐怖。以前听吴铭聊到那位许小姐,似乎也是个可怜人。 「不打折也没关系。」吴铭看起来有点哀伤,叹了口气说:「其实我是希望许小姐能看开点快去她该去的地方,那些小孩子也是。听说她原本不知道自己是第三者,是对方那个男的骗她,因为她有了孩子,男的要她打掉。她好像拿了不少孩子,有几次是硬被男的带去,那个男人真不是个东西!」 何平越听越无法理解,不由得拉高音调问:「这么烂,她干嘛跟那个人渣?」 「爱上了哪有办法。」 「呸咧。」何平完全无法认同。「我问你,如果你爱的女人要你婚后去结扎,你考虑吗?」 「呃……嗯……」 看到吴铭居然认真思考,何平抚额放弃追问:「算了。我今天晚上跟你过去看看吧。」 「阿平。」 「干嘛?道谢就不必了,收钱卡实在。」 「不是啦,我是想问你那边能不能借我住几天,我最近赶件子不能因为那个分心。」 「哇咧靠逼咧。」 「拜托!你知道我工作,白天得跑来跑去跟客户讨论,晚上还得继续修改设计稿,除了个人的还有分组接的建案,真的会爆肝。你不希望我死了第一个找你吧?」 「啧,你居然威胁我。」但是威胁有效,何平知道吴铭交的朋友多属酒肉朋友,眼下能靠的就是自己,只能心软答应。 吴铭感动得立刻抓起何平两手泪汪汪看他:「你果然是我真心的好朋友、好兄弟。阿平,你一定会有好报!」 何平脸皮抽搐,恶心得把手抽回来抹上衣嫌弃道:「大男人不要这样,恶心死了。」 「嘿,有什么关系。仔细看看你眼睛还蛮漂亮的嘛。」 吴铭稍微安心就开始乱扯,何平感到乱恶心一把,起身讲:「先回我那里,我再去问救兵。」还能问谁,也只有恶鬼术士刑玖夜了。 以前他请教过陈初,该怎样联络那位鬼搭档,陈初说有些鬼能感知到他人的心念做移动,何平半信半疑的在心里用力默念他的姓名,结果真的一次成功。自那之后,陈初老是取笑他们是最有默契的伙伴,因为「心灵相通」,搞得何平有阵子十分困扰,什么也不敢乱想。 趁着吴铭在洗澡,何平走到阳台凝聚心神,默默念道:「刑玖夜,有工作上门了,快过来。还有要现身请不要直接现死相,我会受不了。』「呵,你又不晓得我怎么死的,说不定我死相很平常。」刑玖夜的声音忽然在何平耳边响起,害何平闪身时腰撞上护拦。 刑玖夜盯着何平,幸灾乐祸道:「小心啊,男人就靠腰了。」 「靠、靠腰……痛死了。」 刑玖夜不等何平开口,径自穿透玻璃入屋,用他不带情绪起伏的低平嗓音讲:「今晚过去那里看看情况。那边有个自杀的女鬼,还有五、六个婴灵。其中一个胎死腹中。」 何平启齿:「你愿意过去看?谢──」 「一起去。」刑玖夜回眸冷冷觑他,不容反驳的说:「对吧,你是我助手,也是监视者和搭档。」他扬起一抹在何平看来不怀好意的笑容。 何平气闷,讨厌他鬼气森森的笑,干脆跟他呛明:「既然我是被挑中的监视者,万一有什么不妥别怪我回公司告状。」 刑玖夜面无表情和他对望,眼眸慢慢兴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用沉稳而富磁性的嗓音缓缓回应:「哦,没想到你也有这种胆量,也没我之前想得那么窝囊嘛。对了,还是建议你有空去修头发,那团鸟窝让我看了想直接拧断你脖子。还有,对我的态度客气点比较好,你不也说『敬鬼神而远之』?告状的前提也得你安全无虞……」 「彼此彼此。」何平被这么提醒也j不下去,很卒仔的自找台阶说:「我相信你还是有职业道德,不然也不会一路坏到变成这样。」 刑玖夜懒得再跟这枚胆小鬼抬杠,一副下指示的姿态冷声道:「一点半你自己开车过去,我会在那里等你。」刑玖夜说完立刻消失,吴铭恰好从浴室出来问何平在跟谁讲话,何平骗他是在聊手机,却被吴铭调侃生活圈这么窄哪有对象聊。 何平不爽,打开笔电开始靠写小说发泄,将吴铭代入角色写成一个衰小的蠢蛋。 趁吴铭安心睡着,何平拿了他跟房东借的钥匙过去现场等待所谓的灵异现象。 白天听鬼故事何平没啥感觉,但夜一黑、声音安静,感官似乎异常的敏感,何平不由得心里发毛,赶紧将许小姐家客厅的灯全部打亮,开启所有能开的电器,接着外面响起骤雨的声响,雨水打在窗檐、遮阳棚的声音很吵。 雨声像通讯时的杂讯,把客厅和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电视半夜播的节目恰逢鬼月,连续几台都在谈灵异经验,就连谈话节目、娱乐节目也要意思意思聊点怪事。 何平抖着手狂按遥控器,嘀咕:「死刑玖夜,还不来。」 频频打雷闪电影响电视收讯,画面偶尔出现扭曲。漂亮女星的脸从眼鼻间被扯出一条歪斜的线条并狂热颤动,任谁看见都会觉得不舒服,何平吓得按下号码跳频到动物星球频道。 好死不死,动物频道在播动物们的特异能力,其中一则就在讲狗能见鬼的故事,妈呀! 如此慌忙的度过半小时,何平越来越困,根本没出现吴铭讲的灵异现象,纯粹的雨和闪电,电视和风扇运转声,让夜晚诡异的气氛更加发酵。 雨声虽然隔开了外面世界,可是单调乏味的声音宛如催眠,何平因此在沙发上打起瞌睡。浅眠间仍不住想着要跟吴铭借钱度过这月,等来月进帐就能解除经济危机了。 「你好。」隔壁邻居许薇洁笑靥灿烂,向正要出门上班的吴铭打招呼。在这疏离冷漠的社会很多人不和邻居打交道,但许薇洁大方而亲切,总是面带笑容和人打招呼。 说起来她是好邻居,也是好房客,人又漂亮,就是不清楚她平常工作,吴铭只知道她每天都打扮得光鲜亮丽出门,晚上十一、二点才回家,微醺的脸常看来柔媚。 虽然从没看过有人在许薇洁家中进出,不过偶尔,吴铭会听到她和男人说话的声音,而且从阳台那里也会时常飘来烟味。 吴铭猜想她大概是谁包养的情妇。而他猜得果真不错,她选择这样的生存方式,并小心翼翼的维持自己的生活。 然而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笑容变少,整个人一下子变得憔悴,像雕零中的花,仿佛有不好的东西在她身心滋长,侵蚀她的生命。吴铭偶尔深夜画稿会听到她摔东西,听到她在阳台哭泣。 邻居的行径越来越失控脱轨,吴铭也无可奈何,因为他们其实是陌生人,管不了多少事。 「对不起,我最近是不是给你带来困扰?」一次在门口碰面,许薇洁愧疚的向吴铭道歉。 吴铭苦笑,趁机关切:「你是不是有什么困难?要不要找朋友聊聊,一个人闷着总是不好。」 许薇洁笑容变得腼腆而苦涩。「我没有朋友,也没有家人。将来也不会有的,我……也没办法有自己的小孩。」 吴铭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只能无奈聆听,逃避和她对上视线。 「对不起。」她又道歉。「谢谢你肯听我说话。就算是社会的寄生虫,也会忍不住抱有什么憧憬,我真的很想振作起来。吴先生,你是邻居中唯一还没跟我抱怨过我最近行径的人,你很温柔,会找到好女人的。」 「啊?」 「我开始胡言乱语了。真是对不起。对不起……」 印象中,许薇洁好像从一个开朗亲切,满是微笑的女人,变成一个不断在道歉的女人。她感到愧疚、自惭,却无法停止那些伤害,直到她成功吞药自杀。 『对不起。你是谁,也是来给我难堪的?对不起。对不起。可是,我真的好恨。你们男人呐……总是让我难堪,我很对不起,我实在太恨你们了,对不起……』 何平猛抽口气自梦里惊醒,眼前仍是一片漆黑,客厅的灯、电器,不晓得何时全都被关了。外面的雨已经停止,剩下孤单的水珠缓缓自棚缘滴落。 滴、滴答。滴、滴答。 何平清楚听到自己压抑不下的呼吸,全身紧绷不敢妄动。『刑玖夜,刑玖夜,呼叫刑玖夜你快给我死出来啊──』 微亮的落地窗口浮现一团暗红微光,一张惨白的女子面容朝他扑近,何平惊叫:「我没有叫你啊!」 「对不起,原来是吴先生朋友。」许薇洁爬到何平身上,按住他肩头,空气中漫着浓浓尸臭和药味。何平惊讶的发现她腹部有个深黑窟窿,自里面掉出一块肉,那团肉展开像个胎儿往他脸部爬。 「许、许许小姐,你,你的小孩……」 「他还没完全成形。」许薇洁将胎儿捞回肚里,坐到沙发另一头,一手掩面哭了起来:「对不起。」 何平小心坐起来往另一端退,空气不知不觉往下降了几度,他全身鸡皮疙瘩都冒出来。可以晕倒吗?他不敢晕,谁知道这只鬼想干嘛,晕了不就任其宰割,所以他不能晕。 许薇洁一直喃喃道歉之类的话语,抱着她的「胎儿」慢慢消失在黑暗里,玄关的灯闪烁了几下亮起来,客厅一盏小灯用同样方式变亮。何平吓得发不出声音并全身汗湿,连内裤都湿了。 冷汗与胆寒远胜于雨后凉意,不知道安静僵凝的客厅里时间是否有在流动,柜上的时钟逼近四点,何平稍稍冷静下来,盘算着膀胱快爆炸这件事的应对之法。屋里格局和吴铭家相同,本来何平闭着眼都能走到厕所,但脚勾不到拖鞋,一只小手把拖鞋推出沙发,他丝毫未察的掐着网路自学的防御手势去上厕所。 「磅!」厕所的门被用力推开,又用力被关上,何平楞了下,反射性冲上前要把门拉开逃脱,转了半天门锁才终于摆脱厕所逃回客厅,客厅的灯又全部打亮,突然有人推他屁股,害他踉跄往前几步。 一转身就见到厕所方向滚来一个大肉球,是几个小孩揪成的球体,他们边叫边笑,朝何平快速滚动。吱吱嘎嘎,幼儿骨胳碰磕的声响,教人听得毛骨悚然。 何平失控大骂:「干!」接着只顾拔腿往外冲,几乎连爬带滚逃到门外,肉球转眼又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有个打扮斯文的男士挡在门口,在他身边还有位穿中山装的中年先生,手里拿符纸跟笔,他们很讶异何平自许小姐家狼狈冲出来,三人互相打量起来。 「这位先生住隔壁?」斯文的男士先开口。 何平摇头,不打算解释什么,只说:「那是我朋友,其他我不方便多说。」 「哦,那正好。我今天下午和房东还有房客谈过,我朋友许小姐最近给大家添不少麻烦,她人已经走了,因此由我负责给一些赔偿。有些住户已经接受我的赔偿搬迁,房东也委托我处理后续,你可以向你朋友转达。恰好我现在没带名片,你朋友可以跟房东拿名片。」 何平楞楞点头,随口应声,接着想想有些不太对劲,这时间是凌晨耶。 那位穿着中山装的男子出声提醒对方:「时辰到了。」 何平喊住他们两人,问:「请问这种时间你们在这里是……要处理什么?」 那位斯文男士走回门口,跟何平握手边说:「忘了自我介绍。我姓董,是许小姐的多年好友。我今天带了老师来超度她。」 何平听见他提小孩,激动难抑的表示:「董先生,你来得太巧了!我觉得许小姐非常需要超度,还有她的小孩们。」差点被那几个小孩吓得屁滚尿流啊! 董先生脸色陡变,问:「你知道她有小孩?」 何平笑脸一僵,迟疑回答:「哦……她跟我朋友提过。」 董先生笑得有些怪,稍微打量何平,眼神像在说这不过就是个死老百姓,但那种轻视的眼神一闪而逝。「请问,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何平失笑。「我不认识你啊。咦,等下,你这么一提,我觉得有点眼熟哦。」 董先生扬起一抹庆幸的笑摆手回应:「我和这位老师先进屋处理,谢谢你跟我聊这些,记得转告你朋友,就说董韦钧愿意接受合理的赔偿要求。」 那两人一前一后进许薇洁家里把两道门关上,神秘兮兮的样子,何平歪着头喃喃自语:「董韦钧,好像在哪里听过……嘶……哪里听过的名字。」 「那个金融界近年窜起的新贵不是吗?」何平浑身震了下,由惧转恼而回头瞪视一袭黑西装的刑玖夜,是他坐在楼梯间悠哉接腔。 「你怎么现在才出现!」 「怕打草惊蛇。」 「听你瞎扯。我被鬼整耶!」 刑玖夜彻底忽略何平抗议,径自下结论:「等到一个关键角色了。不过是女人跟小孩,别少见多怪。」 何平瞠目。「我少见多怪?起码你还人模人样,也有脚,刚才的就不是。而且……」 刑玖夜忍着翻白眼的冲动等他下文,暗嗤这家伙何等愚昧,竟然必须带他工作服刑,他开始觉得直接下地狱还快活些。 「而且你长得不可怕,很干净。」 「多谢夸奖。」刑玖夜很敷衍。 何平结巴:「我才没夸、夸──」 「他们在里面要打魂魄。」 「谁?」 「董韦钧。他要彻底消灭女人跟小孩。依他作风,多半就是斩草除根而已。」 何平望着刑玖夜俊冷无情的脸,脱口问他:「你跟董先生认识?」 「啊。」刑玖夜随口应他。「很久以前的顾客。真是颇有缘,你说是不是?」他讲完,笑得有些高深莫测,何平没来由觉得这家伙真的很危险,因为很难摸透想法。 「许小姐跟她的孩子已经够可怜了。你快想办法救他们。」 「刚才是谁说被鬼整还气头上?」 「我不会跟女人还有小孩计较。」何平态度转很快,立刻支援弱势。 「按门铃。」 「噫?」 刑玖夜终于露出不耐,白他一眼并冷声命令:「按门铃。猪教久了都知道我意思,快按。」 「噢。」何平被他冷眼射来的刀光吓得往后退,连按好几下都没有回应,接着门铃像是接通里面的电话发出喀的一声,通话机开始沙沙作响。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啊啊啊!呃啊──」突然拔高音量传出的是鬼魂们扯破喉咙哭喊,凄厉的哀号。 刑玖夜像是冷笑了声便径自穿门而入,何平蓦地回神才发现自己被伙伴留在外面,连忙按门铃高喊:「喂,帮我开门啊!喂喂!」 第三章 尸狗 许薇洁家中传出一阵东西碰撞声,里头有人又吼又骂,何平有些担心里面的情况,不久就看到门把被急促转开,紧接着董韦钧和那位中山装的男子神色仓皇出来,简直是夺门而出。而董韦钧带来的人亮出一道黄符环系在门把上,快速念了几句咒便拔腿逃下楼梯,电梯都不搭了。 「还看什么,回家睡觉吧。」刑玖夜若无其事穿门而出,模样轻闲的像刚散步经过,看得何平一头雾水,为免何平提出令人火大的蠢问题,他勉强耐着性子解释:「刚才我进去显假相把他们吓跑,不过他们还会再来。」 「你刚才到底在里面做什么?」 「招呼客人。」 「最好是招呼。」何平也不想探究这只鬼的手段,刑玖夜哼声,手一抬,许小姐家的门自动开启。 「你不放心就让你瞧一眼再走。」 何平望着黑漆抹乌的室内,咽了下口水干笑回他:「不用啦,我相信你的专业。」 「给我看仔细。」刑玖夜眉一挑,徒手拎起何平衣领把人带进屋。 眨眼间,屋里变得非常光亮,窗外天色是黄昏晚霞,许洁薇穿淡粉色居家服在家闲晃,然后她凑到墙角开始喃喃自语:「妈妈对不起你们,都是妈妈没用。嗯嗯,我也好想宝宝。对不起,妈妈会振作。宝宝,妈咪很想你们……妈咪很爱你们的,真的,相信我。」 那种画面令何平起鸡皮疙瘩,刑玖夜这时微微回首,开口解释:「这是在这空间里残留的讯息,算是这空间的记忆,因为死亡与能量都还新鲜,所以很好调查。」 「这些是幻影?」 「不算,它们都是真实的记忆。屋主跟这空间共同的记忆。」 许薇洁恍惚的走进浴室,何平和刑玖夜尾随在后,浴室的水不停满溢出来,而她跨进浴缸泡在里面,然后拿起厨房刀具割腕。何平吓得大喊:「不要冲动!」 许薇洁没反应,刀子在皮肉上来回割划。「宝宝,你们要乖。妈妈去找你们,你们乖。」 刑玖夜挡下何平,告诉他:「阻止也没用,已经发生过的事绝对无法改变。什么回到过去那种故事不过是妄想罢了。」 画面忽然散去,变回空荡荡的浴室,完成了许薇洁和婴灵们一次死亡的记忆回圈。刑玖夜双手抱胸,语气平淡的说:「她割腕自杀没成功,最后是吞药死的。」 「真傻……」 刑玖夜像在讨论什么茶余饭后般接腔:「还好她没割腕死,割腕死的痛苦,不是一般人能想象,成功率也极低,多半是终生残废而已。」 何平斜瞄他,问:「你又晓得啊?」 「不信你自己割看看。」 何平眯起眼不想继续抬杠,改而问他:「你到底给董先生他们看什么?」 「没什么。我让董韦钧看他老婆小孩在吃他的画面,将蜘蛛精的原形加上人头做出写实影像让他们接收,母蜘蛛跟蜘蛛小孩一起吸收他为养分,很有创意吧?」 「……还能这样搞……这抄袭前阵子那件事,哪是创意。」何平退出浴室碎碎念。 「至于法师看到的影像,就是我的死相而已。」 何平沉默下来。「g,你死相有那么恐怖哦?拜托千万不要显现出来,我的胆子很小。」 「哼,想看你还不够格,废物。」刑玖夜扬高话音表示:「上面的人真慈悲,硬是要靠我将废物回收再利用啊。」 「你、你这个恶鬼!」何平也是有自尊心的,骂他废物等于骂他妈妈生了一个废物,他必须反驳。「你做那么多坏事,比我这个没啥贡献的废物更糟。不对,我不是废物,我只是普通人。」 刑玖夜偏头睇他,用居高临下的姿态刻意用怜悯语气说:「至少我知道自己的欲望无穷,我是很贪心,起码还算有自知之明。总比你,盲目活着就跟柏油路上的狗屎一样可悲。大雨一来,你就散掉,太阳一晒,你就干掉。你比废物还糟糕。最倒楣的还是我,必须托着狗屎服刑期。唉。」 「你、你……这个烂拖把上的香菇!」何平被鬼气到讲不出话,他气炸了,一手指着他,内心干声连连,却想不出最具攻击性的脏话。 刑玖夜楞住,面无表情穿窗来到外面半空中,放声大笑。什么烂拖把上的香菇,没料到何平这小子骂人还挺有创意,虽然没什么攻击力就是。 「走开。」许薇洁的声音从卧室里传来。 何平以为刑玖夜被骂跑了,还想继续骂就被许薇洁吓到,后者转身走到卧房,何平好奇跟上。 许薇洁颤抖而虚弱的出声斥退,而且越来越歇斯底里的变成尖叫:「走开,走开!不许你们伤害我的宝宝们。全都走开,走开!走开、走开走开、走开走开,走开!」孩童们跟着哭闹起来,何平忽然严重耳鸣,他像董韦钧一样往公寓外逃,停在路灯下呕吐。 刑玖夜再度神出鬼没冒出来,出声道:「我去下面申请勾牒。吴铭要在你家住上一个礼拜,毕竟这案子得跑个流程。」 「呕、咳咳。什么勾牒?」何平茫然,他只知道勾芡。 刑玖夜望着气色越来越差的何平,顿了下才向他解释:「就是你们阳间讲的拘票。婴孩最好让他们早早去该去的地方,至于许薇洁,因为自杀当下没即时处理,恐怕变成地缚,要是机缘一到让她充个地基主的缺也不是没机会。」 「啊,这我懂,地缚灵是吧。可是不行,你想个办法帮她,她一直在那里的话,吴铭会来卢我帮忙。」 「……七魄在不同领域有不同的说法,其中一魄,叫尸狗的管性情,最为执着,还有一魄叫蜚毒,专要人自杀。人会自杀多半就是这两魄作用。她死的时候那些魄落在屋里没即时化解,现在那道魄已经差不多渗入了。」 「母子分离,真可──」 刑玖夜捏住何平两片唇瓣,冷声警告:「闭嘴。记住,不管面对什么,不要擅自流露自己心情,最好一个念头都别有。假使你现在说了那种话,对方会赖上你。」 何平瞠目结舌,刑玖夜觉得他受惊吓的样子挺逗趣,不觉缓和神情告诉他:「这两天我不在,你去跟陈初拿游仙枕。」 「那是啥鬼?」 「不是鬼,是块枕头。拿到之后再跟陈初讨个小人贴上董韦钧的名字,把枕头反过来放小人,这样董韦钧就会夜夜游阴曹,无心处理许薇洁的事。」 「不是本人也能这么恶搞?」 刑玖夜微微一笑,又是那种无害的假仙模样。「相信我的专业。阳间事交给你,我下去一趟。」 分配完工作已是凌晨时分,何平独自站在街巷上。雨后空气微凉,但他觉得十分不舒服,垮着脸、硬着头皮去牵机车骑回自己的旧公寓。 高薪的代价令人吃不消,但也是为了累积金钱不再给亲友添麻烦,况且这工作刺激归刺激,也能累积不少好题 恋耽美 分卷阅读3 贪情[出书版] 作者:禅狐 。何平开始幻想将来变成灵异故事的畅销作家,催眠自己乐观点。 本以为时值鬼月,搞不好会撞见其他幽灵,但说也奇怪,路上半个飘飘都没碰到。何平暗自好笑:「就说不必自己吓自己,我不是那种天生灵感强的人,撞见那个纯属巧合啦。啧啧,我看我去庙里拜一下求个平安符好了,呼。」 绿灯一亮,何平笑眯了眼傻乎乎骑过去,全然没发现那些灵体其实都在,只是他一路上并没留意而已。他们聚在电线杆间、路灯后方阴暗处、行道树里、人孔盖下、红绿灯被树枝盖住的影子里…… 世上满满都是鬼,怎么可能不存在,他们说不定比人还多。 穿甚平的土地公坐在计程车上打呵欠,抱怨:「我一定要叫陈初算加班费。」 女运将不耐烦翻白眼,不打算搭理老先生。 「我还是看不出那个楞小子有什么可取之处。把他跟极恶的术士摆一起没问题吗?」 女运将开着计程车远远跟在何平后面,心想:『我哪知道。』 「应该不少上面的人都跟刑玖夜勾结过。不然他怎么可以留在阳间服刑?」 「我倒认为比起带那半吊子都称不上的菜鸟,刑玖夜可能比较想直接下地狱。」 「是吗?何平看久也蛮可爱的啦。有些胖胖呆呆的,古椎古椎。」 「就是弱鸡样。」她补充:「我们两个是短期观察弱鸡成长情况的观察员吗?唉,真不想跟那恶鬼同一等级。我要申请调遣外地啦。跟个老头共事真是讨厌。」 土地委屈嘀咕:「跟男人婆共事我才想哀。」 「嗯?」女运将瞪他一眼,他立刻噤声,然后又转移焦点说:「哇,那个何平真的超级粗神经,连我们跟这么近他都没发现。啊哈哈、啊哈哈、啊哈哈哈哈……」 何平按照刑玖夜指示去讨游仙枕,陈初露出职业笑脸,摆出长辈的姿态说:「呵,就会这种雕虫小技。」虽然他要何平提防刑玖夜,但还是将游仙枕交给何平,没再多讲什么。 所谓游仙枕只是块镶了清玉的焦黑木头,木头有股淡而不化的香气。何平摆好小人偶就藏到床头角落,用书堆藏起来。 吴铭下班买沙茶鱿鱼羹回来吃,两个人开电视看球赛,他忽然有感而发说:「我觉得好像回到以前大学时代,一起住宿租屋的生活。」 何平冷眼瞄他,吐槽:「是啊、是啊,我很怀念你老是把夜店的妹带回来,叫我滚远点睡,禽兽。」 「干嘛这样计较咩。」 「咩个屁,大男人讲话不要怪腔怪调,恶心死了。」何平一脸嫌弃的挥手,像赶苍蝇一样端着剩下的鱿鱼羹退到床尾远观球赛。「靠、进球了!」 「啊靠、靠,真的,赛啦。」两个男人激动的在屋里「靠夭」来「靠夭」去的,公寓楼下传来某户老阿嬷的责骂:「不要吵啦──!死孩子!」 吴铭傻眼:「哇,你家楼下住了一位超凶的阿嬷呀?」 何平干笑解释:「她身体不好,脾气差是自然的啦。都是你害我跟着吵到老人家。」 「又牵拖我。」 「不高兴住你就滚出去,滚回你家。」 「呃。」吴铭厚脸皮强调:「是你说我可以住一个礼拜。我今天难得清完工作就来睡觉。」他讲完霸住何平的沙发,双人沙发上躺着一只熊一样的男人,抓着毯子盖肚。 何平没理他,打开笔电开始敲打今天整理过的故事。 资料夹里有个纪录灵感的文件档,他将其中一篇复制到空白文件中开始编写,那是关于之前他胡乱梦到的东西,写的是关于一个鬼仙在地狱的无聊生活。 自从}将光团封入肋骨,他便抽出肋骨把玩。由于体内已生新的肋骨,所以这根多余的骨头成了玩具般的东西,只要一有光亮出现,他就会截住光将之封入。 那根骨头生出了一些类似芽的东西,然后萌发的骨芽生出细细的组织,像雪花一样累积起来。他无聊就会拿起来观察,后来又凭一时兴起,撕下胸前的血肉包覆在骨头上,就这样慢慢的增加乐趣,关注着光芒是如何渗入自己骨血,如何生成另一种东西。凡有其精血者皆生出胎,那东西逐渐有了自己的胎动。 某日,远方传来热闹的声响,锣鼓喧天。白骨山的}随手在空中拨了一道圆,施术观望热闹的来源,似乎有某大神降临,他们在庆祝些什么,反正不是谁诞辰就是升官。 回过神时,那胎动之物已有人的形体,是个稚气少年,他一丝不挂,天真无邪坐在他身后望着他。少年朝他举起白晰的手,手臂却从肘部融掉落下,落下的部分很快被虫蚀尽,他懵懂望着虫吃自己的断肢,那副模样惹他笑了。 「再给你补过吧。」他轻轻执起少年断肢,扯下自己臂上的肌肤掩好少年裸露的白骨。 少年皱眉,用听来憨拙的口吻问:「不痛吗?」 「痛啊。不过我身上的东西生得很快,我和一般的鬼不同,不要紧。」 「嗯。可是痛。」 「痛不见得是坏事。」 「你是谁?」 他忽然静下来,凝视少年充满好奇跟疑惑的神情。因为这座高耸的白骨山一向只有他,别人除非有事,否则也不会来和他打交道,但他实在太久没有思考自己的事了。 他是谁这件事并没有意义,可是刚才少年的问题让他再度意识到这事开始变得有点不同,仿佛在白纸上提了一句问题,等着被回应。 「我从哪里来?」 他冷淡回应:「你是我随便凑和做出来的东西。」 「用什么做的?」 「我的一根骨头和血肉。」 「那我是你?」 「当然不是。你本来没灵魂,不过我实在太无聊,所以……慢着。」他单手成印抵住少年眉心,双眸盯住他眼神,仿佛看穿什么似的,冷笑:「竟然真的生出魂魄。真糟糕,本想玩玩而已,居然做出这种东西……趁着没被发现,把你销毁好了。」 他将少年拽到身前,一手扼着他颈子,但少年轻微挣扎起来,不是意识到自己将死之事,而是因为被抓得不舒服。少年模仿他淡淡说话的口音,轻哼:「放开我。不舒服了,你放开。」 }放手了。 他始终没能抹煞已经生出魂魄的东西,因为少年光明的部分不属于他,只是他恶意的玩笑才造就这结果。 尽管依他的能耐不是办不到,但没来由放任少年存在下去。他放走少年,而其存在很快被发现,由于无过去前生,所以略过十殿审判直接打入轮回。至于}的下场,没人知道。 当时k虽放手了,心里却惦记上那少年,k开始思考他会去哪里,然后k发现自己已经厌倦待在白骨山。或许,}追随少年而去,漫无目的的追寻,只是}太久没离开地狱,k头一回感到自己竟迷失于黑暗,就因为k想寻觅那道曾握在掌中的光明。 何平键入最后一段字,揉了揉眼睛躺回床上。这是个篇幅不长的故事,说故事也无法成篇,顶多算零散的几则片段。他将它们存到同一个资料夹再关上电脑,心里漫起一股奇异的感受,酸酸软软的,就像在心疼什么。 何平听见吴铭又在打呼,虽然习惯了,但今晚不知怎的好像失眠,干脆起来冲澡,之后确认过游仙枕跟小人偶,想起最近经历又是一阵内心发毛,更加清醒难睡,不由得分析起刑玖夜这只鬼的事。 说来刑玖夜不像鬼,人模人样还帅得没天良,就是嘴坏、态度高傲嚣张、目中无人、必要时会装模作样、势利眼……人性里有的缺点刑玖夜多半有,所以何平觉得面对他并不像是撞鬼。撇开那些可怕的咒术把戏还有神出鬼没这些,刑玖夜单纯只是个恶人而已。 嗯,尤其是忽隐忽现这点最像鬼了。 「何平。」 「唔哦!」何平嘴盖住叫声,瞪着天花板和自己平行面对面的高挑男子,刑玖夜。 「拿到拘票了。直接过去处理。」 何平用气音问:「这么快?才一天不到。」 「负责发拘票那位阎王刚好拿过我好处,省不少时间。」刑玖夜忽地冷下脸:「我没必要跟你解释,闭嘴听我命令。」 何平不满他颐指气使,回嘴道:「既然你有拘票你去就好,鬼的事我帮不上忙。」 「好。」刑玖夜答得干脆,却森然冷笑:「那我把整座墓园的鬼都请到你这里来开派对。」 「你敢这样我就跟陈初告状。」 「去啊。知道什么叫壮志未酬身先死吧。」 「又威胁我!」 「呵,我只是提醒。别忘记我生前干什么的,再对我不客气,我就把你逼疯,再随便嫁祸给倒楣鬼。」他说着朝吴铭瞟了眼。 何平恼火,沉声低问:「刑玖夜,你不怕有报应。」 「哈哈哈哈,跟我提报应。」刑玖夜双手抱胸,浮在上空轻蔑笑道:「上来不过是好玩,因果报应我不在乎。」 「你……」 「不如拿吴铭开刀。先让吴铭失业,然后抽走一道魂让他陷入疯狂,预演一下如何玩死你。」 何平不甘心低头,却本能服软扯笑回答:「别这样嘛,何必撕破脸呢,刑大哥。」 他冷冷问:「还不快出门。」 何平不情不愿应声,而后感到一阵强烈困意,灵识被刑玖夜扯出躯壳。何平还状况外,看到刑玖夜凌空在他身前比画符咒,一道浅浅光芒圈住昏睡肉身后消失。 「这是护你肉身不让外灵入侵的术。让你体验一下灵魂出窍,走。」刑玖夜说完扯着何平的魂往许薇洁家中去。 何平不觉得自己在移动,但整个城市在他眼下挪移一大段,眨眼已到许薇洁家,刑玖夜大剌剌穿门而入,何平迟疑瞪着门,刑玖夜在里面不耐喊他:「进来。」他这才闭紧眼睛学着穿门过去,然后一头栽进冷硬物体里。 「你这白痴。」何平抬头发现刑玖夜不悦瞪自己,只因他一头撞在刑玖夜胸口。何平尴尬退开,讲不出半句道歉,所幸刑玖夜根本不屑他的道歉就转头办事。 刑玖夜不顾许薇洁哭喊哀求,将所有小孩收入掌印中,拿出一道黑符及黄符将许薇洁封到她卧房里,回头对目瞪口呆的何平说:「办完了。走。」 「等下……为什么不把许薇洁也带走,她只是不想跟小孩分开啊。」 「你不懂魄的执念有多深多难处理,何况自杀是她的业及怨。带婴灵去地府报到多少能消除一些业,剩下的靠她自己。」刑玖夜微微一顿,自语:「我干嘛解释这么多。」 「要是董韦钧又带法师来说要消灭许小姐呢?」 刑玖夜露出一副不关己事的笑,回他:「董韦钧还没这么做,如果他真的来了,到时你不就又有生意可以做了。至于我,也有事情能打发时间,很好啊。」 「好你妈,你有没有良心、有没有同情心啊!你、你好歹当过人,至少该有点人性吧!」 刑玖夜揉着掌心的鬼灵们佞笑:「我当人的时候比现在还要坏好几倍。不信你问陈初。」 「我不要当你助手。我要换,我鄙视你。」何平伸出食指跟中指比了比自己,然后插向刑玖夜的方向,再次声明:「鄙视你,垃圾!你跟董韦钧根本是同类。」 「多谢夸奖。懒得和狗屎闲扯,我要把这些小孩送去领赏,哼呵。」 刑玖夜撇下何平下地府领钱,何平气得跺脚大骂,手一挥才发现摸不到东西,想起自己还处在灵体状态,尴尬喊叫:「喂你这个人渣、鬼渣,我怎么回公寓啊?」 四周无人回应,唯有窗外鬼影幢幢,吓得何平逃到街上乱跑乱叫。 「肖年仔。」一个穿甚平的中年先生喊住何平,何平一脸惊恐看向他,吓得不禁哽咽问:「阿伯,什么事?」 「要回去的话,右手握拳伸出食指小拇指放在眼前,跺右脚喊『遁』,想着要去的地方就好啦。」土地公很无奈,没人能附身,何平认不出自己,不过他也懒得作解释,就看何平急忙遁走了。 甫回公寓的何平像虾子一样弹起身坐直,气急败坏骂:「哇咧干!干!」转头看,吴铭还睡得像死了一样,但打呼声还是很响。 话说阴间这头,刑玖夜身后跟了一票小孩,还有几只动物灵。大概是想投胎想疯了,一有机会什么灵都想办法巴住他,他懒得筛选,将那些孩子领到专门领收婴灵的血池区,不远处正有一些孩子像企鹅一样排排站,然后被该区负责的鬼差用特殊的工具分批赶到池里泡着。 「叔叔,妈妈咧?」 「妈妈来不来?」 「我要妈咪。」 「哥哥,妈咪来不来?」 「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刑玖夜不阴不阳的回答:「等你们在这里泡够了澡,自然会见到你们妈妈。」 几个兄弟姐妹手牵手,笑得天真活泼,跟刑玖夜道谢。 「谢谢哥哥。」 「谢谢叔叔。」 「在这里等妈妈。」 他冷漠望着孩子们在血池里浮沉,跟相关部门领了钱,又走到附近一间迷你的小庙,把钱放到庙门口。 刑玖夜一走,庙门打开,里面走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僧人将钱收好,笑说:「真是不干脆,想给我钱叫我关照小孩就说嘛。一语不发把钱扔下就走,哪有这样随便办事的。」 隔天清早何平就去向陈初告状,陈初非但不讶异,反而哭笑不得,摇头叹气半晌才开口对他讲:「看来刑玖夜很照顾你呀。」 「哪里照顾我,他想我死好不好!」 「婴灵本来就要想办法先领走,他做得没错。虽然态度差了点。」 何平用力强调:「不是差了点,是非常差,超级无敌差。他一直威胁我,陈大哥,你能不能帮我换个职位,我不想跟他一起做事。」 陈初面有难色。「这不太可能。这是上面的安排,自有其道理。还有许薇洁是因为婴灵才死,她造的业极深,你不必太自责。这是工作,完成分内事就好。刑玖夜很明白分内要做到什么地步,这方面你就信赖他吧。」 何平的脸像吞了一斤大便,硬生生忍住没再发牢骚,却忍不住暗恼陈初的矛盾,一下子要他提防刑玖夜,一下又要他信赖,到底要怎样啦!他只是想要那份高薪跟额外车马费啊! 「何平,有工作。」刑玖夜无声出现在何平身后,何平这下觉得自己像整个人摔进屎田。 陈初雪上加霜轻轻挥手送别:「工作加油,一路走好。」 待那对宝一走,陈初又重沏了一泡茶自言自语:「自作孽得自受业。何平啊何平,你是个没有福报的人,多做些好事吧。所幸,你也没有业障。一切由零开始,无前世今生的灵魂,将由零开始……刑玖夜种的因便是你,一如你所梦所撰。」 第四章 倒映的脸 陈初说,其实壹玖运作原理非常单纯,就像阳间人一多自有纷争,有纷争自然要有人处理,人跟纷争一多就要有程序。 陈初不经意提起月牍这名字,他说:「以前办过一场不分界限的茶宴,我也受邀而去。茶宴主办者叫月牍,他是生于混沌的帝王。他说越单纯的本质衍生出来的东西越复杂。比如心。心就是核,核就是精神、意志,越坚韧的精神就越显现其存在。如我们这类有心之物想维持存在的各种形态,就是靠心,也就是精神意志。肉体的死可在世间轮回,心死却非常难,因为死掉就幻灭。阴间那都是还活着的心,没有死透的也去那里,伤了病了也是,所以阴间和无形界宽广深远得难以想象。」 月牍茶坊,有月牍及其麒麟,另外还有一位月牍的约束者白矢。他们分别专司孕梦、寻梦、斩梦。在里世界一些相关秘职者可都是奉他们为信仰,当然,壹玖也受其影响运作着。 聊起这些纯粹是陈初看了何平的小说有感而发,何平想趁机搜集资料,巴住陈初问细节:「月牍长怎样?茶宴是怎样的茶宴?」 「会作梦的人可能都见过月牍,只是不会想起他是谁。现在你问我,我自然讲不出个所以然,就像梦醒了记不清楚细节。」陈初四两拨千斤带过。 「唉,可惜。」 「你很适合写故事。」陈初笑着夸他,心道:『但不适合当叙事者。』 宇宙间有个专司叙事的族群存在,他们和月牍关系很近,并能穿梭时空,尽可能客观纪录各种人事物,然后存放在宇宙之核内。 满足好奇是有代价的,想到这陈初不由得提醒正要离开的何平说:「我想凡事适可而止,别涉入过深较好。」 何平回头,觉得陈初提醒自己的动作很温暖,点头微笑。「谢谢你,陈大哥。」 他擅自叫陈初大哥,是因为离家太久缺乏亲情。陈初很亲切,连骂人都笑笑的,所以他很喜欢来找陈初聊天,陈初一次也没表现出很忙或不耐烦的样子。不像某只鬼,动不动就冒出来揪他去劳动。 「喂,跟我去收魄。」甫出大楼,何平就被刑玖夜抓走,他忘了他大白天也能现身。还好白天刑玖夜不常逼何平灵魂出窍,换做晚上何平不肯的话,他随手就能把他的灵魂拍出体外,非常霸道。 何平骑机车让刑玖夜跟着,随口问:「g,你为什么可以轻松把灵魂拍出来?这样不会对我有什么副作用?警察都有警察手册,难道你就没服刑手册?」 刑玖夜的声音直接渗入何平脑海,明显不耐的讲:「问真多。我只要确保你安全,其他的才不管。」 「既然你什么都不在乎,干什么还留在人间?」 「因为对我而言都一样。人间和地狱没什么分别。该有的会遇上,不该有的迟早要走。」 何平用自己观点附和道:「这么讲也是。有时有爱的地方可能也是地狱,偿还不了的无形债也是,所以地狱之中也有天堂跟希望。」 刑玖夜不以为然笑了声。 「何平,你实在太逗了。」 「什么豆?都是你害我熬夜,最近下巴冒痘子。」 刑玖夜无言,他才不是聊这种琐事,但何平总有办法把话题岔开。 「哪里收魄?」 「之前跟你提过的魄之欲其死,这回让你处理看看。刚才收到消息,说有独居者自杀,殡葬业跟相关业者已经去抢收尸体处理,趁时间还够我们去把那道魄收了。」 何平停好机车,闻言顿了下,因为他想起许薇洁。那是个遗憾,不是所有自杀者的这条魄都能及时获救,时间一过让尸狗往地下遁就难再取出来了。 遗憾,像终年不停的雪,越积越厚,永远不融。 绝望无念,像堆积如山的白骨,越堆越高,始终死寂。 但何平相信任何事都会有个转机。 }相信只要到光芒集聚之处,总能再和他见上一面。 何平按指示进到铁皮屋,由于南部气候炎热,屋里充满馊味跟骚臭,四周堆积老旧电器跟家具,独居环境凄凉可怜。刑玖夜现身指着死者吊死的地点说:「把地上这块黑土挖起来。」 「噢。」何平跑过去,从背袋里翻出最近刚准备的工作箱,拿出小铲子开始挖,吊死者脚下的土颜色明显比旁边深,他隐约觉得有股黑气往下渗,赶紧抢快将郁黑的土挖出来放进塑胶袋绑好,再拿出这几晚熬夜写的符纸圈好束紧。 「好,送庙里超度。」刑玖夜简短下令,何平就迅速完成,才不到一个月,一人一鬼已养成共事默契,虽然关系并不算融洽。 何平老是被刑玖夜激怒,很难记仇的个性让他觉得相当吃亏,因为他不是真的讨厌刑玖夜,反正壹玖这么多人讨厌他,不缺他一个。至少他发现刑玖夜还是有优点,就是从不耽搁工作,因此不会害他错失赚钱机会。 忙完这件工作,何平再次发动机车准备回家赶稿,却发现刑玖夜挡在前面。经过以前几次捉弄,何平不敢贸然对鬼术士发飙或硬碰硬,但仍有些无奈向他确认:「没工作了吧。」 「陪我逛街。」刑玖夜说。 「吭?」何平挖挖耳朵,他有没有听错啊。 「快点。」刑玖夜催促他车子往哪里骑,最后来到小巷里一间纸扎铺。 何平自身百无禁忌,也一向喜欢新奇事物,这还是他头一回陪鬼逛纸扎铺呢!中年发福的老先生听见引擎熄火声很机敏的迎出来招呼,他戴着一副老花眼镜,模样可爱。 矮胖老板凑过来,笑呵呵问他需要什么服务,何平尴尬笑了笑,回他:「我先逛逛,等下跟你讲。」 老板笑呵呵点头。「好,年轻人慢慢看,有需要再问伯伯我。」 「我想买超薄笔电,按摩浴缸,请老板另外帮我做一套红木衣柜。」刑玖夜不客气列出清单。 何平傻眼,低声问:「你要怎么付我钱?」 「跟陈初报账。」 「最好是啦。」 「那你帮我付。反正你薪水不低,快去跟老板讲。」 何平不自觉嘟嘴,刑玖夜习惯欺负他,出声斥道:「死胖子瘪什么嘴。小心我整你。」 告状这招对刑玖夜根本没效,何平像是绷断一根筋,忽然笑容灿烂的低声回应:「是,我知道了。」 何平订完货品发现鬼术士还留连在店里其他角落,于是偷偷多订了些东西,而且采货到付款,并且暗自窃笑。当然,货到付款的东西只要请老板做一张报价单让他烧就好。 吴铭搬回公寓,何平赶稿或办事也自在多了。只是最近他照镜子感到有点陌生,好像是瘦了。 最近早餐店阿姨说他瘦,下巴变尖,还说瘦得好看咧。虽然肚子还软软的,但肌肉再练就会回来,遥想以前他大学其实还是个清瘦可爱的青年。 毕业后工作两年受不了社会化,抱着平日写文章的习惯龟缩回家,边写边逃避,直到家人也受不了他这样才搬了出来。碰巧征文获奖,所以他才勉强维持这种逃避社会化又单调的生活。 以往那些人际关系和生活圈因而缩小,剩下像吴铭那种主动热络的老友,也许他跟吴铭上辈子当过兄弟才混这么烂熟,真是孽缘。 他稍微整理床上杂物,清出一个好躺的空间,边喃喃自语:「没有女人的生活,好像挺可悲。哼,不过我现在这行算服务业吧?」帮人收魂魄超度、驱鬼、帮鬼处理遗物、帮鬼传递讯息,虽然因为刑玖夜老整他的缘故而被误会的情况也不少,但何平认为坚持一阵子迟早会改善。 「啪啦!」 屋外突然响起东西相撞掉落的声音,由于是深夜,何平吓了跳,接着听见外面模糊交谈声,最后有人怒吼起来,好像还打了起来,一个男的骂道:「臭婊子,你给我记住!」 原来是吵架,何平歪着头心想对面空屋哪时搬新住户,而且这么晚还吵很没公德心。不过男的真没品,把女人骂得这样难听。 两、三秒后何平家中门锁被转动,喀喀喀闹了一阵子,门外人低骂:「机车,不会吧。锁打不开我要怎么回家?」 何平有种不妙的预感,他深呼吸后去开门,告诉对方:「你应该走错间,你家在对……面……」他呆了。对方他认得,不久前早餐店遇过,叫朱莉娜。 朱莉娜浑身浓烈酒气,那抹陶然笑容显然是醉得不浅,不过她认出何平,指着他咧嘴笑:「嘿嘿嘿,我就说你逃不出本女王的嗝、手,嗝……掌心。嘻嘻。」她讲完往前一倒摔进何平怀里,何平全身僵硬就像接到一枚炸药。 「喂。你醒来,你家在对面哦。」何平无奈。「不然我帮你开门,你回去睡。钥匙给我一下。」他暗嘲近来时运特低,童年女煞星竟搬到对面当邻居。 朱莉娜嫌他吵,勉强撑起身把钥匙塞过去,何平握着钥匙开门将她扔进屋内长椅,如释重负的傻笑了下。哪想到朱莉娜发酒疯,伸手往他腿间一抓,冷笑:「有鸟了不起吗?还不是这一手掌握的尺寸,切。」 何平尖叫跑出朱莉娜家,被女魔头羞辱的冲击比撞鬼还惨,他窝在床角气闷的捶枕头,恨恨咒骂:「疯女人、肖查某!吼辛气虎雷惊(好心被雷劈)!我才不算小,只是还没醒来变大!」 有时人疯起来比鬼还恐怖,真的。 何平已经没心情继续逛网打文,关了笔电之后留床尾一盏小夜灯,接着倒头就睡。这晚心情很差,特地听着mp3入睡。 有耳机隔绝,房里钟表声传不进耳,夜晚动静也影响不到他睡眠,心情随旋律变得舒服而柔软。何平培养睡眠情绪的同时,那面全身镜斜照着床,映出他歪斜睡相,镜子光影闪烁,从镜面洒出一道波光,光影中有双哀伤的眼神正望着何平并无声喊着。 镜里有张脸,是个清丽的脸庞,只是脸的边缘全是血色,是个女人的脸。镜中世界成了水中世界,她浮动、呐喊,然后逐渐沉入到深处不见。 『记者所在现场是在溪桥上,各位可以发现虽然各处竖立警告标语,但仍不少民众在这里戏水。』 『这是某大学外最有名的堤防,不少游客会来此观光,但是入夏至今已发生过六起溺水事件,在此呼吁民众……』 新闻时常出现意外溺水的报导,频繁到不少人都麻木了。何平没怎么留意,只是开着广播收听,然后在网路和编辑讨论事情。由于何平最近没新作,所以只传了一份短篇集给编辑看,责任编辑回他:「故事有些平凡,不过很贴近生活,总之先累积一些稿量再看情况。也许你可以换换风格再出发。」 何平在电脑前苦笑,他自知那些故事很平凡,因为都是他最近生活接触到的人事物,他尽可能以旁观立场描述,如果安排得太耸动反而像什么瞳铃眼或蜘蛛网那种电视剧。他只是想抒发而已,一直以来他写东西就是想抒发积在心底的东西…… 最初是逃避,然后藉由文字释出各种屯积的感受。如果内心屯积黑暗污浊,也能由此清除,因此写作往往就像清水沟,水沟干净了就有鱼虾,水沟脏了就有蛆虫蚊蝇。 广播新闻里传出董韦钧这名字,何平竖耳关注,原来董韦钧投资失利,精神状况不好,还跟演艺界的人传绯闻、与合伙人闹官司,目前名下房产跟股票由妻子接管。董韦钧的妻子似乎也大有来头,而他的发迹主要也是靠妻子资助才能有今天。 听到董韦钧生活不平静的消息,何平没来由松了口气,至少这样董韦钧就不会再对谁赶尽杀绝。 「阿平,阿平。」有人敲他门,是个颇具磁性的声音,好听归好听,何平却如临大敌。 何平开门看到朱莉娜笑容爽朗,害他想起前晚的事,含怨问:「干嘛?」 「嘿嘿,你有没有解酒液?」 「我哪有那种东西。」 「那你帮我买,我好不舒服,不想走太多楼梯。」 「搭电梯啊。这栋公寓旧归旧,电梯还是有定期维修。」 朱莉娜脸冷了下来,把一张百元钞塞到他手里,态度强硬道:「你不帮我,我就吐在你门口哦。」 「你这女魔头。」何平和她互峙,结果还是妥协,但不是因为她很正的关系,而是怕她真的乱吐。 买完解酒液,何平被朱莉娜「请」去修电脑,何平忙得满头汗,边试边讲:「你这应该是power快坏了,电脑才会一直自己开开关关。」 「哦,是喔。害我以为见鬼,哈哈。」 听到见鬼二字何平先是楞了下,发现自己头一个念头竟是有钱赚,心情有点复杂。 朱莉娜塞给他一罐冰凉的可乐,何平接了过来。「谢啦。」她还算有点良心。 「没想到你就住这里。」她自己也喝着可乐,屋里角落还 恋耽美 分卷阅读4 贪情[出书版] 作者:禅狐 了几个纸箱,室内基本上空荡荡的,眼前几样简单的家具是原本屋里就有。 「刚搬来吗?」何平问。 「嗯啊。」 「喔。」何平对她好奇,却不想主动关切,每次碰上她老是会遇到衰事。 「昨天你有没有听到什么怪声?」 「没……我昨天听音乐睡着。」 朱莉娜坐在柜子上,晃着脚看何平,笑得意味不明。「嘿,变帅了哦。」 何平有些害羞的喝了口可乐,摆出冷漠的表情做防备:「你是想说我胖吧。」 「还好啊。肉比以前多,稍微再练练就会很好看。以前你太瘦了我不喜欢,后来又虚胖。」 何平被饮料呛到咳出来,掩嘴问:「谁要你喜欢。」 朱莉娜愉快的嘻嘻笑,她笑起来真的很迷人,连女孩子也会着迷,只要把那种恶劣的个性改掉就无可挑剔了。 何平默默分析,朱莉娜确实漂亮又独立自主,要说身材是纤合度,说脸蛋更是没得嫌,可是自己竟然可以这么冷静的看待,大概是因为他内心太难把她当女人看。 