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未央[出书版]》 分卷阅读1 长夜未央[出书版] 作者:苏容 文案: 傅仲华有与生俱来的见鬼异能,并且他还是个同性恋者。 而这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因素,却造就他现今的悲惨局面。 太过被外表迷惑是会后悔莫及的── 因为傅仲华不只看上个男鬼,那男鬼还是个白痴。 看房子看到可以被一个美丽男鬼可怜巴巴地缠上, 而自己居然还鬼使神差的买了房, 义无反顾的跳进这鸡飞狗跳的日子里! 傅仲华不禁要佩服起自己来。 只不过被沈未央闹得头疼不已的傅仲华料想不到的是, 他与沈未央的相遇、两人间似曾相识的感觉,绝非偶然…… 楔子 莹白如珍珠光泽的月光下,莹白如珍珠光泽的湖岸边,站着一位透着莹白如珍珠光泽的男人。 那只是个侧脸,却一眼,永世不忘。 他的美,笔墨难以言及万分之一。 那五官精致绝伦、完美无瑕胜过女子,却又不带一丝女气。纵使长发及腰,却是能一眼辨出性别。 他的眉目流转无限风华,而顾盼之间那点淡然才是最吸引人之处。 宛若空谷幽兰,明月湖光。 他的美,配得上那句老到掉牙的形容词:天上地下,唯一无双。 虽然不知道雁子看到他会不会掉下来,活鱼看到他会不会沉到湖中死翘翘,但一直以来很明白自己性向的傅仲华,很确定自己对这个漂亮到绝无仅有的男人起了一点……那个意思。 然,他此时的脸色却难看到极点,像水沟里的石头,又黑又臭。 像是注意到火热而执着的视线,那个美得像清雅月华,像潋滟湖光的男人,缓缓地回眸。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正常人都应该想到这句话,傅仲华也不意外,脸虽然臭得可以,但他的心依旧忍不住为那个人、那一个风华无限的回眸,漏跳一拍。 无风的月夜,在他回眸瞬间起了风。 风不大不小,不冷不寒,只是足够在他回眸的瞬间,扬起了他及腰长发。丝丝缕缕地发丝半遮掩住白皙到近乎苍白的脸庞,透出一分妖娆,二分勾引,七分引人怜的脆弱。 风不大不小,不冷不寒,绝不足够冷却那瞬间沸腾的血液。 不过,就在下一瞬间,就那个一眨眼。 睁眼前,明明还距离他十几步。 这一刻,他却近在面前。 双手捧着他的脸,兴味盎然地端详他的眼。 「你在看我?你看得到我?你是人还是鬼?」 上一瞬间,那丝半确定的悲哀心情。 这一刻,他眼一睁,他话一出、手一贴,沸腾的血液瞬间透心凉。 那股悲哀也瞬间放大到他忍不住破口大骂―― 「赶羚羊**○○……」 他不只看上个男鬼,还是个白痴。 真他妈的招谁惹谁呀!? 『5页空白』 第一章 轰、轰、轰―― 一连三声惊天地、泣鬼神的爆炸声轰掉傅仲华的所有听觉,当他觉得整个身体都因为这巨大的噪音而麻痹的同时;当他以为自己的耳朵百分之九十九点九聋了的同时,他的嘴巴依然能以最快的速度爆出一连串的咒骂。 同时的同时,他绝对死都不承认自己因为腿软从椅子上摔下来,从楼梯上「咯当咯当」的跌下来,华丽丽登场之后又被只乌漆抹黑的八爪章鱼鬼跳上来紧紧缠住。 章鱼鬼扑上来那刻,他往后退了一步,抿紧唇才硬是站稳脚步。 靠!鬼也有重量的好不好! 想想那个传说中的民间故事,某人量体重时,量出了双倍重量,只是因为肩上坐了个小孩,就可以知道鬼还不轻咧。 傅仲华还不及开口,颈边一湿,章鱼鬼放声哭喊。 「哇~~华华,你不要生气,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好可怕,怎么会爆炸啦?呜~~哇~~」 傅仲华脸黑了一半,耳边比起爆炸声小了一百倍左右的噪音,还是让他饱受摧残的耳朵又泛起疼痛的感觉。 这一刻,傅仲华有一种聋了也好的感觉。 白痴章鱼鬼不知道噪音就是噪音,绝对不会因为分贝变小,就觉得舒服悦耳。 但傅仲华依然没有开口,死咬着牙,眼神微眯地瞪着那个原该是他家厨房的方向,正冒着丝丝缕缕的黑烟。 白痴章鱼鬼感觉到傅仲华异常的安静,好奇地抬起泪涟涟的绝世美颜,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然后发出了长长一声「喔」,手脚并用将怀中人缠得更紧。 「爆炸了,可是这一次我有照你说的,先把火扑灭。华华,你不要生气,我保证下一次不会了好不好?你可以再相信我一次吗?」 傅仲华看没看他一眼,甩也不甩他,背负着沉重的章鱼,迈开沉重的脚步,走向他家原该是美轮美奂的厨房…… 「不要、不要走过去,华华,你一定会生气,华华,不要看好不好?」白痴章鱼鬼在男人身上扭动,漂亮的脸蛋上写满慌张,却依然阻止不了坚定的脚步。 当傅仲华站在厨房门口的那一刻,白痴章鱼鬼也安静了。 入眼的是,漫天的星星在一大片漆黑的夜幕上闪烁光华,无月的夜却美得教人屏息,凉爽的夜风拂面而来,草绿色的蟋蟀跳了两下,鸣叫着离去。 「沈未央――你怎么不死一死算了――!!!!!」 沈未央无辜地嘟起红唇,在他耳边很轻很轻地申明:「可是我已经死了耶。」[切勿散播] 砰!搞不清楚状况的下场,就是像小狗一样被拎起扔到一边,顺便再踹上几脚。 傅仲华自认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却也不觉得是什么辣手摧花的人。 但此时此刻看到你家厨房第三次出现这种空前惨状,想到等一下又会有「喔伊喔伊」的让人烦不胜烦,隔几天又要烧一把钱,距离上一次还不到一个月。 所以才会有那么一句「官逼民反」,通俗一点叫「狗急跳墙」。 不是他想辣手摧花,可是这株白痴圆仔花,却又让他怜惜不起来。 「啊……痛、痛……华华,我虽然是鬼,可是也会痛捏……呜呜……我的肚子,落胎阿啦~~救郎喔~~」 落胎?傅仲华狐疑地停脚,他能落什么胎? 「死鬼,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沈未央吸吸鼻子,抱着肚子,可怜兮兮地仰头瞅着他,「电视上不是都说『落胎』吗?」 傅仲华太阳穴上青筋暴动,恶狠狠地低吼,「你到底都在看什么节目?」 「我、我、我……」沈未央吓到六神无主。 「你知道『落胎』是什么意思吗?」 沈未央双唇颤抖地蠕动,「肚子痛……?」 傅仲华嘴角抽了两下,对准他『落胎』的地方,更加用力的踹了两下,「我就让你落胎落到爽。」 「啊……家暴,我要打一一三妇幼专线,呜……你怎么可以……好痛――」沈未央凄厉的声音顿止,抱着头,缩起肚子,肩膀一耸一耸。 傅仲华见他不再鬼吼鬼叫,阴森森的黑脸皱起双眸,龟裂出一丝曙光。 「沈未央,不要给我装死。」 「真、真的好痛……」 傅仲华听他的声音瞬间高八度、低八度都不觉得奇怪,但忽然只剩气音,就觉得不大对劲。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他声音最像鬼的一次。 想是这么想,但他还是立马蹲到他身边,推了他两下,「喂,给我起来。」 沈未央捉住他的手,努力起来一点,又即刻虚软地倒回去。 傅仲华光靠手上的疼痛,就知道这个死鬼不是跟他开玩笑,他反手握住,用力拉起他,同时烧焦的味道浓烈得钻进鼻子。 他还在想什么东西烧焦,却见那个倒在自己怀中的男鬼,背部微光一闪,细看发现是碎片反射的光芒。嘶嘶嘶地伴随着烧焦的味道窜进耳里、呛了鼻腔,只见碎片周围一寸一寸地焦黑。 他震惊地火速拔掉碎片,扔掉时眼尖地瞄到地上那只破碎的八卦镜。 装修师傅说这附近阴气很重,所以为他装置辟邪物。 他那时候很想告诉他,他觉得阴气重,大概是沈未央站在他身边的关系。 他那时候看到沈未央哀求地向自己摇头,但因为他这笔钱花得实在冤枉,所以才点头让师傅装上八卦镜好吓吓他。 但是,那是在屋外的东西,屋内那些辟邪物都被他一个一个收掉了。 如果不是厨房杀手自己太贪玩,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 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可是此时此刻傅仲华却说不出这句话来嘲笑怀中苍白痛楚的沈未央。 「喂,死鬼,你还好吧?你不是可以自我痊愈?这点伤,应该没事吧?」 傅仲华抱起他,疾步至房间,将他放到床上,拉下他衣服的同时,眼睛却被一双冰凉的手遮住。 「别看,很丑。」 傅仲华嘴角又抽了两抽,粗鲁地拉下他的手,「干,你都快死了,还关心自己丑不丑?」他顿了一下,眨了眨眼,双人床上什么也没有。 鬼遮眼! 傅仲华觉得自己气到快要爆血管,「沈未央,你敢再作怪,从今以后别想再靠近我。」 空气委屈地道:「我不要,你已经够讨厌我了,我不想让你更讨厌我。」 「沈未央,你再不让我看见你,信不信我回家请人将你关在这里,让你永远也找不到我。」 「哇~~」空气中爆出哭声之后,梨花带雨的白痴章鱼鬼重新现身,「你欺负我,呜呜呜,这是什么世道?谁不是见了我都要落荒而逃,哪里有人欺负鬼来着,哇~~」 傅仲华懒得理他,压住他的肩膀,检视他无端烧出一个洞的肌肤。 早知道三个小时前,不应该脱口出想吃蛋炒饭。 早知道三个小时前,不应该因为他楚楚可怜地盯着自己就点头答应。 早知道三个小时里的任何一分一秒,他都不应该抑止下来看看他的念头。 明知道这只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会破坏、不会建设,厨房炸掉了可以重盖,可是鬼体烧坏了,到底应该怎么办? 傅仲华修长骨感的手指停在距离白玉肌肤上零点一公厘处,不敢往下,不愿收手。 「你这伤应该怎么办?」 「呜……痛死我好了……」 傅仲华粗声地讥讽,「你已经死了。」 「那、那、那……」 傅仲华有股冲动把巴掌大小的伤,挖成更大的窟窿,「别再那了,你现在这个伤到底应该怎么处理?不要忘了老子的耐心有限,小心我把你打包到庙里去,要不然就让你『见光死』,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沈未央吓得绷紧身体,「伤得不深,我能自动痊愈,只不过需要三到五天的时间,不能碰水,伤口不要裂开就好了。」 傅仲华冷笑,死鬼就是欠骂。 「从现在开始,我没说你可以下床,你要是敢下床半步,哪只脚碰到地,我砍断哪只脚。」 沈未央看着比他更像厉鬼的傅仲华,心里万分委屈的点头,同时却很有疑问,那飘在空中算不算? 想问但不敢问,他觉得那个传说中的,从来没有见过的阎罗王,大概就是这个模样吧? 「可、可是我想要洗……」沈未央见傅仲华忽然眯起眼睛,吓得噤声。 「不准动!」 傅仲华阴沉着脸色抽起卫生纸抹去因为他妄动而流出的靛蓝色液体,鬼血,粗鲁地擦了两下,听到他吃痛地闷哼了一声,才略略抒解怒火的将卫生纸扔到垃圾桶。 「睡觉!」 「可是时间还没到……」 「你他妈我叫你睡觉!」 某鬼委屈地闭上眼,是谁说鬼很可怕,他觉得人也很可怕啊。 灾难要从两个月前,那个莫名其妙的月夜说起。 不是生平第一次活见鬼,却是生平第一次后悔活见鬼。 傅仲华搞不清楚到底都是月亮惹的祸,还是那个男鬼妖颜惑众,总之他忘记将视线放空,而聚焦在他身上那一刻起,他就错了。[切勿散播] 鬼,是寂寞的。 尤其是无主无依的孤魂野鬼。 更别说在这个穷乡僻壤,幽深山林之中,连房仲都几次开错了路,可见这个地方虽然鸟会生蛋,但人迹铁定罕至。 听说上一任屋主,因为发了一笔横财所以搬走。 房屋仲介巴拉巴拉的说了一堆这是什么「狗屎也会变黄金」的风水宝地,他来这里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这种阴宅,别说黄金恐怕连狗屎都找不到,事实应该是屋主被吓跑才对。 为了确认,所以他才会晚上跑来这个孤僻的地方。 说也奇怪,早上仲介迷路迷得一塌糊涂,晚上他却在二十分钟内就顺利抵达,然后顺利――活见鬼。 当他心里还觉得有那么一点缘分,就全部被这个白痴那句「你是人还是鬼」,啪地一声,全碎光了。 再说到「见鬼」,那又得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 譬如说自己第一眼见到的是飘在半空中对自己笑的小鬼,而不是自己老母的那时开始,就注定了他老爸给他这个名字的用意――仲华,孟、仲、暮三者之中,仲是最富生命力、最繁华的时节;华是古花字,愿他生命像繁盛丽花一样繁复盛开,简而言之就是不平凡的意思。 结果不平凡到连自己都吓到,连夜带着老母落跑,将他丢给年迈的祖父、祖母,他印象还很清楚,那年他五岁,从此以后过着「无父无母」的生活。 没有人告诉他,「见到鬼」要当作没见到,要不然会被当成神经病;更加没有人告诉他,原来正常人没办法「活见鬼」。 从他讲的话没有人听,到所有人把他当成神经病,到他开始耍自闭,到老师口中「亚斯伯格症候群」的优等生,这一连串的辛酸血泪史,恐怕连电视上如火如荼的狗血长寿剧,都没办法言尽万分之一。 更不要说,后来他竟然发现自己是个只会对男人有幻想的「同性恋」,这让他从以为已经在谷底的心,再裂出一个洞,直接掉入地心。 所以说,人的名字很重要,重要性足以影响一生,这是真的。 拜他那个面目模糊的老爸所赐,他现在不平凡到来个上千集狗血剧都没有问题。 见鬼异能与生俱来,非他所愿,亦非他所能选。 直到他十岁的时候遇到一个大哥哥,叫他如何处理这种异能,他才渐渐从象牙塔里咚咚咚地滚下来,渐渐地和人群接触,然后交友恋爱,然后读书工作,然后喜怒哀乐,然后劈里啪啦的做了一堆正常人会做的事。 可是,他始终不是正常人。 尤其那个夜之后…… 莹白如珍珠光泽的月光下,莹白如珍珠光泽的湖岸边,站着一位透着莹白如珍珠光泽的男人。 那只是个侧脸,却一眼,永世不忘。 他的美,笔墨难以言及万分之一。 那五官精致绝伦、完美无瑕胜过女子,却又不带一丝女气。纵使长发及腰,却是能一眼辨出性别。 他的眉目流转无限风华,而顾盼之间那点淡然才是最吸引人之处。 宛若空谷幽兰,明月湖光。 他的美,配得上那句老到掉牙的形容词:天上地下,唯一无双。 虽然不知道雁子看到他会不会掉下来,活鱼看到他会不会沉到湖中死翘翘,但一直以来很明白自己性向的傅仲华,很确定自己对这个漂亮到绝无仅有的男人起了一点……那个意思。 然,他此时的脸色却难看到极点,像水沟里的石头,又黑又臭。 像是注意到火热而执着的视线,那个美得像清雅月华,像潋滟湖光的男人,缓缓地回眸。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正常人都应该想到这句话,傅仲华也不意外,脸虽然臭得可以,但他的心依旧忍不住为那个人、那一个风华无限的回眸,漏跳一拍。 无风的月夜,在他回眸瞬间起了风。 风不大不小,不冷不寒,只是足够在他回眸的瞬间,扬起了他及腰长发,丝丝缕缕地发丝半遮掩住白皙到近乎苍白的脸庞,透出一分妖娆,二分勾引,七分引人怜的脆弱。 风不大不小,不冷不寒,更不足够冷却那瞬间沸腾的血液。 不过,就在下一瞬间,就那个一眨眼。 睁眼前,明明还距离他十几步。 这一刻,他却近在面前。 双手捧着他的脸,兴味盎然地端详他的眼。 「你在看我?你看得到我?你是人还是鬼?」 上一瞬间,睁眼前,那丝半确定地悲哀心情。 这一刻,他眼一睁,他话一出、手一贴,沸腾的血液瞬间透心凉。 那股悲哀也瞬间放大到他忍不住破口大骂―― 「赶羚羊**○○……」 他不只看上个男鬼,还是个白痴。 真他妈的招谁惹谁呀!? 你说说,这样还当个狗屁正常人!? 拇指在手机键盘上闪烁亮光的绿色通话键按了两下,即刻连结上个通话人。对方一接通,傅仲华立刻冷淡地丢下:「我不买了。」然后迅速地在对方错愕的空白中,果决斩断藕断丝连的那根丝,关机。 「不要走~~」 广告上的「不要走」是个人气正妹说的,电视剧里说「不要走」的女人,更是被修到美若天仙。他听过、看过很多「不要走」,包括那种扑过来抱住你大腿泪光闪闪的楚楚哀求。 但他没想过自己会遇到这种窘境,因为当他第一次看到这种白痴画面时还笑到「喷饭」。 而此刻,他竟也被一只鬼抱住大腿泪光闪闪地楚楚哀求不要走。 还是个男鬼…… 哇靠!这到底是什么状况? 傅仲华脸色难看地低啐一声:「神经病。」 冰凉凉的感觉从大腿一寸寸地往上爬,下身一寸寸地发凉。最后那抹冰凉握住他的手,刹那间,寒毛直竖,话说十指连心果然不错,这瞬间零下不知道几度的冰冷,让他有瞬间惊醒的感觉。 「放开我。」 「我不要,ㄟ,你不要走好不好,我一个人真的好可怜……」 男鬼眨掉眼睫毛上的那颗珍珠泪光,红唇微张,诚恳地发出疑问,「嗄?」 「你不是人,是鬼。」 男鬼吸吸鼻子,「你好计较,反正我一个……孤孤单单的,真的好可怜,我好久好久没有人陪我说话了,在这里只有花草树木、虫鱼鸟兽,虽然有的会叫,可是叫什么我都听不懂。我跟它们说话,它们也不能回答我,就像你跟我说话这样有来有往……」[切勿散播] 傅仲华冷漠地盯着滔滔不绝的「美鬼」,他确定「有来有往」?明明一直就是他「独来独往」。 「……所以你就留下来吧,这里山明水秀,我虽然说不上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是和你对上几盘棋,与你和曲,陪你读书,伴你作画,这点本事还是有的。兄台,只要您肯留下来,在下什么都是肯做的……嗄?」男鬼又诚恳地发出疑问,露出下眼白,黑珠子向上盯住抵着他额头的漂亮手指。 「你哪个朝代的?」 男鬼顿了一下,黑珠子转了两圈,「不知道。」 「不老实。」傅仲华收回手,转身,同时被眼前放大的鬼脸吓退两步,他脸色青黑地瞪着完全没有当鬼自觉的笨蛋,严重怀疑他想「捉交替」。 男鬼一张脸急得皱成一团,就像被猫咪扯乱的毛线团,错乱得令人皱眉,「真的,是真的,我忘记了,我当鬼太久、太久了,久到我忘记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只知道我们那时候没有会说话的黑箱子;没有玉如意那样形状,可以说话的东西;没有按一下就让整个屋子亮得像白昼似的东西,也没有一张一张刻着人头的钱卷。你信我好不好?留下来陪我好不好?不要再怕我了,好不好?」 他说得情真意切,表情诚恳认真,一时让傅仲华哑口无言。 那一张让他一眼动心的脸,那一双令他不舍心疼的眼,那一张说着让他乱心疼一把的唇,更螫人的是他泛着水光的祈求。 拒绝盘旋嘴边,几回吞吐,终究还是咽下。 傅仲华头大的觉得不公平,长成那样,谁能将拒绝的话说出口? 「我留下又没什么好处。」 「有我陪你。」男鬼很认真地承诺,只差没拍胸脯保证。 「是你要人陪吧?」 男鬼愣了下,嘿嘿嘿地干笑,抬眼小心地打量,轻声地询问:「那你是不是不走了?」 傅仲华习惯性地用鼻子哼了两声,「这里狗不拉屎、鸟不生蛋,我要是住下来也请不到佣人,除非你能帮我洗衣煮饭、清洁打扫,要不然免谈。」 「洗、洗衣煮饭,清洁打扫?」 「不愿意?好,我走人。」 「我做!我做!」 傅仲华双手环胸,斜睨着一脸心虚的男鬼,不屑地哼了两声,「你确定?答应了就不能反悔,我从小到大都跟你们打交道,你最好别动歪脑筋,否则就算我拿你没办法,凌大哥是不会放过你的。」 「凌大哥?」男鬼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专门跟你们这种人作对的天师。」 「吓!!」男鬼往后跳了两步,「我没有歪脑筋。」 傅仲华嘴角抽了两下,「我知道。」笨蛋没有脑筋,没想到人鬼通用。 男鬼小心地觑着他,「那你真的会留下来?」 傅仲华看了看手表,冷冷淡淡地抬眼对上他希冀到令人难以呼吸的目光,「我给你一个晚上整理打扫,明天中午我会跟仲介来一趟,我满意就签约,不满意那间就留给你住。」 「啥?」 傅仲华不理会他,转身就走人。 「g,等等。」男鬼双手大张的挡在他面前,「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说谎?」 「凭我不想,你也留不下我。」傅仲华双眼平静地对上他的眼。 男鬼收回手,不甘心地垂眼,「我会等你。」 傅仲华越过他,走了两步,「你叫什么名字?」 「沈未央。」他边说,泥地上边出现他的名字。 傅仲华点头正要离开,却见沈未央一脸兴奋地将树枝递给他。 他愣了一下,有些头皮发麻地看着那根树枝,什么年代不用纸笔,还用树枝。 但,当沈未央旁边落下傅仲华三字时,傅仲华突然想起一句鬼话: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傅、仲、华。」沈未央兴奋地反复念着他的名字,「傅仲华、傅仲华……好好听的名字。」 傅仲华不发一语,只是越过他离开。 沈未央站在原处,在他背后大喊:「傅仲华,君子一言九鼎,你若是骗我,你、你、你……小心被豆腐噎死。」 傅仲华听了双腿差点没发软,脸色阴黑,但冷淡的双眼却泛起一丝极淡的温暖,被豆腐噎死呀?真是个善良的鬼。 不一会儿,背后传来铿铿锵锵、砰砰咚咚、乒乒乓乓、轰轰轰、叩叩叩的声音。 傅仲华皱眉,这是要准备打仗,还是……? 『23页空白』 第二章 门打开的那一瞬间,陈国瞠目结舌,手不自觉又关上门。 傅仲华冷漠的脸看不出虾米碗糕,只是那一双眼隐隐看出了一点惊讶的色彩。 原来昨天晚上他不是打仗,是在打扫。 再一次打开,客厅整齐到近似一尘不染的模样,陈国忍不住寒毛直竖,这种鬼地方,会是谁整理的? 傅仲华冷淡地看着猛吞口水,像快尿裤子的陈国,还有一直绕在自己旁边,叽哩呱啦不断邀功的始作俑者。 刷!陈国拉开一处窗帘,明亮的阳光透进屋子的同时,傅仲华的耳根获得清静。 「傅先生,您说不要距离市区太远,这里距离市区大约二十分钟车程。您说您想要静一点的地方,您看看这里……」 『华华,你真的来了,不枉费我昨天忙了一整个晚上,你看看这里有没有变得很干净?华华,叫他不要再拉开窗帘,会有阳光……』 「哈啾。」陈国终于还是耐不住越来越低的温度,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他不好意思地对着傅仲华笑了笑,眼睛迅速地环绕四周一眼,又飞快地收回眼光,心虚地闪烁着眼神,哈腰陪笑。 「傅先生,您要四处看看吗?这里的景观视野非常好,从这里看出去……」 『华华,你喜不喜欢?你会留下来吧?华华,我忙了一晚上,想睡觉,而且阳光越来越毒辣,你快些做决定吧,华华,留下来陪我,我……』 傅仲华听着人鬼双声道,好气又好笑,却故意淡漠不作任何反应。直到扫见陈国想拉开另一边遮挡住视野的窗帘,瞥见沈未央又惊慌地瞪大眼时,他才淡淡出声。 「陈先生,我很满意,我们签约吧。」 说时迟,那时快。 陈国抬至半空的手,迅速地抽回;恐惧的眼神,瞬间被狂喜充满;同时,沈未央靠着墙吁了好大一口气。 登时阴风惨惨,寒气透骨,陈国一连打了三个喷嚏。 陈国尴尬得吸吸鼻子,「傅先生,我敢说您不会后悔这个决定,事实上,还有其他组……」 傅仲华眼光从靠着墙睡着的真鬼身上移回来,听眼前这个假鬼「鬼话连篇」,微皱了眉头打断,「走吧。」 「是、是。」 陈国随着傅仲华之后出去,走到车子边,后者又突然停下脚步,「不好意思,我有东西忘在屋子里,我去拿。」[切勿散播] 「那我陪您去找?」 「不麻烦你了,我很快就回来。」 陈国看着冷漠男人的背影,疑惑地嘟囔,「这男人刚刚也没带什么进去……算了。g,总算卖出去了,啧,有够衰,凭什么就把这间鬼屋丢给我,不过我还真是时来运转,连鬼屋也卖得出去……」 傅仲华回到屋里,轻轻地关上门,让整间屋子落入一种既暗不暗、既明不明的暧昧之中。 热辣的阳光硬是穿透过窗帘留下淡淡痕迹,整间房子亮一块、暗一块,坑坑疤疤地像月球表面。 沈未央躲在墙角处,险闪过了一道斜斜射到脚边的微弱阳光。 他的表情看来极倦,柔软的发丝贴着他低垂的睡颜,眉毛有时不安的蹙起,几分无助几分楚楚。他不皱眉的时候,生出一种别致的风华,静得柔得让人忍不住心怜,想摸摸他的脸,他的头发。 丽质天生,说得正是这样的姿容。 傅仲华脑海迅速地掠过电视上那些当红的明星,竟没有一个人及得上这只鬼的万分之一。 就在此时,沈未央睁开蒙睡眼,揉了两下眼睛,瞧见了眼前的男人,唇边绽放惊喜的笑容。 不知道是否那笑容太亮,令太阳也有几分自惭,傅仲华觉得阳光减弱了很多,反倒是沈未央亮得像颗小太阳。 要是他站在阳光底下,会闪烁着怎样惊人的光芒? 沈未央,当鬼太可惜了。 只不过,「鬼」也不是什么职业,能说换就换,说不要就不要。 「什么时候了?」 「你睡了大概五分钟。」 沈未央半眯了眼,眉目流转慵懒春光,「难怪我还是好累。」 