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年[重生]》 分卷阅读1 昨年[重生] 作者:素飞柳 ============================= 书名:[重生]昨年 作者:素飞柳 文案:十三岁光景,他从世家公子变成皇子伴读。 二十三岁,他从皇子伴读沦为阶下囚。 三尺白绫横呈眼底,那人看着他,声音邪气而冰冷:“苏颜,这一生,我再不想见你。” 还是一惯的风格,结局he 1vs1,攻宠受 难得的强攻强受(o)/~ ============================= 第1章 一场大雪后,花园里的树上还挂着碎雪,银白的丝线低低的垂下来,甚是好看。 春峭乍寒时,一群十三四岁的孩子穿着厚重的棉衣,规规矩矩的站在花园中央的空地上听上了年纪的老太监训话。 “各位都是世家的公子,从小过的是锦衣玉食的幸福日子,但要知道,这皇宫不比家里头,不管各位公子在家里是如何的优尊处优,到了圣上皇子们面前,可要谨慎收敛些,若是被责罚了,可别怪李公公我没提醒各位了,这伴君如伴虎啊,既然各位有幸被选为皇子们的伴读,也是缘份,就请各位好自为之。” “是。” 苏颜抬眼看了看人群最前面那穿着灰色衣衫的打发头子,他的声音实在不算好听,像是被割断了半根喉咙似的,讲话如同鸭叫,眼睛也像是被挖去了半只,看人的时候透着股隐晦的神色,让人觉得极不舒服。 这老头是皇上身前伺候的人,说是红人倒也算勉强,他记得,这个人不久后便被赐死,原因是下毒害死了王贵妃养的猫,苏颜仍记得那天的情形,李公公被人押到皇宫后院,侍从手里的剑只轻轻一挥,殷红的血便喷洒出来,皇宫这地方,本来就经常死人,但是血这么暗这么少的人,倒是第一次见到。 苏颜看了一会儿,便堪堪收回视线。 他站在人群里,身边都是与他一般大小的孩子,礼部尚书的小儿子,兵部尚书的外孙,翰林院院士的侄子…… 这些人曾与他同住一间屋子,同喝一井水,最后却死的死,病的病,只有少数几人存活了下来,跟对人则享荣华,跟错了人,就只能脑袋搬家。 毕竟,龙椅只有一把,自然能者居之。 想起那三尺白绫,苏颜眼底立刻覆上如冰霜般的寒气,波光粼粼的如同利刃,似要将空气都分割开来。 “苏六公子,可有疑惑?” 那鸭叫般的声音复又响起,苏颜回过神来,神色一松,露出一抹笑容来,声音带着股少年特有的清脆在安静的花园里慢慢起伏:“多谢李公公挂怀,想必皇子们已等候多时了,李公公请前面带路吧。” 李进一愣,随即清了清嗓子,“请各位公子随咱家移步兰溪阁。”说着便率先朝花园的出口走去。 苏颜走在人群里,身上厚厚的棉衣似挡不住外面的风雪,身体冷得很,刚刚站在花园中央倒不觉得,等一走出来,立刻感觉到彻骨的寒冷,京城的冬天总是格外的冷,似要冻到骨子里才甘心,他已太久没体会过这种感觉,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真实,他的眼底浮出一丝惊讶和更多的不敢置信,随即消失在黑色的眼眸里。 “阿苏,你刚才胆子真大。”手臂被人撞了一下,苏颜望过去,看见一张带笑的脸。 肖谕。 苏颜在心里叫了声这个名字,脑子里浮现出肖谕死时苍白的脸,他从进宫一直跟着七皇子,七皇子性情温和,时常端着一副与世无争的面孔,每个人都以为肖谕跟了这样一个无意皇位的主子是万幸之事,却不料他竟是死得最早的一个,死时双眼大睁,衣不敝体,身上全是青青紫紫的污痕,身后□更是惨不忍睹,那时的苏颜还是个十四岁的世家公子,还没完全弄明白这宫廷倾扎的可怕,所以,看见这样的肖谕,当场便不醒人事。 他从小性格算不上活泼,没多少朋友,肖谕是少数谈得来的人,自是有种无法言喻的情感。 肖谕见他没回答,又自顾自地说:“李公公那厮现在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明里暗里不知被多少人巴结,尾巴都快翘上天了,你刚才竟敢跟他这样说话,不怕他给你安个什么罪名?” 苏颜一笑,不紧不慢的道:“我不过是提醒他别让众位皇子久等,何罪之有?” “你提醒他是因为他失职了,这事儿若传到皇子们的耳里,怕又有一番好解释,你没看见当时他的脸色都发青呢。”肖谕压低声儿说了这么一句,苏颜觉得有理,不禁点了点头。 说话间,他们已走到了兰溪阁前的湖边,湖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湖边的柳枝垂下去,柔软的身子落在光滑的冰面上,风情万种,苏颜看着那低垂的杨柳,轻声说道:“肖谕,待会儿站在人群的最后面,不要太显眼才是。” 肖谕听了,难得的沉默了下来,良久轻叹一声:“我爹其实不想送我进宫,只怪我娘死得早,继母又偏生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便将我这旁人之子推了出来,伴读这名号虽说起来有些用处,但,一旦入了宫,一切就都身不由己了,我只求咱们二人能平安的活着出去,至于被哪个皇子相中收做伴读已经变得不重要了,而且,显不显眼可不是我说了算的。” 肖谕是个难得的美人,长相阴柔,因着性子活的关系,倒也不会让人觉得女气,苏颜每次看见他的脸,总会不由自主的感叹一番,若真有祸国殃民一说,大概就是指眼前这一位了吧。 苏颜听见这话,微抿着唇,眼里凌利的光芒无处藏身。 人群突然停了下来,苏颜和肖谕也跟着停下,看见走在最前面的李进跪在兰溪阁前的石子地板上,尖声道:“奴才拜见二皇子、三皇子……十四皇子。” 他这样一个一个数过去,便花去了不少时间。 后面那群十三四岁的伴读们虽听着不耐,倒也乖乖的跟着跪了下来,不敢放肆。 本朝共十四位皇子,十七位公主,十四位皇子中,除了消声匿迹的大皇子已婚的二皇子外,其他皇子都得为自己选一位伴读,成为自己以后读书时的伙伴。 膝下是坚=硬的石板,即使隔着厚厚的棉裤,也能感觉那尖锐的刺痛阵阵传来,苏颜皱了皱眉,听见肖谕低声抱怨:“这以后要天天这么跪,双腿还不得废了。” 苏颜轻拍他的手背,示意他稍安勿躁。 肖谕乖顺的闭上嘴,眼睛却滴溜滴溜的转着,心里不知在打什么主意,苏颜无暇顾他,悄悄的抬眼看向屋内,冬天的早晨光线略有些暗,只能看见里面模糊的身影,零零落落的坐在檀木椅上。 “都起吧。”接着屋内便传来一道温润的嗓音,苏颜听着,隐约认出那是二皇子欧阳云。 在众多皇子中,他是少数真正无意皇位的人,在这个黑暗污浊的权利中心,这个人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 待众人起身了,里面的人才慢慢的踱出屋外,伴读们胆怯怯的抬起头来,看向台阶上站着的众多皇子,未来的储君就站在眼前,这个认知使得一群十三四岁的孩子都不由得好奇起来,眼睛更是睁得大大的,生怕看漏了什么。 “外面冷,李进,让众人都进屋吧。”说话的是七皇子欧阳枫,因着从小体弱的关系,他的脸色很苍白,依稀还能看见肌肤下淡红色的血管,嘴唇是淡淡的紫色,说话的声音也是细细的,在空气里弥漫成延长的溪流,李进听了赶紧低头应是,一边对台阶下的众人说:“请各位公子入内吧。” 兰溪阁的正厅很大,可以容下百人之多,苏颜和肖谕站在人群最后面,眼观鼻鼻观心。 皇子选伴读这事儿历来都是由皇帝亲自挑选,然后再配给各皇子,轮到今年却变了个样,由皇子亲自为自己挑选,这就好比吃菜一样,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伴读是个不轻不重的职位,主要任务是陪皇子读书,谁都不敢得罪他们,因为他们的主子很有可能是下一个主宰天下的帝王,可是,实质上却没什么用处,无非就是供皇子们差谴寻乐罢了。 站在最前面的那些个皇子,苏颜都是认得的,二皇子欧阳云,三皇子欧阳钦,四皇子欧阳晋,五皇子欧阳琪,六皇子――欧阳岚,他不在这里,想必是不屑掺和这其中来,那个人从不在意这宫中的琐事,只因在他眼里,这天下,早已是他囊中之物。 那个人永远都是如此冷静干脆,却又多情得近乎残忍。 苏颜低垂眼眸,右手突被身旁的肖谕握住,听见肖谕细细的说:“阿苏,马上要轮到我们了。” 他抬起眼,看见李进正朝他们走来,李进在两人面前站定后,低压了声音说:“肖公子,今儿起,你就是七皇子的伴读了。” 苏颜心里犹地一沉,肖谕死时的样子又浮现在脑海里,又听李进那尖尖的声音道:“苏六公子,六皇子身体抱恙,未得前来,明儿一早你进宫来,老奴带你去六皇子府里。” 他从不信前世今生这一说,如今却已置身其中,轮不得他不信。 只是,他莫名轮回,重生于自己刚进宫的那一年,所有的一切似都没有改变过,肖谕依旧成了七皇子的伴读,而他终究没能躲过那个人的劫。 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里已是一片冷清,声若轻鸿的道:“我听闻六皇子身边不是已有一位名叫谢染的伴读吗?为何还要我去?”他曾与谢染一起呆在欧阳岚身边,相处了五年的时间,直到谢染染病离世为止。 李进一愣,显然没料到他会如此问,好一会儿才轻声道:“苏六公子切莫提这事儿,那谢染前两日不知发了什么疯,竟将六皇子刺伤了,如今不知逃到了哪里,皇上龙颜大怒,正派人缉拿他呢。” 苏颜听了,脸上有片刻的怔忡,随即又恢复如常,快得让人来不及看清,最后也只轻应了一声。 谢染跟在欧阳岚身边已不是一日两日了,若真有心伤他,也不会等到今日,苏颜心里一瞬划过无数念头,连肖谕喊他都没听见,肖谕无奈,只得动手轻推他的肩,看见他回过头来看自己,才嘟着嘴道:“阿苏,我们回去吧,还得收拾收拾呢。” “好。” 两人像来时一样,跟着领路的太监出了皇宫,厚重的宫门在身后关上,那低沉迂回的声音似在苏颜心上狠狠的敲了一记,他不禁怔了怔,停下脚步,回过身,看那朱红色雄伟的大门。 一入候门深似海。 他用十年的时间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如今,却又重蹈覆辙的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名利这个词,对他来说从来不是重要的东西,当那个人将那泛着冷光的白绫扔在他眼前时,他方明白,权利之于人的诱惑和痴迷。 他闭上眼,脸色沉静。 一旁的肖谕见了,喃喃道:“阿苏,你今天怎么了?” 苏颜睁开眼,声音低沉:“肖谕,我们逃吧。” “啊?!”肖谕惊讶的啊了一声,随即捂住他的嘴,四下看了看,在没看见什么人后才低声道:“你疯啦!若让人听见可是要杀头的!”那语气里的惊恐听得苏颜心里发酸,脸上却仍端着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若我们不逃跑,总有一天要死在这宫里。” 肖谕慢慢放开手,表情沉默了下来,“我不能逃,阿苏,你知道的。” 苏颜看着他,伸手在他脑后捋了一把,肖谕的父亲虽不是朝廷中人,也算是京城一带有头有脸的人物,若他跑了,皇上怪罪下来,势必要算在他父亲头上,肖谕一向敬重父亲,当然不可能干出这种事来。 可,若不逃,他们只能等死。 肖谕死在进宫后的第二年,那件事一直没有查明真凶,成了悬案,虽然他曾暗地里调查过,却始终一无所获,他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定是有人抹掉了证据,只是,为什么要害死肖谕这个疑团一直在他心上徘徊。 “阿苏,你逃吧,逃得远远的,永远都别回来,反正那个家你呆下去也不开心。”肖谕握住他的手腕,神情认真得很。 苏颜垂下头,低低的笑声从嘴里溢出来,“你不走,我也不走。” 大不了最后一起死,反正这人生是赚来的,何不用来赌一把? 打定了主意,苏颜才抬起头来看对面一脸为难的小孩儿,伸手捏捏肖谕还未长开的脸,笑道:“肖谕,我不会让你死的。” ===================================== 作者有话要说:耐不住寂寞的开个坑儿。 第2章 肖谕虽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样的话来,但仍是点头,“嗯,我不会那么轻易就死的,更何况只是陪皇子念书嘛,没你想的那么复杂危险。”说到最后,脸上又恢复了一片澄清。 两人延着京城热闹的大街走回去,路边各种酒肆饭馆林立,店前有各色商贩努力的叫卖,热闹繁华的景象一如从前,苏颜见了,眼底淌过星星点点的柔情。 将肖谕送回了家,苏颜才绕了个圈往回走。 虽然肖谕死都不愿他送,但仍是没能犟过苏颜的坚持。 在一片热闹繁华的大街后面,一处宏伟的大宅静静的耸立,门前有石狮驻守,巨大的门柱庄严的立于朱红色的大门前,门匾上的丞相府三个字即使是在冬日温暖的阳光中也依旧寒气逼人。 苏颜立在大门前,眼睛看着上方的门匾,很久都没移动。 门童见了,也不理不睬,依旧直挺挺的站在门边,似没看见台阶下的苏颜一般。 站了好一会儿,苏颜才拾阶而上,从那门童身边旁若无人的走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冗长的回廊,脚下是一条青色的石板路,虽然每天都有人打扫,夹缝里还是长满了代表年岁的青苔,石板路一直延伸到不远处的正厅才消失 ,路边上种着脆竹,使得头顶的天空变得狭窄而压抑。 正厅里正有几个人在说话,看见他进来,都不由得止了声音。 主位上年过六旬的老者抿了口茶,才抬起眼皮来看了他一眼,声音不紧不慢的问:“见着皇子们了吗?” “见了。”苏颜简短的吐出两个字,眼睛看着老者硬朗的眉眼,想起十年前,他进宫后这个人对他说的话,那不是什么慈父良言,而是当今的丞相大人让自己的儿子伙同谋反。 多可笑,他为了这个对他毫无父子之情的男人,背叛了另一个人。 “李公公有没有说你以后跟哪位皇子?” 苏颜收回视线,低垂着头,“六皇子。” “哦?六弟竟跟了六皇子啊,可喜可贺呀。”一道声音犹地插、入,苏颜不自觉的皱眉,脸上仍是一片冷清,“我就说嘛,咱们六弟可不是一般人儿,连一向眼高于顶的六皇子都相中了你。” “是啊,咱们六弟可是天生丽质难自弃呀,到哪儿都吃得开。” 眼见这话越说越离谱,主位上的苏元修掩饰性的咳了一声,对苏颜说:“回屋收拾收拾,想带什么就带什么,也去跟星星说一声,她今天都来问了你好几次了。” 苏颜轻应了一声,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 身后那几人的声音还是如同青竹爆裂一般刺耳得很。 “神气什么呀,不就是被六皇子相中了吗?” “相中又如何,还不就是个伴读。” “哼!庶出就是庶出,又如何能翻身呢。” 最后,是苏元修的声音:“胡闹!当初我让你们去的时候怎么一个个都装病扮痴啊,现在六儿去了,你们又说三道四,成何体统!” 四周的空气突然一下子静默下来,苏颜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在花园里深深的呼吸了一口。 此时他已走到了丞相府的后院,比起前院的简约大气,后院则显得优雅别致很多,清幽雅致的小桥流水,蜿蜒的小路从脚下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地方,小路边上种着君子兰,使这一方清幽更显别致,一个粉红色的身影从不远处的凉亭跑过来,风一样扑进了他怀里,格格的笑声如同银铃一般在空气里回荡:“小哥哥,你今天去哪儿了?我一早睁开眼睛就没见你。” 怀里那稚气柔嫩的声音让苏颜脸上难得的出现了一抹宠溺的神色,连心都跟着一起变得柔软起来,双手接住怀里的小身子,轻声道:“我去宫里了。” “去宫里做什么?”苏晨星抬起头,大眼睛里直接表达出了自己的疑惑。 “从明天起,我要进宫陪六皇子读书。” “是不是我做错了事,所以小哥哥不理我了,所以才跑去宫里陪那个六皇子的?你是不是永远都不回来了?”苏晨星一边说一边抖动着小肩膀,小小的脸将可怜巴巴四个字表达得淋漓尽致。 苏颜无奈一笑,将怀里的身子抱得更紧些,近乎哄骗的说:“小哥哥会时常回来看你,更何况,这丞相府也是我的家啊,哪有人不回家的。”他的眼睛扫过凉亭下结了薄冰的湖面,又匆匆的将视线投在自己住了很多年的阁楼上,最后停在阁楼后面那一幢华丽的建筑上面,那是怀里人的现居地。 他的父亲苏元修一连生了六个儿子,老了才得了这么一个女儿,自然宠爱得很。 她是整个苏家的掌上明珠,取名晨星毫不夸张。 苏晨星一直粘着这个小哥哥,到晚膳时分才不情不愿的被奶娘抱走,苏颜回屋换了身衣裳,刚想躺下,便有下人来请他去前厅用膳。 “告诉父亲,我有些乏了。”他坐在屋子中央的圆桌旁,手里端着一杯茶,冲门外的下人说。 那下人一脸为难的模样,看着丞相府一向不受宠的六公子,凄凄哀哀,“六少爷,您别为难小的,若老爷知道我没请动您,那小的定是逃不过一场皮肉之苦了。” 苏颜低声一笑,将茶杯放在桌面上,看着哭丧着一张脸的下人:“我明日一早还得进宫见六皇子,若精神不济,怕是会丢了苏家的脸,你就这样去说与老爷听,记住,要一字不漏的说,我保证他不会罚你。” 待到将那下人打发走了,他也真是困了。 躺在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脑子不受控制的想起很多事。 想起那个离他突然遥远起来的十年,想起那个人赐死他时的冷若冰霜,想起肖谕,星星,还有他前面那五个哥哥,以及整个王朝的丞相大人,他的父亲。 时间好像一个圆,绕了一圈,他又回到原来的地方。 仿佛那十年从没经历过,他仍是十三岁模样,从不曾离开。 次日,天未亮苏颜便起了身。 即使他现在十三岁,很多习惯还是一时半会儿无法改过来,比如这准时的作息时间。 从丞相府的后门偷偷溜出去,街上一片冷清,街边的商铺还没开门,只留下光秃秃的街道在进行短暂的寂寞,他将手包在宽大的袖口里,平静微弱的呼吸着,呼出的气流在眼前笔直的向前飞去,在空气中凝结成一团瘦弱的白霜。 天气很冷,他的鼻尖有些红,漫不经心的看着一切从眼睛里划过去的景色,脚下也是漫无目的的模样,缓慢而慵懒的朝不知名的地方走去。 等他回过神来时,巨大雄壮的宫门已近在眼前。 他本想转身朝来时的路走,紧闭的宫门却同时打了开来,几辆马车从门内火速的冲出来,驾车的是大内侍卫,他们个个脸上带着凌利的表情,从身边跑过的马车带起的风也是冰冷的,苏颜往后退两步,目送那几辆马车远去。 等到马车完全消失了踪影,他才看见,后面还有一群侍从急急的跟着,他转身欲走,没曾想动作不够快。 “苏六公子,你这么早就来了?”李进快步走过来,在他面前站定。 苏颜惊觉自己竟还没有一个宦官高,心里隐隐有些郁闷,脸上却没表现出来,“不知李公公这么急着是要去哪儿?” 李进一听,皱起眉头,语气小心的说:“六皇子一大早病危,皇上命人将宫中所有的太医都带去了,这不,前面那几辆马车里装的都是太医,我们也是跟着去伺候的。” 苏颜心里一惊,“怎么会?” 且不说谢染是否真的打算要欧阳岚的命,六皇子府里能人众多,若真的病危,何必大老远的将这些老得掉牙的太医弄去,光一个萧绝就够了。 苏颜转念一想,萧绝现在也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屁孩,欧阳岚压根就还不认识他。 “可不是嘛,前两日还好好儿的,今儿一大早皇上还在休息,就听六皇子府的人来报,六皇子手脚冰凉脸色苍白,连神志似都有些不清了,这可如何是好,皇上最是宠爱六皇子,若他……”李进没再说下去,见对面的苏颜脸色也突然苍白得吓人,“苏六公子,你没事吧?” 苏颜摇摇头,“我没事,李公公,你有事儿就先去忙。”他说完就想走,哪知李进突然说:“反正今儿个也是要带苏六公子去见六皇子的,既然撞上了,就一起吧,也好先看看六皇子的情况再做打算。” 闻言,苏颜一愣,再去看李进时,发现他已目视前方,好像刚才什么都没说过一般。 “苏六公子,咱们现在就过去吧,怕是等会儿连皇上也要去六皇子府了。” 经李进一催促,苏颜才恍过神来,也不等李进引路,径直朝六皇子府走去。 欧阳岚是个随性的人,不喜宫中的那些繁文缛节,所以特意住到了宫外,皇上极宠爱他,自然不会出言反对,即使如此,在皇位的争夺中,这个人最终没能逃过权利的诱惑和熏陶。 六皇子府坐落在京城的北面,苏颜和李进赶到时,门里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苏颜站在这个呆了十年的府邸门前,竟恍如隔世。 他缓慢的跨进大门,绕过前厅,半途上拉了个下人耳语了几句,那下人一脸惊疑的看了看他,然后便依言朝另一个方向走去,片刻后,苏颜进了后院,比起前厅的杂乱,后院相对来说安静许多,欧阳岚的寝宫里不断有人进进出出,丫环侍从跪了一地,连老太医也未能幸免。 雕花的木闵床上,透过纱帐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侧影,苏颜立在门口,听见何太医颤抖着声音对一旁的男人说:“皇……皇上,六皇子……恕臣才疏学浅,无能为力。” “混帐!连朕的骨肉都救不了,朕还如何指望你救天下人!”男人声如洪钟,脸色不怒尚且自威,更何况如今这副火冒三丈的架势,吓得立于一旁的一干人等个个腿脚发软,纷纷跪倒在地,大呼皇上恕罪。 苏颜看着欧阳均悲愤的表情,犹地记起,这个人在颁下对苏家满门抄斩的圣旨时钢毅决绝的面容。 苏家从苏元修决定谋反的那一刻起,已注定灭亡。 即使清楚的知道这个事实,看见这个男人时,心底还是会涌起一些细小的愤懑,他知道,那与身为苏家人无关,只是纯粹的不甘罢了。 这呼风唤雨的一国之君,如今也不过是个平凡的父亲罢了。 “门外是何人?”他尚未从思绪里抽回身,便听欧阳均的声音破空而来。 苏颜微微低下头,声音不急不缓的说:“苏家六子苏颜,拜见皇上。”话说完了,他仍笔挺的站着,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下跪的打算,他的态度太过从容,让欧阳均不由眯起眼睛,看了看眼前这不过十三四岁光景的孩子,然后沉声道:“原来是苏卿家的孩子啊,无事就退下吧。” “不知六皇子现在病情如何?可否让苏颜看看。” “放肆!六皇子岂容你说看就看!”欧阳均还未出声,站在他身旁的美丽女人已率先开了口,那声音听着极美,却似带着无尽的不满从对面袭卷而来,苏颜不为所动,只是抬起头来,眼睛看着欧阳均,“皇上若真要为六皇子好,何不大胆一试?” 欧阳均身旁的女人还想说话,被他大手挡了回去,他看着苏颜,眉宇间的凝重无法掩藏,“苏颜,你最好有办法。” 苏颜抬腿入了屋,一股中草药的苦味一瞬间就钻进了鼻子里面,他皱了皱眉,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床边。 伸手挑开柔软的纱帐,床上的人侧躺着,站在苏颜的角度,只能看见一个侧脸。 虽然只有一个侧脸,这也是他熟悉的面容,飞扬的眉,挺直的鼻梁以及纤薄的唇,虽然眼睛此刻正无力的闭着,脸色也苍白得很,也依旧无损他的丰神俊朗,风姿优扬。 这就是王朝上上下下无人不知的六皇子。 即使是如今这副模样,眉间也依旧雕刻着几分凌厉和尖锐。 若不是左胸上缠着的白纱,还以为这人只是睡着了。 第3章 苏颜呼吸有些不稳,眼睛里刮起一阵如同深秋的风,卷得叶子纷纷飞舞,然后,他慢慢放下手,将纱帐复又放下,对一旁的欧阳均说:“我救不了六皇子,”欧阳均听了皱起眉头,跪在地上那群人额上的冷汗不住的滴下来,似在为这少年默哀,欧阳均身旁的女人突然开口,语气里尽是嘲讽,“我道苏家个个人中龙凤,如今看来,也总有个别草包杂虫嘛。” 她的话着实让人气恼,苏颜只微微一顿,便将这女人的话甩在了九天之外。 只是对欧阳均说了这么一句:“我虽然救不了他,但是有个人一定能救他。” 欧阳均显然不信,看着眼前这半大的孩子脸上笃定的表情,却又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得说:“那人在何处?我现在就派人去叫他。” 苏颜摆了摆手,冲门外喊道:“进来吧。” 话毕,一个衣着简单的少年便到了门边,年纪与苏颜相仿,眉宇间尽是不屑和傲气,又因着那张倾尽风华的脸,让皇上身边的王贵妃都不由得露出了几分笑意。 毕竟,对上了年纪的女人来说,像这般俊朗的少年真是再好不过的消遣。 苏颜在心里暗暗发笑,这王贵妃也不过二十三四,若她知道自己此刻心中所想,怕是要想方设法的将他除之而后快。 “这是萧绝。”苏颜对欧阳均做了简单的介绍。 萧绝眼睛压根没看上方的皇上大人,只是看着苏颜,一撇嘴:“这么冷的天气你让人把我叫起来,就是为了给皇子治病?”好在他的声音并不高昂,若被欧阳均听见,怕是会被气得当场将他凌迟。 这叫什么话呀,把给皇子治病这么重要的事说得跟给鸡鸭治病一样轻漫。 苏颜听了只觉好笑,脸上仍是面无表情的样子,语气却十足鄙视:“连群医都束手无策,我看你应该也没法子吧,没关系,没办法你就直说,皇上不会怪罪你的。” 萧绝本就是个冲动的性子,明知道这是激将法,还是忍不住的一头栽进去,牙一咬,英气的眉头犹地一横,“这天下还没我治不好的病!”说着便走近床榻,将外面的床帘掀起来,看见床上躺着的人时,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径直伸了手过去,按住欧阳岚平放在床上的手腕。 片刻后,只见他缩回手来,看着欧阳均:“六皇子中的是一种叫炙毒的剧毒,此毒天下无人可解。” 欧阳均听了眉心一跳,面容顷刻间沉寂下来,“再说一次。”声音并不如何洪亮,众人还是立刻感觉到了房间里突然降下来的气温,苏颜瞪了萧绝一眼,萧绝这才不甘不愿的接着说:“当然,这只是官方说法,我听说皇上手里有一株极品兰花,若皇上舍得,六皇子自然就回来了。” “好。” 欧阳均毫不犹豫的回答让苏颜微微一愣,随即无声的笑了笑。 大内侍卫的办事效率是非常高的,只一柱香的功夫,极品兰花已落入萧绝手里,萧绝拿着兰花直奔厨房,苏颜也跟着过去了,萧绝捣腾那兰花的时候,苏颜就倚在厨房门边上看着。 萧绝还是萧绝,只是比他记忆中的更加年少不羁,单薄的身子,简单的装束以及做事时认真严肃的眉眼,这一切都是熟悉的,正真实的在他眼前生动的呼吸。 “看 恋耽美 分卷阅读2 昨年[重生] 作者:素飞柳 么呢?”或许感觉到了他的目光,萧绝突然抬起头来,怪嗔的看了他一眼。 苏颜微勾唇,走过去,视线看着案板上那株完好无损的兰花,不禁一愣,随即说道:“连皇上都敢骗,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萧绝扁嘴:“谁说我骗他来着,欧阳岚中的确是炙毒。” “真的没有解药?”急促的声音连苏颜自己都有些惊讶,萧绝转过头来看他,“瞎紧张什么?我怎么可能拿咱们的命来开玩笑,解药我有,至于这兰花嘛,就当是皇帝老头儿的谢礼呗。” 苏颜看了他一眼,无奈的摇摇头。 萧绝的解药自然天下无敌,欧阳岚刚服下还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便幽幽转醒,苏颜在门边站了一会儿,听见里面一屋子的谢天谢地,以及欧阳均欢喜的声音,然后才慢慢的转身朝府外走。 难得的,今天竟有阳光。 冬日的太阳从云层后面露出脸来,偷偷的看这满脸平静的少年,似要在那清冷的眉宇间瞧出些端倪来。 它们有些失望,少年脸上除了面无表情还是面无表情,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苏颜延着六皇子府的高墙往前走,墙上涂着的红漆还鲜艳得很,手指下的触感也很平滑,还没走出多远,身后便传来李进的尖声细语:“苏六公子,请留步。” 等到他转过身来,李进已行至眼前,正气喘吁吁的看着他:“苏六公子且慢,皇上有请。” 苏颜慢慢抬头,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皇子府邸,那用烫金镶嵌而成的六皇子府四个字在他眼里映成无尽的深渊,他觉得有些倦了,对李进说:“请李公公转告皇上,今日苏颜累了,想回家休息,改日苏颜定当进宫在皇上面前谢罪。”说完也不给李进反驳的机会,快步的走远。 苏颜前脚刚进了府门,皇上的圣旨后脚就跨了进来。 当时他正站在厅里,听丞相府里的几位贵公子的冷嘲热讽。 “不是说陪六皇子念书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这还用说吗?定是六皇子觉得咱们家六儿无趣得很,给谴回来了吧。” 苏颜站在大厅中央,腰杆笔直,却始终未开口。 谁都说丞相府里的公子们个个温文而雅,才富五车,哪知一关上门,便露出这副令人作呕的模样,面前这一个个盛气凌人的少年,就是所谓的正室所出,他的父亲苏元修有一个妻子,两个妾室。 正室王氏乃大将军之女,膝下育有三子就是眼前这三位,他的母亲戚氏和李氏都属于妾室,李氏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母凭女贵,苏元修素来宠爱苏晨星,她的母亲和哥哥们自然也十分受宠,只有他苏颜在这个家里如同局外人。 他的母亲卒于十三年前的中秋,在生他时难产而亡。 “六儿,你到底做了什么呀?让六皇子这么不开心?”苏家老三苏智一边喝茶,一边笑眯眯的看他。 苏颜没回答,眼睛扫过面前这三个比他大了好几岁的男子,突然一笑,“四哥,翠竹园的姑娘到底有什么魔力,竟让你不惜挪用帐房的银两?” 苏智手一滑,青花瓷的茶杯便滚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苏颜没看他,径直说道:“父亲最是厌恶寻花问柳贪图享乐之辈,望各位好自为之。” 苏云脸上一片虞色刚想发作,便被一旁的苏霖适时的阻止,苏霖看着这个最小的弟弟,好脾气的笑道:“你四哥和五哥口没遮拦,小颜别往心里去,我定替你好好说说他们。” 苏颜一脸冰霜,看着苏霖装好人的脸,心里不禁哼出一声冷笑。 当年若不是这个人怂恿父亲谋反,他苏家怎会一夜间灭亡,他又怎会失去那个人的信任,又如何会被赐死,说到底,他如今会站在这儿,全拜苏霖所赐。 他的目光中充斥着浓浓的怨怼,在那双幽深的眼眸中渐渐成形。 “圣旨到!” 突然而至的鸭叫声打破满室寂静,苏颜收回心神,转过身去,便看见皇上身边的王公公抱着一卷锦书走了进来。 “奉天呈运,皇帝昭曰,苏家六子苏颜稳重得体、温润大方,临危不危,为我朝栋梁之才,赐黄金千两,钦此!”王公公领完圣旨,一脸堆笑的看着跪在地上的苏颜,“苏六公子请接旨吧。” 苏颜双手伸至头顶,将那卷锦书接在手里,嘴里道了句万岁站了起来。 “苏六公子,恭喜啊,老奴在宫里当差数十载,还是第一次见皇上赐世家公子黄金千两呢。”王公公嘴里客套得很,苏颜微微一笑,不紧不慢的答:“王公公客气了。” 苏颜低头,便看见手里那代表着皇家威严的圣旨,不禁勾唇一笑,这皇上的动作还真是快,不过这六皇子的命倒不怎么值钱,黄金千两,呵。 “苏六公子,明儿早请及时到六皇子府,六皇子最不喜人迟到。”王公公又提醒了这么一句,才慢摇摇的出了门去。 他自然知道那人不喜人迟到,记得有一次,他被父亲临时找去议事,等到了皇子府,那人正一脸铁青的坐在屋里,任他哄了好一阵愣是没跟他说话,那紧皱的眉宇如同蝴蝶透明的翅膀一般,让人不由自主的觉得心疼。 等到苏颜抽回心绪,便看见厅里其他三人一脸惊愕的表情。 他只淡淡的扫了一眼,便转身离去。 第二日,自是一清早就起来了。 刚走到前厅,便听见父亲的声音,语气里透着些许笑意:“我们苏家历代为皇上效忠,昨日小儿之举,实乃份内之事。” 另一把声音随即传来:“有子如此,乃丞相之福。”声音温润如水,煞是动听。 苏颜微微怔忡,随即大步入了正厅,丞相大人正坐于下手处的椅子上,对面坐着一个年轻男子,他穿着一袭白色的锦袍,外面罩着一件貂皮大衣,精致的面容被裹在其中,更显得优雅从容。 两人看见他进来,都不由得一愣,还是苏元修率先回过神来,对苏颜说:“还不快见过二皇子。” 苏颜微微屈身,道:“苏颜参见二皇子。” 欧阳云一笑,修长的手指浮在半空中,“苏公子不必客气,我是替六弟来请你的。” 闻言,苏颜结实愣了一把,不过很快又恢复过来,“苏颜认得去六皇子府的路,不敢劳二皇子大驾。” “放肆!”苏元修气极败坏的声音在头顶盘旋,又听他对欧阳云说:“老臣教子无方,请二皇子莫见怪。” 欧阳云似觉得有趣,声音都染上了一丝活气,“苏六公子真真有趣得紧,看来这一遭我没白来。” 欧阳云又坐了片刻,才起身离去。 苏颜跟在他身后,两人行至府门前,一辆精致的马车已停在眼前。 “苏六公子,请。”欧阳云甚是客套,右手微微前倾,做了个请的动作。 苏颜抬眼看了看他,脸色平静的上了马车,欧阳云看着那消失在马车门口的背影,微微一笑。 倒是站在府门前的苏元修被苏颜从容的举止和二皇子客套的言行吓了一跳,本想叮嘱苏颜几句,马车却已渐行渐远。 一路无话。 从丞相府到六皇子府需要穿过半个京城,所以当两人终于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刚好是早膳时间。 欧阳云似对这六皇子府熟悉得很,径直朝六皇子居住的后院走去,苏颜走在后面不言不语,专心走路。 终于,前面的欧阳云了下来,声音柔软的道:“你的伤还没痊愈,怎么就起了?” “在床上躺着反而不好,更何况,这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苏颜微微怔忡,仍低着头。 这个人的声音似乎从来就没变过,即使还是少年的现在,也依旧沉醉迷人,如山涧的清泉,荡澈人心。 “你就是丞相家的苏颜吧?”那声音轻轻传来,虽然低着头,苏颜也能感觉到那人的目光停在自己身上。 藏在衣袖里的双手微微收拢,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能让自己起浮的心绪平静下来,刻意压制的声音不紧不慢的答:“回六皇子的话,正是。” 欧阳岚就坐在院子中央铺了厚毯的凳子上,面前的石桌上摆了几样点心,杯子里的热茶正冉冉的冒着热气,苏颜一抬头,眼睛穿过朦胧的雾气看去,便看见那人微微苍白的脸上带着的慷懒的笑容,在冬天早晨的阳光里,虚幻得不真实。 “我听说是你寻了解药救我,父皇还封了赏?”欧阳岚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手里的杯子,杯口处是苍脆的青竹,竹身一节一节的断开来,如同横亘在江山之间的裂缝。 “是。”苏颜听见他说话,才惊觉自己盯着对方看得太久了,匆忙的收回视线,看见一旁的欧阳云,他的脸上此刻溢着笑容,一双眼注视坐在凳子上的欧阳岚,眼神热烈而矜持。 ============================================ 作者有话要说:首发三章,后面日更。 网络实在经不起调戏,我很瘦,拒绝养肥,快来个收藏吧== 第4章 苏颜心里一惊,随即脸上略过一丝了然。 欧阳云与欧阳岚虽非一母所生,却情如亲兄弟,欧阳云常出入这六皇子府,那十年间他总是在最紧要的关头救欧阳岚于危难,自己竟然蠢到没有察觉这个人对欧阳岚的用心。 怪不得无意帝位,原来欧阳云一早便决定,要将这皇位送于自己的六弟。 要有多大的决心和深情才能让一个人做出这种牺牲,苏颜突然有些明白欧阳云的心意了。 “二哥,你先回宫吧,父皇可能随时都有事召你。”欧阳岚放下手里的杯子,转而对欧阳云说。 苏颜看见欧阳云脸上的笑容瞬间出现了一丝裂缝,不大不小,刚好够他隐藏眼底的神色了,然后听见那温润的声音慢慢传来:“好,正好宫里还有些事要忙,要多注意身体,这冬天还没完全过去,别伤好了又染上风寒就不好了。” “嗯。”欧阳岚看着他,嘴角微扬,语气柔和。 苏颜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多出来的人物,站在两人中间,徒添烦恼。 待到欧阳云的身影看不见了,坐在凳子上的六皇子才慢慢起身,走到他跟前,“苏颜,你今年多大了?” “……十三。” “嗯,比我小三岁。” “……” “你觉得我长得好看吗?” 苏颜闻言一怔,不由得抬眼看向对面问话的少年,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来:“天下无双。” 这话出自真心,绝无夸张之嫌。 欧阳岚的容貌在所有皇子里是最出众的,就连温润优雅的欧阳云也及不上他,听说他的生母曾是红遍江南的艺妓,与微服的皇上一见钟情,然后才入了宫。 只可惜红颜薄命,诞下欧阳岚没多久,这个曾美极天下的女子便香消玉殒。 “哈哈,真是乖孩子。”他的话逗得欧阳岚大笑起来,然后欧阳岚慢慢靠过来,柔软的声音在他耳畔盘旋:“那就好好管住自己的眼睛,本皇子最是讨厌别人看我的脸。” 苏颜听了,也只是微微一愣,随即低下头去,应了一声:“是。” 他与欧阳岚纠缠了十年,没想到,一场莫名其妙的重生,竟让一切都变了样。 那个人的眼里不再温柔深情,而是带着尖锐的刺,毫不犹豫的钉在他身上。 罢了罢了,即来之则安之。 接下来的时候,欧阳岚仍坐在院子里,手里拿一本线装书,细细的看着,苏颜也不言语,只静静站在他身后,如同空气一般。 没过多久,皇子府的总管花麟便匆匆的走进院子里,问欧阳岚:“少爷今日想吃些什么?” 欧阳岚从书里抬起眼,懒懒的看了一眼对方,“不想吃。” 花麟皱眉,清秀的脸上泛起些许为难,“不吃也得吃,你如今伤还没好不吃东西怎么行,我这就命厨房熬些滋补的汤来。”语气却是全然的不容反驳。 一旁的苏颜听了,心里偷偷笑了几声,这花麟的性子十年来似乎都未变过,还是这般霸道,连六皇子都敢欺,真真是被欧阳岚给惯坏了,想起第一次看见花麟时的自己被对方那大胆的口气吓了好半天,在那之前,他一直以为,这世上,除了皇上以外,没人敢这样对待皇子的。 欧阳岚对这个总管一向没辙,虽然不情愿,倒也没再说话。 花麟这才将目光称至苏颜身上,轻声笑道:“这就是苏家的六公子吧?长得真是水灵。” 那眼睛里的笑意苏颜看得真切,他冲花麟微微点头,“见过花总管。” 花麟似没料到眼前这孩子认得自己,脸上略过一丝惊讶,又笑道:“真是个聪明的孩子,以后可要尽心尽力的伺候主子,在这皇子府可以随意些,到了宫里可得长个心眼儿。” “是。” 花麟如同来时一样,匆匆的走了,苏颜看着他纤细的背影微微失神。 他记得花麟一直喜欢在头上插一根玉钗,喜欢穿红色的衣袍,虽然怕麻烦,却将这诺大的皇子府打理得井井有条,若不是后来发生的一些事,这个人应该有个美好的下半生,只可惜,这世间的事,就如同风云一般不可预测。 想起花麟死时的样子,痛楚便像风一样从心上跑过,没留一丝痕迹。 “看来你很懂得如何拉拢人心呢。”慵懒的声音在身侧响起,苏颜抽回视线,对上欧阳岚带着笑容的脸,只不过,那笑容堪比院子角落里的积雪,让人见了便觉全身发冷。 苏颜知他误会了,却也不解释,只是淡淡的说一句:“花总管是好人。” “是吗?”欧阳岚反问一句,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苏颜见他微吟的神情,聪明的没再说话。 又过了一阵,无端端的起风了,欧阳岚却似毫无察觉,仍坐在凳子上看书,苏颜抬头望了望天,太阳不知何时隐没于云后,天空沉得如同雾蔼,他迟疑了片刻,终是开口道:“六皇子,起风了,请进屋歇息。” 欧阳岚这才抬起眼,然后慢慢站起身来往屋内走。 苏颜收了石桌上的茶点和那本被欧阳岚丢在桌上的书,跟着走了进去。 六皇子的房间除了多了些书以外,与平常世子的房间差不多,苏颜将手里的茶点和书放下,看着床边那半壁的书,欧阳岚爱书成狂,不喜欢将书规规矩矩的放在书房里,反倒喜欢都堆在寝宫,虽然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不过闻着书香就寝,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你平时都读什么书?”欧阳岚坐在桌边,拿起桌上的书继续看起来。 听见问话,苏颜将视线从那些书里拉回来,轻声的答:“随便看一些。” “说来听听。” 苏颜脑子里便立刻跳出欧阳岚以前送给他的那本书的书名―――《龙阳之行》。 里面各种男男欢好的场景,可谓图文并茂,事无巨细,他自然不会看,却拗不过欧阳岚的软磨硬泡,每次都是看到一半,身边人的呼吸便粗重起来,所以总是看不完一幅完整的图画,两人便在床上滚作了一团。 第5章 见自己停顿的时间太长,苏颜只得随便说了几个书名,大多是皇子世子常看的书籍,倒也蒙混了过去。 欧阳岚总是兴起的问上一句,苏颜便顺着答,他的身体里早已是二十三岁的苏颜,对付十六岁的欧阳岚自然绰绰有余,所以一问一答起来倒也顺畅,时间在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谈话中渐渐走远,直到花麟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门口,苏颜才惊觉一个上午便这么混过去了。 花麟进屋的时候,看见屋里一坐一站的两个人,面上不由一笑,“少爷,用膳了。” 欧阳岚懒懒的应了一声,将书重新放在桌面上。 花麟正指挥下人过来清理桌面,苏颜却快一步的将桌上的书拿走,惹得欧阳岚和总管大人同时侧目,眼里堆了些疑惑的看着他,苏颜心里懊恼自己多事,嘴里解释道:“书页上若沾了油腻读起来会坏了意境。” 欧阳岚微微点头,算是同意了他的话。 桌面被下人清理干净,各色菜肴被摆上了桌,十几个精美的碗碟占满了圆桌,欧阳岚坐在桌边,看着眼前的菜色直皱眉,花麟知他心思,立刻先声夺人:“这都是根据太医的指示做的,多少吃一些。”说完边动手盛了一碗浓汤推到欧阳岚面前,“这汤是滋补的,喝了早些好起来,别让二皇子担心。” 欧阳岚犹豫了一下,然后拿起金勺一口一口的喝汤。 苏颜站在角落里,觉得心上似被人打了一拳,堵得慌。 欧阳岚的真心,他从未怀疑过。 如今,现实却让他开始动摇,就像一座巨大的山,刚开始是从底部传来的一阵阵晃动,然后便是震耳欲聋的崩塌声,一座山就那样直直的倒下来,尽数压在身上,令他动弹不得。 他的脸色瞬间苍白下来,眼神有些涣散,不知在看何处,嘴唇微微的颤抖着,双手却始终紧紧的握成拳,仿佛全身所有的力气都集中到了这一点上,只要松开手,身体就会倒下去。 花麟转过头,见他这副模样,不禁吓了一跳:“苏颜,你是不是不舒服?” 正在喝汤的欧阳岚也抬起头来,看向他,苏颜摇摇头,声如蚊蝇,“多谢花总管挂怀,我没事。” “带他去休息。”欧阳岚放下汤勺,皱着眉看他,话却是对花麟说的。 于是花麟便走过去将他带了出去,屋子里有暖炉感觉不到冷,一出了门,彻骨的寒冷便立刻袭卷而来,苏颜在这寒冷的气温中打了个冷颤,神志清醒了些,听见身边花麟的声音:“你别看六皇子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其实是个温柔的人,对下人也好,你好好跟着他,虽不敢保证升官发财,一世衣食无虞却是可以的。” 苏颜静静的听着,莫名的觉得难过。 那人将白绫扔在他面前的时候,大概连一丝心软也无吧。 若真有情意,又如何下得了手。 只有他一直存着幻想,不愿承认对方的无情。 苏颜在花麟安排的房间安置了下来,花麟给他安排的房间与欧阳岚在一个院子里,大概是为了方便欧阳岚能随时召唤他,花麟将他送进屋里,又简单的交代了几句才转身出门,房门关上,隔绝了一世喧嚣,静谧中,苏颜慢慢的躺在床上,困意铺天盖地而来。 这一觉睡得很沉,等到他醒来时,房间里已一片漆黑。 苏颜起身下床,黑暗中,似听见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他握着衣襟的手犹地一顿,沉声道:“谁?” 可惜,这把声音太过清脆,使得原本想要表达的凌厉被削减了一半,那沉浸在黑暗中的叹息声渐渐变成了轻笑,不紧不慢的道:“苏六公子好大的气魄啊,连我都差点被你唬住了。” 听见这声音,苏颜反而全身放松了下来,将身子倚在床柱上,漫不经心的说道:“这深更半夜的,不知三皇子闯进苏颜房里是要做什么?” 对方沉默了几秒,黑暗中,苏颜依旧感觉到了对方那一瞬间的怔忡,便听见三皇子欧阳钦刻意压低的声音:“萧绝在哪儿?” 苏颜在黑暗中挑了挑眉,嘴角不由自主的上扬,“他一向不喜欢别人知道他在哪儿,三皇子应该很清楚吧。” 欧阳钦似有些气馁,连声音都透着丧气,“那怎么办?” “哦?不知三皇子找他有何事?苏颜可以代为转达。”苏颜边说边起身,摸索着走到桌边,将桌上的油灯点上,欧阳钦俊秀的脸在灯光下慢慢显现出来,苏颜低头看着这王朝颇富盛名的三皇子,突然很想看看萧绝见到这跟屁虫一般的贵胄会是什么表情。 萧绝一向讨厌皇家人,所以欧阳钦再怎么拿热脸去贴冷屁股也是没有结果。 那十年间,两人的形同陌路已经是最好的证明。 苏颜的话刚问完,欧阳钦便像被人踩住了尾巴似的,炸毛一般的从凳子上跳起来,嘴里慌忙的说道:“没事没事,我只是有些小事想问问他,既然苏公子也不知他在哪儿,那我再找找看。”苏颜好笑的看着他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在欧阳钦的手快要触到房栓的时候,突然开口:“三皇子若真的喜欢萧绝,就要有所觉悟才行。” 欧阳钦一怔,“什么觉悟?”然后才想起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你……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他?” 苏颜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动手倒了两杯茶,将杯子推到桌子的另一边,自动忽略了第二个问题,“萧绝不喜欢皇族,你应该知道吧。” “嗯。” “那么,”欧阳钦此刻已乖乖的走回来坐在了桌子对面,苏颜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对方,那黑亮的眼眸中似有粲灿的光,映衬着灯火,更显迷醉,“若三皇子真的决定此生非他不可,就得放下皇子的身份,学着做一个普通人。” 这个问题对欧阳钦来说显然有些难度,他犹豫了。 苏颜也不催他,自顾自地的喝茶,仿佛对面没有欧阳钦这个人,只有一堆空气。 “我……” 叩、叩。 欧阳钦的声音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接着门外传来欧阳岚的声音:“苏颜。” 第6章 听见这个声音,欧阳钦吃惊的想马上起身,却被苏颜一把按了回去,苏颜看着房门,声音平静无澜:“微臣睡下了,不知六皇子有何吩咐?” “花麟不知去哪里了,有些事我要你替我去办。”欧阳岚依旧是淡漠的口吻,即使隔着门板,苏颜也能感觉到对方的不悦。 他暗暗叹口气,答应着:“请六皇子稍等片刻,微臣马上过去。” “我在这里等你,穿衣很快吧。” 苏颜在心里暗骂了一声,示意欧阳钦躲到床上,欧阳钦自然不肯,两人无声的角逐了一会儿,最后欧阳钦终于败下阵来,不情不愿的跳上了床,苏颜将床帘放下,这才走过去开门。 寒冷的夜风从打开的房门外灌进来,苏颜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他的身体自小不算好,所以才错失了习武的先天优势,以至于变成现在这般手无敷鸡之力。 欧阳岚见他发抖,凌利的眼神将眼前单薄的身子上下扫了一遍,然后吐出一句:“没事了,回房休息吧。”说着也不等苏颜反应,便径直走了,苏颜抬头,只来得及看清黑夜中的那一抹白影。 确定欧阳岚不会再返回后,苏颜才将房门关上。 他一转身,便看见欧阳钦从床帘内探出头来,表情十足滑稽,全无皇子该有的稳重和优雅,“小岚走了?” “嗯,三皇子可以出来了。” 欧阳钦似这才发现自己的狼狈,脸色讪讪的从苏颜床上跳下来,接着气氛便有了些尴尬,欧阳钦忙找了个借口遁走,苏颜看着复又关上的窗户,端起茶杯慢慢的喝起来。 这个王朝历来崇尚武艺,从皇亲贵族到平民百姓会习武的大有人在。 好在现在的皇帝欧阳均还算是个明君,所以才有了如今的太平盛世。 又坐了一会儿,苏颜起身走到门边,将紧闭的房门打开,冷风立刻涌了进来,吹得床帘翻飞不息,他就在这满室的凉意中一杯接着一杯的喝茶,那其实只是普通的菊花茶,却愣是让他喝出了些不一样的味道来。 他长得像去世多年的生母,眉宇间透着股微弱的英气,五官虽不如何精致却也足够赏心悦目,交错的灯光下,他的面容有些模糊不定,唯有手里的茶杯泛着微弱的冷光。 花麟走进门来的时候,就看见这样一副光景,不禁笑道:“这么冷的天把门打开,你是想尝尝的风寒的滋味吗?” 苏颜将视线从茶杯上拉回来,看见花麟手里提着一个食盒,“花总管是来给我送吃的?” “一个人吃饭无聊,所以就想起了你。”花麟边说边将食盒里的食物摆上桌,数量倒也相当可观,苏颜不禁笑了笑,“六皇子歇下了吗?” “嗯。” 与花麟吃饭不需要多少讲究,只要会喝酒就成。 两人边吃边聊,倒也说了不少废话,一拙葡露牵苏颜依旧面不改色,花麟看着他,笑容有些散乱:“苏颜,没想到你一个世家公子竟有如此酒量,佩服!”苏颜抹了抹嘴角,说道:“只是刚好会一点。” “真是谦虚的孩子。”花麟自然的伸手过来拍拍他的头,然后打了个酒嗝,酒嗝之后是长久的静默,接着“纭钡囊簧,花麟一脸绯红的倒在了桌子上,苏颜无奈的摇摇头,坐了一会儿才起身走到屋外,只可惜这大冬天的,又深黑风高,除了六皇子门口守卫的人,下人们都回房休息了,苏颜认命的走回来,看着醉得不醒人事的花总管,一时间毫无头绪。 要自己这十三岁的身板儿来扛花麟,显然不太现实。 最后苏颜无法,只好将花麟搬到了床上。 翌日清晨,苏颜房里便传来一道杀猪般的叫声。 苏颜被这声音吵醒,在床上坐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看见花总管正抱着棉被将自己缩在角落里,手指颤巍巍的指着他,“你……你……我……我……” 好好的人愣是结巴了半天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苏颜脑子稍一转,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不咸不淡的解释道:“虽然王朝流行男男之情,但请花总管放心,苏颜对你绝不是那种意思,只是因为你昨晚喝多了,我又搬不动你,所以才借床给你睡一下。” 花麟想想也觉得有理,这才从床上翻身坐起,双脚刚落地,便听见主子的声音从门缝间钻进来:“花麟,我饿了,叫人准备早膳。” 两人用同样的表情对视了一眼,然后又默契的移开。 吃早膳的时候,欧阳岚绝口不提撞见两人“好事”的事,苏颜和花麟二人也乐得自在,早膳过后,丞相府突然来了人,苏颜走到皇子府大门口,便看见丞相府的老管家正站在指挥下人将马车上的东西搬下来。 都是些平时能用到的东西,苏颜感激他的细心,走上前去与他攀谈了两句。 等到将东西全部搬回屋里后,已花去了不少时间。 “六少爷,以后可要处处小心呐。”老管家的眼睛里盛着些担忧的看着他,苏颜展颜一笑,说道:“我会的。” 他站在门口看老管家的马车离去,才回身往里走,前厅里,欧阳岚不知何时出现,正坐在椅子上看书,看见他进来,抬了抬眼皮,“看来苏丞相并不怎么重视你嘛,竟然只打发了一个管家过来。” 这话若在他十三岁时听见,定要难过一阵子。 如今听来,就像有一群蚂蚁从心上爬过,只觉酥酥的,并不如何难过。 不被重视自然有不被重视的活法,他又何必庸人自扰。 “六皇子应该也知道苏家有六个儿子,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许是他的态度太过从容,欧阳岚终于从书里抬起头来,第一次正眼瞧他,然后几不可闻的笑了笑,“怪不得是你被选入了宫,这性子果真不讨人喜欢。” 苏颜不置可否,只安静的退到欧阳岚身侧的地方,不再说话。 =============================================== 作者有话要说:留言君最近消声匿迹了吗? 妹纸们快来个留言安慰安慰我吧~~ 第7章 晌午过后,二皇子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那时欧阳岚正在独自对弈,苏颜在一旁候着,欧阳云的神情很慌张,这让苏颜觉得诧异,记忆里的二皇子一向温润斯文,如今这副模样倒是头一次见到。 “六弟,我有话跟你说。”欧阳云走到欧阳岚面前,语气也透着焦急。 欧阳岚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这才将手里的黑子放下,“什么事让二哥如此慌张?” 欧阳云想说话,瞟了一眼苏颜,似有些为难。 苏颜忙低了低头,“苏颜去给两位皇子泡茶。”说完就大步的朝后院走去,快走到门口时听见欧阳云慌乱的声音:“小钦要求父皇削掉他的皇子身份!” 小钦指的自然是三皇子欧阳钦,苏颜不由笑了笑,这三皇子爱萧绝真是到了如痴如狂的地步 恋耽美 分卷阅读3 昨年[重生] 作者:素飞柳 了,竟甘心放弃荣华富贵,真是勇气可嘉啊! 萧绝啊萧绝,你惹上这么个痴情种,到底会怎么做呢? 想到这里,苏颜心情不由大好,还不忘去厨房吩咐人泡茶。 相比于欧阳云的紧张,欧阳岚则冷静太多,他头都没抬的说:“这对他来说未尝不是好事。” “父皇现在正生气呢,说要将他关进大牢。” “哦?这倒是新鲜。” 见欧阳岚脸上露出戏谑的表情,欧阳云的脸沉了沉,“小岚!” 欧阳钦与欧阳云乃一母所出,所以欧阳云的紧张自然有理可循,可是之于欧阳岚则就显得有些无关紧要了,在众多兄弟中,他只与欧阳云走得近一些,至于其他皇子,他一概不熟。 “好了,等我明日进宫瞧瞧,看看有什么法子可想。”欧阳岚见他真要生气了,只得迂回退让,欧阳云听了这话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些,叹道:“这小钦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干什么非要放弃皇子身份呢。” 欧阳岚一笑,又拿了棋子下起来,“三哥该有二十了吧。” “刚满二十。” “皇子到了二十岁还没有纳妃的,好像只有三哥一人吧,五哥才十七都已经有妃子了呢。” 欧阳云皱眉,半晌说道:“你的意思是说小钦喜欢上什么人了?” 欧阳岚却只是笑,并不回答。 “二哥,来陪我下一盘。” 欧阳云虽还是担心,听见欧阳岚说话也舒展了眉头,执棋行进。 前厅瞬间安静下来,只有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的微弱鸣叫。 苏颜命人端了茶到前厅,自己却没再跟去,想必这两兄弟肯定有很多话说,自己这样贸然出现,说不定会坏了兴致,想想索兴就不去了,转头回房整理老管家送来的衣物书籍。 他在苏家虽不受宠,苏元修却从没苛刻过他。 吃穿用度都与其他几个儿子齐平,喜欢的东西也可以毫无顾忌的买,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以物易物,所以他当年才会狠不下心来拒绝苏元修的要求,人心都是贪婪的,即使已爬到了丞相之位,还是无法满足心底的欲望。 想要坐上那把龙椅,想要成为万物主宰。 这就是苏家满门抄斩的罪孽所在。 自古江山都是由无数白骨堆砌而成,王朝的改革换代无一不是血腥的代价,欧阳均现在虽仍值壮年,但他总有一天会老,总有一天,他的江山会被子孙后代觊觎,总有一天,这些昔日的好兄弟会为了一朝虚荣互相残杀。 到时候,他也会因为成了绊脚石而被铲除。 房间里的窗户没关严,冷风灌进来,吹在身上,一片彻骨的寒冷。 欧阳云在六皇子府用了晚膳后才离开,欧阳岚将人送到门口,直至马车走远了都没抽回视线,苏颜站在他身后,看着满目的夜色觉得全身一片冰冷,连动动手指头都异常艰难,这时欧阳岚转过身来,面容在忽明忽暗的灯火下模糊不清,“明日进宫。”丢下这么一句便转身走了进去。 苏颜站在冷风呼啸的大门前,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早,苏颜到寝宫时,欧阳岚也已起身,花麟正给他穿衣,盘扣从上至下的数过来,多得令人眼晕,苏颜站在门边,看那些盘扣在花麟的巧手下败下阵来,“来了?”花麟弯下腰去给欧阳岚系上腰带,边冲门口的苏颜问道。 “嗯。”苏颜正看得出神,听见问话匆匆的应了一声。 欧阳岚身上的伤已经痊愈,只是脸色有些差,看来昨晚没睡好,此刻正规矩的站在那儿,任由花麟在他身上捣腾,终于,花麟站直身子,满意的笑笑,“大功告成!” 欧阳岚在家养伤的这段时间,穿着都比较随意,如今这一身,不由得让人眼前一亮。 他自是知道欧阳岚的丰姿俊朗,如今人就站在他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又是另一番不同的心境。 “今日苏颜跟我进宫。”欧阳岚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转身从头饰盒里拿了根水蓝的钗插在头上,衬得那一头乌黑的头发更加亮丽夺目,苏颜看了一眼那根钗,过了半晌垂下眼去。 这是欧阳岚尤其衷爱的头饰,只是后来不小心断了,所有工匠都说无法修复,为此欧阳岚有好长一段时间耿耿于怀,他跑遍了整个京城才找到了一个退隐的名匠,费了很多功夫才让这钗恢复原样。 从他与欧阳岚在一起的那刻起,他便知自己无法得到任何名分,虽然有不少男人与男人成婚,但那毕竟是平民,在皇族中,这样的先例还不曾有过,毕竟,皇室对血脉的继承比什么都重要。 但他甘愿陪在欧阳岚身边,是因为他知道,欧阳岚对他同样的深情不移。 如今,欧阳岚还是欧阳岚,只是,再不是那个深爱他的欧阳岚。 第8章 早膳后,两人终于启程。 马车就停在府门前,赶车的是六皇子身边的近身侍卫左麒,为人耿直,武艺高强,最重要的是对欧阳岚一片忠心,苏颜看了他一眼,听见欧阳岚说:“这是左麒,府里的侍卫。” 苏颜听完才发现他在跟自己说话,轻应了一声,眼睛看着左麒,“左侍卫,久仰大名。” 左麒脸上原本没什么表情,听见这话不由得红了脸颊,虽然已经二十多岁,因着那张娃娃脸,倒也相得益彰,苏颜看见他绯红的双颊,不由得笑了笑,左麒从来都是个经不起调戏的人,只这么一句,便手足无措起来。 或许,左麒只在一件事上特别认真严肃。 那就是,当欧阳岚的生命受到威胁时,他会毫不犹豫的第一时间拔剑,然后誓死保护自己的主子,就算因此丢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左麒根本来不及开口,对面的欧阳岚却突然出声:“左麒一直跟在我身边,甚少露面,你的久仰从哪里来?” 苏颜收住嘴边的笑意,再次确定这人绝对是故意跟他过不去。 连说句话也要小气得在鸡蛋里挑骨头。 左麒似也发现了主子的故意刁难,神色微讶,一时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圆场,更何况,主子说话哪有下人插嘴的份,他又去看苏家的六公子,一般人这个时候都该诚惶诚恐的说些好听话,这个十三四岁光景的世家公子却一脸平静,乌黑明亮的眼睛里似乎还闪着些不知名的光芒,声音如脆竹一般破空而来:“左侍卫十五岁便已是大内侍卫,只是六皇子看着合眼缘便向皇上要了来,虽然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儿了,但是,自然还有人记得左侍卫当年的英勇风光。” 他的话让欧阳岚和左麒同时一愣,这自然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只是没想到,眼前这个孩子竟然会知道。 且,那说话的语气和从容的神色,会让人有种他们不是在跟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说话,而是在跟一个成年人交谈的错觉。 三人在府门前耗了些时间,到皇宫时天都已经大亮了。 虽然已经接近春天,气温却仍是低得吓人,欧阳岚身着厚实的皮草自然不觉得冷,可怜了后面跟着的苏颜,他虽也穿着厚实,但是比起六皇子身上的貂皮大衣,他身上的棉袄则显得太过小家子气。 力不从心其实不只是一个成语。 即使他的意志再坚定,现在这副瘦弱的身子也敌不过寒风肆意。 左麒没有跟着进宫,只在宫门外候着。 所以,两人从宫门走进来,一路无话。 昨晚下了雪,整个世界都是一片白花花的,路上的雪虽然不厚,却也恰到好处的表达了它们的存在,脚踩在上面,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在宁静的早晨格外明亮,苏颜低下头,看脚边那些还没被踩过的碎雪,它们的身子雪白晶莹,像莲子粥一般透亮,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看见前面的欧阳岚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正一脸不耐的看着他。 “这皇宫大得很,最好跟着我。”他微微启唇,声音比脚下的雪还要冷,苏颜点点头,也没心思欣赏雪花了,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上前去,欧阳岚等他走到身后,复又转过身去往前走。 他其实已在这皇宫穿梭了十年,每一个角落都熟悉得很,却仍是乖顺的跟在欧阳岚身后,假装真的害怕迷路。 他们并没有直接去皇上所在的宫殿,而是先去了三皇子的住处,除了欧阳岚这个特例外,其他皇子都住在宫里,反正皇宫大得很,再生十个八个皇子也不会觉得拥挤,在路上倒是偶然遇见了七皇子欧阳枫,苏颜看见他不由得一阵激动,他已经有好几天没见着肖谕了,也不知那家伙在皇宫习不习惯。 看见跟在欧阳枫身边,又是加衣又是递暖炉的肖谕,苏颜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多怕在自己还没立足脚根前,肖谕就已经不在了啊。 如今看见活蹦乱跳的肖谕,让他多少放下了心,因为隔得太远,而且前面的欧阳岚似乎没打算停下来打招呼,所以苏颜也只好跟着主子走,不敢造次。 欧阳钦住在西边的宫殿,唤作清福宫。 这倒很符合他的性子,不争不抢,而且还有些抗拒皇位的继承权,在这诺大的浑水中始终在为保有自己的一方清白而努力。 欧阳钦似没料到欧阳岚会来,愣了半天才吐出一句:“六弟,你怎么来了?” 欧阳岚环顾了一下四周,凉凉的开口:“我听二哥说你不想要这皇子的身份了?”苏颜在一旁听了,觉得欧阳岚这话未免太直接,仿佛欧阳钦的一切选择似都与他无关一般,也对,他今日会来,本来就是受了欧阳云之托,又怎能要求他感同身受呢? “也……也不是不想要,只是……”欧阳钦说话有些吞吐,眼睛无意间扫到欧阳岚身后的苏颜,不由一愣,转而说道:“六弟快坐,苏公子也请坐。” 欧阳岚挑眉,坐了下来,苏颜自是不能坐的,却被欧阳钦一把按在了椅子上,“苏公子来我这清福宫就别客气了。” 苏颜心里暗暗发笑,欧阳钦对他这般热情,还不是想让自己在萧绝面前多提他几句好话,真真是个不暗世事的人呐,他也不想想萧绝是何人,怎可能因为旁人的三言两语便对一个人改观? 即使欧阳钦当真成了普通人,萧绝不喜欢也定是不会喜欢。 想到这里,他突然有些厌恶自己的多嘴,当时只是一时冲动,没想到欧阳钦竟把他的话当了真,若结果依旧如此,那他不是害了欧阳钦吗?这人虽胸无大志,却是个难得的性情之人。 趁着欧阳钦叫人备茶的功夫,身旁的欧阳岚突然凑过身来,在他耳边道:“苏颜,我真是低估了你,你到底使了什么手段让我这油盐不进的三哥都将你奉若上宾?” ================================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快乐~~~~(o)/~ 第9章 苏颜一笑,低头看着自己放在膝头上的双手,“六皇子过奖了,苏颜与三皇子不过只有几面之缘而已,是三皇子为人实在客气罢了。” 欧阳岚的油盐不进指的是欧阳钦在这皇宫属于独树一帜,不偏向任何一方,只一心一意的做个没权没势没野心的皇子,自然有人想要拉拢他,但是都被毫不客气的回绝了。 闻言,欧阳岚脸色有些不虞,见欧阳钦走了过来,便将话题就此打住。 待到欧阳钦也坐下了,欧阳岚便开门见山的道:“你主动要求父皇削了你皇子的身份,是打算做什么?” 欧阳钦面露一丝尴尬,然后才慢慢道:“我找到想共度一生的人了。” 苏颜见他说话时的神情,不禁微微惊诧,看来欧阳钦对萧绝真的认真了。 欧阳岚却微皱起眉,问道:“哪家的小姐?若真喜欢让父皇指婚不就行了吗?为何非要放弃皇子的身份?” 可想而知,欧阳钦的表情听到这话后是一片怎样的风景,苏颜见他脸上尴尬的神色,在心里为他默哀了几句,然后听见欧阳钦那句似豁出一切的话语:“我爱上了一个男人。” 那声音明明很轻,却似有一道天雷直接辟到了宫殿的房梁上,欧阳岚手里的茶杯与桌面华丽的碰撞,瞬间裂成了两半,柔软的茶叶和淡黄色的茶水混着几丝殷红的鲜血横呈其上,好不壮观。 苏颜看见欧阳岚手指间的血一滴滴的落下来,他本人却似毫无察觉,只是眼眸犹地沉了下去,声音如同门外的寒风带着可以割破一切的力量:“欧阳钦,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这般连名带姓的叫自己的三哥委实大逆不道,但是此刻却没一个人敢出声,连大厅角落里那些随身伺候的婢女侍从们都默契的垂下头去,努力的将自己当成一个不存在的物体。 欧阳钦似非常怕这个六弟,被那句震天价响的声音唬得一愣,然后很小声很小声的说:“我真的很喜欢他。” “他是谁?”欧阳岚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钻出来的。 欧阳钦打了个激灵,眼里呈现出一片震惊之色,“你想做什么?” “我问你他是谁?”欧阳岚起身,一步步朝自己的三哥走去,脸上的表情十足可怖,衬着那张风华绝代的脸,寒意更是从心底一路涌上来,欧阳钦吞了吞口水,虽害怕却仍是坚定立场:“我喜欢他关他何事,你休要伤害他!” “呵,我只怕我还没动手,你那心爱之人就已经命丧黄泉了。”欧阳岚止了脚步,眼里泛着微弱的光芒,欧阳钦闻言一震,突然激动的扑过来抓住欧阳岚的手臂,“六弟,三哥求求你,替我向父皇求情。” “那你总得先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欧阳钦一闭眼,说道:“萧绝。” “拿解药救我的那个萧绝?”欧阳岚重复的问了一遍,再得到肯定答复后,他突然转过头来看一直站在一旁的苏颜,问道:“你认识他吧?” 苏颜看着他,迟疑片刻,“有些交情。” 欧阳岚显然不信他的说辞,突然勾唇一笑:“因为你一句话就拿炙毒的解药出来救人,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嘴里所谓的有些交情?” 被对方毫不留情的戳穿谎言,苏颜也不恼,只是慢慢的说道:“苏颜只是觉得两位皇子未免太过小题大作,且不说三皇子的心意萧绝是否接受,就算皇上真要拿他如何,也得看看有没有这个能耐,恕我直言,这天下能光明正大的拿下他的人屈指可数。” 这话说得夸张至极,欧阳钦和欧阳岚的表情却在说明,他们信了。 只因说话的少年脸上的神情再笃定不过,容不得人不信。 欧阳钦慢慢放下手臂,因为苏颜那句话脸色有些颓然,欧阳岚看着自己的三哥,英气的眉峰微b,“萧绝知不知道?” “不知。” 欧阳岚看了他一眼,哼声道:“连对方的心意都不知道,三哥你就贸然的向父皇提出这样的要求,真不知该说你天真还是笨?” 欧阳钦知他说得有理,只垂着头,几不可闻的说:“我知道自己笨,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他,他不喜欢皇家人,如果要跟他在一起,我必须先做普通人。” “真的非他不可?” “嗯。”欧阳钦点头的力道十足坚定,苏颜在旁见了,不免在心里叹息一声,情之一字,真是令人伤心伤肺,不得安宁。 闻言,欧阳岚沉默片刻,说道:“这件事不要再提起,否则,你还没能与萧绝双宿双飞就已经被打入大牢了,父皇那边我自有打算,若萧绝对你一片深情,他应当不会介意你是何种身份,若他因为你的身份不与你亲近,那么,这样的一个人你得来又有何用?” 他的声音虽轻,苏颜心头却微微一颤。 这就是欧阳岚,永远都是这般干脆冷静,不为任何事牵绊,不被任何人束缚。 欧阳钦只轻点头,道了一句:“我这个哥哥真是没用,做下了错事还要你来帮我善后。” “三哥不必挂心,要记得凡事三思而行。”欧阳岚拍拍他的手臂,欧阳钦的衣袖立刻被染成了红色,欧阳钦这时才发现欧阳岚手上有个伤口还在流血,忙叫下人拿金创药过来,没过多久,便有侍女抱着个小箱子跑进来,被苏颜一把拦截。 示意欧阳岚坐回椅子上,苏颜开了药箱,熟稔的清洗伤口、止血、上药,没一刻功夫,欧阳岚的手掌处便被包上了整齐的白布,一层一层的叠上去,却并不觉得累赘。 欧阳岚抬起受伤的手看了看,半晌看着苏颜,嘴边溢出一抹难得的笑意:“这功夫是哪儿学的?” 苏颜正将药瓶和纱布收入箱中,又唤人将染满鲜血的布撤走,听见欧阳岚的问话,才抬眼来看他,“这些不需要学,做得多了自然就会了。” 这话说得实在不客气,欧阳岚却没生气,脸上的笑容反而扩大了些。 苏颜见了,匆匆的低下头继续整理药箱,倒是欧阳钦见这主仆间的对话觉得有些新鲜,凑到苏颜身边,笑着问:“苏六公子今年应该才十三吧?” 苏颜愣了一下,然后才记起此刻的自己正住在自己十三岁的身体里,于是老实的点点头,又听欧阳钦说:“十三岁便识得包扎伤口,而且还处理得这么漂亮,可见你身边一定经常有人受伤,我猜得对吧?” 犹豫片刻,少年才慢慢答道:“是。” 第10章 “是谁这么好福气啊?竟能让苏六公子亲自伺候?”欧阳钦肚子里的好奇宝宝似全数跑出来凑热闹了,不问出点什么誓不罢休。 苏颜拿着药酒的手犹地一顿,眼神有些游离不定。 以前欧阳岚经常受伤,因为他总喜欢将自己身上弄出些不大不小的伤口,然后自己就得慌张的跑去给他治伤,这功夫就是那时候练成的,因为做得多了,所以自然就会。 只是,这些怎么可能说给眼前这两人听呢?即使说了,他们也会当他是在说疯话吧。 毕竟,这一世,他与欧阳岚才认识短短的数天而已。 想到这里,他微微抬头,笑道:“我妹妹。” 欧阳钦听到答案,哦了一声,没再往下问,苏颜见了不由得舒了口气,转过头来正好撞进欧阳岚幽深的眼眸中,虽然知道欧阳岚不像欧阳钦那般好糊弄,但是苏颜仍选择错开视线,当作没看见那眼中的不相信。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欧阳岚才带着自己的伴读起身离去。 临走前,欧阳钦特意将苏颜拉到一边说了些话,欧阳岚虽不耐,倒也没发作。 直到两人出了清福宫,欧阳岚都没说一句话,苏颜也乖顺的闭上嘴,保持沉默。 春天的气息渐渐近了,雪在慢慢融化,以前那些一望无际的银白世界即将离去,取而代之的是满园春/色,御花园的长青树仍旧散发着强烈的生命气息,苏颜看着那树上青脆的叶子,觉得身子似乎没刚才那么冷了。 “我要去见皇上,你先回去。” 欧阳岚在御花园的尽头停下,转过头来对苏颜说。 苏颜点点头,应了一声便要走,哪知欧阳岚竟突然拉住他的手腕,在他疑惑的表情下将自己身上的大衣拿了下来,转而披在苏颜身上,声音仍是冷冷的,却又带着莫名的不自然,“不知道怎么出去就找个侍卫带路,就说是我的吩咐。”说完也不待苏颜反应,便转身朝御书房的方向走去,苏颜站在雪地里,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脸上突然露出一抹笑容来。 将身上明显大了一号的大衣裹紧了些,鼻翼间立刻弥漫着属于对方的味道。 淡淡的,让人着迷的气息。 苏颜攥着身上暖和的大衣,悲哀的发现,自己似乎从来无法逃出欧阳岚编织的温柔,即使,是在自己被那人亲手赐死之后。 情爱,真是要不得的东西。 他的心里泛起微凉的苦涩,然后一步一步的出了皇宫。 出宫的时候,他特意选了最冷清的北门,一出宫门,便立刻朝不远处的凤阳客栈而去,这个时段客栈里没多少人,掌柜的正在算帐,看见他,立刻将算盘丢在一旁,恭敬的迎出来:“苏六公子,里面请,想吃什么我立刻让厨房做。” 苏颜没动,看了看冷清的大堂,说道:“你们老板呢?” 那掌柜显然有些为难,“老板今天不舒服,说不见客。” 苏颜微微挑眉,轻笑道:“你们老板的架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他在哪儿?” 这句轻轻淡淡的问话让掌柜的一愣,然后再不敢有任何托辞,老实的说道:“老板在房里睡觉。” 苏颜得到答案,不由分说的进了后院。 前院是客栈,后院则是雅致的居所,所谓大隐隐于市莫过于此。 苏颜毫不客气的将眼前紧闭的房门推开,檀木做的大床正发出“吱吱”的叫声,合着粗重的喘气声,怎么听这声音都是不堪入耳,苏颜却面不红气不喘的走了进去,在桌旁坐下,神情淡定得很。 许是他开门的声音太大,房里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便慢慢止息,一个脑袋从床帘内探出来,看见屋里不知何时闯了个人进来,不由得喝道:“你是何人!竟敢私自闯进别人家里!” 苏颜抬眼扫了一眼那说话之人,复又低头,动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那人大概没料到眼前这十三四岁的少年竟这般无礼,不由得火冒三丈:“你再不出去本少爷让你痛不欲生!” 听了这话,苏颜才抬起头来,说道:“萧绝,你这次的猎物不尽如人意啊,长得这般丑陋就算了,连最基本的礼数家教也无,真真让人失望透顶。” “你!”那人还想说话,另一个声音却突然响起:“滚!这里何时轮到你说话!” 接着便听见“砰”的一声,刚刚那冲着苏颜大呼小叫的人便从床上直接被踹到了地上,帘子下一刻被掀开,萧绝斜倚在床头,也不管屋里还有一个人,眯着眼睛看苏颜:“你今天怎么有兴致过来?” 苏颜不搭理他,双眼看了一会儿那个从地上爬起来的人,比他稍大一些,长得颇为清秀,嗯,这正是萧绝喜欢的类型。 然后才将视线扯到只披了件外套的萧绝身上,“你这般年轻便这么纵欲,小心三十后就不举。” 萧绝听了,不屑的一笑:“人生得意需尽欢,谁知道明天会是个什么光景?” 这时,那从地上爬起来的少年也已经穿好了衣服,正立在一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萧绝丢了个眼神过去,不咸不淡的道:“李公子不走难道还要等我亲自相送吗?” 李姓公子听了,面上一红,怯嚅嚅的道:“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再来?” 萧绝似有些不耐,皱了皱俊秀的眉:“只此一次,下回再见,咱们仍是朋友。”声音清冷,透着满目的绝情,那少年听了咬了咬下唇,然后冲了出去。 苏颜看着那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想起欧阳钦来,喝进嘴里的茶都似带了些苦味。 萧绝仍是刚才那个姿势,敞开的衣襟内是精瘦白皙的胸膛,苏颜毫不避讳的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人如其名啊,萧绝,萧绝,你这名字配上你这人真是再合适不过。” “呵,你今日受了什么刺激?竟这么毫不留情的骂我?” 苏颜瞪他一眼,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昨日三皇子要求皇上削了他的皇子爵位。” “哦?”萧绝挑了挑眉,语气里尽是不以为然,“这人真是不知人间疾苦啊,不知多少人连做梦都想做皇亲国戚呢,他竟然不要,真是个傻子。” “你知道他喜欢你,而你不喜欢皇族的人。”苏颜抬眼看着床上俊美的少年,轻声道。 萧绝却嗤笑一声,“他喜欢我与我何干?” 这是意料中的答案。 苏颜没再说话,只是低头喝茶,萧绝看了他许久,终于舍得从床上下来,走到他身旁的凳子上坐下,“欧阳岚欺负你了?” “他堂堂一个皇子欺负我一个伴读做什么?” 萧绝却没笑,反而一脸严肃:“你别忘了他的伤是因何而来。” 谢染。 苏颜脑海里立刻跳出这个名字,听见萧绝继续道:“谢染刚刚刺伤他潜逃,你后脚又进了六皇子府成了伴读,你觉得,欧阳岚他不会有戒心?纵使你毫无心计他也只会当你要害他,处处提防你,而且,你虽不是皇上亲赐,却是他无法拒绝的伴读人选,所以,他应当处处为难你才是。” 或许连欧阳岚自己都没料到,谢染会下手害他,自他进六皇子府以来,欧阳岚似乎没再提过谢染这个人,连花麟和府里的下人都不曾提起,想是怕欧阳岚听到吧。 毕竟,谢染跟着欧阳岚已有五六年的时间,身边如此亲近的人有一天突然刀刃相向,想想都让人觉得后怕,更何况,欧阳岚已经亲身经历过了。 想起那人的针锋相对,萧绝果然没猜错。 可是…… 他无意中伸手,碰到身上的大衣,又立刻平静了下来,欧阳岚不是小气的人,他有明辨是非黑白的能力,不会因为一个谢染而打翻一船人。 从凤阳客栈出来,已日上三竿。 苏颜这才惊觉自己在萧绝处呆了太久。 他与萧绝已相识很多年,久到他都不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萧绝不喜欢与皇家人打交道,更不喜欢与官场中人有任何交流,他只一心一意的做个隐士,不问江湖,不问政治,也偷得一生闲。 偶尔心情好的时候救几个人,心情不好则窝在这凤阳客栈的后院怀抱美人,把酒当歌,日子过得也挺快活。 回到六皇子府的时候,早过了午膳时间。 欧阳岚怕是要在宫里与皇上一起用膳,这会儿应该还没回来,岂料他的脚刚迈进府门,便看见欧阳岚怒气冲冲的直奔过来,声音冰冷又僵硬:“你去哪儿了?” 苏颜被他这突然如其来的怒气弄得一愣,随即说道:“微臣见天色好,出去走了走,不知六皇子已经回府,微臣知罪。” 他的语气甚是卑微,说得欧阳岚的脸色更难看,好比雪上添霜一般越弄越糟。 欧阳岚身后的花麟见气氛越来越差,忙出来打圆场:“阿颜你出去也不说一声,害得少爷还以为你走丢了呢,正派人四处找你。” 苏颜一愣,抬起眼来看欧阳岚,只来得及看见一个生气的背影。 花麟走过来拉了他的手,亲切的道:“以前就跟你说了,少爷就是个面冷心热的人,你这孩子也真是让人生气,出了宫也不回来,还敢四处溜哒,少爷一回来就问起你,才知你还没回府,这才命人四处去找,真真是急煞人了。” “花总管教训得是,苏颜记下了。” 花麟一摆手,“咱们皇子府可没那么多规矩,以后随意些便是。” =========================================== 作者有话要说:收藏收藏快到俺的碗里来! 第11章 苏颜点了点头,眼看着欧阳岚气冲冲的入了后院,花麟站在身旁,笑道:“少爷还是第一次发这么大的脾气呢,就算谢染做出那种事,也没见他皱一皱眉头。” 苏颜一愣,看着花麟,“谢染为何突然做出这等事来?” 这事明知不该问,可是还是没管得住自己。 花麟听了并没有想象中的惊慌,只是垂了垂眼眸,声音低沉起来,“唉,就是不知道才伤神,谢染在这府里一直好好的,也不知那天发了什么疯,竟从怀里掏了匕首直直的朝少爷刺了过来,我那天又刚好不在府里,左麒也因为别的事出了府,所以少爷才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硬生生的挨了那一刀,这谢染实在忒狠了,少爷一向待他不薄,他行刺不说,竟还在刃上涂了剧毒,若不是你找来那萧绝救命,结果简直不可想象。” 苏颜沉默了下来。 谢染一向是个温柔的人,平时连杀只鸡都怕更别提杀人了,这事儿瞧着似乎有些隐/情,一时却又不知从哪下手。 正出神间,花麟突然凑到他耳边,轻声道:“等下去哄哄少爷,他先前气得不轻呢。” 苏颜面露一丝为难,让他去哄欧阳岚也得对方肯让他哄才行啊,更何况,他现在这副小屁孩的模样再去哄个比自己还大三 恋耽美 分卷阅读4 昨年[重生] 作者:素飞柳 的人,那场景光想象就让人发笑了,欧阳岚若不将他扫地出门才怪。 花麟见他这副模样,不由笑道:“好了好了,我说笑呢,少爷这么大人了哪需要你哄,过阵子自然就消气了,只是这两天你别再乱跑了啊,老实的呆在少爷身边才是。” “嗯。” 晚膳时候,苏颜又见着了欧阳岚。 对方仍是一副冷清的样子,连一眼都没瞧他,苏颜也不作声,埋头吃饭。 也不知是何时兴的规矩,皇子府里伴读竟也能与主子同桌吃饭。 这伴读要论起官品最多就是个从九品,能与皇子同桌,按肖谕的话来说那就是三生有幸,花麟摆好了菜也入了席,一张摆满了几十个盘子的圆桌边就坐了三个人,苏颜夹了一筷子青菜喂进嘴里,听见花麟说:“少爷,你真打算将萧绝召进来?” 前世的萧绝本就为欧阳岚效力,这不是新鲜事。 所以苏颜连头都没抬,仍自顾自地吃饭。 欧阳岚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才慢慢传来:“他既然有炙毒的解药,就说明这人大有来头,为何不将他收入旗下,将来也有用处。” 这口气十足傲慢,苏颜抬起眼来看了看他,复又低头扒饭。 “苏颜,听说你跟萧绝关系不错,你觉得他会答应吗?”花麟咬着筷子,似乎非常纠结这个问题。 “会。”苏颜眼睛看着碗里白胖胖的米饭,头也不抬的答。 “为什么?” 苏颜这才抬起头来,轻声道:“六皇子招安是他的福气,他有什么理由拒绝?” 他这说辞明显没有什么说服力,主位上的欧阳岚皱起眉头,说道:“苏颜,你知不知道只要我一声令下,你马上就会人头落地。” 苏颜一愣,随即勾唇一笑,那笑容带着些讥讽呈现在清秀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目,他略带嘲讽的声音便在这样的表情下慢慢响起:“微臣知道自己身份卑微,六皇子要让微臣死只需要动一动手指头,所以,不需要六皇子一再提醒。” “你!”欧阳岚为之气结,右手重重的拍在桌面上,使得一桌子的杯盘碗碟都可怜的抖了抖,“你好大的胆子!” 欧阳岚的声音如同狂风作响,在饭厅里袭卷而上,苏颜却仍是刚刚那副淡淡的眉眼,看着欧阳岚一字一句的说:“若六皇子愿意,大可现在就杀了我。”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死在你手上了。 欧阳岚放在桌上的拳头瞬间蹦起无数青筋,似乎下一刻就要彻底爆发。 最后到底还是忍了下来,只是他的脸色依旧不善,幽黑的眼眸盯着苏颜,声音似从牙缝间挤出来一般,“以后不准再离开我的视线!”说完便挥袖而去,徒留身后丰富的晚餐无辜的呆在原地。 花麟见主子走了,才惊疑未定的拍拍胸口,“刚刚真是吓死了,少爷发脾气的样子真是可怕!”随即又看向一旁的苏颜,脸上堆满笑容:“阿颜,我发现你是咱们的福将。” “是吗?”苏颜抽回视线,淡淡的反问。 “是啊,你看,你每次都能把少爷惹生气,但是又能让他不发作。”花麟的表情十足认真,苏颜却笑出了声,“花总管,你太抬举我了,我吃饱了,你慢用。”然后也不给花麟说话的机会,独自起身离去。 花麟盯着面前满桌子的菜色,无奈的叹气,“吃个饭也这般没劲。” 从饭厅出来,苏颜便直接回了房,路过欧阳岚房前时,见房里灯还亮着,侍从规矩的立在门边,苏颜在门前站了一会儿,然后便朝自己房门走去,关上门,也隔绝了整个世界。 看了会儿书,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脑海里都是今天发生的事,如走马观花似的一一闪过,最后定格在欧阳岚气得发抖的手上,其实欧阳岚从十六岁到二十六岁的容颜似乎都没怎么变过,只是性格却随着年龄的增长变了很多,如今的欧阳岚就像一把锋利的宝剑,十八岁后的欧阳岚则变成了一把带着剑销的宝剑,唯一的不同是后者懂得恰到好处的隐藏自己锐利的锋芒,不被人发现也不会轻易割伤自己。 人的改变往往来自于外界。 欧阳岚十八岁后的变化则是来自欧阳均。 那一年,欧阳均处死了整个王朝的二皇子,欧阳云。 第二天早上起来时,竟发现自己还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昨晚看书到最后竟就这么睡着了。 好在屋里有一早准备好的暖炉,否则今天早上他怕是醒不过来了。 苏颜从椅子上坐起身来,将地上的书拾起来放在桌上,然后推开了紧闭的窗户,外面的世界依旧一片银白,只是地面已经渐渐显露出来,只有树梢上还挂着碎雪,零零落落的分布其上。 透着层层叠叠的树枝,依稀能看见院中正舞着剑的身影。 那人身上的白色衣袍与四周的景色几乎融合在一起,只有那一把乌黑的长发随着动作不断的飘飞,在空气中划过无数优美的弧度,修长的手指延伸出一把锋利轻薄的宝剑,剑身在早晨微弱的光照下泛着淡淡的冷光。 剑刺出,清冽的微鸣响彻耳际,仿佛想要割破空气,到达更远的地方。 剑抽回,铮铮脆响便嘎然而止。 他看得太出神,竟没发现那舞剑之人早已停下,正一步步的朝他走来。 待人走到跟前,苏颜才似回过神来一般,脸上露出一种偷看被抓包的尴尬神情,欧阳岚却几不可闻的一笑,似已将昨日的不快忘得一干二净了,在晨曦中慢慢开口:“我听闻丞相府里的公子都善使剑,不如就趁这个机会比试一番?” 虽是在询问,语气却十足霸道。 苏颜抬起头,看着他,“微臣不会。” “哦?这次不会又是借口吧?”欧阳岚扬高英气的眉毛,嘴唇微微上翘,看起来心情大好。 “确实不会。” 听了这样的回答,欧阳岚才似相信了他一般,收了剑,转身往回走。 苏颜看着他挺拔的背影,突然问道:“六皇子的伤如何了?”问完又懊恼的闭上嘴。 已走出好几步的欧阳岚却突然一顿,转过身来看着他,“明日就可以去上书房读书了。” “哦。” 欧阳岚似乎有些不满他这个轻描淡写的回答,又走回来站在窗外,眼睛里泛着些奇异的光芒,“我听说你在丞相府并不受宠。” 苏颜闻言一愣,然后老实的回答:“是。” “皇子伴读这个官衔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为何苏丞相愿意让你这个不受宠的儿子进宫陪皇子读书呢?要知道,皇子随时都有可能成为太子,太子就是将来的皇上,你们苏家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欧阳岚眼中的光芒太过凌利,苏颜堪堪的错开视线,声音坚定而低沉,“我苏家世代效忠皇上,绝无二心,微臣之所以被选进宫,是因为微臣上面的五位哥哥都有事务缠身,又与各位皇子的年龄相差甚远的缘故。” 闻言,六皇子仍是刚刚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想起前世苏家被满门抄斩的场景,苏颜心里略过一阵寒瑟,却仍是平静的迎着对方的视线。 不知过了多久,欧阳岚敛去眼中的凌利,微微一笑,“苏颜,以后安心跟着我。” 