「喂,阿平,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何平又喝了一口可乐,拉拉衣o散热,抹着有些汗的人中回答:「我现在有两份工作。唔,平常在家写点文章,另一个工作比较累,跟着一位天师在处理人家疑难杂症。」他想不出要怎样跟人家介绍刑玖夜,随口套用天师这字眼。 「吭?天师?」她那张脸好像在说:『那你是想当乩童?我看你跳电音三太子还差不多耶。』反正就是一脸荒唐可笑,虽然不是很鄙视的恶意目光,但也令何平有些不舒服。 「你咧。」 朱莉娜跳下柜子到阳台收衣服,想了下回答:「我又回学校念书啦。念夜校,白天就去卖东西。」 「路边摊喔。」 「不是,在百货公司。之前是跟朋友合作,不过后来收起来不做了。不太好赚。最近要不要去看电影?」 何平哼了声。「我朋友说我说话跟思考很跳跃,没想到你跳得比我还猛。」 「我想看鬼片。」 「……不必算我那份。」何平汗颜,就算再蠢也能想象那种空间里容易有飘飘出现,再缺钱他也不会自找麻烦! 朱莉娜手机响了起来,在桌上震动,她脚步轻快跑去接,晾干的衣服随手扔在椅子上,然后一脸开心的接听手机:「嗯。好啊,吃哪里?义大利面ok呀。好,没关系。」 她结束通话,而且笑容得意的炫耀:「哈,不必你陪,你继续宅在家好了。我要跟朋友出去。」 何平暗自庆幸逃过一劫,他也不想跟这女暴君去玩。后来又小聊了一会儿,朱莉娜是单身状态,朋友多半是女性,因为男性朋友的友谊容易变质,这令她很厌腻。 何平帮她搬电脑回去修的时候,朱莉娜不忘调侃他:「g,你一辈子都不能爱上我,这样我们才能一直当朋友。」 何平好笑回应:「我发什么疯要爱你,肖查某。与其爱你我还宁可……」 嘿,狗屎。 刑玖夜那张不屑别人的高傲嘴脸瞬间浮现,害何平忽然楞住,朱莉娜不解的问:「停电啦你。」 「总之我就算吃大便也不会对你动心。」 「敢拿我跟大便比,找死啊你!」 何平笑逃回家,一在自家静下来,心脏就跳得很急。他刚才竟然想起刑玖夜,他竟然觉得与其爱上朱莉娜那种女王级的正妹还不如跟鬼术士暧昧? 他吓得甩头,蓦地想起什么,从口袋掏出一个用紫色御守袋套着的平安符拿给朱莉娜。两人笑着互损对方三八,结束寒暄后稍微错开的两户门各自关上。 朱莉娜听到洗衣机发出怪声,一到阳台发现水管破了,地上漏了一滩水。她蹲下来检查,疑惑道:「奇怪,刚才怎么没发现……先去打电话请人明天来修,真麻烦。」 在她翻电话簿的同时,阳台那滩水无端浮现许多水泡,它们一个一个涨大破开,颜色越来越深,很快的变成深红,然后又冒出一个大水泡,啵啵啵啵啵……像血泡一样。 怪声被飞机声掩盖,朱莉娜走去玄关拿起紫色布套的护身符回来观察,那滩水已经恢复本来正常颜色。 四楼的楼梯转角,也就是何平和朱莉娜开门即见的空间,凭空出现了一道拖长的水迹,仿佛有个全身湿淋淋的人刚经过,水无声并悄悄蔓延至何平家门口。 傍晚何平随便解决晚餐,在电话里拒绝吴铭喝酒的邀约后一个人跑去泡澡。 每次他感到压力或喘不过气来就会这样泡澡,小时候他们家都是这样,一起泡澡的时光很快乐。也许是因为人在出生前都泡在母亲羊水中,何平觉得整个人越是泡在水里,就越有一股自在安心感。 好像再也不必烦恼,让那些杂念都像油一样分离出来,飘到上头去吧。 「啵。」有个不寻常的水泡在何平面前生出来,然后破掉。何平没留意,由于身心放松的缘故,他舒服得闭上眼躺在浴缸里,用以前愉快的回忆来安慰自己。 「啵噗。啵。」又一个水泡。有道影子遮住上面那盏白色灯光,虽然是一下子,但确实有影子掠过。何平随即睁开眼,纳闷自语着:「错觉吧。我没放屁啊。」 何平慢慢把自己淹到水面下,小时候他最爱跟姐姐比赛谁闭气久。水流动和小小起伏的声音,听起来很特别,和空气所传递的感觉不同。 他恣意享受这种完全远离尘嚣的方式,心中忽然有种异样,像意识到有视线在看他。他很肯定屋里没人,当然除了刑玖夜也不会有别只鬼,但刑玖夜是不屑这么捉弄他的。 何平忍不住仰躺在水面下睁开眼,视线随水波扭曲,景物晃动间,有样物体清楚立体得让他无法忽视。 有张女人的脸浮在他脸上面对面,以一种近乎要接吻的距离瞪着他,死白的眼睛跟略微混浊的眼珠,还有眼膜上沾附的细小空气泡沫,全都十分清楚。然而令他悚惧到心脏快停止的是――对方只有一张脸,仅剩张脸皮! 「咕、噗呃――」宛如溺水,惊恐的何平口腔鼻子的空气漏出去,水呛进来,他挣扎着不敢起身,因为一起来就会「亲」到那张脸,但即使想往下移动,那张脸也如影随形附在水面下紧跟着他。 浴缸里他无处可躲,可是再不离开他会淹死或吓死! 第五章 海底捞月 一房一厅的小屋,一桌麻将,四只鬼在桌上干泳,其中一个样貌、气质、打扮,无处不透着品味的男人,正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摸牌,另外三个牌搭子全都长得似人非人,怪模怪样,角落和屋外窗口还聚着不少小鬼跟班。 屋子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只是多了几个不搭衬的东西,其中一个头是常人三倍大的牌友开口:「刑先生,你客厅怎么无端多了那么多东西,有健身器材跟瑜珈球,还有潜水装备跟高尔夫球的整套球杆。」 另一个胸部特大的女牌搭也接腔附和:「就是呀。你体魄很完美,用不着那么拚命练身子吧。」 那名俊美温和的男人扬笑,眼里毫无笑意,冷冷道:「那些都是我要退的货,暂时摆着。」 「你最近不是在上面带了位小弟助手,是他订错?我帮你教训教训。」 刑玖夜默默打牌,半晌才开口:「我的人还轮不到你们这些家伙管教,少打他歪主意。」 众鬼噤声,虽然大家都是鬼,但刑玖夜一不高兴他们也只有打哆嗦的分,既不敢扫刑玖夜的兴,也不想继续舍命打牌,还好刑玖夜说了只打完这局。 那三家怕刑玖夜无形的寒煞之气,各自扯开话题重新聊开,才没多久,刑玖夜执了张牌无声微笑,一反万年输家的淡然神情。另外三家看得有些茫然,话较少的秃头先生皱眉笑问:「刑先生,怎么啦?」 刑玖夜仿佛正在演什么贺岁麻将片一样,露出神秘灿烂的笑自言自语:「我赌运真的特差,打牌老是输钱,有时觉得牌最好却搞出一炮三响,连个大胡也没有过。再不然就是海底捞月变成杠上杠开花……」 大头鬼紧张了起来,深怕他来个万子凑一色碰碰胡什么的,恐怖的是再加大三元,便宜了下家害惨自己,忙问他:「所以你那牌是?」 「各位。」刑玖夜举起牌,笑得大地回春、看得飘飘们一阵惊恐昏眩,他笑道:「岭上开花。呵呵。多加一台。」那声呵呵听来特别机车欠揍,但谁敢揍刑玖夜,就等着被整到死了还想再死吧。 三只鬼不甘愿的算好台付了钱,正想溜,但刑玖夜硬是留他们再玩一局,似乎手气转好,南风暴走中,刑玖夜又露出那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灿烂笑容,如初春料峭的风儿,乍似明媚其实刺骨。 「海底捞月呢。再加一台,太好了。」清冷低平的嗓音略有起伏,说不出的悦耳,迷惑他们乖乖清了帐,发现自己荷包干得凄惨。 大头鬼终于忍不住了,真怕这鬼术士一发不可收拾,毕竟他们算准刑玖夜赌运差到逢赌必输才豪气说要赌厚底注,这下鬼术士手气忽转,他还不想尽办法要溜?硬是找了个理由:「我忘了也得叫我孙子给我补货,先告辞了。」 「我宅配了护发水。」 「我忽然想起特卖会要抢便宜!」 女鬼跟秃头也各自坐不住,丢了理由逃掉。 刑玖夜虽然也想再玩,但难得连赢两把,而且是有趣的牌相,这下也不跟他们计较,扫了眼何平乱订的商品,冷笑:「也该去看看了。一不注意,那头蠢猪就会惹事的。」 这头何平正在自宅浴缸上演溺水戏码,女鬼裂伤的两张唇瓣像鱼一样一开一合不知想讲什么,何平觉得眼睛很酸、胸腔痛苦,脑子快麻了。 突然,一道力量将何平卷出水面,他好像呛进浓稠血水疯狂咳嗽,手脚皮完全泡皱发白,狼狈而脆弱。 稍微定睛回头看,哪有什么女鬼,浴室里的水依旧普通,倒是浴缸外真的站了一只鬼,那鬼穿着深灰色的高级订制西装,将松软柔顺的浏海优雅拨往一旁,一贯平冷无波的语气说话:「怎么不上来换气。」 何平还呛着,忍不住眼泛泪光,用茫然无辜的大眼瞅住刑玖夜。刑玖夜由头到脚重新打量何平,浮出一抹兴味的笑。何平赤裸得像个婴儿,鲜少日晒的肤色自然偏向病态苍白,刑玖夜淡薄而戏谑的视线大方由何平的呆样扫到下腹跟胯间,粉肉色的男性象征仿佛也受惊吓而颤抖不停。 「以前日本有个节目做过实验。」刑玖夜没来由的聊起来:「当一只白色猫头鹰受到惊吓之后,会把身躯迅速缩小变细瘦。我觉得你像那只猫头鹰,好像变瘦了。」 何平抖着手脚抓过浴巾把自己胡乱擦干,然后裹着下身走出浴室,坐到椅子上喘气休息,不自觉的耳根发烫。 刑玖夜绕到何平面前盯着瞧,何平什么话也不说,发梢水珠滴答落下,何平仿佛想起什么不愿记起的事,瑟缩到堆满书籍跟杂物的床间,双眼无神的望着前方,无视刑玖夜存在。 刑玖夜虽然不满被无视,但也察觉何平异样。「被吓坏了?你看到的水鬼是我叫她们先来这里等,但我没让她们现身。」 何平缓缓抬头,艰涩的发出声音:「是你?」 刑玖夜面色如常,回头喊女水鬼们:「对。g,你们几个全出来,不准现死相。」 话刚说完,从刑玖夜身后就冒出好几个影子,她们全身湿透,但鬼样普通,跟刚才何平撞见的那张脸完全不同。 「刚才谁现身捉弄他?」刑玖夜语气清淡的问。 她们四个全都不停摇头否认,刑玖夜眼神一沉打算出手逼问,何平怕他使坏,所以挥手让她们又各自躲回去。 「不要凶她们,她们已经那样了。」 「哼,你这个滥好人,早晚害死自己。」 「错都在你,干嘛让水鬼来我家,当我这里收容所啊。」何平的语气渐显火光。他非常气,竟然不是一只鬼,还那么多只!而且刑玖夜为什么那么任性自我,一点都不像在服刑! 「你不是习惯了。」 一颗眼泪从何平脸上滑到下巴,他忽然窘着脸揉眼睛,无声哭了。刑玖夜没想到一个大男人会这样发泄情绪,有点哭笑不得,不晓得该说何平是单纯率真,还是懒得在鬼面前掩饰情绪。 「别哭了。不觉得丢脸?身上只挂了一件浴巾,哭得那么丑,没锻炼出任何线条的身体软趴趴的,根本像个女孩子。」 刑玖夜数落得正高兴,何平拿出枕下的小桃木一剑刺过去,前者及时退开来,露出一抹狠笑,道:「哦,生气了。」 「你才是女的。」何平拿着陈初送的小桃木乱挥,刑玖夜轻松闪躲,不觉笑得很愉快,最后战场又绕回床边,何平被自己的杂志架绊倒扑回床上,掉了浴巾、光着屁屁猛捶床铺泄愤。 看何平气成那样,刑玖夜觉得有点无奈,在所有他欺压、设计过的对象之中,何平的情感表达一向是最干脆直率的,哪怕是口是心非的巴结讨好也藏不住心里的念头。果然是很不适合在社会上生存的人,但死了也不见得比较好,刑玖夜忍不住放轻声音喊他:「何平,别哭了。」 何平没哭出眼泪,只是很生气的闷着头乱叫而已,刑玖夜越叫他不要哭,他越是想闹给对方看。人的理智一旦崩坏到某种程度会彻底幼稚化,何平就是这样。 刑玖夜懒得再制止他,话题拉回自身,说:「对了,以后别在纸扎店做那种恶作剧。对我来说无效的,就算你真的想送那些过来,我也收不到。」 何平安静下来,半干的头发像鸟巢一样蓬乱飞炸开,呆呆问他:「什么意思?」 「对你们阳间的人来说烧那些东西过来并不难,可是我们不见得能收。别忘了我是恶鬼,不管谁烧了多少钱,或是烧了多好的房子、车子,我一概不能领。」 何平望着刑玖夜,后者环扫何平的公寓房间并语气平淡的说:「我那里比你这边简陋。是个空壳而已。就是……比犯人牢房好一点点。连打牌也要别人自行搬桌椅、牌具过来。」 「可是你穿得很高级很好看耶。上次还买一堆东西。」 「废话。因为有工作,勉强可以打理一下外表。你再不处理那颗鸟窝头,我就把它拧下来。」 后来何平问陈初才知道,由于刑玖夜在壹玖工作的缘故,多少积了点阴德才能买点东西。但一笔归一笔,功过难相抵,任何开销收支全得申报过才能领。 「看不下去你帮我收拾算了。」 刑玖夜眼神一冷,屋内空气瞬间降了两三度,他轻声道:「平,你有胆再用那种口气命令我看看。」 水鬼真的不恐怖,眼前鬼术士才难惹,何平刚才一定是气疯了才攻击他,这下怕他秋后算账,连忙摆低姿态伏在床上说:「对不起,我不会放肆了。要接我去工作是吧?」 刑玖夜敛回那副霜峻冷酷的样子,眼神向旁边微瞟,思忖了下。「今晚我去处理就行了。不过是几个水鬼,这季节就是这样。」 何平眼睛发亮巴住他,表情强烈求知的学习态度。与其说是学,不如说是想取材而已。 对这世界了解越多越无法自拔。虽然何平还是有些不安、敬畏,但这份工作有种说不出的吸引力,就好像写文章于他也是件必须坚持下去的事情一样。 「把裤子穿好再来。瞧你那鸟样,丢脸死了。」 何平苦笑:「噢。」要是鬼术士再温和一点就好了。他偷偷想着,也许鬼术士不是很坏,刚才他发飙拿小桃木乱攻击,刑玖夜也没回击,也许是不屑他这个凡人,但起码刑玖夜好像不太主动害人。 「发什么楞。过了时辰的话,我让水鬼再继续寄宿你这里。」 「呃。」 《三官经》有云,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中元刚过,虽说哪时都能拜求水官,不过刑玖夜觉得还是到下元节时一并载走他们较稳妥,况且那时也有王船,所以调来南部水府兵将收管水鬼们。 壹玖做的小型法事跟何平印象中的宗教仪式没什么不同,负责法事的是阳间的人,刑玖夜则在一旁看着,何平同在棚里,却偷偷观察着刑玖夜。刑玖夜和一般的鬼不同,他自己说鬼被人看到或拍到也是会倒楣的,但他却时常现身伪装成人。 回想稍早刑玖夜把他从浴缸里揪出来,有多粗暴就多粗暴,但那时刑玖夜好像有点紧张他。 「怎么可能。」何平反驳自己的感觉,因为刑玖夜不会紧张任何人,连陈初都说了,刑玖夜是最贪、最利己主义的家伙。 何平斜眼偷瞅刑玖夜,微光浅薄地映在刑玖夜侧脸,高挺的鼻子和饱满丰唇,就连下巴线条,都让何平露出羡慕陶醉的眼神。 「虽无福报,亦无业障。何平,你是个非常干净的存在,像张白纸。」 何平回过神来,发现刑玖夜正在对自己讲话,他握纸杯的手慌得松开,刑玖夜俐落接住递还给他,又说:「跟着我工作,能给自己积些阴德。用不着怕,他们也曾和你一样是人。是什么不重要,心才是最重要的……」 何平觉得喉咙有些干,喝了口水,问他:「听说你很贪心?」 「嗯。贪是我的本性。只要我想要没什么不能拿。」 「噢。可是,太贪心不好吧。」 刑玖夜像在思考,哼笑:「用错方法就不好,所以我落得这种下场。」 「那你现在想要什么?」 刑玖夜转头凝视何平,何平被看得莫名脸红心跳。他伸手,指尖触向何平的脸颊轻道:「活生生的身躯,真好啊。」 「你开玩笑吧。」何平从害羞变成害怕,这恶鬼不会是想夺舍吧。 「放心,再怎样想要一副身躯,我也不会考虑晒干的狗屎。」 「喂!」 刑玖夜对手足无措的何平莞尔,别开目光看着仪式进行,心想自己或许早就不是当初不择手段的恶术士,他依然很贪,却不知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了。很空虚,心里的深渊填不满。 当年那个刑玖夜恶贯满盈,撑不过四十就死了。 但死并非结束,他也不想一直只是个任由摆布的恶鬼。 「对了,刑玖夜,你几岁?」 「不关你的事。」 「你冥诞的时候我可以烧个蛋糕过去。」 「……不必。」 「该不会是没人帮你庆生?」何平坏笑。 「嗯。」刑玖夜承认得意外大方。何平傻住,觉得自己玩笑开得太过火,却又不知道该讲什么。 刑玖夜蛮不在乎的说:「我不在乎那种事。」 「什么嘛。」 「四十四。」 「噫?」何平看他一脸不屑,却还是报上自己岁数吗?真口是心非。 法事甫结束,相关人士各自收拾带开,何平拿着杯水,惊讶的发出「噫――!」的声音。「怎么可能,不可能,妖怪!」刑玖夜那模样怎么看都不像四十四,绝对是死后修了道行自行美化过! 一阵惊愕下,何平跟着刑玖夜来到海边,夕阳离海平面很近,附近不远处仍有人在走动,但何平身边没有人,除了刑玖夜之外就是一个提着长嘴壶的先生往地上浇水,十几位水鬼由水府兵将带领入境。 何平站在海边,和刑玖夜无声望海。面对海,何平一直有种说不上的厌恶跟排斥,平常他不表现出来,就连这时也仅是静静望着,那表情不觉和刑玖夜有点相像,仿佛在平静下藏有寂寞。 「快开始了。」刑玖夜忽然轻声说话。「在日头没入海平面瞬间,你仔细看。」 「唔。」何平模糊应了声,专注眺望。海水波光散射出晚霞的颜色,好像整片海都在燃烧,夏天的海风非常凉,独有的咸苦味道,令何平眉心不禁出现皱褶。 那些灵魂慢慢度入海中,褪去身形样貌,化作一团团朦胧光团,犹如水母一般浮动,最后成了整面海上飘浮光点的其中一分子。他们会先待在这海域,等待远行的日子来临。 「水鬼跟一般的鬼不同,不归阎王管辖。虽然也能招魂,但还是有差别。」刑玖夜没有情绪的讲着,阳光正好没入海中,海里同时射出许多许多迷幻美丽的光束,有些直直飞射空中,有的则是像水里长龙般画出一道优雅的弧再甩向高空。 它们指向天边,不见尽头,近乎透明而交织的光束不停出现又变淡,那一瞬间仿佛有无数的光精在海空间飘舞旋转。何平看得忘我,微张着唇,很想拍张照,太美丽了。 「那些是正在轮回的能量。不具有什么形体跟意识,也没有太大的意义,就好像水会变成冰,也能变成云雾,或是变成云那样的关系。」 「好奇怪……其他人看不见?」 「虽然是很自然的循环,不过凡人看不见。」刑玖夜敛眸,转头看着何平,说:「不是只有你们有形界才有轮回、循环、悲欢离合。无形界也有,何况无形界只是相对你们阳间的一个泛称。」 有一瞬间,何平在刑玖夜眼中看到某种东西在流转,但他没能捕捉到是什么,而刑玖夜自身也没察觉的样子。 刑玖夜迎上何平的视线,不住戏笑低问:「干嘛一直看我。今天一直是这样,你该不会是被虐狂,爱上我了?」 何平静静被他的话刺了下,恼羞:「你是个老贼耶,拜托。要爱我也会挑个年轻的。」 「现在只看外貌哪管几岁的。」 「再说你是男的,还是鬼,而且又凶,嘴又坏,个性又贪,还在服刑……」何平觉得身边空气下降了四、五度,好冷。 「还有没有?」刑玖夜盯着他。 「没、没有了。」 「哼。」刑玖夜轻轻哼了声,单手插在西装口袋优雅踱步,仿佛也要消失在余晖中。 何平本来平静的心又被无端作大的海风勾勒出不安,他喊住他:「刑玖夜,先等下!」 「不等。我要回去。」 「拜托不要走……啦。」何平气势低弱的央求:「你家真的比我那里简陋喔?」 刑玖夜顿下脚步没回头,沉默着像在等何平开口。 何平抿了抿有些干的嘴唇,讨好的笑说:「刑大哥,刚才是我态度不佳,你不要生气啦。」 「我才不是你大哥,别乱认。有屁快放,我讨厌你这种不干不脆的态度。」 「要不要来我家?」 「做什么去你那里?」 「因为你说我那里比较好……」 刑玖夜转身,一手还插在口袋里,另一手举到与肩齐高,剑指一挽、五指一收,再摊掌断喝:「喝啊!」 一阵强风刮得何平差点往后摔,何平勉强站稳,气炸。「你干什么啦?」 「这是最简单的气掌。人的阳气运用自如也能伤鬼,遇上要害自己的鬼可以先这样防卫,这样的气波能弹开他们,如果对方太危险,就直接以剑指刺杀。」 何平不明白他怎么没头没脑教起这些,刑玖夜又讲:「不过碰到我这种等级的恶鬼,还是先跑为妙。」 「噢。」原来刑玖夜以为何平还在害怕,才邀鬼去住家里。 「记住一点,我不是你的褓母,我走了,你自求多福。」刑玖夜话音未落,鬼影已经消失。 何平忽然打了个寒颤,陈初说过海边好兄弟非常多,他余光瞄到不少异样光点徐徐朝自己方向飘来,喃道:「我没必要冲业绩。钱够用就好。」他说完拔腿狂奔,努力放空脑袋,不让那些飘飘藉由自己意念沾上来。 朱莉娜请人来检修才发现阳台水管没破裂,但是漏水情况越来越频繁。她刚送走来检修的师父,才关没多久冷气马上又觉得闷热,她拉了拉短t上衣走去开冷气,发现浴室外的水迹一直延伸到阳台,忍不住抱怨:「果然便宜公寓就是一堆问题。烂透了。」 朱莉娜低头苦思办法,发现那滩水样子很像一个人形,长长流出的水迹仿佛两只手缓缓流向她,简直像是一个人伸长了手要抓她。 她本想拿拖把吸干水,碰巧门铃响了,在她转身之后水流得更快。朱莉娜像是想起什么,走回房间将护身符拿出来放进包包带出门。那滩水迅速蒸发,化作白色的烟透过各个缝隙飘出室外。 甫出旧公寓大楼,朱莉娜就看到中庭干掉的水池旁站了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男士戴着金边眼镜,笑容斯文注视她。朱莉娜并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反而为他温和而怜悯的目光感到纳闷,好像似曾相识。 「请问,为什么你要一直看我?」她选择大方过去请教。 金边眼镜的男士语气温和的答话:「我是来找朋友的,不过他还没回来,所以我在这里等他。小姐,你眉心有黑气,那黑气不属病符,可能属水难。」 「啊?你是算命的啊?我不会付钱哦。」 「别在意,我只是好意提醒。」 「鬼月都过了,怕什么。」 「其实鬼月才是比较安全的,你不知道吗?」男士微笑解释:「就像阳间一有什么盛大活动,有时政府就会加派警力维安那样。阴间也是,鬼月反而比较安全,只要避开一些地方……」 「哦、谢谢你跟我说这些,我朋友在外面等我。」朱莉娜干笑着跑掉,心想:『好怪的男人,可能精神有问题。』 没多久,何平从四楼公寓走楼梯下来,对中庭的人喊:「陈大哥,你等很久吗?」 金边眼镜的男子摇摇头。「我刚到。你跟对面住的邻居熟吗?」 对于陈初或许深谙什么玄机,何平早就习以为常,随口应他:「有啊。小时候的青梅竹马恰好搬到我对面住。」 「哦。」 「怎么了?」 「何平,你是不是还没交过女朋友,或是每次恋情都是昙花一现?」 「呃、咳咳,咳,陈大哥……」何平发窘,实在不想承认他说得全中。 「今年你二十八岁。再撑一阵子,你的女难就会度尽了。」 「女难?」 「是呀。一会儿要去见的同事是个初入门的地理师,天赋不错。往后有机会你们可以交个朋友,何平,这条路是辛苦了些,不过会有收获的,你好好把握。」 何平一头雾水,不明白陈初的话,陈初有时像老师,有时像兄长和朋友,他越是接触陈初,越感到敬畏。他对陈初不敢自在依赖,不敢太过放肆,在陈初面前非常自律,因为他认为陈初本身也是个表面温柔实则严谨的人。 他们搭上计程车,陈初坐在副座,何平「噫」了声,惊讶的瞪着女运将,说:「我好像搭过你的车耶!」 「小子,还活得好好的嘛。叫我林大姐就好。」 「林大姐。」 「乖!」何平脸上三条黑线,比外面天气还要阴,有些烦恼自己真容易被牵着鼻子走。 这天的工作没有刑玖夜,试用期已经结束,陈初说要带着他多认识一些业界朋友,方便往后好办事。说来何平跟刑玖夜相当于杂工,任何工作都包办,非专业的就由他们接洽专业人士。 林大姐载他们到东南边的渔村,陈初掏出皮夹问:「能不能刷卡?」 林大姐脸皮抽动,何平尴尬接话:「这一趟我付就好了。我是来学东西的嘛,哈哈哈。」 「怎么能让晚辈破费呢。」 「没关系啦,陈秘书有额外算我车马费。」 「那倒是。就麻烦你付吧。」陈初又笑眯眯把皮夹收回去,林大姐暗道:『姓陈的这家伙真是只老狐狸。』 他们和林大姐约好回去的时间就进了渔村,风越来越大,沙尘都被吹起来,气氛感觉不怎么平静。虽说是小渔村,但 恋耽美 分卷阅读5 贪情[出书版] 作者:禅狐 还保有一些怀旧风情,可以看到古老的手动式抽水帮浦,再深入去,会发现村里也有不少年轻人,不过看起来和何平很像,都是从外地来的样子。 「快到了。就在前面那里。」陈初说着,何平看到一间很优雅的老式红砖屋。 「他们在办丧事,我们外人这样过去好吗?」 「拈个香再去见见魏孟亭,不要紧。算来我跟他们是远亲,你是我同事,他们不会介意。这个小渔村的人不排外,别担心。」 何平莫名紧张,太久没接触那么多陌生人,何况还是这样尴尬的场面,他很难不在意。陈初带他经过祠堂,绕到丧家设置的灵堂拜过往生者,然后和魏孟亭来到外面谈话。 魏孟亭是个样貌清秀的青年,一双细长的凤眼颇有灵气,眼睛黑白分明十分干净,他主动和何平打招呼,伸出手握着何平说:「我是魏孟亭,只小你半岁。往后还请多多关照。」 「我叫何平。彼此彼此。」何平笑得很腼腆,突地皮肤一阵刺麻,他吓得缩手,错愕望着魏孟亭。 「唉,对不起。我天生带电比较足。」 陈初也接话笑说:「习惯就好。已经不晓得多少人被这么电过了。孟亭身上总是容易生出静电什么的,呵。孟亭,出柩是何时,你都准备妥当了?」 「下午二时送哥哥下葬。」 何平讶道:「你说哥哥是……」 「嗯。亲哥哥。」 魏孟亭脸上看不出任何悲伤情绪,看出何平的疑惑,他主动解释:「小时候哥哥送给北部亲戚照料,所以我一直跟他没交集。前阵子他在梦里希望我帮忙,所以由我负责点穴算时辰。」 何平忍不住问:「今天台风就要来,没问题吗?」而且这里又在海边,确定今天下葬不是很困难? 魏孟亭被这么问也顿了下,像是要安抚自己一样,说:「我跟师父讨论过了。用最精确的河洛玄机算的,一刻一刻挑选。」 「初出茅庐的地理师呀……第一次是最重要的,不管你多有天赋,要是不成就代表没这天命。」 魏孟亭看了陈初一眼,正经八百道:「我晓得。」 「台风天喔。」何平也说。 「嗯。」 那些长辈果真开始担心起来,纷纷窃窃私语。 「有没有问题啊?」 「信那小子没问题吗?」 「还那么年轻就说要当地理师,实在……」 「到底是懂不懂啊,是台风天耶。」 午后风雨交加,大家的伞都快开了花,狼狈不堪,魏孟亭表面镇定,心里其实有些担忧。那些人的抱怨跟质疑越来越刺耳,何平闻着从海上来的风,心里感到闷闷不乐,一些不太愉快的记忆像水底沙尘般扬上来。 如果自比水沟,何平觉得现在心里相当浊乱,但他很快压下那些感受,拿了冬瓜茶递给魏孟亭:「给你这个解渴。」 魏孟亭苦笑:「谢谢。」 「别担心。我觉得你有天命。」 「你觉得?」魏孟亭斜瞄他,笑得很含蓄。 「呃、嗯,对啊。我觉得啦。」 「借你吉言。」魏孟亭像是恢复信心,撑起伞走到队伍前交代几句,时间一到,风虽然还是很大,但是雨仿佛有无形的手拨开一样,队伍之上的雨变小,邻近地方仍是倾盆大雨。 被拨开的云层间,太阳和他们打了照面,光束明显落在队伍间跟着灵柩缓缓前行。出村之后还有好几里路得走,沿路风雨依旧,只是避开他们行列尾随,有如天助。 陈初和何平已经先行离开,坐在林大姐的车上,远望阳光宛如探照灯一般照护着某群人慢慢登上山头,一直到魏孟亭点的风水穴去。 「是个很坚强的孩子。」陈初说。 「其实他很难过吧。」何平多少能想象那种无奈与悲伤。 「也许。」 林大姐置身事外哼唱流行歌的旋律,陈初也静静望着窗外,和来时一样。雨幕之间,何平觉得自己看见某种东西掠过眼前,他在后座紧贴着窗子专心往外瞅,雨越下越大,已经看不见外面景物轮廓。 沙沙――刷沙沙―― 有个惨白的人形飞逝。何平屏息注视,吐息在有冷气的车内玻璃形成薄雾,他觉得有东西在外面追赶。 车窗在他眼中布满水,视野一下子被放大,犹如置身海中,他仿佛看到朱莉娜正在水里不停踢着脚、划动双臂,她样子狰狞而可怕,就像面部多盖了一张别人的脸。 「怎么了?」陈初的声音打断何平凝思,何平心有余悸瞪着那面窗玻璃,两手开始翻找手机。 「我有些不放心我朋友。」 林大姐瞄了眼后照镜,咋舌:「冷气不够强吗?你怎么全身汗啊?」 「没,冷气够强。」何平抖着手找出朱莉娜的手机号码拨出,响了很久没人接,不管拨了几次都转进了语音信箱。 「陈书,我刚才好像看到我朋友出事。」 「你是说那个青梅竹马?」 「对,就是她。」 陈初为难的说:「这关恐怕她得先自己闯。」 「没别的办法?」 林大姐提议:「你不是有个搭挡。」 「刑玖夜!」何平击掌道。 此刻,刑玖夜又和那票名符其实的赌鬼凑在一起。 小电视上的阴间气象报导,画面上气压画着三只龙欢乐卷卷卷的画面。 风骚女鬼叼着烟管,笑说:「唉唷,龙王家的小孩好可爱,一次跑来三个。」 「还好我们这里影响不大。」大头牌友说。 「不对吧。万一有什么灾情还是很麻烦。」秃头牌友抠着脚丫插话。 「反正忙的又不是我们。」 这些鬼挤在刑玖夜家里吵嚷着,轮到刑玖夜有动作,他冷面如常表示:「庄家连一拉一……三台……」 其他鬼:「gg。」 他们迟疑并沉默下来,面面相觑,这鬼术士刚才,是在讲冷笑话吗? 第六章 海流之殇 那是位在这座海岛东北角的小镇,倚山临海,风光明媚,也是何平和朱莉娜的故乡。 从小,何平的父亲跟爷爷就因为出海捕鱼的缘故,一年难有几次回来团聚,家里剩妈妈跟姐姐。他升小一的时候姐姐已经是高中生,他的玩伴理所当然就是住斜对面的朱莉娜。 平常他们两个常去玩水,包括传过事故的湖、潭、川、海,那些水的流动跟特性他们也都非常熟悉,就算偶尔被淹个一、两次也不怕。有时还跟其他小孩比赛,抱着海里的石头,看谁能撑最久不被冲走。 朱莉娜从小就好胜,一旦有男孩子呛她,她就越玩越大。何平老是被她拖下水,每次都玩得全身狼狈才回家。但他不得不说,朱莉娜如果生为男孩子,一定也是男人中的男人,没有一个男孩子胆识跟拳头赢她。 仗着童年的憨胆,何平被朱莉娜带着挑战许多刺激的冒险。说起他们故乡海岸的浪多半是两种,一是缓长前推型的长浪,二是翻卷型的卷浪。很多人说卷浪危险,因为任何东西被卷浪一带就是先吸到深处再翻上来,让底下跟岩壁尖石贝壳刮一刮命都去半条了。 其实长浪危险性也不容小觑,试想看似平缓前趋的长浪蓄积了多少能量,加上海风不断吹动增加气势,就算将岸边整排的车打落海中也是轻而易举,冲撞上陆地硬物时,浪花激出六、七层楼高都不奇怪。 随家乡的海滩被海水掏空,他们童年记忆的不少处玩乐场所被以吨为计的消波块取代,消波块形成的画面很诡异,说不出的冷硬,美丽的风景有部分就这么剥离了。 何平升小四那年暑假,朱莉娜带他到一处很美的海滩,她开心的跑来跑去,何平有些不安的问:「这边都没人,会不会是私人的。」 朱莉娜白他一眼,嫌他嗦。「再吵不分你吃点心。」 何平立刻闭嘴,后来有好一阵子,他们会买完点心再逛到那片海滩玩,湛蓝的海跟天空,漂亮到他们很久都说不出话。 朱莉娜把衣服脱掉,里面早就换上泳衣,吸了口气就跳进海里玩。稍往深处,她竟发现奇妙的景象,渐层的蓝色里有许多色彩鲜明饱满的珊瑚礁跟鱼群、贝类,美丽得几乎不真实。 「阿平,你过来看!」朱莉娜逼何平也下海看看,两个人潜了几次水,然而更深的地方似乎有种要将人吸入的感觉,她难得感到不安,招手和何平两人回头游上岸。 因为瑰丽得不可思议,他们谁也没能鼓足勇气往海里深入,只是在浪花会滚上来的沙滩活动。 何平吃完手上的薯条开始捡贝壳,朱莉娜用童音骂他:「你不要捡啦。很娘娘腔耶!」 何平瘪着平常就已经够翘的嘴巴嘟嚷:「可是我喜欢贝壳。」 「不准捡。」朱莉娜凶他,然后说:「我们去玩水,搞不好里面有寄居蟹。」 「你该不会是想抓它们,我爷爷说不要乱抓水里的东西回家。」 「你还不是有捡贝壳,为什么我就不能找寄居蟹?」 「也是厚。」何平跟着踩进浪花里,跟她两人乱笑成一团,他看她弯腰开始摸索海沙,自己也学着弯腰扒沙土。 「阿平,你看!」她发现了一只小小的生物,不知道是什么,不过那不是她要找的,又放回海里,何平找半天都没发现特别的东西,走回浪花打不到的地方捡浮木坐下休息。 朱莉娜还很认真的在找,深进沙土里的手好像捉到某种湿滑柔软的物体,她另一手开始扒沙,趁着下一波浪还没上来前赶紧挖,小小手钻得更深,托住那东西慢慢往上带,海浪滚上来冲走了细沙,在她手心的东西是块朱红色像果冻的物体。 她对这东西毫无概念,当下只以为是类似水母类的生物,才想抛开它,手心却有股异样,她将那东西抓着翻过来,失声尖叫:「呀啊,眼睛!」中央竟然有颗暴突的眼睛瞪着她。 『你们跑不掉的。』朱莉娜脑海出现了一道声音。 何平第一次看到朱莉娜那么惊恐的哭着朝他跑来,捉他的手腕拚命逃开海滩。何平被失控的朱莉娜吓到,直觉她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然而,隔天他问朱莉娜,她却完全没有到海边去玩的记忆。 后来何平莫名生了一场大病,连续几天一直发高烧,退了又烧,退了又烧,但朱莉娜一点事也没有,照样神气活现的跑来探病。何平没有再提那件怪事,那个海滩也凭空消失,剩下的只有消波块的海岸。 记忆远得像梦,即便是何平后来回想都觉得不可能有那种海边,因为珊瑚礁跟鱼群不会离得这样近,那种景象就好像幻境,海里的幻境。 他对朱莉娜挖到的东西耿耿于怀,既好奇又害怕,加上她毫无记忆,所以他也没再提起,逐渐随着成长而淡忘。 唯有一次,就是何平大病之后把这件怪事告诉爸爸,爸爸听完露出复杂的表情,告诉他:「不要再去海边玩了。非常危险。」爸爸一直告诫何平,就连朱莉娜来邀何平,何平也不肯再接近海边。不久之后,爸爸出海工作,没再回来了。 海岛南端的午后由于台风逼近,风大有雨,朱莉娜和程巧璇两人本来预计要潜水,可是看了这样的天气都摇头,相视而笑。 「船一定不会出去了。」程巧璇失望的说。「我的豆丁海马……小豆豆……」 朱莉娜耸肩。「看来肺潜真的变成废潜了,哈哈――唉。不过岸潜应该还是没关系。」 「才来几次,我对附近水域还不熟。」 「有我啊。开玩笑,我专业教练的证照拿假的哦。」朱莉娜的笑容令人安心,不管东北角也好,南端海湾也好,只要是水中活动没有一项能难倒她。 程巧璇拉着朱莉娜的手说:「那我们快点准备吧。」 「嗯。」 她们装备好之后来到浮潜地点,平常这里游客很多,不过可能是顾及台风慢慢接近的关系,很多人大概都取消这类行程,所以能看到的人比平日还少。朱莉娜确认了天气跟各方面情况,水面温度三十一度,水中温度二十七度,能见度不到六公尺,小流小浪,不确定能玩到什么,不过她也不想浪费这次的假窝在民宿,所以带程巧璇下水玩。 朱莉娜对还在调手绳的程巧璇打了个手势,然后往某个方向游了一小段,底下全是浅滩美丽缤纷的软珊瑚,优雅随海流摆动的景色让人心情随之悠然飘荡。程巧璇拿起相机开始拍照,外闪似乎不太得心应手,朱莉娜又比了比让她开内闪,拍了一张像是金色花朵绽放的海百合。 朱莉娜看她慢慢适应,也拿起自己的孤僻牌相机开拍,看着程巧璇为了相机卡在小洞拍不到鱼而懊恼,她很帅气的用自己相机伸进去拍了好几张,得意比了ya之后退开。 上岸后程巧璇窘着脸抱怨:「我再也不要装外闪啦!吼!」 「哈哈哈哈,别生气。大不了我相片借你看。」 「气死我了啦!」 程巧璇气呼呼上岸,本来朱莉娜还想多逗她两句,可是余光却瞄到身后的海发出一片诡异蓝光,她回头望去,整面海透出深红的光泽,宛如血海。 「哇,好红的晚霞哦。」程巧璇跟着转身远眺。 不远的海面下有个巨大黑影浮游过去,朱莉娜的注意力完全被那东西吸引住,说不出为什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个,程程!」她喊住朋友,程巧璇不解的回头看她,觉得朱莉娜样子有点古怪。 「娜,你怎么啦?」 「我刚才好像看到一个东西,我想去拍看看。」 「不要去了。不能一个人下水。」 「这边是浅岸,没关系啦。一下子而已,很快回来。我去追它。」朱莉娜讲完用程巧璇不及反应的速度又下水,眨眼间已经游得不见踪影。 程巧璇楞楞站在原处,虽然穿了防寒衣,但她还是觉得比刚才在海中还要冰冷。也许朱莉娜并没有自觉,但程巧璇跟其他老朋友都一致认为,莉娜是个在水里生活优于陆上生活的人,就算说她上辈子是美人鱼也不奇怪。 潜水训练最安全有效的训练,其实是无水训练,比如长跑。但这类训练朱莉娜并不出色,可是一入水她就如鱼得水,像刚才那种入水就消失的速度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程巧璇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很想追上去,因为就潜水运动而言落单是最危险的,可是她追不上朱莉娜。 海中的朱莉娜携相机潜到比刚才深一点的地方追寻庞大黑影,附近不知何时生出一片巨帆状的礁石,她并没想太多,只是顺水流游过,在那之后映入眼中的竟是一整面颜色饱合亮丽的海底美景,干净无瑕的蓝色笼罩视野,但在她脚下却是深不见底的红色。 深红之中,好像有无数的软珊瑚或其他生物在鼓动,可是仔细看就会发现那些摆动的物体并不是珊瑚,因为珊瑚不会有那么多眼睛跟逼真的手脚,那些――是人! 何平和陈初又折回小渔村,魏孟亭看到他们又出现只是稍微讶异,但很快替他们安排借宿的客房,是他跟父母同住的三层透天厝。天刚暗下没多久,陈初去书房跟魏孟亭闲聊,由何平去跟刑玖夜谈。 刑玖夜看陈初下楼,何平关上门转向他,急切表示:「我朋友出事了。她在离这里有点远的地方,拜托你去救她。陈大哥说你可以藉由护身符的感应立刻到她身边,刑玖夜,请你快去救她。」 「你朋友……哦,就是最近搬来的那个女人?」 「对。」 「你说你看到?」 何平用力点头。「嗯。」 刑玖夜凑近何平,俯首凝视,那双带卧蚕的大眼看起来无助得可怜,实在不像是男人该有的表情,但他却很享受这蠢蛋求助自己的态度。 「刑玖夜……」何平被他「瞪」得有点尴尬,他小心翼翼捏着鬼术士的衬衫衣o央求:「拜托你,我怕她出事。」 「你喜欢她?」 「噗。」 「想追她当女朋友?」 「这种时候不要开玩笑了。」何平分不清自己是恼羞成怒还是急得发火。「这跟救人命有什么关系,你不能见死不救,见死不救会累积罪过啦!」 「所以?」刑玖夜毫不在意,冷淡无波的眼神慢慢浮现笑意。「我不在乎罪孽多深。会到壹玖只是打发时间罢了。对我来说哪里都一样。」 何平呆了。「不一样。」他揪着刑玖夜的衣服,昂首回瞪。 「哪里不一样?」 「我不喜欢你窝在地狱!我不要你自暴自弃,所以你快点去救莉娜!」 刑玖夜旋即恢复冷若冰霜的神情,退开来平静的望着何平,什么也不说。 「你敢干涉我的事,就要有心理准备。」 「这个之后再说,你先去救人好不好?我拜托你!」 「嗯。陈初给的紫色护身符?」 「对对,就是――」 刑玖夜一个转身消失在房里,何平这才瘫软坐到椅子上,心脏狂跳、脸皮、脖子跟耳朵都很热,好像十分羞耻的样子。对恶鬼术士低头央求,不顾颜面,确实很羞耻,但何平不是普通人,别人会计较的事他不见得在乎,这种奇怪的心情似乎难以言喻。 冷静下来之后,何平自嘲道:「我跟朱莉娜就像兄弟姐妹好不好,什么跟什么,笨术士。」 想起刚才刑玖夜好像有点在意的提问,何平无法自处的开始拍脸颊,掩盖莫名脸红的事实。 就算爱上男人也不能选刑玖夜,选他?哼,脑子一定是被雷劈坏了。 走上楼拿东西的陈初瞥见何平自赏巴掌的举动,古怪喊了声:「何平,你干什么?」 「打蚊子……」他睁眼说瞎话。 说回程巧璇这头正因朱莉娜迟迟不返回岸上而急得眼眶泛泪,她重新整备好打算下水找人,却发现朱莉娜上岸,并慢慢走来。 程巧璇激动的跑过去抱住她,带哭腔骂:「你笨蛋呐!怎么可以一个人下水,到底有什么非要你跑去追的,你害我很担心耶!」 朱莉娜眼神放空的望着前方,一手慢慢摸到腿上潜水刀,虽说岸潜根本不必带这个,但朱莉娜总会带着以防万一。程巧璇觉得不应话的莉娜好奇怪,退开来轻拍她的脸问:「怎么看起来恍神恍神的,你被海胆刺到?」 朱莉娜忽然拔刀,程巧璇吓得退开,前者双眼无神的往前刺击,那一刀迅速朝程巧璇颜面刺来,程巧璇来不及发出尖叫,闭眼摔倒在岸上。 刑玖夜及时出现捉住朱莉娜的腕,程巧璇想睁眼回头就被他手刀劈晕。他眼神一转,锐利目光射向拔刀的朱莉娜冷笑。 朱莉娜一开口,嘴里冒出无数只细长红色的半透明小手,嗓音粗沉得完全不像她原本声音,嘎沙低吼。这种不成言语的示威对刑玖夜毫无影响,她的瞳仁缩小到豆大,眼白多得骇人,开口斥喝:「恶鬼,退下。」 「哼嗯……凭你这种东西也敢命令我……」 朱莉娜被捉的腕立即发皱,生出许多黑色触手想钻入刑玖夜体内,刑玖夜无畏扬笑。「嘿,我可不是人。你想要什么?」 「……」 「藉由这女人的身躯上岸,然后想得到什么?」 「全……部……」 刑玖夜敛回笑容,冷静的望着被附身的朱莉娜。那张喷出火红肢体幻影的嘴巴微微开合着,既像哽咽又像发怒到不可自抑的说着:「全部……都逃……不,逃不掉,你们全部……」 「全部都该死?」刑玖夜扬起温和的笑,仿佛眼前附在朱莉娜身上的东西只是个耍任性的小孩一般。「总有一天或许会死光光的,但你们这么做很不好。」 「去死……去死……全都逃不掉!」她激动并全身痉挛。 刑玖夜担心这女人的身躯被弄坏,将人反手压制住,空出一掌结印,念口诀的同时连同手印连击在朱莉娜眉心、两肩、后背:「退!」 朱莉娜狂呕出一滩鲜红浓稠的汁液,半晌恢复神智,发现程巧璇晕倒在眼前,紧张得跑过去摇她:「程程,程程,你快点醒醒。」 「她只是惊吓过度晕过去。」刑玖夜冷静交代着。 朱莉娜抬头,看到一个妖美到无以复加的男人,却反射性升起敌意,问:「你是谁?」 「我是何平最好的朋友。他拜托我来救你。」刑玖夜懂得做表面功夫,适度收敛恶执的那面,模仿起陈初那种八面玲珑的笑。「我就是跟他一起工作的术士,请多指教。」 「术士?」朱莉娜侧目打量他,一身衬出高壮身形的衬衫和西装裤,还有轻松踩在礁石上的皮鞋,怎么看都和世俗印象的术士沾不上边。 「啊呀、我的相机!」朱莉娜确认朋友没事就担心起另一个宝贝。 「在那边。」刑玖夜看朱莉娜虽然紧张相机,却更担忧的抱紧程巧璇,于是主动走过去替她拿了相机跟装备。「你们民宿在哪里?我帮你们提回去。」 「谢谢……」 他看朱莉娜还很防备自己,毫不在意的讲:「她不会有事的,数到十她就会醒来,到时候,我再跟你们详细解释刚才的情况。」 「谢谢。」她默数起来。 「你被海里的东西附身,刚才拔出刀子要乱攻击人,你朋友就被吓晕了。」 朱莉娜忘了自己数到哪里,一脸错愕。「噫、你说什么,我拔刀?」 程巧璇刚好清醒,下意识挣脱朱莉娜怀抱惨叫起来:「不要、不要――」 看两个女孩子在惊吓与误会中乱成一团,刑玖夜幸灾乐祸看戏,等她们自己理清头绪再说。朱莉娜和程巧璇回民宿,一楼是租机车的地方,回到楼上房间是通铺,可以恣意打滚休息。 「刑先生,如果你不介意等我们清洗装备什么的,就先在外面等吧。」朱莉娜拿了冰箱里放的气泡饮料给他,然后和相对内向的程巧璇进浴室。 他在外头听见她们讨论自己的长相跟职业,比如他怎么不去当明星要来当术士,或是为什么他出现的时机这么恰好,何平怎么会认识这样厉害的人。 刑玖夜当然不是人,他是鬼,不过即使他是人,也是生人勿近的家伙。他瞄了眼窗外天色已暗,心忖鬼吃过的东西对人多少有影响,便将饮料放回冰箱。以往刑玖夜才不管别人怎样,只是想起何平担心朋友的模样,他不知不觉便多留了一分心…… 外面入夜就是热闹的大街,现在虽然下起细雨,但人潮不减。他觉得自己有点羡慕何平和这女人,虽然很久不再受空虚困扰,但换来一种莫名失落的感觉。「何平这滥好人。」他低声骂了句。 半小时候后两个女孩子换上休闲服出现,和刑玖夜到附近吃晚餐。他们位置在店家角落,透过玻璃可以看见外面景象。 「娜娜在海里到底遇到什么,她被水鬼附身吗?」程巧璇一直很担心朱莉娜,一坐下来就问个不停。 刑玖夜没有点餐,只是坐着若有所思的样子,靠在椅子上慵懒望外。 「刑先生?」 「要说是水鬼,算部分答对吧。不过因为是朱小姐,所以不要紧的。」 「为什么我就没关系?」朱莉娜感到好奇。她同样感觉得出刑玖夜这个人有些特别,只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跟别人不太一样。就算被附身,伤害也不大。」 「娜娜怎么不一样?」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没什么好解释。当然,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只是朱小姐和别人不同的地方比较特例一点。」 