傅仲华看了看四周,两层楼的透天厝,六个房间,「你平常都在哪里睡?」 沈未央眼神飘渺地嘿嘿干笑。 傅仲华盯着他心虚的表情,微挑了眉,「主卧室。」 沈未央双眼放大,崇拜地看着聪明的傅仲华,他明明什么都没有说。 傅仲华受不了被笨蛋崇拜的感觉,转过身去拉起窗帘,让整个室内落入阴暗中。 「你对我真好。」沈未央边说边扑到他背上,晃荡双脚。 彻骨的寒凉,让傅仲华忍不住伸出手想拉开窗帘,「下去。」 「我不要,你背我上去,我好想睡觉。」 「你自己上去。」 「我不要。」沈未央喜孜孜地对着边拒绝、边认命移动的男人耍赖。 「快下去,你很重。」 「我很瘦……好嘛大不了以后我减肥,原来你喜欢纸片人,我 恋耽美 分卷阅读2 长夜未央[出书版] 作者:苏容 诉你喔,这房子以前住一个喜欢波霸的变态。」 「以前?」 「很恶心,幸好他走了。华华,左转,停,就是这间。」 傅仲华看着满室黑暗就知道为什么他喜欢这间房,遮光效果很好,关上门就像置身黑夜。 他眨眨眼适应黑暗,背着不要脸的八爪章鱼鬼走到床边,「下去。」 这回章鱼鬼二话不说,往后倒到床上,砰地一声响响亮亮,傅仲华嘴角扯了扯,这只鬼怎么有脸说自己不胖,真不要脸。 喔,他忘了,他已经没有「脸皮」。 一阵oo之后,傅仲华也转身往外走,滞留太久会引人疑窦。 手搭上手把之前,后方传来幽幽轻轻的声音,「晚上我想吃火锅。」 靠!刚刚是谁要减肥? 「要买牛肉。」 「唆。」 沈未央心满意足的闭上眼,喔~口是心非的好人。 一大碗的牛肉,一大碗的白虾,一大碗的火锅料,一大碗的白饭,其中红红黄黄各种颜色都有,就是没有绿色。 傅仲华看着死鬼面前那一排的壮观场面,还不算上垃圾筒里尸横遍野的分量,他从没有胃口到想吐。 看了三十分钟之久,他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是饿死的?」 沈未央嘴里塞了一颗贡丸、一只虾、一块豆皮、半块豆腐加上碎成条状的蟹肉丝,不断咀嚼地同时,不时有糊状物从红唇里探出来打招呼。 此时此刻,如果不是他有几分姿色,不,是很多分姿色,没有人会想多看他一眼。 「嗄?」沈未央大大方方地张开嘴露出搅成一团的烂泥,表示他的疑问。 傅仲华皱眉忍住胃酸的翻搅,「先吃、先吃。」 沈未央看着他,先是皱眉,然后迅速将食物吞下肚,接着漂亮的凤眼泛红,似乎眨两下就会滴出水一样。他可怜兮兮地将筷子放下,双手放到腿上,一边吸鼻子,一边小心地耸肩,好不可怜。 「你干嘛?」傅仲华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你是不是觉得我吃太多了?我、我对不起……」说哭就哭,沈未央边哽咽边用手背擦掉眼泪。 傅仲华脸绿如芦笋,这还有没有天理?苦主还没哭,他哭什么!? 沈未央等不到只字片语,立刻咧开嘴放声大哭,「哇――你真的不原谅我?那我以后都不要吃好了,反正你也希望我减肥,哇――」 「够了!」傅仲华咬牙一吼,待到沈未央瑟缩的噤声,他才放缓口气,「你要吃就吃,冰箱里还有。」 沈未央眨着湿润的大眼睛,吸吸红通通的鼻子,「你不是在生气?」 傅仲华咬牙,「不是。」 沈未央咧开大大的微笑,「你是在关心我?我好开心喔,华华。已经好久没有人关心我,每个人都对我视而不见,就算真的看见我,也只是想把我这样那样,不像你,好纯洁,好可爱,虽然我有点怀疑是不是我已经没有魅力了,可是我想一定是因为你是好人的关系,否则……」 「停。」傅仲华太阳穴抽了抽,「你吃你的,我要去看电视。」 沈未央忽地倒吸一口气,傅仲华虽觉奇怪,但已经不想多问。 转瞬,他起身的同时又被色鬼扑上来紧紧抱住,然后重力加速度的跌回椅子上。[切勿散播] 「你、到、底、在、干、嘛!?」 沈未央可怜兮兮地仰头,「你陪我吃好不好?我已经一个人吃了好久好久的时间,我不想再一个人了。」 「有话你就不能好好说?」傅仲华手抵在他额前,施力推开那张离自己越来越近,泛着油光恶心巴拉的嘴脸。 「我有好好说啊,刚刚说的不够好吗?」沈未央疑惑地看他,偏着头嘟着嘴,模样煞是可爱。 但傅仲华一想到那动人光泽是食物油光,就浑身发毛。 「我是说不要动手动脚。」 沈未央低头看看自己紧紧缠着他腰部的双手,还有垂在椅子两边的双脚,很委屈地扁嘴,「我也没有动手动脚呀?它们都很乖,没有乱动。」 傅仲华愣住,反应过来后有一种想杀人的冲动,「你们那个年代难道没有『男女授受不亲』这句话?」 沈未央倒吸一口气,纤纤食指摆到嘴边轻轻咬住,「难道你是女人?」 傅仲华听到自己神经断裂的声音。 他皱眉不信地摇头,空出五只手指,往下一摸,一捉,眉开眼笑又得意洋洋的笑道:「你骗我,你是男人……」沈未央的得意在抬眼时烟消云散。 傅仲华羞怒地捉住沈未央的手,扯离自己的私密部位,往右一带,「下去。」 沈未央吓得一愣一愣,立刻乖乖下去,不敢造次。 「对不起。」他这次是真心诚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道歉,但还是很诚恳的道歉。 傅仲华脸色阴黑地站起身,他瞪着脸色发白、愧疚害怕的沈未央好一会,看着他瑟瑟如暴风中的玫瑰一样颤抖,最后还是没有再出口苛责。 看着冰山缓慢移动至客厅,远离暴风圈的沈未央喘了一口气,他呆呆愣愣地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的手。 好吧,他承认,他是有点故意。 可他的不为所动让他受伤了。 他摸摸自己的脸,难道他留下来不是因为自己长得漂亮?难道不是对自己有遐想、有好感? 他不喜欢他? g……可是他好像喜欢他了耶。 第一次看到他,心脏就怦怦乱跳,就像电视上说的那种「恋爱」的感觉。 和之前那些丑陋的人类不一样,沈未央能感觉他是干净的,只是不晓得为什么,能轻易看穿人心的自己,却没有办法看到他的心。 也许这跟他能看见自己有关,传说天师会传授一种密法,杜绝鬼魂看穿这种天眼已开的人,以保护他们。 可是这样就很麻烦,心情上上下下忐忑不安,尤其现在他对自己不为所动的样子。 他转头看着那一桌的食物,忽然没有胃口。 要是他想搬走了怎么办?如果他有天师的帮忙,自己会不会永远也找不到他? 沈未央吓得跳起来,立刻冲到客厅去。当那个人的背影映入眼里,他又突然害怕的停住脚步。 如果走过去,让他看到自己,他会不会更讨厌自己? 也许他应该等他气消再说,但是万一等一下他就离开了,那他应该怎么办? 阴风惨惨,怨意如箭。 傅仲华绝对不是背后长了眼睛,四十二寸的液晶电视也映不出那个「鬼」绝代的身影。可是有一股怨念,还有骤起的凉意,都让他无法不去知道他在背后。 广告结束,节目开始。 明明刚刚笑到肚子痛的白烂情节,现在突然不好笑了。 节目结束,广告开始。 那个颇受好评的啤酒广告,令人会心一笑的惊叫声,此时却突然有点……刺耳。 广告结束,节目开始。 傅仲华把玩着遥控器,明明是高潮的桥段,却越看越觉得不耐烦。 节目结束,广告开始。 那个有名的「小妹妹」又街头街尾的跑。 广告结束,节目开始……节目结束,广告开始……广告结束,节目开始……节目结束,广告开始…… 真是够了! 傅仲华认输的关掉电视,结束角力,站起来转过去正打算和谈的时候,嘿,鬼不见了。 「沈未央,你给我出来。」 墙后o作响,半点鬼影也看不见。 「沈未央,你要再躲,我明天就搬出去。」 「不可以!」 一眨眼,那抹芳魂就飘到自己面前,指着自己的鼻子,严词命令。 傅仲华倏地觉得心里有个结松了,轻松的想笑。 他挑眉,「那你跟我说,你刚刚在墙边站一个小时到底想干嘛?」 吓!「你怎么知道?」 傅仲华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快说。」 沈未央低下头,「我、我怕你跑掉了。」 傅仲华看着他的发旋,好气又好笑,「为什么?」 「因为我惹你生气。」 「你也知道你做错?」 沈未央用力的点头,再抬眼哀求地望向他,「华华,你不要生气,不要离开好不好?」 「我不会离开。」 「真的?」沈未央喜悦地绽放笑容,笑容泛着油花花的光泽。 傅仲华鄙夷地看他,「这是我家,要走也是你走。」 沈未央瞬间又丧气地垂下头,「我死都不会走。」 傅仲华失笑,抬起手摸摸他的发,「快去吃饭。」 沈未央的沮丧在这样亲昵的动作里得到安抚,登时充满力量,他扑向前熊抱住这个让他一见如故的男人。 「我喜欢你。」 傅仲华冰冷的面容有瞬间的呆愣。 啾! 大而响亮的亲吻声在耳边响起的同时,左颊湿湿软软一片。 脸红羞涩的男人带着笑蹦蹦跳跳的离开,独留傅仲华在那里站了五分钟之久。 最后,他低头,他抚额。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围城却可以一天崩坏。 沈未央的天赋在于破坏而非建设,是在他用巴比伦塔崩塌的时间秒杀厨房时,随着那道闪电、那道雷光,傅仲华恍然顿悟的。 傅仲华很吃惊,所以一声不响。[切勿散播] 沈未央很害怕,所以半声不吭。 谁说过:不是在沉默中死亡,就会在沉默中爆炸。 直到一个快在沉默中死亡――睡着,另一个才徐徐缓缓轻轻慢慢地开口。 「这是怎么回事?」 他就算再无法适应水泥丛林,再热爱自然,也没有到想要「以天为盖地为庐」的境界。 那和街友、流浪汉没有两样,如果他对那两项职业有憧憬,台北车站就足以让他实现梦想,不用特地开车来到这个偏僻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荒野。 虽然火势在他当机立断之下,命令沈未央用水扑灭了。 但满眼的焦黑,满鼻的焦臭,还是让他花费了不少时间消化。 原来房子爆炸的感觉是这样。 夏蝉叫了两声,蝴蝶飞了两下,蚱蜢跳了两跳,纷纷觉得此地不宜久留,飞的飞、跳的跳,一窝蜂地窜逃。 沈未央也好想变成蝉、变成蝶、变成蚱蜢,咻咻咻地「落跑」。 最后还是不敢。 「阿伊乌ㄟ喔」了半天,挤不出一句有意义的句子,他垂头丧气地丧垮肩,饮泣。 又哭! 哽咽声音由小渐大,不管他到底有没有忍耐压抑,傅仲华都觉得他很故意。 「不准哭!」他头痛怒吼。 「呜……哇――」 像是作对似的,沈未央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然后跌坐在地上,越想越委屈的抱着双膝,痛哭失声。 「哇~~我又不是故意的,你为什么要凶我?我已经很小心了,我也害怕,我也被吓到,你为什么不能体谅我?这么逼我你有什么好处?我真的也很害怕呀……」 傅仲华胸口的那点星星之火,被这几乎要淹没诺亚方舟的大洪水一扑,连噗滋的声音也没有,瞬间浇熄。 他提起有些沉重的脚步,蹲到他身边。 「我没有怪你。」 「你骗我,你明明就想赶我走,要不然就是威胁我你要走,你就只会欺负我,我真讨厌你,你这混蛋。」沈未央抬起泪痕斑斑的脸蛋,骂得凶狠,瞅住他的楚楚泪眼,却透露了害怕不安,「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你只想要骂我,只想找我出气,混蛋,这算什么?」 傅仲华叹息着将手掌轻轻贴上那张苍白冰冷的脸蛋,拇指擦去他的眼泪,「没事了,我会找人来处理,我们暂时先去别的地方住。」 沈未央捕捉到一个惊喜的讯息,「我们?」 「嗯,好了,别哭,先洗澡睡觉,明天我就带你下山。」 沈未央打蛇随棍上,攀住他的手臂,「你会不会故意让我被太阳晒死?」 「嗯,我考虑。」傅仲华淡淡地回道。 沈未央恶狠狠地在他手臂上留下齿痕,「不可以。」 傅仲华点点他的额头,「好点没?」 沈未央眨着亮晶晶的眼睛,「我哭得好累。」边说边没力的赖到他怀里,双手很自动地环住他脖子。 傅仲华拿他没办法,只能抱着他往楼上走。 「等一下你睡觉,我可以用电脑吗?」 傅仲华嗤笑,「怎么突然想到要问我?」 「因为之前想玩的时候你已经睡着了,我不想吵醒你。」沈未央嘟着红唇,态度理所当然,丝毫不觉得应该羞惭,晃荡着双脚一副舒服自在的样子。 「我烧一台给你?」 「不要,很浪费。反正我玩的时候你在睡觉,你需要用的时候我在睡。」沈未央想也没想的回绝,不想硬生生让一台电脑破坏他们的感情。 傅仲华很想回答他不浪费,很想告诉他,自己会想要保有隐私。但是看着他理所当然的态度,不像是真心替自己省钱,而是希望能和自己「共有」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一股怜惜油然而生,不想去剥夺他的快乐,尤其他刚刚还哭得很惨。 「嗯。」 沈未央回以一个甜甜的笑容,「华华,老实说,我总觉得我们好像认识很久了。」 「错觉。」 沈未央嘟嘴,「也是啦,你没来过这里,我也从来没有出过这个地方。很久以前,我不记得多久以前了,只记得我曾听别人说过,前辈子约定要再相爱的人,这辈子还会再相遇,三生石上的誓言天地为证。」他垂眼,温柔而向往地笑了。 沈未央顿了一下,又言:「而那样相遇的人,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缓慢地抬眼,缓慢到双睫都微微颤抖,眼神却闪烁着坚定的亮光,唇边的笑容因为羞涩而有些僵硬,别有一种娇怯的柔美。 傅仲华对上他的眼,没有闪躲,但却深沉地令人看不清。 他只是淡淡反问道:「是吗?我没听过。」 沈未央失望地「喔」了声,「没关系,你现在听过了。就算你没感觉,以后也会越来越有感觉。」 傅仲华弯身将他放到床上,「嗯,我去洗澡了。」 沈未央更失望地挥挥手,连话都不想说。 片刻之后,泡在热水里的傅仲华,专注地看着自己的小指,那个传说中会系上红线约定姻亲的手指。 人和鬼吗?那也未免太荒唐。 不过,自己如果不是人的话…… 似曾相识吗? 他不知道有没有这种感觉,但和他相处起来确实有种像家人的感觉,明明认识不久,却像摸透了他的脾气。 也许,真的有此可能也说不定。 他笑。 第三章 『恭喜你,剧本又得奖了。』 「嗯哼,还有吗?」 『邓导想邀你加入他的编剧团队,历史剧。』 「没空,我手上的稿子还没赶完。」 『也是。』电话那端传来笑声,『他们大概会很失望,毕竟有你就等于收视和奖座保证。说真的,你就好像古代人跑到现代一样,对那些过往的历史,甚至神鬼架构都了若指掌。哈哈,难怪有读者说你的身体里住了古老的灵魂。谁能想得到你只有二十五岁呢?』 「嗯。」傅仲华对于此类的赞美已经无感。 他不觉得自己特别厉害,每个人都有自己特别之处,但现代人只会盲目的追寻偶像,而非低下头去检视自己所拥有的,并努力去得到自己想要的。 如果说他们之间有所差别,便是他明白他的天分在哪里,而且用心努力让自己更好。 『我说傅老大,那你手上那一本小说什么时候能给我啊?我已经回答读者回到手软,给我一个时间吧?我也好开始着手企划。』 「不知道。」[切勿散播] 电话那端铿铿锵锵,像是翻倒了什么撞倒了什么,电话也沙沙作响。 傅仲华皱眉地将电话拿远些,等待那端恢复宁静。 『你居然跟我说不知道?』 「嗯。」 那端沉默一下,『……你真的不知道?』 「嗯。」他不打诳语。 那端的声音正经起来,『傅老大,你可以跟我说你不写了,可以跟我说一个日期,这个日期就算几百年后也无所谓,可是你居然跟我说不知道?傅老大,这是什么意思?你可以再说清楚一点吗?』 「意思是,我没有灵感。」 『没有灵感啊,这的确是麻烦,想不到傅老大也遇到瓶颈。还是先去放松一下,好好休个假?我这边也可以帮你安排。』 「不。」 『不?』 「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灵感,故事都在脑子里。但是总觉得缺少了什么,我还要再想想。」 『傅老大,可以再明白一点吗?』 「我的意思是,我渐渐地觉得我好像遗漏了什么,你看过我的故事架构了吗?」 『看过了,没什么问题。』 「我一开始也这么觉得。但现在我觉得问题很大,不晓得为什么?」 『有……这么夸张?』也许这是凡人和圣人的差距。 「应该是因为我没把故事写出来,要不你看过应该就知道我的感觉了。」 『嗯,也是啦。那你现在是打算?』 「没打算。」 『没打算……?』 「嗯。」傅仲华突然想到什么的用滑鼠点了几下,「我把我家的地址寄给你,我的厨房爆炸了,你找人帮我处理一下。」 『爆、爆炸?』 「嗯,已经没事了。现在住在饭店里,正在找房子。」 『要帮你找吗?』 「不用。」一阵细微的声响吸引了傅仲华的注意,「就先这样,再见。」 沈未央揉揉眼睛,看看时钟――晚间七点,「你在跟谁说话?」 「同事。」 「喔。」沈未央心中飞过一个疑问,但咕噜咕噜的声音,饥饿的生理需求,比疑问更快侵占他脑子。 「你饿了?」 「对呀,我好饿。」沈未央一屁股挤进单人沙发,硬是要跟傅仲华黏一块。 「除了饿死鬼,我很少看到像你这种这么贪吃的鬼。」 沈未央皱眉,「所以我是饿死的?哇,原来我生前这么痛苦。」 「也不一定,可能你心中有什么比你的生命更重要的执着,因为得不到而转用食物来满足那种得不到的焦虑。」 沈未央对他抛了媚眼,「你的意思是因为我得不到你,而用吃发泄?」 傅仲华冷笑两声,刚好门铃响,他推开死赖在自己身上的沈未央,径自走出去。 沈未央也不急,蹦蹦跳跳地跑去洗手,一出来就看见傅仲华将晚餐推进来。 「哇哇哇,好香,我好幸福喔。」沈未央情不自禁地想用手去捉取,但立刻就被打掉。 「洗手了吗?」 「洗了。」 「有筷子、有刀叉。」 「我用筷子。」 「你吃慢一点。」 沈未央听到他又在唠叨,夹了一颗狮子头,塞进他嘴里。 傅仲华瞪了他一眼,却见那人喜孜孜的专注于进攻美食,一点也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然而他向来冷冽的眼神,却因此柔和许多。 拿起面纸,折叠两次,擦去他嘴边酱料,「慢慢吃,不够再点。」 沈未央又夹了一筷子青菜,想如法炮制塞住他的嘴,却被瞪回来。 他嘟着嘴哼了两声,「我觉得你昨天买的那间北方面馆,比较好吃。」 「明天再去买。」 「不要。」 「为什么?」 「明天你吃素,从现在开始,我跟你吃。」 傅仲华淡笑,「好,那后天再买。」 沈未央点头,甜甜地笑了。 暂居的房子坐落在校区旁边,邻近一座公园,公园距离超市约五分钟,距离家里两、三分钟,是个方便的小公寓。 他们住在二楼,房东是位和蔼的老爷爷,布满岁月痕迹而显得睿智的脸上,那张菱角嘴随时随地都在笑,细细地眼儿眯眯的,予人一种开朗的感觉。而他本人也确实如此,时常妙语如珠,沈未央时常被他逗得呵呵笑。 因为拜访的时间、搬家的时间都选在晚上,所以沈未央自然可以放胆的现身,不过也幸亏常人不会特别去注意地上有没有影子,要不然老人家脆弱的心脏恐怕承受不了。 新家落成的那个凌晨,沈未央和傅仲华累坏了的在公寓里唯一的那张大床上,相拥而眠。 傅仲华醒来的第一件事,不是充满爱意地凝视怀中人,不是给予一个温柔甜蜜的亲吻,而是――打喷嚏。 而他的第一个感觉是,沈未央除了破坏之外,终于有了好处,有他在就算是炎炎夏日,也凉爽如秋。 但,要是冬天该怎么办? 傅仲华还不及多想,怀中人突地不断在他胸前磨蹭,彻骨的凉意让他忍不住又打了好几个喷嚏。 笨蛋才会在夏天感冒,傅仲华黑着脸想,他不想当笨蛋。 伸出手想将人推开,腰却突然被抱紧。 那只手掌在半空中停了好久,终究只是搭在他肩膀上,没有其他动作。 一般的鬼都会有重新投胎的时间,除非自杀或者厉鬼,他感觉起来不似厉鬼,难道是自杀而徘徊原地? 不,那他又怎么能随自己下山? 一旦错过重新投胎的时间,就只能变成孤魂野鬼流浪人世,难道他是孤魂野鬼? 为什么?[请勿散播] 会错过投胎时间甘愿永世不得超生,表示他有相当大的执念。 他的执念是什么?和他的贪吃有关吗? 也许他能帮助他,或者请凌大哥帮忙,可转念又想到这迷糊蛋把过去给忘了,这还真是谁都帮不上忙。 思及此,他又有一丝窃喜。 若非他的执念,他又怎能遇见这个祸害? 「没关系……」 傅仲华听见他的低喃,好奇地凑近耳朵。 「我不会怪你。」 不会怪谁?他到底梦到什么? 再等了一下,沈未央又一点动静也没有,傅仲华缓缓抬起上半身。 「你太过分了。」沈未央忽然瞪大眼睛,愤怒地对他说道。 「怎么了?」 「你看了我那么久,难道一点欲望也没有?如果你是因为我会生气,我不是也告诉你我不会生气了?难道我对你真的一点吸引力也没有?可是你明明说你自己喜欢男人,还是你对我真的没有一点好感,呜~~」 傅仲华嘴角抽了抽,「欲求不满的色鬼。」 「因爱而欲,有什么不对?」 傅仲华拉开沈未央伸进自己衣服,对自己上下其手的鬼手,「走开,我对冰块没兴趣。」 「冰块?」沈未央疑惑地看他。 「你难道不知道你的温度足以冻死人?任何一个人都受不了你。你摸我,和我赤身裸体站在北极没什么两样。你知道北极吗?或者这么说好了,就跟站在暴风雪里没两样。」 沈未央微张着嘴,瞪圆了眼睛,惊讶地说不出话。 「就算我对你有欲望,那也仅止于我们身体接触之前。」 「我……」沈未央默默注视冷着脸起床的傅仲华,耳边终于听到电视里绘声绘影的所谓「心碎的声音」。 啪啪啪……粉碎一地。 这就是人鬼殊途? 可是他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人,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好不容易觉得不再寂寞孤单,他这一句话却忽然将他拉回现实。 他是人、他是鬼。 他有一天会死、会离开自己;而自己永生不死。 他不爱他,就算死了未必会愿意和自己在一起,重新投胎之后,他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他,从此以后自己又要沦为一个人永远。 他想要让他爱上他,就算只是爱上身体也好,可是他也不碰自己。 沈未央对温度早已经失去知觉,但好长的时间来,他今天首度感到冰冷,打从心底冷起来。 他绝对没有他说的那么寒冷,这只是他的借口,他不喜欢自己,所以不碰他的借口。 沈未央将脸埋入枕头里,怎么办?被拒绝到这种地步,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叮咚、叮咚。 门铃声响起,沈未央赶忙擦眼泪,到厕所去学现代人类的洗漱方式,和习惯不同的动作,使得镜子映照出来的人显得笨拙,和小朋友一样。 沈未央边刷,眼泪边掉得厉害。 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会被抛弃的恐惧快要将他淹没。 傅仲华教他刷牙的时候,总是一边皱眉、一边骂他「笨蛋」,好几次看不过去的握着手教他,那时候难堪之中还感觉到一丝甜蜜,现在回想起来,只有难堪劈头砸来。 不只是人鬼殊途,他跟他彻彻底底是两个世界。 他始终融不进他的世界,不管多努力,就连最简单的洗面乳跟牙膏,他永远都分不清楚。 沈未央哭到后来已经不再只是难过,他的眼睛被清凉牙膏熏得狂掉眼泪,就在这么悲惨的时候,更悲惨的事发生了。 「喂,你在干嘛?」 傅仲华被转向自己的红肿双眼吓到,「你怎么了?」下一秒,从盈满整个浴室的牙膏味反应过来。 傅仲华咬牙道:「你这笨蛋。」 沈未央听到他的话,哭得更厉害,心里更委屈。 看吧,他只觉得自己是笨蛋。 傅仲华抽了两张卫生纸,「把眼睛闭上。」,他俯身小心的擦掉他眼睛旁边的牙膏,边擦边开始认真考虑,还是在瓶身上贴个标签好了。 不过,贴标签有用吗?这家伙惹的麻烦还真是层出不穷。 「好漂亮的娃娃,你什么时候――」 砰! 沈未央睁开眼只见浴室门瞬间关上的画面,「刚刚有谁在讲话吗?」 「凌大哥。」 「凌大哥?」 「嗯,他带了晚餐过来。闭上眼睛。」他将毛巾沾湿,一点一点细心地擦掉其余的牙膏,反复着洗毛巾和为他擦脸这两个动作,直到他的脸恢复干净。 「那个凌大哥一直讲话、一直踹门没关系吗?」 傅仲华屈起食指用力敲了一下他额头,「你没穿衣服没关系吗?」 「啊!」沈未央忽然满脸通红的双手环胸,又弯下去企图遮挡下半身。 他别扭的动作取悦了傅仲华,后者大笑出声,「笨蛋。」 沈未央垂向地板的脸,从羞涩瞬间粉碎成失望。 「你等等,我出去帮你拿衣服。」 「喔。」 察觉到他话语里的失落,傅仲华突发好心的蹲下去,抬起他的脸,「你又怎么了?」 「我是不是真的很笨?」 傅仲华又被他这句话引出了笑,他捏捏他的脸,「是不聪明。」后拍拍他的头,打开浴室门走出去。 「不聪明呀。」沈未央双手托着腮,「我果然一无是处。」 门被敲了两声,沈未央立刻走到门边,从门缝里接过自己的衣服。 「嘿,漂亮娃娃,我是――」 砰! 沈未央摸摸自己的鼻子,呜~~他就这么见不得人? 好不容易穿好衣服走出来,沈未央看着站在门口的男人,好、好、好漂亮!