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星远顾》 分卷阅读1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妻管严 人近中年的李总经常会被邀请在酒局上说起自己成功之前的故事,从哪里走出来的,遇到过什么人,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凡此种种他都轻描淡写带过去。像个合格的成熟商人,打着哈哈,酒桌上玩得一手好太极。 李总向来对谁都是一副笑模样,那笑容长在脸上似的,和善又无害,就算知道他是个滑不溜手的生意精,也还是会从那笑容里读出几分真心和让人容易放松的诚意来。 酒敬过来,十杯里面李顾总会喝上三两杯,但无论喝与不喝,都会给足敬酒的人面子。 论起人情练达,大概圈子里没有人会说李顾这个人的不是。他在一众生意人里面也算个异数,高中毕了业就出来自己闯荡。没有伯乐提拔,亦无雄厚的身家背景,前面打一棍,后头无人撑,现在的天下都是自己一手打拼出来。人们对于这样的人,总是不吝付出敬佩和多几分尊重,加之李老板自己也很知情识趣,因此在商场上格外游刃有余、左右逢源。 今天这桌李顾不是主角,是被一个年轻人请过来压阵的。初出茅庐的富二代,要跟老江湖打交道,有心把事做好不给父辈丢脸,又怕行事间露了怯,所以才叫了面善的李总过来撑撑场子。李老板三言两语把富二代不方便自己说的来历身家暗示清楚,大家乐呵呵认亲戚似的吃了一顿饭,合作的事情大概齐也定了下来。 富二代有些来头,跟着自己父辈学看人识人也学了很多年。 只觉得李老板跟其他生意人不一样,看起来油锅里面滚过似的滑溜,但内里却自有一种风骨和气度在。怎么能把自己打磨得一点尖锐棱角看不出来,又能气韵不减,富二代觉得,他自家那个了不起的爹都做不到这地步。若说他爷爷辈的,恐怕还能有一拼。 今天这事也不是非找李顾不可,他报出身家在这里愿意帮他的自然有大把,李顾算不上资格最老的。但他对李顾存了些说不出口的心思,桌上酒过三旬,年轻人还不太懂掩饰自己,站起来杯子朝李顾的方向举过去,脸上早已经红了,眼睛亮灼灼地看着李顾,眼里的倾慕都忘了收敛。 李顾笑眯眯站起来,不动声色地把他手腕往下一压:“还有正经事要谈,就别敬我这个陪坐的了。”年轻人听出婉拒的意思,有些不甘,直勾勾望着他:“我杯子都举起来了,李哥不喝是看不起我这个小朋友么?” 李顾接过杯子还是笑,笑容里有点羞赧的意思:“你说说,自然是把你看得起起的,才会在一个桌上吃饭。你非要我喝的话,我也不怕抖落一下自己丑事,家里那位管得严,喝多了回去保不准不给进屋的。”本地的没人不知道李总是个妻管严,家里那位还是个老师。一听这话都哈哈笑起来,投之以理解同情的眼光。 李顾说话间把酒杯还了回去。年轻人懊丧地接过,触手却是热的。 不知什么时候,那一杯白酒被李顾换成温水递了回来,他讶异地看了李顾一眼,李顾还是言笑晏晏的模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少喝点酒,别仗着年轻不拿身体当回事。” 语气竟是兄长一般的熟稔,并无任何被冒犯的不自在。 年轻人眼里不知道是因为喝多还是怎么,突然多了些水汽。 一顿饭吃完,李总也不越俎代庖,只让秘书去协助那个富二代,哪个喝多了不省人事的,就近开间房给休息。哪个是必须回家的,要找人送一下。桩桩件件都安排好了。 临走时候小年轻拉着李顾的手,一声“李哥”哽在嗓子眼里,叫出来还有几分幽怨的意味。李顾不动声色把手抽出来,慈爱地拍拍他肩膀,“世界大了去呢,做人还是做生意,都要眼光放远点,今天看到个好的,说不定明天还有更好的。” 但是还有一句李顾没说出来,是等你找到想要的那个人的时候,你就知道,不管他好与不好,你都想捧在手心里面。今后莫管遇到什么,他都是你眼里最大的玉米棒子,最好的人生际遇。 车子开到小区门口停下,李顾掏出口香糖来边嚼边背着手哼歌,溜达着往回走。过一会儿觉得自己身上和嘴里的酒气都消散得差不多了,才爬了楼梯上去,打开门来。 屋里灯亮着,是暖融融的暖黄色的光。 “星星,我回来啦!” 屋里叮铃咚隆一阵响,李顾又叫“星星老师” 一个漂亮的青年人走出来,梳着精神的短发,眼睛圆圆的,看起来总给人还带着稚气的错觉,眼尾却斜斜上挑,勾出难以名状的风情。五官精致得可以用美丽来形容,嘴唇却很薄,抿起来细细一条线,看起来是个不爱笑的,不说话的时候倒有几分跟年龄不符的刻板和严肃:“又喝酒了吧?” 李顾露出一个全然不同在外的嬉皮赖脸的笑容来,张开手就想把人往怀里带:“没多喝,别人给面子,我也要给别人把里子撑足不是。” 纪寒星一手脱他外套,一手把人往外推:“我看你是想吃栗子,没洗澡我是不会碰你的。” 李顾就嘿嘿直笑,他闻到纪寒星身上好闻的沐浴露味道,知道人是洗过澡等他的,就很知趣没去碰他,只在手上摸摸占了点便宜。好像这样也很满足,眼带笑意偷偷看他,纪寒星感觉到他目光,佯装瞪了他一眼,李顾笑得更开心了。 纪寒星把他按在餐桌前坐下,从厨房里端来醒酒汤和一小碗粥:“我去放水,吃过了歇一会儿再来洗澡。” 李顾拉着他的手不让走,腆着脸道:“星星陪我坐一会儿。” 纪寒星睨了他一眼,手却没抽出来:“老夫老妻的,怎么还腻歪上了?” 李顾怜爱地蹭蹭他光滑的手背,感慨道:“我老了,我的星星没有。” 纪寒星轻哼一声,顺道把粥给他凉好了推过去,要笑不笑看他:“是,李大爷!你养我这么大不容易,当然比我老得快了。” 欠教育 李顾洗完澡出来,纪寒星已经把碗洗干净,把厨房归置好。 纪寒星生得太过漂亮,也不爱笑,乍一看像是个完全不会沾染人间烟火气的人。外面人大概永远想不到这么一个仙儿似的的年轻男人,会把家事做得这样熟练顺手。 李顾头发上水淋淋的,一件睡衣穿得松松垮垮,前面带子也没系好,看着不大正经,衣襟缝隙里露出好看的肌肉线条,紧实的胸膛和浅褐色的乳丨头来。李顾在外向来是尊笑脸佛,穿衣品位也很好,三十五朝上跑的人了,看起来倒像个二十七八的年轻人。但气质却迥异,不似年轻人浮躁。李老板到这个年纪,把自己修炼成了一个人精。眉眼更深邃了一点,轮廓也比年轻时候过分凌厉的样子柔和了许多。 他比现在更年轻一点的时候,像个横冲直撞的兽类 恋耽美 分卷阅读2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单刀直入这个他所陌生却必须要有所斩获的社会。如今终于在漫长时光里把满面尘霜历练成了通透圆达,把油腻和尘埃踩在脚下,筑成一身风骨。 唯有在纪寒星面前,那点强行收拢起来的骨子里的桀骜不驯和无赖之气才能全须全尾展露出来。 李老板风骚地往纪寒星跟前蹭了两步,伸手把人拉到宽大的睡衣里面来拢住,牢牢扣在怀里。纪寒星腰很细,却是柔韧有力的,他本来就是年轻又充满活力的年纪。李顾在他耳朵旁边轻轻咬了一口:“为什么我们用的同样的沐浴露,星星就是比我香?” “瞎说什么。”纪寒星一把拍掉他不老实的爪子,扫了一眼房间角落的空调,然后拿过遥控器往上调了两度,接着按住人给吹头发。“什么年纪了,怎么还这么贪凉。” “不光贪凉,还贪欢。”李顾隔着内裤大力揉弄纪寒星内裤里的一包东西,舔着嘴唇示好:“星星,我们做吧。” 纪寒星不为所动,把他老不正经没扣上的衣服合拢了,照旧擦着头发:“喝过酒不能做,对心脏不好。” 李顾委屈坏了,头抵着他腰际蹭了一会儿,半湿的头发乱成一团,放肆地杵在头顶。李顾仰着头问他,那双眼睛看向纪寒星的时候总是很干净:“你是不是嫌我老了?不想跟我做。” 纪寒星没什么表情侧了他一眼:“哪个老年人能跟你一样花枝招展,随时在外面给我插起彩旗?” 李顾心里咯噔一下,伸手把人扒拉得更靠近自己:“你听我说啊星星,这不是那小青年刚从北京过来,人生地不熟么。他父辈上的还帮过我,我就捎带手给他也帮个小忙。” 纪寒星要笑不笑看他一眼,“哦,那我猜对了。” 李顾:“……” 他就知道!又上了纪寒星的套!每次都是这样,他怎么这么多年都没长进,还是见陷阱就钻呢。纪寒星打小就能看穿他的各种谎言,他仿佛生来就自带李顾检测装置,李老板随便有点小动作都逃不过纪寒星的眼睛,忧愁的李老板嘬着牙花子想,这日子还真是一天天更不好过了。 纪寒星看他吃瘪,眼里有了点愉悦的意思,一边给他按摩头部一边吹着头发:“嗯,每天都有小孩子在我面前为没带作业找理由,见得太多了。” 满意地重新给李顾吹了一个看起来很精神的背头,像个油头粉面的小牛郎似的,纪寒星自己乐了。他平常不太爱笑,因为嘴角勾起来就难免漂亮得有点轻挑。为了师道尊严,他很少在人前露出这样的笑容来。 用手弹了弹李顾的前额,纪寒星语气轻快:“不错,勉强算帅了。” 李顾把毛巾甩到一边,拽着纪寒星衣领耍流氓:“帅你还不亲我?” 纪寒星轻哂一声:“给你浪的。” 却蹲下来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瞥到李顾不知何时又敞开的衣襟眼神黯了黯,又不动声色移开眼:“早点睡,我再看一眼明天的课件。” 李顾倒是倔强:“不睡。” 纪寒星被他烦得脑袋疼,“现在不睡你明天怎么起得来?十一点之前必须睡。” 李顾豁出脸皮去拽住他,摆事实讲道理:“我已经三天没有性生活了,感觉身体各项健康指标下降得特别快。” 纪寒星要气笑了,一把按住了把他塞被窝里,拉起被子准备给他强行掖好。 刚迈步想离开,却被李顾猝不及防一把连人带被子抱了满怀。 李老板怨气冲天:“今天再不做我就要憋死了。”嘟囔着去啃纪寒星露在外面的脖子,箍得人动弹不得。 纪寒星眯了眯眼,看到他襟怀大敞的样子,嘴角翘了翘:“老不正经,我看你是欠教育了。” 李顾坦荡荡被子一掀,睡袍也解了,“就等你来教育我了。” 纪寒星反客为主,一把捏住了他的下巴。 小破孩 李顾腰肢酸软,双腿也不太能合得上。纵然纪寒星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克制,到底也是一个气血方刚的年轻人,情到浓时,作为承受一方的李老板还是得吃点苦头。 他此刻躺着好慢慢回复点精气神,纪寒星在他背后充当人肉沙发,顺便给他捏捏好放松肌肉,李顾转过来,眸光灼灼盯着他,情不自禁道:“星星的眼睛真好看。” 真是……身残志坚,色心不死。 “你过来点,我想亲亲你。”李顾说。 纪寒星的眼睛,总让李顾想起宁川的夜晚。 那时候李总还不是李总,只是个名叫李顾的皮猴子,成天没有正事可做,在那个小小的山坳里上窜下跳,是个土气十足的山大王。 宁川这个听起来安逸美好的名字,背后是个贫困县里的贫困村。除了人口多点,要什么什么没有,唯一一个风雨飘摇的小卖部是这个小地方最接近市场经济的一面。李顾据说是老村长捡到的,拉拉扯扯由这个单身汉带大。长到十四五岁头上,像只精瘦黝黑的猴,身体健康活泛,能打架能闯祸。 原本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是要跟着村民出劳力,种地修路干活儿的。但自从支教的老师纪知青来了之后,老村长说什么都不再让村里的孩子干活儿,只要他们好好跟着纪知青认字读书。 那年冬天的时候,从城里探亲的纪老师回来,还带了一个小孩子回宁川,说是叫纪寒星。 李顾以前很讨厌宁川的冬天,风呼啦啦地响,吹在脸上像刀子割。空气吸进鼻子里,都干得能刮破鼻腔。还有光秃秃的山和流速变缓的水,这里没什么好的,所以也留不住人。来这里的老师都是待上几周就走,来的时候也有满怀信念和热情的,走的时候大多匆匆忙忙甚至不好意思跟这些已经倾尽所有来招待的村民告别,只想回去好好洗个热水澡。仿佛贫困是种会传染的病,沾染上了,自己也会有不祥的意味。 李顾那时候没见过外面的世界,只隐约知道山外面的人跟他们生活的方式是不同的。他那点井底之蛙的眼力见还不足以让他生出对于世界不公平的怨怼来,依旧是个没心没肺的皮猴子。小皮猴李顾裹紧了身上有补丁的棉袄,蹲在干枯的树枝上,看到头顶星河璀璨生光。 即使在寒冷冬天的晚上,也有星星闪闪发亮。这是纪知青跟他提过的,纪寒星名字的意义。 李顾见到那小孩第一面就记住那双眼睛了。 他从没见过这样漂亮的人,这样熠熠生辉的眼睛。宁川的女孩子也是灰头土脸的,能吃饱就行了,外表这种东西既不注重也不知道怎么注重。发育不良的小男孩小女孩玩在一起,乍一看过去都是皮肤有些皲裂的脸蛋子和洗到败色的破棉袄,实在看不太出所谓的男女有别。 李顾去纪知青家里,是为交作业的。 他已经十四岁了,邻村跟他同龄的都换 恋耽美 分卷阅读3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上假证出去打黑工了,他还待在宁川念书,学的是再基础不过的入门知识,手上捏着满纸见不得人的狗爬字。 纪知青正在光线飘忽的灯下改教案,他分不出神来,就说:“星星,你帮李顾哥哥看看。” 原本坐在床边看书的小孩闻言抬起头,那是李顾从未见过的干净漂亮的小人儿,不过七八岁的样子,可能还要更小一些,像是最好的白面粉揉出来的小面人,嘴唇红红的,像春天里开得最冶艳的花。一双眼睛尤其漂亮,眨一眨,好像就会溢出满天星辉。 纪寒星听到纪知青的话,放下自己手上的书,一板一眼走过来,对李顾伸出手。 李顾突然有些窘迫,他大大咧咧毫无顾忌的人生里陡然生出茂盛的羞耻心,攥着草纸似的作业本不肯撒手。 小孩语气平平地开口,声音清冽好听:“写得丑我也是要看的,你不用担心。” 李顾一愣,小孩这是在宽慰他么,只听小朋友接着说,“因为你可能不仅写得丑,还写错了。” 李顾难得红了脸,收回作业纸不是,给他也不是,手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纪知青笑起来,“星星别这样说,哥哥比你年纪大。” “那就应该认识更多字才对。”纪寒星说,话不是好话,还有点尖刻,语气却是一点偏见没有,很是那么回事的样子。纪寒星拿过了他的作业,白嫩嫩的小手把那两张“草纸”展开抹平整。 李顾局促地蹲在旁边,心里暗暗想着,下次弄点好纸来写作业,自己的本子这么糙,可别把小孩这嫩豆腐似的手刮破了。 纪寒星审慎地逐字看过他的作业,翻着他满纸的狗爬,表情郑重:“你基础不行,不过不用怕,以后我会好好教你的。” 李顾一时哭笑不得,只觉得这真是他浅薄的人生经验里遇到过最漂亮也最特别的……小破孩。 写名字 老村长把村委会办公的房子让出来做了教室,这大概是宁川能找到的最规整的两间可用于教育的房子。以至于他平日里办公只能屈尊窝在教室最后一排。胳膊腿齐全的桌椅都给了小孩子,老村长找了个三条半腿的凳子,敲敲打打凑合着用,每天坐得比谁都精神,因为一个没注意可能摔成个四脚朝天的王八。 他惯常随手带一根枯得发脆的小树枝,乍一看是活脱脱一个丐帮帮主。帮主身负维护纪律的重任,哪个不听话,在课堂上瞎咋呼的,他就掰一小截树枝扔过去。因为坐着三条腿的凳子,村长时常下盘不稳,导致树枝棍乱飞,容易误伤人。为此李顾无奈奉命坐到了第一排,任务是在老村长一棍误扎死纪老师之前,伸手捉住“暗器”。一个学期下来,老村长平衡能力变好了,堪比一根绳睡觉的小龙女。李顾投掷和躲闪暗器的准头激增,没事还能去山上弄点野味回来给自己成长中的身体加餐。 虽然过程不太容易,总之是让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都能老实听课了。宁川这些小萝卜头,年纪不一,高矮各异,在没文化这件事上倒是颇为一致,纪知青一律从头教起,连年级都不用分。 他是这里待得最久的支教老师,偶尔不上课的时候主动下地帮忙做农活都会被以老村长为首的村里人拒绝,大有纪知青的手碰一下锄头都是对知识亵渎的意思。在这些乡民眼里,他俨然成了知识在人间的化身,万分矜贵。加上纪知青白净高瘦,永远有本事在这个气候诡谲、偶尔风沙肆虐的地方保持自己一身素净不染尘土,气质就显得更不一般了。 他住着村委会教室后面的房,在宁川这种地方算个风水宝地。门口就有水井,取水不用走很远。老村长怕他冬天打水费力,就支派免费劳力李顾去,每天给他屋里水缸装满,该做的杂活给做了。 李顾一开始有点怵纪知青,因为这人跟其他下乡来扶贫的老师不一样,那些老师一见到他们就笑,虽然李顾也不完全喜欢那种笑容,总觉得带着些怜悯和施舍的意思。教的时候也是恨不能把献爱心写在脸上,学会了夸你,学不会也夸你,反正小孩已经这么惨了,多提点其他要求都显得不够人道。纪知青不一样,完全没有因为同情他们年幼失学而放点水,你不能假装在学,因为他会盯到你学会为止。这文化人执拗起来,比大鞋板子抽人的老村长还要恐怖。 李顾原先是完成老村长吩咐的每日任务就跑,自打纪寒星来了之后,他在纪知青家里逗留的时间变长了,有事没事还想去遛两圈。李顾懵懂地理解了为什么外面的小女孩愿意花很多钱去买又贵又不实用的娃娃,因为这样漂亮的小东西放在家里就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比他下河摸鱼上树掏鸟都要开心。 去到纪知青家里的时候门没锁,纪知青人却不在,只剩纪寒星一个人,坐在高高的凳子上,拿着一本书在看,李顾好奇地伸头看了一眼,书名五个字,他只认出“两万”这两个字来,还是看麻将的时候学会的,再一看书里密密麻麻排布的字,显然也不是什么小人书,直看得他头疼,问纪寒星:“这些字你都认识?” 纪寒星老道地点点头:“差不多,偶尔有一两个生僻字认不出来可以查字典。” 他就那么高高地坐着,脚落不到地上,翘着晃悠悠的。捧着一本李顾看不懂的书,跟山里的孩子不一样,倒像个哪里来的小精怪,漂亮得惑人又高不可攀。 李顾突然有点自卑,他启蒙教育来得太晚,以至于十四五岁了还没发展出成熟的羞恶恻隐之心,但是现在终于咂摸出一点少男的自尊和要强来,即使对方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却让李顾破天荒感受到了不想在一个人跟前露怯是什么滋味。 他空长了个子和年岁,也就能认得几个笔画简单的字。艳羡地看了纪寒星一眼,李顾由衷道:“你真厉害,这么小就会认这么多字。” “我只是学得早,”纪寒星眼光从书上挪到他脸上,看了他一会儿:“你想要学认更多字吗?” “……想的。”纪知青每天也教,但李顾总以为出卖力气才是他这样的人将来最正常的出路,学得不算敷衍却也不很上心。不知怎么的,看到这个小孩忽然让他觉得如果能成为一个靠知识吃饭的人才是真的好,至少身上能像纪老师一样总是干干净净的,这样才可以和星星一起玩儿。 他这么一说,纪寒星那总是端着正经的脸上生出一丝笑意来,看得李顾一愣。 纪寒星道:“纪爷爷说,肯学好的人就值得教。”说完他从高高的凳子准备扭下来,李顾看得心惊胆颤,他想他要是将来有钱的话,就把家里全都铺上毛绒绒的地毯,让纪寒星能赤着脚到处跑,否则这么个白面捏成的小孩子碰到哪里都怪让人心疼的。 于是他走上前把小孩举了下 恋耽美 分卷阅读4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来,纪寒星对他笑了一下:“教你从自己的名字开始写起吧,你那字确实不太像样。” 李顾窘了。 他的名字笔画对于一个大龄文盲来说确实嫌多,两人蹲在一起,一人找根树枝,纪寒星在地上写一笔,他就写一笔。纪寒星从四岁开始练字,如今已经很有些形意。 李顾想不通,为什么同样是笔画,纪寒星写出来像书上印的字,他写出来就是狗爬,还是喝多了意识不清醒的那种狗爬出来的…… 纪寒星实在看不下去了,握住他的手,试图用小小的手掌把李顾的手包在里面:“你放松一点,我带着你写。” 分明 李总时常被人提醒着去回顾自己的人生,商业杂志的采访喜欢把他在山里的日子归为这个成功人士生命最初的一阵痛。其实李顾回想起来,山里的岁月并不艰难。他那时像个蒙昧未开的石猴子,没见过富裕,所以不知道贫穷意味着什么。 既没有见识生活有多美好,也还没来得及领悟生活可以多残酷。 纪寒星用了一个下午教会他工工整整写自己的名字,李顾隔天交上去的作业本,里面正文内容充斥着爪哇国的鬼画符,封面上居然写了个人模狗样的名字,看得纪知青有些好笑。 纪寒星一本正经地表扬了他:“你学东西很快,每天多练习多看,用不了多久就可以积累出很多字词了。” 李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被一个比他小很多的娃娃表扬,心情岂是一个复杂可以形容的。