那安心两个字让苏颜微微怔忡,他记得,这是欧阳岚对他说过的最多一个词,因为在那个谣言四起的寒冬,苏家亡灭,苏家的家主苏元修在狱中悬梁自尽,他上面的五个哥哥均被拉出午门斩首,他那可爱美丽的小妹苏晨星也被发现死在自己的闺房中。 仿佛一夜之间,丞相府变成了一座废墟。 即使如此,欧阳岚始终将他留在身边,他也以为,他会这样永远留在他身边。 岂料…… “你的回答呢?”欧阳岚见对面的少年半天没回答,不由得皱眉催促。 苏颜堪堪的拉回心绪,慢慢说道:“微臣是六皇子的伴读,自然会跟着六皇子。” 欧阳岚黑眸中闪过一道微弱的光,随即又消失在浩瀚的黑暗中。 一时间无人说话。 空气变得轻盈而宁静,冬日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云层照下来,使得院中树上的碎雪变得晶莹透剔,仔细看便能看见上面闪耀着的璀然光芒,站在窗户里面的少年一脸沉静的模样,眼睛上的睫毛浓密绵长,如同蝴蝶扇动着翅膀翩翩而舞,阳光打在他秀气的脸上,似在上面镀上了一层金光,令人望之心醉。 欧阳岚愣了一下,随即别开视线,声音在早晨的阳光里显得轻快了许多,“苏颜,你知道做伴读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苏颜的表情有稍微的凝滞,眼底的疑惑瞬间涌了上来,欧阳岚侧过头来,眼睛重新定格在他的脸上,一字一句的说:“谢染曾说他会永远效忠于我,可是最后,他为了一个男人背叛我。” 许是他的语气低沉的缘故,苏颜竟在他脸上捕捉到了一种名叫失落的情绪。 欧阳岚是何许人,失落怎能在他的脸上占有一席之地,几乎是立刻的,那些话便像是失去了控制的风筝一般溢了出来,“谢染是谢染,苏颜是苏颜。” 话看着虽短,却是如今欧阳岚最愿意听到的言语。 他的眼眸里瞬间被明亮的光芒充斥着,连惯常幽黑的瞳孔似都因这话而染上了淡淡的愉悦,苏颜本懊恼不该说这样的话,见到这样的欧阳岚却觉得心底最柔软的那一处被撩动,久久不息。 两个人,一扇窗。 衬着外面温暖盛大的阳光,竟似浮在梦画中一般。 对面那人英俊的眉眼已是看了多年的,如今再见,竟如第一次看到一般,令人心跳不已。 苏颜睁着眼睛,放在身侧的手指不由自主的紧握成拳。 他以为自己是恨的。 孰不料,恨人太累,怎么努力都做不到。 且,眼前人的眉宇间明明白白写着无辜两个字,竟也让他无从恨起。 “苏颜,你会永远跟着我吗?” 欧阳岚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不甚明显的期盼,苏颜抽回心绪,答:“微臣会永远效忠六皇子。”对他来说,已是极限。 只愿这一生安分守己,不再行差踏错便好。 欧阳岚皱眉,一字不差的重复道:“苏颜,你会永远跟着我吗?” 苏颜几不可闻的叹口气,声音略显低沉:“怎样的答案六皇子才满意?”他的眼中仿佛被蒙上了一层细纱,盈盈弱弱中便是那最坚定的坚持,欧阳岚看着他良久,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去。 第12章 苏颜抬眼,看着那一抹雪白消失在回廊中,似从来就不曾出现过一般干净俐落。 晚些时间,花麟过来叫他用膳,被他以身体不适拒了。 花麟不放心他,将他按到床上,动手给他掖了被角,“你这孩子真是不让人省心,待会儿我就让府里的王太医来给你瞧瞧。” 奈何武力值不够,苏颜被对方按在床上连起身都成困难,只得嘴上努力,“花总管,我真的没事,你别惊动其他人。” “看你这细胳膊细腿儿的,想不让人心疼都难,听哥哥的话,躺下休息休息。” 苏颜无法,只得在床上做挺尸状,花麟见他安静了,又说了些话才轻轻退了出去,还不忘将房门带上,看着床顶的繁花花纹,苏颜困顿的闭上眼,这样的天气不睡觉的确有点浪费,正在昏昏欲睡时,后方的窗户突然被人撞开,眨眼功夫,一个轻盈的身影便已立在了他的床尾。 看见来人,苏颜仍躺在床上,连姿势都没换过,只轻轻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萧绝没回答,只靠过来看了他一眼,见他没什么不妥后,才慢步到圆桌边坐下,慢悠悠的道:“这六皇子府的人都是草包吗?竟然连我进来了都没发现。” 苏颜无奈的看他一眼,“看来你飞檐走壁的功夫又有长进,竟连大内侍卫都奈何不了你。” “哼,那是自然。” 没去在意萧绝说话时脸上老神在在的神情,苏颜从床上坐起来,身子斜倚在床头,看向那正在喝茶的人,“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就不能来?”萧绝抿了口茶,漫不经心的反问。 “只是专程来喝杯茶的?”苏颜仍是那淡淡的模样,只是眼中犹地多了几分探究。 萧绝见骗他不过,只得从实招来,“早些时候我接到了欧阳岚的请柬,让我过府一叙。” “你想接受他的招安?” 萧绝嗤笑一声,看着杯中清茶,“这皇子府任我来去自如,实在没什么新奇的物事能吸引我,我只是顺道来看看你而已,看看欧阳岚有没有欺负你。” 苏颜一笑,正想说话,突听门外传来脚步声。 他立刻坐起身子,准备翻身下床,却见萧绝对他打了个手势,苏颜便收住了身子,重新倚在床头上,萧绝仍是看着手中茶杯,声音缓慢而沉着,“没想到六皇子竟这么欢迎在下,在下才刚坐下,皇子殿下便立刻前来了。” 话音刚落,房门便被人推开,欧阳岚英俊的脸随即出现在视线里,苏颜看见他带着温和的笑容,目光直射而来,压根就没看坐在桌边的萧绝一眼,声音优扬而迷人,“萧公子,久仰。” 萧绝抬起眼来,看着身边这气宇不凡的六皇子,勾唇一笑,“人道六皇子乃天仙下凡,今日一见,果然非虚。” 天仙下凡? 那是形容女人的吧。 欧阳岚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闪烁,仿佛萧绝这话实在平常不过,只有苏颜知道,欧阳岚动怒了,他越生气越自然,那笑容看着无懈可击,实已暗藏汹涌,于是苏颜适时的开口,打破了萧绝制造出来的肃杀,“微臣稍感不适,未能起身相迎,望六皇子恕罪。” 欧阳岚看着他,英气的眉头微b,“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太医来瞧了没?” 苏颜低头,“只是有些伤风,不碍事。” 欧阳岚却没理他,冲门边的侍从道:“去把王太医叫来。”侍从立刻答应着去了,苏颜无奈的扶了扶额头,郁闷之情难以言表,倒是一旁的萧绝见了觉得新鲜,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阿苏,看来你在这皇子府的日子过得还挺不错的嘛,我还一直担心你被人欺负呢。” 这句含沙射影的话并没成功挑起欧阳岚的不悦,倒是苏颜自己觉得尴尬,瞪了萧绝一眼,萧绝仍是笑,根本没打算放过他,转而看向欧阳岚,“不知六皇子觉得我们家阿苏如何?” 欧阳岚看了看苏颜,又转过头去看问话之人,突然笑了,“苏颜自是聪明伶俐得很,只是他毕竟是本皇子的伴读,萧公子这称呼是否该改一改?” 萧绝挑眉,一脸笑意的迎上欧阳岚的眼眸,“若我不呢?” 一场无声的角逐渐渐进入白热化,苏颜见情势不对,立刻清咳一声,“萧绝,你没事的话就先走吧,改日我再去找你。” 萧绝收回视线,突然说道:“六皇子邀我过府一叙,我连酒都没喝着,岂能这样白白走人?” 苏颜差点被气死,这个萧绝,是存心来叫他难为的吧! 哪知欧阳岚却突然一笑,也坐了下来,“我已让人备了薄酒,四十年的女儿红。” 萧绝点点头,似非常满意这样的安排,苏颜无法,只得闭眼由他去。 没过多久,王太医便抱着药箱来了,一阵望闻问切后,得出了结论:“苏六公子只是忧虑过甚,心中郁结难舒,并无大碍,开些药调理便可,请六皇子切莫担心。” 欧阳岚脸上的表情可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只见他面色沉寂,眉头久未舒展,一双眼瞬也不瞬的看着床上的苏颜,话却是对王太医说的,“开最好的药,把他这个毛病给我治好。” “是。”王太医听了这话,忙惟惟应是。 待王太医走了,萧绝才来到床边,执了苏颜的手把脉,他的医术比之御医过犹不及,苏颜的病征他一摸便知,虽不信刚刚那老太医的说辞,如今结果一出,他的眉头也紧皱了起来,“最近可有忧虑之事?” 苏颜摇头,“没事,只是晚上不想睡罢了。” 萧绝的眉头皱得更深,显然不信他的话,苏颜忙握了握他的手,轻声提醒道:“六皇子还在这儿呢。”萧绝可不管这么多,转过头去看不知何时站在床边的欧阳岚,说道:“阿苏身体不适,不知六皇子可否让他回家住几天?好方便萧某随时照顾。” 欧阳岚看着床上的苏颜,头也不抬的说:“苏颜住在这六皇子府再适合不过,回去做甚?不过是自生自灭罢了,这六皇子府,萧公子可随时前来替苏颜看诊,本皇子绝不加以阻拦。” 他的语气听上去可谓有理有据,萧绝听了便立刻会意自生自灭的意思,大概是指苏颜在苏家并不受宠这件事,萧绝转念一想,欧阳岚说得也没错,只得说:“如此便多谢六皇子了。” 欧阳岚眼中流光一闪,快得来不及捕捉,“苏颜已是我六皇子府的人,该是本皇子道谢才对。” 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苏颜见了,在心里无奈的叹息一声。 这两个本都是深有城府之人,怎么这对话听着这么没营养呢? 等到两个人说得累了,苏颜才慢慢开口道:“六皇子,微臣想休息一下。”这已是在下逐客令,欧阳岚脸色稍霁,看着仍坐在桌边的萧绝,“萧公子,请吧。” 萧绝本不想起身,奈何接到苏颜不悦的眼神,只得乖乖起身跟着欧阳岚走了出去。 房门快关上时,欧阳岚的声音突然响起:“好好休息,晚些时候我再过来。” 直到房门关上,室内又恢复了安静,苏颜才从怔忡中回过神来,刚刚那一瞬间,这一世的欧阳岚与前世那个追逐着他的男人重叠在一起,他们的神情一样温柔,眼神同样深情,只是物景对换,他只稍稍一眨眼,站在眼前的仍是十六岁的欧阳岚。 大概是昨晚没睡好的关系,这一觉睡得很沉。 醒来时阳光的角度已经倾斜,院中有打斗之声传来,苏颜起身披了件外袍,拉开门时,便看见花麟右手执剑正将一个黑衣人格开,左手化掌打在另一个黑衣人的胸口,那黑衣人便哇的一声吐了口血,却仍是不罢休的跑上前来,又被花麟用凌利的招势逼退,府里的侍卫和不知哪里来的刺客将整个院子围住,刀光剑影在阳光下不断穿梭,中间还夹杂着惨叫。 苏颜站在门口,就着拉开房门的姿势,眼睛里映着满满的血腥。 他本以为皇子府里的侍卫都是武艺高强之人,哪知这批刺客的功夫却也不低。 双方的实力竟不相上下,左麒不在其中,这个发现让苏颜不断加快跳动的心脏稍稍平复了一些,左麒不在就表示欧阳岚也不在,只要欧阳岚不在府里,应该就能暂时安全。 第13章 趁他出神的这会儿功夫,已有人看见了他。 那人脸罩黑布,只露出了一双漆黑的眼睛,足下轻点,一眨眼功夫便已到了眼前。 苏颜堪堪一偏身子,险险的躲了对方手里凌利的长剑。 虽是如此,那尖锐的剑气还是在他脸上留下了一道痕迹,温热的液体延着脸颊流下来,苏颜来不及去摸,对方的剑再一次的刺了过来。 他本不会武功,面对一个高手来说已然吃力,更何况,他脚下只轻轻一促,便退到了房里,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对苏颜来说,更是百害而无一利。 外面的花麟见状,着急的喊道:“保护阿颜!”边说边奋力的格开挡路的刺客,恨不得马上杀到苏颜身边才好。 苏颜已被逼到了床边,对面的黑衣人似乎没有放过他的打算,手里的长剑发着冷冷的光芒,上面星星点点的血迹更是不堪入目,苏颜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已一片清明:“大白天的阁下竟敢公然闯进六皇子府,胆子不小。” 对方似没料到这十三四岁的少年竟能临危不乱,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却并不说话,只是突然提剑朝苏颜刺来,那锐利的剑尖已到眼前,苏颜认命的闭上眼,心想这赚来的命果真不敢奢求太长,说时迟那时快,眼前逼近的黑衣人突然身形一顿,眼角暴裂开来,瞳孔犹地紧缩,手里的剑“叮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苏颜睁开眼,便看见那黑衣人轰然倒地的身体。 门外,站着欧阳岚。 他的表情冷峻绝然,眼中似弥漫着浓密的大雪,久久无法散去。 左麒站在他的身侧,右手指间握着一把明亮的飞刀,与倒在地上的刺客背心的飞刀如出一辙。 于是苏颜知道他得救了。 虽已死过一次,可是死亡对人的影响还是一如从前,面对刺客的剑时他的心里更多的是悲壮,当一切结束,刺客命息,恐惧才渐渐涌上来,他的双腿在发抖,连往前走一步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他才刚刚迈腿,身子便毫无意外的向前倾斜,身体快要倒在地上时,被大步上前的欧阳岚一把揽进了怀里。 欧阳岚的身体是温暖的,苏颜冰凉的手几乎迫不及待的攀了上去,触及到对方温和的体温,刚刚凌乱的心绪才渐渐平息了些,死对他来说其实已经没什么大不了,只是,在看见欧阳岚出现的那一刻,心底突然涌上无尽的悲凉,若就这么死了,灵魂或许会轮回,只是,他的眼里再也看不见这个人的面容。 苏颜紧紧攀在肩上的双手让欧阳岚身形一顿,然后又若无其事的将人抱起。 此时,外面的刺客已被清理得差不多,早晨还宁静祥和的院中已然成了屠宰场,鲜血流得一地都是,混在碎雪当中,更显刺目,苏颜将头埋进欧阳岚怀中,闭上了眼睛。 “收拾干净。”欧阳岚丢下话,抱着苏颜头也不回的走了。 花麟踢了踢脚边已失了气息的刺客,啐了一口:“一下子就来了这么多,真是晦气!” “看样子,似乎不是宫里的人。”左麒抱着剑站在一旁,皱着眉道。 “的确是不像,宫里那些人可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来行刺,这行为简直就是在昭告天下。” 左麒认同的点点头,抬眼看了看欧阳岚和苏颜消失的地方,表情有些困惑:“少爷怎么突然对苏六公子这么好了?” 这话话题似乎勾起了花麟的好奇,他凑近左麒,神神叨叨的说:“你也发现了?我发现啊,自从上次少爷跟阿颜进宫回来之后就不一样了,难道少爷终于发现阿颜的好了?” 左麒的娃娃脸上明显写着“无解”,花麟看了半晌,放弃了解释,只吩咐府里的侍卫将院中的尸体清理干净,然后跑到苏颜的房里去研究那个被左麒一刀烂的刺客。 六皇子府很大,是欧阳均专门为欧阳岚建的,在众多皇子中,能有此殊荣的除了欧阳岚外别无他人。 他自小便深受宠爱,所以对于欧阳均这般宠爱纵容,其他人虽有微词却也不敢大声说出来,感觉身体随着对方走路的动作而晃动,苏颜慢慢睁开眼,越过欧阳岚的肩膀看那些不断被甩在身后的背景,他们已经从刚刚经历过刺客的院子走了出来,春天的脚步渐渐近了,花园里已有些花朵在渐渐盛开,湖里的冰也在慢慢褪去,再过不久,他们便能看见满园的□了。 “原来的房间不能住了,以后你就住这里。”欧阳岚的声音近在耳畔,低沉又迷人。 苏颜收回视线,发现他们已置身一个精致的院落中。 院子角落辟了一块小小的园子,里面种满了各色兰花,俗话说君子爱兰,欧阳岚这样的翩翩公子自然对兰花情有独钟,就如同对书的狂热一般。 “嗯。”苏颜应了一声,挣扎着下了地。 他曾在这里住了七年,院中的参天古树,古树下澄清的水井,房门上模糊的窗纸以及这院中的一草一木都万分熟悉,所以当他毫不犹豫的推开右手边的房门后,毫无意外的看见了房间内墙上挂着的那幅山水图。 那是一幅线条简单的图画,因着作画者的广阔胸襟倒也呈现出了一种磅礴浩大的气势,画的右下角落款是子喻,苏颜想起当年他看见这两个字时,第一次发现原来普通的楷书竟也能被写得如此潇洒风流。 “看来你喜欢这个房间,那以后就住这里吧。”欧阳岚不知何时来到了身后,声音听上去有几分笑意。 苏颜点点头,语气客气:“多谢六皇子。” 欧阳岚看着他秀气的侧脸,又抬头看对面墙上的山水图,轻声说道:“今晚好好休息,不会再有刺客来。” 过了半晌,苏颜才明白这话是在对他说,他忙转过头来,看着身后高出他许多的六皇子,“这次行刺失败便会有下次,望六皇子多加注意。” 闻言,欧阳岚轻笑了声,然后突然俯□来与他的视线平行,神情轻松而愉快,“苏颜,你终于开始有了点为人伴读的自觉了。”话说完也不给苏颜说话的机会,便大步走出了院子。 苏颜愣在原地,然后也跟着笑了。 第14章 待到花麟将白天的刺客处理完毕,又顺便研究了一下是何人指派,赶到苏颜所在的落樱阁时,已是掌灯时分。 苏颜正在房里看书,他白天睡得太久,到了晚上反而精神抖擞起来,用了下人送过来的晚膳后便从房间角落的书柜上随便取了本书来看,花麟进门时便看见他正捧着一本《论语》看得津津有味,下午虽被那刺客在脸上划了一刀,好在伤口并不深,此刻上了药也只能看见一个淡淡的痕迹,不由打趣道:“白天吓着了吧?” 苏颜抬头,看见立在门边的花麟,他知道花麟会武,前世却没什么机会见识到,今天下午一见,才发觉原来这六皇子真是卧虎藏龙,连个总管都身怀绝技,这自然与欧阳岚的大气风度有关,才引得这些人甘心为他卖命。 就是如此,那一世的花麟才不得善终。 想一想,权利就是魔鬼。 时时刻刻诱惑着人向恶,让好人变坏,让坏人变得更坏。 若从不参与到这其中来,花麟又怎会死于非命? “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出神?真被吓着了?”花麟见他久未回答,迈步走到他身边,低下头来关心的询问。 苏颜摇摇头,将手里的书放下,“六皇子呢?” “他在前厅呢,这府里才刚遭刺客没多久,宫里的人便知道了,这不,皇上刚刚来了,正在前厅发脾气呢。”花麟说到欧阳均时,一脸的小心翼翼,苏颜见了,也不说话,只示意他坐。 花麟一屁股坐在圆凳上,似还未从下午的刺客门事件中回过神来,轻声道:“阿颜,你对下午这事儿有什么看法?” 苏颜没料到他会有此一问,稍稍愣神后,压低了声道:“皇上宠爱六皇子是众所周知的事,若其他皇子因此不满怀恨于心也在常理之中,只是,今天来的这些刺客显然有勇无谋,大白天的竟敢闯入皇子府,所以,应该不是宫里来的人,”他抬眼看着花麟,“除了宫里的人外,花总管觉得宫外哪些人会有此举动?” 花麟摸着下巴,沉默片刻,“我查看过那个想杀你的刺客,面容陌生得很,而且,这人身中剧毒,想是一早就种下的,无论行刺失败与否,都只有死路一条。” 这般视死如归的行为让苏颜微微一愣,脑海里划过几个模糊的画面,听见花麟说:“皇上此次来大概意思就是要彻查此事了,这几日暂时不要离府,免得节外生枝,毕竟,这皇子府里还是有些高手的,保护咱们是绰绰有余,哈哈。” 像他这样的高手还需要别人保护吗? 苏颜额间顿时竖起几排黑线,花麟如此说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两人正说着话,便见左麒走了进来,他仍是面无表情的模样,看见苏颜和花麟,才稍稍和缓了些,“苏六公子,皇上召你去前厅。”苏颜看着他,右手无意识的抚摸着《论语》的书脊,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情绪,“我马上过去。”然后起身,突听左麒说:“皇上正龙颜大怒,苏公子要多加小心。” 苏颜一笑,眼中似有无数光芒 恋耽美 分卷阅读5 昨年[重生] 作者:素飞柳 闪动,看着左麒不太自然的表情,说道:“多谢提醒。” 花麟见他要走,忙拉住他,“我也去。” 于是三人出了落樱阁,直奔前厅而去。 欧阳均坐在主位上,欧阳岚坐在下首的第一个位置,诺大的前厅安静得落针可闻,苏颜到的时候,便看见欧阳均脸色果真不善,一双如隼般的眼眸黑得吓人,欧阳岚正在喝茶,看见他进来,抬了抬眼皮,眼中落了些星子在里面,远远的却又看不真切。 苏颜走到厅中,挽了衣袍跪下,“微臣参见皇上。” 欧阳均一摆手,声音颇显冷硬:“起吧。”抬眼看站在厅中央的纤细身影,漫不经心的问道:“苏颜,丞相近来身体抱恙,已多日未上早朝,不知苏卿身体可好?” 苏颜心中微震,轻声答:“多谢皇上挂怀,微臣自前些日进宫后便不曾回过家,竟不知家父身体有恙,请皇上恩准微臣返家看望父亲。”欧阳均目光犹地一沉,声若洪钟:“好,既然你有此孝心,朕就准你三天假回家探父。” 那声音听着实在平常,苏颜却感觉背后一阵湿腻。 自从进了皇子府后,他便没回过家,一是没什么留恋,二是不想见到那些人的嘴脸,所以,竟不知父亲竟然公然不上早朝了,虽然谋反一事已策划很久,但真正起事却是十年后,看皇上的表情多半心里已有揣测,若真的坐实罪名,苏家的灭亡必不久矣。 苏颜一颗心微微沉下去,他虽对那个家无甚好感,说到底,除了谋反之人外,其他人都是无辜的。 待送走了欧阳均,厅里原本压抑的气息才渐渐活络起来,藏在门后的花麟大步走过来,看着欧阳岚,“皇上的意思如何?” 欧阳岚慢悠悠的放下手中精致的茶杯,轻声道:“不过是些刺客罢了,也难得他如此小题大作,这事儿到此为止,以后谁都不得提起。”转而看向神情微讶的苏颜,声音温柔:“既然父皇准了假,你就明日动身回去吧,我会让人跟着保护你,保证你安全回来。” 回来。 苏颜咀嚼着这两个字,良久才点点头,“多谢六皇子。” 欧阳岚起身走近他,抬手捋了捋他的头发,那动作却是如此自然,仿佛已做过无数遍一般没有丝毫违和,笑道:“以后便跟花麟他们一样唤我少爷。” 苏颜来不及躲闪他的碰触,只感觉那只手滚烫得如同烙铁,令他的心都不由自主的颤了一颤,然后才轻声道:“是。” 第二日,苏颜收拾好自己出门时,便看见花麟带着一个黑衣青年站在院中,欧阳岚只披了件外袍站在那里,满头黑发随风飘扬,脸色沉静得如同雾蔼,正低声同那青年说话。 手指还停留在门上,苏颜便这么站着,直到欧阳岚说完话,抬起眼来便看见了他。 第15章 欧阳岚抬步朝他走来,两人站在晨曦的微光中,凝视着对方,还是苏颜先打破了沉默,“少爷早。” 欧阳岚似非常满意他的称呼,笑道:“他是南锦,你回丞相府的这段时间他会保护你。”话说完,那黑衣青年已走上前来,“见过苏六公子。” 苏颜忙摆摆手,“不敢当,叫我苏颜就行。” 他俩同为欧阳岚的随从,若对方称他为公子倒显得有些逾矩了。 南锦听了也不反驳,倒是一旁的欧阳岚说:“既然苏颜不喜人唤他公子,南锦,以后你就以姓名相称吧。”南锦这才低下头应了一声。 苏颜看了看这个叫南锦的人,他的记忆一向精准,但是眼前这人却是没有见过的,他在这皇子府呆了十年,第一次发现自己实际上根本不了解这座府邸以及这府邸的主人,这个南锦到底打哪冒出来他不清楚,如今也不想多问了。 “阿颜,记得三天后回来哦。”花麟在一旁嬉笑道,苏颜点点头,便带着南锦出了府门。 府门外停着一辆马车,外表普通,内则奢侈辉煌,苏颜只犹豫了一会儿,便钻进了马车里,南锦随后上了马车,熟稔的驾着马车离去,直到那马车消失在拐角处,欧阳岚仍站在原地,花麟见他脸上一片沉思,不由得嘀咕:“皇上怀疑苏家,少爷竟也不帮苏颜说句话。” 欧阳岚收回视线,转身往里走,声音不低不高的在空中响起:“若帮了,父皇定会彻查,到时候,遭殃的怕不止是苏家了。” 花麟沉吟,然后乖乖闭上了嘴。 马车到达丞相府时,府内仍是一片安静,苏颜下了马车,看门的门童见了,立刻恭敬的迎上来,满脸堆笑:“六少爷回来了。”苏颜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问道:“总管呢?” “总管在府里,我这就去叫。”明明还是上次的那个门童,眼前的这个人却热情过了头,果真世态炎凉啊,那凉意正准备跑回去,便看见老管家的身影出现在府门口,苏颜对这管家还是和气的,忙拾阶上去,扶了管家的手,“王伯,父亲呢?” 王伯脸露悲i之色,言语激动万分:“少爷你可算回来了!” “老爷已经卧床多日,起初只是小感风寒,后来不知怎的病情就加重了,找了无数大夫看过,也开了药每日熬着喝,却仍是不见起色,我本打算明日便去皇子府寻你,哪知少爷今日便回来了。” 王伯脸上的表情不是假的,苏颜沉默了一会儿,“父亲现在在哪儿?” “老爷现在在房里休息,少爷,咱们现在过去吧。” 苏颜跟着王伯往内院走,南锦一直安静的跟在后面,仿佛不存在般,苏颜回了一次头,南锦似没察觉他在看他,连头都没有抬起来过,而且,直觉这个人武功应该非常高,不下于左麒。 欧阳岚竟找了这么个高手陪他回府,真是太看得起他了。 胡思乱想间,他们已走到了一处安静的院落,从院门走进去,便看见几个人站在院中说话,是丞相夫人和她的三个儿子,对方看见苏颜出现显然非常惊讶,脸上的表情可谓滑稽非常,仿佛一群正在分家产的人,分得正起劲的时候,突然发现另一个有继承权的人也来了,想要从他们手中分得一杯羹。 苏颜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平静的从他们身边走过。 “小六,在皇子府可好?”比之三个儿子,王氏倒显得有修养得多,于是苏颜只好停下来,微微垂眸,声音和气的说:“多谢大娘关心,一切都很好。” 王氏点点头,风韵犹存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那就好,在皇子府当差一切都要小心些才是,毕竟不比家里。” “苏颜谨记。” 见他如此回答,王氏满意的笑了笑,“你爹近日卧床不起,我正准备让人去唤你,你自己倒回来了。”她的声音实在和蔼可亲,让人挑不起一丝毛病,若不是苏颜已两世为人,大概也得被她骗去,听见这满心关切的话语苏颜也只是淡淡一笑,“父亲卧病在床,这丞相府就有劳大娘操心了。” 王氏一愣,似第一次正眼瞧眼前这十三岁的娃儿,秀气的眉眼,眉宇间裹着英气,眼睛如深潭一般清亮幽黑,端着一副沉着的表情,倒不像是十三四岁的孩子,看着更像是个大人一般,王氏瞧了他一会儿,半晌才轻叹一声:“我只求能替老爷分忧,至于其他,别无所求。” 苏颜心里冷哼一声,明亮的眼中似有波光闪动,璀璨得叫人无法直视,“放心,大娘对苏家的功德会被永远铭记的。”他刻意咬重了功德二字,王氏的身形不自觉的一晃,被苏智和苏霖眼疾手快的扶住。 一旁的苏云有些沉不住气,刚想说话,便听里屋传来苏元修的声音:“外面可是苏颜?” “是。”苏颜面朝着门口,清亮的应了一声。 接着便是一阵咳嗽,苏元修略显虚弱的声音在咳嗽结束后慢慢传来:“苏颜,你进来。” 苏颜看了看屋内,对身后的南锦说:“南锦,你就在这里等我吧。” 南锦点点头,语气恭敬,“是,苏公子。” 苏颜挑眉,眼角扫到苏霖几兄弟难看的表情,心底对这南锦又有了一层新的认识。 屋里有些暗,一走进,立刻有浓厚的药味捕鼻而来,正对着门的方向有一张檀木大床,苏颜站在门口,看着那床上模糊的身影,轻唤了一声,“爹。” 床上的身影动了动,接着床帘被掀了开来,苏元修脸色苍白的看着他,说话时表情有些吃力,“怎么突然回来了?可是皇子府出了什么事?” 苏颜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光芒,随即垂下眼眸,“皇子府一切安好,只是听说父亲病重,特意向六皇子告了假。” 苏元修挣扎着从床上坐起,苏颜迟疑片刻,走上前搀扶,待到苏元修背倚在床柱上后,便不着痕迹的抽回手去,立在床边,苏元修抬眼望他,声音仍显得吃力,“只是染了风寒罢了,无碍。” 苏颜轻应了一声,并不说话,事实上,面对这个名为他父亲的人,他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仕途的分歧,家庭的不睦,已让他对这个人失去了信心。 苏元修看着立在床边的小儿子,明明还是这张秀气的脸,却仿佛在一夜间添了不少沉稳和世故,他只轻轻扫了一眼,右手在半空中微微一抬,房里的几个下人便鱼贯走了出去,房门关上,留下一室寂静。 苏颜回过神来,听见那声清脆的关门声,突然想起前世,苏元修跟他说的话。 他说,苏颜,这天下本该是我们苏家的。 第16章 苏颜没有回头去看那紧闭的房门,也没心思去想被关在门外的苏霖几人心里是何种想法,眼睛里只映满苏元修突然发生变化的脸,那样精神抖擞,这不该是一个久病不起的人该有的神色,苏颜没有表示惊讶,昨日欧阳均轻轻一提,他便想明白了这个中情形。 他的父亲,已箭在弦上。 苏元修却远不如他这般淡定,他本以为要让小儿子明白他接下来的话还需要些口舌,在看见小儿子一脸平常模样时,他的心里不知为何,没来由的一突,想要说的话一下子又被迫咽了回去,过了很久才轻声道:“我愧对你,也愧对你母亲。” “你母亲是个温柔娴雅的人,平时喜欢种些花花草草,我总在黄昏的暮色中看见她瘦弱的背影,这府里花园里的花大多是她种下的,她曾跟我说,她愿这样一直生活下去,不为俗事烦忧,不为妻妾纷争,只求生活平静幸福安好,只可惜,”苏颜静静的立在一旁,听苏元修字里行间的惋惜和追悔,“我虽为一国丞相,却连心爱的女人都救不了。” “苏颜,爹对不起你。” 以这样的话为结束,的确是苏元修的高段之处。 苏颜却仍是一脸平常模样,脸上连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声音似带着某种金属的质感一般在空旷安静的房间里掷地有声,“她并不是你心爱的女人,那个你心爱的女人早在二十年前就死了。” 闻言,苏元修的脸色瞬间苍白下来,眼底毫不吝啬的泛着惊讶和震憾,“你……这是听谁胡说?!” 其实,苏元修的谋反是有根据的。 说来可笑,丞相大人的谋反之意竟是来自于一个女人,一个早在二十年前便香消玉殒的女人,一个被欧阳均亲手处死的名叫欧阳倩的女人,为了这么一个已死之人就要推翻当今大好的江山,最后还连累了整个苏家被满门抄斩,这样的买卖实在太不划算。 情之一字,果真让人癫狂。 “是谁说的不重要,那对我来说也不重要,若父亲没别的事,苏颜就先走了。”他说完话便想抽身,岂知床上的丞相大人突然说道:“六皇子对你可好?” 苏颜收回脚,轻声答:“很好。” “那你是否已取得他的信任?” 苏颜抬眼,直视着自己的父亲,“我本是为六皇子效命,只需要为对方死而后已便是,若得六皇子信任自然是好,若不得信任,也非我所能。”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苏元修半眯着眼,“若为父要你助我,你可会答应?” 终于切入正题了。 苏颜在心里暗衬,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惊讶,“父亲有何吩咐?” 苏元修见他的表情,心里暗喜,果真是个孩子,刚才那一瞬间,他还以为眼前这小儿子被什么不明东西附体了,“这话我只说一遍,你好好记住。” “这天下本该是我们苏家的,却被姓欧阳的人占为己有,不仅害死了倩儿,更是对我苏家颐意气指,所以,我要你呆在六皇子身边,替我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欧阳均最是宠爱他,只要跟着他便没错,只要不断的努力,这天下迟早会是我苏家人的。”苏颜看着眼前的丞相大人,突然为他可悲起来,活了几十年,每日在权利中挣扎,竟还未明白,这世间,野心是最要不得的东西。 若你不是一生来就有资格拥有那把龙椅,那么,最好永远安分守己。 可惜,这些道理他们明白得太晚,所以才酿成了无法挽回的悲剧。 “父亲真有把握?” 苏元修一怔,抬头看着自己的小儿子,“这是何意?” “在我看来,谋反无疑于以卵击石,如今天下太平,国富民强,欧阳均虽没做过什么丰功伟业,却也称得上明君,更何况,他的那些个儿子个个文韬武略不矜不伐,这太平盛世,父亲要来一场皇位争夺,真的有十足把握?”苏颜平静的说完,看见苏元修脸色瞬间一片苍白,眼下盘根错节的缠绕着经久不褪的皱纹,在听见这话之后齐齐的抖动起来,如同风中的落叶仿佛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可能。 过了很久,房间内毫无声响。 只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错落有致的分布其中。 “父亲,你在朝中多年,应该知道朝代的更替都沾满鲜血,若你可以不顾苏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你大可一试。”苏颜的声音在沉寂中慢慢响起,好像带着一种教人无法拒绝的特质,苏元修怔忡在床上,手指轻轻的颤抖,眼中透着股无法置信的神色,看着面前一脸平常的小儿子,这个家里最不受宠的孩子,竟也有让他无法反驳的时候。 话说完,苏颜看了看仍坐在床上的苏元修,然后转身朝门口走。 那扇紧闭的房门只轻轻一拉,便“吱呀”的一声打了开来,外面如水的阳光如溪流一般倾泄而入,使得原本暗沉的屋内立刻染上了明亮的光芒,苏元修抬眼,看见那站在门口的纤薄身影,依旧是那般柔弱,骨子里却又透着坚不可摧的强韧。 “苏颜。” 于是他慢慢开口,叫出这个出自他的名字。 苏颜闻言顿住脚步,却没转过头来,听见苏元修略显疲惫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辞了伴读一职吧。” 伴读虽是皇子亲选,若当真不喜欢是可以辞退的,而且,他还有丞相之子这个身份,办这件事自然轻巧得很,可是,“伴读这个身份我很喜欢,”苏颜头也不回的说道,声音里夹着风雪,“今日我就当没来过,若父亲执意为之,苏颜也无能为力,只求父亲能够三思而行,想一想苏家的百年基业以及那许多无辜的性命。” 他的背影坚、挺笔直,小小的身子站在阳光面前,似成了一切光源的起点。 第17章 苏元修怔忡的看着那个单薄的背影,第一次发现,自己对这个儿子一无所知,在苏颜的背影快要消失的时候,突然说道:“你今日来过便是来过,为父如何放心将你放回六皇子身边?”再开口时,语气已是全然的冷冽和陌生。 苏颜的身影犹地顿住,他突然转过头来,阳光下的脸庞像被镀上了一层微薄的光,浅浅的笑起来:“那么父亲打算如何?在这里便杀了我?” 他说“杀”字的时候,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生死对他来说已没有任何意义。 苏元修这次却真的怔住了,苏颜眼中的坚定和冷静让他没来由得心怯,他在官场叱咤几十年,从一个小小的七品爬到如今的位置,已算是经历过人生的所有风浪,这一刻,却被小儿子眼中的神色弄得哑口无言。 苏颜见他神情震忡,无奈的叹口气,转身离去。 台阶下,南锦仍安静的站着,看见他出来,才抬眼唤了声,“苏公子。” 苏颜看着他,“南锦,你先回六皇子府吧,我在这里很安全。” 南锦却低下头,声音不紧不慢的传来:“少爷让我保护苏公子,所以属下哪也不能去。” 这话的意思已是没得商量,于是苏颜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抬脚朝自己以前居住的院落走去,丞相府的府邸自然也是奢华繁复的,只是看着更雅致些,苏颜刚走进院子里,便看见了苏霖,他正站在院子中央,眼睛看着苏颜的房门,不知在想什么。 苏颜和南锦走路的声音惊动了他,他便转过身来,脸上的笑容温和而善良。 “阿颜。”他这样亲切的叫道,苏颜轻轻的皱眉,随即走上前去,“不知大哥站在我房门前做什么?” “小时候咱们经常一起去抓兔子,你记得吗?那时候你只有这么高,”他边说右手比了个高度,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真是什么慈兄良弟,“你的腿短跑不快,总是在后面叫着让我们等你。” 苏颜看着眼前这个人,听着他嘴里吐出来的那些往事,心中一阵厌恶。 是,他都记得。 存在于他记忆里的都是这些人如何的欺凌,如何的羞辱,关于那些美好的画面一丁点都没有。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你就十三了,你长得像去世的三娘……” “大哥有话就直说吧。”苏颜不耐的打断他,苏霖脸上的表情倾刻间支离破碎,温和笑容下的冷厉无处藏身,虽只是短短一瞬,那也足以让苏颜看清眼前这人心底的阴暗和城府。 苏霖很快恢复了表情,脸上又是一派温和,他看了一眼苏颜身后的南锦,说道:“进屋谈吧。” 苏颜没说话,只是转过身对身后的南锦说,“丞相府虽比不上六皇子府,倒也有不少风景,南锦,你就去逛逛吧。”南锦沉吟了一会儿,应了声好,然后在苏颜的目光中出了院子。 这个院子是苏颜的母亲居住的地方,他从一出生便住在这里头,丫环侍从自然不少,却总是缺少温暖,冬天的夜晚总让他觉得格外寒冷,寒冷不是自来外面,而是由心散发出来。 他在这个院子里孤独的活了十三年,后来遇上了欧阳岚。 他从没怀疑自己遇见欧阳岚是何等幸运的事,直到最后,他生命消散,心底的动摇却还是如同冰山一角。 苏颜将窗户推开,阳光从外面投进来,在地面上折射出了些斑驳的光影,苏霖见他站在窗前,沉静的侧脸秀气逼人,不由得笑道:“阿颜,你真是越发好看了。” “大哥今日来,不会只是为了说这个吧?”苏颜一笑,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苏霖呼吸一滞,看着他,“想必父亲应该跟你说了吧?” “说什么?”苏颜装傻。 苏霖皱起眉,眼中泛着些探究,“父亲什么都没对你说?” 苏颜眨眨眼睛,脸上露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疑惑,“父亲该跟我说什么吗?”苏霖眉间的疑云顿生,嘴里的话却无论如何无法吐出,苏颜看着他,似笑非笑的道:“昨日皇上让我替他问候父亲。” 苏霖放在桌上的手犹地握紧,喃喃道:“皇上昨日去了六皇子府?” “昨日很多人去了六皇子府呢,这不稀奇。”苏颜走回来坐在对面,平淡的说道,苏霖定睛看着他,“六皇子本就喜欢广结好友,前去拜访的人自然络绎不绝,的确是不稀奇。” 苏颜见他已恢复了神态,暗笑在心,突然说道:“昨日有刺客闯进皇子府了,皇上震怒,已下令彻查此事。” “为何我不知道这事?”苏霖脸上已有些松动,双手紧张的交握起来。 苏颜看他一眼,漫不经心的说:“皇上交待了,这事儿要秘密进行,说是怕打草惊蛇。”他态度从容,神情自然,完全不像说谎的样子,苏霖自然深信不疑,脸色已一片苍白。 于是,苏霖再也坐不住,忙借故匆匆离去。 苏颜看着他急促前行的身影,嗤笑一声。 苏家谋反之所以还未成事便东窗事发,很大原因应该是苏元修选错了棋子,苏霖虽为苏家长子,骨子里却贪生怕死,执意想要谋反,大概也是对那把龙椅有着无法抹灭的痴迷吧。 昨日来的那些刺客被花麟几个尽数剿杀,欧阳均的怀疑并不是没有道理,只是没有确凿的证据罢了。 如今,只短短的几个来回,那些刺客的指使者便已浮出水面。 父亲,你选了这么一堆扶不上墙的烂泥,这场谋反就注定会失败。 第18章 在房里又坐了些时候,直到王伯来唤他用午膳,苏颜才从凳子上起身,南锦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苏颜抬头看他,南锦其实是个很好看的人,如雪的脸庞衬着身上的黑色衣袍,有种冰冷的美。 苏元修仍在“卧床”,王氏同她的儿子们也都无故缺席,诺大的饭桌就只有苏颜和南锦两个人。 即使如此,两人还是吃了一顿满意的午餐,丞相府的伙食一向都不差。 虽然皇上准了三天假,但,午膳后苏颜便带着南锦离了府。 走前他又去看了一次苏元修,只是站在房门前说了几句,并未入内。 王伯送他至府门前,脸上一片忧色,“六少爷,你才刚回来,怎么就要走?更何况老爷的病还未见起色呢。” 苏颜回身看了一眼身后的建筑,眼睛里映衬着些不知明的光芒,然后淡淡的说:“父亲很快就会好的。”王伯便不再支声,只叮嘱他一切小心。 回六皇子府的时候,苏颜并没有坐马车,南锦自然在他身后跟着。 京城的街道总是热闹非凡,似永远没有休息的时候,街边林立的各类酒肆人头攒动,即使站在路边也能听见喝酒之人爽朗的笑声,两人穿过繁华热闹的大街朝六皇子府的方向走,苏颜一直看着前方,南锦安静的跟着他,两个人都没说话,周围一切热闹的声音似全都被隔绝在外,不知走了多久,苏颜突然停下脚步。 “南锦,可以让我一个人走走吗?”他的语气甚是低沉,南锦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最后点头答应了。 只见他一个纵身,身影便消失在了高墙后面。 苏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才漫不经心的往来时的那个方向走去。 过了半晌,他慢慢停了下来,微抿着唇,抬头看了看眼前的门匾,“百花楼”三个字便立刻掉进了眼睛里,现在虽然是白天,里面的客人却很多,喝酒的有之,听曲的有之,调戏花娘的亦有之。 门口拉客的女人们看见眼前这俊秀的少年郎,不禁眼前一亮,甩着小手娟走过来,“这是哪家的少爷啊,长得这般水灵。” “进来进来,让姐姐们好好伺候你。” 苏颜也不推拒,在几个红娘的簇拥下走了进去,大堂的宾客看见他,都不由得投去打量的目光,苏颜毫不在意别人的视线,对一个老鸨模样的人说:“一间上房。” “好嘞,不知少爷可要姑娘服侍?”老鸨迫不及待的接过白花花的银两,眼中都似冒着金光,“我们这儿的姑娘可是全京城最好的,不知少爷喜欢什么样儿的?” 苏颜看了看大堂的侧门,随口道:“叫绿湖过来。” 老鸨疑惑的看着他,“这位爷,咱们这儿有赤橙红,青蓝紫,就是没有绿字头的姑娘呢,不如叫红莺来陪你吧,她是咱们这儿出了名的。” 闻言,苏颜微愕,随即才想起,绿湖这个时候还不知在哪里流浪呢。 晃神间,人已上了二楼,几个花娘笑嘻嘻的将他推进门去,苏颜看了一眼房间,然后走到圆桌边坐下。 几个花娘站在一旁,围着他七嘴八舌的说开了。 “长得真是俊呐。” “对啊,可不比刚来的那姓谢的差。” “那姓谢的有什么好,不就是有几分姿色吗?仗着是王妈妈的亲戚,便整日冷着一张脸。” 苏颜正在喝茶,听了这话不由得一顿,抬头看向一个穿着红衣服的花娘,“姐姐说的姓谢的是哪一位?也是这楼里的姑娘吗?” 那红衣花娘听了脸上露出些不悦的神情,嘴一撇,“什么姑娘啊,明明是个大男人,也不知避嫌,整日呆在这百花楼里,更可气的是,王妈妈竟破天荒的给他另辟了一处住处,平日也不让我们靠近,真是气煞人了。” 刚刚路过这附近的时候,无意中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该是谢染的没错,所以才特意支走了南锦,如今听花娘如此说,苏颜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只是,谢染刺伤了六皇子后竟还敢留在京城,难道最危险的地方真是最安全的地方? 而且,还藏匿于这青楼之中,胆子真是大得很。 苏颜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放了银两在桌上,起身便走,“多谢各位姐姐招待了,我还有事便先走了。” 几个花娘虽懊恼这可人的少爷就这样走了,却也懂得规矩,只收了桌面上的银钱,笑着将他送出了房门,哪知几人刚走到二楼的栅栏前,便看见从外面走进来的几个人。 那几人一出现便立刻吸引住了全场的目光,就连正在弹琴的琴师都不由得停下了手指,一时间,整个百花楼鸦雀无声。 他们衣着华丽面容姣好,虽为男子,却硬是将这楼里的花娘们都给比了下去,场中那些听曲儿喝酒调戏花娘的客人们都纷纷停驻了目光,脸上露出些惊艳来。 第19章 中间的少年此刻正面无表情的站着,眼睛不着痕迹的环顾四周,那混身上下散发着的气息,即使隔得老远,还是让苏颜心里没来由的一突,这个时候,欧阳岚怎会在青楼出现? 欧阳岚一向爱洁,他们没在一起之前,王府里也养了些男宠,平日里都住在皇子府附近的别院里,只有欧阳岚有兴致的时候才会被招来,欧阳岚是个大方的情人,即使再喜欢的男宠,若对方想走,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只是后来他与欧阳岚在一起后,那些男宠都被放出了府,好像那之后的很多年,欧阳岚的身边只有他一人。 如今欧阳岚的突然出现,着实让苏颜有些吃惊。 苏颜一转视线,看见前不久刚刚离开的南锦竟也在其中,心中顿觉不妙,只得不着痕迹的往后退,身旁那几个早已看呆过去的花娘此刻也回过神来,纷纷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少爷,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那声音并不大,却因着全场都安静下来的关系,使得欧阳岚一行人的目光轻易的便落在了二楼的栅栏旁边,然后便看见了那被几个花娘围在中间的一脸平静的少年。 欧阳岚面色沉静,眼中藏着些不明显的冷光,直直的刺向二楼的方向,话却是对身后的南锦说的:“我让你跟着他,你竟让他一个人跑到这青楼来了!”他的声音犹地扬高了几分,想必是真的动怒了,南锦低垂着头,声音却出乎意料的轻松,还透着些许笑意:“是属下的失职,请主子责罚。” 左麒见了,娃娃脸上立刻浮现出一抹焦急,“少爷,南锦他不是有意的。” “哼!等我回去再跟他慢慢算帐!”欧阳岚头也不回的说道,南锦脸上却仍是一派轻松,轻轻拍了拍左麒的肩膀,示意他不要着急。 欧阳岚没在理会身后的南锦和左麒,眼睛看着站在二楼的苏颜,苏颜的表情可谓平静非常,就连刚刚看见他时也没一丝波动,脸上仍旧是那般淡然,仿佛这世上没什么值得他惊讶的事,想到这里,欧阳岚便抬腿大步朝楼梯口走去,左麒和南锦忙紧跟其后,三个人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步入了二楼。 于是,百花楼里当天所有的客人便看见长相绝美的锦服少年一脸凶恶的将二楼那十三岁四光影的孩子扯进了身后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6 昨年[重生] 作者:素飞柳 里,他身后的两个随从则淡定的立在紧闭的房门两边,面无表情。 片刻后,房里没有传出人们想象中的激烈争斗,于是所有客人又都恢复了状态,继续吃吃喝喝。 苏颜没料到欧阳岚会动手扯他,而且力道之大,差点让他直接撞在桌延上。 “你来这里干什么?”欧阳岚的声音很平静,那平静下却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怒气,苏颜撑着桌面转过身,看着他,“微臣只是随便走走,便走到了这百花楼前,于是便进来瞧一瞧,六皇子又是来做什么的?”明知自己不该生气,在看见欧阳岚目光中的冷光时还是没能控制得住,不知死活的话便脱口而出。 “苏颜,你是不是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欧阳岚欺近他,修长的手指捏住他的下巴,声音中夹杂着冷硬。 苏颜被迫扬高头,欧阳岚生气的表情便尽数进眼中,他突然勾唇一笑,“少爷若想杀我,现在就可以动手。” 欧阳岚被这话激得手下的力道更大了些,苏颜有种错觉,若他再用力一点,自己的下巴大概会马上碎掉,好在欧阳岚很快便似恢复了理智一般,将手指匆匆的从他脸上撤离,幽黑的眼睛仍是定在他身上,吐出两个字来,“回府。” 苏颜怔在原地,看着欧阳岚走到门边拉开房门,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视线里,然后便看见南锦走了进来,一脸平常的看着他:“本来少爷打算去丞相府,在半路遇见,左麒追踪的功夫一流……” 接下来的话已经不言而预,所以,欧阳岚会出现在这里,最直接的目标是他? 这种想法很怪异,但是苏颜并不排斥。 刚刚郁结的心情似乎莫名其妙的舒展了一些,看着南锦笑道:“无事,既然少爷走了,我们也回府吧。” “不用去找人了吗?”南锦没动,眼睛看着他。 苏颜脚步一滞,脸上露出一抹惊讶,随即轻声道:“你知道?” “刚刚我们路过这里的时候,你脸上的表情跟现在一样,然后你让我先走,所以,我想这楼里应该有你想找的人。” 这个南锦,真不能小看了他。 苏颜在心里暗衬一声,知道瞒他不过,只得老实的说:“谢染你认识吧。” 见南锦点头,他继续道:“我想他现在应该就在这里,他跟着少爷已不是一两天的事了,我不相信他真的会刺伤少爷逃走,所以,只要找到他,就能知道他为何叛变。” 南锦听了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谢染患了病。” “我知道。”苏颜低下头,说完才发现自己这话说得奇怪至极,在别人眼里,他压根就不认识谢染,连面都没见过,就更别提知道他生病这件事了,于是轻巧的转移了话题:“你想说什么?” 南锦看着他,眼中似流窜着光芒,“患病了会请大夫。” 苏颜脑中一转,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谢染这个名字几乎一夜间便被整个京城的人知晓,因为他胆敢刺伤六皇子逃逸,所以整个京城的大夫怕是听到自己的病人叫这个名字就会马上遁走,但是有一个人不会。 他若真见着谢染,非但不会跑,而且还非常乐意给他看病。 ―――萧绝。 除了他以外,苏颜想不到还有别人。 上一世的谢染也是由萧绝医治的,若不是谢染自己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或许他不会那么早死,因为萧绝的医术从来不需要怀疑,也因此,萧绝在那之后的很多年里,都没救过任何一个自己想寻死的人。 南锦看见他的表情,便知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于是规矩的站在一旁,不再说话。 既然已经锁定了萧绝,就不怕找不到谢染了,苏颜敛住心绪,带着南锦下了楼,朝门外走。 刚走到门口,便看见一辆马车霸道的停在大门中央,几乎占据了整个大门的位置,左麒正安静的立在马车旁边,看见他们出来,眼中露出一丝欣喜,似乎已经在心中期盼了很久了。 苏颜停下脚步,突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没料到欧阳岚竟然还在这里,更没料到,这个人,依稀似乎好像可能是在等他。 “少爷在等你。”南锦的声音自身后轻轻的飘过来,苏颜眨了眨眼睛,嘴角含着一抹笑意,此刻,车帘从里面被掀开,欧阳岚不悦的脸便立刻出现在视线里,他看着苏颜,声音冰冷的道:“上车!” 马车里的空间很大,苏颜一上车便坐在离欧阳岚最远的位置,两人都不说话,空气显得有些压抑。 从百花楼往六皇子府的那段路向来平坦顺利,今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马车竟颠簸得很,颠得苏颜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快散架了,无奈这身子实在弱得很,白白辜负了其内在强大的灵魂。 比起苏颜的狼狈,欧阳岚则显得从容得多,只见他悠闲的闭着眼睛,似对身下颠簸的马车毫无所觉。 就在苏颜快要被颠散架的时候,欧阳岚慢慢睁开眼睛,开口道:“过来。” 声音听着很轻,落在耳朵里却变得格外的重,苏颜虽不愿,无奈身体实在吃不消,只好朝欧阳岚那边挪了挪,却仍是保持着距离,欧阳岚不耐的看他一眼,长臂一挥,便将人拉到了身边的位置。 苏颜也不吱声,既然欧阳岚要他坐这儿,他便听之任之了。 只是马车还是颠簸得很,并没有因为他挪了一下位置而改变,倒是欧阳岚突然敲了敲车窗,疾行的马车立刻停了下来,南锦掀开帘子,眼带疑惑的看着他,欧阳岚低头看了看规规矩矩坐着的苏颜,道:“换一条平顺的路走。” 南锦会意过来,瞟了一眼苏颜,复又将车帘放下。 接下来,马车果真舒坦很多,苏颜昨晚想事想得太多一整晚都没睡,此刻被马车载着一摇一摇的,竟就这么被摇进了梦乡,欧阳岚只觉肩膀一沉,一转头,便看见一个小巧的脑袋正枕在自己肩上,他看着肩上那人沉睡的侧脸,眼神专注而温柔。 第20章 再次睁开眼时,是在自己的房里。 苏颜拥被坐起,看见墙上挂着的那幅山水图,微微定了定神。 他记得他同欧阳岚一起坐在马车里,后面是怎么到房里一点都没映象了。 正穿衣服的时候,门外便传来花麟的声音:“阿颜,你起了吗?” “起了。” 于是花麟便推开房门走了进来,看见他正在系盘扣,便不由分说的走过来接替了他手上的活儿,花麟有一双巧手,无论多难穿的衣服到他手中都统统不在话下,所以对付苏颜胸前那几颗盘扣绰绰有余。 花麟蹲□理了理他的衣袍下摆,站起身来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然后满意的打了个响指,笑道:“咱们阿颜长得真是俊啊,不知将来谁有福气嫁给你,定是要羡煞旁人的。” 他说得这般认真,令苏颜不禁哑然失笑。 他与欧阳岚纠缠了半辈子,最后竟落了个死于非命的下场,这一生,怕是再不敢沾染情爱了。 “阿颜可有喜欢的人了?”花麟见他只是笑,好奇的问道。 王朝成婚的人年龄都不大,有的十四五岁便当爹了,所以花麟这样问倒也不算什么,苏颜听了微微一愣,随即轻声笑道:“没有。” “真没有?” “真没有。” 花麟见他满脸平静,便放弃了刨根问底,只是突然来了一句:“你说咱们少爷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苏颜却突然闭上嘴,唇线微抿,在花麟疑惑的眼神中才匆匆说道:“少爷喜欢什么样的人我们怎么可能知道呢?缘分到了,那人自然就会出现的。” 或许觉得他说得有也道理,花麟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急急忙忙的将他拉出房门,“我都忘了是来叫你干什么的了,快点快点,少爷怕又要等得不耐烦了。” 皇子府的偏厅里,欧阳岚正面色不虞的坐在满桌的美味佳肴面前,看见花麟拉着苏颜走进来的时候,眉头微微一挑,“我还以为你们不用吃饭了。” “一看见阿颜就想跟他说说话,所以把正事儿都给忘了。”花麟笑嘻嘻的跑过去,坐在欧阳岚的下首,苏颜也随即入了座,六皇子吃的用的都是最好,所以这满桌的食物自然无可挑剔,连碗筷都是银制的,怪不得那些人做梦都想做皇亲国戚,就依着这奢侈的生活也该好好做做梦了。 苏颜并不如何开口,反正有花麟这个话痨在,也不用担心饭桌上的气氛会低沉。 倒是欧阳岚心情似乎很好,破天荒的说了些从前的趣事,大多都是关于欧阳云的,苏颜一边扒饭,一边听着,神情平静素然,无一丝波澜。 欧阳云被处死的时候,王朝下了那年的第一场雪,大殿上欧阳云被套上枷锁,那张湿润优雅的脸上多了些伤痕,衣衫也凌乱污浊,再不似以前那个翩翩贵公子,欧阳岚跪在大殿中央,祈求皇上能够慈悲放过自己的儿子,那时候,苏颜便跪在最后面,透过前面尽数跪倒为欧阳云求情的大臣们的肩膀偷偷看欧阳岚笔直的背影,欧阳岚向来我行我素骄傲飞扬,那一次,为了欧阳云竟似要抛却一切。 只是,所有人的求情都未能让欧阳均心软。 他的表情苏颜如今都记得,那是一种虽不舍却不得不为之的矛盾,他的大手轻轻一挥,欧阳云便被侍卫拉出了大殿。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欧阳云背对着大殿轻轻的吟诵,声音里透着无尽的悲i和无奈,苏颜那时十五岁,肖谕的死让他一下子明白了很多道理,听见欧阳云这悲若惊鸿的词,心中不禁一痛。 那明亮寒冷的刀剑一挥,温热的血液便散了一地,将圣洁的白雪染成了触目惊心的颜色。 然后,欧阳云的身子轰然倒下,身上的白色长袍与地上的白雪融合在一起,只有身边那斑驳的血迹说明了刚刚发生的一切。 接着便是欧阳岚撕心裂肺的叫喊,那如同天空中苍鹫的悲鸣,在皇宫上空久经不散 或许,在那之前,欧阳岚对这帝位一向冷淡,那以后,欧阳均的位置却已岌岌可危。 所有人都想要那皇位,他父亲苏元修是野心,欧阳岚却纯粹是为了替欧阳云报仇,没有什么比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毫不犹豫的将自己打入天牢更加令人难以接受,欧阳岚最后成功了,却也因此失去了所有。 花麟、左麒、萧绝还有……苏颜。 若,他苏颜对其来说也算是重要的人的话。 他之前或许不明白欧阳岚执意皇位因何而来,这些天大概也想明白了。 晚膳后,苏颜便回了房,看了会儿书便歇下了。 躺在床上,依稀听见悠扬的笛声,那定是别院里某个悲春伤秋的男宠的哀怨。 他翻了个身,闭上了眼睛。 欧阳岚,一直都是这样无情的一个人呢。 欧阳岚的伤早已好了,只是因为这些天发生了些意外的事,所以才没能正常的去上书房念书。 第二日早膳后,欧阳岚便带着苏颜出了门。 依旧是昨日的马车,赶车的也还是左麒,苏颜仍坐在离欧阳岚最远的位置,不言不语。 马车中的气氛沉静而压抑,两人都没有说话,直到马车慢慢停下,车帘掀开,左麒看着车内的欧阳岚说:“少爷,到了。” 欧阳岚轻应了一声,弯身下了马车。 束在身后的长发随着下车的动作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度,精瘦的身体包裹在黑色长袍之下,头上的月牙白玉簪微微倾斜,衬得他更加丰神俊美,眉目如画,苏颜看着这一幕,不由得微微失神。 直到左麒轻声催促,他才回过神来,立刻对上欧阳岚微眯的黑眸,他只装作没看见,弯身下了马车,雄伟庄严的宫门已近在眼前。 左麒是六皇子府的侍卫,所以没必要跟着进宫,从宫门到上书房有一段不算小的距离,一路上两人依旧无话,各走各的路,路上总是会遇见些宫女太监,当他们跪下来向欧阳岚问安的时候,苏颜才会突然想起,前面站着的这个人是当朝的六皇子。 不是他的欧阳岚。 教皇子读书的是个叫吴语升的老头,据说也是当朝皇帝欧阳均的老师,年纪一大把,连胡子也跟着添了光,已长到了及胸的长度,他的教书方式风趣幽默,对付这一群从小养尊处优的皇子倒是很有心得,想必这跟他已出任三朝太傅有直接关系。 欧阳岚带着苏颜到上书房的时候,已有好些皇子及其伴读坐在里面了,除了几位已婚配的皇子还有欧阳钦外,所有皇子几乎都在,在那里面,苏颜看见了多日不见的肖谕,此刻他正坐在七皇子欧阳枫的身边,悄悄的向他眨眼睛,苏颜一笑,复又低下头去。 吴语升站在案前,看见突然出现的欧阳岚微微皱眉,然后才慢悠悠的道:“皇上说你的伤尚未痊愈。”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欧阳岚不紧不慢的答,带着苏颜入了座。 吴语升也没再继续,只是拿了一本书在手里,“今日我们来说说何为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欧阳岚其实是个坏学生,因着天赋凛然的关系,所以吴语升对他又爱又恨,在说话方式上都免去了繁文缛结,颇有几分忘年之交的感觉。 欧阳岚以前最喜欢逃学,所以总是拉着他到处乱跑,上书房很大,自然房梁也很高,所以上面藏两个人,根本很难被人发现,有一次欧阳岚竟然抱着他,一个纵身便飞到了上书房的房梁上,还有幸目睹了一次吴语升瞌睡流口水的景象,那场面可谓壮丽非常,口水所到之处,无数书本遭殃。 那时候,他很开心。 是真的开心。 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心意,所以后来才会不知不觉的与欧阳岚走到一起,似乎从一开始,这事就已经失去了悬念。 如今…… 却是一团糟。 上午是太傅教书的时间,下午便是自由活动。 这个时候,那些皇子们通常会聚在一起喝喝茶下下棋,欧阳岚却从不参与。 他最多与欧阳云在别苑里下下棋,或者比比剑,然后便带着他回六皇子府。 吴语升对于教育学生非常有一套,只是苏颜却整个上午的时间都不在状态,以前好像还没察觉,如今身处这上书房里,过去那些零星的片断便全部涌了回来,就像涨潮一样,喷张汹涌的潮水从很远的地方奔腾过来,急欲找到一个流泄的出口,这让苏颜有些无所适从,安静的坐在欧阳岚身边,安静得连呼吸都轻得如同空气。 好在整个上午都非常顺利,当吴太傅站在案前宣布今天的教书时间结束时,下首的那些皇子们都露出了高兴的笑容。 =========================================================== 作者有话要说:上午发的重复了,现在改过来(o)/~ 第21章 身边的欧阳岚已站起身来,苏颜便将跑得太远的思绪扯回来,跟着站起,便看见不远处的肖谕和欧阳枫。 肖谕仍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他身边站着的欧阳枫一脸苍白,唯有那双眸子明亮得发黑,那种没有一丝杂质的透着纯净的眼睛苏颜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了,这皇宫之中,这样的存在已经几乎灭绝。 所以他对欧阳枫其实是心存怜惜的。 肖谕死后的第三年,欧阳枫便因身体虚弱而亡,死时年仅十九岁。 “六哥。”一道细软的声音自对面传来,苏颜回过神,看见欧阳枫略显苍白的脸。 欧阳岚并不热情,只轻轻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参见六皇子。”肖谕恭敬的行了礼,等到礼成了,那双大眼睛便盯着苏颜看,那眼神苏颜再熟悉不过,不禁笑了笑,对对面的欧阳枫作了个揖,“苏颜见过七皇子。” 欧阳枫温和一笑,声音细细的,透着一股柔软,“我常听小谕提起你,他说你是他最好的朋友。” 苏颜闻言微微一笑,不遮不掩的答:“是的。” “有空要常来我那里玩,省得小谕总觉得无聊。” “是。” 肖谕却不由自主的撇了撇嘴,“谁说无聊来着。”然后便惹来欧阳枫的轻笑。 他实在是个惹人疼爱的病美人,那羸弱的身子和时常不见血色的脸庞总是让人打心底里怜惜,又因着这不争不抢的性子,若为女儿身,不知有多少人想要娶他为妻,可惜,偏偏是个男子,还生在这明争暗斗不断的帝王家,或许他的命运早已注定,能活到十九岁,如今想想,已算是莫大的福气。 “六哥,小谕多日不见苏颜,怕是有好些话想跟他说,可否将苏颜借走一会儿?”欧阳枫接到肖谕的眼神,清咳了一声,慢慢说道。 欧阳岚皱了皱眉头,眼睛在肖谕身上扫射一番,像是在打量这人的可靠程度。 然后才几不可闻的点点头,转而对苏颜说:“我去二哥住处,等下去那里找我。”见苏颜点头,他便这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那疾行的背影怎么看都是那么的迫不及待。 欧阳岚一走,肖谕便像一只欢快的猴子扑了过来,苏颜接住他,有些尴尬,欧阳枫还在呢,肖谕也太随便了吧。 仿佛接收到了他眼里的信息,肖谕笑道:“阿枫不会介意的。” 阿枫? 苏颜为肖谕这样称呼七皇子有些惊诧。 肖谕才进宫多久,竟跟欧阳枫如此要好,这速度未免太快了。 欧阳枫站在一旁,脸上始终带着温柔的笑容,眉宇间却溢了些不太明显的忧愁,苏颜再去看时,却又是一片舒坦,仿佛刚刚看见的只是天边的浮云。 “阿苏,你在六皇子那里过得好不好?他有没有欺负你?”刚见面的激动过去之后,肖谕立刻拉住他问长问短,苏颜无奈一笑,“六皇子怎么可能欺负我。” 肖谕却明显不信,嘟着唇,“所有人都说六皇子最难亲近的,平时连笑都不笑,看着就让人觉得害怕。” “他对人很好。”苏颜轻声说道,在肖谕又要开口前叉开了话题:“你跟七皇子相处得如何?” 闻言,肖谕抬头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凉亭里正在喝茶的欧阳枫,慢慢说道:“他是个好人,善良又温柔,只是身子太弱了,总是三天两头的生病,看着就让人揪心。” 苏颜微抿着唇,刚刚说到欧阳枫时,肖谕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神色让他心中一惊,脸上却仍是平常模样,只淡淡道:“你住在允枫宫?”允枫宫故名思义,便是欧阳枫如今的宫殿,为他母亲生前居住的地方,仿佛这宫里的女人都活不长,欧阳枫的母亲生下他没多久也死了。 “嗯,进宫后还没回过家。” 苏颜轻轻握了握肖谕的手,“还记得上次在宫门口我跟你说的话吗?” “记得。” “若想走,随时来找我。” 肖谕抬眼看着他,眼中落满星尘,“阿苏,我不想走,我觉得七皇子太柔弱,他需要人保护。” 苏颜无奈的闭了闭眼睛,“肖谕,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知道。”肖谕边说又去看凉亭里那一抹淡淡的身影,脸上溢满了深情,苏颜看着他,仿佛看见了前世那个倒在血中衣不敝体的肖谕,他的眼睛大大的睁着,即使已经死去,那眼中的无法置信还是如此的深刻,这个诺大的皇宫就像一个屠宰场,最终决定权在一个叫欧阳均的手里。 由他来决定游戏何时开始,棋子何时死亡。 他们全都是棋子,有的是白棋,有的是黑棋。 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他们的归宿都是死,不过早晚而已。 告别了肖谕,苏颜便朝二皇子欧阳云的宫殿走,欧阳云住的地方叫清仁宫,代表着欧阳均对他的最高期许,害死他的也正是这至高的期盼,飞得越高摔得越重,虽然有时候,人们往往不知自己正走在云端上。 苏颜熟门熟路的挑了最近的一条路走,身侧的湖中已没有了冰雪的痕迹,那一池湖水随着风飘舞,阳光照在上面,正发着粼粼的光芒,苏颜不由停下脚步,专注的看眼前的湖水,杨柳低低的垂下去,柳条温柔的没入水中,随着水波一点一点的摇晃起来。 他太入神,只被外力轻轻一带,身体便不受控制的往湖里栽。 溅起的水花惊飞了不远处正在谈恋爱的两只鸳鸯,也破坏了这如画的美景。 湖里的水带着微微的腥气,正从七窍里往身体里钻,身上厚实的衣服成了负担,拖着他迅速的往下掉,冬天虽已过去,湖里的水却仍是带着刻骨的寒意迅速的占据四肢百骸,双手艰难的挣扎变得微不足道,似乎听见湖边有人在喊:“落水啦!苏六公子落水啦!” 那声音却似隔着纱纸一般,模糊得很。 苏颜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身体的每个部位好像都结成了冰,无法动弹,被湖底巨大的水压挤得无法睁开眼,但他仍努力的张开眼睛,映在瞳孔里的是深蓝色的水面和更远处的微沉的天空。 意识在逐渐脱离身体,对于这一切的发生他都无能为力,脑海里突然映出欧阳岚英俊的面容,这么近,又那么远。 终于,他慢慢闭上眼睛,呼吸微弱得如同蝉翼只轻轻一送,便消失无影,如墨的长发如同水草般在湖里延绵,带起一阵一阵轻微的波纹。 欧阳岚正在清仁宫里与欧阳云说话,便看见一个侍卫打扮的人急急的冲进来,脸上一片焦急:“启禀二皇子,六皇子,苏家六公子掉进鸳鸯湖里了。” 闻言,欧阳岚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脸色倾刻间变得阴沉不定,一句话都没说,便大步冲了出去。 欧阳云看着他消失的背影,然后才问那跪在地上的侍卫,“现在苏六公子人在何处?” “还在湖边。” “荒唐!这天寒地冻的为何不将人安置在屋里?” 那侍卫似有些为难,犹豫了一下说:“王贵妃不让,她说苏六公子……苏六公子已经死了。” 欧阳云微微一愣,然后起身朝欧阳岚消失的方向走去。 欧阳岚赶到的时候,鸳鸯湖边早已围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有人看见他,立刻颤巍巍的跪下请安,等到所有人都跪下了,欧阳岚就看见被人放平在石地上一脸苍白双眼紧闭的苏颜。 他的嘴唇已呈紫色,脸上是一种接近死亡的苍白,湿腻的头发搭在脸颊上,让人有种他已失去了气息的错觉,身上的衣服也是湿答答的,身子四周已溢了很多水出来,高傲美丽的王贵妃由宫女搀着,一脸厌恶的站在一旁,纤纤玉手捂着鼻子,似见到了已经腐烂发臭的尸体一般,看见欧阳岚从人群外面走过来,忙笑道:“六皇子今儿怎有空进宫来啊?不知身体可否痊愈?” 欧阳岚却像没听见她的关切,一双眼定在地上面如死灰的苏颜身上,然后弯下腰去将人抱起来。 王贵妃素来得宠,自然没受过这般对待,虽然知道欧阳岚向来我行我素,但是当着一众下人的面却为免让她太过难堪,不由得杏目圆瞪,声音却带着几分柔软:“这苏家六子见本宫在这鸳鸯湖边,便前来搭讪,也不知本宫哪句话得罪了他,竟冷不防地的便要将本宫推下湖去,好在高远眼明手快的阻止了,结果这苏公子却自己不小心,一个失足掉了下去,高远虽武功高强,却从小惧水,慌忙的去找了侍卫过来,哪知苏六公子已经气绝身亡了。” 她说得甚是惋惜,还硬生生的挤了几颗眼泪出来,欧阳岚听她罗嗦已是极限,低头看了看怀里的苏颜,脸色虽无血色,却还有微弱的气息,欧阳岚的手指扶在他背上,正暗暗施以内力,边沉声道:“吴b!” “奴才在。”一个长相平凡的中年男子便从人群中走出来,低声应道。 “把玉兰宫收拾出来,再命人去凤阳客栈将萧绝请来,就跟他说苏颜命危。”欧阳岚脸色沉静,眉目尖刻,声音都似透着无法反驳的坚定,吴b忙答应着离去。 欧阳岚抱着怀里的苏颜正准备走,却被王贵妃一手拦住,她穿着大红色的衣袍,宽大柔软的衣摆散在脚步,看上去如同人鱼一般美丽迷人,此刻那张美丽的脸上却因愤怒变得有些扭曲:“苏六公子已死,未免坏了我皇家的运势,六皇子应该将他马上带出宫去安葬才对,若皇上知道六皇子打算将一个死人带进玉兰宫,怕是会龙颜大怒。” 闻言,欧阳岚突然勾唇一笑,那笑容冷冽如剑,如同有着割破一切的力量一般,让人见之心颤,然后,众人便听见那一把磁性的嗓音不疾不缓的传来:“这欧阳家的天下何时论到你一个妃子说话,若你安心做你的贵妃,咱们便能相安无事,若你喜欢鸡犬不宁,那么,本皇子随时奉陪。”王贵妃眼中划过一丝惊恐,脸上瞬间一片苍白,就连脸上那昂贵的胭脂都无法遮住她的惊慌失色。 欧阳岚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愿的抱着苏颜往前走,在经过她身边时,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今日之事,等苏颜好了之后本皇子再慢慢同你算。” 那声音听着寒冷至极,就如同身处地下冰窖一般,令王贵妃的身体都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等她回过神来时,六皇子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第22章 欧阳岚抱着昏眯不醒的苏颜到玉兰宫时,玉兰宫里已一片明亮,王b的办事能力从来不需要怀疑,所以欧阳岚便抱着苏颜直奔内院,王b正命人将火盆烧起来,看见他进来,忙让人去请偏厅候着的太医们过来,在萧绝未来的这段时间里,这些老古董或许可以帮上忙。 火盆让寝宫里的温度一下子升高了许多,欧阳岚将苏颜放在檀木做的大床上,双手却未离开,仍以手为媒介,将内力打入苏颜体内,欧阳岚看着虽脸色平静,实则已方寸大乱,直到王b提醒该先给苏颜换身干爽的衣裳,他才幡然回神。 换衣服这种小事自然应该宫女们做,六皇子看着面前那几个手捧衣裳的宫女却皱起眉头,然后说:“把衣服留下,你们出去。”宫女们虽惊讶,却也不敢久留,将衣裳放在床头便匆匆的退了出去。 等到房门关上,欧阳岚才将不醒人事的苏颜半抱起来,让他柔软的小身子靠在自己怀里,然后一件一件的褪去那些被水弄湿的衣裳,他虽已十六岁,伺候人这种事却是第一次做,双手笨拙的弄了半天,才解开了外袍的扣子,如此反复,等到将苏颜身上的湿衣服全都脱下来后,太医们已到了门外。 欧阳岚有些恼火,头也不回的道:“都给我候着!”边拿了床头的干衣裳给怀里的人穿。 苏颜这副如同干煸四季豆的小身板实在没什么看头,所以皇子殿下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如何将衣服套上去这件事上,等到衣服勉强穿上后,欧阳岚才无意中瞟见衣裳外面露出的那一截雪白的颈项,此刻的苏颜脸上是完全的柔和,不似醒来时的尖锐沉静,如同赤子一般的温和宁静让欧阳岚有些微的失神。 他抿了抿嘴,眼眸犹地深了几分。 然后才高声道:“都进来吧。” 接着,房门便被推开,王b站在房门口,对门外的一干太医做了个请的动作,太医们便鱼贯走了进来。 这些太医为整个皇族服务,所以得知六皇子传唤,忙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哪知一到,才发现病人竟不是六皇子,而是六皇子身边的伴读。 他们都是朝中的老资格,如今却要为一个小小的伴读看病,为免太过小题大作,众人心中不禁都有些犯嘀咕,却突听六皇子冷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各位都是宫中的老太医了,若今日不把床上这人给我治好,各位就都抱箱归隐吧。” 六皇子说了这样的话,意思已非常明显。 所以众人为了自己的饭碗只得点头应是。 苏颜在水中呆的时间太长,又吃进了不少湖里的水,他的身子一向畏寒,此 恋耽美 分卷阅读7 昨年[重生] 作者:素飞柳 已是雪上加霜,所以众太医望闻问切后,都不禁摇摇头,欧阳岚见了,幽黑的眼眸倾刻大雪弥漫,“这是何意?” 资质最老的荣太医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用形同枯槁的声音慢慢说道:“苏公子从小体弱,鸳鸯湖的水此时又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时候,怕是凶多吉少啊。”说完还不忘叹息的摇了摇头,以加强说服力。 欧阳岚却是不信,一掌压在桌面上,手下的圆桌立时应声从中断裂开来,零零散散的横亘在房间中央。 接着,便听见那如同利刃般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一字一顿的道:“一群庸医!” 众太医听了也只能低下头去,对于他的话却不敢有半分反驳,荣老太医也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捋着自己的胡子,不说话。 萧绝进来的时候,第一眼便瞧见屋子中央被震得四分五裂的桌子,然后便是角落里站着的一众上了年纪的老头子,欧阳岚正一脸森然的坐在床边,正往床上的苏颜体内运气。 他忙走过去,对欧阳岚说:“你的内力对他来说没用,只是白白浪费而已。” 欧阳岚抬眼看见是他,半信半疑的将手收回来,从床延上起身,自动的将位置让给萧绝。 萧绝微一挑眉,不着痕迹的笑了笑,然后坐下来,动手翻了翻苏颜的眼皮,头也不回的道:“麻烦各位太医们先出去吧,站在这儿也是碍事。”这话说得狂妄至极,那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太医们自然气不过,却碍着欧阳岚的面忍了下来,个个气愤的挥袖而去。 “你也出去吧,六皇子。”萧绝正握了苏颜的手腕把脉,轻声说道。 欧阳岚却没动,安静的站在他身后,说道:“我在这里看着才放心。” 萧绝也没再赶他,只是笑了笑,“既然六皇子不想出去,那就呆在这里吧。”他话说完,便站起身来,对身后的欧阳岚说:“六皇子,麻烦你坐到床头的位置,将苏颜的上半身抱在怀里。” 欧阳岚立刻照办,连一丝犹豫也无,萧绝脸上带着些挪揄,随后从怀里掏出个小黑匣子,迎上欧阳岚疑惑的视线,慢慢说道:“别看这个盒子虽小,它却是苏颜的救命良药,这些年,若不是这个小盒子在,苏颜都不知死了多少回了。”他说话的时候一片严肃,使得欧阳岚无法怀疑这话的可信度。 看见萧绝打开了小黑匣的盖子,一个乌漆麻黑的物体便从里面爬了出来,那是一只通体漆黑的小虫子,只有指甲般大小,萧绝用手指将它掂出来放在苏颜手腕处,那小虫子便立刻兴奋起来,如果那胡乱摆动的小身子算是兴奋的话。 欧阳岚眉头紧皱,看了看萧绝,发现他早已经撤去了一脸的玩世不恭,脸上的表情此刻再严谨不过,眼睛正一瞬不瞬的盯着苏颜手腕中央那个小黑点,然后,欧阳岚便看见那个小虫子伸出两条黑色的触角直直的扎进苏颜白皙的肌肤里,没过多久,那小虫子的身子似乎就长大了几分,欧阳岚眨了好几次眼睛,才说服自己不要失态的叫出声来。 他贵为皇子,天下奇事也见过不少,如今这等奇景却是头一回看见。 随着虫子的身子渐渐变大,苏颜的脸色奇迹般的红润起来。 萧绝看了他一眼,解释道:“它叫黑绍,苏颜从娘胎出来的时候身上就带着剧寒,所以这是我为苏颜专门养起来的东西,它可以吸走苏颜体内大部分的寒气,所以相当于是苏颜的救星。” “那另外的小部分寒气呢?” 萧绝正将吃得圆滚滚的黑绍从苏颜手腕上捉下来放进盒子里,听见欧阳岚的问话,不禁一笑:“那就要看六皇子的了。” “你说。” 萧绝没料到他会如此爽快,微微一愣,然后又笑道:“其实方法很简单,只要六皇子舍得将府里那些珍贵补品给苏颜吃就可以。” “好。”欧阳岚毫不犹豫的回答。 萧绝没再说话,只是唇边挂着一抹意义不明的笑。 由于苏颜还未清醒的缘故,欧阳岚并未立刻将他带回皇子府。 玉兰宫是他在宫中的居所,只是后来搬去了皇子府,这里便一直搁置,之所以一直放着不用是因为这里曾是欧阳岚母亲居住的地方,欧阳均对她尤为宠爱,即使人已经死了很多年了,也依旧舍不得将这里用作他处。 这也是为什么今天王贵妃再听见欧阳岚要将苏颜带到玉兰宫后,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苏颜醒来的时候,只感觉头很痛。 就像宿醉的感觉,太阳穴突突的跳,他抬手摸了摸脑袋,才发现身体也是软的,险些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他定睛看了看床帐的顶部,上面绣着奇怪繁复的花纹,脑子转了几下,便立刻有了答案―――玉兰宫。 这里对欧阳岚来说有着非常重大的意义,却不是什么好的回忆,所以他知道欧阳岚其实一点都不想踏进这里一步,可是,现在他却四平八稳的躺在玉兰宫欧阳岚的房间的大床上,让他没来由的心脏一阵紧缩,便听见那砰砰的声音越来越响。 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外面温暖的阳光倾泄而入,使得原本有些暗沉的屋子瞬时亮堂起来,苏颜眯了眯眼睛,看见门口站着的那抹修长的身影,那人背光站着,面容有些模糊不定,依稀可以看见唇角扬起的微小的弧线,接着苏颜便听见那人好听迷人的声音慢慢传来:“我以为你要睡到晚上。” “少爷。”苏颜恭敬的唤了一声,想起身却全身使不上力。 欧阳岚大步走到床边,将他的肩膀按回去,声音却前所未有的温柔:“你才刚醒过来,不要乱动。” 苏颜几乎产生了一种时光逆流的错觉,眼前这个人眼里写着的分明是深意和温暖,不过这感觉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才一眨眼功夫,欧阳岚便已抽回手,声音又恢复如常:“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多谢少爷关心,已经没事了。”苏颜扯了扯唇,挤出一个不算难看的笑容,欧阳岚看了看他,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然后说道:“等你好了我们就回府,如今只能先在这里将就一下了。” 他说到“将就”两个字的时候,眉宇间雕刻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情愫,苏颜静静的看着他,在他说完了之后轻声道:“这里是后宫,我一个臣子住在这里似乎不太好。” 第23章 欧阳岚看向他,近乎霸道的道:“这玉兰宫是我的,谁敢有二话?” 苏颜忍不住笑,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自己这样笑是什么时候了,那些阴暗浮沉的岁月,他总是靠欧阳岚的亲吻和体温来保持平衡,若失去了这些,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走火入魔,如今听见欧阳岚这般孩子气的语气和话语,让他觉得心情一下子轻松起来。 “很好笑?”欧阳岚并没有立刻打断他,只是在他笑了很久以后才咬牙切齿的挤出三个字来。 苏颜忙敛住笑容,手指在芙蓉被的面子上无意识的来回抚弄,“可是少爷已经不住这玉兰宫很久了吧,虽然没人会说,但是若被皇上知道,怕是不好解释。” 欧阳均对欧阳岚的母亲曾经一度痴迷,所以对她的旧物自然看得非常重,若他知道他心爱的女人的房子此刻正被一个伴读霸着,不知会不会被气得直接暴走? “你安心养病,我会处理。”欧阳岚却突然拍了拍他稚嫩的肩膀,声音坚、挺有力。 苏颜有瞬间的失神,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他与欧阳岚曾经的那些疯狂和嚣张,他记不清他与欧阳岚的第一次是什么时候,十五岁?十六岁或许更早,反正第一次的时候肯定很痛,看见欧阳岚那张扭曲变形的脸他就什么都清楚了,他当时就想马上打退堂鼓,却被欧阳岚的手指紧紧抓住,听见欧阳岚几乎从牙缝里蹦出来的声音:“苏颜,你要敢现在出去,老子一辈子都不让你碰!” 好吧,冲着这句话,他只能咬牙冲到底。 虽然过程很圆满,但是结果很糟糕。 欧阳岚虽是练武之人,可是混身的内力与后、庭的承受能力没啥关系,所以第二日欧阳岚便发起了烧,在床上卧了大个月才起来,苏颜为此内疚不已,却听欧阳岚毫不在意的说:“第一次痛过之后,以后就不会那么痛了。” 这话虽然也有道理,可是,欧阳岚竟然为了他甘居身下,每次想到这里,便不由得一阵心疼。 若换了他在下面,怕早就不知魂归何处了。 或许,这一点,欧阳岚比他更清楚,所以堂堂的六皇子才愿意为他做到如此地步。 想起欧阳岚的温柔深情,心脏便像被什么东西抽打了几下一样,痛得厉害。 “我吩咐厨房给你熬些粥来,你再休息一下。”欧阳岚动手为他掖了掖被角,起身要走,衣袖却突然被拉住,他低下头,便望进一双明亮带笑的眼睛,床上的少年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嘴角含着温暖的笑容,突然说了一句:“少爷,咱们现在就回去吧,我不想在这里。” 欧阳岚一愣,然后点了点头。 皇宫到六皇子府虽隔得不远,却也得忍受马车的颠簸,毕竟苏颜刚醒,欧阳岚说要回府的话一出,便立刻招来萧绝的反对,“阿苏现在身子还虚得很,等好一些再回府也不迟。” 苏颜却突然拥被坐起,对萧绝一笑:“我没事。” 萧绝还想说话,门外突然走进来一个侍卫模样的人,那人在欧阳岚面前跪下,说道:“少爷,七皇子来了。” 欧阳岚紧皱着眉头,不想看见欧阳枫的表情非常明显,萧绝端着茶杯喝茶,当作什么没听见,倒是床上的苏颜听了,不由得问道:“七皇子一个人来的吗?” 那侍卫显然非常懂得察颜观色,从主子将这苏家的六公子抱进玉兰宫那刻起,便已在说明这苏六公子对于主子来说意义非凡,于是声音更加恭敬的答:“七皇子已经来过好几次了,只是那时苏六公子都未曾清醒,所以少爷便让人将七皇子打发走了,七皇子没带什么人,就带了个肖谕。” 闻言,苏颜看了一眼欧阳岚,发现他脸色似乎稍微和缓了些,说道:“少爷,可以请七皇子进来吗?” 欧阳岚知他是怕肖谕担心,也只能准了。 不多时,肖谕的身影便风一样的刮了进来,目标为大床上的脸色仍苍白的苏颜,抓着他一脸紧张的东看西摸,确定没什么外伤后才迟疑未定的问道:“怎么好端端的掉进湖里了?是不是王贵妃将你推下去的?” 苏颜神色一顿,随即笑道:“不是,是我贪图湖边的美景,不小心失足掉了下去。” 肖谕脸上写着不相信,看见苏颜笃定的表情,也只好作罢,这才想起自己竟还没向一旁的欧阳岚请安,忙匆匆弯下腰去:“参见六皇子。” 欧阳岚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从进门便没吱声的欧阳枫,不紧不慢的说:“苏颜没事,你们回去吧。” 肖谕不依,正要说话,却听苏颜突然说道:“肖谕,七皇子身子弱,受不得风寒,你们就先回去吧,我已经没事了,更何况还有萧绝在这里,改日我再去找你。” 虽然不想走,但肖谕仍是转过头去,看了看站在门口的欧阳枫,微弱的阳光下面,他倾城的容颜显得有些不真实,羸弱纤细的身子裹在素雅的衣袍下面,脸上的笑容却是如此的婉约,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仿佛一不留神,便会消失不见。 于是肖谕又急急的走过去搀着欧阳枫的手,向欧阳岚问安后匆匆离去。 看着肖谕消失的背影,苏颜不由得起了几分担忧,肖谕的性子太过直率,在这宫中,这样的性子注定是要吃亏的,更何况,欧阳枫从小体弱多病,虽有母后,却全不将注意力放在他这个病秧子身上,一心想要栽培他那健康的弟弟,即十四皇子欧阳诺,若肖谕有朝一日闯了祸,凭欧阳枫的微弱地位,是否保得住他? “我们明日再走,你再歇息一会儿。”耳畔突然传来欧阳岚轻柔的声音,苏颜拉回视线,刚好看见对方那幽暗深邃的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明亮,有那么一刹那,他想握住那人的手,却也只犹豫了一秒,便将手放在了被子里。 欧阳岚是何人,只一个动作便已知一切,却也不点破,只是嘴畔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在微光普照的现在,更显丰神俊逸,卓而不凡。 一旁的萧绝见了,不着痕迹的退了出去,独留那一屋暧昧丛生。 厨房的清粥小菜很快就端了过来,欧阳岚接了宫女手中的碗,坐在床延上勺了一勺滚烫的粥放在唇边轻轻吹气,苏颜看着他认真的眉眼,恍若隔世。 他记忆中的欧阳岚从来都是风趣而温柔的,他的手指轻轻的托着碗,另一只手慢慢伸到他面前,示意他将那一勺已经冷却不少的白粥喝下去,苏颜没有迟疑的张嘴,将勺子同粥一并含进嘴里,眼中似有风浪在翻滚不息,随着垂眸的动作又被很好的掩饰过去。 等到苏颜吃下一碗粥,欧阳岚便将他重新按回床上休息。 在确定床上的苏颜已经熟睡后,欧阳岚才站起身来,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萧绝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背对着房门,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才转过身来,“阿苏睡了?” “嗯。” 欧阳岚应了一声,在他对面的凳子上坐下,有机灵的宫女立刻端了一兹炔韫来,将石桌上已经冰凉的茶水换了下去,欧阳岚动手倒了茶,将它推到萧绝面前,脸上一派平静,“这次多亏了你。” 