朱莉娜忍不住翻了下白眼,好像面对她们提问,刑玖夜并非惜字如金,而是觉得没什么好说。 「刑先生,有没有办法避免危险,总不可能要我们一直逃避不下水吧。我跟娜都很喜欢海,唉,要不然做个防水的护身符好了。」 刑玖夜已经无心回应她们的问题,表面客气聊几句,草草结束话题问她们:「还有什么问题跟何平拿名片吧。我们会很乐意为你们服务,没有事的话我要先走了。」 「咦,这么急着走,可是你还没吃晚餐。」程巧璇觉得这个人真是古怪好笑,好像不食人间烟火,不把任何人事物放在眼中,偏偏表现出来的回应又算得上得体。 刑玖夜微笑表示:「我一天只吃早、午两餐。两位小姐请慢用,我必须走了。有缘再见。」 朱莉娜完全没有挽留刑玖夜的意思,程巧璇望着那人走出店外,发了一阵呆。一根薯条在程巧璇眼前晃呀晃才逗她笑出来,嗔骂:「你很讨厌g。」 「快吃啦。干嘛一直盯着陌生人。」 「刑先生不算陌生人吧,他救了我们。」 「我又没记忆。」朱莉娜有些俏皮的哼声扮鬼脸,拿起洋葱圈挂在手指说:「我觉得那个人有点怪。」 程巧璇睁大眼,像是找到人共鸣。「你也觉得啊?我也觉得他怪怪的,好像真的有什么事要办但又不肯跟我们扯太多。」 「唔嗯。」朱莉娜笑了笑没说什么。她指的怪和程巧璇讲的有所不同,刚才刑玖夜走出店门口的时候,玻璃门映出了店里的情况,唯独没映出刑玖夜的身影…… 救完人回渔村给交代的刑玖夜,耐着性子向何平解释:「所以说你朋友是龙女,就算对方是海里厉害的东西也很难伤得了她。」刑玖夜在床上跷着二郎腿,翻着不知道哪里来的y boy最新刊。 何平反坐椅子,趴在椅背上讶道:「吭啊?那个恰查某――我是说,朱莉娜是龙女?哪像啊,龙子还差不多。」 「呵。无所谓。」 「附在她身上的东西是什么?」 「大概是你之前在浴缸里撞见的东西,另一个世界的海流。海里无数的死灵所汇成的海流。不光是人,也有其他生物,甚至异界陨殁的众生。严格来说,那是一股庞大的能量流,循着一定的周期,他们会流经各个海域,部分散溢的能量会被陆上的水体吸收。」 「有那种幽灵洋流哦?」何平瞪大眼,难以置信。想起曾看过的那张脸,顿时打了个寒颤。 刑玖夜坐起身,问:「你喝酒?」 「一点点啊。怎么了?」 「尽量少喝酒,尤其是你还没练过锁气窍这些东西。」刑玖夜说着挪身到床尾坐正,伸手探到何平背后。 何平不晓得他想做什么,可是他没害自己的动机,加上已经共事一阵子就由着他碰触。本以为会很冰凉的鬼手,覆在背上却有柔软温暖的感觉,何平莫名安心,但最不可思议的是――刑玖夜在抚他背。 「g你、你做什么啦?」 「安静。」刑玖夜知道光这样命令,何平一定不会安分闭上嘴,于是解释:「人在退酒打寒颤时最容易被灵入侵体内。虽然你没喝醉,不过我还是帮你顺一顺气。」 「噢。」何平趴在椅背上,余光瞄见欺近自己的刑玖夜,还是那样冷漠的样子,但举动却十分温柔。虽说是恶鬼,也会不经意流露出纤细的一面嘛。想到这里,何平忽然别扭害羞起来,模糊低道:「谢谢你喔。」 「谢什么,以防你工作时扯我后腿,不然你以为我想摸大便吗?」 「你看过这么帅的大便哦!」 「何平,你脸皮变厚了。」 刑玖夜轻抚着何平的背,两者都意识到这样稍微错身的姿势像拥抱,也有点过于亲昵。明明两个都是男人,气氛却变得暧昧。 「明天一睡醒就离开这里吧。」刑玖夜退开来对何平说:「现在好好休息。」 「陈大哥呢?你刚才来的时候有没有碰见他跟魏孟亭?」 「他们已经先离开了。」 何平皱眉,问:「去哪里?」 「回各自住处。」 恋耽美 分卷阅读6 贪情[出书版] 作者:禅狐 「不是说好一起先在这里借住一晚啊?」 刑玖夜不耐烦的说:「何小平,你的问题太多了。闭嘴,明天自然就知道。」他已经慢慢躺回床上翻他的成人杂志,随口应道:「宇宙可是很奥妙的。孩子,快睡。」 「……我为什么会看到脸?」何平还在想那张脸跟海流的事。 「他们受到你和龙女吸引而来,所以想办法要亲近你们。」 「可――」 「何小平。」刑玖夜回头睐向何平,笑得无比绅士而温柔,何平却缩起肩膀,因为房内温度立刻降了好几度,冷到令人发颤。小时候长辈说过,会没来由打颤就是鬼在生气,何平真的信了。 后来陈初说,那种幽灵洋流喜欢心灵纯净的存在,所以才会特别亲近他和莉娜。不过,那种喜欢与渴望,就连洋流也没自觉,而且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更像妒嫉。 何平忽然有了灵感想写篇关于环保的故事。上次他写的《金融贵公子》发表在网路上颇受好评,编辑也鼓励他维持短篇创作,老梗写得好叫经典,写得糟叫狗血,是这样吗?反正能获得共鸣,何平觉得透过这方式能超度心里的遗憾。 「平。」何平听见刑玖夜叫自己,躺在床上的他眼一睁,被刑玖夜用力拍了下额头,晕睡过去。 刑玖夜冷冷哼了声。「躺着还胡思乱想不睡觉,枉我给你锁气。还是这样拍睡你有效率。」 夜半,何平翻了个身,蒙睁眼,看到一个女孩子和自己面对面躺着,她的脸周围被一圈血痕圈住,就好像那张脸是贴上去的,而且毫无血色,静默而专注瞪视他。 尽管她没开口,却像直接在何平脑海中出声说道:『你逃不掉的。』 何平本该害怕得叫出来,但更浓烈的悲伤渗进他内心,淹没了恐惧与绝望。 「你们都逃不掉。」 何平困意未褪的神情染上悲伤,慢慢合眼。 刑玖夜看不见有什么东西潜进房内,只听见何平梦呓:「爸爸。」 爸爸也在那道洋流间,继续着他的旅行吧。或许是对父亲的思慕,所以在那股冰凉的悲伤中,仿佛感受到了一丝丝的温暖。 第七章 事必有因 空气中除了海的味道,还有一种陈旧的气息。当何平睁开眼醒来,发现自己躺的床并没有床垫,只是块旧床板。凹陷破洞的木头地板、极为斑驳的墙壁,钉在墙面的衣橱和失去抽屉的柜子等等,全让何平楞了好几秒。 他转头看发现窗子整个窗架被挖空,玻璃碎在地上,本该是窗口的地方就只是个洞而已。何平不明白自己怎么忽然置身在废墟,格局虽然没变,景物都改了。这里没有刑玖夜的气息,好像时空被抽离锁到某个匣子中,何平害怕得呼吸沉重起来。 楼下传出吵闹声,有人哭着说话,听来激动。在正常的好奇心驱使下,何平打开房门探究,外面如同前晚所见的景貌,但感觉更新更早。他走到楼梯口就清楚听到有人大声说话,那人用力呼求:「不要赶我走!我不会放弃,请让我再试一次,请让我再试一次,我一定行的、一定――」 「你不行。」那是道不高不低却具穿透力的声音。「天地不允,你没有进这行的命。」 另一个苍老的声音附和:「是呀,地理师不是你学得完这些东西就能当,还得看天地与你是否共应。你放弃吧,找别的路子。就算不当地理师,其实也能……」 「闭嘴!我只不过是一次失败就要我放弃,说什么我都不认。」 「仲荆,大家都是为了你好。」 何平慢慢下楼,身影被墙柜掩住,透过些许间隙看到几个人在争论。所有的人好话说尽,被喊作师父的人叹息后起身离开,其他人跟着走出去,最后剩下叫仲荆的人跪在堂中央,激动得全身发抖。 「仲荆这名字好像听过。」何平挠着下巴,随即哑然失声,嘴怕自己叫出来。仲荆就是魏仲荆,是魏孟亭的哥哥啊!按刑玖夜过往的训示跟经验,看来他又掉到这屋子的记忆里了。 可是这记忆太真实,何平再怕也只能静观其变。 「就因为天不助我,所以我努力也没用?咯咯咯咯……」仲荆诡异的笑了,然后站起来跨出门槛。何平茫然看着,隙缝所见的空间变暗,转瞬又亮了起来,好像换播其他影片,他看到魏仲荆站在门外窗边,有另一个男童和他说话。 「不要告诉别人哥哥来过。」 「哥哥……」 「小亭,你也想当地理师吗?」 「对。」 「为什么?」男人的问话很温柔,放在男童肩上的手仿佛灌注了许多感情,何平看不到他们的表情,只觉得那时的光线昏黄,让人感到一些愁思。 「因为我想当。」 「不必执着我的执着,可以的话不要选择这条路。哥哥就是太执着,落得一场空。」 「不会的。哥哥很厉害,什么都懂。」男童抱住仲荆,像是怕和兄长分离。 「小亭,不管到了哪里都好好过自己想要的日子,答应哥哥好吗?」 「好。」 「再见了,小亭。」 唤做小亭的男孩朝哥哥跑了几步,但看着哥哥决绝离开的背影,他的脚再也跨不出半步。 画面再度暗下来,何平回过神察觉自己也身在黑暗中,只能看到自己站的这段阶梯,但楼上、楼下皆被黑暗吞没。屏息几秒后,何平听到巨大声响,就像洪水暴流冲刷,那样震撼的巨响和夹杂其间的惨叫就近在身边。 何平腿软蹲下,双手耳开始念佛号,因为他觉得自己可能会被夹死在这时空之中。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唔呃,阿弥陀佛……」 以往何平自诩是毫无灵感的凡人,即使偶尔有奇怪的事也能用眼花、错觉、压力大、疲劳来解释。然而自从他进壹玖工作后,怪事的等级和觉察怪异的灵敏度随之增幅,升级到无法解释的程度。 一次一只鬼或一件怪现象,他还能求助于同事,但这回他感到孤立无援,好像被这冻结的空间关闭,手臂皮肤被擦伤,他感到自身陷入土石流中,和着其他人的恐惧和鲜血。 『把手给我。』尽管何平把耳朵住、眼睛闭紧,但他无法阻绝从脑海冒出来的声音。 『请把手伸出来。』那声音又讲了一遍,听来没有恶意,何平的掌慢慢往耳朵上滑,用手臂贴着耳朵盖去可怕的声音,那动作滑稽可笑,不过对想办法逃避恐惧的人而言,可不可笑都无所谓,面子不是问题,命才要紧。 他两手刚滑出去,立刻被一股柔和有力的气劲卷住,从污浊暗沉的空间里被抽卷脱离。很像从浴缸被鬼术士救出来那样,只是这次的对象比较温和。 匡、咚! 何平自原本熟睡的床翻落摔到地面,他吃痛靠坐在床边。「嘶……好痛。」 床是老旧的床板,房间仍然陈旧不堪,即使外面看来是白昼,何平也不敢妄动,暗自呼救:「刑、刑玖夜!刑玖夜,快来救我,刑玖夜。」 「不要一直乱喊,吵死了。」 何平左右张望都没看到他鬼影,眼前墙面不知何时被人用蜡笔涂鸦,画了一张「=_=」的脸。那脸浮动起来,说:「外面林大姐在等你,快去搭车。她会跟你解释。」 被刑玖夜骂了一顿,何平竟感到安心,不是真的变被虐狂吧。他走出前一夜陈初借的民房后彻底傻眼,四周没有完整的建物,民房跟损坏倾倒的建物都攀满绿藤,屋后大树环抱着破屋。 何平跑出俨然是废墟的渔村搭上林大姐的计程车,林大姐将广播音量关小对他说:「辛苦你当魏孟亭替身啦。」 何平垮下脸,虽然不清楚细节却知道自己被陈初利用了。 计程车驶过一处高压电线拐个弯,从后照镜看,整个渔村已凭空消失,取而代之是一条平直的柏油路,根本就没有任何能容纳渔村的空间。 「那个渔村是幽灵村。昨晚唯一的活人就是你。」 「怎么可能,我明明……」 「刚才那带有很多高压电线不是吗?」林大姐用眼神瞟了下后照镜,对他解释:「高压电附近的磁场易乱,会出现许多时空间隙,陈初跟你进了幽灵渔村,就是为了见证魏孟亭成功当上地理师这件事。这么一来也该了结魏仲荆的遗憾了。」 「有必要带上我吗?」 林大姐投以同情目光表示:「因为怕渔村余留的死煞之气会强拖魏孟亭走,他可是壹玖重要的新人,万一他残了败了还是丢命不就太浪费吗?」 「那我、我填命就不冤啊!」 「这个我不好说。陈初自有考量吧。但是魏仲荆不是救了你脱离那时空,没事的。」 原来魏仲荆曾是蒲雪芳的徒弟,他们早在十多年前就死了。蒲雪芳擅于寻穴脉、观星相,定居在十多年前就被灭的渔村,最得意的徒弟就是魏仲荆,后来又收魏孟亭为徒。 被送往北部由亲戚收养的魏仲荆,十多岁时回渔村和蒲雪芳及其他同门同住,不久魏孟亭出生,直到魏仲荆三十三岁脱离师门离开渔村。何平所见到的是魏仲荆偷偷回渔村见弟弟的景象。 当时魏仲荆之所以返回渔村,是因为算到那里将会发生灾劫,而蒲雪芳已经不在人世,由同门师兄作主,师兄弟都不认同魏仲荆的说法,觉得他既然不带天命,所料之事多半是谬误。魏仲荆无法劝说渔村的人撤离,最后只带走了魏孟亭。 说到这里,何平忍不住插话,问林大姐:「如果是这样,为什么我到幽灵渔村里的时候,那些幽灵村民要替魏仲荆出柩送葬,魏仲荆后来又回渔村吗?」 林大姐瞄了眼后照镜,确认前后路况没有异样,才又开口讲:「谁都没料到魏仲荆算准了那次的灾劫,暴雨、土石崩流以及疯狗浪同时吞噬掉那村子,意外发生得太快又是在深夜,村民根本没意识自己已经死了。虽然如此,魏仲荆到底还是泄露天机,日夜被死魂骚扰,后来患上不治之症,病发一个月后就往生。魏孟亭从海外赶回来奔丧,离奇的是,魏仲荆的尸体在停灵间不到半天就失踪,他只好来壹玖委托完成送葬……」 何平越听越发毛,原来还有这么多他没接触到的事件。 「陈书说你还是个菜鸟,让你在不知情的状态下反而比较能完成任务。」 「可是让我当替身,我也是人生父母养耶。」 「你不一样啦。有刑玖夜那种等级的恶鬼罩着,哈哈哈哈哈哈。」 「说到他,那只鬼术士去哪里了?为什么不是他救我……」 「在那个特殊空间只有魏仲荆有办法把你拉出来。刑玖夜顶多路过,陪你入睡后他也无法多留。」 「啧。」那只恶鬼竟然也一起瞒他。 「反正你现在没事了嘛。男子汉,就别计较这种小事了。」 何平嘴角抽搐了下,这还叫小事啊! 路上开始飘雨,林大姐将雨刷开到最高段继续聊:「其实那魏仲荆也不算可惜。他死后完成了生前的遗愿。现在他不再受制于任何死魂,在那空间里潜修,将来当个鬼仙不成问题。陈书去城隍庙问过,魏仲荆的天命是死后才开启。你帮过魏孟亭,也是缘分。」 「喔,是喔。」何平靠在车窗懒洋洋回应,反正命还在就好,他暂时无力追究。 陈初实际上是个大忙人,不可能随时照顾菜鸟何平,所以让何平自己找一个人间导师,也就是小他半岁的魏孟亭。往后就由魏孟亭指导何平练气、锁窍之类的修行,再怎么说将菜鸟交托给刑玖夜这鬼术士,任谁都觉得不妥当。 车子开了两小时半才回到他公寓,林大姐丢了张请款单给他,笑说:「去跟陈初请款吧。明天我会来接你去签约。」 「嗯,还签约啊……」不知不觉试用期都满了。 「想拒绝也可以。壹玖的工作很累人呐。」 何平微笑谢她:「谢谢你啊,林大姐。我再想想。」 「好啦,快回家。」何平下车后,林大姐喊住他,说:「其实就算你不签约,工作还是会自己找上门来,怕你没壹玖这靠山应付不来而已。那个是你的天命。」 「天命啊。」何平苦笑。「其实我不怎么信那些。」 林大姐咋舌:「看不出你小子这么铁齿。」 后来魏孟亭联络上何平,两人通视讯,用视讯闲聊兼交流。魏孟亭说他只上一课,也是最重要的一课,他只对何平出了一个问题。 「你对命运有何看法?」 何平自然的笑了下,腼腆答道:「人可知命,但不可认命。」 「很好,第一课结束。」魏孟亭微笑点头,流露出不属于他这年纪的稳重气质。 签完约的接连四、五天刑玖夜都没再出现,倒是朱莉娜带着朋友不时串门子制造混乱。何平不自觉有些失落,但一拿出笔记本,打开电脑开始撰写稿子后也就没怎么在意外界了。 开始投入故事里,何平觉得涌现的灵感越来越多,每个故事都逼着他非要写完,他着魔似窝在电脑前。偶然回过神来便是去卖场补充饮料跟冷冻食品、泡面,出门时脑袋还是不断惦记着要如何铺陈故事的下一段,就这么度过了一个礼拜。 这天一踏进浴室,何平被自己吓了跳,镜子里的男人好陌生。胡渣太多,电动刮胡刀坏很久一直没空换,只好又拿起旧式刮刀开始修理颜面。太久没晒太阳,何平觉得自己皮肤越来越白晰,脸瘦长了些,眼睛显得更大,黑白分明、炯亮有神,是枚帅哥! 何平径自得意回房里照镜子,掀开上衣却一脸厌恶的挑剔:「瘦是瘦了,但完全没看头,没线条,白斩鸡。改天找吴铭去健身好了,练这边跟这边……」 何平对着镜子掐自己皮肉,然后背对镜子转头看腰背,虽然以前他也瘦过,但没有像现在瘦到背脊骨线条若隐若现。 「哇,这太妙了。」他按着背脊骨,想起那晚刑玖夜抚摸过的地方,慢慢垂下两手一脸恍惚。 他和那鬼术士之间的气氛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讨厌跟畏怕的感觉还是在,但想起刑玖夜时不光是负面观感,好像有别的东西闷在胸口,悄悄的刺着他。酸酸软软的,复杂得不得了,却又简单得好像颗柠檬糖。 「不会吧。」他拍拍脸颊,翻出之前收藏的色情杂志翻阅,尝试打手枪,却发现完全没有冲动,最后只能无力的叹息骂了个字:「干……」这可能是严重卡阴导致性功能障碍还是什么碗糕的鬼毛病,他怎么对性感辣妹照硬不起来! 难不成看着那个鬼术士的裸体就行吗?啊、不要,他不要看! 「嗨。」一个鬼影自何平床头那面墙浮现。何平惊得全身一僵,随即臭脸以对,还有谁会用这么恶质的方式打招呼? 「又有工作?」 刑玖夜脚步凌空走下床,不带半点情绪回答:「工作倒是没有。陈初没特别交代,比较简单的杂事我拨给其他区的人抢了。」壹玖发的工作多半是按专门领域、地域来分,虽然有底薪,但完成的案子是另外计费,所以接越多工作赚越多。 何平不悦的掀嘴皮问:「那你来干嘛?」 「不要翘唇,那蠢样已经够像猪了。」 「你才是……丑八怪!」何平内心自殴几拳,身为一个小有名气的写手,居然找不到更适切的字眼骂鬼,战力呈负值,而且像股票跌市一样直线下坠。 「呵呵。」刑玖夜敷衍的笑了两声当作回应,走到窗口站定后眼尾睐向他,说:「最近都忙些什么?」 「没特别忙什么,写点东西,跟魏孟亭学些你们那里的常识,算是职能训练。」 「那他教你练气锁窍没有?」 「啊,这个倒没特别讲,他只有要我做些运动,然后睡前冥想,没特别讲。」 「哼嗯。」刑玖夜低吟了声,又问:「你跟他处得不错嘛。」 「孟亭他很客气,个性稳重,又善解人意,我只跟他说最近熬夜还有些咳嗽,他立刻教我怎样保养喉咙,而且还称我何大哥耶,哈哈哈,何大哥啊……」何平说着傻笑起来,以前他都做人家小弟,上头有个姐姐,底下就没弟弟妹妹了。大家都说他个性迷糊,做什么都让人操心,现在虽然也差不多,可是和魏孟亭认识之后多少有点信心。 何平转述魏孟亭夸自己那些话,笑得不好意思,抓着抱枕说:「gg,我觉得魏孟亭真是个不错的人。哈哈哈哈,总觉得好像真的多了一个弟弟呀。」 刑玖夜冷冷望着他,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嗤」了声,然后开口说:「平,后天吴铭他们几个同事相邀去溪边烤肉。他会来邀你,你跟他去。」 「……我不喜欢晒太阳啦。」 刑玖夜倏地飘近他,勾肩搭背,说:「你知道郊外踏青多少有风险,说不准有什么。况且这公寓也并不干净到哪里,你成天窝在屋里,加上目前所带天命,是打算将八方鬼神全引到家中吗?」 「什、什什么啦!」 「既然你已经接了这份工作,一些事情自己会找上门来,就算哪天醒来撞见百来只鬼都不奇怪。之前中元节你还不算开窍,所以遇到的工作不多,现在你慢慢上轨道,再也跑不掉了。命运捉着你,你也不得不依附这条命轨。」 听刑玖夜冷冰冰的语气,还越说越玄奇恐怖,何平缩着肩讷讷道:「知道了啦。」 「乖。」 何平斜瞪他,嘀咕:「那你咧?」 「你想我跟去?」 「什么想不想,我们不是特殊组吗?」 「有这回事啊。」刑玖夜故意装傻,面无表情飘开。「我不清楚,我去问问陈初好了。」 「喂,你这鬼太不负责任了!」 刑玖夜双手抱胸,歪头瞟他:「责任,你是我什么责任?」 「我哪知道。」 「我是恶鬼。」 「废话。」 「人鬼殊途,所以陈初才又找来魏孟亭。」 「啊……」何平恍然大悟。 「这是你的天命,不是我的。」刑玖夜眼神忽然柔和下来,说:「不会有事的。虽然你专吸祸害,但寻常妖邪伤不了你。因为你自己就是最棘手的祸源,鬼神亦束手无策。」 恶鬼术士讲完想说的话就穿过玻璃消失了。 何平呆坐在床缘,过好久才意识到对方离开,那心底的感觉确实是舍不得,他不想就这样跟刑玖夜没了交集。 分明是困扰到不行的关系,却不想忽然跟刑玖夜断了交集,何平矛盾的拍额,半晌恍然大悟道:「我懂了。我是想还以颜色,以往吃尽他的亏,他现在好像赢了钱就跑,怪不得我心里那么难受!」 自己解释完,何平释怀笑了起来,但那抹笑有些涩然。 刚才刑玖夜是特意来见他一面?刑玖夜后来说的那番话,该不会是安慰跟鼓励吧?可是怎么听起来都像在贬人! 「恚什么叫我专吸祸害。」何平打开电视新闻,找了条橡皮筋把变长的头发束起来,然后进厨房下水饺吃。 新闻台不可能整天播「新」闻,偶尔会把旧闻整理出来做个专题,虽然鬼月刚过,但电视恰好在做救难队相关的特殊经验谈。萤幕上一位受过专业训练的救难老手正在谈论一些特殊经验,何平靠在冰箱上盯着水慢慢煮滚,余光能瞄见电视画面。 本来还心不在焉想着壹玖跟鬼术士的事情,但电视讨论的东西逐渐吸引他注意,那位救难专家聊到了某次在东北角海边的消波块,救了一个无脸女尸的经验。 『那张脸我跟我那些兄弟找了好久都没找到,想说这位往生者的头七也过了,因为找不到脸的缘故一直没办法火化,真的是很……该怎么说,唉……结果说也奇怪,前阵子这件事终于有结果了。』 何平感到自己呼吸越来越急促,有些什么仿佛渴望被验证,并且即使呼之欲出,他无法转移注意力,背紧贴着冰箱门,关注着电视节目。 『因为前阵子同一个地方有两名钓客被疯狗浪打落海,所以我们又出动去搜救,很快就把其中一名钓客救上来,另一个由我训练的小队也带上岸。当时我在消波块旁边,有个东西勾住我的衣服。我本来没多想,但一回头我真的吓坏了,那是一张泡烂的脸。』 『平常浸在水中的消波块长满了贝类跟海藻,之前那位被分尸的往生者,她尸体部分正好卡在消波块间,虽然找到头却一直没能发现脸。原来她的脸被贝壳那些尖锐物割坏,贴在消波块上了。她那张脸面向我,本来应该是眼睛的部分空洞的瞪着我……』 何平终于知道前阵子一直纠缠自己的女人脸是谁了。脸已经被找到,应该能安息了吧。因缘际会看到这段节目,何平猜想,是他想告诉自己,已经没有事了才对。 也许吧。谁知道呢?即使是刑玖夜也不可能在阴间畅行无阻,他一个凡人又怎么可能跟女鬼当面确认,不过何平这才明白女鬼的悲愤不是针对自己,或许幽灵海流也不是针对谁而来,只是盲目在世间飘流。 那位往生者,大概是趁着幽灵海流的力量才能上岸来向他人求助,碰巧跟他对上视线。 第八章 山灵水宿 浓稠黑暗里,有座以白骨堆积成的高山,磷光幽微,附近偶尔会出现纯白无瑕的光点,不知从何而来。 }用自己骨血封住那些白光,仿人做了一个玩物,那东西在k所未察的刹那间蜕变成少年。 k知道少年是个新生,但在这地狱深邃处活不久,迟早要流逝生命,到遥远的某处去。k从自身上翻出了一条项链,坠子是块粗糙冰冷的圆石,圆石被剖半,里面嵌了一颗红玉。 k将项链挂在少年颈上,说:「这是和阗红玉,藏了我一魄。送你。」 少年收下它,靠在连虫蛇也不敢接近的}身上,k脸色冷冰冰的任他倚偎。不久之后,少年死了,肉身在地狱里快速消萎,徒留那条红玉项链。k拾起项链挂回身上,仰首仿佛在凝视什么,在抬头的那瞬间,若有道光能照亮k的表情,就可能捕捉到一丝细微变化。 仿佛是寂寞的神情。 何平将文件存好档后对着萤幕发呆。之前写过的短篇,偶尔他会再开出来挑错字,不过那篇}的故事,他每次开启总会再添一些片段进去。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想起」某些事,那些被无形意念所触发的记忆渴望被写下来。 也许有人把记忆的碎片落到他心中那条水沟里也不一定,而他只是放空,越是放空自己,那双手就会随之跃动,飞快将它们键入文件中。有时,只是几句对白,有时是个画面。 小巴士后面角落的单人座,何平带着笔电在打稿,隔壁双人座的女孩出声:「哇,你好厉害,这样也行啊,不会晕车吗?」 朱莉娜立刻接话:「阿平从小就没晕车过,他出了名迟钝没神经好不好。」 何平抬头瞟了女孩后方的家伙,撇嘴说:「怎么你们两个也会来?」他指的就是程巧璇跟朱莉娜。 中排的吴铭回头对他们三人笑,吴铭隔壁坐了一位戴蓝色隐形眼镜的先生也回头微笑,似乎就是那位先生邀她们来的。程巧璇开朗笑着,像撒娇似的跟何平解释:「因为古先生说小巴还有名额,就邀我们来玩啦。阿平,你不喜欢我跟娜吗?」 面对程程甜美的笑容,何平气势完全消缓,干笑:「没有啦。只是问问而已。」 朱莉娜翘脚哼了声。「阿平很好相处,哪会不喜欢谁。」 「就是,我也觉得阿平人很好。」 何平莫名被程巧璇发了张卡,还听见吴铭在前头噗哧笑出声。 这公司的室内设计部门一共租了三辆九人小巴,因为有多几个空缺,吴铭就邀了何平,而古月参就邀朱莉娜及程巧璇。何平没想到她们两个也会出现,吴铭则是意外何平会认识这样的正妹。 除了他们五人跟司机之外,还有三位姐妹花,rabow、米琳、雅姿,因为时常三人一组接工作,私下也是好友,所以叫她们三姐妹。她们自成一国在最前排聊开,偶尔把零食传到后面交流。 程巧璇看到何平过长的浏海跟发丝一直落下来,忍不住翻出包包里多带的发束给他:「借你。」 「谢谢。」他接过粉红色毛球发束,无言几秒后递还。 朱莉娜把程巧璇揽过去,朝何平扮了个鬼脸,何平眯眼无视她,把笔电收起来休息,拿起袋子里翻到的深蓝束将半长不短的头发绑好,过长浏海梳抓到脑后束成半头。 车外景象离都市建筑越来越远,随车子上平稳的高速公路,程巧璇靠在朱莉娜肩上睡着,何平也靠着窗玻璃打瞌睡,大家聊天声慢慢被车上音乐取代。 其实何平只是闭目养神,偶然掀起眼帘,斜瞄到中排靠窗的人拿了个东西,反射出令人在意的红光。何平合眼,在心里默念:『这人姓古,连名带姓念很特别,叫古月参。』 有时同事会喊古先生外号,叫他参月。碰巧古月参的生日就是三月,平常不爱穿西装,不见客户的时候会穿比较休闲的衣服出现,因为公司并无硬性规定他们要西装领带,只要能赶得出件就好。 何平偏头靠在玻璃窗上,无声笑了。凭吴铭那几下子,能窝在一间公司这么久,靠的不外乎是表面功夫那几招,除此之外,就是找个好帮手或靠山。想来那个古月参,就是吴铭的帮手之一。个性随和,说话有礼,偶尔还懂得说笑话,长得也比吴铭还人模人样。 吴铭说古月参很受女孩子欢迎,那种有时看起来疲惫的模样会让女人产生母性跟照顾欲。何平不以为然,要比谁能激发母性应该是他略胜一筹啦。朱莉娜不算,她是女魔头、女暴君。 米琳跟雅姿一个在玩电动,一个抱着小说睡着,rabow转头偷瞄古月参,笑容含蓄的向他攀谈:「没想到参月也会参加烤肉活动,印象中你好像不太喜欢晒太阳?」 古月参想了下点头回答:「可是偶尔到户外走走也下错。而且这次不是由rabow提议的地点吗?我想应该会蛮有趣的。」 rabow脸颊很快红了,回头坐正,掩饰害羞的表情。「希望大家都玩得开心。那条溪平常没什么人知道,所以也没有游客,环境很清幽。」 「真期待。」古月参礼貌回应,rabow点头笑了,就算是闭着眼的何平也能感受到鲜明的青春光辉。 rabow手心里握着一个黑色绒布套,她想等到能和古月参独处将礼物交给他,其实她已经计画在这次旅行向古月参告白。 三辆车陆续抵达目的地,小溪其实是在山区,路很狭隘,一般车辆进不去。大家下了车提了自己的行李跟烤肉用具,一面欣赏明媚风光一面深入山里,空气清新微凉,远眺还能发现山峦罩着层层雾气。 溪边唯一的人工设施是两层楼的木屋区,中央一栋看起来较旧,旁边很明显是后来加盖的,不过也新不到哪里,起码都有十年左右的屋龄,跟普通有人打理的山屋不同,但神奇的是也没有因此被白蚁蛀蚀掉。 何平和吴铭、古月参、司机蔡大哥住一楼的房间,朱莉娜跟程巧璇和那三姐妹住二楼大房间,恰好三栋木屋按车分配住宿。 何平放好行李就躺在通铺上,吴铭拿脚丫踢他手臂:「喂,你这宅生物,都来了就不要窝在房间!」 「唔嗯,噢。」何平随便敷衍应声,蔡大哥已经率先跑出去q,古月参也凑过来邀他:「何平,跟我们出去散步。」 何平对陌生人就是比较客气,搔了搔颊坐起来跟他们俩出去晃,还没走出门口就听到外面的人纷纷赞叹:「哇 恋耽美 分卷阅读7 贪情[出书版] 作者:禅狐 ――就是跟市区废气不一样,好棒的空气,好凉爽喔。」 其间夹杂程巧璇和朱莉娜的对话。 何平揉眼跟在吴铭身后走下楼,无意瞄了眼众人所谓的「美丽溪谷」是怎么回事,瞬间打了一身寒颤。 「哇――好凉爽哦。」 这话何平想来都觉得好阴森,只因他知道满山满谷的雾白绝非雾气,因为雾气是不会出现类似人或兽的形体在水上飘来荡去的。 这行待了阵子,一些何平不稀罕的「潜力」被启发,让他很难相信自己可以享受这趟旅游。 吴铭用手肘撞撞何平,得意问:「怎样?不错吧。感谢我邀你来啊。」 何平嘴角抽了下,干笑模仿不知是谁的赞叹口吻:「哇――好壮观的景象。」成千上百的飘飘耶。希望他们对烤肉的人不感兴趣…… 溪畔架了四台私用相机,大伙一起拍照留念,何平站在吴铭这只熊前面,朱莉娜在他旁边,趁着相机闪的刹那,朱莉娜恶作剧的掐了何平脸颊并比出ya的手势。 拍完照后大家各自散开来,三姐妹一组负责煮汤,二车的一票熟女负责处理食材,升火组则由蔡大哥指挥。至于事后负责收拾的人,一车的成员只有古月参和何平。确认好行前分配的事,离晚餐还有一段时间,他们各自带开观光,rabow在林子前拉高嗓提醒了三遍:「记得三点半回来木屋集合,不要落单行动。」 毫不在意rabow提醒的何平独自来到溪边,找了块大石头爬上去方便观景。他发现那些游魂虽多,但他们离木屋还算远,两边隔岸互相观望。严格来说,是他和他们观望,毕竟这一票人之中,大家好像都没有敏感体质的人。 他往石下俯瞰,印象里魏孟亭说过水边石头若是尖锐者居多,代表煞气也重。他环扫了一下,附近石头都差不多圆。稍微安心下来,何平被石下水影中的脸吓到,水下一个黑色的脸在对他咧嘴笑。 「嘻嘻。」 何平觉得那是个孩子,但心里还是发毛。 「你占我位置了。」 何平打算装没听见,然后慢慢爬下石头,不过这时他才发现这块石头要爬上来容易,爬下去却没什么支力点,那个鬼小孩一直催他走开,让他莫名烦躁起来。 「催什么,我走就是了……」话是这么说,何平趴在石头上,呈现一种滑稽的姿势,屁股面向树林,左右两边分别是木屋跟溪水。谁、谁来帮他,吴铭跑去把妹了,可恶。 「我在这里接住你。」 何平往斜后方看,发现是古月参,那个看起来斯文的男人正展开双臂对自己露出一个安心的微笑。啊啊,救星!何平皱紧眉,慢慢让自己顺着石头滑下去。古月参上前撑住他的腰,顺利将人抱下大石头。 「哈哈……好丢脸。」何平尴尬的笑了两声,压低声音悄悄说:「你不要跟别人讲。」 「我不觉得有什么好丢脸。」古月参往溪里看了眼,说:「你怎么一个人到水边,不怕危险?」 「噢。没事啦。我不下水。」 古月参笑着皱眉:「就算你不下水,但一个人行动还是危险啊。」 「还好吧。」 「何先生。」古月参忽然板起脸,语调严肃,像在轻斥他一样,说:「伤脑筋,看来你是很铁齿的人,讲都讲不听。」 「对……对不起,我会注意安全。」何平扯开笑容,但明显是敷衍。 实在不能怪何平铁齿又白目,从小他就被身边的人警告惯了,妈妈、姐姐、老师、同学,没有一个人信赖他,总是觉得他一定会闹出什么麻烦,可是每次受伤的总是别人,他往往都能化险为夷。 几次之后大家不跟何平玩了,因为何平永远不会出事,但在何平身边就容易受伤,就算是家人也一样。所以,姐姐不喜欢他接近母亲,姐姐虽然很照顾他,但也隐约保持距离。只有朱莉娜会跟他玩,严格说起来,他最要好的玩伴是不怕打不怕闯的男人婆朱莉娜。 至于吴铭,虽然也有几次倒楣经验,但很有趣的是吴铭似乎不太受何平影响而倒楣,反而是他偶尔令何平破财或倒楣,就连以前当掉的学科都相同,真可谓难兄难弟、半斤八两。 「何平,要不要去树林里散步?」古月参亲切的邀请,何平迟疑了下,好像意识到有谁在看他们。 「参月你也一个人啊。」 古月参苦笑:「是啊。太受欢迎会被其他男同事眼红,干脆就找理由独自行动。我们一起去走走,你看起来挺迷糊的,我替吴铭好好看着你。」 何平点头跟着他走,嘴里嘟哝:「我才不迷糊,这副样子是我妈生给我的。」 古月参走在前头,那张斯文秀气的脸扬起一抹诡笑,眼睛眯成弯月,乍见像只狐狸。 前方树林里这时传出女人的尖叫声,何平和古月参对望了眼,前者神色一凛,拔腿循叫声赶过去,古月参随后跟上。 是三车的员工们,两个女孩抱在一起哭喊,另一个男人则像只狗一样发疯似在地上狂扒土,用前肢快速的爬行、抓抠地面,而且双眼上吊翻白,双手皮开肉绽。 何平一时傻住,不知道该怎样靠近,古月参沉着观察了下,随手将旁边细枝扳断朝那人扔了过去,那人被树枝打中后就在地上痉挛起来,何平这才冲上前压制住他,以免他乱动受伤。 「李英贵,你清醒点,振作。」古月参也上前拍他脸颊,李英贵显然是晕了过去。 何平转头本想问清楚情况,但那两个女孩子吓得花容失色,抱在一起大哭。朱莉娜以及程程正好赶来安慰她们,看到李英贵的样子也都吓一跳。 「怎么回事,搞成这样?」 「何平对着朱莉娜耸肩,摆出「我也想知道」的表情。 他们将李英贵抬回木屋,李英贵两手被包得跟熊掌没两样,那两个女孩子一个叫苏静,一个叫孙筱梅。 据她们说,李英贵跟她们一起聊天,途中李英贵忽然说头晕想休息就靠在树根上坐着,哪晓得他忽然像野兽一样倒在地上乱抓乱爬,但他的样子并不像在追赶什么,而像在挣扎,而且脸色越来越惨白,就像吸不到空气那样痛苦,喉咙也不停发出压抑的杂音。 集合时间大家回到木屋区准备晚餐,由于李英贵的事令人心里发毛,大家话都不多。李英贵醒来倒是丝毫没印象自己做过什么事情,吃了些东西又陷入昏睡。 由于刑玖夜的叮嘱令何平特别在意,将晚餐端到李英贵那间房时又试着关切一番,得到的回答只有:「失去意识前觉得自己溺水了。」 晚餐时吴铭跟一些同事努力想炒热气氛,还把何平拖下水跟蔡大哥一起跳古早少年团体的舞,何平强撑笑脸,心里却想着跳溪算了。 不过,程巧璇笑得好可爱,何平突然很想耍帅,一个筋斗没翻好却差点跌个狗吃屎,是古月参身手俐落接住他,而且那一幕乍看真像公主抱。 在那么多人面前被公主抱,何平再怎么看得开都觉得羞耻到爆炸,最后拿了一盘金针蛤蜊和蒸鱼慢慢到楼上栏杆慢慢啃,心里默默流泪。 「哼,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恶,王八吴铭,给我记住。」其实何平很小心眼,只不过平常在乎的事不多而已。 这时一阵阴风抚过颈背,何平无端打了个冷颤,他紧张得左右张望,一切看似正常,但他仍不敢松懈下来,毕竟外面飘飘为数不少却不知为何没一个会靠近木屋。 「呵嗯。」好像有个声音这样笑,何平端着盘子往旁边慢慢转头,鼓起勇气往后瞪,又起了一阵风,原来是风声啊……哼嗯个屁,这种笑法会让他想起刑玖夜。一想起那个人,胸口就闷闷刺刺的不怎么舒服,啧。 「原来你在这里啊。」 何平被古月参的招呼吓了跳,而后失笑说:「是你啊。今天谢谢你。」 古月参拿了饮料走近何平,反问:「谢我什么?」 「很多啊,今天都是你在照顾我。」何平讲着莫名脸红。真讨厌,尴尬死了,一想到刚才出糗,就挺令人沮丧的。 「你是不是喜欢程小姐?」 「耶?」何平拚命摇头:「不是啦。」 古月参没有接话,只是笑得很暧昧。 「我觉得她很可爱,你晓得男人不管年纪多大,都会想在欣赏的女孩面前耍帅……」 「欣赏呀。」古月参点头认同。「不过,你的青梅竹马莉娜更抢眼,好多同事私下偷偷问我她的事。」 「对了,参月跟莉娜怎样认识的?」何平趁机转移话题到对方身上。 「很自然就认识了。我欣赏强悍的人。」 「强悍,哈哈。」何平忍不住笑起来:「她真的超级强悍。外表可能纤细俏丽,但内在跟实力完全不是外表那样。」 「嗯哼。」古月参又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睇向何平。 何平摆手解释:「没有喔。我没有喜欢程程,更不可能喜欢朱莉娜那个超级女金刚。只是想耍帅结果弄巧成拙,唉。」 「用不着在意。」 「我今天一直在你面前丢脸。」 「很可爱啊。」古月参说。 「才不要。我才不想被这么讲。」何平用力嚼着金珍菇。 「但真的很可爱。」 何平忽然咧开笑容,举起竹签指着他后方说:「雅姿正咩她们找你的样子,她们在对面二楼朝你挥手,快过去啦。」 古月参无奈笑了下,转身走下楼梯,在神情被影子罩住时露出了不屑的表情。 「怼!构旁虏窝岱车南胱牛好不容易接近何平,偏偏撞见女人要来告白,有些桃花不想要都不行。 古月参一走,木屋二楼又剩何平一人,下面的人开始放起烟火,相对热闹。那种像在挠人痒的风再度吹了起来,空气慢悠悠流动,倏地撩过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刮出他一身鸡皮疙瘩。 其实木屋里外灯火通明,但恐惧的芽没那么容易摘除,为免自己吓自己,何平决定下楼找吴铭那个王八蛋。他端起盘子转身要冲下楼,就见到自己深浅交迭着的影子做着不同的动作。 因为走廊上的灯不是一盏,所以影子有深有浅很自然,但中央那道最深的影子把其他淡的影子拉到头部吃掉,最后独留那道深邃的阴影,而且双手k腰像在和何平对看。 「有、有话好说,你你是不是有什么冤屈要我帮啊……可是,你可以托梦讲清楚,这样恶整我的影子不、不太好。」 影子咧嘴笑,那张嘴咧到脸颊、耳朵,何平空出一手,照以前刑玖夜教的手势旋气打出:「哈啊!」 那影子被弹散,那一声斥喝被烟火掩饰掉,影子又恢复原本形态,何平全身僵住,因为有个冰冷的东西从身后「包住」他,是白骨,每一根都白森森的环住他身躯,肋骨犹如马甲般紧贴在他身上。 何平吓得叫不出声,这种时候还没尿裤子也该算他之前「训练」有素,不过心脏也快爆炸了。劳力银行原来的名字应该是精神力银行才对,何平好想晕倒,偏偏极度恐惧时脑袋特别清楚。 「蠢蛋。」 「噫?」这声音好熟。 「只会一招的话要使劲全力,打了就跑。像你这样打完还楞着,根本是找死。」 何平错愕,盘子掉了,这种冷淡轻蔑的骂人方式,是刑玖夜! 刑玖夜无声敛回白骨和那些吓人把戏,对着还僵在原地不敢妄动的何平冷声说:「可以回头了。」 何平慢慢握紧拳,同一招对着刑玖夜怒喝一声:「哈!轰轰轰!轰轰!」那样子就像猫打拳,快速但伤不到鬼术士。 刑玖夜知道何平被吓过头就会暴怒,早有防备见招拆招,这时楼下的人再怎么迟钝也会察觉楼上异样,他拨开何平乱弹发的气剑,一脚踢开房门,伸臂扼住何平颈子把人往房里拽。 吴铭和一些同事正吃得开兴,他们同时抬头,不知谁先问:「楼上吵什么啊?」 「啊哉。」 「该不会是办公室恋情,嘿嘿嘿。」 「你好八卦喔,不过我爱,快跟我讲八卦。」 吴铭也附和道:「对啊,谁跟谁啊?」 楼下的人再度聊开,刑玖夜从背后将何平按在门边墙上,平稳表示:「要是现在被他们发现,我就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你这恶鬼别太过分!」 刑玖夜语气隐含笑意:「就是说,你现在才又重新意识到我是恶鬼呀。我不怕报应跟罪孽,所以想怎样都可以,你最好不要让我不开心。」 「放、放手啦!这样很难讲话。」背对刑玖夜会让他想起刚才那种白骨冰冷的感觉,有点难受。 刑玖夜松开手,仍欺近何平,两个人几乎是紧贴着,何平别开头嗫嗫说:「你这样吓不倒我。」 「知道这是哪里吗?」 「就山区啊。中部山区啊。」 「……」 「偏东?偏东的山区?」 「……算了,迷糊才是你的风格。」刑玖夜退开来,接着讲:「这是块灵秀风水地,不少精怪或修炼者会来吸收精华。」 「日月精华?」何平说着自己笑出来。 刑玖夜倒是正经八百点头。「嗯,不光日月,还有这地方山水间所藏的灵气。修炼的也不光是精怪,也有人鬼仙魔。」 何平望着他,眼睛眨动间怀疑这是不是作梦。 「刑玖夜,你怎么忽然跑来?」 刑玖夜抛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你一直没发现我藏在你影子里?」 「什么,我的影子,你藏在我的影子里?」何平低头看着脚下那抹黑,心里有些复杂。因为对方生前是靠这种诡奇法术营生的,所以懂什么都不怪,但他是个普通凡人,没理由要他接受吧。 慢着,这代表今天一整天自己干过什么丢脸或危险的事,刑玖夜都知道?心情突然比当下听见正妹的笑声更赌烂了。 「那你干嘛不早出现!」 刑玖夜觉得这问题实在太愚蠢,仅仅冷哼了声充作回应。 另一栋木屋的苏静和孙筱梅吃着从外面拿进来的食物,窝在房间里闷闷不乐。也许别的同事只当李英贵的情况是压力大造成的反常活动,别人觉得在这郊外不要谈论鬼神,免得影响兴致,但她们心里早就种下阴影。 「筱梅,你说阿贵会不会是卡到?」 「不要讲这么白啦。」苏静瞪了她一眼,叹气说:「之后再带阿贵去庙里拜拜好了。还好只是手受伤。」 「嗯,反正明天就能离开了。我越来越觉得这里好可怕,白天还很好,可是一到傍晚就好不舒服,该怎么讲,奇怪的风好多。」 听孙筱梅说完,苏静目光直直盯着桌上手机,她们手机挂了一堆可爱吊饰,照理说不可能会在没人去碰的情况下转动。 然而那两只漂亮的手机却在她们眼前旋转,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转呀……转呀…… 第九章 疑心生鬼 据刑玖夜的说法,因为有道气脉正经过这溪谷,一旦跟这里原本的龙穴交会,就会出现难得一见的气泉。谁能第一时间截住气泉为己用,谁就能修行大增,不过那并不是寻常修炼者所承受的庞大力量,如果想获得它,要先有媒介或修炼的炉鼎。 何平举手发问:「媒介是指像乩身那样?」 刑玖夜难得没说他这问题蠢,继续解释:「乩身也算,不过上层意识界的人会拿捏一次降下多少成,有时三分、五分,乩身本体还有意识,再多乩身就会无意识,不过气泉被普通人碰上绝对是发疯。」 发疯?何平想起下午李英贵那件事,一根手指在半空比画不停:「该不会、该不会李英贵是靠近气泉才变那样……」 「不确定。但气泉会移位,现在过去找不到。再说李英贵也有可能是卡阴、撞邪,呵。」 「哪有什么好笑,我很正经跟你请教耶。人命关天的事你还这样笑。」 刑玖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心思一转伸手掐住何平下巴,摆出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用命令的口吻说:「不要跟古月参太接近,不过万一遇到危险记得把他拖下水,苗头不对的时候,撇下他先溜也没关系。」 「我才不要,参月人很好。」 「哼,他是好人?呵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好吧,随便你。哪天你怎么被他害死的,到时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刑玖夜手一松背对何平,让人看不出情绪。 何平咽了下口水,思考起他过去言行都有其道理,于是问:「你认是古参月?又是你顾客?」 刑玖夜还是背对何平,何平忽然觉得这只鬼该不会在跟自己闹别扭。嘿嘿,脾气还蛮可爱的嘛。 「有事。」刑玖夜说完身影一淡,又消失无踪了。 「喂喂喂,什么有事?」何平话音未落,外面尖叫声硬是插进来。他一冲出房间察看就发现外面的人神色惊恐盯着隔壁木屋二楼,孙筱梅哭叫拉扯住想跳楼的苏静。后来蔡大哥他们跑上楼帮忙扯回苏静,四、五个男人勉强将苏静拉回房间。 『莫非是气泉后续效应?』何平想着,急忙跑下楼关切。 苏静的脸色十分可怕,而且拚命张大口呼吸,一伙人不知道该怎么办,何平挤到人群里说:「我试试,我试试。」 卡阴、撞邪能沟通,冲煞什么的就比较难处理,但魏孟亭也跟他讨论过,这些都是能量冲击过度,所以只要藉另一个力量平衡,多半能挡一下。何平紧张的抿了抿唇,手势一起在苏静眉心打印注气。 苏静还在挣扎,她被其他同事压制,何平跨越那种尴尬、紧张的界限,按着她额头念念有词,十几秒后她才回过神来一脸恍惚。 为了安抚孙筱梅,她便和朱莉娜她们睡同一间,苏静则和rabow等人同住。