他大着胆子跟纪寒星提了一个要求:“你能不能……教我写你的名字?” 纪寒星亮闪闪的眼睛看过来,似乎有些不明白,李顾赶紧解释:“你名字好听,我想学会写。” “唔,那好吧,我教你。” 纪寒星蹲在地上画了三个大小差不多的田字格,“我叫纪寒星,纪的右边是不出头的己,寒是寒冬的寒,星呢,就是星星的星。” 纪倒不算难写,虽然李顾给画出个麻花算作偏旁,好歹也有了个字模样。寒就难写了,等他把中间三道横杠写完,早超出田字格不知道多少,李顾摸摸鼻子,非常惭愧地再多加了两个点,啧,毫无风骨,像个尿不尽的胖子。他心虚地去看纪寒星,对方倒没露出嫌弃的表情,平静地指出问题所在:“你练得不多,字形结构有点弱。可以先学工整一点好写的字。” 说着在地上划拉出一个“星”字来,朝李顾努努嘴:“写这个看看?” 李顾天不怕地不怕,此刻却非常怕再写出一个残废字来招人嫌弃,手里拿着小棍在空中描摹了半天没敢下手。 纪寒星对于他的纠结一目了然:“不该让你先学‘寒’字,点本来就是最难写的笔画了。你试这个字吧,一开始写都是这样的。” 李顾蹲在地上看着他白皙的脸,因为天冷有点冻得发红,明明是个不谙世事的小精怪模样,却懂事得让人心中蓦然柔软起来。他搓了一把脸,重新握好小木棍,仔仔细细模仿起纪寒星的笔锋走势,一竖、横折,再一横,又一横……笔画生硬却很努力。 纪寒星眼里染上一点笑意:“这个字写得可以,每次下笔之前多想想,纪爷爷说思考也很重要。” 李顾有些开心,一种令人鼓舞的振奋从他小小的胸腔里升腾起来,看着纪寒星写的“星”字和他写的“星”字并排站在一起,他喃喃念叨了一句,“原来星星这么好看。” 纪寒星没听清:“什么?” 李顾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烟盒来,撕开了展平,试探着问:“你能用笔把名字写在这里吗?我想回去再多练练。” 烟盒空了还是有一股淡淡的烟草味道,纪寒星打量了李顾一眼,李顾赶紧解释:“这是村长的,我看里面纸挺白的才留下来。” 纪寒星点点头,用小小的手托着下巴想了想:“行吧,我给你写。” 李顾松了一口气。 上次邻村邵家的小子在他跟前抽烟来着,还让他也尝一根看看,李顾对那股味道没什么向往,只是觉得他这么大的男孩子能夹一根在手里好像获得了某种魅力加成,还会给人一种成熟男人的错觉。所以这才偷摸着留了老村长的香烟盒,有事没事拿出来在那群小孩面前装个样子,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找机会真正尝试一下。 这事大概属于青春期男孩子的烦恼,李顾从来没跟其他人说过这个有些叛逆也有些令他激动的想法,一根香烟好像让他站在了“乖孩子”和“坏孩子”的路口。 原本他更倾向于尝试一下抽一口是什么感觉,今天被纪寒星一瞪却让他心里那点小火苗很快熄灭了。 李顾说不上是为什么,他只是隐约知道,如果他跟邵家小子一样开始抽烟,星星大概是不愿意再待在他旁边手把手教他写字了。 纪寒星并不知道这么一小会儿的工夫李顾能想这么多事,他握着纪知青那支比他手指头还粗的钢笔,一笔一划写得认真。纪寒星还没长开,一双眼睛在小小的脸盘子上尤其显得大而好看,睫毛也长。认真写字的时候有种令人不得不虔诚以对的美感。 李顾后来想,大概是从那时起,他粗糙蒙昧的内心里开始有了很多区分,纪寒星像是盘古开天辟地的那把斧子,以一种近乎凌厉的漂亮和超出年龄的理智出现在他的生活里,至此,他的生活不再是没心没肺混吃等死,而是泾渭分明觉出了好坏。 坐在地狱仰望天堂,他知道了天堂的样子,便不肯再草率对待自己的人生。 这个道理他十四岁的时候才懂,但是到底不晚。 李总每次去谈生意,总有人喜欢递上烟。李顾笑着摆手拒绝,“我不抽。” 对方必然是讶异的:“戒烟了?” 李顾微微一笑:“打小没抽过,后来家里那位不喜欢烟味。” 嗯,甜 夏季炎热而漫长,傍晚时候暑气稍微消退一点,李顾跟纪寒星一起洗过了碗,拉着手出去遛弯。李顾脸上那种老成持重的模样无缝切换成了一个活泼高兴的老无赖,原本两人的手松松地牵着,走了一会儿,李顾慢慢勾上他手指,两人十指交扣在一起。 纪寒星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翘起,问他:“你不嫌热啊?”李顾拉着手晃了晃,故作青春,回以一个“娇俏”的笑容:“不热!星星的手握着舒服。”“我觉得热怎么办?”纪寒星问。李顾眼疾手快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晃了两下:“给你擦擦汗,再继续拉上。”纪寒星终于没绷住,不加掩饰笑起来。 空气里面有栀子花的味道,花的香气是这样的,来去都无迹可寻,偶然撞见却有令人欣喜的清甜香味。 李顾对如今的生活十分满意,走路的时候可以不自觉地从鼻子里哼出小调来。住宅小区私密性很好, 恋耽美 分卷阅读5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李顾毫无顾忌地拉着纪寒星的手在这里晃来晃去,像一对再正常不过的情侣。 走了一会儿,纪寒星突然说:“昨天,我在学校附近看到邵力了。” 李顾倏地握紧他的手。 “他去找你了?”李顾眉头少见的拧了起来,还有些不易察觉的烦躁。 “没有,”纪寒星微微动了一下手,刚被李顾捏得有点疼了:“我在教学楼高处看到他在校门外晃悠,到下课时间人就走了。” 李顾也知道自己刚才失态,力道没有分寸,紧着给纪寒星揉了揉:“我前两天知道他出来了,没找着机会给你说。” 纪寒星问他:“你怎么打算的?” 他一用这种平静得看不出波澜的语气说话,李顾心里就开始犯怵,老老实实交待:“几天前‘兔子’来跟我提过这件事,问能不能给邵……给他介绍工作看看。”至于李顾同没同意,他没提,自然表示他也还没有决断。 纪寒星沉默了一会儿,李顾把他的手握得更牢靠又得避免捏痛他,一件小事做得跟个技术活儿似的,颇有点谨小慎微的意思。纪寒星感觉到了,轻轻回握了他一下才开口:“服刑人员重新进入社会有一定困难,你斟酌着帮一把也好。” 他一松口,李顾内心松快许多:“嗯,给找个离远点又稳定有人看着的,也省得他再走歪路。” 纪寒星神色平静,眼中温和不改。李顾拉着他往回家的方向疾走几步,纪寒星问他怎么了,李顾笑起来,“突然就觉得我命怎么这么好。”说话时贪婪看着纪寒星,纪寒星也深深朝他望过来,李顾凑到他耳边:“也突然特别想被你上。” “你勾我,”纪寒星的语气危险起来,漂亮的青年浑身散发出拥有致命吸引力的荷尔蒙,李顾心里有那么一点点发毛,多年锤炼出来的气场胆量在这里全然没有什么用处,纪寒星把他按在落花簌簌的树下面,倾身深深吻了上去,“李顾哥哥。” 这一句轻声细语的哥哥钻进李顾耳朵里,让他浑身酥软,毫无抵抗之力。一吻结束时,花落了满头,纪寒星认真又淡定地给他摘去头上的落花,神情专注得让李顾这种老油条也莫名有些脸红耳热。 以前总是他照顾纪寒星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两人的角色像是倒置过来,那个漂亮的小孩成长为英俊精致的青年,从他生命里一朵奇异的小小的花,变成一棵挺拔的可以遮挡风雨的树。 当年纪寒星刚被带去宁川的时候天已经开始冷了,山里柿子比外面成熟得晚一些,正赶上这时候。 兔子是李顾同村的孩子,原名叫涂玉明,因为长了两颗迫不及待伸出嘴巴外面的兔牙,所以被小孩们起了这个外号。他家屋后有两棵长势特别好的柿子树,一到季节,火红地连成一片,老远都无法忽视的生机勃勃。 兔子他奶奶摘了熟柿子,早上摸黑从山路下去,去稍微繁华点的县城卖掉了两筐,预先留了一小篮子大的下来,让兔子拎着去给村长送点。 涂玉明抱着准备拿去上贡的东西,一路走一路被馋得不行。想着要是能偷偷拿两个就好了,吃掉几个篮子也没这么沉,自己还能尝点甜味。正要把心里的小计划付诸行动时,一个小石子飞了过来,李顾从高处山石上蹦下来:“嘿,兔子!你那么猥琐地盯着柿子干嘛呢?” 涂玉明老实了:“我就看看,天这么冷,别给它们冻坏了。我奶让我给村长送去的。” 李顾想了想:“行吧,那我帮你拎。”兔子只能眼巴巴把篮子递给了李顾,还得跟他道个谢,心里别提多纠结了。 半路恰巧遇到村长在给各家发东西,打了招呼,村长大手一挥,让他们吃几个然后都给纪知青送去。兔子得了村长首肯,迫不及待想对那篮柿子做点什么。李顾一个抬手,把篮子提溜得高高的,兔子蹦着都够不着,李顾说:“着什么急,等会儿有你吃的。”言毕雄赳赳气昂昂带着个兔牙小子往纪知青那里去,一路上王霸之气四射,吓得鸡都不敢近他身。 终于到了门口,发现纪知青家里没人在,李顾只能揣着手跟涂玉明一起等着。小兔牙第十八次把口水咽得震天响的时候,李顾终于受不了,不耐烦地努努嘴:“吃吧吃吧,挑个小的吃。” 纪寒星过来的时候正看到兔子吃得一手加一嘴汁水的一幕。山里小孩都喜欢这个漂亮的新朋友,涂玉明一看到他眼睛就亮了,抓起一个急吼吼要给纪寒星递过来:“星星,星星,我来给你送柿子呐。” 李顾赶紧把这人拦住,在他把一手柿子水弄到纪寒星身上之前拦截了这枚人形武器。涂玉明心不甘情不愿被李顾抢走那颗刚挑出来准备献殷勤的大柿子,奈何武力值跟李顾相差悬殊,只能含恨嘬了嘬自己的手指,眼睛依旧巴巴看着纪寒星。 李顾嫌弃地瞅了一眼被自己抢过的柿子,一手粘腻汁水,也就个头还行,拉过涂玉明,不要脸地在他衣服上蹭了蹭。这才笑着招呼纪寒星:“来吃柿子,兔子他奶奶给的,村长让送过来。” 纪寒星迈着小小的步子走过来,十足富家小公子般的满分礼仪:“谢谢哥哥。” 他准备伸手接过柿子的时候,白嫩嫩的手指在李顾眼前一晃,李顾突然想起什么来:“你等下,自己手别碰,我给你剥。”仔细剥了柿子皮,露出里面汁水丰沛的果肉来,再一手托着下面递过去:“就着我手吃,别给滴自己身上了啊。” 纪寒星歪头打量了他一眼,眉眼微微弯起来,小声应了一下,凑过去,张开嘴巴抿了一口。 李顾突然就觉得特别满足,跟喂小奶狗似的,看到他吃东西也开心坏了。“好吃吗?” 清甜滋味在舌尖弥漫开来,纪寒星舔了舔嘴唇上沾到的汁水:“嗯,好甜。” 立规矩 老村长掰了一根生脆的树枝,在干得起皮的土地上皱着眉头划拉。看到纪知青走过来,他自觉地掐灭了自己嘴边叼的劣质烟。纪知青看了一眼他画出的意识流的东西,说:“想修路确实只有冬春合适,夏秋阵雨多,施工不方便。” 村长像小学生似的听他讲,恨不能把耳朵竖起来,生怕漏掉一个字:“是是,宁川就是这样的。所以我想趁现在组织一些人把路修起来,运气好能赶上过年边上的集市,还能给村里人添一笔小收益。” 纪知青没有直接去回他的话,把村长画的规划图图再看了一眼,又去看远远的群山,末了平静地指出:“那些山不行,秃得都没剩几棵树了,现在修了恐怕还是撑不过明年六月开始的雨季,泥石流会毁掉整个路段的。” 老村长把掐灭在地上的烟用脚碾了碾,嘴角不自觉地往下耷拉:“积贫积弱,杀鸡取卵,没办法……”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一口气 恋耽美 分卷阅读6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好像是从他这具皮囊的深处发出来的叹息,还带着让人心颤的回音。没办法,大概是别人对这个小村庄最多的评价,可是所有人都有权力这么说,村长不能。他不可以没办法,他必须从荒芜和困顿里面上下求索,为这个被世界遗弃的偏远之地找出一个办法来。 留在宁川的青壮年劳力不多,年富力强的都出去打工谋生,剩下来的多多少少有点毛病,组织出来的修路队乍一看过去像个老残联合会。村里也拿不出其他好处,只能给参加修路的人补贴中晚两顿饭。村长没让修路这件事影响村里面小孩子的求学,依旧是雷打不动,要他们全员到齐了去听纪知青讲课。 李顾在修路队开工前一天罕见地跟老村长吵了起来,他看着养大自己的这个人为了规划出一条可行的路线夜难成寐,为了一点石料来源跟人磨破嘴皮子,胸腔里小小的责任感一点点发热膨胀,说什么也要参与进去。 “管你们小孩子什么事,村里男人还没死绝呢!你念你的书。” 一句话扑灭小少年想要顶天立地的伟大梦想,李顾梗着脖子像只不服输的小兽:“凭什么!隔壁村的邵力他爹都说了今年回来就带他出去,我今年也十四,怎么不能干事了?你一天到晚就知道让你来让你们来,可你那么大年纪了,还有那么多的事儿,你都能来得了么?” 老村长不屑地哼笑了一声,走过来用手背敲敲李顾的胸脯,拍了两下,讥讽道:“你年轻了不起,就这小身板扛得了几袋东西?你现在多高,门都顶不到吧,想去挑就挑两天啊,压得你这辈子都矮人一个头。高兴不?”李顾被他气得像个煮开了水的壶,腾腾往外冒着热气,“我才不可能长不高,倒是你!本来就快老得缩回去了还使劲儿逞强,你就等着挑不动那天吧。” 本来想去领皇命为国效力,没成想被嘲笑了一番,李顾觉得跟这老头简直没办法沟通,气哼哼带上门走了。没两步又倒了回来,把老村长的洗脚水端出去倒了,恭恭谨谨做着事情,鼻子却是朝天仰着,不想跟这老东西多说一句话。 村长就看着他把水倒了,把盆归置好再带上门。自己坐床上笑出声来:“哼哼,小畜生倒是个好娃娃。” 隔天村长带着老残联合会浩浩荡荡去修路,李顾坐在课堂上怎么都提不起精神。 他第一次有这种无力感,恨自己不够强大,不够有用。只能困在小小的一间破落教室里,听老师把本该教授给小孩子的知识给他从头说起。 他想自己要是能像邵力的父亲那样就好了,能在外省当个小包工头,逢年过节有余钱可以寄回家。他不得不承认,底心里面,他是羡慕邵力的,能够出去打工,这是他们同辈里最有盼头的人生。 午饭时候他偷溜过去看修路队的情况,天气都这么凉了,一个个的汗水还从头发芯里往外冒,顺着裸露在外面的沾满尘土的黝黑肌肤流下来。李顾看到老村长扒了两碗干饭,走到避开人的角落里,撩起裤腿,慢慢揉起自己有点发肿的脚踝。 眼泪几乎就要从这少年人的眼里夺眶而出,李顾咒骂一声,硬生生把那点不知来处的难过憋了回去。 下午的课堂上,纪知青没有看见李顾。 当老村长在采石场看到李顾的时候,表情瞬间就冷了下来:“谁让你来的,回去!” 李顾梗着脖子:“我不回!我有力气,来回一趟比你快多了,我就应该在这里!” 不少正在干活的人都朝这里看过来,老村长也知道他犟起来是说不听的,脱了鞋就要抽他。旁人都两边劝,让李顾服个软的有,让老村长抬抬手放过小孩子的有,但都没能阻止这两人杠上。 鞋板子没把他打醒,老村长气头上抽了一根扁担过来:“让你逃课!让你不读书!小畜生才认了几个字,就觉得自己能上天了,你他娘的将来想挑一辈子石料吧!” 李顾被他打得狠了,更不愿服输,疼了也不喊,生受了老村长的扁担。旁观的也看不下去了:“小孩子是好心来出劳动力的,耽误个一两天认字也没啥。”“是啊是啊,天天让我家娃念书,家里猪都没人喂,村长要不就减点认字的时间嘛。” …… 话钻进耳朵里,村长的扁担顿了一下。就在大家以为这场闹剧要结束的时候,他冷着声在李顾膝弯敲了一把:“跪下。” 周遭鸦雀无声,只听见竹扁担打在肉体上的声响,一下一声,丝毫没有缓和余地。以为不过是大人小孩之间置气的人,渐渐也都表情严肃起来。李顾咬着牙,地上散落的石子戳破他的裤子,把膝盖戳出了血。李顾一声没吭,周围也没人说话,天地间好像忽而安静了下来,硬生生早出那么一点端肃的气氛。 不知过了多久,村长的扁担才停下来,他也没看围观的人,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大道理也讲了,不听就来硬的吧,小孩子必须念书,从我这里起,就是宁川的规矩。” 一条 李顾一睁眼,跟前看到的就是自己小板床上的大花枕巾,敢情自己壮烈牺牲一回去当了杀鸡儆猴的那个鸡,回来被摆成这么个造型。 他觉得自己这个睡姿十分不雅,像一只多年瘫痪在床的老王八。于是努力动了动,想要翻个身来,这一翻身不得了,发现了两件让他很想立刻就义的事情。 一件是纪寒星正捧着一本书端端正正坐在他床头边,闻声朝他看了过来,明亮的眼睛盯得他无处遁形。第二件事,他此刻正光着屁股蛋子,原本被一顿竹板炒肉打得火辣辣的屁股应该是涂过了药,风一吹过,凉飕飕的。 李顾有点蛋疼。 在见到纪寒星的惊讶和光屁股的屈辱夹击之下,李顾垂死病中惊坐起,奋力想把自己翻转过来,再不济也想揪点被子上来盖住他的光屁股蛋子。但他伤势惨重,这一用力结果当然不会太好,一个失去平衡,屁股再次激烈地亲吻了硬床,翻面失败,只能毫无形象发出“嗷”的一声呼痛。 纪寒星十分冷静地放下书走了过来,帮着这位已经生无可恋的李顾哥哥翻了个身,一双漂亮的眼睛噙着刻意压制的笑意。李顾继续被摆成了一只屁股朝上的王八,巴巴盼望着小朋友把屁股上那点被子留给自己,能保全最后的尊严也好,结果还是被小孩毫不留情掀了下去:“刚刚兔子奶奶来的时候说不能盖东西,李顾哥哥你别动了,就先这么趴一会儿吧,反正屋里还暖和。我再给你补点药。” “……我的药,是你给上的?”李顾声音是颤抖的,内心也是颤抖的。 纪寒星眨眨眼:“兔子奶奶教我涂了左半边,右边是我涂的。村长让我照顾你,以后都是我涂。” 李顾:“……”可见天要亡一个人的时候通常不会只给他一种 恋耽美 分卷阅读7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不幸。李顾内心哀嚎一声,一头栽倒在枕头里,简直说不上来到底哪件事让他更想死。 “哥哥,你很疼么?是不是难受了?” 小朋友轻声软语在他耳朵边上问,李顾向来单线条考虑问题的内心终于知道心绪复杂是个什么滋味了。转过来露了小半个红脸:“星星啊,哥哥其实可以自己来,没事的。” 纪寒星很坚定地摇了摇头,目光澄澈如镜,补刀却利落又准:“你刚刚自己翻身都不行。” 李顾内心在流泪,这也就是逞英雄的时候一时痛快,没料到英雄的待遇是这么的……一言难尽。 于是生硬地岔开话题,“我睡了多久啊?” “从回来这里算起,大概两个小时……对了,你中午饭都没吃,是不是饿了?” 李顾很想云淡风轻说一句“没事,哥不饿”,奈何肚子在他之前弄出了声响。李顾觉得他这辈子的脸大概也丢尽了,本来想在纪寒星跟前当个有点酷的小长辈,没成想造化如此弄人。 纪寒星很努力压了压自己要翘起来的嘴角,把原本在看的书放到他床头,蹦蹦跳跳跑开:“我去给你热饭。” 李顾看着他搬了个小板凳到灶台前,踮着脚给大锅里倒上水,放进隔水蒸架,再捧着盛好饭菜的大碗小心翼翼放上去。看得李顾胆颤心惊,就这小孩的个头,他真怕纪寒星饭没热好把自己给烫到了。索性也不再顾忌面子,一边挣扎着想下来,一边扯着嗓子喊:“星星,你小心热水!站稳咯,不行就算了。” 说话间纪寒星已经老练地合上锅盖,从小板凳上下来,顺手擦干净了凳子上的脚印:“你放心吧,我经常做的,不要紧。” 李顾松了一口气,准备再挪回去,因为是正面朝下的,这么着平移有点难度,不小心又蹭到了自己脆弱的地方。 纪寒星抱着板凳回来,只看到他一脸纠结和莫可名状的痛苦。 “哥哥你还好吗?” “没……没事……嘶……疼啊。” 纪寒星原本担忧得要命,看他模样实在又怂又惨,忍不住笑出了声。李顾看着看着,也跟他一起笑起来,身上的伤好像也没那么疼了。 一直到很晚,老村长才回来。纪寒星早些时候被纪知青接了回去,李顾一个人趴在屋里,终于能没什么顾忌地哼哼唧唧一下,很快听到门响,动静像是村长。李顾不知道怎么跟他沟通,只好又埋头在枕巾里假寐。 老村长白天累得很到位,此刻李顾能听得出他脚步有点沉。 村长走过来掀了掀李顾自己扒拉上去的被子,察看了一下他伤势。李顾内心更郁卒了,早知道就不装睡,还能维护一下自己屁股的尊严。 村长靠着床边沿坐下来,轻叹了一口气:“小子,知道你没睡。今天是不是打得疼狠了?” 李顾抬起已经被枕巾印出花的脸,朝老村长看过去。人生有许多事都是这样的,没人问的时候咬咬牙就能挺过去,被人一关心,反而觉得情绪汹涌难以克制。李顾原本憋了一口气勤等着要呛回去的,可他跟纪寒星待了一下午,那点气早就消了,只剩了一点这个年纪小孩该有的委屈。他怕自己不争气想哭,侧过脸嗫嚅了一句:“也没事儿,我好起来可快了。” 老村长哼笑一声:“是,就你皮实。” 李顾下意识想顶个嘴,看到老村长磨破的鞋边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两人都静默了一会儿。 过了许久,老村长才开口:“你是不是也跟那些人一样,觉得认字还没喂猪来得有用?” 