萧绝挑眉,却并未去接那杯茶,一双眼看着对面的欧阳岚:“我与阿苏本就是知己,我救他,是天经地义。” 这话多少有些不敬,欧阳岚听了却并未生气,只是抿了一口茶,正色道:“苏颜既是我欧阳岚的伴读,自然就是我六皇子府的人,我替他道谢是应该的。” “阿苏真是失足掉进湖里的?”萧绝端了面前的茶杯小酌了一口,脸上带着些莫名的冷冽。 欧阳岚看着他,“你认为呢?” 萧绝没有立刻回答,沉吟片刻后,慢慢说道:“王贵妃?” 见欧阳岚点头,他疑惑的皱了皱眉,“她一个贵妃,跟阿苏过不去做什么?” “或许是为了提醒我。”欧阳岚垂下眼眸,看着手中的茶杯,说得漫不经心。 萧绝半眯起眼睛,过了很久才轻声道:“那我们是不是该以牙还牙?” 他用了一个“我们”,这让欧阳岚迅速的抬起头来,眼睛在他脸上飞快的扫了一眼,然后突然笑了,“萧绝,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已是我六皇子府的人了?” 萧绝也跟着笑,笑容使他总是冷漠的脸看上去温和很多,“暂时而已。” 这个答案似乎让欧阳岚很满意,唇畔的笑容更加扩大了些,动手替萧绝倒起茶来,这世上,有资格让欧阳岚亲手斟茶的人少之又少,萧绝自是明白这个道理,眉宇间不由得多了几分愉悦。 第24章 丞相家的六公子在宫中不慎落入湖中,这本是小事,多亏了王贵妃的“息事宁人”,声泪俱下的与皇上说起,才使得事情越弄越糟,欧阳均凌驾玉兰宫的时候,欧阳岚和萧绝的茶还没喝完,欧阳均带着王贵妃还有后面一众侍从宫女,立刻将这个不大的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欧阳岚几不可闻的皱了皱眉,随即起身,“儿臣参见父皇。” 萧绝却只是站起身来,并没有行礼的打算,态度傲慢得与上次在六皇子府如同一辙,欧阳均却像是对这事已经免疫,只看了一眼萧绝,便看向欧阳岚,“苏颜没事吧?” “托王贵妃的福,他现在很好。”欧阳岚笔直的站在欧阳均面前,声音透着股说不出的寒意,王贵妃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脸上仍带着惊恐。 欧阳均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看向欧阳岚,脸色突然一凛:“我听闻苏颜想要将王贵妃推入湖中,可有此事?” 欧阳岚一笑,潋滟黑眸中多了几丝凌利的冷光,“苏颜是否有意要推王贵妃下湖儿臣不知,但是苏颜从小怕水,定不会太过靠近湖边,我倒想问一句,儿臣的伴读是如何掉进湖里的?为何王贵妃身边的人又刚好怕水不敢入湖,为何苏颜明明还有气息却偏偏说死了,身为贵妃,却与一个十三四岁的伴读过不去,也不怕失了身份!”说到最后,那温和的声音已完全裹上了一层尖锐的兵刃,使得诺大的院子里瞬间鸦雀无声。 连欧阳均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他素来宠爱王贵妃,所以一见爱妃梨花带泪的哭诉,又听说自己的儿子竟将一个小小的伴读安置在玉兰宫,便这么跑了过来,如今听欧阳岚这么一说,才发觉自己果真考虑不周,既然爱妃没事,这事就这么打住也未尝不好。 他身后的王贵妃却早已被吓得花容失色,看见欧阳岚冰冷的眼刀杀过来,忙颤颤巍巍的说:“臣妾……臣妾怕是一时眼花,看错了,如今苏六公子平安无事便好。” 欧阳岚冷哼一声,不客气的道:“父皇若无事,便请回吧,苏颜还在里面休息,这么多人站在这里,怕是无法休息了。” 欧阳均虽贵为天子,却对这个儿子束手无策,即使他的话违实大逆不道,却并不见有任何生气的痕迹,他抬眼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对欧阳岚说:“等苏颜的伤好了便回皇子府吧,这里不是他该住的地方。” “这玉兰宫是母后生前的居住,如今她不在了,便是儿臣在宫中的寝宫,儿臣将自己差点丢了性命的伴读安置在寝宫中,有何不可?还是父皇觉得,苏丞相在听说自己的儿子差点死于非命时还能心平气和?” 欧阳均呼吸一滞,眼中一片深意,顿了顿,才说道:“用最好的药材,务必让苏颜早日痊愈,我也好跟苏丞相有个交待。”说完话,便像来时一样快速的离去,欧阳岚看着王贵妃婀娜多姿的曼妙身子,微微一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萧绝一直站在一旁,看见他这个笑容,心中对这六皇子又多了一层认识。 苏颜这一觉睡得很沉,所以压根不知道外面欧阳岚正为了他跟自己的父皇据理力争,反正他一睁眼,便看见欧阳岚坐在房里的桌旁看书,他乌黑的长发垂落下来,温顺的贴在黑色的长袍上,衬得他的面容更加英姿丰明,苏颜不由得看入了神,直到欧阳岚感觉到他的视线抬起头来,才匆匆的错开眼去。 “感觉好些了吗?”欧阳岚见他醒了,便放下手中的书,走到床边低下头去看他的脸。 苏颜点点头,他的身子虽弱,却因着萧绝的高超医术,次次都能化险为夷,这次也毫不例外。 “我们明日便动身回府,到时候让花麟亲自下厨给你熬汤补身子。”他的语气甚是温柔,眼神中也写满了柔情,让苏颜不得不错愕的以为,眼前这个人也跟他一样莫名其妙的重生了,这个想法只出现了短短一瞬,便被苏颜丢回了脑海深处。 第二日,苏颜便回了皇子府。 谁都没问他为何会落水,于是他便也假装自己是真的失足掉进湖里的。 回到府里,一早便得知事情的花麟早已候在门口,看见苏颜从马车上下来,忙跑上前去,担心的看了看他,“这才进宫一日就瘦了,阿颜真可怜。” 苏颜好笑的看着他,觉得他这话说得未免也太夸张了。 左麒和南锦站在一旁,脸上也浮起了一丝担忧。 欧阳岚突然拿了一件厚重的披风将他包在其中,“先进去,外面风大。” 萧绝自然是跟着他们一起回府,一来是因为要随时观察苏颜的情况,二则是他已答应了欧阳岚的招安,自然就得有个幕僚的样子,等到将苏颜安置好后,欧阳岚被花麟拉走,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萧绝才走到床边,看着苏颜,“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我不相信你是真的被人推下湖里的,你一向警觉,怎么可能连有人靠近都不知道?” 苏颜拢了拢颊边的头发,抬头看着萧绝,“没什么。” “你连我都不肯相信?”萧绝有些生气,连声音都带着不容忽视的坚=硬。 苏颜抿了抿唇,“萧绝,你不是朝中人,有些事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我萧绝是什么人难道你还不清楚?”萧绝答非所问的来了一句,苏颜便没辙了,只得慢慢说道:“我讨厌王贵妃。” 话说到这里,萧绝便没再多问,只是握了他的手,“你讨厌她,多的是办法让她消失,何必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苏颜微微一笑,眼中似有无数光点在聚集,很快就变成了一团璀璨的火焰,“我只是想看看欧阳岚的反应。” 萧绝皱眉,显然无法认同他这种奇怪的逻辑,尔后像是突然明白了过来似的,抱着一丝希望的看着他:“你不会是喜欢上欧阳岚了吧?” “为何不可?”苏颜心情大好的反问,萧绝无奈的看他一眼,噤声不语。 此时,房门外传来一道清晰的脚步声,片刻后,房门被推开,欧阳岚挺拔的身影立在门边,有风从门外灌进来,使得他的衣袍在空中翻滚起来,如同展翅的大鹏,浑然天成的气势下带着点点温柔。 他的脸上是一贯的冷峻,眼中却似通明的火焰,一小心就会将人融化。 那一瞬间,苏颜几乎要以为欧阳岚听见了他们刚才的对话。 不知为何,他竟觉得有些尴尬,仿佛被欧阳岚听见那样的话,让他觉得无地自容,欧阳岚从门外走进来,来到床边,“有没有想吃的?我让花麟去做。” 苏颜摇摇头,笑了笑,“不用麻烦花总管了,微臣只是掉进水里,没什么大碍。” 欧阳岚却突然不悦起来,声音都不似刚才的温柔,“若不是救得及时,你如今早已不在这世上了。” 他的不悦来得太过突然,苏颜有些无所适从,倒是一旁的萧绝见了,心情愉快的笑道:“六皇子,我们家阿苏身体还没恢复过来,你这般凶神恶煞,别又把他气晕了。” 欧阳岚听了,似才想到这个问题,表情稍稍和缓了些,“我让花麟熬些滋补的汤来。”说着便急急的走了出去,苏颜抬眼看见他的背影,听见萧绝的声音清晰的传来:“喜欢欧阳岚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知道。”苏颜头也没回的说道。 这世上,怕是没人能像他这般清晰深刻的知道,喜欢上了一个皇子要付出什么代价。 性命、自由以及忍受那无刻不在的孤寂。 他的身边或许暂时只有他一个人,但是,慢慢的,他的周围会围满陌生人,那些美得恰到好处的名门淑女以及某个妓院里名动天下的绝世舞妓,时间总是会在任何一个细小的夹缝中慢慢存活下来,它会见证世间一切事情的变化,爱情、抱负、追求,这些与它比较起来,统统只能算是空气中的尘埃,渺小得几乎不存在,它喜欢无辜的眨着眼睛,看尘世中的悲欢离合,看人们慢慢老去,没心没肺得近乎残忍。 第25章 “阿苏,你真的想好了?”萧绝仍不死心,继续问道。 苏颜抽回视线,看着他,突然一笑,“我不过说说而已,看你紧张的。” 萧绝却没笑,一双眼直直的看着他,仿佛是在心里准备要说的话,过了好久,才听他慢慢说道:“我听说欧阳岚喜欢养些男宠?” 苏颜点点头,毫不避讳的承认了。 然后,萧绝就不再说话了,只是端起桌上已经冷却的茶水灌了下去。 萧绝走后没多久,南锦进了房间,这倒让苏颜有些意外,还没说话,就见南锦大刺刺的坐在了萧绝刚刚坐过的凳子上,漫不经心的说:“那个百花楼的老板你知道是谁吗?” 苏颜挑眉,倒没想到对方这么热心,他只不过怀疑谢染藏匿在百花楼里而已,并没有确凿的证据,“不知道。” 南锦便抬起头来看着他,嘴里慢慢的溢出一个名字:“苏逸。” 苏颜觉得脑袋又开始嗡嗡的响起来,就像身体还困在水里,四周那些看似温柔的水珠一下子就变得面目可憎起来,一股脑的从任何一个毛孔里往他身体里钻,那些水钻进耳朵里,他便什么都听不见了。 “不可能。”苏颜半晌回过神来,斩钉截铁的说。 南锦也不反驳,只是平静的说出事实:“房契和店契在我手上,你要看看吗?” 苏颜慢慢的让自己的眼睛定格在南锦那张姣好的面容上,声音轻得如同灰尘,“他跟谢染……” “就是你想的那样。”南锦冷静的看着他,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于是,苏颜便慢慢的松开紧抓着被子的手指,眼中带着无法抹灭的难以置信,“不可能!四哥他一直都在江南,怎么可能……” 南锦见他脸色苍白,不由得出声:“目前只是证实了他与谢染的关系,还不能断定他与少爷被刺这件事有关。” 苏颜没说话,他突然想起,欧阳岚跟他说过,谢染是为了一个男人才选择了背叛,这个男人如今已经浮出水面,在巨大的现实面前,他竟有那么一秒钟拒绝相信。 在丞相府里,若还有什么东西是值得他真心以待的,大概就是四哥苏逸和五哥苏辰了。 小时候,他常被苏霖三兄弟欺负,那个时候,让他记忆最深刻的就是苏逸和苏辰瘦弱却坚定的背影,他们毫不犹豫的挡在他身前,直接对抗苏家的长子。 他知道那需要很大的勇气,所以才格外的珍惜这样的两个人。 “还查到了什么?”苏颜抬起头来看着南锦,声音好像在不断的颤抖,声音微弱却震耳欲聋。 南锦摇摇头,“苏逸和苏辰还在江南。” “少爷知道吗?”苏颜又想起另外一个问题来,迫不及待的问出口,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失去了冷静,南锦仍是那副万事淡然的模样,“你希望我告诉他吗?” 苏颜呼吸一滞,突然发现自己真的小看了眼前这个叫南锦的人。 南锦见他不说话,突然笑了笑,“放心,这是我们的秘密,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他的声音颇有些哄小孩子的意味,苏颜此刻却无暇顾及这么多,心绪乱了,连脑子都不好使了。 他不知道南锦是什么时候走的,脑海里不断的重复那些零星的画面,苏逸和苏辰挡在他身前的背影,苏元修毫无血色的脸,午门外菜市场地上那一滩鲜明的血迹,以及五个哥哥头身分家的身体,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这些,只是觉得,那些被埋在时间洪流下来的记忆一瞬间又都突然鲜活起来,仿佛生生的就在他眼前,肆无忌惮的闪动。 房间里的光线慢慢暗下来的时候,花麟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见他坐在床上,一脸呆呆的样子,担心的问道:“阿颜,你是不是不舒服?” 苏颜慢慢抬起头来,眼神有些涣散,在花麟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后,才渐渐的恢复了神智。 “我没事。”于是他笑笑,尽管那笑容没什么说服力。 花麟见他这模样,心疼的叹口气,然后将食盒里的碗碟取出来,一边说道:“少爷有事出去了,特地吩咐我一定要看着你吃下去,”说到这里,他突然凑过来,一脸欠扁的模样,“阿颜,我发现少爷好像对你特别上心呢。” 苏颜一笑,“有吗?” “真的,我从没见过他这么紧张一个人。” “对二皇子也没有过吗?” 花麟似被这话惊了一下,然后才看着他,“那是完全不同的。” 苏颜挑了挑眉,仍有些苍白的脸上犹地浮出一丝好看的笑容来,花麟见他想要继续听下去,便像个耍宝的人一般打开了话匣子,“少爷对二皇子虽然也很上心,可是还没紧张到这个份上,有一次二皇子也是生了病,少爷虽然着急,但是并没有去清仁宫探视,只是命人送了最好的药过去,而且,少爷跟二皇子虽然兄弟情深,但是我还没见过少爷像亲近你这般亲近二皇子呢。” 恋耽美 分卷阅读8 昨年[重生] 作者:素飞柳 欧阳岚为了欧阳云可以长跪不起,这怎么可能是花麟能够明白的情意? 同样的,这些也是他苏颜无法感同深受的,所以才觉得失落和难以抑制的心疼。 欧阳云被处死的那个早上,苏颜第一看见欧阳岚哭,他并没有发出声音,只是那些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的滚落下来,他的双手紧紧的握成拳头,安静得像一只随时都会醒来的野兽,欧阳岚身上的气息在那一瞬间就变得不一样了。 变得侵略十足,变得令人畏惧。 在花麟的“监视”下用了晚膳,苏颜也困了,花麟见他困意顿生的模样,笑着将碗碟收了轻轻的走了出去。 苏颜躺在床上,眼睛始终无法闭上,也不知耗了多久,才模模糊糊的闭上了眼。 第二日起来时,迎接他的是王贵妃被打入大牢的消息。 原来,昨日下午,突然有人在王贵妃的寝宫发现了陌生男子的衣裳和鞋袜,皇上知道后自然大怒,他是一国之君,整个王朝的第一人,岂能容忍自己整日宠幸的女子竟与别的男人有染,二话不说便将王贵妃打入了大牢。 萧绝将这个消息告诉他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苏颜听了,也只是微微一愣,随即又恢复了平常模样。 第26章 “是六皇子做的吧?” 萧绝一笑,“那王贵妃蠢得像猪一样,连身边什么人该信什么人不该信都看不清楚,会有如今这下场也是活该,也算是为你出了口气了。” “我没想过要她死。”苏颜微微握拳,声音很轻的传来。 萧绝看着他,认真的说:“但是她想让你死。” 苏颜闭上了眼睛,“萧绝,抱歉,把你拉进了这浑水里。”他指的自然是萧绝成为六皇子府的人这件事,那一世,也是他将萧绝引荐给欧阳岚的,他一直很后悔这个决定,那日饭桌上,花麟问起他的意见,他也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岂料,在他昏眯的这段时间里,萧绝竟已与欧阳岚达成了共识。 他一点都不想萧绝掺和到这其中来,在他看来,萧绝更适合那片被称做江湖的地方,应当自由潇洒的活着,而不是被这宫廷的黑暗和繁琐束缚住,成为一头困兽,如今看,怕是都来不及了。 萧绝笑了笑,黑眸中似盛放着光芒,“你今天真见外。” 苏颜也笑,然后两个人都没说话,空气一时静谧得如同月光,弱弱的至上而下照下来,让人身心宁静。 午膳是在房里用的,因为身体还没恢复的关系,花麟便将饭菜推到了房间里来,欧阳岚一直没回来,也不知在忙些什么,苏颜对此只字不提,过得倒挺自在。 欧阳岚虽未明说要替他雪恨,但是王贵妃入狱这件事已是最好的证明。 若皇上知道自己的妃子是被自己的儿子算计入狱,不知道会怎么想,或许,欧阳均一早便知道了吧,只是一直冷眼旁观而已,什么都不做,什么也不说,就是这样,才让人觉得寒心。 躺在床上乱七八糟的想了一阵,正在昏昏欲睡的时候,花麟突然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个人,看见来人,苏颜所有的困意被驱散一空,忙从床上坐起身来,想要下床,却被来人一把扶住肩膀,听见那人温润的声音在耳边慢慢响起:“你尚未痊愈,不必多礼。”花麟便在这时候悄悄退了出去。 苏颜也不扭捏,将身子倚在床柱上,抬眼看这突然而至的二皇子,礼貌的道:“多谢二皇子。” 欧阳云轻应了一声,回身走到圆桌边坐下,抬眼四处打量了一番,最后眼睛定格在墙上那幅山水图上,他突然一笑:“身子好些了吧?” “有劳二皇子挂怀,微臣的身体已经无碍了。” 欧阳云这才将视线拉到床上的少年身来,嘴角掀起一丝不明意义的浅笑,他温和迷人的声音便在这安静的空气里划破一道口子,直冲苏颜而来:“王贵妃昨日被父皇打入了天牢。” 苏颜微一挑眉,抬眼迎上二皇上的视线,“微臣听说了。” “父皇一向宠爱王贵妃,小岚没有必要淌这浑水,若父皇知道了来龙去脉,后果将不堪设想。”他的意思如此明确,苏颜想装傻都很难,欧阳云最是在意欧阳岚的事,只要将这几天发生的事全部联在一起想一下,便会立刻想到欧阳岚这样做是为了替他报仇,只是动作稍微大了些。 房间里好半天没有声音,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碰撞在一起,被一个伴读这样毫不避讳的看着欧阳云也不恼,嘴角仍旧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苏颜则一脸平静,眼中流露出一股清冽之色,平静的声音随即响起:“微臣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斯地步,只是,六皇子向来我行我素惯了,他想做的事没人阻止得了,二皇子不是最清楚的吗?更何况,皇上怕是已经知道了,如今还没有动静就只能说明,王贵妃对他来说已经没有新鲜感了。” 欧阳云难耐脸上的惊讶,眼睛里映满少年坚毅冷静的面容,他的黑发散在脸颊边,垂在瘦弱的肩膀上,身子簇拥在一团白色的芙蓉被里,就像一株兰花,清雅从容。 他好像一直都小看了这苏家的六子,本以为只是个平常的世家子弟,不过蒙了圣恩被选做了六弟的伴读,掀不起什么风浪,事实却不尽如人意,小岚竟然为了这么一个孩子设计陷害王贵妃,这有失他皇家的庄严和风范。 苏颜见欧阳云没有说话,也闭了嘴巴。 他没什么话跟欧阳云说,即使对方是欧阳岚感情最好的兄弟,是爱慕着欧阳岚的人,他也没必要强迫自己去与人没话找话,房间里的空气瞬间浮动了起来,在眼前顽皮的跳跃,这时,一个修长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门口,遮挡了室内一半的明亮。 苏颜抬头,看见欧阳岚径直朝床边走来,低下头来,声音是一贯的温柔,“今日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苏颜淡淡的回答,瞟见欧阳云紧抿的嘴唇。 欧阳岚见他回答,才直起身来,看向坐在圆桌边的欧阳云,“二哥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欧阳云闻言一笑,“我过来看看苏颜。” “多谢二哥关心了。”欧阳岚随口答道,苏颜便看见欧阳云嘴边的笑容僵了,片刻又恢复如常,快得让人以为那是错觉,但那不是错觉,是真实的出现在视线里的景象,苏颜心中更加断定,欧阳云喜欢欧阳岚已到了如痴如狂的地步了。 兄弟相/奸,人伦灭绝。 这是前世的苏颜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事,如今看见,已可以做到心如止水。 或许,只有真的死过一回,才会等来真正的波澜不惊。 第27章 王贵妃虽已被打入天牢,但毕竟顶着贵妃的头衔,不可能说杀就杀的。 即使皇上再怎么愤怒难平,也得经过大理寺调查审理,说来可悲,这本只是普通平常的家事,但因着这个家是整个帝王家,所以才会变得这般复杂繁琐。 自己的妃子背着他偷了男人这等家丑也得尽数摊在天下人面前,欧阳均此刻心里一定百感交集吧。 苏颜在屋里养了几天,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即使如此,欧阳岚也只允许他的活动范围在落樱阁里,对于他奇怪的坚持苏颜虽疑惑,却也没多问,萧绝几乎每天都会过来,检查他的身体,顺便陪他说说话。 他其实没这么脆弱,苏颜很想这样说,可是一对上欧阳岚沉静的眼睛,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对于王贵妃红杏出墙一案,大理寺已调查了好些天,单凭陌生男人的衣服和鞋袜就要定王贵妃的罪还是很牵强,欧阳均当时大概也是被气晕了,所以才出此下策,如今过去这么多天了,王贵妃怕是也吃尽了苦头,欧阳均很少这么长时间的宠幸一个妃子,王贵妃算是个例外,或许,欧阳均现在可能已经心软了吧。 苏颜手里握着一本书,神情专注,远看便像是在认真看书的模样,走近了,就会发现他其实非常乐于心不在焉。 萧绝慢慢停在他身边,低头看了看他,轻声笑道:“这本书大概已经被你盯得不耐烦了吧。”苏颜听见声音,才堪堪的拉回思绪,无意中看了看窗外,才惊觉天竟然已经黑了,他放下书,对萧绝说:“萧绝,如果让你带一个人悄悄的跑进皇宫里,有把握吗?” 萧绝挑眉,在他身边坐下,“你想进宫?” “我只是想看看,王贵妃现在如何了?是否还是那般优雅迷人。”苏颜没看他,低头看眼前那张有着奇怪花纹的桌面,萧绝有些惊诧,但也仅仅是一瞬间的事,马上便说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苏颜这才抬起头来,看着他,“现在。” 皇宫向来是个守卫森严的地方,只因这里面住着的人关乎江山社稷,从宫门到欧阳均的寝宫,几乎十步一岗,那些人个个都是高手,苏颜心里还是有些担心他们会被人发现,但是直到他们到达大牢的入口,似乎都没人注意到他们,也不知是因为这些大内侍卫太过放松还是萧绝真是有绝世武功的缘故。 萧绝从屋顶上迅速的飞驰下来,稳稳的落在地上。 长时间无法着地的双腿终于落了地,苏颜脸色才稍稍缓和了一些,大牢入口那两个小卒子早已被萧绝给劈晕了,大概连自己是被谁打晕的都不知道。 两人悄无声息的进了大牢,阴寒的森冷气息立刻捕面而来。 相对于外面的昏暗,里面则一片灯火通明,萧绝拉了苏颜的手腕,带着他往里走,冗长的走廊后面是一间狱卒休息的小厅,几个穿着狱服的年轻人正围着一张桌子喝酒,所有人都醉了,歪七歪八的倒在桌延上,表情十足有趣,萧绝一笑,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似带起了一丝回声:“这倒好,省了我不少功夫。” 苏颜看了看桌上的杯盘狼籍,没说话,只是示意萧绝继续往里面走。 他们路过了无数间牢房,里面的犯人大都呼呼大睡着,走到最里面的时候,萧绝突然停了下来,苏颜扭过头,便看见一个穿着囚服的女人坐在一张破烂的草席上,脸上的妆早已花了,头发乱得如同鸟巢,听见他们的脚步声,那个女人缓慢的抬起头来,看见门外的苏颜时,她突然一笑:“苏六公子,你来迟了。” 苏颜看着她,脸上没有一丝波澜,身旁的萧绝无意识的皱眉,听见王贵妃继续道:“丞相大人真是好福气,竟有你这么聪明又命大的儿子。” 见苏颜不说话,她突然从地上站起身来,美丽的脸庞在杂草丛生的牢房里显得格格不入,“现在就带我走,这个鬼地方我一刻都不想多呆!” “我为何要带你走?”苏颜在她略显不耐的神情中开口,声音在潮湿的地下空间里仍旧清脆,却带着股说不出的冷冽。 王贵妃一愣,“什么意思?不是丞相大人让你来救我的吗?” “你觉得,我会多事的去救一个想杀我的人?”苏颜笑着反问,王贵妃瞳孔中便毫无悬念的浮现出一片惊恐。 “你……你怎么知道是我将你推下湖的?”王贵妃的声音已经接近厮吼,眼睛犹地放大了好几倍,里面的不敢置信被无限制的扩大,让人轻易的便看清了她心底的恐惧。 苏颜一笑,慢慢靠近了牢房,声音笃定甚至带着轻松,“王真真,我小时候见过你。” 王贵妃,王真真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精彩绝伦来形容,过了好半晌才似回过神来一般,“怎么可能!那时候你才几岁,怎么可能记得我!” 苏颜并未理会她的问题,只是犹自说道:“你进宫也有六年了吧,也就是说,父亲谋划这件事已有六年之久了呢。” “你跟我父亲是什么时候达成共识的呢?他许了什么诺言给你,竟让你胆大得敢直接挑衅六皇子?”苏颜的面容很平静,眼中却光芒毕现,王真真惨白的脸便这么毫不犹豫的撞进了他的视线里,“你真以为他保得住你吗?丞相和皇上,孰轻孰重应该不用我来教你吧,王贵妃。” “他是不是对你说,若你站在他这边,事成后,他便让你做皇后。” 王真真听着少年漫不经心的口气,背后一片冰凉,她以为这是她与丞相两个人的秘密,竟不知眼前这个孩子知道得这么清楚,她的嘴唇颤抖得厉害,几乎连话都说不清楚,少年眼中那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神色让她失去了力气,她踉跄的后退几步,跌坐在那张她从前连做梦都没想过自己会把它当成床的草席上,眼中的恐惧再也无处藏身。 欧阳岚是欧阳均众多儿子中最受宠的一个,也就是说,他继承皇位的机率最大,他的伴读在宫中溺水死亡,以欧阳岚的性格定是要彻查此事的,到时再给苏颜安个谋害贵妃的罪名,她在皇上枕边吹吹风,苏颜的罪名必定坐实,而欧阳岚势必会因此事与皇上计较,借由此事让他失去皇上的信任简直是绝妙之计,令她意料不到的是她还没来得及将昏眯的苏颜弄走,欧阳岚却突然出现,而且二话不说的便将苏颜送去了玉兰宫,使得她与丞相的计策胎死腹中。 果真人算不如天算啊。 ============================== 作者有话要说:课后小剧场: 小六子偷偷蹭到苏颜身边,恬不知耻的问:苏颜,你喜欢我吗? 苏颜低头沉默两秒,突然抡起小拳头挥了过去:滚! ___________________ 看文的大家适当收藏一下哦! 第28章 苏颜见她不说话,抬腿靠近了几步,“王贵妃,你觉得我父亲会兑现他的诺言吗?” 王真真慢慢抬起眼,眼中似被一种惊恐后的绝望所填满,随即又浮现出一丝坚定,她慢慢的张开嘴,“为何不会?丞相大人向来言出必行,真儿永远都会站在他身边,支持他。” “所以,你会进宫也是为了丞相?”萧绝在一旁忍不住的插嘴。 王真真脸上露出一抹羞涩的笑容,那让她看起来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她的声音已长到了成年女子的韵味,眼里却是少女一样的纯真,“丞相大人是个善良的人,真的,他是真儿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若不是他,真儿早已化作一坯黄土,所以,真儿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即使是嫁给一个自己完全不爱的人也没关系。” 苏颜看着她,似乎在将她口中善良的丞相与那个意图谋反的苏元修联想到一起,但是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没办法让这两个人完全重叠,他突然为眼前这非人非鬼的王贵妃惋惜起来,她竟爱上了一个比自己大一半的男人,每天生活在别的男人制造的幻影里,还在憧憬着有一天终究会走到归宿的自己。 多么可悲。 他突然觉得有些累,对身后的萧绝说:“咱们走吧。” 萧绝皱了皱眉,抬眼看着牢房中那个跌坐在地上的蓬头垢面的女人,眼中瞬间布满杀气,在苏颜转过身来催促他的前一刻,眼中又恢复了原来的神色。 “苏六公子,其实丞相没想过要杀你。”王真真双手扶着牢门边的柱子,声音听不出情绪。 苏颜顿住脚步,“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王真真似在笑,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有些恐怖,“我为何要骗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毕竟虎毒不食子,更何况,丞相大人本来就是善良之人。” 苏颜听了,没有说话,只是大步朝前走去。 他们离开大牢的时候,那几个倒在酒桌上的狱卒还没有醒过来,外面的天色还是暗沉沉的,他们站在大牢的门前,仿佛就像是站在一片湖泊的最深处,抬眼看天的时候,就会发现那天空黑得吓人,连一丝光亮都无法穿透。 “萧绝,权利到底是什么?为何那么多人想要得到它?”苏颜仰着头,眼中被天空的颜色衬得一片漆黑。 萧绝保持着沉默,半晌后才慢慢回答:“魔鬼。” 苏颜闻言轻轻一笑,双眸微微的眯起,使得眼中的景象瞬间的被压缩下来,“你说得对,它就是魔鬼。” “我父亲他一生都在这官场打滚,我小时候觉得他是个好官,因为他常为民请命,与民同苦,渐渐的,他变了,变得刚愎自用,变得阴沉不定,他的野心是个要不得的东西,他明明知道,却还是像飞蛾一样奋不顾身。”苏颜慢慢的说着,语气安静得如同空气,他或许不是真的想要将这些藏在心里的话说给萧绝听,此时此刻,他更多的只是想找个人或者什么东西将他满心的苍凉一并接收。 萧绝很配合的没有说话,于是苏颜又继续说道:“王真真是他很多年前从外面捡回来的孤儿,她进宫也是受父亲指使,这些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了,那时候我没能阻止,现在,我本想杀了她,但我还是下不了手,我是不是很没用?明明知道再这样放任下去,迟早有一天,丞相府的所有人都会被牵连,但是……” 他后面的话被萧绝的声音打断,萧绝仍是冷峻的模样,却突然说了一句:“不用在意,他是他,你是你,而且,我会永远站在你身边。”一向不喜这些的萧绝竟说了这样的话,苏颜不禁一愣,随即笑出了声。 “虽然本公子武艺高强,但是站在大牢门前聊天有失我的风度。”萧绝边说边熟练的搂住他纤细的腰肢,一个纵身便飞上了屋顶,两人像来时一样顺利的回了皇子府,双脚才刚落在落樱阁的院子里,便听见欧阳岚震怒的声音:“滚!一群没用的东西!” 苏颜抿着唇,看着他的房间里,欧阳岚冷漠生气的背影,他的脚边跪了一屋子的人,连花麟和左麒也在其中,苏颜心中一怔,正准备上前,却瞟见南锦走进来的身影,他像是从很远的地方赶来,院中明亮的灯光很好的衬托出了他的风尘仆仆,他看见苏颜站在那儿,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说道:“少爷找了你一整晚。”然后他的视线落在萧绝身上,却没再说话。 屋内的欧阳岚听见南锦的声音,终于舍得转过身来。 那种熟悉的心跳声又重新回来了,苏颜仍由自己站在宽敞空旷的院子中,勇敢的迎上欧阳岚远远投来的视线,便立刻感觉到了对方眼中那股强大而凌冽的风,吹得他心里一阵一阵疼。 这一次,似乎又让欧阳岚担心了呢。 花麟见苏颜完好的站在院中,不由得偷偷舒了口气,然后他抬眼看了看自家少爷,发现少爷的眼睛直直的定在苏颜身上,他只好慢慢站起身来,将下人们悄悄谴走,欧阳岚站在屋里,苏颜站在院中,两人的视线旁若无人的在空中撞击,瞬间溅起无数火花。 等到不相干的人都走干净了,欧阳岚才从屋里慢慢走出来,他的身后映衬着那副气势磅礴的山水图,眼睛被愤怒和努力抑制下来的冷静覆盖,苏颜站在原地,看着对面的人越走越近。 萧绝这时候突然走上来挡在他身前,那意思非常明显,若欧阳岚想对苏颜怎么样,他绝不会手下留情,即使现在这个人是自己的上司也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2号 某日,太阳君心情大好。 昨晚被某只禽兽压住吃干抹净,这会儿苏颜眼皮打架的坐在桌前。 某只见了不由大喜,凑过去拨弄之。 苏颜懒懒的睁开眼睛,说:少爷,请不要调戏我。 欧阳岚一笑,曰:你不要让我调戏,难道叫我去调戏别人吗? 第29章 欧阳岚在离苏颜一步之遥停下,声音已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你去哪里了?” 没料到他的语气听上去会如此正常,苏颜心里刚刚准备好的腹稿瞬间阵亡,只好开口道:“我见外面空气好,于是让萧绝带我去走了走。” 欧阳岚似这才看见萧绝一般,如夜的眼眸在萧绝脸上扫了一眼,然后定格在他手中握着的那把折扇上,随即一笑:“为何不叫我?” 苏颜显然没能跟上他的节奏,稍稍愣了愣神,又听欧阳岚说:“只要你开口,我定会陪你。” “……下次一定会告诉你。”被欧阳岚眼中那种盛大明亮的东西看得不自在,苏颜只好侧过头去,将视线摆到最角落的那株兰花身上,连他自己都没察觉,明亮的灯火下面,他如雪的脸颊被染上了一层一层好看的红晕,欧阳岚微眯起眼睛,唇角勾起一抹迷人的笑,走过去拉了苏颜的胳膊,往屋里带,“晚了,你的身子还没完全好,要早点休息。” 苏颜傻了似的被他带着走,直到房门关上,他被人温柔的按在床上,才后知后觉的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他挣扎着要起来,欧阳岚的双手却恰到好处的按在他纤瘦的肩膀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苏颜,你实在是个不听话的伴读。”他眼中泛着满目的笑意和一些不知名的情绪,苏颜怔怔的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偏过头去,“让少爷操心了,是微臣的不对。” “哦?你错在哪里?” 欧阳岚的语气明明再温柔不过,苏颜却一时答不上来,只能大睁着眼睛,看着圆桌上精致的茶杯,想来欧阳岚刚刚可能又发了好大一顿脾气,桌上那些精致的茶杯都变成了零零散散的碎片,无辜的躺在那里,全身散发着一种毫无生气的冷光,“少爷,你刚刚又发火了吧?”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欧阳岚抿了抿唇,放开了手,突然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以后你一步都不准离开我的视线。” 苏颜看着他,“那次是意外。” 他指的是掉进鸳鸯湖的事,其实自己也知道是在自欺欺人,更何况欧阳岚如此精明,又怎会不知是王贵妃所为,更何况王贵妃入狱一事跟欧阳岚脱不了干系,毫无意外的,欧阳岚一笑,“或许只有你认为那是意外,没关系,那些在前面等着算计我们的人,一个都跑不掉。”话说完,他的眼中又凝结了一层厚厚的霜,苏颜见了,心中不禁一寒。 就是这个眼神,让他总有一种会马上失去欧阳岚的错觉。 他的感觉一向都很准,就如前一世,当他有这种相同的感觉时,他便被人押进了六皇子府的地下室,在那里,有欧阳岚。 欧阳岚稳稳的坐在黑漆的椅子上,四周墙上明亮的火把照在他俊秀绝然的脸上,有种冷艳的美,他微微一抬头,苏颜便轻易的看到了他唇畔那抹牵强的笑,其实其实也想笑,只是先溢出来的是眼泪,一个二十三岁的男人哭起来的样子实在不算好看,所以他很努力的将那些即将出闸的猛兽逼了回去,一眨眼便看见欧阳岚站在他面前。 他脚上的靴子镀着一层暗黑色的金边,靴子的最前端刚好正对着他的膝盖,潮湿的地面上还有水迹,他被人押着跪下,膝盖立刻感觉到了那股森然的冰冷,接着,欧阳岚慢慢蹲下来,眼睛直直的望进他眼里,“苏颜,你为何要背叛我?” 那声音一贯的好听,只是听在耳里便有种自己要被对方撕碎的错觉,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对了,他说,“抱歉,六皇子,我是苏家人。” 他看见欧阳岚的眼神瞬间凝固下来,变成百年难融的冰霜,他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苏家都灭了,苏元修那个老东西早就死了,你为何还要死守着他的执迷?他想做皇帝那是他的事!与你苏颜何干!你只要在我身边,永远这样下去不好吗?啊?!你为了一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愿望背叛了我,背叛了我们的曾经,苏颜,你好狠的心!” 不,不是的。 那些在心中早已练习了无数遍的回答冲到了喉头,却又被硬生生的按了回去。 这是一个秘密,在知道这个秘密的时候他就打算要永远死守,要将它带进坟墓里,若那一世,他能如现在这般心境通明,他们或许真的能这样慢慢的老去。 只是,那时候,他是固执守旧的苏颜。 即使他爱眼前这个人入骨,有些事,终将成为岁月的鸿沟,永远都无法跨越。 除了死,他其实可以有很多选择,只是,在他看来,只有死才能算是赎罪,算是解脱,算是他对欧阳岚最好的成全。 有一点其实说错了,不是欧阳岚对欧阳均的报复失去了他,而是他自己选择了这条通往黑暗的路。 在命运面前,拥有和失去会变得渺小而轻贱,他曾在命运面前低下了倔强的头,于是他今日便躺在了六皇子府的床上,而那个他曾经亲手推开的人,此刻就站在床边,正低头温柔的看着他。 他时常想,这是否就是上天给他的另一次考验? 说到底,他还是不甘心。 不甘心欧阳岚忘了他,不甘心只有他一个人记得那些前尘往事,不甘心这一生,他与欧阳岚将会这样彼此错过。 那么多的不甘心,他一下子装不完。 所以打算给欧阳岚倒一点,“少爷,你知道欧阳倩这个人吗?” 欧阳岚诧异的挑了挑眉,似乎很惊讶他会知道这个人的存在,但仍是轻声道:“她活着的时候我还小,不太记得她的样子,只听人说她是王朝第一美女。” “我听说她是被当今皇上处死的。”苏颜笔直的平躺着,眼睛看着顶帐上的花纹,声音平静得很。 欧阳岚低头看了看他,然后在床延上坐下,“父皇很少说起她,只说她是王朝的罪人,死不足惜。” 苏颜没说话,他突然转过头来看欧阳岚,声音很轻很轻的传来:“少爷呢?也觉得她是个罪人吗?” 欧阳岚摇摇头,声音有些低迷:“我这个姑姑一向随性,或许她真的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否则父皇也不可能无端端的将她处死,而且还搞得天下人皆知,我听宫里的老太监说,父皇以前最疼爱这个妹妹。” “是吗?”苏颜毫无意义的反问,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第30章 春天来了。 当苏颜在早晨推开窗户,看着满院的春、色时,不禁深深的呼吸一口气,似乎连呼进肺里的空气都变得新鲜清香起来。 他果然还是比较喜欢春天,冬天太冷,夏天太热,秋天又太过萧瑟,所以一年中的四季,只有春天这个季节会让人觉得无比喜悦,即使他的心境已困顿疲惫,在看见院中的绿色盎然时,还是没来由的微微松了一下。 远远的看见花麟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个中年男子,说是来给他量身段做新衣服的。 苏颜诧异一笑,“年都已经过了,为何还要做新衣裳?” “九公主马上十二岁啦。”花麟笑得很开心,眼睛都弯成了月牙的形状。 苏颜点点头,仍由那裁缝先生拿着尺在他身上折腾,九公主是所有公主里面最受宠的一个,她五岁便能吟诗,到如今的十二岁已是一个琴棋书画样样皆通的才女,更重要的是,她有着倾城的容貌,据说凡是见过她的人无不为她神魂颠倒。 传闻有时候也是可以相信的,九公主欧阳凝的确是个美人坯子,因为常年住在宫中甚少露面,见过她的人屈指可数,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才有这样神仙下凡一般的传闻。 “皇上要为她庆祝生辰,所有人都是要去的,连咱们也得一块儿去。”等到裁缝先生走了,花麟才在桌边坐下。 苏颜挑眉,听见花麟突然说:“我听说皇上要把九公主许给你五哥苏辰,要不是你前面那四个哥哥都已有婚配之人,苏辰怕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啊,竟要娶咱们王朝第一美人。” “什么时候的事?”苏颜心中一怵,连语气都急促了一些。 花麟将他拉到身边坐下,笑道:“只是听说,现在还没定下来呢,看把你激动的。” 苏颜哪里是激动,皇上会有此决定,怕是想要借联姻来拉拢父亲,让他断了谋反的念头吧,虽然现在谋反还没有证据,可是皇上多多少少已经察觉了一些了。 欧阳均虽是个温和的人,但是上位者之所以会成为上位者也是有理由的,他从他的父亲手里接过这个王朝时,他的那些兄弟叔伯全都在很短的时间内莫名其妙的被支 恋耽美 分卷阅读9 昨年[重生] 作者:素飞柳 ,这诺大的皇宫便是他欧阳均一个人的天下了。 在这个属于他一个人的帝国里,发生的那些事他岂会不知? 大概是念着苏家世代为官,为王朝立过不少汗马功劳,所以才打算用怀柔政策。 “久病”的苏丞相也已经痊愈,开始每日上朝了,苏颜曾在御花园中遇见过他,好像比前些日子憔悴了些,大概是听到王真真在牢中香消玉殒的消息,让他多少有些费神。 王真真是在他和萧绝离开后的第二天早上被人发现死在狱中,她的脸色平静,身上没有一处伤痕,连忤作都瞧不出一丝端倪,然后大理司得出结论:王贵妃乃畏罪自杀。 虽然这自杀一词无论怎么都说不过去,欧阳均却出奇的平静,没有提出任何质疑,只让人不动声色将王贵妃埋在了北郊,离皇陵尚有一段路程。 这起以偷情为名的灾难终于告一段落。 饭桌上,花麟无意中提起这个话题,主位上的欧阳岚却面色不改的说:“皇宫里像这样的女人很多,死一个不算什么。” 苏颜握着筷子的手犹地收紧,突然想起欧阳岚的母后其实也是这样突然不明不白的死掉的,在欧阳岚还没满周岁的时候,离奇的死在了自己的寝宫,这后宫的女人们对权力的热衷从来不输于男人,她们的最终目标是母仪天下,所以挡路者统统都得死。 所以,被欧阳均宠过的女人都不长命。 对于这个普遍的现象,欧阳均似乎早已免役,或者说,他从不在乎这些女人的生死,因为只有当她们如花瓣一样绽放在他身下时,她们才是有生命的个体,其它时候,不过是被他搂在怀中的花瓶。 萧绝最近并不常来六皇子府,看起来似乎很忙的样子,而苏颜的身体也早已痊愈,只要每日按照他开出的食谱进食,便没什么大碍了,所以他更是心安理得的整日不来皇子府,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欧阳岚一大早便被皇上召进了宫,欧阳岚担心苏颜的身子还没好,便留他在府中休息,只跟左麒匆匆忙忙的走了,欧阳岚前脚刚走,苏颜便从后门溜了出去。 这皇子府他呆了十年,自然熟悉得很,连哪里有狗洞鸟窝都知道,更何况只是神不知鬼不觉走出皇子府。 到凤阳客栈的时候,店里仍旧冷清,掌柜的见他进了门,忙笑容可掬的迎上来,“苏公子今日想吃什么?我这就让厨房去做。” 苏颜看着他,笑道:“我来找你们老板的。” 掌柜的一脸为难,瞟了一眼后院的方向,“这……老板吩咐,任何人都不见,还特意交待小的,说……说就算苏公子也不见。” 苏颜听了,微微挑眉,不顾掌柜的阻拦,硬是闯进了后院,凭他这小身板若掌柜的有心要拦定是拦得住的,但是,那掌柜的怎么可能真的敢拦他,他爹可是丞相,若伤了他,自己怕是连块安身的地儿都别想要了。 苏颜轻易的闯入了后院,直奔萧绝卧室,卧室的门敞开着,萧绝正坐在桌前,神情严肃,他的对面坐着一个人,那人背对着门口,看不见容貌,只见那一头银白色的头发,长长的垂落下来,就像一道美丽的瀑布一般让人着迷。 不知从哪里来的风,吹得那银色的长发微微飘扬,千丝万缕中,苏颜仿佛看见那人转过头来,冲他温柔一笑。 “谢染。” 不知为何,这两个字就突然冲破喉咙,脱口而出。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屋里的两个人都是一惊,萧绝迅速的抬起头来,看见站在门口的苏颜,微微抿了抿唇,那个背对着他的人也慢慢转过身来,苏颜就看见那张记忆中的脸。 “没想到我真成这京城的名人儿了,阁下连我的脸都还没瞧见便知我是谁。”谢染笑起来的时候双颊边有两个小梨窝,看着格外让人愉悦,此刻苏颜却高兴不起来。 第31章 谢染会跑来找萧绝,那就表示四哥和五哥回来了。 因为谢染压根不知道这世上有个叫萧绝的人,只有和他亲近的苏逸和苏辰才认得萧绝的。 苏颜呼吸有些不稳,急急的走进去,看着谢染问:“苏逸呢?” 谢染似没料到他知道苏逸,神情有片刻的凝滞,然后自嘲似的笑了一声:“苏逸真是艳福不浅,竟还有你这般可人的心上人。”苏颜见他面露疲惫,不禁放软了声线:“他是我四哥。” “你是苏颜?”谢染像是被人踩着了尾巴似的,从凳子上跳起来,又被萧绝那声不悦的坐下给按了回去,他的脸上是毫不吝啬的震惊,连声音都似带着某种强烈的颜色:“现在少爷的伴读就是你?”虽是如此,脸上却完全没有任何惊恐。 仿佛刺杀六皇子的人不是他,仿佛眼前的苏颜对他不会造成任何威胁。 苏颜没立刻回答,只是慢慢在他身边落坐,又重复了一句:“苏逸呢?” 谢染似在衡量该怎么回答,过了半晌才道:“他是昨日半夜回来的,今天一早便回了丞相府,说要去找他的五弟。”他的眼睛看着苏颜,里面似乎流动着光芒,苏颜无暇顾及他的神色,心中有些乱。 苏逸回来了,就表示苏辰也应该回来了,那就是说,皇上的赐婚并不是空穴来风,那么…… “六皇子不在府里吗?你竟然有空过来。”一旁一直未说话的萧绝突然开口,打断了苏颜的心绪,他回过神来,“他被皇上叫去了,我也好久没来了,所以来看看。” 本来一直想问问萧绝是否见过谢染,没料到今日竟被他撞个正着,想到这里,他忙问道:“谢染的病情如何了?”话刚出口,对面两双眼睛便直直的朝他射来,苏颜发现自己说错话了,忙解释道:“我听王府的人说,谢公子身体一直有疾。” 谢染这才笑了起来,“我刚才还以为是苏逸告诉你的呢,转念一想,他不可能将我的事告诉他的家人,原来是皇子府的人说的,是花麟那家伙说的吧?” 苏颜静静的看着他,心中的疑惑像山一样堆了起来。 谢染提起六皇子府时的神态和语气完全不像是一个打算置欧阳岚于死地的人,那他为什么要刺杀欧阳岚?为什么? “是打娘胎带出来的病,只要用药吊着,还是可以再活个三四十年的。”萧绝一边在白纸上书写,头也不抬的说道,苏颜看向谢染,视线落在他银白色的头发上面,谢染的头发以前也是黑色的,后来因为病情加重所以才慢慢转变成了白色,但那是在谢染十八岁后的事了,没料到,这一世,谢染的头发已经变成了白色了,而他现在才十六岁。 不知是不是因为听说苏颜是苏逸的弟弟这件事,谢染对苏颜的态度格外温柔,毫无生疏之感,不过也对,他既与苏逸在一起,那苏逸的弟弟自然是他弟弟嘛,谢染心中所想苏颜当然不知道,他只是觉得萧绝可能隐瞒了谢染的病情,但是当着谢染的面又不好多问。 萧绝手中的笔终于放了下来,他将那张被龙飞凤舞的字迹占满的药方递给谢染,神情不咸不淡的说:“按这个抓药,每日煎服两帖,吃上十天再来找我。” 谢染笑着接过,从怀里掏了银子出来,萧绝却一摆手,“苏逸已经付过了。” “多谢萧公子。”谢染便将银子收了回去,笑着道了谢。 苏颜见他起身告辞,也跟着他走了出去,萧绝站在房门口,见他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处,才转身,轻声说道:“人都走了,你打算在里面藏到什么时候?” 话音刚落,一侧的屏风后面便走出一个英俊的男子。 剑眉星目,气质不凡。 那人不好意思的笑笑,“才一眨眼功夫,小颜就已经这么大了,还做了六皇子的伴读。” 萧绝看他一眼,“别说得这么夸张,你不过才离开一年而已。” 苏逸又有些不好意思,手指扒了扒额前的头发,然后才抬起眼来看着萧绝,“六皇子有没有欺负小颜?”萧绝勾唇一笑,不紧不慢的说:“你跟苏辰在江南一呆就是一年,现在倒想起来问这个了?” “我见小颜神情沉着,莫非我们不在的这一年里发生了什么事?”苏逸有些着急了,声音都透着急切,萧绝不理他,犹自端了茶杯抿了一口,而后才凉凉的说道:“倒没什么事,就是差点丢了小命。” 苏逸神情立刻一紧,“怎么回事?难道有人要害小颜?那小颜现在如何了?” 萧绝丢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刚刚你不是看见了吗?还活蹦乱跳的就表示没事,再说了,别告诉我你猜不到是谁。” 于是苏逸立刻噤声了,又听萧绝说:“那王真真就是个贱人,苏颜心软,我可不会,她以为这笔帐就这么就算了?没那么容易!” 苏逸惊讶的看向他,“王贵妃的死是你……” “我萧绝要让一个人死,自然会做到毫无破绽,你看,连忤作都瞧不出来。”那晚,他不过趁苏颜转身那片刻功夫,将毒种在了王真真体内,那毒无色无味,中毒后的六个时辰以内便会死亡,死时的样子就像睡着一样,根本让人瞧不出端倪,这天下,怕也只有他萧绝有如此本事了。 “小颜知道吗?”苏逸问。 萧绝摇摇头,“他一向心软,如果知道是我动的手,怕又得生气了,所以还是别让他知道的好。” 苏逸应了一声,突然说:“糟了,谢染现在可是通缉犯,就这么跑出去被人发现了怎么办?”说着便要起身去追,却被萧绝一把拉住,萧绝好笑的看着他:“放心,谢染和苏颜都不是笨蛋。” 苏逸这才重新坐下,还是不放心,“谢染身子弱,我不想他冒一丁点危险。” “呦,看不出来啊,苏逸你真是个痴情种子。”萧绝笑着打趣他,苏逸横他一眼,“关你何事!总比你这滥情之人好!” 萧绝只是笑,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屋里响起萧绝低沉的声音:“你与苏辰这次回来打算做什么?” 苏逸脸色一正,神情带着几缕无奈,“我爹他已经疯了,但是没必要所有人都跟着他一起疯,我与苏辰商量过了,若阻止不了他,只能做最坏的打算。” 萧绝一挑眉,“什么打算?” 苏逸眸中瞬间划过一分凌利之色,“我会将无辜的人全部带走,以后与那个家再无瓜葛,我与苏辰这一年也做好了准备,以后的日子只要加倍努力便是了。” “你觉得,谁是无辜之人呢?”萧绝把玩着手里的茶杯,问得漫不经心。 苏逸一顿,“我知道苏霖三兄弟也有谋反之心,他们对我来说无关紧要,我只要我娘和星星还有苏颜平安无事便好,若父亲执意为之,我也无能为力,”说到这里,他突然露出一抹嘲讽的笑,“你总不能让我去把他给杀了吧?弑父可是会下地狱的。” 萧绝不置可否,将手里的杯子放在桌面上,淡淡的问:“你觉得苏颜会如何?” 苏逸沉吟下来,“不知,但愿他不会做傻事。” 第32章 凤阳客栈的前院很大,除了一楼的大堂外,二楼还设有雅间,二楼临窗的位置,苏颜与谢染相对而坐,掌柜的早已将大门挂上了“东家有喜,歇业一天”的告示,所以两人此刻才能这么悠闲的坐在这安静的房间里,面前的茶杯里沉浮着上好龙井,透着冉冉的热气,谢染看着对面的少年,突然一笑:“你跟苏逸长得一点都不像。” 苏颜看了他一眼,直接了当的问:“为何要刺杀六皇子?” 这问题让谢染脸上有片刻的愣神,然后才慢慢说道:“刺杀少爷的不是我。” 苏颜皱起眉,“这世上难道有两个谢染?” 谢染摇摇头,“我的意思是,那个刺杀六皇子的人与我长得一样,但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 “我不明白。” “易容术。” 苏颜一愣,看着对面的谢染,“六皇子被刺时你在哪里?” 谢染失笑,“你还是怀疑我吗?那时我刚好在这凤阳客栈,我身上的顽疾刚好复发了,所以跑这儿来找萧绝救命,不过一盏茶功夫,等我出去时,外面都已变了个世道,大街上到处都是御林军、大内侍卫,他们手里拿着我的画像,见到长得像的就抓回去,墙上到处贴着缉拿我的告示,我当时都傻了,还是萧绝当机立断,将我送到了百花楼,才躲过这一劫。” 萧绝竟然也知道此事? “你为何不回去跟六皇子解释清楚?” 谢染端着茶杯的手一顿,抬起头来看着他,“你觉得我回得去吗?怕才刚一露面便被人抓起来了。” 苏颜注视着他的表情,谢染从来不善说谎,此刻脸上的神情也再平静不过,苏颜略一沉吟,问道:“你跟我四哥在一起多久了?”他明明记得,前世的谢染与四哥没有任何交集,这样的两个人到底是怎么走到一起去的? 谢染微微一笑,与苏逸的英俊不同,谢染有一张温润美丽的面容,气质与欧阳云有些神似,只是他的性子更活一些,这样发自肺腑的笑容让苏颜不觉眼前一亮,他轻快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慢慢响起:“你四哥十六岁的时候我们就在一起了。” 苏颜微微张开嘴,难掩心中的诧异,过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们已经在一起四年了?你十二岁的时候就跟我哥在一起了?”他一连问了两个问题,谢染没笑他,而是认真的点点头,“对。”说完了才想起一个问题来,“你怎么知道我今年十六?” 他与欧阳岚同年,只是月份稍大些,这些苏颜自然不会说给他听,只是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我听萧绝说的。” 他虽然心中不信谢染真的会刺杀欧阳岚,但是当谢染就坐在他对面,神情平静的说出事实后,却又突然觉得不安。 说不上为什么,那种紧密得如同鼓点般的忧虑瞬间就集结在了一起,压得他胸口一阵闷痛。 谢染见他神色有异,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苏颜摇摇头,强笑出声:“无事,多谢。” 或许是他眼中的神色太过嘹亮,谢染不禁挑了挑眉,笑道:“苏丞相真是好福气,竟生了你这么个秀气逼人的孩子。” 苏颜最不喜人说他的容貌,却因为对面的人是谢染,心中一片坦然,“我觉得四哥更好看些。” 于是谢染一笑,握在手中的杯子里因动作太大溢了些茶水出来,溅在檀木做的桌面上,乍眼看去就像陆地上零星的湖泊,孤独而冷傲,他的声音带着浓厚的笑意,“你四哥只有在床上的时候才好看。” 他说得这般露骨,苏颜也不窘,只是微微一笑,无意间瞟见他指尖处已呈淡紫色,心中一怔。 在谢染看他之前匆忙的别开了视线,他已经百分肯定萧绝刚刚是在说谎,谢染的病情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得多。 “是你让南锦去查百花楼的吧?” 谢染的声音透着淡然的平静由对面传来,苏颜抬眼,迎上他的视线,“不是,是他自己去调查的。”在谢染的立场还未确定之前,跟他说这样的话的确欠妥,但是,“我以前为何从未听过南锦这个人?” 谢染却突然闭口不言,神情有些犹豫,苏颜端了茶慢慢吟起来,也不去看谢染,过了一会儿才听谢染说,“等时机成熟了,少爷自会告诉你南锦的出处。” 苏颜神色微沉,“找个时间回去一趟,跟六皇子解释清楚,他一直很在意这件事。” “嗯。”谢染轻轻应道,便不再说话。 从凤阳客栈出来,苏颜便直接照原路回了六皇子府,哪知才刚一迈进门,便看见欧阳岚正站在后院院子里,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声音悠扬却又带着些不悦:“真是个不听话的伴读呢。” 苏颜脸上一僵,不明白为何自己每次都这么倒霉,总是让欧阳岚当场抓住现形。 “少爷早。”苏颜站在原处,从嘴里挤出一句。 欧阳岚应景的抬头看了看天,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微微眯起,嘴角上扬的弧度并不如何热衷,不咸不淡的道:“现在已经是正午了呢,苏颜。” 第33章 苏颜被他嘴里那句苏颜叫得一颤,不知为何,心竟突然狂跳起来。 再抬头时,欧阳岚已近在眼前,他还穿着早上走时的那件黑色长袍,袍子的下摆镶着金边,全身除了腰带一侧挂着的玉佩外并无其他饰物,就是这样的欧阳岚才更加让人着迷,不需外物粉饰,只要他轻轻往那里一站,便霎时成为风景,苏颜看着他竟忘了回神。 前世的欧阳岚是他最亲密的人,他曾在自己身下狂热迷乱的呻、吟,他最美好的地方是属于他苏颜的,反之亦然。 不过莫名轮回了一世,这最亲密之人竟已站在一个他伸手都够不着的地方。 “你觉得我长得好看吗?苏颜。”欧阳岚的声音裹着浓密的笑意,在安静的后院里格外清晰,苏颜身体一僵,堪堪收回视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欧阳岚在他心中自然是最完美的,只是现在再是这般回答,不知欧阳岚会不会直接将他一掌劈出府外。 他记得欧阳岚说过,他最不喜欢别人看他的脸。 刚刚,好像又看出神了。 下巴突然被一只手抬了起来,欧阳岚英俊的面容毫无预期的撞进眼里,苏颜听见他低沉柔美的嗓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穿梭而来,模糊而缥缈,“苏颜觉得我长得不好看吗?” “……少爷自然天下无双。” 于是,欧阳岚满意的笑了,就着这个姿势慢慢俯□去,精确的含住少年微启的唇。 他的手仍旧握着少年小巧的下巴,另一只手穿过半个身子将面前纤瘦的身躯拥进怀中,主动加深了这个吻,怀里的人从刚刚的呆滞到清醒再到挣扎都被欧阳岚轻易的压制,霸道而温柔的将怀里人不断挣动的双手按住,唇舌却更加肆无忌惮的攻城略地,从刚开始的浅尝到现在的如狼似虎,好像一个饿了很久的人猛然间看见一只烤乳猪,二话不说便扑上去啃了个干净,还好苏颜不是乳猪,欧阳岚也不是禽兽,所以等到欧阳岚终于亲够了,放开怀里的苏颜时,他们身上的衣服也还是原来的模样,只是有些凌乱罢了。 院中刚刚冒出头的小草们羞羞答答的闭着眼睛,仿佛生怕一睁开眼,就会看见什么儿童不宜的画面,连不远处的大树都闭上眼睛打起盹来,它对少年间这卿卿我我的纠缠实在不怎么感兴趣,还不如睡觉让它觉得更加愉快。 从头到尾,苏颜都处于被动状态。 这跟原来完全不是一回事啊,苏颜郁闷的眨眨眼睛,心想自己这副小身板,被欧阳岚压着吃根本就毫无悬念,只是,现在这是个什么状况? 欧阳岚见他一脸还未回神的模样,心情愉快,凑到苏颜耳边轻声说道:“真想现在就吃了你。” 苏颜回过神来,神色已恢复如常,“少爷今天喝酒了?” 闻言,欧阳岚嘴角一抽,怎么也没料到对方会这么不解风情,于是声音僵硬的答:“没有。” “哦。”苏颜点点头,像是根本不在意刚刚自己才被人轻薄了这件事,“如果少爷没别的事,微臣先回房了。”说完也不看欧阳岚已经媲美锅底的俊脸,转身朝落樱阁的方向走。 他的脚步不紧不慢,背影也是一如既往的轻松,给人一种完全不在意刚刚发生了什么事的错觉,只是满园的春、色和空气中散庭漫步的春风看见了,苏颜嘴边挂着的那抹愉悦的笑容。 “少爷的表情好可怕。”院落繁茂的大树上面,一个声音细细的说道。 另一个声音立刻附和:“嗯。” “为什么少爷突然这么喜欢苏六公子了?”左麒摸了摸脑袋,一脸不解。 花麟朝天翻了个白眼,这种事他怎么可能解释得清楚嘛,“喜欢就喜欢了呗,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啊?” 左麒低低的哦了一声,脑子里还是一堆问号,回头是不是该问问南锦呢? “不过嘛,阿颜真是不乖呢。”花麟摸了摸下巴,眼睛里写满了一种叫做“兴奋”的光芒,“被少爷亲了竟然还是这么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左麒往下看,刚好看见苏颜消失在拐角处的身影,“苏六公子是不是不喜欢少爷?” “咱们少爷这么个英俊潇洒的风流人物,怎么可能没有人喜欢!”花麟激动了。 “那为什么苏六公子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明明都被少爷轻薄了,啊!”左麒忙捂住嘴巴,好像这样做了就能洗清他刚刚说错话的证据。 花麟捉磨了半天,得出了结论:“不对,绝对是欲擒故纵!” 第34章 其实左麒还想问苏六公子为什么要欲擒故纵来着,却突然听见树下传来少爷冷冷的声音:“你们两个准备在上面呆多久?” 左麒和花麟用同样的眼神对视了一眼,然后纵身从树干上略了下去,欧阳岚看着面前这两个偷听偷看的部下,刚刚阴郁的心情更加低沉,话都懒得说,直接拂袖而去。 “少爷真可怜。”左麒看着主子生气的背影,不由得叹道。 花麟一把搂住他的脖子,语气颇为凶残:“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少爷最可恨的地方就是二话不说就扑上去啃了小颜颜的嘴巴,连句喜欢都不舍得说,怪不得阿颜会直接走掉了!” “可是……可是少爷为什么会喜欢苏六公子呢?苏六公子的爹是丞相,苏丞相肯定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嫁入皇子府的,更何况,皇上那边肯定也不好交待。”难得的,左麒竟也想到了这么远的地方,花麟摸了摸下巴,慢慢说道:“放心,丞相和皇上比起来自然是皇上更有发言权,皇上一向宠爱少爷,就算真的不喜欢男子结婚,只要少爷与苏颜两情相悦,成亲之时指日可待也。” 苏颜神情自然的回了落樱阁,一脸平常的推门进了屋子,动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一口的喝了下去。 然后他又拿了桌上的书看起来,从头到尾神情再自然不过。 花麟本来是打算过来安慰安慰他可能受伤的心灵,见他这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模样不由得在心里为少爷捏了把汗,可惜啊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少爷活到这么大,怕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轻视吧。 “阿颜,什么时候回来的?”花麟端起笑脸,进了屋子。 苏颜从书里抬起头来,轻声道:“花总管怎么知道我出去过?” 花麟脸上的笑一僵,“我刚刚在外院好像看见你了,我就随口一问。” “是吗?春天来了,刚刚花总管也看见后院的草似乎长疯了,有空叫人去整理整理吧。”苏颜低下头去,将书翻了一页,花麟却再也笑不出来,他还以为自己和左麒藏在树上面神不知鬼不觉呢,竟然连不会武功的苏颜都发现了,失败! “啊哈哈,阿颜啊,其实吧……” “花总管觉得谢染为人如何?”苏颜头也不抬的打断他的解释,花麟神色不由一正,“谢染在这皇子府也呆了不少年头了,为人忠厚老实,少爷最是赏识他,怎么说呢,是个重情义的人,只是我们连做梦都没想到他会对少爷痛下杀手。” 苏颜听了,沉吟了一会儿,突然道:“他快死了。” 花麟的表情一下子定格在了脸上,嘴巴微微张开,眼中写着些无处藏身的震惊,半天才回过神来叫道:“不可能!太医说谢染虽然身上有疾,但是至少能活到四十岁的。” 在凤阳客栈见到的谢染脸色并不好,结合手指指尖的颜色,苏颜心中断定萧绝在说谎,于是在与谢染分手之后他又重新回去找了萧绝,萧绝说,谢染最多只有三个月的寿命。 萧绝说,其实谢染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毒并不是成为致命的最直接原因,那个让谢染只能再活三个月的真凶是谢染前不久刚刚中的毒,一种连萧绝都不知道的毒药,他问过谢染,谢染对自己种了这种毒却只字不提,不知道四哥知不知道,若知道了,该如何是好? “萧绝说的。”见花麟仍是不信,苏颜无奈的加了一句。 花麟对萧绝的医术一向深信不疑,这时候听了不禁住了口。 房间里一时间沉默了下来,时不时传来院子里欢腾的麻雀们的嬉戏声,那么清脆洪亮,震得两个人的心脏都微微抽痛起来。 “萧绝……他确定了吗?”良久,花麟的声音才慢慢传来。 苏颜点点头,“这段时间他也一直在研究谢染身上的毒,三个月内必须找到解毒的方法,否则,谢染性命不保。” “那就好那就好,我必须马上去告诉少爷看看有没有其他法子可想。”花麟神情有些恍惚,撑着桌面站了起来,走了两步又停住,“阿颜,你见过谢染了?” “一个时辰前。” 花麟慢慢转过头来,或许是想笑,却没有成功,“他怎么样?” “不太好。”苏颜抬起头来,看着花麟,“他说是有人易容成他的模样来刺杀少爷的,我想,这件事你们应该一早就知道了吧?” 花麟咬着下唇,他难得露出这副柔弱的模样,“阿颜,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聪明?” “所有人都在说谢染刺杀了少爷,但是你们都忘了最重要的一点,谢染他从小身体染疾,根本不能习武,少爷身怀绝技,即使在最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也不可能被刺伤的,你们知道谢染不可能这么做,却仍是放任他在外面自生自灭,花麟,你让我很失望。” “不是的,少爷一早便知凶手是别人假扮,为了让谢染能够远离是非,所以他才将谢染安置在百花楼里,而且,谢染跟你四哥……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见苏颜点头,花麟继续道:“少爷其实早就想让谢染跟着你四哥去江南,如今朝中局势尚不明朗,以谢染那孱弱的身子是禁不起折腾的,所以,刚好趁这个机会让谢染离开皇子府,只是没料到这事被皇上知晓,才搞得满城皆知。” 苏颜皱了皱眉,“那谢染知道少爷的想法吗?” 花麟摇摇头,“若少爷明说了,谢染定是不会答应的,本来是打算一早便将他送到江南去,哪知到处都贴着告示,这下想走都难了。” “萧绝现在正在全力研究解药,所以暂时不用走了,更何况我四哥和五哥也都回来了。” 花麟一惊,脑子里想的是另一件事,“那皇上将九公主指婚给苏辰的事是真的?” 苏颜沉默了下来,如果可以,他真希望他的五哥能娶个平常家的女儿,夫妻举案齐眉一直到老,九公主的名声太大,且不说两人性格是否契合,就这公主的头衔就已经够呛了,温柔的五哥若真迎来这么一位妻子,不知以后会是什么光景。 又过了些时候,左麒突然至门外走了进来,说有客人到。 苏颜和花麟疑惑着去了前厅,刚行至门口,苏颜突然顿住脚步,眼睛看着正坐在厅中的两个男子,神色有些激动,坐在下首的那两个人也同时看见了他,其中一个突然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立刻扑上前来将他一把抱在怀里,嘴里还念念有辞,“小颜,四哥想死你了!” “我也是。”苏颜很淡然的伸出手,环住身前人的腰,轻声说道。 比起苏逸的夸张,苏辰就显得沉稳多了,他只是慢慢站起身来,眼中映满苏颜的影子,温柔的笑道,“小颜好像又长高了。”那嗓音如此温柔,如同和熙的微风让听者无不迷醉,连花麟都不禁挑了挑眉头,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来。 苏颜对四哥苏逸虽然可以做到亲密无间,对这五哥却一向保持着距离,大概是突然想起前世苏辰死时唇畔那一抹温柔的笑,让他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苏辰见他走向自己,眼中立刻盛满了光芒,明亮得如同外面的阳光,待到苏颜近在身前,他才抬起手来,轻轻的在苏颜脸上捋了一把,然后看向主位上的欧阳岚,“小颜在皇子府里的这段时间,承蒙六皇子照顾了,草民就此谢过。” 听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 昨年[重生] 作者:素飞柳 辰说话,苏颜才注意到欧阳岚就坐在主位上,而且脸色平常得很,只是换了身衣裳,头上仍是插着一根玉簪,静静的坐在那里,不紧不慢的答:“苏颜乃本皇子的伴读,照顾他是应该的,五公子不必客气。” 欧阳岚这般客套的打太极让苏颜想笑,却又碍着其他人,只得将脸转向空处,微微翘起嘴角来。 =========================================== 作者有话要说:可怜的小六子,才刚刚啃到苏小颜的嘴巴,又来了一个麻烦~~~唔。 收藏收藏收藏收藏~~~~快到俺的碗里来…… 第35章 他语气十足客气,字里行间却又透着说不出的疏离,苏辰在商场混迹多年,自然立刻明白了他的不悦,于是也不再废话,直接了当的提出请求:“草民与舍弟一年未见,有好些话想对他说,不知六皇子可否让苏颜跟草民回一趟府里?” “真是不巧,父皇刚刚召见,特命我将苏颜也带上呢,改日吧,改日本皇子定亲自将苏颜送回去,五公子觉得如何?”欧阳岚斜倚在座椅上,修长的手指撑着下巴,深色的眼眸中倾刻间泛起浓密的颜色,再去看时,又是一片冷清。 苏辰嘴边的笑容有短暂的僵硬,随即笑道:“如此也好,既然六皇子还有事,那草民就先告辞了,改日定当亲迎六皇子大驾。”苏逸虽不想才刚刚见到苏颜便要走,但是碍着六皇子的面也不好再说什么。 “好。”欧阳岚利落的答应,等到苏颜和两个哥哥道了别,才对一旁的花麟说:“送客。” 花麟忙收住心思,恭敬的将丞相府的四公子和五公子送了出去,折回来的时候,刚好听见左麒疑惑的声音:“少爷,皇上好像没有传旨召见啊。”花麟在心里骂左麒的不开窍,边快步走进厅里将一脸迷惑的左麒牵走,独留苏颜和欧阳岚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少爷还有别的吩咐吗?”苏颜清了清嗓子,问道。 欧阳岚看着他,这才起身,径直朝他走来,“苏颜,我今天没喝酒。” 苏颜看着外面院中的脆竹,没接话,身边欧阳岚的气息慢慢靠近了些,声音若有似无的萦绕在耳边:“苏颜可喜欢我?” 这般无耻的问话怕只有六皇子问得出口,苏颜努力压住不断想要上扬的嘴角,将视线拉回到欧阳岚身上,“苏颜自然是喜欢少爷的,就像喜欢花麟和左麒一样喜欢。” 欧阳岚脸上瞬间布满乌云,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迅速的恢复如常,“明日跟我进宫吧,我带你去二哥那里。” “去清仁宫做什么?”听见他的问话,欧阳岚笑了笑,突然伸手抚上他的脸,“我以前答应过二哥的,若有了喜欢的人要第一个告诉他。”话说完,他却没有撤回手去,而是延着苏颜清丽的轮廓一寸一寸的抚摩,声音仍是温柔的,却又说不出的危险,“我不喜欢别人碰你,即使那人是你的哥哥。” 苏颜心中微怔,还没来得及说话,欧阳岚的身影却已消失在了门后,独留满厅的春风从他耳边温柔的吹过。 他明明还没有答应什么,明明还什么都没有说,欧阳岚却已经自做主张了呢。 转念一想,也就释怀了。 因为这才是欧阳岚的风格啊。 欧阳岚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逼苏颜承认喜欢他,所有的一切都按照自己的想法在走。 苏颜第二日自然是被欧阳岚的三催四促弄醒的,昨晚一夜没睡好,才刚刚合眼,门外便响起花麟的声音:“阿颜,你醒了吗?” 费力的睁开眼睛,苏颜朝门外喊:“花总管,让我再睡会儿。”声音着实虚弱得很,吓得花麟以为他又是哪里不舒服,忙蹬蹬的跑了,片刻后,欧阳岚便推开房门,大步朝床边走来,见床上的苏颜一脸倦容,不由得皱起眉头,“昨晚偷什么去了?” 苏颜懒懒的看他一眼,凉凉的说道:“昨儿下午被一只野猫咬破了嘴巴,所以微臣用了一整晚的时间来想对策,看看是否能将那野猫生擒回来。” 站在身后的花麟掩嘴偷笑,看见自家少爷有些不虞的脸色,忙悄悄退出了房间。 等到花麟走了,欧阳岚才靠近床边,一屁股坐在了床延上,也不管对面的少年是何种表情,不由分说的便将人拉进怀里,来了个热烈的早安吻,一吻终了,还恬不知耻的补一句:“明明是被一只老虎咬的,苏颜竟偏生说成是野猫。” 苏颜也不恼,看着欧阳岚的眼睛里星光点点,过了半晌才轻声道:“少爷若是浓妆艳抹看多了想尝尝小家碧玉,何不让花麟去物色几个,微臣,”声音不自觉的停顿下来,再重新拾起时已是一片清冽,“微臣怎么说也是皇上钦点的伴读,是少爷身边的人,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难道少爷不明白吗?” 他说得隐晦,欧阳岚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本朝虽盛行男风,在皇族中却是被明文禁止的,因为欧阳均最痛恨自己身边的人与男子苟合,若让他知道了,就算他再疼爱欧阳岚,怕也是于事无补。 欧阳岚没说话,只是将他整个抱在怀里,紧得苏颜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苏颜也不说话,闭了眼睛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一辈子这么短,他怎么来得及忘记这个人呢,即使再世为人,也不可能说忘就忘。 他曾强烈的希望,他与欧阳岚能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做一对最普通闲散的伴侣,只是这愿望太过天真,还未成形便被扼杀在摇篮中,到后来,他也不再奢望了,一切皆有命的。 命啊,一个裹着这么坚不可摧的外壳的东西,岂是他这血肉之躯所能抗衡的? 屋子里半天没人说话,欧阳岚低下头来,便看见怀里人酣然入睡的面容,他微微一笑,眼中荡漾着款款深情。 由于苏颜中途睡着了,所以自然没能去成清仁宫,也错过了吴语升的教书时间,于是欧阳岚索性呆在了府里,哪都没去,等到苏颜睡到自然醒的时候,才命花麟将饭菜摆上桌,苏颜还有些困意,肚子却更不争气,才刚一坐下,便咕咕的叫起来,苏颜从小到大还没这么丢脸过,特别是在看见欧阳岚唇边微弱的笑意后,更是只想快点吃完饭,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欧阳岚盛了碗汤推到他面前,温柔的说道:“这是花麟特意熬的,趁热喝。” 苏颜也不推迟,几口便将汤喝了下去,直接无视身旁一脸惊呆的花麟和娃娃脸左麒,他当然知道欧阳岚这行为在花麟和左麒看来有多奇怪,但是这些都不是他该考虑的事,欧阳岚没有替自己的行为解释半句,甚至有些避而不谈的意思,明明之前还一副不待见他的样子,一转眼又变得这么亲密,纵使是他也会觉得不安和莫名。 但是谈话的最佳时机已被他白白浪费掉了,如今再问怕也是问不出什么结果了。 “再把这个也吃了。”欧阳岚的声音将他神游太虚的思绪拉了回来,眼前立刻多出了一个堆成小山状的碟子,苏颜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惊疑的看着欧阳岚,后者却像没接收到他眼里的信号,自顾自的吃饭,最后还是左麒解了围,虽然知道他是无心的,只见他伸手将那盘六皇子亲手堆成山的盘子拖到了自己面前,对苏颜说:“萧公子说苏六公子身子尚未痊愈,一下子消化不了这些食物的,苏六公子,你得多喝些汤,汤是最营养的。” 苏颜一愣,冲左麒感激的一笑:“谢了。” 花麟在桌下使劲拽左麒的衣服,左麒百忙中抬头看了他一眼,大眼睛里装满了疑惑,花麟瞪了他一眼,示意他看看主位上的少爷,这一看不得了,刚刚还一脸晴朗的少爷不知何时变得乌云密布,眼看就要打雷闪电了,左麒忙将嘴里的食物吞下去,问道:“少爷,你不高兴吗?” 噗…… 花麟很没形象的将嘴里还在过滤的汤喷了出来,为左麒暗暗捏了把冷汗。 以前没发现左麒这么缺筋少弦啊,今日这白痴问题怎么这么多啊? 欧阳岚兀自露出一个笑容来,黑眸中闪过一丝强烈的不悦,皮笑肉不笑的道:“小麒啊……” 正努力的将自己置身事外的苏颜听见那声小麒后不由得僵住了背脊,连花麟都开始学着苏颜的模样低头吃饭,欧阳岚一旦用这样的语气说话的时候,就表示后果会相当严重。 ========================== 作者有话要说:很多看文的妹纸说文风颇为沉重。 于是,来点温馨的吧。(o)/~ 第36章 缺筋少弦君左侍卫也被少爷这声小麒吓了一跳,连手里的筷子掉了都没察觉,就听欧阳岚继续道:“厨房的李姨昨日跟我说,她有个外甥女,长得花容月貌的,如今也到了适婚的年龄了,她说小麒这孩子忠厚老实一看就是个可以托付终生的人,你今年也有二十了,不如你就娶了李姨那外甥女吧。” 这下不止左麒手中的筷子掉了,连花麟的也掉了,银制的筷子掉在盘子里,与瓷盘碰撞出清脆的声音,就像是欧阳岚此刻嘴角的笑容一般,看似温和,实则汹涌澎湃。 “我……我……少爷,不要。”左麒被那未曾谋面的外甥女吓得脸都白了,语无伦次起来,苏颜见他着实被吓得不轻,不由得瞪了欧阳岚一眼,声音带着些自己都没察觉的训斥意味:“左麒在皇子府呆了这么些年,就算要娶也得娶个情投意合的,少爷这般草率决定怎对得起左麒这些年来的鞍前马后?” 花麟放在桌下的双手紧张的交握起来,他怎么可能料到一向温和的苏颜竟敢对少爷说出这样的话来,若再把少爷惹恼了,阿颜肯定没好日子过,刚想开口帮忙,却听欧阳岚泛着笑意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响起:“看在苏颜为你求情的份上,今日就饶了你这一回。” “多谢少爷。”左麒用力的点点头,如同小鸡啄米一般,大大的眼里泛着些水汽,煞是可爱。 这样单纯的一个人,只有在杀人的时候才是完全的冷冽,整个人就像手中的剑一样,寒锋毕现,苏颜很少看见左麒拨剑,听说左麒随身的配剑是皇上亲赐,名叫月读,由神玉所塑,削铁如泥,威力无穷,或许当初欧阳岚就是看中了左麒的性子以及他死忠的秉性,所以才将他纳入羽下,为其所用。 他们这群人的命运似乎从一开始就是被写好的。 肖谕惨死,花麟身首异处,左麒被人凌迟,谢染英年早逝,就连萧绝都不得善终。 那些很久不曾忆起的过去就在这个温暖的晚膳时分突然破土而出,尖锐的零星片断就像玻璃渣子一般在每一个角落里肆虐,苏颜一分神,面前的汤碗便翻了过来,浓汤披着滚烫的温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他径直而来。 苏颜还没反应过来,身子突然被人一把抱起,桌面上那些蜿蜒成蛇的汤水便尽数掉在了地面上。 滴答滴答。 欧阳岚的手紧紧的圈着他,一脸铁青,话几乎是吼出来的,“苏颜,你到底要我紧张多少次才甘心!” 回过神来的花麟和左麒被欧阳岚这声虎吼弄得一愣,再去看少爷怀里的苏颜时,发现他微抿着唇,正仰着头看比他高出许多的少爷,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对接,强烈的视线连置身事外的花麟和左麒都感觉到了,然后便传来苏颜那道清泉般的嗓音:“下次注意便是了。”话说完,苏颜便收回视线,脸上已恢复了平常,再不似刚才的倔强。 欧阳岚握着他腰的手猛地收紧,动手捏了捏手下紧致的肌肤,然后才不甘不愿的放开他,转而对花麟说:“叫厨房重新上菜。” “微臣吃饱了,少爷慢用。”苏颜稍稍退后两步,微低着头,话说完后便转身朝门外走,看也不看欧阳岚一眼。 花麟立在原地,眼见少爷的脸色越来越差,不由得说道:“厨房还有熬好的莲子粥,阿颜刚才没吃多少,不如我等下盛些给他送去吧。” “嗯。”欧阳岚吝啬的吐出一个单音,也跟着走了出去。 “少爷刚刚为什么要我娶那个什么外甥女啊?” 花麟欲哭无泪,可怜的孩子,竟然到现在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看在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份上,花麟拉了左麒的耳朵过来,凑近大声的告诫:“以后不要太靠近阿颜,不管他对少爷说什么做什么你统统就当作没看见,反之,少爷对他说什么做什么你也闭上眼睛,听见了没有!” 左麒虽满脸困惑,却仍是轻轻的应了一声。 花麟看着身后那满桌的美味啊,又一次被白白浪费掉了。 从宫门到上书房的那段路苏颜都记不清到底走过多少回了,路边的景致是看了很多年的,前面走着的那个人的背影也早已烂熟于心,只是今日却觉得格外不同。 因为欧阳岚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大步往前走,而是走走停停,像是刻意在等他的样子。 苏颜也不说话,只微微加快了脚步,谁叫他的腿短呢。 还未靠近御花园,便看见皇上身边的李进公公低头小跑过来,行至欧阳岚面前恭敬的弯□去,“奴才参见六皇子殿下,见过苏六公子。” “起吧。”欧阳岚淡淡的轻应一声。 李进这才抬起身子,头却仍是恭敬的低着,“皇上与苏丞相正在御花园里赏春花,特命我去请六皇子和苏六公子过来。”欧阳岚微挑眉,看了看身侧的苏颜,发现他一脸平静,像是根本没听见李进的话一般。 “六皇子,苏六公子,请。”李进做了个请的动作,欧阳岚便带着苏颜朝御花园走。 此刻春意正浓,园中被剪修精美的花朵们争先恐后的开放着,姹紫嫣红,使得空气中都弥漫着淡淡的花香,被微风轻送到皇宫的每一个角落,欧阳岚和苏颜走进御花园的时候,就看见不远处的凉亭里,欧阳均和苏元修正相对而坐,他们面前的桌上摆着一盘棋,欧阳均执黑棋,苏元修执白棋,正下得难解难分。 “儿臣参见父皇。” “微臣参见皇上。” 听见声音,欧阳均转过头来,笑了笑:“小岚来了,”然后又看向欧阳岚身旁的苏颜,清淡的眉眼,纤瘦的身子,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几个月前在六皇子府,苏颜跟他说他救不了小岚时的神情,那般平静却又带着股说不清的笃定,他当时就觉得,这孩子绝非池中物,再后来,他那从小骄纵的六儿竟舍得让这孩子入住玉兰宫,再次让他惊叹,如今再看苏颜时,眼中不禁多了几分笑意,“苏颜,身子可痊愈了?” “回皇上的话,已经无碍了。”苏颜低着头,声音听不出一丝情绪,欧阳均对面的苏元修这时突然放下手中的棋子儿,站起身来对欧阳岚行了个礼,“老臣参见六皇子。” 欧阳岚忙走上前,扶了苏元修的手臂,笑道:“苏相莫不是要折煞我?” “老臣不敢,只是这礼数定不能废。”苏元修平静的说道,瞟了一眼凉亭外站得笔直的苏颜,“不知小儿在皇子府里是否给六皇子添麻烦了?” 欧阳岚微微一笑,“苏颜聪明懂事,是他帮了我的大忙才对,丞相不必客气。” “那就好那就好。”苏元修附和着笑了笑,却再不去看苏颜一眼,这时欧阳均在一旁催促,苏元修才重新落坐,执棋行进。 不多时,欧阳均和苏元修又全神贯注起来,欧阳岚和苏颜站在一旁,各怀心事。 不知过了多久,欧阳均突然道:“苏爱卿啊,我这大好江山有你苏家一半功劳。” 苏颜眉心一跳,看向父亲,发现后者一脸平常的笑:“皇上言重了,我苏家世代在朝为官,为国为民实属理所应当。” 欧阳均摆摆手,心情愉悦的笑起来:“这江山不是朕一个人的,而是属于全天下的子民,朕这一生既未大兴改革也没想过扩充疆土,只求黎民百姓安居乐业,老有所倚幼有所养,爱卿觉得朕这个愿望是否可以永远延续下去?” “皇上莫要妄自菲薄,在老臣心里,皇上乃一代明君,有君如此是天下黎民之福。”苏元修声音平静而笃然,负于身后的手指间握着一枚雪白的棋子,他说话的时候,手指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玩弄着那棋子儿,用力得连手上的筋络都暴动起来,苏颜看了一眼,便匆匆别开眼去,心上被蒙上了一层说不清的阴影。 “哈哈哈,爱卿真会讨人欢心,朕今日请爱卿前来实则有一事相商。” 苏元修将负于身后的手缩了回来,将手中那枚棋子安然的放进了盛着棋子的棋桶里,“不知皇上有何吩咐?” “九公主马上就十二岁了,朕捉磨着也该给她指婚了,思来想去,朕觉得丞相府的苏辰为人忠厚待人温和,不如就将他招为附马,爱卿觉得如何?”欧阳均一副征求意见的模样,苏颜看见父亲一脸平静的说:“怕是小儿高攀了。” “爱卿见外了,小九性子烈得很,怕只有苏辰这样的人才降得住她,日后小九若有不足之处,还要请爱卿和苏辰多担待才是。”话说到这个份上,即使苏元修心里真的不愿,怕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于是苏元修连犹豫都没有,便谢恩了。 苏颜想上前,却被欧阳岚不着痕迹的拉了回来,他一抬头,便看见欧阳岚冲他暗暗摇头。 ================================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快乐! 求收藏求留言各种求~~~~o(n_n)o哈! 第37章 欧阳均自是龙颜大悦,抬手落下一子,笑道:“爱卿啊,你的子已成困兽之斗了。” 苏元修恭敬的低下头,“皇上棋技无人能敌。” 这话又引得欧阳均的一阵大笑,又坐了些时候,欧阳均才起身,“爱卿留下用午膳吧。”苏元修微微低头,客气的婉拒,“今日乃贱内生辰,请皇上恩准老臣回家同内人一起用膳。” 欧阳均笑着摆手,“好好好,朕准了。” 苏元修这才谢恩离去,苏颜看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眼中划过无数情绪,父亲他,真的疯了。 欧阳均明知他在说谎却仍笑着准他走……苏颜没再想下去,突听欧阳均说:“春围狩猎把苏颜带上。” 苏颜转过头来,就看见欧阳岚唇畔那朵绝艳的花,“儿臣遵命。” 等到两人从御花园里出来时,欧阳岚才拉住他的手,轻声道:“将小九指给苏辰这件事父皇已经想了很久了,小九乃父皇最疼爱的女儿,他既然认定了苏辰,那说明苏辰自有让他认定的资格和理由,苏颜,有些事我不想你掺和进来。”他说得甚是隐晦,苏颜却不禁抬头看他,他比苏颜高出许多,此刻低垂着眼眸,俊美的脸庞落进苏颜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便像是无端搅动一池春水,连周遭的空气都似变得不一样起来。 苏颜只觉眼前一暗,唇上划过温热的触感,只短短一瞬,便又消失。 浅尝即止的吻,合着淡淡的花香,在春天的气息里显得格外纯粹和清新。 欧阳岚却已站直身子,眼中含着淡淡的笑意,苏颜看了他一眼,说:“少爷是不是觉得这样很好玩?” “什么意思?”欧阳岚见他脸色平常,不由眼眸微沉。 “微臣昨日便说了,若少爷山珍海味吃腻了想尝尝清粥小菜大可找别人,微臣……”他后面的话被对方用近乎粗暴的方式打断,唇舌被毫不犹豫的侵占,对方灵动的长舌一路攻城略地,连任何一个细小的角落都不放过,苏颜呆呆的站着,任由对方的唇舌在自己嘴里肆虐,双手竟似失去了力气一样忘了反抗,他记得的,欧阳岚的吻既霸道又温柔,就是这样的温柔才叫他难以割舍。 不知过了多久,嘴唇才得了自由,欧阳岚抬起身子,紧紧的盯着他,似笑非笑的说:“我可从未像这样亲过一个人。” 苏颜惊讶的看着他,胸腔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似的,鼓鼓的有些难受。 他曾以为,他再不会被欧阳岚的言语左右。 他是这样以为的,现实却又再一次的击溃了他的自以为是,原来,他从未逃脱过那张叫欧阳岚的网,他也不想逃脱。 前世的种种如今想来还是痛心疾首,但是,他决定屈从自己最真实的心意。 欧阳岚突然拥住他的肩膀,侧过头来在他发间映下一吻,“苏颜,快点长大吧。” 这话听着实在再正常不过,结合到前几天某人说的那句“真想现在吃了你”,苏颜不由自主的红了脸,看来无论是哪一世,欧阳岚都是这般不要脸。 欧阳岚一直拉着他的手,苏颜几次想挣开却被对方握得更紧,苏颜不由得出声提醒:“少爷,这是皇宫。” 言下之意就是你要懂得收敛,欧阳岚却笑着说:“我爱牵谁的手是我的自由,若父皇连这个都不肯接受,我也无可奈何。”苏颜心中微讶,好像是第一次听欧阳岚说这样的话。 两人在皇宫里绕了个圈,终于走到了鸳鸯湖边,苏颜看着那一湖春水,想起当日王贵妃令人憎恶的嘴脸不由感叹世事无常,这皇宫朝宠夕失的事司空见惯,像王真真这样的女人也比比皆是,只是,生命太脆弱,就像琉璃心,一捏就碎,或许连王真真自己都没料到,自己前一秒还承蒙圣宠,下一刻却已是黄泉路人。 “以后必须一步不离的跟着我,必要时候,我会让南锦跟着你。”欧阳岚突然停下来,声音波澜不兴。 苏颜一笑,“少爷是怕我落跑?” 欧阳岚低下头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苏颜,你已经没有逃跑的机会了。” 苏颜只觉心中的那根崩得死死的弦突然被拨动了,震耳欲耷的声音使得他的心脏都快速的跳动起来,他的眼里全是欧阳岚微笑着的面容,那般清晰明亮又似隔着一层纱纸,美好得有些不真实。 “六弟,苏颜。” 不知哪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声音打破这一片暧昧温暖的空气,欧阳岚不悦的皱起眉,顺着欧阳岚的视线,苏颜看见多日不见的三皇子正朝他们走来,脸上是一贯的笑容,只是面容憔悴了些,想来是为萧绝这座难以攻略的高山所苦吧。 眨眼功夫欧阳钦已到了身前,苏颜弯□,“参见三皇子。” 欧阳钦忙将他扶起来,笑道:“好久不见了,苏颜,近日可好?” “回三皇子的话,微臣一切安好。” 欧阳钦实在受不了他这一板一眼的回答,摆摆手道:“跟我就别这么见外了,”转而去看欧阳岚,“六弟,我听说萧绝入了你六皇子府?” 欧阳岚一笑,“三哥的信息未免太滞后了吧,萧绝已在我皇子府住了多时了,倒是未见三哥前来探视一回。” 欧阳钦一脸尴尬,摸了摸鼻子,“这阵子我在清福宫面壁思过啊,你又不是不知道。” 面壁思过? 苏颜略微一想,便立刻想到上次欧阳钦要求欧阳均削了他皇子身份的事,若欧阳均知道欧阳钦要做平头百姓的真正原因,怕不是面壁思过这么简单了。 “三哥,听我一句,别想着萧绝了。”欧阳岚突然说了这么一句,不仅欧阳钦,连苏颜都着实愣了一把,欧阳钦立刻就想反驳,却被欧阳岚抬手制止,“且不说父皇那边,依我对萧绝的了解,他若不喜欢你就永远都不会喜欢上你,三哥,你何必将全部精力浪费在他身上?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应该不用我来教你吧,更何况,萧绝是何人,他不愿意的事就算你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也是一样的结局。” 虽然觉得欧阳岚这话说得实在直接,但是他说得没错,萧绝就是那样的一个人,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绝不会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屈从改变。 苏颜抬眼,看向欧阳钦,发现他嘴唇发颤,脸上已不复刚才的笑意,脸色都变得有些苍白,却突然一笑,“六弟,还记得那日你在清福宫问我,是不是真的非他不可,我现在的答案还是一样,我这一辈子已经认定了他。” “就算他不喜欢我,我也会想办法让他喜欢上我,他现在不喜欢不代表以后也不喜欢,事在人为嘛,你说对不对,苏颜?” 苏颜一愣,犹豫的时间里欧阳钦的脸色变得愈发苍白,看着都有些吓人了,虽是如此,他却仍是淡淡的说:“愿三皇子能得一人心,那人是否是萧绝,微臣如今不敢妄下断言。” 欧阳钦踉跄着后退几步,强颜欢笑:“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没资格喜欢萧绝?” “情爱没有资格一说,即使是路边的乞丐也有爱人的权利,唯一的区别只在于那人是否也像你一样忠于彼此。”苏颜看着欧阳钦,声音里夹杂着几丝不太明显的强硬,欧阳钦听了也只是微微一笑,眼中流动着微微的暗光,让人看不真切。 “三哥,凡事莫强求。”欧阳岚在一旁冷静的做出结论,欧阳钦一笑,英俊的脸上快速的闪过一丝戾气,随即又被那笑容很好的掩饰过去,“我会记着你们的话,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欧阳钦比来时走得更加急,途中还被脚下的石子绊了一下,身子却仍是强硬的往前走,像是强忍着什么,苏颜无奈的闭了闭眼。 萧绝,你真是害人不浅。 “我这三哥从小就是个温吞的性子,像这样强烈的表达想要一个人还是第一次呢。”欧阳岚双手环胸,眼睛看着欧阳钦消失的方向,淡淡的说道。 苏颜看了他一眼,“萧绝太随性,就算三皇子再怎么努力,怕也是竹篮打水。” “一场空吗?”欧阳岚勾唇一笑,“苏颜,其实你并不是完全了解萧绝。” “哦?难道少爷很了解他?”苏颜反唇相讥。 欧阳岚仍挂着迷人的笑,突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萧绝他只是一个人太久了,身边突然多出个人来会觉得不习惯,习惯有时候是个很可怕的东西,三哥经常在他身边打转,若有一天不围着他转了,他怕就会牵肠挂肚起来。” 苏颜摇了摇头,“你只说对了一半,萧绝他的确是一个人太久了,但是,你不知道萧绝心里已经没有多余的位置留给三皇子了。” 第38章 这回轮到欧阳岚惊讶了,苏颜却摆明了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我们现在是要去清仁宫吗?” 欧阳岚看了看天,“不早了,改日再去吧。” 于是两人又延着原路返回,走到宫门口时,远远的便看见苏元修竟站在宫门外,欧阳岚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眼中的温度瞬间低至零点,苏颜则是一惊,他没料到父亲竟然还在这里,看样子是在等他。 果然,他们刚走到门口,苏元修便走了过来,“老臣参见六皇子殿下。” 欧阳岚神色平常的一摆手,“苏相不必多礼。”转而对身旁的苏颜说,“我在马车上等你。”见苏颜点头后,他便大步朝不远处的马车走去,直到欧阳岚钻进马车里,苏颜才收回视线,看向对面的老者,“不知父亲今日想跟我说什么?” 苏元修似从他眼中读出了些微的信息,脸色一沉,“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 苏颜一笑,已经不打算迂回下去,“爹为了权利,不惜连儿子的性命都可以舍弃,做儿子的难道还要心存感激?”苏元修脸色一顿,声音带着些颤音:“胡说!” “王真真已死,死无对证,父亲你想怎么说便怎么说吧,只是,皇上将九公主许给五哥已是极限,望父亲不要再铤而走险。”苏颜看着对面的苏元修,声音已完全失去了温度。 苏元修不怒反笑,混沌的眼眸中泛着寒冷的刺,“翅膀硬了,连为父都敢教训!” 苏颜叹了口气,轻声说道:“父亲想要如何是父亲的事,但是,不要将四哥和五哥扯进去,别忘了,星星才八岁,她经不起那些残忍和血腥的,你一直将她视为掌上明珠,她与皇位比起来孰轻孰重由父亲自己来判断,苏颜言尽于此,已尽人事。”话说完,也不给苏无修说话的机会,径直转身离去,还未走出几步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 昨年[重生] 作者:素飞柳 身后突然传来苏元修的声音,“我发过誓的,此生定要替倩儿报仇。” 呵。 苏颜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头也不回的说:“欧阳倩心里装着的另有其人,父亲不是一早就知道了吗?又何必为自己的野心找一个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更何况,要为她报仇只需冲着欧阳均一个人去便是,为何又要将欧阳岚牵扯其中,父亲不觉得你的借口太过拙劣了吗?” 苏元修站在他身后,竟找不到言语反驳。 “欧阳岚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苏颜继续道,“若他再有丝毫损伤,就休怪我无情了。” 眼中小儿子的身子还是这般瘦弱,那小身子里却像是住着一只巨大的野兽,只要再不知死活的前进一步,便会被那卧俯的野兽一口吃掉,这个发现让苏元修有些气息不稳,再去看时,苏颜的身影已经消失,六皇子府的马车正威风凛凛的朝前驶去,徒留几缕尘埃。 欧阳岚对刚刚的事只字不提,苏颜也就装作什么都没有。 马车行至皇子府时,两人都没有说话,马车渐渐停下,左麒掀开帘子,“少爷,到了。” 欧阳岚起身下了马车,苏颜看着那复又放下的帘子,叹了口气,此时,门帘却突然打开,欧阳岚英俊的脸立刻出现在视线里,“难道你今晚想在里面过夜?” 苏颜一笑,起身走了下去。 之后的日子过得还算平静,苏颜每日陪着欧阳岚去上书房听吴语升教书,与肖谕呆在一起的时间也变得多了起来,肖谕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笑得一点瑕疵也无,只有面对着七皇子的时候才会流露出少见的多愁善感。 苏颜看着,也不点破,肖谕便跑过来拉他的衣袖,“阿苏,我发现六皇子好像变了很多。” “有吗?” “有!”肖谕肯定的点点头,煞有介事的说:“我刚刚竟然看见他在笑,这简直比阿枫的病痊愈了还要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他说得这么夸张,苏颜很给面子的笑了笑,“六皇子也是人,不会笑才奇怪吧。” 肖谕知道他在笑自己也不生气,一撇嘴,“阿苏也变了,竟然学会取笑人了。” 苏颜拥住他的肩膀,眼睛看向不远处正在凉亭里喝茶的某人,淡淡的问:“最近允枫宫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没有。” 苏颜不由自主的皱眉,只因肖谕的回答太快,仿佛连思考都不用便这么直接说了出来,他转过头去看肖谕,后者的神色很平常,“阿苏,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真的没事,再说了,这皇宫就这么大点地方,有事你还能不知道吗?” 苏颜还想说话,肖谕却已扯开了话题,“对了,我听说皇上下旨将九公主指给你五哥了?” “嗯。” “皇上最是宠爱这个女儿,看来你们苏家以后更是平步青云了。”肖谕笑着打趣,见苏颜脸色不太好,忙说道:“你五哥不愿意?” 苏颜摇头,“我还不知道五哥的反应。” 即使不愿意又如何,皇命不可违啊。 在大局面前,他们这些人只是棋子,原本就是来用牺牲的,即使九公主再是聪慧可人再是众星捧月,到头来,也不过是权利的牺牲品,嫁给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她此刻大概正在自己的寝宫里霸道又委屈的摔东西,以示抗议吧。 但是这些都没有用,不过徒添烦恼罢了。 悠闲的下午茶时间过去,欧阳岚带着苏颜回府,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快走到宫门时,欧阳岚却突然停了下来,苏颜疑惑的看着他,听见欧阳岚的声音慢慢传来:“苏颜,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的,对吗?” “即使我伤了你即使我犯了错即使我与全世界为敌,你都会一直在我身边的,对吧?” 那声音依旧低沉迷人,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不安和焦虑,苏颜突然转过身,将自己靠进了身边人的怀里,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对。” 欧阳岚慢慢张开双手,将怀里的身躯紧紧的搂住。 然后慢慢低下头,慢慢的吻住怀里人形状优美的嘴唇。 他们的身后站着一众惊呆过去的侍从宫女,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不可思议和震惊,欧阳岚慢慢抬起眼睛,如同刀刃的眼神割破空气,朝那些人直射而去,那意思已再明显不过。 于是那些惊讶万分的人们立刻默契的转身离去,努力的装作刚刚什么都没看见。 四月十五那天,苏颜见到了名动天下的九公主,她继承了其母亲的倾城容貌,绝艳中带着灵动,虽然只有十二岁,全身却已散发出了恰到好处的妩媚和诱惑,欧阳岚带着皇子府的众人到达设宴的沁园时,刚好看见九公主正俯身在桌上的宣纸上写字,身边簇拥着人群,她的字非常漂亮,不同于其他女子的绢秀细腻,而是一种力透纸背的豪爽和干脆,前世虽也见过,但都只是远远的瞧过几回,这是苏颜第一次见到她,便立刻感觉到了这个女孩身上的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 至少,她不屑于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那以后五哥的日子应该会好过一些。 “六哥,你来了!”雀跃的女声打断了苏颜的思绪,略一抬眼,便看见九公主欧阳凝朝他们走来,她的眼睛大而明亮,里面是完全的干净,像泉水一样没有一丝瑕疵,苏颜心中微动,在这污水一般的皇宫里,竟还有这样干净纯粹的眼神,实在很难得。 “参见九公主。”众人立刻弯身行礼,苏颜也微微低下头,听见欧阳凝的声音在头顶盘旋,“咦,这就是苏家的六公子吗?”苏颜抬起身子,平静的答:“是。” 欧阳凝一笑,璀璨得如同阳光,“你五哥来了吗?” 苏颜没料到她竟问了这样的问题,不禁有些愣神,随即说道:“微臣不知。” “哦。”欧阳凝应了一声,声音又突然提高了一些,“六哥,我真的要嫁给这个叫苏辰的人吗?我连他的面都没见过,刚听父皇说起的时候,真是气得不行,还不小心把你送我的夜明珠摔碎了。”她说得这般委屈,让人见了便觉得怜惜。 欧阳岚却仍是清淡的眉眼,声音也不怎么热情,“我改日叫人再送新的给你,”随即又板起脸来,“一个女孩子家要懂得矜持,大呼小叫的有失公主的身份。” 欧阳凝虽不悦,却不敢造次,过了一会儿,眼睛又在苏颜身上打转,“苏六公子长得这般好看,那你哥哥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对吧?” 这个问题实在不好回答,苏颜有些为难,正在想怎么说好,突听欧阳岚说:“你再这般长舌别怪我不客气。”声音已是全然的不悦,苏颜诧异的看向他,视线所及的是他清冷的侧影,站在光前,寒峭如剑。 第39章 九公主果真不敢再说话了,转身前顽皮的朝苏颜吐了吐舌头,苏颜不觉笑出了声,这个九公主人如其字,大方得有些过头了。 “阿颜啊,看来你们家要迎来一位爽朗的嫂子了。”花麟在一旁笑着说,苏颜也跟着笑了,“但愿五哥能喜欢。” 欧阳岚脸色微微一沉,莫名其妙的不高兴起来。 过了些时候,人都到齐了,欧阳均才带着皇后即九公主的亲娘前来,百官无不跪地朝拜,苏颜跪在人群中,无意中抬头,看见明亮的灯火下,父亲脸上那扭曲狰狞的表情。 “众卿家都平身吧,苏爱卿。”欧阳均笑着喊了一声。 “老臣在。”苏元修仍跪着,头也微微垂了下去,苏颜看着他模糊不定的侧脸,心下一片凉意。 欧阳均的眼眸中泛着笑意,在昏黄的灯火下却看不太真切,“不知爱卿的五公子是否前来?”随即便响起苏辰低沉的声音:“苏辰在。” “苏辰啊,上前听话。”欧阳均心情似乎很好,连声音都透着喜悦。 苏辰慢慢站起身来,朝前走去,他的身影冷峭孤傲,似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绝决,身上的锦袍衬得他英挺俊美,只可惜,他的脸上却没多少表情。 待到苏辰行至欧阳均面前,欧阳均抬手慈祥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小九可就要拜托你了。”这话说得甚是婉约,即使苏辰有一百个不愿意也不可能当面回拒,也不敢。 “承蒙皇上厚爱。”苏辰任是那低回的声音,听不出丝毫喜悦。 “以后可得改口了,哈哈。”欧阳均高兴的笑声后,立刻是一片恭喜,这些人都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角色,对于逢迎拍马这种事自然已炉火纯青,不多时,苏辰便被人群围住了,直到欧阳均入座后,才暂时放过了他。 宴会设在露天的花园里,虽然人数众多,但因着花园的面积很大的关系,并不觉得拥挤,花园中央搭着一个表演用的台子,等到众人围着台子的四周落坐后,助兴节目也跟着开始了。 苏颜坐在欧阳岚身后的位置上,两边坐着花麟和左麒,隔着舞台,苏颜看见父亲和上面的五个哥哥坐在对面,五哥的神色正常如昔,四哥也未表现出丝毫异样,苏颜看了那个方向一会儿才收回视线,发现欧阳岚不知何时竟转过头来,正看着他,苏颜语气有些不稳,问:“怎么了?” 欧阳岚却摇摇头,转而继续看表演。 众人边品尝着皇宫的美味佳肴边欣赏节目,不知不觉天色已暗,主位上,欧阳均不时的发出几声开心的大笑,下面便立刻响起一堆附和之声,苏颜淡淡的垂下眼,专心对付眼前的食物。 不知何时,表演结束,花园的上空开始出现大片璀璨的烟花,那些烟花在空中不断变幻着形状,然后定格在“生辰快乐”四个字上,过了一会儿便慢慢的消失在夜空中,借着花园里通明的灯火,苏颜看见九公主脸上明亮的笑容以及角落里五哥神色淡然的脸。 这样的两个人,靠着一道圣旨,要如何维系接下来那段漫长的婚姻? 九公主的十一岁即将过去,如同盛放又立刻消失的烟火一般快得令人难受,苏颜站在花园的一角,看着那些围着欧阳岚的达官贵族,他们都是想要向欧阳岚推销女儿的商人吧?看他们的脸上的笑容那么谄媚世俗,他们的言语定是恭敬万分,他们的眼神里也一定写满了尊敬,即使如此,苏颜仍觉得可悲。 为欧阳岚。 也为那些想要高攀皇家的人们。 “小颜。”耳边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他一跳。 苏颜转过头,看见苏辰不知何时站在身边,正冲他温柔的笑。 “五哥。”苏颜低声唤道,苏辰突然伸手过来,被苏颜不着痕迹的避开,那只修长的手便这么僵在空中,过了很久才放下,苏辰略显疲惫的声音慢慢钻进耳朵里,“我不想再逃了。” “五哥,我有些累了。”苏颜急急的说道,声音都失去了以往的平静。 苏辰却像打定了主意一般,拉住他的手臂,“小颜很讨厌我吗?” “没有。”苏颜只得停下来,眼睛却没看苏辰。 苏辰没说话,黑眸里映满苏颜姣好的侧脸,他慢慢放开手,声音温柔如风,“我不在的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吧,感觉小颜与以前不一样了。” 苏颜身体微怔,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跟以前自然是不一样的,他的身体里住着二十三岁的灵魂,如何能与从前一样呢。 只是,苏辰如今的举动却是他无论如何都料不到的。 “小颜应该明白我的心意吧?”苏辰的声音模糊而轻浅,如同呓语一般从耳边划过,在苏颜心中投下了块巨石,压得他喘不上气来,苏辰的心意他前世已然明白,只是,无法回应。 他犹记得那时苏辰发了疯一样的将他压在地上,疯狂而迷乱的吻他,声音都似变了质一般令人恐惧,“为什么?我等了你这么多年,为什么你选的竟然是欧阳岚,除了皇子身份以外,他有什么东西是我没有的!” 那一声声质问带着金属般的重量砸在他身上,当时的苏颜被吓坏了。 那年他十七岁,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哥哥竟对自己抱着那样的情感。 那么不容于世,那么,让他觉得恶心。 所以才刻意疏离,刻意回避,没料到,这一世,他们终将走到这一步。 “五哥,我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所以,”苏颜抬头,逆光下,苏辰的脸有些模糊不定,“我希望我们永远都是兄弟,我心里敬你爱你,仅此而已。” 苏辰似没料到他是如此答案,怔怔的说不出话来,英挺的脸上是可怕的静默,苏颜最怕看见这样的苏辰。 因为,苏辰的疯狂他早已经领教过。 不想再来第二次。 “那又如何?我们可以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 “不是这个原因。”苏颜打断他,声音近乎粗鲁,然后他抬起头,直直的撞上苏辰的视线,“我对你除了兄弟之情,别无其他。” 苏辰眼中的神采立时黯淡下来,唇边噙着一抹淡淡的苦笑,“你有喜欢的人了?” 苏颜的沉默给了他肯定的答案,苏辰眼中疯狂的神色一闪而过,随即平静的说:“我觉得,我比任何人都更有资格得到你。”苏颜无奈的闭上眼,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苏辰承认他们之间毫无可能,骄傲如苏辰能说到这种程度已是极限,但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萧绝总说他们有些地方很相似,他想,大概就是这种宁缺勿滥的性子吧。 宁愿不要,也绝不将就。 “五哥,对不起。”苏颜低低的说道,声音在夜色的掩盖下显得有些苍凉。 第40章 苏辰抿唇不语,如夜的眼睛定在苏颜身上,久久没有移开,尔后轻叹一声:“我会证明给你看。”那声音如此轻,苏颜心上却重重的颤了一下,正想说话,突然瞟见欧阳岚走近的身影,只好就此打住。 “参见六皇子。”苏辰弯身行礼,欧阳岚冷淡的应了一声,随即看向苏颜,“回去吧。” 苏颜点点头,抬腿走到欧阳岚身边,头也不回的离去。 筵席已经散得差不多了,花麟和左麒也不在,大概已经回去了,苏颜跟着欧阳岚往宫外走,头上的月亮圆得出奇,路旁高大的树木被笼罩在一片圣洁的光辉中,看上去宁静而安详,两人并肩走着,影子被拖得老长,苏颜看着地上的影子出神,身子却突然被人一拉,扯进了路旁的树干后面。 对方没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火热的唇舌立刻压了上来。 唇齿交缠,辗转反复。 苏颜被吻得有些晕,背脊抵在坚=硬的树干上面有些生涩的疼,压在身上的躯体年轻而张扬,带着他熟悉的气息在他身边紧紧围绕,两人的身体紧密的贴合在一起,隔着衣料,苏颜似乎感觉到了对方某处的炽热所在,他微微一愣,被阴影遮住的眼睛里盛满笑意,随即张开嘴,回吻。 欧阳岚似没料到他会回应,微微怔忡之后,掀起一轮新的进攻。 呼吸渐渐粗重起来,欧阳岚的吻开始不安分的往下移,苏颜觉得脖颈一凉,随即压上来的是更加炙热的温度,带着微微的湿意,他身子一僵,脑子里自动浮现出欧阳岚赤、身、裸、体的诱人模样,他吞了吞口水,欧阳岚却突然张嘴,咬了咬他并不突出的喉结,声音从喉间滚落出来,“苏颜,我刚刚很生气。” “嗯?”苏颜抵在树干上,声音懒懒的。 “下次若再让我见到苏辰碰你,我绝不轻饶他。”欧阳岚慢慢退开身去,声音裹着寒冰。 苏颜低下头,一字一句的说:“不会再有下次。” 欧阳岚低头看他,不太明亮的光线下,可以轻易看见他眼里的沉重,欧阳岚微微皱眉,上前将人抱在怀里,“苏颜,我会保护你。”苏颜听了,微微一笑,随即伸出双手,环住身前人的腰。 第二日早膳后,欧阳岚带着苏颜出了门。 左麒和南锦跟在身后。 他们没坐马车,大街上仍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没走出几步苏颜就后悔了,且不论左麒与南锦的姣好容貌,只要欧阳岚一站在那儿,便会立时引来无数目光,已经有不少姑娘停下脚步,纷纷朝他投来爱慕的目光,苏颜想,出门前应该给欧阳岚戴个面纱,省得他到处招蜂引蝶。 欧阳岚突然俯身过来,说道:“今天还是该坐马车。” 苏颜认同的点点头,难得欧阳岚也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岂知下一刻,“你看,那些女人个个都看着你,真是不知耻。”欧阳岚说得这般理直气壮,语气认真得很,苏颜不由得笑了起来。 欧阳岚见他终于露出笑颜,不由伸手在他头发上轻抚,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满足和深情。 他们穿过热闹的集市,拐了几个弯,终于停了下来。 苏颜抬头,便看见百花楼那几个大字大刺刺的横在那里,欧阳岚此行的目的大概也了解了。 现在还是早上,百花楼里没有客人,老鸨见到来人,忙恭敬的上前迎客,“几位爷,咱百花楼现在还未到营业时间……” “谢染的住处在哪里?”南锦抱着剑,面目冷清。 那老鸨也算是见过世面的,被南锦这样平静的看着,却觉得全身发冷,连想都没想,便伸手颤巍巍的指了个方向,欧阳岚一行人便顺着那个方向而去,很快消失在了门口。 苏颜还是第一次知道妓院后面的别院竟是这般精致,突然想起这妓院是四哥开的,那在妓院后面修这么一座别院,颇有些金屋藏娇的意思,虽然藏的不是女人,但却是个比女人更美的人。 几个人进了院子,便立刻闻到了几缕中药的味道,欧阳岚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脚下加快了速度。 卧室的门敞开着,刚走到门口,便与里面出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苏颜一愣,没料到这时候竟会看到四哥。 “六皇子?”苏逸显得也有些惊讶,连起码的礼节都忘了。 欧阳岚冲他一点头,从他身边走了进去,苏颜拉了拉四哥,“谢染怎么样了?”苏逸摇摇头,脸上的沉痛显而易见,“刚服了萧绝开的药,结果全吐了。” 苏颜看了看他,跟着进了屋。 谢染比前些日子见到时更加憔悴,脸色一片死灰,嘴唇已呈酱紫色,苏颜只看了一眼,便不忍再看。 “少爷。”谢染艰难的开口,眼中闪着明亮的光芒。 见到欧阳岚还是让他很高兴,所以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不那么沉重了,“你怎么来了?” 欧阳岚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按住想要起身的谢染,然后从南锦手里接过一枚黑色的药膏,将它递到谢染嘴边,“把它吃下去。”谢染张嘴便将那来历不明的药给吞了进去,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萧绝的解药很快就能练成,再耐性些。”欧阳岚说话的声音很轻,侧脸也是温柔的,苏颜站在一旁,心里有些难过,萧绝根本还未找到解毒的方法,欧阳岚这样说,纯粹只是安慰。 第41章 谢染无力的一笑,“少爷,我知道自己快死了。” 那声音听着再正常不过,在场的几个人却都不由自主的心颤,苏颜耳边似响起前世谢染死时的那句话,模糊遥远却又清晰明朗,他说:阿颜,以后少爷就拜托你了。 结果到最后,他还是辜负了谢染的嘱托,将欧阳岚弄丢了。 “不许胡说!”欧阳岚板起脸来,声音低沉得如同雾蔼。 谢染抬眼看了看苏颜,唇畔的笑容始终没有消失过,“如今朝中局势不明,皇上虽还健朗,但太子一位空悬已久,迟早是要立的,这些日子微臣虽不在皇子府,但是听说苏丞相意欲谋反,”说到这里,他微微的停顿,咳了两声,苏逸忙上前来将他抱扶起来,轻抚他的背替他顺气,“皇上怕是早有察觉,否则也不会将最疼的九公主指婚给苏五公子,二皇子无意皇位,三皇子整日只知道追着萧绝跑,其他的几位皇子明里虽一派和气,暗地里却较着劲,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望少爷定要多加注意。” 闻言,欧阳岚没有说话,苏颜却不由得一怔,谢染他果真是个细腻的人,每日呆在这百花楼竟也知外面之事,连父亲想要谋反这种极隐蔽的事都知道,苏颜去看四哥,发现他一脸平静,仿佛谢染说的不是他们的父亲要谋反,而是路边的某某路人。 于是苏颜知道,四哥怕也是一早便知道了,如今这般心平气和,应该是已有对策。 “放心,我自有分寸。”欧阳岚轻拍谢染毫无血色的手背,声音柔软了下来。 谢染点点头,眼中升起一簇簇火焰,笑了笑,“我知道少爷肯定有办法的,只是,谢染再也帮不上什么忙了。”他的话说完,便微微的垂下头去,苏颜仿佛看见谢染模糊的面容下那一抹苍凉的微笑。 然后,他又突然抬起头来,对着欧阳岚一笑,“少爷,微臣有些话想对苏颜说。” 欧阳岚略一沉吟,起身带着左麒和南锦走了出去,屋里一下子就只剩苏颜和半靠在床柱上的谢染两人。 房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喧嚣,房里一片安静,一时没人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谢染虚弱的声音慢慢传来:“苏颜,可以走近一些吗?” 苏颜依言走到床边,低头去看谢染苍白的脸,淡淡的说:“不要怀疑萧绝的医术。”那意思是让谢染保留希望,只是他说得太拐弯抹角,若不是谢染,常人怕一时无法理解他话里的含义。 谢染笑着摇头,“我从不怀疑萧绝的医术,我只是不相信时间,是你告诉少爷的吧?”他指的是中毒一事,苏颜也不避讳,大方的点了点头,“他有权利知道。” “苏颜,你真是个不一样的孩子。”谢染笑了起来,因为笑得太凶了,随即又咳嗽起来,苏颜忙学着四哥的样子轻拍他的背,手心所及之处均是一片崎岖,谢染的身上除了骨头以外只剩下一张皮了,这个认知让苏颜手下的动作一滞,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是谢染打破了沉默,他仍是笑,只是收敛了一些,“我看得出来,少爷很喜欢你。” “我与花麟、左麒和南锦这五年来一直跟在少爷身边,从未见他对谁如此上心,花麟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直到刚才,少爷看你时眼底的光芒让我不得不信,你在少爷心里是特别的。”谢染轻轻握住他的手,“苏颜,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苏颜为谢染脸上那种坚定绝决的表情弄得一愣,“嗯。” “你也是喜欢少爷的吧?” 苏颜抿着唇,不愿承认,可一对上谢染的眼睛,便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谢染见了高兴的笑起来,“那你可以答应我一个请求吗?” “不,我很贪心的,我要两个请求。”谢染竟像个孩子一般顽皮的笑了一下,不知怎的,苏颜被那个笑容晃了晃心神,谢染时常笑的,却从没有像此刻笑得这般坦然而轻松,有些东西,似乎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一点一点的流走,不被时间阻隔,不被语言挽留,那么快,快得只需要一瞬间的时间。 “你说。”苏颜收住颤抖的声音,保持着平静。 谢染明亮的眼睛定格在他脸上,微笑着说:“你四哥……若不是遇见我,他可以有更好的人生,因为苏相谋反一事他已打算与家里断绝一切关系移居江南,我本答应与他同去,如今看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我在六皇子府还有些东西,改日得空了替我拿出来交给你四哥,本来是留着准备娶媳妇的,留给你四哥也不错。” 苏颜嘴里泛起微弱的苦味,仍旧一脸的面无表情,“那些东西自然得由你自己交给他,我交给他没有任何意义。” 谢染却突然拉住他的手,“我时常想,如果我没有病,是个健康的人该多好,那样我就有很多的时间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你四哥也就不用整日担惊受怕,苏颜,你明白那种心情吗?努力的想要抓住却发现因为握得太紧,反而容易失去,即使我死了,我想,我也不会失去苏逸,因为他是那样纯粹的一个人,他会永远记着我的,所以,为了让他永远不会忘记我,你一定要答应我的请求。” 苏颜任他抓着,也不回答,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谢染死时的样子,他的白色长发铺满了整个枕头,脸色苍白如纸,嘴唇被染上娇艳的紫色,浓密绵长的睫毛静静的俯□去再未颤抖过,看见谢染穿着崭新的衣裳安静的躺在床上时,那占据了整个床头的白色头发刺痛了他的眼,欧阳岚慢慢走到床边,摸了摸谢染的脸,然后突然背对着他们说了一句话。 欧阳岚说:去把那个男人叫来。 当时他没有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如今想来,那个男人指的应该就是四哥了吧。 他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怎么会想起那么久远的事,突然听见谢染说:“苏颜,少爷就拜托你了。” 第42章 苏颜没说话,只轻轻点头。 谢染之于他是重要的朋友,没有什么事情比眼睁睁的看着朋友去死却无能为力更加让人焦燥,或许连欧阳岚这时候都发现了自身的不足,即使身为王朝的六皇子,皇上最宠爱的儿子,但是面对日渐消瘦的谢染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希望萧绝能够尽快找到解毒的方法,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咳咳,我是在交待后事呢,麻烦你给点反应行不行?”谢染见他一脸沉重,不由得笑道。 苏颜回过神,眼睛看着谢染,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其实萧绝最擅长的是医术,而不是毒药。” “你到底想说什么?”谢染仍是那副淡笑的表情,仿佛对他的话不以为意。 “有个人或许可以救你。” 谢染挑眉,“这天下,我还真没见过有比萧绝更加厉害的大夫。” 苏颜一笑,走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自然没有,只是那人在毒药方法比萧绝更加有心得,因为他本身就是剧烈的毒药。” “那人可以救我?”谢染仍不信。 “现在我无法保证,他脾气差得很,我也只见过他一次面,如今都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我,只能去碰碰运气,再说,反正你所剩时日无多,何不试试?” “好。” 等到谢染答应了,苏颜又拧起眉头来,谢染问他:“难道你说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苏颜摇摇头,“这事儿要瞒着萧绝,最好连少爷也一起瞒着。” 谢染似来了兴趣,眼中泛着好奇的光芒,“莫非那人跟萧绝有什么关系?还是跟少爷有关系?”苏颜瞧他一眼,不说话,谢染又问:“难道是萧绝的仇人?杀父之仇还是夺妻之恨?” 好吧,虽然萧绝的爹是死了,但是也不带这样的啊。 苏颜无奈的叹口气,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明日清晨我会来接你,你简单的收拾一下,还可以动吧?” 谢染一笑,“我只是中了毒,又不是残废了。” 话音刚落,房门突然被人推开,苏逸一脸激动的站在门口,顿了一下才跑进来拉住苏颜的手,“小颜,真的有人可以救谢染吗?是不是真的?那人在哪里?我们现在就出发,谢染不能再等了。” 随即出现的是欧阳岚等人,这下就算苏颜有心想瞒也瞒不住了,于是只得说:“那人在蜀中,善解毒,名叫卫子秋。” 欧阳岚听了直皱眉,“是否有十足把握?” 苏颜摇摇头,“现在无法确定。” 苏逸却像是抓住了救命草一般握住苏颜的手,“没关系,咱们去试一下,不要错过任何机会,小颜,我们现在就启程好不好?”苏颜看着四哥满脸的期盼,心下一痛,回握住对方的手,“明日一早再出发吧,接下来的时间要用来打点收拾行装,去蜀中至少需要五日路程,谢染在路上的药得准备齐才行,记住,不要让萧绝知道,否则咱们去了也是白去。” 闻言,苏逸忙点点头,接着奔出门去,嘴里念念有辞,“我现在就去准备。” 苏逸的身影看不见了,苏颜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 昨年[重生] 作者:素飞柳 才将视线拉到谢染身上,“我难得见到四哥这般紧张的模样。” 谢染低头一笑,“我就是喜欢看他这个样子。” 苏颜无言以对,明明都病得不行了,还有心思调、情,这次前去蜀中只能看运气了,希望卫子秋见到他会有个好心情。 “明日我也去。”一旁被忽略很久的六皇子突然开口,苏颜和谢染均是一惊,谢染忙道:“如今朝中局势不明,少爷这时候去蜀中甚为不妥,微臣……” “我只是不放心苏颜。”欧阳岚淡淡的打断谢染的话,视线定格在苏颜那张平静的脸上。 谢染差点咬掉自己舌头,他怎么一早没发现少爷打的这算盘? 比起谢染心里的惊诧,苏颜则显得平静很多,或许是他一早便料到欧阳岚会是这样的答案,他原本是打算同欧阳岚告假,就说要回一趟丞相府,中途再将南锦甩开带着谢染奔赴蜀中,哪知计划还没开始,便被四哥的突然出现打乱。 罢了,欧阳岚同去,卫子秋碍着他的身份说不定能给个好脸色。 又坐了些时候,欧阳岚才带着苏颜几人离开百花楼,回皇子府的那段路只有苏颜和欧阳岚两个人,左麒和南锦不知什么时候被支走了,苏颜也不点破,只是一直保持沉默,两人走到一处偏僻的巷口,欧阳岚突然停下来,“今日若不是苏逸听见你们的谈话,你准备怎么跟我说这件事?” “我没有十足把握卫子秋会答应治谢染,只是想碰碰运气,所以,我觉得还是不让少爷掺和进来比较好。”苏颜格外老实,眼中波澜不兴。 欧阳岚却不悦的皱起眉,“这么说你是打算骗我?” “必要的时候,说谎并不见得是坏事,更何况,在谢染这件事上,少爷不也骗了我吗?”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已褪下恭敬的假相,面对欧阳岚时也能如此直言不讳,有时候甚至有些咄咄逼人,而欧阳岚显然一早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勾唇笑了笑,“苏颜,你终于舍得问出口了吗?” 苏颜紧抿着唇,眼中写着不悦,欧阳岚却突然俯过身来亲了亲他的额头,“我以为有些事即使我不说你也该明白的,这件事只有花麟知道而已,连左麒和南锦都不知道,而且,你这么聪明,应该一早就察觉了吧。” “我答应你,以后绝不骗你。”欧阳岚见他脸上仍无松动,软下声来说道,那低低的嗓音如同哄骗幼童一样柔软迷人,从苏颜耳际划过,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他错了错身子,欧阳岚身上散发着的清爽气息让他有些无法招架,又听欧阳岚说:“我承认你刚刚说的也有道理,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若只有你和谢染去,你能保证谢染不会死在途中?” 老实说,这个他的确是没想过,如今被欧阳岚一提起,又不由自主的想到有人易容成谢染的样子接近欧阳岚,行刺自然是成功了,但是,若要以绝后患,只能将谢染赶尽杀绝,这些日子谢染一直呆在百花楼,附近大概也有皇子府的高手日夜守卫,所以对方才没能得手,若一路上只有不会武功的他和同样不会武功而且已经病入膏肓的谢染,对方得手的机会就会增大。 必要的时候,说不定对方会连他一起杀掉。 第43章 欧阳岚见他神情,放柔了语气,“谢染是我皇子府的人,我自然要想办法将他治好,否则你四哥也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所以我会一同前往。” “谢染中毒是因为少爷吗?”苏颜抓住他的话头。 欧阳岚看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却说了另一件事,“苏颜,若要选择,你会选我还是你父亲?”他虽没说明,苏颜也知道他的意思,那日在皇宫,欧阳岚会问他是否永远不会背叛他,如今看来已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而是真的要让他做决定。 “意欲谋反的是我父亲,少爷还敢将我留在身边?”苏颜不答反问,却不由自主的期待着答案。 欧阳岚没有说话,只是突然俯□来亲了亲他的眼睛,而后温柔一笑,“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苏颜闻言,唇边浮出一抹温暖的花,清雅又从容。 眼前微笑着的少年是如此美好,竟让人有种不想让别人看见他的私心,欧阳岚微眯起眼睛,大方的承认了心底那陌生的感觉,独独的占有欲和不为人知的情愫。 他记得第一次见到这苏家的六公子的时候,对方还是个孩子,静静的坐在下首最不起眼的位置,筷子动得很少,眼睛也不像别的小孩子一样喜欢东张西望,那时候欧阳岚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小屁孩,一向骄傲惯了,从不肯轻易委屈自己,角落里的那个孩子却被他无意识的记住了。 后来过了很久,久到他都快忘了,苏家有个这么招人疼的孩子。 再一次见到,那孩子已经长成了少年的模样,清雅淡然,从容不迫,站在他的院子里,微微低着头,声音却格外的动听,看人的时候眼中似流转着不易懂得的光芒。 几乎是一瞬间,他便又记起了六年前,在丞相府里见到的那个安静的孩子。 试探、挑剔、淡漠之后,留给他的是一片赤子之心。 他记得第一次带苏颜进宫那天,他习惯走得很快,习惯所有人都围着他转,渐渐的只能听见他一个人的脚步声,他不禁停下,一回头,便看见少年停在一片雪白的世界前面,清秀的面容,弯弯的眉眼,身上的素色棉衣衬得他更加纤瘦,站在铺满雪白的地上,唇角微扬,笑容纯粹而干净。 他多年孤寂寒冷的心,一瞬间张开了一道裂缝,不大,却足以让阳光倾泄而入。 就是这个人了吧。 他的心里划过这样一道并不清晰的念头。 若这一生注定无法自由,至少,让他的心能够自由飞翔。 回皇子府后不久,欧阳岚便带着苏颜进了宫,他要离京一趟怎么说都得跟欧阳均说明,而且二哥那边也要支会一声的。 欧阳岚带着苏颜先去了清仁宫,欧阳云听说他要离宫,当下就沉了脸,声音虽仍是温和,里面的不满却显而易见,“如今朝中混乱,父皇近日身体一直抱恙,你这时候离京有失妥当。” “二哥不要担心,我自有分寸。”欧阳岚平静的回答,答案是一早便想好的。 欧阳云见他心意已决,虽不愿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眼睛瞟向一旁一直未发言的苏颜,“此次离京是要去哪里?” “江南。” 苏颜一愣,没料到欧阳岚会对欧阳云说谎,这头欧阳云已开口道:“早去早回。”说到这里,他微微抬头,眼中落了些模糊不定的影子,“这个天总是这么阴晴不定,说变就会变。” 最后那句话,也不知他是有意说的还是无心之举,欧阳岚听了却仍是一脸平静,苏颜站在他身侧,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接着二人又去了皇上所在的寝宫,哪知到了寝宫门外,当值的老太监却说欧阳均已经休息了,今日不便见客。 现在明明还天光大亮,父皇这么早就休息? 欧阳岚自然不信,却仍坚持,“转告皇上,就说我有事相商。” 那太监也知欧阳岚的秉性,见他现在这么温和的跟自己说话已是难得,怕再僵持下去会惹得这人人皆知的六皇子不快,忙低身推门而入,过了一会儿又出来,轻声道:“皇上感染了风寒,不便见六皇子,不知六皇子所为何事,可否让老奴代为转达?” 欧阳岚皱眉,问道:“有没有传太医过来?” “传了,太医开了方子,煎了药给皇上服下了,想是这会儿药效上来了,皇上沾枕便睡着了。”老太监低着身子恭敬的回答道,欧阳岚又看了一眼那紧闭的房门,才带着苏颜离去。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很安静,空气静谧得如同水面,表面看着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苏颜突然停下,欧阳岚见他停下不由得疑惑,“怎么了?” 苏颜抬眼看着他,“皇上今日有些反常。” 欧阳岚摇摇头,继续抬步向前走,声音在空气里慢慢响起:“父皇最近身体一直不好,昨日萧绝进宫一趟,回来告诉我说,应该立太子了。” 苏颜心下一惊,欧阳均明明看着还很健朗,怎么可能会病得这么严重? 王朝曾经也有过一位太子,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太子突然人间蒸发,所以太子之位一直空悬着,如今立太子就意味着皇上的身体已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了,怎么可能,前世欧阳均明明活了那么多岁的…… “那少爷这时候离京……” 欧阳岚突然转过身来,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苏颜也觉得我该去争那把龙椅吗?” 难道你不是一直这样想的吗? 苏颜很想这样问,想想还是将话吞了回去,这似乎是第一次,欧阳岚这样平静坦然的跟他说关于皇位的事情。 路两旁是冰冷坚=硬的城墙,两人的脚下堆砌着无数硬朗的大理石,两股穿堂风从对面拥来,在最中间的地方糅成了一股巨大强烈的冷风,吹得苏颜的长发随风飘摇,凌乱尖锐的发丝中,他似乎看见了,前世的欧阳岚疯狂潋滟的笑容,那般绝决又果敢。 良久,苏颜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风里回荡:“若少爷不喜欢这宫中纷杂,何不找个地方做个最闲散的人?” 欧阳岚微眯起眼睛,看眼前这满脸静默的少年,反问:“苏颜喜欢那样的生活吗?生活平静如水,波澜不惊,几十年如一日,然后只剩一坯黄土,永远沉睡在天地之间。” 苏颜抬起头来,认真的看着对方的眼睛,“对我来说,平平淡淡才是真。” 一时间无人说话,耳边只能听见穿堂风孜孜不倦的呼啸,以及自己在胸膛里不断搏动的心跳,然后,他便听见对面的欧阳岚那一声坦然的笑声,接着感觉身体被人拥进一个温暖的怀里,头顶是那人温柔迷人的声音:“等立了太子之后,咱们便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下来,回去我让花麟算算咱们有多少存银,够不够养活你一辈子。” 欧阳岚说话从来说一不二,他既然这样说了,便是真心打算。 苏颜说不清此刻自己心里是何种想法,只觉得心脏被人一把揪住,疼得厉害。 他说不出任何话来,只是有些笨拙的伸出双手,紧紧的抱住对方的腰,“其实你不用这么快做决定。”欧阳岚却是一笑,“苏颜,你现在还不相信我可以为了你,什么都不要。” 那句话轻盈得如同微风,从他耳朵边上轻轻跑过,苏颜心中剧烈的震动了一下,随即抬起头来,直直的撞上欧阳岚早已准备好的吻,唇舌渐渐的纠缠在一起,两人的身体紧密的贴合,紧得连一丝空隙也无,如同相互依偎的花朵,在空无一人的宫墙内悄然绽放。 ========================================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周末快乐! 第44章 此次前往蜀中,欧阳岚只带了南锦一个人,为了能骗过萧绝,还特意将左麒留在了府中,第二日清晨,苏颜几人便与苏逸和谢染汇合,直奔蜀中而去。 谢染的病情实在已经非常严重了,连马车稍微走得快了些都受不住,虽然他逞强不说出来,但是每个人都看得出来他在强撑,于是欧阳岚命南锦放慢速度,所以原本计划的救命之旅变得有些像游历了。 好在乘坐的马车又大又宽敞,否则这一路上挤都会挤死人。 第七日,他们到了蜀地。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这句子以前只在书中见过,如今真的身临其境,才知书上没有骗人。 连绵巍峨的群山,此起彼伏的山峦,层层叠叠的山峰,形成了眼前这得天独厚的风景。 苏颜掀开帘子,低头看了看窗外,又拧眉看了看咬着牙的谢染,山崖边那些蜿蜒如蛇的道路让人一见便觉得自己随时会掉下去,下面被云雾缭绕,看不清任何东西,他记得南锦刚刚说过,他们才行至半山而已。 不多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南锦掀开帘子说:“前面有处茶庄,我们歇息一下再走吧。” 马儿跑了这么久,而且从山下上来这一路实在颠簸,谢染显然已经有些受不住了,于是欧阳岚点头同意了,经过这几天的长途跋涉,谢染的身子愈发的虚弱,连进食都有些困难了,苏逸出来前带的那些药每日都会煎给他喝,但是大多都洒了。 苏逸表面虽仍是一派温和笑脸,其实心里已急得着火,所有人都不忍心点破,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欧阳岚下了马车,回头去唤苏颜,苏颜正给谢染用扇子扇风,听见他的声音忙说道:“我留下来照顾谢染,你们去吧。”苏逸虽也想留下来,但见有苏颜在,便随着欧阳岚下了马车。 欧阳岚看了苏颜一眼,“嗯,有事随时叫我。” 苏颜不觉好笑,这里能有什么事? 回过头时,发现谢染正看着他笑,虽努力装作没事的样子,可惜虚弱的声音彻底出卖了他,“阿颜,你跟少爷什么时候好上的?” …………这算什么问题? “哎呀,阿颜,你就告诉我吧。”谢染显然不属于知趣那一类,看见苏颜有意回避,更加穷追猛打起来,“如果你不告诉我的话,我就去问少爷了啊。”这摆明了是威胁,苏颜却不吃他这套,“你觉得少爷会告诉你?” 谢染想想也是,若他去问少爷,首先可能会被对方的眼神凌迟,所以更加不依不挠起来,“那到底是怎么在一起的?是不是少爷霸王硬上弓?” 苏颜微微笑起来,“改日再告诉你,我出去端杯茶过来给你喝。”然后掀帘走了下去,他们所在的地方是在半山腰,中间有一块宽大的平地,靠山背的地方搭着几张简陋的桌椅,用来遮风挡雨的帐蓬边上挂着一个歪歪扭扭的茶字,苏颜站在马车边上,犹豫了。 这种地方泡出来的茶怎么能给谢染喝呢,怕是会越喝越严重吧。 想到这里,他看了看欧阳岚,他正笔直的坐在简陋的椅子上,脸容沉静若水,苏颜看见他抬手端了那不知被多少人用过的茶杯放在唇边轻抿了一口,复又放回桌面,从头到尾神情都再自然不过。 苏颜却突然觉得难过,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的欧阳岚何时这般委屈过,面上虽平静无波,心里怕早已厌恶得不能自持了吧,这一次,为了能够救谢染的那一顶点微小的希望,欧阳岚是真的打算什么都不顾了。 耳边突然传来马嘶声,循声往去,一匹良驹正傲慢的停在身侧,马的主人此刻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苏颜抬眼,首先看见的是一双明亮灵动的眼睛,从一层面纱里露出来,苏颜第一眼便认出这是个男人,只是男人出门戴面纱还是头一回见到,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哪知对方却突然一笑,藏在面纱后面的脸虽看不清楚,但也足以让人知道他在笑,“这是哪家的娃儿,竟长得这般俊秀?”声音听着虽好听,语气却十足不客气,那人见没人回答他,又继续道:“瑾琛,你也看看嘛。”语气里已多了一分戏谑。 话音刚落,那人身侧突然冒出另一匹马来,马上坐着一个穿着黑衣的男子,年纪很轻,面目却如刀削过一般的冷冽,狭长的眼睛里盛着傲气和冷漠,也不去看马下的苏颜,只是对那戴着面纱的男子说:“既然这么喜欢,便收回去暖床吧,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话一说完,立刻一夹马肚飞驰而去,那戴面纱的男子想是没料到对方是这样的反应,也顾不上苏颜了,忙叫唤着追了上去,他的声音夹在风里,虽然跑了很远,苏颜还是听见了那句话:“瑾琛瑾琛,你吃醋啦!” 那两人迅速的跑过茶庄,扬起一阵不小的尘埃,欧阳岚皱着眉看着那两个消失的背影,起身往回走。 “继续赶路。”他将苏颜拉回马车上,沉声说道。 谢染已在榻上睡着了,苏逸轻手轻脚的将他的头挪到自己腿上,让他枕得更舒服些,苏颜见了,微微别开眼睛,无法摆脱心底那层细细的疼痛。 四哥从来都是害羞的人,即使是为了他与苏霖三兄弟对峙时,脸上也装不出多么凶狠的表情来,苏颜犹地想起那个寒冷的午后,当苏霖三兄弟再次将他推倒在地时,那挡在他身前坚定而瘦弱的背影。 拥有与失去永远都站在彼此的对面,因为曾经拥有,所以当失去的时候才会觉得格外心痛和绝望。 若卫子秋救不了谢染,那四哥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一路走来已被他想过无数遍,却始终没有答案。 情爱这种事,正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或许,四哥和谢染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不愿点破罢了。 生命这种脆弱的东西,不要最后一刻,谁都不想放弃吧,虽然不明白前世的谢染为何有心寻死,但是如今,苏颜见他与四哥时常相视而笑,那种契合已是非常深刻,所以,谢染其实也是非常想要活下来的,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奔前走后焦虑不堪的四哥想一想。 第二日清晨,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欧阳岚拉着苏颜下了马车,他们已到达山顶,在不远处,静静的耸立着一座别苑,在清晨的雾气之中,模糊得如同神祗,等到苏逸将谢染抱下马车时,几人才朝那山庄走去,门匾上龙飞凤舞的上书:天下第一。 此刻才刚刚破晓,黑色的大门紧闭着,欧阳岚看了一眼南锦,后者立刻会意,走到墙边的空地飞身而起,然后稳稳的落在了白砖墙上,片刻后,复又略下来,对欧阳岚说:“这山庄的主人好像还没起床。” 欧阳岚一笑,沉声道:“卫先生可在?”他说话的神态很轻松,声音却刺破空气传到了很远的地方,在这山顶这处似都有丝丝回音,过了片刻却没人应答,其他几人都静默不语,等待着山庄的主人能来开门。 谢染躺在苏逸怀里,脸色已没有丝毫血色,嘴唇也紫得发黑,他们这一路走了差不多十天,谢染体内的毒怕是已经按耐不住了,苏颜担心的看他一眼,然后径直朝那仍旧紧闭着的大门走去。 他的拳头砸在门板上,坚=硬的门板却没有丝毫响动,但他仍是锲而不舍的敲门,身后的欧阳岚拧着眉,突然上前将他一把抱在怀里,一个飞身,便落在了庄内平坦的草坪上,南锦和苏逸都是习武之人,眼前的矮墙对他们来说是小菜一碟,不多时,几人已身处天下第一庄的庄内了。 苏颜打量了一番这别致的山庄,同他第一次来时几乎没什么变化。 平坦的石子路从大门一直延伸进去,路两旁均是绿油油的草地,偶尔会冒出几棵参天大树来,宽敞的前院后是一个更加宽大的大厅,里面摆着些老旧的椅子,正中间挂着一幅画像,画中的人眉黛细腻,美丽绝然,南锦看着那幅画,笑道:“这世间还有如此美丽的女子,还是第一次见到。” 苏颜嘴角抽了抽,虽然他第一次看见这画也跟南锦是同样的想法,但是,“这是个男人。” 南锦一挑眉,“那岂不是妖孽一只?” 妖孽这个词一出现,苏颜便下意识的看了看身边没说话的欧阳岚,对方似乎感觉到了他的视线立时转过头来,于是两人的目光便在空气里温柔的撞在一起,欧阳岚一笑,看起来心情很好,“苏颜觉得我也是妖孽?” =========================================== 作者有话要说:文文今天就v了,感谢各位妹纸一直以来的支持! 希望你们以后能够一如既往的支持我,我一定会更加努力写出更好的作品。(o)/~ 今天入v,连更三章! 第45章 苏颜抿唇不语,眼中泛着些慎怪的神色,随即回过头来朝一侧的拱门走去,穿过拱门便是一条冗长的走廊,走廊的尽头是后院,与前厅相比,后院显得精致很多,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假山碎石,应有尽有,几人一路走进去,均被这后院独具匠心的设计闪瞎了眼,不知走了多久,尽头那幢三层楼高的庭院终于出现在了眼前。 “我们这一路走来连个下人都没见着,是不是有些奇怪?”苏逸抱着谢染,担心的问。 南锦说得没错,卫子秋那个人虽然看似柔弱其实骨子里就是一只妖孽,从小浸在毒药罐子里的男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苏颜微微叹口气,冲那三层的阁楼喊:“卫先生,苏颜前来拜会。” 回答他的是安静的空气以及偶尔从耳边跑过的风。 苏颜握着拳头,心想这卫子秋也太会摆谱了,心里有些生气,脸上却仍是平静的模样,突然说:“若卫先生还是不愿出来,那苏颜只好让萧绝来一趟了。” 这话的效果是明显滴,几乎在苏颜的声音刚刚落下,一个紫色的人影便从二楼的窗户里飞了出来,眨眼功夫,便直直的落在他们面前,除了苏颜和欧阳岚以外,其他几人脸上均是一愣,被眼前这俊秀绝美的男子给狠狠的惊艳了一把,还未晃过神儿,便见那美得非人的男子开口道:“苏颜,几年未见你的本事见长,竟敢拿萧绝来吓唬我!看我今天不扒了你的皮!”说着便要动手,却听苏颜说:“卫先生不是被吓出来了吗?” “你!”卫子秋显然不擅应付咬文嚼字,一副被气得牙痒痒的模样。 无奈眼前的某人存在感太过强烈,卫子秋还没来得及找苏颜算帐,眼睛便被对方吸引了过去,他看了欧阳岚半天,几乎从头到脚看了个遍,突然道:“欧阳渊是你什么人?” 欧阳岚连迟疑都没有的回答:“我大哥。” 欧阳岚嘴里的大哥在苏颜成为皇子伴读前便离奇失踪,而且,在宫里,欧阳渊这三个字是禁忌,连提都不准提起,所以,这是苏颜第一次听欧阳岚如此直言不讳的说出大哥二字,听着有些别扭。 身后的谢染和南锦却有些惊讶,他们惊讶的是眼前这个叫卫子秋的人竟然认识欧阳渊,仅此而已。 卫子秋一听,不由一笑,声音放轻了一些,“那麻烦你赶紧把他牵走,省得他老在我这里白吃白喝还白住!” 欧阳岚淡定的说道:“他与我欧阳家早已没有任何关系,这事你该跟李瑾琛说才对。” “你不是说他是你大哥吗?”卫子秋不依,叫嚷道。 “欧阳渊确是我大哥,不过他六年前就已经死了。” 每个人都感觉到了,欧阳岚说这句话时的森然语气,苏颜抬头看他,只看见一个生硬的侧脸,或许,欧阳岚心里还是介意的吧,介意当年欧阳渊的不辞而别,介意他身为太子竟不顾江山社稷选择远走高飞。 虽然当年欧阳渊的失踪对外宣称是病逝,但是只有少数人知道欧阳渊是因为一个叫李瑾琛的男人才选择放弃江山,当时欧阳均震怒,曾派人追杀李瑾琛,欧阳渊却几次挺身相护,差点丢了性命,到后来,欧阳均怕也对这儿子失望了,将杀手撤回,从此绝口不提欧阳渊的名字。 “哟,原来如此,”卫子秋摸摸下巴,点了点头,“那我想问问,几位今日前来有何贵干?”他明明已看见了苏逸怀里的谢染脸色苍白如纸,连神智都有些不清了,却硬是多此一问。 苏颜的心开始往下沉,卫子秋虽然看着一副好说话的样子,性格也是大而化之,但是有些方面却格外的坚持,比如,他坚决不替自己看不顺的人解毒,尽管如此,还是有人不知疲惫的前来请求医治,只因他的解毒功夫乃天下一绝,绝对对得起那“天下第一”的名号。 “卫先生,请你救救他,无论你要什么都可以。”苏逸抱着谢染上前几步,眼中写满祈求。 卫子秋冷眼看着他怀里的谢染,哼了一声,“准备棺材吧。” “什么?!”苏逸大叫出声,英俊的面容瞬间被扭曲,一副眦目俱裂的样子,苏颜拍拍他的手臂示意他稍安勿躁,又听卫子秋说:“我说赶紧去准备棺材,难道你要让他死在我的山庄里?别让我沾了晦气!” “要怎样你才肯救他?”欧阳岚面目沉静,声音静默如水。 卫子秋将视线拉到他身上,笑容让他绝艳的面容更加明媚,却也同样残忍,“我没打算救他,因为我看见他那银色的头发就心烦,所以,各位请回吧。”话刚说完,他便转身往屋里走,连多做一丝停留都不肯,就在他快要踏进门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卫先生若不救活他,萧绝也活不长。” 闻言,卫子秋立刻顿住脚,转过身来看着说话的苏颜:“什么意思?” 苏颜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来,卫子秋见了,脸色立时大变,尔后又强忍着将情绪压下去,露出一丝冷笑,“他要死要活与我何干,我巴不得他死了好!” “是吗?”苏颜也不着急,“那这东西不要也没关系吧?”他说话的时候表情极其无辜,轻轻一甩手,手里的东西便直直的朝一旁的草丛里飞去,瞬间失去了踪影。 “你!苏颜!你是不是不想活了!”卫子秋终于还是没能压住那强装的镇定,气得声音都发抖起来,然后看了一眼谢染,一咬牙:“把他弄进去!”然后跑到草丛里翻找起来,苏颜看着他被紫色衣袍包裹住的身体,微微沉眸。 真是个倔强的人呢。 明明那么紧张萧绝,明明还是这么在意啊,为何又不肯相见? 萧绝若知道卫子秋在这里,怕是会连夜飞奔过来,而卫子秋为了躲避萧绝自然会立刻遁走,到时候哪还有功夫替谢染解毒呢?想到这里,苏颜有些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 苏逸将谢染抱进屋内,平放在靠窗的软塌上,脸上的神色虽已和缓下来,却仍是不肯放松,眼巴巴的看着门口的位置,希望卫子秋能快点进来瞧瞧谢染。 欧阳岚站在苏颜身后,面无表情的看着草丛里毫无形象的找东西的卫子秋,突然问道:“你丢的是什么东西?” 苏颜一笑,说道:“是枚凤钗,好钗是卫子秋留给萧绝唯一的东西,临走的时候我找城里的工匠做了个似的,没想到还真的骗过去了。” “你确定真的骗过他了?”欧阳岚凉凉的说道。 苏颜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便看见卫子秋手里拿着那个假货,一脸凶残的看着他,迷人的凤眸里都似掐出火来了,咬牙切齿的说:“都给我滚!老子今天谁都不救!” 看来是弄巧成拙了。 苏颜抿着唇,脑子迅速的转动起来,开始打别的主意。 卫子秋脸上余怒未消,从草丛里走过来,在苏颜面前站定,声音已是彻底的寒冷,“苏颜,看在咱们有过一面之缘的份上,我劝你趁现在赶紧走,否则后果如何我也不敢保证!” 苏颜看着他的眼睛,明白卫子秋真的动了怒,轻声道:“如果我说,是萧绝让我来找你的呢?” “不可能。”卫子秋立刻斩钉截铁的否定。 虽然是谎话,但是苏颜脸上却未见半分被拆穿的窘迫,反而淡然一笑,“萧绝在医术上虽无人能及,但是毒药方面他自知不如你,所以才跟我提了你的名字,让我来碰碰运气,临行前,他跟我说,你脾气不好,但却是刀子嘴豆腐心,看见快死的人一定会出手相救的,难道萧绝真看错人了?” 卫子秋听后良久没说话,尔后突然笑了起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才十三岁吧?”苏颜一愣,但仍是老实的点头,卫子秋见了,继续道:“十三岁的孩子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真是难得,不过,我不可信这话是萧绝说的,所以别想来激我。” 苏颜见骗他不过,无奈的叹了口气,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开口道:“若你救活谢染,那么我就答应你几年前的那个条件。” 这次卫子秋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挑了挑眉,唇畔含着一抹璨然的笑,“那谢染对你当真如此重要?” 话音刚落,苏颜便立刻感觉到了来自身旁的寒冷气息,是欧阳岚,想必他是想歪了吧,“谢染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我不想在我的能力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 昨年[重生] 作者:素飞柳 围内失去他。”言下之意便是尽人事,听天命。 “先说说那个条件。”欧阳岚将苏颜一把拉到身后,森然的语气中夹杂着点点风雪,令人不寒而粟。 卫子秋好看的凤眸看向他,随即转向苏颜,脸上的笑容怎么看都觉得阴险无比,“要告诉他吗?” 第46章 “少爷,先救谢染要紧。”苏颜站在他身后,平静的说道,欧阳岚俊美的眉峰紧紧拧成一个川字,手却始终抓着苏颜的胳膊,“救谢染的方法有很多种,所以我不会让你冒任何风险。” “可是……” 苏颜接下来的话被前方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只听见一道迷人的声音在压抑紧张的氛围之外一层一层的破节而来,连周遭的空气都似被撩动一般,瞬间撕开一道裂缝,在那个狭小的缝隙中,苏颜听见那人轻声说:“小岚,好久不见。” 欧阳岚原本紧厥的眉皱得更深了。 脸上一瞬间划过无数情绪,无奈,悲伤,i然以及不得不接受的重逢的讶然。 回廊的尽头,两个年轻的男子慢慢的走来,左边的男子面露桃花,眸带水光,虽只着了一件素色的衣袍,却仍有一种令人见之难忘的感觉,他身边的男子从头到脚一身黑,像是从暗夜里走来的使者,混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苏颜看了一眼,感慨这世界真是小。 正朝他们走来的那两个人正是昨日在山下遇见的那两个人呢。 瑾琛瑾琛……大概就是欧阳岚口中的李瑾琛了,那他身旁那位一看就知道命犯桃花的男子便是王朝前太子欧阳渊了。 “又见面了呢,小兄弟。”欧阳渊在几人面前站定,弯□来笑看着苏颜,却被欧阳岚老实不客气的挡在了身前,于是欧阳渊抬起身子,脸上的笑意更浓,“小岚,六年没见了呢,你连一声大哥都不肯叫?” 欧阳岚抿着唇,黑眸中流转着令人难懂的暗光,“我大哥早就死了。” 闻言,欧阳渊那双桃花眼中泛起一阵不太明显的黯淡,随即又是一笑,对欧阳岚身后的苏颜说:“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告诉哥哥好不好?” 苏颜嘴角抽了抽,闭唇不语。 “嗯,不说也没关系,让我来猜猜,”欧阳渊似乎永远不知道得寸进尺四个字怎么写,见没人回答他,高兴的继续道:“是苏家的小六吧?” 被人一眼识破身份并没有让苏颜觉得惊讶,欧阳渊知道他是苏家老六并不奇怪,六皇子的伴读是谁早已不是秘密,只是,欧阳渊看着他的眼神让他觉得有些不自在,探究中带着戏谑,淡淡的并不明显,却又让人无法忽视,“真好啊,跟咱们家小岚都是排行第六,缘分这种东西,果真不能小看呢,你说对吧,瑾琛?” 李瑾琛显然已经对他的无厘头免疫了,见欧阳渊看着他,只淡淡的嗯了一声,并不多作回答,饶是如此,欧阳渊也高兴个半死,虽然常人根本无法明白他到底在高兴个什么劲。只见他突然扑到李瑾琛身上,毫不在意这里还有其他人的存在,张嘴便在李瑾琛的脸上亲了一口,嘴里念念有辞,“瑾琛瑾琛,你终于愿意跟我说话了,我错了,晚上再也不拉着你做运动了,而且一晚还要了那么多次,就算你是铜墙铁壁也定是受不住的,所以我已经决定了,以后每天晚上我都只要一次,你说……” 想当然,接下来的话自然消失在了李瑾琛的拳头下,趁欧阳渊用手捂住被揍的眼睛的当口,李瑾琛一个旋身便飞上了屋顶,等欧阳渊终于可以看清东西时,早已没了李瑾琛的身影。 “瑾琛……”欧阳渊皱眉低唤。 一旁的卫子秋看不下去了,翻了个白眼,“你是猪啊?明知道李公子脸皮薄,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房中之事。” 欧阳渊却突然一笑,眼中泛着清冽的光芒,声音也一下子变得正常起来,“等我把这里处理了,便去追他,他走不远的。”苏颜惊讶于这人的变脸速度,只见欧阳渊的视线已停留在自己身上,“苏颜,刚刚说的那个条件收回去,要真的履行了,我这弟弟怕是得天天呆在这山庄里了。” 苏颜一愣,没料到欧阳渊竟已知道他与欧阳岚的关系,而且连早些年卫子秋提的那个条件也知之甚详,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耳边便响起卫子秋不满的抗议:“欧阳渊!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吗!到底是你救人还是我救?我救就得我来开条件!” 欧阳渊勾唇一笑,终于有了些曾为太子的风度和气魄,“你不是一直想要日衍吗?就用它来交换如何?” 卫子秋被欧阳渊开出的这个诱人的条件给怔住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不行!”是欧阳岚,他的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几分,一双眸子定定的投注在欧阳渊脸上,一字一句的说:“那是容妃留给你的东西,岂可这么随便就给人!” “难得小岚还记着她呢,也不枉她疼你一场。”欧阳渊虽然在笑,笑容中却渗杂着许多无奈和无法言语的情绪,然后他突然重重的拍了拍欧阳岚的肩膀,语气中渗满鼓励和欣慰,“转眼间,咱们小岚都已长大成人了。” 欧阳岚不说话,欧阳渊也不介意,只是对苏颜说:“那谢染是小岚以前的伴读,我也见过他几次,如今他身中奇毒,就让子秋大胆一试,但是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至于这日衍嘛,”他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来,轻按旁边的开头,盒盖便自动弹了起来,一颗裴色的珠子正安然其中,晶莹剔透,光彩耀目,卫子秋脸上难得出现了惊讶的表情,“你……”欧阳渊却将那盖子合上,递给他,“赶紧救人。” 卫子秋慢慢接过,宝贝一样的揣进怀里,然后大步奔进门去,欧阳渊也跟了进去。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欧阳岚的脸色一直未曾缓和,苏颜轻轻握了他的手,两人的掌心如同唇齿一般静谧而安然的贴合在一起,似要找到契合的顶点,苏颜感觉手上一紧,低头看去,便见欧阳岚不知何时张开手紧紧的握住了他的,那么紧,紧得让他有种他们能这样永远牵着手走完一生的错觉。 谢染体内的毒已漫延至五脏六腑,卫子秋见了都不禁微微皱眉,转身将床边站着的几个人都赶了出去,就连誓死也要守在床头的苏逸也被扔了出来,倒是留下了南锦,说有用。 之前一个人影都未见着的下人们也不知是从哪里冒了出来,安静而快速的穿梭在庭院与屋子之间,几个人坐在与谢染所在的屋子相连的偏厅,都无心说话,特别是苏逸,他从刚才开始都一直看着脚下的地面,仿佛外面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关联,苏颜担忧的看了他一眼,起身走到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 “四哥,谢染他会没事的。”这么笨拙的安慰是苏颜此刻唯一能想到的句子。 苏逸抬起头来仓促一笑,“嗯。” 苏颜见了,心头微微刺痛起来,轻轻握住苏逸的手,平静淡然的说:“若谢染真的死了,我允许你同他一起走。” “可是……娘还有星星……”苏逸这般吞、吐的话语让苏颜的心微沉,他说那样的话不过是变相的安慰罢了,没成想,四哥竟真的有此打算,苏颜一闭眼,声音不紧不慢的传来:“三娘和星星由我照顾,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绝不让她们受半分委屈。” “真的吗?”苏逸眼中终于恢复了些神采,看得人更加揪心。 这个笨蛋四哥,他不知道,就算他同谢染一起死了,两人最后也不可能走到一起的,黄泉路太长,他们怎么可能熬得过这漫长的岁月而最终到达彼此的身边呢? 苏颜点点头,不去看苏逸的眼睛。 欧阳岚和欧阳渊听见这两兄弟奇怪的对话,用相同的眼神对视了一眼,随即又默契的移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山庄里的仆人端了丰盛的晚餐过来,也自是没人有心思吃,欧阳岚起身夹了菜到碗里,然后走到苏颜面前,苏颜抬头,明黄的灯火下面,欧阳岚俊逸的脸上似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温柔,连唇畔都浸染着深情,“吃了才有力气等。”他是这样说的,那声音同往常没什么分别,苏颜却觉得心上最柔软的那一处被什么东西轻轻拨了一下,来回的震动起来。 这时,门外慢慢走进来一人,正是上午被气走的李瑾琛。 原本无精打采的某人一看见他,立刻恢复十二万分的活力,从椅子上腾地跃起朝他扑去,最后却被迫停在了离对方只有一步之遥的距离,欧阳渊眼睛瞟着下方,讨好的笑道:“瑾琛我错了,我再也不说那种话了,所以,可不可以请你把剑拿开?” 李瑾琛面无表情的瞟他一眼,慢条斯理的将锋利的剑收回鞘中。 由于李瑾琛回来了,原本没什么食欲的欧阳渊也觉得有些饿了,连带着欧阳岚和苏颜以及神游的苏逸也被拉到了饭桌上,吃了一顿食不知味的晚餐。 夜色渐浓,屋子里却还是没什么动静。 卫子秋连饭都是让人从门缝里递进去的,坚决不让闲杂人等往里瞧一眼。 “夜深了,大家都休息吧。”欧阳渊伸了个懒腰,虽然脸上并没有丝毫困意,不知怎的,苏颜就联想到他将身边那位面无表情的大侠压着吃的场景,真是难得,李瑾琛竟然是下面的那个人。 第47章 像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李瑾琛突然转过头来与苏颜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双方却都很有默契的没有马上移开视线,而是深深的凝视着对方,片刻后,才不着痕迹的拉开距离,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苏逸坚持要守在门外,苏颜拿他无法,只好跟着等。 欧阳渊交待了几句,便携着李瑾琛离去,欧阳岚在门外站了一会儿,走进来在苏颜耳边说:“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苏颜抬头看了看他,然后嗯了一声,目送着欧阳岚的身影远去。 他知道欧阳岚肯定是要去找欧阳渊的,毕竟是血肉至亲,即使是身在帝王家,这种情谊也不可能被完全断绝,更何况,如今欧阳渊只是个江湖闲人,与争权夺利没有半分关系,就算欧阳岚对于他当年的离开无法原谅,但是,始终还是放不下吧。 “小颜,谢染会没事的,对吧?” 安静的屋子里,苏逸的声音略显疲惫,苏颜回过头来,握住他有些冰凉的手,“有卫先生帮忙,一定不会有事的。” 苏逸微微点头,脑袋垂得低低的,他的心里装着太多不安和焦燥,害怕一出口便是无法抑制的悲伤和苍凉,“我一直没跟家里说过谢染的事,一是怕父亲和母亲接受不了,二是怕委屈了谢染。” 苏颜静静的听着,做个最安分的聆听者,“谢染以前的头发是黑色的,像墨汁一样黑得发亮,我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孩子,比现在的你还要小,但是混身都散发着一种令人着迷的气息,恬静的、安然的让人能从心底微笑起来,那时候我就在想,若将来要成亲的话,我定要娶眼前这一个。” “我真希望就这样一不小心就与他白头到老,没有波折没有痛苦,没有权利纷争没有腥风血雨,就这样安静的牵着他的手,让他在我的身边慢慢老去,然后我们都归于尘土,从此相忘于这尘世,若有来世,能够再次遇见,只要是他,无论轮回多少次,我都愿意。” 苏逸的声音很轻,轻得如同空气中细小的尘埃,细细的传来,那些轻薄的语言却像是尖锐的刺一般狠狠的扎在苏颜心上,不痛,却让他觉得喘不上气来。 他没告诉四哥,他的愿望是多么的天真,因为一对上四哥那双满含深情期望的眼睛,一切话语都梗在了喉头。 “等这次谢染好了,你就带他走,走得越远越好。”苏颜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静得如同坟墓的房间里响起,平静的毫无起伏的说完,便是苏逸惊讶的呼声:“小颜!” 苏颜慢慢转过头去,对上四哥黑亮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若不想让谢染早死,就听我的。” 苏逸闭上嘴,眸中含着浓得化不开的哀愁,他突然抬起手来,在苏颜的脸颊上轻抚而过,声音透着无奈和悲i,“小颜,你还是个孩子,四哥怎么可能把你丢在那里,所以,要走我们一起走,无论这天下的主子是谁,从此与我们无关。” “我只是让你和谢染先过去,等太子人选一定,我们也会马上动身前往江南。”苏颜璀然一笑,清秀的脸上立时绽放出清雅的花朵,淡然而优雅。 江南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适合游玩,适合定居,适合归隐。 “我们?”苏逸重复着这个词,苏颜点了点头,“我和欧阳岚。” 其实他没必要这么早告诉四哥他与欧阳岚的事,可是,这一刻,却突然不想再隐瞒。 他们本应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却因着种种原因而渐渐疏离,让他们渐行渐远的原因就是这种不被信任和无法托付的想法,所以,就让他坦然一次,就算不知道将来会如何,起码这一刻,他可以正大光明的告诉家人,他与欧阳岚在一起。 苏逸是何人,虽被谢染搞得晕头转向,在听见苏颜那宣誓般的五个字后,只愣了一会儿便立刻会意过来,“你跟欧阳岚在一起?他对你是认真的吗?”这是苏逸反应过来后的第一个问题。 苏颜一笑,“应该是吧。” “什么叫应该是啊?是不是他对你用强逼你就范?” “没有,四哥,你想得太多了。”而且,把欧阳岚想得也太没风度了。 苏逸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才慎重的点点头,“要是他敢对你怎么样尽管来告诉四哥,四哥绝不会放过他的。”苏逸也终于拿出了一点为人兄长的气魄了,虽然他打不打得过欧阳岚是个大问题。 苏颜笑着拍拍他的手,“你放心,他很好。” “那你……也是认真的?”其实这才是重中之重,苏逸却选择到最后才来问,苏颜一愣,突然想起,这一生的自己,似乎又被欧阳岚牵着鼻子走了呢,没有任何爱语,没有多余的亲腻,又一次这样莫名其妙的成了他的人,真是……苏颜摇头失笑,自己果然是被欧阳岚这三个字给砸得找不着北了。 他突然站起身,对仍在等待答案的苏逸说:“欧阳岚出去有一会儿了,我去看看。”说完便转身走出门去,苏逸看着他瘦弱的身子很快消失在灯火的尽头,突然不知该笑还是该哭,他们的父亲想要夺欧阳岚的父亲的位置,结果,小颜竟跟欧阳岚走到了一起,真是造物弄人吗? 天下第一庄的格局稍微有些奇怪,从前院走来时并没有看见多余的建筑,等到了晚上,后院原本空旷的边缘地段便会冒出来好些清幽的阁楼,苏颜站在左侧那座名叫望川楼的阁楼前,看见不远处正在说话的欧阳渊和欧阳岚。 明亮的灯火下,欧阳岚的表情看起来不似先前的生硬,但也绝对谈不上好脸色,欧阳渊背对而立,看不出情绪,隐约听见他那招牌似的怪异笑声,苏颜大大方方的站在原地偷看,突然感觉到身后弥漫出一丝不一样的气息,他一回头,便立刻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眼睛的主人此刻脸上没多余的表情,看见苏颜这个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却没有立刻下逐客令,只是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欧阳均还健在吧?” 对当今皇上直呼其名,口气语气听着是完全的冷淡,倒不像是装出来的,苏颜挑眉,笑了笑,“若他不在了,李公子定是第一个知道的。” 李瑾琛难得的露出一丝别样的情绪来,反问道:“何出此言?” 眼睛仍瞧着不远处的欧阳岚,苏颜平静的说道:“若李公子没有深夜造访皇宫,这一生怕就要与欧阳渊错过了吧。” 李瑾琛眸中瞬间凌光乍现,如同破竹的利刃直直的飞向苏颜,苏颜却仍带着淡然的笑意,在月明星稀的现在转过头来,再一次望进李瑾琛的眼睛里,声音比刚刚多了几分温和,“其实欧阳均很会做买卖,用一个欧阳渊便换来了这么些年的高枕无忧。” “一个十三岁的娃儿,竟比一个老头子知道得还要多,真是小看了你。”李瑾琛一下子竟说了这么多话,也真是难得。 苏颜微微一笑,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清晰的映出明亮的灯火,耀眼而夺目。 “李公子过奖了,我只是刚好知道一些罢了,其实这天下是谁家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让底下的那些人衣食无忧就行,欧阳均在位的这些年里,天下倒也算是一片太平,所以,让他再做几十年皇帝又何妨呢,你说对吧,李公子?” 李瑾琛微皱起眉,似在思考些什么,随即又舒展开来,对苏颜说:“若每个人都像你一样的想法,这天下就不会这么多事了。” 苏颜认同的点点头,“但是,他们都不是我,所以不可能与我有相同的想法。” 这般绕弯子的对话结束在欧阳渊兄弟二人结束交谈朝这边走来的时候,欧阳岚看见苏颜灯光下的侧脸,毫无表情的脸上立刻掀起一抹温柔的笑意,欧阳渊见了,笑着打趣道:“哟,我才将你借走多久啊,就追过来了,啧啧,这苏家的六公子可真是个率真的人呢。” 欧阳岚的眼睛一直停驻在苏颜身上,勾唇一笑,“率真一点没什么不好。” 欧阳渊侧过头,便看见六弟脸上那一抹叫人心动的笑容,在心里骂了句妖孽,然后皮笑肉不笑的说:“真难得,连咱们的小六都动了真情了。” “只许你追着李瑾琛满世界跑吗?”欧阳岚头也不回的反驳,欧阳渊闻言一笑,亲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实我们都是同一类人,一旦认定,便死也不放手。” 欧阳岚终于转过头来,看着他,黑眸中有些四处流窜的火焰,“我们不会死,至少,我不会让苏颜死在我前面。” 第 48 章 欧阳岚终于转过头来,看着他,黑眸中有些四处流窜的火焰,“我们不会死,至少,我不会让苏颜死在我前面。” 他俊美的脸上仍是迷人的笑容,声音也同往常一般平淡无奇,欧阳渊却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望着这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第一次明显的感觉到,这个人人眼里优雅绝然的六弟已经在时间的缝隙里长成了一个挺拔坚强的男人,只是静静的站在眼前,便像一座雄伟的高山一般带着一股无法跨越的距离。 欧阳岚也顿住脚,良久,听见欧阳渊沉默的声音从悄然绽放的花朵上面垂然落下,“带苏颜走吧,离开那个冰冷的皇宫,起码,这世间的任何一个角落都比那个地方来得温暖。” “嗯。”欧阳岚如厮回答。 回去的路上,欧阳岚一直牵着苏颜的手,带着前所未有的执拗和坚持,苏颜挣了两下没挣开,也就由着他去了,卫子秋的山庄当初在修建的时候是费了些功夫的,无论从哪个地方出发,终点都是后院最中央的湖心亭,亭子里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换上新鲜的果蔬茶水,所以,无论何时走到这里,都能享受最惬意的悠闲时光。 晚上也不例外。 亭中摆着木制的桌凳,桌上摆着丰富的水果和温热的茶水,晚风轻抚时,亭边的白纱会张开轻盈的身子,随风飘扬起来,苏颜坐在凳子上,正专注的看着那些飘动的白纱时,脸突然被人扳了过去,迎接他的是欧阳岚火热的唇舌,从额头到眉心,然后专心的定格在他因惊讶而微张的嘴唇上。 不同于以前的温柔强势,苏颜隐隐的觉得今晚的欧阳岚有些不一样。 热吻带着侵略和占有,几乎想将他整个吸进自己的身体里,放在腰间的手也紧紧的攥着,似要将他嵌进身体里一般,苏颜一愣,欧阳岚却突然放开他,带笑的面容在不太明显的灯火下格外惑人,“苏颜,我等不及了。” 等不及了…… 这是什么意思苏颜不用想都知道,还没来得及思考,手却突然被人握住带向一处炙热所在。 手心下面传来的温度让苏颜的身子一颤,急着想要收回手掌,却被对方握得更紧,欧阳岚看着他,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平静的指出事实:“苏颜,你在发抖。” “我没有。”苏颜别开眼,努力的保持平静。 即使没有看他,苏颜也能听见他喉咙里那一声愉悦的笑,接着脸被扳了回去,对上欧阳岚带笑的黑眸,“抱歉,其实我是真的打算等你长大的,可是,等到你真正长大还需要很多年吧?” “所以,我们今日便洞房吧。” 