他惊讶得瞪着眼睛,更惊讶的是,傅仲华那个洁癖男人的床,自己花了一个月才偷爬上去,他居然就一屁股坐在他们刚才恩恩爱爱的地方。 闷! 「漂亮娃娃你好,我是凌非。」 「凌大哥好。」沈未央小声的问好,轻轻点了下头。 「凌大哥,吃饭了。」傅仲华瞟了眼沈未央,「快点,慢吞吞的。」 「喔。」 凌非挽住傅仲华的手,「凶什么,不心疼吗?」 「有什么好心疼的。倒是凌大哥,你是不是又瘦了?」 「哪有?我还打算减肥咧。」[切勿散播] 沈未央哀怨的跟在他们后面,他突然想消失在这个令他心碎的地方。 傅仲华从来没有这么温柔的对他说话,也没有这么温柔的让他挽着手臂,他从来只会酷着一张脸,笑容超少,而且只会骂他笨。 沈未央停下脚步,突然觉得双腿无力,他也好想要傅仲华笑容满面地凝望自己。 不是自己做了蠢事、说了蠢话的取笑,而是那样温柔的笑。 是不是永远不可能? 晚餐用到一半,沈未央实在看不下去他们两个和乐融融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3 长夜未央[出书版] 作者:苏容 模样,借口口渴到厨房倒水。 水才刚倒好,傅仲华也走了进来。 「你身体不舒服?」 沈未央低着头,「没有。」 「那你为什么脸那么臭?你在担心凌大哥的身分?」他又敲了一下他的额头,「笨蛋,他才没那个闲工夫收拾你这个笨蛋。他要真的想收了你,动动手指头就好,也不会跟你耗这么久。」 「喔。」沈未央从谷底掉到更深的谷底,但伤心不管是什么层次的伤心,也只能感觉到伤心。 「他很担心你,你好歹也笑一笑。」 「喔。」 「你除了会喔还会什么?」 沈未央突然升起一股怒火,用力地推开他,「还会笑,可以吗?」 傅仲华看着火大冲出去的笨蛋,莫名其妙被发了一顿脾气,登时也不爽起来。本来就不和善的脸,阴沉得吓人。 出了厨房,就见到沈未央跟凌非聊得十分热络。 这家伙,变脸比翻书还快,傅仲华不屑地撇嘴。 「华华,我出去买酒,夏天喝冰凉的啤酒应该不错,你有没有想喝什么?」 「没有。」 沈未央笑笑地向凌非点头,然后就活蹦乱跳地跑出门。 「这家伙。」傅仲华有些拿他没办法。 「你不跟出去?」 「不用,他挺机灵的,我也跟他出去过几次,没什么好担心的。」 凌非低笑着戳他的脸,「什么时候偷藏了这个宝贝,居然瞒着我。」 「也没有很久,找不到时间说。我光忙着找房子、搬家、找房子、搬家,哪有其他时间?我连书稿都交不出来。」 凌非盯着他冷漠的侧脸,「g,你都不脸红的喔?」 「为什么要脸红?」 「提到喜欢的人,你难道不会害羞?」 「害羞?」傅仲华思忖了会,「也许就像他说的,我对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像认识了很久的家人。我很少感觉到害羞,倒是他很容易害羞,逗逗他就脸红。」 「你们怎么认识的?」 「他住在我买的那间房子里。」 「鬼屋。」凌非倒吸一口气。 傅仲华斜眼睨他,「到底是谁怕谁呀?那家伙倒跟你很像,动作表情都很夸张。」 凌非扯开灿烂笑容时,眼睫无可察觉地颤了颤,「哇,你有恋父、恋兄、恋叔、恋伯情结?」 「神经。」 凌非嘿嘿地笑开,「跟冰块相处,自己就要活泼得像颗小太阳咩。」 傅仲华淡淡一哂。 「那有考虑过你们之间的麻烦吗?」 「有。」 「那你打算……?」 「我还在想。」 凌非单手撑着下巴,「是喔,我看他好像很喜欢你。」 傅仲华轻轻「嗯」了声。 凌非一直专注地看着他,所以才感觉出他提到沈未央时,温暖柔和的眼神变化。 「他喜欢上你也太可怜了。」 傅仲华白他一眼,「凌大哥,你有没有办法让他的体温跟人一样,或者我接近他的时候,不会觉得冷?」 「喔~~」凌非暧昧地拉长尾音,再眨眨眼。 傅仲华则一副「无所谓,随便他想」的态度。 「有呀,等一下就做给你们,只要他带着,他身上的温度会调节到跟你一样的温度。」他低声地说道:「做爱也很好用喔。」 「要是我因为太冷,心脏麻痹死在他身上,你记得来超度我。」 凌非大笑,「那有什么问题,我还不收你半毛钱。话说……」他抬眼看了一下时钟,「怎么还没回来,你不是说转角就有杂货店?」 「他大概跑到超市去吧。」 「是喔,你真的不担心吗?现在是农历七月耶。」 「一路都是他同伴,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是在想他那么漂亮,要是被厉鬼看到,那就……」 「那你去找他呀。」 「关我什么事?」 傅仲华冷哼一声,「我没那么容易被吓到。」 「你是没那么容易被吓到,但是他今天状况不太对,气波很虚,不知道他是不是原本就是这样?我虽然是在逗你,可的确有点担心。」 傅仲华皱眉,沈未央今天晚上的确怪怪的。 「我出去找他。」 「你呀,对他温柔一点。爱,不说出来,就等于没有。」 傅仲华顿了一下脚步,才开门出去。 「真是恋爱的季节~~不过,为什么觉得有点心神不宁咧?」凌非低着头,声音像在笑,看不到的表情有些神秘。 第四章 「那个蠢蛋!」 在杂货店绕一圈,再进超市绕两圈,傅仲华才感到大事不妙。他忧心忡忡地在杂货店和超市的路上来回询问着。脸色初时黑得跟厉鬼没什么两样,有的厉鬼被他捉到了,还吓得屁滚尿流地落跑。可越到后来,他脸色却翻白,眉越皱越紧。半个小时后他愤怒地握拳揍墙,发泄心里莫名恐惧和不安。 「笨蛋,你到底在哪里?」 农历七月,百鬼夜行。[请勿散播] 一般鬼魂或者厉鬼对于沈未央而言构不成伤害,怕的是前八后七的夜叉,到时候沈未央就像只小蚂蚁,只要夜叉动动手指,他就完蛋了,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傅仲华闭上眼,像是鬼打墙似的不断在心中重复念着「那个笨蛋」,眼睫剧烈地颤抖。 他不知道,原来他在他心里住得那么深,那么理所当然。他知道他和他的发展出乎意料,他知道他对他的接受程度很快很深,可是他不知道是深到连想象他受一点伤,都会全身发冷,陷入一种无边的恐惧和焦虑之中。 傅仲华收回手,努力吞下烦躁,现在不是在想这些的时候。 等到他把整个校区也逛过一遍,他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慌忙从口袋掏出手机,而手机像跟他捉迷藏似的捞不到,捉住时又像条蛇般滑溜地落到地上。他心急的捡起它,按下通话键。 他请凌非注意,沈未央回家时要打电话通知他。 「他回家了?」 『还没,我是想问你找到了没?都已经一个小时了。』 「那个虫蛋。」傅仲华抚额仰天,由衷感到无奈。 『可是我刚刚来,一路上没有感觉到什么恶气,你呢?你有感觉吗?』 「我怎么可能有感觉?」 『那他有没有可能跟你玩捉迷藏,心情不好故意躲起来?』 「他再白痴、再笨,都知道家里有人会担心,何况他又不是真的白痴。」 『可你常骂他笨蛋、白痴,别人听了都会觉得他是笨蛋、白痴呀。』 「我……」傅仲华听了顿时感到心疼,皱眉对着手机大吼道:「嗦!」 『喔~~既不是这个又找不到人,那……仲华,你在哪里?』 「你是说……?」傅仲华眼神一利,很快就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 『也只有这个办法,要是到了子时,那会更麻烦。』 「凌大哥,你在家里等我们就好。」傅仲华果断地按掉电话。 他将手表卸下,按了一下表面旁边的按钮,手表的底座登时分成两边缓缓移开,傅仲华捏着表往左手一倒,一片薄如蝉翼透着淡淡紫光的灵玉在他掌心暧暧发亮。 这块他曾经抗拒曾经厌恶的灵玉,此时却让他打从心底感谢。 笨蛋,你说你跟我似曾相识,你说你跟我前辈子有了约定,要是你敢毁约,我绝对饶不过你! 他拉出贴身项链,将灵玉往空缺处一贴,整个项链瞬间放出光芒。 那道光芒不只吓退了几只孤魂野鬼,还穿透进傅仲华身体里面,然后直冲脑门,傅仲华猛然捉紧玉佩,嘶吼一声,表情痛苦。 接着光芒尽褪,傅仲华的身体承受不住那道冲击,摇摇晃晃地退了好几步,直到背后贴着墙才勉强稳住。喉间一阵骚动,傅仲华吐出一口鲜血,他抬手随意地擦掉,染血的唇角缓缓上扬。 他抬起脸,一样的五官,一样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傅仲华偏冷偏硬的气质,却忽然有点不同。一样冷,但冷中隐隐带着高高在上的不屑。刚硬的线条柔了几分,透出阴邪的味道,那双深沉的眼,变得邪魅勾人。 他舔了舔掌缘的血,迈开脚步往来时的方向走。 他的手指和拇指轻轻一搓,一条细微泛着蓝光的线在空中浮现,一端在他手上,另一端自然在目标身上。 「笨死了。」他启唇温温吞吞地吐出生冷讽刺的三个字,相较于傅仲华的利落,他的声调特别低沉,特别缓慢,明明没在笑,然话语里却带着一种令人忽视不了的嘲笑。 他的话语有种让人信服的魔力,让人忍不住点头,「对,笨死了。」呃不,是鬼也忍不住附和。 傅仲华眼一眯,扫向不知死活、眼神呆滞的死鬼,右手在空中做出捉取的动作,缓缓向上移动。 同时,那只鬼居然也表情痛苦的缓缓浮上半空,他用力地捉着半空中某一处,企图将空气中那个紧紧勒住自己的无形手扯开,却徒劳无功。 他忽然想到什么,眼一眯,手一甩,那只鬼同时被什么力量挥走一样,被用力甩进土墙里。 傅仲华拍拍自己的手,再凑至鼻尖一闻,「好臭,他一定不喜欢这个味道。」 他眼神一转,眨眼之间竟成了紫蓝色,还闪烁着诡异的火焰。 「该死,你们都该死!」 他的掌心突地生出一簇火焰,蓝紫色的烈火,像是来自幽冥地底。 他收住那团火焰,正要做出投掷的动作,似乎打算毁掉眼见的一切,耳边忽然有一股声音阻止他。 「丢呀。」 不,是鼓励他。 傅仲华回头,那人是一身白衣的凌非,他似笑非笑地凝睇着他手上的火焰,「你如果觉得毁掉这一切,他会高兴,放手去做呀。」 傅仲华闻言,眼神眯起,掌心的蓝紫火焰消失无踪,他又在空中做出捉取的动作。 距离他三公尺远的凌非,衣领向上皱起,头往后仰,就像是有人捉着他衣领一样,而后他整个人被提至半空。 「恼羞成怒?」 「闭嘴!」 「顾长夜,你要一直跟我玩?你不怕沈未央出事?」 「他算什么?」傅仲华,不,是顾长夜,他轻蔑地冷哼。 「喔~~那就别理他,让他被厉鬼吃掉,让你的「人身」心碎痛苦而死,这一死,你又要轮回几百年?要知道,现在为了你,上面可捉得紧。」 「哼!」顾长夜松手,同时三公尺外砰地一声,凌非狠狠跌了个狗吃屎。 「王八蛋,你到底懂不懂怜香惜玉?」 顾长夜皱眉,道:「沈未央跟未央有什么关系?」 「你都不知道,我这个小小平凡又无能的人类,又怎么会知道?」顶多就是差一个字吧? 顾长夜淡漠地瞪他一眼,「未央还在迦罗山等我,你要想办法找到迦罗山,他被困住,除了我之外谁也无法带他离开,他已经等太久,不能再等下去,快点让傅仲华去找他。」 凌非笑眯眯地点头,「好,我说到做到。」 顾长夜吐了一口长气,整个人往后晃了两晃,「该死,这一次他的意识怎么这么强,你们要找的笨蛋,躲在前面的转角,有一只厉鬼在追他,快去,去晚了可不关我的事……」他嘴角上扬十五度,嘲弄鄙视,下一秒整个人像被抽掉力气一样的瘫软在地上。 凌非跑到他身边,检视他有没有其他外伤。 「笨蛋,幸亏我赶上,要不然不知道你又会做出什么事?恋爱中的人都是傻瓜,你跟他、他跟你本是同体,又怎么会看不清?还说为谁执着。」 确定傅仲华没事之后,凌非用力摇晃他的双肩,「仲华,快点醒一醒,你再睡他就要没命啦。」 傅仲华突地弹坐起身,凌非吓得往后一跌,「干嘛呀。」 傅仲华觉得头昏脑胀,他捉着凌非的手,「未央呢?他在哪里?」 「前面转角,被厉鬼追杀。」 「那个笨蛋。」 傅仲华咬牙撑着无力的身体站起,摇摇晃晃地跑了几步,勉强适应之后,咻地一下就跑得不见人影。[切勿散播] 凌非坐在原地动也不动,安静许久之后才慢条斯理站起来,伸伸懒腰。 他不甘撇嘴,「干活。」 傅仲华跑到街角时,正巧看到浑身伤痕累累的沈未央被提到半空中,靛蓝色的血液滴答滴答汇聚成小血湖,小血湖蔓延出无数支流,流淌一地。 捉着他的厉鬼下半身是上半身的两倍大,已经蜕变成夜叉的形体,只是令人百思不解的是,为什么是这种蜕变模式。 一般厉鬼化成夜叉是整个形体蜕变而成,且需要一千年的时间,怎么样也不可能这种半鬼半夜叉的情况。 眨眼之间,他立刻明白原因。 只见厉鬼咬下沈未央的一只手臂,吞下去的同时,厉鬼的右手臂也变成了夜叉的形体。 「不――」傅仲华龇牙咧嘴、撕心裂肺的怒吼。 那个厉鬼一个转身,更惨绝人寰的画面让傅仲华几乎站不住脚。 因为视觉死角而被遮住的沈未央,此刻完整地呈现在他眼前。 整个下半身都没了,右臂也被吃掉,难怪地上的血如洪水,难怪沈未央像只破娃娃一样毫不反抗。 「我要杀了你――!」 心碎欲死的沉痛与愤怒冲破了灵玉的封印,压制着顾长夜的力量削减,黯淡的玉开始发光,傅仲华感觉到一股力量的侵蚀,意识开始混乱不清。 傅仲华的眼神瞬间变成紫色,十指瞬间化成利爪,想也没想地扑上前,狠狠在夜叉腿上撕下一块肉。 「啊――」夜叉发出半兽半鬼的哀号,沈未央残破的身体从空中飘落,傅仲华立刻上前接住他。 「未央?未央?」他喑哑地低唤着沈未央。 傅仲华用脸去蹭着那张沾满靛蓝色血液的美丽脸蛋,前所未有的心痛撕裂了他的身体,一股悲愤由内而外地控制了他的意识。 随着灵玉的光芒愈盛,傅仲华全身剧烈抽搐。一股力量充盈他的身体,脑袋像被夺去意识一般浑噩,却又无比清晰的直指一道指令――杀。 他要杀了他,他要更强,他要杀了伤害沈未央的人。 等到光芒褪去之后,他将沈未央安置一旁。 傅仲华,不,顾长夜邪魅地笑了笑,「我要你血债血还。」他的声音比起顾长夜,似乎又像傅仲华,他的脸扭曲抽动,但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这个顾长夜又不笑了,眼神冷得跟傅仲华极其相似,好像这个不是顾长夜,而是傅仲华。 「你是谁?把他还给我。」厉鬼一闪,速度快如闪电,急于抢回那个可以提升他鬼力的鬼体,好完全蜕变成夜叉。 谁知道,傅仲华比他更快,在他到达沈未央身边之前,在距离不到几公分的地方,迅速移动的身躯在空中定格,同时,一股腥臭味弥漫开来。 厉鬼缓慢地低下头,只见一股烟从胸口窜上来,接着他来不及惊讶,一团蓝紫色的火焰以胸口为中心吞噬掉他的身躯。 「啊――」厉鬼的哀号不到三秒,只剩一团轻烟。 傅仲华眼神极冷极寒,他走到沈未央身边,蹲下,安静。 傅仲华看着沈未央的气越来越浅,鬼体甚至近乎透明,沈未央的血越流越慢,好像时间也随着他的呼吸缓缓静止。 傅仲华蹲着,静静地看着,半声不吭。 直到凌非来到身边,他先为空气中的腥臭及烧焦味皱眉,转过头见到这惨状,震愕地愣在原地。 不到三秒,凌非冲到傅仲华身边,揪着他衣领,却移动不了他分毫,「他伤成这样,你在发什么呆?还不快救他?」 傅仲华缓慢地抬头,眼神茫然无助地像个孩子,「他受伤了,现在要怎么办?」 「你!」凌非忽然说不出话,因为傅仲华又转过头去,安静地看着奄奄一息的沈未央。 这一幕,他太熟悉了。 很久以前,那个人也这样看着他心中挚爱,看到最后,那个人被逼到发疯时,悲剧就发生了。 「仲华,你可以救他。」 「别开玩笑了。」傅仲华轻轻地笑出声,眼睛瞬也不瞬地看着沈未央。 他忽然看到沈未央笑,他忽然看到沈未央哭,他忽然看到沈未央在对他闹脾气,他忽然看沈未央满脸泪痕地说:救我! 他环紧双膝,整个人前后晃动。 沈未央说救我的时候,他在哪里呢? 他在家里吗?他在杂货店吗?他在超市吗?他在公园吗?他在学校吗?为什么磨蹭到来不及救他呢? 为什么没有人看到他?为什么没有人告诉他沈未央的下落?为什么会有人敢伤害他?为什么没有人救他? 这么善良可爱的家伙,难道不配得到一点关怀? 既然连一点恻隐之心都没有,这世界又有什么好人? 那就,毁掉吧! 傅仲华的双眼登时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他伸出手,轻轻抚摸那张冰冷的脸庞,「未央,未央,你等我,我再一下下就去陪你,很快、很快……」 凌非越听越毛骨悚然,快什么快! 他一急,扯住傅仲华的脸大吼,「我有办法让他恢复原状,你给我醒一醒,傅仲华!」 傅仲华缓缓地偏过头去看他,双眼蜕变紫瞳,泛着蓝光,他露出温柔的笑容,「说谎,是要付出代价的。」 语罢,他的手同时收紧凌非的脖子,他缓而用力的缩紧,唇边露出诡异的笑容。 凌非一边挣扎,一边抽出随身小刀,在傅仲华手腕上用力一划,浓紫色的血随着刀尖滴下。 「对,不能那么容易,看看他这么可怜,怎么可以让你们快活?」傅仲华低声地笑着,那笑声像从幽深地底传来。 凌非无暇去注意自己的手正被傅仲华扣着往外扯,似乎是想从他身上硬生生扯裂他的手臂,他只能勉强自己将注意力汇聚在沈未央身上。 他努力将浓紫色的液体,在两人的拉扯中一滴一滴的滴入他嘴中。 快被撕裂的疼痛使他汗如雨下,终于,喝下第二滴浓紫色液体的沈未央皱起眉头。 「他……醒……了……」被扣住脖子的凌非嘶哑地用力吼出破碎声音。 下一秒,大量的氧气涌入嘴中。 傅仲华看着手腕上的手,他双睫颤抖得厉害,那不是凌非的手、不是他的手,那就是看起来完全没救的沈未央的手吗? 「痛……」虚弱地声音随着眼泪落下,沈未央像是想到什么一样,打从心底恐惧而痛哭起来。[请勿散播] 傅仲华一痛,立刻回身将他抱紧,「未央不痛,未央不痛,凌非,他醒了,你怎么做的?快教我。」 凌非拍着胸膛,脸因为缺氧而半黑,他用脚踢了踢那把刀,「你的血,给他喝你的血,他想死都死不了。」 傅仲华如见曙光,他拿起小刀,二话不说狠狠扎了一个洞,凑到沈未央嘴边。 虚弱的沈未央蓦地瞪大双眼,无力拒绝地被迫大口大口饮下浓紫色液体,他眨着眼睛,眼泪流得很凶,他想阻止,但却没有力气。只能用盈满泪水的眼睛,不断暗示、明示傅仲华停止这种自杀似的动作。 那双水雾眼眸除了楚楚动人之外什么东西都看不清楚,更别说已经接近疯狂的傅仲华,即便能看懂了他的阻止,但沉溺在沈未央可能死亡的死海中,好不容易捉住浮木,谁管它颜色形状好不好握扎不扎手?他只会死命的捉住它。 这是生之本能。 等到沈未央能说出第一个字,他的右手也回来了。 他捉住他的手,别开脸,近乎歇斯底里的哭喊,「不要了、不要了,你会死掉的……」 傅仲华看到他的眼泪突然不心疼、突然不心软,一手固定住他下巴,强迫地将血灌入他嘴中。 他要做的事,沈未央也不能阻止。 等到他长出左脚,傅仲华固定他下巴的手突然失去力气。 沈未央捉住机会就推开他,他大哭着摇头,「我不要、我不要,我活了、你死了,那算什么?我不要!」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凌非,静静的看着沈未央的崩溃,看着傅仲华的疯魔,心像被拧着捏碎一般难受。 「你不能不要。」凌非沙哑着开口。 沈未央完全没听见他的话,只是用力想踹掉捉着自己脚踝,又想强迫自己喝血的混蛋,「我真的不要,华华,我不要,我不要你死掉……」 凌非帮忙捉住沈未央,用了点小法术将沈未央的鬼体固定在自己怀中,「你不喝也得喝,未央,你看看仲华,他已经疯了,除了你痊愈,他不可能停止。而你要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血因为你的挣扎越流越多吗?」 沈未央看向重新把手凑到嘴边的傅仲华,那双眼很执着,但执着的对象却不是他,傅仲华的眼里没有他,只是专心的看着他的血有没有流到他嘴巴里。 沈未央忽然失去力气,他边流眼泪边喝血,直到他的右脚也长出来,全身没有丝毫伤痕。 说也奇怪,傅仲华的血也登时收住,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仲华、仲华……凌大哥,我们要怎么办?」沈未央爬过去抱住他,因为哭得太用力喉咙沙哑得像被石子反复辗过。 「他没事,你不用担心,而且你才刚痊愈,就算有他的……」凌非叹了一口气,「反正我们快点把他带回家吧。」 傅仲华感觉到沉重的身体有一处像开关一样被打开,那股沉重被排掉,有一部分的自己轻盈起来。 一股新的气息汇流进身体里,停滞的血液流动了,整个人畅通起来。 他神清气爽的睁开眼,觉得无比清爽舒畅,然身体却沉重得像有颗千斤重的石头压住一般,无法动弹。 他努力的想移动手指,可手才稍稍一动,就被冰凉的东西紧紧包裹住。 纳闷不解的眼眸,下一秒映入了一双兔子眼。 「你……」他的嗓音沙哑得连他自己都吓一跳,他望着拿一双兔子眼望住自己的沈未央,蹙眉回想到底发生什么事,脑袋却一片空白。 沈未央看着他醒来,又听见他说话,扁扁嘴,顾不得他是病人,扑上去抱着他痛哭。 「哇……你吓到我了啦,怎么可以睡这么久?混蛋,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我以为你、你呜――我讨厌你,我好讨厌你……」 沈未央在怀里哭得厉害,傅仲华却笑了,他抬起困乏的手臂轻轻圈抱住他,「笨蛋。」 「我才不笨,笨的人是你,你这猪头唔……」沈未央瞪大眼睛,捂住自己的唇。 冰块偷亲他? 傅仲华屈起手指弹了一下他的额头,「被笨蛋骂猪头,你知道这是多大的污辱吗……」话语未竟,沈未央就不甘示弱地封住他的唇。 傅仲华眼角含笑,任他冰凉的舌头在嘴中探索,手掌扶住他的后脑勺,加重亲吻的同时,抢回主导权。停止他毫无章法的亲吻,引领着他感受热吻的魅力。 事实证明,爱情真伟大。 傅仲华亲到双唇只剩冰冷的感觉,还舍不得松开他的嘴,冰冷之中的甜蜜芳香让他无法释「嘴」。他抱着冰冷的鬼体,冰冷的鬼体也运用四肢紧紧缠住他,原本应该除了冰冷再也没有感觉的身体,却突然感到温暖。 傅仲华吻得愈加深入,像是要夺走他的所有一切,包括呼吸,包括心跳,包括魂魄。好像唯有沈未央被他吻得快将窒息,晕眩而不得动弹地软在自己怀中,才感安心。 「仲华,你想冻死吗?」当敲门声跟咳嗽声都不够用时,凌非哭笑不得的出声。 沈未央双颊胀红,陶醉迷蒙的双眼登时瞪大,用力推开傅仲华,跨坐在他身上上下下胡乱的摸索,眼神惊慌恐惧。 「你怎么样?很冷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傅仲华眼神有丝尴尬,他捉住他的手,咳了两声,张开一张略呈紫黑色的唇瓣发声,「好了,我没事。」[请勿散播] 沈未央挣开他的手,倾向前抚着他的唇,「哇,你的嘴巴是不是冻伤了?原来我真的会让你感到冰冷。」说完他感觉到不对劲,先停住,然后屁股又动了动,再停住,再动一下,接着豆大的泪珠滑落眼眶,「你已经变成冰块了吗?」 傅仲华压住他的身子,不让他在自己的敏感部位继续磨蹭,事实证明不管在什么状况下,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即便快被冻死。 「我没事,别哭了,你先下去。」 沈未央不依不饶的又动了动屁股,傅仲华捉住他的肩,闷哼一声,「你在做什么?」 「你的身体变硬了,你还骗我……」沈未央委屈地控诉,手往屁股下摸…… 同时,旁边爆出一声狂笑。 同时,傅仲华的脸被气黑。 同时,沈未央为了举证而摸索「证据」的手,僵在「证据」上。 在欢笑声和尴尬中,傅仲华闭了闭眼,伸手将沈未央「恋恋不舍」的手挪开,拍拍他的肩,示意他下床。 沈未央羞到脸快贴到胸前,默默下床。 傅仲华看着难得害羞的八爪章鱼鬼,心里忍不住漾起怜惜。 接收到傅仲华关爱眼神的凌非,边擦眼泪边努力的憋笑,「好啦、好啦,大家都是男人,也没什么好不好意思的。」 为了「赎罪」,他将一只香囊戴到沈未央脖子上,「这个里面有我做的符咒,能调节你跟仲华之间的「温差」,简单来说就是他现在碰你就跟碰个正常人一样,不会觉得寒冷。」 沈未央执起那只香囊,布料是和夜空一般的墨黑色,奇异的是那抹黑泛着淡淡银华。香囊大概比他一半的手掌略小,上方右侧织了半圆形的图案,不成型的图案,看起来却不突兀,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沈未央看着看着就笑了。 「笑什么?」傅仲华捏住他的脸,果然有了常人的体温,好舒服。 「不知道,我好喜欢。」沈未央将香囊放到衣服里,对着凌非道谢,「谢谢你,看起来像庙里的香火袋。不过我要这做什么?」 「有这个好处可多了,包括你们爱怎样就怎样,保证快活似神仙。」 沈未央嫣红了脸,「这香囊也是你做的吗?」 「不,是我一位挚友的。」 「那你有问过他吗?给了我好吗?」 「他已经不需要了。」 「喔。」沈未央摸摸衣服下的微凸处,「这个真的很漂亮。」 凌非淡淡一笑,「我出去准备晚饭,仲华应该饿了,你等一下再下来帮他拿晚餐。」 沈未央对着他灿出一抹笑容,「好。」 