几个同事在不远处和吴铭窃窃私语,何平这时耳力莫名得好,听见他们说:「吴铭,你朋友不是作家吗?为什么还懂这个?」 吴铭随口掰了理由,胡乱解释:「因为他常常取材,会懂一些阿哩不打的东西啦。」 「哦……怪不得,不然你朋友看起来很不像是宗教人士捏。」 「嘿呀、嘿呀,长得很古椎,没想到临危时刻意外冷静。」 「啊你是爱上他喔。」 何平默默汗颜,为什么有吴铭在场的地方,谈话都有浓浓八卦味,三八死了。 「毛巾。」古月参递了小毛巾给何平,何平有些懵,他笑着将毛巾塞到何平手里说:「你流汗,擦一擦吧。晚风舒服,但吹久会头疼。」 「噢。谢谢。」何平觉得古月参一凑过来,众人的眼光更是奇怪了。 「怎么了?」 「我觉得大家看我的眼神好像很复杂。」 「现在你是大师呢。都不晓得你这么厉害,有没有护身符啊,跟你买一个。」 其他人听了古月参的玩笑都信以为真,眼睛亮得像在夜里林中生物。何平尴尬笑了笑,摇头否认:「没啦。朋友教我的,我不会。你不要开我玩笑。」 「有力量却不懂发挥的人其实不在少数,说不定你相当有潜力。」 「没那回事。」何平苦笑,但对方确实说中了。 陈初他们说过何平很特别,刑玖夜坏心加注解,说他是个深具潜力的笨蛋,还丢了本养老孟司写的中译书籍给他看,书名叫《バカの壁》(注:傻瓜之墙)。 何平知道即使自己看透明了,想完全传达给他人却很艰难,就算传达出九成,对方或许接收不到五成。刑玖夜也说过:「人总是只看到自己想看的。」 对何平来说,凡事只能不停被质疑与证明。每个存在都很特别,端看有没有人这么认为而已,不过就算没人告诉自己「你很特别」,做人还是要忠于自己。 「你真的很容易因为思考事情而发呆啊。」 「啊?」何平回过神来,看到古月参对自己笑,不禁跟着傻笑。 苏静醒来后几个人去照顾她,其他人聚在最旧那栋木屋,因为那里一楼有大厅。苏静的情况跟李英贵类似,都是失去意识后发狂,不过苏静说当时她以为木屋起火了。 讨论间起了一些争执,幸而有吴铭这角色缓颊打圆场,最后不了了之。所有人再也提不起兴致大肆谈笑,早早准备就寝,隔天一早尽速提开这鬼地方。 房间分配大致不变,只是男生成员被分派守女性的房门,古月参极想留下,但吴铭在知道rabow爱慕古月参的情况下强力推荐他过去顾房,最后房里剩吴铭跟何平。 说来会当兄弟不是没道理,吴铭缺根筋的程度有时比何平夸张,不到十一点就呼呼大睡,那鼾声勾起何平的住宿梦魇。 何平没心情写故事,又没电视看,听说这种地方打开窗帘能看到满天星斗,但他不敢拉开帘子,怕看到满窗飘飘。 「唉。」何平无奈想着早知道在随身碟里装几g精选a片过来解馋,啧啧。他没来由念头一转,想到以前听过的鬼压床,通常都是身边的人睡很熟,而且很难叫醒,这种经验只能一人独享。 靠,他、他不能动弹了。没这么衰吧! 「蠢蛋。」何平耳边响起的,是刑玖夜带笑意的低骂。 不到一秒,角落多躺了一个身影,何平恢复自由转头瞪去,刑玖夜支手撑头,冷眼和他互视。 「睡啊。」刑玖夜说。 何平微恼:「我要睡,是你不让我睡。」 「好了,不开玩笑,你睡吧。有我在这里,不用担心。」 「我没担心。」 「刚才是谁怕得胡思乱想睡不着?」刑玖夜连取笑人都是冷面无常。 「你怎么知道我怕。」何平气势又弱了。「我看起来很怕?」 刑玖夜若有似无的吁气,低道:「鬼或妖怪最喜欢胆小的人,知不知道为什么?」 「当然不知道。」 「因为人心总是有隙缝,方便乘虚而入。你自己都说正常人一定怕,难道你觉得自己不正常了?」 何平揪着棉被,侧卧面对刑玖夜,低声说:「我很正常。」 刑玖夜心里有点好笑,他对何平的事都看在眼底,要他来论何平绝对是两个字,庸才。不过何平倒不是个老实人,有类似吴铭那样机敏的心思,也会投机取巧,却没什么欲望,一个没欲望跟野心的人也存不了多少坏水,干不了多大坏事。 「gg。」何平问他:「你不会害我对不对?」 刑玖夜望着他,本来不想回应,却还是开口说:「害你做什么?单看你的魂魄也是毫无修为,近乎于零……吞了都不够我塞牙缝,拿去外面那些妖魔鬼怪也不会要的。只有上次那些蜘蛛的孩子才适合,因为你笨。」 何平太常被刑玖夜嫌弃,这程度的贬低不足伤他自尊,他厚起脸皮抿着下唇央求:「g,我可不可以抱着你睡啊?」 刑玖夜那张金刚不坏的冷面瞬间掠过一丝诧异,这家伙疯了,竟想抱着恶鬼睡。 何平问完觉得别扭,但仍硬着头皮对上刑玖夜质疑的目光,不死心重申:「好不好?我、我能不能抱着你睡?」 「因为很怕,所以男女都不挑了,哼呵,何平,你真悲哀。」 「反正本来你就鄙视我,我在你面前逞强才蠢咧。」何平觉得坦承之后豁然开朗啊!谁说男孩子一定要坚强,他只是忍不住逞强好不好,其实吓得超想乱叫一通,已经憋一天没发泄了。反正刑玖夜是恶鬼,赖着他狐假虎威准没错。 刑玖夜沉默很久都没反应,何平眯眼等待回应的样子有点滑稽,可是带卧蚕的眼睛也更加可爱,居然没有违和感。 「蠢蛋。」刑玖夜很轻的念了句,大掌托着何平的后脑挨近自己。 何平立刻像抓到浮木一样巴住他,那触感跟人没两样,但也没有因为是个鬼就硬硬冷冷,不经意嗅着微凉的空气,鬼术士这身比自己结实的怀抱真让人有安全感。 这下何平忽然明白为什么女孩子喜欢要求男人身材! 「再不睡我就弄晕你。」刑玖夜受不了怀里钻动的家伙,忍着一掌掐爆何平脑袋的冲动出言威胁。他凶归凶,何平却更赖皮的蹭近,笑得非常痞、非常欠揍。 如果他的威胁还跟初见时一样冰冷无情,何平绝对宁可抱着睡死的吴铭,不过他并没意识到这点,只觉得演变至此很无奈又可笑。即便他还是人的时候,敢睡在他枕边的女人也没谁敢造次……何平却偷偷摸他胸肌不知道打什么主意,该死。 「平,收起你那种恶心的表情。」 「什么?」 「看起来欠揍。」他不懂他是在高兴什么,自己有种无法形容的感受,有点恶心,因为他居然想把何平护牢一些。何平肢体因缺乏锻炼而软软的,他很想欺负何平,想看何平可怜兮兮的样子,尤其是何平一遇事就想求助于他的模样。 仔细想想,他其实只是对欺负何平乐在其中,喜欢看他困扰的模样。但也不是让何平任谁欺负都行,他不容谁染指这蠢蛋,因为这么好玩的家伙怎么能拱手让出。 时间点滴流逝,何平已经熟睡,刑玖夜试探性亲了何平微翘的唇。何平的唇柔软饱满,因为习惯梦呓的缘故,在刑玖夜退开时无意识的凑上他唇间沾触。 刑玖夜没想到会被回亲,指尖抚过自己嘴巴,脸上浮现自己都没察觉的神情,他偷乐着伸手回抱住何平。有种陌生的情绪在他心底漫开,好像酸酸软软的,他知道自己好像对何平有了点不同的感觉。 清晨,阳光从窗帘隙缝间穿透,吴铭刷着牙走出浴室把何平踢醒。何平还抱着枕头在被窝里磨蹭,模糊呻吟几声才睡眼怔忪坐起来,胡乱抓了一旁的发束绑住头发跟浏海,然后像盲人一样摸索眼镜。 吴铭拉开窗帘,再回头时有种可怕的错觉,他看到阳光洒在何平肩背和发丝间,还有何平像女孩子一样修长少毛的腿,当下真的以为那是个漂亮的正妹。 不过胸部好平,戴上眼镜后的何平恢复平常呆样,吴铭忽然乱恶心一把,咬着牙刷催促道:「喂,你快整理一下,我们一早就要出发回去南部。」 「我知道啦。干嘛一直催,你很鸡婆。」 「快点去换衣服啦。」吴铭用怒气来掩饰稍早的恶心,虽然不是针对何平,可是认为何平其实很可爱这种想法真可怕。吴铭快速打理完行李跟仪容走到外面去,发现有几个漂亮的女同事在外面吃早餐,顿时露出傻笑:「还是女孩子好。女孩子好啊。」 「一早发什么色心。」何平也咬着牙刷跑出来走廊,半眯着眼看来有点困的样子。「不要大清早像个大色狼好不好,怎么有你这款朋友啦,啧。」 吴铭巴了他后脑一下,呛说:「你才大色狼,是谁三不五时要我把d槽拔去你公寓?有些片我连看都还没看就先拿给你耶!」 何平腼腆的笑了下。「唉唷,过干瘾也不行喔。我在替你筛选优质好片,你应该谢谢我吧。」 「靠,脸皮还真厚,还筛选咧。老子我不挑啦。」 「我倒是非常挑。你那边有好几片新的,女生看起来都没整好,胸部很……」何平一脸嫌弃的说,又被吴铭巴了下头,他火大挥开吴铭的手,骂道:「干嘛动手动脚,我把牙膏泡泡吃下去了啦!」 何平懒得跟吴铭进行幼稚对话,回房整理好之后拎着笔电跟行李走到门口,吴铭已经放好东西到车上,回头问他:「你在那里发什么楞?」 「没啊……」何平想起气泉的事,有个不太舒服的预感。 「快过来,大家都陆续要上车。走啦。」 「嗯。」何平跟着去放好行李上车,就跟来时那样一辆小巴九人座,只是气氛闷了点。或许是因 恋耽美 分卷阅读8 贪情[出书版] 作者:禅狐 为天上忽然布满乌云有关,刚醒来时还阳光普照没什么云朵,但现在天上一片灰,由晴转阴。 何平坐在原本位置,朱莉娜变得寡言,也不主动闹他了,只和程程从头到尾紧牵着手,看来她们很不安。或许朱莉娜跟他一样有不舒服的预感也不一定。 忍不住又乱想一堆,可是何平连回头看一眼木屋都没有,反而瞄了眼古月参,那男人靠窗在手心把玩着一块玉,玉肉白脂色,外层有锈红如血的玉皮,因为隔得远而看不清那玉是否被雕琢成什么样子。 何平还有点困,默默在车上睡了回笼觉。其实前一晚他睡得很好,可是依稀作了一个怪梦,梦里他收了一个礼物,然后吻了那人一下。虽然是自己主动去吻的,心里却十分欢喜,还答应那个人要放烟火。 果然梦都无逻辑可言,何平暗自干笑,心想:『放烟火庆祝吗?有啥好庆祝的?笨蛋呐。』 小巴猛然煞车,司机蔡大哥谯出脏话把车上睡着的人都吓醒。何平睁开眼,先是看到程巧璇哑然望着车外的表情,然后跟着往外看,他也傻了。车子驶回木屋区,而且还是停车的地方,他低头看表,车子驶了两个小时,但他们并没离开过。 蔡大哥想办法用手机或对讲机联络,可是完全联络不到其他两车,试了三、四分钟,他们已经感到度秒如年,出现的言论不外乎连串质问。 「现在怎么办?」 「不知道。不会只有我们这车挡墙吧……」 「呸呸,雅姿你别乱讲。」 「认清现实吧。没有人会挑这时候乱讲。」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干嘛这种口气回我话。」 女孩们吓得有些不计形象,吴铭发挥他的专长安抚她们,程巧璇则拚命往朱莉娜怀里靠。 「大家冷静下来。」古月参终于出声,不愧是受欢迎的人物,讲话特别有分量,尤其是rabow她们一下子就静下来。 蔡大哥勉强联络上其中一车的通讯,急忙问:「你们在哪里?」 『高速公路上啊。你们是不是走错路啊?刚才有一车调错导航,一直避高速公路,后来修正就遇上了。』 「我这车导航很正常。」蔡大哥说话的声音很低平,些微颤抖,不安被哽在咽喉。 『……另……车说……』杂音越来越明显。『他们说没看到你们。怎──回事?』 「我们还在原地走不掉!」蔡大哥放声吼话,杂音膨胀到车内其他人都听得一清二楚,蔡大哥乏力坐在驾驶座上,连谯脏话的力气都没有,因为他发现油箱见底。 仿佛全是谁谋算好的,无形的推手迷惑他们将小巴行驶到无油状态,并且困在木屋区。天空越来越暗,乌云还在加厚,云间穿过几道雷光闪电,远远的,雷声在天边回荡。 「没办法再开了。」蔡大哥用很低沉的声音表示。 吴铭像是受不了这么沉闷的气氛,率先推开车门走下来,故作无事的甩了甩手做伸展,说:「车上还有烤具跟一些没吃完的东西,干脆再填一下肚子慢慢想办法。」 「小吴,你也太乐观了吧。」 雅姿瞪了他一眼,米琳叹了口气也下车附和吴铭:「乐观也不错啦。我帮你。」 古月参神色从容下来帮忙,他一下车rabow自然不会窝在车上,连蔡大哥也下车,剩下何平跟朱莉娜、程巧璇。 「我们在车上等消息。」朱莉娜抱着程巧璇说完,用命令般的目光看向何平,讲:「烤好食物记得拿过来。」 何平撇撇嘴。「知道啦。」不跟她计较,女孩子就是要宠,宠坏就当是还冤亲债,唉。 吴铭升好火看到何平慢腾腾走来,问:「那两位美女咧?」 「她们在车上说要等消息。」 「你竟然丢下女人在车子里?」 「我是被赶下来的。」何平苦笑,小声嘀咕:「而且对我来说真正算得上女人的也只有一位。」 吴铭挥掌巴过去,被何平飞快闪掉,后者笑说:「嘿嘿,我现在清醒,你揍不到。」 坐在一旁默默不语的蔡大哥给了一记「年轻人什么都不怕,真是好。」的眼神,何平忽然敛起脸色,那副正经严肃的样子吓到吴铭,吴铭停下追打,问:「干嘛?」 为免吓到别人,何平把音量压低,悄声说:「这种地方最好不要喧哗,会吵醒很多『人』的……你也不希望针对我们而不爽的对象增加吧。」不仅增加,甚至升级都有可能。 两个年轻人忽然收敛言行回来将食物加热,喝着不冰的麦茶尽量放空,因为不放空就会意识到眼下处境有多糟糕。 古月参已将食物逐盘分配并递给大家,米琳低头呜咽,rabow靠过去拍她肩安慰道:「别怕,大家都在这里。那两车的人发现我们不见一定会请人回来救援的。」 「可是我们要在这种与世隔绝的地方多久啊……会不会有熊还是什么跑出来?」 何平这才猛然惊觉这件事,就算没有什么妖魔鬼怪,光是来只熊都够可怕了! 「我们九人还打不赢一只熊吗?你以为在演什么美国片?」吴铭弯起一手表示:「我一拳就揍飞敢乱伤人的熊!」 何平暗叹:『熊才是无辜的吧。』 「反正情况再糟糕,起码现在还没死人啊,哈哈。] rabow干笑着想安慰米琳,接腔的却是蔡大哥一句让人呼吸停滞的疑问:「雅姿人呢?她不是也下车了?」 他们停下进餐跟聊天的动作开始找人,车上两人没看到雅姿,继续留守在车内等待讯息恢复,车外六人回木屋找人同样毫无线索,雅姿仿佛消失了。 和雅姿吵架过的米琳自责不已,认为雅姿是因为她而气得落单行动,但是他们无法贸然闯进树林深处涉险,最后只能返回原地。rabow安慰不了米琳,由吴铭接手,吴铭拿出车上钓竿带她到溪边钓鱼转移注意力。 蔡大哥则是回车上和朱莉娜她们一起等,古月参和何平收拾东西,坐在木屋前的空地看吴铭他们钓鱼。 古月参用那双戴隐形眼镜的蓝眸睇向何平,问:「你好冷静。」 「你也是。」 「别看我这样,其实我怕得要命。」 何平转头看他,如获共鸣般苦笑道:「我也是。不过,我怕的是另一种感觉。其实早上搭车前我就觉得有点古怪。」 「古怪?」 「很难讲。就是潜意识好像认为非得发生什么事才对,如果不如预感一样反而会更疑神疑鬼,我也不晓得该怎么解释,好烦。」何平烦躁的抓乱头发,最后又重束了一次半头,低头苦笑。 何平盯着脚下影子几秒,忽然撇下一句话:「我去上个厕所。」 「我陪你。」 「不必,很近。」何平加快速度跑开,进了最近的厕所开始用冥想术召唤刑玖夜。搞了半天不见鬼影,厕所外传来脚步声。 「何平,你在里面?」是古月参。 「啊、我在大便,很臭、臭到爆炸。你在外面不要进来哦!」 「我过去门口等你,你一个人危险。」 「不危险啦!」何平焦急的跺右脚低喊:「刑玖夜,快出来啊,快点出来,不然我……」 何平在厕所里看到影子在墙上用手指写了三个字,立刻静了下来,那三字肯定是刑玖夜留的讯息。那三个黑字慢慢被影子吸收回去,何平脑子迅速的运转起来。 『有内鬼。』 他自己一定不可能是内鬼,吴铭也不可能,朱莉娜更不是,程巧璇……应该也不是,谁是内鬼?司机吗?唉,反射性就先从男性怀疑起了。 「何平?你还好吗?」古月参的声音明显气虚:「何、何平,鬼!有鬼!」 何平立刻打开厕所门护到古月参面前,反身一转面向屋内,比出之前他所学的初步驱邪起手式,手拈剑指、挺出胸口八卦护气,脚步朝生门一踏。「鬼咧?」 厕所门边的古月参惨白着脸指何平,何平歪头,这家伙不是在自己身后,啥时跑到面前啦?纳闷之际颈肩透出一股阴森凉气,像昆虫的脚擦过皮肤那样有些刺麻痒痒的挠过,何平余光看到绿褐色的东西伸到颊边,是一只布有尸斑、皮包骨的手。 何平已经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在呼吸了,他惊吓过度,暴怒扯住那只手将「鬼」狠狠过肩摔,再踩过「鬼」的背脊冲到古月参面前扯着人往屋外冲。 同一时刻,米琳看到水里一抹怪影浮动,吴铭也发现了,伸长脖子打量,那影子随钓线拉扯而摆动,似乎勾着什么。 扯着扯着,那根钓线溜上一抹毫无温度的光芒,从石头跟溪水阴影间勾出一具浮尸,穿着雅姿的衣服,绑着和雅姿同一款的发型跟发饰。 背对天空的浮尸由于钓线的勾扯,仿佛还在游泳似的摆动手脚,轻轻的扭动肢体。 第十章 雨中木屋 意识到浮尸就是雅姿,米琳瞳孔放大,害怕、愧疚、惊吓等情绪绞得她情绪崩溃,自她喉咙深处发出哀鸣:「不要、不是我害的,我不要、啊啊啊!」米琳抓着自己头发尖叫。 吴铭连忙拉住她的手制止道:「琳,你冷静点。」 「吴铭那边好像怪怪的。」rabow在车上发现异状,和蔡大哥一起下车。 程巧璇很在意,拉拉朱莉娜的手问:「娜,我们要不要下车?或许有地方帮得上忙。」 朱莉娜脸色不太好看,绷着脸迟迟没有应声。 「娜,你不舒服吗?」 「还好。大概是晕车。」其实她并没晕车,只是今天睡醒后时不时会突来一阵晕眩。称不上是难受,对她而言,那种晕眩甚至是舒服得飘飘然,但她明白这不对劲,身体里有某种渴望解放的感觉,好像自己另一个意识在骚动。 「下车吧。」朱莉娜刚讲完,何平就在她面前摔倒,抱头滚了一圈。 由于何平狼狈的样子太具喜感,程巧璇错愕了半秒忍不住抿嘴勾起嘴角。朱莉娜拍拍手说着风凉话:「何先生,好个柔软的筋骨。」 古月参扶起何平告诉她们:「刚才在木屋撞鬼了。」 「司机大哥他们在喊我们过去。」程巧璇注意到溪畔气氛不太妙,朱莉娜站到她面前对何平说:「喂,你照顾程程,我去看看。」 何平立刻跳起来挡下她,反驳:「你也是女孩子,你跟程程留下。我过去。参月,你也留下吧。不、不要再接近木屋。」 「好的。」 何平转身走向溪畔,看到雅姿浮尸的何平傻掉了。 蔡大哥跟吴铭想办法将雅姿的尸体捞上岸,rabow一脸失神在后方树荫下抱着失声哭泣的米琳。 何平严肃的走近尸体,由于尸体还很新鲜并没有什么味道,只是肉体泡水后该有的样子都慢慢出现,吴铭皱紧眉头凑到何平身边低语:「你看她的手。」 蔡大哥听到也过去瞄了下,一个大男人当下也不停摇头讲不出半句话。 「通常溺水死的人,手都是这样……」何平像是在说悄悄话,压低声音解释:「因为溺水的时候分不出上下左右,所以手边一旦抓到河床或硬物就会以为能攀着表面爬到岸上。但实际上,只是在水底不停挖掘,那时脑缺氧加上极度恐惧,已经丧失判断能力,所以就算手指受伤了也不会停止……」 雅姿的双手呈现扒抓的手势,而且指尖的皮肉已经全绽裂外翻,甚至能隐约的见到指尖白骨的部分。 吴铭跟蔡大哥对望一眼,他们心中联想到同一件事,这才想通李英贵之前的反应,李英贵说他以为自己溺水,所以才会在树林间疯狂的扒抓地面,两手受伤还不知道停止。 「我受不了了!受不了了!到底是谁提议来这种鬼地方,这里到底是哪里,我要离开,我要离开!」米琳气恼抱怨,她用力摇着rabow的肩质问:「你为什么要挑这个地点?你不是说这是经营山屋的先生特别规划的溪谷区,还说他的山屋跟木屋询问度很高,品质没问题?那现在是怎么回事,rabow你说呀,为什么要带我们来这里?」 古月参赶过来拉开她们,米琳已经稍微恢复理智,自动退到另一块石头上坐,rabow委屈靠在他怀里哭。」 程巧璇远远观望,一脸沮丧的说:「我好像帮不上忙,就算过去也不知道该讲些什么。」 朱莉娜揉揉她的头一语不发。 「娜,你身体好多了吗?」 「好多了。」 「我相信我们会没事。只要别再落单。」 「希望是这样。程程,你真乐观。」 程巧璇苦笑:「唯一专长嘛。哈哈。」她拉着朱莉娜走去古月参那边的树下,虽然无法说什么安慰人的话,不过站在一起至少有伴。 何平跑回车上找东西盖住尸体,这时忽然下起大雨,所有人抱头躲往中央那栋老旧木屋,溪谷间的暴雨说来就来,他们站在窗口望着外面,担心溪水涨起来会不会再把雅姿冲走。 外面景象一下子变得模糊,室内则安静得诡异。这种地方气温原本就比都市还凉爽,可是会不会凉得过头了? 吴铭像是想到什么,转头往里面走了几步,说:「有件事我想讲。」 「有什么就说吧。」蔡大哥样子很累,疲于反应任何事情。 「我想大便。」 何平觉得这家伙真烦,随口骂他:「你真是屎精。快去啦,厕所不就在那边的门进去,干嘛连拉屎都报告,有病!」 没有人笑得出来,吴铭耸耸肩走到里面上厕所,这时何平突然想起一件事,转头对其他人说:「我……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 古月参忽然站起来和何平互视,何平尴尬点头,说:「我刚才就是在那间厕所撞鬼的。」 「噫──」不知道谁倒抽了口气,不分男女立刻背对背挤在一起,每个人两只眼睛拚命往四周扫视,尽管是白昼,但屋里非常晦暗,何平硬着头皮走到门边打开所有灯光。 日光灯两端发出青白色光晕,然后颇不情愿的闪了两下,何平忍着叹气说:「我去里面把吴铭叫出来。」 「不要啦……」米琳带哭腔,她实在不想再看到有人出事。 「别担心,我、我连鬼都嫌弃,他们懒得鸟我。」 「自己小心点。」蔡大哥不想跟年轻人争,必要的时候年轻人跑得比较快嘛。 何平边走进厕所边放声喊:「喂,拉大便的,你还没拉完喔?拉完快出来。」 吴铭没有回应,外面的雨声太大,仅能听见奇怪的咚、咚……咚……咚咚声,好像谁在敲隔板的声音。 「你拉好没有?」何平豁出去,深呼吸后踢开第一间的门,空的,「喂喂。」他继续开门,第二间也没有,这里一共有四间厕所,一个扫除用具间,他连开四间厕所竟然都是空无一人,这下就剩用具那间。 那个咚、咚咚的声音听不出是哪里传来的,该不会…… 「哈!想吓我,没那么容──」何平打开扫具间,笑脸僵了,一样是空的,吴铭人咧?」 不会是像漫画还是小说那样,在他踏进厕所的瞬间其实进入另一个空间这么老梗吧。何平在厕所里转来转去就是没看到吴铭,最后脚被拐到摔在磁砖地上,这才惊见洗手台有一大片深色正在蠕动的东西,定睛瞧才看出那下面是被许多只手紧抓不放的吴铭。 吴铭的口鼻被那些深色半烂的手拉扯或塞住,眼睛被蒙住,熊一样壮的他也只能奋力挣扎。何平即时回神冲上前扳开他脸上的手,吴铭被扼得喘不过气,整张脸由胀红到有些发白,眼睛慢慢往上吊。 「我来救你,撑着点!不准晕,清醒!」何平先狠狠甩了吴铭两巴掌,掴开他脸上的手。那些手实在太蛮缠,何平逼自己冷静下来,直觉往背心口袋摸出一张青符,疾喝口诀点住吴铭头顶。 青符冒出奇怪的黑色火焰,何平觉得指尖沉重,将之由上往下一画,烧开那些想勒死吴铭的肢体,它们怪叫声逃逸留下烧焦味。 吴铭趴在地上猛吸空气,何平凑近他面前,听到他艰涩的从齿关挤出一个再清楚不过的字眼── 「干……」 听见这么无力的粗话,何平忽然想笑,只是想起刚才那张青符,他下意识看向自己影子,纳闷青符从何而来,还有刚才他为什么可以完成一连串的驱邪动作? 时间稍微往前推三分钟,木屋一楼大厅的人将背紧紧相依,精神极度紧绷,想起雅姿的死,他们根本没人敢松懈,因为随时有可能落得同样下场。这已经远比抓交替还恶劣,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想伤害他们。 程巧璇手心全是汗,朱莉娜将她握得更紧。rabow瞄了眼身边的米琳,哽咽到:「琳,对不起。」 米琳觉得刚才自己太过分,不该迁怒到她身上,摇头说:「我才该道歉。根本不是你的错,我却向你发泄。」 「希望吴铭他快回来。」古月参不高不低的讲着,又说:「我觉得屋里越来越冷了。」 「冷是冷,可是带来的毯子都在车上。」蔡大哥补充。 「不可能耗到晚上吧。」米琳有气无力的讲,然后叹了口气。 「到晚上不好吗?」 「这里挺不错,风水也好啊。」 「冷的话,大家就一起取暖嘛。」 「是啊。」 所有人绷紧神经,狐疑是谁在说话,而且不光是一个人,那些对话声在他们察觉有异的同时瞬间安静下来。 「不要慌。」朱莉娜脑袋晕眩得不轻,但她强行振作。「千万不能慌,不然会被他们有机可乘。」 「可是……」rabow她们见识过何平让李英贵等人安静下来的本事,迟疑说:「我们干脆一起去厕所,去何先生那里。」 「也好。」米琳才刚想走动,就发现自己的脚好像陷进一团烟白色的雾里,然后听见一声闷叫,「为什么要踢我!」那声音愤怒叫着。 下一秒,雅姿浮肿发白的容颜就紧凑在米琳眼前,她用极低沉的声音怒吼:「为什么把我扔在外面?」 他们所围起来的空隙中央突然暴出一股风劲把他们往外推,所有人当下被推散开来,朱莉娜还是紧紧握住程巧璇的手,米琳已经吓晕过去,而蔡大哥则发狂般将古月参压制在桌面,双手死掐他脖子不放。 「司机大哥!」 「蔡大哥!」 朱莉娜和程巧璇跑上前想拉开蔡大哥,结果程巧璇被他手一挥,往后撞到木柱晕了过去。 「程程!」 朱莉娜顾不得她,因为古月参快被掐死了,她直接朝蔡大哥脸颊挥拳,蔡大哥双眼发红不为所动,她又连续挥了几拳,蔡大哥发狠的神情判若两人,用不像是这世间的低沉声音说:「你也抢气泉?该杀。」 蔡大哥转而追朱莉娜跑,在厅里横冲直撞,最后干脆拿出楼梯角落的斧头乱劈。她担心波及无辜直往厕所冲,看到何平正要拉吴铭起身,而他们旁边那面砖墙的沟缝正渗出锈红的液体,忍不住飙了句脏话:「shit!」 何平回头一看,连忙拉着吴铭往厕所出口退,朱莉娜却要躲中邪的蔡大哥而往厕所里挤。 「你干嘛一直不出去啦!」 「蔡大哥中邪了。」 朱莉娜口吻很镇定,不过何平发现她浏海都汗湿了。稍微挪个角度看就能发现蔡大哥高举斧头往厕所里劈的预备动作,何平再度倒抽口气:「快闪!」 何平推着吴铭跟朱莉娜往一旁退,蔡大哥的斧头劈裂了墙,裂痕流出汩汩浓浓的红水,疑似是血,而且状态有的还半结块。 三个人怪叫逃出厕所,墙缝里跑出一个全身腥红的高大怪人跟蔡大哥pk,他们一跑出来,蔡大哥跟着被甩飞出厕所,整个人「磅」地撞上总开关的金属盖晕厥。红色的人行动缓慢,力气却异常的大,可是一离开厕所,它就化回一滩红水。 「外面怎么了?」吴铭对外面景象傻眼,没一个人是站着的,全都晕了。才问完就看到蔡大哥身上蒸出一团黑气直扑而来,朱莉娜跑到他面前挡,结果眼白一翻,整张脸瞬间死白,嘴唇却呈紫黑色。 吴铭抓稳她的肩摇晃,慌乱的问:「你、你没事吧?」 「喂,你最好离她远点!」何平凭直觉感到危险便扯开他们,朱莉娜仰着头发出尖锐的笑声:「呵呵呵,这下真热闹,气泉原来是跟着鼎炉在跑呀。」 吴铭状况外问:「何平,她也那个哦?」 「嗯,被附身。」 朱莉娜脸色陡变,满脸胀红而狰狞,吼他们:「躲远!你们躲、呃……呃嗯……」她径自扭动身躯,一下子踹桌椅,一下子又猛殴自己腹部,呕出了酸水。原来朱莉娜意志过人,在跟不明入侵者对抗。 「莉娜,你可以赢他的!」何平在旁边加油打气,吴铭傻傻跟着摇旗呐喊。 朱莉娜两手像在抓什么东西一样挥动,她结实的手臂都浮出筋。 「呀啊啊啊啊──」她一声长啸宛如带动外面风雨,引来一道紫色闪电劈了进来,何平跟吴铭反射性吓得抱头避开。 灰尘散去后朱莉娜英气凛凛的站挺,她侧首瞪视他们,额间多了一枚绛色额钿,并伸手指向他们身后,目光锐利的厉声道:「好个狐妖,那些妖魔抢地盘也就罢了,竟还放水里的魔来侵占吾身。」 何平回头发现古月参噙笑站在门口,那是近似陈初的斯文笑容,不过古月参的气质更阴险狡猾。何平想起影子里的讯息,原来古月参是内鬼! 古月参抬手打晕吴铭,无视何平防备的敌意重新介绍:「我不针对你们任何人,只是想找气泉而已。何平,容我再次自我介绍,我姓古,叫月参,祖上曾和狐仙有过宿世姻缘,我是家族里难得有狐灵苏醒的后代,平常身分还是凡人。」 「你对吴铭做什么!」 「他没事,我知道你很珍惜朋友,所以我才让他晕过去。不然知道我身分的家伙,我可不会留活口。」 「废话少说。你这妖孽,今日我收了你!」朱莉娜动作跟言语都像个古人,她一个箭步冲上前要揪古月参领子,古月参两手轻松拨开挡下,朱莉娜原来刚烈十足的拳脚也依对手而转变。 两人你来我往出掌对拳,就像水中游动拍尾的鱼类速度越来越快,忽地双方手脚打结缠死,僵持不下互相较劲。 「沙──」朱莉娜嘴一咧出声示威,眼睛呈宝蓝色,全身隐约流动着深蓝的气。 古月参同样咧嘴露出尖牙,全身发出红光,仿佛回呛:「你有我也有。」 何平看他们势力相当,自己无法介入,便开始将失去意识的人慢慢搬到后面楼梯口。才刚把程巧璇抱着放下,何平就被古月参从后方揪住领子提起来,朱莉娜出手抓空,在碰到程巧璇之前打住,回头再打。 何平两手摆动慌道:「喂喂、你冷静点!有话好说,有话、咦啊啊──」 朱莉娜似乎不是原本的她,说话都带着像是远雷鸣响的声势,吼道:「无话可说!」 古月参快速将何平抛到身后,边开玩笑讲:「我怎么舍得让希罕的修行宝贝受伤呢。」 何平看到古月参朝自己眨单眼笑,浑身恶寒,刚才那啥鬼,一个大男人耍什么俏皮,干。噢、对,听说他是狐狸精……还有那句修行的宝贝是在指他吗?恶。 虽然朱莉娜看起来很强,一开始占上风,可是她脚步慢慢不稳,脸色有些怪,何平越看越担心,思量要是她忽然倒下来要冲上去狗熊救美。对,他自认狗熊,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颇可悲。 古月参见她慢慢虚弱才张牙舞爪起来,一阵香气喷发,耳朵尾巴全冒出来,指甲也变得尖长,而朱莉娜则孤注一掷,掌心相对在胸前凝聚一道水珠并念念有词。 在何平看来就是一只狐妖暴气,一个女魔头发飙,非常卡通化,但再怎么没真实感,这就是正发生在眼前的事,他颊边流了滴冷汗喃喃自语:「看这样子,她不会是想连木屋都轰掉吧。」 朱莉娜作势出击,何平心想自己没办法同时救所有人出木屋,赶忙上前制止:「你给我等一下!」谁知道脚踩到湿地一滑,整个人朝战场飞扑过去,两手抓在朱莉娜胸前,朱莉娜那一击当下要直接朝何平脸上砸,却倏地乏力晕厥。 何平还没能反应过来,任由朱莉娜摔到地上,耳边听见古月参幸灾乐祸的笑声,调侃道:「没想到连龙女也罩着你呀,何平。」 何平憋了一肚子气吼他:「你想怎样?」 「我说啦。我在找气泉。」古月参拿出一块古玉,就是何平先前瞄到的那块玉。「我要让它吸收气泉的力量慢慢修炼。不过我发现原来你也是个宝,用你来吸收的话,我随时都能取用。怎样?要不要跟我共修啊?」 「休想。」何平望了眼因疼痛而皱眉昏睡的朱莉娜,心里充满愧疚,抬头瞪向古月参表明:「我们这些人都对气泉没兴趣,你爱怎么找就怎么找,为什么把平凡人也扯进来?」 古月参无辜的眨眼,耸肩说:「不是我害的。一些人是接近气泉移动的路径或它遗下的余气才产生错觉,雅姿是被溪水里的魔杀害掉,还有那些鬼是这山谷里混合无数老鬼的精,其实你还该谢我吓退他们,要不然全都得死呢。」 何平火大的拉高嗓音:「谢你?」这只狐狸有病,太荒唐了! 「是该谢我,要不是有我这等妖魔坐镇,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夜叉、山魅、魈魃全都会跑来分杯羹。」 「这、这座海岛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古月参没料到何平竟是这种反应,也呆了下。 「真的有?」 「满山遍野的你没看到,哼」 何平深呼吸,心想:『哇,意外的取材之旅。不对,前提是要活下来。』他握拳呛声:「我不是好欺负的,就算你没恶意加害,但你也说如果没你的话会有更多妖魔,所以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是你放进来的吧。我、我……不会让你再伤害他们!」 古月参慢慢踱近他,用一种极为性感的语调劝诱:「别紧张,要是你尝过跟我共修的滋味保证你会喜欢,何平,我们不是敌人,其实可以很要好的呀。」 「不不、不要啦,你干嘛!」古月参笑容暧昧,何平是个卒仔,一时狠不下心反击,只能被节节逼退。再这样下去他贞操不保,而且对象是畜牲,所以他闭眼硬着头皮挥出一拳。 反正他是逊咖,使出吃奶的力也不见得能伤人。古月参同样这么认为,因此无防备用俊脸接了何平的拳头,但他没料到何平貌似手软脚软很好摆弄,这拳居然准确打在鼻梁上,下一秒液体从鼻腔流出来。 俊脸中央挂了一条红彩,何平尴尬笑说:「嘿嘿。谁叫你一直逼我。」 古月参脸沉了下来,迅雷不及掩耳的扯住何平衣领把人抛空往桌上拽,何平痛得整张脸皱在一起哀不出声。 「违逆我只有这种下场,给你脸你还不要!」古月参将何平两手扯脱臼,当下痛得何平眼泪直掉。「哼,谁叫气泉受你牵引,再过一刻就是气泉交会后苏醒的时机,你给我看着。」 何平痛到很火大,手不能用还有脚,但古月参闪得快,将他两脚岔开,然后优雅伸手抚摸他的胸口,长指轻弹就让何平发出惨叫,那种无法言喻的剧痛应该是肋骨断了。 剧痛令何平眼前发黑,仿佛自己是躺在实验台上濒死的鱼。以前他上过类似实验课,实验中要先将鱼弄晕方便之后程序。老师叫他们敲鱼的头,但任何生物都有求生意志,他记得手里按着的鱼怎样也不肯晕,老师就站在他旁边盯着,他只好按着鱼身再敲、再敲……再敲,鱼头都烂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9 贪情[出书版] 作者:禅狐 这是不是杀那只鱼的报应啊? 何平拚命想保持清醒,但嘴唇被粗暴吻住,啃咬翻绞,没有感情的碰触让他作恶,他觉得伸进来的舌头很猥琐,施暴者很任性妄为……但他不知道为什么古月参要这样欺凌人。 思绪被痛楚跟恶心取代,何平剩下的念头只有一个:『去你的,刑玖夜你是死去哪里!』 眼泪不争气一直掉落,身上肌肤被掐得好痛,断骨在体内咆哮,好像快撑不住了。 远方忽有巨响,并非雷声,乍听如千军万马。何平勉强撑开眼缝,看到窗外整片蓝绿色,有种木屋置身海中的错觉。 古月参的侵犯停止,像被什么震慑住。 「夜……」何平低喃着鬼术士的名。 《待续》 第一章 种玉 干净纯白的病房内,液晶电视无声播放,空调设定在二十四度,病床之外还有张双人沙发、折迭长椅、两张柜子,以及一个小冰箱。论舒适整洁,这里比何平的小公寓有过之而无不及,就连窗帘也是温暖的米白色,为病房平添一分柔和。 时间一到,护士推着推车进来检查了伤患的呼吸心跳跟血压,开始着手换药动作,她俐落的拿出各种大小棉花棒使用,然后换了新的点滴,告一段落之后她习惯性瞄了眼开着的电视新闻却不去关掉它。 或许只是她的错觉,她觉得这间病房还有别人在,之前关掉电视,电视会自动打开,而那绝不是接触不良或伤患所为,因为这伤患已经连两天都在昏睡。照医生的说法,这名伤患随时都能醒,却由于不明原因陷入睡眠不愿醒来。 邹雅怡是负责夜班的护士,也值过大夜班,更早之前还在最忙碌的楼层工作,所以对不可思议的现象不常大惊小怪,只是每次退出病房前会忍不住多看一眼伤患,原因不是她疑神疑鬼,而是因为该伤患长得很可爱顺眼。 「雅怡,你还没忙完啊?我已经要来接你的班耶。」 邹雅怡回神发现是林美菁在说话,干笑了声。「你也太早出现了,早来也不会加薪唷。」 「没关系,我只是好奇何先生什么时候醒。刚才楼下的护士长还问我他的事,她比我还花痴耶,巴着我说他有多英勇的保护同行游客,哈哈哈。」 「可以理解啊。」邹雅怡回头看了眼病床上的青年,五官斯文秀气、略微清瘦,眼下还有可爱的卧蚕,为了救人而弄得全身伤还断了肋骨,如今静静躺着看起来真可怜。 何平其实并不弱小可怜,以他的年纪和个性来说也不是那么单纯可欺,只是现况看来较无防备,加上那些传闻而激起他人的同情罢了。 「新闻这两天一直在播那条山区暴雨的事故,何先生是跟着某间公司的员工去旅游才遇难的。木屋负责人澄清说他早就把那区封起来不让人住,因为那区不安全,不晓得举办旅游的员工到底是跟谁接洽,现在演变成罗生门了。」 林美菁耸肩道:「好诡异,别谈这个了。你快下班吧。」 不少人绘声绘影的猜测事故的各种可能性,即使当面问那些生还者,他们也回答不出个所以然,因为他们对遇难经过毫无印象。为了消弭这次风声,壹玖自有一套机制应付警政及媒体。 深夜,大夜班的护士又来换药,离开病房不久后,何平睁开双眼,嗅着一股专属于医院特有的气味。茫然的脑袋里理出了一道思绪,获救了吗? 「好痛。嘶、痛……靠北。」何平没什么力气移动身体,稍微动作就会痛到让他绷紧全身,他徐徐呼吸,下意识注意到开着的新闻,恰好重播到关于山难那则访问。 朱莉娜那个暴走女魔头一脸无辜望着镜头,仿佛对自己干过的事毫无所知,其他人一样茫然状况外,但并没见到古月参的身影,名单上也没提及那只狐妖,就像他们从来没同车过似的。 窗帘不自然飘动,下一秒刑玖夜就站在病床边俯视何平,后者心里苦笑,这恶鬼还是面无表情,不过眼神里好像流转着什么东西,隐隐闪烁。 「古月参逃了。」刑玖夜简短交代,然后走向沙发坐下,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看着电视萤幕。 「我怎么得救的?」 「林大姐跑去搭王船,因为她之前跟上面某某有点交情,所以王船还没出海前乘着尚未全退的幽灵海流冲进溪谷,一举大败那头畜牲。」即使嘴里说着畜生这样的字眼,刑玖夜的语调还是冰冷无起伏,若不是原来的声音醇厚悦耳,何平会以为自己身边站的是机器人。 「林大姐好厉害。」 刑玖夜瞄向他,忍不住开口:「因为你自己积了德。」 「可是林大姐怎么晓得我有难?」 「哼。」刑玖夜无声凝视何平。 「是你去讨救兵。」何平见他不反驳,接着说:「因为你打不赢古月参。」 「不是打不赢。我的力量一直被气泉吸走,所以无法待太久,只好留了张青符给你,好在之前教授过你一些功夫,但我没想到你撑不了那么久。」 何平想起那些反射性做的驱邪动作,恍然大悟问他:「原来是你教我的影子?那以后你继续指导好了。」 刑玖夜立刻冷眼瞪他,挑剔道:「你已经够蠢了,我不想再面对你那没脑的影子。这种指导是无奈下的选择,你休想我再降低自己格调。」 「别这样嘛。」何平无法动弹,可是转转头还行,他对刑玖夜露出讨好的笑,忽然又问:「气泉最后怎样?那只畜生没得逞吧?」 刑玖夜的视线从谄媚的家伙脸上移开,回答:「没有。气泉最后……莫名其妙泄去大半能量,归于平衡。」 「哦,这样喔。那就好啦。那种麻烦的东西最好不要再出现,朱莉娜还变得超恐怖,听说她是龙女我本来还不信咧……她是龙的人妖我就信。」 「呵。」 何平惊讶望向刑玖夜噙笑的侧脸,目光直直瞅住他不放,后者察觉到他视线回过头对上,问:「干嘛?」 「虽然是冷笑,不过你其实笑起来……」 「嗯?」刑玖夜眼里放出杀气,一副「敢乱讲我就吸干你灵魂」的狠劲,让何平硬生生将话吞回肚里,只敢偷偷在心底想着:『刑玖夜笑起来,其实意外的温柔好看耶。』 「g,我好痛喔。有没有什么减轻疼痛的法术?」 「没有。」 「那有没有作好梦的法术?」何平想起之前在木屋作了一个好像很不错的梦。 「没有。」 「恚真逊,你都没有那种法术。」 「有钱能使鬼推磨,谁给我报酬我就想办法创造法术,没有就免谈。你忘了陈初告诉过你,我就因为贪得无厌才会沦为恶鬼,而且不上不下游走阴阳间,还得在壹玖劳力银行干白工。」刑玖夜依旧是平音、面无表情,但连串话语让何平听出他在发牢骚。 何平了然窃笑,原来刑玖夜最痛恨做白工,这对他来讲简直比死一千次难受,此外还附带一个扯后腿助手,这比叫他下地狱还要折磨。科科科科科,何平忍不住幸灾乐祸,忘记自己同样好不到哪里去。 蓦地,刑玖夜无声坐在病床边。何平呆了下,发现刑玖夜的眼神像那晚一样,平静而略带浅愁,惹得他心里一阵酸软无力。何平说服自己别乱想,压抑微乱的呼吸心跳问:「你有没有封住某段记忆的法术?」 刑玖夜望着他很久不应声,像是不太高兴。 「g。」何平觉得他的不悦不是针对自己,不自觉放软语调喊他。 他伸手,食指的指腹慢慢轻碰在何平唇间,何平紧张得压抑呼吸,几秒后才听他问:「那畜生是不是吻你这里?」 心里本来清澈的那条水沟扬起一些尘埃,何平讨厌记得被侵犯的感觉,但他更讨厌一直逃避的自己。受伤,伤会再好起来,留点疤没啥大不了。他知道自己不是坚强的人,但他希望自己偶尔也能拿出骨气面对。 「对啊。超恶的。」何平回答,任由他指尖轻置在唇间。 「因为是畜牲?」刑玖夜的问话很轻,听不出情绪,但轻得很好听。 「不是。」何平打着点滴的手小力拨开唇上的手指回答:「拜托,你怎么问这种蠢问题。我是被男人强吻耶,强吻哪会不恶的,你要不要让我强吻试试?」 「不要。」刑玖夜速答。 「这就对了嘛。勉强来的总是不会有什么好的。」 刑玖夜若有所思,难得点头认同他的观点,低应:「是呀。」 「你怪怪的。」 「那只畜牲大概是冲着我,我跟他以前就是死对头,斗过两次法,各赢一回。」 「吭啊,所以我被夸张的虐待是被你冤亲债给拖下水喔?」 刑玖夜没有反驳,若有似无扬笑,反问:「不满?」 何平瘪嘴嗫嚅:「没啊。」好吧,现在不是他振作的时刻,还是当个卒仔好了。 「平。」刑玖夜淡淡唤了他一声,何平注意力从电视被拉回来,然后唇间被软软的东西轻轻触了下。 那一吻很快,仅是唇瓣擦过,却足已烧红何平的脸皮、耳朵、颈子,他呼吸和心跳都无法控制的乱了。 「你干嘛?」何平嗓子有点沙哑。 刑玖夜不说话,眸光深深望着何平。 「你……」何平真的觉得,他眼里有某些说不清的东西在闪烁,很迷人好看,但不知道是否危险。「你以为我怕?」他将手探出病床,扯着刑玖夜的领带把他带近自己,仰首碰了下他嘴唇。 「不过就这样。看是谁欺负谁,我不会吃亏的。」 「我没欺负你。」刑玖夜说:「只是想擦干净不好的气味,我讨厌自己的东西被人碰过。」 「什么你的东西,我不是。」 刑玖夜径自认定,不容反驳。他终于舒开眉心,眼眸藏着笑意又走回沙发待着,像个尽责看护伤患的亲友。然而他是鬼,人鬼殊途。 何平慢慢别开脸合眼假寐,担心被听见心脏狂跳的声音。刚才的事,何平实在解释不来,不可思议的是他不觉得刚才的吻恶心,竟然还觉得有一点甜蜜,天啊。 即使闭眼仍能想象刑玖夜盯着自己,意识到他的目光就蛮、蛮……害羞的,害羞耶,他对刑玖夜感到害羞,并忍不住介意起来,甚至想着睡觉放屁被听见怎么办。干,好娘的想法! 一定是医院里也有什么幽灵病菌,等他回公寓要看一整天的成人片洗一下心灵。哇哈哈哈哈哈! 「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快睡。」鬼术士果然盯着他睡。 何平咬着下唇,问:「你们鬼神是不是都能窃听别人内心的想法?」 「很难。不过情绪是很好捕捉的,特别是你这类的蠢蛋。」 「呃,我问你哦。」 「不给问,快睡。」 何平硬是想满足好奇心的启齿:「为什么不一开始跟我说古月参的身分?」 刑玖夜没有立刻回答,静了一会儿才说:「我不要你怕他。」 「噢,你是怕我面对他的时候不自然?可是怕归怕我还是会演戏啦。而且我天性胆小,怕的东西一箩筐。」 「恐慌而逃避,跟害怕而屈服是不一样的。我不准你屈服他,即使只有一丝可能性。」 何平觉得他的话有种霸道的意味,但他更快发现自己不曾真正逃避过刑玖夜,即使再怎么害怕也会面对。噢,也可能是刑玖夜太阴魂不散,哈哈。 「睡吧。我会守着你到天亮。」 「不关电视?」 刑玖夜冷哼:「你不是老爱开着电视睡觉,现在开着你想关?」 何平瘪着嘴回应:「那开着好了。」 开电视睡觉是因为有声音比较安心,何平个性胆小,所以会营造令自己安心的环境。可是现在有厉害的鬼术士说要守着他到天亮,怕啥! 后来护士进来收走点滴,刑玖夜在病床边现身,不觉用温和的目光注视何平。他不是很想那么快承认心里的感觉,但他确实已将何平视作自己的一部分,起初只是想打发时间,岂料何平这人占去他太多心思。 刑玖夜原是讨厌何平这种胆小虚伪的死老百姓,由于还是个穷鬼,一无是处,宅性坚强。他讨厌何平所有平凡人该有的短处,但不知不觉被他这个平凡人吸引,他发现何平默默坚持着一些原则,以致于老是将自己逼入窘境,因为何平是个滥好人,却又并非典型的那种。 刑玖夜自知个性恶劣,就算要扔的东西也绝不会便宜别人。不过,他从不会挑拣一个将来会扔的事物,何况何平不是物件,打从他接受这安排就已经认定他似的。 