铮! 脑子里有一种类似琴弦的东西一下子被绷断,苏颜怔在原地,努力的想要挥开脑子里瞬间出现的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空白,眼睛里的欧阳岚仿佛变成了一个模糊不定的影子,在他耳边说:我们今日洞房吧。 同为男人,哪有洞房一说,更何况,欧阳岚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等了很久都不见回答,欧阳岚也不生气,只将手里握着的那只小手更加的贴近自己的身体,声音近乎蛊惑,“苏颜苏颜,你不说话便是答应了哦。”话音刚落,便又倾身过去,吻住对面人的优美的唇,这一次,亲吻却显得更加亲腻贴合,从脸颊开始一路向下延伸,到达那处不甚明显的喉结处时,还恶意的伸出长舌舔了舔,毫不意外的,怀里人的身躯明显的一颤,然后欧阳岚听见那道细小的声音:“好。” 欧阳岚满意的一笑,唇舌更加毫无顾忌起来。 修长的手指开始与嘴唇同样的节奏,在怀里人的身体上四处游走,欲、望这东西是个转瞬即逝的存在,时间只能刚刚好,早一分太早,晚一分太晚,情意的存在便是决定它的暧、昧与否,销、魂与否以及持久与否,苏颜睁着眼睛,咬着下唇,努力的想要抑制从身体深处不断涌上来的火热,头上的月亮圆得出奇,照在凉亭四周的湖面上,映照出波光粼粼的光芒。 不知何时,他们已经在地上滚作一团,身下是有些坚=硬的地板,身上则是那人火热的身躯,苏颜能够感觉到对方的唇带着一种温柔甚至是膜拜的执著从脖颈移到了前胸,胸前的茱荑被滚烫的口腔包覆,他感觉到对方的牙齿在上面坏心的摩擦,那种带起的微弱的刺痛几乎让他的脚趾都舒服得蜷缩了起来。 所有的声音都被他压在了嘴里,不愿发出一丝一毫的呻、吟。 欧阳岚听见他喉间发出的细小而微弱的声音,不由得轻笑出声,于是慢慢抬起身子,隔了一段距离看身下衣衫半褪的少年,他的脸依旧清秀绝然,平日清冽的眼睛被蒙上了一层细小的水汽,氤氲成染,似有一股令人心醉的气息横呈其上,让人见了便不由自主的沉迷,身上的衣衫因亲吻而凌乱,瘦弱白皙的胸膛便这么直直的撞进欧阳岚的眼里,胸前的两点嫣红因亲吻而变得鲜活欲滴,配上主人迷乱的眸子,好一个秀色可餐。 “苏颜,我有没有说过,你很美。”欧阳岚伸出手指,将身下的少年颊边的黑发挪到耳后,声音如同蛊惑一般在安静的亭子里扶摇直上,苏颜全身发软,却仍是听见这句话,心里不知是何种滋味,只是突然伸手,勾住对方的脖颈,主动吻了上去。 狂乱的吻,两人都非常努力的配合着彼此,身上的衣物像洋葱的外壳一般一层一层的被剥落下来,苏颜身上那一抹刺眼的白在柔和的月光下更显迷人,欧阳岚微沉眼眸,神色变得深邃,地上铺呈着的衣物占据了凉亭的一半空间,欧阳岚双手撑在两侧,中间是蜷缩成团的少年的身体,洁白的月光直直的落下来,从亭角的每一处姗然垂下,照在眼里这幅美丽的画卷上面,竟觉得有些不真实。 “苏颜。” 六皇子吐出温柔的两个字,然后慢慢俯□去,找到身下人的唇,双手将人一把捞起,轻轻一转,怀里的人便调转了方向,苏颜看着躺在下面的欧阳岚,隐隐猜出了对方的想法,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欧阳岚说,“你身子太弱,受不住,所以呢,就只有本皇子牺牲了。”这本是严肃的话题,欧阳岚却始终在笑,眉眼弯弯的,苏颜看了不禁眼眶发热。 他慢慢弯□去,贴着欧阳岚的胸膛,听见自己的声音一字一句的说:“你温柔些便是了,不会有事。” 闻言,欧阳岚低低的笑起来,不用看苏颜也知道此刻他的脸上定是带着一种温柔却强势的表情,欧阳岚的手穿过两人的身体轻轻的抚上苏颜乌黑的头发,声音轻得如同空气,“苏颜,我不愿委屈你,一点都不想。” 苏颜慢慢闭上眼睛,嘴角上扬成好看的弧度,双手不由自主的环上对方的肩膀,将头靠了上去,轻声说道:“谢谢。” 谢谢你的不愿委屈。 谢谢你的自我牺牲。 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 只这一件细微的事,便能让苏颜将前世的种种全部摒弃,从此只愿携手同行,风雨共济。 身体突然悬空,身上立时多了衣物的遮避,等到苏颜回过神来时,自己已在欧阳岚怀里,因为时间太紧凑,欧阳岚身上的衣物都是歪歪扭扭,只来得及遮住私、处而已,而苏颜则像是包好的粽子一般,除了脖子以上,其他部位全部被遮得严严实实,只听欧阳岚冷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滚出来!” 他的话音刚落,凉亭四周的湖面上便徒然冒出几个人影来,他们身上的衣服均与夜色相同,因为隔得太远,面容看不真切,只感觉有股冷冷的气息朝他们所在的地方涌来,让人感觉极不舒服,苏颜一愣,他们刚刚太大意了吗?竟然不知这附近还有别的人存在,而且,这些人是怎么一瞬间出现在湖面上的? 见到湖面的那几人,欧阳岚却突然笑了,将怀里的苏颜抱得更紧了些,对着空气沉声道:“李瑾瑜,我数三声,再不出来后果自负!” “一。” “二。” 还未数到三,一个男子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哎呀呀,小岚子真是一点都不可爱,人家只是想跟你玩玩而已嘛。”那说话的声音很近,苏颜扭头却没看见人影,等转过头来时,面前的空地上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翩翩佳公子,不同于欧阳岚的冷峻,也不似卫子秋的绝美,眼前的男子有股灵气,特别是那不断转动的眼珠子,一看便知在打什么坏主意。 欧阳岚皱眉,见李瑾瑜盯着怀里的苏颜看,真恨不得将苏颜整个包起来,不悦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李瑾瑜收回定在苏颜身上的视线,嘻皮笑脸,“好久没见卫美人儿了,我来看看他不行吗?而且,来之前我占了一卦,说此行定大有收获,可不,刚来就看见这么难得的一幕,小岚子竟然在干坏事,对方还是个孩子。”说完眼睛更加肆意的在苏颜脸上乱瞟。 “呵,你还真有闲情,难道你不知道李瑾琛也在这里?”欧阳岚勾唇一笑,脸上的表情怎么看都是在兴灾乐祸。 果然,他话刚说完,原本一脸开心的李瑾瑜立刻变了脸,迟疑的四下看了看,活像一只害怕猫的老鼠,“真的吗?他什么时候来的?” 欧阳岚却不回答,存心让他着急。 “我……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李瑾瑜虽不想相信欧阳岚的话,心想还是小心些比较好,正准备走人,前方却突然传来一道冷冰冰的声音:“李瑾瑜。” =======================================================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勉强算肉汤吧~~(o)/~ 肉肉会有滴,请大家不要心急,耐心一点点~~~ 第 49 章 只三个字,便让李瑾瑜迈出去的脚乖乖的缩了回来,顺带一脸的苦闷,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一身黑衣的男子,低低的唤了一声:“大哥。” 李瑾琛黑眸中泛着寒气,看着突然冒出来的李瑾瑜,语气简洁明了,“马上回江南,多呆一刻的话,你知道结果。” 李瑾瑜一撇嘴,当然只敢悄悄的,接着便听见另一道欢快的声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 昨年[重生] 作者:素飞柳 传来,“小瑜小瑜,你什么时候来的?”听见这个声音,李瑾瑜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立刻抬起头来,一脸星星眼看着那说话之人,“大嫂!” 好吧,看在他这声大嫂的份上,李瑾琛原来全黑的脸终于和缓了些,而欧阳渊则完全不介意被他这样称呼,仍是笑嘻嘻的,“你怎么来了?”又看了一眼那几个站在湖面上的黑衣人,“而且还带了暗卫过来?” 李瑾瑜跑过去,正准备扑进欧阳渊怀里,但是碍于大哥立刻又黑下来的脸,识趣的站在离欧阳渊一步之遥,“我好久没见子秋了,所以想来看看他。” “是吗?”欧阳渊狡黠的冲他眨眨眼睛,却突然瞟向一旁的欧阳岚和苏颜,其实刚才就看见了,远远的,虽然看不太真切,但也能非常明显的感觉到六弟身上散发出来的不悦,如今走近了,才看清苏颜脸上那种水嫩嫩的光泽,想必刚才…… 哎哟,这两个死小孩真是够大胆的,竟然幕天席地就…… 见六弟竟将苏颜抱在怀里,而且衣衫明显不整,心里划过一丝了然,更是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于是欧阳渊坏坏的笑起来:“苏颜,真不好意思,瑾瑜这个人一向没什么脑子,打扰了你们吧,你们继续啊,就当我们不存在好了。”说着便拖了李瑾瑜的胳膊往外走,苏颜嘴角抽了抽,抬起头来看着欧阳岚,欧阳岚一笑,抱着他从欧阳渊身边经过,丢下一句:“李瑾瑜,好好想想怎么赔我。” 接着便是李瑾瑜的哀嚎。 被接二连三出现的人打扰到,两人中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暧昧热情就这么被无情的浇灭了,欧阳岚将苏颜抱回房里放在床上,站在床边看着他,“下次继续。” 苏颜眨眨眼睛,确定刚刚自己没有眼花,欧阳岚是脸红了吧? 真是难得啊。 见苏颜一直盯着自己看,欧阳岚的眼睛蓦地深沉了几分,慢慢弯下腰去,含住床上人的嘴唇,细细的厮磨起来,刚刚被浇灭的热度似乎一下子又回来了,两人都吻得忘情,门外却突然传来山庄里婢女的声音:“欧阳公子,苏公子,主子让奴婢来请你们过去。” 两人对视一眼,也顾不上刚刚正在激情四射了,迅速的穿上衣服,打开房门随那婢女前去。 谢染所在的房间门已经开了,两人走进去,便看见苏逸坐在床边,握着谢染仍是苍白的手,脸上露出几丝欣悦,再不似先前的了无生气,于是苏颜知道,谢染得救了。 “如何?”欧阳岚站在床边,问一旁正由下人伺候着洗手的卫子秋。 后者一撇嘴,老实不客气的道:“我告诉你,欧阳渊给的那颗日衍可不够补偿我!” 欧阳岚一笑,“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卫子秋一眯眼,“真的?” “当然,苏颜除外。”欧阳岚不咸不淡的答,卫子秋瞪他一眼,继续转身过去洗手,“谢染所中之毒来自西域,知道的人甚少,我也是有一次无意中从一个朋友口中得知的,一时兴起研究了一番,没料到今日竟派上了用场,”卫子秋的眼睛在床上仍昏睡的谢染脸上转了转,又说:“也是他命不该绝,遇上了我,不过,他体内打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毒只能用药吊着,此生都无法根治。” 苏逸听了,抬了抬眼皮,突然一笑,随即视线又纠缠在谢染脸上,“我只求能与他共度此生,他何时走我都跟着。” 卫子秋掀了掀眉,想是没料到他会如此说,随即道:“苏家还有这般痴情种,今日算是让我开了眼界了。” “对了,我听说瑾瑜来了?” 欧阳岚点点头,“现在应该正被李瑾琛训话吧。” “我看有欧阳渊在,这话大概是训不成了。”卫子秋一笑,走到外间的椅子上坐下,累了一天,如今也该坐下来好好歇歇了,欧阳岚见他脸色略为苍白,问:“南锦呢?” 卫子秋指了指隔壁,“他负责给谢染逼毒,想必现在已经精力耗尽了。” 苏颜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只能看见窗上精致的窗花以及轮廓模糊的影子,转过头来时见卫子秋在看他,轻声问道:“卫先生在看什么?” 卫子秋修长的手指搭在腮边,看着他若有似无的笑,“苏颜今年有十三了吧?”见苏颜点头,他又继续道:“时间过得真快呀,一转眼,就三年过去了,记不记得你第一次上山时的事?” 苏颜点点头,转过头去看着窗外,目光穿过无数花草树木到达更远的天际,声音轻得如同天边的浮云,模糊而飘渺,“十岁那年我不幸中了寒毒,那时萧绝远在大漠,于是我便随着府里以前的管家夏叔来了这里……” 如今回忆起,当时自己根本不知是何时染上了寒毒,等到发现时已药石无灵,京城的大夫御医逐个看了一遍,却仍是回天乏术,苏元修那时候忙于政事根本无暇顾他,还是当时健在的管家夏叔连夜带着他赶到了天下第一庄,他不知夏叔是如何知道这里的,当卫子秋第一次出现在他眼前时,他只觉得自己是不是死了,连仙女都下来了? 后面的事就非常容易了,卫子秋的解毒功夫一流,不过半日时间,他体内的寒毒便被清理干净,当夏叔提起酬劳的时候,卫子秋却突然一笑,那个笑容苏颜如今还记忆犹新,那是一种带着一点得逞一点欣喜的笑,然后他便听见卫子秋说,酬劳倒不用了,只要把这孩子留在这里陪我三年即可。 当卫子秋不愿救谢染时,苏颜说的条件便是这个,若卫子秋愿意救谢染,他愿用三年的时光来交换,对他来说,这是值得的。 想当然耳,当时的夏叔不可能答应。 于是拿了另一样东西做为交换。 想到这里,苏颜转过头来,看着卫子秋,突然一笑,“萧绝找那东西找了三年了,他做梦都不可能想到它在你手里。” 卫子秋微微勾唇,眸中似有微光闪动,“知道了又如何?他抢得走吗?” 这话让苏颜更加肆意的笑起来,眼睛里泛着浓烈的笑意,突然说道:“连身体都被人强占了去的人没资格说这话。” 卫子秋手中的瓷杯应声而碎,绝美的面容变得扭曲可怖,看着苏颜的眼睛似要喷出火来,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再说一句今天就灭了你!” 苏颜一摊手,笑得极其无辜,“从古至今,还未听过教徒弟把身子都给教没了的人呢。” “你!”卫子秋重重的一拍桌子,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正要逼近一脸淡笑的苏颜时,有个人的动作却更快,也没见他如何移动,仿佛只一眨眼功夫,身体已挡在了苏颜身前,卫子秋抬眼恶狠狠的看着半路中杀出来的欧阳岚,咬牙切齿:“这是我跟苏颜的事,你给我一边凉快去!” 欧阳岚也不恼,只是突然一笑,“我说萧绝的床上为何三天两头的换人,原来是因为你。” 这话无疑是在火上浇油,卫子秋被气得身子发抖,美得不似人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许是想起了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最后直接定格在了苍白这种颜色上面,慢吞吞的挤出一句,“老子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因为说话的速度极慢,听在耳里便感觉像是一种利器硬生生的划在瓷器上面的感觉,让人觉得牙酸得很。 “哎哟,好热闹啊。” 事实证明,李瑾瑜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他的声音一出,立刻掀掉了一屋子刚刚才营造起来的美好气氛,虽然这美好二字只是对于苏颜和欧阳岚而言的。 “卫美人儿――”李瑾瑜叫着扑过去,想当然,结果是被正在气头上的卫子秋一脚踹到了门外,等到李瑾瑜终于挣扎着从门外爬进来的时候,只看见自家大嫂正一脸兴致勃勃的抓着卫美人儿的胳膊,“你们刚刚是不是在说你那翘家几年未归的徒弟?是不是?” 看他这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表情,苏颜和欧阳岚装作没看见,退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而李瑾琛一向是个安静内敛的人,能不说话尽量不说话,对他而言,看着欧阳渊说话也是一种享受。 于是众人便听见如下对话。 “你徒弟现在在哪儿?” “死了!” “咦,刚刚我好像听见什么萧绝三天两头换床伴?” 咬牙的声音,“你听错了!” “会吗?我的听力一向不错的。” 继续咬牙。 “对了对了,他真的强占了你的身子啊?” !!!!!!!!!!!!!! “哎哟,君子动口不动手啊,子秋你温柔一点啊!” “他真的占了你的身子吗?什么时候的事啊?不会是三年前吧?咦,他那时候不是才十二三岁吗?” 接着便是一阵震天价响的物体不断被大力碰撞的声音。 可惜,到最后卫子秋都没成功的将欧阳渊这只大苍蝇给消灭掉,因为旁边站着个万年冰块李瑾琛,他哪里下得去手? 等一阵闹哄哄结束后,东方已露出一抹鱼肚白来。 不知不觉,这一晚便这么过去了。 第 50 章 晨曦前的大地总是安静的,带着一种令人舒服的微弱气息,仿佛只要一闭眼,便能听见脚下的土地在呼吸,它们可能并不会彼此交谈,但是只要你轻柔的躺在上面,便能感觉身体正被一种温和的东西包围着,甚至能够感觉到身下的地表下正有什么东西在缓慢而轻柔的流动。 苏颜慢慢睁开眼,首先看见的是眼前人沉静的睡颜。 温和的、无害的甚至带着一股最原始的详和,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延着对方凌角分明的轮廓细细的描绘,耳边是微风的浅唱以及小鸟的晨鸣,早晨的第一束阳光从遥远的东方而来,刺破厚重的云层,到达最深最深的地面,从上至下的将躺在草地上的两个人包裹在柔软的晨光之中,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完好的整体,紧得连分割都成了天方夜谭。 从晨光中看欧阳岚,便会发现他的睫毛其实很长,不同于延绵的那种长度,而是带着些硬朗,轻轻的俯在眼睑上,安静得如同此刻主人的呼吸。 苏颜不由得轻笑,在边缘游走的手指却突然被握住,原本紧闭着双眼的人突然睁开眼睛,那眼中的倾世风华便在一瞬间尽数落在苏颜带着笑意的眼睛里,时间仿佛突然停滞,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声音,两人在温暖的晨曦中直直的撞进彼此的眼里,仿佛看到了灵魂里面去。 那么深,却又觉得这么近。 “苏颜,我已决定了。”欧阳岚突然翻了个身,将他压在了身下。 苏颜平静的望着身上的人,等待下文。 “等太子人选一定,我们立刻离京。” “那我父亲……”他的话被迫消失在对方突然而至的亲吻里,缠绵深情的吻使得两个人都有些忘情,身上的衣物被扯得凌乱不堪,呼吸也渐渐粗重起来,欧阳岚突然伸手握住了苏颜身下的某个部位,苏颜一怔,眼睛犹地睁了开来,便看见身上的人一笑,声音不紧不慢的响起:“昨晚真可惜。” 他的语气里有显而易见的惋惜,苏颜微微一笑,伸出双手环上身上人的脖颈,声音透着一股诱惑,“现在也不慢。”欧阳岚自是高兴,却只是低下头来继续亲吻他,一吻之后,欧阳岚才看着他,慢慢说道:“你的身体除了我以外绝对不能让别人看见,所以,这种事情咱们还是在隐蔽的地方做比较好。” 苏颜听了,不由得笑出声来,却见欧阳岚的神情突然严肃起来,于是也收住了笑意,听欧阳岚继续道:“你父亲是父亲,你是你,只要立了太子,那自然就是太子的事了,你……做好准备了吗?” 苏颜点点头,伸手环上身上人的腰,声音闷闷的传来:“若不撞南墙,父亲他是不会明白的,有些东西若不是你的,就算你再怎么费尽心机也是徒劳。”话说完,他轻轻闭上眼,在心里轻叹了一声。 “皇位对很多人来说是个极至诱惑,因为拥有了它就等于拥有了一切,很多人都觊觎着它的光辉,但是龙椅只有一把,谁有本事有手段便能上位,欧阳渊,他曾是父皇最得意的儿子,身为长子又文韬武略,他十岁的时候便被封为太子,但是后来他却选择一走了之,你知道我父皇为何明文禁止皇族内的所有男子不准与男子通婚吗?” “就是因为他,爱之深责之切。当父皇听说他为了一个男人弃江山于不顾时,气得屡次追杀李瑾琛,他觉得是李瑾琛让他失去了这个儿子,其实,只是因为那个皇宫太无情罢了,父子反目,兄弟相残,嫔妃间勾心斗角的事屡有发生,欧阳渊跟我说,身在皇家最悲哀的事就是,连最平常的温情都感觉不到,所以他选择离开,从此与欧阳家无半分关系。” 欧阳岚说完,紧紧抱住怀里的少年,像是想要寻求某种力量让他安心。 苏颜回抱住他的身体,慢慢说道:“他是对的。” 欧阳岚点了点头,俯□来看他,眼神温柔而绵长,那抚在他头发上的手指似带着一种柔软的力量,弄得苏颜昏昏欲睡起来。 耳边响起那人温柔的声音,“睡吧,我会一直守着你。”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床上,苏颜睁开眼,首先看见的是床顶上面绣着的雅致的兰花,大朵大朵的漫延其上,说不出的雍容大气,房间里很安静,除了他的呼吸声外几乎没有别的声音,午后的阳光从窗外奋不顾身的涌进来,半途中被窗花遮挡了一些,所以光滑的木地板上只能看见一些零星的斑驳光影,微弱而宁静。 苏颜拥被坐起,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突然听见一些细微的吵闹声。 不大,似从前院传过来的。 他下了床,推开房门的时候,心里突然划过一丝不太好的预感。 阁楼外面是宽敞优雅的后院,此刻它很安静,就像夜晚一样安静,连庄里那些总是出没于各个角落的下人的身影都看不见了,也没有看见欧阳岚,甚至连南锦都没有看见。 刚刚听见的隐约的吵闹声似乎也近了一些。 苏颜下了楼,经过谢染所在的房间时,透过窗户看见谢染仍在昏睡,四哥安静的坐在床边,正低着头,不知在谢染耳边说些什么,不知怎的,苏颜突然想起耳鬓厮磨这个词来。 他没停留,径直朝前院走,到达拱门处时,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子秋。”短短的两个字,似乎在替主人述说那些不为人知的思念和酸楚,苏颜扶在门柩上的手不由得缩紧,神情在一刹那变得沉重起来。 是萧绝。 没想到,他竟然还是来了。 看来左麒和花麟终究是没能瞒过他。 回答他的,是卫子秋几乎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滚!” 即使不看,苏颜也能想象得到萧绝脸上此刻的表情,定是痛苦的吧,有些人即使痛得死去活来也依然掩藏得天衣无缝,因为他们知道就算给别人看见了自己的软弱和楚痛也于事无补,如此,何不让它们烂在心里,还好过一些。 十岁以前,萧绝是不认识卫子秋的。 后来莫名其妙的拜了卫子秋为师,研究毒药,再后来,莫名其妙的被卫子秋逐出师门,这些萧绝自然不可能说于他听,但是他还是多多少少知道了一些,关于萧绝对卫子秋那几乎毁灭性的占有,如今想想,当时听说这件事时惊慌失措了好一阵子的他真是太幼稚了。 这些年,虽然萧绝对卫子秋只字不提,但是苏颜知道他始终忘不了。 他犹地想起那日在鸳鸯湖畔,欧阳钦说到萧绝时那种心痛又无奈的神情,其实一早便知道答案的,如今看见萧绝面对卫子秋时的表情,苏颜在心里为欧阳钦默默的叹息一声。 情之一字,真的无法将就。 萧绝的感情只是太强烈了些而已,卫子秋只是太迟钝了些。 到如今还未想明白,他对萧绝的感情早已变了质,或许也是清楚的,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长久的静默后,是欧阳渊的声音:“子秋,有话好说。” 卫子秋的表情不用想,定是咬牙切齿,外加一脸凶残,“你们都给我闭嘴!”苏颜便在这个时候走了出来,大大方方的站在了所有人的视线里,欧阳岚没料到他会突然出现,从椅子上起身走了过来,轻声问他:“什么时候起来的?” 苏颜对他一笑,“萧绝的声音太大了,想装睡都很困难。”说完看向还站在大厅外面风尘仆仆的萧绝,想来应该是连夜赶路过来的,原本英俊的面容上铺呈着一层灰,身上的袍子也皱皱巴巴的,眼神倒还算正常,只是看着卫子秋的时候仍旧难掩那副要命的痴迷,苏颜无奈的叹口气,对萧绝说:“卫先生不欢迎你,你今晚就在山庄外面睡吧。” 他的声音很淡定,就像在说你要吃饭要睡觉之类的话,其他几人听了都不由得睁大眼睛,李瑾瑜在一旁小小声的嘀咕:“在山庄外睡一晚,明早估计就可以给他收尸了吧?” 卫子秋抿了抿嘴唇,眼神仍是凶恶的。 苏颜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来看萧绝,萧绝立刻会意过来,低下头去,声音犹地低沉下来,听着颇有些情场失意的味道,“既然子秋不愿见到我,我不会进山庄的。”他本就来得匆忙,两手空无一物,只来得及带上银票,其他东西一样都没准备,如今配上这可怜巴巴的语气,连一旁的李瑾琛都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 本以为用一招苦肉计,卫子秋便会心软,结果他只是横了一眼萧绝,声音仍是冰冷,“给我滚下山,不要出现在我方圆十里之内!”苏颜一怔,忙去看萧绝,只看见他嘴畔那抹黯淡的笑,潇洒风流的萧绝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这个发现让苏颜有些心疼。 “好,我滚。” 萧绝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去,那背影僵硬得很,苏颜暗暗握住欧阳岚的手,突然对卫子秋说:“若你再不留情面,就真的要给他收尸了。”卫子秋听了这话,转眼去看萧绝的背影,发现他走的不是下山的方向,而是悬崖,苏颜只觉不知哪里突然吹来了一股风,掀起了他脸颊边的头发,一眨眼,卫子秋的身影便已冲了出去,一只手快速敏捷的捉住萧绝的手腕,另一只手,毫不犹豫的给了萧绝一个耳光。 “你想干什么!”卫子秋的心里是害怕的吧,怕萧绝真的抬脚跳下万丈山崖,从此两人阴阳陌路,所以声音都在颤抖,如同风中的落叶,一不小心便会没入黄土。 萧绝低下头来,他已长得比卫子秋还要高出许多,只能低着头才能看清卫子秋的脸,脸上被卫子秋打过的地方虽一片灼热,却仍是低声微笑,“我就知道你会冲过来的。”他说得这般笃定,成功的让卫子秋的表情迅速的结起一层冰霜,猛地的甩开他的手,吼道:“你去死!你再跳一次看看我会不会拉你!” 萧绝却突然耍起无赖来,“我才不去跳了呢,同样的戏码用两次就没用了。” ======================================= 作者有话要说:想要积分的妹纸请留言超过25字,并打上jq二字~ o(n_n)o我看到就会送滴。 第 51 章 卫子秋气得牙痒痒,却也明白自己拿眼前这个人根本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负气的转身,“给我滚!”萧绝却再不似刚才的那般可怜兮兮,脸上又挂起熟悉的笑容来,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深情万状的吐出誓言,“三年前我对自己说,若再让我找到你,我便死都不会放开你。” 脚步一顿,卫子秋头也不回的说:“萧绝,这一生我都不会原谅你。” 萧绝眼中快速的闪过一道黯淡的光芒,随即又被很好的掩饰过去,仍是笑,“只要我们能在一起,即使你不原谅我也没关系。” “我们不可能在一起。” “可能的。”萧绝坚定的答。 于是卫子秋无奈的一闭眼,睁开时,已是一片冷清,声音也慢慢的冷了下来,“山庄你要住便住,等谢染的病一好,你就马上给我消失,你对我来说是恶梦,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萧绝勾唇一笑,嘴里漫延出无尽的苦涩。 眼看着卫子秋从他的视线里一步一步的走远,直至消失不见。 萧绝的到来并没有改变什么,至少,苏颜先前的担心是多余的,卫子秋仍旧时不时给谢染检查,让厨房煎了药,命苏逸以口渡之,每当那些药汁顺着谢染的嘴角流下来,淌过那些白皙的肌肤的时候,苏颜总不忍看,因为那会让他想起前世的谢染,死时鲜艳如血的嘴唇,妖艳破败又萧瑟。 “你早就知道子秋在这里。”萧绝看着他,平静的说道。 苏颜老实的点点头,“我也是三年前偶然来过一次,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你跟卫先生认识。”他说的是实话,只是有一次萧绝喝醉了,嘴里不停的叫着卫子秋的名字,一查之下,苏颜才知原来萧绝跟卫子秋是有渊源的,是否是孽缘现在仍不可知。 “可是你后来知道了也没打算告诉我。”萧绝神情有些生硬,看着他的眼睛似要飞出无数刀刃来。 苏颜知道他怪自己,但仍是平静的说:“我只是觉得你们需要三年时间来沉淀,卫先生一向心高气傲,你对他做出那种事,要让他原谅你真的很困难,而且,若我真不想让你追来,你今日也不可能站在这里。”临走时,鬼使神差的告诉了左麒这里的地点,左麒一向心软,只要萧绝一求他便会将一切和盘拖出。 萧绝知道他说得有理,抿唇不语。 “现在机会已经有了,以后会如何便看你的造化了。”苏颜看着他的眉眼,轻声说道,萧绝抬头,眼睛看着他,“你跟六皇子是怎么回事?” 苏颜一笑,想是刚刚在前厅看见他与欧阳岚交握的手了,“就是你看见的那样。” “你明明知道以后会如何,还……” “萧绝,我跟你的心情是一样的,明明知道可能没有将来,可是还是没有办法做到心如止水。”苏颜打断他,声音平静如旧。 是了,若情爱真能自控,它便没有迷人之处了。 即使头破血流,即使粉身碎骨,只要站在那人身边,共看世间繁华苍桑,或只有短暂的光阴,也足矣。 于是萧绝也不再说话,只深深的看他一眼,瞟见卫子秋从谢染房里出来,忙跑上去纠缠。 苏颜看着他们的身影走远,抽回视线时,看见屋檐下,正专注的看着他的欧阳岚。 身后简约优雅的门窗衬得他身上的白色长袍更加夺目,黑眸中流转着耀眼的光华,他的唇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的模样,乌黑的长发在风中飞舞,似乎只要他站在那里,一切都变得醒目起来,连从身边跑过的风都变得温柔和熙。 苏颜站在原地,看见他一步一步的走过来。 “抱歉,我无意偷听你们说话。”欧阳岚嘴角的笑容是温柔的,苏颜抬起眼来,便看见这一抹笑,心里不觉荡起一层微弱的心动。 “苏颜,我很高兴。” 他慢慢俯□来,嘴唇有意无意的擦过苏颜的脸颊,柔软的声音在耳边渐渐回荡,“我很高兴你的无法做到心如上水,但是有一点你说错了。” 苏颜直直的站着,因为欧阳岚的靠近身体有些僵硬,那句宣誓般的话语下一刻便直直的撞进心里,“我们不可能没有将来。” 身子被人拥住,隔着衣料,能够清晰的听见对方的心跳声,有力的传来,与自己的,同样规律。 苏颜慢慢软□来,任自己靠进那温暖的怀里。 午后的阳光安静的温柔的穿过云层洒下来,照在两人紧密贴合的身影上,如同绵延的溪流,绯远流长。 因为一直用内力给谢染逼毒,南锦至今还没有恢复元气,苏颜去看过他一次,发现他脸色有些苍白,但勉强还看得过去,将手里的药递给床上的南锦,苏颜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南锦接过药碗,眉头都不皱的一口气喝了下去,然后将空碗放在床头的柜子上,笑着说:“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我?” 苏颜也跟着笑,“谢染醒过来了。” “是吗?那最好,也不枉我费力救他一场。”南锦挑高眉头的时候,总有一种气势凌人的感觉,那种气场有时竟不输欧阳岚,苏颜有些好奇的看着他,“我听谢染说,你跟欧阳岚身边也有五年了。” 南锦抬起眼来,直直的望着他,“苏颜,你想问什么?” 苏颜伸手拨了拨肩上的头发,眼睛停留在南锦放在被子外面的手上,指腹间有明显的茧子,是长年握剑的人该有的手,只是,也仅此而已,“我只是在想,欧阳岚为何如此信任你?” 似乎有些惊讶,又有些意外,南锦半天都没说话,一双眼直直的瞧着苏颜,发现自己的眼神对对方来说没有任何作用之后,他才慢慢开口:“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两个人是愿意为别人拼命的,不求回报,不要任何馈赠,只要觉得自己被需要就足够。” “少爷应该没跟你说过吧,我和花麟,”他突然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想该怎么组织语言,苏颜安静的听着,也不催促,过了一会儿,南锦才继续说道:“我和花麟其实是亲兄弟。” 苏颜并没有太惊讶,或许是因为他的心里早已有了这种模糊的想法,只是不太肯定罢了,南锦见他脸上毫无异色,不禁一笑,“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百花楼回来之后。”苏颜轻声回答,他只是无意间看见南锦和花麟站在一起而已,看见花麟抬手摸他的头发,那种表情分明是一个兄长对弟弟的关爱和疼惜。 南锦挑了挑眉,“竟然这么早?那你还想到了什么?” 苏颜摇摇头,“我相信欧阳岚,既然他觉得你们是可以信任的我便无话可说,但是,”他突然倾身过去,冷静的眼眸看着床上的南锦,似要看到对方的灵魂深处去,“若你对他有二心,我绝不轻饶。” 闻言,南锦低低的笑起来,“苏颜,你真是个有趣的人,也不枉少爷爱你一场。” 苏颜不说话,等待南锦接下来的话,又过了一会儿,南锦的声音才轻轻的传来,夹着无奈和悲i,又像是带着对往日的怀念一般,如梦呓低喃,“我父亲当年意欲谋反,结果东窗事发,皇上下令满门抄斩,那时我与花麟尚年幼,被奶妈悄悄抱走,后来奶妈也死了,我与花麟从此相依为命,我们什么都没有,只能靠偷蒙拐骗生存,运气好能够吃饱一餐,运气不好就得被人抓起来挨揍,有一年的冬天特别冷,我与花麟又冷又饿,蜷缩在冰冷的雪地上,有人拿了一张毯子给我们盖上,然后对我和花麟说,若你们不想死,可以跟着我。” “那个人当时只有七岁,但是我觉得,那时我在他的眼里看见了希望,于是我与花麟随他回了家,然后才得知他竟是当今六皇子,严格说起来,是我们的杀父仇人的儿子,”南锦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容,苏颜突然有些不想听下去,想要阻止却看见南锦抬起一只手来,继续道:“这些年我与花麟都过得很好,所以,不想再提前尘往事,无论如何,每个人都有错,我父亲错在想要谋反,而皇上错在将无辜的人也一并斩杀,但是,我与花麟早已决定,这一生都会追随少爷,誓死效忠。” 苏颜张了张嘴,终是没说什么。 南锦看着他清秀的脸庞,微微一笑,“我可以为少爷去死,因为他对我有救命之恩,你呢?苏颜,你可以吗?” 良久,房间里安静得如同坟墓。 苏颜一脸平静,勇敢的迎视着南锦投来的挑衅试探的目光,然后一字一顿的说:“我不会为他去死,因为我要我们都好好的活着。” 南锦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的眼睛里渐渐披上温柔的神色,尔后一笑,“虽然我觉得你的想法很天真,不过,咱们的意见不谋而合了。” 四周的空气似乎一下子变得温和起来,游游荡荡的在两人中间流淌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 昨年[重生] 作者:素飞柳 过,苏颜笑了笑,对床上的人说:“后面或许还有一场浩大的动荡在等着我们,皇上病重,皇子们蠢蠢欲动,平时掩藏在下面的丑陋会渐渐浮现出来,到时候,作为皇上最宠爱的儿子,欧阳岚定是那些人首当其冲的对象,我要你保证,你会誓死保证他的安全,虽然我知道这样说很残忍,但是,我觉得除了花麟和左麒以外,我只能信任你。” “是我的荣幸。”南锦笑着回答,还冲他眨了眨眼睛。 于是,苏颜满意的笑了。 第 52 章 卫子秋说谢染的毒基本上已经清除,接下来只要调理就行了,这无疑是一颗强力定心丸,苏逸紧绷的神情在卫子秋说完话的那一刻立时松了下来,然后苏颜就发现四哥这段时间瘦了一圈,谢染自然也发现了,虽然还躺在床上装尸体,却仍是担心的拉过苏逸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也不顾还有好多双眼睛看着自己,肉麻兮兮的说:“小逸,让你担心了。” 苏颜发誓,自己绝对没看见四哥脸上那一抹突然出现的羞涩,活像个怀春的少女一般,春心那个荡漾啊。 “呕―――你俩可不可以别这么恶心啊?”李瑾瑜的表情可绝对不是装的,真的是一副快要吐出来的模样,苏颜看了看他,第一眼便确定这个李瑾瑜不喜欢男人,至少,现在还不喜欢。 欧阳渊走过来,一脸笑容的撑在李瑾瑜的肩膀上,好心情的伸手扯了扯李瑾瑜嫩得像豆腐一样的脸皮,“瑾瑜呀,这种画面你还是别见了,省得看多了也被潜移默化,别忘了,你们家已经有个为了男人背出家门的人了,你应该不想也被你爹逐出家门吧?”他说话的时候眼睛微微上挑,似在有意无意的看李瑾琛,后者却只是安静的站在一边,周身都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 李瑾瑜听了乖乖的闭上嘴巴,偷偷的看了一眼大哥,然后找了个很烂的借口溜了。 屋子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一直没有动作的李瑾琛却突然拉了欧阳渊的手快步走了出去,苏颜看着他俩的背影渐渐走远,慢慢与夜色融为一体。 “谢染该休息了,我们也出去吧。”萧绝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卫子秋,好像生怕卫子秋一下子就消失一样,苏颜觉得好笑,拉了欧阳岚的手走了出去,身后隐隐约约的听见萧绝可怜兮兮的声音:“子秋子秋,你等等我啊!” “滚!” 卫子秋吼完之后,世界就安静了。 蜀地的夏季总是来得很早,春天的尾巴还没有完全消失,便迫不及待的跑了出来,热气似从每一个角落里涌上来一般,使得那些走走停停的人们全都变成了蒸笼里的包子,好在夜晚还是凉快的,可以让人暂时忘记白天的闷热,好好的享受片刻惬意的时光。 欧阳岚还牵着苏颜的手,将他的小手放在掌心里,一点一点的握紧,苏颜安静的笑起来,抬头看了看天空中那一弯明月,有人说月亮的光芒是圣洁的,可以净化一切邪恶,黑暗的森林被它照耀之后就变成了白雪,深邃的湖水被它亲吻过就在了情人眼里的清泉,等它从黑压压的道路上面走过后,那些漫长的路就成了旅行者的远方。 想到这里,苏颜突然笑起来,见欧阳岚看着他,便说:“小时候四哥跟我说不能指着月亮,否则第二日起来就会发现耳朵少了一块。” “是吗?”欧阳岚看着他,眼中盛着淡淡的光华,有些惋惜的说:“我从没听人说过这些。” 苏颜没说话,只收紧了手指,欧阳岚似感觉到了他的心情,突然顿住脚步,低下头来,温柔安静的吻他,等到吻够了,才将人拉进怀里,声音轻得像夜风,“苏颜,我很满足。” “因为有你在,我觉得我的世界才是完整的,如今回想起以前的种种,我就会觉得,以前我经历过的那些都只是因为上天要让我遇见你,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可以什么都不计较,什么都不争,只跟你安静的生活,一起老去就好。” 苏颜将头埋进他温暖的胸口,手指紧紧的攥着欧阳岚的衣服,因为太用力了,连关节都泛起了白色,欧阳岚的意思就是放弃皇位了吧,为了能够与他安静的生活下去,所以决定什么都不要,这种牺牲在苏颜眼里已不是牺牲,而是交付生命的信任和疼惜。 这一刻,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头,咽不下也咳不出,只能这样生生的忍着,那种啃噬心脏的刺痛感和令人觉得不真实的眩晕。 谁说欧阳岚生硬无趣的,瞧他说起情话来简直让人恨不得将自己送上门去啃个干净。 “你的答案呢?苏颜。” 苏颜从他怀里抬起头来,踮起脚尖直接亲了上去。 这就是答案。 静谧的月光羞涩的躲进了云后,却悄悄的露出一只眼睛来看底下那对拥吻得忘情的少年,年少轻狂,多亏了这份轻狂才敢如此坦然的交付真心和未来,摒弃荣华富贵,放弃野心抱负,一切只为倾心一人。 选择是件艰难的事,但是欧阳岚很坚定。 苏颜似乎也看出了他那份隐藏在表情下的笃定,不由得更加主动的亲吻起来,他曾无数次的亲吻过这张唇,却从未像此刻这般觉得心驰荡漾,心中似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再多一分便要溢出来,让他迫切的想要化作一团火焰,将自己和欧阳岚完全的融合在一起。 “李瑾琛!” 欧阳岚不悦的睁开眼,心里低咒了一声。 每次总在关键时刻有人出来捣乱,正想说话,突然听见李瑾琛的声音:“我为了你被我爹逐出家门你很高兴?” “呵呵,没有啊,我胡说的。”欧阳渊讨好的笑。 “哼!” 李瑾琛的冷哼成功的让欧阳渊噤了声,一墙之隔的欧阳岚和苏颜对视一眼,然后欧阳岚抱着苏颜不动声色的飞上了旁边那棵枝叶繁茂的大树上面,李瑾琛现在仍在气头上,自然没有立刻发现他们,欧阳岚和苏颜便清楚的看见他正将欧阳渊按在一棵树干上面,两人身上的衣服非常完好,看不出任何异样。 直到李瑾琛的腰突然往前一送,欧阳渊的脸上瞬间出现了一抹绯红,顺着两人贴合的部位往下看,苏颜和欧阳岚同时看见了,树底下的那两个人到底在干什么,只见李瑾琛只是松了裤带,而他身下的欧阳渊则比较惨,裤子整个被扒了下来,露出两条白晃晃的长腿,刚刚还没注意到,如今李瑾琛的黑色长袖因为动作被掀起了些,所以欧阳渊那双白腿深深的刺激了苏颜的眼睛,其实这样的体位不算高难度,难就难在欧阳渊是双腿站着的,而压在他身上的李瑾琛也是站着。 苏颜觉得耳根有些烫,虽然这种事他以前跟欧阳岚做过很多次,但是,这样直直的看着别人做那种事还是觉得羞耻。 “我们走……”张口才说三个字,嘴巴便被身后的欧阳岚捂住。 “我真的没有在高兴啊,啊,不对,我的确是很高兴,可是……可是我是高兴你因为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嘛……啊!”以一个惊叹为收尾,欧阳渊的眼睛突然大睁,脸上的表情既痛苦又愉快,他身上的男人沉稳有力的抽、送,肉帛撞击产生的声响在安静的月夜显得格外刺耳,只是,李瑾琛的动作太大了,脸上也是一副冷漠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有多乐在其中。 啪啪啪的声音一直持续,苏颜看见李瑾琛突然伸出手来,探进被两人衣物遮挡的地方,有规律的撸起来,欧阳渊脸色潮红,半睁的眼中水光四溢,双手紧紧的攀上李瑾琛宽厚的肩,叫得噬骨销、魂。 李瑾琛似不满足现在的状况,突然一只手搂住欧阳渊的腰,于是欧阳渊便顺理成章的将双腿像树根那样盘在了他的腰上,身体悬空,只有背部依赖着干燥的树干,李瑾琛的动作却更加凶猛起来,皎洁的月光下,苏颜依稀看见他唇畔那一抹温柔的笑意。 是深刻的爱着欧阳渊的吧。 所以为了他连复仇都放弃,李瑾琛与欧阳岚一样,都是在选择,选择最理想的方式,选择最想要的人。 =================================================== 作者有话要说:o(s□t)o突然发现没有存稿了。 于是今天比较短小,后面会补上滴,哈哈! 大家周末快乐! 另外另外,谁愿意给俺写长评呢!迄今为止还没收过长评的某人表示很忧伤= = 第 53 章 像李瑾琛那样的人,一直都是冷漠的,喜怒不形于色,习惯于将最真实的想法藏在心里。 能遇见欧阳渊,或许是他的福气,也是欧阳渊的福气。 苏颜又看了一眼树下正在享受房中之事的两人,侧过身来小声道:“咱们走吧,不要打扰他们。”话说完好久都没听见欧阳岚的回声,他不由得定睛去看,不太明亮的光线下,欧阳岚的脸似乎紧紧的着,苏颜伸手去推他,触到的是一片火热。 他无奈的一笑,看来树下那两个人深深的刺激了欧阳岚呢。 好在欧阳岚还残存着一些理智,伸手环上苏颜的腰,一个纵身便飞了下去,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等到两人的身影远去,欧阳渊才微微一笑,“我这个六弟可真是纯情,到如今还没把苏颜吃掉。” 李瑾琛还嵌在他的身体里,听见他的话不满的更加深入挺动腰肢,欧阳渊难耐的咬住唇,随即坏坏的笑起来,“你不是早就知道他们躲在树上了吗?为何没有出声呢?” “既然你想刺激他,我为何要出言阻止?”李瑾琛微微勾唇,笑容在皎洁的月光下近乎邪魅,欧阳渊伸手抚上他的脸,眼中一片柔情,“瑾琛,我的腰快断了。” “是吗?”李瑾琛愉快的弯起嘴角,眼中似闪着星光,璀璨得叫人无法逼视,“那就让它断得更彻底些。”话音刚落,便又开始新一轮的抽、插,两人身后的树干似对他的行为有些不满,不停的将叶子洒下来以示抗议。 接着,便是欧阳渊那毫不作做的呻、吟,在星月明朗的此刻显得格外妩媚。 上次听欧阳渊在众人面前说一夜要多少次时,苏颜是真的以为李瑾琛是下面的那个人,照刚刚的情况来看又不是,这两人真是捉磨不定。 他的心思还在欧阳渊和李瑾琛二人身上,感觉欧阳岚握在自己腰上的手突然用力,苏颜不得不被迫收回思绪,转而看向正疾风而行的欧阳岚,月光下,他优美的轮廓被染上了一层薄薄的光芒,薄唇紧抿,眉眼如画,无数风景从他们身边飞驰而过,很快的,连湖心亭的影子也瞧不见了,苏颜双脚踩在空中,身子完全的依赖着欧阳岚的手臂。 他慢慢低头,只来得及看清下面的石子路一晃眼便被甩在了身后。 欧阳岚的速度太快了。 过了一会儿,欧阳岚终于停下,苏颜久未着地的双脚一触到地面,有些发软,堪堪的差点稳不住身子,欧阳岚大步上前将人搂在怀里,迅速的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房门关上。 炙热的吻立时压了下来,苏颜还未喘过气,嘴唇便被人不管不顾的堵上了,连那微弱的抗议也被一并吞没。 如蛇一般灵动的舌头毫无压力的闯了进去,如入无人之境般疯狂肆虐,背后是坚=硬的门板,身前是一个更加灼热的存在,苏颜睁着的眼睛突然不知该往哪里摆,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知为何,竟突然有些胆怯。 这么一迟疑,欧阳岚便立刻感觉到了他的变化。 穷追不舍的亲吻立刻停止,苏颜抬眼,便看见欧阳岚正一脸担心的看着自己,“怎么了?” 苏颜摇摇头,他才长到欧阳岚的肩膀处,只微微向前倾一倾身子,就刚好能枕到欧阳岚精瘦的却又觉得格外安心的肩上,他承认,刚刚那一瞬间,前世欧阳岚冷漠的脸突然从脑子里晃了过去,于是,很久未曾出现的悲哀和苍凉便这么直直的撞进了心上,若这一世,他们的结局依旧如此,该如何? 他是否还能如此义无反顾? 抑或是……退出。 “抱歉,吓到你了。”欧阳岚看着他渐渐低沉的表情,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上前将人搂进怀里,柔着声音道歉。 他的身体依然火热得很,刚刚被欧阳渊夫夫刺激的下场可不是这么容易便能收拾的,更何况,他渴望苏颜已久,却在每一次的关键时刻被人打断,再这样下去,他怀疑自己会欲求不满而亡。 房间里半晌没有声音,良久,怀里的人才轻声唤道。 “欧阳岚。” 喜欢的人用温柔和熙的口吻叫出他的名字,欧阳岚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唇边溢出一道满意的笑容,磁性的嗓音慢慢响起:“苏颜,你终于肯直呼我的名字了。” 苏颜一笑,抓着衣料的手指渐渐收紧。 他一直都记着,前世的他是被欧阳岚赐死的。 他以为自己忘了,其实根本从未忘记过。 归根究底,死亡是他自己的选择,欧阳岚不过是成全了他而已。 若前世的欧阳岚知道他被自己算计了,不知会是何种想法。 既然,是他自己选择了死亡。 那么,他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不过是重来了一次的人生,不过是两世与同一个人纠缠不清,不过如是,而已。 以前许多时候未曾想通的事情在这一刻突然明晰,苏颜突然一笑,笑容如同清丽的荷花在他唇边悄悄绽放,幻化成明亮的月光,呈现在欧阳岚的眼前,欧阳岚一愣,眼中堆砌出满满的惊艳,他从未见过苏颜这样的笑容。 干净、淡然和满目的愉快。 然后,还未等他回过神,怀里的人突然踮起脚尖,柔软的唇紧紧的贴着他的,湿滑润泽的小舌头也慢慢的伸进他的嘴里,有条不紊的翻滚起来,欧阳岚眼中藏满笑意,双手搂住怀里的身躯,主动的加深了这个吻。 吻的缝隙里,突然听见苏颜轻声说了一句话。 闻言,欧阳岚黑眸犹的睁大开来,俊美的脸上略过一片震惊,很快又恢复过来,抱住怀里的人狠狠的吻了下去。 唇舌纠缠,绵延悱恻。 清冷的空气似被两人的热情感染,渐渐被涂上了暧昧温热的气息,欧阳岚的唇从苏颜的额头一路向下,所到之处均掀起一阵难耐的战栗,苏颜死咬着牙关,不愿透出半分呻、吟,面上却染上了一层厚厚的绯红,明亮的灯火下面,更是让人有种想要一口吃下去的冲动。 欧阳岚眉眼微挑,看着眼前这副庞大美好的画面,修长的手指缓慢煽、情的挑开苏颜的外衣,那衣袍早在两人的亲吻中变得凌乱不堪,如今只被人轻轻一挑,便乖顺的掉在了地上,苏颜乖乖的站着,仍对方的手指在自己身上毫无顾忌的挑衅,只觉身上一凉,连亵衣也被剥了下来,他能感觉到欧阳岚看着他的目光瞬间热烈,如同最深的火焰,险些将两个人都要融化。 “苏颜,你真美。”欧阳岚眸中含着笑意和深情,声音因情、欲变得沙哑。 那声音像羽毛一般,从苏颜心上划过,他立刻便想起欧阳岚赤、身、裸、体的样子,躺在雪白的被褥上面,如同悄然绽放的花儿,任人采摘。 苏颜觉得羞耻。 真的,当欧阳岚的手穿过他的胸膛,来到下腹,再一寸一寸的向下滑去,接着一把握住了他半挺的部位的时候,他终于能够明白前世,欧阳岚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躺在他的身下。 这身体还未经人事,如今被欧阳岚感染,也渐渐掀起了情、欲的热潮。 欧阳岚触到手心里的灼热,勾唇一笑,俯身过来在他耳边说:“苏颜苏颜,你真是可爱极了。”然后在苏颜未说话之前,快速的蹲□去,几乎粗、暴的扒了苏颜的裤子,张嘴含住了那如同嫩芽一般的青茎。 苏颜只觉双脚发软,本能的想将人推开,却因为用力不慎,两人齐齐跌进了身后的大床上,于是,欧阳岚更加顺理成章的将他的双腿分开,舌尖开始挑逗般的旋转起来,这对苏颜来说是一种全新的体验,那种被温热的口腔包覆住,在狭窄的空间渐渐充盈,那感觉就像踩在云端,双脚悬空,刺激又不安。 但是,依旧让他没能控制住,细微的呻、吟断断续续的冲破口腔。 欧阳岚听见这妩柔的嗓音,立刻心驰激荡起来,更加卖力的逗弄嘴里的小东西,能够明显的感觉到它在慢慢涨大,然后,毫无意外的倾洒而出。 以苏颜十三岁初尝情爱的身体来说,这算是一次比较久的旅行。 欧阳岚修长的手指碰了碰嘴唇,笑得邪魅飞扬,声音透着暧昧和情趣,在床上这个私密的空间不断回旋,“你真甜。” 看着从他嘴角缓缓流下来的那股白色的液体,苏颜只觉自己燃烧得像只煮熟的虾子,四肢僵硬的躺在大红色的被褥上面,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欧阳岚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那股强装镇定的神情,心情愉快的俯□来,“苏颜也尝尝自己的味道。”话刚说完,嘴唇便含住了身下人的唇。 唇齿交融,合着微微的檀腥,使得周遭的空气瞬间流动起来,翻滚成令人疯狂的暧昧气息。 苏颜伸手抱住身上的人,雪白的手指在他乌黑的长发间穿行而过,然后停留在欧阳岚精瘦结实的双肩上面,头顶的帐顶上绣着雍容大气的牡丹,红艳得如同鲜血,苏颜便听见欧阳岚的声音在耳侧轻响:“苏颜,真的想好了吗?”那声音带着些不安和勇于给他后路的笃定,苏颜听了,不由得一笑,眼睛望进欧阳岚黑色的眼眸中,“没想到六皇子也有这般不确定的时候。” 这话自然充满了挑衅,于是欧阳岚再不迟疑,抱起他翻了个身。 瞬间面朝下,这让苏颜有些反应不过来,正想爬起来,就感觉到一具滚烫的身体从背后压了上来,湿热的吻从后颈一路延伸下来,每一个亲吻都变得虔诚而温柔,仿佛膜拜神祗一般细腻小心,到达腰际时,被一只温柔的手代替,那只手代替了嘴唇慢慢从后腰滑下,延着股间来到了那个最私密的地方。 苏颜身体一僵,随即又放松了下来。 这对欧阳岚来说是无声的邀请,他唇角微扬,突然直起腰身,从床边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细小的瓷瓶,将里面的东西掏出来涂在苏颜身后的位置,那个地方被外物触碰,让苏颜的身体不得不微微颤抖起来,他的头深深的枕头上面,声音隔着枕巾,闷闷的:“你弄了什么东西在那里?” 欧阳岚一笑,看着他马上就要埋到床下去的脑袋,慢慢的贴近,在他耳边说:“这是卫先生给的东西,说很好用。”话刚说完,便看见埋头掩耳盗铃的某人红透的耳根,不安分的手指开始从苏颜的身后一寸一寸的滑下去,直到触到一个灼热的存在。 被异物入侵的感觉并不好受,苏颜皱着眉,双手不由自主的抓紧了手下的床单,听见身上的欧阳岚说:“疼吗?”苏颜摇摇头,深深的呼吸了几口气,慢慢放松了身体。 欧阳岚弯□来亲了亲他有些苍白的侧脸,手指慢慢的旋转推入,房中的灯火渐渐明亮起来,墙上映出两人契合的身影,那般清晰明亮,然后他突然撤出手指,用一个更加粗壮热烈的物体取而代之,在苏颜还未回过神来时,用力一推,将自己送入了苏颜体内。 唔。 苏颜那声闷哼被枕头深深的隐藏起来,立刻感觉到了身后被填满的充盈,欧阳岚却没再动,观察着苏颜的脸色,静谧的空气在两人身边围绕,房间里除了蜡烛不断的燃烧着身体以外没有别的任何声音,苏颜缓过劲来,慢慢动了动身子。 欧阳岚一直处在一种蓄势待发的状态,哪里经得起他这般挑逗。 于是,再也无法静止,开始最原始的律动。 看来卫子秋不禁在毒药方面所向披靡,连房中术也研究过一二,那药膏真的大有用处,除了最开始被进入时有些痛苦和不适以外,苏颜很快便感觉到了愉快的感觉,两人身下的大床不断的发出吱呀的声音,苏颜虽觉得可耻,嘴里那些微弱的声音却不受控制的从嘴里溢出来,让他觉得整个山庄的人都能听见。 欧阳岚总是有办法找到最能让他忘情的地方,每一次深入浅出,使得苏颜已不知自己到底在叫什么了,到最后,声音都哑了。 房内的蜡烛噗的一声,灭了。 黑暗的房间里,淫、乱的肉、帛声仍在继续,那一声声的惊叹,一次次的交合在安静的黑暗里撞进了两人内心深处,真正的水□融,便是如此吧。 身体被进入,那人在自己的身体里一次又一次的冲撞,每一次结合带起的战栗和快感快将苏颜逼疯,他的膝盖抵着柔软的床褥,双手被迫撑在床面上,身后人的胸膛紧紧的贴着他的背脊,他的上身被压下,那人身下更加温柔而粗略的进攻,大床接受着他们的疯狂,黑暗中,床帐上的牡丹花似全部迎夜开放,正齐齐的对着他们绽放着美丽。 “苏颜苏颜……” 欧阳岚忘情的声音与他暧昧的呻、吟渐渐融合,连成一串永存的珍珠,在悄无声息的夜晚经久不息。 安静的夜晚里似乎回荡着他刚刚说的那句话。 他说,欧阳岚,再也不要放开我的手。 =============================================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h终于来了! 第 54 章 苏颜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已是二十三岁的男子,欧阳岚却仍是十六岁的模样,他们站在彼此的对面,沉默的看着对方。 突然,欧阳岚说,苏颜,你曾说过永远不会背叛我。 为什么要背叛我? 明明我那么爱你,为你愿意放弃整个江山,为何还要背叛我? 他发现他根本没有回答的机会,欧阳岚那一声声带着声厮力竭的质问在他的脑子里横冲直撞,让他几乎无法思考。 然后,他就醒了。 窗外已经是一片锃亮的颜色,房门紧闭的房内一片安静,似只能听见他一个人的呼吸声。 苏颜想起身,全身却像散了架一般酸软无力,他无力的一笑,想是昨晚太放纵了。 正想着,房门突然从外面被推开,迎光而立的少年身影修长而挺拔,他的脸被完全的隐没在光里,乍眼看去,仿佛遥远得无法触及,苏颜就是在这一瞬间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不安。 “欧阳岚。”他忙叫出了声音。 对方喉间滑出愉快的笑声,然后慢慢踏进门来。 他的手里端着精致的托盘,走到床边来,低下头来问躺在床上的苏颜,“是不是不舒服?” 苏颜摇摇头,“就是有些乏力。” 于是欧阳岚便笑着凑过来亲吻他的嘴角,“我去厨房弄了些吃的,我喂你。”他的声音平静得很,苏颜不禁挑眉,“你会伺候人?”欧阳岚坐直身子,端了飘着几粒葱花的小米粥过来,拿着勺子一口一口的喂他,昨晚大概真的累坏了,苏颜吃饱喝足后又睡了过去。 欧阳岚坐在床边,手指轻柔小心的延着他的脸抚摸下去,眼神安静而明亮。 再次醒来的时候,房内的光线已有些昏暗。 欧阳岚不在房中,这个认知让苏颜不禁皱了皱眉头,他下了床,披了件外袍走出去,从二楼的栅栏往下看,整个后院尽收眼底,宽敞的后院中有不少下人神色匆匆的从中穿行而过,连谢染也被苏逸扶着走了出来,苏颜觉得奇怪,于是迅速的下了楼,尾随而去。 谢染和苏逸往前厅的方向而去,苏颜身后的伤口还没有完全好,所以只能放慢速度远远的跟在两人身后,等到他终于走到前厅时,便看见李瑾琛、欧阳渊、欧阳岚以及李瑾瑜几人都乖乖的站在大厅一侧,连卫子秋和萧绝都一副乖顺的模样立在一旁,不敢说话,比他先一步出现的谢染和苏逸也识相的站在角落里。 “舅舅,舅母,你们怎么来了?”还是李瑾琛先开了口,他的声音依旧清冷,却不难听见字里行间的恭敬。 苏颜身子一软,堪堪的倚在了一旁的门柱上,听见一个硬朗的声音说:“你与小渊一走便是几载,你舅母甚是挂念,近日听说你们在这落浅峰上,便来看看你们。” 这声音刚落,一个女子便格格的笑了起来:“你们舅舅就是喜欢夸大事实,我不过是在家里觉得无事了,借口出来走走,你们该干什么该干什么,不必顾着我们,”说到这里,那声音微微停顿了一下,“这位便是六皇子了吧,真是英雄出少年呐。”语气里颇有些感慨。 苏颜右手用力的撑在门柱上,仿佛全身的力气都着力在这一个点上,他听见欧阳岚淡淡的回答:“不敢当。” “苏公子,你为何不入内呢?” 突如其来的声音引来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苏颜一抬头,便看见欧阳岚微皱的眉头,他全身的力气似都被抽干,只能站在原地努力的维持着平衡,直到欧阳岚大步走过来,将他一把揽进怀里,“怎么起来了?你身子还没好……” “我没事,睡久了反而觉得晕。”苏颜一笑,温柔的打断了他,眼睛越过空中的尘埃看向那从主位上站起身来的夫妇,他们很年轻,至少,并没有上四十岁,左边的男人有副高大健壮的身体,眉眼如剑,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他身边的女子眉黛如烟,肤如玉,即使青春已逝,身上仍旧带着一股小巧灵动的气质,苏颜在那女子的脸上停留片刻,随即一笑,话却是对卫子秋说的:“卫先生府里今日真是热闹,苏颜身体有些不适,不打扰各位叙旧了。”说完轻轻扯了扯欧阳岚的袖子,欧阳岚便会意过来,扶着他往回走,两人还未走出几步,便听身后那女子惊呼的声音:“小颜!是小颜吗?” 苏颜想装作没听见,却仍是停了下来,回头,看向那眼底满是惊喜无奈悲痛交纵的女子,淡淡一笑,“不知夫人有何吩咐?” 严如嫣清楚的看见他眉宇间的淡然和疏离,心中一痛,转头去看丈夫,苏智然立刻会意过来,平静的问道:“你可是丞相府的六公子苏颜?” 苏颜微微扬唇,眼中似盛着嘲弄,声音却仍是波澜不惊,“是。” 听见他肯定的答复,严如嫣脸上的神情更加激动,如水的眼眸中溢出剔透的水花,“小颜,小颜,真的是你。” 苏颜死死的抓着欧阳岚的袖子,脸上却是一副平静无波的模样,声音像山间的泉水透彻清冷,“我想夫人大概是认错人了,今日苏颜是第一次见你。” 严如嫣被他这句话弄得一愣,脸上更是一片悲i,那是一种止都止不住的悲伤和无奈,她就这样定定的看着苏颜,脚下的步子蹒跚前行,然后又怯懦的退后,连话都说不出来,李瑾琛几人都被眼前这失态的舅母惊住了,在他们的印象中,这个舅母一向得体温柔,言行举止更是有着大家风范,如今不过是看见了苏颜,竟变成了这副模样。 李瑾琛和欧阳渊用相同的眼神对视了一眼,再去看欧阳岚怀里的苏颜时,已是另外一副神色。 苏颜觉得头越来越重了,连身体都在摇摇欲坠,欧阳岚低头一看,立刻沉了脸色,也不顾还有外人在场,一把抱起怀里的身躯转身朝后院走,连句多余的话都没说,一直隐身在角落的南锦随即跟上自家少爷,将满厅的人丢在了身后。 看着欧阳岚抱着苏颜走远,萧绝凑近卫子秋耳边说:“苏颜恐怕病又犯了,我去看看。” 这一次,卫子秋难得的没有叫他滚,看着欧阳岚离开的方向微微点头,于是萧绝便转身朝那个方向追去。 “苏颜,哪里不舒服?”欧阳岚脚下的步子迈得很大,边走边不放心的低下头来看怀里的人,苏颜的眼睛紧紧的闭着,脸色有些苍白,手指却非常用力的抓着他的前襟,闻言缓慢的摇摇头,声音细如蚊蝇,“我没事,欧阳岚,我们回京吧。” 欧阳岚心里一震,马上回答道:“好,明日一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 昨年[重生] 作者:素飞柳 早我们便启程。” 苏颜不依,“现在就走。”格外的坚持。 欧阳岚也只是微微一顿,便答应了,随即追上来的萧绝见他脸色不虞,又看了看躺在他怀里的苏颜,伸手去探了探苏颜的额头,随即瞪了欧阳岚一眼,“你们昨晚是不是……” “是。”欧阳岚毫不避讳的承认让萧绝吁了一口气,然后才说:“苏颜在发烧。” “什么?”欧阳岚显然没料到是这种情况,忙问道:“严不严重?现在该如何?” 阁楼的影子已近在眼前,萧绝看了看那两层高的建筑,对欧阳岚说:“应该没什么大碍,我给他熬些药先服下。”欧阳岚这才似松了口气,将苏颜放在床上,伸手摸了他的额头,果然很烫。 萧绝在圆桌上写了药方,递给南锦,“把这个给厨房的李大厨,他知道该怎么做。” 等到南锦拿着药方出去了,萧绝才起身走到床边,床上的苏颜因为发烧的缘故已睡了过去,脸上虽平静,脸色却苍白得吓人,萧绝看着苏颜的脸,头也不抬的说道:“那个叫严如嫣的女人,看见阿颜时很激动。” 欧阳岚一笑,唇畔生花。 “自然会激动。”他这样说。 萧绝皱眉,没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欧阳岚问:“你知道欧阳倩吗?”见萧绝摇头,他便继续道:“苏颜曾问过我同样的问题,他问我如何看待欧阳倩被父皇处死这件事。” “莫非……她跟阿颜有什么关系?” 欧阳岚抬头,直直的看着他,“想想苏颜的名字。” 于是,萧绝便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眼中泛着惊诧,嘴巴大张着,都快吞下一枚鸡蛋了,然后才迟疑未定的说:“为何如此肯定?” 欧阳岚微微勾唇,黑眸看着苏颜清雅的面容,“因为,她是我姑姑。” 萧绝开的药很快煎了过来,欧阳岚拿小勺子小心翼翼的喂他,一旁的萧绝见了,不由得打趣道:“打死我都没料到,六皇子对咱们家阿颜竟如此上心。” 欧阳岚嘴角沾满笑意,声音温润如水,“我也没料到。” 听见两人的对话,苏颜却似没听见一般,低眉顺眼的乖乖将那些汤汁喝下去,然后对欧阳岚说:“谢染的身子还没有痊愈,你过去看着,叫他别过来看我,免得毒解了又被我传染。” 苏颜还没醒时,谢染和苏逸来过一趟,都被萧绝关在了门外,开玩笑,他当时正在跟欧阳岚讨论苏颜,如何能让他们听,更何况,还有个苏逸杵在那儿。 欧阳岚放下空碗,让他歇下,“嗯,你再睡会儿。” 等到欧阳岚关上房门,同萧绝走下楼时,萧绝才开口道:“将阿颜一个人留在房中,你放心吗?你姑姑可随时都会来找他的。” 夜晚凉爽的风从萧绝的声音里穿行而过,使得欧阳岚肩上的头发微微飞扬,他抬头看了看墨蓝色的天空,勾唇一笑,“有何不放心,无论苏颜的决定如何,我都会跟他站在一起。” 第 55 章 这般笃定的话语从欧阳岚的嘴里吐出来,让萧绝不禁微微侧目,“你的别院不是养着男宠吗?我如何相信你的话?” 欧阳岚转过头来看着他,声线缓慢而优美,“你信或不信与我无关,我只知,我爱他。” 于是萧绝便笑了起来,爽朗的笑声穿破空气到达遥远的天际,正在房中替谢染把脉的卫子秋听了,不禁微微皱起眉来,嘀咕道:“大晚上的发什么情啊?” “卫先生,白天那对夫妇与江南苏家有什么关系?”虽是个问句,谢染的语气却已相当肯定,卫子秋将手撤回来,看了他一眼,“为何如此问?” 谢染抬眼,他的身体已恢复得七七八八,眼中昔日的明亮已恢复如常,俊秀的脸上带着笃定的神色,柔顺及腰的银白头发在胸前如同它的主人一般张牙舞爪,“李瑾琛口中的舅舅和舅母,除了江南苏家的当家人以外,我想不出这世上他还有别的舅舅和舅母。” 卫子秋璨然一笑,“知道得倒不少。” 谢染脸上的凌冽气势便在一瞬间收回,眨眼功夫又恢复了湿润的模样,“我无意中听人提起过。” “那跟你提起这事的人怕也是大有来头吧,知道江南苏家与李家关系的人可不多呢。”卫子秋看着他,眼中缀着星星点点的光芒,谢染被他瞧着也不觉得有何不妥,只是低头一笑,“卫先生不也知道吗?” 卫子秋瞟他一眼,“我可一点都不想知道。”说罢,起身出了门去,只留给谢染一个魅力横生的背影。 或许是因为天下第一庄建造在山顶的关系,总让人有种自己离天空很近的错觉,洁白的月光,璀璨的星火,仿佛就在唾手可得的地方,顽皮的笑。 苏颜双手撑着下巴,手肘抵在窗柩上,正抬起头来看头顶的夜空。 繁星的模样总是千变万化,仿佛是从遥远的地方跋山涉水而来,只为了这倾刻的美丽。 “小颜。”安静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一道声音来。 苏颜转过身来,看见房中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也不知她是如何进来的,竟让他毫无所觉,苏颜脸色一沉,声音都似嵌着利刃,“不知苏夫人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严如嫣受不得他这般冷漠相向,不由得上前几步,看着眼前这清秀绝伦的少年,嘴里嚅嗫着,那话便这么脱口而出,“小颜,我是你的亲生母亲。” 话说完,对面的少年却一副毫无表情的模样,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然后她看见对面少年的嘴巴一张一合,嘲讽一般的吐出话来:“那又如何?”严如嫣愣住,眼中晶莹的泪水便这么凝固在眼眶之中,迟迟没有落下。 “你……都知道了?”严如嫣的声音在良久的沉默后响起。 苏颜从窗边走了过来,坐在圆凳上面,冲站在一旁的严如嫣比了个请字,严如嫣神色恍惚的坐下,看见少年纤细的手指提了水淄杯子里倒茶,低垂的眉眼,淡漠的神色在一再说明,他的刻意疏离和不原谅,严如嫣心痛如绞,突听他说:“为何要出现呢?” “一直这样不好吗?就当我死了,我也早已忘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到底是谁,这样不好吗?为何还要出现,这对我来说是一种打扰,当你们决定将我留在丞相府时,就应该有此觉悟,不是吗?”苏颜抬起头来,眼睛直直的望进严如嫣的眼睛里去,两人这样面对而坐,眉宇间的相似便被无形的放大,那种骨肉相连的感觉也渐渐的明晰起来。 “小颜,我已经后悔了。”她眼中的泪水终于滚了下来,像烙铁一般滚烫灼热,苏颜别开眼去,轻叹一声,“请你们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因为,无论过去多少年,我都无法原谅你们。” 他不会忘记当他发现自己并非苏元修亲生时的心情,震惊、无助以及那满腹的疑惑。 接着,袭击而来的是一个更大的秘密。 ―――他的亲生母亲是当今皇上的亲妹妹,欧阳倩。 也就是说,他与欧阳岚是有着血缘关系的表兄。 那时候,他与欧阳岚已同床共枕很多年,他已是二十三岁的成年男子,而欧阳岚,早已长成一个英伟挺拔的成熟男人,他一直以为他们之间横着的不过是同为男子的命运,哪知,竟还有一条更深更广的鸿沟。 那与命运比起来,更加让人觉得无力绝望。 那时的苏颜固执而守旧,他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于是选择了一条最偏激的路。 要说他的出生,其实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一个背负了太多恩怨的生命,注定无法善终,所以,前世他死了,死在最爱的人手里,虽然他知道那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 “当年我将你留在那里只是事非得已,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会舍得!”严如嫣一脸痛楚,声音都变了质,从原先的温婉变得撕心裂肺。 苏颜静静的看着手中的茶杯,杯面上浮着一层薄薄的茶叶,它们在上面无心的游荡,像完全没有目的一般,只是浮游而已,然后他说,“既然不舍,为何从未来看过我?” 严如嫣眼中的泪水便这么直直的滚了下来,延着她光滑美丽的脸颊,平整柔顺的滑下,然后落在脚下的地板上,瞬间融合在空气之中。 前世的因,后世的果。 苏元修怕是一早便知他并非亲生,所以才会这般不冷不热,每次看见他时眼中竟还留着些倦怠,想来就是因为眼前这个女人。 欧阳倩,二十年前这个名字几乎是所有男子心目中的理想妻子,她聪慧、果断甚至有着不输男子的爽朗和干脆。 她是王朝第一美人,是皇上最宠爱的妹妹,是整个天下人心中完美得近乎于神的存在。 其实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人罢了。 只一眼,便掉进了名为爱情的深渊,从此一去不复返。 二十年前,欧阳倩被欧阳均处死曾经轰动一时,那不过是骗天下人的手段罢了,午门斩首之后,这世上便再没有欧阳倩这个人,只剩一个严如嫣。 七年后,二十三岁的欧阳倩,不,严如嫣生下了她的第一个孩子,取名苏颜。 一个男人呵,便让她舍弃了公主的身份,舍弃了自己的孩子,这样的女人只配做一个妻子,而不是母亲。 苏颜嘲讽的笑了笑,突然看向对面因他的问话而呆滞的女人,“苏夫人今日来是想做什么呢?让我回到你身边吗?别忘了,苏智然可从未打算接受我。” 严如嫣放在桌上的手犹地紧握成拳,眼中似闪动着令人心碎的光泽,“智然他会接受你的,相信我。” “我不是他的孩子。”苏颜仍是一副漠然的神情,平静的指出事实。 严如嫣便咬紧了下唇,脸上瞬间闪过无数情绪,耻辱、羞愧和来不及的悔恨,“你是我的孩子,只这一点就足够。” 苏颜摇摇头,声音平静如水,嘴里吐出残忍的话来,“不够,远远不够,对苏智然来说,我不过是一个乞丐的儿子,是你不满皇家命运而遗留下来的野种。” “不,不是的,小颜,不要这样说自己。”严如嫣的眼泪像珍珠一般不停的掉下来,想要伸手来拉苏颜,却被他轻易的避了开去,于是,那双保养得宜的手便这么僵在了半空中,仿佛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位置安放。 苏颜抿了一口茶,看了看窗外墨然的天空,“我不会看轻自己,因为我已找到了最重要的人。” “所以,请不要再来打扰我,若你跟苏智然能安然一生便是福气,若不能,也是你自己的选择,我对你来说只是路人,无权干涉,也无权说话,只是,”他停顿片刻,眼睛看着严如嫣姣好的面容,“你既然已不是皇家的人,就不要再管这件事。” 他指的是苏元修谋反一事,前世的严如嫣便是在得知这事的时候突然出现,给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严如嫣微微沉吟,果断的握住他的手,这次苏颜没有躲开,便被她掌手的温暖和柔软触得一怔,听见她说:“我这次来就是要带你走,你还小,皇族中的斗争不适合你,所以,我希望你能跟我去江南,不管你想如何,只要我知道你平安无事就好。” 苏颜沉默良久,不过是脑海中突然映出欧阳岚冷峻的面容,然后他突然说道:“抱歉,苏夫人,恕我不能答应你。” 严如嫣没料到他会拒绝得如此干脆,怔怔的看着他,喃喃问道:“是因为小岚吗?” 她是过来人,之前在前厅从两人的神态中便已猜出一二,如今有此一问,不过是抱着些侥幸罢了,苏颜抬眼,定定的望着她的眼睛,轻轻吐出一个字来:“对。” 于是,严如嫣便像被雷劈到一般,震惊得无法言语,半晌才抓住苏颜的手,“你疯了!他是你哥哥!你们怎么可以……” “只是表哥而已,”苏颜冷冷的打断她,“就算我们是亲兄弟,我的选择依旧不会改变。” 他说得这般坚定,脸上的表情是一贯的冷静,严如嫣握着他的手不禁慢慢松开来,她柔美清雅的脸上露出一抹悲痛,快得来不及捕捉,“小颜,你可想好了?” 苏颜突然一手撑在桌面上,唇边的笑容有些漫不经心,“苏夫人,那是我的事。” 严如嫣被他的话一噎,随即说道:“当年我离宫的时候,小岚这孩子还未出世,后来听说他的母后生他时死了,也是个苦命的人,如今皇上病重,苏元修意欲谋反,你们离开皇宫的这些天,他怕已经在暗暗准备了。” 言下之意便是他们此次回宫凶多吉少。 第 56 章 “当年我生下了你,却没有办法带你走,那时候,丞相府的二夫人刚好诞下了死婴,我与她一向交好,所以便将你托付给了她,哪知,她竟是如此福薄之人,我前脚刚离开丞相府,她后脚便去了,”严如嫣重重的叹了口气,柔软的眼神重新落在苏颜身上,“是我对不起你,若一早便知她已撒手人环,无论如何我定会去寻你,苏元修虽不是你生父,这些年也将你抚养长大,这些恩你莫要忘了。” 苏颜一笑,清秀的脸庞在灯火下显得格外妖娆,然后他抬起头来看着严如嫣,“过去的事便让他过去吧,今日我就当你没来过,以后也不要再提,皇宫我们是一定要回去的,我一直念着他的恩情,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拿他如此,更何况,欧阳岚不是任人宰割的人,我也不是。”他的眸中瞬间被凌利的光芒覆盖,那些如刀刃般的凌利光芒使得对面的严如嫣都不禁微微失神,心想这孩子给人的感觉竟如此内敛沉稳,看着不像是个十三岁的孩子。 见苏颜一脸坚决,严如嫣知道自己已无胜算,只轻轻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物来,递给他,“你不肯原谅我没关系,这东西你收着,将来定有用处。” 苏颜没有拒绝,大大方方的收下了,严如嫣从凳子上起身,缓步走到苏颜身边,微微低头,额头碰了碰他的头发,一股女子特有的馨香和温暖便突然而至,这样的柔软感觉让苏颜不禁一怔,还未回过神,那温暖的感觉便转瞬即逝,严如嫣努力的忍着泪水,直起身子,含笑道:“小颜小颜,娘一直都是念着你的。” 说罢,像是害怕苏颜的回答般,快步奔出门去。 敞开的门寂寞的张着嘴巴,夜晚凉爽的风便这么直直的灌了进来,吹得苏颜的眼睛微微刺痛起来。 手里的白色锦囊被他紧紧的握着,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力量。 欧阳岚回来的时候,苏颜还坐在桌边,表情淡淡的,眼神有些空茫。 “怎么还没睡?”直到欧阳岚的声音传来,他才像是回过神来一般,将手里的东西更紧的攥着,欧阳岚只当作没看见,走过去将人扶到床上躺下,借着房内有些黯淡的灯火看他,尔后一笑,“身子舒服些了吗?” 苏颜点点头,突然拉住了他的手,“欧阳岚,我……” “u。”欧阳岚修长的手指压在他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慢慢俯□来,将身体轻柔的压在他身上,“星星都睡着了,我们也睡吧。”说罢便上了床,在苏颜身边合衣躺下,苏颜侧过头来看他,就看见欧阳岚黑暗浩大的眼眸中那星火一般的温柔,仿佛好久好久以前便已等在了那里,只为他这不经意的一瞥。 苏颜更紧的握住了他的手,轻声道:“我们回京吧。” 欧阳岚点点头,伸手将他的小身子搂进怀里,声音从他的发丝中间轻轻传来:“其实,无论你去哪儿我都会跟着的。” 苏颜身子一震,背后突然多出一只手来,那手一下一下的温柔的抚摸着他僵硬的背脊,轻柔的说:“睡吧。”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温柔的晚安吻,轻轻的落在他的额间,带起些湿润的触感。 第二日起来时,欧阳岚还没睡过来。 苏颜看了看窗外大亮的天色,不禁一笑,很少看见欧阳岚懒床呢,他便也不急着起身,只小心翼翼的侧了侧身子,伸出一只手来在欧阳岚沉睡的脸上瞎折腾,一会儿摸摸这里,一会儿揉揉那里,只是他的动作颇轻柔,像是手下的是什么易碎的珍品,小心得过头了些。 欧阳岚长着一张所有女人都会尖叫的脸,眉宇间嵌着傲气和高贵,那种东西是与生俱来的,不用刻意营造也不用刻意模仿,自然而然的便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这样的一张脸,这样的一个身份,老天果真是太偏心了。 正胡思乱想间,手突然一把被握住,对面原本应该睡着的某人突然睁开眼睛来,那眸中无尽的风华便霎时撞进苏颜眼里,令他微微张唇,心中突然冒出来的柔情难以抑制。 于是欧阳岚便就着这个邀请的姿势深深的吻了下去,唇齿交缠,难以自制。 等到两人紧密贴合的身体终于拉开些距离时,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欧阳公子,苏公子,主子让奴婢来请两位下楼用膳。” 苏颜觉得有些窘迫,照这个形势来看,整个山庄的人都知道他与欧阳岚有问题了,只听身侧的欧阳岚不咸不淡的道:“好,我们马上过去。” 门外的人答应着走了,房间立时又安静下来。 欧阳岚翻了个身,压在他身上,声音暧昧低沉:“苏颜,太医说早上该做做运动才好。” 这话听着实在再平常不过,但是配上某人在他身上到处点火的爪子可就一点都不正常了,苏颜无奈一笑,勾住身上人的脖颈,倾身吻了上去。 房内很快便响起令人面红心跳的声音,合着男人的粗喘,使得窗外的阳光都羞怯的藏了起来。 等到欧阳岚和苏颜下楼用早膳时,已经是中午了,欧阳渊坐在前厅那把老旧的椅子上,看着他俩出现,脸上立刻浮现出一抹挪揄笑容来,“苏颜,你真是越发美丽了。” 苏颜嘴角抽了抽,聪明的不作回答。 于是欧阳渊又将视线扯到欧阳岚身上,“咱们家小六也是越发的英俊了,怎么办呢,注定是要道别的,感觉好舍不得呢,你说对吧,瑾琛?” 他身旁的李瑾琛闻言并不回答,只是眼睛看着苏颜,似要将他瞧出一个洞来。 厅里一瞬间沉默了下来,欧阳渊很不习惯这种沉默,于是清咳一声,继续道:“你们何时回京?” “明日。”欧阳岚简短的回答。 欧阳渊挑眉,李瑾琛则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舅舅和舅母今日一早便下山了。” 苏颜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突然转过头去看欧阳岚,说:“我饿了。” 于是欧阳岚便拉着他急急的往饭厅走,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欧阳渊才嗔怪的看了一眼李瑾琛,“你刚刚那眼神也不怕把苏颜吓着。” 李瑾琛收回视线,“若苏颜肯跟舅母回江南,可以少去很多麻烦。” 欧阳渊一笑,“我这个弟弟可不会觉得他是个麻烦。” 闻言,李瑾琛摇摇头,低声道:“我指的是苏元修。” 欧阳渊敛去笑容,眉头打起结来,“这个的确有点不好办,毕竟苏元修养了他这么多年,即使对他不怎么好,至少也衣食无忧,到时候,若皇上要办他,那苏颜会怎么想,若苏颜要保他,我那个傻弟弟肯定是要站出来的,”说到这里,他语气一转,又不正经起来,“哎哟,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李瑾琛最爱看他这副夸张的模样,不禁勾了勾唇,走过去将人拉进怀里,倾刻吻了下去。 由于明日便要回京,这一天苏颜都特别忙碌。 一是要最后说服四哥先带谢染去江南,二是要跟卫子秋道别。 与说服四哥和谢染比起来,跟卫子秋道别就显得特别的困难,原因自然是萧绝。 萧绝是他带来的,虽不是他亲自带来的,也跟他脱不了干系,所以当卫子秋不小心得知这件事后当场就发飙了,扬言苏颜离开的时候若不将萧绝牵走,就一辈子别想再找到他,但是偏偏萧绝又是一块牛皮糖,找到了卫子秋便打算粘着不放手。 苏颜夹在二人中间,甚是为难。 “明日就走了?”卫子秋看上去心情很好,眉眼弯弯的,使得他那美得非人的脸更是漂亮得惊心动魄。 苏颜点点头,“这段时间叨扰了,卫先生有空来京城,定要让我尽尽地主之宜。” 卫子秋一摆手,不客气的给他泼凉水,“我在蜀中快活得很,干嘛跑去京城那破地方折腾啊。”苏颜也不生气,仍是笑,“如此甚好,我也怕京城这小地方供不起卫先生你这尊大佛。” “嘿呦,难道我这天下第一庄的饭好还是菜好啊?苏颜你才在这儿吃了几日,嘴上功夫见长啊。” 苏颜便笑了笑,“卫先生过奖了。” 卫子秋被他将了一军,扁扁嘴不答腔,过了一会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一般,对苏颜说:“明日走的时候记得将萧绝带走。” 心里咯噔一跳,他就知道卫子秋一直记着这事儿。 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见萧绝从门外进来,一脸坚定的说:“我要住在这里。” 卫子秋嫌恶的看他一眼,“我说了,苏颜走的时候你必须得离开。” “京城又没有你,我回去做甚?”萧绝走到卫子秋身边,说得很是理直气壮,“再说了,子秋一个人在这山上多寂寞,有我在,可以替你解闷,尤其是晚上。” 这话实在太不要脸了,苏颜看见卫子秋的脸都成猪肝色了,于是识相的退出去,将空间留给他们。 反正他已经不打算管这两个别扭的人了,管他们要死要活,就由他们去好了。 苏逸一直不同意苏颜的提议,带着谢染先去江南,在他心里苏颜还是个孩子,那瘦弱的肩膀哪里经受得住皇位争斗所带来的血雨腥风?说什么也要带着苏颜一起走,苏颜却这样对他说:“以后我们都是要在除了京城以外的其他地方安营扎寨的,若你不先去江南把生意做大些,把钱多赚些,以后我们拿什么花?” 于是单纯的苏逸便成功的闭上了嘴。 谢染自也是不同意,但有欧阳岚出马,便顺利的拿下了。 苏颜还答应苏逸,回京后立刻将星星和三娘接到江南去,保证她们能平常无事,如此保证了好几回,苏逸才完全放下心来,同意与谢染下江南。 第 57 章 这一整天便全都耗在了这些事情上。 晚上,卫子秋特意摆了宴席给他们饯行,九个人正好围了一张桌子。 李瑾瑜也没了踪影,想是与苏氏夫妇一同走了。 席间,欧阳渊与卫子秋一直说个不停,话题换了一个又一个,仿佛生怕席上出现一丝一毫的沉默,苏颜只顾安静的埋头吃菜,也不说话,倒是李瑾琛,难得的对欧阳岚和苏颜说:“若有需要可到任何一家金店找掌柜的,他们会满足你一切需要。” 欧阳岚生性高傲,却没有拒绝,而是点点头,与李瑾琛举杯共饮。 萧绝虽不放心苏颜独自一人回去,却也撇不开卫子秋,苏颜看出他的顾虑,便笑着安慰:“没事,即使不相信我也要相信欧阳岚。”他这话正好说到萧绝心里,以前或许还会怀疑欧阳岚对苏颜的真心,现在,却没有再怀疑下去的理由,萧绝便开怀的笑了,与欧阳岚碰了碰酒杯,“六皇子,我家阿颜以后就拜托你了。” 欧阳岚脸一沉,将苏颜拉到身边,“他是我家的。” 这般正儿八百的宣誓逗笑了在场的所有人,唯欧阳渊笑得最是开心,“小六小六,你真是太可爱了!” 苏颜暗暗握住欧阳岚滚烫的手,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 宴席一直吃到深夜才结束,欧阳渊突然走到苏颜身边,“苏颜,有些话我想跟你说。”苏颜见欧阳岚正与李瑾琛说话,便随欧阳渊朝花园走去,夜色朦胧,花园中的花影都看得不是很真切,欧阳渊的声音便在这时响了起来:“我离开皇宫的时候小岚十岁,他一直扯着我的衣袖,虽然什么话也没说,但我知道他在挽留我,但是,人生总是需要抉择,我很自私,为了李瑾琛,不得不放弃其他的东西,太子之位也好,荣华富贵也罢,这些东西曾是我认为非常重要的东西,但是,我遇见了李瑾琛,他让我明白了什么叫温暖。” 他突然转过身来看向苏颜,“温暖这种东西,就是不论你贫穷贵贱,它都会不离不弃的永远在你身边,苏颜,你明白那种感觉吗?” 苏颜知道他并不是在问自己,于是聪明的没有作答,又听欧阳渊说:“这种东西皇宫里是不可能有的,你看它的墙那么厚,宫殿那么空,有时候会让人觉得自己整日活在坟墓里,静悄悄的,一丝声响也没有。” “你想让欧阳岚也跟你一样,一走了之?”苏颜看着他沉静的侧脸,做出结论。 欧阳渊看着他,俊美的脸上闪过一抹欣喜,“若他不选这条路,你俩到最后都得死。” 苏颜点点头,突道:“可是你忘了,皇宫里还有他割舍不下的东西。”欧阳渊微挑眉,吐出三个字来,“欧阳云。” “也对,从小他俩就比较亲近,我与小云本才是同母所生,结果搞得他们俩才是真正的亲兄弟一般,有时亲密得令人牙痒痒,”欧阳渊的声音带着笑,在安静的夜色下慢慢说道,“不过,小六子的心里可只有你啊,苏颜。” 苏颜一愣,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前世欧阳云死时,欧阳岚的模样又重新回到脑海里,那般深刻,就像烙印一样抹都抹不去,自然是介意的,却又不想让自己显得太小家子气,像个女人一般多愁善感。 欧阳渊不动声色的看着他,尔后一笑,“看来我们家小六子还没真正走进你心里呢。” 苏颜愣愣的看着他,便看见他唇畔那抹意义不明的笑,带着夜色的神秘和花朵的清香,永远留在了这巍峨的山顶上,迎夜飘扬。 第二日大早,欧阳岚带着苏颜和南锦坐上了下山的马车。 萧绝最终还是成功的留了下来,而谢染的毒还未完全清除所以还需在这里逗留些时日,至于欧阳渊和李瑾琛,他俩本来就是闲散之人,在哪里度日无关紧要。 飞扬的尘土落下后,苏颜微微掀了车帘,看见他们还站在山庄的门前,静止如画。 这一刻,他突然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悲伤包围,那种压抑暗沉的感觉让他喘不上气来,直到欧阳岚温暖的手掌轻轻落在他的手背上,他的呼吸才慢慢平复,然后看着欧阳岚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对吧?” 