凌非一出去,沈未央才刚回头,就被压倒在床狠狠地吻住,那个吻比起初始的吻略显粗鲁,像暴风一样掠夺玫瑰的芳香柔软。 沈未央有种快窒息的错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符咒的关系,他的身体泛起了灼热感,傅仲华手掌所到之处,都烧起了火,脑袋软烂如浆糊,身体不自觉得更加靠近这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温暖,他已经很久、很久,久到忘了温暖是什么样的感觉。 暖入心底,融出了泪。 傅仲华感觉到一阵湿润,鬼的眼泪有什么滋味他不及品尝,只觉心疼。「弄痛你了?」 「没有,很舒服。」沈未央抱住他的身体,「我已经好久不知道温暖是什么感觉?」 傅仲华亲亲他的嘴,「是吗?那就从现在开始重新感觉。」 「谢谢你。」凌非不会无缘无故给他这个,一定是因为傅仲华的要求。 「笨蛋。」 沈未央笑了,眼睛弯了,双颊红通通的。 「被骂还笑,无药可救。」 「华华,我是笨蛋,你没有骂错。我一直以为你不喜欢我,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你愿意为我死掉,我一定会一直笨下去。」 「我?」傅仲华疑惑地发问。 沈未央忙着害羞、忙着表白地继续说道:「可是以后你不可以再这样,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还好你没事。」他凑上前啄了一下他的嘴角。 傅仲华摸了摸嘴,甜蜜归甜蜜,但他还是忍不住再一次提问,「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就是昨天晚上我被厉鬼攻击 恋耽美 分卷阅读4 长夜未央[出书版] 作者:苏容 本来就要魂飞魄散,你牺牲自己救我的事呀。」他顿了一下,促狭地眨眨眼,「你在不好意思什么。」 「我牺牲我自己?」疑问的泡泡越来越大。 「你不要不好意思啦。」甜蜜的泡泡越来越胀。 「……未央。」 「嗯?」 「你说的,我真的不记得了,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事?」 「嗄?」 「我只记得你出去买东西,之后的事都想不起来了。」 啵啵啵。 泡泡破了。 诡异的寂静在房间里蔓延开来。 第五章 凌非关了火,背靠着雪白磁砖,微凉的温度透过肌肤渗入血液,减缓了流动速度,降低了激动。 「我不意外。」 「嗄?」沈未央疑惑不解地看他,「不意外他什么都不记得?人类的记忆这么差?」 凌非浅笑,「你不妨这样理解他,仲华体内住了另外一个人,有时候那个人会跑出来闹一闹,而那些记忆是他的,所以当仲华是仲华时,他根本不会记得。」 「精神分裂?」他有看过电视介绍这种病。 「算是也不算是。我想你大概也感觉到仲华的与众不同,如果仲华不是人也不是鬼,只是那个人分化出来的形体,这么说你会相信吗?」 吓!「那、那、那他是什么?」 凌非耸肩,「你可以去问他,但或许你也是知道的。」[请勿散播] 「我怎么可能知道?」 凌非看着他只是笑。 那笑,虽只是笑,却让沈未央倒退一步,毛骨悚然,「我真的不知道。」 凌非耸肩,走向前将粥倒入瓷碗中,「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未央,你喜欢他吧。」 沈未央红了脸,下一刻灿烂笑着点头,「是,我喜欢他。」 「仲华不是一个好亲近的人,我好友也喜欢上像这样的人。我记得他曾经跟我说过,有一种人嘴巴坏、冷漠无情,看似对你毫不关心、一点也不把你放在心上,你黏过去他就巴不得立刻甩开你,心里想什么都不会说出来,也从来不说爱。」 「哇,那真的是爱吗?」 「爱。」凌非笃定的对他点头。 「你怎么知道?」他狐疑的看他,「那个好友,该不会是你吧?」说完,他露出可怜同情的笑容。 凌非被他逗笑,「很遗憾,不是。但我很羡慕、很羡慕被这么执着爱着的他。好像他是全世界最重要的宝贝一样地痴狂,为了他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那么深那么炽烈那么执着的钟爱,每个人都想要有。」他顿止,苦笑,「只是,命运弄人。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 「这么惨?他做了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沈未央开玩笑的问。 凌非开玩笑的回道:「譬如毁灭世界?」 「哈哈,那不是很好……」 一道男音打断两人的谈话,「好什么?」 凌非跟沈未央同时看向那个脸色不善的男人,后者惊慌地冲过去扶住他,「你怎么下床了?」 傅仲华狠狠瞪他一眼,「你想渴死我吗?我为了喝一杯水等了你十五分钟。」 「对不起。那、那……」沈未央看着水壶,手扶着他,忽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笨蛋,先扶我回去,再来倒水,蠢!」 「喔。」沈未央哭丧着脸,「对不起,你身体有没有好一点?你这样下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你是猪吗?我只是虚弱一点,又不是残废了。」 「喔,可是我很担心你。」 「省省吧。」傅仲华讥笑地哼一声。 沈未央低落地低喃,「你果然真的有人格分裂。」 「你在说什么?」坐到床上的傅仲华,捉住他下巴,眯起眼口气很差。 沈未央连忙在空中挥舞双手,「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说。」 傅仲华哼了一声,松开手,「你跟凌大哥在厨房说什么?」看似随口一问,心里其实十分在意。 「说你忘记昨晚的事了。」 傅仲华蹙眉,「那很重要?」 「很重要。」沈未央认真的点头,然后又娇羞地垂下脸,「我自己觉得啦,我本来以为你很讨厌我,可是经过昨天晚上我觉得你只是嘴巴坏一点。」 傅仲华看着他甜蜜的表情,眼神眨也不眨,但在沈未央抬起眼时,他又迅速别开,「无聊。」他昨晚到底做了什么?该死,为什么他会忘记?若他记得,笨蛋就不用去问别的男人。 沈未央哭丧着脸,「哪有无聊,谁叫你一直骂我笨蛋,对我那么冷淡,我每次靠近你,你都表现出嫌恶讨厌的样子,而且毫不留情的把我推开,我真的很可怜耶。」 傅仲华挑起眉,对他勾勾手指,捧着手到擒来的脸庞,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仔细打量,「果然不是一副聪明相。」 沈未央被盯得通红的脸,已经嘟起准备被吻的红唇,瞬间降温、扁掉。 看他这副失落模样,傅仲华反倒满意起来,贴上他的唇,给予一记稍嫌粗暴的亲吻。 沈未央抚着红肿的嘴角,「好痛,你能不能温柔一点?」 傅仲华似笑非笑地凝睇他,嗓音变得低沉,「挑剔的笨蛋。」 未等沈未央出言反驳控诉,他侧着脸吻上他的耳,湿滑的舌头徐缓地舔了耳廓一圈,沈未央敏感地颤了颤,想闪躲却被圈抱得更紧。 傅仲华吻着他接近耳朵的肌肤,轻轻地吹着气,「躲什么?」 「好痒。」沈未央眯着眼,身体一点一点地失去力气,一双手无意识地在傅仲华身上摸索着,有一股相当浓烈的渴望却不知渴望什么。 「嗯。」傅仲华离开他的饱满甜蜜的耳垂,沿着细滑肌肤,一路吻到他唇边,含住他红肿的嘴角,温柔舔舐。 「好像有点太热了,这个符是不是坏掉了?」他不是很习惯这种高温,扭着身体想拿掉那只香囊。 傅仲华捉住他的手,「不准拿掉。你放轻松就好,热是正常的。」 沈未央双眼迷蒙的看他,微偏着头,有一种娇憨的味道,「真的?」 「嗯。」傅仲华将手探入他衣服底下,来回抚摸他细致光滑富有弹性的肌肤,对于鬼体来说,他算是上级货了。 沈未央被放倒在床上,傅仲华离开他的唇,沿着颈线送上一个一个湿热的吻,极尽细致、极尽温柔。 衣服上的扣子被利落的解开,泛着粉色的身体在眼前一寸寸地裸露,傅仲华吻着他的胸膛,刻意绕着敏感樱花亲吻,有时似是不经意的吹了气,这种搔不到痒处的挑逗,让沈未央难受地扭动着,挺起那朵渴望被怜爱的樱花追寻着傅仲华的嘴。 傅仲华笑着舔了一下,一股电流窜进了沈未央的脑子,酥麻了思绪,他忍不住轻轻「啊」了一声,整片肌肤迅速浓艳成桃红色。 「这么舒服?」 「嗯,华……」 「嗯?」 「那个,你抱了我,就不可以抱别人。」 傅仲华失笑,「嗯,绝不会。」 沈未央媚眼如丝,「凌大哥也不可以。」 「笨蛋。」傅仲华咬了一下他的下唇。 「快说你不会。」沈未央捂住他的嘴,很执着。 「不会。」 沈未央心满意足的笑了。 不温柔的男人温柔得让他连疼痛都觉得甜蜜,满口笨蛋的男人让他感觉到被珍视的宠爱,两人结合的那一瞬,他觉得不只是身体,好像全部的自己都被满足了。 模模糊糊,他好像听到了声音…… 虽然他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爱我,但是他却对我有求必应。我希望他温柔他就会很温柔,我不希望的事情他绝不会做,甚至因为我一句不喜欢,他就……[请勿散播] 房外,凌非端着粥站在门口,漂亮的眼睛半掩,红唇轻轻地吐出三个气音,「真幸福……」 斜起的红唇,漂亮之余有些冷。 一觉醒来,沈未央心满意足地舔舔嘴唇,像只餍足的小猫。 他打呵欠,伸了个懒腰,窝进傅仲华怀里左磨右蹭,然后甜蜜蜜地凝望那个口是心非的男人。 他们已经一个星期多没有了,难怪突然梦到初夜。 这一个星期傅仲华很忙,忙到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中间有一次两个人快烧起来,但在帮自己解决完之后,他就趴在自己身上睡着了。 沈未央看着傅仲华傻笑,傅仲华的眼里根本只有他而已。 昨天晚上傅仲华终于把剧本改完,忽然想吃炒饭,他感动到快哭了。 傅仲华那一个星期除了咖啡,已经忙到如果不是自己在旁边硬塞食物,搞不好工作完成、命也没了。 听到傅仲华终于想吃东西,他立刻想要一展手艺讨好爱人。 然后,厨房就爆炸了,然后……!! 沈未央弹坐起身,放声尖叫。 傅仲华被吓得跳起来,抱住他,「怎么了?」 沈未央狠狠地瞪向他,「我的伤呢?为什么不见了?」 傅仲华一愣,「你说我的血可以救你的命,所以我昨天就试了一下。」 「谁让你这么做?」 傅仲华抬起手,「等等,你就因为这个,也不体谅你旁边这个人好不容易终于能安安稳稳的睡个觉,叫得像看到鬼,硬是把人吵醒,只为了满足你不必急着满足的疑问?」 沈未央也愣了,他愣的原因是,他嗅到了一点火药味。突然胆小得缩了下身体,又故作镇定地拍拍他的肩。 「会不会痛?」 「不会。」 「这是梦,你睡吧。」 傅仲华突地冷冷地笑了一声,一把扯掉他身上的裤子,出其不意地将手指硬插进干涩的甬道中,沈未央痛得大叫一声。 「你干嘛!」 「我要告诉你这不是梦。」 「好痛,你快点拿出来。」 傅仲华抽出手指,沈未央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转身,又倒抽一口凉气。 跑! 沈未央敏捷的回头,想直接滚落大床,但事与愿违,他立刻就被扣住腰,拉开大腿,穴口传来湿润的感觉,但他还是忍不住恐惧地想逃离。 「不要、不要,我现在不要。」 借着滑溜湿润的润滑液,傅仲华一口气探进两根手指,让沈未央痛得绷紧身体,停止挣扎。 傅仲华抚着他紧绷的背脊,手指在他紧绷着,连抽出来都很困难的小穴里,冷着脸硬是转了一圈。 「痛、痛、痛……」 「那你就放松。」 放松?沈未央干脆放声大哭,「那你保证不会做到我下不了床,你上次弄得我腰快断掉了,我真的很不舒服,还要被你冷嘲热讽,你有没有良心,哇~~」 「谁让你上次把我的资料全部删掉?」 「我又不是故意的。」沈未央边说边擦眼泪,放弃地趴在床上,「随便啦,反正你生气起来就六亲不认,狼心狗肺,猪狗不如,一点也不知道我有多可怜,你心里只有生气,根本就没有我了,我跟妓女有什么两样?」 傅仲华沉默地凝睇他颤抖的背,「你上次不是叫得很爽?」 「有快感当然会叫啊,可是那种感觉跟平常做爱又不一样,一点也不开心,而且我一直说不要,你根本就不听,从下午做到天亮,我就算是鬼也觉得我又要死掉了。」 「……你平常也会说不要。」 「平常是情趣呀,你才是大笨蛋,一点也没有感觉到我不舒服。」 「我不是已经十几天都没碰你了。」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忘记吗?算了,反正你也不懂,要做就做,快点。」 傅仲华看着那具不断颤抖的身躯,太阳穴剧烈作痛,他无奈地抽出手指,俯身亲吻着他颤抖的颈线。大掌在他背部上下来回抚摸,无声地缓和他的情绪。 他靠在他耳边轻声道,「以后不要在我睡觉的时候大吼大叫,知不知道?」 「不知道。」沈未央委屈地闹别扭。 傅仲华用力扳过他的身体,让两个人能面对面,他俯身吻去他的泪。 「不要惹我生气。」 沈未央瞪着泪眼,「我也会生气,不是只有你会。」 傅仲华吻着他的嘴角,「我知道。」 「我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我不许你碰我。」沈未央想推开他,却推不掉,气到咬住他的肩膀,恨得想咬下他的肉一样。 傅仲华抚着他的脖子,捏着揉着他紧绷的肌肉,协助他放松。 直到他松开带着淡淡粉色的嘴,傅仲华才开口,「好一点了吗?」 沈未央没有回答,只是惊讶地看着伤口,「怎么是红色的?上次明明就是紫色的。」 「人的血怎么可能是紫色的?笨蛋。」 「可是……」沈未央想到什么而闭嘴,他忘记爱人「青年痴呆」。 「可是什么?」 「没有。」当事人都忘了,沈未央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傅仲华眯了眼,「说。」[请勿散播] 沈未央嘟起嘴,「与其问我干嘛不问你自己?连凌大哥也知道,可你就没打算告诉我,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说完他又泪眼蒙蒙。 傅仲华看着他说哭就哭的楚楚眼眸,头皮发麻,「笨蛋,你干嘛那么在意凌大哥?」 「因为你不会骂他笨蛋。」 傅仲华嘴角抽搐,「我不骂笨蛋的对象很多,不只凌大哥。」 「但是你对他特别好,对他特别温柔,哪像对我动不动就拳打脚踢,只会骂我,也不会说甜言蜜语。电视上那么多情侣,每个人都会说我爱你、我想你,我这辈子不能没有你。你写的那些也有爱跟喜欢,为什么你就是不想跟我说?你是不是骑驴找马?你是不是唔……」沈未央先是一愣,然后闭上眼主动迎合傅仲华的索吻。 结束了缠绵热吻,傅仲华捏着他的脸颊,「舌头也不是特别长、特别灵活,为什么可以这么唆?」 沈未央气结,「你、你、你吻我只为了笑我?」 「不然?」 沈未央放声大哭,「傅仲华你这混蛋,枉费我这么喜欢你,百般迁就,这算什么?我要离家出走。」 傅仲华比了个「请」的动作,「再见。」 沈未央恶狠狠地瞪他,「你就不要后悔。」 「怎么会?不过你要走之前,帮我拿下医药箱,昨天晚上我累到睡着,伤口还没包扎。」 沈未央看着在眼前晃来晃去的伤口,心疼地捉住他,检视着那还沾染血渍的平整伤口。 看起来像是刀子划开的,他不发一语,眼泪掉得更凶了。 「别让你的眼泪碰到我的伤口,会痛。」 沈未央连忙用手背擦掉眼泪,「喔,对不起、对不起。」 傅仲华用力揉了一下他的头发,「闭嘴,笨蛋。」 沈未央忽然转过去,傅仲华措手不及,被他的脸撞到下巴,正要破口大骂,沈未央又抱住他,「我爱你,华华,我不想看到你再为我受伤。我真的好害怕,我怕你血流光了,我怕你醒不来。我不要一个人,我已经一个人太久,如果你不能陪我,就不要救我,好不好?」 傅仲华意外地没有打断他的鬼叫,只是轻轻地:「嗯」。 「你不知道我守着你有多害怕,我是鬼,我也不能照顾你,我不像凌大哥可以出去买药,买吃的,我什么都不能做,我真的是笨蛋。我好怕你不要我,可是你都愿意为我流那么多血,我应该比凌大哥重要一点点吧?」沈未央食指和拇指比了大概一公分的距离。 傅仲华握住他颤抖的手,拉到嘴边亲了亲,「不要把凌大哥当假想敌,我只亲你、只碰你、只抱你。」 「真的?」 「嗯。」 「那你会不会丢下我不管?」 傅仲华了解他的「丢下」,亲吻着他恐惧的眼睛,「我发誓我不会。」 沈未央闭上眼,「我相信你。」 此刻,他的恐惧终于得到释放。 「你可以相信我,我死也带着你死。」 沈未央在他怀里笑了。 答啦答啦答啦…… 故事进行到最高潮,那把剑正要刺进去的时候…… 啪啦一声,瞬间黑夜白昼傻傻分不清楚。 三秒后,傅仲华第一个念头是,刚刚那快两万字的稿还没存档;第二个念头是,刚刚白痴说要做什么去?第三个念头是―― 「沈未央,你他妈我要宰了你!」 楼下,沈未央站在总电源旁边颤抖着缩回手。 「怎么办?华华一定会杀了我。」 果然,不一会儿,咚咚咚地下楼声,让他僵直身体,头回也不敢回。 眨了三下眼睛,一只手横过眼尾,贴向墙壁,宛如地底下传来的声音,伴随惨惨阴风在耳边响起。 「沈未央,我可以请教你在干嘛吗?」 「我好奇这个东西是什么?」 「喔,那你有听过好奇会杀死一只猫吗?」 「听过,可是他没说会杀死一个鬼。」这样不知道能不能救自己一命? 傅仲华嘴角狂抽,掐住他的脖子,「妈的,我现在就让你再死一次。」 「哇,好痛、好痛~~家暴,我要打一一三哇~~」 「哇塞,你们在干嘛?」 傅仲华冷哼一声,将那只白目鬼扔到墙边,打开总电源。 凌非提着一袋食物,笑着关上门,「看来又有有趣的事情发生了。」 傅仲华火大地踹了一下沈未央,然后越过他走人。 「到底是什么事?」凌非好奇的发问,「来,边吃吧。未央,你喜欢吃鱿鱼啊?」 「没有,我只是因为电视说很好吃,所以想吃吃看。」 「原来如此。」 沈未央小心翼翼地靠过去,在凌非身边坐下,他探头看了看,「g?你们都吃肉羹,只有我吃鱿鱼?」 「我是因为鱿鱼剩最后一份,仲华是不喜欢吃鱿鱼。」 「喔。」他有点惊讶,他说想吃鱿鱼时,傅仲华立刻就去打电话,他还以为他也喜欢咧。 沈未央喝了一口香气浓郁的鱿鱼羹,眼睛却不断流连在另外两碗肉羹上,「那、好吃吗?」 凌非凑上自己的羹汤,「喝喝看?」[请勿散播] 沈未央看了眼冷漠的傅仲华,发现他没什么表示,很失望的低下头。汤匙才要伸进凌非碗里,凌非又笑着把碗移开。 「还真的咧,你要的话,喝仲华的就好啦。」凌非捧起自己的晚餐,起身坐到另一边的沙发。 沈未央尴尬的看向傅仲华,后者冷冷地扯扯嘴角,「我宁愿把它倒掉,也绝对不会给笨蛋。」 沈未央难过地缩回位子,突然没有食欲。 正当凌非见状况不对,打算开口安慰,沈未央突然站起来。 下一秒,他坐到傅仲华腿上,拿起肉羹汤,咕噜咕噜地喝了一大口,动作一气呵成。 「我就是要喝,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 傅仲华不屑的嘲笑,「幼稚鬼。」 凌非笑了,那一丁点担心,瞬间蒸发殆尽。 「你管我。」 傅仲华往后坐到底,让他坐在他双腿之间,捧着消失三分之一的肉羹面,一点也没有搭理他的打算。 他越冷漠,沈未央就越故意,整个人靠在他胸膛上,明知道这动作会让他很难吃面,他却一副悠哉样子,还故意偶尔动一下、动一下,增加傅仲华的进食难度。 傅仲华倒是从善如流,一点也没被干扰。 「喂,你们克制一点,这里还有客人,恩爱也要有限度,别拿肉麻当有趣。」凌非为了不让自己的眼睛被闪光闪瞎,出声争取自己身为客人应有的权利。 傅仲华用筷子比了比门,「门在你后面,请便。」 沈未央回头瞪他,「没礼貌!」 傅仲华冷笑,「我跟凌大哥几年的交情,那是你这个认识不到一年的小鬼可以了解的。」 沈未央生气的夹起一片鱿鱼塞进他嘴里,「你过分。」 明知道他有多在意他跟凌非之间的关系,为什么还要故意这么说? 傅仲华回敬他肉羹,「你幼稚。」 沈未央生气而用力咬着口中食物,好像把它当成傅仲华一样地泄愤。 吞下去之后,他用手肘碰了碰傅仲华,「那个很好吃耶,我还要。」 凌非听到这句话差点没呛到,啊不是在吵架吗? 傅仲华却不意外地蔑视他一眼,然后夹了一块喂他,顺带附赠一句:「蠢。」 「面。」沈未央舔了舔嘴,然后张大嘴巴。 傅仲华忍不住露出嫌恶的表情,「你是没手吗?」 喂不喂? 照喂。 凌非看到忍不住大笑,「未央,你很有一套。」 沈未央对他眨眨眼,比出胜利的手势,然后笑嘻嘻地问:「哪一套?」 凌非这次终于被呛到了。 傅仲华用「无药可救」的眼神,怜悯着沈未央,「笨、蛋。」 第六章 「长夜,这给你。」 月牙长衫,外罩一件雪白华裘的男子。他墨黑发丝飘荡在漫天飞舞的白雪之中,那一张脱俗灵性的脸庞,两颊透着酡红,漂亮的长眼笑眯眯的,声音甜甜暖暖,听得出是男人的声音,却比一般男人好听悦耳,说话像唱歌。 十指葱白,对着身边的男人敞开,白嫩无瑕的双掌捧着两只香囊,落在掌中的雪,衬得黑更加明显;两个香囊合起的明月更加明媚。 「喏,一个你的,一个我的,要是有一天咱们也像他们乱世儿女,分散在这世上,就以此为凭。缺了一半的月就不是月,合起来的月,就如合起来的你我,长夜未央。」男子将其中一个挂到他脖子上,「只要有你,属于我们的晚上,我们的月亮,永远不会结束。」 「蠢蛋。」男人拿过另一个,粗鲁的贱骂声,却显得他的动作格外温柔,他细心地拉起他的发,深怕红线与长发纠缠,又惹来男子的疼痛呜呼。 男子跳上他怀里,他身型偏瘦,高度只差男人半颗头。明明就是一个成年男人,却总爱在男人面前淘气地像个小孩。 男人稳稳地抱住他,托住他的屁股和大腿,默许他不符年龄的稚气,「蠢蛋,还以为自己是三岁孩儿吗?一点也不长进。」 男子环住他脖子,偏着头眨着眼,「为什么要长进?」 「不长进就不能保护自己,不长进你就算一个废人。」 男子点了点头,然后若有其事的对着他摇晃食指,「非也、非也,顾兄此言不只差矣,而且是差很多。」 长夜挑眉,打算听听他的谬谈谬论,「说。」 「第一,我不是人。第二,我能保护自己,第三,我动动手指就风云变色,能翻天能覆地,如此怎是废人?若是废人,你们又是什么?」 长夜嗤笑,「你这么厉害?」 未央屈起食指敲了一下他的头,「我当然厉害,难道你要承认自己看上笨蛋?」 「我承认。」 未央不疾不徐地咧开笑容,「看上笨蛋的,除了傻子还能是什么?」 长夜不理会他的得意,「说说你那个动动手指就翻天覆地,从何而来?」 「这不就要说了。师父说,真正聪明的,不在于亲自去冲锋陷阵,而是那个运筹帷幄千里之外的人。我慧眼识了你,有你我还怕我会受伤?能伤及你再来伤到我的人,寥寥可数,而且你是绝对不准这种事发生的,所以我能自保,你服不服?」 长夜淡淡一哂,「歪理。」 未央咯咯地笑声宛如银铃,回荡在银色天地里。 「再来呢?」[请勿散播] 「再来,同理可推,我若要你为我翻覆天地,你又岂会不应?」未央收起了笑容,温柔深情地凝睇这个对他一心一意、世上无双的男人。 长夜不再驳斥他,偏过头吻上他的唇。 未央抱住他的头,主动迎合。 两人的唇在风雪之中冰凉,在热吻之中融化,呼出的气结成一团一团白雾飞上天空。 未央指着白雾呵呵地笑,长夜则是看着他,眼露笑意。 未央回过头,「若我在这世上没有立足之地,那我就像现在这样,像菟丝子似地缠着你,不依不饶,至死不放。」 「他们拿你我没办法。没有人可以伤得了我,更没有人可以杀死我,我在的时候,他们还不知道在哪里。」 未央脸贴着他的脸,「那时候,这个世界只有你一个的时候,这里有什么?」 「什么都有,也什么都没有。」 「你寂寞吗?你孤单吗?没有人陪你说话,也没人闹着你玩。」 「我很清静。」 未央大笑,「你老是嫌我吵。」 「本来就是。」 「长夜,如果我只有一个人,那我肯定活不下去,从今以后你我永不分开,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孤单寂寞地过了亿万年。寂寞孤单会让一天像一年一样漫长,我想着总觉得好心疼,恨我不能早一点和你相遇,真真相逢恨晚。」 长夜凝望着他,缓缓开口道:「凡事自有定理,何况我真的不觉得寂寞孤单,他们常说天若有情天亦老,我不老不死,也许我和天一样无情。」 「不,你只对我有情,所以只会为我动心,为我苍老。就像我也只喜欢你一样,我以为我永远不会懂情,不料却为你动情。」 未央说完,趴在他肩上,合眼时嘴角含笑,眼角一滴清泪。 长夜嗅着他的发香,「傻瓜。」 「我才不傻。」 长夜亲亲他的发丝,声音轻了一些,「倦了?」 「嗯,可我还想多待一会儿,好吗?」 「这一场雪不会停得那么快,你喜欢,醒来再看。」