「刚才的吻,应该不勉强你吧。」刑玖夜对熟睡的何平低喃,语气流露不自觉的温柔。 吴铭来探病时发现何平醒了,立刻call来一堆半生不熟的同事跟他聊天说笑,朱莉娜跟程巧璇也来了。 都说是物以类聚,一票少根筋的家伙对于空白记忆只是纯粹好奇,何平挣扎半天还是决定不把真相说出来,大家一致认定雅姿是遇上魔神仔那类不干净的东西而遇难。虽说这也接近事实,可是想到自己的无用而造成有人丧命,何平还是难过愧疚。 陈初跟魏孟亭前天也来过一趟,和他提了后续处理的部分,包括怎样引度王雅姿,虽然没明白的安慰何平,不过何平知道他们的用心,很快就靠着吴铭带来的笔电跟成人片在病房里振作。 壹玖的工作真是要人命的累跟麻烦,但是福利也成正比,住单人病房的费用由壹玖负责,而且养病时的薪水只扣四成。如果他获有其他特殊资格还能申请其他福利,比方年资超过十年、有过特别被壹玖标记的功绩等等。 「新片啊。」何平不是汲汲营营的人,减少损失等同赚到,福利什么的也没再研究下去。他开启随身碟里的影片乐得吱吱偷笑,护士一来他连忙把影片关掉改成普通网页。 完成每日例行看护,护士最后问:「镇痛的药剂还要再开吗?」 「唔……」何平想了下。 「还是很痛的话要不要──」 「没关系,已经没之前那么痛了。」唉,忍不住逞强了。 「好,多休息。进浴厕不方便的话可以按铃。」 何平脸一红,结巴回应:「噢、嗯嗯,好,谢谢。」 受伤的事何平没让家人知道,也不想太招摇,虽然新闻播过他名字,但没照到脸。何妈妈跟他姐姐打来问的时候,他模仿刚睡醒的腔调骗她们:「什么遇难啊?新闻喔?没啦,同名同姓而已。奈a价虽(哪会这么倒楣),嘿唔系袜啦(那不是我啦)!」 其实他讨厌说谎,只不过一骗就要跟真的一样,从小到大只要他不自爆,谎言从来不会被揭穿。 等护士离开病房,何平重开影片,剧情越来越煽情,可是他却开始打呵欠,随着女优身上衣物变少,他竟开始打瞌睡,猛然回神不禁讶异自语:「靠,这是新片耶,还是女神苍○空,莫非我对她已经没爱了……不会吧……」 何平汗颜,难道创伤后连口味都改了,不信邪换了另一个影片,同样呵欠,再换,还是无趣,而且跳出资料夹列表看到满满影片「名单」,他竟然有反胃作恶的感觉。最要命的是他想起之前示威般的亲了刑玖夜,反而一阵脸红骚动。 「噢、不,no,no, no……」何平认为自己需要冷静,他关上笔电,打开电视开始发呆。 新闻空档跑着各种广告,晚上广告多半是车子、保养品居多,何平不觉打了呵欠,画面正在播一款名牌男性香水广告。男模特儿秀出蜜色结实的肌肤,就像刑玖夜的一样好看,何平眼睛忽然变得有神,下支广告是电动刮胡刀,望着男星好看又性感的喉结跟脸部侧线,何平想起刑玖夜说话时喉结滚动的样子不由得咽了下口水。紧接着的广告是男用沐浴乳,何平被自己变热的脸吓呆。 「我刚才好像快流口水。」他恼羞掩面,影子无声无息冒出立体人形,是刑玖夜又从他影子潜进医院。 「一个人讲什么这么开心。」刑玖夜平淡说了句,手上带了豆花给他。「吃豆花。」 「我哪里开心啊!咦,豆花是给我?」 刑玖夜点头,把豆花放到枕边柜上。「洗澡完再吃。」 「擦澡就好了啦。洗澡很麻烦。」 「太不卫生,去洗澡。」刑玖夜命令他,却同时掀开他被子,作势要横抱他进浴室。 何平稍微推抵挣扎,但刑玖夜伸臂环住他的态势不容抗拒,何平只能嘴上抱怨:「反正你就是要我不快活就对了。」 「是。」 「我这样洗澡超受罪。」 「活该。」虽是斥责,但语气并不凶,反而听来宠溺。何平意识到自己在恶鬼怀里,虽然紧张,却不是担心安危那种,而是心跳加速、小鹿奔撞这种。 到浴厕门口时刑玖夜抱着何平不动,好像在思考些什么。何平念头一转,猜测:『这只鬼不会是想帮我洗?』 「你自己行吗?」刑玖夜问。他当然不可能轻声细语,却相较以往温和许多,这种反差让何平受宠若惊,觉得他温柔到有点恐怖。 「当然,怎么不行。」 「你不是怕痛?而且还有固定器。」 「都逼我到这边了还这么问。」何平冷眼看他,指着马桶盖说:「先把我放在那里,我自己会处理。」 刑玖夜将他搁到马桶盖上坐稳,何平好像听见他若有似无吁气。何平心想,这声叹气如果是心疼,就太可怕了。然而恶鬼的吁气让何平心里跑出一丝丝甜蜜,诡异啊! 飘回房内沙发上的刑玖夜明显叹息,低声啐道:「可惜。」 刑玖夜向来不在乎被憎恨、讨厌,但刚才他很认真的犹豫该不该坚持帮何平洗澡,最后还是由何平逞强了。但脑海里,他无可避免的想着何平赤裸无助的模样,真想看一眼就好。 花了将近一小时,何平慢腾腾走出浴室,在刑玖夜异常严肃的注视下走回病床。「啊,谢谢你的豆花。」何平说了声谢后又问:「g,这个是人间买的吧?」 「怎么了?」刑玖夜冷眼瞟他。 何平小声说:「听说地狱的豆花是人脑做的……」 「嗯。」他看何平犹豫要不要打开盖子吃,抿了下唇补充:「医院附近买的,不是人脑。」 「是喔。」 「其实帮你康复的办法不是没有,只是你应该不愿意。」刑玖夜盯着他靠在床枕上吃豆花,主动提起这事。 何平如他所料接腔:「说来听听。我愿意、我愿意,我想快点出院。虽然病房很舒适,可是比不上狗窝。陈初他们特地做了结界不让医院幽魂来我这里,但我还是想回公寓比较自在。」 何平只关注疗伤,没察觉鬼术士的居心。刑玖夜佯装勉强的解释:「我修为不算浅,加上一些机缘,所以懂得不少罕见的旁门左道,但这不会有任何损失,只是方式比较不一般。」 「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都能接受。」 刑玖夜正经八百表示:「过程很简单,让我帮你轻轻的按摩,你的骨头很快就会自愈。」 「按摩?你要按死我啊!医生说这叫闭合性单处肋骨骨折,虽然断了但没发生错位情况,所以能自行愈合,只要固定得好减少骨头断端活动就好。」 「你忘了我是谁,你不是曾见识过我操控骨头的力量?别人需要好几周,有我出手就另当别论。」 「见是见过,可是不行,我怕痒!」何平稀哩呼噜把豆花跟糖水喝光,内心挣扎老半天。刑玖夜也没再劝他接受,倾身观赏电视节目,好像不在意他伤势。 何平犹豫再三想不出刑玖夜捉弄自己的理由,再度开口请求:「我觉得应该相信你的专业,就请你帮我按摩啦。」 他眼尾斜睐他,口气懒懒的问:「不是怕痒?」 「我可以忍。」 「哦。」刑玖夜望着他思量什么,迟迟没动作。 「麻烦你了。」何平笑得腼腆尴尬,不知自己掉进陷阱。 刑玖夜走近他,小力按他的肩说:「不用怕。」声音平淡却不冷漠,和之前相较多了点温度。 「我没怕啦。」 「放轻松。」 「好、好奇怪。哈哈。」何平干笑掩饰尴尬,因为他凑巧想起接吻的事。「不用脱衣服吧?」 「不用。你想脱也可以。」 对话为什么听起来很暧昧,这种紧张害羞的感觉居然比看成人片还令人脸红。 刑玖夜的指尖触上何平胸口,宽大的掌心覆在他身上,像是取笑般说了句:「变得好像瘦排骨。」 何平一双眼直瞅着他没应话,满心疑惑。 刑玖夜这样的极恶之徒居然主动买豆花请他吃,他其实有点感动。现在还温柔的说要帮他疗伤,难不成他是作梦啊。 「我叫你玖夜好不好?」 刑玖夜笑容淡去,随口应他:「你不是本来就这么叫我。」 「之前是连名带姓。」 「随便。」 何平一脸得了便宜还卖乖,用装熟的语气喊他:「玖夜兄,谢谢你。」 「……你讨打吗?」刑玖夜动作一顿,又露出那种若有所思的表情。 「啊,你你不是吧,我骨裂的地方没那么上面啦。」何平忍不住痒,拨开他拨触乳首的指尖。 「要去瘀才好,行气消散,才能去瘀生骨。」他貌似严肃的解释着,好像何平才是那个不正经的人,然后有意无意挑逗这身体,以养伤为名行勾引之实。不过令他讶异的是何平身体这么敏感,思绪却相对迟钝,真是个蠢蛋,怪不得便宜那头畜牲。 「玖夜,能不能按用力点,不轻不重的好、好痒!」何平觉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软得好恶心变态,真是够了。 「不可以用力。要轻轻的……轻轻的……」轻轻挠到他心底呀,呵呵呵呵。鬼的心思,人哪会懂。鬼虽有单纯执着的,但也有精明如刑玖夜这般的老鬼。 「这什么?」刑玖夜心思忽滞,何平心口泛出幽微红光,红光闪烁一阵就消失,他在衣下确实摸到了一块硬物。 何平也感觉到了,一手伸进衣下摸索,半晌摸出一块深红色的石头,非常光润艳丽,他怪呼:「这是石头?」 刑玖夜蹙眉,凝视它良久才开口说:「这本是我生前物品,它是块红玉,我一直带在身上养着。」 「所以这是你塞到我身上的?」 「不是。它自己跑到你身上。这气息也说明气泉的能量是怎样获得平衡,因为它成了媒介,透过它让你拥有气泉的力量。」刑玖夜伏低姿态,欺近他悄声道:「现在红玉选择你当主人,气泉原来早就锁定你。何平,你注定要走这条路。」 刑玖夜深邃五官构成的阴影让何平跟着认真起来,心想这可不是开玩笑,但他一向自诩凡人,这意味他将来麻烦必多吗? 「不用怕。」刑玖夜指尖拈玉优雅摩挲着,将它贴至何平胸口肌肤,低语:「我的玉选了你,我会在你身边。」 面对刑玖夜暧昧的态度及言语,何平心里着实别扭,却藏不住开心。 以前何平认为这是强迫卡阴,如今情况有所转变,刑玖夜好像召唤兽,科科科科…… 「蠢蛋。」刑玖夜低骂傻笑的何平,飘开病床消失了。 何平手里捞空,只好握着红玉。刚才被摸得好痒,可是触感余韵很舒服。下次什么时候要再治疗?俗话说请鬼拿药单是找死,但刑玖夜应该不屑整死他,而且态度有微妙变化。他想不出刑玖夜的目的,越想脸越红,只能不甘心拉高被子盖住半脸。 殊不知他请他吃豆花,他被他吃豆腐。 第二章 大风起兮 气象局发布秋台的海上警报,外面风大雨大,就连步行也歪歪斜斜。 何平坐在床上翻阅杂志,本来在看《道符简要入门》,是壹玖职员可免费拿取的册子,里面讲述道符基本概念,主要是防身为用。他发现静不下心而改翻杂志,但满脑子仍是刑玖夜,无心阅读。 杂志翻完换回另一本魏孟亭带来的符集,是本书皮磨到不见旧书,何平念念有词:「青符斗法辟邪,黑符清净除秽,黄符平安定神,白符……画符之笔须祭炼,其心……」不久他又开始不耐烦,跳着章节乱翻。 「唉。」何平叹气连连,这种在意的程度及想见他的感觉,八成是喜欢上了。 何平不敢相信自己就算被刑玖夜骂声蠢蛋,都变得悦耳到靠夭。之前计较的一切都已经不在意,只想着他会在什么时候用哪种方式现身。 刑玖夜提议的按摩很可疑,尽管意识到这点何平还是没有异议,因为刑玖夜的举动很轻柔,就好像在呵护他一样,而他竟习惯并沉溺于他的注视和关切。 何平将红色玉石挂在颈上,余光瞄见外面中庭的树被风雨吹打得夸张摇摆,摇头咋舌:「万一树倒了应该不会往我这间砸来吧。」待在病房好像有点危险,他勉强走到外面坐在鱼缸旁的位置。 走廊上还算安静,这层楼单人病房不多,和何平同一区的病房也没住满,一来是没钱的住不起,二来是医院有时会因某些原因而保留一些空病房。 何平自认是胆小却又铁齿的人,那种铁齿不是指不信鬼神,而是敬鬼神而远之。但既然让他碰上,总得让他有能力面对跟处理,不能老是依赖刑玖夜。 不过在认真自强之前,何平发现护理站那边的护士都蛮正的…… 「咚。」一只鱼撞上缸壁,是只黑底花纹如等高线的鱼。咚咚、咚。何平看它笑骂:「喂,大花脸,这样讨饲料没用啦。」 其他热带鱼若无其事的悠游,唯独这只黑花脸执着撞玻璃,何平干脆站开,那只鱼才停下「攻击」,他苦笑:「你这臭小鱼排挤我?」 小热带鱼游到角落像在瞪他,他皱眉自语:「不会是发现我在偷看正妹护士吧。」 鱼又咚咚撞个不停,何平懒得跟它计较,步履蹒跚回病房,一阖上门就被无形的力道往衣柜带,整个人差点撞墙,却扑到比墙稍佳的物体上。 何平抬头瞧发现是刑玖夜阴鸷不悦的脸,莫名心虚的避开目光。刑玖夜松开护住他的手臂,倏地飘往沙发,跷起二郎腿说:「看来你闲得发慌。」 「还好啦。」何平干笑,装出疲倦的样子。 「你挺有精神欣赏护士们的。」他话音清清冷冷,听不出有什么情绪波动,但何平就是明白他不爽。 「原来是你附在花脸鱼身上。对了,你到我公寓过了吗?」 「那边老样子。」 「你可以干脆住那里。」 「那是阳宅。」 「就当我养你。」何平接腔,不觉得这话奇怪。 刑玖夜低嗤了声,眼神戏谑瞄向他,挑眉质疑:「你养我?」 「呃,嗯,不行啊?」 「怕你养不起。」刑玖夜浮现捉弄他的念头,话题拉到养鬼这事,聊道:「以前我教过人养鬼,这种缺德事做了毕竟会万劫不复,所以我只是教。」 「养小鬼的人不是多得是嘛。」 「我教人养的是大鬼。那些来找我的人居多是极有财力的家伙,或是比我还贪的人。我教他们觅个初出茅庐的术士,再让他们去交涉泰缅边境的不法组织,让他们自己养大鬼。养大鬼要先设六丁六甲坛,人头必须是活生生宰割的,养大鬼的人在今生将达到极致的富足顺遂,并在此后生生世世无止尽偿还。」 刑玖夜讲得正高兴,发现何平嘴脸色有些难看,他很快打住话题留意他的情况。 「好残忍。」何平说。 「是他们自找的。我只承担我自己。」他的回应很冷漠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 贪情[出书版] 作者:禅狐 充满防备和疏离。 明明是可憎的恶鬼,何平忽然有点心疼他。他的冷酷自私是他无法想象的,但或许也意味着他生存的环境永远都是如此冰冷无情。 「玖夜,你……没开心过吧。」 「不会呀。为所欲为,我向来都很自在。」 「你一直都很贪心,不是因为没满足过吗?」 刑玖夜冷笑睇他,问:「满足?要不然你就能满足我了?告诉你,我什么都享受过,极其贫穷跟难以想象的奢侈都有,钱对我而言只是数目,换车换床伴是一个念头就能办到的事。」 「陈初说你最后回到山里小屋隐居。」 他又是一声冷笑,点头应道:「对。那时我视力模糊,半年内就瞎了。再来身上出现怪病,最后五雷轰顶,死无全尸。但我不在乎,反正我都享受过。」 「但你还不满足呀。」何平不觉叹息。 「废话,因为我贪。」刑玖夜对前生轻描淡写,像在讲述别人的经历。他不后悔,只是不懂为什么好像永远都讨不够。 何平脸皮一抽,心中惊讶这只鬼也太异于常鬼了,完全没有悔意! 「不回头看,其实没什么好后悔。」刑玖夜唇角浮现一抹浅笑,微微转头睐向何平:「但仍有不禁回望的时候,虽然快乐,也仅是满足短暂的欲求,深陷泥淖终将迷失自我……我前生无关幸与不幸,因为我一直独自走来,所以不太明白究竟想握牢的是什么感觉,但最近慢慢有了些头绪。」 何平认真瞅住刑玖夜侧脸,问:「是什么?」 刑玖夜沉吟道:「就是……不再是孤独一人来去的感觉。陈初逼我带你,我本来打算拿你当玩物折腾娱乐一下,等腻了再设计让你自己去死的,因为我讨厌白痴。」 何平闻言垮下脸,无声揪住被角往上盖住自己害怕的表情。刑玖夜瞥见后失笑,扯下他被子说:「现在不同。你不是白痴。」 「本来就不是。」何平哼声,他也是有尊严的。 「却是个蠢蛋,滥好人。」 「耶,g,是差在哪里,你说清楚啊!」 「蠢蛋。」刑玖夜像在唤小动物一样喊他,然后凑近他面前又喊了声:「蠢蛋,你不觉得这字眼顺口多了,也比较可爱?」 「不、不要太过分哦。」何平往后靠,背后是枕头,退无可退,他必须回击才行。 何平下定决心逼退恶鬼的骚扰,一手握住刑玖夜的手,刑玖夜挑眉像在等他反应,他抿了下唇将嘴巴舔湿,快速勾过刑玖夜的颈「撞」上一吻。 他确实是胆小鬼,唯独色胆包天,哼哼。 就算刑玖夜生气他也不怕,如果被怀疑性向然后遭鬼鄙视,大不了他以报复为名,打死不认就行啦!然而出乎意料,刑玖夜非但没吓到,还别有深意的注视他,俊眸里浮现暧昧笑意。 「笑屁!」何平恼羞成怒。 「蠢蛋。」刑玖夜叹道,然后含住他欲言又止的嘴巴。他不爱自欺欺人,何平确实让他开心,让他开始想摆脱「孤独一人来去自如」的状态。麻烦是挺麻烦,但喜欢就喜欢上了。 蠢蛋。刑玖夜心里默念何平的名字,将何平轻压在病床上亲吻。何平茫然无措望着刑玖夜,那副呆样让他很愉快。 何平尴尬瞪他,房内的沉默让他无所遁逃,他眼神飘到电视萤幕上,讷讷问:「你这个是不是叫以牙还牙?」 刑玖夜笑意更深,整个欺在他身上貌似闲谈般说:「原来你还想要牙齿,舌头要不要也来。」 「我不是你生前花钱就能玩弄的男人!」 刑玖夜停下动作,严肃表示:「我没那么看过你。我没喊过别人蠢蛋,你这个……笨到无药可救的……」他有点气恼,凭什么非得要解释这么多,但他不喜欢何平误解。他俯首对何平进行更深的缠吮掠夺,就差没将他灵魂吸出来。 何平感受到他恼怒,却也体会到不时压抑动作的温柔。刑玖夜的温柔不是非要轻声细语,也不是非得甜言蜜语,而且他不自知,并极为生硬。不过没关系,何平放松的承受他的缠吻,想着:「没关系,我知道就好。」 刑玖夜生前无爱,因为不识,他根本不懂那种温暖的感觉,并认为那是比钱财、权势、名声还要缥缈的东西。也因此,当时他能执着的唯有贪。 「唔……唔、嗯,停一下……」何平被吻得快喘不过气,刑玖夜退开来,表情有些懊恼。 「我不是想勉强你。」刑玖夜僵硬的解释。 「嗯,我知道。」 「下次不会。」刑玖夜一脸阴郁的走开,打算暂时逃避。 「玖夜。」何平的呼唤让他顿在原地。「你要是有空能不能天天来,好不好?」 「……」 「晚上来好不好?」 「看情况。」 「秋台很恐怖,你陪我睡啦。像上次那样。」 刑玖夜回首,用一种纳闷的表情瞟他,没什么回应就消失不见了。 何平吐了长长一口气,两手盖住整张脸,闷声喃喃:「要死了,我太失控了!他该不会以为我想趁机压他吧,还是觉得我脑子有病啊?可是,是他先跟我喇舌耶!尬的,我要升天去了……」 他揉揉眼,拉起被子盖脸,闷声喃道:「我不是没想过要挣扎。但我好像不是那么想挣扎。」 刑玖夜其实还在病房门口,用无形的姿态聆听房内动静,他知道何平不讨厌自己,只是他意识到了另一件事──人鬼殊途。就算他们有所发展,又能有多长久? 将来一起轮回而忘却彼此也就算了。然而刑玖夜办不到,他是与轮回无缘的恶鬼,不得超生,他不介意自己一直惦着何平,可是他不喜欢被何平遗忘,光是稍微想象都觉得有点难受。 「平,你现在要好好记着我,我会让你开心。」刑玖夜极其认真,却毫无自觉的表露温柔。 当晚,何平将稿子重新修整后寄给编辑,笔电搁桌上,躺着看窗外来来去去的幽魂。他们通常是白或黑,看不出形体,他不太懂为什么刑玖夜会这样不像鬼,不像外面他们一样模糊飘动。 鬼跟人同样越活越精,很多鬼在现身或捉弄人时能让人感受到真实异样,从视觉、触觉、嗅觉等等。和道术原理其实很像,无论哪个门派多是障眼法,信者成真,当人信了魔障,魔障自然就变成真正存在的东西了。 成就魔或道或佛的并非别的,即是人心。 何平以前为了写文也爱找一堆研究资料看,这些原理很快就能吸收明白,简单讲,精神力够坚强的话,足以支撑自我世界。 或许刑玖夜的潜意识极度渴望存在,所以即便做鬼,也非常有存在感,让人不得不意识到他。 台风来的第一晚据说会停滞在南部,外面滂沱大雨,何平想起在木屋时的感觉,不安躲往被里。对他人描述得再详细,别人也难感同身受,唯有当事者才晓得那些惊恐无助。 「吵死了。不要再吵了。」何平抓着被子抱怨刮风的声音,他从小就讨厌台风,那声音像鬼哭,吹得人内心发毛,睡不安稳。 夜间十一点多,刑玖夜现身病房,看到何平头侧着一边平躺,浏海汗湿的贴在额头跟颊边,像在害怕。他为了不吓着他,站在稍远的沙发那里轻喊:「平。」 何平听见耳熟的声音,把被子拉下脸欣然喊他:「玖夜。我好想睡,可是睡不着。」 刑玖夜这次不穿西装,而是衬衫搭了件针织背心,一派轻松的凑近。他拂顺他浏海,瞄了眼窗外,然后将何平往床的一边小心挪动。何平好奇看着他,他面无表情、一声不吭的掀了被子躺到他身边。 「好挤。」何平没有多想,脱口而出,随即瞄向刑玖夜,这鬼竟然面无愠色,也不像以往露出「何仔平你找死」的眼神。 「这样呢?」他试着侧身面对他。 何平尴尬赧笑,自动往外挪,因为动作吃力而皱眉咬唇。刑玖夜不让他再往外,伸臂把他往怀里捞。 「其实没那么挤。你瘦好多。」 「还好啦。」何平吸了吸鼻子,紧张之下小动作开始变多,吸完鼻子揉揉眼,然后闭眼休息。他不敢看刑玖夜,很想看,但不敢。 几年没有过这种白烂又愚蠢的心情,何平别扭起来,可是他发现刑玖夜没有心跳呼吸,也没有温度,只是躺在旁边,却令他安心。 「要不要我碰碰你?」刑玖夜问。 何平睁眼望着他:「什么啦。」 「我想要你的伤快点好,尽早出院。」 「医生说还要再观察一阵子。而且台风耶,这两三天我不可能离开医院。」 「平,我想吻你。」单刀直入才是他的作风,既然已经认定就没什么好犹豫。 「吭、哈哈……」何平干笑。忽然提这种要求是要他怎么回答!难道说:「好啊,尽管来。」还是「有胆放马过来。」又或者「老爷、不要,太太……」靠夭,这种奥梗用了会污辱他写作尊严。 刑玖夜没有丝毫不耐,他有得是时间,倒是何平很意外他这么规矩斯文。陷入喜欢一个人的心思时,反应跟智能果然都会自动开根号,何平默默分析,问他:「为什么?」 他眨动眼睫,一手轻放在他胸口,好像在哄小孩那样拍抚着,淡淡低语:「不想要就算了。」 何平仰视天花板,唇角不禁浮现笑意,他动了动手指,回抱胸前那只手臂说:「我没有不想,但我想听你说原因。」 「因为欲望。」 「欲、欲望?」何平荒唐失笑:「那你不会去找别的对象啊。」 「可是我只想吻你。」 「是吗?」 「算了。你好烦,问个没完。」刑玖夜轻拍他额头充作抱怨,径自闭眼假寐。 何平皱眉不肯睡,外面风雨委实吓人,但他满脑子都在思考该怎样和鬼术士攻防。 「玖夜,我以后变老变丑变胖,你还想吻我吗?」 鬼术士稍微掀开眼皮睨他,低哑磁性的嗓音说:「如果那时我对你还有欲望,我当然会吻你。」 「没得妥协的执着啊。」 「嗯。」 「你谈恋爱都这么讲求效率?」 刑玖夜移动被他抱住的手,指腹暧昧的碰触他唇瓣,问:「不勉强?」 「不会。你原本就喜欢男人喔?我原本不是,所以……说挣扎不是没有。」但他妥协得很快,面对自己时没必要不干脆。 「我没谈过恋爱,这样叫做有效率?」 何平的唇被碰了下,他讶异的盯着刑玖夜,失笑:「你不是和很多人走在一起过,居然没谈过恋爱,骗谁啊。」 「那些单纯是游戏。男男女女间的游戏,这样子平淡的还是第一次。」 何平眯眼,掀嘴皮说:「你意思是跟我谈恋爱很平淡,很无聊,我没勉强你,反正男的跟男的碰一下嘴唇也不吃亏,你──」 「安静点。」刑玖夜捏住他聒噪的嘴唇,好笑的讲:「我没说平淡不好,别这么紧张。我不是想玩弄你。」 他是认真的,不搞那些花样也无所谓,反正眼下只是想亲近何平。刑玖夜看他一脸得意,忍不住拉他眼尾摆出鬼脸,又亲了他嘴巴一下。 「g你!」何平速问:「你一个吻就满足了?」 「快睡。蠢蛋。」 「鬼也有冷感的吗?」 「不知道。你再不睡……」刑玖夜阴沉看着他,威胁:「我有得是办法整治不听话的人。」 何平不是真的怕他,不过他真的有点困,慢慢在他眼皮底下睡熟。 凝望何平侧脸,刑玖夜自言自语:「一个吻怎么够。蠢蛋。」他执起何平的手,在他指尖、指背、指窝到手背等处细碎烙吻,然后叹息:「如果可以,真想剥光你衣服,彻底尝个够。」 他想和何平做更亲密的事情,这和发泄生理欲望不同,也不是从游戏寻刺激,更不是换个人也能进行的事。 刑玖夜眼神贪婪而饱含柔情,碰着何平胸口那块红玉思忖:「你这家伙看似无害,其实才是最有杀伤力的。哼。」 曾几何时,何平这个令他困扰的存在也变成一种牵绊,并不是真的想折腾他,而是想得到多一点关注,他不想再回到孤独一人的时候,因为现在身边有何平。 室外花园,由于陈初的结界效力将尽,刑玖夜发现白雾弥漫,看不清窗外景色。他眼刀一扫,白雾才迅速退散。 「大风大雨会带来意外的收获,但也会带来一些不好的东西……这风藏古怪。」 在时间失去意义的地狱,恢复孤身的}被遗落在黑暗里。对于消失的少年,k没太多想法及感触,因为k知道他们必然分开,因为人鬼殊途,只是开始有些不习惯原本孤独的状态,就像有什么东西随着少年消失也一并被带走似的。 「人鬼殊途。」k低语,伸手捞住黑暗里浮动的一团光点。 k无法再办到用骨肉封住光明这件事,但是将光团压进胸口会是一阵温暖舒畅。虽然驱逐不了心中异样的愁闷,但k对吞没光明逐渐上瘾。 }开始寻觅光点,吞掉它们,那深邃到就像窟窿的眼生出微微光采,隐约闪烁欢愉,神情变得热切,k想要更多的光明。 在地狱最死寂沉静的深处,k愉悦吞吃光,由渴望而迷失,陷入贪婪的深渊。 那些自成仙后忘却了的欲望和尘埃慢慢沾染k,渗入k的眼光、动静、念头,k再也无法满足这无垠黑暗。 「我想去那里。」k来到上一层狱界提出要求。「放行。」 『何苦来哉?』虚空之中,沉浑有力的声音回荡着。 苦又怎么不好了?k不在乎。或许这是种迷失,可是k想追寻更多。轮回只是手段、方式、过程。 k抢了一个刚夭折的婴孩肉身,以那男孩的身分活了十载再被拘回地府。经一回生死,k一身仙气已然散尽,重堕轮回。 k在赤土中迷失,忘了最初的渴求,不过要是找到心中所想的,或许会再记起来。 }虽然堕落,却又恍如重生,因为k离开了凝滞不前的过去。 看完最后一个字,陈初对着电脑萤幕打呵欠。他觉得何平写的东西特别古怪有趣,好像将某只恶鬼的形象投入其中了。 陈初余光瞄到刑玖夜,抿笑道:「怎么有空过来见师兄我?」鬼能逮到他人意念,随其念头在转瞬间移动,想必是无意间被刑玖夜逮着他的念头了。 刑玖夜坐在柜子上跷腿,冷冷说:「你窃读何平的文字。」 「因为我等不及想看后续,你不好奇我对什么感兴趣?」 刑玖夜冷眼睨着狐狸笑脸的师兄,平音质问:「陈初,你对何平打什么主意?」 陈初无害的一笑,否认:「没有什么。」 「何平很平凡,却也不是个普通人。所以他吸收气泉的力量没有错乱发疯,也因此他比一般人修法还快,但他劫数来临,你是抱着别浪费的心情要榨干他,还是想拉他一把。」 陈初察觉到什么似的推了下眼睛打量师弟,眼波含笑说:「没想到师弟也会有紧张别人的一天,你不是我师弟刑玖夜吧。何况把别人利用殆尽再一脚踹开不是你的强项?」 「陈初!」 「我说笑的,难得你为了别人动怒。」 「最近何平的气色不是太好。」刑玖夜平铺直述的讲,不带半点情绪。陈初知道他越在意一样事情就表现得越冷静,这师弟从来不会这么紧张别人,该不会对何平有什么特别的情愫吧。 「师兄,别在心里打算盘了。反正我现在挺安分,你心里有事告诉我也无妨。何平现在像失速的车子,不太稳当。」 「所以我不是找来魏孟亭帮忙看着了。总得有人提醒何平别贪快,不能走偏。师弟,你都没对他怎样,我们还怕有谁……」陈初本来乐得跟师弟抬杠,却忽然顿下话,意味深远的笑睐他说:「你对何平态度好反常。」 刑玖夜冷笑,口是心非回话:「我怕你榨得不干净,连累我收拾。你们要使心眼就索性让何平操劳到死,最好让他一分一秒都没空胡思乱想。」 陈初耳边还荡着鬼的话语,刑玖夜已不见踪影。 陈初摇头笑叹,走到厨房给自己磨咖啡豆,准备泡杯咖啡。「师弟,你和那魏仲荆的命颇有相似,都是死后才遇上自己所追寻的那条路。」 「不过人鬼殊途。」一道清朗悦耳的声音不知从哪里蹦出来,捕捉到他心底话而做回应。 陈初头也不回继续泡咖啡,闲适自在的附和:「是,殊途同归呀。」 「陈初,你还真耐得住性子。」那声音童稚,清灵悦耳。 他往来客瞟了眼,是个仅穿一件单薄羽衣的赤足小童,衣衫罗织精致,细碎得像雪花覆在皮肤,其眉发及瞳眸是幽美的紫,非仙非魔,非人非妖,非鬼非怪。能感应到他人透露出的精神意念者,除了特殊的鬼神妖魔之外还能有谁,便是月牍茶坊的月牍了。 月牍是生于混沌的帝王,支撑茶坊的便是他及其麒麟,以及约束者的次主白矢,所司分别是孕梦、斩梦。 「是你说的,不管多微渺的梦都有实现的可能。」陈初拉出中岛的抽屉取滤纸,心里暗自讶异这孩子突然造访。 月牍飘到中岛那儿看陈初泡咖啡,伸长脖子闻。「好香。」 「要不要喝?我这个能泡三人份。」 月牍却拒绝:「不了。我爱喝茶,这个香是香,但我不爱喝。」 「要走了?」 「我是经过。」月牍凌空轻跃,笑得俏皮。「我在梦和现实之间游走,无处不在。你窃读的那篇故事是个种子,我留意它很久,已经快要能收成了。」 古灵精怪的家伙一溜烟跑不见,陈初住处恢复一片宁静,但他心里却有不太好的预感。月牍是混沌之子,混沌死了之后,各个世界跟时空开始清明,分化出无数界限和异境,仅剩少数人或族群能在其间游走。 那些家伙分成两类,一类是混沌的孩子,一类是猎捕混沌之子的人,包括一种叫人偶商的非法组织。 「也许真的只是路过。」陈初摇头苦笑。胡思乱想反而出事,还是别乱想的好。 第三章 夺舍 地府一隅。 昏暗灯光下,架柜罗列交错成无数阶梯,一位戴黑色小帽的鬼仔从快被文件塞爆的门缝里咻咻窜进来,手上抓着一张写有急急如律令的白纸搁了就要跑,被老鬼喊住:「你这小鬼,别再去乱捡杂符。上面的牒状我整理不完,给我过来帮忙。」 那只小鬼不情不愿被扣下,在场还有十多只小鬼忙得不可开交,老鬼抓着半秃的脑门儿碎念:「听说上面来了一个『零』的菜鸟,三不五时送『人』下来,枉死城那里都快挤爆了。」他不住抱怨,本来阳间游魂就不少,只是近来事故频传,为免上面起了祸端波及阴曹,人、鬼二部的家伙活动特别频繁,害他们在下头也只能跟着瞎忙。 「爷爷,我要回枉死城去忙了。」那只小鬼逮到空隙把话一丢又钻出去。他并没撒谎,枉死城那里确实比这里忙上好几倍。 老鬼忙得心烦气躁,手指插进老式电话号码孔转拨号码,吹着白胡须骂:「壹玖是不?壹玖,给我转鬼部,叫他们分公司多派几个鬼手来帮忙。什么,全遣去枉死跟转劫所,g咿,俺这里也忙翻天,你咋地莫可奈何,小心我咒你脖棱盖(膝盖)岔出白骨秃了皮(擦破皮)!」 他习惯性住话筒,整颗头往后转了一百八十度拉高嗓大骂:「小嘎们该死地咯硬!(小鬼们该死的烦)怎么还有狗的,把那蹦狗(笨狗)逐出去!小心把你们全关毛楼儿(厕所)!」 老鬼闹得家乡话全蹦出来,就算他盖话筒,壹玖鬼部那儿也听见老判官发火吼骂,连忙请调外部帮忙。没一天时间,办公处门外就出现一位穿甚平的老头儿,和老鬼岁数似乎不相上下。 老头儿是位土地公,专管何平住的公寓那区。这年头拜土地的人不多,他还算清闲,就在壹玖登记兼差。他望着比自己高几倍的文书墙柜,挠头苦笑:「哇哈哈,壮观。」 里面老鬼察觉动静,头穿透那座文书山瞪眼大喝:「来了还不帮忙!」 「噢,东北老鬼,胡子吹得比发长,火爆个性也没变啊。」 老鬼认出是生前旧识,乍然乐道:「你这小日本,快进来干活儿。」 「怎么你这里工作量大得惊人?」 老鬼边忙边念:「这区还算缓的,都怪上面壹玖请的菜鸟,不晓得是怎么办到的,短短几个月内将整座海岛的孤魂野鬼清空了一成。」 土地公背对他干笑,忍不住聊起八卦说:「你也知道那个是『零』。所谓的『零』就是特殊的,不属于壹至玖,正或负的东西都会自然受到吸引。你放心,那次是个意外,之后等他慢慢上手就不会再乱闹这出。」 「谁管他什么零不零、壹不壹,等他下地府我就拿桃枝抽死他!」 「修修你脾气才实在啊。」 老鬼邪笑:「俺再坏也没零的搭档坏。」 纷扰人间。 何平坐在被搬到窗边的沙发,翻着记事簿边写边讲手机。对象是东北角老家的母姐,他说没几句就是一阵笑,俨然是大学时那开朗有股傻劲的青年。 「哈哈哈,唉唷,没啦。姐,你叫妈不要腌太多泡菜寄来,我一个人吃不完。啊?对啊,莉娜竟然住对面。咦,为什么老妈的泡菜要分她。这不是小气,你知道她最喜欢叫我做事。呃、厚啦厚啦,哇抹挂登啊(好啦好啦,我要挂断了)!」 刑玖夜在床边撑颊看他聊手机,他发现何平很少笑得这样无防备,比以前还清新明朗。大概是看多他抱头鼠窜、逞强不成胡乱呼救的蠢样,他发现何平不蠢的时候也很顺眼。 「你看来很开心。」 何平楞了下,挠颊:「嘿嘿,有吗?」 「嗯。你没那样笑给我看过。」他以为笑都是差不多的,也许是他本来就不曾仔细注意过别人神情变化或心情好坏。笑是因为欲望获得满足不是吗? 「不一样?」 「对我来说比较陌生。」刑玖夜脸上竟浮现单纯的疑惑,冷漠常驻的俊脸变得有几分可亲可爱,何平不由得看懵了。 「你没有对我露出过那种表情。」刑玖夜说着,语气听起来不知是妒嫉还是羡慕,因为起伏很浅缓,却充满揣度的空间。 「到底是什么表情啦。」何平摸不着头绪,刚放凉的手机又响了。不等刑玖夜再开口,他接起电话:「喂,我是何仔平。」 『何前辈吗?』 「我是。小芬啊,工作还顺利吗?」 刑玖夜听见何平喊出小芬这名,立刻不以为然的调开视线,去追逐空气中流动的异样气息,那是自何平入院不久就有的诡谲气氛,但他一直说不上原因,才会昼夜潜伏医院调查。 何平口中的小芬,本名是黄杏芬,是个热爱刺激事物的灵能超强高三生,据说她连夜半出门不绑头发都能甩伤无辜游魂,为了监护她不惹事上身,壹玖特别派了魏孟亭做她在「人部」的监护者。 不过魏孟亭本身是大忙人,所以才麻烦何平代为关照她。本来不该让这小女孩四处跑,可是她的灵力强悍到没事都会招来挑衅的家伙,陈初竟将地仙的考核权发配一部分给她。 地仙考核最细琐,包括路旁偶尔发现绑了红带的老树头,或是有人在拜的石头公,如果他们品行施为不错即由考核员观察纪录,不合格的封印,反抗的就逮起来教训。黄杏芬不算是考核员,而是在一旁负责出拳脚的小役。 和黄杏芬聊完手机,刑玖夜还没开口,何平手机又响了。这回是隔壁区的夜叉,再下一通是夜叉的道友的道友。似乎是何平的建议十分受用,那些是人非人的同事之间口耳相传,纷纷把何平当顾问一样咨询。 「没错,是,这样就好了。冷静下来,你做得很妥当,对,然后就是──」何平手里一空,脸颊微凉,原来手机被刑玖夜抽走关机。他翻了下白眼伸手讨手机,撇嘴说:「你干嘛,还我啦。」 「你是我的搭档,不许你做白工。」 何平了然一笑,把手伸得更长:「这你放心,我也不爱做白工。每个要我出意见的对象都会自动提出报酬。如果你想讨你那份,我去买纸扎用品给你,最近网路很多间不错的纸扎店,你有没有想要申请的?」 刑玖夜平静的俯视他,垂眸叹息。「没有,我没有想要的东西。」他怕何平乱动扯了伤口,将手机递还。 何平接过手机发现开不了机,抬头用眼神询问。 「啊。因为这东西太烦人,我让它寿终正寝。」刑玖夜笑得很温和无害。 何平握着手机尸体暗骂:『寿你个大头鬼。』 「呵。」 「你谋杀它做什么,它是无辜的啊!」 「别生气。」刑玖夜若无其事帮他抹平眉心,再两手扯他脸颊:「笑一个。」 「……」 「明天赔你新的。」 「那我要哀凤!」 「哼……」刑玖夜冷哼,不屑道:「与其握那个,不如握我的。」 何平茫然仰视他,眨了好几次眼才逐渐会意他在扯什么歪邪思想,满脸通红的骂:「你这个色鬼!」 刑玖夜倏地弯身捧起他的脸,印上浅浅一吻,认真询问:「等你觉得可以了,我想抱你。」 何平脑袋热得忘了呼吸,怒意全消。「扯、扯什么鬼话。」 「我想抱你。」鬼术士无比认真的表示。 「那我要哀凤。」 「再说。」 「g。」 「本鬼拒绝援交。」刑玖夜退回原位,恢复冷酷的模样,眼尾瞟他一眼之后淡掉身影消失。 「小气鬼!」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位穿白色医师袍的高挑男人,那是何平的主治医师叶东莱,为人温文和气,又是院长的得意门生,人长得也英俊,对每位病患都很关心。 「何先生,我来巡房。今天状况好不好?你刚才在对谁生气吗?脸好红。」 何平在沙发上抓着手机,尴尬笑了两声。「没有啦。」 「跟女朋友吵架?」 「没什么啦。女人就是那样,哼。」 「呵呵,不过好像没见过你女朋友。」 旁边护士清了清嗓子提醒叶东莱正事:「医生。」 叶东莱讪笑,走近何平说:「最近再安排照一下胸腔。刺激食物记得不要吃。」 「医生,我是不是明天就能出院?我觉得不太痛了。」 叶东莱笑得有点别有意味,微偏着头思考了下,回他:「你说你回家是独居状态,为了安全起见,我想还是在出院前先多观察好了。要是能够出院的话我一定让护士通知你。」 何平有点失望的垮下脸,瘪嘴嘀咕:「是噢。我以为马上能离开。」 「这么讨厌医院跟我呀?」 护士这回忍不住也笑出声,因为叶东莱逗何平好像在逗小孩一样。 何平以为对方跟自己差不多年纪,没料到对方会忽然摆出像兄长一样的姿态,笑答:「不要故意挖坑给我跳啦。我配合治疗可以了吧。」 「好孩子。」叶东莱握笔的手微微动了下,结束例行的诊治后离开病房往下一间去。 何平一直盯着那扇门,若有所思的嘟哝:「怎么觉得那个医生好像似曾相识。」 护士又跑回来跟何平确认需不需要再开药,她在离开前回头对何平说:「我觉得叶医师特别关照你耶。」 「没有吧。」 护士耸耸肩,笑说:「他对大家都很亲切,但你们好像兄弟哦,医生很少开口逗人。」 「是喔,啊哈哈。」他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 贪情[出书版] 作者:禅狐 说什么?医生应该不是同性恋吧,他名草有主了。 明知道护士说的喜欢是指欣赏,但最近和刑玖夜的关系微妙变化,让他对「喜欢」这类的字眼敏感不少,还莫名心虚。 几小时后何平忽然感冒发烧,症状只有头晕流鼻水。照完胸腔x光片后,吴铭跟朱莉娜就来探病。吴铭幸灾乐祸说:「嘿,何仔平,你太衰小了。居然住单人病房还感冒。」 「是啊,你今年安太岁没?」朱莉娜接腔附和:「别把你的楣运传过来,小心我揍你。」 何平哀怨的擤擤鼻涕,转头撇嘴嘀咕:「真不想让你们两个讲这种话。」 「你碎碎念什么。台风一走我们就赶来看你,还不心怀感激。」 何平对朱莉娜逢迎微笑:「哦,是是是,小的感激不尽。我妈说要寄泡菜过来,你记得帮我收一下。里面也有你的份。」 「真的吗?何妈妈人好好哦!」 何平暗啐:『这女人态度差真多,怎么就只欺压我!』 吴铭左顾右盼,忽然问:「阿平,你不是说你同事都会来照顾你,他人咧?」 「哦,他还有工作先去忙啦。我又不是瘫痪,可以照顾自己。」说着他又抽卫生纸包了一粒饺子,随手扔到垃圾桶。 「说得也是,我看你好很多,好像恢复得比别人都还快,干嘛不出院?」 何平虽然也不指望损友和女魔头照顾自己,可是他也想出院啊!他长长叹了口气说:「医生想要再检查仔细一点,你以为我爱住这里哦。」 「这家医院服务很好。」吴铭说。 「废话,私立的又贵这么多,他们当然贴心。」朱莉娜说着一手搭在何平肩上:「你到底做怎样的工作啊,赚这么多?」 何平干笑。「你不要了解比较好啦。」 「就天师嘛。但我好奇你这款是要忙什么工作内容。」 他斜睨她,口齿模糊说:「本人业务范围很广,目前受伤所以兼职当咨询。」 吴铭好奇追问:「你再解释清楚点。」 何平冷笑,有几分刑玖夜淡淡的嘴脸。「要知道是吧?」 他娓娓道来,举凡自杀、谋杀、车祸、咒杀、降头、斗法支援、驱离孤魂野鬼、不明灵异案件调查等等,只要有人或当地土地公、住户(含人鬼妖精魔)通报,他们就可能收到壹玖通知去办理。 吴铭搓搓下巴,满脸疑惑。「这样怪的组织为什么不会被媒体什么的渲染?」 「问得好。」朱莉娜已经坐在沙发上泡茶切蛋糕,何平跟吴铭都楞了下笑出来,她真是非常自便的独立女性。 「因为没好处吧。这么讲好了,假设你遇到麻烦来找神鬼或术士帮忙,你有胆子回捅他们?还是保持良好关系,以免招来麻烦时没靠山。」 吴铭恍然大悟点头。「原来如此。所以我以后就靠你啦。」 何平拿纸袋扔他:「上次我就帮过了!」 「上次……哦,你说去烤肉那回,我其实只隐约记得鬼打墙,然后我跟米琳钓鱼时勾到雅姿尸体,再来下大雨我们躲去木屋,我说要上厕所,紧接着我洗手绊到东西摔倒,接下来就不清楚了。」 「呃,不要再提那时的事情了。」 朱莉娜径自喝起下午茶,插了句不相干的话:「这医院上个月来了一位全身烂臭的山难者。差不多就是跟你一同入院的时间。身上没任何身分证明,撑不到两天就断气,死得面目全非,只知道那个人是男性,戴着蓝色隐形眼镜,可是被送到医院的时候眼睛也失明了。」 「怎么突然讲起这个,你真是。」吴铭怪笑。 「因为那遇难者是在我们去的溪谷区附近找到的。」朱莉娜翻开袋子里带的资料夹,翻出剪报给何平和吴铭看,指着近期的内容边解释:「我还是有点好奇,所以留意了在那前后的新闻。你们看这个……」 「三台刚走,中部山区暴雨连日,海峡跟外海同时出现几道龙卷?」吴铭惊奇赞叹,半开玩笑的乱下结论:「气候真乱,一下打雷闪电怪风怪雨,然后地震没停过,真的是要世界末日啦。」 「阿平,既然你接触的工作是那种领域,多少可以给点解释才对。」 何平撑颊靠在床上小桌,无奈微笑。「一言难尽啦。」 难不成他要揭穿朱莉娜的元神是龙女,近期部分的雷电风雨是她跟古月参打架引起的?他避开朱莉娜的部分,只挑大众层面的部分解释:「那几道龙卷是王船多跑了一趟路引起,因为王船一旦出海就绝不能再靠岸,所以藉海上龙卷往天上走,替我们冲走邪煞。」 意想不到的起因令两位访客面面相觑。 「真假?」 吴铭怪叫,朱莉娜因为曾在南端潜水遇怪事,很快接受这解释并点头附和:「是喔。对了,刑先生是你同事吧。记得替我谢谢他。」 何平发现她好像察觉了什么,但没有讲破,两人相视而笑,只剩吴铭还在状况外,死盯着那些报导想挖线索。 何平把资料夹抢过来还朱莉娜,呛吴铭:「我看你就省省啦,依你的脑袋是不会懂的。」 「说什么瞧不起人的话!」 「不是我瞧不起你,你现在会疑惑是很正常的,就连我到现在也还不想承认,不过久而久之就习惯了。我们人存在的时间比那些无形短暂,这世界有什么都不怪。而且,人本来就只相信自己想信的,只看见自己想看的。」 人总是看到自己想看的。 晚上九点多,何平习惯开着电视,一边将脑海资讯整理成故事敲键入电子文件存档。人一晚能作七场梦,何平还没练到有办法清楚记得梦境,但近来他常想起有关梦里一些片段,趁着养伤将它们纪录起来。 不知不觉,何平趴着睡着,在这期间外面有了一些骚动。医院水塔的管线无故破洞,水流得到处都是,水从外面涌进病房、诊疗间、注射室等处。 何平听进淅沥淅沥的水声突然惊醒,伸手摸索枕边遥控把床调高坐起,房间地上已积满水。「哇咧,水乡泽国喔。」 叶东莱刚好推门进来问:「何先生,没事吧,有没有吓到你?不知道为什么水塔的水漏出来,护士们都在扫水,也紧急叫了人来修。别下床免得滑倒摔伤。」 何平纳闷盯着叶东莱,叶医师进门的刹那影子像甩出一道尾巴,印象中今天叶医师没排班,是别的医师负责。 「何先生?你果然是吓坏了。」叶东莱往病床涉水过去作势要碰何平,何平本能后退,整个人缩到床缘。 「你……」 「看你样子是不是作恶梦?」叶东莱轻声细语讲着:「我是叶医师哦。何先生,你还好吧。」 何平脑海闪过白天和朋友聊的内容,顿时了然,低头瞪叶东莱伸出的手斥道:「不要过来,古、月、参。」 叶东莱手顿在半空,眼神染上邪气,迅速捉住何平手腕狞笑道:「这样你都能认出我,『零』果然能在短时间被打通神窍,你越来越敏锐了,何平。」 何平另一手藏在身后偷偷掐诀,出手要戳叶东莱眼睛,叶东莱闪过并箝住他两手,哼道:「嘿,你怎么知道那个山难者是我?人身难得,那次真把我害惨,没想到刑玖夜拿你当饵算计我。何平,快叫他来呀,你不是遇上麻烦就会喊他救命?」 「谁要听你话,吃屎啦你!」何平动弹不得,叶东莱突然放手害他摔回去。 「别乱挣扎,你身体都快好了呢。乖乖待在医院养好伤,你现在不听话我就杀死所有人,这些水能让我施展照水摄魂术,不唬你唷。」叶东莱点了下何平鼻尖,笑得相当讨人厌。 何平气得浑身发抖,光是先前就让他恨不得扑上去乱咬,他瞪着叶东莱笑容可掬,下一秒叶东莱脸颊被狠狠揍一拳而歪斜,整个人腾空朝墙壁飞撞再落地,溅出一片水花。 叶东莱愕视何平,怒斥:「你做什么?」 何平也傻了,摊手耸肩回答:「我没干嘛。只是想……赏你一顿饱拳。」 刚言毕,无形中像有无数拳脚连续落到叶东莱身上,他咬牙狰狞道:「刑、玖、夜!」 护士听见怪声拿着扫水用具跑进来,被叶医师狼狈的样子吓坏。 「叶医师,你怎么回事?」护士吓坏了。 叶东莱痛到笑不出来,一身白袍被弄湿变脏,沉声说:「我摔倒了。」 