他不知道此刻的自己为何如此不安,却看见身旁的欧阳岚突然扬起笑容,风华绝代。 接着便是他带着笑意的温柔嗓音,在宽敞安静的车厢中慢慢传来:“你已是我命中最珍爱的人。” 苏颜也微微一笑,迅速的在欧阳岚的脸颊上落下一吻,随即又假装若无其事的看向窗外,只有微红的耳根在告诉别人,刚刚到底发生过什么。 回去的路像来时一样顺利,唯一不同的是,车上没了谢染虚弱的身影和苍白的脸,所以回去的途中有好的风景,欧阳岚总要停下来欣赏一番,苏颜拿他无法,只好跟着他到处走走停停,原本七天就能到的路程竟拖拖拉拉的走了大半个月。 大半个月后,他们终于抵达京城城郊。 那里有一片名叫无情的森林。 传说里面其大无比,而且处处都是五行八卦阵,凡进去里面的人无一生还,全都消失在了这片巨大的森林之中,它的旁边是远近闻名的落松崖,半中央云雾缭缭,底下则是万丈深崖,若掉下去了,便会永不见天日。 这两处恐怖的地方几百年来一直相安无事,不得不经过这里的人们也都选择从最边缘的地方绕远路过去,所以数十年来再无森林吞人的传说,这些都是苏颜听丞相府里的厨娘说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前行的马车突然急促的停下,伴着马儿的嘶叫声,在空旷的郊外 恋耽美 分卷阅读17 昨年[重生] 作者:素飞柳 外刺耳。 一直闭目养神的欧阳岚迅速睁开眼睛,将枕在他腿上睡觉的苏颜抱进怀里,伸出一指挑开车帘一角,视线里便立刻跳进几个黑衣打扮的人,他们手握长剑,被黑布笼罩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唯有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冷冽如冰,仿佛一丝温度也无。 苏颜顺着欧阳岚的视线看出去,心里不觉一惊,这些人无论装扮还是神态,亦或是他们握剑的指法都跟当日六皇子府的那些刺客竟如此相似。 “这荒郊野外的,几位是在这里等了多久呢?”南锦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淡然的语气中似掺杂着一丝不太明显的怒气,苏颜感觉欧阳岚握在他腰上的手突然收紧了些,听见他轻声说道:“等下呆在车里,哪也别去。” 苏颜一愣,“他们很厉害?” 欧阳岚点点头,黑眸一瞬不瞬的看着车外,声音沉着,“我们面前的空地上有七个人,后面至少有五人,再加上埋伏在树上的,还有不远处的草丛中的,应该不下三十人,他们如此迅速而敏捷的出现,竟然躲过了南锦的耳目,就已经不是一般的角色,更何况,敌暗我明,不能掉以轻心。” 听他说完,苏颜的心迅速的下沉,脸颊上突然多了些温热的触感,欧阳岚只浅尝了一口便退开身去,脸上带着温柔的笑,修长的手指慢慢抚上他的脸颊,轻轻的说:“放心,我们不会死。” 虽听他这样说,苏颜心里还是觉得不安,正想说话,身子突然定住,对面的欧阳岚仍是一脸温柔的笑着,然后将手指收了回去,苏颜知道自己被点了穴道,也知道情况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只是,他没料到欧阳岚会有此一招。 身体不能动,苏颜只能用睁大的眼睛来表示他的不满,欧阳岚却像是没看见他着急怨怼的目光,低下头来在他唇上轻轻一啄,轻声说道:“不用担心,你先走,我随后就会到。”说罢深深的看了苏颜一眼,然后伸手按了按车壁,马车中央的空地上便立刻打了开来,原来里面竟有暗格,装下一个苏颜已绰绰有余。 欧阳岚起身,将动弹不得的苏颜放进暗格中,又弯□来在他脸上亲了亲,温柔一笑,“苏颜,有句话我是不是从来没有说过?” 苏颜心中暗暗着急,手脚全都成了别人的,无论他怎么使劲都是徒劳无功,听见欧阳岚这低语一般的问话,不由得抬眼看向他,只见他薄唇微启,慢慢吐出一句话来:“我爱你,苏颜。” 他心中微怔,想说话,张口却全是虚无,欧阳岚微微一笑,然后毫不犹豫的按了车壁上的机关,暗格应声合上。 那渐渐合闭的隔板就像一道黑色的屏障,将两人困在了两个世界。 黑暗中,苏颜闭上刺痛的眼睛,感觉有什么东西从眼角滑落下来,无声无息的掉在身下的地板上。 他没想过这是永别,从未想过。 他愿一直陪在那人身边,风光也好,颓废也罢,只要能够让他感觉到欧阳岚的气息和温度,他便什么都可以遗忘。 第 58 章 如今,欧阳岚将他推了出去,将他远远的隔绝在了危险之外,他的心却如刀绞一般疼得无法呼吸,隐隐听见外面南锦的声音模模糊糊的传来:“难道几位哑巴了不成?” 回答他的是寂寞的空气。 那些黑衣人依旧没有回答,四周的空气一下子变得静默而肃然,这时候,仿佛连树上掉下来的那片漫不经心的叶子都变得杀气腾腾,让人紧张。 南锦目光如炬,正准备出去大开杀戒,车帘突然被掀了开来。 欧阳岚弯身走了下来,南锦的目光越过车帘看进去,里面空空如也,哪还有苏颜的影子,他却突然勾唇一笑,眼中凌冽的精光突然大盛,听见欧阳岚说:“凡银和凡风知道回去的路吧?” 凡银和凡风是马的名字。 南锦跳下马车,走到车前的两匹马儿旁边,右手爱惜的摸了摸马儿的头,低声说:“当然。” 于是,欧阳岚与南锦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见了同样的想法和决心,再不迟疑,欧阳岚腰间的软剑瞬间抽出,仿佛有着割破阳光的力量,将那些明亮的光线瞬间分解成了细碎的光芒,他手中的剑如它的主人一般冷傲霸道,清脆的剑鸣声如铮铮铁骑在这个安静的森林里呼啸而过。 对面的那些刺客见到欧阳岚手中凌利的长剑,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破绽,随即又强自镇定下来。 南锦见敌人这般震惊的表情,抬眼看向欧阳岚手中的长剑,那剑柄华丽得很,剑身被一片冰洁的光芒覆盖,一看便知世间少有,南锦不禁笑了笑,“好几年未见,这弄月剑还是这般寒气逼人。” 欧阳岚抬手,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从寒冽的剑身上抚过,尔后勾唇,露出一抹嗜血的笑容来,“弄月也很久未曾饮血了,今日便让他喝个痛快!”说罢,从头上取下一枚细小的发簪,快速的刺入凡银的后臀,两匹马便惊叫一般的冲了出去,受惊的马儿使得黑衣人有一瞬间的呆滞,待他们回过神来时,对面的欧阳岚已足下轻点飞身上前,手中的长剑气势如虹,所到之处均挑起震耳欲聋的惨叫,南锦见少爷已先入场,自然不甘落后的跳了进去。 对手武功的确高强,却也难敌欧阳岚主仆二人的双剑合壁,没多久便已经牺牲了一半势力。 明处的刺客被整个消灭,那些藏在暗处的便又前仆后继的涌了上来,欧阳岚站在中央的空地上,白色的长袍上血迹斑斑,已看不清原来的颜色,他英俊的脸上一片肃然,唯有那双眼睛里含着暗红的颜色,似已走火入魔一般令人望之心怯。 南锦也同样杀红了眼,他的脸上手上全是血,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雪白的剑身满是触目的鲜血,一滴一滴的滚下来,晕开在脚下的土地上,开成一朵一朵妖娆不败的花朵。 第二轮刺客的尸体全部横呈在眼前,下一批又迅速的扑了上来。 南锦喘着粗气,笑容让他俊秀的脸庞看上去格外娇艳,他说:“看来对方是想车轮战啊。” 欧阳岚站在他身侧,眼中泛着奇异的颜色,声音沉静如风:“叫北灵和东湖过来。”南锦答应着从怀里掏出一物来,将那碧绿色的东西靠近唇边,微微动一动嘴唇,一道刺耳的怪异声音便冲破云霄,到达更远的天际。 那些黑衣人虽不知他们用意为何,但是,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未给欧阳岚和南锦二人更多的休息时间,便全数蜂拥而至,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车轮战的效果已经渐渐明显,先是南锦不小心被人从身后刺入一刀,然后是小腿,再然后是腹部,他的动作开始迟缓,欧阳岚眼明手快,一剑斩杀了离他最近的刺客,南锦嘴角溢出一丝殷红的血液来,眼中的神色却仍是坚定,“少爷,你先走,我断后。” 欧阳岚看了他一眼,手中的剑却从未停歇。 “苏颜刚刚跟我说,我俩一定得平安回去,一个都不能少。”快速的斩断其中一名刺客的手臂,欧阳岚淡淡的说道,南锦虚弱的笑了笑,受了伤的右手已无法再握剑,便用还能动的左手替代,笑了笑,“我得安全的把你带回去,否则苏颜很可能会杀了我。” 欧阳岚一笑,提剑重新冲了出去。 刺客人数众多,仿佛永远都杀不完一般,一个倒下便有两个重新填上,欧阳岚与南锦开始觉得力不从心,太阳已经西斜,广垠的森林渐渐的被染上厚重的寒气,鲜血染红了脚下的土地,残肢断臂在安静的大地上静静的横尸,空气被浸染,浓浓的血腥便迎面撞进鼻孔里。 欧阳岚的身上不知何时添上了口子,衣袖也被削去了半只,露出里面精瘦的肌肉以及被割伤的伤痕,南锦皱了皱眉,突然挡在他身前,“少爷,你先走,反正北灵和东湖马上就会到。” 欧阳岚却轻轻推开横在自己面前的手臂,口气淡然平静:“既然马上就到,我们便等到那时。”言下之意已非常明显,他不可能丢下南锦一人在这里。 南锦知道他的意思,不禁无奈一笑,“少爷,你这样是想让我死都不能瞑目吗?” 欧阳岚不着痕迹的皱眉,将受伤严重的南锦拉至身后,大批刺客已逼近眼前,他们均穿着与黑夜同色的衣服,站在西斜的阳光前面,更显冰冷无情,露在黑布外面的双眼冷静无波,有着死人才有沉寂黯然。 欧阳岚心中划过一道并不清晰的念头,又被瞬间扑上来的敌人打断。 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连握剑的右手手臂也被割破了一道,伤口火辣的疼痛远不及心里的焦虑,不知苏颜可否安全到达皇子府,花麟与左麒跟在他身边多年,知道那马车之中有暗格,只要见到马车,便能将苏颜从暗格中带出来,其身上的穴道也就能一并解除,这样,他便能安心了。 血液的流失让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身边南锦的气息也越来越微弱,他的手里仍紧握着剑柄,誓死不弃。 眼看着那些黑衣刺客已逼至眼前,他想,难道今日注定消亡,远处却突然传来马嘶声,马儿的声音仿佛刺破苍芒的暮色,渐渐到达他们所在的地方,近在咫尺的刺客均被这突如其来的马嘶一惊,才刚刚转身,便见两匹汗血宝马横冲直撞而来,好些人没来得及避让,身体便被那马儿毫无顾忌的撞飞出去。 驾车的少年一脸沉静,纤瘦的双手紧紧的抓着缰绳,眼中迸发出凌厉的冷光,衬得他清秀的面容更加卓绝不凡。 看见来人,欧阳岚不由自主的露出一抹微笑来,恬淡的、安静的、深刻的挂在他的脸上。 苏颜快速的冲到二人面前,用力的拉住缰绳,喊道:“上来!”边说边伸出手去,准确无误的拉住了欧阳岚冰凉的手,欧阳岚与南锦二人虽体力不支,却也奋力跳上了马车,苏颜一松缰绳,凡银和凡风便像是通人性一般,前足肆虐的跳起,踩着了两个想要上前的刺客,苏颜稳住身子,用力的一甩绳子,两匹马儿便激动的载着主人朝前跑去,将一干刺客甩在了身后。 欧阳岚与南锦躺在疾行的马车中,相视一笑。 车帘突然被掀开,一只纤瘦的手伸了进来,手里还握着一个瓷瓶,少年清冷的声音随后响起:“把它吃了,先止血再说。”欧阳岚一笑,虽然知道苏颜看不见,脸上却仍是带着温柔的神色,他慢慢伸手接过少年手中的瓷瓶,还恶意的在那手心划了两下,手的主人便像是被惊到了一般迅速的将手收了回去。 南锦在一旁默默的看着,突然一笑,“那天苏颜威胁我了。” “哦?”欧阳岚微微挑眉,脸上写满了得意。 “他说,若我与花麟誓死效忠少爷,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若不然,他便要将我俩赶尽杀绝。”南锦淡定的夸大其辞,突然听见车帘外面苏颜的清咳,于是南锦一笑,“少爷,夫人好凶哦,咱们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啊。” 他的话刚说完,便明显的感觉到马车在那一瞬间稍稍偏离道路,欧阳岚眼睛看着车帘子,企图想要将那厚重的帘子看穿,好仔细的看看那人瘦弱却坚、挺的背影。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好在脚下的路还算宽敞,凡银和凡风也非常合作,一路走来倒还算顺利,侥是如此,苏颜还是觉得不安,只能全神贯注的驾车,连看别处一眼都不敢,就怕他稍不留神,便有刺客追来,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夕阳如血,染得路旁的森林像被血洗过的河流,苏颜抿着唇,一脸紧绷,手心处传来的火辣辣的疼痛已无暇顾忌,只要能走出这片森林到达京城,他们便安全了。 想来那些刺客也不敢在京城街上公然行刺。 疾行的马儿身子突然一顿,苏颜抓着缰绳的手犹地颤了一下,然后便听见一声巨大的声响,身下的马车开始摇晃起来,还未看清敌人的影子,便感觉身体突然腾空,身后贴着的是欧阳岚温暖的胸口。 “别怕,有我在。”欧阳岚如是说。 苏颜便觉得心底刚刚的慌乱更上了一层楼。 此刻欧阳岚已抱着他飞到了一根树枝上,从这个角度看下去,能够清楚的看见他们刚刚乘坐的马车已经四分五裂,像突然断裂的茶杯,每一块碎片看上去都是如此触目心惊。 凡银和凡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着了,不断的原地踏步以示它们无助的心情。 “还真是锲而不舍啊。”南锦站在他们对面的树枝上,左手握着染满鲜血的剑,身子靠在粗壮的树干上面,苏颜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知道南锦已到极限,他不由得去握欧阳岚的手,触到的是一片粘腻和温热,欧阳岚也伤得不轻,这个认知让他不觉更加心急如焚。 树下的空地上,正站着几个黑衣人,他们安静的站在破裂的马车旁边,每个人手中的兵器都不一样,即使不会武功,苏颜也立刻感觉到了这几个人身上的不一样的东西。 与前面那些刺客不同,这五个人混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叫做高手的气息,真正的高手。 苏颜心中一怵,耳边突然传来欧阳岚刻意压低的声音:“等下我叫你跑,你就跑。” 又是这般,苏颜眼眶有些发热,突然说:“刚刚被困在暗格里的时候我就在想,若你知道我愿意跟你一起死,你是不是还会让我先走。”他的眸中含着水汽,黑白分明的瞳孔紧紧的锁住对面的人,虽说着生死,嘴角却留着一抹浅浅的笑容,欧阳岚见了,不觉握紧了他的手,眼睛看着下面那几个一脸成竹在胸的刺客,声音不紧不慢的响起:“我不愿意。” 第 59 章 苏颜眼中闪过诧异,欧阳岚却突然看向他,一字一顿的说:“苏颜,我不愿你跟我一起死,我宁愿你痛苦的活着,也不要你永远消失在这尘世之间。” 他只觉心里突然落了一块大石,被堵得疼得慌,一双眼牢牢的盯住欧阳岚,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些不一样的东西来。 “今日我等奉命来取几位的性命,望几位好好配合。” 树底下的黑衣人终于舍得开口了,一出口便是这般狂妄的言语,南锦黑眸一瞪正想说话,欧阳岚却突然笑了起来,只见他眉眼如画,唇畔浸着冷冷的笑意,“好大的口气。” 刚刚那说话之人抬起头来,看向树上的欧阳岚,视线在他与苏颜身上徘徊片刻,说道:“二位已经精疲力尽,我五人对付你们二人已不是难事,苏六公子自小不会武功所以大可以忽略不计。” 果然,前面那些杀都杀不完的刺客只是领头军,目的是要耗尽他们的体力,这五人一早便等在这条他们回京的必经之路,守株待兔。 这些人,是有备而来。 苏颜心中一瞬划过无数念头,对方知道他是苏家六公子,自然就知道欧阳岚的身份,那么,这是个一早便计划好的计划,幕后黑手一直躲在暗处,等待时机。 如今,时机已然成熟,所以,对方准备撒网。 今日便要将他们三人击杀于此,不留任何痕迹。 那黑衣人的声音甚是冷静,语气中也掺杂着笃定,欧阳岚与南锦对视一眼,然后同一时间足尖轻点,朝相反的方向奔去,树下的几个黑衣人大概没料到他们会突然行动,一愣之后,又非常冷静的分为两拨朝两个方向追去。 欧阳岚受伤颇重,轻功本就是一件非常耗体力的事,如今还要抱着他这个负累,行动上更是大不如前,苏颜从他不均的呼吸中已听出了端倪,没多久,被甩在身后的刺客便已追了上来,苏颜回头去看,厚重的暮色中,刺客身上的黑衣似已如夜色融合在了一起,要很努力的看才能看清他们在空中翻飞的身影。 “欧阳岚,停下来吧。”苏颜的手紧紧抓着欧阳岚的衣襟,声音在黑暗中格外低迷。 欧阳岚身形一顿,果然听话的落在了地上。 他们正好停在落松崖的悬崖边,借着不太明亮的月色,悬崖下面厚重的雾气便毫无预期的撞进眼里,苏颜只看了一眼,便回过头来,在他们的正前方,三名黑衣人已稳稳的站在地面上,黑眸中含着浓厚的杀气。 欧阳岚大口的喘着气,身上的伤口又开始重新渗出血来,眼看着就要倒下,被苏颜眼疾手快的一把扶住。 他的小身板尚不足以完全承受欧阳岚的重量,却紧咬着牙关,双手抱着欧阳岚的身体,慢慢滑落到地上,对面的黑衣人一直冷眼旁观,直到确定对面的两个人已没有足够的精力再跑了,才提剑上前。 苏颜小心翼翼的抱着欧阳岚的身体,看见一名黑衣人一步一步的走上前来,心底反而没了丝毫的慌乱,他突然微微一笑,看着怀中脸色苍白的欧阳岚,“看来今日我们便要死在这里了。” “嗯。”欧阳岚同样回望着他,艰难的吐出一个单音。 那名黑衣人已行至眼前,苏颜看见他的双眼冷漠如霜,缓慢而稳重的举起手中的长剑,正待刺下,身体却突然定在原地,那黑衣人瞳孔犹地放大,不敢置信的低下头,看见一把锋利的剑安静的没入了他的身体里,殷红的血液延着长剑清亮的剑身流下来,迅速的落进脚下丰富的土壤之中。 长剑一路延伸,剑柄的尽头,是一只瘦小的手,那只手如他的主人一般冷静而默然,虽然纤细,却用尽了力气的握着那把沉重的剑,那握剑的少年此刻正一脸平静的看着他,眼中没有任何波澜,似在看一个没有生命的个体,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清澈如水。 苏颜在那黑衣人快要倒下时,冷静的抽回长剑,那黑衣人的身体便在他身后那两名同伴促不及防的时候轰然倒下。 身后那两名刺客见同伴突然倒在地上,目中瞬间杀气毕现,眨眼功夫便飞身上前,苏颜只感觉对方的兵器夹着冰霜从面上划过,然后身子不受控制的一晃,双脚突然远离了地面,欧阳岚抱着他腾空而起,两人的身体如同坠落的苍鹫直直的朝悬崖下面落去,抱着他的欧阳岚似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了悬崖内侧粗重的树藤,两人的身体便在半空中摇晃,依靠那一条无辜的树藤来支撑最后的希望。 苏颜手中还握着弄月剑,身子被欧阳岚死命的抱在怀里,听见欧阳岚在他耳边轻声说:“别怕,不要往下看。” 苏颜点点头,任自己的身体腾空在悬崖下面,抬头往上看时,看见的是一片黑色的峭壁,悬崖边那两个黑衣人怕是以为他们掉下去了吧,苏颜刚刚松了口气,却听见头顶上一个黑衣人的声音:“他们在下面。” “哼!不亏是六皇子,那么快的速度竟还能抓住树藤保命。” “把树藤斩断。” 苏颜听见对方平静的说完话,抱着他的欧阳岚突然凑过来重重的吻住他的唇,随着欧阳岚火热的唇舌的入侵,他立刻尝到了一丝血腥,欧阳岚却仍是紧逼前进,完全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唇齿交缠中,似有温热的血液一滴一滴的落在他的脸颊上,他知道,那是欧阳岚额上的伤痕又重新绽了开来,苏颜慢慢睁开眼,看见欧阳岚抓着树藤的那只手已鲜血淋漓,欧阳岚的身体已至极限,恍榧洌他似乎听见崖上传来兵器交锋的声音,打斗声很快便停止,隐隐约约的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少爷,你在下面吗?” 于是苏颜便感觉到欧阳岚如释重负的放松了身体,唇上的温热突然消失,他的身体在一瞬间被人重重的抛在了空中,天地仿佛在眼前不停的旋转,然后他落进了一个陌生的怀里,耳边似听见欧阳岚最后那道爽朗的笑声:“苏颜,若有来世,我一定会去找你。” 他愣愣的任由对方抱着,眼睛死死的盯着悬崖边上那条不断摇晃的树藤,一个俏丽的红衣女子甩掉手中的剑,快速的跑到悬崖边,双手去拉那条树藤,树藤的下面却是空无一人。 “少爷!!”尖锐的声音突然响起,似乎有着刺破苍穹的力量,震得苏颜耳朵生疼,一瞬间,似乎耳边所有的声音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眼中只剩下那条空空如也的树藤,他的眼里有什么东西在渐渐破灭,不着痕迹的、迅速的完全脱落,脑海中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包覆一般,原本清晰明朗的地方一下子全部变成了空白,大片大片的死寂使得他无法思考,对于眼前所发生的一切都变得毫无感觉。 “苏颜,你没事吧?”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他机械的回过头,看见满身是血的南锦正朝这边跑过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的男子,南锦问他:“少爷呢?” 苏颜只看见南锦的嘴唇一张一合的,眼睛却再无法找到焦距,只是呆呆的看着南锦的嘴巴,不知道他究竟在说什么,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全身都已陷入了一种麻木的境地,连动一动手指都变得痛苦不堪。 南锦见苏颜一脸呆滞的模样,又去看北灵和东湖,“少爷人呢?” 北灵从悬崖边起身,手中的树藤终于得到了解脱,一下子又滚了下去,在悬崖边疯乱的舞踏,南锦听见她很小声很小声的说:“少爷……他将苏公子换上来了,自己……自己掉下去了,呜呜。” 南锦的表情在那一刹那突然凝滞,然后大步走到悬崖边,不死心的将那树藤拉上来,那树藤已在那里生长了许多年,根部牢牢的抓在土地深处,藤身上布满了尖锐细小的刺,身子也已长到了无法估计的地步,南锦却不死心的将那树藤拉上来,一直拉一直拉,却一直未见欧阳岚的身影。 他的身上脸上全是血迹,每一次用力的拉起树藤,背后的伤口便会渗出新的血液,但他却似乎毫无所觉,仍不放弃,身后的北灵和东湖,以及同他一起赶来的西冥见了,都不由得别开眼去。 最后还是东湖走上前去,蹲□来,默不作声的同他一起将那树藤拉上来,北灵的眼睛早已红了,眼泪一颗一颗的从眼睛里滚下来,声音哽咽的说:“你们别拉了!少爷已经死了!死了!” “闭嘴!”南锦回过头来,吼道,眼中似被火把燃烧过一般,血红得近乎恐怖。 于是北灵颓然的蹲□子,抱着膝头嘤嘤的哭泣。 西冥最为冷静,只是放于身侧的双手却紧紧的握成拳头,指甲深深的刺入手掌之中,凝结的鲜血便如水珠一般缓慢而温柔的滴落下来,很快与脚下的泥土融为一体。 终于,南锦和东湖二人的双手上面布满了伤痕,身体也累得动不了了,天边已露出一抹鱼肚白。 苏颜抬头,看向那天际的淡淡白霜,突然笑了笑。 他本身得清秀,这般凄凉的笑意衬在脸上,便有一种令人心怯的严峻。 他的双腿因长时间的站立而变得僵硬,却仍是迈出脚去,一步一步朝那悬崖边走,每一步似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所以那段短短的距离竟花上了如同漫长的人生那样多的时间。 南锦几人都还沉浸在失去欧阳岚的痛苦之中,所以谁也没注意到跚然前行的苏颜,没注意到他走到悬崖边了还是未停下脚步,直到北灵惊呼一声,几人才注意到苏颜的一只脚已经踩在了半空中,他的眼睛专注而平静的看着脚下那一大片浓浓的雾气,唇边的笑容冷静而诡异,眼看着身子便要落下,适时的被西冥一把拉了回来。 这时,几人才注意到苏颜苍白的神色,往日明亮的双眼也失去了生气,如同死水一般波澜不惊。 南锦心中一惊,抹了一把脸上的湿意,抓住苏颜的肩膀用力的摇晃了几下,“苏颜,苏颜,你醒过来!”苏颜却仿佛听不见他的声音一般,眼睛直直的看着远处,“苏颜!”南锦更加用力的抓着他的肩膀,却仍是未换回苏颜的一丁点回应。 东湖吹了声口哨,便立刻有人从暗处走了出来,东湖对着那跪在地上的人说:“马上派人下山去找。” 那人惊讶的抬起头来,然后复又低下:“是。” 落松崖几百年来一直安静的耸立在这里,世人都知道掉下去后是什么结果,东湖这时让人去找,不过是为了缓解苏颜心中的沉痛罢了,果然,他的话一出,苏颜的眼中便立刻恢复了一丝神采,双眼紧紧的盯住东湖,被那双眼睛看得不自在,东湖清咳了一声,说道:“苏公子请放心,这落松崖虽地势险要,但是少爷武功高强,中途必能找到一处能够稳身的所在,风门中人个个都身经百战,对付这小小的悬崖不是问题。” 若苏颜再清醒一些便知道东湖这些话完全是在安慰他,若真能救,为何欧阳岚刚掉下去的时候不救,为何还要等到几个时辰以后,等到黎明已经来临的现在才派人去寻,这些,苏颜此刻完全想不到。 他空白的大脑因为东湖的话开始活跃了一些,却只能想到欧阳岚此刻肯定好运的落在了哪一处山壁上,只要坚持到他找到他,就好。 于是他终于张开嘴,声音因长时间不说话变得沙哑,“我要随他们同去找他。” 东湖几人对视一眼,均摇摇头。 南锦将苏颜扶到离悬崖较远的地方,避免他再次寻死,然后才开口道:“少爷一定吉人天相,你回去休息一下,等你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能看见少爷平安的站在你面前了。” 他这番话完全是在哄小孩子。 苏颜看他一眼,甩开他的手,蹒跚的朝前走了几步,然后便像雕像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的眼睛看着遥远的天际,直看到鱼肚白消失,天边被微弱的金光笼罩,他平静沉重的脸庞被突如其来的明亮照耀,晶莹的泪水便直直的落了下来,延着他清秀的脸庞,如同温顺的山涧慢慢滑落。 他已很久未尝过眼泪的苦涩,这一刻,所有的感觉都被心中那巨大苍凉的悲哀覆盖,留下的只有他微弱的哭泣和无法抑制的痛楚,心脏似被利器剜了一块,疼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身后站着的南锦和东湖几人,他们身上还染着血迹,脸上的表情低沉而悲痛,他们的脚边是黑衣人的尸身,刺客身上的黑衣被早晨微弱的阳光照亮,更加鲜明的刺入眼中,南锦一咬牙,走到其中一个黑衣人身边,抬脚将那人的尸体踹了下去,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苏颜冷眼看着那些人的尸体掉下去,眼中的光芒瞬息万变。 然后在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时,他慢慢的闭上眼睛,像是在一秒钟之内睡着那般,直直的倒了下去,如墨的长发与地面相偎成染,深色的土壤衬得他沉静的面容更加苍白,嘴角有一道蜿蜒的蛇慢慢划下,那般鲜红的颜色使得南锦几人心中均是一惊,然后西冥抱起昏死过去的苏颜与南锦几人大步朝森林外面走去。 走出几米后,他们又不约而同的回过头来,清晨的光芒染得那落松崖更是寒峭如剑。 那个早晨的阳光很微弱,却也同样温暖。 细碎的光芒穿过树梢,穿透树叶,到达最深的地面,繁茂的大树上面有小鸟在筑巢,黄莺鸟的歌声穿行在每一个角落,那样欢快又清脆,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能使它的声音甜美而纯真,没有什么能改变,没有什么能使它改变,没有。 整个天地似都浸染在一种安祥的氛围当中,苏颜安静的躺在西冥怀里,紧闭的双眼里不断有新的水汽涌出来,止都止不住,他死死的咬着下唇,连嘴里已一片血腥都没察觉。 他真的,真的从未想过,欧阳岚会走在他前面。 若可以重来,他愿意死在前面,他要欧阳岚一直活着,即使痛苦也该活着。 因为只有活着,才有意义。 ==================================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周末快乐=_= 第 60 章 很长一段时间里,苏颜都浑浑恶恶,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的京城,如何回的皇子府。 花麟与左麒脸上那种悲痛愤怒的表情他看不到,南锦身上遍布的伤痕他瞧不清,北灵眼中一直不停滚 恋耽美 分卷阅读18 昨年[重生] 作者:素飞柳 来的泪珠只维持了一刻便又重新消失,东湖与西冥如同雕像,一直静静的跟着他,他也懒得去理会。 这世间,似乎一下子变得没有任何意义。 不过是少了一个人而已,不过如此,他竟然觉得自己已经苍老得如同迟暮。 终究是不一样的,少了欧阳岚的尘世,便已不能称之为尘世,而是地狱。 六皇子遇刺掉下悬崖至今生死未卜的消息不胫而走,几乎一夜之间,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卧病在床的欧阳均不顾身体不适,强撑着出宫,刚一踏进六皇子府,便抓住闻讯赶去大门的花麟,眼中似浮着千丝万缕的血丝,一字一顿的问:“小岚呢?” 花麟任他抓着,只微微低下头去,几不可闻的说道:“皇上请节哀。” 于是欧阳均的身体便倾刻间坠落,被身后的一众侍从宫女扶住,六皇子府大门前立刻乱作一团,苏颜站在回廊尽头,一双眼看着前厅发生的一切,然后莫然转身,朝后院走。 他还穿着欧阳岚坠崖那日的衣裳,浅蓝色的长袍上那些干涸的血迹依旧执著的贴在上面,就像一只温顺的卧龙,不知什么时候便会跑出来咬你一口,苏颜一直固执的不愿脱下来,无论花麟如何哄骗,始终在这件事上不肯妥协。 每个人都看得到,他脸上那种死寂一般的平静,那种东西会在某个清晨或者落日的黄昏将他吞噬。 可是,谁都不忍心说出来。 除了苏颜及花麟等人,最难接受这个恶耗的人大概就是欧阳云了。 昏死过去的欧阳均被人送回宫没多久,他的身影便踉跄的跑了进来,花麟刚送走了一个皇上,此刻见二皇子这般狼狈的模样,心中不免掀起一阵强烈的痛楚,直到欧阳云抓住他的手腕,声色俱裂的问他:“小岚呢?他在哪里?让他出来见我!” 花麟抽回手来,看着欧阳云的眼睛,轻声道:“请二皇子不要这样,否则少爷地下有知,会很难过。” “不!我不相信!”欧阳云疯了似的吼道,完全没了平日的湿润优雅,头上的发簪歪歪扭扭的挂在上面,整个一落魄公子的模样,他自己却全无所觉,只执拗的重新拉住花麟的手,近乎恳求的说:“求你,花麟,让我见见他,他从小就命大,区区几个刺客怎么可能伤得了他?他是不是受伤了?没关系,我能承受,只要让我看他一眼,只要让我确定他还活着就行。” 花麟被他说得几乎落下泪来,又强忍的将眼中的湿意逼回去,再抬头时,已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二皇子,少爷已经去了,节哀顺便。” 闻言,欧阳云的身体踉跄几步,退到了门柱旁边,眼睛的神色立刻被抽空,如同木偶一般,嘴里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小岚不会死的。” 他一直重复着这句话,然后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重新看向花麟,“苏颜呢?” 花麟知他所想,不紧不慢的接话:“苏公子受了重伤,此刻正在静养,若二皇子要问个中细节,请改日再过来吧。” 欧阳云却似没听见他的话一般,直了直身子,朝后院的方向走。 花麟伸手去拦,欧阳云却突然目光一凌,眼中瞬间迸出无数冷光,“怎么?连本皇子你都敢拦!” 只这么一迟疑,欧阳云的身影便已消失在了后院入口,花麟心中懊恼自己,边快步追了上去。 此刻已是夏季,后院园中的花儿都开了,苏颜站在角落里,全神贯注的看着那娇艳的海棠花,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上扬起来,东湖与西冥站在身侧,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 苏颜从回来到如今,连句话都没说过,也没再追问欧阳岚的下落,只每天这样安静的走在这皇子府的每一个角落,眼神空洞而茫然。 欧阳云一走进院子里,便看见苏颜好好的站在那里,心中的怒火不觉更加旺盛。 快步走上前去,没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反手便甩了苏颜一个耳光。 那一掌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苏颜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打倒在地,却仍是安静得很,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反应过来的东湖和西冥去扶,才顺着他们的力量站了起来。 他的身体实在瘦弱,这几日更是连饭都难以下咽,东湖怀疑他皮囊下是否只剩下骨头。 “为何死的人不是你!为什么!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答应让他下江南,不该让你跟着他!你说,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会是他!” 欧阳云一向是个有修养的人,此刻说出这样的话来足以见得他心底的苦痛和焦躁,苏颜并不看他,眼睛依然盯着角落里的那株海棠,脸上是一片木然,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细细的声音突然传来:“说完了吗?” 东湖与西冥微微挑眉,欧阳云则一脸惊讶的看着他,苏颜这时突然抬起头来,眼睛直直的盯着欧阳云的脸,话却是对身侧的东湖和西冥说的:“请二皇子出去。” 他已太久没有这般中气十足的说过话了,此刻听见,竟恍若隔世。 他的眼神依然空茫,里面却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具体是什么,花麟一时说不上来,只能站在原处,静静的看着苏颜复又蹲下去的身子,他真是太瘦了,若少爷看见他如今这副模样,定是要心疼死的。 东湖与西冥严格说起来不算是皇宫中人,所以也就不必在意欧阳云的二皇子身份,苏颜的话音刚落,两人便非常默契的一左一右架着不依不挠的欧阳云走了出去,经过花麟身边时,三个人默契的交换了一下眼神。 宽敞的后院一下子安静下来。 苏颜蹲在那株海棠花的身前,纤细的手指拨弄着盛开的花朵,突然说了一句:“等着我,我很快就会去寻你的。”他的声音轻微至极,扬扬洒洒的落在风里,便轻易的听出一丝苍凉来,花麟不禁暗暗握拳,正想上前,突然听见他说:“花麟,闭门谢客。” 他的声音平静而笃然,一瞬间,花麟感觉从前那个冷静卓绝的苏颜又回来了,听他这般吩咐,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忙答应了下来:“是。” 苏颜这才慢慢站起身来,纤瘦的身影站得笔直,他微微仰高头,看着头顶上苍茫的天空,偶尔有几只小鸟飞过,在他深色的瞳孔里留下一串浅淡的痕迹。 南锦受伤严重,从回府至今一直卧床,等到花麟下去打点的时候,苏颜推开了南锦的房门。 房内有中药苦涩的气味,苏颜面目沉静的站在床前,静静的站着,直到南锦睁开眼睛看见他,才微微一笑,“好些了吗?” 南锦似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笑容惊了一下,忙从床上坐起来,却又牵动了伤口,不禁皱了皱眉,苏颜上前扶住他的手臂让他靠在床柱上,突然对着紧闭的房门说,“都进来吧。” 房门随后应声而开,东湖、西冥以及北灵站在门外,一脸尴尬。 他们其实真不是想偷听,不过是仗着苏颜不会武功所以在门外光明正大的听罢了,此刻被苏颜一眼看穿,纵使他们脸皮再厚,也觉得有些尴尬,苏颜并未生气,只是笑了笑,指着圆桌,轻声道:“请坐。” 北灵毕竟是女孩子,一听苏颜用了敬语,忙涨红着脸说道:“苏公子莫要折煞了我们啊。” 他们一早便知少爷心里装着这么一个人,从前,若他们不知眼前这位在自家少爷心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那日在悬崖边,少爷不顾自身安危在最紧要的关头将苏颜抛了上来也已经足够让他们明白,少爷把这个叫苏颜的人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 他们都曾发誓,誓死效忠。 如今少爷不在了,所以,苏颜对他们来说便如同少爷一样,值得他们誓死追随。 苏颜看着这说话的红衣女子,她的模样并不十分美丽,却自有一股清丽脱俗之感,见多了浓妆艳抹,眼前这脂粉未施的女孩子便不觉让人感到一股清新,“北灵,坐。” 北灵似没料到苏颜竟然叫她的名字,纵使她向来杀人不眨眼,此刻也不禁愣了一下,然后才乖乖的坐了下来。 苏颜又看向东湖和西冥,二人没等苏颜出声催促,便慢慢落坐。 等到所有人都到齐了,苏颜才从床边走了回来,站在敞开的窗户前面,他的眼睛看着窗外,脸色沉静得如同雾蔼,小小的身子站在那里,似挡住了外面一切的光线,几个人的眼中不由自主的被他的身影占据,然后听见他说:“那些刺客,各位有何看法?” 他这般冷静的问完话,屋子里好久都没有声音。 接着,传来东湖低沉的嗓音:“少爷此次前去蜀中本是微服,来人竟算准你们回来的时间,等在那里,可见早有准备,很有可能是宫中之人。” “二皇子一直对少爷有着爱慕之情,所以他不可能这样做,三皇子为人温和为了萧绝连皇子身份都可以不要,这样的人不可能做得下如此狠事,而七皇子自小体弱多病,随时都有可能死去,即使杀了少爷得了皇位也享不了几天荣华富贵,所以他没有动机,八皇子以及后面的几位皇子都还不及十岁,所以基本上可以排除,剩下的就只剩下四皇子欧阳晋和五皇子欧阳琪了。”西冥冷静的分析道,苏颜点点头,此时此刻,他已不需要再对这三个突然出现的人表示惊讶,因为他知道,他们定是在他所不知道的某个地方一直腥风血雨而来。 他们是欧阳岚的心腹之人,同样的,他苏颜得替欧阳岚照顾好他们。 然后,他看向床上的南锦,“你何时能好?” 南锦便二话不说的掀被坐起,虽然伤口还在流血,他却一脸的坚定,“若让我找出那幕后真凶,我定将他千刀万剐!” 苏颜微勾起嘴唇,吐出一句话来:“千刀万剐岂不是便宜了他?我要他神形俱灭,生不如死。” 他的声音平平淡淡的,听着却让人不觉升起一股恶寒来。 北灵看着他,不禁在心里告诫自己,以后可千万不能得罪了他。 第 61 章 苏颜没再问及东湖派去的人是否有结果,他只是更加专注的站在窗前,不知在想什么,皇子府闭门谢客之后,的确清静不少,但还是有漏网之鱼溜了进来。 欧阳钦见到他第一句便是:“小岚去哪里了?” 他的声音在发抖,苏颜能够明显的感觉到,欧阳钦见他一脸平静的站在那里,不禁更加着急,“苏颜,你说句话啊。” “他去了每个人终究会去的地方。”苏颜看着他,直看到他的眼睛深处去,平静的话语使得欧阳钦身上的力气似乎一下子被抽干,狼狈的后退几步,跌进了身后的椅子里。 空气陷入长久的沉默。 良久,欧阳钦继续问:“那你以后怎么办?” 苏颜闻言一笑,抬头看着天上那片漫不经心的浮云,“不知道。”他只知道,他要找出那个害死欧阳岚的人,等到替欧阳岚报了仇,便去寻他。 那个世界很冷,他知道的,欧阳岚从小娇身惯养,哪里受得了。 所以他得去找到他,照顾他,永远永远。 欧阳岚说的那个来生太遥远了,他等不及。 所以,要快些才行。 否则欧阳岚走得太远了,他便再也找不到了。 欧阳钦看着他突然空洞下来的表情,心里一怵,忙走上前去拍了拍苏颜的肩膀,苏颜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又恢复如常,快得让人来不及捕捉,对着欧阳钦灿然一笑,“怎么了?” 欧阳钦嚅嚅的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平时也不是个不善言辞的人,此刻看见苏颜这般强颜欢笑,却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笨拙的拍拍苏颜如同被浪抛高的崎岖的背脊,心中划过一丝疼痛,不禁说道:“苏颜,要不你来做我的伴读吧,我会照顾好你的。” 苏颜一笑,他们所面临的岂是单纯的欧阳钦能预料的? 如果可以,他宁愿欧阳钦一直这样温和的活下去,一直安静的呆在他的清福宫,一直一直这样下去。 忘掉萧绝,忘掉死去的欧阳岚,忘掉一切令人难过的事情,就这样无忧的过完余生。 因为,在这个诺大的皇宫里,他们这些人早已失去了最基本的快乐,那些被遗失的幸福总要有一个人来承担的,而欧阳钦,毫无疑问的是那个最值得的人。 “好不好?”欧阳钦见他没有回答,小心翼翼的问。 苏颜笑着摇头,然后抬眼看了看这失了欧阳岚的六皇子府,淡淡一笑,“欧阳岚不在了,所以我要在这里替他守着。” 他脸上的神情绝望中带着缱绻,欧阳钦自是一眼就明白过来了,还是不由得惊讶:“你跟小岚……” 苏颜将视线抽回来,定在他身上,“时候不早了,三皇子请回吧。” 欧阳钦微讶的张了张嘴巴,又看了苏颜一眼,才转身往门口走,快走出门去时,他突然停了下来,他并没有回头,声音很轻很轻的传来,若没有那道风,怕都吹不到苏颜耳里,他说:“苏颜,六弟能遇见你,是他的福气。” 风停,语止。 苏颜站在那儿,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尔后惨淡一笑。 福气这种东西岂能如此轻易便断定,他两世为人,均与同一人纠缠,原以为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自己再死一次,没曾想,这一次,先走的那个人竟不是他。 他被欧阳岚赐死时,是满心的凄凉。 如今,是满目的绝望。 从此阴阳两永隔,相逢不过是路人。 或许,欧阳岚也能如他这般莫名其妙的重生,却再不可能重逢。 他慢慢抬起头来,将眼中那些滚烫得灼心的东西逼回去,然后便听见急促的脚步声朝他而来。 “苏颜,快藏起来!”花麟走过来,二话不说的拉住他的手就要往屋里带,苏颜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硬生生的站在原地,在花麟疑惑的目光中,轻轻一笑,“花麟,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他说得这般轻漫,花麟却不禁着急起来,朝他喊:“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呀,快藏起来,皇上派来的人已到大门口了,到时候再躲就来不及了!” 苏颜轻轻挣开他的手,眼睛看着远方,“花麟,相信我,未找出真凶之前,我不会死。” 花麟被他的话弄得一愣,然后才像是反应过来一般,不由得大声训斥:“什么死不死的,你整日脑子里都装的什么东西啊!” 苏颜便不再说话,只是抬腿朝前厅走。 欧阳均想必是醒过来了,所以这会儿才想到要召他进宫问话。 那来传旨的不是别人,正是李进,苏颜看着他仍旧平凡的脸,竟恍若隔世,寒峭时分的御花园,李进尖锐的告诫仍在耳边,如今却已物是人非了。 “苏六公子,皇上命奴才前来请您进宫面圣。”他说得甚是恭敬,苏颜却不觉好笑。 欧阳均的原话怕不是这样子吧,这个李进,不过是苏元修安插在宫中的一颗小棋子而已,不过,能爬到如今这位置,也算本事。 苏颜答应着随李进往外走,东湖和西冥也要跟上,都被他制止了。 马车很快便到了宫门口。 那巍峨雄伟的大门依旧如前,苏颜延着宫门往里走,行至一半,却突然停下,脑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欧阳岚当日站在这里问他的话,那时候他岂会料到,先离开的那个人不是他而是欧阳岚呢。 李进见他停下,也不敢催促,只低着头站在身后,直到前面的苏颜继续往前走,才诺诺的跟上。 一路无话。 二人很快便到了欧阳均的寝宫。 李进让他在外面稍候,自己弯身推门而入,片刻后,又走了出来,对苏颜做了个请的动作。 苏颜抬阶而上,随着李进入内。 欧阳均并没有躺在床上,而是站在案桌前面,手中的狼豪刷刷齐下,不知在写什么,苏颜望了一眼,便立即低下头去,欧阳均的面色不太好,如今能站着怕也只是在强撑。 萧绝说该立太子了,这话果真不假。 “微臣参见皇上。”苏颜恭敬的跪下请安。 欧阳均没发话,苏颜便静静的跪在地上,李进不知何时退了出去,寝宫里只剩下了他们二人,除了两人的呼吸声外,便是狼豪笔在宣纸上疾走发出的声响,不知过了多久,那声音才停下来,接着响起的是欧阳均的声音:“苏颜,丞相近日可好?”平静的、淡定的、听不出丝毫情绪。 苏颜知他意思,毫不避讳的说:“皇上怀疑六皇子的死与微臣有关。”他用的是肯定句。 欧阳均这才低下头来看苏颜,仍能清楚的在他眼中找到那可怖的血丝,“你苏家好大的胆子,竟敢觊觎朕的皇位!更有甚者,竟派刺客追杀我六儿,我定要将你苏家满门抄斩!”他这般说,便是将这莫虚有的罪名坐实了,苏颜脸上却未有一丝惊慌,而是慢慢抬起头来,让自己的眼睛与欧阳均平视,“如今六皇子尸骨未寒,皇上不彻查此事追查真凶,却在这里妄下断言,实在难以让天下人信服。” “放肆!”欧阳均气极,眼中瞬间杀意毕现。 房内的气息立刻变得晦暗不明起来,苏颜并未退缩,眼睛仍直直的望着欧阳均,像是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第 62 章 僵硬的对峙仍在继续,房门却在此时被人粗鲁的推开,伴随着李进失措的声音:“三皇子,您不能进啊。”话音刚落,欧阳钦的身影便已出现在眼底,苏颜没料到他会来,而且还带着一脸的急切。 接着进来的是欧阳云和随后赶到的欧阳枫及肖谕二人。 “儿臣参见父皇。” “微臣参见皇上。” 几人问安之后,沉不住气的欧阳钦立刻切入正题,“儿臣听闻父亲召见苏颜,不知是否与六弟有关?” 欧阳均调转视线,看向他,却没说话。 “父皇身体抱恙,此刻应卧床休息才好。”还是欧阳云最为细心,看出欧阳均此刻体力不济,忙上前搀扶,却被欧阳均抬手制止,只见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欧阳云,又看了看笔直的跪在地上的苏颜,对门口的方向说:“来人,将苏颜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父皇!” “皇上请息怒!” 欧阳钦与肖谕的声音同时响起。 “望父皇三思,苏颜是同六弟一起去的,他为何要找刺客来杀自己呢?请父皇明察秋毫,不要错杀好人。” 苏颜始终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此刻听见欧阳钦如此说,才慢慢的抬起头来,看向上位的一国之君,“皇上以为杀了苏颜便是替六皇子报仇了吗?若真是如此,便杀吧。” 他说得这般坦然,倒让欧阳均不由得惊讶了一番。 这时欧阳云也慢慢跪在欧阳钦身边,“父皇,此刻当务之急,是查明真凶,至于苏颜,以后再杀也不迟。” “二皇子说得是,请皇上三思。”肖谕忙在一旁附和道,脸上一片乞求之色,欧阳枫见他这副模样,微微皱眉,紧接着跪了下来,声音依旧细弱而温柔,“两位哥哥说得对,父皇切莫让亲者痛仇者快。” 无论他们如何求情,欧阳均脸上的表情却始终未曾松动。 欧阳钦见了,一咬牙,说道:“儿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六弟的死与苏颜无关,若真是苏颜所为,儿臣定当自刎谢罪。” 此话一出,诺大的寝宫里瞬时没了声音。 良久,才听见欧阳均那若有似无的叹息,连声音都似渗杂着迟暮,“都出去吧,让朕静一静。” 寝宫的门复又关上,苏颜忍不住回头,透过渐渐变小的门缝,苏颜似乎看见主位上的欧阳均悲痛欲绝的面容。 即使他是翻云覆雨的天子,即使他拥有整个天下,到最后,不过是个思念罹难的儿子的父亲罢了。 他其实也只是个平凡的人,只是因着时世不同而变得非凡。 那暗红色的雕花木门在眼前渐渐合上,苏颜抽回视线,看向欧阳钦,“三皇子何必为了苏颜做下如此重的承诺?” 从前,欧阳钦便对他有股难言的欣赏,昨日得知他与六弟早已心意相通,便立刻将他看成他欧阳家的人,今日听说父皇召见苏颜,即使他平日里再不过问朝中之事,也知此刻苏颜进宫定是凶多吉少,所以,无论如何他定要护苏颜周全,六弟已经不在了,他岂能让六弟深爱的人再陷入险境。 “父皇只是在气头上,若我不把话说重点,他怎么可能不难为你?”欧阳钦笑了笑,伸手拍拍他的肩,眸中似有无数情绪闪动,最后只轻叹一声,“苏颜,人生还很长,不要放弃,就当是为了六弟,你也该好好活着。” 闻言,苏颜身子一震,随即微微一笑,“嗯。” 欧阳云此刻已走到了前面,苏颜看着他的背影,幽幽的说:“没料到,二皇子竟也赶来了。”欧阳云会出现,会替他求情,的确是始料未及。 欧阳钦看着二哥的身影,愣了愣,随即道:“二哥喜欢六弟这事你应该一早就知道了吧?” 虽是知道了,但连欧阳钦都知道这让苏颜觉得有些惊讶,又听欧阳钦说,“父皇大概也已知道了。” 苏颜一愣,蓦然想起前世,欧阳云被赐死时的样子,那般绝望,那般无奈,眼中似都含着无尽的苍凉。 原来如此,不过是在悲哀自己与心上人同为皇家人,同为一父所生,不过如此罢了。 想到此,他不禁轻叹一声,黑色的眼眸中似有无数风华流动,一眨眼,又恢复成一片寂静。 欧阳钦又说了些话,大多是安慰他的,然后才告辞离去,苏颜站在原处,望着他的身影渐渐走远,又毫无预兆的想起欧阳岚来,他挺拔的背影,修长的手指,如画的容颜以及那微微上扬的嘴唇,如今想起,仍让他心绪激荡,恨不得立时下去陪他,不知站了多久,苏颜慢慢转过头来,立刻对上肖谕担心的脸,“你瘦了。” 肖谕将他拉到御花园的一角,心疼的摸了摸他的脸。 苏颜一笑,“暂时死不了。” “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菩萨你没听到没听到没听到。” 苏颜见他这般认真的对着天空说话,不由得笑起来,“哪来的菩萨。” “这种事自然信者有,不信者无,”肖谕将合起的双手慢慢放下,“我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所以那个害死六皇子的人一定会遭天谴的。” “是吗?”苏颜淡淡的反问,眼睛看着不远处的欧阳枫。 他仍是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脸色跟最后一次见到时一样苍白得近乎透明,唯有那双眼睛黑亮得惑人,柔弱的身子被裹在浅黄色的长袍下面,站在风里,自有一股另类的优雅,苏颜眼睛看着他,问肖谕,“七皇子的病可好些了?” 肖谕一听这个问题,立刻敛眉道,“太医说只能用药吊着,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肖谕,你一早便喜欢上他了吧?”苏颜淡淡的问道,眼睛始终未离开欧阳枫。 肖谕难得的红了脸,眼中似含着淡淡的水汽,动人得紧,“嗯,这辈子,我只喜欢他一个人。”他说得这般坚定,苏颜却觉得心里猛的跳了一下,然后又听他说,“阿苏,这世上真有这么一回事的,只一眼就喜欢上一个人,我就是这样,你还记不记得咱们第一次进宫,在兰溪阁里,远远的看见他,我便觉得心跳得厉害,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就是喜欢。” 苏颜见他一脸陶醉,不忍心打断,只安静的坐着,不觉失了神。 这宫中有太多欧阳岚的影子,每一处都似有他的魂灵停留,风一吹,便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直到肩膀被肖谕拍了拍,他才回过神来,肖谕看着他失魂落魄的表情,眸中闪过一丝暗光,然后小心翼翼的问:“阿苏,六皇子去了,你有何打算?” 苏颜伸手抚了抚额前的碎发,尔后一笑,“自然是替他守着皇子府。”他答得这般自然,竟让肖谕不觉一怔,然后才紧紧的抓住他的手,问道:“莫非……你……你跟六皇子……” 肖谕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心里被自己的猜测弄得七上八下,便见身旁的苏颜点了点头,唇角还带着微弱的笑容,他虽然脸色苍白,那双眼睛却仍是明亮,明亮得……让人见了不觉心里一惊。 “肖谕,珍惜眼前人。”苏颜看着他,轻轻吐出一句话来,声音竟似渗着无数雾气,微微弱弱的叫人心疼。 肖谕便更紧的握住他的手,眼中浮出一道薄弱的水汽,“阿苏,那你以后该怎么办?” 苏颜一笑,眼睛看着不远处的欧阳枫,他仍站在原地,正低头看着某一朵被他无意中瞧见的幸运的花儿,只能看见一个侧影,虽是如此,便也让人第一眼就为他所迷,那般纤弱的身子,温婉的性格,身在这皇宫之中,真正是叫人心忧。 从宫里回来,还未走近皇子府,便看见府门前站着几道人影。 苏颜不禁心中一动,加快了脚步。 待走近了,又蓦然放慢了速度。 刚刚那一瞬间,他以为,欧阳岚也在其中。 他记不清欧阳岚到底等过他多少回了,只记得,那人脸上的表情永远都是愤怒而焦急的,破碎的茶杯,四分五裂的桌子,全都成了无辜的倒霉鬼。 他记得那日他从萧绝处回来,从后门溜进去的时候,便看见欧阳岚一脸平常的站在后院的院子里,一双眼定定的看着他,似要将他看穿一般,然后,欧阳岚便亲了他。 震惊、失措、欣喜、甜蜜。 那一瞬,他心中百感交集,却假装淡然的转身离去。 他后悔了。 若一早便知他们的时日无多,他定每日陪在那人身边,只为片刻相守。 一想起欧阳岚的一瞥一笑,他的心便不住的往下沉,连带的脸上的神情又开始变得沉静而肃杀,放于身侧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如此反复,人已到了皇子府门前。 花麟几人见他安全无虞的回来,自是松了口气。 “皇上没有难为你吧?”南锦上前,皱着眉问。 苏颜一笑,“皇上不过失子心切,找我去问话,没事。” 如此说了,花麟几人才真正放松下来,簇拥着苏颜进了门去,才刚走一前厅,苏颜却突然停下,看着首位那把檀木做的椅子,轻声道:“东湖,你派去寻他的人可有消息?” 闻言,几人均是一惊,这几日苏颜都未曾提起,还以为他早已忘了,此刻听他复又提起,饶是沉著如东湖也不禁一愣,然后才回答道:“还没有消息。” 苏颜听了,勾唇一笑,眼睛看着那把椅子,仿佛要将那椅子看穿一般,“继续加派人手去找。”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八个字他说得甚是艰难,话一说完,便不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径直朝内院走去。 第 63 章 东湖与西冥对视一眼,然后均轻叹一声。 自从那日欧阳云来过之后,苏颜便似恢复了正常一般,他已经将身上那染满血迹的衣裳换了下来,也能咽下食物,花麟瞧了,不觉心中暗喜,于是在饮食方面更加用心,几乎亲力亲为,就怕厨房的人不晓得个中情理怠慢了。 天刚刚拂晓,苏颜便睁了眼睛。 他开始整晚整晚的失眠,脑中并未想什么事,只是欧阳岚的影子一直徘徊不去,他舍不得睡着,因为梦里不曾有他的影子,于是便合着眼睛一直醒着,等回过神来时,天已亮了。 他便起了床,开始慢条斯理的穿衣服。 然后取了欧阳岚身前最喜的玉簪束在头上,接着打开了房门。 东湖和西冥担心对方会将矛头指向苏颜,二人便轮流在苏颜房前守夜,所以苏颜一打开门,便看见西冥正抱着剑立在门边,见他出来,沉静的眸子才微微闪了一下,“苏公子为何不多睡会儿?” 苏颜看着他,良久才问道:“我那日听你们提到风门这两个字,它是什么?” 西冥似没料到他会在这个时候问起这个问题,愣了一下,“我以为 恋耽美 分卷阅读19 昨年[重生] 作者:素飞柳 少爷早已告诉过你了。”他话一说完便后悔了,这些时日他们都尽量不在苏颜面前提起少爷的事,连少爷这两个字都甚少说起,就怕触动了苏颜的伤心事,于是有些担心的去看苏颜,他面前的少年只是微微皱了皱眉,然后一脸平静的说:“那便由你来说于我听。” 西冥看着他沉静的脸庞,然后一点头,娓娓道来。 风门是一个江湖组织,专司暗杀与情报收集,他与北灵、东湖、南锦四人均属风门中人,而风门最高首领便是欧阳岚,风门于六年前便已存在,若花麟与左麒是欧阳岚在京城的心腹,那么西冥几人便是他在江湖中的耳目。 南锦其实一直都在风门总部,那次不过是欧阳岚为了苏颜的安全才将他召了回来。 听完西冥的话,苏颜不禁一笑,他一直知道欧阳岚是有野心的,却没料到,他竟连江湖也插上了一脚,那样有野心的一个人竟甘愿为了他放弃一切,同他一起归隐,从此不理这世间分毫,欧阳岚做下这个决定,定是辗转反侧,舍弃良多。 可惜,他明白得太晚。 苏颜闭了闭眼睛,良久,倾身过去,在西冥耳边说了一句话。 西冥听罢,不禁眼睛大睁,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他平日总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样子,如今这副模样着实有些可笑,苏颜看着他,不禁轻笑出声,“这只是件小事罢了,难为你竟如此惊讶。” 听他如此说,西冥也觉自己失态,不自觉的问:“苏公子可想好了?”那语气似带着厚重的惊诧。 苏颜沉目,略一点头,“去吧。” 西冥看了他一眼,然后答应着离去,直到西冥的身影看不见了,苏颜才似放松下来一般,靠着门柱大口喘气,眼睛看着空中的某处,明明灭灭的,幽深似海。 又过了些时候,花麟走进了院中。 “皇上下旨全国服丧三日,”花麟看着他,轻声说道,连大声一点都不敢,仿佛害怕苏颜又会露出那种漠然空洞的表情,“咱们皇子府是不是也该挂上白绫……” “你也觉得他死了吗?”苏颜突然抬头,打断他的话。 花麟被他的话问得一噎,竟不知该如何回答,苏颜看他半晌,复又看向别处,“花麟,你看这皇子府,没有欧阳岚的皇子府就像一个巨大的坟墓,我觉得我时常能看见他的影子在每一处飘荡,他最喜的书,最喜的茶杯,最喜的藤椅,所有的东西都活生生的摆在那里,它们在告诉我,这个人曾经如此深刻的存在过,如今,留下的却是一片虚无。” “别说了!”花麟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一把握住他的肩膀,“苏颜,你醒醒,少爷他已经死了,所以你要好好活着,不要辜负了他的心意!” 苏颜怔怔的看着他,眼睛瞬间模糊起来。 然后婉尔一笑,很轻很轻的吐出一个字来:“好。” 所有派去找欧阳岚的人最后都无功而返。 欧阳均的病情似乎又加重了些,已无法支撑着走路了,终日卧倒在床,奄奄一息。 欧阳云却时常来六皇子府,看见苏颜也只当没看见,总是与他无言的擦身而过,苏颜也不在意,只命人将客房收拾出来,若欧阳云要留宿,也好有个睡觉的地方。 时间似乎一下子又平静下来。 狡猾的避开人们的视线,放松他们的警惕,然后在某个平静的时刻突然爆发,鲜血淋漓。 服丧期间,京城随处可见雪白的绫布,扬在风里,无限凄凉。 苏颜却整日不出府门,将自己关在院中,不知在想什么,花麟担心他,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第二日,便传来一个毫无预兆的恶耗。 丞相苏元修突然瘫痪在床,其三个儿子苏霖、苏云以及苏智均突然爆毙家中,丞相府上上下下顿时一片混乱,闻讯赶去的太医们也不禁一片哗然,只见苏元修双腿完好,却突然毫无知觉,只能呆呆的坐在床上,容貌像是一夜间苍老了几十岁,原本只有鬓角才有白发突然漫延下来,那一夜间生出的白发看着便令人唏嘘不已。 而苏霖三兄弟则各自死在自己屋内,死时表情平静,似是在睡梦中便被夺走了性命,唯有喉间那细小的剑伤在预示着他们的生命因何结束,何人所为,却不得而知。 苏元修爬上如今的位置得罪过的人自然不少,要当真论起谁能下得如此狠手,却不敢断言。 一时间,京城的百姓无不惶惶不得终日,这惨事一件接着一件,怎能不叫人忧心? 花麟将这消息告诉苏颜时,他却是一脸平静,眉宇间毫无波澜,似一早便料到这结果。 花麟心中略一想,脸上不禁露出惊讶来,一对上苏颜那无悲无喜的眸子,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苏颜未从椅子上起身,只端了桌上的茶杯喝茶,若不是那手在微微发抖,花麟当真以为他无动于衷。 再次踏入丞相府时,苏颜竟一阵恍惚。 仿佛已有一辈子没有踏足这里了,那一砖一瓦,一花一草,看在他眼里竟如此陌生。 丞相府刚遭逢惨事,府内一片惨淡之色,连前厅回廊那脆脆的青竹似都失去了生命般,耸拉着身子,苏颜一步一步走进去,视线立刻被那挂在房梁上的白布占满,他站定脚,立在那儿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笑,他面容苍白,眼睛却黑亮得出奇,站在整片的白绫中间,身上的白衣与周遭刺眼的白色竟融为一体,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竟恍若鬼魅,令人望之心怯。 “六少爷。” 苏颜回头,看见老管家正站在他身后,脸上一片悲i。 “今早起来,不知为何,老爷的腿脚突然就没了知觉,三位少爷也被下人发现死在床上,夫人已经昏死过去好几回了,如今四少爷不知去向,五少爷去江南处理事务,老奴一时真不知该如何是好,”老管家以手掩面,声泪俱下,然后又抬起头来看苏颜,“好在六少爷您回来了,咱们丞相府总算有个做主的人了。” 苏颜没说话,良久才问:“三夫人和小姐呢?” “三夫人和小姐这会儿怕是在老爷房内。” 闻言,苏颜便抬脚朝苏元修的卧室而去,半途中,远远的看着一抹脆绿的身影朝他奔过来,听见风里那无助的带着口腔的细嫩嗓音:“小哥哥,小哥哥,你终于回来了,爹爹他的脚没了!”接着便是嘤嘤的哭泣声。 苏颜心中一痛,将苏晨星柔软的小身子拥进怀里,低低的说:“星星别怕,有哥哥在。” 苏晨星靠在他的肩膀上,等哭够了,才又抬起头来看他,乌黑的瞳孔里映着的全是他苍白的脸,“小哥哥,你怎么了?”说完慌忙的去摸小哥哥的脸,“你怎么也跟娘亲一样,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 于是苏颜便将她搂得更紧,一字一句的说:“没事,小哥哥只是太久没见到你了。” 苏晨星听了这话,不由得破涕为笑,“我也好想小哥哥哦,可是大家都不在,大哥他们也不知道去哪儿了,我一个人在府里好无聊,小哥哥,你这段时间去哪里了?怎么也不回来看星星?”她翘着小嘴抱怨,苏颜不由自主的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轻声哄道:“星星想不想四哥?” 苏晨星便立刻点头,苏颜又说:“那小哥哥送你和你娘亲去四哥那里好不好?” “真的吗?”苏晨星不敢置信的大叫起来。 她只是个孩子,还不明白这世间的一切黑暗与倾扎,所以即使到了如今局面,也依旧能笑如星尘,璀璨无比。 苏颜看着她明亮的笑容,似也被那笑感染了一般,轻轻笑起来。 正说话间,三夫人李氏的身影慢慢走了过来,苏颜很少见到她,记忆里,她总是穿着一身素雅的衣裳,脸上的表情波澜无遗,比起丞相夫人,这个女人给人的感觉的确更加舒服。 “小颜。”李氏唤他。 苏颜则微低下头,轻声道:“三夫人。” 李氏对他这称谓早已习惯,说道:“你爹今日不知怎了,腿脚竟动也不能动,宫中的太医都瞧了个遍,愣是没有一点法子,你去看看他吧,”说到这里,她眼神微微闪烁,似还想说话,却看见星星正睁着一双眼睛看着她,便立时住了口,无论如何,不能在星星面前说起她那三个哥哥已经死了的消息。 苏颜听完,微点点头,将臂弯里的星星递给她,走出两步却又突然停住,头也不回的说:“三夫人明日便前往江南吧。” 李氏一愣,“阿逸回来了吗?” “四哥已在江南立稳脚跟,这京城如今已危机四伏,为了星星的安全,三夫人还是早日离开的好。” 李氏嘴唇微微发白,眼睛看了看苏元修的卧室方向,“老爷如今卧病,苏霖三兄弟又……我岂能这时候一走了之?” 苏颜一笑,突然转过身来,一双眼幽幽暗暗的,瞧不出情绪,李氏却被他的眼神看得心里一怵,只听见对面那面色沉静的少年说:“星星与苏元修,孰轻孰生,夫人请自行决定,”说完又转过身朝前走,“明日破晓,会有马车在后门接应,夫人只需带上自己和星星,两个时辰后,若夫人没有出现,就当苏颜今日从未提过这件事。” 直到苏颜的身影消失在回廊的尽头,李氏才回过神来,脸上神色一正,抱着星星朝反方向走去。 苏元修的卧室苏颜来过的次数寥寥无几,每一次,苏元修都似卧病在床。 苏颜站在卧房门前的台阶下,不禁自嘲的笑笑,然后才提步,拾阶而上,房内的摆设一如从前,空气中似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气,让人闻了便觉得恶心,苏颜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抬眼望向床边,苏元修正斜靠在床柱上,双腿毫无生气的搭在床上,看着仿佛已不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更像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东西,几乎是苏颜一出现在门口,苏元修便立刻发现了他。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里相遇,一个沉静,一个失神。 良久,苏元修沙哑的声音才渐渐响起:“来了。”语气却是平静得很。 第 64 章 苏颜并不回答,只一步一步的走过去,在离床边只有几步之遥的位置停下来,一双眼静静的盯在苏元修脸上,“父亲可想过会有今日?” 苏元修一愣,转过头来看他,半晌低低的笑了起来,“原来如此,竟是你。” 他不过说了七个字而已,苏颜从头到尾都没出声,等到他说完了,才轻声回答:“是我。” “为何?”苏元修紧紧的看着他,面容因愤怒而扭曲,使得那一头一夜间花白的头发都变得张牙舞爪,“为何要害你的三个哥哥?为何要让为父半身不遂?苏颜,为何?”说到最后,声音已近乎嘶吼,那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语令人听了头皮发麻,苏颜却仍是平常模样,甚至连唇畔那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容都没有改变过。 他慢慢走近床边,低□去与苏元修的视线平行,轻松平静的说:“若不除掉你,如何为他报仇?” 饶是苏元修一把年纪,在官场混迹多年,如今听见苏颜这低语一般的狠绝话语,心底却是一惊,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能这么呆滞的看着近在咫尺的清秀面容,突然发现自己对这个儿子竟一无所知。 趁着苏元修发呆的这会儿功夫,苏颜慢慢抬起身子,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一脸温和无害,“苏霖三兄弟不过是扶不起的阿斗,父亲你从一开始便选错了棋子,你以为你勾结朝臣的那些事皇上不知吗?你以为你背地暗度陈仓真能够瞒天过海?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知道为何皇上迟迟未动你吗?反而还将最心爱的九公主指给了五哥?” 见他没有回答,苏颜继续道:“因为,欧阳岚在从中斡旋。”说到这里,他突然一闭眼,放于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随即又若无其事的松开,唇边的笑容依旧温柔,“他可真是个笨蛋,为了怕我伤心竟替一个想要篡位的人求情,真真是这世上最可笑的事!” 苏元修虽仍坐在床上,身体却不受控制的发起抖来,一双混浊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苏颜瞧,似要将他瞧出个洞来,声色荏苒的问:“你到底是谁?!” 苏颜眨眨眼,“你不是一早便知了吗?” 他这话说得实在没头没脑,苏元修却像被人突然点了穴一般定在了那里,连带着脸色发白,眼中露出一抹难以置信,“你……你……”他你了半天,硬是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苏颜也不催他,好整以暇的坐在那里,眼中掀起一抹嘲讽。 “你是如何知道的?”良久,才听见他虚弱的问。 苏颜看向他,“欧阳倩告诉我的。” 他这般直言不讳,倒让苏元修不确定起来,“倩儿二十年前便死了,如何还能告诉你?” “父亲可真会自欺欺人呢,若欧阳倩当真二十年前便死了,为何还会生出我这么个只有十三岁的儿子?”苏颜的咄咄反逼使得苏元修呼吸急促起来,他的眼睛看着窗外的某一处,突然叹道:“你果真像她,聪明、果断又不得不让人折服。” “我遇见倩儿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姑娘,乌黑的头发,雪白的脸蛋,那双灵气的眼睛只要一眼,便会掉下去,”苏元修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里慢慢响起,杂夹着某种不易察觉的怀念和爱慕,“那日是她生辰,皇上设了百桌宴席,前来祝贺的人排成了长龙,直从宫门排到了御花园,她就坐在那湖心的凉亭中,嫣嫣含笑,眉畔生花。” “第一眼,我便忘不了。” “虽是如此,我却不敢向皇上提亲,因为我深知自己配不上她,她那般可人的人儿定要让人捧在手心里,一辈子只瞧着她一个的,而我已有了妻子和一个妾室,如何还敢染指,便是这样默默的看着也是好的,”他的语气突然一转,让人听出些咬牙切齿,“可是,皇上不知为了何事,竟将她赐死,后来我才知,那不过是骗天下人的把戏,她只是厌倦了皇宫的倾扎和黑暗,所以才出此下策。” “那之后,我便彻底失了她的消息,只知她爱上了别人,然后戚兰生下了你,你一年一年的长大了,相貌却与倩儿如此肖似,我心中惊疑,便让人去查,一查之下才知,你竟不是我的孩子,而是倩儿与……”他说到这里便就此打住,那乞丐二字似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然后将视线拉到苏颜身上,“我没想到,你竟做下如此狠事。” 闻言,苏颜低声笑了笑,然后看着苏元修,“说到狠,又哪里及得上父亲分毫。” “皇子府行刺,鸳鸯湖畔落水,父亲哪一次不是想将苏颜置于死地?我不过一直念着你这些年的养育而没有动手,如今,”他轻叹一声,眼睛不知不觉的略向窗外,看着某一处发起呆来,“他都已不在了,我还有什么好顾忌?” 苏元修心中一惊,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见苏颜转回头来,视线重新定格在他脸上,“落松崖的刺客想必也跟父亲脱不了干系吧?” “为父一概不知。”苏元修努力的保持着平静,声音却发起抖来。 苏颜也不恼,只是浅浅笑道:“父亲一早便知谢染这个人了吧?知道他与四哥情投意合,为了阻止这种败坏门风之事,又因着谢染的身份,所以便让人易容成他的模样去刺杀欧阳岚,哪知欧阳岚非但没死,也没杀了谢染,反而将他藏在了妓院里,一计不成,父亲便再生一计,竟向谢染使毒,怕中原的毒太过常见根本难不倒萧绝,便用了罕见的西域之毒,你知道三年前我曾去过蜀中,识得卫子秋,自然不会放过这一丝一毫的希望,于是等到我与欧阳岚等人起启去蜀中,再掐着时间算我们何时能回来,那些刺客一早便埋伏在此,更是对我等了若指掌,果然,我们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我说得对吗?” 苏元修听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眼底浮现出惊疑和震憾,似没料到苏颜竟知道得如此清楚,良久才挤出一句:“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是如何知道的不重要,最重要的是,那些刺客,父亲是从哪里找来的?”他的声音格外轻柔,言语也再再轻漫不过,苏元修瞧着他淡笑的脸,不由得背脊生寒,额上渗出一丝冷汗。 “我曾经说过,若父亲再伤他分毫,我便不再客气,”苏颜没等他回答,直直的看着他,继续道:“如今人已不在,父亲竟还能活生生的坐在这里同我说话,便该觉得庆幸,若不是念着这些年的养育之恩,你的下场便跟苏霖三兄弟一样。” 苏元修看着他,嘴唇因惊讶和愤怒而微微发颤,半晌才道:“苏颜,你疯了!” 苏颜却放声大笑,那笑声在安静的屋内徘徊不去,等到笑够了,才停下来看着苏元修,“是你让我发了疯,若你不派刺客追杀我们,欧阳岚不会死,那我就不会疯!”他说着,眼里便滚出大颗大颗的透明的液体,苏元修看着他,脸上从愤怒到错愕再到难以置信,不过用了短短的一瞬,然后无法抑制的喊:“你跟欧阳岚……”眼中的神色跟严如嫣那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苏颜便看着他笑了起来,轻轻淡淡的吐出一句:“如你所想。” “你……”苏元修便再说不出话来,一双眼盯着他,似在看怪物一般。 苏颜恍若未觉,起身走到窗边,看那满园绯色,忽道:“那皇位有什么好?每个人都想要它,每个人也都为它赔上性命,若你知道欧阳岚一早便无意皇位,是否还会做出如此决断?”他的话说完,便转过身来,苏元修惊诧的表情便如数撞进眼睛里,那模样委实滑稽可笑,苏颜便轻轻笑起来,直笑得嗓子发疼,泪流成河。 “这诺大的王朝可不止欧阳岚一个皇子,他死了,自然有人前赴后继,父亲,你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自己除掉的恰恰是最没有威胁的一个,哈哈。” 苏元修张了张嘴,始终未发一语。 天意如此,罢了。 近日欧阳均病重,太子一位空悬已久,众多皇子中,欧阳岚是太子最热门的人选,他自然要先下手为强才是,从最开始派人易容成谢染的模样行刺,到后来的谢染中毒,每一步都是他精心设计,谢染的毒他一早便知萧绝解不了,他派出去的人回报,苏颜早已与谢染相遇,两人交情虽非十分要好,因着四子苏逸的缘故,苏颜也定不会见死不救。 欧阳岚一向重情义,下属身中剧毒,命在旦夕,自会一同前往。 他早已计算好了时间,回来时,也只有欧阳岚、苏颜以及南锦三个。 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欧阳岚为救苏颜掉下悬崖,南锦身负重伤,唯一出乎意料的是,半途中杀出的那两男一女,来人年纪虽轻,武功却高强得很,他派去的所有人几乎全都死了,只剩下一个回来给他报信。 无论如此,目的已达到,这次行动便是成功的。 他以为,他已做得滴水不漏。 哪知…… 想到这里,苏元修抬头,看了一眼苏颜,他仍是那般清冷的样子,眼中层层叠叠的堆砌着暗光,让人瞧不出他真正的心意,似乎只是一刹那间,他的眼中便再没有昔日那种明亮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冷静得可怕的深沉。 “是我太大意。”苏元修轻叹一声,声音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 苏颜复又走回来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这苍老了数十岁的老头子,勾唇一笑,“伤了他还想全身而退,那是绝不可能的事。” “那又怎么样呢?欧阳岚已死,纵使你用情再深也是于事无补。”苏元修突然笑起来,那笑容里透着太多得逞和报复,“我得不到倩儿,你得不到欧阳岚,果真冥冥中自有天意啊。”说完长笑几声,眼睛自始至终都盯着苏颜,好似在无端的挑衅一般。 苏颜慢慢低□去,眼中闪过一丝戾气,尔后便听苏元修一声闷哼,胸口处赫然多出一把精致的匕首来。 血,倾刻而出。 染红了他的衣襟。 他慢慢低下头,看着那握着匕首首柄的纤细手掌,一瞬间似出现了幻觉,喃喃的唤:“倩儿,倩儿,你为何从未入梦来?” 苏颜安静的看着他悲痛的脸,眼中无悲亦无喜。 第 65 章 良久,屋子里一丝声响也无。 苏颜慢慢抽回手来,连带着那入肉甚深的匕首也被一并拔出,殷红的血便如泉涌般喷洒出来,染脏了他的衣袍,他随手拍了拍衣裳,最后瞧了一眼床上已失了气息的苏元修,面目沉静的转身,一步一步走出门去。 京城的夏天总是格外炙热的。 他刚走出门,夏日的暑气便与他撞个满怀。 那灼热的阳光打在身上,却如同寒冰一般,令人发颤。 未走出几步,他便支撑不住,一手用力的抓着身旁的廊柱,指甲深深的嵌入木头里竟毫无所觉,胸腔里一阵血气翻腾,浓烈的血腥似从最深处涌了上来,稍不留神,便猛然咳出一口血来,洒在身前的地面上,刺目得很。 模糊的视线中,似看见一道人影朝他奔来,那影子那样熟悉,他混沌的大脑却一时之间想不起任何东西,只觉那人站在光前的挺拔身影,那样优雅,那样令人心疼。 还未看得及瞧清楚,便两眼一黑,身子直直的栽了下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入夜时分,屋里已掌了灯,昏黄的灯光照着一切都是淡淡的,如同雾里看花一般,模糊得很。 苏颜睁开眼睛,看了看头顶的床帐,然后才缓慢的转过头来,便看见欧阳渊和李瑾琛不知何时坐在桌边,两人都没有说话,空气安静得很,于是苏颜突然加快的呼吸声立刻引来了两人的侧目。 见他醒了,欧阳渊飞快的站起身跑到床边,“谢天谢地,终于醒了。” 苏颜撑着手肘从床上坐起,欧阳渊便立刻拿了枕头垫在他背后,好让他舒服些,这动作做得如此自然,毫无扭捏之色,苏颜看看他,又看看抱手站在床边的李瑾琛,“你们何时来的?” 欧阳渊抬手抚了抚他的黑发,“我跟瑾琛一听说这事,便快马加鞭赶了过来,恰逢你被西冥发现晕在丞相府里。” 闻言,苏颜眼中闪过一抹失落,虚弱一笑,他脸色仍旧苍白,这么一笑,欧阳渊便不禁红了眼眶,迅速的站起来背过身去,苏颜看着他的背影,许久未曾出现的悲凉便又一层一层的覆盖上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好在此时花麟正好推门而入,才使得压抑的空气稍稍活络了一些。 “终于醒过来了。”花麟如释重负的叹了一声,对上苏颜疑惑的眸子,便解释道:“你已经昏眯一天了,大夫说你急怒攻心,好在发现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苏颜对此却未有任何表示,只是叫来东湖,吩咐道:“准备一辆马车,明日破晓时分到丞相府后门等着,务必将三夫人和星星安全送到江南我四哥住处。” 东湖听了,忙点点头,“苏公子请放心,属下定会找一个最可靠的人。” “辛苦了。”苏颜看着他,笑了笑。 东湖便立刻低下头,“苏公子言重了。” 欧阳渊不动声色的看着他,只觉眼前这少年比几日前见到的更加深不可测。 大概是小六的死太过突然了,才使得苏颜似乎在一夜间像变了一个人。 “可查到真凶了?”欧阳渊问道,语气可谓相当平静。 闻言,苏颜抬眼,看着他,“大哥不是一早便知了吗?” 欧阳渊微微挑眉,在意的却是他那声大哥,不由得露出笑容来,“若小六知道你这般叫我,定是很开心的。”他的话音刚落,便见苏颜神色恍惚起来,眼睛分明还是看着他的,那目光却像是将他看穿,直看到很远的地方去一般。 欧阳渊心中微叹一声,扯了扯李瑾琛的袖子,一直沉默不言的李瑾琛便说道:“有什么需要的地方随时开口。” “多谢。”苏颜朝他微微点了点头,声音平静无波,“苏丞相及他的三个儿子都已死,京城应该可以暂时安定一段时间,只是皇上近日身体欠安,太子之位到底花落谁家,相信很快就会有答案,两位若有事可先行离去,不必挂怀。”这话说得甚是婉转,欧阳渊和李瑾琛是何人,听完立刻便明白了苏颜的意思,言下之意便是不希望他们插手。 欧阳渊也不勉强,起身掸了掸平滑的衣袍,看着床上脸色依旧苍白的苏颜,“我与瑾琛会在京城逗留几日,若有事可随时派人去金店找我们。” 苏颜点点头,轻声道:“慢走。” “对了,萧绝和卫子秋二人去了西域,所以暂时还不知道这消息。” “那就不要告诉他,”苏颜坐在床上,透过层层叠叠的烛光看着他,“最好一辈子都不要知道的好。” 欧阳渊微微沉吟,接着跨出门去。 直到欧阳渊二人的身影瞧不见了,苏颜才抽回视线,慢慢翻过手掌来,看那白皙的掌心,没有鲜血的浸染,这双手看上去依旧干净如常,苏颜却突然皱了皱眉,抽过被角猛的擦拭起来,直到那掌心已泛起浓重的血气才停止。 夜色渐浓,凉风便直直的从大厅外面灌了进来。 六皇子府的前厅里,欧阳渊与李瑾琛坐在主位上,南锦及花麟左麒几人坐在下首,一段长长的静默后,响起欧阳渊凝重的声音:“真是苏颜动的手?” 话毕,西冥立刻点头:“那日苏公子吩咐属下在苏元修的饭菜里下了毒,使得他半身瘫痪,而苏霖三兄弟则是在睡梦中被北灵一剑斩杀。” “苏元修虽已半瘫,苏颜却仍是结果了他。”欧阳渊微微沉吟,看向身旁的李瑾琛,在对方眼里看见了相同的神色,苏颜为了小六,是真的疯了。 纵使苏元修非他亲身父亲,这十多年的朝夕相处也该是有情分的,如今,苏颜毫不犹豫的便将苏元修杀了,足以见得小六的死对他来说是一种怎样的打击。 “落松崖的刺客该不会这么简单才对。”半晌,花麟突然道。 见众人都看着他,便继续说道:“苏元修虽贵为丞相,暗中的确拉拢了不少朝臣,但是他向来甚少涉足江湖,如何能一时间调动如此多的人马,那些刺客又个个身经百战,武功高强,一看便知大有来头。” 花麟说完,欧阳渊认同的点点头,连李瑾琛也不禁微微颔首,“的确,依东湖所言,守在最后一道关卡的那五名刺客身手不凡,武功套数及其内功修为不在你们几人之下,与前面那众多的刺客乃属于同一组织,由此可见,这个组织非常庞大,绝对不亚于风门。”他分析得这样清楚,一时间竟无人说话。 唯有穿堂风呼啸的从耳边跑过,如同温柔的风暴,看似轻漫,实则残忍而凶猛。 “当日苏公子让我等去查四皇子和五皇子,一查之下,这两人竟也在暗中广结党羽,只是目前尚未成气候,而其他几位皇子均一副无心帝位的样子,落松崖的刺客是否非苏元修一人所为,或其还结有同党,一时半会儿,难下定论。”西冥撑着下巴,眉头紧锁。 欧阳渊望了望李瑾琛,随即起身,“好好照顾苏颜,这几日要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他的意思众人都明白,就怕苏颜觉得已替欧阳岚手刃仇人,便要自寻短见下去寻人了。 丞相府发生惨事,宫里的态度却十分淡然,皇上甚至没有派人彻查,只是命人将苏丞相及其三子厚葬,并妥善安排了丞相夫人及众奴仆往后的生活,仅此而已。 一时间,往日门庭若市的丞相府一夜间变成了废墟,无人踏足。 京城百姓心中虽疑云丛丛,倒也没人不怕死的说出来。 欧阳均一早便知苏元修意欲谋反,如今不费一兵一卒便除掉了这个心腹大患,他又何必多事的去查那幕后真凶,只叫来了御前侍卫,吩咐皇宫加强戒备。 苏颜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身子才算真正有了些起色。 花麟几人心 恋耽美 分卷阅读20 昨年[重生] 作者:素飞柳 担心他,嘴上却只字不提,只更加尽心尽力的照顾,仿佛只有这样做,才能消除些心底的不安和彷徨。 这期间,欧阳钦倒是常来,有时候陪苏颜聊几句,有时候则安静的坐在院子里,神色黯淡而凄凉,苏颜见他失落的侧脸,心中不禁一涩,情之一字本就没什么逻辑可言,欧阳钦非萧绝不可,而萧绝却只认定卫子秋,这一场情爱之争,欧阳钦注定会失败,或许,从一开始便已知结局。 只是欧阳钦困在局中,尚不自知。 苏颜从房里走出来,来到他身边的石凳上坐下,眼睛环顾四周,不知从何时起,这皇子府再不复往日的生机勃勃,连角落里的那些花也变得无精打采。 皇上顾念欧阳岚一向宽待下人,虽然人已逝,却并未收回这府邸,所以他如今才能安然的住在这里,才能这般平静的回忆往日重重。 欧阳钦看着他半眯的眼睛,突然说:“我听说……苏丞相去世了。”他说得这般小心,苏颜脸上神情却一如往常,只淡淡回答道:“死,有时候不见得是坏事。” 被他这答非所问的话弄得一愣,欧阳钦张了张嘴,竟说不出话来。 苏颜看着他紧锁的眉宇,眼睛看着空中的虚无,声音轻漫如风,“你应该知道卫子秋这个人吧?”虽是问句,语气却相当肯定。 闻言,欧阳钦眼神闪烁,在苏颜的直视下才点了点头,“他是萧绝的师父。” “也是恋人。”苏颜不紧不慢的补充,毫无意外的看见欧阳钦瞬间苍白的脸,他却全不理会,自顾自地说:“一早便知无望,为何还要执著至今呢?有时候,成全别人就是成全自己。” 欧阳钦无奈一笑,声音已失去了先前的明亮,“情之所衷,岂能说变就变?若真是如此,那便不能称之为用情至深。” 苏颜点点头,眼睛并不看他,继续说道:“萧绝对卫子秋用情至深,已到了疯癫的地步,三年前,趁卫子秋醉酒,强行占有了他,然后被卫子秋扫地出门,这三年来,他身边的人虽然总是不同,每一个却都只能维持一夜,他一早便知你对他心生爱慕,其实大可将你拉上床,等到天亮便将你踢开,他却并没有这样做。” “当时我很不解,便这样问他,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终于望向欧阳钦,直看到对方的眼睛里去,尔后温柔一笑,“萧绝说,你跟那些人是不同的,他不想染指你分毫,因为他相信,有一个人总会在不远的未来等着你,不管你愿不愿意,喜欢不喜欢,那个人总会成为你生命里的唯一,所以,他想把你最纯真最美好的东西留给那个将来成为你生命主宰的人,而不是在半途中被他这毫不相干的人毁掉。” 欧阳钦自是诧异,眼中被明明灭灭的光芒覆盖,随即低头一笑,“苏颜,你是来做说客的吗。” 苏颜微皱着眉,没有反驳,只是突然看向虚无的空中,轻叹一声:“苏颜言尽于此,往后该如何,便请三皇子自思量了。” 