长夜不理会他在耳边轻哼,举步往回走。 「你一点都不疼我。」 「知道就好。」 「长夜,我们的永远会不会很远?」 长夜不语,只是抱紧他,稳稳地踏出每一步。 「长夜,你的名字是我取的,是我的,你不能换掉它、忘掉它好吗?」 长夜还是沉默。 「长夜,如果有一天我做错事,你会不会不原谅我到要跟我分手?会不会再也不想见到我?会不会……」说到这里未央死死地抱紧他,一边摇头一边说,「不会、不会!我死都不会放开你的。」 长夜面无表情、不愠不火、冷淡异常地开口:「疯子。」 「我就是。」 「你以后再这么兔死狐悲的,咱们就不去酒楼听说书人说故事。」 「……小气,我想装一下也不行。」 长夜嗤笑道:「无聊。」 「不装一下,真的很无聊呀。你说怎么有这么多不得已的生离死别?还是咱俩好呀,没人可以阻止咱们结发成双……」 长夜故态复萌,沉默以对。 「……长夜,我爱你,好爱好爱你。不知道有没有办法也弄两个小孩儿来养养,你活这么久,有没有什么偏方咱们也拿来试试吧,要不然不用也挺浪费的喔……」 长夜抬眼望天,继续沉默。 「……老王的媳妇儿好像也快生了,咱们明天往回走吧,说好要送她一枝天山雪莲,才大老远跑来这儿的。真是冷死我了,谁说风雪里谈情说爱很凄美呀?我倒觉得好凄惨……」 长夜无声问天,他吵不吵,天上地下唯他本人不知。 砰砰砰,全身被剧烈的摇晃。 沈未央猛然张开眼大叫,「地、地牛翻身!!!」 傅仲华不是被地震惊醒,而是再一次被沈未央的叫声惊醒,「怎么样?你受伤了?」 沈未央躲进傅仲华怀里,「是没有,可是我好害怕,地牛啊不对,是地震耶,果然天狗蚀日必有异象。我们会不会死掉。」 傅仲华那瞬间除了翻白眼之外还想掐「死」他,他咬牙切齿地申明他的身分,「你、已、经、死、了。」 「喔,对厚。」沈未央拍两下胸口,吐出一口气。 忽地想起什么,回过身在他身上胡乱摸索,「那你呢?你有没有事?有没有受伤?」 傅仲华捉住他的手,咬牙切齿,「我没事。」 沈未央愣了一下,徐缓地抬眼,徐缓地眨眼,徐缓地吞吞口水,「你,在生气?」 傅仲华笑了,「聪明。」 「为什么要生气?」 「那倒要问你为什么总是喜欢在半夜吵醒我?」 沈未央举出双手,做出投降动作, 恋耽美 分卷阅读5 长夜未央[出书版] 作者:苏容 我不是故意的。」 傅仲华伸出大掌摸摸他的脸,看着他惊恐的眼神随着自己的手移动,「吊诡的是,我真的相信你不是故意的。」 沈未央娇嗔,「本来就是。」 「我一直在想,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你晚上好好睡觉,闭上你该死的嘴。」他的拇指在他柔软瑰丽的唇瓣上来回抚摸。 沈未央瞪着他的手,「那、那你想到了吗?」 傅仲华抬起他的下巴,双眼凝望他,轻轻点头。 「那、那你想怎么样?」 傅仲华还是笑,意义未明的笑,沈未央看着越觉得那笑像狐狸精般透着心机城府,还有一分讥诮。 傅仲华的手温柔地摸摸他的头发,下一秒,抬起脚用力将人踹下床。 「你给我去隔壁,从今天开始,我们分房。」 沈未央愣了三秒,立刻张开嘴,故技重施,放声大哭。 「哇~~我不要、我不要,一个人睡我会冷,冷就会爬墙,爬墙你就戴绿帽,你会被别人笑,笑你败坏风俗……」 傅仲华太阳穴抽动,强忍住想将那个死鬼碎尸万段的冲动。 「呜哇~~难道这就是你们说的七年之痒,可是还没到七年,连七个月也不到,我怎么这么可怜?鬼落阳宅被人欺,呜……」 傅仲华眯起眼,脑海中掠过一百种让他魂飞魄散的方法。 「呜……」沈未央吸吸鼻子,很镇定地说:「那个,我饿了,你煮泡面给我吃好不好?这样我很难再哭下去耶。」 轰、轰、轰―― 宛如绚烂的烟花,火山群岛在傅仲华心中一个接一个爆炸,炸掉傅仲华最后一丝理智。 他翻被下床,动作利落。 沈未央感觉到一股杀气,力求镇定而迅速地起身。 傅仲华从那一端走向他。 沈未央看也不看他,拔腿就跑。 最后捋虎须的猎人,被扔到床上翻来覆去地练习「我不敢了」。 最终,吃饱喝足的老虎拍两下只剩鼻音的猎人,下床去煮泡面。 沈未央红着眼眶看着端泡面进来的男人,他在床上翻转,可怜兮兮地对着傅仲华道:「我屁股痛、我腰痛,我喉咙痛。」 傅仲华从善如流地「安抚」道:「你乖乖的,就不会再痛一次。」 沈未央吸吸鼻子,「你不懂怜香惜玉。」 「怜香惜玉要看人,像你这种笨蛋,我没打得你魂飞魄散,你就该铭感五内,五体投地,感激我的大恩大德。」傅仲华将泡面放在床头柜上,正打算起身,那个只会「哭」、只会「饿」的笨蛋向他伸出手。 他嘴角抽了两抽,弯身将他抱入怀里,偶尔他的角色会产生混淆,不知道他到底是他的爱人还是监护人? 如果不是不能接受自己跟儿子做爱,他肯定觉得他们是父子。 但是心里偶尔隐隐地不伦罪恶感,还让他真觉得自己像个变态的父亲。 沈未央大口大口的吃着傅仲华细心吹凉的泡面,满足于在爱人怀中连根手指头都不用动,就被照顾得很好的尊荣感。 「你在想什么?」 「想你。」 沈未央嘿嘿嘿地咧开大大笑容,娇羞地抛了个媚眼,「我都在你面前,你干嘛想?你刚刚像煎鱼一样,把我翻过来又翻过去的煎到烧焦,还没满足喔?」 傅仲华皮笑肉不笑,懒得搭理。 沈未央也不在意傅仲华的闷骚性子,赖在他怀里,「g,我最近都会做好奇怪的梦。我还梦到这个。」他将香囊掏出来,晃了晃。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沈未央皱了鼻子,「才不是,我还有梦到你跟我,你的死性子梦里梦外都一样,只不过就是有点奇怪,不对,是很奇怪,可是我又说不出来。」 「别想了,吃饱就睡觉。」 「不要。」沈未央在他怀里耍赖,「你一点都不关心我,不想听我做什么梦。」 「不就梦到你跟我吗?」傅仲华青筋跳动。 「可是我还有在梦里面说很多话,你都不想听。」沈未央赌气地咬他一口,然后滚落到床上,用被子蒙住自己的头。 傅仲华突然有一股冲动,想要问他死的时候到底几岁? 可是照理说鬼的形体不会改变,依外表看他,年纪大概二十上下,怎么行为举止跟个三岁小孩没什么两样? 「傅仲华,停止在你心里骂我,赶快抱抱我,安慰我。」 傅仲华才懒得理他,打算把碗筷收到楼下,才起身就被抱住腰。 傅仲华眉轻挑,低声道:「放手。」 沈未央撒娇道:「明天再收啦。」 「不行。」 「傅仲华,你再这样我要离家出走,我不要你了喔。」 「请便。」[切勿散播] 「我知道你求之不得。」不用酝酿,沈未央立刻掉下一颗豆大的眼泪。 傅仲华忍不住爆粗口,「妈的,你除了哭到底还会什么?」 沈未央低头认真地数道:「还会吃、睡、陪你上床、逗你开心、招你心疼、惹你发狂……」 「停。」 沈未央乖乖地不说话。 傅仲华认命地爬上床,抱住他的腰,「说吧。」 「其实我忘记了。」 「……」 「你也不要生气啦,我只是有点害怕。不知道为什么,在梦里你抱我的时候,我真的很害怕,我害怕你丢下我,一走了之,我害怕我们分开,永不相见。」 「胡思乱想。」 沈未央蹙眉,「不是,不是胡思乱想,印象中我从没这么害怕过。」 「你还在意凌大哥?」 沈未央捉住他手臂,「g,我跟你说,但我真的没有恶意。」 傅仲华拨掉他脸颊上的发丝,「嗯,你说。」 「我总有一种,凌大哥会拆散我们的感觉。刚开始忌妒你们的感情,但后来这种感觉凌驾在我的忌妒之上。」 「你怕凌大哥收了你?」 沈未央不语,只是抱紧他。 「笨蛋,你不用担心,没有人会伤害你,没有人可以将你从我身边带走。」 「啊如果不是人呢?」 「……」 沈未央表情无辜的小声道:「你不会又生气吧?我是很认真的耶。」 「……反正我不会让你离开我,我也是很认真的,尤其你再不睡觉,再不让我好好睡一觉,那我们就都不要睡,一起好好『讨论』我会有多认真。」 「我睡着了。」 「非常好。」 傅仲华选择日正当中外出,沈未央只能留在家里无聊地转着电视,从一按到一百,再从一百按到一,受不了的打个大大呵欠,最后索性关上电视。 他无聊的站起来伸伸懒腰,环视一圈客厅,想将屋子打扫一番。 拿起吸尘器忽而想到傅仲华说他是电器白痴,不想被赶出去就不准乱动,就算名义上叫做「打扫」的活动也不行。 沈未央只好放弃。 他突发奇想地绕着客厅走了两圈,然后停在玄关往里面望。 他看看地板,踩了两下,「这里应该要种棵桃花树。」 我想在这种上桃花树。 「谁?」沈未央往四周张望。 随你。 这是另一道声音,沈未央全身僵直、毛骨悚然,这屋竟在大白天闹鬼――「闹」他这个「鬼」。 啊,我想到了,桃妖争宠未肯降,诗人搁笔费评章。该你。 沈未央一阵恍惚,这声音好耳熟。 妖须逊桃三分静。桃却输妖一片心。 沈未央浑身一震,说不出为什么,可整颗心像浸到青梅醋里般又酸又涩。他手脚窜上一种无力感,摇头勉强将异状抛到脑后,摇摇晃晃的走了几步。 迦罗山真的好漂亮,你看这里望出去,多美的草原。 沈未央下意识地往那方向看过去,果然一片辽阔绿野,衬上蓝天浮云,脱口而出,「咱们往后就住这里好不好?」 咱们往后就住这里好不好? 沈未央听见了诡异声音说着一模一样的话,登时惊醒。这时再仔细看,哪里有草原,这里是厨房门口。 「见、见鬼了。」沈未央脸色青白,转头就跑。 这一跑,等他停下来,他看见了一张木桌,木桌两边坐着两个人,一人红衣,一人白衣,除了面目模糊,其余都很清楚。 你配不起他。 我知道。 你只是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妖,只要你愿意离开他,我可以保他一命,让仙界停止诛杀。 我不懂,我真不懂你,为什么你千方百计要我离开他?莫非……那人表情数变,最后只是定定地直视对方。 是,我爱他。 你爱他?就未交谈的数面之缘,你爱上他? 数面之缘?那人面容扭曲,忽地哈哈大笑,眨眼之间又生生收住了笑。你以为我是你?我从小就认识他,我与他相处了数千年,我恋他数千岁,要比起来,你跟他才是数面之缘。 那人震惊地看向他,难道他是你的月哥哥?……若是如此,难怪你要对我赶尽杀绝。 那人手一抖,杯里的水溅出泰半,默然不语。 画面在这里停止,沈未央再眨眼,发现自己站在一角,面对着客厅。 他伸手捂住左胸,那个人在心痛,心痛穿红色衣服的人对他赶尽杀绝。他的心痛太明显,连自己都感觉到了,甚至想哭。 沈未央摸摸自己的眼角,望着指尖沾染的湿润。 背后忽地起了一阵鬼哭狼嚎,沈未央像是无意识,又像是被迫转身。 他的左边站着刚刚那位白衣人,右边站着黑衣人。那一片残尸断骸,满地白骨鲜血的情景吓到了沈未央,他情不自禁往后退一步,低头瞬间怔愣当场。 他竟也在血泊湖中,往后一望,只见两军对峙,兵戎相向,杀声震天,率先断头流血的牺牲者则是中间的凡人。 凡人?沈未央一惊,自己如何知晓那是凡界人间? 他不敢再看,目光往回对上那两个剑拔弩张的人。 你真忘了我? 沈未央随着那人一齐望向那个面目模糊的黑衣男子。 你是谁? 好痛,沈未央听见这句话只觉整个人要撕裂开一般。 你竟问我是谁?长夜,我宁受千刀万剐,雷殛之刑,魂飞魄散、永不超生,也不要你救我,却忘我,你知不知道。 沈未央不能自己的模糊了视线,这是怎么回事? 他睁大眼睛看,白衣人面容悲凄,却未流一滴眼泪,可是为什么自己却潸然泪下? 我救你?黑衣男子冷淡地眉目几分疑惑,你说我抛掷千万年功力,逆天而行,是为救你? 长夜,是我害你。一定是你我朝夕相处,为我魔性所惑才会如此。我求你放下屠刀,否则等到长老出关,我就无法护你。 黑衣男子嗤笑,你护我? 沈未央再眨眼,方才还在说话的两个人,已经消失不见。只见尘沙满天,雷电交加,眼前出现像是龙卷风一般的形状,颜色泛着诡异的紫黑。那个螺旋不断旋转,所有东西都被吸引而卷入。活物、死物全被绞了进去,凄厉的惨叫一声厉过一声。 沈未央恐惧惊骇地退了好几步,腿突然被拉住。 救我、救救我…… 沈未央立刻伸出手,岂料,下一秒,他却和指尖擦过,眼睁睁看他被卷入那道飓风之中,发出几乎要震碎耳膜的惨叫声。[切勿散播] 「不――」沈未央忘形喊出声。 恍惚之间,他似乎也听到了同样的声音。 不―― 下一秒,风倏地止住,粉碎的、块状的、半残的,数以千万计的活体或死体全都同时往下掉,那一震,仿佛要将大地震碎一般。 沈未央再抬眼,犹飘浮在半空之中的,正是方才那两个人。 黑衣的那个背着双手,身姿英挺,任那泛着光芒的剑穿过胸膛,剑尖在背后滴着浓紫色的血。 白衣的那个好似这时才回过神来,他抱住黑衣男子,两人缓缓落到地面。 混帐,混帐,你这算什么?谁让你接我这剑?为什么不躲―― 沈未央感到撕心裂肺的剧痛,他不住地摇头,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黑衣男子在他怀里抬起手,修长骨感的手指,拂去他眼角的泪珠,我想收住法力时,已经来不及,你这把日华剑一旦使出,能破我阴月之法,你的伤害将降至最低,我必须让你用它。 黑衣男子一顿,连吐三次血。 白衣男子捂住他的嘴,不要,长夜我要怎么做?怎么样才能救你? 迦罗山,等我,我不会死,但醒来也许几千年,也许几万年……黑衣男子又咳出了血。 我等,我等,几千年、几万年、就算有好多千千万万年,我都等。 沈未央泪眼忽觉白光一闪,只见一名绝世风华的天人从天而降。 阿月,我来迟了。 长老?白衣男子将他紧紧抱住,长老求你,求你放过长夜,长夜魔性已经被我斩除,他现在就是个普通人而已。 小妖,阿月不会死,没有人可以杀死他,我也不例外。他今日一伤是天劫,九亿年一劫,想不到他竟败在情关。 什么意思? 阿月生于浑沌之初,因他而有我,于是日生。后万物凝气化神,神造人,人渐渐有贪嗔痴,其灵渐渐分化出魔、鬼、仙三类。纯净之气因此与日渐乱,终于万物之灵再凝不出神气,称妖。小妖,我与他和你不同,皆在三界六道之外,无生无死。 画面顿止。 此刻,突有一种剧痛劈头袭来,他浑身痛楚地挣扎,逃跑,直到温暖从四肢末梢流入心房,他才停下脚步。 甫一睁眼,恍若隔世的阳光艳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沈未央浑沌七窍,此时像被雷击一般,电流窜身而过,依序开了六窍。至最后一窍,他猛然惊叫,震断相系一线。 登时昏厥。 第七章 沈未央大叫一声醒来,弹地坐起身,环视周遭,发现自己还在床上。 他擦了一下额上冷汗,闭上眼那刻,似假还真的画面一闪而逝,他仿若捉住什么,却又是什么也没捉牢。 「我做梦了?」他凝神去想,却想不出一点梦境。 叮咚、叮咚~~ 门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想起了傅仲华出门买东西,可能是他回来了。沈未央下意识地隐藏起自己的担心、害怕,扯起嘴角,练习笑容。 他镇定了心神,才蹦蹦跳跳地来到门边。出门前他千叮万嘱傅仲华一定要买霜淇淋,想到冰冰凉凉的霜淇淋,他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清清喉咙,打算一开门就奉上甜死人不偿命的「哈尼」――傅仲华教他的英文,再来个热吻,然后就好好心安理得的享受霜淇淋。 「哈――。」 门打开那瞬间,高八度的音顿了一下,低了八度,改字换面。 凌非愣了一下,然后大笑,「哈什么?未央,你以为是仲华吗?」 沈未央红了脸,「凌大哥,你来啦,怎么没听仲华说你会过来?」 凌非笑眯眯地关上门,自顾自地走向客厅,「因为我没有跟他说。」 沈未央顿了一下,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说不上来,只是恪尽主人的义务,「凌大哥,你想喝什么?」 「不用忙了,我又不是客人。」 沈未央「喔」了一声,坐在沙发上的凌非向他招手,他便乖乖地走过去。 「昨晚地震,你知道吧?」 「知道呀,挺大的。」 凌非看着他,那抹笑容依旧,但看在沈未央眼里,不晓得为什么透出一股悲伤。 他心蓦然一痛,轻哼一声,痛觉又消失,好似错觉。 凌非别开脸,「未央,其实台湾是感觉不到的。」 沈未央怔愣,「喔。」然后呢? 「你对以前的事一点都不记得了,对吧?」凌非垂眼,眸光流转深沉。 沈未央明白要点头,但此刻却感到战战兢兢,不情不愿,「嗯。」 凌非转过来,不再笑,那双眼眸里深不见底的悲伤,浓烈得吓到沈未央。 「凌大哥,你怎么了?」 「你听过天使与魔鬼相恋的故事吗?」 「听、听过。」沈未央不知道现在是要庆幸自己听过,还是难过。 「那是西方的说法,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确实发生过那样的事情,惊天动地、轰轰烈烈,人类历史由那时重新开始。」 沈未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凌大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凌非轻轻点头,「这是一个很遥远的故事,未央,你愿意听我说吗?」 沈未央尴尬的点头,现在说不想听,不知道可不可以? 「很久以前,人妖相恋产下一名婴孩,仙者于心不忍他被人间遗弃,将他带往仙界以仙池水沐浴净化,日服天池金莲,日积月累养出似仙非仙的灵气。孩子日渐长大,某天知晓自己非人非妖亦非仙的身世,不堪打击,离开仙界。」 沈未央眼里的尴尬随着故事越来越浅,心里荡漾着另一种情绪,他说不出来,情不自禁地闭上眼。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宛如至柔无痕的网,丝丝缕缕地密合他的肌肤,无所遗漏地包覆住他,再一寸寸地收紧。 「因缘际会,也不知是福是祸,他入了魔界、习了魔功,导致心性偏差,竟领魔族攻打仙界。后来是收养他的仙者一滴血、一点泪,令他起了一丝怜悯,再合众仙之力,勉强将他败下。然后喂了观音净水、封入天池,以仙气化去他一身魔戾之气,如此,又过千年。」 凌非停顿了一下,「漫长的时光过去,某一日他从封印里醒来,忘却了前尘往事。他下凡四处游历,解救万千黎民,功德无量。就在这段时间,他和一位不知来历叫做长夜的男子相恋,仙界出现了反对的声浪,认为他方去魔性,若再动凡心,只怕会再次入魔,于是想了法子离间二人。」 「不会,他不会,为什么要离间他们?」听到此处,沈未央无比激动,眼神惘然失神,辩驳之语脱口而出。[切勿散播] 凌非苦笑,「没有人敢赌,毕竟千年前那一役,没有人想再经历一次。不料,越是避免却越是无法避免。谁也想不到,将那个人带离开那个叫做长夜的人身边,才是恶梦的开始。」 沈未央失焦的视线望向他,莫名一阵鼻酸,清泪两行。 凌非见他落泪,「未央,你想起来了吗?那个人就是你。」 沈未央浑身一震,圆瞪着眼,好似正有什么妖魔鬼怪逼近,表情恐惧,「不、不……」 小妖,你是罪孽之觞,若没有你,河清海晏、歌舞升平。 小妖,是你让三界坠无间炼狱,你到哪勾搭的妖孽,竟敢逆天行事,我等绝不会轻易放过他,必教顾长夜遭受雷殛之刑,打入阿鼻。 小妖…… 沈未央捂耳大叫,脑袋里七嘴八舌的声音像要冲破他脑袋似的,引起剧痛,「不是我――」 凌非口气温和而坚定,「是你、就是你。未央,这故事不只如此。那与你相恋的那个男子,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身分?从何处来?是神是仙是鬼是魔是人是妖还是精,没有人知道。见所未见,虽有所防范,却仍是轻估。」他嘴型微变,却没有发出声音,像是很难开口。 安静了一下,凌非吁了一口长气,才道:「你被困在神器无界珠里,无界珠是长老以法力塑造而出的密闭空间,与外隔绝。那个男人遍寻不着你,最后对着所有人失魂落魄又十分坚定的说『若是他不在,那咱们都没有存在的必要。』之后便是杀戮的开始。他被逼入魔界后,甚至连他最心爱的人……」凌非双眼直视于他,道:「他为你入魔,却连你也不认得,连你也想杀。当长老出关,认出他的身分,一切已经来不及。」 小妖,是你授意与他?你还不快快让他束手就擒。 小妖,你逆天而行,来日必遭天噬,他也不会幸免,你和顾长夜都要为今日之罪,付出代价。 小妖,他口口声声喊着你的名字,未央、未央,难道你不叫未央? 住口,你们全都住口。我不信,日华剑给我,我去,若不是他,你们要为今日的诋毁道歉,孰可忍、孰不可忍,这回我定不会轻易饶过你们。 沈未央突地站起身,他抱住头,往后退了好几步,「不――,我不要再听了。」 猛烈的痛楚之外,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笼罩住他的心神,如果继续下去一定会发生什么事,他不能再听、他不要再听。 「未央,你为救苍生,将他打入轮回,将自己困在迦罗山上,他说只要他熬过轮回,随时会来取走你的命。如今魔族突破当年长老封印,开始在人间蠢动,若是让他们先寻到他,千万年前的血劫又要重来一次,你于心不忍的,未央。」 沈未央痛得头眼昏花,努力保持灵台一点清明,驳道:「不、不是我,凌大哥,你别开玩笑了,你是不是小说看太多了?我知道你一向是仲华的忠实读者……」 凌非捉住他的肩,用力摇晃,「我亲眼看你将剑刺入他胸口,我亲耳听到他的毒誓,我明白你心中的痛,明白你的慈悲,未央,不要再逃避了,你没有做错,什么都没错,你不止只是一个鬼,不要再让自己活在自己制造出来的可笑幻象里了。」 沈未央恐慌的从他禁锢中逃离,「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凌大哥不要跟我开玩笑,这种玩笑不好笑。」 「那你就大大方方地走出去,我不信你会死在阳光底下,你曾在阳光下生活了千万年,未央,你怎么可能会死呢?」 沈未央瞪大眼,「凌大哥,你疯了,我会死的,鬼怕光,会如火焚身,魂飞魄散。」 凌非步步进逼,「鬼也怕符咒,是吧?你知道我在给你的香囊里放了什么吗?为了让你能够相信,为了这一天,我在香囊里放了能将鬼怪打到魂飞魄散的符咒,不信你将它打开来看。未央,看完告诉我,为什么你一点事也没有?为什么我骗骗你那能调节你跟仲华的温度,之后仲华就不觉得你冰冷了?」 沈未央跌坐在沙发上,双眼空洞无神,「假的、骗我的,不可能……这太扯了嘛。」他想笑却笑不出来。 凌非还想再说什么,手机却响了。他看了沈未央一眼,「是仲华。」语毕,他接起电话,调整心情,装出惊讶的口气,「啊,我忘了跟你约好时间,抱歉、抱歉,我立刻回去。」 挂上电话,他忧心地望向沈未央,语重心长,「你能装做若无其事多久?等他醒来,未央,他连你也不会放过的。别忘了,千万年前,是你将无人能伤、无人能敌的他,败入轮回道,受尽人间苦。」 凌非再看他一眼,便往门边走去。 「为什么你要跟我说这些?」 「未央,人各有命,杀他便是你的天命。你若不杀他,血劫重来,你何其残忍。」 砰地关门声,不大不小,却像一根针,刺进沈未央的心,滴出一滴泪。 蓦地,一道熟悉的声音撞入脑海,沈未央恍惚之间好似看到了一身红衣的凌非对自己灿烂的笑着―― 未央,我爱月哥哥。 沈未央眼前一片黑暗。 门外,凌非望着那扇门,扬起一抹阴冷的笑容―― 「你最好信。」 「喂,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曾经有人以月代之,但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而他也不觉得月是他的名字。 男子抬眼望着朗朗夜空,「那叫长夜如何?你和这夜一样,看起来深不可测,而且咱们相遇于夜,你,可愿以长夜为名?」 长夜挑眉,「有何不可?」[切勿散播] 男子低笑,「是呀,有何不可?」 长夜撩起他的发,抬起他月光下偏媚的脸庞,「你不后悔?」 男子抱住他,「没什么好后悔的,我信你,我也信我自己。」 「你根本不知道我是谁。」 男子的眼眸微垂,流露一丝忧伤,「你也不知道我是谁。」 长夜轻笑,「笨蛋。」 「怎么又骂人?」男子皱眉,惩罚似地咬住长夜的肩。 他咬得很用力,意图让长夜求饶,但他却偏偏不开口,直到嘴巴酸了,他才松口,淡淡的浅紫色从齿痕处泛出来,就像是人类的血一样。 他知道,他们不一样,从他为他疗伤的时候,从他见到他的血时,就很清楚他们不一样。 男子擦去他的血,轻抚着齿痕,「喏,这样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的,不会有人觊觎你。」 长夜嗤笑,「笨蛋,这么笨怎么会是那里人?」 男子有些恼怒的抬眼,「又骂我笨,我哪里笨了?你又多聪明?」 长夜抬起他下巴,眼神意义深长,轻轻开口,「笨蛋未央。」 男子瞠目结舌,「你、你、你怎么知道?」 长夜大笑,笑他的率真反应,「笨蛋。」