「不像啊。」 何平憋笑:「医生为了来看我摔了两遍,护士小姐麻烦你快帮他看看有没有怎样。」 叶东莱被护士扶起来,巴不得将何平拆吃入腹般回头剜他一眼,悻悻然走了。 何平吱吱笑出声,对空轻呼:「g,是你搞的鬼吧。玖夜。」 穿灰西装的男人无声现身在床尾,揪起何平被子一角擦拭拳头,何平翻白眼吐槽:「你这鬼擦什么擦啦。」 「他想要你。」 「因为气泉?唉。不过为什么他从古月参变叶东莱?」 「古月参的身体坏死,所以他撑着口气进行夺舍。」 「可是……叶东莱是医生耶。」 刑玖夜挑眉。「所以?」 「所以他怎么有办法扮演叶医师?」 「大概扣了叶东莱某个魂魄利用。依我对他的了解,他现在可能在观察你,然后打算直接对你夺舍。」 何平点头:「是噢。怪不得一直这么关心我身体――噫咦、不是吧,干!」 「别骂粗话。」刑玖夜掀被,理所当然躺到何平身边,再很自然的伸臂将何平压回床上说:「快睡觉,晚安。」 何平傻眼,哼声:「你还有心情睡觉!」 「其实没什么心情。刚才发现你有很严重的坏习惯,就是不分敌我都要先了解对方意图才行动。那样根本错失了先发制人的机会,要是我没赶来你这蠢蛋早就遇害了。」 何平看他这回发脾气不同以往,神情反而放松下来,对着刑玖夜微笑。「你紧张我。所以才说这些。」 「闭嘴。」 「阿玖,我不怕死。」何平努力挪动身躯,空出一手抱他手臂。「但我不想死,因为我妈跟我姐会伤心。我的朋友应该也会难过。虽然我想过万一死掉,你就是我的大靠山。」 刑玖夜蹙眉,然后恢复面无表情,淡定回应:「别胡思乱想,你会长命百岁,会很开心活着。」 「你会不会一直在我身边?」 刑玖夜冷笑:「我没这么傻。你睡。」 「gg,原来你只贪图我肉体。」 「彼此彼此。」 「我哪有只贪图你肉体,我原本是爱大奶妹好不好!」何平气得掐他手臂,发现他根本无动于衷冷眼看自己,气势弱了大半。 「平,我没有未来。死后本要历劫再被桃枝抽散魂魄,永不超生。可是我有那票鬼神把柄,再加上陈初拘我上来,他们说与其让我死得干脆,不如让我操劳到死。这就叫物尽其用……能压榨就尽量压榨。」 「你都不生气?」 刑玖夜摇摇头。「换做是我也会这么做,我很贪心,贪到所有喜怒哀乐都尝过就觉得赚到。和你相遇时我真的很火大又很悲哀,怎么有你这么蠢又铁齿的家伙。」 「喂。」 「偏偏你还是个夜里的超级led大型灯具。」 「啊?」 「就是会吸来所有好的坏的东西。」 何平不以为然反驳:「都是坏的,哪有好!」 「是你自己没发现而已。光就画符来讲,不管哪个门派都无速成法,而且画符前必须准备许多功夫。壹玖给你的书上只写符的种类,但学习道符必须由师父口耳传授,所以你并没发现一般人要练那么久的功夫被你一下子就练成。 虽然符无正形,以气而灵,但你的话就算随手一写都赋有灵气,因此魏孟亭他们才要你没事别画符,把图背起来就好。」 经他这么一提,何平发现自己确实有点变化,就连晚上作的梦也不太一样。除了他被说是「特殊的存在」,还有他吸收气泉力量也是影响的原因之一。 他渐渐体会何谓命运,就是在有限的旅途中必然邂逅的人事物和经历。今天要是没有壹玖这些人引导,他和黄杏芬那样的人还不晓得会如何。 不是所有的孤魂野鬼都能得救,也并非迷失的人都能找回自己的路,但总不能没有人去管理。即使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在广泛存在的模糊地带,他们所要做的从来就不是拯救世界,只是维持平衡罢了。 根本就不可能像电影、小说那样,会出现一个救世主,因为独自支撑一个近乎崩毁的世界,毫无意义。 何平转着眼珠思考,蓦地对上刑玖夜的目光,含蓄的扯了扯嘴角。 「干什么要笑不笑。」 「想到一些事。」何平说。 「因为你写故事需要灵感,所以不管多琐碎的东西都要整理纪录是不是?」刑玖夜很少好奇别人的心理活动,因为他一旦在意就停不下来。在意的对象往往有两种,一是他的敌人,为了获得胜利并享受对方的惨败,他乐于反复模拟推敲。 另一种现在才出现,就是何平。 何平捉着他手揉眼睛,边打呵欠边讲:「明天我要办出院,帮我提东西。我要在公寓特训,让那些敢来找我的妖魔鬼怪全都跪着求饶。」 「才说你学东西快就得意忘形了。」 「嘿嘿。g,不是想抱吗?抱我睡啊。」 刑玖夜眼神微变,勾着他颈子问:「刚才你说什么?」 何平发现自己遣词错误,他还没心理准备要发展到那种惊人阶段。再说他、他没想象过两个男的想要快乐的时候是怎样实际操作,所以临时改口:「我说我想睡了,你是搭档要保护我。」 「嗯。」刑玖夜规矩应声,一手却在被子底下慢慢游移到他胯间,他冷静而认真的观察何平是怎样红了脸,害羞尴尬的用眼神求饶。 「玖、玖夜,不要啦。」 「光是看成人片哪会够,你这么色。」刑玖夜口吻轻松平常的说:「我不会像畜牲那样侵犯你,只是想纾解你压抑太久的欲火,憋久伤身啊。」他刻意摆出关心的样子拉长尾音。 「没关系啦,我不、不……哦嗯,你让我睡……」何平伸手想拨开他,但这姿势很难侧身躲掉,只能勉强扭动身躯,一蹭便撩拨欲火,难以收拾。 「乖,想睡就睡,放轻松。等我帮你解放会替你擦干净。」刑玖夜笑得不怀好意,何平全身绷紧不敢放松,他故意吓唬道:「如果你怎样都不信赖我,我会不太高兴,一不高兴就会不择手段达到目的,说不定用吸的都有可能。」 「喂、吸什么吸,你是怎样!」 刑玖夜仅是盯着他,暧昧舔着自己下唇。何平装死装晕别开脸,一手拉高被子盖住因舒服而发出的呻吟。 帮何平发泄过后,刑玖夜将手上体液舔舐干净,又亲了亲何平眼尾。看何平累得睡着,刑玖夜目光一黯,饱含欲望与深情的亲了他额面,然后钻进被子以口代手,重新惹得何平春梦连连,让他双颊酡红妖艳。 片刻之后刑玖夜退出被窝,舔掉嘴角湿液,意犹未尽的说:「还是适可而止,放你一马。」 「呼嗯。」何平睡着发出怪哼,不晓得算打呼还是叹气。 「睡都睡了不要发出这种声音。」他无奈皱眉,俯身又亲他鼻尖,心里恼恨的想舔干净被狐狸精碰过的所有地方。 他憎恶所有勉强过何平的家伙,尤其是想侵犯他的妖怪。 第四章 独存之物 会议室里,一结束讨论,所有医护人员鱼贯而出,各自回自己岗位忙碌,留下叶东莱和根本没碰过半口的饭盒。 叶东莱走到窗边伸指将百叶窗向下拉,恰好看到刑玖夜和何平搭上计程车离开的画面。虽然预料对方会出院,但没想到他们把何平护得这么严密,连开计程车的女人都是个棘手角色。 一个护士回头拿忘了的笔,看到叶东莱很不高兴瞪着窗外,问他:「叶医师,你还好吗?」 他立即恢复温和的样子,歉然笑答:「没有,只是胃不太舒服,想等下再吃饭。」 「嗯嗯,那么麻烦你关会议室的电源。」护士未察有异,点点头走出去。 叶东莱报以微笑,甫回首便沉下脸。他想得到气泉的力量,那原本就是他囊中物,偏被何平占去便宜,他不甘心。 最令他恼恨的是何平跟那只恶鬼一伙,真搞不懂壹玖那些家伙在想些什么,这也是他跟壹玖合不来的缘故。 天空闪过红光,快得无人察觉,下个瞬间叶东莱意识到室内多了股气息,警觉回首,看到一个超过二公尺高的家伙对自己虎视眈眈,背光并咧嘴露出森然白牙朝他笑。 那东西一身白毛,扬手朝他扫出掌风,赤色手心勾起叶东莱的印象,他不住惊呼:「朱厌!」 「吱嘻嘻嘻,这只臭狐狸聪明得很,认出本大爷。胆敢在我管辖的地域作乱,看我不吞吃你。」 朱厌猛吸气将胸口胀大,再诡异的压缩身形变成十多岁孩童大小,一个箭步飞弹出去却没直接做攻击,而是快速在会议室疾驰。 叶东莱以不变应万变,打算说点什么转移对方注意。 「其实我什么也没做,溪谷那次我顶多情绪失控弄伤何平,叶东莱则是本来就命数已至,我顺便接收这身体。就算你是目前妖部之首也不能无故审判我的作为,壹玖只是间公司,是办事处,不代表天地常理――」 「废话,闭嘴!」朱厌没打算听他鬼扯,高喊一声朝他扑去。 朱厌一扑来,叶东莱随即逮到死角伏身溜到门边,险些让猴爪把头拧下。他趁着朱厌不及停住去势开门逃走,朱厌直接突破玻璃跃过高空,冲向对面走廊逃窜的叶东莱,却又千钧一发被他闪过。 「好小子,我非吃你狐肝补补。」朱厌又气又兴奋的追杀,常人肉眼看不见它身形暴增,只觉得有股热流自空气间刷过。 叶东莱一时慌乱跑进窄小的房间,这里不如会议室大到有藏身或闪避空间,而且没窗,他满身大汗盯着唯一出入口,朱厌已堵在那里。 「呼……呼……」 「以一个人类来说,你跑得算快了,吱嘻嘻。」朱厌张臂作势揪住他。 叶东莱眼眸迸出金光以人身应敌,手上捉起数支长短粗细不一的针筒放话:「逼人太甚,想生吞我的肝,看是谁当谁补品!」 朱厌将房门一带成了密闭空间,该楼层依旧如往常那样安静,谁也没有察觉任何异常,直到傍晚六点左右,一名医护人员发现某个废弃医疗用品的处理室内瘫着一具尸体。 尸体被插满针筒,脖子被硬生生扯断颈骨,尸身及地上散落无数抽出血液的针筒,还有布满四周的白色细毛。 当晚何平坐在小公寓对着新闻咋舌,说:「太血腥了,怎么搞成那样。」 刑玖夜尝着何平拜给他的乌龙面边应话:「是那只狐狸。我通报妖部去收拾,没想到那些家伙还是一样任意做事,不管人间会引起什么风波。」 「哦……因为整个画面都是马赛克,我看不清楚死者是谁。」 何平苦笑,觉得刑玖夜哪有资格厚颜批判别人做事方式,他同样恣意妄为呀。 「不过那只猴子只负责驱逐院内妖物,叶东莱一死,那只狐狸可能今晚就会出现。」 何平嚼着水饺,过两、三秒才从刑玖夜平静深邃的眼神会意过来,差点呛到。「咳、你说抢我的身体?」 他看他问得极为认真,配合思考了下其他可能性,郑重表示:「这是一个可能。」 何平松口气拍胸:「但也有可能不会来。」 「错,另一个可能是不惜破坏身体强行吸收你的灵。以他颇有修为的三魂应该承受得住,毕竟连你这蠢蛋都吞得下那些能量,他也不是办不到。」 何平咽了下口水,站起来开始不安的来回踱步,接着拿出用黄布封的笔说:「画点符防身,然后那个、g,你不是术士吗?帮我做替身啦,总之让那只狐狸找不到我,就算找到也无法碰到我。」 刑玖夜挑眉,单手撑颊逗他:「你比较想保身,还是比较想要哀凤?」 「切,记仇的家伙。算啦,我自己想办法。」 何平饺子没吃完开始忙来忙去。刑玖夜懒得制止他,甚至幸灾乐祸的讲风凉话,举着筷子比画道:「在角落摆盐只能防没修为的鬼。」 「有放有差。」何平羞于承认这方面知识不足,就算吸了一堆厉害的气也不会用,他真的是超级新手。 「现在跑出去拔叶子搞不好会招来更多麻烦。」专家继续挑剔。 「还是多写点符。」 「不是写符都能奏效,你现在写,符的效力有限。」 「可是你不是说我随便画都能用?」 刑玖夜喝了口汤,回答:「是啊。但也不是百试百灵,急调兵将连神印都没盖,枉然。」 何平不爽的瘪嘴瞪鬼,呛说:「我才不会坐以待毙!反正效力有限,我就一直写――」 「哦,我想到了……」 「什么啦?」何平高举握笔的手回头看他,发现他神情暧昧望着自己,那眼神十足的情色,而且令他从尾椎一路凉上头顶。「干嘛啦?你说啊。」 「昨天你泄了点精气,今天要是乱写符耗损,由于你还不擅长运气调息,会非常容易累。」 「昨天?我哪有……」何平蓦地脸红,咬牙切齿说:「我做鬼也不会、不会放过你。」 刑玖夜优雅启唇回应:「尽管来。」 何平气炸,他开始怀疑刑玖夜想故意害他,让他无从防范。不过刑玖夜确实非常了解古月参的个性,不到深夜十一时,公寓中庭就出现一只黑毛金眼的巨大狐狸,起码四层楼高。 趴在桌上玩网路游戏的何平突然坐直身子往外看,黑狐半隐于夜幕,一双金眸灿亮得吊诡。刑玖夜霎时现身,随手撕掉何平不成熟的符纸,穿透落地窗玻璃走出阳台。指尖触及符纸瞬间虽然轰出火花,却不伤他半分。 「来得真早。」刑玖夜不冷不热打招呼。 狐狸二话不说,攻速极快的冲上前出击,刑玖夜眼白转黑,瞳仁变成璀璨银色,振身展臂生出一柄巨大死白的大镰刀挡住黑狐。 中庭里,一方是有狐妖血统的混血半妖,即便死了肉身,魂魄也不如初生鬼魂般脆弱懵懂;另一方是累世道行高深的极恶之徒,因现世报而遭受过五雷轰顶,力量深不可测。 庭里怪风肆虐,在某一度空间里一妖一鬼恶斗,场面精彩到观战的何平一时忘记敌人目标是自己,发挥作家精神开始取材,坐回电脑前十指拚命敲打键盘:『……那巨镰仔细瞧就会发现其实是由无数白骨布成,月下锋芒毕露,妖冶无敌。狐妖的爪牙渐渐有些吃不消,不过狐妖并未示弱,一个蹬高跳至中庭正上方,今晚恰是满月前夕,它究竟有何计谋――』 何平紧张的跑到阳台观战,刑玖夜挥舞巨镰所引起的镰风恰好朝何平劈去。他眼神微变举镰甩动长柄上的链子,长炼刷到何平面前缓掉足以将人活生生剖半的锐气。何平吓了跳跌坐在阳台,大骂:「干什么啦你!」 刑玖夜没空理睬他,暗骂了句「蠢蛋」。不到一秒,他整个灵体连同巨镰被数阵怪力重击在地,整座公寓顿时发生地震,何平吓呆了。 黑狐变得更巨大,踩在中庭阴冷笑说:「这是报上次的仇。」 黑狐朝阳台厉来,何平连忙退后几步,但想起刑玖夜的安危又担心得挺身向前,由惧生怒。 「哦,胆子变大了呢。」古月参说。 「对啦。我本来就不懂那些佛啊、道啊、仙魔什么耶稣基督的,我很宅很胆小,不过我……我、我……」 「你怎样?」黑狐慢慢趋近他。「准备好被我吞了?」 「我有我的一套方法!」 「叫救命?刑玖夜已经被我用月华所充饱的妖力打下地狱,他要再回来可能得花点时间。哈哈哈哈。」 何平气坏了。他气狐狸伤害刑玖夜、咄咄逼人,气那些修行啦、降妖伏魔那套技术太嗦麻烦,但更气自己没用,最令他气炸的是被彻底瞧不起。 「我并不是每次都只知道要求救!」 黑狐眯细眼,眼神轻蔑,举高狐爪攻击何平。他看何平可笑的虚张声势,什么叫他有他的一套方法,哼呵呵呵,不过是狗急跳墙,死马当活……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何平打起手印,表情严肃无比。 「少蠢了,你以为这是在演童年怀旧卡通啊。」 「前!」何平念完口诀最末一字,将手印朝黑狐一推,断喝:「诛邪!」 同一时刻,对面住的朱莉娜吃泡菜拉面吃到一半,浑身通电似的震了下,眼白一翻晕倒。原来是她元神化作水龙直奔中庭上空,水龙锐眼瞪视黑狐并想起前仇未报,舞着龙爪俯冲,杀气腾腾打算将黑狐撕烂泄忿。 古月参吓得差点失魂,生前还有肉身做护盾,加上先天优势能跟龙女一斗,现在他再厉害也受其魄力震慑,只得侥幸闪避,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溜! 水龙还想追击,不过离本尊太远而又重返朱莉娜体内,她清醒后看到程巧璇吓得眼眶泛泪,一脸尴尬不知如何解释刚才瞬间的情况。 「娜娜,你又忽然变得好奇怪。改天我们一定要去拜拜收惊。」 朱莉娜沾了满脸泡菜,这回她知道是对面邻居干的好事影响自己,咬牙切齿却得挤出笑容安抚程巧璇说:「我没事。程程,我去对面一下,很快回来。」 莫名驱邪成功的何平没料到会这么顺利,挠着后脑自言自语:「哇赛,我强到爆炸啦。居然这样乱来也可以哦?还好以前我跟姐姐看连续剧,希望这招不要被告抄袭。啊,是说刚才那只龙是怎么来的,怎么觉得似曾相识……」 每当他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往往都没好事发生,下意识回头看向屋内,那扇陈旧的木门被踹了几下,不情不愿开门立刻迎来一记拳头。 朱莉娜揍他肩头,质问:「喂,是你对不对!我刚才忽然飞出身体,你把我当什么?」 元神做过的事,她本尊倒不见得印象清楚,何平正自庆幸,头顶被狠狠敲了下,痛叫:「干嘛啦。」 朱莉娜亮出漂亮的中指指节,笑得灿烂无瑕,大方朝他头顶继续敲:「还知道痛,知道痛、知道痛,吭、吭?」 何平边躲边喊救命。别说他会怕,四方妖魔搞不好都要对这肖查某退避三舍。 他无奈抱怨:「我要是孙悟空,一定拚命翻筋斗躲开你这家伙。」 狐妖不知被何平轰去哪里,刑玖夜也不知所踪,何平决定隔天去壹玖报备一声再做打算。 他是司法特考的落榜生,江瑞原。从小他只懂念书,别的什么也不会,更别提生活常识,就连打过的工也屈指可数。 父母抛下还是婴儿的他不知去向,所幸奶奶养大他,靠着租公寓维生。落榜后他没放弃,只是因为奶奶患失智症,他才无法兼顾考试。然而,奶奶后来也失踪了。 报警、张贴寻人启示都找不到奶奶,江瑞原就这么找了半年。 这天他去帮朋友代完夜班,是便利超商的工作,下班后拎了袋食物回家塞冰箱,经过川堂时瞄了眼公布栏,上面贴满广告纸,其间夹杂卫生所的环境宣导传单。 江瑞原抽出单子浏览,喃喃自语:「原来明天二十四日啊。差不多也该收房租了。」夜半突然卷起怪风,他下意识看进中庭并朝里走,四周黑漆漆、空荡荡的,只剩几间还有灯光,多半是夜猫子房客。 他上楼不搭电梯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 贪情[出书版] 作者:禅狐 喜欢踩着一阶阶楼梯的踏实感。然而回家门口掏出钥匙时,转动门把那刻心里是沉闷的,因为家里不会有人等他回来,好寂寞。这栋公寓的住户多半单身,因为以前有过几场意外,部分房间很难租,正常家庭也不会租,所以会来租住的就是那些不信邪、大胆、百无禁忌的人。 江瑞原将食物屯放冰箱,把家里垃圾绑成一袋放门外,关门时听见楼下有男女在吵架,他不是鸡婆到管人闲事的个性,可是深夜这样会吵到其他住户,身为房东的他无奈叹气,打算下楼看情况。 楼下租人的就两户,刚好一男一女。江瑞原按男生那户的门铃问情况,开门的先生样子斯文清秀,戴着有点刮花的旧眼镜,虽打过几次照面却仍陌生。 「请问……何先生?」江瑞原迟疑开口,记得之前何先生比较圆润可爱,眼下还有卧蚕,眼前这人神韵差不多,但整整瘦了一圈。 何平刚被恰查某敲脑袋,半夜又惊见房东先生,连忙冲回屋里翻东找西,然后从抽屉抓出信封袋塞好钞票递上,害羞笑说:「不好意思,过去都是我拖最久,难怪你要提前来收。来,这是这月租金。」 江瑞原接过信封袋,顿了下也笑了。「我才不好意思,害你误会了。其实我是想问你刚才跟对面邻居发生什么事,因为我好像听到吵架的声音,现在毕竟是深夜……」 何平会意过来,红着脸道歉,解释完后目送江瑞原走上楼梯。何平其实挺欣赏江先生,他是个老实人,气质也好,就是个性闷了些,有点像以前的自己。 何平回头关门,喃道:「改天请魏先生来看一下风水好了。」 江瑞原收了租金回屋,想起刚才何平的模样逗趣可爱,不禁露出笑容。那抹笑映在玄关深色屏风上,才让他意识到自己好久没微笑了。 江瑞原思忖是该来大扫除了,换个环境说不定能变换心情。稍微回顾屋内状况,角落堆了不少书跟刊物,厨房和一些房间则因不常使用的缘故,总关着没开灯。 最近杂物间也不时会传出东西掉落的声音,还有不晓得哪里传来o怪声,搞不好搬来老鼠,弄得他精神不好。 他锁好门,从袋子拿出一卷相片走进暗房。有个朋友在玩摄影,看他老是闷闷不乐便教他拍照,两个人空出一间房布置成暗房,两人时常腻在里面。 暗房内打着红光,一堆洗好的照片几乎清一色是黑白照,只有几张风景跟天空是彩色照,他把底片放下后不自觉叹气,转身离开前暗房里起了一道风拂过他后颈发梢。 江瑞原没多想,以为风扇忘了关,回头看风扇却是关着的,房间密闭,但哪来的风? 他的目光不由得落在几张放大的黑白照上,那是他跟朋友上山拍的瀑布,取景的地方是座长吊桥,桥后是高耸像绸缎般的白色瀑布。风仿佛就像是照片里吹出来似的。 那次他们玩得很高兴,江瑞原拿来洗黑白照,也加洗了彩色的寄给朋友,但刚才总觉得暗房有其他人在盯着自己。 江瑞原把其中一张黑白照从夹子上拿下来细看,越看越纳闷。「这些是什么……什么呀……」 瞳孔在接触到照片时瞬间放大,那是渗入他心中已久的恐惧,吊桥的轮廓边缘生出无数细白线条,就像水土间长许多白线虫一般诡异,数量密布到以为那是物体轮廓的反射光线。 江瑞原瞪着它们,发现白线竟在蠕动,原来它们都是肢体。 「啊啊啊――」他吓得将照片扔开,无法计算的手脚随照片飘落,接触地板时自然发出了痒耳的磨擦声。 飒沙…… 一如他先前听过的o声,真的很像,简直一模一样。 江瑞原吓得冲出暗房,回头那间透出深红光芒的房间像血盆大口,令人颤栗。仿佛下一刻门缝会蹦出一只朽烂深黑的肢体扼住人。 他别过脸不敢再看,放任暗房灯开着,心烦的拨了朋友手机。然而那位教他拍照的友人手机一直没接通,响了两声就直接转进语音信箱。联络不上的情况持续了一阵子,他感到无比失落。 会不会是朋友嫌他烦,开始疏远他了? 他承认自己确实容易依赖人,一旦熟稔后就喜欢跟人腻在一起,他最怕的是寂寞。 但是从奶奶失踪后他已经独自在这里住了半年,要不是朋友的关怀,他根本无法独居这么久,他相信人是无法独自存活的,不单是生理,更包括心理。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江瑞原轻颤着,压抑吐息,随即把手机摔到地上,歇斯底里抱头吼叫。 他真的过得好累,因为怕给人添麻烦,所以他一直不愿主动倾吐心事,怕被嫌弃,怕被视作累赘。奶奶和主动关心他的朋友老爱念他傻,但如果他不是累赘,为什么父母要抛弃他? 「为什么不接电话,我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他颓丧的把手机捡回来,失神的在暗室外站了很久。 烦恼、焦虑、悲伤、寂寞,负面情绪折磨着江瑞原,当他回神发现自己正站在何先生的门外,而且鬼使神差的按下门铃。 没几秒,何平跑来开门,脸上挂着腼腆干净的笑容,客气问他:「房东先生?啊啊,我是不是少算钱给你了!」他一脸慌张,像只可爱的花栗鼠。 「没算错。」江瑞原不好意思笑着说:「何先生,你叫我江瑞原或是瑞原就好。我想问你最近有没有听到怪声音?」 「怪声音?」 「像是老鼠什么的。」 何平双臂抱胸认真思考,回答:「没有啊。」 「嗯……」 何平看江瑞原好像脸色不太好,印堂发黑,忍不住关切:「你屋里有老鼠?」 江瑞原苦笑:「好像是。」 「不然明天我要出去采买东西,顺便帮你找粘鼠板。以前我家有老鼠都是用那个,还是你要捕鼠笼?老鼠药我也知道哪里买。」何平热心提供解决之道,江瑞原慢慢安心下来听他说话。 「何先生,你真热心。」 「嘿,大家都嘛这样讲啦。」何平现在说的大家,有一半以上不是人。何平留意到江瑞原频频瞟着往上的楼梯,忍不住问:「你这么怕老鼠啊,要不然我找看看屋里有没有防鼠的药。」 「……怕。」他怕的其实并非老鼠,而是某种不是老鼠的存在,足以勾起他恐惧的东西。 「我想你可以先挑间干净的房睡,我记得公寓还有一、两间没租人的。」 「是啊。没办法只好先这样了。我就不吵你,何先生你早点休息。」 江瑞原说完径自搭电梯上楼,何平不解的望着,因为印象里房东先生从不搭电梯,据其他邻居的八卦所示,房东先生幼年就是被父母遗弃在电梯里。 「咦?」阖上的电梯门刷过一道白烟,何平低头看,有黑气正自江瑞原走过的路线散开,他比了几招掌式拍开它们,担忧低喃:「看来房东最近可能会有厄,刑玖夜上不来阳界,我应付还能处理吧?」 第五章 执着之死 逃离暗房的江瑞原,翌日中午才在空屋睡醒,阳光透过半透明的窗帘撒入,可以看到空气中飞扬的细小浮尘。他叹气,拿着钥匙回家。 一切跟前晚一样,不过白昼时屋里较亮,但仍不足以看清角落。江瑞原把灯全打亮,窗帘拉开,打算尽速清理干净,免得他住起来疑神疑鬼。 随着播放的音乐进行扫除,江瑞原振作心情,最后清出一堆旧书报,将它们捆好放门边,要回收的报刊书籍多得像座小山。 「呼,告一段落。」江瑞原满意的看着屋里变干净,然而低头看发现拖鞋下踩了一堆落发,发丝缠卷延伸至地毯下面。 「奇怪,我刚才把地毯卷起来用吸尘器吸过的,怎么回事。」江瑞原掀开地毯一角,发现底下满满都是头发,他一脸惊疑的拈出其中一撮,随便一根发丝都长有三、四十公分,但他家没住过黑长发的女人呀。 压抑害怕作恶的情绪,江瑞原硬着头皮再清一次地毯,忙碌间手肘好像碰掉了玄关柜子上的东西,他反射性蹲低把手伸进柜子与墙面间的窄缝。 狭暗的空隙里,他摸索着掉落的物品,却惊见一只锈绿色的断手从刚才要回收的书报里伸出来。 「赫――呼、呼……呼……」江瑞原吓得往后跌,撞到头都不知道痛,定睛看才发现书报上的不是手,而是拿来绑书的碎布条。 奶奶是个节俭的人,就算布屑都会收集拿来当填充物,做娃娃给他。小时候他喜欢抱奶奶做的布偶睡觉,不过布偶们现在被收到储藏室尘封了。 回忆往事的空档,何平按了门铃来访,江瑞原急忙开门,何平看到他便亲切的笑说:「我拿昨天说要帮你找的东西给你。你在打扫家里啊?老鼠真的很讨厌,我t、我t。」 「麻烦你了,真的不好意思,谢谢你特地帮我找这些。」江瑞原接过东西,笑着邀请他进门:「要不要进来喝点东西,我刚清完客厅,进来坐呀。这袋我要给你多少?」 「不用给我啦。没关系,当交个朋友嘛。我们年纪好像差不多,之前没啥机会跟你聊天,你好像都很忙的样子。」 「现在还好。」江瑞原不知该从何聊起,担心说得太多,又怕寡言而显得冷淡。 「有问题再来找我,应该是赶得走老鼠的,我不打搅你。慢忙。」 「喔……」江瑞原看他打算离开,心里被寂寞咬了口。「何先生,我想请你帮我看点东西。」 何平走到楼梯口,回头睐向他,想也不想笑应:「ok啊。」 暗房里,江瑞原跟何平并肩站着,何平浏览他的作品赞叹道:「真没想到你家有暗房哦。感觉好专业,我对这些都不懂耶。啊,我对面那个女人也玩摄影,她最爱潜水拍照,改天你们可以交流。」 「潜水摄影,听起来好厉害。」 「哦,嘿嘿嘿。帅吧。」有些朋友是可以拿来炫耀的,比方说朱莉娜这种。 何平忽然敛起笑容,无辜的眼睛打量四周,视线最后落到那几张瀑布吊桥的照片。 「何先生,你怎么了?」 「可能是我神经质,我觉得好像还有别人在看我们。」 江瑞原脸色有些僵,何平赶紧道歉说:「呃,抱歉,抱歉,我大概是不习惯待太久暗室啦。你不要不高兴。」 「没有,我怕你不高兴。」 何平轻蹙着眉心笑说:「不会啊。头一回见识这些,很新鲜有趣。瀑布也很漂亮,这是新的照片?」 江瑞原应声,用笑掩饰心里的不舒服,嗓音微涩的回答:「半年前拍的。」 「是噢。」何平忽然凑近照片细细的观察,那举动令江瑞原莫名紧张,过了好久,何平很认真的回头表示:「真的很漂亮,可惜是黑白照。」 「你喜欢的话,我洗彩色的给你?」 何平眼睛一亮,欢喜大叫:「真的?哇赛,房东先生,你人好好哦。」 「当作回礼,没什么的。」 他们讨论起来,回客厅又坐了会儿,两人聊得很尽兴,但何平开始觉得尾椎窜上一股诡异凉意,腰椎仿佛被掐按得渗出一阵酸麻,甚至有点反胃。 何平打住话题,尴尬的笑说:「抱歉,我好像吃坏肚子,先回家休息了。改天遇到再聊。」 江瑞原担心道:「那你快回去,有药吃吗?」 「有有有,我有肠胃药。」 江瑞原送何平出门口,一脸寂寞的看着他下楼,双眼失神的喃念着:「又留不住呀。」 何平回家发现有点古怪,刚才一离开房东家,所有不舒服的症状即刻消失,他拍拍自己脸颊,以为自己去冒犯到人家祖先灵,没再深想。 保险起见,何平还是服了点肠胃药,他握着玻璃杯靠在冰箱前,忽然变得很失落。 「g,玖夜,你没事吧?快来找我呀。」尽管壹玖那边的消息说刑玖夜在阴间养伤,但见不到面还是会胡思乱想。 没了刑玖夜,何平觉得生活应该只是回到之前那样,可是没有他突然冒出来骂他一句蠢蛋叫他工作,竟然会觉得寂寞。 不知不觉间,他竟依赖起鬼术士了。错,是本来就很依赖,好像一开始能靠的也只有他吧。 何平并不想因此荒废生活,他照样接工作、写故事,跟朱莉娜抬杠、和吴铭去海产店吃东西喝酒。再加上这些日子跟江瑞原走得很近,打发掉不少寂寞,就差没机会把他介绍给吴铭他们,因为他觉得江瑞原的生活过得比他还单调。 秋老虎离开,天气慢慢变凉。何平开始埋首写稿,有时一周不出门都很正常,要不是江瑞原偶尔来拜访,他可能没机会跟人聊上几句。 何平顶着变回鸟窝的乱发开门,他尴尬的打招呼:「江先生,是你啊。」还以为是对面的女魔头咧,害他这副样子见人。 江瑞原微笑,把东西递给他说:「这是上次洗的照片,还有进口的肠胃药,送你的。」 「谢谢啦,老是收你东西,金歹势。」 「何平,你有没有常去的理发店,改天一起去,我知道有间店不错。」 终于结束交谈,何平提着礼物靠在门板上吁气。最近他发现每次出门都会遇上江瑞原,去超商缴费、拿书、买东西、影印,都会碰巧跟房东打照面。 如果是因为便利超商很便利又离得近,那也没什么奇怪,他也常遇到朱莉娜跟程巧璇。但有时刻意去远一些的量贩店补充食物饮料,也会在对街或附近发现江瑞原的身影。 何平看着手里的东西苦笑,有些困扰。「这不仅仅是依赖或欣赏了吧。」 他不认为自己有哪点会被房东欣赏,江瑞原说喜欢随和的人,但他自认随便,倒是他对江瑞原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 江瑞原的殷勤跟不自然的「巧遇」都让何平感到压迫感,令人窒息的关注,令何平想起讨厌的往事。 他不是没被跟踪过,大学系花就做过这种事,但没人相信系花会这样,何平只能自认衰小被误会跟排挤,因而他在系上的朋友不多。 傍晚,何平和吴铭吃完小吃,买了几件牛仔裤,临时推掉吴铭去热炒店的提议,拉着吴铭陪自己走回家。何平不想告诉吴铭要人陪的原因,因为吴铭会笑他一辈子。何平悲哀的体会到被男人跟踪是件多有压力的事,想摊牌又没那个胆。 终于到家门口,何平拉着吴铭的包包问:「要不要进来喝一杯啊?」 吴铭眼皮抽动,对何平这德性感到恶心莫名,虽然何平是可爱,但何平这种谄媚的表情会让他很想一掌巴下去。 「不要。」吴铭拒绝。 「厚唷。」 「要喝干嘛不去热炒店啦。肖仔。」吴铭骂了句,咧嘴笑逃。 「不讲义气,臭肥熊。不介绍妹给你!」 「才不需要你介绍,嘿。」 何平啐声瞪着电梯门关上,然后瞄到楼梯转角出现的人影,他佯装无视连忙把门关好锁上。他知道那一定是江瑞原,他觉得很不寻常,照理说这种压迫感或脱轨的行为有可能是卡到阴,但他竟看不出江瑞原是否卡阴、撞邪。 门铃果然被按响,而且持续不停,何平受不了这种轰炸式的铃响,戴上厚耳罩的耳机开始听音乐,等外面一片夜黑,何平才又想起门外的事。心里有点想开门察看,不过还是算了。 这期间最令他难受的不单是江瑞原越来越偏执的行径,而是刑玖夜一次都没再出现。 何平趴在电脑前抱怨:「为什么都不出现,我们是搭档耶。」 即使刑玖夜不在,他还是照常接件赚钱,由魏孟亭和其他同事相互支援,工作方面进行得还算顺利。只是少了种特殊的感觉,更甚于默契的东西,他反复琢磨,认为那也并非依赖。 工作顺利反而让何平不安,这似乎意味他再也没借口去依赖刑玖夜。他也讨厌自己胡思乱想,但却不得不,他怕自己再度孤独寂寞,更怕自己只是像房东一样单纯执着某种感觉,而不是因为对象。 是眷恋吧。他就是喜欢和刑玖夜相处。 「玖夜,我喜欢你,因为寂寞跟脆弱才依赖你,但不是因为寂寞才喜欢你。我就是喜欢你,你快点出现好不好……」就算被拒绝他也不怕,因为拒绝也是个结果。但现在连见面都没办法,还招惹上怪怪的房东,唉。 还不超过一个月,何平房间少了鬼术士挑剔,变回原来混乱的异次元。床再度被杂书堆满,何平照样打完稿子倒头大睡,日子乍看像是恢复到他失业而无法定期付房租那状态。 然而他发现自己根本没适应回原本的生活,再也回不去以前,一心只想继续现在的工作,想和刑玖夜在一起。 这晚他同样睡在勉强清出空间的床铺上,月辉无声洒落,而后一道影子罩住他半边睡颜。潜入者小心翼翼伸手,指尖悄然抚过何平又长又翘的眼睫。 「真可爱……」 「唔。」何平觉得眼睛痒,模糊哼声,转身继续睡。江瑞原轻触何平的浏海跟脸颊,动作十分轻柔,好像指尖都因太过激动渴望而颤动不已。 何平睡眠被细碎的碰触打搅,不耐烦的暗骂着,然后慢慢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这种感觉并不像梦,他心里的思慕被勾勒出来,欣喜的想着还有哪个欠揍的家伙会半夜出现,不是刑玖夜还有谁! 「阿玖――」何平脱口喊出声,睁眼却吓呆了。 背光的家伙侧开身,月光照亮他的侧脸,何平吓得浑身发冷讲不出话。 是房东江瑞原,他拿了备用钥匙开门锁潜入,充满痴迷的笑容凝滞而病态,他以压抑某种情绪的嗓音说:「你看到我不开心?」 「没……」何平没办法冷静下来思考如何反应。虽说江瑞原是房东,但理应不会留房客钥匙的备份!那江瑞原又是怎样进来的…… 「你分明一直躲着我。」江瑞原的问话严厉起来。「为什么?是不是不想见到我?」 「不是……」何平往床里挪动,江瑞原的神态判若两人,凶残狰狞,一点都没有之前含蓄客气的斯文气质。 「我对你那么好,那么珍惜你,我们一起看照片很开心不是吗?我觉得跟你很合得来,可是你为什么慢慢疏远我?连你也这样对我,我还以为你不一样。」 「也?」何平哑口无言,只能无辜害怕的仰望江瑞原阴沉并着魔般的表情。 面对江瑞原连串歇斯底里的质问跟怒骂,何平只能尽快冷静下来,总之先安抚房东的情绪,江瑞原却忽然抱紧他说:「何平,你不要疏远我。」 「呃、呃嗯,不会啦,你想太多了。」何平努力镇定。 「不是我想太多,我不是那种会胡思乱想的人,你才是,你以为我要对你不好吗?」江瑞原把人越抱越紧,何平由于先前的伤而不舒服得小力挣扎,却被勒得更紧,斥道:「不准离开!」 「房、房东先生,我没有要离开,可是我咳咳……我肋骨断过,你抱太紧……呼、呼。」 江瑞原松臂,发现何平确实满头大汗,慌忙道歉。「对不起,不痛不痛。」 「没关系啦。」何平发现江瑞原似乎比较缓和,趁机劝他:「这么晚了你不回去睡觉?我明天也有工作,我们明天遇到再聊怎样?」明天他就要逃去吴铭家住。 江瑞原脸色忽变,没有稍早的焦躁烦乱,而是冰冷的眼神,像对什么绝望般注视何平,质问:「你跟他一样要抛弃我,编谎言骗我对不对!奶奶也是,说希望我出国留学,也是想把我赶走。我对你们都这么好,难道还不够好吗?」 何平吓呆了,原来房东先生是疯子,那股疯劲说来就来啊? 「我只好把你永远……永远留在我身边,像奶奶和他一样,你们都不能离开我,永远都在一起……」 「g、你先冷静,我――」何平话没讲完,脸颊挨了一拳扑倒在床铺书堆间,刚翻身要挣扎,口鼻就被抱枕紧紧闷住,柔软的填充抱枕密实的贴覆。恐惧挣扎时才发现江瑞原力气如此之大,何平开始缺氧而难以思考,越过痛苦后随之而来是晕眩。 他不想这样死掉,还没做的事情太多了。何平使劲乱踢挣动的双脚很快乏力、瘫软,最后成了毫无反应的身躯。 江瑞原拿开抱枕恬然微笑,满意的说:「终于肯听话了。这样才乖。」那双眼睛无神冰冷,表情陌生得像是另一人。 在这许久之后,何平才体悟到何谓凶宅。凶宅的成因不是鬼,而是人。 时间拨回至何平尚未气绝的凌晨四点,朱莉娜隐约听到有人大声说话的声音,好像就在外面。她知道不是何平,那小子没胆吵她,但这种吵嚷让她心情恶劣,她边骂边上厕所,那些声音忽然没了。 啊、呵……哼呃…… 朱莉娜以为是幻听,她难得心神不宁,眼皮狠狠抽跳了好几下。该不会是何平家遭小偷?这样说不定会波及她,于是她决定到外面看看,打开玄关的灯,外面仍是一片漆黑,并没有什么动静,她很快回屋里抱怨:「见鬼,难道是我多心了。」 何平屋里,江瑞原正凝视着新鲜的尸体,欣赏何平不再挣扎的模样,宛如安睡般可爱。「你等我一下,我去准备,等我帮你拍完一组照片再安置你。」江瑞原恍惚说着,匆忙回家准备相机。 另一头朱莉娜还在自家玄关,她确实听见金属门的声响。夜里的动静总是特别清楚,她觉得一定有古怪,便又开门出去,这次发现何平家的门半敞,屋里灯光昏暗,气氛怪异。 她小小声喊:「阿平,你搞什么啦!」 没人回应,朱莉娜翻了下白眼,不耐的走到他屋里,看到何平躺在床上随即冷笑,用脚轻轻踢他小腿说:「喂,起来啦。你搞什么啊,三更半夜别开玩笑哦。」 何平依旧没反应,她这下真的不耐烦了,低骂:「什么啦,睡觉时门怎么不关不锁,谁不知道你睡了跟死了没两样,东西很容易被偷耶。虽然我看你这里也没啥能偷的。喂喂,我说你……」 朱莉娜掐何平的脸半天都毫无反应,她手一抖,探他鼻息、触摸心口,没呼吸心跳,再撑开他眼皮,居然真的死了。 「别闹哦,你是修什么法是吧?」朱莉娜干笑,大胆如她声音也有些发抖,分不出是难过还是害怕,或是都有。她拉着何平坐起来,用力掴他巴掌,带哭腔骂:「你不要再玩了哦,我跟你妈还有姐告状说你欺负我哦,阿平!」 何平的身体还是柔软的,从状态来看可能刚死不久,可是慢慢在僵化,逐渐失温。外面有o的声音,朱莉娜一时不知所措,直觉是凶手回来了,赶紧躲到何平乱七八糟的衣柜里。 幸而她骨架纤瘦,一下子就藏进去,眼泪却失控的拚命滚落。 虚掩的衣柜门外掠过影子,一道、两道,紧接着是连续碰撞声,听来像身体摔到地上,朱莉娜嘴压抑气息,从门外传来极为恶臭的味道,那是不属于何平及这房间的另一股怪味。 房门「磅」的大力关上再弹开,空隙间突然探出半颗人头,绿褐色半秃的头脸上嵌着暴突的眼睛,那东西在何平屋里扫视一周像在找什么。他盯着衣柜附近许久,然后悄然消失,异常恶臭随之淡去。 朱莉娜精神受到冲击,感到强烈晕眩,但她凭意志支撑,因为这时她必须保持清醒才行。 身心压抑、紧绷着,直到凌晨五点多天空渐亮,有人进到何平家中,来人在何平躺的床顿下脚步,而后朝衣柜走来。 那人拉开衣柜,朱莉娜再也坚持不住,身躯瘫软往衣柜外跪落,接住她的是壹玖的魏孟亭。 「我是何平的同事,魏孟亭。现在你安全了。」 「阿平……」 魏孟亭拿了块碧玉贴在她后心纾缓不适,并告诉她:「果然他在劫难逃,我们算不赢天。不过,事情还有转机,想救他必须抢时间,朱小姐,我们需要你的协助。趁凶手回来现场之前,我们要先带走何平。」 江瑞原回住处拿相机,出门前听见暗房里有东西掉落的声音,耳里无缘无故钻入沙沙声。 他搁下相机回暗房,看见地上只有三张没夹好而落下的照片,就那尺寸看来应该是瀑布那几张。先前他重洗过,把旧的销毁了。新照片没有奇怪的肢体白光,但江瑞原仍迟疑了好几秒才去捡起它们。 翻回正面确实是普通风景照,他重新夹好照片,这三张是架好脚架拍的,所以有种连贯性。他退开两步望着它们,露出欣赏的目光,却发现右边那张照片的桥面下无端多出一颗头,那颗头被灰黑头发包裹,只露出一双眼。 「吓呃、恶……」江瑞原闻到刺鼻恶臭,当下嘴吐了一地。他仓皇的逃往显影槽,手上抓了软片夹、擦拭夹还是漏斗,不管三七二十一全砸向相片。 中间那张放大的黑白照也出现异样,桥上站了一个人,竟是那位教他摄影的朋友在眨眼微笑。 第三张相片的黑白轮廓则快速褪去,直到变成完全空白,江瑞原失声尖叫,抱头往外冲,却撞到门跌坐回来。他两手撑地,摸到地上满满的长发,恶臭仿佛更浓了,暗房生出一阵风胡乱吹扫,夹着的照片都在飘荡。 那阵风带着细微湿气,就像是真的从照片里的瀑布吹出来一样。江瑞原害怕的哭了起来,肩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只手,在他颈侧还多了张腐烂的脸,虽然五官模糊却看得出在笑。 『瑞原,笑一个。』照片里有人说话。 『不要啦。我不爱被拍照。』 『既然这样我更想跟你合影,快看镜头笑一个。』 笑一个,照张相留念哦。 瑞原,你真的很没安全感耶。 江瑞原看到暗房外有个男人拖行奶奶的尸体到另一间房,外面传来刀子锯骨头的声音,还有塑胶袋的声音,然后那人说:『把你放到储藏室最里面藏好,这样我们就永远不会分开了。因为那个空间比较窄,所以把你的头另外弄开,你不要生气哦。』 江瑞原抱头不敢置信:「那是我的声音,那是江瑞原,那我是谁?我是谁?」 『瑞原,我不是说会一直跟你在一起吗?我们要当一辈子的朋友啊。』这是朋友的声音。 为什么你不相信我? 「我相信啊。我相信。」他回应着的,分不清是现实的声音,还是记忆里的问句,他无比认真的回应,一次又一次。相信,相信,他相信他们会永远不分开。 不准你反悔。 「我不会反悔,我怕你反悔,所以我想办法让你只属于我。那个办法、办法就是杀掉你。」 可是还没办法一直在一起。 「为什么还不行?为什么不行?」 因为你还没死。你死了才可以哦。 「不要离开了。」江瑞原眼中灼烧着异样光采,他亢奋的盯着中央的相片,好像见到自己从镜头后面绕旁边山道跑上吊桥,把桥上的友人往桥下推。剩江瑞原背对着镜头,一只肌肤溃烂的手捏着中央的照片给江瑞原:「来,快来我身边。」 「维……」 快死啊。 死。 去死! 江瑞原淡淡微笑,点头:「只能这样了。对不起,我很快就来。」 他满足微笑,原来他心爱的人一直没离开过。一直都在呀。可是,也要把何平带走才行,毕竟他已经决定了。 「何平,也要把他一起带走。」 烧了他。一起死,烧成一块,大家都不寂寞了。江瑞原呢喃着破碎的字句,吐着血泡,任凭鬼怪啃咬他的手指和脸部。啪渣、啪滋……血喷溅出来,代替了泪水。 宁可被吞没也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 贪情[出书版] 作者:禅狐 不愿被遗弃,江瑞原张开手躺在地上,享受被侵犯、掠夺的感觉。 有一种感受能驱逐痒,叫做痛。有一种状态能忘却痛,就是麻木。有一种人可以招来鬼怪,就是产生莫大缝隙的心。 朱莉娜虚脱的从衣柜里摔出来,被魏孟亭接个正着,她发抖想挣脱,却听到他解释:「我是何平的同事,魏孟亭。现在你安全了。」 她累得挤不出更多字句,但这人态度跟言语十分严肃正经,应该不是撒谎,眼下只能信这人了。 魏孟亭像自言自语般讲了些话,朱莉娜没听仔细,等她稍微镇定后才听进他说:「现在除了你跟相关者,谁也不能透露何平死讯。因为或许还有挽救的办法,我希望你帮忙招魂归返。」 朱莉娜闻言为之一振,揪住他袖子央求:「拜托你一定要救活他,阿平不能现在死,他不可以这样走的!」 魏孟亭望着她哭肿的眼睛和惨白的脸色,郑重表示:「这就是我来的目的。果然人算不如天算,不过凡事总有转机。公寓外有辆计程车,趁现在附近还没人走动,你跟我先将他的肉身搬走,先送他去壹玖保存肉身。」 她忽然想起什么,不安的问:「你应该不是那个凶手。」 魏孟亭回头,露出一个无奈的神情解释:「凶手不是我。真正的凶手执念太强,我跟你最好都别涉入过深比较安全。因果报应,不管你信不信,凶手迟早会报应。」 何平绝不会选择像夺舍那种方式回到阳间,只能先尝试招魂术了。自周朝起始的古老招魂术,复礼,必须先准备亡者生前衣物或惯用物品,魏孟亭回头取了他的电脑和几件衣物,先喊皋再呼乳名。 朱莉娜是何平的青梅竹马,魏孟亭坐上计程车副座,回头问她:「何平的乳名是什么?我等下跟你解释招魂流程,请你按我吩咐做。招魂必从北方呼名,所以到时候……」 朱莉娜一直揉眼,像个普通女孩一样无助伤心,她把何平当家人一样,即使他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僵硬,她也无法接受何平被杀害这件事。 魏孟亭顿住没再说话,静静坐回来。他原以为朱莉娜会崩溃大哭,但后座的龙女只是哽咽不哭出声。对朱莉娜来说,哭出来就表示她认为何平回不来了,所以她不愿哭出声。 「阿平小时候的乳名,叫汪汪。」她说。因为何爸爸喜欢炫耀自家儿子,总是小犬、小犬的聊何平的事,何妈妈跟其他人就开玩笑叫他汪汪。 第六章 深入骨血 一张牌桌,七只鬼在摸八圈,最近来了两只老家在成都的鬼,都说四川人爱打牌,管他三缺一还是几个牌搭子都有办法凑一桌打牌。他们各有各的怪样,刑玖夜则习惯穿着干净俐落的衬衫,一板一眼的摸牌。 「碰。g,先说好这是四川麻将,照四川规矩来呀。」 「知道,你一直强调挺烦的。」 几只鬼吱吱喳喳,后来呼呼喝喝吵起来,刑玖夜眉头微紧,眼神一沉,一阵阴风刷过桌面让他们全都噤声。即使是新来的也都晓得,刑玖夜是惹不得的鬼,因为他不是普通的鬼。 