第 66 章 又坐了些时候,欧阳钦才起身,看了一眼头上不算明亮的天空,眼中似有波纹划过,苏颜便听见他那满腹无奈,“自从萧绝无故离京,我便派了人去查,得知这世上还有卫子秋这个人时,我便已经知道自己输了,”他依旧没看苏颜,仿佛自己是在对空气说话一般,那样轻松,“只是不甘心,所以才这样一直不愿放手,苏颜,你说我该如何?心都已经被挖空了,还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呢?” 苏颜被他那平淡的声音弄得一怔,心弦瞬间被紧起来,他看着欧阳钦黯然的侧脸,良久说道:“那便顺其自然吧。” 欧阳钦不解的看着他,苏颜便站起身来,与他面对而立,眼睛直直的看着他,“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你们只是在最适合的时光彼此错过而已,所以,不用刻意遗忘,因为,思念并不是罪。”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接着是长久的静默,苏颜以为欧阳钦不会再说话的时候,突然听见他爽朗明亮的笑声,欧阳钦的声音便在那浓烈的笑声里渐渐传来:“说得对,人生不过梦一场,既然忘不掉,为何不将那人正大光明的放在心上,日思也好,夜想也罢,只要我知他好好的活在这尘世的某个角落,当知足矣。” 欧阳钦走后很久,苏颜依旧坐在庭院中,一脸平静的看着某处,直到围墙边上突然出现一丝异响,他才回过神来,抬眼望去,便见一个男子正轻飘飘的从墙上落下来,来人身材修长,英俊的面容因长途跋涉沾染了尘埃,身上的灰色长袍也皱皱巴巴的,饶是如此,那双眼睛依旧黑得出奇,此刻正一瞬不瞬的盯着苏颜瞧,里面似藏着无数深情和爱恋。 苏颜心中一怔,忙从石凳上起身,看着那人唤了一声,“五哥。” 苏辰看了他片刻,眉头紧皱,大步朝他走过来,二话不说的捉住他的手腕,“跟我走。” 苏颜却固执的站在原地不动,苏辰不奈的看着他,说道:“我刚从江南回来,丞相府已变成了一座死宅,我才知父亲与苏霖几兄弟已死,所以,我现在必须带你回江南,从此我们相依为命,再不管朝中之事,去他的皇帝,去他的公主,我统统都不要。” “五哥不想为父亲报仇吗?”苏颜答非所问的来了一句。 苏辰一愣,随即勾唇一笑,“他既然想坐那皇位,自然就得付出代价,只不过这代价未免太大了些。” 苏颜便听见诡异的笑声从自己的嘴里发出来,他看着苏辰脸上疑惑的表情,一字一句的说:“对不起五哥,我不能跟你走。” “为何?” 闻言,苏颜抬眼看了看这诺大的皇子府,唇畔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欧阳岚已经不在了,所以我得替他守在这里。”他的语气满是绻缱,声音温柔至极,望着不远处的眼神里温和得似要掐出水来,事到如今,苏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见他无意识的放开苏颜的手,黑眸中那些一早藏好的凌利便在此刻尽数迸发出来,讶然道:“你喜欢的人是欧阳岚?” 苏颜点点头,笑了笑,“这世上,除了他,还有谁能让我如此念念不忘?” 那饱含思念的声音一下一下的击在苏辰心上,害他差点拿不稳手中的剑,眼前的苏颜仍是那张秀气的脸,只是表情变得陌生得紧,他都已经不认识了,“苏颜,听五哥的话,欧阳岚已经死了,让五哥照顾你,好不好?”他近乎哄骗的半搂住眼前少年的肩膀,却被对方不着痕迹的避了开去,于是苏辰那只修长的手臂便这么直直的僵在空中,过了很久才挫败似的收了回去。 “你当真如此爱他?爱到为了一个死人就打算这样过一辈子?”苏辰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已不复先前的温柔,而是带着一种能够割破任何东西的锋利语气,苏颜将视线拉到他身上,轻漫一笑,“欧阳岚没有死。” 趁苏辰愣神这会儿功夫,他又补充道:“我始终这样相信着。” “苏颜,你看着我!”苏辰突然大吼一声,强行的握住他纤细的肩膀,脸上的神情足以用气极败坏来形容,“欧阳岚已经死了!那落松崖几百年来没有听说过掉下去了还能活下来的事,你清醒一点!他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难道你真打算在这皇子府等他一辈子吗?等到他灵魂消散,等到物是人非,等到你满头白发却无一人伴在身边,苏颜,这就是你的打算吗?啊!”说到最后,那声音已经成了彻彻底底的嘶吼,苏颜仍由他抓着肩膀,表情不咸不淡,却也能让人轻易的看出他是在笑,只是笑得有些难看罢了。 “五哥,忘了我吧,这世上定有更好的人在等你。”他轻轻的吐出一句话来,那声音柔和至极,却又压着不易察觉的酸楚,苏辰听了,紧抿着唇,黑色的眼眸定定的盯住苏颜,声音却突然温柔下来:“小颜,要怎样你才肯跟我走?” 他说得这般委屈,不禁让苏颜动容,却仍是坚持,“苏颜心中只有欧阳岚一人,绝容不下任何别的东西。” 于是苏辰无奈的闭上眼睛,尔后睁开时,眼中的疯狂神色已然平息,他抬的轻柔的抚了抚苏颜的发心,突然笑道:“那五哥便陪着你。”那声音轻得很,苏颜却觉全身一怔,还未回过神来,身子已被人定住,只有声音还是自由的,“五哥,你当真要这样做?”语气却是出奇的平静,似乎一早便料到苏辰会有此一招。 苏辰大概也没料到他这么淡然,不禁微微失神,说道:“即使你恨我也好,我绝不能容忍你在这种地方孤独终老。” 苏颜突然大笑出声,笑得眼泪都掉下来了,等到终于停下来时眼睛已一片通红,他看着苏辰,这个自己最敬重的哥哥,“我不会恨你,真的,但我绝不会跟你走。” 话音刚落,便立刻传来破空之声。 那明晃晃的暗器从苏辰耳际擦过,迅雷不及掩耳的削掉了他鬓边的黑发,等到他偏身去躲那暗器时,苏颜早已被西冥带到了回廊处,院子里,苏辰的剑已经出鞘,而东湖正在他不远处,静静的站着。 纵使苏辰从小学武,却仍不是东湖的对方。 没多久,应付已然吃力,苏颜看着他微皱的眉,说道:“五哥,回江南吧,娶个温柔的妻子,过完一生也未尝不是好事。”说罢,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思念是这世上最无法忍受的煎熬。 当万籁俱寂,天地间只剩下黑暗时,心中那股名为相思的东西便像是活过来了一般,在身体里翻江倒海。 苏颜闭着眼躺在床上,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用力得连关节都泛着白色。 房中的烛火早已熄了,只有寂寞的风从半开的窗户外面涌进来,吹得他的心一片冰凉,然后便划成滚烫的液体从眼角划落,一滴一滴的落进身下的枕头里。 他便在这黑暗之中睁开模糊的眼睛,死死咬住下唇,嘴里虽已一片血腥却仍是不肯松开。 就怕一张嘴,便是难耐的哭声。 他从来不怕流血,却害怕温柔的眼泪,那种东西只适合重逢,不该用于别离。 他想,他的心早已变成了一座终年大雪的山脉,无论多么温暖的阳光也无法穿透一丝一毫,唯有那人重新回到他身边,人生,才能算是重新来过。 那人带笑的眼睛,唇畔迷人的笑,温暖的手指,只一瞬间,便被硬生生的抽离,从此天崖永隔,再无重逢。 苏颜心中一阵揪紧,疼得连气都喘不上来,眼睛只直直的盯着头顶上模糊不清的图案,想起在天下第一庄时,欧阳岚温柔的冲进他的身体,那夜的风也是这般清爽,杂夹着花朵的清香,他深深的进入自己,带着满怀的情意,疯狂的索求,甜腻的亲吻,温柔的低喃,仿佛就在昨日。 自己仍躺在他身下,任他无休无止的索取。 呀,原来这便是思念之苦。 明知人已不在,却硬生生的将那种子植入心底,从此绿树大荫,却不见君归来。 他沉重的闭上眼,等到心被凌迟得差不多的时候,终于舍得睡了。 李公公手里拿着明黄色的圣旨,那尖锐的声音在大殿上徘徊不去,苏颜站在人群的最后面,那个最接受大门的位置,眉头微蹙,似想要马上逃离才好。 这李进的声音,隔了这许久,依旧刺耳得很。 等到李进终于念完圣旨,众人准备谢恩时,一道平静的声音突然响起:“父皇,儿臣才疏学浅,恐难当此大任。” 众人皆愕。 古往今来,如无意外,太子便是下一任君主。 只听过为入主东宫而争得你死我活的,倒还没听过有人竟将太子之位弃之如蔽席。 龙椅上的欧阳均自然大怒,却因着身子的关系,只能一脸苍白的瞪着欧阳云,一字一句的说:“你说什么?” 欧阳云似没看见他的恼怒,慢慢跪在了大理石的地板上,“天下需要的是果断明决的君主,而不是如儿臣这般温懦优柔,为了天下苍生,望父皇收回成命,三思而行。” 龙案上便立刻传来一道沉钝的响声,虽是如此,殿上的所有人均吓得跪倒在地,一个个像商量好了似的说:“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苏颜跟着跪下,仿佛时光回转,前世的自己也是这般,躲在所有人的身后,看那大殿中央跪得笔直的背影,那般挺拔而坚决,似带着一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魄。 苏颜的眼中瞬间如焰火般点燃,随即又慢慢的黯淡下去。 不是他。 只是他的哥哥而已。 “放肆!太子岂是你说不当就不当的!”欧阳均的吼声贯穿着整个宽敞的大殿,虽然声音已不如以前的哄亮,却仍是唬得下面的大臣个个冷汗直流。 “父皇切莫怪罪二哥,二哥只是思念六哥甚切,才说出这般糊涂的话来,请父皇给二哥一些时间,让他好好思量一番,定能有一个好的结果。”一道温润的嗓音在欧阳均的怒吼之后响起,话说完还伴着几声清咳,是欧阳枫。 他跪在欧阳云的身边,头低得不能再低,那背影纤薄如纸,苏颜的脑海中便突然跳出肖谕欢喜的脸。 肖谕肖谕,你为何如此执著? 欧阳均半眯着眼睛,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却仍是冷着声音说:“好,我便给你三日时间。” 大殿里没有一丝声响,欧阳云既未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直直的跪在那里,如同雕像一般。 等到欧阳均被李进扶进内殿,众大臣都散了的时候,苏颜才从地上站起来,长时间的跪着让他的双腿有些麻木,他却毫不在意,眼睛仍看着欧阳云的背影,空空荡荡的大殿中央,他的身影更显得形单影只,如同掉了队的大雁,孤寂得让人心酸。 苏颜没有出声,只是不着痕迹的转身,快走出殿门的时候,突然听见身后欧阳云的声音模糊的传来:“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那声音并不如此悲伤,却听见苏颜一怔,随即大步跨出门去。 走出殿外时,才猛然停住。 压着胸口大口的喘气,而欧阳云最后的那句话却如同雷鼓一般在他耳边回荡。 浮生若梦。 若这一生真如一场梦境也是好的。 至少,梦醒来的时候,不会那么痛。 雄伟的宫殿安静的伫立,苏颜站在那漫长的台阶上面,眼中浮现起欧阳岚俊美的容颜,若他此刻就在这里,就在他的身边,他定要拉过他的头来,深刻的吻上去。 唯有如此,才能让他深刻的体会,这皇宫里,仍有温暖存在。 然后,冬天来了。 第 67 章 欧阳云的突然失踪便像是在迎接今年的第一场大雪那般,扬扬洒洒的落下来,落下来。 自欧阳均继位以来的第二位太子失踪,这个话题一再成为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聊资,欧阳均的容颜便一瞬间又苍老了许多,却仍是强撑着召告天下,二皇子欧阳云因积劳成疾,不幸病发,回天乏术,如此,太子之位便又空悬下来。 王朝上上下下虽心生疑惑,却是不敢二话,只当二皇子与大皇子欧阳渊一样,死了。 苏颜裹紧了身上的貂皮大衣,手里的书不知何时掉了,他也懒得去捡,只呆呆的看着窗户外面,那温柔落下来的雪花。 被点缀成银白的后院,不断舞动的身影,长指下凌利的宝剑,随风翻飞的衣袂。 记忆,有时真可怕。 总在毫无预兆的时候钻出来,一阵胡搅蛮缠后,再不负责任的逃之夭夭。 于是,苏颜便专心致志的想起欧阳岚来,不知不觉便这么睡着了,醒来时已是午后,身上的大衣不知何时落在了地上,四周彻骨的寒冷便这样撞在了他的骨头上。 苏颜慢条斯理的弯□,眼看着手指就要触碰到那大衣了,却又缩了回去。 他又慢慢的躺回去,眼睛注视着窗外被积雪压得直不起身的树枝,温柔一笑,“是大衣自己掉下去的,所以,就算我这样下去见你,花麟他们应该也不会怪罪了,对吧?” 欧阳岚其实才离开了半年而已,他却觉得已经有一辈子。 所以,还是等不及了。 虽然知道花麟他们会难过,可是这些与想要马上见到欧阳岚的心情根本无法比。 苏颜闭上眼,默默的想道,就这样死了其实也不错。 这样,他就能再见到欧阳岚了。 于是他微微勾唇,仍自己沉溺在无边的黑暗里。 夜半时分,六皇子府却是一片灯火通明。 “马上去找御医,快!”花麟素来冷静的声音都似变了质,在夜深人静的现在更显刺眼。 立刻有下人答应着离去,北灵却不放心,足尖轻点便腾空而起,“我去把御医带过来!”说着便一个纵身,身影立刻消失在黑暗里。 左麒衣衫凌乱的站在一旁,娃娃脸上尽是难过,“花麟,苏颜会没事的,对吧?” 花麟抿着唇,看了一眼床上不醒人事的苏颜,然后坐在床边,将苏颜滚烫的身子扶抱起来,以手为媒介,将自己的内力输入他体内,东湖和西冥这时冲进房间,看见这番场景,不由沉下脸去,“怎么回事?”东湖问。 “我想来看看他有没有睡着,结果发现房门没关,苏颜……只穿了一件单衣睡在躺椅上。”花麟低低的说,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闻言,东湖与西冥二人均是一惊。 看样子,苏颜是有心求死。 这半年来,他表现得太好了,几乎骗过了所有人,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已走出失去欧阳岚的痛苦,结果,不过是假象而已。 他想死,谁也拦不住。 或许是花麟的内力起了点作用,苏颜竟张了张嘴巴,声音太小,根本听不清楚。 左麒便凑过耳朵,半晌,才听见那细若蚊蝇的声音:“欧阳岚。” 只有三个字,左麒却不禁咬住上唇,脸上一片悲恸。 见他这表情,花麟三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于是看向苏颜时,眼中更是充满了无以名状的无奈和心疼。 房间里一时静得落针可闻。 这时,北灵终于破门而入,手里还提着一个老头子。 那老头子被女侠飞檐走壁的功夫唬得一愣一愣的,加上身体腾空带来的恐惧,好一会儿才定住心神,发现自己正置身于六皇子府中,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花麟这时已将苏颜放在床上,跑过去将老太医拉到床边,“荣太医,你快看看他。” 荣太医便瞅了一眼床上,发现竟是苏家的小儿子。 又想起几个月前,六皇子也是这般心急如焚的将他召过去,没想到啊,两次看的都是同一个病人。 一番望闻问切后,荣太医摸着花白的胡子走到床边坐下,“受了风寒,先煎药服下,把热退下来再说。”话刚说完,左麒便取来纸墨,等到荣太医将药方递到他手上时,又飞快的跑出去抓药。 皇子府奇珍药材大把,没多久,熬成浓汤的药汁便送了过来。 苏颜仍在昏眯中,那药洒了一半,幸好也喝了一半下去,想来应该会有效果。 花麟几人这般安慰着自己。 夜更深了,花麟命人将荣太医带去客房休息,自己则留下来照顾苏颜。 北灵几人也不肯去睡,几个人围着桌子坐下,谁都没心思说话。 床上的苏颜则紧皱着眉,汗水从额间不断的滚落下来。 他的眼睛紧紧的闭着,苍白的嘴唇慢慢嚅动着,声音却几不可闻,他的头很痛,身上如同被压上了巨石一般沉重无比,仿佛连动个手指都做不到,耳边的空气很安静,他在黑暗之中挣扎着,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 身上滚烫的温度让他的视线变得模糊,却仍是看见床边坐着的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胡乱的伸出手,想去抓住那个人,合拢的时候,手心却是一片虚无,他无力的一笑,暗骂自己痴心妄想,他的欧阳岚,早已归于尘土,此刻怎么可能这样安静的坐在他的身边。 “苏颜,好久不见。” 那低沉的嗓音在他闭上眼的空档里突然响起,苏颜睁开眼,嗓子干涩得发疼,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笨拙的再次伸手,这一次,再不是虚无,而是触心的温暖。 手里握着的那只手乖乖的仍他拉着,苏颜的视线缠绕在那人英俊的脸上,手上突然一用力,便将那人拉至眼前,然后吃力的勾住那人的脖子,吻了上去。 唇齿交缠,温柔绻缱。 身上人的呼吸在亲吻间渐渐急促,修长的手指开始不安分的在他身上游走,苏颜仍在病中,脑子又被烧得糊里糊涂,却仍然记得身上的这个人是欧阳岚,任由那手在身上四处点火,亲吻更加温柔的缠绵起来。 对方的舌头灵活的闯了进来,在他嘴里的任何一个角落肆意疯狂,苏颜张着嘴巴,任对方予取予求,只觉心上那最柔软的一处被人轻轻按压,疼痛和欢愉紧密交缠,使得他原本就混沌的大脑更加如同浆糊。 苏颜身上的衣服因那不断在身上抚弄的双手变得凌乱,只轻轻一抽,便尽数落了下来,露出他白得几乎病态的胸膛,胸前那两点嫣红便在这种苍白之中更显娇艳欲滴。 昏暗的屋内,苏颜一脸嫣红的躺在床上,双眼因疲惫而微微眯起,那目光中的潋滟光芒如同最深的水草,直拉着人往下掉,黑发铺得满枕都是,那瘦弱苍白的身体正不着寸缕的暴露在空气里,感觉胸前的敏感被温暖的口腔包覆,那狂热迷乱的气息让他不禁张开了嘴,吐出断断续续的呻、吟。 “啊……唔……” 才刚一出声,身上的人便像被他那时低时高的娇吟声弄得心驰荡漾,立刻以嘴封唇,将他口中的呻、吟尽数咽下,那放肆的亲吻开始从他的嘴角慢慢往下移,划过光滑的脖颈,细致的锁骨,在胸前的两点茱荑上徘徊,接着慢慢沉下去,来到他敏感的小腹处,苏颜的身子因那人湿热的唇舌微微弓起,弯成了一个令人暇想的姿势。 “……岚……啊……”他的声音糯糯的,杂夹着一丝欢快,在安静的屋子里不断的回荡,身上人的呼吸便越来越急促,唇舌更是毫无顾忌的吻了下去,直含住那稀疏草丛中细嫩的青茎,最脆弱的地方被含住,苏颜不禁扭了扭身子,哪知身上那人却突然动了动舌头,舌尖直直的从那青茎的小口上舔过,苏颜的身体便开始颤抖起来,嘴里更是溢出越来越多的呻、吟声。 青茎在口中越发肿大,苏颜胡乱的扭动着身体,最脆弱的地方便这样毫无预兆的与对方温暖的内、壁摩擦起来,快感从每一个毛孔里涌进去,在各个角落里叫嚣,苏颜咬着唇,脸上的嫣红更甚。 很快的,便在那温暖的口腔中如数释放。 男人这才直起身子,擦了擦从嘴角流下来的白浊的液体,深邃的眼眸中带起一层厚厚的波纹,然后慢慢俯身,重新覆上那微张的正吐出破碎呻、吟的红唇。 苏颜被吻得有些喘不上气来,眼睛却沉重得睁不开,只感觉到自己身体内不断燃烧的火焰,越来越大,越来越浓,他情不自禁的叫出那个思念了千万遍的名字。 欧阳岚。 他光、裸的身子被红色的锦被簇拥,脸上因娇喘而微红,长长的眼睫静静的覆盖其上,那下面的阴影便被身上人轻易的收入眼底,男人微微沉眸,亲腻的热吻再度降临。 薄唇温柔而深刻的亲吻着身下的躯体,每一处,每一点,像是在膜拜神邸一般虔诚真心。 不知吻了多久,修长的手指终于来到了床上人的身后,延着股间一寸一寸的往下滑,每靠近一分,身下人的身体便颤抖一下,如同瑟瑟发抖的小白兔,可爱得很。 终于,长指到达那一处温热所在。 苏颜闭着眼,无意识的张开唇发出令人面红心跳的叫声,使得这温暖的屋内更添几分淫、靡放、荡。 感觉身后的手指突然消失,接着嘴里多出了一样东西,苏颜无意识的含住了那东西,一点一点的舔、弄起来,直到将那东西舔湿了,却仍是不能满足,秀美的舌追出口外,被对方更加灵动的长舌一把接获。 两条舌头便这样纠缠追逐,直到嘴角流出粘腻的液体也未停止。 男人便把手指再次伸进他的嘴里,逗弄着他胡乱舞动的小舌头,等到手指再次被湿润,才慢慢的抽出指来,慢慢的向那身后的诱人之处行进。 被异物侵入的感觉并不好受,即使在病中的苏颜也不禁皱了皱眉,呢喃道:“疼……” 男人便俯□来,在他耳边轻声道:“别怕,有我在。” 这话奇异的让苏颜安静了下来,眉头虽仍然琐着,却不似先前的吃力,感觉那修长的手指慢慢贯了进去,紧、窒的内、壁顿时一阵紧缩,咬着那手指不放,然后第二根,第三根,那手指在他体内温暖的旋转,抽、动,然后再旋转,苏颜只能嗯嗯啊啊的胡乱叫着,眼睛却始终没有办法睁开来。 脑子已经完全停止了运转,只能随着本能不断前行。 双腿被分开,那人的手指慢慢撤出,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更大更灼热的存在。 那锋利的剑已抵在,犹豫再三,还是慢慢的向那狭窄的洞、穴进发,苏颜的双腿被撑开,刚刚释放过的前端却因身后异物的侵入慢慢站起了身子,颤颤巍巍的惹人怜爱,于是男人便分出一只手来,温柔的揉搓那细嫩的茎芽,直到那茎芽再次充盈,才满意的笑了。 “嗯……啊……”淫、靡的叫声在床帐之间更显隐密靡烂,男人抬高他的双腿,慢慢的沉下腰去,一点一点的进入了那渴望已久的温暖所在,“啊!”狭小的内、壁突然被撑开,身体似被利刃瞬间贯穿,疼痛使得苏颜无意识的大叫一声,然后又像是软倒了似的在床上胡乱摇了几下,使得原本还有些理智的男人突然狂性大发。 将那两条白晃晃的腿夹到身侧,开始猛烈的chou抽起来,每一次退出都轻漫无比,进入却势如破竹,肉帛相撞的声音伴随着少年的湿润的娇吟,使得夜更加深邃。 终于,身上的人在他身体里泄了出来。 却没有立刻退出他的身子,而是就着这个姿势将人翻了个身,改为面朝下,男人扶着他细弱的腰肢,开始新一轮的进攻,每抽、送一次,少年的身子便不由自主的往前移一分,却又因着男人手下的力道,很快又被拉了回来,身上的人似非常了解他的喜好,每一次都深深的撞上那最深的一点,于是,少年便更加毫无顾忌的呻、吟起来。 那甜腻湿热的声音使得身上的男人更加情动,忍不住扳过少年的头,重重得的吻了下去。 到最后,苏颜的嗓子都哑了。 却仍是不肯停歇,缠着身上那人要了一次又一次,每一次被进入,那充盈的感觉都让他快要落下泪来,却又不知自己到底身处何方,到底为何流泪。 眼角那晶莹剔透的液体在男人不断的抽、送中终于落下,掉进身下素雅的床单上面。 少年纤细美好的身子,如同深夜里静静开放的海棠,任君采撷。 第 68 章 黑夜终于拂袖而去,黎明渐渐到来。 冬天的早晨总是格外的寒冷,似要冷到骨子里去一般,房里的炉火虽仍旧旺盛,苏颜却还是觉得冷。 身体如同被马车碾过一般酸疼无比。 他皱着眉,眼睛慢慢的恢复清明。 在床上愣了好一会儿,他才拥被坐起,身后的某处发出的强烈信号让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下意识的伸手去摸自己的身体,却是干爽无比,昨夜,只是他的旖想吗? 恰逢此时,花麟端着热水走了进来,见他坐在床上,脸上立刻露出一抹欣喜,“终于退烧了。” 苏颜看着他,漫不经心的问:“我怎么了?” “你受了风寒,昨晚荣太医来看过了,煎了药给你服下,看来那药作用很大,瞧,只一晚时间你便好了。”花麟边说边动手 恋耽美 分卷阅读21 昨年[重生] 作者:素飞柳 拧了热毛巾过来,也不等苏颜伸手,便自顾自的擦起了他的脸,嘴巴却未歇下,状似叹了口气,“总算是放下心了。” 苏颜立刻抬眼,花麟却仍是那副愉快的笑容,“以后可不许胡来了。” 苏颜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却并不觉得后悔,只是没死成罢了,难道时机未到? 在床上又坐了一会儿,直到花麟将他的脸和手一一擦过一遍才被准许下床,南锦和左麒几人见他已能下地,脸色虽仍不太好,心中不禁都松了口气。 “昨晚除了荣太医,可有其他人进来过?”苏颜坐在主位上,接过花麟递过来的热茶,轻抿了一口之后才慢慢开口。 闻言,几人均是一惊,连花麟都委实吓了一跳,忙道:“怎么了?难道昨晚有人闯入你房间?” 苏颜抬起头来,唇畔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花麟,我只是问是否有人进来过,没问那人是否进了我房间。”他的声音平静无波,语气也是一贯的轻漫,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花麟心头一跳,笑道:“昨晚除了荣太医和我们几人进过你房间外,并没有别人,连下人都没进去过。” “哦。”苏颜轻轻应了一声,扯开了话题,“风门的总部是在江南吧?” 东湖点点头,“是。” 苏颜便看向厅外,昨晚下了一整夜的雪,整个世界都是雪白一片,他的眼睛专注的看着那挂在树梢上的碎雪,霎时温柔下来,“不知不觉,竟又是一年冬来到。” 这般感叹的话语让花麟几人面面相觑,一时竟没人敢接话。 苏颜便自椅子上站起身来,“我也许久未见过四哥和谢染了,花麟,收拾一下,咱们明日动身下江南。” 花麟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终是选择了沉默。 南锦几人也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着苏颜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苏颜只当作没看见,摸了摸身上温暖的大衣,进了后院。 一夜无话。 第二日,苏颜才刚起床,便听见前院传来一阵喧闹,他向来喜静,这半年来又因着欧阳岚不在,更是不喜欢被人打扰,此刻刚从睡梦中醒来便听见这一阵噪杂声,便不自觉的皱起眉来。 出了房门,只见府里的奴仆们个个一脸紧张的快步疾行。 经过他身边时,都低着头问安,却是不敢抬头来看他一眼。 苏颜微微沉眸,抬步朝前院走去。 还未走进大厅,便听见一个清脆的女声:“苏颜呢?叫他出来见我!” 苏颜依稀记起这是九公主欧阳凝的声音,她与苏辰的婚事因为这半年间发生的事一直被搁置,到如今依旧没有完婚,苏颜听她语气里的焦急不禁眉头皱得更深。 “回禀九公主,苏公子前两日染了风寒,如今还未有起色,正卧床休息,不知公主有何要事,花麟可代为转达。” “不行!此事事关重大,我必须亲口跟他说!他在哪里?带我去见他!”欧阳凝很坚持,苏颜微微沉吟,走进了大厅里,欧阳凝一见他,便立刻大步走向他,对身后的花麟等人说,“我想跟苏颜单独说两句,你们先退下。” 花麟看了看苏颜,苏颜便冲他微微点头。 立时,所有人都尽数退了出去,厅里只剩下苏颜和欧阳凝二人,欧阳凝却不急着说话了,只退了两步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神情疲惫,苏颜看着她姣好的面容,打破了沉默,“不知公主今日前来有何要事?” 欧阳凝便抬起头来,眼中流露出几丝不安,“父皇最近很奇怪。” “为何?” “我说不上来,他已经很久未上朝了,寝宫也不让进,看门的太监也换了人,我每日前去,当值的太监总是说他在休息,谁也不见。”欧阳凝脸色沉重,虽然年纪幼小,却心思慎密,苏颜看了她一眼,回身坐下,“此事我也听说了,皇上这半年来龙体一直欠安,卧床休息并不奇怪。” “连御前侍卫都换了人,难道这样还不能说明有问题?”欧阳凝有些着急,脱口而出。 苏颜挑眉,看向她,“九公主想说什么?” “我虽为女儿身,好歹也在这皇宫中长大,人们为了权利互相利用相互倾扎见得太多,如今这情势不得不让怀疑,是否有人暗中使计,力图帝位,更何况,如今二哥和三哥都不知所踪,我实在找不到人商量。”她的目光瞬间坚定,脸上沉重的神色被另一种坚毅取代,苏颜看着她,惊讶的问道:“三皇子不知所踪?” 欧阳凝点点头,“我已有好几天未见到他了,服侍他的太监宫女只说他出去散心了,至于何时回来连他们也不知晓。” “或许三皇子只是在皇宫闷得太久了,想要出去走一走,等走累了自然会回来。”苏颜望着不远处,轻声说道,他那日的话说得似乎重了些,要欧阳钦忘记萧绝本身就不是一件易事,更何况,他们中间还夹着一个卫子秋,欧阳钦的心愿想来是永远都无法达成了。 “如今父皇避而不见,二哥和三哥也不知去向,若真有人想在此时谋反,难道我们就要坐以待弊吗?”欧阳凝听他说得这般平静,语气里尽是不认同。 苏颜便抽回视线看向她,“九公主觉得苏颜能帮上什么吗?” 欧阳凝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好半晌才道:“我知道你与六哥情投意合,六哥的死对你来说是一种无比沉重的打击,可是,如今宫里局势混乱,就当是为了六哥,你也不能坐视不理啊。” 苏颜便笑了,清清淡淡的,却说不出的冷漠,“九公主太抬举苏颜了,苏颜不过一个小小的伴读,如何能替皇上分忧解难?更何况,他已死,我又何必在意这王朝谁是皇帝,我想,这龙椅无论是谁来坐,都是姓欧阳的,不是吗?” 被他那平静得可怕的眼神看着,九公主不禁微微一颤,继尔垂眸,良久才轻轻的吐出一句:“若六哥在就好了,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苏颜一愣,随即勾唇一笑,“旦愿如此。” 送走了九公主,皇子府又安静下来,苏颜坐在椅子上,久久未动身子,直到花麟叫他,才回过神来。 “九公主走了?”花麟问。 苏颜点点头,双手撑着扶手站起来,直直的盯住花麟,“花麟,你可曾骗过我?” 这本是一句再平常的话语,花麟却不禁一怔,然后若无其事的笑,“当然没有。” 于是苏颜便微微一笑,问道:“东西收拾好了吗?” “等用过早膳便可以出发了。”花麟抹了一把额间的冷汗,平静的回答道。 等吃过早饭,一行人出发时,已接近午时,苏颜也不着急,慢悠悠的上了马车,只让花麟打点下人,让下人们在他们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好好守着这里,接着便带着花麟等人出发了。 南锦和东湖四人本在江湖上漂荡惯了,自然不会坐马车,而花麟和左麒虽一直未曾离京,却也是个中高手,他们更加喜欢骑马,所以宽敞得夸张的马车里就只有苏颜一个人坐而已,他也不介意,一上马车便倒头就睡,这两日心里装着事,睡得实在很少,等这一觉醒来时,他们早已出了京城。 现在虽是冬天,路边的景致却仍是美的,白雪皑皑,素裹银装,连路旁那些繁茂的大树都披上了新衣,静静的耸立在这天地之间,别一番另类的雅致。 苏颜打了个呵欠,马车立刻停了下来。 充当车夫的西冥掀开帘子,说道:“前面有一个小镇,如今天色稍暗,不如我们休息一晚再走吧。” 苏颜自然没有异议,起身下了马车,冬天的夜晚来得比平时要早一些,所以等花麟安排好了房间后,外面已一片漆黑,苏颜一直坐在客栈大堂角落的桌旁,即使身处这热闹的客栈,也依旧掩不住他那一身的寂寥,他微微垂眸,看着面前的茶杯出神,直到花麟走过来对他说:“这里虽比不上京城,房间还算干净,今晚就将就一下。” 苏颜淡淡的笑,“花总管,你真像个老妈子。” 此话一出,便见花麟一脸郁结表情,而南锦几人则不给面子的窃笑起来,连左麒的娃娃脸上也是一片笑意,花麟虽不喜欢被一个大男人被比成老妈子,不过看见苏颜脸上那一瞬间变得生动的表情倒也没再说什么。 花麟点的菜很快就上来了,都是苏颜平日爱吃的,苏颜看着这满桌的菜色,不由得在心里轻叹一声,这半年来,花麟几个人的用心程度他一早便知,却仍是觉得愧疚,若不是他,欧阳岚怎么会死,六皇子府也就不会从原先的门庭若市变成如今的静若坟墓,而花麟他们也就不会失去主子,变成如今这副光景。 第 69 章 “怎么了?公子不爱吃这些吗?”北灵到底是女孩子,一张口便是这般温柔细语。 苏颜笑着摇头,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吃完晚饭,南锦建议出去逛逛这个名唤布心的小镇,等到一行七人走出去时,才发现今晚竟是当地的游灯节,在冬日寒冷的夜晚,将手中的花灯置于湖上,让它们随风飘扬,逐波而去,带着人们美好的愿意和祝福,到达最远的彼岸。 街道上随处可见各类花灯,有十二生肖,有各类花卉,还有栩栩如生的贵妃图,路过的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满足的笑容,苏颜站在那儿,心中撩过一丝帐然,眼中明明灭灭的光芒很快被那些明亮耀眼的花灯淹没。 花麟见他神色又要开始变化,忙拉起他的手,说道:“前面有一条湖,名唤情人湖,传说只要对着手中的花灯说出对情人的思念之情,那么,无论爱的人在何方,两人最终都会再相见的。” “是吗?”苏颜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反而不咸不淡的反问了一句。 花麟心中一惊,忙低头去看苏颜,借着明亮的光线,他看见苏颜也正看着他,那双乌黑的眼睛里弥漫着显而易见的雾气,那不确定的声音便从人们的喧闹声中突然而至,“若他没有死,此刻是不是正站在某个角落里看着我?” “少爷……少爷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你的。”花麟呢喃着,眼睛却不敢去看苏颜。 苏颜听了,也只是淡然一笑,然后一步一步朝那情人湖走去,这个时段是游灯节最热闹的时候,情人湖的四周被人们围得水泄不通,从远处看,只能看见一个一个黑色的头颅,唯一的女孩子北灵看着这如同潮水一般的景象,不由得笑着叫道:“没想到这个小镇竟然有这么多的人,连这个情人湖都快被遮得看不见水了。” 西冥仍抱着剑,冰冷的脸上却出现了一丝淡淡的笑意,他看了北灵一眼,说道:“还不快去许个愿,让自己早点嫁出去。” 北灵瞪他一眼,声音中竟含着几丝娇嗔,“关你何事!本姑娘想什么时候嫁就什么时候嫁!” “哦?难道北大小姐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花麟在一旁添油加醋,还不忘朝西冥看上一眼。 北灵一昂首,从俏鼻里哼了一声,“那是当然!” 苏颜看着西冥手中的剑便在那一瞬间微微抖了一下,偏偏左麒这个笨蛋在这个时候天真的问了一句:“北灵要嫁人了吗?夫婿是谁呢?”北灵像是早已在等这句话,左麒的话刚问完,她便跑到东湖身边,一把搂住他的胳膊,开心的宣布:“本女侠的夫婿当然得东湖这样的人才有资格当的!” 她的眼睛明亮,透着些狡黠的光芒,正在气头上的西冥当然注意不到,苏颜看着他铁青的脸色,在心里暗笑。 呀,原来西冥也有生气的时候。 东湖仍她搂着胳膊也不急着抽回,只是淡淡的笑,“有北灵这样的女子做妻子自然是好的,只是……”他那后半句还未说完,原先挂在他身上的北灵却被一股外力给扯了回去,西冥一脸面无表情的拉住她的手腕,不顾北灵如何挣扎硬是将人拖走了,临走还不忘对苏颜说:“公子,我与北灵有些话要说,先消失一阵。” 苏颜点点头,非常慷慨的挥挥手,“去吧,没有结果之前可以不用回来。” 等到西冥拉着北灵消失在重重人群后面,苏颜几人才重新迈步朝湖边走,依稀还能听见身后不远处,左麒困惑的声音:“西冥有什么话要跟北灵说呢?” 苏颜不禁失笑,脚步却未停下。 有南锦和花麟这样的武林高手,完全不费力气便挤进了湖边,湖面上各色各样的花灯点缀其上,如同璀璨的银河明亮得叫人心颤,苏颜站在湖边上,手中的花灯却迟迟未放下,只专注的看着那湖面上美丽的如同星尘的花灯,不经意抬头,便看见湖对面那一抹修长挺拔的身影,那人安静的站在人群中,却难掩那与生俱来的贵气和优雅,站在拥挤的人群中,却似散庭散步一般从容非常。 苏颜微微张嘴,看见那人如画的眉眼,手中的花灯突然掉在地上,接着不等花麟几人反应,便径直朝那人跑过去,他的心思完全在对面那人身上,竟没想到横在两人之间的是名唤情人的湖泊,他疾步前行,衣衫很快被湖水打湿,众人都还沉浸在送花灯的美好气氛中,却不料不知哪里突然冲出一个人来,双脚踩在水里,似乎完全不觉得脚下的湖水多么的冰冷,还在奋力的往前走,跑走时带动的巨大波纹使得那些精致小巧的花灯一个一个被打湿,继尔沉入湖底。 已经有人在湖边叫骂,即使那像疯了一样冲进湖里的人是个清秀美丽的少年也止不住他们心愿被破坏的不满。 苏颜却完全没听见那些人的声音,只一个劲的想要跨过这长长的湖泊走到对面去,走到那人身边。 他的裤角被水浸湿,变得沉重无比,他却不管不顾的仍在往前走,即使每一步都变得艰难沉重,眼睛却看都不看脚下一眼,而是一瞬不瞬的盯着湖的对面,害怕那人在他眨一下眼睛的功夫消失不见。 身子突然被人拖住,苏颜咬着牙,死命的挣扎,耳边是花麟气极败坏的声音:“苏颜,你疯了!” 苏颜仍是不顾,双脚在水里不停的挣动,溅起的水花使得他的衣袍完全湿透,那双幽暗的眼睛却仍是不肯放弃,对面刚刚那人站过的位置却早已换成了一张陌生的脸孔,他睁大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终于认命的停止挣扎。 冬日的夜晚是寒冷的,情人湖的水更是透彻心骨。 花麟和东湖二人将苏颜架回湖边,左麒忙将准备好的毛毯盖在他身上。 他脸色苍白,嘴唇冷得发紫,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一直回头看湖的对面,却再也没看见那张熟悉的脸。 被花麟抱回客栈后,苏颜便开始发烧,脸色红得出奇,连身子都如同锅炉一般,滚烫得吓人。 花麟俯□来想要脱掉他身上湿透的衣袍,苏颜却紧紧的抓着前襟,嘴里呢喃着什么,花麟无奈,只得看了一眼南锦,南锦立刻会意的走了出去,他回来得很快,身后跟着一个中年男人,那人穿着一件半旧的灰色长衫,长相普通,眼睛却深邃似海。 他进了门,花麟便恭敬的退到一旁,男人低头看了一眼床上昏眯的苏颜,对花麟几人说:“打一桶热水过来。” 花麟和南锦立刻抬了一桶热气腾腾的热水进来,接着乖乖的退了出去,还顺便关上了房门。 房内瞬间一片安静。 中年男人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才慢慢走到床延坐下,他的手指干净修长,指甲下面泛着淡淡的红色,那双手轻轻的伸出去,拉住苏颜握着衣襟的双手,然后不费吹灰之力的将床上昏睡的少年的衣服脱了下来。 每脱一件,男人的呼吸便急促一些。 等到苏颜被剥个精光的时候,男人却连正眼都不敢看他年轻细嫩的躯体,只微微别过头,伸手将人抱起,来到屋中央的木桶边,将怀里的人轻柔的放进去。 苏颜紧闭着双眼,被热水浸泡过的身子立刻变得红通通的,如同一只煮熟的虾子,让人见了便食指大动,想要尝上一尝。 那中年男人站在木桶边,伸手细致的描绘少年精致的轮廓,却不敢太靠近,只能这样在虚空中温柔而深情的抚摸,哪知木桶里的苏颜却突然伸手,抓住了男人修长的手指,带至唇边,那形状优美的唇便在那手背上轻轻的落下一吻。 轻柔的、不带一丝情、欲的轻吻使得桶边的男人呼吸瞬间粗重,却仍是不敢妄动。 “欧阳岚。欧阳岚。”苏颜抓着那只手,嘴里轻轻的喃道,他的脸颊绯红,一看便知是不正常的红晕,眼睛紧紧的闭着,只有绵长的眼睫在上面微微的颤抖。 男人看着他紧皱的眉宇,不禁弯□去,在那光滑的脸上映下亲吻,还未来得及退开,颈项突然被一把勾住,下一刻,少年炙热的吻便追了上来,那攀在脖颈的双手如此用力,让他险些跌进水里,少年努力的亲吻使得他那一向引以为傲的冷静和自制力在一瞬间溃不成军,男人眼眸瞬间变得幽暗,无边的火焰在眼眸中悄然绽放。 不等少年更进一步的行动,便长臂一挥,将桶里的人拉了起来。 一人在桶外,一人在桶内,一人神志不清,一人头脑清晰。 热烈的亲吻使得房里冰冷的空气瞬间被染上欢愉和暧昧,少年被泡得通红的身体在灯光下面显得盈润可口,男人的双手揽在那光、裸的背脊上,只稍稍用力,便将人完全压进怀里,唇舌凶猛的攻占城池,直到两人都喘不上气了才不舍的放开。 对怀里人的渴望使得男人的身下立刻有了反应,唇上的亲吻更加卖力。 哪知,对方却突然停下了动作,男人一低头,便见怀里的人呼吸平顺,已经睡着了。 他苦笑一声,将人轻柔的抱回床上,拿过枕边的干爽衣物替对方一件一件的穿上,每穿一件都像是在接受某种酷刑,只有更难受没有最难受。 夜凉如水,思思卿狂。 第 70 章 苏颜的烧很快便退了,第二日花麟到他房里时,见他已经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孙子兵法》。 “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花麟问他。 苏颜从书里抬起头来,冲他一笑,“好多了,昨日抱歉,是我太鲁莽了。”想也没想的冲进湖里去。 花麟忙摇摇头,“你没事就好了,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了。” “嗯。” 听他这般平静的回答,花麟不禁朝床上看了看,只见床上被叠得整齐的被褥和鸳鸯枕头,并没有人的存在,花麟无意识的叹了口气,回过头时才发现苏颜竟一直盯着他看。 他心里一怵,明知眼前这孩子不过十四岁,却总是被对方那双似乎能洞悉一切的眼睛看得心里发颤,“怎么了?”花麟吞了吞口水,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无波。 苏颜微微勾唇,露出一抹好看的笑容,“昨晚又是哪个神医来替我看病的?怎么这么快便好了?” 他这话问得着实奇怪,花麟却不禁冒起冷汗,“你忘了吗?其实东湖也略通医术的,一些不太严重的风寒他还是可以治疗的。” “哦。”被刻意拖长的尾音让花麟更加心里没底。 昨晚苏颜一直发着热,神志肯定模糊了,应该不知道有人帮他脱过衣服洗过澡吧? “继续赶路吧,我想早日到江南。”苏颜没再细究,只将手里的书放在桌上,起身朝门外走,快行至门边时,他突然停下,头也不回的说:“那本《孙子兵法》一早便在桌上,我知道你们之中没人喜欢看这本书,而且,花麟,你还是不擅长说谎。” 直到苏颜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花麟仍站在原处,脑子里一瞬间的呆滞,然后才回过神来无奈一笑。 看来,他们都小瞧了苏颜呢。 用早膳的时候,花麟一直偷偷的观察着苏颜,发现他脸色平静无常,食量也同往前一般,就像是刚刚在房间里什么都没说过一样,隐藏得甚好。 花麟心中不禁一惊,越发不敢去看苏颜了。 一行人用过早膳后,便继续上了路。 他们逢景必看,逢夜便停,从京城到江南竟也拖拖拉拉的走了许多天。 等到终于到达江南这个传说中的地域时,众人均是一身疲惫。 苏颜掀了帘子,看车窗外面热闹喧嚣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不停的与他们擦身而过,路两旁古老庄严的建筑似从遥远的地方穿行而来,此刻正安安静静的立在路边,承载着所有人的欢笑和热闹。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果真如传言一般,白天静若处子,夜晚则像风情万种的艺妓,眉黛如画。 他们并未在客栈门前驻扎,而是停在了一个精致的四合院前,那门匾上刻着很简单的两个字,苏颜下了马车,借着街昏黄的灯火看了一眼,不自禁的笑了笑。 然后迈脚上了台阶,门前没有小童看顾,苏颜便堂而皇之的走了进去。 他的双脚刚刚跨进大门,一个粉色的身影便立刻扑了过来,伴随着一阵银玲般的笑声,是苏晨星高兴的叫唤:“小哥哥,你真的没骗我!我就知道你会来看我的!” 苏颜宠溺一笑,将怀里的小身子抱得更紧了些。 那日一别,竟又是半年的时间了。 “星星在这里过得好吗?”苏颜一下一下抚摸着苏晨星乌黑的头发,柔下声来问。 苏晨星便在他怀里用力的点头,“很好,娘亲也很好,四哥和谢染哥哥也很好,总之大家都很好。” 苏颜便点点头,将她放在地上,看见从走廊那头急急走过来的两个人。 一个清秀绝然,一个丰神俊朗。 看来,当初坚持让四哥和谢染来江南是个无比正确的选择。 “小颜!”苏逸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苏颜身前,长臂一伸便将他抱在了怀里,那用力的程度让苏颜微微吃痛,却没有急着退开,而是反手抚上四哥的背,轻轻的拍了两下,轻声道:“四哥,你都快二十的人了,成熟一点。” “不要!我都有半年没见到你了,让我抱一下!”苏逸声音里含着浓浓的鼻音,手上的力度却加大了几分。 苏颜无奈一笑,越过苏逸的肩头与谢染用眼神交流了一下,直到苏逸不舍的放开他,谢染才走上前来,声音仍旧温润如水,脸色却是比从前丰润了许多,“这一路上累坏了吧,我已让人准备好了房间,先去休息一下。” 谢染的好意他当然无法推辞,也着实是累了。 这身子一贯的娇弱,饶是他再怎么无奈也没办法扭转局面。 一路上,苏逸拉着他说个不停,连谢染全程都带着笑脸,他们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却只字不提欧阳岚。 苏颜知道,四哥和谢染是在照顾他的情绪。 半年前,当苏逸和谢染得知欧阳岚坠崖后,一心想要回京城,都被苏颜制止了。 人都已经不在了,回来再多的人又如何? 对他来说,那些人全部加起来也抵不过一个欧阳岚。 所以,再多的人只会让他更加绝望,更加相信,欧阳岚是真的不在了。 一路虽好吃好玩好住,身体却仍是吃不消,才刚一沾枕,苏颜便睡着了。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仍是一片漆黑,他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才起身下床,院子里种了好些梅花,江南这个地方是不会下雪的,所以那些梅花开得再美都感觉不到一丝孤傲,反而平空多了几抹娇美秀气。 苏颜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便延着回廊往前走。 他并不认得路,这样一路瞎转倒也遇见了不少人,都是四哥府里的下人,他们看见他都非常恭敬的行礼,想是知道眼前这位是从京城里来的,看他身后跟着的那些个气宇轩昂的保镖,便知此人大有来头,苏颜可不知他们是怎么想的,他只看见不远处的屋子里亮着灯光,有一道人影映在那精致的窗花上面,差点晃瞎他的眼睛。 他想也没想的快速奔过去,连门都顾不得敲,伸手就去推房门,那门并未锁,所以被苏颜这样一推,便立时开了。 苏逸谢染以及花麟几个人均一脸错愕的看着他,似是他的出现让他们感到非常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刚刚的人呢?”苏颜环顾四周,终于拉回视线看向苏逸。 苏逸不明就里,一脸的疑惑。 “刚刚还有别人在这里对不对?”苏颜看着他又问了一遍,苏逸没回答,倒是谢染走上前来,温柔的看着他,“饿了吗?我让厨房将饭菜端过来。”说着便要出去唤人,却被苏颜一把拉住,苏颜紧紧的盯着他,乌黑的眼睛里看不出丝毫情绪,声音瞬间变得尖锐而冰冷,从他的唇里一字一句的溢出来:“他在哪里?” “公子你在说什么呀?刚刚就我们几个人而已。”北灵着急的从椅子上站起来,苏颜转而看向她,冷然一笑,“我再问一遍,他在哪里?” 没人回答。 苏颜一个一个的看过去,最后停在了花麟身上,慢慢说道:“我染了风寒那一晚,有人进过我的房间,虽然府里的大内侍卫都被撤走,可是,你和南锦几人个个都是高手,不可能连个人进来了都不知道,更遑论让那人在我房里逗留一夜,花麟,对此你做何解释?” 花麟怔怔的答不出话来。 “他没有死对不对?”苏颜便继续问。 花麟仍站在原地,嘴巴开了又合合了又开,硬是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苏颜也不急,坐在身后的椅子上,单手支头,看了看南锦几人,脸上又恢复了一贯的冷静,然后婉尔一笑,“各位的戏演得着实精湛,半年来竟没有一次露过馅。” 闻言,北灵忙抬起头来,“公子,属下不明白你的意思。” 苏颜不禁大笑出声,紧接着一拍桌子,使得桌面上的茶杯都跟着抖了抖,他的声音惯常温柔,此刻却如同屋外尖锐的寒风冰冷无比,“欧阳岚在哪里!” 饶是南锦几人也不禁微微一怔,没料到苏颜竟也有如此生气的时刻。 “少爷早已死了。”东湖冷静的说道,眼睛却不看苏颜。 苏颜慢慢站起身,慢慢走向他,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我再问一遍,他在哪里?”短短的一句话却用了很多时间才说完,每一字都似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 “没人从松落崖上掉下去还能侥幸活下来的,公子你近日神情恍惚,所以才觉少爷回来了。”东湖面不红气不喘的说完,苏颜便笑着松开了手,接着从衣袖里掏出一物来,南锦几人见了都不由变了脸色。 苏颜欣赏着他们脸上精采的表情,视线向下,落在手里的东西上面,慢慢的说道:“这玉佩是他母后留给他的,跌落悬崖的时候仍然戴在身上,那你们可否告诉我,为何这玉佩没有同他的主人一样尸骨无存,反而落在了我的床上?” 几人怔怔的说不出话来,眼睛死死的盯着苏颜手中的玉佩,似要将那玉佩看出个洞来。 良久,才听见南锦低沉的声音传来:“你早就怀疑了对不对?” 苏颜看向他,眼中泛着薄薄的水汽,咬牙切齿道:“为何骗我说他死了?” 南锦似轻轻的叹了口气,轻声道:“明日我便带他来见你。”那语气完全没有任何看见情人久别重逢的喜悦,反而杂夹着数不尽的哀愁。 苏颜微张着唇,突然不知该如何接话。 他没料到这么快便能见到欧阳岚,更没料到,这过程竟毫无曲折,南锦竟轻轻松松的就承认了欧阳岚仍然在世的事实,脸上的神情却没有丝毫愉悦,苏颜如今顾不上这许多,一颗心因为马上就能见到欧阳岚而雀跃不已,却是一句都舍不得多问。 他只想亲眼看看重新站在他面前的欧阳岚是如何的英俊潇洒,如何的婉转深情。 一整个晚上,几乎所有人都没睡着,怀揣着心事,或无奈或伤感或喜悦。 黎明在所有人的重重心思中还是缓缓到来,天边已露出一抹鱼肚白,苏颜将头重新靠在床柱上,眼眸中闪动着明亮的色彩,不似欧阳岚死时的空洞茫然,不似这半 恋耽美 分卷阅读22 昨年[重生] 作者:素飞柳 年来的黯淡灰暗,而是真正的喜悦,那眼睛里似嵌着一轮明月,亮得令人心悸。 第 71 章 他曾设想过无数重逢的画面。 却唯独没有眼前这一幕。 那张脸依旧神采飞扬,黑眸中流动着令人心醉的深情,站在那人面前的人却再不是他苏颜。 苏颜站在大门口,身后的红色大门衬得他苍白的脸庞,嘴唇颤巍巍的颤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他早已不是十三四岁的少年,却仍是想要闭上眼睛,只要闭上了眼,便看不见台阶下那两个人眉宇间的深情和默契,便看不见他心底流出来的殷红的血液。 那么,欧阳岚还是他的欧阳岚。 视他如命的欧阳岚。 身旁的花麟和南锦等人均担心的看着他,他却完全感觉不到他们的目光,只能如同雕像一般直直的站在那里,挺直了背脊,身体却颤抖得厉害。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尖锐,那台阶下本在说话的两个人同时转过头来。 一个俊美无双,一个潇洒风流。 于是,就有什么东西在倾刻间崩塌。 那巨大的声响让苏颜身体一震,胸内一阵血气翻腾,听见南锦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回荡,“那日少爷落下悬崖,被半途的一棵松树救了一命,却仍是伤得不轻,调养了半年才勉强恢复,醒来后却不记得很多事了。” 苏颜紧抿着唇,目光中流溢着淡淡的光芒。 尔后一笑,“南锦,玩笑可不能随便开的。” 南锦担心的看着他,仍是老实的回答:“这是事实,少爷的玉佩是我放在你床上的,因为我知你思念甚切,若能有少爷的贴身之物在身边,你的思念或许会少一些。” 苏颜便侧过头去看着南锦,想要从他那平淡的口吻里找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南锦脸上的表情教他失望,苏颜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平静,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一抹似是而非的笑容。 说话间,台阶下的两人行至身前,那有一双桃花眼的男子视线紧紧粘在苏颜身上,笑嘻嘻的对一旁一脸郁结的苏逸说:“苏兄,没想到你府里竟有这般可人的小美人呢,平日都藏在屋子里吧?” 他的声音并不怎么好听,衬着这没个正经的口气却也并不让人如何讨厌。 苏颜听了也不恼,反而笑了笑,“李公子客气了,苏颜姿色平庸,哪里及得上李公子分毫?” 此话一出,众人皆愕。 李瑾风微挑眉,专心的打量了一会儿眼前这一脸平静的少年,然后视线不自觉的瞟向身旁一直未开口的某人,邪气一笑,“这位公子真是好眼力,竟然识得在下。” 苏颜垂眸,声音不轻不重的自口中溢出,“这天下谁不知李公子盛名,与你春风一渡的美人数不胜数,不知你打算将你身边这位留多久?” 众人又愣住了。 纵然他们个个都是武林高手,论起唇枪舌战,却是略逊苏颜一筹。 李瑾风显然也未料到苏颜会有此一问,不禁又看了看身旁的人,随即伸手搂住身边那人的肩膀,露出一抹风流的笑来,“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寻到的人,自然是打算霸着他一辈子了。” 苏颜闻言一笑,黑亮的眼睛里瞬间冰冷至极,“是吗?那就请李公子珍惜眼前人了。” 说罢,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等到那身影消失得干干净净后,李瑾风才慢慢的将手收回来,眼中泛着浓烈的笑意,“欧阳兄,看来这次你是失算了呢。” 男人一笑,如墨的眼眸仍然看着那身影消失的地方,良久才吐出一句话来:“他这般聪明,我早知瞒不过他。”那声音带着金属一般的质感,语气里藏着掩不住的温柔。 “那咱们现在唱的这是哪一出啊?”李瑾风挑眉,似乎完全没有因为自己被利用了而生气,反而一脸的兴性勃勃。 欧阳岚转过头来,看着他那张美得令人发疯的脸,“这是我们夫夫之间的事,与你这外人无关。” “哎哟,人家真是好受伤,好歹当初也是我在山下救了你呀,虽然我只不过是偶然路过,但若不是我及时通知卫子秋和萧绝过来,你早一命呜呼了,哪里还有机会站在这里!”李瑾风双手放于胸口,做出一副受伤的模样,表情十足逼真。 欧阳岚却不再理他,抬腿朝大门内走去。 苏颜从前厅回来,一路走走停停,脸上的表情时阴时明,眼中的神色也是一变再变,等到他走回房间时,脸上又恢复了一惯的平静,不经意的瞟到那本他随手从客栈带走的《孙子兵法》,唇畔勾起一抹愉快的笑,声音轻柔而执拗,“幼稚。” 他坐在桌前,拿起那本书专心的看起来,神情安然而宁静,似乎欧阳岚的出现对他来说并没有多大影响。 午膳也是在房里用的。 一夜无话。 第二日,苏颜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花麟已在门外唤他去用早膳了。 到饭厅时,所有人都已落坐,欧阳岚坐在主位上,他身侧是李瑾风,而另一侧的位置却空着,明摆着是留着苏颜的,苏颜一走进去,连一眼都没瞧那主位上的人,只随意拉了个把椅子,在谢染身边坐下,桌上的菜色都颇为清淡,想是为了顾念欧阳岚刚刚痊愈的身体,想到这里,苏颜不禁皱了皱眉,听见欧阳岚的声音轻轻传来:“苏颜,昨晚睡得好吗?” 苏颜本来伸手去拿筷子,听见这话便将手缩了回来,神情淡然的笑了笑,“回六皇子的话,微臣睡得非常好。” “当然,若隔壁房间没有那么吵的话。”看着欧阳岚淡笑的表情,苏颜又凉凉的补充一句,正埋头喝粥的李瑾风闻言一个没控制住,将嘴里的白粥全部喷了出来,白白浪费了一桌子的食物。 “苏公子真是可爱极了,让人忍不住便想咬上一口。”他嘴里打趣道,表情却突然一变,尔后又恢复一脸笑意,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苏颜面色平静的看他一眼并不答话,欧阳岚这才将压在李瑾风膝头上的手撤了回来,好在李瑾风没在说下去,否则,他那引以为傲的一双长腿便要废了。 对着上座那两个人碍眼的秀恩爱,早餐自然是没办法吃下去了。 苏颜平静非常的离席,借说自己身体不适。 江南是个温暖的地方。 即使是在冬季,也不会让人感到那种浸到骨子里的寒冷。 苏颜坐在院中的凳子上,离他不远处便是那秀气美丽的梅花,它们无喜无悲,无忧无愁,每天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供人欣赏,苏颜看着那红艳的花朵出神,突然听见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他一回头,便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眸。 重重迷雾,丝丝入怀。 苏颜暗笑在心,脸上却仍是不动声色。 他慢慢起身,冲着来人鞠了一礼,“微臣参见六皇子。” 欧阳岚不自觉的轻皱英眉,一步步朝他走来,在他身前一步的距离停下,“你穿得太少。” 苏颜微微垂眸,唇边的笑容被恰到好处的掩藏起来,嘴里却仍是平平淡淡的应:“多谢六皇子关心,微臣的身体自己知道。” 欧阳岚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黑眸半眯,细细的看着眼前这清秀的少年,那张脸依旧秀气绝然,眼中却含着凛冽的寒意,欧阳岚伸手,想要摸摸那如墨的黑发,却被对方不着痕迹的避开,他的手僵在空中,此刻才想到自己还在“失忆”,于是便正了正脸色,道:“我听说你是本皇子的伴读?” 终于切到正题了。 “是。” “可有婚配?” 欧阳岚不过想要逗一逗眼前人而已,哪知对方竟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微臣马上便要成亲了。” “不行!” 苏颜便抬起头来,盯住他难看的脸,笑得异常开心,“只许你失忆,为何我不能成亲?” 欧阳岚被他这直白的话语堵得瞬间不知如何回答,良久才轻叹一声,双手握住那细弱的肩膀,软下声道:“我只是不想吓着你。” 此话一出,立刻一个响亮的巴掌映了欧阳岚完美的脸颊上,苏颜那一掌没留余力,使得欧阳岚嘴角立刻渗出一丝淡淡的血迹,他的眼中血色毕现,清秀的面容因愤怒而微微扭曲,一字一句的道:“欧阳岚,你过分了!” 欧阳岚黑眸微闪,却仍是温柔的笑,轻声的吐字:“对不起,我错了。” “为何不来见我?为何不告诉我你平安无事?为何?!”一连串的问句从苏颜嘴里吼出来,他的胸膛激情的起伏着,乌黑的眼睛中瞬间溢满水光,没多久,便有透明的液体滚落下来,延着他俊秀的脸颊一滴一滴的没入脚下的泥土里。 欧阳岚却没有说话,那双眼睛里溢着温柔的微光,然后他一步一步的走过来,将人搂进怀里。 “我知道你很痛苦,很煎熬很难过,我都知道,对不起苏颜,对不起。” 苏颜被他用力的按在怀里,几次挣扎无效,便安静了下来,只是眼泪掉得更凶,怎么止都止不住。 他想起欧阳岚将他从悬崖边抛上来的时候,想起欧阳岚最后那句话,想起没有欧阳岚的自己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生存下来,想起那把自己亲手送进苏元修身体里的匕首,想起……一切。 愤怒、激动、喜悦和无法抑制的疯狂使得他抡起拳头拼命的砸在欧阳岚身上,一拳一拳的砸下去,直到他累了才停下。 欧阳岚从始自终都由着他,只是双手紧紧的环着,生怕苏颜会不小心的挣脱开来。 “欧阳岚,你是个混蛋!”最后,苏颜从嘴里嘣出一句来。 闻言,欧阳岚愉快的笑了起来,“是我的荣幸。” 苏颜瞪他一眼,欧阳岚却突然放开了他,慢慢抬手,撕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苏颜定定的看着,眼中瞬间波澜不息。 只见那原本光滑的额上赫然多出一道狰狞的长长的口子,那伤口从额上一路延伸下来,一直到眉尖才停止,那原本饱满的天庭便被这道如同蛇一般丑陋的疤痕生生的划成了两半,绝色容颜再不存在,剩下的是令人愤怒心疼的淡淡红痕。 苏颜抬起手,轻柔的抚上那道已在渐渐结疤的伤口,声音止不住的颤抖,“怎么会这样。” 欧阳岚却不甚在意,笑着握住他的手,“如今我变丑了,你是不是就打算不要我了?” 一句话说得甚是委屈,苏颜摇摇头,一把勾住他修长的脖颈,卖力的吻了上去,唇齿间溢着淡淡的血腥,两人却吻得甚是激烈,相思之苦,直到这一刻才真正化解。 苏颜不禁搂住对方精瘦的腰肢,将自己整个送了过去。 唇齿交缠,辗转反复。 只要这样就好了。 只要这个人在身边,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对他苏颜来说都一样。 只要,这个人是欧阳岚。 “那天晚上的人是你吧?”一吻罢后,苏颜喘着气问道。 欧阳岚搂着他,微挑起眉,“自然。” “那在客栈里呢?那本《孙子兵法》也是你留下的?” “是。” 于是苏颜不干了,他一把挣开欧阳岚的手,“为何要耍这些把戏?” 欧阳岚眨眨眼睛,说得甚是无辜,“我怕你看见一个丑八怪会掉头就跑,所以不敢回来。” 鬼才信! 苏颜眼里清清楚楚的写着这三个字。 欧阳岚见骗他不过,只好将人温柔的抱进怀里,轻声道:“以后我会一一告诉你的,现在,请允许我履行做丈夫的职责。” 苏颜还没明白过来,身子却突然被人打横抱起,直直的走向不远处的厢房。 熟悉的身体覆上来,这一次,苏颜是完全的清醒。 他淡笑着伸手解开自己的衣襟,淡笑着的吻上那人的唇,淡淡的迷乱在身上那人热烈的爱、抚下,房间内立刻声色一片。 唯有半开的窗户暧昧的睁着眼睛。 遗留一室春光。 第 72 章 半年不曾见面的两个人,如同两只失控的小兽在床上翻来覆去,弄得床柱都不满的发出吱吱的响声。 所有思念和煎熬全部化成了最浓烈的爱意在空中流荡,苏颜忘情的喘息被那一声一声的撞击掩盖,难掩一片旖旎之色。 不知欧阳岚要了多少次,反正苏颜是累得直接睡了过去。 醒来时,全身一阵酸涩。 好在身体一片干爽,倒不会让人觉得如何不适。 苏颜倒在床上,半天未起身,房间里安静得很,连冬日的阳光里那些不断跳跃的微尘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他使劲掐了一把自己的脸,然后吃痛的皱了皱眉。 房门在此刻被打开,一身黑色衣袍的男人站在门口,阳光在他身后淡淡的发着光芳,苏颜看见那人唇畔那一抹无与伦比的笑意。 他睁着眼睛,看那人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接着眼前一暗,嘴唇赫然多了一抹温热。 苏颜便就着这个浅浅的吻亲了下去,双手攀上床边人的颈项,直到两人都喘不过气来才放开。 “苏颜。”那人低低的唤他,黑眸中似有点点星光,声音在午后宁静的空气里面犹然多了几分暧昧和深情。 身子被人抱住,苏颜紧紧的贴着那宽厚的胸膛,耳边传来的用力的心跳声让他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 活着。 欧阳岚,活着。 他无意识的收紧手指,紧紧的抓着欧阳岚的衣服,久久都没有放开。 手心里传来的阵阵余温,让他终于相信这不是梦。 他开心的笑起来,一辈子都没有这么开怀过,欧阳岚温柔的看着他,随即低下头来含住他嫣红的嘴唇。 耳鬓厮磨,唇齿相依。 两人在房里腻味够了,欧阳岚才舍得将人放开,苏颜赶紧穿上衣服,假装没看见对方眼中超乎寻常的炙热。 出了房门,却是一个人都没看见。 “花麟他们呢?”苏颜忍不住问。 欧阳岚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抚弄着他如墨的长发,微微一笑,“我有些事让他们去办了。” “哦。”苏颜应了一声,然后看向身边的男人,“你的动作可真快。” “什么?”欧阳岚装傻。 于是苏颜笑了笑,自然的牵住他的手往前厅走。 花麟和南锦那几个家伙等到以后碰面的时候再慢慢收拾,他们定是一早便知欧阳岚没死,却将他一个人蒙在鼓里,这笔帐,得找个时间慢慢算才行。 还未到前厅,便看见远远的走来两个人,苏颜立在原处,待那两人走近了,才叫出声来:“萧绝,卫先生。” 半年未见,萧绝并没有什么变化,卫子秋倒是比以前更美了。 这话苏颜当然不可能说出来,他又不是不知道卫子秋最讨厌别人说他长得美了。 “阿颜。”萧绝亲热的叫他,随即与一旁的欧阳岚心照不宣的相视而笑,苏颜只当没看见,对他说:“你跟卫先生怎么在这里?” “当然是来你看啦。”卫子秋满不在乎的说了一句。 苏颜一笑,“来得真巧。”他话里有话,其他三人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于是欧阳岚便非常小心的挽住他的肩,轻声道:“多亏了萧绝和卫子秋,否则我今天也不可能好好的站在这里。” 他已没再戴人皮面具了,于是额上那道醒目的疤痕便彻底的暴露了出来,合着他温柔的声音,却毫不违和。 苏颜抬眼看见他额上那狰狞的伤痕,嘴角牵起一丝好看的笑容,“嗯,我会好好谢萧绝和卫先生的。”这语气已俨然一副替欧阳岚做主的架势,欧阳岚笑得愈发开心,“那就有劳夫人了。” 纵使苏颜再怎么刀枪不入,听了这声夫人也不禁红了红脸。 “萧绝,我们出去凉快凉快吧,这里真是热啊。”卫子秋大呼小叫,脸上全是挪揄之色,卫子秋发话了,萧绝哪敢不从,立刻化身为最乖顺的奴仆扶着主子走了出去。 苏颜看着两人的背影,不禁一笑,“没想到卫先生竟然原谅萧绝了。” 欧阳岚低下头来看他,“当然,纵使他卫子秋再是铁石心肠,遇见萧绝注定会化成绕指柔。” “哦?”苏颜挑眉,“看来这半年间发生了不少事嘛。” “是。”欧阳岚在他脸上亲了亲,温柔的说:“以后我会一件一件说给你听。” 此时阳光正浓,毫不费力的驱散了天空中层层叠叠的雾气,少年脸上动人的笑容衬着身后娇艳的花朵,愈发明亮。 欧阳岚看得失了神,随即无所顾及的低下头去,吻住那形状优美的唇。 欧阳岚和苏颜能够和好如初,最开心的自然是苏逸,他对这最小的弟弟一向宠爱得很,甚至比对苏辰还要好,昨日他还当真被骗过去了,以为欧阳岚真的不记得以前的事了,没料到,他才刚刚跟谢染走出房门,便看见那两个人在那里吻得忘乎所以。 谢染掩嘴一笑,轻扯苏逸的袖子,小声道:“快走,别打扰了他们。” 苏逸本来还想再看看,怎么说呢,毕竟看小颜跟别人接吻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事,但是拗不过谢染的催促,只得转身离去,快走出回廊时,他忍不住回了一次头,那一刻,他突然发现,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竟已到了懂得迎合暧昧的年纪了。 他不禁有些感伤,回头看见谢染正温柔的看着他,不禁一笑,伸手握住谢染的手,“还好你在我身边。” 谢染便低下头来亲了亲他的嘴唇,低声道:“昨晚不够对不对?要不让我再伺候伺候你?” 闻言,苏逸怪嗔的看他一眼,脸颊一片通红。 谢染满意的笑了,拉起他的手走出了回廊。 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个人会为你生,为你死,现在还没有出现,不代表他不存在,只是你运气不好,没有遇到罢了。 出去替欧阳岚办事的花麟几个人一直都没有回来,苏颜却接到了京城来的急件。 那信纸上焊着火漆,苏颜只看了一眼,心里便不自主的“咯噔“了一下。 那送信的人跪在下首,声音恭敬而急切:“九公主命奴才快马加鞭将这信送来,临行时,她特意吩咐,定要将此信交于苏公子手中,否则奴才便要提头去见她。” 苏颜将那信接过来,挥了挥手,那送信之人便慢慢的退了出去。 那信纸是极好的,握在手里时仍带着温热的气息,苏颜目光定定的看着手中的信,正准备拆开时,一只手却突然将那信抽走,他抬起头,对上欧阳岚带着笑意的眼睛,听见他说:“我念给你听。” 苏颜张张嘴,终是什么也没说,只轻轻点头。 欧阳岚拆开信来,只看了一行便皱了皱眉,然后他抬起头来看着苏颜,“看来我们得马上回京了。” 然后在苏颜疑惑的神色中又补充了一句:“肖谕失踪了。” 苏颜差点站不稳,好在欧阳岚眼疾手快的抱住他才不至于跌倒。 肖谕肖谕,这半年他只顾着欧阳岚了,竟忘了前世的肖谕惨烈的死状,想到此,他脸色一片苍白,连嘴唇都微微的颤抖起来,欧阳岚心疼的安慰他:“我们即刻出发回京,肖谕定会平安无事。”他说得很笃定,苏颜心中此刻却完全无法平静。 因为担心着肖谕,苏颜和欧阳岚便快马加鞭的赶回京城。 苏逸和谢染自然想要随同,都被苏颜强硬的制止,而萧绝和卫子秋两个人一向都是不听话的,所以无论他怎么游说,他们硬是要跟来,苏颜知道他们担心,后来也就默认了他们一同回京。 他们几乎连夜兼程的赶了回去,苏颜顾不上乘马车,与欧阳岚同骑一骑,倒也节省了不少时间。 赶回京城时,天刚蒙蒙亮。 商铺还没开门,街上一片冷瑟萧条,欧阳岚将大衣紧紧的裹在他身上,轻声道:“先回府,天亮了我便进宫面圣,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萧绝和卫子秋均点点头,一行四人便穿过冷清的大街回了六皇子府。 欧阳岚在府门前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笑道:“我不在的这半年里,父皇有没有找你麻烦?” 苏颜摇摇头。 的确是没有,除了欧阳岚刚“死”的时候,那时候,有欧阳云和欧阳钦求情,还有肖谕不怕死的进言,他才得以免去牢狱之苦,如今,肖谕却是不知在什么地方受折磨。 想起肖谕嘴边不曾消失过的浅笑,那如同星辰的眼眸,苏颜心中一痛,“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肖谕,否则……”后面的话竟是说不下去,欧阳岚轻柔的拍着他的背脊,柔声道:“遵命。” 湿声润语,好不温柔。 第 73 章 几人在府门前下了马,一个熟悉的身影便从门内迎了出来。 苏颜定睛一看,竟是花麟。 他不由自主的看向欧阳岚,很难将眼前的状况当成巧合。 似是明白了他的疑惑,欧阳岚便笑着解释道:“我说过,肖谕定会平安无事。” 此刻,苏颜才终于明白,为何这半年来欧阳岚都避而不见,不过是心中已有打算,那么,“咱们这半年的分离就是为了以后更好的相守?” 欧阳岚轻点头,接着俯□来在他额上映下轻吻,“若用这半年就能换来以后长久的厮守,我非常愿意。” “哎呀,你们就别再肉麻了,”卫子秋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叫唤道,“萧绝,赶紧拿扫帚来扫我的鸡皮疙瘩。”说完还象征性的搓了搓手臂。 欧阳岚看着他,对萧绝说:“萧绝,看好你的人。” 萧绝便一副妻管严,苦恼得很,“我惧内。” ……………… 等到几人走进皇子府的时候,苏颜便看见南锦和左麒他们早已候在了一旁,看见欧阳岚和他走进来,都恭敬得很。 如今肖谕的事搅得苏颜心神不宁,哪里还记得起报仇的事。 “肖谕是何时失踪的?”欧阳岚将苏颜安置在主位上,自己则坐在了另一边。 “四天前。”西冥抱着剑,低声回答。 “可有查到他在何处?” 南锦一手支着下巴,声音沉重的回答:“对方的势力比想象中要广,如今还没有肖公子的下落,不过已经确定就在京城。” 欧阳岚微微沉吟,然后问道:“这件事是你们告诉小九的?” 东湖摇摇头,眉头紧锁,“九公主似乎非常担心皇上帝位不保,一直在暗中留意各宫之人的动向。” 欧阳岚不禁一笑,“这丫头终于懂事一点了。” “父皇的身体如何?” “不太好。” 于是欧阳岚带着苏颜起身,对一众下属道:“继续加派人手去找,今天内必须要有结果。” 苏颜从头至尾都安静得很,就连欧阳岚最后那句话也没什么反应,直到两人到了后院,他才停下来,眼睛看着欧阳岚,“你知道肖谕失踪是怎么回事。”非常笃定的口气。 欧阳岚本就没有打算瞒他,只俯过来在他耳边轻轻的吐出一个名字。 苏颜便震惊的睁大眼睛,似是非常难以消化这个事实。 “怎么可能!”他不可置信的叫道,“怎么可能会是他!” 欧阳岚似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淡淡的说:“落松崖的刺客也是他派来的。” “那我父亲……苏元修……”到如今,他还是习惯叫那个人父亲。 欧阳岚知他心思,“苏元修对他来说不过是个小角色,可有可无,苏颜,你从一开始就小看了他。” 苏颜抿唇不语,眼中的神色翻滚不息。 又过了些时候,欧阳岚进宫面圣,苏颜亲手替他穿上了朝服,即使他的额上多了一条狰狞的伤痕,依旧无损他的英姿勃发,苏颜定定的看着他,竟有些失神。 到底是怎样的运气,才会让他两世都遇见同一个人。 若遇见这个人便花光他所有的运气,也不是什么坏事。 欧阳岚被他看着,勾唇,露出一抹邪魅的笑容,“你若再这样看下去,我不敢保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苏颜这才收回视线,伸手抚平了他胸前的皱褶,“皇上一直以为你死了。” “我知道,我会处理。”欧阳岚抓着他的手,在手心处落下一吻,“我没回来之前你就呆在府里,哪也别去。” 苏颜乖顺的点点头,将欧阳岚送至府门口。 直到那载着欧阳岚的马车走远,他才抽回视线,不知为何,这京城突然变得不那么热闹了,连天空都灰蒙蒙的,看不见一丝明亮。 肖谕。 他默念着这个名字,心里愈发焦急起来。 刚刚欧阳岚说的那个名字始终在脑子里徘徊不去,有时候,越危险的敌人越是容易被人忽略,是他疏忽了,竟连肖谕一直身处险境而不知。 冬天的气息在渐渐远离,那种破败的萧瑟也在慢慢的褪散。 苏颜坐在后院里,平静的看着那一抹修长的身影自墙上落下,一如半年前的那一天,那人手中的长剑冰冷至极,英俊的脸上一片焦急,此刻也是那般,不同的是,那人的眼底已不再温润深情。 “五哥。”待到人走近了,苏颜才轻唤一声。 苏辰看了看四周,确定不会再有人来碍事了,才看着苏颜,“肖谕失踪了你知不知道?” “知道。” “我带你去找他,我知道他在哪里。”苏辰急切的说,一把握住了苏颜的手。 苏颜任他拉着,也不挣扎,无比配合的跟着苏辰从后门出了皇子府,朝另一条路走去,苏辰一脸喜悦,而苏颜则气定神闲,走了约半柱香时间,他们终于停了下来。 眼前是一幢老旧的大宅,想是荒废了许久了。 连大门前都有蜘蛛结网,好不热闹。 推门而入,里面全是意料之外的干净整洁,每隔十米便有一个黑衣人站在那里,仿佛里面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一定得好好的守着,不然就会被别人夺了去。 苏颜看这架势,不咸不淡的道:“五哥,肖谕在这里吗?” 苏辰没看他,只是拉住他的手朝里面走,苏辰推开了一扇门,将他带了进去,房门刚一合上,苏辰便朝他扑了过来,苏颜早有准备,微微一闪便避开了他的触碰,无比冷静的问道:“五哥,这就是你带我来的目的?” 苏辰似没料到他会如此淡定,不禁微微一愣,尔后大笑起来,“欧阳岚回来了对不对?” “对。” “很好,他如今肯定正进宫面圣,没时间顾你,而花麟那几个人也正在忙别的事,如今正是我带你走的最佳时机。”苏辰边笑边说,声音因疯狂而微微扭曲。 苏颜不禁皱了皱眉,“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自然是为了带你走,自然是为了从此以后与你双宿双栖。”苏辰慢慢走过来,眼底的疯狂之色一览无遗,“小颜,我想了你十几年,甚至连做梦都想得到你,我不相信你从未察觉到。” “所以,这就是你爱我的方式?”苏颜抬起头来看着他,声音饱满冰冷。 苏辰一怔,然后不在意的笑,“你不爱我,不是吗?你宁愿守着个空空的宅子,守着大好年华,也要执着于一个死人,那我该怎么办?苏颜,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你爱我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苏颜冷冷的回答让苏辰的笑声更加放肆,“说得好,说得真是太好了!那我如今为何还要顾及你的感受!只要我占有了你,以你的性子是定不会再回到欧阳岚身边了,既然我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 最后一个字刚落,苏辰便似铁了心一般的扑过来,将苏颜牢牢的抱在怀里,火热的唇舌瞬间压下,苏颜梗着牙关死命挣扎,奈何力气太小,根本敌不过苏辰的蛮力。 他只感觉苏辰的舌头从嘴上一路辗过,然后来到脖颈处,最后落在他精致的锁骨上。 那感觉,就像一条恶心的毛虫虫慢吞吞的爬过,让他全身都僵硬起来。 “五哥,你想让我恨你一辈子吗?”苏颜平静的问道,眼中一片波澜不惊,正在热头上的苏辰听了不禁一愣,然后身体微微僵直,因为他的腰间正抵着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那尖锐的刀刃虽短却锋利可见,苏颜看着他发白的脸庞,不禁 恋耽美 分卷阅读23 昨年[重生] 作者:素飞柳 笑,“你知道吗?这把匕首曾经要了苏元修的命,你若再敢往前一步,它便能同样让你消失在这世间。” 苏辰眼中闪过一丝明了,随即不甚在意的一笑,“自作孽不可活。” 他平静的回答倒让苏颜有几分诧异,随即呼道:“原来如此。” 苏辰看着他,扯唇一笑,“这么快就想通了?” 恰逢此时,门外响起一阵喧闹,接着房门被推开,一个纤瘦的身影立在门边,那张脸仍是苍白的,眼中却犹如一把断刀,锋利得很,他看了看屋里对峙着的两人,突然一笑,声音细细柔柔的,说话时,自是带着一股我见犹怜的气质,“苏辰,你太心急了。” 他说得这般气定神闲,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连苏颜都不觉心中一颤。 这个人竟如此深沉,他以前为何一点都没有察觉到,想到这里,他立刻问:“肖谕呢?” 那人微微一笑,“他自然在他该在的地方。” 苏颜目光一凌,“你可知肖谕有多喜欢你?” 闻言,那人脸上笑意更盛,如同一把细碎的水银,明亮剔透却又似隔着薄薄的纸页,苏颜被那笑容惊了一下,他的确从未见过这人如此笑过,如今这般放肆的笑容让他心里犹地缩紧,只因他突然想起肖谕说到这个人时满目的深情。 “那又如何?他不过是个棋子而已,棋子本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第 74 章 “欧阳枫,你总会后悔的。”苏颜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欧阳枫的表情便在那一瞬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断点,接着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声音细弱而冰冷,“我从不做后悔的事。”接着对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立刻就有几名黑衣人大步走了进来将苏颜一左一右的架住,苏辰回过神来想去挡,却被同样的架住了胳膊,他不敢相信的看着欧阳枫,“欧阳枫,你这是何意!” 欧阳枫垂眸一笑,声音从嘴里溢了出来,“苏辰,你我不过相互利利用罢了,如今苏颜在手,你该明白,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 他的话音刚落,苏辰的瞳孔便犹地缩紧,然后迅速的变成一团灰色。 “五哥!”苏颜撕裂的叫声冲破屋顶,到达遥远的天际,苏辰却是没有听见,他只是有些哀怨的看着苏颜,艰难而缓慢的吐字,“你不知道,我从来就不想做你哥哥。”嘴角那抹艳色在苏颜眼里不断的被放大,然后,苏辰的身体在他面前轰然倒下,砸在脚下冰冷的地面上,发出低沉的闷响,那声音似击在了苏颜心中,变成一抹沉重的雷鸣。 苏辰已经失了气息。 这个认知让苏颜心底一阵绞痛,他从不恨这个人,即使这个人对他抱着非分之想,即使这个人用他难以接受的方式想要将他占为己有,他也从未想过要恨他。 那些破碎的记忆里,这个人扮演着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 在他幼年时,在他被人欺负时,在他无助孤独时,总是有这样一个温柔内敛的人静静的看着他。 即使很多年以后,他才明白,那目光中不是兄弟之情,而是对情人的爱慕。 “欧阳枫,你到底想做什么?” 良久,苏颜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低沉的问道。 欧阳枫一步一步的走过来,在他面前站定,笑容优雅而孱弱,“当然是那把龙椅。”他仍是那个弱不禁风的病美人,苏颜看着他,在他眼底轻易的便找到了一种名为野心的东西。 “一个活不过二十岁的人,即使争来了那把龙椅又如何,你又能享几天福呢?”苏颜嘲讽一笑,脸上立刻传来一片火辣辣的痛,欧阳枫虽是个病秧子,没想到手劲倒挺大,苏颜不过被他甩了一耳光,竟觉半边耳朵里全是鸣叫声,嗡嗡作响。 “你们这些人懂什么?”欧阳枫直直的盯着他,美丽的眼眸中喷着浓浓的火焰,仿佛下一刻就要将苏颜烧焦。 苏颜漫不经心的笑了笑,将满口血腥咽了下去,问道:“为何要害欧阳岚?” 欧阳枫眸中微闪,随即一笑,“谁说我要杀他来着?落松崖那一次,我不过想杀你而已。” “杀我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 苏颜比他想象中的要平静得多,欧阳枫却仍是好脾气的笑着,“因为看你很碍眼啊,不过是个庶子,甚至是我那任性的姑姑与一个肮脏的乞丐生的野种,为何所有人都围着你转?嗯?苏颜,你到底有什么好?” “父皇对你刮目相看,三哥喜欢你,连六哥都栽在了你手上,苏颜,我真的没发现,你到底有什么值得用心的地方。”欧阳枫扬起轻蔑的笑容,眼睛在苏颜身上转了两下,突然邪气的笑了起来,“不知这衣服底下是个什么风景呢,想必你在床上定是下足了功夫吧,否则,怎么可能让我那一向生人勿近的六哥为了你竟甘愿去死!” 闻言,苏颜低低的笑了起来,直笑到欧阳枫不耐烦的时候,才慢慢的吐出一句话来,“我自然没什么好,不过是刚好比你好了那么一点。” 欧阳枫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扬手复又甩了一个耳光过来。 苏颜被打得头一偏,终于有殷红的血从嘴角争先恐后的流下来,延着他光滑的下颚落在了脚下的地板上。 苏颜却不甚在意,只看着欧阳枫问:“肖谕在哪里?” “他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所以我将他关了起来。”欧阳枫的口气一下子变得很微妙,苏颜听了,不禁说道:“我奉劝你,永远不要做伤害他的事,否则,你不会知道你错过的到底是怎样的真心?” 欧阳枫好像极不爱听这话,一甩袖子走了出去,临走时丢下一句:“把他给我关起来,有他在,六哥一定会来的。” 苏颜看着他纤瘦的背影很快的消失,接着后颈一痛,闭眼晕了过去。 自小到大,欧阳岚进欧阳均的房间是从来不需通报的,也不需任何传达,只要他一推门,即使欧阳均正在床上与人翻云覆雨也绝不会怪罪他的。 皇帝寝宫的门前此刻站着的不是近身太监,而是执有佩刀的侍卫。 欧阳岚目光一凛,随即闪身进了一旁的树干后面。 门口有一左一右两名侍卫持刀把守,而且甚是警觉,其中一个已往这边看过去,欧阳岚便捡了一颗石子扔了出去,那两名侍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走向发声处,欧阳岚见一计不成。 便悄声绕到了寝宫的后殿,他自小在这宫中长大,自然对任何地方都熟悉得很。 后殿的门是紧锁着的,欧阳岚皱了皱眉,心中暗想欧阳枫真是心思慎密,边足尖一点,轻松的落在了宫殿的红瓦上面,然后从一旁的天井跳了下去。 寝宫里的摆设与从前一样,连椅子的位置都没有变过,空气中却弥漫着浓厚的霉味,欧阳岚悄声走至床边,竟是认不出那躺在床上满头白发的人是他的父皇。 记忆中的父皇英武神伟,与眼前这面如枯蒿的人完全无法联想在一起。 “父皇。”欧阳岚低□来,轻唤了一声。 床上的人痛苦的皱了皱眉,接着才无比艰难的抬起了眼皮,看见床边突然出现的人,犹以为在梦中,欧阳均缓缓伸出干如枯枝的手,很轻很轻的握住了欧阳岚的,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却无限温暖,“看来朕大限将至,竟梦见了你。” 欧阳岚反手握住他干枯的手掌,轻笑道:“父皇乃天子,定是要长命百岁的。” 欧阳均这才将眼睛微微睁大了些,看着他,“小岚,你……” “我没死。”欧阳岚用力的握了握他的手,轻声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啊,”随即看见欧阳岚额上的伤痕,“这伤……” 欧阳岚摸了摸额头上的疤痕,缓慢一笑,“无事。” 接着,欧阳均继续道:“小枫已经疯了,你一定要阻止他。” 欧阳岚没有表示任何疑惑,欧阳枫为夺皇位,在这半年间不停的给父皇用一种名唤梦醉的迷药,药性虽不至死,但却能使人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整日浑浑恶恶,到后期便会因大脑被破坏而长期昏睡,直至死亡。 这是一起策划已久的夺位计划,欧阳枫并不想要欧阳均的命,他只是趁欧阳均这半年因身体不适而未上朝的空档,暗中积极的拉拢朝臣,甚至连新上任的李丞相都已成了他的支持者。 他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想名正言顺的登上这皇位。 好深的城府! 欧阳岚不禁皱了皱眉,脑中瞬间闪过苏颜的面容。 然后,便从衣袖里掏出一颗碧绿色的珠子,送进欧阳均嘴里,“这是萧绝研制的解药,服上十天父皇便能恢复如常,今夜我会让萧绝前来替父皇诊断,至于小枫,父皇不必担心,我自会处理。” 他看着欧阳均将那珠子吞下去后,便要离去,岂料衣袖却被对方扯住,欧阳均眼神混浊,嘴里却道:“他毕竟是我欧阳家的孩子,不要杀他。” 欧阳岚沉吟一番,点了点头,然后从原路出了皇宫。 他心里记挂着苏颜,几乎未曾停歇的朝府里赶,等到终于回府,迎接他的是苏颜失踪的消息。 欧阳岚垂于身侧的手不由自主的紧握成拳,额上青筋暴起,眼睛如苍隼一般阴沉可怕,花麟知道自己这次犯了大错,低垂着头跪下来,“未看好苏颜是属下失职,请少爷责罚。” 