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未央扣住他双肩,激动的想起身,不料扯疼甜蜜的伤口,痛得流下眼泪。 长夜敛了笑,「很疼?」 未央瞪他,「废话,要不你让我上上看?」 长夜拧了下他鼻子,「笨蛋。」 「又骂我……你干嘛?」未央看着他将食指伸入嘴中,用力一咬,指上便破了洞,渗出了血。 未央心疼地捧着他的手,「你才笨蛋,好端端地怎么咬起自己了?」 长夜抽回自己的手指,「我的血能治你的伤。」 「伤?」未央愣住,直到私密处被轻轻触碰,他满脸通红地扭动,「不、不用啦,我自己、那个、会好的。」 「乖。」长夜吻住他的唇,手环住他的腰,将手指顺利地挤进温热的甬道中,眼眸凝视着未央缓缓松开的眉。 手指伸出来,唇齿分开,未央却突然抱住他,脸紧紧地镶嵌在他肩窝。 「怎么?」长夜感到莫名奇妙。 「笨蛋。」未央觉得他比较适合这个字眼。 长夜皱眉,第一次被这么说,不适应但也不生气。如果是其他人,他恐怕无法这么平静。而现在不只不气,还觉得这个漂亮男人在跟自己撒娇。 算了,他自然而然地将这一切归因于,早就习惯这漂亮男人的无聊耍赖、口没遮拦。 「长夜,你是不是常常跟别人这么做?」 长夜想了一下,「你是说行夫妻之礼?」 「嗯。」 他的声音很轻,环在腰上的手臂很紧,长夜说不出为什么,只觉得对他充满怜惜。 「很久以前,有过其他人。」 「是喔。」 腰上的手臂松了一些,长夜却反而有一种窒息的感觉,「你不开心?」 未央臭着脸瞪他,「有什么好开心的?你可以跟我说吗?」 「莫名奇妙。」 「对,我就是莫名奇妙,怎么样?你咬我啊。」未央对着他吐舌头,大大地哼了一口气,然后撇过脸。 长夜看着他,灵光一闪,「你吃味了?」 未央转回头,挑眉道:「唷,你开窍了?」 「上回林姑娘来找我,你也是这般无理取闹,你说那是吃味,那便是了。只是,你在跟谁吃味?」 「还说。」未央生气的拉扯他的脸颊,「我讨厌你。」 长夜眼神瞬间一冷,他扣住他的手腕,「闭嘴。」 「我讨厌你。」未央赌气地再说一次。 「闭嘴。」 未央觉得手快被拧断了,但却有一种被重视的快乐,「我讨厌你、我讨厌你、我讨厌唔……」 「你真让人火大。」结束亲吻,长夜啃咬着他细致的肌肤,大掌抚摸着他细致滑腻的肌肤,眸底无丝毫暖意。 这小妖精就算来自仙界,也是善变得很。缠着自己这么一段时日,变着法子留下自己,就算已经有肌肤之亲,仍然是改不了骨子里的善变。 无所谓,他逃不出自己的乎掌心。 既已为他动心,天崩地裂,也不许他离开自己半步。 未央羞红了脸,忍住一阵一阵的酥麻,「你才让我火大,我这么喜欢你,你却不只喜欢我,不,你从没有说过喜欢我,就算咱们已经……」未央停下,愣愣地看着停下动作凝视自己的男人。 男人居 恋耽美 分卷阅读6 长夜未央[出书版] 作者:苏容 临下,眼神睥睨,「口是心非。」 小妖精和人类混久了,也染上了恶习。 「你说什么?」 长夜俯身啄了一下他的唇,侧着脸含住他耳珠,「笨蛋。」 「你又骂我!」 「喜欢我就大方说出来,吃醋也大方说出来,自个儿闹什么脾气,旁人只会觉得莫名奇妙。未央,只要你喜欢我,我就会一直留在你身边。」 未央认真地问他,「那你会喜欢我吗?」 长夜恍若未闻,只是说道:「长夜未央。」 「你到底唔……」 未央懊恼地瞪着热烈亲吻的男人,那他到底是想要上他?还是真的爱他? 那也得说清楚吧! 沈未央捧着碗,盯着电视,筷子搅了两下,然后又开始发呆。 傅仲华双手环胸站在一旁,一个小时了,沈未央还是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他抿紧薄唇,怒火一点一点地焚烧掉他的理智。 沈未央浑然未觉,电视上猛然跃入火山爆发的插播,他吓得松手,饭碗铿锵地落到地上,碎片混着饭粒散了一地,他双脚缩到沙发上,惶恐的抱住双膝。 傅仲华皱眉,看不过去的关掉电视,一阵细微的声音窜进耳里,他转头,那个失魂落魄的笨蛋还是目中无「人」,只是一个劲儿的发呆。 傅仲华冷着脸、忍着怒火走过去,蹲到他面前时,蚊子般大小的声音终于听得仔细。 「仲华……华……」 傅仲华被他的求助呼唤闹得心软,他伸出手将他整个人抱入怀中。他原谅他这几日不知道在发什么疯,原谅他时时刻刻忽略自己,原谅他藏着心事。 「嗯,我在,未央,我在。」 「仲华?仲华……」沈未央被紧到发疼的拥抱暖了心,他在他怀里落泪,「怎么办?我不想要跟你分开……」 傅仲华一愣,几分无奈,「傻瓜,不想就不要分开,没有人可以分开我们,你在怕什么?怎么突然这么害怕?」 「仲华,你会不要我,你生气我,你不要我……」 「谁说的?嗯?是谁跟你说这些话的?」望着他慌乱无助的泪颜,傅仲华几分愠怒,会来这里的人寥寥可数,到底是谁让沈未央怕成这样,他有杀人的冲动。 沈未央抱着他,满脸泪痕地在他脖子上蹭,「仲华,你发誓好不好?发誓不会不要我,发誓只爱我一个。」 「好,我发誓,我发誓我不会不要沈未央,如果违誓……」 傅仲华被粗鲁的吻住,咸涩的泪水随着吻流进来。傅仲华心疼无奈,只能温柔地回应,如果言语不能传进他心里,那他希望能透过吻稳定沈未央的心情。 「仲华,如果我真的亲手杀死你,你会原谅我吗?还是你就不要我了?」沈未央恐惧地望着他,他始终不敢相信他手刃爱人的事。[切勿散播] 傅仲华拨开他脸上的发丝,「为什么要杀我?」 沈未央耍赖地扁嘴,「我就说如果,如果哪有为什么?你快点回答我,要很老实,会就会、不会就不会,不可以骗我。」 「可是这问题很莫名奇妙,没事你为什么要杀我?这个问题的前提是什么?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还是单纯是你的背叛?你又看了什么怎么突然这么想?」傅仲华坐到沙发上,还没坐稳,沈未央就赖到身上来,像个孩子似的惹人怜爱。 「要是你忘记我,那算不算你对不起我?」 傅仲华失笑,「因为我忘记你,就要杀了我?」 「不准笑。」 傅仲华摩娑他的肩,「那你不能耐心一点,慢慢地让我记得你吗?」 沈未央生气的拨开他的手,「我就说如果,你怎么听不懂?」 傅仲华从善如流,环住他的腰,将下巴靠在他肩上,「不怪,我不会怪你。我知道你心痛,亲手杀了我,你不会好过。」 沈未央突然觉得心上有一颗大石头被轻轻放下,眼泪夺眶而出,无声却流得凶。 「你……原谅我……?」 「原谅。」傅仲华扳过他的脸,耐心地吻去他的眼泪。 「谢谢……谢谢……」沈未央转身攀住他的脖子,湿漉漉的泪颜在他胸膛上蹭着。 「十足十的笨蛋。」傅仲华环住他的肩,容许他在自己身上痛哭任性,一边想着到底是谁惹得他胡思乱想。 其实不用想,他也觉得是凌非。 但理由是什么?凌非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为什么要编造故事来吓未央?还是说只是逗着他玩玩,未央却当真了。 傅仲华忍不住轻笑,有可能,这笨蛋。 那次看到片中人生离死别,他哭得比男主角激动,好像分开的是他们两个人一样,让他印象深刻。 看来得找个机会跟凌大哥说一声,笨蛋禁不起吓。 傅仲华揉了揉他的发,瞧瞧,笨蛋都给吓傻了。 「好点没有?」他轻声地问,眼神含笑。 傅仲华轻摇了摇他的肩,但怀中人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抽着肩膀,将他抱得更紧,却不理他。 傅仲华挑眉,「未央,好点没?」 隐隐地哭声流了出来,但很快就消失,怀中人蹭了两下,又安静了。 傅仲华三分疑惑、七分确定的低头探视怀中人,小心将他的脸抬起,看着他紧闭的眼,因为被移动身体睡不安稳而皱起,鼻子哼出可怜地啜泣声,腰紧了一下,然后笨蛋又松了眉,靠在他怀里。 「笨蛋。」傅仲华想气却气不起来,饿了就哭,哭累就睡,「笨蛋」这两个字简直为他量身打造。 手指拂去他长睫上的泪珠,傅仲华却只感到满心的怜爱,像是要溢出来一般。其实他最近也常常做些奇怪的梦,梦里那个撒娇耍赖的男子和沈未央很像,虽然看不清他的容颜,却总觉得就是沈未央没错。 梦里的他模糊不清,却不晓得为什么,还是能很清楚地感觉到他的喜怒哀乐。心脏为他高兴为他生气剧烈地起伏着,鲜明得有时候连醒来都觉得真实得不像做梦。 昨夜的梦尤其清晰、尤其奇怪,虽然依然看不清楚他的脸,但他看见了很多人,包括凌非。 他看见他手中执剑,就像古装剧里的人,他看见烽火震天、他听见哀鸿遍野,他看见天空上的月亮红中带紫,他感觉到心痛,在那把剑指着自己的时候。 这和自己的异常有关吗? 总觉得有什么呼之欲出,但还是想不起来。 他抱着沈未央,护着这唯一的温暖、唯一的柔软,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要好好保护这个笨蛋,这么笨这么傻,没有自己他可怎么办? 第八章 未央徐缓地睁开眼,胸口的灼热感已经消失不见。他转过头,不意外地看见那个男人正躺在自己身边,手腕上一道大口子血绽肉翻。 未央忍不住鼻酸,豆大的眼泪流下。 他只是想跟他在一起,为什么要为难他们? 就因为过去那些他自己也想不起来的那段入魔的过去,所以就要将他们逼到绝路? 难道重生之后的自己,不断的救助世人,仍然无法弥补过错? 难道非得要刨了他的心,才算圆了过错? 未央伸出手,却不敢碰触男人身上那道骇人伤口,鼻子很酸、眼泪不断模糊视线。 这是第几次,到底还要再几次? 自己受伤,他为自己心痛却还是包容自己的任性,只是一遍又一遍默默地在自己伤痕累累之后,为自己疗伤。 这样的男人,他要怎么放手? 他长在仙界一身仙气,他下凡入尘悬壶济世,他谦卑有礼安守本分,他漂泊天涯、他游历四方,又有谁知他心中之苦? 就算长在仙界、一身仙气,却敌不过他不干不净的出身,还有那段入魔的过去。整个仙界除了师父,谁能看他不带一丝轻蔑?谁可以在出了事,第一个不是怀疑他?谁会像他自请天命,却被三番两次用千奇百怪的理由加以反驳?就连师父也为自己所累。 他如何能不走? 他再谦卑再有礼再安守本分,那个干净无瑕的地方,还是容不下他。 他只能走。 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走过了半片天涯,好不容易遇上一个看着自己只是看着未央,不是看上自己仙气,不是看上自己妖气,不是看上自己非凡本领,不是看上自己漂亮容貌,而只是单纯地看着自己。 面对顾长夜,他可以不用牵强地笑,他可以耍赖、可以任性、可以对他哭闹、耍脾气。他可以是个孩子,他可以是个软弱的青年,他不必要是那个懂事的未央。 最重要的是,没有人如顾长夜一般,没有一个地方如他的怀抱,会让他有「坚定」的感觉,就算全世界都遗弃他,他仍然都是他怀中那个未央,那个宝贝。 他其实没有要很多,他只是想有个人爱着未央、呵护未央、宠着未央,没有苛责没有要求没有失望。天崩了一角,不会怪罪是未央的妖气冲撞了仙柱;倾慕话语,不只是因为未央容貌倾城、本领过人;与他为友,不是因为觊觎他身上的法力、际遇。[切勿散播] 未央自问他要的不多的那些,长夜都给了,甚至给得更多,他从不知道自己值得那么多。 下大雨的时候,有个人陪自己淋雨;生病的时候,有人骂自己不喝药;哭泣的时候,有人抱着哄着;天冷的时候想去玩雪,会有人喝止,但却敌不过自己的撒泼央求;天热的时候,再不愿意都会陪着怕水的自己,在河里玩了大半天的水。 他和长夜没有危害任何人,只是这样相依相偎的过日子,也只想这么到地老天荒。 可是他们却假想自己会害人,要斩草除根。 天地之大,这个唯一包容唯一无私唯一温暖的怀抱,他唯一的立足之地,还可以撑多久? 未央咬着下唇,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地落下。 没有人稀罕的泪水,落入了宽厚的手掌里,唯一珍视的人手中,这晶莹澄澈的珍珠被小心地护着。 「笨蛋。」 未央眨着泪蒙蒙的眼,手背粗鲁的擦掉眼泪,「你醒了?」 拉开他的手,长夜粗糙的拇指温柔地拭去他的泪,「怎么镇日里只会哭?那个传说中冷血无泪的模样,我怎么就瞧不出来?」 未央破涕为笑的捶了他一下,「你明知道我介意,你还开我玩笑。」 长夜捉住他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其实你忘记了很可惜,今天他们提到我才想起,那时候我就看过你了,难怪觉得你面熟。」 未央僵了脸,「你看过那时……的我?」 「自信潇洒,比现在强多了。」长夜刮了一下他鼻子。 未央讷讷地道:「你骗人。」 「为什么要骗你?我又没好处。只不过不管是那时的你,还是这时候,你都败在心软。」 未央眼神茫然、怯弱,他静了一下,轻声道:「你为什么不骂我?」 「有什么好骂的?你又没做错什么?」 「可我入魔,差点毁了仙界。」未央不解他的反应,他耍赖不吃饭,他还比较生气。 「自在就好。」 「你……我不懂。」 长夜凝望住他,「是他们逼你入魔,那你入魔孰对孰错,有待商榷。何况,人之善恶,只存一念,魔也有好心的,仙也有坏心的。我不觉得当年你为了自保而反抗,何错之有?」 未央自责的又热了眼窝,「是我害得生灵涂炭。」 「因果轮回,命也。再者,就算有错,你这千百年来,不也在赎罪吗?」 「但错就是错,没有你说的那么简单。」未央自责的摇头。 长夜看着他半天,只是推了一下他的额,「笨蛋,随便你。」 「长夜,我怕。」 「我知道。」 未央摇头,「不、不只,我不只怕我被捉回去,我更怕你为我遭遇到……」他低下脸,说不下去。 「我从不担心我自己,没有人可以伤得了我,除非我自愿为人所伤。只是,你不让我出手,想这么拖多久?他们不会轻易放过你。」 未央笑容无奈而凄楚,「我……我知道,可是你不是他们的对手。」他们派出的人越来越厉害,连他都快对付不了了。 「笨蛋,你太低估我。」 「不,我长在仙界,我清楚得很。你是身具异能,但却没有丝毫法力,除却你血能治我,加上一些似仙非仙、似魔非魔的异能,你与常人无异。他们并非是你所想那般简单,就算你说你活着时,他们都不存在,也不代表你能胜过他们。」他原先也以为他身分不凡,但这些日子下来却发现并非如此,他是绝对不能连累他的。 长夜觉得自己应该生气,却是笑了,「我的确不知道我跟他们悬殊多大,但我的能耐,恐怕不是你能看清的。」 未央听他自信言语,有些好笑的捏他的脸,「真是固执,不如你就姓顾吧,顾长夜。」 「随便。」 「反正,我不许你插手,我不要你受伤。」 「我可以不插手,但你要惦量仔细,若将我逼到尽头,我什么都做得出来,到时候不是你一句撒娇一句耍赖就可甘休。没有人付出代价,我不会甘心。」顾长夜徐缓地说道,表情漫不经心,但未央晓得他很认真。 「我知道,我知道你待我好。」未央凝睇着他,他要的幸福这么小、这么容易,就只是待在他身边看日出日落,到底哪里危害众生了? 顾长夜抚着他的脸,「接下来想去哪里?还是想继续待着?」 未央垂眸,「先待两、三天,他们应该以为咱们走了,之后再想想能去哪里。」未央拉着他的手,「长夜,怎么办?我实在不知道我该往哪里去?」 「那为什么不把担心交给我?」 未央摇头,「这是我的,怎么可以呀……」一声惊呼,出其不意,他被压倒在床上,然后被深深地吻住。 顾长夜抚着他红嫩的唇瓣,「真令人恼火。」 未央酡红着脸别过头,「你吓到我了。」视线触及那个已经开始逐渐愈合的伤口,他心一痛,笑容淡了。 顾长夜不着痕迹的缩回手,「笨蛋,我饿了。」 未央瞪大眼,指着自己,「我去张罗?」 顾长夜冷笑,「我去?」 未央困扰地皱眉,「这本不就是你去的?我又不会烧菜煮饭,而且这荒山野岭也找不到店家酒贩,你该不会想饿肚子吧?」 他眼儿一转,拉着他衣领,像是在替他整理又像在撒娇,「你去啦,你手艺这么好,我还想吃昨儿那道野菜羹,而且你煮的饭特别香特别好吃,长夜,我知道你疼我,你不会让我去忙活,对不对?」 顾长夜鄙夷地看他,「你为了吃,竟然连自尊都可以不要?」 未央眨巴着眼,「有吗?你疼我又不等同我失去尊严。好啦,你快去,我好饿喔。」 「笨蛋。」顾长夜非常不屑,他当时眼光怎么就这么好?挑个只会哭闹任性的笨蛋,而且劣根性不少,到底是仙界里的人有问题,还是这笨蛋跟人类厮混久了,连得寸进尺也学上了。 「在。」未央兴奋地举手。[切勿散播] 「……」 「你叫我做什么?」未央疑惑地看他,「怎么不说话?」 「……」 「长夜,你该不会被打伤脑子吧?这可怎么办才好?我、我要怎么救你?那你要喝我的血吗?」未央义不容辞地伸出手。 顾长夜不假思索地推开他的手,「不是每个人的血都是仙丹,有的可能是穿肠毒药。我不想一天一天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变成笨蛋。」 「……」 「好好歇着,我去张罗。」 未央看着他的背影消失眼底,笑容随着泪气蒸发,他拉出那只贴身的香囊,轻轻地拉到唇边吻了一下。 「长夜,我真的不能这么自私,对吗?」 傅仲华提着大袋、小袋站在门前,掏出钥匙,想象得到开了门,那个笨蛋会为了那一袋的零食谄媚逢迎。 他会甜腻地喊着自己,会热情的索吻,给付完报酬,就理所当然、心安理得的把他扔在一边。 他低垂着眼,无声低喃:「笨蛋。」 轻轻推开门,扑面而来的孤寂感在心间骚动,他说不出为什么,笨蛋常常跟他玩躲猫猫,可他总能感觉到他的气息,他存在的感觉。 但这一刻,他只感觉到一种难忍的不安。 「沈未央?」他在门口轻唤。 他丢下手上那堆袋子,突如其来的恐惧让他失去镇静,他冲向客厅、冲向厨房、一楼、二楼,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唤着他的名字,直到第二层楼的最后一个房间最后一个柜子最后一张床底都被他搜过,他颓然的坐到地上。 人呢? 「沈未央!」他跑出房间站在走廊上,对着整栋屋子大吼,「沈未央,你给我滚出来!你敢再躲,我就把你赶出门!」 他等了五分钟,再等另外一个五分钟,继续等着另外一个五分钟。 很多个五分钟过去,他看不到那个人讨好的脸,认罪的甜言蜜语,怀中没有像个孩子一样耍赖的重量,他觉得连脚步都虚浮起来。 他不知道怎么回到主卧室,他坐在自己那侧的床上,枕头边一抹黑吸引了他的目光。 他仔细看,那是那只香囊,香囊底下压着一张很小的纸条,蘸着四个字――他触摸着字,还能清晰的感觉到他的颤抖,心都痛了。 缘起缘灭。 他握拳收紧那张纸条,「谁跟你缘起缘灭?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禁不住愤怒地怒吼,脖子爆出青筋。 怎么办?我不想要跟你分开…… 仲华,你会不要我,你生气我,你不要我…… 他闭上眼,他梨花带雨的泪颜让他心痛,「是谁不要谁?沈未央,你太让我伤心了!」 他的脸部扭曲,他的指尖发颤,他整个人不断地抽搐,喉间发出不知道因为心痛还是身体剧痛的痛楚嘶哑,宛如野兽一般地愤怒悲鸣。 他的眼前出现幻觉,梦中人模糊的脸庞,一点一点地在眼前清晰起来,他有着和沈未央一样的笑容,一样的眼泪,一样的声音。 一模一样……他是沈未央?! 「仲华?仲华……」凌非慌张的脸在看到房间里正起的变化,倒退了一步。 傅仲华没有发现凌非,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剧痛,来自心里、来自全身,他已经快要承受不住。 「啊――」 恍惚之间,他好像记起,很久之前他也曾这般痛过…… 野菜羹用了一个时辰完成,花了一天腐败。 门边站着一个男人,安静地凝视那道还没被开启的门,不久不长,一天而已。 他看着窗外的夕阳余晖被皎洁月华取代,他看着乌云遮月、抹去满天星斗,他看着东方那块刺眼的鱼肚白,曙光来了,鸟声盈耳,他却感觉不到一点希望。 如此反复,七天七夜。 他没有站成石像,他的心却一层又一层的覆上冈岩。 满面e髭,双目赤红,不过七天七夜,却比七百万年还要苍老。 他走了。 没有留下只字片语,就这么走了。 那个笨蛋设下的结界,怎么可能真的遮蔽住他的行踪。 自己设下的结界,自己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人是自己走出去的,还是被人胁迫的? 他走出茅屋,望向天空,为什么不信他?他的纵容他的沉默他的陪伴换来了什么?这种痛花了七天七夜也难以消化。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有束手无策的一天,他只是不想管懒得管,这世上所有一切虽与他息息相关,却也无关,他从不把这一切放在眼里。 天上地下他来去自如,潇洒不羁,不曾为谁停留。 那个笨蛋日日笑颜逐开,眼里却满溢悲伤,他没看过谁是笑着难过日复一日,从没真心地笑过。 因为好奇而留下,因为心动而长驻。 好不容易他在自己怀中一点一点地卸下防备,好不容易他笑得真心笑得开怀,好不容易这个笨蛋学会哭了,这么连保护自己都笨拙的笨蛋,拿什么去伤害别人? 将他逼离自己身边,就保证他们担心的不会发生? 错了。 顾长夜双拳颤落腥红血花,唇边绽出一抹奇异的笑。 他轻轻松手,周围以他为中心刮起一阵旋风,他的发丝一点一点地化去颜色,转眼白如霜雪;他的眉间点出一颗红朱砂,他的眉目由冷转寒;他的衣衫丝丝缕缕地幻化,旧衣如花瓣凋零飞散,转眼一身白衣胜雪,风流无瑕,周身流转淡淡紫光。 「笨蛋,我说过要有人付出代价,要不我怎能甘心?」 他手腕一转,掌心向上,对着天边明月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眨眼之间,明月像中毒似的,从下方寸寸染上了浓紫色,宛如他的心,寸寸腐蚀。 「你们想什么,我就给什么。」 他踏步而出,踩着无形的阶梯,一步一步地往上,他周遭狂风大作,万里之内雷电不停,而他却像踏在三月春风之中,衣袂飘飘、悠然自得。 随着月居正央,他也踏上云端。[切勿散播] 他凝视着那一地的安宁,邪魅的笑一寸一寸弯起,他闭上眼享受着那些人恐惧震惊的脸色,他闭上眼,眼角滑下一滴清泪。 他将手贴在左胸,轻轻地按着,缓缓地捉紧,吟诗似地低喃,「心痛呀……」 那个笨蛋不知如何了?受了七日七夜的苦,还不想回到他身边吗? 还是,回不来呢? 未央,我来寻你了。 凌非看着发狂的顾长夜,周身泛着浓紫色的光芒,刺得他睁不开眼,只闻一声比一声凄厉的嘶吼。 等到光芒渐渐散去,凌非终于能睁开眼,看着房间中央闭着眼浮在半空,周围泛着淡淡紫芒的男人,他颓然的瘫软在地,手掌不自觉地摸着口袋里的灵玉。 这是他在顾长夜没注意时偷来的,他以为被封印的他,只要没有灵玉就不可能自己解开封印。 至少千百年来是如此。 是因为未央吗? 「你来了。」 凌非颤抖着唇角,双眼期盼又绝望的怯怯开口:「仲、仲华?」 拜托,还是傅仲华好吗?那个依赖他、重视他、会宠他、疼他,让他还可以做着美梦的傅仲华,不要这么残忍的夺去对他好温柔的傅仲华,这样会把他逼疯的。 未央离开了,他们永远不会再相见,把傅仲华留下来,就让他跟他一起生活,没有爱情也没关系,如果连这小小的请求也不能如愿,他一定会发疯的! 顾长夜轻挑了眉,低声轻笑,「小凌非。」 凌非一震,随着那一声慵懒的轻唤,凌非不能自己的垮了肩,喃喃道:「你不是了……」 「傅仲华只是我的历劫凡尘的化身,如今想来是时候已到,已经不需要了。倒是你应该要为我高兴,如何哭丧着脸?」 他苦涩地扯扯嘴角,梦碎要如何高兴? 顾长夜一双冷眼锐利又无情的扫了失魂落魄的凌非一眼,环视周遭,道:「未央去哪里了?」 「你记起来了,全部,是吗?」他有些语无伦次,难道注定功败垂成? 「全部?」顾长夜顿了一下,「嗯,快带我去迦罗山,未央在等我。」 凌非闻言一愣,心思顿转,试探地开口,「月哥哥,难道你忘了刚刚的事了?」 「刚刚?刚刚发生什么事?」 凌非咬着唇,暗了苍白无血的脸,不语。 顾长夜捉紧他衣领,「说。」 凌非抬眼对上冰寒冻人的眼眸,那瞬间像被万箭穿心,他双眼一眨,落下两行泪。 「快说。」顾长夜见他流泪,收紧拳头,千年之前的不安恐惧如满月潮水一下子涨高了几千丈,眨眼之间似要将人灭顶。 凌非暗握双拳,眼睛瞪着顾长夜的胸膛,「仙界使者趁你不在时找上他,使未央恢复记忆,并要他出战魔君。你方才才知道,将前来催促的仙界使者打伤后,反被未央重伤。之后未央随使者离开,你自行解除了元神封印。」 顾长夜松手,凌非的话不晓得为什么他竟半信半疑,但闭眼回想,只觉记忆翩然乱飞,唯有心痛难以忽视。 他知道自己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却在这一时半刻,凑不上来。 凌非不让他想,捉住他的手,「月哥哥,你看,你握着的便是未央给你的纸条。」 