李顾想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老村长替他捋了捋枕巾的边角:“这么跟你说吧,你现在喂一头猪,明年到时候就能宰了,供好几口人吃上一阵子,这是看得见的。你现在读书,读到明年,可能别人也看不出来你有什么变化。但是五年、十年、二十年之后,就是不一样的。我嘴笨,跟你讲不出大道理,但是你可以自己看,村里这些人的活法,有哪个是你想要的?你觉得读书没用,读书就不能给你想要的。你觉得读书有用,将来这就是你的一条路,跟别人不一样的路。” 李顾嗓子发紧:“我知道了。” 最终村长还是找了个折中的办法出来,批准李顾做完作业和吃过饭有多的时间可以去挑石头。 但这老东西没忘记公报私仇,硬说李顾是没有编制的黑户,中晚饭不给他补贴。李顾简直要气乐了,就没他这么惨的,上赶着白给人干活儿还老是遭嫌弃。 纪寒星勾勾他的手:“哥哥,我可以去给你送饭。” 李顾什么气都没有了,伸手揉揉他头毛:“我们星星最好了。那地儿灰尘多,你别过来。” 小纪老师 李顾伤的地方比较尴尬,前头几天裤子都穿不上,屁股蛋被布料一摩擦就疼,只能憋憋屈屈在小床上趴着养伤。 其他的未成年照常去念书,村里但凡能动的老残队伍也都被动员去修路了。纪寒星是个例外,纪知青课上讲的那些他早就学过,当然也不是能去修路的体格,所以现在是个真正的“闲人”,就顺理成章被拜托来照看李顾。村长临走前蹲下来郑重地伸出手跟他握了握,很有革命同志交接重要文件的风范:“李顾就交给小纪老师了。”纪寒星自觉得到了莫大的重视,眉眼愉悦地弯起来:“保证完成任务,村长放心吧。” 纪知青看他这小大人模样也觉得好玩,捏了一把他的小脸,临走前又交待他一遍,答应了要照顾好别人就要坚持到底,每天擦药、热饭、陪病人说上几句话,一样都含糊不得。纪寒星点点头,老练道:“我明白,说话算话嘛。” 李顾可算是因祸得福,得知每天可以对着一个白面捏出来似的娃娃心情好得不得了。早饭是村长给做的,他离开不一会儿,纪寒星抱着一摞书本过来,找了个高点的板凳当桌子,有模有样地码放整齐。兜里还揣着兔子奶奶给的小零嘴,都是些山里水果晒出的果干蜜饯,见到李顾毫无保留掏出来都分给他。 纪寒星在村里还没待多久,平时跟人接触也不多,除了经常给他东西吃的兔子奶奶就是对这个经常去家里打水干活的人印象深一点,接到这个任务他是开心的,老远就叫了一声“李顾哥哥”,李顾光着屁股直起上身,努力向窗外伸着脖子,脆生生答应了一句。 李顾第一眼见他就觉得纪寒星跟山里小孩不一样,怎么看怎么乖巧精灵,要是自己有这么个亲弟弟就好了。再一想自己是个没爹没娘的,有个弟弟恐怕也得跟自己一起当孤儿,便想着要是将来有个这样的儿子也不错,自己肯定会很疼他。 不过当李顾看清他搬来的一堆书时,心情就松快不起来了。纪寒星为了不耽误他学习,每天照样把纪知青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8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教学内容搬过来不说,还额外拿了一本自己在看的唐诗宋词过来,外加古文观止一本。看得李顾额角青筋直跳。 这些在山里算稀罕玩意儿,李顾眼里天书一样的存在,他觉得那里面的东西自己半辈子恐怕也读不懂。纪寒星却没给他拒绝的机会,每天给他讲完课程,外带教一篇古文。他俩基础完全不一样,纪寒星接受的启蒙教育是这个,古文信手拈来,大半是会背的,只不过年纪太小不见得都能写全,现在才找了书来看。李顾大字不识几个,更别提古文了。纪寒星就自己念一句让他跟着念一句,再逐字解释给他,然后便要李顾熟读成诵。 这还不算真正难熬的,吃过午饭要给屁股上换药。李顾擦的是兔子奶奶配的草药膏,先要拿温水洗掉原来的,擦干了再上新药。纪寒星十分尽职打了水,李顾看他抱着一个足够给他自己洗澡的盆过来又是感动又是窘迫。想直说又怕打击到小朋友的积极性,咬了半天后槽牙才开口:“那个,星星啊,洗洗擦药这事哥哥自己来吧。” “为什么呀?” “因为……”话没说完,屁股上一热,纪寒星已经拧了热毛巾给捂在他伤到的地方了,李顾“老脸一红”。 “因为什么?”纪寒星又问。 “没……”李顾说不出话了,他决定趴平了不要挣扎以免露出更多部位:“哥哥就是怕你累着。” “我不累啊。”纪寒星拿起毛巾,小心仔细地擦掉昨天留下的药的痕迹,再均匀地给抹上新的药。 李顾脸埋在枕头里,彻底地获得了羞耻心这种新鲜玩意儿,虽然他也说不上来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山里小孩七八岁时候光着屁股跑也正常,李顾以前也没觉得有啥不对,但面对纪寒星,他总觉得衣冠楚楚才更适合跟他站在一起。 上午学了新字换了药,下午背了好几个小时古文,纪知青来接纪寒星回去的时候,李顾那点脑子已经被塞得有点不够用,整个人都恍惚。道了别之后,纪寒星从门外探出一个小脑袋来,“哥哥,明天早上吃过饭我还会来的。” 李顾开心:“好,哥哥等你。” 纪寒星也很开心,补上一句:“我来给你报听写。”李顾盛情难却:“……哦嘿嘿,好……好……” 很多年后,公司刚起步的李总去谈单子,对方是负责招商的副市长,出了名的难搞。李顾一杯杯陪他喝下去,直到醉得不省人事。清醒之后却得知已经拿下了这个生意。李顾一头雾水,秘书告诉他,您喝醉的时候背了整篇滕王阁序,副市长说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生意人。 凡有所学皆成性格,李顾后来想,村长那时候的比喻说得不全对,认字和喂猪的意义是没有办法相比的,他“吃”下去的东西不是饲料,而是特殊的、可以融进他的精神和骨血里的东西,可以让他成为跟原来不一样的,更好的人。 第三天头上,李顾终于能下床了。除了背书,纪寒星也开始教他写字。在这个小老师的督促下,他的字依然丑,笔画却清晰起来,连纪知青看了也说这是一种非常努力的写字风格。 李顾自己能动,就说什么都不再让纪寒星碰灶台,他对纪寒星第一印象太深刻,总觉得纪寒星就是民间传说里面,仙女用雪或者云捏出来,一口仙气吹活了的小娃娃,唯恐这人间的物件使他磕着碰着。到了饭点就把纪寒星按在小板凳上坐好,自己提了裤子僵硬地挪到厨房,蹭着灶台给两人热上饭。 纪寒星吃得少,李顾也觉得米太硬了怕他不喜欢吃,隔天去抓了两根苞米蒸上。纪寒星像只小仓鼠一样抓着玉米棒子啃,李顾心满意足,伸手给他擦掉不小心沾上的玉米粒:“好不好吃?” “嗯,好吃,”纪寒星抓过另一根给他递过去:“哥哥也吃。” 李顾笑了笑:“哥哥不吃,那根留给你下午当零食吃。” 送饭 李顾没几天伤好齐备,又能满地跑了,就回到教室里去。几天没来,纪知青课堂上问的字词他居然也都认了出来,大家一起跟着读,他声音喊得比谁都响亮,唯恐别人不知道他多识了几个字似的,甚至还抢答了两个问题,唬得班上小孩子一愣一愣的。 李顾心里的尾巴简直要翘到天上去,山里这些孩子本来就有点拱他当个孩子王的意思,因为他打架厉害又是村长家的孩子,现在发现他认字还多,更是不得了。涂玉明龇着兔牙拍起巴掌,感觉自己关系亲厚的小伙伴做了一件特别了不起的事。他这一带头,班里小孩接二连三响起掌声,李顾自己也愣了,兴奋得有点恍惚,转着圈对大家鞠了几个躬,像奥运会领奖,完事之后觉得自己也不太有脸,乖乖跑后面坐下了。 纪知青平时不太爱笑,却一直保持温和的目光注视着这一切。我们从他人那里习得好坏的评判标准,从而影响自己的行为准则。看起来充满玩笑和起哄意味的掌声令纪知青内心感到一丝熨帖,至少在这些孩子心里,有些东西开始不一样。哪怕再微茫,有一粒种子被埋下了,一切就很有希望。 村长忙着修路的事,没工夫去教室后头监学正学风,李顾顶替村长坐了三条腿的凳儿,维持课堂纪律,看哪个走神便一截小树枝扔过去。他不仅完美继承了老村长的暗器威力,还莫名因为多认的几个字拥有了一些榜样的力量,颇有使众人信服的能力。 午饭时间一到,小孩各自回家去,李顾仗着腿长,先没管自己午饭,而是飞奔去采石场,把村长替下来帮着挑上几担子。完事又蹭到村长跟前,腆着脸问:“真不给午饭?” “不给,”老村长直哼哼:“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徇私?讲好了你是编外人员,没的补贴。”李顾才不想要那个老弱病残的编制,嘴一撇走了。想着锅头上两个冷馒头,幸好早上带了出来,正憋屈地准备独自找个角落去啃,听见有人远远叫了一声“李顾哥哥!” 纪寒星拎着个巨大的篮子,划拉着自己的小胳膊小腿跑过来。他皮肤白,脸上出了点薄汗,在太阳底下一照白莹莹的,像是会发光。李顾赶紧从高处跳下来,去接他手里拎的重物。忍不住觉得有点高兴,转念一想又有点担心:“不是说不让你过来吗?怎么来了,这里多脏啊,灰可大了。” 纪寒星微微抿了抿嘴,李顾粗枝大叶了十四年,此刻福至心灵敏锐察觉到自己这话说得不对,赶紧把手在裤子上使劲儿蹭了蹭,觉得没有灰了,才搭上纪寒星的小脑袋,揉了一把他头毛:“你来我可高兴了,就是觉得路远,不想让你跑。”说完自己觉得不太好意思,别过脸都不敢看纪寒星。既不明白为什么要解释,也不明白为什么不好意思,好像直接说出来很丢脸,不说出口的话又怕星星生气难过。 恋耽美 分卷阅读9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纪寒星听他一说微微弯了眉眼,从篮子里拿出碗筷双手递过去,眼睛亮亮的:“没关系,哥哥快吃吧。” 李顾从善如流接过,摸到碗边还是热的,路这么远,想纪寒星大概得一路跑着过来才可以,便说:“星星,明天,你就别来给我送饭了。” “不好吃吗?”纪寒星歪着脑袋问他。 “路太远了。”李顾决定对他诚实一点:“你不要跑那么远来,我中午随便怎么都好解决的。” 纪寒星看了他一会儿,想了想:“那……要不你每天中午到山路口第二棵树下面等我。咱们都可以少走点路,这样好不好?” 当然是好了,李顾很喜欢这个漂亮的小朋友,愿意常常跟他在一起玩儿。唯一美中不足,纪寒星抽着空就想给他补习功课,李顾已经正常回教室识字了,他还没放过李顾,每天雷打不动一篇古文或者诗词,也不管李顾到底懂不懂,囫囵吞枣地先灌下去再说。 修路的工程进度快,连带老村长脸上也沾染了一点喜色:“照这个速度下去,下个月十五至少能通一小段。山里就能带更多的东西出去卖了。”在路通之前,几十里山路,坑坑洼洼不乏陡峭险要之地,所有东西都得纯靠人力畜力运出去,这才造成宁川跟外面长久的隔阂。 李顾从大人的话里面听了一耳朵,欢欢喜喜去找纪寒星:“星星,你想不想出山去玩?” 纪寒星看过来,等他的下文,李顾兴致勃勃:“村长说到时候会多带几个人出去,我去求他捎上咱们。” 纪寒星合上书:“他们是去赶集的,肯定有很多事情要忙,咱们去了也帮不上只能添乱。还是不要去了吧。” 李顾大概是忘了纪寒星原本就是从城里来的,那条将通未通的路唤起了他对外部世界的好奇,使他迫不及待去打量和探索,也迫不及待想要带上纪寒星一起分享这种乐趣。 纪寒星小小的退堂鼓没有浇灭李顾对于出山的热情,少年把胸脯拍得作响:“咱们不给大人添麻烦,我带着你去城里逛。你不是没有新的墨水写字了么,我去给你买。” 纪寒星不太忍心地指出了一个事实:“可是,李顾哥哥,咱们都没有钱呀。” “这还不容易,我跟你说……”李顾突然卡壳了一会儿,然后笑着打哈哈:“你小孩子操这个心干什么,哥肯定能让你用上新的墨水。” 老师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尤其宁川这种经济毫无发展程度可言的地方,更是无比依赖自然环境和气候。幸而老天爷赏脸,在修路这段日子里给了许多晴朗的好天气,尽管现阶段的所谓“修路”也不过是在崎岖的山道上把路压实,铺上一层硌脚的石料,实用意义大过天。但这小小的改善也足够鼓舞村民走出去,走得更远一点。 纪知青不是第一次发现李顾在课堂上睡着了。李顾在他看来是个有责任心求上进的孩子,虽然没受过多少教育,但小孩的品性和魄力他瞧在眼里。平时纪知青虽不见得有多么特殊对待他,心里却是很关注。路修得颇见起色开始,李顾就经常在课堂上睡着,今天是第四次了。 纪知青瞥了困得脑袋直点的李顾一眼,转过身去,不起波澜地写起板书。 伴随轰一声巨响,李顾连同三条腿的的凳子一起仰面摔了下去。大概这场景太滑稽,班里小孩惊讶有之,嬉笑有之,很快吵嚷着乱成一团。 纪知青回过头,目光扫视过吵闹的学生们,大家渐渐安静下来。李顾尴尬地揉着屁股朝纪知青看过去,他已经准备好了被询问有没有事然后像个英雄那样说不疼了。纪知青却并未搭理他,只稍显冷淡地看了一眼,然后继续讲课。 他没放注意力过去,班里学生自然也不好多看。李顾讨了个没趣,拍拍灰回到三条腿儿的晃得更厉害的凳子上坐好。 下了课李顾跟在纪知青后面,照常去他家给他打水干活儿。纪知青一言不发,李顾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上,沉默而熟练地替他做着事情。没成想高估了自己,纪知青去改个作业的功夫,李顾就已经抱着笤帚在门口睡着了。他眼底一圈青色,看起来疲惫至极。 纪寒星过来戳了戳他的脸李顾也没醒,问纪知青:“李顾哥哥怎么了?大白天困成这样。” 纪知青复杂地看了李顾一眼,眼里有怒其不争的意思,还有一点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的悲悯。 第二天上课,纪知青照常留了点时间给大家自由背书写功课。 李顾看着纪知青出门了,忙不迭偷摸着把凳子摆好,猫着腰从教室漏风的后门钻了出去。 一个小个子男人在树林里等他,顺手递过来一个竹篓子,里面隐约可见土办法做的弹弓和铁兽夹之类。男人身量小,脸上长着讨喜的笑容,叫人一见就觉得有几分亲切意思。 李顾熟稔地背起竹篓来跟男人走:“涂叔,咱们今天去哪儿?” “趁天没黑去人少的后山,可能危险,你得跟紧我。” 说话的是涂玉明他爹。宁川的山里没开发过,虽然危险却有不少好东西,淘换一些顺着路到城里去卖,能得相当一笔收入。李顾有天去放尿,看到涂玉明他爹鬼鬼祟祟用网绳拎着个东西出来,所经之地都是血迹。李顾这才知道原来他最近在偷偷倒卖山鸡。那时候李顾还不懂这是非法的,只知道涂叔是个好人。好人不会办坏事,这个少年人是这么理解人生的。 一个缺钱的小子,跟着一个缺钱的大人,两人谁也不懂法,只知道这事村长多半不让,这才偷摸着避开人进行。白天里不敢放兽夹,怕误伤村民,等到太阳将落未落的时候,带着弹弓土枪之类的,去找这些动物的栖息地。猎到活的捆起来,送去山外面县城的野味馆。 李顾晚上尽干这事了,所以白天才没有精神。 这天李顾打猎时总是心神不宁,两只山鸡没能活捉倒是被他不小心弄死了。 死山鸡不能囤太久,扔了又很可惜,眼瞅着天就要亮了,于是连忙拎到河边去处理。 他蹲身冲洗手上的血迹时,一个高瘦清隽的男人从晨雾里面走出来,纪知青说:“你是为这个上课睡着的么?” 李顾手一抖,心虚地答了一声“是。”纪知青面上看不出喜怒,李顾涩着嗓子补充了一句:“能卖钱。” 纪知青不置可否,走过来,蹲下,把死状狼狈的山鸡从他手里抢了过去,一板一眼处理起来。那双手别说沾血了,就是他亲自擦黑板老村长都觉得是亵渎,白生生的手捋过被水打湿的羽毛和脏污的伤口,李顾看得触目惊心,连忙阻止他:“老师不行,你不能干这个!” “你行,我为什么不行?”纪知青抬头,语气仍旧是淡淡的。这比打李顾一顿还叫他难受,少年耸了耸鼻子,说不出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话。 “要钱去做什么?” 李顾不好意思说,他想给纪寒星买新墨水,买白净的练习纸和笔。纪寒星跟着纪知青生活,一直都很乖,也不提要求,三两本书就能打发他,小小年纪比谁都随遇而安。涂玉明跟他差不多大年纪,那小子整天就羡慕别人新鲜玩意儿,比如彩色的玻璃弹珠,有英雄图案的画片。涂叔还说他赚了钱会给涂玉明买一个足球玩儿。 李顾就是挺心疼纪寒星的,他知道纪知青不是他亲爸,两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远方亲戚。他小人之心,随便揣测了一下,觉得纪寒星特别可怜。他还想给村长买新鞋,想要的东西多了去了,但是他没有钱,或者说整个宁川都是这样没有钱。他年纪太小了,只能用自己的办法去抗争生活的吝啬,想要极尽努力做一些小小的改变。但是纪知青的态度让他感觉到,这样做可能是错的。 纪知青一边麻利地处理着死山鸡,一边不疾不徐地开口:“说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你来听我的课,却要自谋营生。这是我的不对。以后你愿意来做这个,我给你帮忙。” 李顾目睹着纪知青执笔的手在早冬的河水里面来回,穿过血污和粘腻成缕的死山鸡毛。少年人喉头一紧,不争气地流下了眼泪。 纪知青没有要停下的意思,李顾自惭形秽得不行。顾不及擦眼泪,从嗓子里憋出来低声的哀求:“老师,别弄了。” 纪知青像听不见话,依旧一根一根去处理鸡毛。李顾觉得那死物太恶心了,不该被纪知青碰的,说话已然带着哭腔:“我错了,老师,我以后再也不去了,我不想这些心思了。我愿意好好读书。” 纪知青没有管少年的眼泪和哀求,处理完毕,在河水里面洗了洗自己冻得发麻的手指。他起身走回晨雾里面,也没有多看李顾一眼。 李顾对着河面终于痛哭失声。纪知青什么大道理都没讲,但李顾永远记得那个弥漫着血腥气和微凉晨雾的河面。 纪知青叹了一口气,对着树后面的小孩招招手:“星星,我们回家。” 纪寒星面露惊讶之色,眼睛还不舍地盯着李顾的方向,蹑手蹑脚小跑着跟上纪知青,牵着他的手回去。“你怎么知道我在?”“你偷偷跟我出门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李顾哥哥他……是个好人。” “好人不想要做坏事,却可能做不那么聪明的事。不聪明的事,可能会有坏的结果。” “我知道了,我不会让他做不聪明的事的。” 终其一生,纪寒星都没有跟李顾提过那个清晨,那是少年人成长中不足为外人道的需要被小心保管的秘密。 李顾最终也没卖那两只山鸡,他找了个地方把它们埋了起来。处理完去洗手的时候,河那边的太阳正升起来,天光乍破,光芒万丈。 喂糖 夜里下起雨来,这个季节的雨来得突然。像是顷刻间,天被撕开一个口子,巨大的水流从穹顶砸下来。老村长从梦中惊醒,说他梦到刚修的路被冲毁了。李顾听见他屋里响动,赶紧跑过去,老村长说什么都要去看自己修好的那段路。李顾拗不过他又不放心他一个人出去,只能陪着去察看新修的路。 一大一小撑着一把伞往外走,村长步伐极快,每迈出一步,不等脚后跟也落到地就迈出下一步去。李顾有种自己要抓不住他的错觉,连跑带捉才勉强把人拉住,把伞举到他头顶上。 雷声滚滚,从远处向近处侵袭,雨点打到脸上生疼。村长从鞋子到裤脚全都卷上了泥水,踉踉跄跄向刚修好的那段路走去。 李顾看他这样突然有点害怕,修路似乎成为了他的精神支柱,李顾不敢想象如果这条路在村长面前被冲毁会怎么样。 他更紧地捏住了村长的胳膊,想让他走慢一点。路远看过去,不算很长的一段,横在那里像一条线,他们一步步朝那方向接近,当那条线变得愈发清晰的时候,雨倏然停住了。 村长脚步一顿,雨水顺着他脸上的沟壑滑落,明显苍老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来。李顾扶了他一把,不知是说给他还是说给自己:“雨停了,没事儿了。” 村长脸上紧绷的神色渐次消失,小心地长舒了一口气,像是怕稍微喘得重一点就会波及到那段新路似的。 “回去吗?” “不,跟我去看看。” 村长兴致很好,抬脚往新路的方向走。蒙尘的石子被雨水冲刷,洗得干净,表面挂着的一层水膜在黑夜里也能反射出亮来,像是这条满载期望的小路闪着光。 村长咧开一个笑容来,仔细看能发现他的嘴唇在颤抖。他慢慢矮下身去,在碎石压筑的路上跪了下来。 李顾连忙后退一步,想去拉他“村长”。 老村夫的脸上挂着劫后余生的圆满之情,向后冲他摆了摆手。 李顾倒拎着没有来得及收起的伞,伞尖朝下滴水不止。老村长就着跪姿,慢慢俯身下去,直到双臂踏实地接触到路面,然后重重地对着群山的方向,磕下一个头。 小时候我们不信天不信命,以为仅凭一腔热血就可以与所有不可战胜的力量抗争,后来我们在现实中学会低头和敬畏。但这也不是妥协,人们总在努力生活,也努力祈祷生活的幸免与垂怜,如果后者吝于施舍,那也只有再努力一点,活着,就是这样的。 