欧阳岚瞟了他一眼,右手轻轻的按在桌面上,片刻后,手起桌裂,那尖锐刺耳的声音使得所有人都面色一凌,他们从未见过主子这般动怒过,即使当初查出那幕后黑手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也只是淡淡的笑了一下,而如今,他当着这些跟了他多年的属下做出这样的事来,只能说明,这一次,欧阳岚是真的生气了。 “起来吧,”他看着跪在地上的花麟以及同样跪在地上替花麟求情的南锦几人,微微笑了笑,“苏颜定要亲自找你们算帐,所以,这帐就先记着,以后一并算。” 闻言,花麟等人才站起身来,一个两个却仍是无法抬起头来,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竟将苏颜弄丢了,若苏颜有丝毫损伤,他们就是死一万次也无法抵偿。 “少爷,我马上就去找公子,再晚一点,他肯定会有危险的。”北灵流着眼泪,说着便要转身往外走,却被欧阳岚制止,只听他平静的声音慢慢响起:“苏颜定是自愿跟那人走的,否则别人怎么可能轻易的带走他?之前有谁来过府里?” 几人均摇摇头。 欧阳岚微眯起眼眸,勾唇一笑,“苏辰。” “的确,他的嫌疑最大,毕竟他是公子的哥哥,难道是他将公子掳走的?”北灵惊呼。 欧阳岚摇摇头,“苏辰一早便跟欧阳枫狼狈为奸了,苏颜定是想通了这一点才跟着他走的,目的是找出肖谕的下落,”说到这里,他对西冥说,“去后院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 西冥答应着离去,没过多久便跑了回来,将手里的玉钗呈给欧阳岚。 欧阳岚握着那精致的钗,眸中深情毕露,然后才面色一正,说道:“这是苏颜留下的记号,跟着那记号便能找到他。” 第 75 章 几个人正说着话,却见一个人影从门外走了进来。 那人一身素色的袍子,脸色染着温暖的笑意,连眼睛里都泛着淡淡的喜悦,欧阳岚看着来人,微挑了挑眉,“三哥。” 欧阳钦听见他这么一叫唤差点吓死,他才刚从咸阳散心回来,一回来便是来找苏颜,哪知一进门便看见半年前就已经死了的六弟正站在那里,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六……六弟,你没死?” “当然。” “太好了!苏颜一定会高兴死的!”欧阳钦开心的叫起来,却见六弟的脸在那一瞬间阴沉下来,他承认自己很怕这个弟弟,是真的怕。 欧阳岚知道他是无心之言,也只是稍稍黑了黑脸,便又恢复了平常模样,“三哥是来找苏颜的?”看见欧阳钦点头,又继续道:“苏颜近日染了风寒,正卧床休息,不便见客。” 欧阳钦本来就有些惧怕他,听见他这般说自是不敢有任何疑惑,只轻声问:“父皇只知你回来了?” “我刚从宫里回来。”欧阳岚如是回答,欧阳钦便不知该如何接话了,突然他说:“父皇近日身体欠安,三哥一走便是好几个月,父皇甚是挂念你,如今父皇病了,三哥要多上心些才是。” 欧阳钦点点头,“我会的。”接着两人便再无话,欧阳钦又坐了一会儿,便找了个借口离去。 才刚走到门口,便与携手走来的萧卫二人撞了个正面。 欧阳岚好整以暇的站在原处看着门口,只见欧阳钦非常自然的与萧卫二人打了招呼,然后一脸笑容的离去。 这个发现让他颇为惊讶,看来出去转了转,欧阳钦的心境的确开阔不少。 “刚刚那是三皇子。”萧绝百般讨好的声音。 “是吗?长得倒挺不错。”卫子秋的调笑随即响起。 “不行!你只准看着我!” “好好好,只看着你。” 二人这般毫不避讳的调、情使得北灵掩嘴偷笑,原本压抑的气氛也因为他们的出现稍稍抬高了一些,这时,萧绝和卫子秋已经走入厅中,萧绝看见欧阳岚第一句话便是:“苏颜失踪了对吧?” 欧阳岚点了点头,卫子秋便咦了一声,“你看起来很平静嘛,苏颜丢了,你难道一点都不着急?” “苏颜很有分寸,我相信他。”欧阳岚一笑,声音温柔至极。 “好酸。”卫子秋捂了捂鼻子。 “可有苏颜的下落?”萧绝这次没再配合卫子秋的戏谑,一改往常的不正经,欧阳岚将手中的钗给他看了看,“他在路上留了线索,很快就会找到他,而且,对方要的是我,我没到之前,他定是安全的。” “皇宫已被欧阳枫的近身死士控制住,你今晚夜潜入我父皇寝宫,看看他的身子到底如何了。” 萧绝点头答应了下来,仍是不放心,“既然已经知道欧阳枫想要篡位,为何不现在就将他拿下?” 欧阳岚直皱起眉,“他的势力比我想象中还要强大,要么一网打尽,否则后患无穷,更何况,父皇不想伤他。” 卫子秋啐了一口,“我看欧阳枫八成是从小被忽略惯了,所以才想做些什么出格的事来吸引人们的注意,你们不是说他身子一直不好随时都有可能死掉的吗?说不定他想趁自己死之前尝尝做皇帝的滋味呢。”他这话说得毫无根据,欧阳岚眸中却突然闪过一抹异色。 等到萧氏夫夫离去后,欧阳岚才只身去了后院。 苏颜延路留下了记号,都是些他随身带着的东西,虽然不多,却足以让他找到那栋对方藏身的宅子。 他站在那废弃已久的大屋前面,沉声道:“欧阳枫。” 短短的三个字竟似传出了很远的距离,很快,大屋的大门被打开,一身黑色衣袍的翩翩少年立在门内,看见他,婉尔一笑,“六哥,你来得真快。” 欧阳岚只看了他一眼,视线便越过他的肩头,看见他身后,正被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架着的苏颜,他双眼紧闭,好在全身并无明显伤痕,欧阳岚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听见欧阳枫带笑的声音慢慢传来:“六哥真是聪明绝顶,知道我只愿你一人前来。” 欧阳岚这才将视线拉到他身上,似第一次正眼瞧他,姣好的面容,纤瘦的身躯,只是那脸上笃然的笑容让他微微皱眉,这个人可远比纤弱的外表要深沉太多。 纵使是他,也花了半年的时间才查出这一切幕后的主使之人。 竟是个最意想不到的人。 “为何要这样做?”欧阳岚沉声问道,声音冰冷至极。 欧阳枫一笑,倾国倾城,“六哥问我为什么,你不是一早便知了吗?” 欧阳岚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却没有说话。 便听欧阳枫那细细柔柔的声音继续荼毒他的耳朵,“枫儿自小便深深的喜欢着六哥你呀,我不相信六哥你从未察觉。”他的表情很愉快,连美丽的眼眸里都泛着浓浓的深情,完全不像是假装的,欧阳岚却突然一笑,“是吗?既然这般喜欢我,现在便脱了衣裳,让我好好看看你的身子。” 见欧阳枫愣那里一动不动,欧阳岚唇边的笑容更加扩大,“怎么?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如何配喜欢我?” 欧阳枫自是被他这话惊了一把,但很快又回过神来,不怒反笑,“苏颜也很喜欢你,那他是否也为你当众除过衣衫?” “当然没有。”欧阳岚一双眼定定看着他身后的位置,苏颜仍在昏睡,完全没有醒过来的迹象,欧阳岚的目光便霎时柔和下来,似要滴出水来一般,欧阳枫被他那柔情似水的面容深深的刺了一下,声音立时拔高了几分,“为何?!” 欧阳岚没有抽回视线,只一字一句的说:“你怎么配与他相提并论?” “你!”欧阳枫气极,却也只能吐出这一个字来。 欧阳岚便重新看向他,唇畔的笑容冰冷而邪气,“欧阳枫,说说你到底想做什么?” 欧阳枫脸上盛着微薄的怒气,偏偏唇角却微微上扬,“我只想要六哥你。” “你觉得我会相信?”欧阳岚看着他,同样勾唇一笑,黑眸中却毫无笑意,饶是这样一个平常的笑容,却让欧阳枫不觉微微后退了两步,随即笑道:“那六哥觉得我想要什么?” “我听说虞妃想要十一皇子做皇帝?”欧阳岚并没回答他的话,反而问了一句。 虞妃乃欧阳枫的生母,或许因为欧阳枫从小孱弱的身子,虞妃并不看好他,甚至连最起码的关怀都少之又少,反而将希望寄托在了比他小了好几岁的十一皇子欧阳诚身上。 欧阳枫的脸立时阴沉下来,似有无数乌云弥漫其上,浓得任何力量都化不开,然后扯唇,露出一抹邪妄的笑容,“那又如何?挡我者死!” “你果真想要皇位。”欧阳岚看着他盛怒的面容,平静的作了结论。 欧阳枫突然笑了起来,“六哥你知道了又如何呢?父皇早已被我控制住,朝中的大臣也都站在了我这边,只要我今日杀了你,再将你那些个愚蠢的下属除之后快,这天下马上就会是我欧阳枫的了,我要让那些看轻我的人看着,我是如何站在那最高处的。” “可悲之极。” 一道清脆的声音突然传来,欧阳枫一惊,循声望去,看见苏颜不知何时已醒了过来,正目光熠熠的看着他,唇边是刺目的嘲讽,欧阳枫眼中闪过一丝杀气,却突然笑了,“你说什么?”语气平静又危险。 苏颜却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站在大门外的欧阳岚,他身上还穿着自己早上亲手为他穿上的朝服,即使站在一片废墟之中,也难掩那与生俱来的贵气,脸上带着从容优雅的微笑,幽深的眼眸中似嵌着一块磁石,望一眼便会深陷其中。 “有没有受伤?”欧阳岚的声音瞬间变成了一个微妙的弧度,温柔的话语使得欧阳枫微微皱眉。 苏颜摇摇头,转而看向欧阳枫,“肖谕在哪里?” “死了。”欧阳枫一甩衣袖,转过脸去。 苏颜却是一笑,“原来七皇子竟喜欢将死人的东西随身携带。”他的视线缓慢而平静的落在欧阳枫腰间,绿宝石的腰带旁挂着一个浅蓝色的香囊,苏颜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肖谕的东西。 闻言,欧阳枫脸色越发难看起来,却硬是没有将那香囊扯下来丢掉。 复又看向欧阳岚,笑道:“六哥,其实我并不想杀你,不过,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的秘密,今日便留你不得,当然,我会非常小心的,不会让你丝毫疼痛,所以你就乖乖的站在那里受死吧。” 第 76 章 “对了,为了不让你在下面寂寞,我会让苏颜下去陪你的,让你们做一对鬼鸳鸯,你看如何?” 欧阳岚听了,竟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唇畔的笑容温和至极,“鸳鸯这个词我喜欢,可是,”说到这里,他突然一顿,像是在顺应着他的这个可是,宅子的四周突然冒出了数十名黑衣人,他们个个手持长剑,剑法刁钻凌利,将欧阳枫的手下打了个措手不及,连制住苏颜的那两个人也迅速的被砍倒在地。 西冥和东湖二人将苏颜交到欧阳岚手中,复又加入战圈,很快的,欧阳枫的那些手下全都横尸当场。 情势急转直下,欧阳枫面如死灰,嘴唇巍巍颤颤的,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欧阳岚将苏颜扶在怀里,神色仍是平淡得很,“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欧阳枫却是一笑,“我为何要收手?我不过想要证明自己,不过想要万人之上,为何不可?!”他的声音近乎咆哮,站在宅邸的大门前,更显得他身躯纤瘦,弱不禁风。 “等着吧,我的那些死士马上就会到,到时候再杀你们个片甲不留。”欧阳枫的眼睛瞬间暴起血红之色,看着恐怖得很,欧阳岚也不着急,只伸手一掸,南锦便突然出现,手里还提着一个鲜血淋漓的人头,欧阳岚适时的以手遮住苏颜的眼睛,不想让他见到太多血腥,即使如此,苏颜还是看见南锦手里提着的那个人头,是李进。 南锦将李进的头颅扔在地上,那断头便咕噜咕噜的在地上滚了几圈,然后停在了离欧阳枫只有几步之遥的位置,看见那颗鲜血直流的断头,欧阳枫脸上的表情再也无法维持,彻底垮了。 “我倒皇上怎么可能如此轻易便被制住,没想到近身服侍的人竟是七皇子的手下,那七皇子办起事来自然轻松得多。”南锦抱着剑,浅笑着道。 欧阳枫脸色一片死灰,堪比花容的月貌瞬间失了颜色,只定睛看着李进那暴瞪着的双目,一遍一遍的重复:“不可能,不可能……” 苏颜见他脸色有异,忙上前抓着他的衣襟,着急的问:“肖谕呢?你把他关在了哪里?” “哈哈哈,你永远都找不到他!永远都找不到了!”欧阳枫定定的看着他,笑得异常邪气。 苏颜只觉腰间一麻,眼前欧阳枫的脸瞬间变成了两个,耳边的一切声响立刻被蒙上了一层薄纱,模糊得很,他慢慢的垂下眼去,看见一把细长的匕首正静静的躺在那里,刀刃直直的没入他的皮肉,欧阳枫的手抓着那首柄,唇畔的笑容更加放肆,握着匕首的手掌却在微微的旋转,苏颜只觉一阵锥心的痛,嘴角瞬间淌出血来。 “哈哈……苏颜,真好,即使我死了也能拉着你下地狱,哈哈哈!”欧阳枫疯狂的笑声在他耳边不断盘旋,苏颜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身体慢慢的倒了下去,随即落入一个温暖的怀里。 他艰难的睁着眼睛,看见欧阳岚一脸悲恸的表情。 他从来没见过欧阳岚这个模样,前世他被赐死时,欧阳岚脸上的表情是愉快的。 那时候,他觉得他们再不可能重来。 如今,重来了。 还未真正幸福,他却又觉得生命在渐渐流失。 他伸出手,努力的抓着欧阳岚修长的手指,嘴里的血腥如泉涌一般迅速的往上冒,“欧阳……岚。”他刚一张嘴,血便喷洒出来,染红了两人的衣裳。 打斗不知何时停止了。 所有人都愣愣的站在原处,看见躺在少爷怀里的苏颜满脸鲜血,却仍是在笑,那笑容明明是美好的,却让人觉得痛楚难当。 “不会有事的。”欧阳岚低下头来,抵住他的额头,声音却止不住的颤抖,然后喊道:“去叫萧绝过来!” 东湖愣了愣,随即足尖轻点,飞身而去。 “欧阳岚,其实我不想死。”他的手仍抓着他的手,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 欧阳岚轻轻点头,苏颜便觉有什么东西滴落下来,滴在他的脸颊上,比伤口还要让他疼痛灼热,“我不会让你死,苏颜,我绝不会让你死。” “我相信你,所以,你不要哭了。”苏颜微微笑了笑,感觉欧阳岚那只按住他伤口的手抖得厉害,他不禁抬了抬头,看着对方的眼睛,“欧阳岚,我真高兴,遇见了你。” “可能你早已忘了,我们真正第一次见面是我七岁的时候,那时候父亲大寿,所有人都前来祝贺,我第一次见到了你,那时候,你正一脸不耐的坐在桌旁,一句话也不说,连父亲称赞你也不理睬,”苏颜慢慢的说着,力气在一丝一丝的脱离身体,他只能靠最后的力气抓着那只手,才能让自己不那么快闭上眼睛,“我没告诉过你吧,那时候,当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 “很喜欢,很喜欢。”他的神志在慢慢抽离,嘴里却不断重复着这三个字。 欧阳岚用力的点头,泪水却掉得更凶,他从不相信眼泪,因为强者不需要这种脆弱的东西,苏颜知道他所有的野心和抱负,这时候却突然觉得悲伤,听见欧阳岚低敛的声音:“没想到你还记得,是,那时候,我也看见了你。” “你那时只有七岁,安静的坐在角落里,不说话亦不笑,”欧阳岚抱着他的身子,眼中溢满怀念和痛楚,“那时候我对自己说,若将来要娶妻,定要娶你这样的,苏颜,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们还没有成亲,你还没有彻底属于我,所以,我绝不会放开你的。” 苏颜想对他笑,却发现自己累得连动动手指都办不到。 他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依稀想起前世,欧阳岚决绝的话语:“苏颜,这一生,我再不想见到你。” 他终于知道,自己重生的意义。 原来,他只是不甘心而已。 只是想要再听一听欧阳岚亲口说的那句,“苏颜,我爱你。” 若是如此,他便能安心的闭上眼睛,从此飘荡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即使永远无法再触碰那人的衣角,无法再接受那人温柔的亲吻,即使如此,他也能安心的永远做一抹游荡寂寞的魂灵。 欧阳岚,欧阳岚。 这三个字几乎成了他生命的全部意义。 为了这个人,他愿意再死一次。 为了这个人,他可以付出一切。 死亡,是另一种存在的意义,他只是害怕,却绝不后悔。 想到这里,他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抱着他的人,轻轻的吐出一句:“忘了我。”那声音几乎轻不可闻,闻言,欧阳岚的眼中却突然大雨倾盆,扬扬洒洒的落在怀里人苍白的脸颊上。 清秀的面容上,双眼紧闭,绵长的睫毛再未颤抖,嘴唇那一抹艳丽的嫣红成了记忆中最后的明亮。 欧阳岚看着他毫无生息的面容,久久,俯身,温柔的吻了下去,声音似从遥远的地方跨山涉水而来,“苏颜,你就是我的整个天下,请你告诉我,连天下都失去的我,该如何?”那话语幽幽暗暗,似藏着无尽的苦涩和悲恸,一声一声的响砌废墟,击碎苍云。 然后,王朝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七皇子因谋反被推出午门斩首,皇帝身体痊愈,九公主嫁给了一个深爱着她的平头百姓。 六皇子府突发大火,一夜之间变成一座废墟。 里面的人从此消失了踪影,再无得见。 京城的百姓们无限感慨这多事之秋,又不禁感叹世事无常。 时间,是个坏东西。 它无法治愈伤口,也不能让记忆褪色。 反而,让那些过去和回忆越发鲜明。 幽静的深秋,安静的宅院,一个男人从回廊尽头走来,他的面色平静,身上着一件浅色的素袍,如墨的长发上束着一根精致的玉钗,他的手里端着一盆温水,低下头时,水里便倒映出他绝美的容颜。 他如往常一般推开尽头的那扇木门。 行至床边时,只觉手上一松,手中的水盆便应声倒地,他的眉宇间泛着浓烈的不安,立刻转身冲了出去。 安静的院落因为他的匆忙疾行而渐渐不安起来,连地上的落叶都蜷蜷的飞舞起来,男人神色焦急,眉宇间堆砌着不安,几乎跑遍了整个院子,终于在后院的门口看见了那一抹纤瘦的背影。 那背影如记忆中一般瘦弱挺拔,似悬崖边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24 昨年[重生] 作者:素飞柳 孤松自有一股清雅之美。 他收住脚步,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这是梦。 他对自己说。 那立在门边的身影却在此时转过头来,清秀的脸上掀起一丝温柔的笑容,声音因为长年未说话而带着沙哑,“你记得吗?你第一次亲我的时候,就在这里。” 欧阳岚只觉胸前血气翻腾,忍了许久才慢慢的走过去。 然后小心的将那人的身躯拥进怀中,声音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不敢置信,“苏颜,是你吗?” 怀里的人抬起手臂,环在他的腰上,笑道:“我终究还是不想死。” 欧阳岚用力的抱紧他,手指因为激动而紧握成拳,连那指甲刺入肉中都未察觉,“我知道你总会回来的。” “嗯,欧阳岚,我回来了。”苏颜轻声说,接着将自己更深的埋进那熟悉而温暖的怀里。 不远处粗壮的廊柱后面,北灵小心的扒在廊柱边缘,轻声的说:“太好了!公子终于醒过来了!” “有我萧神医在此,他不醒来才怪。”萧绝一脸臭屁,卫子秋瞪他一眼,“滚!” “是是是,都是夫人医术了得,所以阿颜才醒过来的。” 卫子秋仍瞪他,然后又轻叹一声,“六年了,到底是醒过来了。” 六年前,当他与萧绝赶到时,苏颜早已失了气息,欧阳岚却像是发了疯的野兽一般,紧紧的抱着苏颜的身体,死都不放手,他的眼中满是绝望,一遍一遍的说苏颜没有死。 他与萧绝无奈,只得将苏颜带回府医治。 苏颜虽然已经没有呼吸,但是身体却一直都是温和的,这让所有人都看见了一丝微芒的希望。 然后,欧阳岚做了此生最大的决定。 放弃皇子之位,带着皇子府的所有人来到了南方的一个小镇安家落户,所有人都没说,但是他们都知道,欧阳岚是打算守着苏颜过一辈子,即使他可能再也不会醒来。 “苏颜醒了!”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左麒突然叫道,东湖忙捂住他的嘴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于是左麒便无比乖顺的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不会再叫了,东湖却将视线拉到不远处那正紧紧相拥的两人身上,完全没有将手收回的意思,左麒不解,伸出舌头来在那掌心处舔了舔,只见东湖稍稍怔忡,随即勾唇一笑。 猎物,上勾了。 花麟和南锦以及西冥三人随后也赶了过来,看见秋日温暖的光线从大树的缝隙间落下来,映在那紧密相拥的两人身上,似成了一切幸福的起点。 第 77 章 夜色撩人,暧昧横生。 木制大床上。 苏颜翻了个身,颈下枕着那人的手臂,他便就着这个姿势打量起眼前这六年未见的男人,他成熟了许多,面容却越发俊美,唇边已有青色的胡须冒出头来,一双眼眸更是锐气逼人,看着便让人心痒难耐。 见对方没有反应,他故意在上面磨蹭了几下,欧阳岚便侧过身来将他抱进怀里,哑着声音问:“怎么了?” 苏颜不回答,只是突然伸手握住他挺立的欲、望,温柔一笑,“我已经好了。” 言下之意已甚明了。 欧阳岚却只是收紧了手臂,将人更紧的困在怀里,“晚了,睡觉好不好。” 苏颜早知他会如此反应,也不着急,只是手下却突然动作起来,顺着那凶猛的东西上下撸动起来,欧阳岚闷哼一声,一把抓住他不安分的手,沉声警告,“你在玩火。” “我知道。”苏颜眨眨眼睛,笑得很是得意。 欧阳岚无奈的叹口气,重新将他压进怀里,声音温柔细腻,“你身子才刚刚痊愈,白天又跟北灵他们玩得那么疯,现在睡觉好不好?” “不好!”苏颜缓慢有力的吐出两个字来,一只手被欧阳岚抓着,便改用另一只手。 欧阳岚忍得很辛苦,嗓子暗哑,透着一丝危险,“苏颜,听话。” “我听花麟说,这六年你一直禁、欲?”苏颜眼皮上挑,笑着问道。 欧阳岚抿唇,心想该将花麟早点嫁出去为好。 “其实吧,我也过得很辛苦。”苏颜微微皱眉,轻声道,欧阳岚便立刻放开了他的手,转而捧住他的脸,“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他现在总是非常轻易的就紧张,只要苏颜一个细微的表情,一句没什么意义的话,甚至连一个淡淡的眼神都能让他感到不安。 苏颜看着他担心的面容,突然欺身过去,翻身压在他身上,俯身到他耳边,吐气如兰,“这六年我一直躺在床上,每日都听见你说话,却就是醒不过来,其实,我已经到极限了。”说完,完全不给欧阳岚任何说话的机会,便用力的亲了下去。 唇舌瞬间紧密的纠缠在一起,两条灵动的舌头紧紧的缠绕着对方,毫不松懈。 欧阳岚抱着身上的人轻轻一翻身,便将人压在了身下,他慢慢抬起头来,两人间那条晶莹的银丝便瞬间出现在视线时,苏颜脸一红,却仍是笑,“熄灯。” “为何?”欧阳岚一手抚上他越发精致的容颜,问得漫不经心。 苏颜看了看不远处的铜镜,微微一笑,“我这身子实在没什么看头,我看还是……”他后面的话还未说完,身上的衣服便被男人一把撕了下来,男人手一挥,那破碎的丝质碎片便缓缓的落在了地板上。 苏颜一愣,随即抬手勾住男人的颈项,笑得无比得意,“皇子殿下,你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欧阳岚低下头来亲他的额头,眼睛一直盯着他半裸的身躯,的确是瘦了些,胸前那两点嫣红却更加娇艳,欧阳岚一低头,立刻包覆住那敏感的小樱桃,苏颜低喘一声,毫不做作的吐出呻、吟。 “唔……嗯……” 这娇吟浅喘使得身上的男人越发情动,手指从胸前慢慢向下,来到那无人触碰的禁地,苏颜身上的亵裤很快便被除下,露出里面半挺的茎芽,欧阳岚抬眼看了看那人迷乱的神色,低头,将那可爱的小东西整个含进了嘴里。 舌尖不断的挑、逗那羞涩的小东西,感觉它在口中渐渐胀大,充盈,伴随着苏颜越来越急促的轻喘,一股温热的热流瞬间冲进他的喉头。 咕噜。 欧阳岚心满意足的将那带着淡淡檀腥的白浊吞了下去,然后慢慢俯□去,轻声道:“来,你也尝尝自己的味道。”说着便完全含住苏颜的嘴唇,厮磨纠缠。 两人都吻得异常情动,屋子里很快便被染上暧昧的气息。 苏颜一脸绯红的躺在素雅的床单上面,如同半夜盛开的海棠,优雅美丽。 欧阳岚炙热的目光定定的看着他,眼神专注热烈,饶是苏颜也不禁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想要拉被子来挡,却被男人一把拉住手臂,浓烈的亲吻立时压下。 那人微凉的手指从他的背脊一路滑下,滑过他细致的腰线,来到微凸的俏臀,最后到达那许久未被人碰过的□。 “啊!”苏颜惊喘一声,眼中情、欲之色更盛。 手指紧紧的攀着男人修长的脖颈,身子微微弯曲成一个美好的弧线,“嗯……岚……” 欧阳岚最是喜欢他这般动人的模样,手指便顺着股线慢慢的滑了进去,干涩、紧致的触感让他额上渐渐渗出薄汗来,苏颜便抬起身亲吻他深邃的眼睛,笑道:“慢慢来,我不会睡着的。” 这般挑衅的话语,欧阳岚自是听不得,却仍是顾着他脆弱的身子,一点一点的将手指挤了进去。 被异物入侵的感觉并不好受,苏颜微蹙着眉,唇边却始终挂着笑容,“欧阳岚,那天你哭了。” “是。”欧阳岚弯□来,手指仍在他那禁忌之地肆虐,脸上深情毕现,轻声道:“我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苏颜便笑得更开心,嘴唇慢慢靠过来,吮住他纤薄的唇,良久才道:“你第一次为我哭,啊!”接着又是一声轻吟,身后的手指已加入了第三根,欧阳岚笑着亲吻他的额头,边将手指撤了出来。 苏颜立刻感觉到他灼热粗壮的东西正抵在自己身后的位置。 他心中毫不慌乱,反而将身子调整成了一个最适合被进入的姿势,大有一种请君入怀的架势。 男人眼中火热更炽,微微沉腰,将自己抵入那温暖的内、壁。 久未被开凿的境地被突如其来的庞然大物惊了一把,等那东西一进来便死咬着不放,欧阳岚啪的一声拍在他的臀上,“乖,放松。”苏颜皱着眉依言放松身体,身后的地方却仍是感觉不适。 他睡得太久了,竟连这种令人欢快的事都快忘得一干二净了。 欧阳岚似看出了他的心思,突然一挺身,撞上了最深的那一点。 于是,苏颜便一脸迷乱的吟叫出声,声音一浪盖过一浪,似要将屋顶都掀掉才甘心。 男人眸中带笑,每一次都轻轻的退出,然后再用力的顶进去,感觉自己被那温热的内在包围,好几次都忍不住想要发泄,却都硬生生的忍了下来。 身体最敏感的地方被人狠狠的撞击,使得苏颜无法思考任何事情,只能随着本能的叫出声来,连在叫什么都不知道,身体就像一条随波逐流的小船,浪有多大,身体便被抛得多高。 男人庞大粗壮的欲、望在身后那可耻的地方一下一下的chou插,每一次撞击带起的水声使得屋内一片淫、靡晦涩,苏颜如同一只破败的海棠躺在床上,任身上男人如同猛兽一般的索取。 “欧阳岚……欧阳岚……岚……” 他总是这样叫着他的名字,却从不知自己叫这个名字时,脸上是怎样的深情。 男人眼眸微沉,欲、望深深的嵌入他的身体,却突然俯□来狠狠的吻上他嫣红的嘴唇,只想狠狠蹂躏那娇嫩的唇瓣,让那里完全打上属于他欧阳岚的记号。 “苏颜,你是我第一个爱上的人,”吻的缝隙里,男人轻轻吐字,“也是最后一个。” “是我的荣幸。”他慢慢睁开疲惫的眼睛,笑容在明亮的灯火下面婉如月光。 那样皎洁,又明亮。 end ==================================== 作者有话要说:在h中完结,无限美好啊~~~ ps:《昨年》的定制已开通,独家附送前世和番外章节,有兴趣的妹纸可以购买。(o)/~ 第 78 章 苏颜醒来后的第三个月。 他终于见到了肖谕。 肖谕仍是六年前的模样,眉目如画,明亮生辉。 他牵着一个俊秀的青年,那人总是低垂着头,乌黑的秀发垂于身侧,美丽非常。 待到那人抬起头来时,苏颜差点惊呼出声。 肖谕尴尬一笑,“苏颜,我替他跟你道歉,希望你别再怪罪他,他已经得到报应,现在只是个痴人了。”声音却带着一丝苦涩和难过。 苏颜回过神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肖谕感激的看他一眼,正想说话,身边那一直低垂着头的人却突然开口道:“小谕,我想回去。” 肖谕一愣,便要向苏颜告辞。 苏颜却一摆手,“既然来了就留下来用了午膳再走。”此时,欧阳岚从内院走出来,看见肖谕和欧阳枫,不禁皱了皱眉,他当日为了诸多原因替欧阳枫找了替身,让天下人都以为这个谋反的七皇子已经死了,没料到,时隔六年,这个差点害他与苏颜阴阳相隔的始作俑者竟然还敢出现。 苏颜却在他未开口前说道:“我留了肖谕吃饭。” 听他这样说,欧阳岚即使再不待见也只好同意了。 肖谕从来都是喜欢欧阳枫的,即使欧阳枫差点害死了苏颜,他也依旧喜欢他。 一颗心,早已遗落,如何收得回来。 “六年前,欧阳枫究竟将你藏在了哪里?”苏颜拉着肖谕坐在花园里,忍不住问道。 肖谕一笑,眼睛看着不远处盛开的荷花,“他趁我睡着的时候将我绑起来,送上了去江南的马车,到了江南后,有人接应我,一切都安排妥当,甚至连以后的生活都已经替我打算好了,我当时便知,当真是最后一步了,只是,他终于还是没成事。” “那你是希望他成事还是不成事?”苏颜看着他的侧脸,轻声问。 肖谕一怔,随即回答:“自然是不想的,他一旦做了皇帝便是再不情愿也要三宫六院,那我肖谕就更加排不上号了,苏颜,你也觉得我很自私对不对?我就想这样永远的霸着他,不让别人看见他的美,也不让他眼里有别人的影子。” 苏颜握住他紧握的手指,温柔的笑了,“你们现在好吗?” “很好,当日走的时候,六皇子给了我一大笔钱,叫我带着已失心疯的小枫离开京城,永远不要回来,我便带着他到了江南,那是个美丽的地方,很适合居住,于是我们便安顿了下来,我开了一家酒楼,生意不错,日子倒也过得去,不久前听苏逸说你醒了,我便带着小枫匆匆赶来了。” “那就好,以后好好的过日子。”苏颜看着他,不知怎的,眼中有些酸。 肖谕用力的点点头,眼泪一颗一颗的砸下来,苏颜心疼的一把抱住他,听见他一遍一遍的说:“对不起,苏颜,对不起,我爱他,真的好爱他,原谅我,原谅我。” “我从来就不怪你,而且,我现在也很好。”苏颜温柔的轻拍他的背,声音里带着笑意。 这样真的很好,他要与欧阳岚一直一直这样活下去,直到白发苍苍,他们的牙齿掉光,然后身子没入黄土,即使如此,他也觉得幸福。 若有来世,他也会去寻他的。 欧阳岚是这亲承诺他的。 肖谕和欧阳枫一直到傍晚才离去。 苏颜和欧阳岚将他们送至门口,欧阳枫趁肖谕跟欧阳岚说话的时候,突然走到苏颜身边,声音低沉而平静,“我一直欠你一声抱歉。” 苏颜微挑眉,看着眼前这清秀绝伦的男子,哪里还有半点痴人的模样。 “你的演技真好,连肖谕都骗过去了。” 欧阳枫便转过头去看不远处的肖谕,柔声道:“若这样能让他好过一些,我愿意这样一直傻下去。” 苏颜没说话,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此时,肖谕正朝他们走来。 两人又说了些话,肖谕才带着欧阳枫离开。 苏颜站在原处,直到那马车消失都未回过神来,身后突然贴上来的温热胸膛让他微微一笑,声音在暮色中被染上一层薄薄的感叹,“我一直以为欧阳枫是不喜欢肖谕的,看来是我错了。” 身后的男人一笑,嘴唇贴着他的耳际,柔声道:“很好,你跟肖谕是同样的想法。” “他觉得我不喜欢你,你觉得欧阳枫不喜欢他,你俩正好扯平。” 闻言,苏颜笑了起来,转身过来将脸贴在男人温热的胸口,“欧阳岚,其实,我以前也觉得你不喜欢我,至少,没有我喜欢你的多。” 男人一笑,并不解释,只俯□来亲上那美好的嘴唇,眼中泛着浓烈的笑意。 怎能不喜欢,眼前这个玲珑剔透的男子。 即使满心苍凉,即使末路绝望,也从未停止过爱意。 便是这份执著的深情,终于换来如今的长相厮守。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第 79 章 热闹的新年后,空气中还残存着几分节日的余味。 睡梦中似乎又回到十三岁的冬天,他与肖谕两个人走在去兰溪阁的路上,鸳鸯湖的湖水依旧结着薄薄的冰,婀娜多姿的杨柳低低的垂下来,软软的睡在平坦的湖面上。 肖谕突然转过头来,对他说:“阿苏,我真的很爱小枫,所以,请你不要恨他。” 苏颜睁开眼,呼吸有些急促,他知道不是因为梦里肖谕对他说的那句话。 而是…… “六皇子,大清早可不可以不要发、情?”他尚未起身,只是侧过头去看向身旁的某个男人。 闻言,男人低声而笑,修长的手指却更加往他身下探了几分,嗓音磁性而优美,“早上多运动才能身体健康。” 他说得这般理直气壮,令苏颜又好气又好笑。 “外面已经大亮了,是不是该起床了?”苏颜任那手在自己的要害作祟,声音平静的道。 欧阳岚见他一脸平常,黑眸微沉,手掌突然一掀,苏颜身上的亵裤整个被剥到了膝盖处,然后不给苏颜任何惊讶的时间,他突然翻身而起,埋头含住那可爱的东西。 苏颜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里,心上掀起一阵无奈又甜蜜的情愫。 奈何欧阳岚的口技这些年来渐长,苏颜很快便找不着北了,只能跟着身上那人的动作渐渐沉溺,没过多久,身体一阵痉挛,便在欧阳岚嘴里泄了出来。 欧阳岚擦了擦从嘴角流下来的白浊,笑得邪魅而放肆,“苏颜,你真甜。” 苏颜无力的瞪他一眼,就想起身,却被对方一把按回了床上,男人清新干爽的气息立刻扑鼻而来,苏颜的心跳开始紊乱,脸上却依旧端着平静的表情,“不是说今日下江南吗?” “江南随时都可以去,但是,”欧阳岚直勾勾的看着他,唇边的笑容渐渐扩大,“我不想错过任何春宵良辰。” 苏颜在心里骂他禽、兽,嘴里却道:“我好累。” 此话一出,欧阳岚果真不敢造次,即使身下的某处已如出闸的猛兽,也硬是用理智生生的压了下去,他忙抬起身从苏颜身上下来,抓着他的手腕开始把脉,不得不说欧阳岚在医术方面的确有些天分,这些年为了苏颜,硬是从萧绝处学了不少东西,只见他一脸严肃的把脉,眉头微微拧起,薄唇紧抿,一言不发。 苏颜看着他俊逸的脸庞,不由得笑了笑。 “你体内气息有些紊乱,先躺着,我去熬药过来。”欧阳岚把完脉,做出如下结论,然后将苏颜的手小心翼翼的放进被子里,说着便要起身下床,身旁的人却突然从床上翻坐起来,从身后牢牢的抱住他的腰身,欧阳岚低头,看见那两只如青葱般细长的手指正紧紧的环在他的腰间,感叹时间过得真快。 不知不觉,苏颜醒来已有三年了。 如今的苏颜再不是当年那个小孩子,而是成长为一个更加美丽清秀的男子,男人眸中霎时温柔,抬身包覆住那缠在腰间的手指,声音温柔似水,“再不让我走,后果自负哦。” 身后的人轻笑了几声,然后慢慢抬起身子,嘴唇擦过男人的耳际,声音里透着几丝/诱惑,“皇子殿下又要去为微臣熬药,微臣万分感激,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不知……” 后面的话尚未出口,男人已迅速的转身,将他压在了床板上。 身下的清秀男子仍端着一副笑脸,黑白分明的眼眸直直的看着他,似要将他的魂都勾去才好,“皇子殿下可真心急呢,微臣还没有准备好。” 男人勾唇,扯出一个滟潋的笑容,“哦?何时才能准备好?” “这个嘛,当然得看殿下的床上功夫如何了。”这般不怕死的挑衅从苏颜嘴里溢出来,换来的便是男人疯狂执拗的吻,对方灵动的唇舌如同猛虎一般汹涌而至,不断侵略着身下人美好柔嫩的唇瓣,长舌更是肆无忌惮的闯进去,索取无度的舔/弄着任何一个能够到达的地方,苏颜的嘴被迫大张开来,承受着男人凶猛而温柔的亲吻。 只是亲吻并不能满足男人的需求。 他眸光微暗,修长的手指已来到苏颜身后的位置,延着线条优美的股线慢慢下滑,伸至昨晚才刚刚侵略过的地方,苏颜无力的躺在床上,任男人的手指缓慢而温柔的贯穿身体,他咬着唇,眼中荡起一池春水,好不诱人,男人如墨的眸子紧紧的盯着他,然后俯□来重新吻上那被蹂躏得红肿的嘴唇,手指却增加到了第四根,伴随着那恶意的旋转,苏颜终是没能忍住,嘴里溢出断断续续的呻、吟。 终于,手指撤了出去。 随即而来的是一个灼热粗壮的存在,苏颜神情迷乱,眼中的水汽渐浓,男人见他这副销、魂模样,终是再也无法忍耐,一个挺身冲了进去。 “啊!”突如其来的动作使得苏颜叫出声来,随即又被暧昧的呻、吟阻断。 他躺在雪白的被褥上面,任身上的男人予取予求,双腿像是有意识般,慢慢的环上男人精瘦的腰身,随着对方的侵略不断的摇晃着身体,木制大床似都无法承受两人激烈的动作而发出“吱吱”的抗议声。 “唔……啊……”滚过无数次床单,男人熟知他的一切弱点。 身上的那人只是稍稍深入了一些,苏颜便立刻无法自控的吐出破碎的吟叫,他想瞪眼睛,在男人眼里却成了更加刺激的邀请,于是,身上的男人动作更加凶猛,每推进一次都深深的撞在那一点上,房里便全是苏颜忘情的呻、吟以及肉帛撞击的声音。 “嗯……欧阳岚……岚……” 男人听见自己的名字从身下人的嘴里溢出来,脸色微微一变,更加卖力的chou插起来,一时间只能听见粗重的喘息和肉体撞击所产生的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房间半开的窗户外面,正蹲着两个偷偷摸摸的人。 他们本来只是打算过来请两位主子起床,因为原定是今日下江南的,结果日上三竿了还不见两位男主子的身影,结果,却不想竟撞见了这种场面。 “现在怎么办?”西冥非常非常小声的问道。 花麟一脸难为之色,听见里面苏颜销、魂的叫声,用脚趾头也想得到,若少爷知道他跟西冥竟在外面偷听,他们肯定会死得非常的惨烈,他沉吟了一会儿,用同样小小的声音说:“悄悄走人。” 西冥点点头,正准备走,却突然被花麟一把拉住,听见花麟用颤巍巍的声音道:“已经被发现了。” 顺着花麟的视线看去,他们对面的廊柱上赫然多了一把短刃,刃尖插在柱中,入木三分。 似乎依稀已能预见自己的下场定不比那廊柱好多少。 两人用同样的眼神对视一眼,耳边传来的全是苏颜忘情的呻、吟声,然后再顾不了那么多,两人直直的冲出了院子。 房中,欧阳岚收回手,看见身下一脸迷乱的人,低头温柔的吻上那人的嘴唇,□更加用力的挺了进去。 苏颜已经记不清欧阳岚到底在他身上折腾了多久,总之,等到他们真正动身去江南时,已是第三日早上的事。 这些年,欧阳岚一直遵守着承诺,辟了一个无比清幽的地方与苏颜同住,不被俗事烦忧,不被外人打扰,山庄里除了花麟和南锦几人以及几个下人外,并无别人,日子过得很是逍遥自在,苏颜醒来的这三年里,更是一步都未曾离开过山庄。 这一次,是因为远在江南的四哥说谢染很是挂念他,又因为生意太忙走不开,所以便让苏颜去江南。 欧阳岚虽不悦,却没能敌过苏颜对江南的向往。 这一路上,欧阳岚和苏颜游山玩水,又有花麟以及左麒几位高手的护送,自然更是惬意非常,途中连个山贼都没遇上,倒是遇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由于天色渐暗,一行人便停在了一个繁华的小镇上。 花麟才刚刚安排好了房间,几个人正坐在二楼的雅间吃晚饭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噪杂。 苏颜低头喝汤,假装什么都没听见,欧阳岚看见他平静的面容,微微拧眉,这些年他将苏颜当成心头肉一般,自然不希望他在任何时候被人打扰,更何况是在吃饭这么重要的时刻,甚知主子心意的花麟和南锦对视一眼,同时起身朝楼下走。 苏颜见两人走了,突然起身。 “怎么了?”欧阳岚也跟着站起来,担心的问道。 苏颜冲他一笑,狡黠非常,“咱们也去看看热闹。” 欧阳岚宠溺的捏了捏他光滑的脸颊,随后牵起他的手跟着走了下去,大堂原本整齐摆放的桌椅此刻正东倒西歪,连柜台也没能幸免,实木柜子的中间直接被穿破了一个大洞,看着着实骇人,几个黑袍加身的男人个个手持兵器站在厅中,脸色极其凶残。 即使桌椅都被翻腾破坏,大堂的正中央却仍留有一张完好的桌椅,只见一身华服的俊俏男子正安然的坐在椅子上,右手端着一杯茶水轻啄,全然不顾正将他围成一圈的江湖武士,反而自得其乐。 “这人武功不弱。”东湖站在身后,轻声道。 西冥微微沉吟,说道:“岂止不弱,根本就不在你我之下。” 东湖认同的点点头,突然听见苏颜说:“咱们来猜猜这个男人为何被这些人追杀吧。” “杀主之仇。”欧阳岚从来不舍得违他的意,苏颜话音刚落,便悠悠然吐出四个字。 苏颜挑眉,用力的握了握他的手,“错。” “哦?错在哪里?”欧阳岚一脸笑意的反问。 苏颜目光微斜,直直的落在那华服公子的佩饰上面,欧阳岚顺着看过去,脸色不禁一变,苏颜见他微沉的面色,不由得一笑,“明明是为情才对。” “你猜,他多久会出现?”苏颜仍是笑,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身边的男人。 欧阳岚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突然问道:“你的意思是,他喜欢这个男人?” “你狠心的拒绝了人家的心意,难道还不准他喜欢上别人?更何况,这个男人身上竟然佩戴着他的随身玉佩,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他的心意?”苏颜眼中泛着挑衅和笑意,语气轻松自然,欧阳岚不禁皱眉,不顾场合的俯□来在他唇上轻啄,尔后说道:“你知道我心里从来只有你一个人。” 苏颜不说话,只是笑得更加明朗。 身后的东湖几人听着他们的谈话,只能装聋作哑。 “沈风墨,快把我们姑爷交出来!”大堂中,黑袍男子中的其中一人生气至极的吼道。 坐在中央的男子微微一笑,慢悠悠的放下手中的茶杯,也不见他如此动作,那说话之人竟生生的被折断了手臂,手中的兵器应声倒地,惊得其余几个同伴均面色如灰,只听那华服男子带着笑意的声音慢慢传来:“你峰王堡的人可真是不讲道理,以那人的眼光怎看得上你家的小姐?这姑爷一说又是从何而来?” “我家小姐美艳无双,世间难出其右,欧阳公子又一表人才,与我家小姐乃天造地设的一对,岂容你说三道四!”其中一人不满的大叫,额上青筋暴起。 那叫沈风墨的俊朗男子却突然勾唇,眸中寒光毕现,如墨的长发无风而动,齐齐的扬在空气之中,衬得那俊秀丰明的脸庞更加邪气逼人,只见他衣袍纷飞,唇边的笑意邪气而狂野,“这世上,只有我才能与他比肩。”那话说得轻悠至极,对面那几个男人却突然齐齐跪地,嘴角瞬间溢出殷红的血丝,好不狼狈。 几乎是沈风墨开口的同一时间,东湖和西冥同时站在了欧阳岚身前,双手撑在虚空之中,而欧阳岚则将苏颜牢牢的护在怀里,以免他被沈风墨散发出来的强大内力所伤,苏颜埋在欧阳岚怀里,透过他的手臂看过去,看见客栈的大门处突然一暗,一个挺拔的人影已走了进来。 那人脸色温润,优雅绝然。 身上着一件浅蓝色的长袍,黑发以木簪束之,衬得他更加明艳无双。 沈风墨原本狂戾的气息在见到来人时,瞬间平息下来,直直的盯着那人,脸上又惊又喜,“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那人微微皱眉,看着他散乱的黑发,微微轻叹一声,“怎这般不听话?”虽是责备的话,听着却轻柔至极。 “是他们先找我麻烦的。”沈风墨手一指,将半跪在地上的那几人瞪了个遍。 那人看了一眼地上狼狈不堪的几人,伸手拉住了沈风墨的手腕,轻声道:“怎么伤才好就又到处惹祸?” 沈风墨却是突然瞪大了眼睛,声音夹杂着疑惑,“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难道你一直跟着我?!”说到最后,已是高昂的腔调,那人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一抬眼,便看见楼梯处的苏颜几人,他脸色微顿,随即露出一抹温柔而熟悉的笑容,“小岚,好久不见。” “二哥。”欧阳岚看 恋耽美 分卷阅读25 昨年[重生] 作者:素飞柳 对方,低声唤了一句。 当年,欧阳云不愿接受太子一位,悄然离去,一走便再无踪迹,后来欧阳岚也派人去寻过,始终一无所获,却没料到,竟在这不知名的小镇上,不期而遇。 欧阳云已是三十出头的成熟男人,身上的温柔气息却是没有变过。 只是,目光中犹然多了几分深沉。 苏颜坐在二楼靠窗的地方,面前的龙井蒸腾着热气,使得对面男子英俊的面容都有些模糊不清。 “我听说你昏睡了六年。”欧阳云端起茶杯,轻抿一口之后才慢慢问道。 苏颜点点头,“欧阳岚一直在找你。” “找到又如何,他的心里从来只有你。”欧阳云坦然得让人吃惊,苏颜压下心里的惊讶,缓缓一笑,“至少,该让他知道你是平安的。” 欧阳云这才抬起眼来他,唇畔掀起一丝淡淡的笑,“你不是一早便知我在哪里了吗?为何不告诉他?怕他知道后不顾一切来寻我还是你根本对自己没有信心?” 苏颜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不疾不徐的说道:“我曾派人查你,是担心你死了欧阳岚会难过,但是,见你活得好好的,而且身边总是有无数狂风浪蝶围绕,还有一个痴心于你的孩子,生活过得倒也有滋有味,我自是放心得很,所以,也就没有必要告诉他。” “苏颜,你知道吗?我曾希望你永远消失。”欧阳云平静的开口,目光中波澜不惊。 苏颜一笑,非常坦然的答:“我知道。” “但是你最终没有这样做,不是吗?” 欧阳云微微一笑,“我很庆幸自己没有这样做,否则,小岚定会恨死我,而我,也就无法遇见现在这么美好的风景。”他的目光越过苏颜看向更远处正与欧阳岚说话的沈风墨,眼中温柔如水。 苏颜看着他绻缱的目光,慢慢的开口,“那就请珍惜眼前人吧。” 欧阳云目光温柔,第一次用一种带着笑意的眼神望着苏颜,一字一句的说:“我始终相信,能让小岚幸福的人非你莫属。” “谢谢。”苏颜温柔的回敬,语气认真而执著。 两人在春天渐近的气息中,用一种心照不宣的心情喝完了杯中的茶,他们知道,以后若再遇见,便是朋友。 第 80 章 中秋之夜,年轻的皇帝喝多了些。 他俊秀的脸上一片绯红,眼神迷茫而模糊,被宫女太监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回了寝宫,身上的宫装被一件一件脱下,换上了真丝的睡袍,才一沾枕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梦中依稀出现二哥温柔的笑,六弟冷酷尖锐的侧脸以及苏颜那清澈明亮的眼睛,还有,还有萧绝和卫子秋相互依偎的身影。 胃里不断涌上来的灼热让他无法安睡,模模糊糊的从宽大得能同时睡下十几个人的床上爬起来,脚还没着地便控制不住朝前倒去,以为要摔个狗吃屎了,身子却突然被一双温暖的手接住,模糊中,听见那人温柔的嗓音:“皇上,你醉了。” “我没醉。”他尚未酒醒,胡乱挥舞着双手,嘴里溢出断断续续的话语。 那人隐于暗处的眼眸微微含笑,将人紧紧的搂在怀里,温柔的声音在黑暗之中无端掀起一阵寒气,“欧阳钦,你注定是我的。” 第二日起来,头并不疼,完全不像昨夜刚刚大醉过的模样。 他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直到寝宫的大门被推开,宫女们鱼贯而入,伺候他更衣梳洗。 他又重新换上厚重的龙袍,头顶五彩花冠,站在镜前,他又一次陷入了沉思,不明白,为何自己今日会站在皇上的寝宫里,身上穿着一国之君的衣裳,为何每日得批那高如山的奏折,为何……变成了如今陌生的自己。 是了,似乎是两年前,父皇病逝。 他被叫去床前,临危前接下了这烫手山竽。 他自知自己不是做皇上的料,那一次,却是被赶鸭子上了架,二哥在被封为太子的第二天便也学大哥玩起失踪,六弟欧阳岚在失踪半年后回来,接着又带着昏睡不醒的苏颜远离京城,四弟欧阳晋和五弟欧阳琪无故失踪,这宫中,除了他以外,似乎没有更加合适的人选。 于是,他就这样莫名其妙的登上了这人人艳羡的龙椅,每日却如坐针毡。 “皇上,皇上。”近侍唤了他几声,他才回过神来,嘴边挂着温和的笑,他知道,这宫中是容不下温情的,但是,他却从不喜欢那些冷冰冰的笑容,他知道大哥和二哥都是对这帝王家失了信心,所以才狠心的离开,父皇临死前曾拉着他的手,悲痛欲绝的说:“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竟连最基本的亲情也无法给予你们,所以,我的儿子们才会个个离我而去,钦儿,这天下以后便由你来守护了。” 人人都说他是史上最温柔的皇帝。 他听了总是不置可否的笑,他的年纪并不大,却觉满心早已荒芜,再无一人踏足。 “皇上,近日大臣们颇有微辞啊。”近身伺候的王原见他走神走得厉害,不由得轻声道。 欧阳钦回过神来,微微一愣,“为了何事?” 王原见他神色已恢复如常,继续道:“大臣们都说皇上已登基两年有余,已到了立妃的时候了,可后宫之中却一位嫔妃也无。” “是吗?”他淡淡的反问一句,眼睛看着遥远的天际,那里有自由的云朵,他总是羡慕它们的悠闲自在,厌恶自己身在牢笼,良久,他轻叹一声,“那就立吧。” 他的温柔早已封存,所以,无论以后是谁站在他身旁,都已然无谓。 他知道,即使他不刻意,那些个大臣也定是早已替他想好了人选,她或许温柔或许娴雅或许婉约,无论如何,他们替他选的定是能够母仪天下的女子,所以,他不必操心。 他只要在新婚之夜到场,靠催、情药或者春、药来证明他是个男人就行了。 王原没料到他竟这么轻易便答应了,脸上不禁微微怔忡,然后才应了一声。 大臣们的办事效率是非常高的,欧阳钦前脚才答应,不多时,下面的人便送来了几十卷画像,那画中的女子个个眉黛生情,仪态端庄,欧阳钦负手立在窗前,眼神淡淡的,看不出情绪。 “皇上,简大人来了。”王原小跑进来,在他身边道。 欧阳钦微微一愣,“让他进来。” 不多时,门外便走进一抹修长的身影,那人目光如炬,轮廓尖锐而凌利,只站在那里,便如同利刃一般让人无法直视。 那人进门也不行礼,就那样直挺挺的站着,一双眼睛似钉在了欧阳钦身上一般,根本没有移开的打算,欧阳钦被对方看得有些不自在,不禁笑了笑,“冬离,你怎么来了?” 简冬离仍看着他,薄唇轻启:“听说你要纳妃?” 欧阳钦笑道:“朕也老大不小了,是该纳妃了。” “是吗?那就恭喜皇上了。”简冬离微微弯□去,双手交叠在一起,欧阳钦想看清楚他的表情,却始终没能如愿。 一转眼,简冬离已站直身子,声音仍是清清淡淡的,“皇上,微臣有一事相商。” 不知怎的,看见简冬离脸上那淡漠的表情,欧阳钦心中一颤,还未如何深想,已听简冬离的声音逼至耳畔,“微臣近日才听家父提起,微臣打在娘胎里便被指了亲,如今冬离已二十有三,也是时候将微臣那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娶进门了,所以微臣恳请皇上恩准微臣返家一趟。” 欧阳钦张了张嘴,尔后道:“去多久?” 简冬离抬起眼来,看着他,“少则一年,多则,永远不回来。” 闻言,欧阳钦神情立时紧张起来,一触及简冬离那锐利的眼睛时,却又不自觉的别开眼去,简冬离看着他,连他脸上那最细微的表情都没放过,良久轻道:“若皇上不说话,微臣便当你答应了,如此,微臣便先告退了。” 他说完,转身便走。 快行至门口时,才听见欧阳钦的声音:“冬离,不要走好不好?” 简冬离仍背对着他,忽然笑道:“皇上都要纳妃了,冬离留下来不过徒添烦恼,我等了你这么多年,若然有果早已开花,如今,不过在说明,我一直是痴心妄想。”他的声音明明轻快得很,字里行间却透着说不出的愁思,欧阳钦朝他走了两步,又生生的停住。 “你果真还是忘不了他。”简冬离听见身后那复又停下的气息,不禁苦笑一声,“冬离此次离京便再不会回来,望皇上往后多加珍重,无论冬离人在何处,都会为皇上祈福。” 直到简冬离的身影走远,欧阳钦仍站在原地。 脑子里全是简冬离唇畔那苍凉又苦涩的笑容。 他曾感情错付,如今却又辜负了他人,情之一字,果真无理可循。 这些年,简冬离一直伴随左右,不是不动心的,却始终碍着皇上的身份不敢往前一步。 若他仍是不理朝政的三皇子,或许可以放开心怀再爱一场,如今,他已黄袍加身,便要对天下人负责,若世人知道当今皇帝与男人厮守,这天下,定会大乱。 “皇上,”有人在耳边低唤一声,他回过神来,听见王原说:“简大人已经走了。” 他点点头,转身朝内走,却听见身后王原嘀咕道:“这天气这般凉,也不知简大人的身子是否熬得过这漫长的路途。” 脚下步子一顿,他转过头来,看着王原,“冬离身子一向健朗,不过区区路途为何会熬不过?” 王原面露难色,不知该不该说,欧阳钦目光一凛,声音里透着威严,“说!” “四年前,皇上还是三皇子时,围场狩猎,皇上不幸落下山崖,简大人不顾路势险峻,直接从崖上寻了下去,好在他武功高强,既救了皇上也保了自己的性命,只是,”王原顿了顿,看见欧阳钦能将他活吞了的眼神,只得继续说:“虽然保了性命,但简大人的手筋却被利石和树枝生生割断,平日就算拿筷用力些,都会疼痛难忍。” 怪不得,他已许久未见冬离舞剑,每次问起,也推说最近迷上了新的东西。 原来,不是这样的,只是他的手再无力拿起宝剑。 即使设宴时,也很少见冬离提筷,只要他一问起,冬离便笑着拿起筷子。 原来,他每一次拿筷时都在忍受着锥心之痛。 而他却全然不知。 “还有……”王原看着他的表情,小心翼翼的。 “说。” “前年,皇上无故中毒,简大人日夜兼程赶往蜀中,寻那天下第一解毒高手卫子秋拿解药,来回跑死了好几匹马,简大人更是不眠不休,往返于京城与蜀中竟只花了七天时间,所幸皇上服下解药后便好了,简大人却不让奴才们将这事儿提起半句。” 欧阳钦脚步不稳,微微后退了几步。 “还有什么,统统说出来。”他神色抑郁,眼中藏着心疼。 “皇上喝醉的时候,都是简大人陪在床前,打水换衣,伺候喝药,可谓无微不至,皇上刚登基那会儿,朝中个别官员不服,也都是简大从暗中斡旋。”王原悄悄擦了擦冷汗,深知自己说得太多,若皇上问起为何自己知道得如此清楚,那该如何回答才好。 欧阳钦几乎站不稳身子,踉跄的跌坐在了椅子上,怪不得宿醉第二日,头从来未疼过。 怪不得。 夜色渐浓,灯火染红了半边天空。 诺大的简府却一片昏暗,只有简冬离的房中亮着微弱的烛火。 简冬离正在收拾细软,房门却突然被人推开,一国之君突然而至,正站在门外气喘吁吁的看着他,在看见他手里拿着的衣物时,立刻大步走上前来,将他手里的衣物夺走,一把甩在地上,“简冬离,你去哪里?” 简冬离看了一眼被甩在地上的无辜的衣物,开口道:“微臣下午才刚刚向皇上请辞,皇上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不准走!”欧阳钦一把抓住他的手,理直气壮的要求。 或许是从未见过他这样执拗的表情,简冬离眼眸中快速的闪过一抹兴味,随即挣脱开他,“皇上很快便要纳妃了,再让冬离留在这里每日见皇上与别人卿卿我我,未免太过残忍了。” “更何况,皇上身为一国之君,注定是要三宫六院的,冬离左右不得,只能选择离开。” “不要走,我不娶别人。”欧阳钦着急的重新抓住他,生怕一眨眼的功夫,眼前这人就会消失一般。 简冬离却只是笑,“皇上,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你不可能不娶妻的,即使现在不娶,将来也会娶的。” 欧阳钦着急,见简冬离这般毫不在乎的笑就更加着急,一时想不到别的方法,只能踮起脚尖,以嘴封唇。 他从小到大没亲过别人,从前喜欢萧绝,也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如今光这样嘴贴着嘴就已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了。 男人眼中的笑意却霎时被另一种喜悦取代,转而抚上怀里人的腰,主动加深了这个吻,欧阳钦被吻得全身发软,只能勉强站立,简冬离伸手抚上他清秀的俊颜,声音温柔似水,“皇上,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那语气里的不安使得欧阳钦微微一愣,随即无比坚定的道:“知道,我要你留下,我不娶别人,也不要子嗣,反正我还有好几个弟弟,所以皇位的继承者不愁没有人。”他的话说完,不给对面的男人任何说话的机会,嘴唇立刻又压了上去,简冬离的脚一滑,两人双双滚在了身后的大床上。 欧阳钦压在他身上,脸孔微红,“我发誓,绝不娶别人,现在不娶,将来也不会娶。” 若,一早便知有个如此深爱着自己的人存在着。 他又如何会黯然神伤这么多年。 眼前这个男人爱他至深,已远远超出生命。 那么,他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若真被世人所知,他想,他也不会害怕了。 因为,他知道,这个人,定会永远站在他身边,也他一同承受风雨,共享荣华。 趁他恍神的这段时间里,身下的男人早已反客为主,将他压在了身下,等到欧阳钦回过神来时,早已失了先机。 炙热的吻压下,身上的衣物被一件一件的剥开。 男人修长的手指在他身上不断的点火,他未经人事的身子在男人身下不安的扭动,终于,那修长的手指来到身后那未被人开采的地带,温柔的刺入,煽情的旋转,撤出,男人深沉热烈的欲、望缓慢而温柔的进入。 他的双手紧抓着身下的床单,嘴里溢出若有若无的轻吟。 “嗯……啊……” 男人轻柔凶猛的进攻,深入浅出,每一次都重重的撞在那最深的地方,使得他渐渐迷失,只想抓着身上这个人,永远都不放手。 夜更深了。 房内的烛火摇摇晃晃的,床上两条纠缠的人影渐渐止息。 男人看着怀里睡得香甜的人,手指轻柔的抚上那朝思梦想的容颜,轻声呢喃:“我想了你好多年,久到我都不记得为何自己这般想要你了。” “无论如何,这一次,又是我赌赢了,你终究是喜欢我的,即使你从来不承认。” 怀里人似被他的手指打扰到,微微不满的动了动身子。 男人轻轻一笑,俯□来在那形状优美的唇上落下一吻。 “安心的睡吧,皇上。 第 81 章 夜黑风高。 城墙上赫然站着一个人,他一身黑衣,脸上罩着一层黑布,只留下一双锐利的眼睛,目光如炬。 眺眼望去,皇宫大得离奇。 他却只是微微停顿,随即脚尖轻点,几个起落便停在了正中央的房顶上面。 那是当今皇上欧阳均的寝宫所在,他微微沉吟,正欲举剑朝内走,却突听一声轻笑,那笑声爽朗干净,声音不大,却似传到了很远的地方去,“阁下晚上不睡觉,跑到这皇宫来做什么?” 他一愣,寻声望去。 黑夜之中,那人身上的白衣胜雪,容颜在宫灯的照耀下一览无遗。 他知那是个少年,却不曾想,这世间,竟还有比女人更美的男子。 那人见他不说话,唇边勾起一抹挪揄的笑,“哎呀,难道你哑巴了不成?还是聋子?” 他收回心神,明白此人定与欧阳均有关系,也不废话,直接提剑而上,那人见他飞奔而来,不但不跑,也不严阵以待,仍在说话:“哎哟,这孩子怎么这么心急呢?我的话还没有说话呢。” 话音刚落,剑尖已至眼前。 那人只好暂时闭上嘴巴,仅用手里的折扇对抗。 两人的打斗很快便引来了侍卫,只见院中的侍卫看清房顶的两人后,不禁大惊失色,“快保护太子殿下!” 他稍怔忡,不成想眼前这白衣少年竟然就是太子欧阳渊,他心中不禁冷笑一声,挽了个剑花直朝对方面门而去,对方却仍是轻松的架住他的剑招,还不忘说话:“难道你是刺客?你是来行刺皇上的?” 他不说话,更加专心的对付眼前这太子殿下。 奈何太子殿下武功不弱,几十个回合竟还未找出破绽,院中的弓剑手却早已入位,只待他稍不留神,便将他擒拿。 “弓剑手已准备就绪,请太子殿下撤离。”一个统领模样的人在底下喊。 欧阳渊眼中笑意渐浓,突然一侧身,身形鬼魅的迅速逼至他身前,将他手中的剑生生的夺去,他还未来得及惊呼,身子突然被对方抱住,一个闪身,两人便跳下了房顶。 待一落地,欧阳渊便将怀里的人放开来。 笑着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看他一眼,并不回答,只是道:“今日你救我一命,我便改日再来杀你爹。”声音冰冷至极,听着便让人觉得寒冷。 欧阳渊却并不被他的声音吓退,反而兴致勃勃的看着他,“既然你不肯告诉我你是谁,那不妨让我猜一猜。”说完也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径直道:“如今这太平盛世的,若当真有人想要行刺皇上,那肯定就只有江南李家了,你是李盛的儿子吧?” “不过,李盛有三个儿子呢,你是哪一个呢?”欧阳渊的眼睛在他身上打了个转,随即一笑,“李瑾琛。” 李瑾琛心中微愕,竟没料到眼前这太子一眼便看出了他的身份。 他从小便不苟言笑,若不是脸上有黑布罩着,欧阳渊怕早已看见他脸上惊讶的表情,但是他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你是现在出宫还是去我的寝宫避一避?毕竟现在整个皇宫都在找你呢,想必连父皇也惊动了。” 李瑾琛冷冷的看他一眼,只觉眼前这少年神经有问题。 有人来杀他爹,他不仅不帮忙捉拿刺客,反而还将人往寝宫里带,李瑾琛戒备的看着他,不作任何回答。 欧阳渊看着他的眼睛,突然一笑,“这皇宫就像一个海底龙宫,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这样生动的眼神,我已许久未曾见过了。”他的声音很轻,融在夜色里,竟让人有一丝苍凉之感。 “李瑾琛,把面罩摘下来,让我看看你。”欧阳渊直直的看着他,语气平静而自然。 李瑾琛眼眸微沉,腰间的宝剑立时出现在掌中,剑尖直指欧阳渊,声音冷冷的道:“想看我的脸,你还不够格。” 欧阳渊丝毫不动怒,只是轻轻笑起来,“如何才够格?难道你也学别人立了规矩,第一个见到你脸的人就必须得娶你回家?” 这般挑衅的话语自是引得李瑾琛一阵气闷,提着剑便要欺上来,恰逢此时,宫里的大内侍卫已然赶到,将人堵在了后巷里,“属下救驾来迟,请太子殿下恕罪。” 欧阳渊一摆手,脸上已褪去了刚刚那玩世不恭的笑容,转而被一片冰霜取代,“退下吧,这位是我在宫外结交的好友,他来找我,一时迷了路才被误认为刺客。” 那些大内侍卫自是不信他的这番说辞,但是,当着太子殿下的面又不好反驳,于是只得如来时一般快速的退去。 “为何要救我?”等到所有人都走干净了,李瑾琛才开口问。 欧阳渊眨眨眼睛,桃花双瞳里霎时一片明亮,“因为,我喜欢你呀。” 李瑾琛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只得将剑收回,冷冷的道,“疯子。”说完转身便走。 欧阳渊也不追,只在他身后高声道:“李瑾琛,你不相信一见钟情,那我们就来日久生情吧。” 第二日,太子欧阳渊无故失踪。 欧阳均对外宣称,太子不幸染疾,从此天人永隔。 这世间,总有人爱得义无返顾。 即使头破血流,即使抛却荣华,即使如此,也依旧想要深深的爱下去。 若有一天,有人终究离开,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只是,因为爱得不够深。 所以, 如果爱,请深爱。 第 82 章 京城的百姓都知道苏家有六子,前面的五位公子个个气宇轩昂,乃人中龙凤,却极少数人听说这苏家六公子的事情。 他就像一个隐形的人物,总是被人们有意无意的忽略。 对此,苏颜并不在意。 他自幼丧母,苏元修虽从未苛刻过他,苏霖三兄弟却是常常欺负他。 他自是什么都不会说。 人有贵贱之分,他一早便知。 苏丞相六十大寿,连皇帝都亲临丞相府,可谓天大的面子。 宾客云集,好不热闹。 苏颜本在房中看书,他最近迷上了宋朝的词,词中无尽哀怨惆怅,绵延婉转,看得人心里百转千回。 苏家四公子苏逸时年十三岁,比苏颜整整大了六岁,他从小就是一副温吞的性子,脸上时常带着浓浓的笑意,根本就是个不识人间疾苦的少爷,当然,以他这样的年龄来说,的确是不懂得这世间黑暗险恶。 “小颜小颜,今日爹大寿,前面都开席了,咱们也过去吧。”苏逸一进门便高兴的叫道。 相对于他的开怀,七岁的苏颜则显得平静太多,只见他微微抬眼,看了看一脸笑容的苏逸,然后才将手中的线装书放在桌上,接着缓慢的从凳子上站起身来,随着苏逸走出门去。 两人在花园中遇见了迎面走来的苏辰,他恐怕是苏家所有孩子里最冷静的一个,虽然尚年幼,眉宇间却已多了几分沉著和内敛。 “五哥。”苏颜低低的唤了一声,苏辰便抬眼看他,那冷然的眼眸中在那一刻瞬间被点亮,只一刻钟的功夫,便又恢复如常,温柔的道:“我听下人说你一整天都在房里看书。” “是。” 苏辰微皱起眉,“要多出来走一走,明日我来找你。” 苏颜垂下眼眸,淡淡的回拒,“多谢五哥好意,苏颜会记得五哥的话。” 闻言,苏辰脸上稍霁。 苏逸见两人只顾着说话脚却不动了,忙催促道:“走啦走啦,前面都已经开席了。” 说话间,便一手拉着一个往前厅带。 丞相府的府邸乃皇上亲赐,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非常好的,虽不至于雕梁画柱至少也清雅高贵,宽敞的前厅早已被几十张桌子占据,无数宾客齐聚一堂,最前面的主席上,欧阳均坐在主位上,苏元修与欧阳岚坐在他身侧,再往下便是丞相府的两位夫人以及苏霖三兄弟,最后余下的三个空位自然是为苏颜三人准备的。 “你们三个又野到哪里去了?竟敢让皇上等你们!”苏元修见三个儿子匆匆的跑进来,忙冷声训斥。 苏逸忙拉着两个弟弟给上座的欧阳均行礼,听见欧阳均满意的笑声:“爱卿真是好福气,看苏家的六个公子果真个个乃人中龙凤啊。” 接着便是苏元修谦虚的话语:“皇上过奖了,论才智他们个个及不上六皇子,论武功,他们更是连六皇子的一片衣角都沾不上。” 苏颜听见父亲一句话里提到了两次六皇子,不禁微微一愣。 苏元修的话欧阳均自是非常爱听,于是笑得更是爽朗,对着下首那跪在地上的三个孩子道:“都起来吧。” 如此一番折腾,苏颜三人才终于入席。 他一向吃得少,此刻却更是吃不下东西,皇上他是第一次见的,果真有着天子的气势,即使谈笑风声,即使面目和蔼,也难掩那与生俱来的气魄,被看一眼都觉得要晕过去。 苏颜的视线从欧阳均的脸上慢慢移向一旁。 那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孩子,即使年纪不大,脸上已有一股微弱的气势在渐渐拢聚,以一个男孩子来说,那张脸长得实在太过好看了些。 妖孽。 他心里犹地冒出两个字来。 然后一低头,手握着筷子发呆。 这时候,他尤其想念生他而亡的母亲。 那个连一张画像都未留下的女人成了他所有美好梦境的开始,若她仍在,如今的他是否就不会觉得如此孤单。 耳边是人们热闹的喧嚣,他坐在人群里,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若,便这样死去,是否会有人记着他? “小颜,来尝尝这个。”苏逸压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一抬头,便迎上那明亮的眸子。 他微微一笑,心里的阴霾被驱散,“嗯。” 他想,他总会遇见一个什么人,那个人会像四哥这般,给予他最平凡的温暖。 历代王朝都有为皇子选伴读的规矩。 今年却是不大一样。 伴读人选不再由皇上挑选再配给各皇子,而是由皇子亲自出马,为自己挑选伴读。 伴读这个职位在某些朝代是个人人削尖了脑袋都想当的,但是,到了这一个王朝却是人人都想甩掉的烫手山芋。 自从太上皇时,所有进宫的伴读大部分都死于非命后,就再没人再将自己的孩子送进皇宫。 皇子们的争斗一直不断,在局势尚未明朗之前,为了不伤了大家表面的和气,便只能抓着对方的伴读随意肆虐。 所以,当皇上一下圣旨。 各大臣以及京城的名门旺族个个都如临大敌。 苏逸和苏辰早已在一年前便下江南经营生意,丞相府里除了苏霖三兄弟外便剩下苏颜。 苏霖三兄弟乃丞相夫人所生,自然不可能进宫送死,苏元修虽无奈,最后也只得命苏颜进宫。 苏颜听了,一脸平静的应下。 然后被欧阳岚选中,成了王朝最阴晴不定的六皇子的伴读。 与他一起长大的肖谕也被送进了宫,成了七皇子的伴读。 苏颜本是很开心的,那时候,他尚不明白这皇宫的黑暗与倾扎,只觉得自己在宫里也遇见肖谕,至少还能说说知心话。 哪知,肖谕竟在进宫的一年后死于非命。 肖谕从跟了欧阳枫之后,便对这个主子格外上心,天热了拿扇子伺候,天冷了生火加炭,欧阳枫从小身子孱弱连凉一点的食物都不能吃,肖谕便每天往厨房跑,小至一碗粥都要吹得差不多了才送到主子面前。 欧阳枫性子温柔,所有人都觉得他是最无意皇位的一个。 因为,即使他争来了皇位也没福去享,何必。 也因着他从小体弱的关系,他的生母虞妃似乎一早便放弃了他,生了一个小他六岁的弟弟,即十四皇子,虞妃一向是个有野心的女人,她深知自己已经无法成为皇后母仪天,所以,她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成为下一位皇帝,那么,她母凭子贵,将来就能登上后宫那最高的位置了。 连生母都对他不理不睬,皇宫又一向是个从门缝里看人的世界,欧阳枫从小到大受的折磨无法言语。 也正因为他这样的遭遇,使得与他同病相怜的肖谕更是对他照顾有加,简直将他当成最亲的人看待了。 冬天在时间的夹缝里缓缓到来。 肖谕朝手心里哈了口气,便端着刚刚出炉的燕窝粥往允枫宫走,这大冬天的,若不快点走到允枫宫里,手里的燕窝粥便要凉了,凉掉的粥自然不好喝,想到这里,肖谕便加快了脚步,走到欧阳枫的寝宫门前,正准备抬手敲门,依稀听见里面有人在说话。 肖谕没想要偷听,他只当欧阳枫在读书,便走近了一步。 听见欧阳枫的声音慢慢传来:“六皇子府那边如何?” 接着,是一 恋耽美 分卷阅读26 昨年[重生] 作者:素飞柳 陌生人的声音:“回主上,六皇子的伴读乃丞相府的六子,此人聪慧过人,而且与萧绝甚为相熟,有他相助,欧阳岚简直如虎添翼,对我们相当不利。” “哦?”欧阳枫的声音扬高了几分,肖谕端着盘子的手微微发抖,这不是他所熟悉的欧阳枫,欧阳枫的声音一向温柔,而且总是细细弱弱的,让人听了总觉得心疼,此刻那声音却带着一种陌生的冷然,“那又如何?找人杀了他。” “是。”那人应了一声,突然高声道:“谁?” 接着房门打开,来不及躲藏的肖谕便完全的暴露在欧阳枫的视线里。 他凤眸半眯,唇畔是懒懒的笑容,“小谕,你刚才在干什么?” 肖谕此刻顾不上他是主子,越过门口那陌生男子,大步走到欧阳枫面前,“你刚刚说要杀的人是指苏颜吗?” 欧阳枫仍是笑,然后吐出一句话来:“看来,该听的你都听到了。” “你不是七皇子,你到底是谁!”肖谕叫道,眼中浮出薄薄的水汽,他的心很痛,比亲娘死时还要痛上几分,眼前这一脸陌生的少年,唇畔勾起的冷漠的笑容不是他认识的欧阳枫的,他此刻才发现,自己一点都不认识这个人。 他甚至怀疑,过去的一年里,那个时常对他温暖微笑的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闻言,欧阳枫也不恼,只是走上前来,纤细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脸颊,笑得一脸温暖,“肖谕,怎么还不明白呢?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欧阳枫,那些温柔的假相,不过是我用来欺骗世人的而已。” “不!不可能!”肖谕眼神有瞬间失去焦距,随即不可置信的叫道。 欧阳枫满意的欣赏着他的表情,凤眸中凝聚着淡淡的冷光,温柔的说道:“肖谕,为何你刚才要出现?我真是舍不得杀你呢。” 肖谕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你想做皇帝?” “没人不想做皇帝。”欧阳枫吐出一句话来,笑容使得他的脸庞更加明亮动人,唯有嘴角那一抹邪妄让人全身如堕冰窟,肖谕打了个冷颤,轻声道:“为什么?这样不好吗?我们每天在一起,不问世事,不问朝政,你累了我扶你,你倦了我守着你,这样不好吗?为什么,为什么你非要想着皇位?” 闻言,欧阳枫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在那光芒消失之前,对一旁的陌生男子道:“把他关起来,派人守着。” “是。” 肖谕闷声挣扎,却敌不过那有武功在身的陌生男子,被对方硬拖了出去。 这允枫宫一向都是清冷的,他不知道他如今这一走是否还能回来,却仍是看着欧阳枫,一字一句的说:“七皇子,看在我们相处一年的份上,不要杀苏颜,他是我此生最好的朋友,若我死了,也只有他会记得我,求你。” 欧阳枫背过身去,脸上一片阴沉。 负于身后的双手紧握成拳,用力连关节都泛起苍白的颜色,他毫无所觉,只觉这允枫宫突然一下子变得好冷。 冷到了骨头里。 肖谕被那陌生男子带到了宫外,他们一路飞檐走壁竟没被大内侍卫发现,肖谕心中不禁惊诧万分,他终于知道,自己对欧阳枫的了解简直如同九牛一毛。 那个总是温柔笑着的人原来有着如此高深莫测的一面,精干的手下,良好的伪装,使他骗过了所有人。 是的,所有人。 即使是与他朝夕相处的自己,都未曾发现,原来他有如此大的野心。 皇位呵,真是个诱人的东西。 他被关进了一间普通的房子里,每日有人给他送来饭菜,等到那人出去了,房门又复锁上。 肖谕一直安静得很,从来没想过要逃走。 他想,欧阳枫总会将他放出去的。 他一直这样认为。 可是,他没有等来欧阳枫,反而等来了一群禽兽。 他们满身酒气,门上的锁被他们手里锋利的大刀斩断,不费吹灰之力。 那些人调笑的打量他的身子,然后将他的手脚按住,粗鲁而凶残的扯掉他身上的衣物,使得光、裸的背脊完全抵在冰冷的地面上,那寒冷似穿透皮肤一直到达他心脏的位置。 使得那里一下子就变得寒冷无比,如同站在一个密封的冰窟里,彻骨生寒。 他拼命的挣扎在那些人眼里成了可笑的调、情,让人作呕的汗臭自他的鼻翼里钻进去,使得他的胃开始翻滚,肖谕摇着头,声音已带着哭腔,此时此刻,他好想欧阳枫。 希望他能突然出现,将他带走。 这一刻,他方明白,自己对那人存的到底是怎样的心思。 心心念念,无法怨恨。 是爱呀。 不知不觉间,他早已爱上了那个病怏怏的七皇子,真的。 尖锐的疼痛从身后传来,伴随着粘稠的血液和白浊自他的股间慢慢滑下,那些人大概更喜欢男人的身体,因为那温暖的内壁会将他们完全的包覆住,比女人来得更加销魂。 肖谕惨白着脸,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眼神空洞的看着屋顶,那灰暗的颜色映在眼睛里,竟泛不起任何波澜。 他如同一个破败的布偶,躺在冰冷的地板上面,接受着一个又一个男人的侵略,男人粗暴的chou抽使得他的身体如同暴风雨里的小舟,无力而绝望,他的眼里映不出那些人狰狞的笑容,听不见他们嘴里的污言秽语。 脑海中,满满的都是欧阳枫温柔的脸。 那样美好又宁静。 如同初春便会开放的杜鹃花,美丽得教人移不开视线。 他微微勾唇,露出一丝笑容来,模糊的眼中似看见欧阳枫慢慢的朝他走来,他对他说:“小谕,我来接你回家。” 终于,他疲惫的闭上眼。 心里默念,欧阳枫,欧阳枫。 肖谕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欧阳枫正在喝粥,最近他总是特别心烦,光一碗粥便让宫女来回跑了好几次,不是太热就是太凉,不是太干就是太稀,他心里莫名的烦燥,明白该去将肖谕接回来,虽然他听到了自己的秘密,可是,肖谕对他那样好,只要他不杀苏颜,肖谕定是不会说出去的。 他正这样想着,便见李前从门外走来,那晚便是他将肖谕带走关起来的。 李前缓慢的走进来,跪在他身前,声音一贯的平静:“启禀主上,肖谕死了。” 欧阳枫只觉胸内瞬间血气翻腾,手里的碗没拿住,应声而碎,那溅起的碎片张牙舞爪的朝他扑来,他的手心立刻被划出一条长长的口子,瞬间鲜血直流。 李前惊讶的上前,想要替他包扎伤口。 欧阳枫却似没注意到自己在流血,一双眼直直的盯着李前,“什么时候?” “刚刚去送饭的人回来说,门上的锁被人斩断,肖谕躺在地上,全身……”说到这里,却是不知如何说下去。 欧阳枫咬着牙,压住溢到喉头的腥甜,“说。” “衣不敝体,全身青紫交加,想是被凌虐至死。” 终于,喉头处的那一团血未能被压下,瞬间喷洒而出,李前大惊失色,欧阳枫却突然站起身来,笑了笑,“凶手呢?” “我已派人去追查,相信很快便有结果。” “很好,很好。”欧阳枫连续说了两个很好,姣好的面容上一脸冷冽,似要将空气都割破一般凌利如刃。 外面正下着雨,雨里还夹着风雪,打在脸上,如同被剜了一刀般生生的疼。 欧阳枫大步走在这风雨之中,脸上一贯的微笑不复从前,被满目的冷漠取代。 他走到那关着肖谕的屋前,房门此时大大的开着,碎雪被风一带,便扬扬洒洒的飘了进去,里面站了一屋子的人,有御医,有侍卫,还有比他先来一步的苏颜。 欧阳枫走进去,身侧的双手颤抖得厉害。 肖谕的脸便这样直直的撞进他眼里,肖谕是漂亮的,大眼睛,小巧的鼻子,以及那如樱花一般的嘴唇,此刻,那双眼睛不再满目笑意的看着他,嘴唇也被一片死灰取代,欧阳枫身侧的拳头握了又紧,紧了又松,看见苏颜跪在地上,眼泪无声无息的划滑下来,然后,头一偏晕了过去。 一时间,房里的人乱作一团。 欧阳枫似没看见其他人的慌乱,没听见那些人的跪安,直直的走到肖谕身边,脱□上的外袍遮住他淤青遍布的身体,然后将人小心翼翼的抱起来,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第 83 章 雪下得更大了。 欧阳枫却走得极慢,每跨一步似都用尽了力气。 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落在肖谕苍白的脸颊上,欧阳枫便低下头来,亲吻那不小心掉在他脸上的雪花花瓣。 满腔苦涩。 透明的液体从他眼眶中滑落下来,一滴一滴,滴在肖谕安静的面容上,再击不起任何波澜。 午夜梦回,覆水难收。 那些闯入肖谕房间的人,每一个都被发现死在了自己房中的地板上,身上有被鞭打的痕迹,皮肉绽开,鲜血流得满地都是,恶根不同程度的断裂,那不规则的形状使人联想到非人所为,而是被某种犬类动物生生咬断,四脚被刀剑斩断,扔在了院子里的各个角落,死状惨烈,令人作呕。 欧阳枫却是一日一日的憔悴下去。 他的病本来是装的,如今看来,却像是真的病了一般。 他突然觉得累了。 机关算尽,到头来,不过幻梦一场。 失去了肖谕,连这尘世都似失去了颜色,了无生趣。 第三年,七皇子欧阳枫卒。 死时年仅十九岁。 同年,欧阳均偶然发现自己的二儿子心里装着的人竟是小六欧阳岚。 这个事实让他失去了理智。 兄弟相/奸这等大逆不道的事绝不可在他皇家出现,前面出了个为男人放弃太子之位的欧阳渊,他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于是,那一年冬天,二皇子欧阳云被赐死,死时年仅二十二岁。 欧阳云对欧阳岚来说是个特别的存在。 亦兄亦友。 欧阳云的死对他来说是个无比沉重的打击,他站在大雪初停的院中,抬起头来,看那天空中的浮云。 眼泪顺着绝美的容颜慢慢滑下。 他的身后,站着苏颜。 他回过身来,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呈现在对方面前,然后看着那清秀的少年,轻声道:“苏颜,你说,你绝不会离开我。” 少年清雅一笑,风华尽现,声音柔和而温暖,“除非我死,我绝不会离开你。” 欧阳岚便大步走过去,将人抱在怀里。 只有这样紧紧的相拥,才能让他感觉到真实。 苏颜仍在这里,仍在他伸手便能触及的地方。 父皇对男子相恋的反对态度已到了近乎疯癫的地步,若他想要与苏颜永远在一起,只能成为最强的那个人。 是的。 只有成为一国之君,他才能正大光明彻底的拥有苏颜。 欧阳岚眼眸微沉,心中下了决定。 第五年,苏元修谋反,东窗事发。 欧阳均下旨,将其满门抄斩,苏颜一直在六皇子府当职,并未波及。 这一切,自是欧阳岚暗中斡旋,才得以让苏颜完好的留在自己身边。 苏元修在狱中悬梁。 午门菜市口,他的五个哥哥均被斩首示众,苏颜站在人群里,眼中的泪水被纱帽完全掩盖下去,他紧紧的抓着欧阳岚的手,指甲深深的嵌入皮肉里,欧阳岚却只是温柔的回握住他的手,一脸心疼模样。 第六年,谢染病逝。 同年,花麟、萧绝以及左麒均无故惨死,至今未查出原因。 第七年,欧阳均宣布退位,将帝位传于欧阳岚。 欧阳岚看着自己的父皇,笑得优雅而从容,“父皇,你终究是输了。” “我输在太过相信你。”欧阳均阴沉着一张脸,缓缓说道。 欧阳岚眼中便倾刻弥漫起浓得化不开的大雪,一字一顿的道:“花麟等人的命不是早已被父皇取走了吗?这就是我必须付出的代价。” “哼!不过几个奴才罢了。” “他们是我出生入死的兄弟。”欧阳岚俯□来,看着欧阳均的眼睛,慢慢说道。 欧阳均被他眼中那凌利的光芒弄得一愣,张了张嘴,没说话。 “其实,我早已决定,此生非苏颜不可。” 欧阳均坐在椅子上,脸色瞬间扭曲,“不准!” “不准?可惜,这天下已是我囊中之物,由不得父皇不准了。”欧阳岚微微一笑,眸中一片冷意。 欧阳均心中一惊,“你将朕软禁,以朕的名义退位,只是为了一个苏颜?!”语气里的震惊难以言表,他瞪大着眼睛,看着这从小优秀绝然的儿子,竟没料到对方做这么多事,竟只是为了一个男人。 “我爱他,深深的爱着呢,父皇,每夜在不同女人床上流连的你是不会明白的。”欧阳岚轻蔑一笑,语气里尽是嘲讽。 欧阳均仍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厉声道:“大逆不道!” “苏颜对我来说就是整个天下,我愿意为了他满手血腥,所以,”他突然停顿下来,随即话锋一转,“就请父皇你在这山清水秀的地方安享晚年了。” 话说完,便转身朝外走。 快行至门边时,突听欧阳均苍桑的声音:“小岚,你总有一天会发现,你爱着的那个人是靠不住的。” 欧阳岚只是笑了笑,“多谢提醒。”接着,毫不留恋的大步离去。 第十年。 六皇子府,地下室。 苏颜被人架着跪在地上,阴暗潮湿的地面让他的膝盖泛着剧烈的疼痛。 他却是一副毫无表情的模样,眼眸中带着一股冷艳,静静的看着坐在对面的男子。 那人一身黑衣,全身散发着逼人的气势,正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然后,那人从椅子上起身,一步一步的走过来,一把捏住他光滑的下巴,声音从薄唇里滑出来,叫人遍体生寒,“苏颜,你为何要背叛我?” 苏颜一笑,不紧不慢的回答:“抱歉,六皇子,我是苏家人。” 即使欧阳岚已贵为天子,他仍习惯称他为六皇子。 男人的眼神瞬间凝固下来,变成百年难融的冰霜,他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苏家都灭了,苏元修那个老东西早就死了,你为何还要死守着他的执迷?他想做皇帝那是他的事!关你苏颜什么事!你只要在我身边,永远这样下去不好吗?啊?!你为了一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愿望背叛了我,背叛了我们的曾经,苏颜,你好狠的心!” 苏颜仍是一副冷静的模样,只是藏于身后的手却紧紧的握成拳,温和的笑道:“六皇子一向都是冷酷无情的不是吗?你的皇宫里养着无数美妓嫔妃,我苏颜不过是你无聊时的消谴罢了,难道,还不准微臣为自己打算一下吗?” “你!你明知这十年来我从来只有你一个人!”欧阳岚气极,目光迸发出无尽怒气,对着苏颜那张温润的脸,却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杀手。 苏颜便低垂眼眸,轻轻笑起来,“那可真是委屈了皇上了。” 男人幽深的黑眸怒瞪着他,随后生气的拂袖离去。 暗处,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微微一笑,随即从怀中掏了一张人皮面具出来,细致的贴在他已苍老的面容上,片刻后,另一个欧阳岚便出现了。 他从暗处走出来,站在光下面,唇角牵起一抹邪妄的笑来。 看见那仍跪在地上的男子,声音低沉而迷人,“你既有心叛我,那我留你有何用?”仔细一听,便与欧阳岚的嗓音别无二致。 地上的男子一惊,抬起头来,那一脸的泪痕清晰可见,然后又怕被他见到一般慌忙的垂下头去,藏在人皮面具后的人一笑,“怎么?后悔了?可惜啊,已经晚了。”他话音刚落,便从外面走进一个人来,那人长相再普通不过,头微微的低垂焉为,只见他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一张雪白绫布安然其上。 “这三尺白绫已经算是便宜你了。” 闻言,苏颜一笑,这才抬起头来,“你当真想让我死?” 那人一笑,“你苏颜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棋子罢了。” 苏颜眼中一黯,嘴里一片苦涩。 然后他慢慢俯□来,在地上重重的叩下一首,“多谢皇上成全。” 那人将白绫扔在他眼前,嘴里含着轻蔑的笑,“苏颜,这一生,我再不想见你。” 苏颜心中一痛,嘴边却挂着浅淡的笑容,“是。” 直到看见那清秀的男子悬梁自尽了,那戴着人皮面具的人才满意的一笑,刚一转身,便见真正的欧阳岚正站在门口,双目暴裂,看着那悬在空中的人影,“苏颜!” 如今这般情势,一目了然。 欧阳岚身后的侍卫早已冲了进来,将那假冒的二人团团围住。 人皮面具下面,赫然出现李进苍老的面容,他嘴边仍是轻漫的笑,声音又恢复成了鸭叫一般,在阴冷潮湿的地下显得格外刺耳,“皇上,我替陛下除了个叛徒,陛下该感谢我才是。” 欧阳岚却似未听见他的话一般,目光定定的看着怀里已经失去气息的人,缓慢冷静的道:“拖出去,五马分尸。” 李进脸色骤变,自从七皇子欧阳枫七年前死去后,这些年,他一直暗中集结势力,想要为主子报仇雪恨,当年,若不是肖谕突然死了,主上怎么可能会郁郁而终,说到底,一切都是因为苏颜,若肖谕肯放下苏颜,就不会被主子关起来,就不会遇见那些个禽兽,更不会死,那主子今日一定也活得好好的,今日以欧阳岚之名杀苏颜,不过是想让欧阳岚也尝尝,失去心爱的人的滋味,却不曾想欧阳岚竟会原路返回,他想挣扎,却早已失了先机。 阴暗潮湿的地下室,欧阳岚抱着怀里渐渐冷却的身体,发疯一般的狂笑,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即使苏颜背叛他,即使如此,他也没想过要他死。 欧阳岚呆呆的坐在地上,声音咽的说不出一个字来,他就这样抱着怀里的身子,突然口吐鲜血,随着怀里的人一起倒了下去。 第三日,欧阳岚宣布退位,将皇位传给八皇子欧阳杉。 第四日,六皇子府被大火焚烧,一片灰烬。 第六日,欧阳岚以及苏颜的尸首不知所踪。 这天下仍是所有人的天下。 不因任何人的离开而改变分毫。 欧阳岚的失踪在很长一段时间后渐渐被人遗忘,他们忘了他曾经的优秀和果断,忘了他俊美的容颜和气魄,甚至忘了,他是如何的深情与执著。 名唤天涯的地方多了一座墓碑。 提字:吾最爱之人,苏颜。 落款:子喻。 相思相思,即使你已没入黄土,我依旧思你若狂。 (番外完)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