顾长夜摊开手,果然看见皱巴巴的纸条,他将它摊平,「缘起缘灭――」顾长夜咬牙握拳,「未、央!」 「月哥哥,咱们快上魔界救他吧,再迟,我怕未央会……」凌非顿止,好似不愿再说下去。 「走。」 凌非看着眨眼之间消失眼前的顾长夜,犹挂泪痕的脸如罩着薄雾,看不分明。 他喃喃念着咒语,眼一闭人也消失不见。 是你们逼我走这一步的。 魔界?禁湖 一入魔界,顾长夜见魔族正在撕裂生灵吃食,漫天腥臭、哀鸿遍野,他随手捉起一名魔灵。 「修罗沙华在哪里?」 魔灵白森森的牙上流淌下腥臭浓稠的液体,「你是人类?」他尖锐带勾的爪子扣住顾长夜的手,「我不知道王在哪,但是对付你这小小人类,我就够了。哈哈哈――」他发出尖锐刺耳的笑声,一旁的魔灵仅有三三两两往这边看过来,好似已经看腻此等闹剧。 顾长夜左手一张,一把泛着阴紫光芒的宝剑横在手上。 他手腕一转,宝剑带鞘往右一扫,刺耳的笑声突兀中断。 那三三两两的视线,只见同伴被腰斩,然后从腰际处烧起紫黑色的火焰。 再眨眼,痛楚尖锐的哀号声引来所有目光。 魔灵的上半身和下半身不断扭曲挣扎,直至灰飞烟灭,叫声才戛然而止。 被腰斩的魔灵只有灵体分离,感觉犹存,所以腰斩之痛、火焚之苦,无一幸免。 对付下等魔灵,月阴的剑气便绰绰有余。 顾长夜想收剑,但突地耸动起来的号叫声和脚步声,让他只得打消念头。 眼见同伴惨死,魔灵纷纷涌上杀意逼向顾长夜,下等人类居然能杀他魔族,至上屈辱。 霎时,阴风惨惨、鬼哭神号。 魔灵围起一个圈,将顾长夜困在中央,正要动手之际,凌非从天而降。 他捉住顾长夜的手,「走。」 顾长夜反捉住他的手,「往哪里?」 他的力道让凌非失神一瞬,出口的嗓音有些哑,「东南。」 顾长夜往东南腾飞而去,心如火燎,身影疾如闪电,仅存的理智随着越来越浓烈的魔精瘴气灰飞烟灭。 未央的灵体肯定承受不住如此魔障,魔气侵蚀,比凌迟更痛楚。 要受得住此等魔障,唯有入魔族禁湖。 魔族禁湖会蚀去元灵本性,忘却前尘往事,只存亿万年的怨念邪灵所凝聚而成的噬血杀意,转瞬成魔。 当年未央不慎误入禁湖,所以才会泯灭天性,引起血战。后来经其师唤醒他一点天性,加上观音净水,再封入仙界天池,历经千年他才化去了一身魔戾之气。 而他为了未央血染三界那时,是在大败修罗沙华之后,取禁湖之水沐浴整三个日夜,以沾染魔气便于号令群魔。 当时他可以极快地回想起未央,不仅是情根深种,心魂相系,更是因为禁湖邪气并未侵蚀本性元神。否则就算是他,要化去亿万年的嗜血怨气,也要花上一段时间。 此湖在天地之初,原是佳景之一,他曾来过数次。只不过在人类帝王坑杀数千男女以求长生不老之时形成的冲天怨气,令此湖笼罩在无法可破的极深执怨之中,亿万年下来,佛亦难渡。 如此强大磁场,连魔族自己也难以抵御,故曰一字:「禁」。 「到底东南何处?」 「禁湖。」 顾长夜心一凛,「禁湖?」 「未央打输魔君修罗沙华,被丢进禁湖。」 顾长夜如晴天霹雳,意念一晃几乎要坠到地面。他勉力维持心念,法力一施,眨眼他和凌非来到禁湖湖边。[切勿散播] 顾长夜松开凌非的手,望向那一片波涛汹涌如 恋耽美 分卷阅读7 长夜未央[出书版] 作者:苏容 沸腾油锅,阴魂轮回生前苦楚的惨叫,邪灵低声阴笑,加上怨灵的不甘嗔痴是一无形巨大的网,吞魂摄魄。 凌非不支的往后退了一步。 顾长夜回身,双指一并,往他眉间一点,一抹黑气随着手指引出,凌非顿感醍醐灌顶,灵台清明,使人窒息的怨念随着黑气消散而去。 「你确定未央真入禁湖?」 凌非哀怨的望住他,「是,而今天界沸沸扬扬,你可先去求证。」 顾长夜负手抿唇,「你们长老何在?」 「闭关修炼。」 顾长夜几分怒意,「又在闭关?」他顿了顿,「你速回仙界,用月阴劈向他设的结界,此举不致伤他,但足以震醒他。令他速速准备天池圣水,求一滴菩萨净水,务必在我和未央出湖七七四十九天之内,设法令我二人服下。明白吗?」 「如此便可破禁湖之法?」 「有法必有破。此湖是以怨念聚成,菩萨净水乃以其无尽慈悲所凝化而出,再加以未央曾在天池化过魔性,故辅以天池圣水,凝结他一点清明。」 「那你服天池圣水可有效?」 「我只需菩萨净水即可,快去。」 凌非拉住他的手,「月哥哥,倘若凌非入湖,你可愿为我做此牺牲?」 顾长夜拂开他的手,纵身入湖。 「月哥哥――」凌非跌坐在地,他十指扣地,黑土上沾染血迹。 「你竟连看也不看我一眼。」凌非因为用力过度,指甲片一点一点的被黑土生生剥离,「那就别怪我无情。千百年来,你对我无心无思,满心只有未央。千年前你既甘愿为他所弑,那千年之后我要你亲手杀了他。」 他双眼无神,嘴边笑容阴冷,「你是不老不死之身,我看他有没有你这等能耐。你既爱不了我,那只好让你恨我,总好过你眼底从来没有我。」 「人说仙本无情,我道是泯灭天性。你入魔也好,瞧瞧,这不是舒心许多。」暗地里走出一名玄衫男子,金边黑龙缀满华服。 「修罗沙华,你要记住契约。我要月哥哥亲手杀死未央,倘若违约,你我同要死于天雷轰顶之刑。」 修罗沙华轻轻一笑,「你还是快去取观音净水,你要他刻骨铭心、痛彻心扉,也要他想起他有多爱,」他刻意一顿,「未央才行。」 凌非浑身一僵,修罗沙华随口捻来一段咒语送走凌非。 眨眼,禁湖湖畔只剩他一个人。 「未央,咱们也好久不见了,不过这相聚之期,也快了。」 仙界,凌非手持月阴,劈向长老所设结界。 那一震,震及寰宇,瞬时天摇地动,众仙纷沓而至。 一缕清风从龟裂隙缝吹拂而来,随着一道金光,结界沿着裂缝往两边化去,天人踏着金光现身。 他手一伸,凌非手中的月阴蠢蠢欲动,震得凌非手麻无力。凌非甫一松手,月阴立刻飞至天人手上。 「小凌非,阿月的剑为何在你手中?是他让你逼我出关?」 「是。」凌非哽咽地开口,「长老,我拦不住他,他好似忘记对未央之情,不仅要索未央之命,还要整个仙界陪葬。他入了禁湖,只留下月阴,要我前来请长老备战以待。」 天人双眉轻蹙,眼眸凝锁凌非。 「长老,现在咱们应该怎么办?」凌非满面泪痕,一脸懊悔。 天人一个挥手,身影已然消失,只余声音袅袅而落。 「稍安勿躁,我先求见观音大士。」 话声方落,凌非被众仙团团围住,争问究竟发生何事。 第九章 凌非从宫殿走出,遍寻不着顾长夜的身影,绕了一圈花园,好不容易在一棵古老魔树之下,发现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男人正蹲在树前。 他的眼眸混杂着哀伤和不甘,每当他看见顾长夜露出一丝孩子气,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在想着谁? 凌非迟疑地迈开步伐,迟疑地蹲到他身边,「你在看什么?」 「蚂蚁。」 凌非望着顾长夜,专注如顾长夜望着蚂蚁一般「为什么要看蚂蚁?」 「我也不知道。他很多习惯都莫名奇妙,常常一个人傻愣愣地看蚂蚁看天空看花朵,旁若无人的样子惹人心烦。那颗脑袋瓜子里面都不晓得装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猜也猜不透,想省心都很难。」 顾长夜伸出手指,让其中一只迷途的小蚂蚁爬到手上,然后将它送回长长队伍中。 「他时常这么做。你知道这东西没完没了,他也就蹲着像是跟它耗上了,如果我不叫他,他好像就会蹲到老死一样。那个笨蛋,总是一脸寂寞地羡慕这群蚂蚁,而我就得等到他缅怀完他的命之后,才有碗热腾腾的药喝。」 凌非静静地听,静静地流泪。 「你在为他心疼吗?」顾长夜冰冷的表情流泄出一丝浅浅地看起来像是困扰的笑意,「这家伙,一开始觉得他像个白痴,后来也觉得我有先见之明,整天悲春伤秋的,好像全天下都对不起他一样。可是……」 顾长夜顿了一下,「我不懂,为什么只要在人前,他就要表现出是他对不起天下人的样子。他对不起谁了?小心翼翼卑躬屈膝地对待每一个人。他永远都笑着,好像没有烦恼一样,可是只要剩下他一个人,对着风对着花对着树,他就会流露出一种浓烈的悲伤,一副要哭不哭可怜兮兮的样子。」 凌非衣袖里的手紧握,这么细微的观察,说明了什么? 「他从不对我发脾气,就是笑、就是笑,无论我怎样刁难他,他就只会笑,假得令人不耻。有一次,他从村里抱着一只兔子回来,一个人坐在树下,眼眶红了一个下午,直到明月初上,他对着兔子问了一句……兔子,你能替我哭一哭吗? 顾长夜还记得很清楚他的表情和他的声音,以及他那轻若鸿羽的口吻中,让人承受不了的沉重。那时候,他总算有一点点明白,也许他不是想笑的,只是他忘记了怎么哭。 他有一次随口问未央:「你一个人到底在难过什么?」 未央却是一脸疑惑,「我哪有难过,我只是在发呆呀。」 第一次,他想将人拥到怀中抱着哄着,他不想要听见未央求谁为他自己哭上一哭,未央可以自己哭,他想看到未央哭。 那只是一个念头闪过,却让他的心在那瞬间开了口,让未央一点一点的住进来。 他的伤势,几天就能痊愈,却养了一年。 动心的时候,连延迟伤口痊愈这种愚蠢的事情,装死装痛装病这类他以为自己永远不可能做的事情,一一的为未央做了。[切勿散播] 未央第一次对他发脾气的时候,他感到鼻酸。 几千几万年没有这种感觉,那种感动大得想将自己所有一切都送给未央,只要未央真心笑一笑。 「傻瓜……」顾长夜低喃,其实不很清楚,傻得是未央还是自己。 蹲在他身边的凌非,眼睛不断流泪、袖里的手掌不断滴血,顾长夜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爱那个人?他是他的月哥哥呀。 顾长夜从恍惚之中一点一点的清醒过来,「我好像说太多了,大概是太想他的唠叨聒噪。小凌非,你说这么惹人疼的人,怎么会有人想伤害他?」 凌非抹去眼泪,「我不知道,或许是忌妒吧。」他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胸口的剧痛模糊了他的思考。 顾长夜深沉的眼眸异光一闪而逝,「是吗?不管是什么理由,我都不能忍受。只要他们一天不交人,我就要让他们『如愿以偿』。」 凌非偏过头看他,「你这么做是逆天而行。」 顾长夜猛然站起身,「到了这个地步,所有人都要付出代价,一个都逃不了。」 「他不会开心的。」 顾长夜狭长的鹰眸瞟了他一眼,「没有人开心。」 「不好了、不好了……」 顾长夜冷眼睨向大呼小叫的小兵,「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只那一眼,小兵吓得跪倒在地上猛磕头,语无伦次,「王、王,尸体……」 「尸体?」顾长夜眼睫垂下几分,「你在说什么?」 「仙界送来画中人的尸体……」 凌非看着凭空消失的男人原来站着的地方,他往前几步,一脚踩向那蚂蚁丘,狠狠地左右扭转。 「下去吧。」 「是、是……」如获大赦的小兵,手脚并用的落荒而逃。 「未央,你霸占月哥哥那么久,总该将月哥哥还我了吧?」 凌非湿红双眼充斥恨意,指尖轻擦,燃起一簇火苗。他手指向着蚁窝轻弹,落地成了大火,烧尽枯叶黄土。 接着,他身形微晃,眨眼之间到了顾长夜后方。 顾长夜蹲在尸体旁边,双眼无神,抱着双膝轻轻前后摇晃。 凌非表情一变,扑向前抱着未央大哭,「未央?未央?怎么可能?你不会死的,你怎么可能死?」他的手用力地推了顾长夜一把,「救他,快点救他,你不是很行吗?咱们不能让未央就这么死了……」 顾长夜轻声开口,「他内丹被取走,甭说仙气,连一丝妖气也没了,我想救也救不了。」 妖精命悬内丹,没了内丹,他无计可施。 「那他要怎么办?」 顾长夜弯身从他怀中抱起未央,「未央,别怕,我会让所有人一起陪葬。没了你,这天下也没啥意思,你等等,我立刻去陪你。」 「你在胡说什么?他不是人,死了就烟消云散。」 顾长夜轻笑,「那就让所有一起烟消云散。」 凌非愣愣地蹲在原地,那是什么意思? 没有多久,凌非就知道顾长夜的意思。 他看着杀戮成狂的顾长夜,他踏在腥红血海之上,脸上扬起一抹妖魅的笑容。 「未央,我要你亲手毁掉你们的爱情。」 未央离开顾长夜的化身傅仲华之后,便回到仙界,自请入无界珠。 千年之前他亦为无界珠所囚禁,此珠所化世界四季如春,永恒不变,无贪嗔痴,无罪无恶,一片祥和,所谓至境。 这原是用来闭关修炼之用的仙界至宝,但用在他身上就显得廉价很多,大材小用。无界珠易进难出,封印他法力之后,就是变相软禁。此珠能隐他形迹,顾长夜上穷碧落下黄泉,也无计可施。除非他踏出无界珠,否则没有人可以找到他。 一样的茅屋,一样的竹篱笆,一样满山满谷的花,一样蝶舞双双。 未央叹了一口气,「好假。」 他还是怀念分明的四季,尤其是冬天。在那个霜雪漫漫的季节,他可以名正言顺地窝在顾长夜的怀抱里。 下不完的霜雪,看不见的尽头,好似永恒。 不晓得顾长夜现在如何?回家了吗?发现字条了吗?生气了吗? 未央苦笑,被再一次抛弃,能不气吗? 而外界世局变化又如何呢,无界珠里始终一派安详,看不出端倪。 未央站在竹篱笆边,以意念造了一棵桃花树。待在这里的唯一发现,就是无界珠能为意念所动,但维持不久,几乎转眼即逝。未央曾用意念幻化出一个顾长夜,大概勉力维持半个时辰左右时间。顾长夜消失之后,他就陷入长睡,而后仙界出事,要他出去与顾长夜决一死战。 他后来略算算时间,半个时辰、他睡了近一个月。 再之后,他自禁迦罗山。若按凌非千年说法,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如此换算,他已经与顾长夜分别人间时间的几十万年。 几十万年,太久、太长。久到沧海桑田、物换星移轮回了几万遍,长到他不得不去忘记这一段刻骨至伤,否则他等不到、等不到顾长夜前来寻他,就先自绝。 几十万年的分别,相聚却只得短短几个月,还不到仙界一天,又是离分。 那日凌非离去之后,他忆起零碎片段。 真正想起来,是顾长夜说原谅,而他心力交瘁、筋疲力竭地在泪中睡着那次,在梦里将前尘往事全都经历一次。 顾长夜果然来寻他了。 他擅守诺,自己却总食言。 恢复记忆之后,他自然串起了一切,理清来龙去脉。 当年顾长夜被救走治愈之后,应是顺应天劫打入轮回。他自己也很清楚这种后果,所以将贴身灵玉交与自己。他原以为灵玉只是信物,但经厉鬼一事,回想起来也许灵玉还与顾长夜恢复法力、记忆息息相关。 而自己之所以能够恢复记忆,大概和残留自己过往记忆和法力的香囊有关。万物有灵,香囊是他亲手所织,自然有可能吸取自己记忆形成灵识,但因灵力甚弱,只能透过梦境重现过往记忆。 至于那些幻境,大概和引起地牛翻身的天狗食日有关。香囊法力大增,又与迦罗山上的地灵相合,天时、地利、人和,重现当年也不无可能。 比顾长夜先一步恢复记忆也是好事,如此他便能及早斩断孽缘。若再彼此纠缠,他怕当年之事再度上演,而且,如此也违了当时将灵玉交给凌非的心意。 凌非说的对,他配不起他,当年如果没有自己,他不会坠入魔道,不会毁于情劫,不会坠入轮回。[切勿散播] 当时他恋恋不舍,所以酿下滔天大祸。 顾长夜被带走那刻,他即刻顿悟,当机立断,斩断情缘。 比起自己,凌非更适合顾长夜,而且他本与他相识在先,倘若没有自己,凌非会如愿和他的月哥哥地久天长。 谁知,命运弄人、天意难测,绕转了千万年,居然还是把他跟顾长夜兜在一起。庆幸的是这回,他来得及力挽狂澜。 他不解的是,凌非为什么要对他说谎? 千年之前他已经将灵玉赠他、表明心迹,他若怕自己与长夜旧情复燃,为何不用法力恢复自己记忆,如此不必他说,自己都会主动离去,就如同此时。 他为什么要说谎? 他还想让自己杀长夜,为什么? 「未央。」 未央回头,来人一身白衣如雪,一头乌黑长发仅用一条银色丝带轻系。他身上的衣服和顾长夜发疯时穿的一般无二,像从月亮上裁了一块布似的,泛着淡淡的银华。 当年匆匆一瞥,他救走奄奄一息的顾长夜,然后自己自禁于迦罗山上。 「长老?」 「别来无恙?」 未央嘴角微扬,「长老拨冗前来,未央受宠若惊。」 天人一双眼眸淡如远山,静若幽兰,嗓音清澈如溪,语调却如死湖波澜不兴,「我只是使你受宠若惊,你和阿月却总是使我措手不及。」 未央一愣,「长老此话何意?」 天人双掌向上,登时金光迸射,金光之后,月阴剑现,周身泛着浓浓紫黑光芒,「你可识得?」 未央接过月阴剑,「识得。」这不是长夜的剑?何以在此? 「千年之前,我不及阻止他们诛杀你,纵我有错,我也尽力弥补,为你和他逆天改命。此耗我精元,甚至使天劫提前。但能使你们在今世团圆,我亦无怨无悔。为应天劫,我只能把握时间闭关养息。可是为什么在我天劫将至此刻,你们又闹腾出这一番事?」 未央心蓦地一紧,蹙眉望住他,「还请长老明言。」 「难道你又不知情?」 又不知情?未央面容一凛,「长老,到底发生什么事?」 「阿月又入魔界。」 未央不敢置信,「什么?!」 「不只如此,他还入禁湖。」 「他入禁湖?」未央倒吸一口气,一脸震惊。 「他还要杀你,为千年前你刺他那剑复仇。他若怀此心思必有迹可循,难道你从未发现?你们究竟发生何事?为何会分开?你又为何要自请入无界珠?」他百思不解,这回又是谁棒打鸳鸯? 未央脸色黯淡,「我先他恢复记忆,思来想去决定断他对我情念。入无界珠就是不想让他有机会找到我、想起我,要他对我死心绝望。未央曾得他相守之诺,足矣,不想再误长夜将来。至于他要杀我,山无棱、天地合,我也不信。」未央说得断然决绝。 「愚痴。若能断他执念,我又为何要使你与他在今世相逢?他心里只有你,对你一往情深、痴心一片,你难道不知?」 未央黯然苦笑,「我如何不知?可是我只会带给他无尽灾厄。过去愚昧纠缠,今日有幸觉醒,决定撮合他与凌非,只盼他这回得以幸福。」 「又是凌非?」天人望向他,「难道凌非还对他怀有情意?」 「这是自然。」 天人轻叹,「痴儿。所以,凌非没有将灵玉还你,是不?」 「是,但那是我自愿给他。」 「未央,你这是妇人之仁。」 「长老,此话怎讲?」未央蹙眉,他一片赤诚,如何还是落得骂词。 「我与他共看过无数沧桑,情如兄弟。他慧心聪颖,多少次天劫,我须靠他点化,方得以安然度过。你说他如何不晓你是他的天劫?他早知自己此劫难过。果然,他竟为情痴狂,涂炭生灵,多造杀孽。坠入轮回受苦磨练,已是无可避免。」天人话语泄露出一分可惜,「你却将他这片真心,置于何地?」 未央脸色煞白,嘴唇剧颤,似乎隐约听出端倪,隐约明白自己的罪不可赦。 「你既知道凌非痴恋阿月多年未果,就该明白冥冥自有天数。当年凌非为九天上一株罂粟草,潜心修练多年,我日日以天水浇灌,加上因缘际会得阿月一滴血,终于幻化成仙,这便是他与阿月的宿昔因果。」 天人居处,三十三重天外,仙族少至。故只有凌非识得顾长夜,因此凌非才得以玩两面手法,将未央逼入绝境,迫顾长夜为救未央只得翻天覆地,也因此才会生出那场腥风血雨的祸事。 只是这其中,每个人都有错。凌非身为罪魁祸首必然有错,仙界只听片面之词有错,顾长夜为情痴狂涂炭生灵有错,未央的妇人之仁也错了。与其论孰是孰非,不如说一切因果命定,在劫难逃。 天人深深凝住他,「但凡因果循环,有果必有因。我一直悟不出你与阿月之因果,方才得佛祖开示,才知你当年乃是仙界育灵树灵,长在罂粟草旁。阿月来找我时,必会与你说话,日积月累,你对他生出情思。待千万年之后,小狐妖欲偷育灵果,你助它一臂之力,同时将自己精魂寄予育灵果,借此化出形体。所以你此等人类和狐妖之子,才会有机会破格入仙界,因为你本就始于仙界。至于凌非所受那滴血,若我没有记错,便是阿月为你树皮所伤。」 千万年爱恨纠葛,竟始于那一滴血。 「你对凌非的不忍,源自于对罂粟草千万年的守护。这原非错事,但感情一事,不可勉强。你不助他断念便罢,还一而再、再而三,予他希望,给他可趁之机,令他想断却不能断,泥沼深陷。他有错,你却也须负上一半责任。」 未央哑然,「这是笑话吗?我本是仙界树灵,却转世成妖,受尽冷言冷语。」未央抚额失笑,合上双眼,「这到底算什么?」 「自作孽,不可活。你曾立誓,只要你能与阿月修成正果,哪怕要你受尽折磨苦楚,你都心甘情愿。言出成诺,四方神佛即刻见闻。你求愿得愿,已是福气,难道你还不满?」 未央一震,无语。 天人也不再说话,只待他想通。 许久之后,未央缓缓地闭起颤抖眼帘,「我该如何挽救颓势?」 天人一叹,「事到如今,也只能以战止战。」 「凌非……是否已然入魔?」 他的一派谎言分明是为引自己诛杀长夜,长夜入魔和索命之说,以及眼下干戈四起,烽火连天,除此之外,未央不作他人想。 「我正是如此猜测,四方之众仙结界,恁是魔君修罗沙华,破解也须若干时候。若不是仙界中有人相助,不可能短短数月,四方围城。」 未央摇头,「长老,我不担心修罗沙华,却担心长夜。他入禁湖,泯灭天性,不论于我,或者对于仙界,是祸非福,可有办法救他?」 「阿月本性属阴月,魔道亦属阴,两性相合,如虎添翼,无人能敌。为今之计,只有在七七四十九日之内,使他服下观音净水。」天人右掌一展,化出一只白玉瓷瓶,「你遭厉鬼吞噬之时,阿月以血凝住你精元,化你人形,阿月至阴至寒之气,天上地下仅存流有他血液、存他一点精元的你能接近。再加上亿万年来,你是他心魂所系,如此情深意笃,盼能引出他一丝清明。」 天人在未央伸手欲拿瓷瓶时,突地收回。 未央皱眉,「长老?」 「那是最好的情况,最糟的情况是你体内阿月之血,反被阿月牵引,引出你万年之前压制住的魔性。为防止你入魔,你须先服下至阳至烈三昧金丹,倘若你真魔化,它会化作三昧真火,而你将灰飞烟灭。当然,你也可能为他所弑,如此九死一生,你可还愿意?」 未央闭了闭眼,轻吐了口气,扬起一抹云淡风轻的笑容。 「因果轮回,谁能逃过?长夜入魔,我难辞其咎。再者,我不会眼睁睁看他为入魔受苦, 又落得天谴反噬的下场。过去我总是抛下他一人,这次,我生他便一块儿生,我死也绝不让他一人独活世间。」 凌非站在凤凰殿外,守护凤凰天火的神将朱皇正在西方与魔族作战,这正是窃取凤凰天火的最好时机。 以凤凰天火烧毁九重天,必大伤仙界。如此仙族则为囊中之物,夺取不费功夫。 凌非望着凤凰殿,神色复杂,他已在此站了半刻钟,却迟迟未踏进殿中。 他咬牙握拳,心知若再拖延下去,长老派来监视他,反被他施法困住的仙兵一醒,他身分铁定败露,毁天灭地便遥遥无期。 正如凡间英雄好汉曾言:官逼民反,不得不反。 苍天如此待我,如此弄人,他也只能当一回叛将。 凌非眼神霎时一狠,你们要怪就怪未央吧。 他把心一横,跨进神殿,抬眼,他瞬间震惊的瞪大双眼,浑身僵硬,半只脚还在殿外,进退维谷。 神殿中央摆了一桌酒菜,绿衣长衫的男子正在斟酒,闲然自得,风雅翩翩。 他起身将其中一杯酒放到对座,回身对着凌非悠然一笑。 「你来了。」 凌非僵硬地跨进殿内,「你在等我?」 未央浅笑,「是。」 「你怎么知道我要取凤凰天火?」 「这是最快的方法,如若战争杀戮必然,为减少牺牲,就要用非常手段。譬如凡间兵书所说的擒贼先擒王,主将一死,不战而胜。凤凰天火之于仙族,正如火之于人,烧毁仙境,焚损结界,纵然会牺牲几名仙人,却能避免一战再战的损伤死亡。」 凌非闭眼凝神,周身迸射出红中带黑的混浊光芒,丝丝缕缕的邪气导致神殿最里端的天火轰地骤然火高三尺。 待光芒消去,凌非一身战衣,手执神戟。 「看来今日,免不了一战。」 未央淡淡一哂,「我今天来不是要守住天火,只是想见见你。」 凌非扬唇讥笑,「难不成是来和我吟诗作对、饮酒作乐?」 「有何不可。」 「那请恕我无法奉陪。」凌非执戟对他,「未央,你让我取走凤凰天火,我可以不杀你。」 未央眼神淡然,无畏无惧,「凌非,毁去仙界,你想得到什么?」 凌非不屑的看也不看他一眼,笔直朝内殿走去,「原来是来说教的。」 「毁去仙界,你又能得到他的爱吗?」[切勿散播] 凌非捉紧神戟,指甲刺入肉中,「我已经不想得到他的爱了。」 「那你要什么?」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他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没有道理只有他一人身处炼狱受苦,他们却如愿以偿。 未央看着凌非,在距离一步时,身形一闪,挡在他面前。 「让开。」 未央瞅着指向自己的尖锐利器,手指贴上戟端,轻轻挪开,「凌非,千万年的交情,就连说几句话的机会也不给我?过了今日,兴许咱们就是敌非友,见面就要刀戈相向,要想说话可就难了。」 凌非一顿,收回兵器,「我与你无话可说。」 刹那,寒光一闪,神戟破空而去,未央往后飞离几步,像是料到他有此着,从容避开。 「让开。」 凌非双眼泛着黑芒,神挡杀神、佛挡弑佛。 他执念一起,杀气腾腾的冲向凤凰天火。 未央一叹,双掌合于胸前,变化手势,嘴中喃喃自语,霎时一张闪烁银光的天网,由上而下扑向凌非。 银光闪耀,凌非抬头一看,猝不及防地惊叫出口,「镇仙网!」 同时,镇仙网猛然一收,只见一片白光,一声痛楚低吼。 