李顾下课之后去山脚下一户正在造房子的人家帮工,依旧是跟涂玉明他爹一起。做完活儿收了几张面值很小的毛票,一张张捋平了,叠好放进口袋里。涂庆川比他出的力气多,收的钱也自然多。吃饭的时候李顾问他:“涂叔,你最近是有啥想买的吗?” 涂庆川给他碗里匀了一块肉,笑着用身子撞了他一下:“以为都跟你小孩子似的,有那么多新鲜玩意儿要买。” 李顾喜滋滋把肉叼进嘴里:“我这不是最近老看你出来干其他活儿嘛,你以前只卖药的。” 涂庆川头也不抬,大口吞着饭:“钱不嫌多,咋这么问,吃你的饭吧。” 李顾应了一声继续吃。他摸摸兜里攒下的钱,心里感到踏实。这几天忙着下课后去干活儿都没怎么去找纪寒星,不过想到有钱了可以给小孩儿买零食、买好玩的东西,他就高兴得不得了,又轻快得想要飞起来。 再跑回自己家已经是天快黑的时候了,李顾老远看见几个小孩去找纪寒星玩。几人围在一起,出手心手背,纪寒星手背伸出来比山里孩子手心还要白上很多,小孩儿们闹哄哄选了他出来。 李顾一边眉毛高高挑起,说不上不高兴在哪里,但一想到自己累死累活的,小孩跑去跟其他人玩了,还真没法开心。纪寒星背对着几个孩子站好,数了“三二一!”,几个小孩从远处那条线往他身边跑,涂玉明跑得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也像兔子,很快窜了过去,伸出手来要去拍纪寒星一下。 游戏规则是在纪寒星回头之前拍上了,就算赢了。涂玉明兴奋地落下手去,下一刻却被一个高他好几个头的人抓住了。 “哎?李顾哥。” 李顾嫌弃地把他手甩开:“干嘛呢,你手这么脏也不洗洗,把人衣服弄脏了怎么办?” 涂玉明被他噎了一下,小声解释:“我们玩儿游戏呢。” 李顾又抓过他爪子看了看,像个挑剔秀女的老嬷嬷:“你这卫生情况不行,纪老师怎么说的,指甲要修干净,缝里藏泥多不好。” 无端被嫌弃的涂玉明简直无言以对,怀疑起了自己指甲是不是真有李顾说得那么脏。李顾又故作惊讶看了一眼纪寒星:“怎么乱跑出来,老师刚刚找你呢,快跟我回去吧。” 纪寒星对他浮夸的演技露出一个难以名状的表情,却也乖乖跟其他孩子道了别。走到没人地方,李顾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把糖果送到他跟前,都是小小的一颗,外面包着亮闪闪的糖果纸。“知道你喜欢吃甜的,哥给你买了。” 纪寒星没有接,看了他一眼,小身子一扭就准备走。李顾急了,拉着胳膊把人带回来:“这是怎么了,不喜欢这种糖吗?哥明天给你买新的行不行。” 纪寒星抬头看他,眼睛亮如星辰:“哥哥又趁上课时间跑出去吗?” 李顾明白他纠结的是什么了,把糖果不由分说往他小手里面一包,有几颗握不下的直接给他揣口袋里了:“你就放心,哥没逃课,这几天都认真听着呢。” 纪寒星怀疑地盯过来,李顾替他剥开一个糖纸,边剥边说:“不光没逃课,你教我的古文也没荒废,你听哈,‘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 纪寒星逐字逐句听他背诵,检查有无错漏,神情十分认真。李顾把糖果剥好了,送到他嘴边,纪寒星乖巧张口从他手指间衔走了那一小块糖。对他露出一个眉眼弯弯的笑容来。 不可说 李顾在办公室里跟人谈生意,他的座椅极软,是容易让人坐着坐着就躺下去的类型。李顾却总是保持着良好风度,脊背笔直地挺着,八风不动,像某种挺拔的建筑。对方打量他一眼问道:“李总以前当过兵?” “没有,”李顾呷了一口茶,放下杯子:“怎么有这个疑问?” 对面人说:“我外公原先当过兵,坐姿就是李总这样儿的。老早时候坐楠木椅子把背挺得笔直,后来家里换了软沙发他也总是正襟危坐,到哪儿都是这样。他说这个就叫气劲儿。” 李总笑了笑:“习惯了。” 对方恭维:“那李总的家学一定很好。”李顾轻轻摩挲茶杯把手,眼里一片温和,他哪里来的家学,他小时候是个没爹没娘的穷孩子,这副不金贵的皮囊哪怕修炼出一丁点的好处和不一样来,都是因着受了教化者的恩惠。 送走客人过不一会儿,秘书说有人要来见他。 涂玉明搓着手,身后跟着一个头发剃得极短的人,新生的毛发软趴趴覆盖在头顶上,看起来有些让人心软。那人见到李顾下意识缩了缩脑袋。 涂玉明看他这样也是来气:“嗨,你紧张什么,你说要来我才带你来的,现在要躲哪里去?” 邵力抬起头,看向李顾,酝酿多时也没打出招呼,几年牢狱生活把他磨炼成了一个谨小慎微的人,连开场白也是察言观色的。 “好久不见。”李顾先开了口。 “是啊……好久了。”邵力对上他,没由来有些心慌。他比李顾大不了多少,当年也不过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穷孩子,如今李顾却像脱胎换骨,那眼神对上一眼就叫他心惊,不由自主落在了下风。邵力有些颓丧地想,他们早已经不是同一种人了。 如果邵力没有逃过中学时的那一节语文课,他这时应该想起弗罗斯特写过的那句话“黄色的树林里分出两条路,可惜我不能同时去涉足”……不论今后想起来是走错了还是走对了,也都不能回头再选一次。 李顾看了他一眼,面上挤出一些温和之色,问道:“出来还适应么?” 邵力赶紧回答:“还好,玉明给我安排了住的地方,你给找的工作也好。”李顾收回目光,盯着茶杯兀自一笑。 邵力没有读懂,又怕李顾误会他来意:“我来是想谢谢你。” 李顾笑着摆手:“客气什么,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 “当年的事……”他刚开了个头,李顾打断,眼睛还盯着杯盏也没看邵力:“没什么好提的,都过去了。” “是,是……”邵力附和:“星星…不,纪寒星,他还好吗?” 李顾盖上茶杯,手稍微重了一点,瓷器相碰,发出“碰”一声脆响。邵力心中一紧,李顾笑得仿若无事:“怎么又问我,你不是去看过他么?” 邵力尴尬:“我没,没进去。也没见到他……” 李顾拍了拍他肩膀,“出来了,就好好过日子吧。有什么难处跟我说,或者让兔子跟我说也可以。” 涂玉明送走邵力回来,坐在李顾办公室里灌了一大口茶,李顾掀起眼皮瞥他一眼,“他今天为什么来?” 涂玉明老实道:“他想见见小纪老师。” 李顾轻哼一声,露出真面目来,“想都别想。”涂玉明嫌弃他:“你说你装得人模狗样,遇到小纪老师的事情心眼小得跟针鼻子似的。” 李老板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笑得坦荡荡一脸贱意:“你说得也确实没错。” 涂玉明:“你怎么打算的?” 李顾收敛了脸上不正经的神色:“实话跟你说吧,旁人老说我脱胎换骨,变成一只金凤凰从山里飞了出来。但我自己知道,我不是那种好鸟,我胎里来的就是这样的不君子的小人秉性,我可以做个克制得体的人,可但凡有人想做一点对他不利的事,我随时也可以撕掉这层西装皮,握起拳头去跟人拼命。”涂玉明看了他许久,感叹半天也没说出完整的话:“唉,你,你们……” 许是今天见过邵力,让李顾想起多年前的旧事,晚上吃饭的时候格外粘纪寒星,夹菜也不忘盯着他看。纪寒星勾起嘴角用余光看他:“盯了我一顿饭,找呢?” 正中下怀,李顾欢喜得不得了,一拍大腿:“可不就是嘛!” 纪寒星被他每天都在刷新的不要脸程度震惊,正了正色,教训道:“好好吃饭,嚼东西的时候不要说话。” 李顾从善如流乖乖闭嘴,端正起坐姿,上半身妥妥的衣冠禽兽。桌子底下却不老实起来,用脚暧昧地蹭着纪寒星西装裤管。 纪寒星面不改色,夹了一筷子菜进碗里,吃得优雅端方。 李顾来了劲儿,更是非要勾他不可,慢慢向上蹭过去。蹭到他两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腿中间的那一根时,发现早已经鼓起一包来。老不正经差点笑出声,用脚趾隔着布料揉弄他敏感地方,使得那处更加硬挺火热。 纪寒星眼里氤氲了一些水汽,是被勾起情欲的反应,李顾有些挑衅地看了他一眼。纪寒星放下碗,端起杯子漱了个口,然后起身。 “起来,去房间。”他清淡地说了这么一句。李顾忙不迭从椅子上跳下来,飞快也漱了个口。杯子一放,跟着纪寒星的步伐冲进屋里,刚准备带上门就被纪寒星按在了门板上。 漂亮的青年一边解他衣服扣子一边跟他接吻,不似那张永远从容淡定的脸,动作的急切出卖了他。纪寒星从李顾嘴唇上移开,一点点沿着唇角、侧脸,下巴尖舔吻下去。啃上他喉结的时候,李顾发出难以克制的呻吟:“唔……星星……星星……嗯……” 他爱惨了这个人,每一次都带着献祭一样的热情,纪寒星还在前戏里想让他舒服。李顾已经解了皮带,把自己脱得只剩一条内裤。然后空出手来,去解纪寒星的裤子。 西裤落下去,他勾着纪寒星的内裤边把人往床上带。纪寒星猝不及防被他拽得一个脚下不稳,失去平衡的瞬间,发现自己倒在李顾身上,李顾躺倒在床上。纪寒星怕压得他太狠,正要微微起身,李顾揪住他衬衣领子,凑到他耳朵边上去说:“星星,抱我。” 念书 年关附近,宁川外出打工的人陆续回来一些,也都被动员加入了修路队伍。工程进度快起来,村长脸上每天都是喜色,连带着看李顾这小鬼头都顺眼不少。人手齐了便不再要他去修路的地方挑石料,无课时李顾就靠着墙根晒太阳背书,偶尔站起来扒拉一下晒在门前的菜叶子们,这是准备腌制起来过冬的。 越是临近过年,李顾心里越有一件事不确定,但又碍着年轻人的面子不肯说出来。只能抓紧时间干活儿,闲时找出一堆问题去问纪知青。纪知青嘴角噙着些淡泊笑意,一一给他解答了。终于在李顾再次去而复返的时候,状似无意问了出来:“你到底想问我什么?” 李顾一愣,幸而最近晒得多脸红了也看不出来,别别扭扭半天才问出一句:“老师,你们回城里过年吗?” 时间早已经是寒假来的,也就他们还在念书。李顾总担心他过不久要走了,去年纪知青就差不多这个时候回城里。他不知道纪知青会不会把纪寒星也带走。 纪知青两指之间夹着一支钢笔,随意转了转,钢笔头落在纸面发出一声轻响,纪知青表情很淡漠:“不回。” 能和星星一起过年!李顾突然就开心起来了,沉浸在欢脱里面没注意到纪知青神色的异常,他只是有点不放心又带着点雀跃地追问:“老师真的不跟家人过年吗?” 纪知青看着他笑了笑,眼里湿润而温和,又很快沉默下来,“我上次回去,是给我的父亲送葬。” “……对,对不起。”李顾霎时有些慌神。 纪知青倒是不在意,把改完的本子递给他:“没关系,去忙你的吧。最近倒是学得不错。” 李顾红着脸谢过他,捏着本子一角准备离开。 纪知青突然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李顾,你想去县城读书么?” 李顾真愣了,他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年纪太小,小到所见世界里只有宁川环抱的群山和流水,生活可以预见的最大挫折是买不起最好的糖果给纪寒星。至于去外面读书,这样的念头从来没有出现过在他生命里。 “是这样的,”纪知青看着他垂头沉思模样和脑袋顶的发旋,还没开始抽条的身体显得有些单薄:“你过年就是十五岁了,一般孩子在你这样的年纪已经在念高中,三年后就去考大学了。” 李顾听了,心里盘算,他快十几岁才开始扫盲教育,现在水平还不如八岁的纪寒星,怎么可能去念高中呢。 许是看出他困惑,纪知青说:“如果你有这个意愿的话,我是这样想,寒假你多辛苦一段时间,争取开年能去插班初中一年级,镇上学校入学要求不算高,基础过得去就行了。然后跟着班级大部队一起考试升学,虽然年纪大一点,也不是不可以。” 李顾盯了一会儿自己磨出毛边的裤脚,抬头问纪知青:“星星,也会去念高中,然后考大学吗?” 纪知青看了他一会儿,微微弯了弯嘴角:“他过完年会回城里念书。” 李顾倏然睁大了眼睛,纪知青道:“他在读二年级,已经跳过一级,后面可能三年级也跳过去。” 原来星星这么厉害,李顾小小的自尊心被刺激了一下,原来每天跟他在一起玩的小小少年是这么棒的人,他既替纪寒星开心,又被两人之间的差距折磨得有些不是滋味。试探着问纪知青:“我……我想读书。但是,外面是不是要学费的?” 纪知青轻轻笑了一声,把手放在他头顶,难得露出不加掩饰的温柔:“学费是义务教育,生活费不用你担心,你愿意读,总是有人想要送你出去的。” 李顾还低着头,还没从纪知青所言里走出来,半晌,情绪有些失落地拿着本子跟他道别。纪知青却仿佛看穿他心中所想:“从星星懂事起就被养在我父亲那里,我父亲曾经是个私塾老师。启蒙早晚而已,你肯学,也可以像他一样。” 李顾捏紧了本子,想说什么却觉得喉咙一紧,只好含混重重“嗯”了一声。 出来刚好碰到纪寒星在树底下拿着小木棍练字,树枝有他胳膊长,在沙地上一笔一划反反复复地写字。李顾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只是握着自己练习本的一角,在一边安静地看他。他已经十四岁了,每天还在学着最基础的入门知识,而他的小朋友这么优秀漂亮。李顾待在一边,不敢上前。 日暮时的暖色光线照在纪寒星的头顶,在他小小的身影上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李顾吸了吸鼻子,决定这一次,他要静悄悄地走掉。 我在呢 小孩子心里盛不住多少心事,李顾那点脑袋瓜子装不下那么庞大的忧愁,没糟心一会儿,就抱着翻得破烂的本子去不远处的树根底下窝着背书了。 孔子说的那一堆话让他头皮发麻,李顾一边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地背诵,一边还望着不远处那个小小身影。到底是没舍得走,纪寒星在这里过完年估计二月份城里就得开学了,真真是山高路远,再见一面都很难。可是他才刚刚找到一个这么叫人喜欢的小朋友呢,那时候李顾还不懂如何去形容这种心情。那一年纪寒星八岁,点燃了李顾人生的另一种可能。 纪寒星身上有种凌厉的漂亮,就算他白嫩得像个女孩子,看到他那双乌沉沉的眼睛旁人也很难把他错认成胆怯好揉捏的小孩。认真的时候有点冷峻,只不过那时候他还很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小,气韵常常被精致的外表所掩盖,容易给人温驯的错觉。 李顾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垂下头,对着翻到起毛的本子发呆。 他做了一个决定,他要去念中学了。虽然八字还不知道有没有一撇,但是这个念头让他觉得自己有点不一样,他抓住了这点脆弱的底气,要去变成更好的人。李顾靠着树根闭上眼睛,默默开始在脑海中回忆刚刚背过的章节。 一双温热细腻的小手覆盖上他的眼睛:“猜猜我是谁?” 那双手上的温度很令人舒服,又像是没有骨头一样柔软。李顾闷闷地回答:“我不知道。” 小孩不开心了,语气里露出一些寻常没有的娇蛮:“不知道就不放开你。” 李顾拿他没有办法,只好笑了起来:“我知道了,知道你是谁了。” “是谁?”小孩问得很急切,倒跟平时不太一样。 李顾任由他把手覆盖在自己的眼睛上,慢慢说道:“村长跟我说过,天上那么多星星,晚上出来白天回去,是因为有放牧他们的人。你就是看管星星的神对不对?” “不是,我就是星星。”小孩松了手,活泼地跑到他身边来坐下。两人并排,他比李顾矮了一截,露出毛绒绒的脑袋顶,李顾觉得他怎么看怎么可爱,又不免自卑,看了他一眼,挪开了目光。 纪寒星反倒很有兴致地找他说话:“李顾哥哥想要成为看管星星的神吗?” 李顾盯着自己的鞋尖,半晌才说:“我不是……我是站在地上看星星的人。” 纪寒星很认真朝他看过来,什么也没说。 李顾觉得那眼神太过幽深,更像是打量,可是一个八岁的小孩子,本不该有这样的眼神。 一簇小小的火苗在他的胸腔里慢慢变亮发热,李顾的拳头紧了又松,酝酿许久,对纪寒星说,“星星,我准备去念中学了。” 纪寒星睁大眼睛,然后弯起来嘴角:“真的吗?哥哥好棒啊!” 李顾这次真笑了,小东西,要是不知道他自己已经跳级了,李顾肯定会以为他的崇拜毫无水分。李顾面对纪寒星终于意识到自己那点少年人的虚荣很不踏实,老老实实说出自己的想法:“我现在大字也没识几个,成绩很差的,还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呢。” “这样啊,你过来一点。”纪寒星说。李顾听话地凑过去,纪寒星眯起眼睛,伸出手指,在李顾的眉心点了一下。李顾有点楞,纪寒星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分给你,现在我会背的书,哥哥也都会了。” 李顾被他少有的孩子气取悦,张口想说“谢谢你”,谢谢你看出我心情不好,还逗我开心。纪寒星微微摇了摇头阻止他说出接下来的话,微微眨眼跟他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嗯。”李顾牵着他往回走。 “星星,过两天,我跟大人去赶集,一起去玩好不好?” “好啊,”纪寒星答应得特别痛快,“哥哥带着我,知青叔也会放心的。” 夏天的白昼总是很长。 司机送李顾回家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天还没有要暗下来的意思。小区门口一个瓜农带着个孩子在摆摊卖西瓜,老瓜农身边围了几个居民在等着过称付钱,丁点大的孩子没人管,自己穿着短袖短裤在周边到处跑,泥鳅似的穿梭在人群中。李顾皱了皱眉,俯身挑了个西瓜,付钱的时候问他:“老乡,怎么把孩子带出来了,这里人多,要小心呐。”瓜农抹了一把汗,在裤子上蹭干净,接过他的钱来:“搁乡下没人带,我一个人看也看不过来,还好孩子乖,也就周边跑跑,不走远的。”李顾再要了几个瓜,买了让司机带回去分给其他人,对那瓜农叮嘱道:“还是注意点,市区人挺杂的。” 三两步很快回了家。 “星星,我回来了!”屋里无人应答。 再敲门,再喊,依旧无人。李顾头上不知道是被暑气蒸出来的汗,还是急的,赶紧去拿钥匙开门。屋内空无一人,慌乱中没注意到袋子什么时候破了,瓜从里面滚下来,熟得太过生脆,碰到地板就裂开了。李顾没有心思去管里面露出的红色瓜瓤和流出的汁水,失魂似的在屋里窜了一圈。 都没看到纪寒星,着急忙慌,从门里往外冲,一边按出手机快捷键,给纪寒星打电话。来电铃声响起的时候,迎面正撞上一个高挑漂亮的青年人,纪寒星一把将他抓住:“怎么了,你要去哪儿?” 李顾盯着他的脸,过了两秒才回过神来,用力扣住了他的手。 “这两天给个学生补习,我想你不会回来那么早才没跟你说……李……” 门被关上,李顾就着两人相扣的手大力把他带进怀里,紧紧抱住了他。头搁在纪寒星的肩窝,李顾抱得太用力,勒得纪寒星都有点疼:“星星……” 纪寒星有点莫名,看到地上碎了的西瓜更是不懂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此刻的李顾情绪不太稳定,他眼中目光温和起来,伸手抚摸李顾后脑和耳后:“嗯,我在呢,我跟你回家了。” 赶集 早晨天还没亮,老村长家里已经开起了火,李顾飞快地扒拉着菜粥,兔子似的啃完两个大馒头。然后上赶着去帮大人的忙,把要运出去卖的货物搬到小车上面。 为这个跟去赶集见见世面的机会,李顾等了很久,在老村长鞍前马后、任劳任怨出着劳动力,生怕他半路反悔不带他了。山里的特产用板车装好,赶着牛来拉,现在路稍微修通了那么一截,好走了不少,可以多带些东西出去了。 搬完货去接纪寒星,因为要赶集小孩儿也起了个早,好像还没完全睁开眼的样子,只看到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坐在高高的凳子上规规矩矩吃着早饭。李顾到的时候他正吃完碗里最后一口,放了筷子。纪寒星大概是起床气还没过,吃完自己就犯懒了,不是很想动,朝李顾看了一眼,李顾很懂地走过去把他从凳子上举下来。纪寒星弯起嘴角对他笑了笑。 “跟你说过什么的?”纪知青拿着一方热毛巾过来。 纪寒星微微嘟嘴,小声念叨:“自己能做的事情就不要麻烦别人。” 李顾赶紧打圆场:“哥不是别人,不要紧。”纪知青对他这个心甘情愿被支使的样子无话可说,把毛巾递给纪寒星,纪寒星接过擦了擦嘴角和手。 临走前纪知青给他围上自己织的围脖,靛青色的毛线还是纪知青自己的毛衣拆出来的。一般小孩子不用颜色这么深的围巾,但围在纪寒星脖子上之后倒衬得他肤色雪白,更像个瓷娃娃。