除了摸牌的鬼,凑热闹的也不少,被挤到窗口的小家伙指着外头惊喜呼喊:「你们看、你们看,天上放烟火啦。」 其他鬼取笑道:「也不想想这是哪里,这种日子绝对不可能有烟……」 众鬼眼前闪过一片绚烂夺目的金橙光芒,他们谁也没再反驳小鬼,小鬼们雀跃拍手,乐道:「烟火唷,有烟火,呵呵哈哈哈哈!」 真的有烟火,严格来说那不是烟火,而是连串爆炸,有某种惊人的东西直冲黄泉而来。刑玖夜是个无心的鬼,胸口竟也微悸而心绪浮动。他离开赌桌往陋室外走,淡淡的丢了句:「我不打了,你们滚。」 他也不管那些鬼如何抱怨,径自往火光直坠的方向前去。 穿越看似黄昏的地域,那道闪光坠落在比煤炭还黑的地方,刑玖夜仰首望着深邃的黑幕,上空悬浮许多细白光点,顿时像是伫足星空下,又像置身在深海中。 几个白色光点透着幽微异色,它们随意飘荡,刑玖夜从体内抽出一根肋骨,拈指掐诀在白骨上迅速比画,动作迅敏不及一秒。 他以白骨凭空一扫刷出扇状白影,再腾空翻跃,徒手把光点捞住封入骨子里,所有动作一气呵成。最后五指以螺旋方式捉着白骨汇气往前一抛,蹦出一道灵体。 灵体蜷缩成团咕噜咕噜滚动,刑玖夜将作媒介的肋骨插回体内,余光瞄到一个红光还在飘,不阴不阳的说:「漏网之鱼,你怎么连死都死得这样惊天动地。」 他说完将红光一抓塞到灵体口中让其吞咽。 该灵体就是何平,刚才魂魄炸散各自乱飘,刑玖夜趁还没被其他鬼怪发现赶来替何平凝聚魂魄六神。何平楞楞坐在地上一脸茫然,因为对何平这样「初生」的鬼来讲这里太过幽黑,他还无法适应。 「平。」刑玖夜低唤。何平闻声朝他方向转头伸手摸索,模样无助而懵懂,宛如初生婴孩。 刑玖夜不禁加大步伐跨到他面前,为免在何平情况不稳的时候将他魂魄吓飞,所以未碰到他就先出声指示:「知不知道我是谁?你别怕,有我在。」 何平眼睛亮了起来,立即面露喜色,二话不说往前扑抱刑玖夜,点头连声应答:「嗯、嗯,嗯。」 刑玖夜没想到何平会高兴成这样,难得楞了许久,然后略带僵硬的开口提醒道:「趁鬼役还没赶来,我带你回我那里。」 「好。玖夜,我好想你!」何平什么也不想,一个劲抱住他猛讲:「你为什么都没出现,我等很久耶。厚,你不是说会在我身边吗?结果还不是不知道摸鱼去哪里了!」 何平看不穿黑暗,他将刑玖夜抱得死紧,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高兴。在这幽黑冰冷的地狱里,好像还没见过谁刚死还这样欢喜,刑玖夜心情不免复杂。 「你知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刑玖夜轻轻抱着他,怕吓了他而试探性提问。 何平顿了下,苦笑:「噢,啊就、被杀死啦。」 「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何平有点放松的靠他身上,语气轻松的表示:「嘿呀,超奇怪。可能是我看到你太开心了。」 「开心……」刑玖夜先是微楞,随着明白何平的意思而紧紧回拥何平。这蠢蛋居然也会因为他这个恶鬼开心,即使是死都无法打击何平,但却为了他而开心―― 「你这无药可救的蠢蛋!」刑玖夜难抑心中欣喜,既甜蜜又苦涩,因为何平被杀害了。他咬牙切齿骂何平,却把人箍抱得更牢,真想用尽所有骨头和血肉吸收掉这蠢蛋,可恶。 何平很意外刑玖夜的反应这样激动而压抑,如果他现在是肉身一定也会被抱疼,可是现在觉得变成鬼后这身体和他贴得好密,胸口渗进了某种令人神情一暖的情感。 「玖夜,我真开心。」 刑玖夜很快收拾情绪,破坏气氛的牵着他说:「晚点再开心,快跟我走。」是溜才对,一些棘手的家伙正在赶来。 刑玖夜牵着何平走,何平觉得脚踩不到实地,像在飘又像在飞,没多久眼前慢慢转亮,出现昏暗的橘红天空。 何平意识到刑玖夜把他的手牵得好紧,再凝视他背影,又高又帅似乎不亚于正面。他不禁再看看眼前如同黄昏的景象,好像现在是正在黄昏夕阳下奔跑的热血青年。 「噗哧。」 听到身后的家伙笑出声,刑玖夜忽然青筋跳动,这蠢蛋欠教训就是了!不知死活就是指这款白目,超讨人骂,一会儿要好好教训何平! 何平跟着刑玖夜走,来到一条热闹的老街,街上还有两轮人力车在跑,再过条街景象有点变化,就像时代往前或后挪移。他们在街巷穿梭,迂回绕着,最后才在一处现代的大菜市场缓下速度。 菜市场什么摊贩都有,没店面的就在建物的柱子附近摆个流动小摊,卖什么何平来不及留意,眨眼间他被带到菜市里一间小庙。 庙夹在店家里面,格局不清楚是大是小,盖得挺精致漂亮,相当素雅。阴间里所有景物跟颜色都是朦胧的,唯独这庙的存在最为鲜明,而且让人心生亲切,不像一些武神作镇的庙令众鬼望而生畏。 刑玖夜带何平钻庙旁边的窄径往深处走,里面一片黑暗,何平犹豫而踟蹰不前。 「里面是哪里?」何平问。 刑玖夜还是牵着他的手,像是怕牵不够牢,十指嵌进他指缝间交握,依旧用那张冷漠平常的嘴脸讲:「我不能丢下你,别怕,跟我来。」 「噢。」何平很快拾回信心,跟在他身后走入黑暗中。 仅仅眨眼间才跨了几步,穿过黑暗后便是一间陋室,比何平的公寓还要小许多,而且除了他们立足点之外附近仍是很暗。 刑玖夜让他坐到木椅上,再径自走到周遭幽暗的地方扬手驱逐黑暗,他随口介绍:「这是我的核居。讲白点,核居就是将精神强化到变成实体的东西。这室内平常没客人时,我就放任黑暗渗进来。刚才你看到的庙是地藏王在附近的行所,阴间十分宽敞,那座庙是方便他看照众生盖的,顺便也用来镇住恶鬼。」 「恶鬼?」 刑玖夜回头,用一种高深莫测的眼神睇他:「恶鬼啊。」就是他嘛。 何平少根筋的笑出来:「对厚!」 嗖的一声,刑玖夜瞬移到他面前,五指拢在他脖子上,没有真用力掐,却露出阴冷的眼神问:「你到了我地盘还敢笑得这样肆无忌惮。」 何平眨动眼睫,平静凝视他,脸上浮现柔和的笑。「我们现在都是鬼,现在我不觉得你很冰冷了。」 刑玖夜的手被何平拉下,他对何平露出无奈的表情。这个白痴蠢蛋,吓都吓不跑,迟钝得要命,谁会把这种家伙放心上?可是一旦放在心上,就再也没办法丢下。 「你不是有很多牌友?怎么这里空荡荡的,半只鬼也没看到耶。」 刑玖夜走到暗暗的角落,端出何平习惯喝的饮料给他,然后坐到他身边耐着性子解释:「打牌的话是到外面小屋。核居不会随便让人进来,核居是指一个存在体的精神意志,如果那个存在够坚强就能将内心的世界实体化。所以,让别人进核居,等于是接受让另一个存在的意志来影响自己。不过一般而言会炼出核居的不多,你听过月牍茶坊不是吗?那间茶坊就是月牍的核居,只有月牍的核居能承受得住无数的往来过客。」 「噫……这么厉害噢。」何平两眼发亮,打着有空要去取材的主意。 「因为月牍是靠着捡拾别人精神碎片来维持自己的存在。他是游走在梦跟现实间的东西,绝望的时候遇到他,或许会遇到转机。不过平常遇到他就不要牵涉太深。虽然他从不诓人,听说还老做赔本生意,但他身边充满危险。因为危险之中充满变数,不少修道者想去那里窃。」 「嗯,这样啊。」何平喝着饮料,没人引路他也不晓得该怎么到月牍茶坊,但还是对传说充满好奇,自动忽略刑玖夜的警告。 「咦,等下。」何平突然转头看他,疑惑道:「那你还请我进你核居?」 「这样才方便知道你死前发生了什么事。」刑玖夜正在读他生前记忆,平静的面容变得更加阴郁,他就这么握着何平的手,不发一语并肩坐着。 「玖夜?」何平看不清他埋在影子里的表情,只是不晓得为什么自己也感染了一股浓郁的悲伤和愤怒。这种极强烈的情绪并不是何平自己的,他想起核居这东西的解释恍然大悟。 原来是刑玖夜的感受感染了他的,这鬼术士心情这么恶劣呀。 「走吧。到外头的小屋。」 刑玖夜讲的小屋,比起刚才的核居好很多,没有太多黑暗,起码有光线,是间小小的木造平房,门窗外围着一些好奇心强的小鬼。 以往刑玖夜做什么都是大大方方不怕被看,这下却变得极重隐私,门窗掩实,屏风大张,谁都看不到何平和刑玖夜的人影,令小鬼们无趣散去。 「他们好像非常关注你。」何平说。 「盲目的家伙容易受到庞大力量吸引。」刑玖夜回得理所当然,因为他本来就很强大,现在又加上吸收气泉的何平,更是惹鬼注意。 何平像是被刚才核居的情绪影响,又想起核居代表刑玖夜的内心,突然难过起来。 「原来你真的这么黑心啊……」他说的黑是低落,他在他心里看到不少无奈和绝望、冰冷与残酷,可是他愿意为了他特地驱逐黑暗,也算有所转变吧。 刑玖夜出去打发牌友,回来时拿着托盘,里面有两碟点心跟两碗阳春面,他踱回来刚好听见何平自言自语,狐疑的睇他,把食物搁到桌上说:「先吃饱再说。」 「你刚才是不是很难过?」 刑玖夜拿起筷子瞟他,催促道:「快吃。」 何平只好低头吃面,想起他那颗老是被黑暗占据的内心,鼻子一酸,眼泪落进面汤里。 刑玖夜本来认真在吃面,被忽然掉泪的何平搞得哭笑不得,故意调侃道:「你哭什么?死这么久现在才晓得要哭?」 何平哽咽吸着鼻子,讲不出话。 「我会想办法,我想陈初他们也会帮你。你待在这里别乱跑,我设了结界把你藏起来,晚点我去探听消息。」 何平哭得更严重,这个黑心的鬼术士居然还在考虑他还阳的事,连彻底的反派都当不成了,好可怜! 「哭够没有?」刑玖夜实在没有哄过人,他压抑烦乱的情绪,轻拍何平的背,模仿起以前偶尔转到的电视剧那样。「别哭了。没什么好哭,我会帮你想法子。」 「我、呜呃,呜……」何平炼不出核居,但他实在心疼这只鬼术士。 刑玖夜不懂何平究竟想讲什么,索性抱住他拍背,说:「算了。你爱怎么哭就哭吧,哭到淹没天地我都罩着你,尽管哭。」 「嗯。」何平也用力抱住他,紧紧的。这一刻,他们在同一个世界,相同时空,留下了共同的记忆。 刑玖夜在何平耳边倾吐:「你知道吗?我前生从来就没有悲伤过,包括自己死掉也是。」 何平退开来揉眼看他,但他像是找不到言词叙述,把话搁置不管了。 对望片刻,刑玖夜才又说:「你开心见到我,我却因为在这里看到你而尝到伤心的感觉。我见到想见的人了,可是我以为……」 「以为?」 「以为你能逃过一劫,会长命百岁。」 「所以你是不是打算丢下我?」 「嗯。我以为你命里的劫是由我而生,所以趁着在阴间养气的期间我也就没去见你。」 何平微微笑,接着冷不防在刑玖夜脸上揍一拳。刑玖夜明明是挨揍,嘴角却噙笑,掩饰眼底的哀伤。不,也不尽然为何平的死而难过,想到此刻能与何平共处,刑玖夜多少有点高兴,却因为现况太过矛盾而弄得心里五味杂陈。 「吃面。」何平用命令口吻回挡他。「吃面。」 刑玖夜有些楞,望着何平绷着脸吃面的样子。这家伙从前不敢用这种嚣张语气命令他,即使偶尔斗嘴回呛,至多就像小孩在抱怨什么,而不会摆出强硬姿态。 刑玖夜确切知道自己变很多,他已不再在意何平是否怯怕自己,何平也不再只当他是恶鬼。他眼神一暖,举起筷子应声:「好。」 「不准再丢下我。」何平说。 「很难,你自己不就跑来这里了。」 「g!」 他轻哼道:「你够本事啊。敢揍我。」 「谁、谁让你居然肯定得这么爽快。」何平再度支吾起来。 「有天你会独当一面,如果你有心潜修,就算上天下地都不难。」不过上天下地是元神,之后还会再收护法兵将。刑玖夜说着妒嫉起来,因为那似乎不关他的事了。 「我才不要,我要当普通人。等我钱赚够了就退休。」 刑玖夜无声笑了。笑何平蠢蛋,这是他必走的路,不管细节如何,该到的他躲不开,哪可能当个普通人。 「我问你。」何平把最后一根面条吃掉,张着油油的嘴面向他提问:「你为什么食言而肥,忽然跑走不出现,你什么意思?」 刑玖夜搁下碗筷迎视他。 「人鬼殊途。总有一天你不需要我。再说,我们之间勉强说是搭档,也是透过壹玖的势力才能促合,并不代表我跟你一直能在一起做事。」 何平皱眉,揪着他衣领质问:「我是问你,问你……为什么都没有舍不得我,谁问你工作!」 彼此沉默很久,在刑玖夜那张霜峻的脸上再次浮现不符他作风的表情,苦笑与无奈。 「舍不得,又怎样?」他说。 何平很想把面碗盖到这家伙脸上,但后来的动作却和脑袋闪过的报复不一样。他扣住刑玖夜的脑袋用力吻他。 嘴唇碾得发疼,脸都扭曲到丑陋滑稽的地步吧? 刑玖夜没反抗,任由这蠢蛋干些蠢事,两手却很自然撩起何平上衣抚摸他的背。他第一次有愧疚感,第一次后悔,第一次悲伤,第一次只想对一个人做这些亲昵的事,而非发泄欲望或享受肉欲,也是第一次还不想死,如果自己生前少做坏事,是不是还能转生遇到这蠢蛋? 是他没有把握当人的时候,怨只能怨自己,那句「舍不得又怎样?」不是针对何平,是对他自己讲的,一切都是活该。 何平曾经好好记得他就行了,不是吗?他自欺欺人的说服自己。 「唔嗯?」何平环在刑玖夜颈肩的两臂被轻扯下来,他不解望着他。 「已经够了。」 「什么?」 「你做的很够了。」 像被拒绝一样,何平难过的臭着脸瞪他。 「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 「我没你冷静沉着,但我现在就是想要你!刑玖夜!」 「……」 「抱……你不是想抱我。」 刑玖夜冷笑,说:「我想抱还是人的你。」 「你嫌弃我喔?」 「意义不同。」他模糊焦点的笑着,心里苦涩与不甘,也许再没机会了。或许,就这样和何平在一起也不错。 但他选择帮何平还阳,因为他知道何平就是死也不会一直待在阴间,因为何平就是何平,是他想保护的人。 嗯,虽说何平现在暂时是条枉死鬼。 越过刑玖夜平常活动的冥域,就离开了那间地藏王庙管辖之处,往西方去有片广大古城,乍见俨如千年京城长安,街道井然有序,状似棋盘。 朝东北方直去有座八檐八角的高耸建物,里面有个老判官,所有的榜、牒、状都要经他一手,像个巨大的资料储存库。阴间虽然也有高科技部门,但还是分作两个系统各自运作,相互监督,以防有心者渗透作祟。 刑玖夜手里拿了几张黑符纸进塔,上面是朱笔描绘似图似字的东西,所有小鬼见到他都自动保持距离,他将东西搁在楼梯旁的柜子转身即走,下楼的老判官连忙喊他:「哟,你这么快就炼好我要的东西啦。」 「不是什么棘手的东西,趁我还有点记性就弄好送来了。」他面对着老判官不苟言笑的说着。 跟鬼打交道同于交涉黑白两道,不管他们笑得再亲切无害,笑脸之下满是算计,只看是否有利于自己。特别是眼前这个既是鬼又是个角色的老头,刑玖夜正是看准对方握有能定人生死的权柄才与之往来。 判官拿了片薄如云母的东西给刑玖夜,那是炼符纸的代价,递给他说:「小意思,你就收下。」 那片薄透像指甲的东西,是阴间恶龙心脏的鳞甲,只要磨出这么薄的一片来就能做许多事,比方像刑玖夜将那片鳞甲贴到胸口八卦,能护住自己的灵体蓄养精气。 老判官多瞥了他一眼,有意无意试探:「我说你师兄真是狠呐,对自己师弟这样残忍,非要让你上阳间帮那个不成材的家伙,耗损阴魄,好像非把你弄个形神俱灭。啧啧啧,这么不顾同袍情谊的事我做不来哟。」 刑玖夜冷淡回瞟,也没说什么,转身要走,忽然听到塔上又有「人」冲下来,那家伙冲到刑玖夜面前边喘边喊:「刑先生,你知不知道何平怎啦?」 跑下楼的正是日前下阴间帮忙处理事务的土地公,穿着一身日式衣着,灰白头发往一边梳齐。 相对于土地的紧张,刑玖夜云淡风轻回答:「他死了。」 「你知道?你知道怎么还这反应,太没感情了。」 老判官哼哼笑了两声,调侃老友土地公说:「你还当这恶鬼有血有泪?」 「可是他跟何平好歹相处过一阵子。」 「能日久生情他就不叫刑玖夜啦,咳咳。」老判官说得中听,刑玖夜自认也是如此,但何平对他却是个意外。 两老开始斗嘴,刑玖夜独自走开,离开塔时耳朵却仍仔细关注身后所有动静。他听见老判官说何平是个特殊的存在,一旦真的意外死亡来到阴间,阴间绝不会轻易让何平离开,要像壹玖一样把何平利用个彻底才行。 刑玖夜心里冷哼:『老鬼,早猜到是我藏起何平才故意装做斗嘴说出那些话。』他知道有欲望跟野心的人会打出怎样的算盘,来这里一趟不过是想找机会确认。他炼清净除煞符的报酬其实不是龙鳞,是这座塔能给的情报。 「回来啦。」何平笑着迎向刑玖夜。刑玖夜面无表情走向他,以身高优势摸他头,何平皱眉拨开他的手抱怨:「喂,我是比你矮,但人矮志气高,你不要仗着自己高就乱摸。」 「平。」 「干嘛?你说去送个东西,顺便调查外面情况,情况怎样?」 「几乎整个阴间都动员在找你。」 何平脸色铁青:「呃呃,有这么夸张吗?」 「要是被找到,搞不好马上丢个官给你做,你做不做?」 「才不要咧。」何平撇嘴冷笑:「我还有自知之明,自己不是当官那块料啦。写写八卦是还可以,阴间的人看八卦杂志吗?」 刑玖夜哼了声。「你可以办一份。」他的手不经意环着何平的腰。 只要鬼术士稍加温柔,何平明白自己绝抵挡不过,他叹气,也环住对方颈子聊起来。「那要问我在这里的靠山肯不肯资助啊。」 「你不必我资助……我在这里只是受刑者,你在这里一呼百诺。虽然你没福报,但也没业障,你无前世,今生又种下许多善德,做什么都会有好结果的。」 「哇塞,我这么强运?那我可不可以要求让你不要困在地狱不得超生?」 刑玖夜心里微苦,表面还是那样平淡,微微摇头。「个人造业个人担,就算是地藏王来也没办法救赎我,一时的了悟抵不尽一世的罪过,否则地狱早就空了。」 「g,照你讲地狱不会空,那他干嘛发那种宏愿?」 「我没说永远不会空。但不晓得是怎么空的,也没人保证会一直这样下去。就像没人能保证世界绝对不会和平大同,可能刚才有一瞬间世上很和平。」 何平心思飘到远方,颇有感慨的说:「地藏王太伟大了。」 「嗯?」 「我猜,他会发那种宏愿是抱着不管多久都要度化众生的心,可能他根本没想过要离开。果然他不是普通人、啊,他是菩萨厚。」何平讲完打脸颊:「呸呸呸,原谅我胡说八道。」 「平。」 「干嘛?」 刑玖夜摇摇头,说:「我有没有做过让你开心的事?」 何平没想到他也会提这种问题,腼腆的抿嘴。「有啊。你想知道喔?」 「你开心就好。」 「你不问仔细一点?」 他顿了下,转移话题说:「何平,无论你到哪里都会被利用,但凡事也没绝对好与坏,你只能自己选择……用死禁锢你像是我的作风,但我也已经不是当时的我了。」 刑玖夜松手回屋里,拿出桌上饼干递给跟上来的何平,他叮嘱过何平只能吃这屋里的饮食,外面的东西没经过他的手不准乱吃。 因为吃错就糟了。有些东西不是给人吃的,有些东西则是吃了会定性,像何平这样的生魂,吃多阴间的饮食阴气越重,到时就算回阳间也很难再重回原本肉身。 刑玖夜仔细过滤何平接触的所有事物,他望着何平吃饼干的样子暗自苦笑,其实他早就擅自替何平决定未来了。 「平,我喜欢你。」 「好啦。」何平害羞窃笑,抹掉嘴边饼干屑。还是不习惯鬼术士突然善感起来,刚才一听刑玖夜告白都傻住了。 平常两方都不执意要表露心里的感受,但原来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会是这么动听,何平偷瞄身边的男人几眼,顾不得三八的要求道:「gg。你再说一次好不好?」 用那个温柔好听的嗓音,再讲一次,这次他要仔细听清楚,记上一辈子! 「平,我……」 「嗯嗯。」 刑玖夜扬起很淡的笑,凑到他颊边絮喃:「我爱你。」 何平掩嘴,眼睛眯成一线,卧蚕挤得胖胖的模样逗趣。他不顾形象吱吱吱笑起来,像只老鼠。 「阿玖,没想到你也能感性嘛。」 刑玖夜也没到自己讲出这种话,如果在他们初识时告诉他将来会对蠢蛋何平倾吐爱意,他可能宁可再来次五雷轰顶。 现在,再来几次五雷轰顶他都想告诉何平,他是真的爱他,所以他变得好矛盾,恐惧着失去,害怕得反复思量,只为了何平开心,为了让他长命百岁。 「时日不多了。我会尽快安排你偷度,一上阳间你就去找自己的肉身还阳。」 何平停住那看似白痴的傻笑,回过神问:「那你,你会陪我吧。」 「只能陪你偷度,上阳间要靠你自己。」 「你不一起上来?」 「之后我再找你……」 「真的?」 「嗯。」 「如果你又甩开我,这笔帐怎么算?」 刑玖夜这回笑得很明媚俊朗,大方承诺:「再五雷轰顶我也不会甩掉你。」 他笑得太好看,何平从未见过他这样笑。看他又恢复惯然的平淡冷静,懊恼的想着他怎不多笑咧? 「红玉你还带在身上吧。」他忽然问起。 何平拍拍胸口:「在哦。我下来的时候它一直都在。」 「这块玉是我生前炼养的,它会吸收平衡你周身的气,将来不管你豢养还是收了什么兵将神兽,他们都威胁不到你,也能替你吸收掉反噬的逆风。」 「这么猛!」 「不过它很挑剔主人。」 何平窘着脸问:「不会是要我滴血喂它?」 「你当这是养鬼吗?笨死了,当然不是。我是要你明白,你必须自己有长进,勤加修炼,这样自然能将红玉养得好。如果哪天你像我一样堕落,它会离你而去。」 「这么灵性啊……」 「算你赚到宝了。」虽然何平自己也是个宝,但本人毫无自觉。 何平把红玉挂好,眯眼觑他,笑得有点鬼灵精怪。「你再讲一遍那句话好不好?」 「哪句话?」 「三个字的。」 刑玖夜面无表情看他,问:「干什么要再说,你听不腻我都嫌嗦。」 「厚唷,再讲一次就好,拜托。」 「……那你听好。」 「嗯嗯嗯。」何平期待的睁着大眼凝视他,就见他的嘴唇微启,用感性的嗓音吐露出那三个字:「笨死了。」 「啊?」 「嫌不够?我是觉得够了。这么笨,骂也是白骂。」 「吼!吼唷!」何平气炸了,把饼干屑啃得到处飞。 第七章 踏虹归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 贪情[出书版] 作者:禅狐 返 办公大楼的某层,液晶萤幕跑着新闻画面。 新闻报导某公寓房东因尸臭而被发现陈尸家中暗房,死因目前不明,另外还发现另一间储藏室内的老妇人尸块。 黄杏芬坐在外面接待区的椅子上晃脚,和柜台小姐们一起看新闻。她一身学生制服,留着一头俐落短发,含着棒棒糖问她们:「那是何哥哥住的公寓耶。」 她有趣的注意新闻画面,暗房物品零乱散落,其中三张较大张的黑白照另藏玄机,最怪异的一张照片是房东微笑着的独照,而且背景全然空白,不知道怎么拍出来的。 但壹玖的员工多半都能看见相片里摄入了江瑞原的魂魄,那种遭受怨力诅咒的照片还是尽早烧毁才好,只是警方一定会收作办案证物之一。 柜台小姐想起什么,跟黄杏芬聊道:「你师父说招不到何先生的魂魄,已经过两天了。」 另一位小姐接腔:「可是何平的尸体好像没再变化,本来血色尽失的肌肤又慢慢恢复弹性和血气,那状态还让人以为是要还阳了。」 「哦,八成是气泉啦。」黄杏芬舔了口棒棒糖,看到魏孟亭走出来立刻凑上去探听:「师父、师父,何哥哥救成没有?」 随后出现的朱莉娜像在生气,一脸凝重的跟在魏孟亭后面,魏孟亭摇摇头,朱莉娜在其后嘀咕:「该不会是太排斥人家叫他乳名了。我看还是用本名招吧。」 黄杏芬疑惑道:「乳名?」 「阿平的乳名叫汪汪。」朱莉娜说。 黄杏芬扭曲着脸,硬憋着不敢笑出来。 魏孟亭看见小丫头调皮成性,无奈的揉她头,哄道:「你去游戏室玩吧。」 「噫,不要啦。我也想帮忙啦。」黄杏芬挽着魏孟亭的手,后者很快抽身。 「你年纪不小,不要这样。」魏孟亭很郑重的纠正她的言行,黄杏芬耸肩,在师父转身后吐舌扮鬼脸。 陈初刚回来,还是那副精明干练的嘴脸,他朝朱莉娜和其他人温温一笑,说:「有消息了。」 所有人竖起耳朵,陈初接着讲:「造奇大将会在今夜凌晨卯时一刻在阴间发船,我们等的人那时会被接应至阳间,届时请龙女用虹道接引他回肉身。」 魏孟亭神色微变,问陈初:「造奇大将,是统帅阴间所有水府兵船的那位?」 陈初微笑颔首,让人讶异究竟是谁请得动那个刚正不阿、绝不接受关说的大将。 所有人还有点状况外,黄杏芬率先举手发问:「龙女是指这庙里菩萨身边的龙女吗?」 魏孟亭轻轻拉着黄小妞的手肘往身边带,压低嗓音解释:「龙女还不必请到远方的那位,我们这里就有了。」 众人目光一致看向朱莉娜,朱莉娜还状况外的抱胸站着,狐疑蹙眉:「慢着、慢着,干嘛看我?」她忽然觉得何平工作的地方,每个人看起来都深藏不露,而且心机很重,打什么主意啊! 干净的大水沟旁,有个紫发紫眸的孩子赤脚玩耍,蹦蹦跳跳往前走在何平前面,路不宽不窄,沟旁长满许多花草植被。 最好认的有花鬼针、咸丰草、小米菊、水柳、天胡荽,他觉得更漂亮的还有半枝莲、早苗蓼、睫穗蓼,可爱的是细累子草,老是分不清楚的是鹅儿肠和另一种不知道是什么花…… 「繁缕。」前面那孩子出声回答他心里疑惑,嗓音像深林水涧般空灵好听,又说了遍:「它叫繁缕。比较娇小,柱头有三裂,鹅儿肠的是五裂,茎比较紫红。」 「原来如此。」何平随手从衬衫外套的口袋拿出小笔记,仔细记下特征,朦朦胧胧的意识到这情况有点不对劲,因为他不认识那小孩,对于自己正置身何处也摸不着头绪。 「我们现在去哪里?」何平问。 孩子边走边跳,轻灵地转了圈笑答:「去你跟他的元辰宫走走呀。难得来一趟,多走多逛嘛。」 「元辰宫?」怎么好像有点耳熟,是不是哪里听过。 「你该听过观落阴,就是人的魂识投射到阴间的东西,类似核居,不过核居是最隐密的部分。元辰宫嘛,就是投映出自己存在的另一种形态。」 何平继续跟在孩童身后走,干净漂亮的大水沟偶尔有鱼虾游过,旁边不时有攀满植物的篱笆跟围墙。印象里他记得自己正在和刑玖夜看电视,阴间频道虽然很多,却常会被盖台,然后还收讯不良,最好笑的是他发现刑玖夜爱看购物频道。 由于他懒得和刑玖夜抢电视看,就靠在椅子上睡着。他们在等某人讯息,伺机偷度还阳,然而照这情形,何平认为自己可能掉进梦里的世界了。 「这是我在作梦。」他自言自语笑了出来,前面那孩子应了声。 「是作梦没错。」 「鬼也作梦?」 孩子停下脚步,回头俏皮而神的勾起一抹笑痕,晶紫的眼眸如水晶般璀璨,眸色特殊。何平想起刑玖夜打斗时眼白变得漆黑,瞳仁则宛如钻石般银亮。 「任何有心之物都会有梦,你的梦也许是谁的现实,你的现实也许是谁的梦。这不过是种情况、一种认知、界限。何平,你不是一直好奇我的事?」 他茫然盯着那孩子许久,突然会意过来惊呼:「月牍!」 「嘻嘻。快来,你看这是你唷。」 何平加紧脚步跟上,越过围墙看到的是一栋二楼的白色建物,门口一块牌子写了何平的名字。外观看来有不少落地窗,周围绕着自水沟引进来的活水,边缘栽种了许多花草,还有青蛙跳出草丛,外头摆了两张藤编椅,架了大阳伞。 院子角落有大树,开满白色小花,月牍笑嘻嘻说:「是棵光棍树呢。一簇白雪枝头挂,光顾开花不结果。」 何平有种被取笑的感觉,要这么说也没错,因为那棵正是他的花树,是棵树冠开满白花的油桐树。他呆呆站着,有些事情似乎不须言语,当下便能会意过来,只是不晓得要如何反应。 「这是你的花树。」月牍说。 「我的,嗯,嗯,我知道。」 「注定是不会结果呀。」 「咦、为什么?」 「你不知道油桐是雌雄异株吗?」 「这个不是反映我意识的屋宅而已,我应该可以改种别的吧?」 月牍歪着头看他,一脸好笑的说:「可是你爱的人是男的,你跟他要怎么生小孩,有开花也不错了啦。」 何平红了脸,他觉得跟月牍相处一点都不像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连客套都没有,讲得真是一针见血。 「这是你在操弄我的梦,我不想知道那么多啦。我要清醒。」 月牍紫眸微弯,这孩子生得无比漂亮可爱,但这外表加上那种神的笑还是有点诡异。 「你怕?你不是一向好奇第一,取材万岁,怕什么。」 「有时也要适可而止。」何平咕嘟的咽下口水。 「这又没什么,观光嘛。观、光,顾名思义就是看着黑暗中的光,宇宙里的光,看尽光所勾勒出的事物轮廓。这也是上课,免费替你上课,不取代价的哦。不过这密你别跟任何人讲,你知我知就好。做白工的话我会被茶坊次主骂死的。」 「你是主人,怎么还要怕次主?」 「g,你不懂。」月牍摆摆手,扬手一捞,两人一起进了屋子,屋里装潢干净明亮,客厅桌上有本簿子,何平好奇要去翻,月牍出声解释:「那是流年簿,可预知未来。」 何平迅速把手缩回来,他并不想知道太多。 「翻翻没关系啦。就算预见了,只要还没发生都是可能转变的。」 「不要。」 「好啦,你这儿大体上没什么特别,我们去另一边玩。」月牍笑着带他到另一处,门一打开,就看到遍地赤赭,绛红的旗帜满布荒原,景象与刚才截然不同,肃杀阴森。 何平不安的紧跟在月牍身后,月牍提醒道:「别踩着有裂缝的地方就不会被虫子啃掉。」这不提醒还好,一说何平更怕。原来四周就像沙漠一样危机四伏,仿佛暗处生满了眼睛在打量他们。 月牍说:「其实不是我让你作梦,是你自己有需要才召我来。对我来说,这只是场邂逅而己,但对你而言是场冒险,因为在这梦里有你想窥探却又犹豫不敢去知道的事。」 语毕,眼前出现了一道边缘有点生锈的合金门,何平有股冲动想打开它,就像心中早就知道里面有什么一样。 「我就送到这里,你慢慢参详。有空遇到再喝茶聊天?嘻嘻。」何平一回头,月牍已经不见。门外天色暗得很快,那些觊觎他的东西正悄然逼近。何平紧张得握住门把用力一转,踉跄冲进门内,并立即转身把门锁好。 门内同样有股惊人的臭味,他猜想那应是尸臭。从门口往里望去可以直接看到屋子后门,这是间格局较深的房屋。后门那里好像有个影子,他看不清楚,想往前走却踩到湿滑的地毯而摔坐在地。 整片米色地毯都被某种东西浸成诡异的深色,接近地面才感受到那味道有多恐怖呛鼻,何平几乎快呕出眼泪来,他害怕想着:『这不会是尸水还是什么,天啊。』 后门的影子像是察觉前面客厅动静,慢慢起身移动,是个小学生。那孩子看起来面无表情,双眼十分深邃,像在思考什么,也像是什么都没在想。 小孩来到客厅冷冷盯着何平,后者倒抽了口气,被一种熟悉感吓到。这种冷峻的神态不应是孩童会有的,还令何平想起刑玖夜,何平暗讶:『这么说来……不会吧。他是阿玖?』 仿佛又是初次和刑玖夜打照面,何平非常紧张,原因无它,成年的刑玖夜已懂得收敛自身煞气,但眼前的孩童对自身凌厉迫人的气势毫无自觉,冰冰冷冷的十分惹人厌。 小刑玖夜冷哼,说他:「原来是只迷糊鬼……还刚死不久,鬼气淡得不象话。」 何平心里暗自怨叹,这人小鬼大的死小孩,居然撞见鬼也是这副高傲的态度! 「我还以为是谁回魂了。」小刑玖夜径自低语,还瞟了何平一眼,不屑的说:「回你身体那里等,自然会有下面的官差带勾牒来领你。」 何平还没回话,就看小刑玖夜的表情古怪,突然间一只黑手掠过他侧脸抓向刑玖夜,何平想也不想抱着他往旁边躲,两人滚了一圈。 小刑玖夜挣开何平怀抱,挺身上前朝那团黑雾大声暴喝,从幼小身躯发出不像人类的声音,犹如钟鸣雷响般的声音回荡屋里,驱逐了黑雾。 何平呆看数秒,刑玖夜小朋友回头更加不以为然的说:「刚死的菜鸟别笨着出头,那是恶鬼,你应付不来。」 「这屋里是不是有人死?」 刑玖夜淡漠瞄他一眼,选择无视。 「g,我刚才踩到这地毯湿湿的该不会是……」 「今年夏天特别热。」刑玖夜小朋友冒出一句乍听不相关的话。 何平看了看这孩子确实满身汗,白色制服都湿得隐约可见肤色,屋里完全闷热状态,恶臭到他快要待不住了。 刑玖夜嘴角微扬,似笑非笑的,表情有点幸灾乐祸的告诉何平:「与其说是尸水,倒不如说,那个人融化了。」 融化了。何平彻底吓傻,这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来看刑玖夜的元辰宫吗?该不会是他误闯了他的过去,可是照年纪来讲这也太久远了。 「g,那个――」何平伸手想去碰他,可是眼前一切雾化散去,变成另一幅光景,是已经成人的刑玖夜在一间露天酒吧看夜景,被女人质问的画面。 「难道你没有爱过谁吗?还是你不相信爱啊?」 问话的女人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而且长得好眼熟,何平讶异低呼:「这不是那个几年前忽然没在演艺圈内活动的名模吗?」 刑玖夜坐姿慵懒,一脸无趣的看着夜色,随口应她:「我信啊。世上有真爱,但那不关我的事。」 何平见状,忍不住撇嘴低骂:「根本就是个坏胚样嘛。」 「你对我完全没好感?」女人不死心。 刑玖夜对这种问题感到无趣,仅对她报以怜悯的笑容,可恶至极。 何平这才明白,他看到刑玖夜的过往,每个片段都很破碎,但拼拼凑凑起来,就是个与爱无关的人生。 刑玖夜真的很贪心,必要时虽然也会八面玲珑,但多半是别人巴结这贪心术士,他无恶不作,最恶劣的是他还懂得避祸,从来不直接涉入那些a脏事件之中。 无论现在何平认不认识刑玖夜,对那些往事都感到不堪入目。光一个贪字,无嗔无痴,就一个贪字,就能让刑玖夜如此面目可憎。 何平并不想逃避,可是他有点乏力,喜欢的人以前还真是可恨可憎啊。他慢慢蹲下来喘口气,任由景象自行流动转换。 依照刑玖夜的个性并不会主动害人,可是一旦有好处可拿,刑玖夜也不会拒绝帮上一手。刑玖夜对常人该有的情感并不特别感兴趣,认为那些都是多余的东西。 正因为他在「无爱」的环境下成长,哪怕是后来被陈初和其师父领养,他也无法体会人性中美好的那面。只因为他所见尽恶,更看过太多由好转劣的事情。 「阿玖,你是被黑暗吞没心神,才这么麻木的吧。」不可否认麻木是种保护机制,但也是害人的东西,就像毒瘾一样。 「真是一条怎么清都会被污染的臭水沟……」何平哑着嗓喃喃自语,抱头蹲踞角落。「太惨不忍睹了。」 真可怜。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处。 刑玖夜贯彻贪求一切的心,那是他活着的信念,无所不贪,他活着的动力就是享受「获得」的满足与成就,只要对方付得出代价,他就会替对方达成心愿,不择手段。 这么一个无所不贪,无所不取的无良术士,不到三十岁就渐失视力,而后行动不便,但仍持续其贪婪无情的人生,直到最后难逃劫数,在山间居所死于五雷轰顶,不留全尸。 对刑玖夜而言,人性说穿不过一个「贪」字。 「月牍,到底给我看这些做什么?」何平话音哽咽。 「是你自己想看的,你心里好奇他贪心的程度,你自找的呀。」月牍忽然又蹦出来回话。 何平吓了跳,瞪着眼不说话。 月牍抿笑,闲聊道:「贪不是错,错在干过了头。就好像作梦,我看过太多醉生梦死,但错也不在梦。对现实不执着的人是不会留意梦的,同样的,没有心的人是不懂得贪这种滋味,只是那恶鬼迷失在这字里,是你将他拉了上来。」 「我?」 「你变成他一部分,他也变成你的一部分。你又何尝不贪心,何平。」 「我贪心……」 「是呀。你搞不好比他贪,只是方式不同,际遇有别。你想在黑暗里挖掘东西,每当你将内心的事物化作文字,你所求之物便又近了一些。他造就你,你成就他。」 何平狐疑的瞪着月牍,月牍嘻笑道:「别怀疑。我说的都是你早就通晓的事,放在心里跟说出口是有差别的,你有什么话记得告诉对方,不管是什么话。」 无论清醒或盲目,抑或有无能耐,若是能拥有些什么好处,谁会推拒? 错不在贪。错在过了头,错在贪得无厌,错在…… 因为何平睡得跟猪一样,刑玖夜拍不醒他改用掐的,一巴掌下去之后掐着何平颊肉骂道:「醒来。」 「唔哦……水沟、唔好脏……」 他蹙眉,一脸不耐,心想这蠢蛋又在作什么梦。「平,快醒来。时机到了。」 何平睡眼怔忪的睁眼,抹掉嘴边口水,眼神复杂望着刑玖夜,他记不清楚刚才梦到什么东西,只想一直盯着他瞧。 「蠢蛋,看够没有。」 几秒的目光交流,他们察觉对方心里藏了话未说尽,但有些东西是说也说不尽的,所以谁也没有先起头聊开。 刑玖夜突然搂住何平,一手在他胸口摸索,何平痒得笑出来,才发现原来他是在找红玉。他拈着红玉念念有词,而后向何平解释:「我暂时将红玉作为反经石,有便于你颠倒南北、跨越阴阳。」 「玖夜,你一定要来找我。」 刑玖夜笑而未答,端起他下巴在他唇间印下一吻。何平想推开他,因为他知道他城府深,这是要赌他要的承诺,刑玖夜后来还是松口允诺:「我答应过你就会做到,不然五雷轰顶。」 「还要加上勾小指,击掌,发毒誓。」何平伸出小指坏笑。 「跟你混久害我都得耍蠢。」他平着音抱怨,却仍是伸小指和何平勾在一块儿。 「食言就像日本歌谣唱的那样,吞一千根针。」 「你是女人啊,毒成这样。」 「我不是女人,何小平是小人,吱吱吱……噢,不要打我脸!」 刑玖夜在何平被打的额头亲了下,一会儿给鞭子一会儿给糖,接着哄何平到港口。 何平没想到来阴间走一遭能这么快离开,他偷瞄刑玖夜的手好久,逮到机会牵住那只手,对方没甩开令他暗自高兴,随即又感到失落,因为又必须和刑玖夜分开了。 刑玖夜冷言冷语说:「你舍不得还阳,想留下当鬼?这里你迟早会再来,省点心。」 「我才不是舍不得这里!」他是舍不得他。「我在梦里不小心跑进你的元辰宫,偷窥了你的过去。」 刑玖夜拢密手心,板着脸藏起情绪。 「你有没有听见我讲的?」 「有。你觉得我恶心吗?」 「超级令人倒弹。」何平定眼注视他,鬼术士没啥反应。 刑玖夜静默凝视阴间无垠的黑暗,险浪难以看清,却在前方翻打激涌。 「谢谢你。」刑玖夜忽然开口道谢,何平莫名又惊讶的瞅他。 「谢啥?」 「全部。我很开心,生前死后,都没有这一刻开心。」光是被何平这么握着手,他觉得内心一切平静舒服,什么也不必多想。 何平心里发酸泛疼,猛的抱住他,忍着想哭的冲动说:「一定要来见我。我会等你,一直等下去。」 「我就在猜,其实你发现了……我力量不足以撑到阳间。」刑玖夜轻叹。 何平咬着唇肉,挤不出半句话。隐约的预感都成了真实。 由于刑玖夜太常游走于阳间,耗损阴魄的驻守在何平身边,所以被削弱到没办法再上去,连核居的黑暗都清不干净。 何平不知道的是刑玖夜仍默默维持眼下这副不骇人的相貌,他不希望让何平吓到,想留点好印象,也因此才和老判官交易那片渺小的鳞甲。 那片鳞甲如今也磨得一点不剩了。刑玖夜选择什么也不说,先将何平安然送返阳间。 不等何平再开口,刑玖夜推开何平,改而牵着他的手指示:「船来了。一会儿上船没事不要出声,除了我以外不要随便对别人讲话。」 「噢。」 深蓝的海连接着靛蓝的天幕。一艘巨大无比,不知几层楼高的古老战船驶近,红枣色的船身跟庞大的体积给人莫名压迫感。 战船停靠后,船上降下许多幽蓝色和金色的光。它们纷纷下船之后,刑玖夜才带何平迅速潜上船,后者无意间瞥见一个熟人,差点失声叫出来。 刑玖夜继续拉着何平往船首走,压低嗓告诉他:「大将这回特别破例暗度船客不是因为我,是看在你的分上。刚才那人是你老爸没错。」 何造奇,正是何平的父亲。何平一直担心老爸往生后过得不好,没想到居然、居、居然是当了什么造奇大将? 父子虽然没有目光相交,可是何平知道老爸在阴间过得很不错,终于放下一颗心。他也要回阳间做他该做的事情。 战船驶离港口,而已越行越疾,海浪宛如无数鬼手在推拍,将船拱得高还要再高。何平勉强抓着边缘才站住脚,仔细瞧发现船真的在飞腾,每道浪都足足有七层楼高,不输他们老家的疯浪,这种浪随便一拍都能把上吨的消波块打到路上。 浪里有不少的眼睛,还有一些形体不明的东西,这些浪都是活的,何平一时也理不清思绪,但他知道这片海跟幽灵洋流有关联。 何平忽然萌生感慨,想起他高中对朋友提过一个想法。 人生像是永远拼不完整的拼图,你不知道这拼图一共有多少片,只能边找边拼。拼过的或许斑驳,空缺的或许就这么遗落了,但斑驳的曾经鲜明,而填满空缺部分的不见得是遗憾,或许也是个可能性。 他真没想到会被老爸救了!也没想到那道幽灵洋流会帮到他,偶然回首,他发现那张曾经失去脸的女性也站在甲板远方对他微笑。 这也是缘分,何平报以微笑,忆起了当初遇见刑玖夜的光景,还有老是睁眼说瞎话的陈初。要不是薪水跟福利太吸引人,何平绝对不会被骗进壹玖,可是进来怎么也没想过要再离开,好像被谁吃得死死的,竟舍不得了。 你没福报,也没业障,就是零。 机缘巧合吧,你就由人部引导修炼,我是人部的总书,陈初,签了这纸合约后本公司会负责训练你,有任何问题都可以申诉,万一壹玖没人在,可以到里头的庙先掷r申诉,登记案上。 『喂喂,为什么我搭档是鬼啊?』 『别计较这种事情,你可以尝试跟不同领域的同事合作学习呀。』 『他恐吓我!』 『只是同事间玩笑,他会有分寸的。』 何平想起以前的求职陷阱,直到现在这境遇,忽然很想笑,因为他发现这也可以集结成书了,唉。 他挨近刑玖夜想继续之前的话题,虽然对他生前作为反感,可是也因理解而心痛,所以,他还是对他割舍不下。 不同时期的刑玖夜都是刑玖夜,却也都不是他。现在的刑玖夜懂得惜情,何平想告诉他自己有多舍不得,可是他并不看他,只专注留意四周是否有危险。 上空闪电多到像在罗织电网,疯狂窜动。刑玖夜眼神陡变,眼白转黑,瞳仁变得银亮,背脊生出一对白骨森然的翅膀,双臂抱着何平严肃说话:「穿越雷电之后就是阳间,我会护你上去,记得往前冲不能回头。一回头会坠落,到时没人知道你会掉到什么世界去,你只能往前。」 「刑――」 「好了。专心盯着那里,那边雷电弱,我会挡下它们,我说走你就往前跑,什么都别管。」此时的船早就不是在海面走,而是乘着浪彻底在高处飞腾,头顶便是可怕的雷电,其间还藏有龙蛇身影,可以看到他们恣意吞吃想溜去阳间作祟的恶鬼精怪。 「呃、玖夜!」 「什么?」刑玖夜表情非常凝重且有煞气,深怕何平这趟失败就走不成了。 「我g、g――」 「走!」刑玖夜朝他背后使劲全力出掌推送。 何平被猛然抛至高空,周身雷电奔流环伺,每个火花都足以将鬼轰得魂飞魄散,他尚不及感受惊吓就被刑玖夜的白骨护住,他推着他斥喝:「走!快走!」 何平紧张得不顾一切往前冲,刑玖夜还在身后不停吼道:「快走,回去阳间!快走,走!再跑快一点!走!不准回头,往前走!」 他跑得好累,明明只是灵体没有身躯,精神却相当疲累,好想窝回玖夜怀抱,但是绝对不能功亏一篑。玖夜不准他回头,失去冷静般吼着要他往前,声嘶力竭。 不知不觉何平已脱离了雷电范围,他眼前有时黑有时白,回荡在耳边都是玖夜要他走的话语,好几次他只得忍住回头的冲动往前冲。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筋疲力竭的时候,耀眼夺目的虹光乍现,一阵温暖的光包围他,好像迅速恢复了体力,前方是朱莉娜穿着古风精致的战甲在等待,神态威风凛然,像个女将军。 何平懵了下才意识到那是龙女,是莉娜的元神。龙女和他对上视线,接着扬手旋身往某个方向一指,眼前生出无数道相连接的虹,一道又一道,鲜明美丽。 何平恍然大悟,这已经是阳间了,她是来接自己回身体的,雨幕隔绝尘埃,虹光耀眼夺目,跟在地上见的彩虹不同。何平忍不住暗笑:『好大的阵仗,比走星光大道威风。』虽然根本没人看他走。 踏上了虹道,而在那更之后的事,何平记不清楚了。好像作了一场漫长的梦,刑玖夜一直要他快点走,快点走。身后有很多骨头断裂的声音,很恐怖。 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刑玖夜那三个字。 『不管怎样,我都爱你。』 不只三个字,还有很多话,可是最后什么也没讲出口。 尾声 贪情说爱 一切早就注定好了的,刑玖夜这恶鬼的刑罚就是为爱消殒,神形俱灭。 陈初将师弟从地狱拘出来,如此对刑玖夜说的同时,别说陈初有点不敢相信这恶鬼会为爱消陨,连刑玖夜也不信,所以他们都答应得相当干脆。 这是上面决定好的,到底有多少神佛没人清楚,陈初只是个传达者,所以事后知情的何平仅是一笑置之,笑得涩然无奈。 无论到哪里,单纯又平凡、却拥有潜藏力量的何平,都会是被利用的那颗棋,世上所有的存在都在交互作用,直接或间接影响着,而何平只是很明显会被盯上的目标而已。 所以何平的一笑置之充满无力和自厌,没有明确迁怒的对象,他仅能一面自我厌憎又矛盾的振作,用尽办法砥砺自己好好生活。 为了亲人、朋友、同事、等待自己伸手帮助的众生,也为了他想写的故事,那些说不完、道不尽的某人一生。 四年后,何平已是独当一面的资深员工,虽然职称没变过,威望却增加不少。 何平坐在无线上网的咖啡厅里,对新购入的笔电键着文字。他接起手机,是程巧璇从摄影棚打来的电话。即使对方看不到自己表情,何平仍习惯做着表情及动作回话:「好,我在附近啦。