再眨眼,凌非被收在镇仙网中。 凌非疯狂叫吼,不住挣扎,可是越是挣扎,镇仙网就越收越紧,嵌入皮肤浑身剧痛宛如刀割凌迟。他一动真元,真元即被镇仙网吸收,完全无计可施。 须臾,他就已耗尽元气,像一条落网的鱼,离水过久,再挣扎不了地虚弱喘息。 未央走近他。 凌非一见那抹绿影,立刻振作精神,双眼仇恨地直直射向他,在他面前,他绝不会输。 「凌非,为什么长夜会入禁湖?」 凌非冷哼。 「是你将他骗入禁湖,是吗?」 凌非只是瞪着他,依旧不语。 「你既爱他,何以忍心让他堕魔道,造杀孽,难道你不知他将会将天谴反噬?你忍心让他受天谴之苦?」 凌非垂眼,「你想知道为什么?」 「是。」 凌非忽地疯狂大笑,「哈哈哈,自古情字多磨人,一个、两个、三个如凡夫俗子为情爱癫狂,如此我们,如何叫做出尘脱俗?如何为仙?凡人说做人太苦,我说为仙太难。未央,你告诉我,这世上还有什么快活?」 未央一痛,颤然地伸手抹去他的泪。 「为人苦那短短数十载,我却痛苦了千万年,我到底还要受这种折磨多久?」他不住地笑,笑到几乎岔了气,「哈哈哈――咳咳……」他咳着又笑着,笑着又咳了,「他为什么入禁湖,因为我骗他你在里面,他就毅然决然的跳进去。」他一动,镇仙网就越收越紧,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痛楚一样,越笑越狂,「他看也不看我一眼,就跳进去,未央,你到底为什么得以让他为你痴狂至此?到底什么时候他看着我的时候就只是看着我,而不是因为你,才对我施舍那一两眼?」 未央闻言收紧手掌,满手热泪像是要烫掉他一层皮肤。 凌非笑到后来,再笑不出,只是剧烈咳嗽着,「你说我为什么要他入禁湖?如果他不入禁湖,他如何丧失心魂?他如何杀你?他如何痛彻心扉?他如何恨我?他如何将我牢牢记在心中?纵使我只是个害他亲手杀死所爱的仇敌。」 凌非咳着,唇边却不住地往上扬,太畅快了,千万年来逼得他疯狂的欲念,今日得以一吐为快,这种滋味实在快活、实在快活。 他快活,未央心痛。 他眼睫轻颤,手却强硬的扣住他下颚,掐开他的嘴,右掌一张,化出一只白瓷瓶。 他咬掉瓶塞,将唯一的观音净水倒入凌非嘴中。 凌非吞下,还不及反应,丹田精元生出一股灼热,如火焰、如岩浆,滚烫得他眦目欲裂,嘶哑地吼叫,在地板不断翻滚。 「啊――」 天人与监视凌非的仙兵赶到,便是看到如此情景。 「你给他服下什么?」 「净水。」 天人波澜不兴的面容生出愕然,「你给他服下净水?你可知能化禁湖的净水只有这一瓶?你竟如此妄为,枉我还信你。」 未央淡淡地望向他,「我必须救凌非,这是我欠他。至于长夜,我自有方法。」 天人薄怒,「你有什么方法。」 「未央请借日华剑一用。」 天人一怔,「日华剑?」 「是。」 未央望向殿外,目光寂静无波,神情淡然。 长夜,不论前世因果,未央惟愿还你一片 恋耽美 分卷阅读8 长夜未央[出书版] 作者:苏容 情。 『179页空白』 第十章 顾长夜负手立在上空,意兴阑珊地睥睨脚下焦土。 哀号四起,祈祷之音一声一声漫过耳际直达天听。愚蠢人类却不知晓,仙界与他们一般无二,也在战火之中苟延残喘。 他昨日不负吹灰之力就拿下仙界东门,忽地就失去掠夺的兴致。胜利唾手可得,就显得无趣。 他到底为何而战? 魔界至尊修罗沙华说他来求他魔族助他一臂之力,歼灭仙族,原因他就不知晓了。 一直在旁陪伴他的凌非,也不知道自己目的。 顾长夜只好扪心自问,原来被他忘记的那个自己竟这般愚蠢,如此忘了也好。 只是,自己好似遗漏了什么重要东西。 每每闭上眼,模糊的声音就会勾起他的心痛,偶尔一闪而逝的幻觉,却会引起他的恐惧。 每夜每夜,鬼魅一般的东西蚕食鲸吞着自己的睡眠,为了无生趣的生活带来一点烦躁一点痛楚,却令人意犹未尽、食髓知味。 他愈发懒散,每日只想睡觉。杀戮毫无意义,他想念让他痛楚的梦,尽管那几乎要将他撕裂吞噬的痛楚让他无可抵挡,可是只有每日刨肉刮骨的痛醒,才感觉到自己活着。 顾长夜慵懒地闭起眼,耳边萦绕着低低泣诉,心被拧着像削面似的,一点一丝一块地丢入滚烫的热油中。[切勿散播] 舒服。 痛得快活。 他紧紧捉着这越来越模糊的梦,总觉得它像风筝一样越飞越远,掌中线将断未断,梦里的人和声音越来越模糊不清,痛楚越来越轻,但随之而来的空虚像千万只虫子一样的在心上钻来钻去,食肉饮血。 似痒还痛,反而更加难以忍耐。 正在回味此时,空气中忽地掀起一丝细微波动,一种味道一种感觉牵引着他睁开眼。 他说不清楚莫名奇妙的感觉所为何来,目光四处逡巡,也只见魔族对人类残杀不休。 越来越浓……为什么那种闻不到却能感觉熟悉的气味,竟越来越浓烈…… 一片光影,缓缓地凝聚成一团模糊。模糊物体渐渐生出了形状,像个人有头有四肢,再缓缓地、缓缓地现出了清晰的色彩,是一身浓绿。 顾长夜仿若行尸走肉的丧尸,闻见催铃声,被牵引着往西方望过去。 那个物体越来越清晰地映入眼膜,五官清明起来,千万里外,却像在眼前一般清晰,他渴切地伸出手,隔空用力一捉。 那人徐缓接近的身影,电光石火之间,逼近眼前。等到手掌碰触到真实的衣衫,眼前倏地有无数画面飞掠而过,头忽然一痛,逼他立时清醒。 顾长夜看着那个人退了三步,他的眼神随着距离拉远而缓缓眯起。 「你是谁?」 那人扬唇,「又问我是谁?」 顾长夜的心像被无形的手猛然收紧。 好漂亮的笑。 阅历过千山万水,无尽繁华沧桑,行走过千万里路,浪荡流光年华,那一切的消磨,好像全为了看见这一抹笑。 恍惚之间,他似乎看过这个人浅笑着对他说:『你醒了。』 察觉心思飘荡,顾长夜抿紧薄唇,「我该认识你?你是谁?」 「未央。」 顾长夜心怦然一震,喃喃念道:「未央。」 未央向他伸出手,缓缓摊开手掌,现出手中泛着紫芒的灵玉,「长夜,我不喜欢你问我是谁,我不要三番两次跟你说我叫什么名字。」他淡然眉眼添了三分怨、七分嗔,融成一片娇意。 顾长夜的眼瞥见那块灵玉,眼神一惊,再望住那张含着若有似无委屈的脸,忍不住向前走了三步,一把抱住他。 「未央……」顾长夜醇厚如酒的嗓音低吟。 未央浑身僵住,回抱住顾长夜,「你想起我了?」 「没,可是你应该很重要。」顾长夜好似收紧了掌中线,捉住了梦中那点模糊,「小妖,我的灵玉好比你的内丹,我把这交给了你,等同把生死交给了你,为什么?我们是什么关系?」 「若我说,你爱我,你信吗?」 「爱?」顾长夜的嘴角勾起若有似无地笑,「你是说那种令人生不来、死不去的东西?」 未央仰起脸,对着他灿出一抹笑容,张口欲言,却瞬间定格。 顾长夜低头吻着他轻颤的嘴角,刺进他背脊的尖锐指甲缓缓地钻往更深的血肉里,湿润温热的感觉,一点一点的填平心底那抹恐惧。 暖融一片。 「小妖,若是如此,你死了,我就是天下至主,无谁可敌。」 未央灿烂笑容趋于平淡,只是一双眼眸深情不变,他甘于承受着血肉之苦,无惧即将来临的刨心之痛。 「长夜,我若死了,你一个人该何等孤独?」 「孤独?」顾长夜顿下动作,好似被这新鲜的词给吸引住,「那是什么东西?」 「这一个月,你都没感觉到孤独吗?」 「我没有那种东西。」 「那,」未央吻着他下巴,「长夜,没关系,我不疼,你给的都不疼,你要我的心,你就拿走,反正它早就是你的。我的命也是你的。不急,你慢慢儿拿,我慢慢儿还,等你腻了,我再把内丹吐出来给你,让你结束我。」 顾长夜此刻却迟疑了,这个未央也给得太干脆。 「你不怕死?」 「怕、怎么不怕,你看我怕得、疼得手都在抖。」像是要取信于他,未央将颤抖的双手举至他面前。 顾长夜鬼使神差地撤出他血肉模糊的背脊,握住那一双手,真的在抖,一颤一颤得好厉害。 「那你还让我杀死你?」这个妖,好奇怪,不讨饶,却找死。 「你要我就给。」 顾长夜一顿,恍然大悟,漠然的眼眉溶出一抹缓色,「你喜欢我,小妖,你爱我爱到愿意死在我手上嘛。」 「生若无欢,死又何惧?」 顾长夜凝住未央,这句话真是说到他心坎上了。 「小妖,他们都乏味得很,还是你有趣,不如我饶你一命,你从此跟着我。」 未央温柔的笑了,笑得眉目都弯了。 顾长夜忍不住感到胸口柔软得一塌糊涂。 「不行。」 「不行?」顾长夜皱眉。 未央话锋一转,恬淡的面容隐隐投射出战火的哀艳,「今日我非死不可,长夜,我只求你让我为你戴上灵玉。」 「行。」 顾长夜看着未央唇边笑容深了几分,瑰艳如桃花的唇轻轻地吻了一下灵玉,他眉宇顿时锁了几分,闷。 那唇不该落在玉上。 未央长眼扬起,显得更加狭长,长得生出了一丝媚、一点春,看得顾长夜心尖儿又痒。 想做些什么。 顾长夜双眼盯着未央,还在琢磨。 未央对着他轻轻一笑,笑出了声音,好听。 未央将灵玉贴在他额上,暖融的热从眉心扩散,他的眼睛鼻子嘴巴,整个脸都暖热起来,像久旱的人抿着一点甘霖。 暖热随着血液流转周身,汇入丹田,和精元渐渐地融在一起。 瞬间,顾长夜瞠大双眼,冷光如箭,射向未央。 「你做了什么?」顾长夜发觉自己竟动也不能动,法力也催动不了。 他着了小妖的道。 「施了一点咒术。」未央恬淡的脸生出一丝幽怨,「长夜,你也不必怨我。我原来也不知道会这般容易,忘了记忆,你还是被我迷了心窍。我还以为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和你打得天崩地裂呢。」他调侃地笑了笑。 顾长夜见他化出了一把剑,日华,「你是来杀我的?」 未央点头,「是,我是来杀死你的。」[切勿散播] 顾长夜动弹不得,然,黑白分明的双眸却一点一点地生出血丝,转眼,双目赤红,犹似能滴出血一般。 那瞬间,风起如猛兽,嘶鸣震万里;云涌如怒涛,卷起三千丈。 未央无惧含笑,向前抱住他,脸颊贴着他变得如冰一般的脸颊,转瞬半张脸冻成青紫,相贴的身体僵硬如冰柱。 「长夜,你从没跟我说过你爱我,我想这是我最大的憾事。」 顾长夜一震,风云略停。同时,耳边一阵低语,那把日华剑发出刺眼光芒。 一念迟疑,那把剑对着未央的背猛然飞刺过来。 他低头看着那张笑颜,在日华剑穿刺过他心脏时,依旧不改颜色。 望着他的笑,混着他血液的日华剑刺入心脏,穿过自己胸膛时,顾长夜居然不感疼痛。 再眨眼,胸膛泛起灼热,未央施的咒术已解。 风消云散。 他抱着未央缓缓落到地面,一双眼生出一丝茫然,他拔去那把穿胸的剑,未央忍不住蹙了双眉,闷哼一声,吐了一口血。 他的血溅上自己脸面时,顾长夜觉得有什么粉碎了。 「长夜……你曾说过……日华剑能化你阴月之力咳……」未央又呕出一口血,「我想也能暂时抑制魔性……你快回仙界、入天池,长老已备好一切,等你……我在灵玉里封入三昧真火……你若不除魔性,必受真火焚烧而魂飞魄散……所以,快去……」 顾长夜只是茫然的抹去他的眼泪,胸口开始痛了起来。 「不……」不要再说了…… 未央误会了他的意思,皱眉,随后又缓了脸色,「你若不去……也好,咱们就一同死在真火之中,也算圆满。」 「什么意思?你也为三昧真火所缚?」 未央看着他薄怒的眼,轻笑着嘴边淌下血丝,「傻瓜,」他倏地又变了脸色,「长夜,我好疼……你抱紧我……紧一些……」 顾长夜的阴气足以抵挡日华剑的阳气,未央虽有他血液精元,却不是顾长夜,小小妖精哪里是神器日华的对手。 一团火焰,在未央胸口的窟窿灼烧起来。 顾长夜觉得一热,低头见到,登时发出一声嘶吼。 「不――」 长夜,我们的永远会不会很远? 迦罗山好漂亮,咱们往后就住这里好不好? 那你会喜欢我吗? 你和这夜一样,看起来深不可测,而且咱们相遇于夜,你,可愿以长夜为名? 真是固执,不如你就姓顾吧,顾长夜。 你竟问我是谁?长夜,我宁受千刀万剐,雷殛之刑,魂飞魄散、永不超生,也不要你救我,却忘我,你知不知道。 长夜,我不喜欢你问我是谁,我不要三番两次跟你说我叫什么名字。 长夜,你从没跟我说过你爱我,我想这是我最大的憾事。 顾长夜抱紧了怀中人,眼角落下一滴墨黑色的眼泪,黑气抽离泪水时,空气中隐隐飘荡着无数凄厉的尖叫声,而后又随着眼泪的蒸发而散去。 他手掌向上生出一团紫气,紫气凝成一块玉,他将玉送进未央心窝,那火瞬间被紫光包围消灭,同时,两人身上的窟窿缓缓缩小,直至复原。 「未央,你给我醒醒,我不准你有事,我好不容易才寻到你,未央。」顾长夜嗓音嘶哑,身影疾如闪电。 未央咳了一声,掀起一丝眼皮,嗓音虚弱无力,「你记起我了?」 顾长夜抱紧他,紧到要将他融入身体里,才不用总是为他拧碎这颗心,「记起来了,什么都记起来,从你还是株懒散长不大的小草开始,然后长成大树为我遮风、听我说话,一直到未央跟沈未央,什么都记起来了。」 小草……听他这么一说,未央恍惚忆起,在他还是株小草的时候,总有人会拍他的草叶,骂他小懒虫,却又喂他露水。 好远、好远的从前……「长夜,不许成魔。」 「我不会,只要你……」 不会就好,未央无力再听他唆,噙着一丝极浅极浅的笑,懒懒地合上那丝光明。 他知道有顾长夜,他不会死,只是他好想睡,就让他睡一下吧。 「未央――」嘶哑的嗓音悲震九霄,顾长夜双目腥红,目眦欲裂。 未央,我绝不会让你死! 顾长夜觉醒,魔族连失了凌非和他,战力大不如前,仙族全面反扑。 浸泡仙池七七四十九日,再有佛陀舍利子,观音大士加持,顾长夜再醒,魔性泯除。 未央在天人的照料之下,比顾长夜早醒三日,在他得知顾长夜无碍之后,便投入诛魔战事。 一日,他从凡间回来,找上天人,「长老,你说修罗沙华到底想做什么?」 天人点头,「我也想不透,从头到尾,他从没亲自出战。领军魔族的一直是凌非,后来是阿月,他似乎就这么放任他们两人,说他隔山看虎斗嘛,损失的却都是他的人。」 「长老,咱们不能再这么打下去。」 「你想怎么着?」 「我须去一趟魔界。」 「你还要去?」 「我要见修罗沙华一面。眼下魔族节节败退,但不论战争胜败,魔族一日滞留凡间仙界,就会带来杀孽,唯一能使所有魔族回归魔界,只有他办得到。」 天人望住他,「修罗沙华会见你?」 「是,我们曾有一面之缘,他欠我一份情。」 「阿月这一两日就会醒,你要等他吗?」 未央脸色变了变,声音低沉几分,「还是别吧,我做出这些生死一瞬的事,他定不饶我,我有些怕。离开魔界之后,我可能不会立刻回来。」 天人抿唇,「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 未央脸色一红,眼眸几分恼意,「我也知道。我没打算不见他,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长老,我先走一步,晚了,待长夜醒来,我就走不开了。」 「去吧。」 天人走出殿外,看着尾随绿影的一抹阴紫,他且轻笑,又垂眸思索。 「修罗沙华,我似也曾有一面之缘。」 模糊的画面一闪即逝,再想捕捉,却如大海捞针。 罢了,该想起时,自当就会想起。 他屈指算了一算,「天劫将至,不知这回要考我什么?阿月,若是情劫,我也会如你一般为情爱癫狂若斯么?」 魔界 「未大夫,别来无恙?」 正在殿中等候的未央,闻声立刻起身,恭敬一揖,却言词讽刺,「托魔君之福,正焦头烂额。」 「好说。」修罗沙华也不在意,坐到主位之上,「坐。」 未央坐下,细思今日来到魔界一路畅行无阻,求见魔君更是未受刁难,修罗沙华根本早已料到自己会前来见他……仿佛大局在握。[切勿散播] 「明人之前不说暗话,我今日前来目的,想必魔君已然知晓。」 「要我把魔灵全都召回魔界也行,我要一战顾长夜。」 果然已知。未央浅笑,「难道没有不动干戈的方法?」长夜何时惹了他? 「而今我魔功大成,不如当年,我要与他再次较量。」 「如此便退兵?」 「是。」修罗沙华毫不犹豫地点头。 「除此之外,是否能与我共同商讨出另外方法。魔君亦知,长夜目前为我一伤,尚未痊愈、犹未清醒,这实在强人所难。」 修罗沙华讪笑,「那我倒想知道那个受伤未醒的人,怎么说法?」 未央一愣,心尖发凉,迟疑地往殿外望去,只见那个受伤未醒的人,笔直地朝自己走来。 「有何不可?」 「那就这么说定了,七日后……」 「不行。」未央断然拒绝。 「为何不行?」开口的是不请自来的男人。 未央转向修罗沙华,「且不论输赢,这是两败俱伤的事。你魔族经此一战,元气大伤,觊觎你魔君地位之人蠢蠢欲动,你与长夜一战,岂不正与人可趁之机?」 「大夫这是为我着想?」修罗沙华只手撑着下颚,挑眉一笑。 「我是为两族着想。你们一战,必是战个天崩地裂,届时死伤无数,如此我今日宁可无功而返。」 「那就入无界珠。」沉默的男人开了金口。 未央回身一瞪,「你说什么。」 「无界珠与世隔绝,即使天崩地裂,外界不受影响。」顾长夜漠然迎视。 修罗沙华爽快答应,「行,七日后见。」 未央眼见两人竟无视自己,索性不语 顾长夜若有所思地顿了一下,终于望向魔界至尊,「你来仙界吧,你这儿乌烟瘴气,我是待不了。再者无界珠是阿日的东西,有他在才能送你进去。」 修罗沙华微笑,眼眸流光荡漾,「既是天人之物,又需天人相助,我入仙界又有何不可?」 「七日后见。」 说罢,顾长夜拉着未央离开魔界。 未央法力远不及顾长夜,满腔怒火不及出口,一阵头晕目眩,等到站稳脚步,目光恢复清明,转眼他们已回到迦罗山上。 未央正想开口,却见顾长夜径自脱起衣衫,当机立断,才想念咒脱身,却身子一软,倒在床上。 顾长夜随即覆上身来,「你还想逃。」 被他拥进温暖怀中那瞬间,未央喟叹,「不,不逃了。」别人是近乡情怯,他是近人情怯,现在已经落到他手里,逃也没意思了。 「未央,你倒是恶向胆边生,竟做出这么些事,我不是让你好好在迦罗山上等我?为何又要逃?」 顾长夜吻向涌出泪珠的眼角,「小妖精娇贵得很,倒说不得了。」 「长夜咱们好不容易在一起,你为什么要答应?」 顾长夜吻住责问的唇,磨蹭缠绵。 「此战避无可避,咱们引起的战火,就该咱们亲手湮灭。」 未央轻触着顾长夜的脸,短短数月已恍若隔世。不知道下一次,如此安然地相拥,又会是什么时候? 「你且记住,你死我亡。」 「我说过我不会死。」 「不会死,却不是不会痛,没有知觉。」未央捧着他的脸,「我多想替你,我能不能替你?你到底还要受多少罪?」像是问他,又像喃喃自语,双眼蒙上痛楚不舍。 顾长夜啄吻着他的眼,「你可以替我好好的活着,好好儿看这世情变化,待我醒来那日,说与我听。」 「要等多少个千年、万年?你难道不怕我红杏出墙?」未央嗔怨。 顾长夜沿着他的轮廓,落下缠绵细吻,「未央,你若忘记我,我会想法子让你记起。一次次忘记,就一次次记起,我想得起你,你必然想得起我。」最后他含住他的红唇,「我只盼你信我一次,你总是忘记,你死得了,我却死不去。」 未央泪流满面,承受男人的苛责。 「若我信你一次,能不能应承我,这是咱们最后一次受苦?」 「好。」 「长夜,明日我想去找凌非,拿回香囊。」 顾长夜褪去他衣衫的手一顿,「你去吧,我去必开杀戒。杀他,你不乐意,见他活着却是我不乐意。」 「你真不能原谅他?」 「见到他我就想到那一剑,杀不了他,我死也含恨。」 未央指尖一颤,凌非成功了,只是这真是好的吗? 顾长夜咬痛他的唇,「未央,这七日,你只能想我。」 「我往后都只想你,不想其他人。」未央抱住他,「我欠的都还清了,只除了与你的情债,长夜,我这回会乖乖在迦罗山上等你回来,不逃不闹。」 顾长夜封住他的唇,收下他的承诺。 色授魂与,耳鬓厮磨,本该一世旖旎缠绵,却有七天之限。 三十三天,离恨天最高,四十四病,相思病最苦。 人生痛极,莫过相思。 怎熬? 尾声 知道是一回事,看到又是一回事,等待更是另外一回事。 未央抱着重伤的顾长夜回到迦罗山上,守候。 千千万万年过去,物换星移、人事全非,但人间的迦罗山还是一样美丽。只是现在凡人已经不把这里叫做迦罗山了,取了很奇怪的名字,他不爱听,这里永远是他的迦罗山。 他在这里跟分离千千万万年的顾长夜相逢,重新相爱,做了一个又一个的承诺与约定,在这只属于他们两个的迦罗山上。 凡人在以前他和顾长夜的旧居上,盖了一间漂亮的透天厝,想到自己曾经炸毁厨房,未央轻轻的笑了。 想着恋人无可奈何又宠溺的神情,未央的笑容瞬间近乎透明似的。 他知道他一定会醒,不为他自己,而是为他。 带顾长夜回家之后,未央又变得孩子气,变得聒噪,整个世界静得只有他的声音充满活力。 带顾长夜回家之后,未央没有掉一滴眼泪。 就算他不再跟他说话,就算他老是在装睡,就算他老是不搭理他说的任何话、做的任何事,未央也没再像之前一样对他哭求。 可能是,他害怕哭泣之后没有温暖的拥抱。 这,才会让他崩溃。 而,他不能崩溃。[切勿散播] 时光流转,未央开始相信书本里那一句「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他相信,一年不醒,十年总会醒;十年不醒,一百年总会醒。 千千万万年,他都会陪他,直到他清醒。 时光荏苒,他在门前栽下的桃花树,不知花开花落了几回。 岁月如梭,天边月亮圆了又缺、缺了又圆,始终不变的只有当年那两个香囊合起的月亮。 他睁开眼,看着熟悉的房间,感觉乏力的身体,还有那些漫长的似假还真的梦境,他很久之前也有过类似的情况。 那一次,他睡了一万年。 这一次,他睡了多久? 精神饱满,他受损的身体已经修复完毕。 印象中,和修罗沙华那一战,他受伤颇深,连撑到未央身边的力气也没有。 历历在目的过往,会是多久之前的事? 后来,他有回到未央身边吗? 未央! 他着急的起身,掀开被子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搁在床边的东西,他弯下身捡起它。 那是一本书。 书页泛黄,几页的边角好像因为时光的关系,或者是因为太常被翻阅的关系,所以缺了少了。 他翻到夹着书签的那一页,他的眉批旁,多了无数行娟秀的字体,其中笔迹较新的一行是「很想你的笨蛋再再再……一次一游」,后方的日期是他没看过的纪元。 合理的推敲,那是现在这个世代的历年,那字迹是他的未央的,他回到未央身边了,是不? 他将书放到床头柜上,打开门,走了几步,交谈声飘进耳里。 这……像是日的声音。 再走几步,声音越来越清晰。 ……凌非吗?凌非在讲话? 笨蛋,他居然跟凌非还有来往? 生气之中,模糊的声音窜进脑海,好像是未央的声音,他说着凌非来道歉……不知道是真的还是他的幻觉,但他说过他绝对不会原谅凌非。 再来……这个声音…… 顾长夜停下脚步,眼神变得很温柔,是未央的,这声音是未央的。 未央的声音很快的停止,顾长夜垂下眼,加快脚步,往声音的方向走过去。 最后,他停在饭厅之前,他看到了未央的背影。 他的背影……好像瘦了,瘦了很多。 未央,他的未央,咫尺之遥,他却迈不出步伐,发不出声音。 然后,未央的笑声惊醒了他。 他走过去,他拉开椅子。 他的未央先是僵硬,然后全身剧烈的颤抖。 他侧过身想抱住他的未央。 他的未央逃开了。 看着他狼狈的身影,顾长夜心脏隐隐作痛。 他的未央在害怕、他的未央在惊慌,他的未央不知道怎么去接受醒来的自己。 无所谓。 顾长夜起身走向厨房,跨越过那一地碎玻璃,将那个剧烈不安的男人拥入怀中。 然后,那个男人、他的宝贝,终于愿意面对自己,他抱住了他。 他感觉到胸前的衣服湿意迅速扩散,耳边的抽噎声越来越大,那双轻颤的手臂,颤得越来越剧烈,同时越来越用力的抱住自己。 顾长夜温柔地歉疚地轻轻开口:「我回来了。」 回答他的是孩子似的嚎啕大哭。 薄衾小枕天气。乍觉别离滋味。辗转数寒更,起了还重睡。毕竟不成眠,一夜长如岁。也拟待、却回征辔。又争奈、已成行计。万种思量,多方开解,只恁寂寞厌厌地。系我一生心,负你千行泪。 他哭了很久、很久,哭到倦了、哭到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月亮又大又圆,怀抱又暖又甜,他捉着男人的手,小小声地、小心翼翼地问。 「长夜,你以后都会陪我一起看月亮吗?」 「会。」 「永远吗?」 「永远。」 「打勾勾,说谎的是小狗。」 顾长夜如他所愿的和他勾了手。 「长夜,以后睡觉都让我先睡,醒来就让你先醒,好不好?」 「好。」 「那我要睡了。」 「我保证,你醒来的时候我就醒着。」 未央捉着他的手,靠在他怀中,笑着闭上眼。 顾长夜擦去他眼角的泪水,陪着他睡,没有合眼。 月近中央,不安的未央像作了恶梦一样,全身颤抖的醒来。 他看向顾长夜,他抱住顾长夜,他狠狠地吻上顾长夜。 他抬眼看着月亮,「我有没有睡很久?」 「没。」睡不到一个时辰。 未央似乎不是很在意地笑笑,「看,月亮还在,长夜,我不会让你变小狗。」 顾长夜抱紧他,眼眶泛红,「嗯。」 「长夜,我爱你。」 「嗯。」[切勿散播] 「……笨蛋,你哭了。」 未央幸福地蹭着他胸膛,肩上的湿意突地让他整个放心,他害羞、他就不看。 他闭上眼睛,眼泪滑出眼角。 长夜未央。 《全书完》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