纪知青叮嘱他:“去外面跟着你李顾哥哥,不要乱跑。零用钱放在你口袋里,有喜欢的可以买,去吧,早点回来。” 纪寒星小脸缩在暖和的围脖里,跟纪知青挥了挥手。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板车上的地盘寸土寸金,都得挤上能拿出去卖的东西,留给人坐的就剩个边角,以不掉下去为最高标准。涂玉明他爹把着个篓子,将将好贴在车边上坐着,本来个子也不高,现在看着更像一只成精的中年壁虎。 其他人都心疼纪寒星年纪小,在前面空了个位置给他坐,幸好他人也不大,用不了太大的地方。李顾跟旁边守着,免得他在半路上被颠掉下去。 李顾对于镇上的集市充满了期待,跟在纪寒星旁边一路都在念念叨叨,说自己以前听过的集市的样子,那里有很多好吃的和好玩的,少年把传说的只言片语拼成了自己想象的完整画面。纪寒星上的是市内的小学,同样没见过镇上赶集的样子,被李顾说得也蠢蠢欲动,从裹得严实的围脖里露出一双大眼睛来,好奇地打量着山路上的景色。 风从耳边刮过,天色慢慢亮起。 李顾往手掌心呼了两口热气,再搓了搓,贴到纪寒星两只小耳朵边上:“困了就先睡一会儿,进城还得可久呢。” 纪寒星兴致很好:“我还没见过天这样亮起来呢,想多看看。” “那好吧,”李顾坐得更近一点,替他拢紧了衣服前襟:“哥跟你一起看。” 纪寒星今年八岁,是正需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才能长身体的年纪,早上勉强被纪知青弄起来吃了早饭已经是极限,车子晃晃悠悠的向前走,他看了一会儿日出,就很快顶不住困倦,靠在李顾身上睡着了。 李顾戳戳他小脸,手指点到的地方被戳下去一个浅窝,一放手又很快弹回来。李顾觉得好玩儿,又再多戳了一下。 涂玉明他爹看得好笑,打趣说:“纪老师这娃娃捡得真好,比咱们那里的小姑娘还俊。” 李顾压低了声音,怕吵醒纪寒星:“咋说是捡来的呢,不是叫纪老师叔叔么?” 涂叔看了他一眼,“啧”了一声:“你看这娃娃虽然是你纪老师教出来的,说话做事看着有点像,但是这模样骗不了人。再说你纪老师那性子,哪像是能娶媳妇生出这样大个娃娃的?” 虽然对于纪寒星的身世李顾也好奇,却莫名地不想跟其他人多做讨论:“也不是,亲戚家的也说不定嘛,哪个父母有他这样的娃娃还会丢掉嘛。” 涂叔叹了一口气:“你没听有人传……” “咳咳,”前头赶车的老村长打住了涂叔的话:“大早上冷风都堵不住嘴,非要喝一肚子进去才好么?” 涂叔对李顾龇了龇牙,一摆手表示不说了。 李顾好奇,却又下意识不愿深究,伸手去给纪寒星把掉下来的围巾重新围上去,纪寒星嘟囔了一声:“唔,到了吗?” “没呢没呢,”李顾轻轻揉两下他脑袋,“你靠着哥睡,到了我叫你。” “唔,好……” 买红薯 镇上集市的一切既在情理之中又有一些出乎李顾的想象。至少在他的脑海里面,这里应该更像乐园,而不是眼前脏乱的市场和吵嚷的人群。李顾被人间烟火糊了一脸,脑子有些短暂的发懵。 “喂,让一让,让一让了啊,小心碰着啊!”涂叔帮村长赶着车,一边熟练地大声吆喝,从密不透风的人海里面挤出一条路,把小板车赶到他们的摊位上。牛是不能带进来的,把车拉出了山就让人领回去了。 进城之后纪寒星从车上下来,李顾牵着他。 路边飞扑过来一只即将被割脖子的鸡,带着腥味的羽毛和鸡的尖叫声随之扑腾而来,李顾一把将纪寒星揽到自己怀里,挡住那只舍命求生的鸡。 “吓到没?”李顾问他。 “没,哥哥替我挡住了。”纪寒星从围脖里露出小脑袋,抬头看他。 李顾只觉得他小小一只像个鸡崽似的,在这人群里面很容易被磕着碰着,于是把纪寒星带到身前来,双手护着他往前走。 再往前那一段是集中卖水产的,鱼贩刚从盆里捞出一条活鱼,现场准备宰杀。把鱼装进布袋子里,狠狠砸向地面,两下之后掏出奄奄一息的鱼,按到钉板上去。小臂长的一条鱼,捶打两下之后仍在挣扎,奈何头部被钉在木板上,怎么动都逃不脱。鱼贩用坚硬的刷子刮下它们的鳞片,用刀从侧边剖开。 血水顺着地势流过来。 李顾皱起了眉,伸出脚来,对小孩说:“踩着我鞋过去,别碰那脏东西。” 纪寒星看看他,觉得李顾的表情有点阴郁,可他既不想踩着李顾的鞋过去也知道李顾不会同意他自己走,于是对李顾张开了双臂:“要哥哥抱。” 李顾眼中那一点戾气倏然消散干净,蹲下身,把纪寒星举了起来。 少年的身板不算宽厚结实,却很有力量,把纪寒星抱过那段脏乱的路口,才放下来。 纪寒星并排跟他走了一会儿,主动去勾李顾的手。李顾有点失落,他后悔带纪寒星出来。最早一心想带纪寒星凑这个热闹,真到了地方,发现没那么好玩,又想起没问过纪寒星愿不愿意凑这个热闹,更是心情复杂。纪寒星拉上了他的手:“李顾哥哥,我们去帮村长卖东西吧?”他眼睛亮闪闪的,好像对这一切都很有了解的兴致。“嗯。”李顾答应了。 村长卖的是山里的果子药材之类晒干后的产物,有不少人围过来问价,也有人挑剔真假于是伸手抓着来回翻看。 村长平时果断强悍,到了顾客面前却有些窘迫,大约知道上帝是得罪不得的,“就面儿上的看看呗,都是一样的货。往里翻把东西弄坏了。”对方不干了:“哪儿那么容易坏,你做生意的还是来碰瓷呀,都不给看怎么知道你东西好不好。”村长陪着笑脸,“给看的给看的,抓一把看就行,里外都是一样的。本分生意,不骗人。” 伸手不打笑脸人,那人倒也消停了一点,要伸手继续看点其他东西的时候,发现李顾朝他看过来,小孩子不懂掩饰,喜恶都在脸上,顾客脸色不好了,东西一扔,嚷开了:“这小孩怎么这么看着我,我是来买东西的又不是来受气的。”涂叔赶着上前打圆场:“没有没有,小孩子跟家长闹脾气呢,跟您没关系。” 村长从背后捏了他胳膊一下:“别这样。” 李顾忿忿地,有点咽不过这口气。少年人总以为生活容易,衣食住行都不用自己操心,却不知道那是别人先行一步去跟生活卑躬屈膝换来的安逸。偶一得见生活的真面目,那点薄脆的骄傲就受不了了。 村长做不出逼着他道歉的事,也怕李顾惹事把他生意搅黄了,于是忍着肉痛往李顾手里塞了一把零钱:“带着星星去买点吃的。看见啥好玩的多玩会儿再回来。” 李顾问:“那你们中午吃啥?我给你们买。” 村长摆摆手:“带了饼和水的,不用你操心。快滚吧,看好星星。”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于是李顾带着纪寒星走了。 路上他不知道该跟纪寒星说些什么话,纪寒星很少提及他在城里的生活,但李顾隐约知道,带他长大的是一个很有文化的老爷爷。既然是很有文化的人,大概是跟李顾的监护人村长不同的,不用挂着笑脸去讨生活,不用学会咽下每一口咽不下去的气。 他此刻有些颓丧地想,纪寒星的人生原本跟他就是不一样的,他应该被养在最干净明亮的房子里,里面铺着柔软的地毯,让他可以光脚跑来跑去。他应该接受最好的教育,见跟他一样干净有文化的人,过李顾能想象得最好的人生。他带他来看这里的集市做什么呢…… 纪寒星握着他的手晃了晃:“哥哥,给我买那个红薯好不好?” 小孩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里,李顾看过去,一个大爷推着小三轮在卖烤得松软的红薯,剥开来里面是红心的,在冬天里冒着白色的雾气,看起来又暖又甜。 他像终于找到一点存在意义似的,忙不迭答应:“好,好,给你买最大的。” “好呀,”纪寒星笑起来露出整齐的小白牙,一派天真讨喜模样:“大的就可以跟哥哥分着吃啦。” 我把星星弄丢了 镇上的秩序是一种很蛮荒的秩序,比如买红薯排队这件事,并不是按照先来后到依次站成一列。而是乱糟糟的大人小孩挤在驮着大烤炉的三轮车前,围成一个向内集中的圈。谁先把手伸过去,点上自己要的那个,卖红薯的大爷就先给谁称上。 这么着挤了一会儿,李顾手心渗出汗来,但他还记得来之前大人嘱咐过的话,拽着纪寒星的手丝毫没敢松。 “热不热?”李顾给他松了送围在脖子上的围巾,让他多透一会儿气。 纪寒星面上没有不耐,只是看着周围感叹:“这里人好多。” “是不是不好玩?”李顾问他。 纪寒星微微摇头,歪着脑袋对他笑了一下:“没有,这里跟我以前待过的地方不一样,很新鲜。” 李顾揉揉他头发,什么也没说。 他拉着小孩等在一边,让前边来的人一个个先买上。卖红薯的大爷眼花耳背,拎着称算红薯斤两的时候,一只手伸进他装钱的饼干盒子里。偷钱的人动作并不收敛,甚至是熟稔的。周围有人看到了,直勾勾盯着却不出声。大爷眯着眼打量称上的数字,这老眼昏花的人只是看称,却好像在全神贯注考虑什么艰深的哲学命题。 李顾着实难以理解小贼的放肆和旁观者的冷漠,于是大声喊了出来:“你手干嘛呢!” 众人都是一惊。 大爷手一偏,称盘子里的红薯滚落下来,老人忙不迭用手去接,把自己烫得够呛。偷钱那人眼间闪过戾气,理直气壮里又掺杂着一点心虚,视线逡巡周围一圈之后瞪向李顾:“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李顾占着理毫不示弱,“明明就是你偷了钱,爷爷你说!盒子里钱少没少?” 大爷低着头,把红薯捡起来用塑料袋包好递给等着的人:“小兄弟少说两句,这是误会。我没看到,没看到的……” 少年人猝不及防被惊得一个跟头,李顾声音都变调:“手从背后伸到你跟前没看到,那么大张钱没了您也没看出来么?” 大爷给他包了一个红薯塞进他手里:“小孩子话不得乱说的,拿着去吃。快走吧。” 李顾真急了:“他在偷你钱啊!这么多人都看着呢。” 旁边一个提着篮子的大婶儿看不下去,走过来拽拽他袖子,压低了声音:“不是一两天了,他知道的,少说两句吧。” 树欲静而风不止,在李顾被这成人世界的沉默与妥协压得喘不过气的时候,偷钱的人却不愿放过他了:“这么点年纪就学会扯白撩谎了,你哪只眼睛看到的?” “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那人撸了袖子就要过来,眼里戾气越发地重,李顾冲身上前,把纪寒星挡到身后:“你不讲道理!人看不到,天看着呢!偷东西是要被剁手的。” 贼人一把揪住李顾领子,一双苍老的手出现在两人中间,卖红薯的大爷一手按住了贼人,一手不动声色往他口袋里塞了几张毛票:“小孩子口无遮拦,别生这个气。都是出来讨生活的,大家发财,大家发财……” 李顾看到了,贼人当然也是知道那些钱进了自己口袋,还想发狠教育一下这强出头的愣小子,却发现按在自己手腕上那双老皱的手竟有自己脱不开的力度。他下意识看了卖红薯那人一眼,眼中闪过微薄的恐惧,老人却只是低着头:“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过是个小孩子。” 贼人哼哼一声甩开了他的手,转身消失在人海里面。 这是成人社会教给李顾的另一个规则。偷的人和被偷的人都心知肚明,偷的人怀有一点侥幸和警醒,也不往多了拿。被偷的人想要息事宁人,破小财免灾。旁观者更是沉默,在腌的生活里明哲保身尚属不易,遑论引火上身了。 许多年后李顾思考过,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会不会去做那个傻傻的愣头青。接受了成人世界规则的人们已经不再觉得有些东西存在吊诡和不公之处,他们沉默地低着头、弯下腰,缓慢而平顺地避开矛盾与冲突。而人只有在少年时才会那样不顾后果,不计代价去喊出“这样不对”,像皇帝的新装里,那个天真指出皇帝没穿衣服的幼童。或许我们最终都将走入缄默畸形的规则里,咽下声响来融入环境,但这并不代表我们做了一件对的事。 李顾握着一颗发烫的红薯,复杂地看了卖红薯的大爷一眼,然后把那颗红薯还回了小三轮上,自己慢慢倒退着转身。 “星星,我们……” “星星?” “星星!” “纪寒星!” 没有人回答。 不远处新出锅了一笼包子,冒着蒸腾的热气,连带着那一小块的空气都被蒸得氤氲起来。卖小玩具的商人依旧踩着自己节奏摇着拨浪鼓,杀鸡的声音传自远处,尖锐的一声之后很快又消停下去。叫卖,讨价还价,一切事物都好像跟刚刚没有什么差别,可是他藏到身后的小孩儿不见了。 李顾找不到纪寒星了。 这不合理。 他明明是那么好被认出来的一个小孩,就算个子还小小的,容易被人挡住,可是他漂亮得在太阳底下就像是会发光,怎么会找不出来呢,不可能,不可能的。 李顾站在原地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大脑是空白的,像魂魄离开了自己。他被来往的人撞了很多次,最终拉住一个来问:“请问您见过一个戴深蓝色围巾的小男孩吗?” 哦,身为一个土包子的小李顾还不知道靛青是什么,他一遍遍在带着纪寒星走过的地方转悠,拉到每一个人都问一句:“请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问您见过一个戴深蓝色围巾的小男孩吗?” 那好像是他这一天里说过最多的一句话。 可是没有人能给他有用的答案。 话说得多了,冬天嘴唇干裂得起皮,李顾魂不守舍走回去。村长和涂叔看起来很疲惫却很开心,东西卖得七七八八,他们小赚了一笔。李顾巴巴地望着他们,茫然而机械地说:“我把星星弄丢了”。 我去找星星 时间每过去一点,李顾的心就沉上一分。 几人找到天黑也没有结果,直到夕阳的暖色被夜色覆盖。 涂庆川家里有老有小,晚上是必定要回去的,不能多做耽留。 村长打听到附近的警察局,匆匆过去报案,那时候小孩失踪还是不肯被当即立案的。村长好说歹说,急得说起话来嘴唇发抖,才让老警察相信了小孩确实是走丢而不是家里人一时大惊小怪。 李顾硬生生把眼泪忍回去,极力想要跟对方传达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尽管当他第一次被提醒这样的可能时,内心充满了痛苦和抗拒,李顾说:“星星很乖,也很聪明。他不会主动跟别人走的,一定是有人拖他,或者怎么强迫他走的。是我没看好他,他那么小,如果有心人想拽他,他肯定躲不过……” 少年人第一次感受到承认错误、承担责任是怎样的复杂滋味。犯错的人通常会想要逃避和推脱,在得知纪寒星可能是被拐卖之后,李顾脑中也有那么一瞬闪过星星是自己走丢的念头,然而他很快意识到,如果不是自己一时冲动松开了纪寒星的手,他们现在也许正背着装满零食和新鲜玩意儿的小书包踏着夜色回家。 可这“如果”不是真的,纪寒星现在下落不明。 忍着心脏要裂开的难受和无力,李顾尽力抛弃口音,使自己能吐字清晰地跟老警察讲述事情经过。 日光之下无新事,每一次都动容,又每一次都归于无动于衷。 李顾成年之后回过头来悟到过很多道理,比如一个几省交界处的小乡镇,一个被诅咒却又真实存在的产业链条,并不是他能撼动的,当然也不是手拢在袖子里,一天一杯茶泡到无味的老片警能解决的。 好说歹说也只是备了案,再也没有其他实质进展。 没有监控,也没普及手机的年代。后来李顾回想起来都觉得那个年代让人充满不安全感,好像只要在人海走散了,就再也不会遇见了。 回去的路上李顾格外沉默,他的小破背包里揣着偷偷给纪寒星买的墨水和新的练习本,还有彩色的玻璃珠和糖果。 都是他想捧到纪寒星跟前,哄他叫一声哥哥就给他的礼物。 老村长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这个消息告诉纪知青的。 他几乎是以一种壮士断腕的沉重敲开了纪知青的门。他不知道这件事该如何弥补,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以弥补给纪知青。他害怕纪知青因此迁怒这个地方,如果纪知青走了,就真的再也找不到人愿意教这些山里野孩子了。如果纪知青需要的话,他甚至可以去死。但显然,这并不能提供任何一点帮助。 纪知青脸色很快灰败下来,却异常冷静地跟李顾确认了纪寒星走丢之前的情况。 他说:“明天,我出去一趟。” “我跟你一起去。”村长急忙道,纪知青默许了。 李顾虽然没脸说话,但也梗着脖子举起手:“我也去”。 纪知青疲惫地摇头,“你留下,我会把他带回来的。”纪知青眼里有种近乎绝望的坚定,然而那个眼神转瞬即逝,李顾甚至没有读懂里面的含义。 晚上纪知青平躺在床上,闭上眼也睡不着。 终于从床上爬了起来,借着照进这间破屋的微弱星光,从钱包里摸出一张照片。照片里的人英俊又刚毅,只是照片是很多年前的样子,照片上的男人也不过二十出头,正是朝气逼人的青春年少时。 “对不起,我已经丢了你,没想到也保护不好他。” 未曾合眼的一夜。 每一种可能都是一种对自己的凌迟。成年人总是试图张开自己的羽翼保护好幼童,将他们隔绝在真实又残酷的社会之外,但依然无法完全阻挡来自生活的突发恶意。 纪知青忍不住去想,却又不敢想象,纪寒星这样的孩子会被怎么对待。 纪寒星是一个小小的柔软的生命,像春天生长出的叶尖和花苞,幼嫩而美好。也是那个人……留下的唯一的生命的延续。 如果只是有人想要买一个男孩回去当儿子,可能是最好的情况,他不会被虐待。如果是被带去弄成残疾,掰断手脚,当作行乞的工具……甚至最坏的可能……那样漂亮和幼嫩的男孩子,如果遇上…… 纪知青知道这样的人真实地存在,他攥着那张老照片,神情有一刻恍惚:“这是,报应么?” 天刚刚有要亮的意思,星辰还未完全被掩去。 村长就驾着车带纪知青进城。 临走前嘱咐李顾好好在家守着,时不时去小卖部打听下有没有拨过来的电话。 看出李顾异常沉默,老村长想跟他说话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出门前在他头上拍了一把:“狗东西,看好家。人都有命的,命里要来的东西,你能挡得住么?星星是个富贵好命的孩子,肯定会平安回来的。” 李顾颇为感激这时候他还能注意自己,但这种安慰却并不能让他好过多少,只把早早准备的干粮塞到村长怀里:“别说了。快去,你快去吧。” 村长走后,他从家里收集塑料袋的筐子里抽出一个质量看起来最好的袋子,用湿抹布擦擦干净。把自己小破包里买给纪寒星的东西小心包起来,塞到了床底下。 纪寒星走丢的第二天,李顾不见了。 他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大,只单纯地想,天地只要有尽头,他这辈子就可以一直找下去。即便天地没有尽头,那也没关系,总是会有那么一刻,他离纪寒星能够近一点。 他留了一张歪歪扭扭的字条下来: 我去找星星,不用担心我。 找不到我不回来。 但是你做的是错的 人越是年纪小的时候,越容易下决心去做一件大事。但要等到做起来才知道,对这个真实的世界,并不是那么有底气的。 李顾摸摸兜里仅剩的几张毛票,捂着饿得有点疼的胃,扁了扁嘴。然后去路边接了一小杯凉的自来水,冬天真冷啊,这水已经差不多要结冰了,勉强地放下来,老旧的水龙头发出“嗬嗬”的声音,一口下去让李顾打了个哆嗦。 或许因为身量还不够高,落魄又失神的样子像个乞丐,几乎没什么人注意到蹲在角落里的这个小男孩。 忽然间两个人的对话飘进他耳朵里。 “昨天那个真漂亮,给到了这个数……”说话 恋耽美 分卷阅读17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的人是个豁牙,朝自己对面的人比出一个手掌来。 李顾一颤,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却并没有动。 他听见自己小小的胸膛里,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这消息像一把巨锤敲在他的心口,他想要挑起来揪住那人问个究竟,却硬生生在纠结、恐惧和无措中被吓出了一点冷静,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竖起耳朵听了下去。 “也不像有大人跟着来的。” “穿的好看,模样也好,但是没人管。” “谁知道呢,没看有他家里人找,最好过两天就淡了。” …… 李顾死死地攥着手里的塑料杯子,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声音来,直觉就是眼前这个人了。 豁牙跟对面的人说完话,集市上转悠了两圈买了点卤菜。 李顾远远跟着那个男人,穿越脏乱的菜市场和棚户区。直到没人处,豁牙伸手敲门,半晌没人来开,豁牙骂咧咧地从自己口袋里准备掏钥匙。 钥匙插进锁眼的前一刻,李顾用捡起的转头,奋力朝那人砸了过去。 