不会迟到,嗯嗯,ok,没问题。」 这几年他也过了坐二望三的年纪,样子却一点都没变。而且还阳之后运气直升,写什么故事都会大卖,成了畅销作家,只是很少露脸,也不办签名会那些活动,这次答应上节目是因为程巧璇拜托。 咳、实际上是迫于朱莉娜的人情压力啦。 当年他要不是她的帮忙也无法顺利还阳,重新复活。虽说不知道会被问什么,但他不担心,因为能问的问题不就只有那几项而已?连他这很少看谈话节目的蠢蛋也猜得出来,事业、家庭、感情、特殊经历等等,这么说来人的一生其实也可以看得挺简单嘛。 「那个。」他喊住服务生,赧笑说:「麻烦给我一杯冰茶。」近来喝咖啡喝得有点凶,先喝点水把口腔气味冲淡,然后又如此消磨了一些时间。 玻璃杯中的浮冰无影漂荡,苍白而美丽。就好像刑玖夜那时在他耳边倾吐的话语,鲜明而后模糊,美丽得令人心痛。 不知为何,何平想起一首歌,想起歌里一句话,同时想起那个认识时就已经死了的鬼术士。这些时光他练了不少神通,上天还不怎么行得通,顶多元神上去观光,入地倒是难不了他,却还是没任何人知道刑玖夜下落。 连老爸何造奇也说刑玖夜隐没在雷电中,失踪了。他们语带保留说是失踪,心里想的都是恶鬼必死无疑,但是他们怕何平伤心所以不讲破。 何平知道他们的顾虑,却还是执意等下去,因为他们讲好的。 眼看和程程约订的时间将近,何平收起笔电趴在桌面望着浮冰喃喃自语:「我等你来见我。死了也等的,可是那样会很久,我到时一定会恨你。这几年我变得很厉害,像你说的上天入地,壹玖人部的王牌也是我,还有你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 贪情[出书版] 作者:禅狐 厌恶的那只狐狸都被我收服,当作护法之一了。」 护法之一,就是说也有之二、之三、之四,那些听闻谣传跑来挑衅、找碴、纠缠的,何平秉持着送上门没有不收的道理全给收服了。 目前数量已经超过钟大爷的五鬼,连他以前大学玩线上收的座骑都没这么多。 最近因为连护法的福利都很好,一票抢着想被何平抓去当护法、座骑、宠物都可以,不过何平嫌麻烦而拒收,平常那一票手下随传随到,但不会随时跟在身边盯着他,要不然即使旁人肉眼看不到,也是会吓坏路边猫猫狗狗还有树上的鸟。 何平相当怀疑后期送上门的精怪是跟他之前一样失业无薪是不是?大家前仆后继的来,可能也是听说他不胡乱杀生,换做妖部那只贪吃猴子朱厌早就全部吞光光了。 他感慨想着:「我现在能多嚣张你都不晓得,要不是我个性太普通,八成跟你差不多。g,你死去哪里……给点线索呀……」 「啪!」一本厚厚原文书拍在何平头上,来人冷着腔调讲:「大白天不要趴在这里醉生梦死的,程程不是跟你约好了吗?」 他抬眼不情愿的瞪视,切、是朱莉娜。 时间一到,他被朱莉娜带进摄影棚,工作人员忙碌的跑来跑去,他跟着程巧璇指示看镜头,然后循着主持人的引导进行录影。 果然是问他料想的那些话题,偏偏他前半生很平凡没啥好聊,很快进行到中途,他看到吴铭出现都要喷茶了。这种节目就会搞这招啊……自以为惊喜的去邀请来宾的什么恩人贵人老师亲友邻居的,切。 「听说何平你有灵异体质啊?以前还曾经跟吴铭去公司旅游的时后发生过一些事?」 何平看在主持人是个大美女的分上,强颜欢笑,客气敷衍过去,什么不好提偏提他丢脸的往事呢。后来又被问起是否会帮一些人解决玄奇事件,何平一概否认。他只承认作家这个身分,关于壹玖的事,是个密。不过主持人这么诱导,也许是吴铭太八卦泄露的…… 「没有吗?因为有人说你会在一座藏着庙的办公大楼出现,好像也有帮人处理一些非自然的事件呀?」主持人不死心的追究。 何平轻松微笑,摇头否认:「哇,这也太有想象力了。哪种大楼里会藏庙,又不是演电影。如果是藏小神龛还比较可能,不过我想查遍全国的大楼应该都不会有这种地方哦。」 他避重就轻,维持轻缓步调进行录影,最后主持人问:「感觉上,你的一生到目前还算平顺,虽然有小挫折,可是最后都获得成功。你现在回顾一下自己的人生,会不会有什么遗憾或是可惜的事情?」 「噢……遗憾跟可惜啊……」 吴铭立刻接腔开玩笑,何平微笑附和,后者忽然又回到那个话题,开口说:「我不知道这算不算遗憾,但应该是可惜的事情。我曾经很想对一个对象讲心里的感受,但是当下情况并不允许,然后我们就分开了。」 「交往过的对象?」 「……嗯。我觉得总有一天还能跟他讲,所以我希望那不是遗憾。」 「你和对方失联了吗?」 何平望着主持人提问的表情,忽然有种自己和这世界格格不入的感觉。 他爱的人本来就不是活人,他爱的对象从来都不可能和自己在一起,可是他还是不死心,人类真的很贪心,捉得住、捉不住的都想要。 何平体会到这世上根本没有谁或什么存在比较高尚,只有谁的意志和影响力强弱,他没有比玖夜好到哪里去,他连爱都无法说出口。 「不知道,大概是结婚生子去了。」何平开着玩笑结束话题,在公众场合,他是题材精彩丰富,写什么都成功的作家。但私底下他一点也不开心,心灵毫无自由,被空虚寂寞牢牢束缚着了。 他很怕自己变得跟那个可怕房东一样偏执盲目、迷失自我。这很危险,因为他是求道者,也是引度者,这路绝不能有偏差。 甫结束作家身分的行程,他投入壹玖的案子来到出事的废工厂,变成了何大师、何天师、何师父。啧,那些无聊的称呼害他都被喊老啦! 何平穿着衬衫,威风凛凛踏入工厂,问来这试胆的大学生说:「你朋友人呢?」 「何平。」 何平回头就瞥见一个头上有毛绒绒狐狸耳朵的先生,原来是古月参。何平口气不善抱怨道:「都说几次你不要这样出现!明知道我最讨厌别人这样现身!」 大学生看不到何平在跟谁讲话,而露惧色,何平急忙解释:「你别担心,我是在跟无形物沟通。」 办事时的何平虽然挺威风,偶尔还是令人发笑,古月参无法占到便宜,却也甘愿当何平手下,反正有好处拿。曾几何时那样厌恶壹玖的狐狸精也懂妥协了。唯独何平就是对那只鬼术士不死心,因此古月参三不五时刺激他,巴不得何平早点认清事实。 对呀,鬼死为},}总有天也能超脱变成鬼,又或者从鬼投胎成人。可是刑玖夜那时必然凶多吉少,万一神形俱灭就是连}也没得做啦! 「大师、大师,我我、我朋友她在那边!」男同学指着工厂里面一个穿着米白连身纱裙的长发女孩,她从阴暗处走出来。 何平摇头暗叹,所以说大学生没事干嘛搞试胆活动,还专挑这种阴煞过重的地方,就算他们憨胆不怕撞邪,何平都管怕了。 「大师?」 男同学不安的挨近何平,何平抿唇咽了下口水,故作镇定把他往后挡,自己往前一站,向被附身的女学生喊话:「我知道这是你地盘,今天我不是来跟你吵的,你稍微教训过这票小孩也就算啦。以后他们绝对不敢再来打扰你的,放了那女孩吧。」 女同学开口,同时出现原有的娇细声音跟另一道粗沉的男性嗓音,反呛:「这一票不会,其他无知的人呢?之后呢?只能杀一儆百!」 「有话好说,你先冷静,附在她身上你也不舒服,干脆出来和我谈?」 古月参也搭腔说:「是呀,我们主上是三界出了名好脾气的,有什么想法都能跟他谈。」 「哈哈哈哈哈哈──」女同学用两道落差甚大的嗓音大笑起来,「你们主上是什么?神佛?仙人?他不过就是个侥幸吸收龙穴交会的灵气,一个没什么用处的法宝罢了。」 古月参面带微笑,太阳穴的筋却浮了出来。取笑他选择的主人,等同于取笑他,这口气他不想忍,立刻用眼神刺了下何平。何平苦笑,他坏习惯改不掉,在开打前总要先摸清对方意图跟底细才行。 这似乎是人类最常有的通病,在妖魔界都是感觉对了先打再说,弱肉强食,公道在于实力! 何平清嗓道:「月参,你先带这位同学到外面避避,我来跟他谈。」 古月参很不情愿的接受命令,从暗处现身,在门口那里朝男同学招手:「先跟我到外面回避,这里留给他们谈。」 何平确认闲杂人等都走开之后露出和善的笑脸哄道:「好啦,好歹你是这附近的地头,你要我烧多少纸钱?」 「不是钱都能收买的,我们要杀一儆百,杀一儆百,杀一儆百,杀一儆百──」那声音越来越多,好像一只蝉鸣会引动无数共鸣似的,废工厂里卷起阴风,何平绑半头的发丝、浏海都被吹动,衣衫被刮出许多起伏。 「杀一儆百!」女同学青着脸张牙舞爪朝他冲来,何平一脚往前跺地重踩,双手一锁一扣箝制住她攻击,她张口吼得像要把下巴弄脱臼,何平则憋着口气眯眼打量她,发现她两只眼睛里各藏一只鬼。 似乎是脊椎受过伤的女孩,加上先天体质敏感,来这种地方无疑是欢迎众鬼上身,而且大学生办活动难免喝酒壮胆,何平低语:「退酒时容易被鬼气入侵,啧。」他咋舌,两方无声比拚力气,四周妖煞看到何平无法动弹,不怀好意聚了过来。 他早习惯这种类似渗透压的模式,乱七八糟的东西仅管放马来,他不会苟且处事的。 「临!」他齿间蹦出一字,眉心红光乍现,紧接着念道:「兵、斗、者、皆、阵、列、在──」 外头古月参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因为他听见何平又要用那招了。 整座工厂不久爆出白光,夜晚霎时被照得像白昼,但男同学无缘得见,因为古月参遮了他的眼。这座废工厂的鬼怪无一愿意妥协沟通,基于情节重大,可能危害女同学性命,所以何平采取净灵措施。 「发生什么事了?」男同学问。 「大概已经处理完了。」古月参说。 女同学走出工厂,何平也边拍衣服灰尘边走出来,男同学以为女孩会哭奔到自己怀里,结果她却挽着何平的手柔弱哭诉:「好恐怖!吓死我了!」 何平也被女同学吓了跳,试图抽手解释:「你容易被不好的东西跟上,有空去庙里求张护身符吧。」 「大师,你帮我写张护身符啦!」 「咳。月、月参,那个……」他尴尬的对女同学说:「其他同学都在山下等你们,我们快下山吧。你同学非常担心你哦。」他说着把女同学推给别人,自己急急忙忙逃掉了。 女同学问身边男生说:「喂,那个好像是那位作家对吧?哇,很帅耶。看起来有点忧郁。」 吃醋的男同学不予回应,迁怒般瞪了眼古月参。古月参装没看见,催他们离开偏僻的地方。 何平冲回车上碎碎念:「工作要专心,我可不是为了赚钱而已,虽然也是为了钱,可是也是积德行善、哇咧靠夭啊!现在的小孩怎么都这么主动,吓死我了!」 何妈妈之前还误会他跟朱莉娜交往,幸好朱莉娜不怎么避讳被出柜,其实她跟程程才是一对,每次相亲式的饭局何平也是敷衍过去,能闪则闪,次数一多,何妈妈也放弃了。 他越来越讨厌接触感情这一块,解释起来很麻烦,干脆都别碰。 「开慢点,虽然这是高速公路,不过开快危险。」古月参不知何时出现在后座提醒他安全驾驶,何平一语不发,瞄都不瞄后面一眼。 古月参又径自聊了起来:「你不说话那张冷脸,跟我死对头刑先生还真是像。」 「不要提他了!」一提就气,一肚子气。 「你肯死心?」 「……所有人都说他消失了。我还能怎样?」 「不会舍不得呀?」狐狸坏心的反问。 「舍不得,又怎样?」这话好像颇耳熟,何平说着,突然惊觉自己有点哽咽。 古月参摇摇头,稍微凑近驾驶座说:「可怜的主人。如果你不嫌弃,我很乐意安慰你哦。用任何方法。」 何平对着后照镜冷冷白他一眼,戳破这只狐狸的意图:「你还不是想偷法。当我白痴吗?」 「呵呵呵呵,好嘛。不逗你,开车小心,我会在后座看着。」 「不必,你滚远点。」 「可惜呀,真的不要我安慰哦……」 「滚啦。」 「我想留下来跟你打情骂俏。」 这回换何平爆青筋了。 「诛……」 「好好好,我不吵你。」古月参真怕他直接诛邪,连忙逃得无影无踪。他清楚何平只是脾气、个性单纯,但不代表真的没脑袋,面对复杂的人,何平挑重点处理,面对同样单纯的人,他更是随性应对。 除非有必要,否则何平不想将思考也复杂化,实际上何平却是个比谁都还有器量的……小人,因为太有自知之明,所以专挑简单的路走,不过当他知道有些东西怎样也避不掉,也只能大方接受。 毕竟是个写畅销书的男人,古月参很清楚何平的城府不浅,但备而不用,更懒得去用。只是那个老会露出半吊子蠢样的何平,很难让人有什么防备心可言。 古月参料想刑玖夜也是因此失了防备,栽在何平手上。 「到头来还是自欺欺人啊,唉。」何平握着方向盘,又是叹气。虽然因为灵气的缘故,陈初说搞不好他七老八十还是会长这副样子,到时可能得想办法少露面,不过他觉得自己的心已老了好多。 他曾经闪过一个念头,干脆忘了刑玖夜,反正人鬼殊途,他们谁都不能奢望什么。可是,缺了那片拼图,他觉得自己将失去最喜欢的部分拼不完整,好像心里将永远缺了最美好也最丑陋的一部分。 「要是能获得想要的美好,那么拥抱它之中的丑陋缺陷,也是值得的。」他很想去清一清名叫刑玖夜的那条大水沟,可是找不到了。 手机又响起,何平挂起耳麦疲倦的应声:「喂?」 『阿平,后天要不要烤肉?』是肥熊吴铭。 「……白痴铭,鬼月还没过,你现在烤肉会不会太早?」 『很快就要到啦,日子在过很快啦。你要不要来啦!中秋不是你说要回老家吃火锅,所以我要先约烤肉,厚,拎北马洗就唔营耶溜(老子我也是很忙的耶)!』 「先算我一份。」 日子还是要过的,能爱能恨的对象早就不存在了。话是这么讲,何平却不愿面对,他心中仍相信刑玖夜会来找他,他死心眼的等待着。 何平心里晓得他们要他认清现实,表面上他也办到了,扎实过日子嘛。然而心里的那份感情却渗透得更彻底,比以往任何一段爱恋都还要折腾。 有时何平不禁思考,如果他自己也消失的话就不会痛苦,但这么一来世上就没有谁会刻意去记着刑玖夜了。再痛也想记着,再寂寞也要记牢,他想好好记着他。 「呜呃。」视线快速的模糊,他连忙揩掉泪水,这手抹完换那手,重新握好方向盘,终于撑到休息站的停车场停车,他坐在驾驶座,独自放声大哭。 真是难为情,都这把年纪还哭得这么夸张,但是无所谓了。反正也不会听见那声音来骂他一声蠢蛋,叫他别哭。 阴历七月下旬,何平新买的公寓刚入厝。 夕阳余晖落进屋里,何平躺在客厅沙发上睡觉,电话一响把他吓得摔落地上。他胡乱摸索眼镜戴好,电话那头是一堆杂讯,何平按下录音后重新慢播,跑出的声音是个非人类的腔音:『何先生,鬼门这里游魂暴动,管不过来,已经向壹玖申请鬼部加派支援了。请你快点来帮忙──』 突发案子,何平挂了电话抓起椅背的外套就往外跑。车子开到县市交界处,有座半长不短的桥,鬼门就在桥下,他停好车子观望情况,原来是某一殿最帅的那对左、右判官这天也要出鬼门找老友,那些花痴鬼全部跑来凑热闹。 牛头马面和那些鬼差气愤的阻挡他们,不时大骂:「不要在鬼门正中央拍照啊!」 「守秩序、守秩序!」 「身高太高的往后站!吼吼!」 「哞──放下那只小马!」 何平哭笑不得,这什么混乱的追星场面嘛。有点不想管,趁机溜好了。 「何先生──快来啊──」谁啊,眼睛也太利了,这样藏在桥旁边看戏都被逮到。 何平扫视过去,发现是之前常帮忙他的土地公在招手,他只好硬着头皮比了一个手势,重重踩地三下,那些数以百计的鬼被何平的足力震得往鬼门外弹开,纷纷瞪向他。 何平吓出一身冷汗,尴尬道:「各位好,放假过节啊,快点回家吃好料,附近宫庙也有吃有拿,祝你们佳节愉快。」何平扯着满口瞎话,两手负在身后朝土地比手势:『只叫我来吗?』 鬼门里涌出更多鬼潮,何平已经有趁乱溜走的打算,很快的他也被鬼海茫茫淹没,其间瞥见传闻非常帅的左、右判官一起出现,还搭着高级轿车咧! 帅是很帅,不过长得太健康开朗,太光明了。 何平一脸纳闷,他原先就喜欢开朗好孩子,怎么还嫌东嫌西,真是鸡蛋里挑骨头,刑玖夜的影响真是太深远了。别的鬼往明星般的判官挤过去狂拍照、举牌高呼,只有何平努力的往外钻动。 用凡人的肉眼看的话,只会见到何平一个人凭空做滑水动作,样子滑稽可笑。 「对不起、让一让,借过,借过,借、过!」 何平哀怨叹息,连鬼节都要被判官们闪,唉。 他放弃挣扎,站在茫茫鬼海中随波逐流,土地公也不晓得被冲散到哪里去,这种乱象只要等判官车子开远就会没了,大概是壹玖怕他太闲会胡思乱想就替他接了工作。 四年来他早就独当一面,不必搭档,独自生活。 只是还要寂寞多久,他才会忘了寂寞呀? 还要挣扎多久呢。 他低头看到一株被阴风吹得倒头的小花,印象里他知道它的名字。灵光乍现,何平想起它的名字,乐道:「这是繁缕嘛。」他忽然开始左顾右盼,月牍正好端端站在桥面笑着俯视他。 「你还没等到他吗?」月牍问。 何平露出怅惘的笑没有答话,但他知道月牍能懂他人心情。 「你不是有写个故事。回家去写结局,写完之后你就晓得了。」 他拱手对桥上喊:「哪个故事,我写过的这么多。」 「有个故事你一直没给结果,去写吧。在你获得红玉前,你也是因为写了那篇故事才召到红玉的,你不是叙事者,而是隐性的预言者。」 「噫?」 月牍朝他笑着挥别:「我刚才去收成果时路过附近,就来跟你打招呼。有缘再见,到时好好喝杯茶聊天,嘻。」那孩子笑着化作雪花被风吹散,融入夜空。 何平在原地呆了半晌,然后冲上车开回家,打开电脑开始挖自己过去的文章,终于让他找到一篇里头有关键字「红玉」的,是篇在写鬼仙的故事。以前他觉得这故事没头没脑、莫名其妙,所以它就这么无疾而终。 他对着空白画面发呆,不知道该给怎样的结局,很久之后他将十指轻放到键盘上,手指慢慢敲出几个字来,敲键的速度越来越快,快到何平心脏也跟着加速跳动,莫名紧张。 k无法肯定会在何时,何地找到他,但k相信会找到,只要存在就一定有机会相遇。如果遇不见,不是因为对方不存在,而是因为自己并不相信。 k决定在将来相遇时告诉对方所有过程中的喜怒哀乐,还有k是如此开心能和k见面。他什么都不稀罕,就贪恋着那份感情。 只要存在总会相遇,相见不得是因为心里不信。 何平存好档也不见有什么事发生,心里却有了转变。他要等刑玖夜,虽然他不是很想赢王宝钏,但哪怕是八百年他也会等。何平挠颊,失笑道:「嗯,八百年啊,目标设这么高有些过头,最好再过个八秒就达成比较好。」 等待心情稍微平复,何平进浴室洗澡,他猜想会不会连月牍都想给自己加油打气,才会那样冒出来跟他聊天。他心里有点感动跟不好意思,但那念头没绕太久。 再出客厅时,何平只穿了条宽垮四角裤,边哼歌边绕去开冰箱拿饮料喝,紧接着听见客厅有些怪声音,像是玻璃碰撞声,他冲去客厅,整个人都傻了。 「我……我的酒……」他摆在柜子上的洋酒,连自己都舍不得喝的洋酒,居然被人开起来倒着喝了!那个人倾靠在沙发上,仅露出一边的肩膀跟后脑勺,是个男人。 何平瞪着沙发背后,暗骂这年头的鬼怪太不知分寸,他好心没有设结界,结果一堆乱七八糟的不速之客跑来闹,气死他了。 「g,你这只恶鬼,不要脸──」 对方一回头,何平吓得饮料摔在地上洒了一地。 「你就是何平吧。我是壹玖最近到任的职员,也是你将来的新搭档,算是半个鬼仙,请多指教。」男人将头发俐落往后梳,发梢在耳际率性微翘,他扬起饱满而性感的唇自我介绍,替何平也倒了杯酒递上。 何平差点忘记呼吸,半晌才出声说:「噢。我,何、何平。」他楞楞瞪着对方五官,由头打量到脚,再由脚扫视回脸,怎么看都是、都是刑玖夜啊! 一样爱穿高级订制西装出现,一样这种高傲嘴脸,j死人不偿命的欠揍样。 「地上……」他瞄了眼摔破的饮料杯说:「不要紧吗?」 何平还死死瞪着他,心思早就不在饮料。「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刑,刑玖夜。」 何平指自己,眉头揪结成一团,表情怪异的问:「请问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刑玖夜轻轻点头,浅笑答道:「刚才说过了。何先生,你名字很好记,我当然知道。」 「你叫我何先生?」 刑玖夜的客套令何平失落,何平有点埋怨的看他,两手垂在身侧沉默下来。 「你坐。我去拿抹布擦。」何平逃进厨房,他确定那是刑玖夜没错,可是竟然是这种陌生的态度,该不会是有什么原因吧。 他擦到一半,抓着抹布蹲在沙发后面讲:「g。我不需要搭档,你到底是人是鬼,突然冒出来是什么意思。」 刑玖夜换个优雅的坐姿继续品酒,悠哉的说:「是不需要搭档还是不想看见我?小蠢蛋。」 何平的瞳孔一放一缩,立刻站起来瞪他:「你、干嘛装不认识我!」 刑玖夜眼神一沉,冷冷发话:「因为我生气。」 「气什么气,你有什么好气,你气我?气我什么?」何平踹了沙发椅背一脚,自己痛得皱眉抓脚丫。 「你为什么收那么多护法,连那只畜生都收……你让姓古的家伙跟了你四年,这些年你就这么无防备的任人亲近是吗?」 对方的气势依旧充满压迫力,何平吓得呆呆往后退,涩声回答:「也、也没有毫无防备。」 「平,你如果有防备,这屋里起码设一层结界。刚才我要是想杀你一百次都行,你还想象上次那样被弄死?」 「没有。」何平讷讷反驳,心里低骂:『烦耶,这家伙到底是想杀人还是在吃醋,干嘛那么凶狠!』 「过来。」 「你叫我过去就过去哦。」他也有脾气的。 「你不过来,是要我过去?你想好要我过去还是你自己过来。」 「噢,那我过去。」切,又妥协了。何平紧张的走向他,抹布往矮桌搁着,抬头问:「干什么啦?」 「我没想过会被雷电轰了两次。」刑玖夜说。 何平心虚了,听来这家伙似乎是回来算账的啊!「我、我只害你被轰一次。」何平认为该计较的还是要计较,可不能把帐全算在他头上。 刑玖夜居高临下看着何平头顶,暗自好笑,这蠢蛋还真的没什么变。「我是想告诉你,因为这个缘故,所以我现在不是恶鬼了。你摸看看。」他拉起何平贴在自己心口。 何平的掌心确实感受到他的心脏跳动,以及真切的温度跟触感。 「你、阿玖,你的身体……」何平呼吸急促,模样比刑玖夜本人还兴奋。 「这身体是从混沌里夺来的,算是和月牍借的时间,代价是拘猎一万只无名恶鬼。所以我又能以刑玖夜这个身分重新在人间生活。」 「为什么?」何平还理不清头绪,脑子塞满一堆问号。 「不为什么。」刑玖夜瞟他,说:「我们不是约好了?」 很少有人挨得住一次五雷轰顶,所以第一回,刑玖夜被雷劈死化作恶鬼。而后因何平再度遭劫,本来注定刑玖夜的存在将被彻底消磨殆尽,但他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无情的刑玖夜了。 此刻正在月牍茶坊喝茶赏月的陈初忍不住问起月牍:「为什么?师弟都该灰飞烟灭才是。」 月牍笑弯眼,应道:「是呀。那是在天机里一个可能的结果。但,成仙也是另一个结果嘛。一个存在经历了漫长的时光,老天就会用天火打你,熬过第一个五百年,就成了精。再个五百年,便用地狱的雷电业火烧你,若是又熬过,那就脱胎换骨,算是半仙。」 陈初点头附和:「成精时要是食了血气受污,就会堕落到妖魔界,过程中实在有太多崎岖冤枉路可走了。但我还是没想到师弟他能这样,是不是你帮了他?」 月牍耸肩否认。「我从来不会主动帮谁,这里的我和白矢虽能孕梦、斩梦,但想从我这里有所获得,还得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不错,我的确拿了刑玖夜的精神碎片,那个满是黑暗的腐败物里藏了种子,我用它来孵不错的梦。但,成仙是他们自己的造化,不关我的事。」 陈初仰望月亮,懒得再钻牛角尖深究什么了。他只知道那个师弟真是个可怕的狠角色,这样天打雷劈都没被抹煞掉。 说回何平这头的情况,他在自家客厅里跟刑玖夜抬杠,并同时有了和总书陈初一样的结论。 「gg,我觉得你很像欧阳锋耶。就是走火入魔、发疯了,乱练功也照样练出一套可怕的武功来,太变态了。g唷,干嘛打我头!」 「因为你欠揍。」 何平抱着头委屈回瞟,什么小别胜新婚是骗人的,他们一见面就斗嘴互给脸色! 虽然他本来决定要先向刑玖夜告白,但何平还是赌气的先问他:「你到底爱不爱我?居然打我头!」 刑玖夜端着酒杯倾靠在沙发上,慵懒的拉长音回他:「爱……爱……你还不快点感动得痛哭流涕。」西装男子一派敷衍。 「那有什么了不起。」何平可怜的拿着抹布绞出茶液,咬牙切齿大喊:「我也爱你。也爱你啊!」 到底为什么告白要搞得像在呛声一样,唉。 但是不这样,何平会害羞得讲不出来,不可否认他有些时候缺乏男子气概,因为他还是很卒仔,尤其是面对刑玖夜的时后。 「擦干净点。」刑玖夜很自动的拿起电视遥控转开节目收看。 何平斜瞪他,发脾气吼道:「喂,你回自己的地方啦,你家没电视哦,干嘛来我家!」 刑玖夜盯着电视的视线斜飘到何平气红的脸上,有点邪气的笑说:「刚才忘记告诉你,我回壹玖登记职员证办手续时,他们让我先住你家,我刚回人间毫无资产,而你有这荣幸收留我,可以趁机回报我的恩情,我真是替你设想周到啊。」 何平满脸黑线,背过身嘀咕:「你重生后的这世莫非是想改行当强盗,靠。」 「只针对你的话,我想陈初不会有意见。」蓦地,刑玖夜踱到何平身后,双臂紧搂住他:「先劫色,再劫财。」 「屁话,被你上还要付你钱的意思?」 「你可以劫回来,我不介意。」 「喂喂,你的手规矩点!」 公寓外面,古月参提了一袋咸酥鸡要找主人聊八卦嗑食物,还没走进管理处就察觉那个死对头在骚扰何平,他认真的踌躇了会儿,转身又离开了。 「哼,偶尔我也还算识相的,久别重逢就不打扰了。」古月参回头仰望公寓某层楼,笑得有点淘气:「但我不会这么简单把主人让给你,臭术士。」 《完》 番外 杠上开花 阴魂不散的刑玖夜回来了。 他从地狱返回阳间,用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方式炼成仙体,再世为人。本是恶鬼的家伙,就算曾经遭五雷轰顶,到底怎样修了肉身回人间,连陈初都觉得耐人寻味。 何平更不可能晓得缘由,但他少根筋并不在意,也懒得探究,反正刑玖夜现在是个有心跳、呼吸、体温,活生生的男人了。 实际上,刑玖夜的存在真是谜团,偶尔分隔两地需要网聊时,何平还是习惯性的把「他」打成「k」。在何平心里,刑玖夜是特别的存在,特别变态、特别出人意料、特别冷漠无情,特别……俊美。 「嘿嘿嘿……」何平拿出皮夹里那张照片傻笑。这是刑玖夜送他的第一份礼物,严格来说是他硬讨来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 贪情[出书版] 作者:禅狐 那天吴铭约烤肉,刑玖夜也去了,因为他出众的外表引起不小注意。吴铭的未婚妻米琳还拿了巧克力纪念款的拍立得帮他拍照,那张照片就这样被何平讨走。 当时谁也没发现镜头,刑玖夜敏锐的往镜头瞄了眼,何平正好端饮料给他,露出茫然的呆样。何平不介意自己呆,这张照片重点是刑玖夜啊! 总之是张很有杀伤力的相片,何平小心翼翼收好它。 虽然有了张照片,可是何平觉得不够,因为刑玖夜太上相,不拍可惜,结果他也花了几千元跑去买拍立得,白色纪念款,小张的底片很可爱,但一张要二十,虽然烧钱但拍的是刑玖夜就很值得。 爱情是盲目的,哪怕智商被开了根号,何平也不在乎,只要一逮到机会就偷拍刑玖夜,公寓书房的抽屉里已经悄悄累积一小本相簿了。 相片内容都是刑玖夜生活照,举凡睡觉、睡醒刷牙、看电视、开冰箱。谁叫那家伙理所当然住进何平刚买不到一年半的公寓里,他身为房东没收钱当然要拍个够才行!何况他们两人相处时间有限,因为鬼月刚过,工作量多到夜夜爆肝。 好不容易得了空,休几天假,何平就跑回东北角的老家探望老妈跟姐姐。 「汪汪啊,下楼粗饭啦!」 何平把相片收好,反射性拉整衣服走出二楼房间,楼下说话有点台湾国语的是何妈妈,何姐姐虽然嫁人却住附近,偶尔也会回来吃饭。 「蛋几咧啦。(等一下啦)」何平慌慌张张跑下楼,看到刑玖夜规矩端正的坐在饭桌等他,何妈妈跟人妻何大姐,还有何大姐生的那对小姐妹,都用一种无奈好笑的眼神看着何平下楼,再用欣赏的眼光偷瞄刑玖夜。 何平心里冷哼,他说要回老家看看,为什么刑玖夜也跟来了,这跟卡阴差在哪里?这男人是打算入侵他所有生活圈吗?虽然不是讨厌,可是其他面貌被揭露在刑玖夜眼前让他感到羞耻,尤其是── 「汪汪,吃饭哦。」刑玖夜笑得很绅士,语气轻松的喊他,还故意叫他乳名。何平脸一僵,别扭的坐到位置上。 「何妈妈炒的菜真好吃。」刑玖夜说着平实的称赞,一脸诚恳,轻轻松松就让人相信他是个稳重可靠的好男人。 何妈妈笑得开心,又皱眉对何平训话:「哩厚,跟轮家都鞋鞋啦!(你呀,跟人家多学学啦!)」 「噢。」 「噢什么噢,偶啊寒吉啦。(芋头蕃薯啊)」 一桌满是笑声,刑玖夜也笑了。 何平默默咀嚼食物,和家人一样偷偷瞄他,不过眼神里藏了浓浓迷恋、害羞、烦恼,复杂得就像口感层次多重的点心。 明明害羞亲密的事也做过一回,还在医院,但何平却连回想也不敢,真是太羞耻了。何平偷瞄身边,那个始作俑者笑得光辉灿烂,貌似纯良。何平像只小山羊一样嚼着鱼丸,内心呐喊:『母啊,不要被他骗啦!装的啦、装的啦,这家伙是匹恶狼。』 算了,硬要解释只会被当作小心眼,何平不算真的笨蛋,所以他安分闭嘴,埋首吃饭听他们拿自己当话题说笑。 放假这时早已过了中秋,何平因为带了同事,所以并没有住在二楼小房间,两个人订了附近民宿。 饭后,何平带刑玖夜去看海,但是走了十分钟都没对话,气氛有点微妙。 何平不小心走快了会放慢脚步,如果迟迟不见刑玖夜,才会回头跑回他身边。刑玖夜总是维持自己一贯的步调,并不配合谁,是个超级自我主义者。但何平知道,不管自己跑多远,刑玖夜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 「你到底怎么回来的?」何平还是问了,不经意的提起。「这四年……」 刑玖夜一手插在长外套口袋,另一手随意摆荡,往前牵住何平的手。 「附、附近有的人会认得我耶。」 「你介意?」 「解释起来很麻烦。」 「我会替你解释。就说,没我牵着你会走失。」 「你当我失智啊!」 「哼呵呵。」 何平红了脸,还是任他牵手,却不敢看彼此肌肤相触的地方。是不是太久没相处,连牵个手都脸红,明明以前看a片打手枪都能自得其乐咧。何平暗叹,自己是越活越回去了。 「很难解释,我也说不上来。不过这些日子对我而言不只四年。」刑玖夜拉回话题,径自聊了起来,回忆到:「好像在一个浓稠的黑暗里待了一世纪这么久,久到令人发狂,我一度忘记自己是什么东西。不过我偶尔会看到光点浮现,我把它们封进自己骨头里,有些光是白的,有些是红的,我收集得越多,就记起一些关于你的事,我们的事。」 「唉……」 「就说是无趣的事吧。」 何平摇头:「不是啦。我只是觉得,自己好像很厉害,可是从来没帮到你什么。」 「不是那样,我能回来就是因为你。」 「耶?」 「我什么也不贪了。我只贪你而已,你没察觉我对任何事物几乎不再有什么明显的欲求了?除了基本的生理须求外,我只对你有欲望,因为我……」 恰好走到没什么人烟的地方,至多是远方海上几个雾状白点,那些水鬼们离得远远也偷听不见什么。何平回头看刑玖夜沉静无波的样子,不解的歪着头。 「我听得见你常对红玉自言自语。」 何平干笑:「什么啊。」 「混沌之中,听最清楚的就是你愚昧的自言自语。」 「自言自语哪有什么愚昧不愚昧。」何平嘀咕。 「我不是因为对你有欲望而爱你。」 「干嘛突然在外面跟我解释这个……」 刑玖夜沉默了几秒,改而握住他双手,语气和态度都比之前平和,光是这样细微的转变,就会令何平觉得他很温柔,他却没什么自觉的放轻声音询问:「平,我今晚抱你好不好?」 「g、咦?」 「就算迷失自我,我也想用这样的身躯好好抱自己心爱的人。」 何平羞炸了。整张脸就像刚才灌了一瓶啤酒那么红,脑袋热烫得快冒烟,直到他傻呼呼跟着刑玖夜回民宿,才稍微冷静了下来,思考着刑玖夜的话语。 什么叫「迷失自我也想用这样的身躯好好抱心爱的人」,有些解释似乎太多余了。如果不是因为那句「心爱的人」,何平只觉得刑玖夜是个色狼死变态! 「汪汪,快去洗澡哦。」刑玖夜从浴室出来,全身散发着备战气息,笑得十分魅惑。 何平都被迷晕了,如果可以不要叫他乳名汪汪会更好,杠……上开花。好孩子不要骂脏话。 暗潮汹涌 「汪汪,快去洗澡哦。」 民宿房间里,何平暗谯脏话,一边翻着袋里的盥洗物品。其实那些他早就分装好,拿了就能进浴室,可是他现在却在装忙磨蹭。 这不是缓兵之计,只是何平很疑惑自己对刑玖夜到底有何魅力,让那只恶鬼怨力强大到突破万难重返人间。 人家说,业力大不过愿力,何平却说,刑玖夜怨力最深重,雷都劈不死,实在太惊人了。还好他们之间不是仇人,要不然刑玖夜重返人间要做的就是找他算账。 「汪汪,你在找什么?」刑玖夜靠在床上,按着手上遥控器,又再看购物频道。 「不要再闹我了。」 「汪汪这乳名很可爱呀。」 「外面人家都叫我何先生、何大师、何老师耶。」 「那是外面的人。」刑玖夜的话音冷冷淡淡的,在床上挪了下身,调整姿势。「找什么?」 「没有啦。刮胡刀。」何平不耐烦的回答,其实他根本没带来,因为没用到。 「你不是早上刚刮过,还是你想刮别处?」 刑玖夜语气压得低沉,充满磁性的说话逗他,一脸兴味的看何平背影,瞧他连耳朵都红了。何平倏地站起来抓了袋子往浴室冲,刑玖夜静静盯着浴室门好几秒,然后慢慢收回目光,有点心不在焉的收看电视。 男孩子洗澡都特别迅速,十几分钟后何平肩上挂了条毛巾走出来,手上抓着小小的白色吹风机抱怨:「g,这家伙只要过热就会断电耶!」明明这间民宿看起来很不错,为什么败在吹风机这项目! 刑玖夜姿势没什么变,用眼尾扫了他一眼,随口应他:「那就不要让它过热。」 「怎么可能不过热啦!」何平的头发几乎还是湿的,他不是故意把头发留这么长,可是每次去理发都会被保留发长,也不晓得为什么,发型师都会建议他留这种半长不短的头发好看,但是麻烦啊! 「有没有办法弄啊?」何平困扰的抓着白色吹风机。 刑玖夜继续看电视,不予理睬,那种小事他才懒得管。何平瞪着吹风机,默默走回浴室。他穿着水色格纹的短裤,套着宽松的t恤,打扮跟学生时期没啥变,看不出实际上已是三十出头的人了。 「可恶,烂耶,臭吹风机。」何平边碎碎念,然后拿着湿纸巾帮吹风机冷敷。趁它能吹赶紧吹,它一罢工再继续冷敷,反复这动作。 刑玖夜无言的看浴室里滑稽的画面,亏何平想得到帮两光吹风机冷敷,这举动比电视有趣多了。看着何平认真面对大小事情,会让刑玖夜觉得活着能够很充实。至少不再是为了满足欲望而笑,是因为打从心里充实开心,就连和喜欢的人吃一顿饭也想珍惜。 平淡而稍纵即逝的美好虽然令人心疼,但刑玖夜认为并不太难受,仅管有时闷闷的,却也暖暖的,是何平的存在去触动他心中的柔软。 「啊啊啊、靠夭啊。」何平举起敷有湿纸巾的白色小吹风机,把它当人一样抱怨:「来者是客。哩咖擦抹哆咧!(你给我适可而止哦)」 他在浴室里瞎忙,终于把头发弄到半干,拿着换下的衣物踱出来,东西一搁就跑去开冰箱拿茶饮解渴,接着豪迈坐到床上。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哈啊──好好喝哦。」他笑着转头,看着刑玖夜侧脸,忽然被这家伙帅傻了。 何平以为成天看他在相片里的俊脸已经很习惯,但是拉近距离还是蛮有杀伤力的。尤其是刑玖夜带点沉郁冷漠的样子,好看得让人心悸。虽然他也知道这男人真实的个性有多差劲,但好看的东西就是好看。 「看一下新闻。」何平避开目光,假装要选节目看。刑玖夜默默转台,有时新闻报导一些名门丑闻,他脸上会浮现若有似无的笑。 何平不时偷瞄他,心底暗自疑惑:『不是说要抱我吗?难道他忘记啦?随口讲讲?切,亏我刚才洗得特别干净……还好我没表现出来,不然很丢脸。』 晚餐他们没出门,刑玖夜晚上不爱进食,只被何平塞了些零食和茶饮,何平也只吃了泡面,和家人通过电话后靠电视消磨到十点多。 何平拿起数位相机在拍外面的景色,然后拍他们映在窗上的倒影,接着赖在床上半眯着眼昏昏欲睡。刑玖夜在何平拍照时,早就闭眼休息了,还被何平多拍了好几张照。 何平滚到刑玖夜身边,嘿嘿低笑:「还说要抱我,结果这么早睡。」何平笑得颇机车,把相机关上后慢慢凑近他。 刑玖夜躺在床上,一只手垂到床外,侧着脸睡得十分闲静,俊美的外表令人不敢置信这是四十出头的大叔。何平不动声色挨近他,两手撑在他两侧,脸上贪婪的神态颇像是刑玖夜的翻版,并不是只有刑玖夜贪着他,他也很执迷于刑玖夜,只是再色也不敢妄动而已。 「现在你不是鬼,跟我一样是人啦。来,让小弟我亲一口。」何平陷入脑内情境,小口亲着刑玖夜的脸颊、鼻梁。丰润的下唇太过软嫩,何平意犹未尽的舔吻着他。 何平暗自说服自己,这不叫趁虚而入,以他们的关系这些都是可以很自然发生的,何平边吃豆腐边自我解释。 未干的发梢撩过刑玖夜的肌肤,与其眼睫交错掠过。 刑玖夜忽然睁眼,兴味打量何平陶醉偷亲自己的样子,脸上浮现淡淡笑意。自始至终刑玖夜都没睡着,没想到何平自己蹭过来了。 何平没发现恋人醒了,只觉得裤子像被什么勾着,他没空管那些小变化,眼下瞄准了刑玖夜的耳朵细细舔吻,亲昵的蹭到他耳下侧线跟颈子,乐不可支的喃喃:「玖夜,你身上的味道很特别啊。」说不上是怎样的味道,男人味?反正他很喜欢,整个人已经慢慢伏在对方身上。 忽然间,何平觉得大腿有点凉,胯下冷风吹过,这件裤子再松垮都不可能掉这么下来,他惊讶的退开,发现刑玖夜正用一种高深莫测的眼神回睇自己。 「呃、咳。我是想帮你盖被子。」 刑玖夜扬起浅浅笑痕,回他:「我该谢谢你?」他一巴掌拍到何平臀上,暧昧的揉捏着。 「不用啦,都这么熟了。」何平一手去拉裤子,但刑玖夜偏要扯下它,然后拿起遥控器把电视打开盖住他们的交谈。 「我我不是故意要吵醒你。」何平窘笑,两脚被裤子勾在对方手边,他心虚辩解:「反正你睡着,我亲几口而已。咳,我不是想趁机上你哦,不是那样。」 「怕成这样。」刑玖夜故意绷着脸将他裤子脱下抛开,两手撩起何平上衣问:「觉得我怎样?」 「什么啦?」何平面红耳赤,连吐息也是烫的。 「眼睛、鼻子、耳朵、嘴巴……你刚刚碰过的所有地方,都喜欢吗?」他的语调沉稳磁性,那起伏并不大,可是隐含情欲。 「嗯。」何平并不是怕他,而是羞耻。可是刑玖夜看起来很愉快,边问他喜欢自己哪个部位,然后用很情色的方式碰了回来。 当他说喜欢眼睛,刑玖夜就以露骨的眼神注视他,他说喜欢鼻子,刑玖夜就和他磨鼻子,他说着、说着,两人的唇齿也腻在一起了。何平很慌,舌头不知所措抵着齿列后面,被缠卷般挑进对方温热的口腔里。 「唔嗯、玖夜。」何平还穿着衣服,可是有穿和没穿无太大区别,隔着衣料被指尖掐弄的乳尖很快就硬了。 「蠢蛋。」 「我没有经验……」何平发现自己声音像是快哭出来,不过其实那只是身体太过亢奋,埋藏沉睡着的欲望在血肉之下蠢蠢欲动。 「没关系。」 「可是,唉。」何平很难为情的叹了声,就算自己想配合也无从做起。 刑玖夜稍微直起身脱掉衣服,然后拿出润滑剂涂抹自己尚无反应的性器,光是这状态下那尺寸也着实可观。每块匀称结实的肌肤都因为刑玖夜的动作而呈现出性感的线条,他像是一头豹子居高临下俯视猎物。 何平不自觉呆望着他,神情半醉而痴迷。 「你、你会流汗耶。」何平盯着刑玖夜肌肤上的细汗,语气惊奇。他的体温好烫,跟自己一样烫。 「废话,我已经不是鬼了。」刑玖夜抚摸他胸腹,有点好笑的轻斥,那语气怜爱而温柔,令人沉溺。 何平双脚被缓缓拉开,两手同时攀上刑玖夜的手臂、肩膀,他紧张的低喊:「玖夜……」虽然有这种想法颇可悲,因为他毕竟都三十岁了,但还是蛮害怕这种突飞猛进的发展,虽然他猜刑玖夜早就想很久了吧。 「就像学游泳一样,放松心情才浮得上来。」刑玖夜冷静的比喻,在吻他的同时一手探入他胯间,揉按后庭那圈细腻的皱褶。刑玖夜亲着他的唇,让自己和何平肢体互嵌,灵活的指尖悄然拨弄那圈喷吐热气的穴口,然后将那种搔人心痒的触感往前撩弄,掌心托住了何平的囊袋。 「啊、哈啊……」 「平。」 「你都不紧张喔?」何平无辜皱眉,双腿屈起,被他怀抱笼罩着。 「会啊。我有紧张。」 「看不出来啦。」 「等我进去里面,你就知道了。」刑玖夜啄了下他唇间,给了个暧昧的眼神,要他少说点话。「我在爱你。」 何平知道自己早就硬了,性器顶端流出透明液体,在刑玖夜的抚弄下很快泄了出来,这让他难为情的不停转头想把脸埋到枕头里。 刑玖夜勾着他的颈深吻,彼此微湿而胀硬的部位反复磨蹭着,「平,看着我。」他说。 何平望着他托高自己腰臀,他视线由宽阔的胸肌延伸至线条分明的腹肌,下腹性感的毛发覆盖着刑玖夜性器根部,那根粗壮深色的肉棒表面浮着筋,顶端就这样挤进何平私密处。 「噢、哼呃,会痛……不要,等……」 刑玖夜虽然动作极慢却没有停下来,「很快就好了。」他掰开何平臀瓣,指爪情色的掐按腿根和细嫩白晰的肌肤,何平的体液和着润滑剂自他刚泄过的性器淌至腹部。 「唔噢,还是痛,会裂开啦……玖夜……好怪……」何平粗喘着喊话,也不管自己嗓音听起来有多可怜委屈,诱人兽性发作。 「屁股本来就裂开呀。」 「杠。」何平忍不住骂出来。 「嗯……请你吃杠,平,嘴巴张开。」 「呼、呼……呼嗯嗯,啊、啊呃,刑、刑玖夜你……」 「你爱不爱我?」刑玖夜折着何平柔软的身躯,压着他问:「爱不爱?」 何平泪珠在眼眶打转,注意力却分散到他认真无比的俊容上。 「爱啊。」 「爱吗?」 「嗯,我、我g……哈啊,会痛啦!」 刑玖夜似笑非笑拍打他臀部,轻轻将自己顶入深处,何平刚软下的分身在被刺激下慢慢又硬起。不知道花多久时间,刑玖夜才彻底埋至何平体内,何平满身汗不停喘气,胀红着脸瞪他,然后别扭的表示:「喂,你动一动啦。」 刑玖夜微微挑眉,看着他不做动作。 「……唔。」何平气恼,这家伙个性实在恶劣,故意维持这种诡异的状态。他试着自己动,那圈被撑平的肌肉含着炽烫一紧,刑玖夜闷声倒抽了口气。 何平抱住他,口齿模糊的央求:「抱我啦。」 「什么?」 「抱我!」 「你要谁抱你?」 「玖夜……抱我。」 「你很想吗?」 何平快被无法填满的空虚逼疯了,眼白一翻,环住他肩颈低吼:「玖夜,我想让你抱。」 坏心眼的男人扬起满足的笑,这才愿意满足他,只有开始那几下还算温吞,接着都是沉重深入的刺击,每一下都扎实而执着。 「呼嗯、呜呃。」何平不由得弓了身,承受他激烈并积沉已久的爱欲。 滚烫的肉刃刷过甬道,彼此血液都要沸腾似的,何平觉得身后那处辣热痒麻,但有种不曾有过的欢愉牵动着他,身躯自然摆荡起来,仿佛真的在游泳。 「平……」刑玖夜断断续续的轻呼他名字,语气有多么的轻飞如絮,贯穿他的力道就有多么的深重。 何平呜咽低哼,一个颤栗便射在彼此腹间,随后又被换了姿势,背靠在刑玖夜胸前坐在他怀中,身下仍旧紧密相嵌。快感触动之下,何平身下不住抽蓄扭动,臀一抬高便能隐约看到那根硕长的肉柱亢奋的在里面鼓动,何平又因撑不住自身重量而再度坐下,似叹似泣的哼叫起来。 「唉、啊──玖夜,嗯哼……嗯……在一起,唔呜……」何平兴奋得有点语无伦次。 刑玖夜还有一丝理智,将何平发丝撩往耳后,亲吻他脸颊和侧颈,一路吮至颈背,哄着:「嗯,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玖夜……」 刑玖夜就这姿势揽着何平腰腹狠狠顶弄,何平再度昂首的阴茎被顶得不断晃动,并溅着乳白体液,在他失声哼叫的同时射在他体内。漫长拥吻后,刑玖夜让何平趴跪在床上,抬高他的臀再度插入,何平无力的呻吟扭动,却仍用臀肉去磨擦那根热柱,渴望被狠狠疼爱。 「乖。别乱动。」刑玖夜抱着他低声哄道,不管将来又会变得怎样,他还是想要用自己最原本的样子去拥抱何平。 「玖夜。」何平双手揪紧床单,尽力放松身体接纳恋人。 刑玖夜扣牢他的腰,倾泄爱欲像无止尽般抽插,性器和相撞的肉体发出湿润清亮的响声,何平尖叫哭喊,彻夜被倾注对方狂烈的热度和温柔,满腔满腹,将一室空气染满甜腻的味道。 仅管民宿隔音良好,但隔日退房老板仍默默将他们列为拒绝往来户。 何平的车由刑玖夜驾驶,他本人横倒在后座补眠,眼下挂着淡淡黑眼圈。「啊……」他梦呓着:「把水沟堵起来。」 刑玖夜有点疑惑的瞄了眼照后镜,至今仍不懂何平的梦话怎么常提到水沟这字眼。 《完》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