李顾打小在山里长大,十四岁的力气也不算小了,还有愤怒把他填充得像一只蛮牛。 豁牙被突如其来偷袭,一个趔趄撞上门板,发出“咚”一声巨响,短暂懵圈之后低咒了一句准备反击。李顾动作比他快,揪住他后脑的头发可劲儿往门板撞了两下,然后夺过钥匙打开门,把人踹了进去。 李顾理当是心虚的,不管力气和个头都不该是豁牙的对手,但他已然被愤怒炙烤得杀气腾腾,生造出一点豁出命去无所不能的气势来。没找到合适的东西捆人,只能用铁窗上晾的鞋带给豁牙的手绑上了。用的是村里捆猪的打结方法,越挣脱越紧。 “妈的!哪儿来的,你敢动老子?” “你他妈给我放开,敢在这里抢爷爷东西还没几个能活着出去的!” 李顾不愿听他骂骂咧咧,上去三两下甩了他一脸巴掌,自己手也打得通红却混不在意,学着看来的流氓样子怒吼:“给老子闭嘴!” 豁牙当真被他唬住了,看这样子感觉他不是来求财的。 李顾找到厨房摸了菜刀出来。 刀面明晃晃反着光,李顾觉得血在往脑子顶冲,朝他脖子架了上去:“说,你之前讲的小孩是不是戴了一条深蓝的围巾?” 那人一下子懂了,看他一个半大小子拎着把刀,也着实怕他没得轻重弄伤自己,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你把刀放了,放了再说。” 李顾眼里一红,不知道是手软还是刀柄上沾了油捉不住,刀锋就这么划了过去,血飙出来的时候两人被镇住了。豁牙之前觉得这不过是个孩子,表现得再厉害,未必敢对他下手,没想到李顾真有这样的狠劲儿。 “我弟弟要是有事,我会杀人的。”李顾眼里血红,手劲儿丝毫不敢松,“是你把他……拐了,对不对?”说出那个字比想象中困难。李顾在村长面前都没哭,现在面对拐走纪寒星的人,竟然声音哽咽:“我弟弟最聪明了,他是念书的人你懂不懂?他们把他拐了,不知道要送到哪里去,也不知道以后冷了饿了怎么办。也许别人不让他再念书了,还会欺负他……不过没关系,要是有脏手敢碰他,碰一个,我剁一个!” 那人竟然有点酸涩,他走进这一行,见过无数事后找来崩溃的大人,习惯性地撒谎和撇清干系已经熟练,但是在这少年又凶狠又纯粹的眼神面前,竟然无法说出话。 “人不是我卖的,我就是交给下家。” “下家……什么,在哪里?” “往南走。”豁牙给了指示,人大概是往南被卖到农村,那里缺男孩。指点他这一手也未必存了什么好心思,他不信警察会为了一个孩子口中的线索追出去,也不觉得这个看起来随时要跟人拼命的小子真能讨到什么好。被发现了,打发了就是,大不了这破房子先不住,去其他地方窝两个月,回来就又是一条好汉。 李顾却因为他不知真假的指点升起一丝希望:“真的?” “他好看,不愁卖家,肯定是有人订的。但说不准那人不肯卖,多找几家想弄个好价码。” “你干嘛那么急着找,养得活么?” 李顾抹了一把着急时候掉下来的眼泪,他再怎么假装强悍,也不过十四岁而已。 他用布包了窄窄的菜刀和有点沉的磨刀石,顺便从他腰包里搜刮出两张毛票。比寻仇更为急切的,是找到纪寒星的心思。丢下被绑着的人,李顾走出去,在市场转悠了一圈,南方太大了,他甚至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也害怕豁牙挣脱了之后再来报复他,一时真觉得世界之大可无处下脚。 这时候看到了上次那个卖红薯的老头,递给他一个红薯:“吃吧。” 李顾不想接,他恨这个老头的是非不分和懦弱。如果当时的纠纷里面,老头实话实说,也许他就不用跟人去理论,纪寒星也不会走丢。李顾别过头,没有去接他的红薯。 老头把红薯和一张纸塞到他手里,拍拍他的脑袋顶:“豁牙不会来找你的。往南边去,坐这个车。”原来那破纸是一张车票。 李顾看了看他,冲他鞠了一个快要对折的躬,起身时红着眼:“但是你做的是错的。” 老头也没说什么,白雾袅袅,又有新烤好的红薯拿出来。 世界有时就是这样一个是非对错的微妙集合。 李顾的难过再也憋不住 小李顾爬上去南方的大巴,从这个小城市出去,往南的只有一班车。 中途在一个厂房一样的地方停靠,天花板吊得老高,卷闸门半放下来,里面显得幽暗又深不见底。门口挂了一块脏兮兮的招牌,写着“汽车饭店”。司机赶车上的人下来吃饭,匆匆一扫也知道价格明显不合理,菜色敷衍得像是厨余垃圾。这种班线的司机就是个土皇帝,让乘客去买饭,没人敢不吃的。李顾不想在这里浪费一顿饭钱,又怕被司机找晦气,于是走去角落里,饿着肚子跟饭店里养的那只杂毛狗大眼瞪小眼。 他一边百无聊赖在地上划着圈,一边回忆起关于纪寒星的事。想他喂给纪寒星柿子吃的时候,想纪寒星教他写字的样子。 小孩那么干净漂亮,真被人贩子拐了去,不知道要遭遇什么对待。 又想如果是纪寒星被带上车,大概也会在这里歇脚,李顾被这个念头激得振奋了起来。不会错的,只有一班车,那这条路,纪寒星肯定也被带着走过。 他警觉地看了看周围,见没人注意,便偷摸着走到后厨去。堆放杂乱的蔬菜和油腻的空气中间,一个沉默寡言的老男人正在抹桌子。李顾见他瞧着还算面善,礼貌走上去,压低了声音:“大叔,我想跟你打听个事儿。” 男人慢吞吞回过头来,看到李顾,眼里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18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光好像黯了下去。是个少年,但不够白嫩漂亮。 “怎么了?” “你有见过一个围深蓝色围巾的小男孩么?大概这么高。”李顾比划着,语气有些急切。 那人顿了顿,摇了摇头。 李顾没有得到期待中的回答,他想如果纪寒星真是从这里被带走的,这人怎么都该对他有一点印象才对,毕竟他是那么难以忽视的一个小男孩。 他憋着一口气从深山坳里跑出来,从愤怒里借了几分不属于自己的勇气恐吓了一个大人,现在这不知真假的指点却落了空。李顾的难过再也憋不住了,颓然看着那人,眼泪终于憋不住,哭道:他是我弟弟,我把弟弟弄丢了。 十四岁的小孩子,莫管长得像不像一只黑皮猴子,哭起来都是惹人怜爱的。 男人不错眼看了他片刻,蹲下来,递过来一方手绢,柔软的布料擦过李顾沾湿的睫毛:“别哭了,就你一个人么?” 手安抚似的摸过他后背,渐渐往下伸…… 男人蹲下来的时候腰间的钥匙晃动,李顾听着响,无意识看过去,发现了卡在钥匙圈里的深蓝色毛线。 被抚摸过背脊留下的不适感,隔着冬天的棉衣也像是被蛇爬过。以及那些颜色特殊的线头,几乎能确定就是纪寒星脖子上那条围巾。李顾霎那间福至心灵,想明白了很多事。 他今年十四岁,懂的东西不多,懵懂听说过的却不少。从大人只言片语和隐晦的神情里,他也多少学到一些本不该早早知道的东西,那一瞬间他近乎早慧地明白了这个男人的属性。 他猛的从男人手里挣脱出来,那双长且苍白的手并不像看起来那样脆弱,反而像鹰爪一般有力。近乎兽类的直觉告诉李顾,如果发生争执,他无法从这双手里挣脱。 他做了人生头十几年中最机智的一个选择,当男人疑惑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李顾“哇”地哭出声:“我,我是孤儿,村长让我帮他看亲戚的小孩,现在我把那个弟弟弄丢了,回去他们肯定会打死我的。” 柔顺,因为悲惨而显出的乖巧,勉强合格。 男人摸着他的后颈,李顾忍住恶心央求他:“叔叔,你看着像好人,能不能帮帮我?” 李顾就这么留下了。 司机像赶羊群一样把付过了饭钱的人往车上赶,也不管他们吃没吃完,清点人数时发现车上空了个缺。后厨里的男人走出来,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往司机的袖管里塞了进去,听摩擦的声音那该是纸币,多少就不得而知了。司机往他身后的方向张望了片刻,而后露出一个暧昧的笑意,关上了车门绝尘而去。 男人从厨房里端出了散发着热气的饭菜给李顾。李顾确实饿了,小声说了谢谢接过盘子来,他心底此刻爆裂的情绪太多,生怕看那人一眼都藏不住心事,只好缩在角落里,埋头使劲吃,倒是个苦大仇深的小可怜样子。 “你是孤儿,又弄丢了个孩子,回去可怎么办呢?”那人盯着他,像模像样叹了口气。 李顾很快看了他一眼,又很快撤回目光来,用力吞吃碗里的食物,用饿坏了的样子来掩饰自己的紧张。 那人幽幽又开了口,循循善诱道:“怕回去被打,就不急着走。有的是人想要个儿子回去疼,你想不想在这里先住下来?” 纪寒星没有打算坐以待毙 李顾当时心里没有多少算计,只是单纯而固执地想,这也许是找到星星的唯一机会了。他必须在这个男人身边留下来。 冬天很冷,李顾吃完那顿饭帮着男人洗了碗,凉水里拿出来的手,冰得有些刺骨,不一会儿火辣辣地热了起来。后面又来了一辆车,是去往其他方向的,司机照样赶猪似的赶客人下来吃饭。男人一边收着钱,一边不忘分出目光来不时往李顾的方向瞟。李顾知晓他的意思,故而显得有几分胆怯地窝在墙角边上,有意不引起他过多的注意。只是招了那只杂毛狗来,低着头跟它玩。 再送走两趟车,这间幽暗的房子在过早来临的黄昏映衬下显得更加深不见底了。男人开了一盏不太亮的灯,倒了半壶小酒,自己边吃边喝。还有意把杯子凑到李顾嘴边上,狎昵地哄他喝酒,李顾避无可避,只好仰头一口闷了。他在村子里遇见人家办喜事也没少混过酒喝,比起男人这种细致喝法一小杯其实不算什么,而这个颇为痛快豪放的动作却不知道怎么消解了男人的意兴,那人摆摆手,让李顾滚到角落待着了。 男人自己吃过了,还用碗装了一份饭菜起来,倒扣了另个碗在上头盖好,然后用塑料袋子装起,提溜着准备走。他并没有要带李顾回去的意思,穿过拥挤的后厨,推开一扇油腻腻的门,露出一个塞了些被子和旧衣服的储藏间来,打发李顾今夜在这里睡下。 李顾盯着他打包的那份饭菜出神,然后紧紧拉住了男人的裤腿。男人低下眉眼来,稍显不耐地问:“还有什么事?” 李顾话都说不清楚,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冻的,哆哆嗦嗦地:“我,我想跟你一起走…” 男人再打量了他两眼,怎么看都是一个有些粗糙的男孩子,不够白嫩,也不够可人,初见时那点对于少年人的新鲜感已经快要不见,露出一点为难神色:“家里住不下,你歇一晚上,明天给你找个会疼人的爹,到时候你就有房子住了。” 李顾咬牙:“我一个人害怕…求你了,我不占地方的。” 男人拧着眉毛,眼里终于透出不耐和戾气。 李顾知道这不是触怒他的好时候,便退而求其次:“好,好吧,你别生气,我就在这里待着……” 男人鼻子里呼出潮湿的酒气,转了个身。李顾一把扑了上去:“等等叔叔!”应声而落是旁边堆砌的本来就很危险的面粉袋子,男人看到的时候敏捷地往旁边一躲,还是没逃过被面粉扑了一身。他瞪圆了眼睛,像一头就要扑身而上的野兽,李顾小声解释:“我,我只是想让你留个防身的东西。我不敢一个人睡。” “哼,”男人带点轻蔑意味哼笑一声,用方言咒骂了一句,大致意思是说哪个会要这种,然后朝厨房里努努嘴,半是哄诱半是威胁地压低了声音:“有刀,剁骨头的。” 面粉沿着他走过的地方划出一条长线。 外面的卷闸门落下,脚步声渐息。李顾踩着厨房石砌的水池爬上去,够到了后面的高窗。拿着把刀重得几乎握不住的刀砍断了岌岌可危的木钉板,将窗户搡开一个口子,仗着发育不算成熟的身板,李顾从高处跳了下来。厂房的天花板很高,他跳下来的时候听见骨骼的脆响,肯定是骨折了。但是李顾管不了这许多,他几乎是贴在地上,借着幽暗的夜色,一点点辨认出面粉的痕迹,朝男人走过的方向跟了上去。 那些白色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19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粉末份量到底不够,越来越难以辨认,最后完全消失在一个路口。 李顾来不及多想,飞快选择了一条,跑到尽头却发现是个死胡同。少年人急得眼泪几乎要掉下来,他咬着嘴唇,腥甜的味道在舌尖弥漫开来,没有犹豫的时间了,他飞奔回去,朝另一条路迈开步子。 这一次出奇顺利,他在胡同口抬头,二楼的窗户里,映出那个男人的身影。 老式居民楼的一间屋子里,男人正跟那个漂亮的小男孩沉默地对峙。小男孩避开他的目光,而男人的眼神却贪恋地在他身上流连。他从没见过这样玉雪可爱的男孩子,简直像所有的幻想都变成了真实,只要这么看上一眼,都足以令他呼吸粗重。男人目光掠过地上摔碎的碗,再看看纪寒星,漂亮的小人儿抚平了他内心的那点暴戾,难得温言软语地说:“乖娃娃,你被卖给我了,你知道卖给我是什么意思么?你就是我的……” 纪寒星微微退了一步,虽然一切都发生得这样突然,但他没有打算坐以待毙,他的口袋里正藏着一片混乱里收起来的碎瓷片。就在他咬咬牙,准备拼一次运气的时候,看到了男人背后,那扇窗户外面出现了李顾的脸,他正双眼赤红注视着男人的背影,恨不能杀之而后快。 他突然意识到纪寒星在看 老式的居民楼,层高不算很高但对于李顾来说也绝不算低,幸而周边有搭的乱糟糟的棚子和杂物做垫脚之用。李顾从二楼徒手爬了上去,事后的很多年,他每次回想起来都不知自己是如何做到的。也许他只要稍微往下看一眼,就会吓得脚一软而摔下去。也许他只要稍稍分神给自己已经骨折的脚,也会因为疼痛而放弃。 然而当时他什么都没想,他的腰上绑着那把可以剁骨头的刀,露在外面的那双少年人的手直接握上了因为年久而生锈起皮的铁管,铁皮扎进了肉里也毫不自知,他只知道星星在这间屋子里,他要爬上去,救出他的小朋友。 纪寒星原本冷静,他发现自己在陌生地方醒来时也只有片刻失措,很快安静下来,检查了自己的身上的衣物,发现没有被动过的痕迹才彻底安下心。独自面对不怀好意的男人时他也没有失去镇定,但此刻看到窗外面出现了李顾的脸,他竟然一时有些鼻酸,属于小孩子该有的委屈和脆弱一齐翻涌上来,那一眼看得李顾心颤颤的。 男人被酒气熏得已经不复理智和耐心,纪寒星好话不听,他便不再想慢慢诱哄他的囊中之物。有些粗鲁朝纪寒星的方向抓了一把,纪寒星仗着身量小,敏捷地往后躲了一次。男人没有注意到窗外的动静,眼睛直勾勾盯着纪寒星已经分不出其他心思。 李顾的手在抖,可能是因为紧张,可能是因为那把刀太沉了。 窗户是木框架里装的玻璃面,兴许是因为单身男人独居也不怕有盗贼,没有铁栅栏之类的存在,这为李顾提供了方便。他掂了掂手里的刀,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机会,如果弄出动静来玻璃没有碎,他和纪寒星都没有第二次了。纪寒星也紧张起来,幸好此刻他还不知道李顾只身前来,身后一个援兵也没有。 纪寒星往后退,男人跟着他朝前走。李顾握着刀,在虚空中比划了两次,终于一甩手,将刀尖尖用力朝那寒冬夜里生脆的玻璃抡了过去。 刺啦。 仿佛天地都裂开的声响在李顾耳边响起来,冻木了的脸只感觉到有东西飞溅到脸上,留下轻微刺痛。而屋里的男人循声回头,看到了脸上挂着几道血流的少年,他此刻终于不再给人乖顺好欺负的错觉,站在玻璃碎裂的窗棂上,隔着隔着又冷又黑的夜晚,他眼里因为愤怒烧起的火光亮得惊人。 男人虽然在酒精作用下有些迟缓,但反应到底不算慢,猛地上前去,也不再顾忌其他,一把掐住了纪寒星的脖子。白嫩而修长的,小男孩的脖子。如果不是因为时机不对,他几乎要发出享受的叹息来。纪寒星的眼睛因为痛苦而溢出水分,“放开他。”李顾的声音听起来破碎而嘶哑。男人狞笑,片刻惊惶之后,发现再没有其他人过来,再望向两个小孩子,恼怒之余更激出他报复的心思。卡着纪寒星的脖子,递给李顾一个示威似的眼神。 “刀扔给我。”男人说道,因为太近了,小空间里都是男人身上的酒气。 就在他享受李顾挣扎的眼神时,纪寒星另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了碎瓷片,锋利的尖角划上了男人虎口处的皮肤。下意识因为吃痛而松手的瞬间里,李顾挥刀砍向了他的腿。 纪寒星得了空飞快跑到李顾身边来,男人捂着流血的大腿摔倒在地。李顾眼里血红,抄起旁边的凳子向他砸了过去,这一下是结结实实让男人生受了,木材与肉体之间碰撞发出结实的一声闷响。过了很久,他也没爬起来,只咒骂了一声畜生然后发出呼痛的哀嚎。李顾似乎也神志不清了,极度的寒冷、困倦和恐惧之后,他抄着拿把刀,走向已经没有反抗之力的男人,眼里几乎要瞪出血来,他想要杀人。 纪寒星一把拉住了他:“哥哥不要!” 李顾如梦方醒。 他最后在男人的上狠狠碾了几脚,故技重施找出绳子给他捆了一个杀猪结。事后很多年李顾回忆起来,他不是被提醒了不能杀人,而是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纪寒星在旁边看着。 纪寒星的脖子被掐得发红,李顾蹲下来颤巍巍向他伸出手:“对不起……” 纪寒星扑过来抱住了他。 你睡吧,我看着你 临走前李顾弄断了男人的电话线,用脏抹布塞住了他的嘴。 带纪寒星下楼的时候,他紧紧牵着小孩的手,却不敢多看纪寒星一眼。哪怕明知在黑暗的楼道里,纪寒星也发现不了他的目光。 刚刚是一时激愤热血上涌,身体上的疼痛和不适尚可忽略,现在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摔折的腿上传来剧痛,李顾咬着嘴唇怕自己叫出声来,豆大的汗珠从头发芯里往外冒。 从男人家中逃出来两人也不敢懈怠,这一块看着破落封闭,有那男人的行径在先,李顾对这周围的人也实在难辨好坏,不敢带着纪寒星就近求助他人。于是带着小孩一路跑,朝亮着灯的地方去。 一直到看见有挂着正规牌照的出租车,他这才拦了一辆下来,说要去找警察。在车上松了一口气,李顾偷偷摸摸动了动自己的脚踝,那里已经由尖锐的刺痛转为麻木的钝痛,但是他不想说出来让纪寒星知道,只是咬着牙暗暗抹了一把汗。 李顾没怎么出过山里,不知道那一趟往南的大巴其实已经带他过了两地交界。如今就算纪知青想要过来,最早也只能搭乘明天的车。 两人遇上的值班民警是个年轻人,剃得干净清爽的短寸,两条浓眉让他看起来 恋耽美 分卷阅读20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有些虎虎的。看年纪是刚工作没多久,听说他们的状况先是征愣了片刻,而后火急火燎说要去通知自己的师傅把人抓回来。他还没独自接到过这种案子,处理起来有些手忙脚乱。看他们一身狼狈,又拍了一把脑袋,想起当务之急是安顿好这两个小孩,年轻人给他们打了热水,擦过之后才发现李顾脸上都是玻璃碴子崩到的伤口,纪寒星情况好一些,用围巾盖住了吓人的掐痕反而看不出什么。两个孩子年纪都太小了,单独放到招待所去也不合适,小警察决定先把他们放在值班室里凑合一夜。等换岗的人来了,他再去通知自己的师傅。 李顾简单擦过脸,就主动担任起了照顾纪寒星的工作。低头给纪寒星洗脚的时候,李顾有点想哭,他埋着头不肯抬起来,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他的年岁还没有教会他跟自己的自责相处。来找纪寒星的每一步都是这样险,他哪怕想法上有一丁点的差池,现在两人兴许就见不到了。那个男人看纪寒星的眼神,让李顾回忆起来毛骨悚然。 害怕和愤怒叠加在一起,给他的内疚添了一把火,李顾觉得自己很不是个东西。 纪寒星若有所思盯着他的头顶,也乖巧地没有说话。 热水里泡了一会儿,纪寒星的脚慢慢暖了起来,李顾才有些艰难地开口:“他,有没有对你……?”可是这话他不知道怎么说,他只有十四岁,自己尚且不知道如何处理那些隐秘和不被谈论的东西,更不要说让他开口去问纪寒星了。只是动了问他的这个念头,李顾都觉得是亵渎了小孩一次。不过彼时的小文盲李顾还不懂亵渎这两个字怎么写,他只知道自己很讨厌这种感觉,像是用泥点子往纪寒星身上扔一样,纪寒星是那么干净贵气的一个小孩子,这些话都不该在他面前提起。李顾为自己这个发问感到更加羞愧难堪。 纪寒星眨了眨眼睛,接过他手里的毛巾,自己擦干净脚上的水,态度一片坦然:“没有,我身上的衣服都是好的,也没有不舒服。”反而是李顾不自在了。纪寒星歪头看了看他,平静地跟教他认字时没有差别:“纪爷爷告诉过我,不要让陌生人碰到内衣裤以下的部分,我知道那个人很奇怪,他不是好人。”李顾抿着嘴,压下暴戾的念头,避开他的目光,把他塞进了被窝里:“别想他了,睡觉吧。” 他把一切打理好了,自己却说什么都不上床。一半是因为他不敢睡,他得睁着眼才能看住纪寒星,另一半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情。 小孩小声劝了两句,李顾都不上来,纪寒星知道他一时半会儿未必想得明白,于是改换方式,软声道:“哥哥,你上来好不好?被子里面冷。”李顾一惊,要命了,他怎么忘了冬天被卧里凉,就没头没脑把纪寒星塞了进去!李顾更是自责,要了一个热水袋来灌上给纪寒星抱在身前。自己合着灰扑扑的外套坐在他身边:“哥不会走的,你睡吧,我看着你。” 纪寒星拿他没有办法,他不知道李顾其实也想睡,但是脚脖子已经肿得老高,鞋都脱不下来了。 夜里李顾终于抵不住睡意身子歪了下去,纪寒星不敢乱动把他碰醒,只好悄悄给他分了一半被子,他其实是从噩梦里面惊醒,纪寒星并不如自己表现得那样满不在乎。噩梦里醒来看到李顾的脸,让他安心了下来,那段糟糕的事情让两个小朋友都睡得不够安稳,李顾梦里还抻了抻手脚,不安地叫着星星,星星,纪寒星用小手给他拉上被子,轻轻拍了拍:“哥哥,我在。你把我救回来了。” 给星星 李顾逞英雄的结果,是第二天脚肿得不能走路了,这时候不说也被纪寒星看了出来。李顾尴尬坏了,像做了什么亏心事被抓包。“还有哪儿伤着么?”纪寒星问。李顾原本不准备说,但突然被捏住另个手,他忍不住呼痛起来,那只手是铁管上的锈皮扎破的,昨天他都没敢用这只手牵纪寒星。看着小孩脸色变了,李顾想跟纪寒星解释,纪寒星却一扭头,抿着嘴,不肯理他了。李顾向来摸不准他那聪明小脑袋里想的是什么,只觉得委屈又很恼恨自己,纪寒星不理他,大概是因为自己真的做错了什么事吧。 另一头纪知青风尘仆仆赶了过来,看到纪寒星的一瞬间愣在原地,眼睛死死看住他,像是非要辨出个真假,他的手克制不住颤抖,最后蹲下来抱住纪寒星,一句话都说不出了。相比全须全尾的纪寒星,倒是李顾看起来更像被拐卖的那一个,不仅形容狼狈还凄惨地挂着伤。纪知青不敢耽搁,急忙带着俩小孩去了这里的大医院,路上光是听李顾转述都觉得惊心动魄,如今把纪寒星抱在怀里他仍是不敢相信,小孩居然真的就这么被李顾给救了回来。纪知青还没从连日发生的事情里缓过来,没注意到两个小朋友之间的别扭。 他去挂号时,招呼纪寒星扶着点另个脚已经不能落地的李顾,纪寒星闷闷地应了一声,有板有眼把人扶好了,但却坚持不用正眼瞧他。李顾有些怂地低低叫了他一声:“星星。” “嗯。”纪寒星似乎答应得心不甘情不愿,还别扭着呢。 李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没想通到底哪里开罪了纪寒星,只好做小伏低地说:“是不是扶我挺累的,你让我自己站着也行,我还有个脚呢。”话不说出来还好,这一说出口,纪寒星猛地瞪了他一眼,眼里还红红的:“你是不是想当瘸子呀?” 李顾慌了,他没见过纪寒星这样,从那变态家里把纪寒星带出来都没看到纪寒星哭,小孩这样把他吓坏了,赶紧哄道:“你,你怎么啦,别哭呀。我不,不想当瘸子,你到底怎么啦?”纪寒星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飞快抹了一把眼睛,又抿着嘴,不肯跟他说话了,一副被气狠了的样子。这气性还挺大,一直延续到医生说李顾的脚能治好,毕竟年纪轻,虽然来得晚了点,倒不至于留下什么要不得的后遗症。 从医院出来,纪知青诚恳地对李顾道了谢,不是成年人对一个孩子的那种嘉奖,而是后退了两步,面向站得笔直的李顾,深深鞠了一躬。李顾要不是一只脚不利索,吓得也快原地跳起了。三人坐车回去,跟在镇上留守的老村长会合,重新搭上板车踏上了回宁川的路。 这件事再没有来打扰过两个小孩的生活。而纪知青不知道跟警察沟通了什么,被拐事件引起了高度重视,顺藤摸瓜牵扯出一整条沾满鲜血的产业链来。之后李顾才知道,那是因为纪寒星故去的父亲,他的父亲在牺牲后被追认了勋章,纪寒星是他留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他的老领导一直关心纪寒星的生活,那天他跟纪知青说的话是:我们不能叫这样的孩子对世界失望。 纪寒星被李顾救了回来,李顾却再不好意思找他一起玩了。按照 恋耽美 分卷阅读21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他原本个性,好不容易当了一次英雄,定然是要召集起山里的虾兵蟹将们,聚在一起听他讲述英雄事迹,而这次李顾一点都不想回忆过去,太刻骨铭心了,只要有一步行差踏错兴许就再见不到纪寒星,李顾没法把这当作成就,他只是很庆幸,命运在最后关头眷顾了他一点。 李顾在那之后的很多个夜晚,想起那个男人还能清晰回忆起当时想要杀人的感觉, 老村长看到他走路深一脚浅一脚的怂包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但在那之余却又有点骄傲,这山里的皮猴子终于开始有了一个大人的样子成长,是从学会承担开始的。村长拍了一把他的背:“狗东西,下次再乱跑打断你的腿去。”李顾哼哼了一声,他不敢跑了,也不敢撺掇纪寒星出去了。 天气越发冷,李顾每天巴巴地缩在屋里读书,想到小孩那天眼睛红红的样子,始终没明白哪里惹到了他,所以也还不敢去找纪寒星。他想起来之前纪知青问过他的话,心里决定了要去读初中,要去改变一些东西。这么在屋里窝了三两天,脚疼好了一点,他从床底下拖出那个临走前藏好的小包裹,里面装着给纪寒星买的墨水和新的练习本,还有彩色的玻璃珠和糖果。 李顾想了想,把小包裹擦干净了,又写了一张小小的纸条卡在里面,是他那种辨识度很高的又努力又丑的字:“给星星。” 李顾带着它一路单脚跳着,跳到了纪知青的门前。临敲门时又怂了,转而决定把东西放在窗户上就跑,欧不,他现在只能跳。 李瘸子同学还没把小包裹落到窗台上,窗户就被推开了,出现了纪寒星的脸,他静静看了李顾一眼:“进来。” 李顾就怂头巴脑地滚进去了。 白煮蛋 李顾有心向学,但程度实在是太差。如果按部就班地来,恐怕得让同学一边叫他大爷一边跟他做同桌。纪知青综合考虑了一下大龄转学生可能带给其他孩子的心理压力,和李顾自己的脸皮承受能力,最终建议曲线救国,让他先从镇上一般化的初中念起。虽然那个镇上中学的程度也完全不像个初中的样子,好歹能做一个跳板,这样学业上适应起来不会太困难,等能融入城市的教学氛围和节奏,再往好一点的学校转不迟。 李顾已经十四岁了,在山里兴许还看不出来,但跟城里同龄的孩子一比较,就显得有些瘦小,虽然皮实却不够高大挺拔。也许是男孩子发育本来就晚,现在这模样看着怪招人心疼的。自打他救了纪寒星回来,纪知青对他更加关注,从前只是合理有度的关心,如今甚至显得有几分慈祥和怜爱起来。尤其看他最近一头扎进书海的勤奋样子,更是心里添了几分好感。 于是纪知青把村民给自己送的鸡蛋匀出一份,每天早上也帮他多煮一个,让纪寒星送给他吃。冬天的白煮蛋捞出来可以暖手用,不那么热的时候再拿出来吃掉。纪寒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蛋来放到他跟前:“这个是知青叔给你的。”然后又从另个口袋掏出了第二个蛋,有模有样看了两眼,也放到了李顾跟前:“这个,是我给你的。” 李顾颇感诧异,这实在是太贵重的馈赠了,拿起还热着的鸡蛋,又看看他:“这是老师让你吃的吧?” “唔…”纪寒星有点犯难。 李顾问他:“你怎么自己不吃啊?”难道是省给我的?李顾内心有些疑惑,还因为这点疑惑生出一点感动和窃喜来。看着纪寒星一脸冷静把蛋递过来的样子,觉得小孩好玩死了,明明就是想塞东西给别人吃还一定要装得像个小大人。 没想到……“我不爱吃蛋黄。”纪寒星说。 李顾一愣,然后从纪寒星一如既往澄澈又平静的眼神里,读出了一些期待的意味。李顾突然就懂了,十分主动自觉地说:“那,我吃蛋黄,蛋白都给你吃。” 闻言纪寒星微微弯了弯嘴角,有些矜持地把鸡蛋往他跟前推了推,微微抬了抬自己的下巴颏。李顾擦擦手,狗腿地剥起了鸡蛋。 嫩嫩的蛋白被剥出来,诱人地微微颤了两下。李顾不好意思用手掰下,就托着往纪寒星嘴边上送。纪寒星张口吃了,李顾把蛋黄挤出来,一口包下,剩下的蛋白还喂给纪寒星。纪寒星到底是小孩子,纪知青平时不让他挑食,吃煮鸡蛋也得整个吃完,山里的物资是很稀奇的,不容浪费。就连从前很纵容他的纪爷爷也不给他吃一半扔一半,他不吃的纪爷爷会自己吃完,但纪爷爷年纪大了,吃这些容易血脂高。所以当纪寒星发现有人可以替他吃掉蛋黄不浪费还不会因此高血脂的时候,内心感到十分满意,漂亮的眉眼弯了起来。 吃完了眼里亮晶晶地看着李顾,李顾被噎得伸了伸脖子,然后开始老实地剥第二个白煮蛋。 吃多了蛋黄不消化的后果就是在课堂上李顾打了一个非常响亮的嗝,他觉得自己说话都快有鸡屎味儿了,但是他第二天依然坚定吃下了两个蛋黄,没有露出任何不悦的表情。为了防止悲剧再次发生,他给自己多带了一壶热水,结果发现纪寒星也给他带了热水,还嘱咐他要趁热喝…… 兴许是每天两个蛋黄提供了营养,李顾最近发现自己好像真长了一点个儿。赶不上少年人抽条的速度,身上袖子跟裤管都显得短了,走在宁川的山路上,风呼呼地往衣服里灌,李顾缩缩脑袋,有些郁卒地想,要是长个子都在夏秋就好了,如今搞得他走路都得窝着点。但他没跟监护人老村长抱怨这件事,老村长手头上也不富裕,他不希望因为自己要换新衣服给这位监护人什么压力。 后来邻村的邵力来过一趟,他父亲在镇上承包了一个工程,准备年后把他带去当个小工,邵力也就能算是个有收入的人了。工程需要的人多,邵力问李顾想不想去,包吃包住,每个月还有钱拿,李顾心里有个角落蠢蠢欲动了一下,然后打了个响亮的鸡屎味儿的饱嗝…… 李顾抹抹嘴,心有不甘地想,他要是走了,纪老师那么些个白煮蛋就喂狗了。 于是他摇摇头:“不去,有事儿呢。我是要去读书的。” 寄宿学校啊 李顾回绝了邵力要带他出去打工的事,这使邵力感到十分不可思议。宁川这样的小山村里,情况一般是这样的,十六七岁的少年人只要家里给张罗也就可以结婚了。到了能补上结婚证的年龄有些记得的会补上,有些就这么一辈子不明不白在一起过了,周围也不会有人说他们是不合法的夫妻,因为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所以在十四五的时候,男孩子就可以出去打工谋个生路,攒上几年的钱,到时候家里再补贴一点,回来盖个小楼房,好娶上老婆。 李顾算是宁川的孩子里面年纪大的,他到现在还没出去打工,手头也攒不下钱来,想来 恋耽美 分卷阅读22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等到十七八岁,恐怕是连老婆都讨不到了。邵力跟他父亲混得久了,思维方式也学了个不离十,老气横秋打量了他一眼,仿佛已经从李顾身上看到了一个老光棍的未来,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 打发是打发走了,但邵力的反应也让李顾有了些犹豫,读书不是个一年半载能做完的事情,这中间很多年都看不到收益,打工的话却是当月就能赚回真金白银来。李顾还是决定找老村长去商量一下,村长年纪也越来越大,他要是真走了,那家里可就剩下这孤老头子一人。 李顾走到村长的小破办公室前,正要推门进去,听到村长诚恳得近乎惶恐的声音:“说什么请假,纪老师没必要,多回去几天都行,只要……您回来。” 接着是纪知青的声音:“还是要说一声,毕竟请假会耽误孩子们的时间。” 村长说:“哪里的话,要我说星星是该要去外面的好学校读书,但这娃儿太小了,送过去没有家长照应可怎么行?” 没料到会在这里听到纪寒星的名字,李顾竖起了耳朵,只听纪知青慢条斯理地说:“寄宿学校是最合适的,那里管理很严格,安全上不会出问题,里面的老师也比我有水平多了。他从小就独立,我也放心,之后就要他更多靠自己了。” 村长似是叹了一口气,“知道纪老师是为了村里,这里几十个孩子都离不开你,但想想,挺对不住星星的。别说他是个娇贵的娃娃,就是山里这些孩子,也不会八岁就自己出去过日子的。” “不必这么说。”纪知青声音很轻,而后他说了什么李顾也没再听下去,他站在门前愣了两秒,其实一早就知道纪寒星是在城里念书的,回去也是正常事。但是离别来得太早,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也不知道纪寒星回去是要被送去寄宿的,“寄宿学校啊……”李顾念叨着转身走远了。 关于纪寒星的来历,李顾只听别人提过只言片语,知道他是纪知青的父亲抚养长大,在纪知青的父亲死后因为没人照顾才被纪知青带到了宁川来,度过了一个漫长的寒假。但他始终是要回去读书的,在城里估计也没其他亲戚可以托付,这种情况下,只能要么纪知青跟他一起回城,要么他自己去寄宿学校了。可是星星才八岁呢,李顾心里有点没滋没味的,觉得纪知青有时候对他未免也太残酷。 李顾揣了一肚子心思,不知不觉晃悠到了纪知青的门口。纪寒星正跪坐在高高的凳子上,上半身朝桌子倾过去,拿着一把很长的尺在红纸上比划。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看是李顾来了,就欢欢喜喜招呼他进来。李顾问他在干嘛,纪寒星说:“把这些纸裁了,回头用毛笔写上字,就可以给大家送春联了。” 纪寒星在屋里也围着围巾,他的体质很容易留下痕迹,之前脖子上被那个变态掐出的红印已经转为青紫,盘亘在脖子上显得有些吓人,他不愿别人看了忧心,所以每天都用围巾严严实实遮起来。屋里温度相对高一点,他的小脸因为闷热而显得红扑扑的。 李顾说不上来自己看到他就变得有些酸涩的情绪是怎么回事,也许是因为纪寒星太乖巧懂事让人心疼,也许是因为还对连累他被拐走之事愧疚未消,李顾只觉得纪寒星这样好的小朋友,他本应该得到很多,但生活留给他的东西很少。 李顾朝他走过去:“我帮你吧。”他拿过剪刀替纪寒星裁剪起那些纸来。 他一反往常有些沉默,总觉得纪寒星是个很小很娇贵的娃娃,把他送去寄宿,也不知道纪知青怎么忍心。 直到纪寒星离开宁川之后的某一天,他去给纪知青送作业,看到纪知青对着一本练习本发呆,仔细看发现那是纪寒星练字的本子。纪知青对着本子上的字出神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把练习本理整齐,珍重地放进抽屉里收好,重新打开了班里学生的本子批改起来。那一刻李顾想到村长说过的,纪知青未必不想走,但他走了宁川这些孩子就再没有人管了,他狠心把纪寒星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让他独自长大,但这也是最大的恩慈。 扫尘 纪寒星把春联写好了,李顾跟他一起挨家挨户去送。村里人都知道这个娃娃是纪老师带来的,加上小孩本身可爱,没有人不喜欢他。一趟春联送下来,纪寒星收了一兜子村民回馈他的零食,全都让李顾跟在后面提溜着。送到涂玉明家门口的时候,兔子奶奶不在,只看到他爹涂庆川正在门口翻晒药材。兴许是干活太热了,他外套也没穿,只套了件起球的毛衣。他收了春联,夸纪寒星写的一手好字,然后招手让涂玉明来把春联接过去,收起来等到除夕那天再贴上。 纪寒星对那些药材很感兴趣,蹲下来看了一会儿,涂庆川也很有耐心,挨个跟他讲解每样是什么名字,有哪些作用。纪寒星从城里来,没见过这些药材原本的样子,听他说得有趣也忍不住多问了几句。李顾看他感兴趣的模样,便说:“下次让涂叔采药的时候带上你得了,我也跟着。”纪寒星站起来笑了笑:“会给叔叔添麻烦的。” 涂庆川觉得纪寒星懂事,又拍了李顾一把笑他糊涂胆大,说在山里采药其实是很危险的,山里动物多,也不乏大一点会伤人的,有些珍贵药材还长在险峻地方,采药并非他们想象中那样新奇好玩。纪寒星歪着头想了想,问他:“那这些能卖很多钱吗?” 涂庆川笑着摇了摇头,垂下眼睛:“够过个年吧。” 在药店里按克数卖出去的金贵药材,从他们这里卖出去也是按斤称的,加之涂庆川做的是实诚生意,晒干之后不掺水分,要积累很久才能攒上一袋子去卖。李顾帮着他翻了翻药材,一边啐道城里都是黑心商人,中间赚那么多差价。涂庆川只是笑:“都不容易,在城里租铺面做生意也要钱,店里点灯要电费钱,请来卖东西的人要工钱,哪样不是钱,别人开店也总要赚点什么。” 他们说话的时候,涂玉明就龇着兔牙在旁边傻呵呵地看着,一副不懂忧愁的憨直样子,涂庆川摸摸他的脑袋,说:“玉明将来也去读书吧,跟星星学学,也写一手好字来。” 回去路上纪寒星跟李顾说,采药好辛苦,涂庆川的鞋底看起来都磨得比别人薄。李顾想了想,这里一代代都是这么过的。从自己生长的土地上寻求生活之道,血汗也洒在土地里,一辈子生于斯长于斯,既是羁绊也是禁锢。 到了年底大人们都很忙,李顾想安心读书也不成,总有事要他帮着跑腿的。比如帮着村长去给村民送些补贴,村长最近遇上烦心事不太抽得开身,原因是修路的石料少了一些,数量不明显但是每天都有减少。这些石料是他花了不少精力才谈下来的,浪费一块他都觉得肉疼,更别提突然少了那么多。过 恋耽美 分卷阅读23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年边上每家每户都有些事要忙,有的要杀猪,有的要趁劳动力在家翻新房子,修路工程也就自然停下了,东西都搁在那儿也没人看管,但是没想到会有人偷石料。 毕竟是年关,老村长不愿扫了大家兴致,暂且瞒下了这件事,只是自己有事没事去转悠两圈,盯一下。但石料还是在少,他自己想破脑袋找不出好办法,只能去找纪知青求助。“我琢磨着要不自己支个棚子在旁边睡下,要丢也就是晚上丢,白天容易被人看见,肯定也不好意思偷了。” 纪知青关掉收音机,正色道:“过不几天晚上可能会有降雨,过去守夜太危险了。人命比石头值钱。” 老村长点头称是:“纪老师说得有理,但我实在想不出来,要是外村的,大老远来偷这些石料费老劲了。要是咱们自己村上的,做出这事儿来,也太叫人心寒了。”纪知青宽慰他,每次数量都不多,不像是一个团伙,最多是贪小便宜的哪个人,想趁过年边上大家都顾不上的时候发点小财,捎带注意着点就好。 转眼到了小年夜的时候,这一天要扫尘祭灶,家家户户都忙活起来。老村长带着李顾起了个大早,打扫完自己家里刚好天光大亮,接着去帮纪知青家里打扫。李顾举着个鸡毛掸子去拂墙角的灰尘,纪寒星给他扶着凳子,一看小孩在底下,急得李顾大喊星星快让开,灰尘会往下掉的。纪知青见状自己接了鸡毛掸子过来,让他俩去擦窗玻璃了。 两个小朋友自发分了工,一个擦窗户里面,一个擦外面。纪寒星发现里面擦不干净就敲敲窗户,对李顾指一下,李顾心领神会在外面擦起来,两人对上一眼就笑成一团。忙活到午饭时间,窗户终于擦好了,两人也累得直喘气。 纪寒星坐在凳子上,环顾了一圈,感叹道:“彻底打扫一遍真好,觉得屋子好亮,住起来都舒服了。” 李顾拧了热毛巾递给他,心里默默地想,打扫得再干净你也是要走的。 小年 小年夜的饭是兔子奶奶做的,因为老村长和纪知青都是光棍,做饭仅止于吃饱饿不死的程度,想到过小年还要给两个孩子吃这个也挺不落忍的,便让老人家到村委会的大屋来做饭,他们提供菜和肉。于是涂庆川带着一家过来,三户人凑一起过了这个小年。 村委会开着个电视,平时一会儿有人影一会儿没人影的,今天倒是播得格外顺利。一群穿得花花绿绿的男女唱歌跳舞,喜庆得不行。纪知青、涂庆川和老村长一起说着宁川未来的规划和发展,一边帮忙摘菜切肉。涂庆川那张讨喜的脸上也都是快活的神色,剁起肉来分外卖力。三个小孩子聚在一起说他们自己的话题,旁边放着一个烧炭的火盆,烤得大家脸上身上都暖烘烘的。 越是宁川这样的地方,越讲究传统,或者说迷信,温柔的老太太还给纪寒星准备了新的帽子和手套,一边给他套上手套试大小,一边念叨着:“我们小星星回来了,灾难都过去了,今年要顺顺利利的。”纪寒星瞧着她花白的头发和眼角的褶皱,他开始想念把他带大的纪爷爷了。老人明知自己不是亲孙子也一路把自己带这么大,走的时候还不放心自己。纪爷爷跟纪知青很像,严肃的时候板着脸有点可怕,但是却用尽温柔和耐心来抚养他。 戴上新的手套很快暖和了起来,纪寒星盯着手套发了一会儿呆,想起自己还有很多零食,都是上次村里人送的,他掏出一块老年人也咬得动的酥糖来递给她,乖乖地说:“谢谢奶奶,奶奶也要健康顺利。”兔子奶奶征愣了片刻,像是没料到小朋友这样会投桃报李,抱着他亲了一口,把糖塞回去:“我们小星星真乖,糖给你吃,奶奶不吃。”纪寒星握着被塞回来的酥糖有些不知道怎么办,最后只好把酥糖揣回来,对老人家笑了笑。 兔子奶奶慢慢走到灶台边,用大锅炒起菜。菜蔬接触热油发出嗤嗤的响声,人间烟火,温暖又踏实。 李顾把火盆边上烤热的橘子剥给纪寒星吃,并招呼兔子自己拿别客气。屋里暖洋洋的,让他感受到了那种心里被填满的滋味,他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心想要是一直这样生活下去似乎也挺好的。 但是他已经开始长大,开始有了一个大孩子的忧愁。不再像涂玉明那样,只要有的吃有的喝就觉得生活无忧无虑,他逐渐体会到了宁川的贫乏和这里的人们为了生活而付出的挣扎。节日的喜庆给贫穷困顿的生活加了一层滤镜,滤镜之下,现实依然残酷。 送走纪寒星他们,李顾收拾了桌子,扫了地。没有抱着电视看,反而拿出一本书来,在草稿纸上对照着认认真真写起题目。老村长瞧得新鲜,打趣他说:“怎么跟石猴子开窍似的,过小年给你放一天假,可以不看。”李顾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摆出毫不在乎的表情来:“没事做么,多看看,”还小声补了一句:“万一考不上咋办?” 老村长静静打量着他看书的模样,觉得这小孩好像变了很多。从前也是好孩子,皮实、心眼也好,但现在好像越来越不同了,像是原来那个皮囊里面突然长出了一颗心。他把台灯朝李顾那里挪了挪,李顾脸皮再厚,也禁不住被这么亲切地注视,抬起头来有点臊得慌:“干嘛呢,我就看个书而已。”村长呵呵笑了起来,像是极高兴的。李顾想了想,把书放下:“我要真走了,家里就剩你一人了,你行么?” 村长哼哼一声,更开心了:“你才多大,捡到你之前我不是一个人活得好好的么。” 李顾知道他倔,好声好气地说:“饭得热了再吃,也别热太多次。鞋子衣裳啥的,破了就开口找人补一下,别穿得不像样……”村长像看一只会说话的猴子似的看着他,李顾越说自己越说不下去了,书抬起来一遮脸:“不管你了,到时候想起我的好也找不到我人了。”村长也笑:“巴不得你再也不用回来。” 村长又把台灯挪近了一点给他照亮,然后自己出去抽了一管烟。 宁川的天空向来很好看,深蓝天幕上悬着一轮月,苍穹和月色是最公平的东西,普覆众生不带偏颇。一管烟抽完了,月亮被云遮掉了一点,冷风不知从哪里来,刮得他身上有些冷。村长想起纪知青说过的,这几天夜里可能要下雨,他磕掉烟灰,回房关好了门窗。 涂庆川 小年之后果然开始下雨,还刮起了大风,阴沉沉的天气看起来有几分不祥的意味。村长记得纪知青说过的,宁川的山被村民挖坏了,遇上大雨很容易泥石流,他担心自己那条将将要修成的路就这么折了,打着伞想凑近去看,李顾拦住了他,语气因为着急而有些冲:“怎么想的,万一真塌了你过去能怎么样?山还能听你话不成,平白被压死了谁挖你!” 恋耽美 分卷阅读24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村长这才意识到自己关心则乱,看到李顾紧张盯着自己,浑身汗毛都要扎起来的戒备模样,他咽了一口气下去,低眉顺眼回到家里坐着,不再往出跑。冬天没有农活可做,这雨下了一天一夜,大家也都不太出门。村长站在窗口抽了一管烟,看到风把一棵树吹折了,树跟带着泥土呼噜噜从山上滚落下来。 果然这山上的泥巴是抓不住地的,这场雨过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坚持下去。村长眉头锁得死紧,这条路已经是村民好几个月的心血,而且宁川再拿不出那些钱来买石料了。 李顾看出他忧心,抬高了声音,言语中的浮夸甚至有几分滑稽:“别看了,真塌了就塌了吧。我昨儿看电视里,隔壁县有个出去念书学成归来的,给家里修了一条路呢。我赶明儿也给你修一条,想怎么修怎么修,想修多宽修多宽。”他心里一点底气也没有,甚至能不能考上那个差劲的初中都另说,但他自己也是孑然一身,能许诺的只有这点愿景。 村长哼哼着瞅了他一眼,似乎真的被取悦到了,他没再抽烟,关上了飘雨的窗户。李顾见他终于不再想着冒雨出门,悄悄松了一口气,这才想起来为自己的大言不惭感到一点害臊,埋着头读书,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雨停之后村长着急忙慌要过去确认那条路的情况,结果不巧发现石料又少了,村长啐了一口唾沫,说,哪个这种天气还来偷东西,不要命了。李顾在一边看着,不是路被压塌了一切就还没那么糟。 回来路上看到一裤脚泥巴的涂庆川。李顾老远喊他:“涂叔,今天路不好走,别去采药了!”涂庆川僵了片刻:“雨停了没事的。”“别去了!”李顾大喊,“纪老师说雨还得下,危险得很。”“嗳,好的好的。”涂庆川连连点头。 纪知青听的广播里果然没说错,不到夜晚雨又接着下了起来,这一次下得可真是声势浩大,连房子受不受得住都另说。李顾担心村长受不了,坐立不安,时不时想偷看一眼老头子的情况。村长垂着眼,敲敲桌子:“看你的书,别想其他的。” 第二天道路果然被冲毁了大半,远远的看到断掉的树根扎在乱石堆上,情况如何,是再明显不过。好在雨终于停了,天空彻底放了晴。纪知青带着纪寒星赶过来,大概是也知道那条路一毁,村长心里肯定不好受。人人都看着他,村长反而不肯露出什么异样,抹了一把脸挤出一个笑容来:“愚公搬那个山你们知道吧,不过是一条路,咱们人都在呢,一代代的,总能出去。” 背过身的时候,李顾看到他红了眼。世世代代有很久,前人留下了这个摊子,年轻人还没成长起来,如今担子是落在他肩膀上的。没有世世代代,只有他一个人。 眼瞧着年三十没几天了,村长有意把这一页揭过去,等年后再去找人手清理乱石。结果这时候兔子眼睛红红的跑来了。一路踩得湿答答的泥水飞溅,过来抱住村长的大腿就哭:“我爹,我爹不见了!” 两个大人心里都是一咯噔,也不管什么要先过年的事情,沿路喊齐了村里的老少爷们带上工具朝那条路过去。没开挖多久,在乱石堆里,看到了满是泥巴的裤腿。 涂庆川就这么去了,围观的人们在惊恐之余感到了莫名。议论声越来越大,有几个知道少了石料的人也不由看向村长,他们在心底已经得出了一个结论,等着村长主持这个公道。挖出死人的事情很快传开,村里人陆陆续续过来,家长捂着孩子的眼睛也挡不住那些好奇又惧怕的目光。 村长抽了两口烟,刚想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他愤怒过,但也很快在心里做出了抉择。这是件大事,大家围成一个圈,都等着他开口。 涂玉明搀着走不稳的奶奶,现在已经懵了,根本不敢辨认那个乱石堆里的男人就是他的父亲。村长看了眼这婆孙俩,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前两天,咱们修路的石料总是在少。当时疑心有人偷,为了不耽误大家过年,没跟大家说。我呢,就卖了这张老脸,去找了庆川。看他年轻力壮的,要他帮我去看山。第一天下雨的时候,没叫他去,小偷趁机会挑走了石料。第二天下雨我叫他别去,没想到这个实诚孩子还是来了……”话说到这里,大家也听明白了,原先几个心里有疑惑的人,看到村长蹲下去徒手开始搬起石头把涂庆川刨出来,也都懂了自己该怎么做。他们纷纷加入进去,把男人身上的乱石搬到一边。 兔子奶奶浑浊的眼睛里流出眼泪来,她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说。村里有男人看到她这模样,叹了口气,劝慰道,老人家你放心,庆川是为大家做事才走的,村里人不会亏待你们。这话一出,老老少少也都附和,涂玉明擦了一把眼泪,朝他们说谢谢。村长望了望被人群包围着安慰的婆孙俩,然后招呼愣在一边的李顾过来帮忙,把石头从涂庆川身上搬下去。 我不会真的欺负人 看到乱石堆里涂庆川面目全非的脸,李顾下意识捂上了纪寒星的眼睛。跟在村长身边这么久,他明知村长说的话是假的,可看他说得那样笃定,李顾反而疑惑起了自己的判断。纪寒星很乖地站定了,任由他遮住眼睛也不挣扎,长而密的睫毛轻轻刮搔着李顾的手心。纪知青看到,示意李顾松开手,李顾犹豫了一会儿,拿开了手却把纪寒星护到了自己身后。 很多年后纪寒星都记得这一幕,那是他后来的人生里最亲近的两个人。一个在死人面前遮住了他的眼睛,不肯叫他看见一点不美好之事,一个要他旁观了一场死别,敦促他成长得快一点。 老村长在那条被毁掉的路上站着,李顾觉得他的情绪应该快要崩溃了,可是他什么都没表现出来,指挥着众人一同刨出涂庆川,中途连饭都顾不上吃。晚上回去李顾打了热水来给他泡脚,小声问他要不要抽烟,老村长没答话。李顾心里更打鼓了。他有满肚子的话想问,但又不敢开口。 出去倒水的时候恰巧碰见兔子奶奶带着涂玉明过来,他引了两人进门,村长刚刚泡热乎了脚正给自己套上袜子。老太太一句话没说,先从兜里摸出来一个布包,里面是几张钞票,她比刚听闻噩耗时无助又凄惶的模样好了很多,钱递给村长,用手戳着自己心口说开了:“我,糖尿病,没办法了。庆川不要我就这么拖下去,让我治,跟我说他出去找钱,让我别操心。我没想到他找的是这个钱。我老了死了不要紧,想要活着反而害了年轻人。那么多人跟前,我没这个脸,我也怕玉明将来在村里没办法立足,但我良心上受不了。家里还剩这些,不知道够不够补上那些石料钱。” 村长一直沉默地听她说完,数了数布包里的票子,抽了一张面额最小的下来,把剩 恋耽美 分卷阅读25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下的塞回去,递给了她:“就当已经补上了。” 兔子奶奶眼里突然涌出泪来,要给他跪下,村长一把拉住了她:“不用这样。往后生活可能要辛苦一点,玉明这小子,还得你带。” 兔子奶奶看他不受自己这一跪,便要涂玉明给他磕头,涂玉明楞楞地照做了。他用了很久才明白发生了什么,抱着个涂庆川给他新买的足球有点恍惚。前不久他才跟涂庆川一起在院子里踢球玩,他得到了一个崭新的足球作为过年的礼物。可是这么快,陪他踢球的人就不见了。涂庆川还告诉他要好好学写字,可是他甚至没来得及学了写给他看。 纪寒星也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小年夜里他给兔子奶奶的酥糖她不吃,她不能再吃糖,家里掏不出给她做透析的钱了。很快就是大年夜,一个青壮年的故去给小山村蒙上一层阴影,但年总归是要过的。时间就是这样一路浩浩汤汤向前走,任何人、事都不会让它停下。有人被它丢下了,它也不会在意,时间是不懂回头的。 那一年纪寒星送给涂玉明家里的春联没用上,他家贴上了白色的对联。 李顾认真地想了想,他开始体悟到,贫穷是会吃人的。他比任何时候都要努力读书,做完家里的活儿就跑到纪知青家里去做题,有不会的就及时问。乡下对于小学生的要求不高,算术凭着理解能力还是会做的,主要是识字问题,还有读书时乡下的口音,纪知青对此要求十分苛刻,让他早晚跟着广播朗读,彻底纠正了李顾一口自带地标的普通话。 大年初一,家家户户都要放鞭炮除旧迎新。一盘鞭炮里总有那么一两粒是没烧完的,山里小孩喜欢捡来再点着了听个响。李顾带着纪寒星去给兔子家送吃食的时候,路边恰巧炸了一颗小鞭炮,纪寒星被吓了一跳,眼睛睁得大大的,拽住了李顾的衣角。他表达害怕的方式总是很含蓄,不肯直接说出来。李顾顺着鞭炮扔来的方向看过去,恶作剧的小孩子已经跑得没影了。 这件事可给李顾气坏了,路上再见到拿着劣质打火机准备点炮仗玩的孩子,先一步冲上前去,把东西抢了过来。他一直以来占了一个山大王的头衔却还没真的当过恶霸,这次冲冠一怒,竟然觉得有几分痛快。把没收来的小管鞭炮都扔进水坑里浸透了,有小孩子不服气找他理论,李顾挑起一边眉毛,不耐烦地恐吓:“玩什么玩,炮仗是能玩的么?就你这小胳膊,一不留神能给炸没了。一口气歇了啊,再哭给你把炮仗绑屁股上,送你上天信不信?”其余孩子面面相觑,瘪着嘴去找家长告状了。 纪寒星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走,李顾想了想又跟他说:“刚才是开玩笑的,我不会真的欺负人。” 纪寒星对他笑了笑,眼神里的意思是“嗯,我知道。” 你会来送我吗? 李顾私底下很为兔子犯愁,但他没跟家长说过,有想不明白的事情就问纪寒星:“你说这可怎么办呢,兔子怎么办呢?”年少失去父母这种事总是让旁观者无比心碎,好像失去护佑的幼苗就长不下去似的,但真正失去庇佑的那些孩子,最终也还是要靠自己慢慢长大。 纪知青找兔子奶奶谈过一次,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后来涂玉明也加入了他们的读书小队。李顾原本见到他就觉得有点难过,始终克制不住要用同情的眼光去看他,后来转念一想,他自己就是个没爹的。纪寒星呢,纪寒星也没爹。缺爹三人组一拍即合,每天一起读书写作业,倒也是另一种圆满。 涂玉明的加入让李顾更有斗志了,念书这件事,他一直以来都被纪寒星碾压,一点兄长的尊严都找不到,涂玉明来了之后,可算有个给他垫底的。大概每个班上的倒数第二名都会对倒数第一怀有这种不可名状的感情,有了一个更不长进的衬托着,李顾终于找回一点颜面。他发展出一个新的爱好,没事就当着纪寒星的面辅导涂玉明,反正兔子水平最差,也听不出对错,只管一股脑接收了,懂与不懂那都是后话。 李顾每天大量地吸收新东西,疯狂地背课文学习生字,只管把自己当作一个容器,拼了命地把一切能看到的东西往自己脑子里塞。某天交完作业之后,他有些忐忑地站到了纪知青跟前,问他自己考学这件事能不能成,纪知青不动声色打量了他两眼,终于在漫长的沉默之后露出一点笑意,说可以,这下去镇上学校当个倒数第一一定是没有问题了。李顾绷了许久的劲儿一下子松了下来,能当倒数第一,说明肯定是能考上的。纪知青对于他过于豁达的脑回路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但也不是不为他开心。 事实上纪知青真没想到他肯下这样的功夫,插班不用考试,纪知青是为了吓唬他才给他定了个高的目标。 李顾的事情解决了,剩下的就是送纪寒星走。他的寄宿学校二月上旬开学,需要跟纪知青提前一周离开,去办理相关的入学手续。李顾面上不说,每天回去偷偷看看日历,也知道城里就快开学了,他心里堵得慌。李顾不太舍得纪寒星,他觉得纪寒星可怜,一个小娃娃,没爹也没见过妈,唯一的监护人要把他送走去读寄宿学校。李顾担心他寂寞也担心他的安全,怕他这么个面粉捏出来的人被欺负。两人一同从那变态手底下逃出来,算个生死之交,就要这么分开了,真让人心里憋屈。 李顾原先是个没开窍的人,是纪寒星的到来,带给他很多不一样的东西,李顾说不清那是什么。就好像人在抬头看星空的时候,那些明亮而遥远的光点,是看得见的,却又说不清看到的到底是什么。纪寒星一走,整个宁川又好像变回了灰蒙蒙光秃秃的样子,跟这里让人绝望的长冬一样。但李顾不全觉得这是一件坏事,他也要去镇上读书了,他的人生刚刚开始,未来也会有很多种可能。 两个小朋友都默契地没提起要走的事情,终于数着日子是真的快了。李顾先没沉住气,忍不住问纪寒星:“你哪天走?”纪寒星歪头想了想,掰着手指数,笃定地说是九号。他表现得始终很平静,李顾看他这模样,突然不好意思暴露自己没有他冷静这件事,于是假装也冷静地点了点头,只搁在心里过了一遭。 他这边转身要回去了,纪寒星突然叫住他:“哥哥,你会来送我吗?” 李顾冷静不起来了,很大声地回了一句:“会!” 李顾回去拿铅笔在那一天的日历上做了个大大的记号。九号,是不能错过的,他还有几天时间,七号蹭别人的车去一趟镇上,过年的时候村长从手指缝里漏了一点小钱给他,他一直没舍得用。他想给纪寒星买一些礼物。 …… 纪寒星也是突然知道自己要在七号走,纪知青大概知道他得去跟这里的小伙伴道个别,特意给 恋耽美 分卷阅读26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他留了点时间。小孩从起床得知要今天走的时候,脸色就不太对劲,穿好衣服急匆匆从屋里跑了出去。纪知青不明所以,昨天小卖部的人过来让他接电话已经很晚,纪寒星早已经睡了,所以没能及时告诉他。这件事对大人小孩来说都极为仓促,纪寒星一路小跑到了村长家里,发现门从外面扣着。跑得太急呛了一口冷风进去,他有点喘不上气,狠狠吞了吞口水又立马拔腿往村委会的方向去。在那里找到了老村长,才得知李顾进城去了。 从宁川进城一趟,不到天擦黑都回不来。而想要进城去,势必得中午之前就走,无论怎么算,他们都见不上面了。 纪寒星抿了抿嘴唇,把纪知青收拾到行李里面的他的练字本拿了下来:“我可以把这个留给李顾哥哥吗?” 那是纪知青的父亲手写的字帖,纪知青和纪寒星都是跟着他学写字的。纪知青愣了片刻,点了点头。 狗东西,像个人样子了 那一年李顾回来没有找到自己的小星星,他给他买了糖果和新本子,但都没有机会送出去。他最初心里有过幽怨和不甘,但很快这种情绪就被时间冲散,只剩下纯粹的念想。 纪知青回来之后,李顾被要求做了两张像模像样的试卷,之后得到消息他可以去镇上初中插班了。这是他过往人生里面十分了不起的一桩成就,让村长高兴得在晚饭时拿出了自己舍不得喝的酒。从前村长每次馋酒的时候都不舍得碰这个小酒坛,说是存着等李顾娶媳妇那天喝。李顾当时没什么文化,没咂摸出来哪里不对,后来反应过来他这辈子都被纪寒星压了一头,说不定也有这倒霉催的老头给他存“女儿红”的一份贡献在。 酒依旧是不舍得大口喝的,村长用筷子沾了两滴,又宝贝似的放回去:“这才是初中,不喝多,等考上高中了我来一口,等你考上大学我就喝一杯。” 而李顾自己只是松了一口气,好似所有力气已经在过程里用光,人事已尽,后面的结果反而得靠老天安排,已经和他本人无关。 老村长在他临走前几天照常忙自己的,并没有对这狗东西表示出什么不舍。临行头天晚上他扔了李顾两套新衣服和一双新鞋,李顾问他好多钱,老村长鼻子翘得老高也不跟他讲:“问这个干什么,问了你给我?”李顾觉得自己操着一个一家之主的心,苦口婆心道:“我长得快,不要那么多新衣服,你用钱地方还多咧。”老村长踹了他一脚让他换上试试,李顾揉着自己的屁股蛋子,感觉没有得到对一个文化人儿应有的尊重。 他把两身衣服抖落开来才发现风格迥异,其中一身是老村长托人给买的,很不幸这位老村夫不咋见过文化人,于是把纪知青当做最高标准,托人给李顾做了一身差不多风格的。大一号的白衬衫未经熨烫,皱巴巴贴在李顾发育不完全的小身板上,如果不是颜色还算得上新,任谁看了都要觉得是从上一辈那里继承过来的。另一身运动衫有了超出村长理解的好品味,大概是买的人想法很奢侈,没有放着尺寸买,刚好合身,穿上就抖落出二两逼人的青春气。老村长哼哼了一声,捏捏李顾的胳膊,又拍拍他后背,把他前看后看,活像检查圈里牲口的长势。检查完毕老村长挑剔地得出结论:“狗东西,像个人样子了。” 而后他看了李顾许久,替他把压到衣服里的领子拉出来:“还得是你纪老师,这身他给你买的,你可长慢着点,不然明年就穿不了了。”李顾低头不语,好半天才低声讲:“那我要去谢谢他一下。”村长撸了一把他的狗头:“你少犯点混就行,你纪老师没让我告诉你。”李顾把没送纪寒星走这件事算在了纪老师头上,大概他心里确实不藏事,不满表达得不够隐晦,让人看出了端倪。 李顾收拾好自己的小破包,包很小,衣服塞进去肯定会皱,但这不影响李顾以豆腐块为标准把衣服整整齐齐叠好。他行李中最珍贵的东西是纪寒星留给他的那本字帖,被用塑料袋规整地包上,熨帖得像是覆了一层光亮的膜。 他走的时候还蛮早,山里雾气未散,倒春寒的季节,连太阳上班都不太积极。村长没来送他,他比李顾更早就进了城去要今年的补贴款了。李顾在灰蒙蒙的清晨里回头看自己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见小路边上戳着个人影,李顾认出那是纪知青,只有他会站得这样挺拔高俊,像这个风沙常年的地方一棵不会弯腰的树。 李顾说不上来心头什么滋味儿,他没好意思走过去,反而朝前快走了两步,越走看到的纪知青的身影越小,李顾终于顿住了脚步,深吸一口气,长长喊出了一句:“纪老师!我走啦!我会好好读书的!”群山之间回荡着李顾的鬼哭狼嚎,惊得一个村的狗都跟着他叫。 纪知青终于动了一下,冲他挥挥手。清风流云相送,也没有更多言语要说,纪知青转身走进屋里,释然一笑。 李顾就这么一个人去了县城。 县立一中的牌子挂在不太高的外墙上,蒙着经年的灰尘。李顾深吸了一口气,虽然外观破旧,但并不影响他心底求知的神圣感,他久久凝视那块牌子,试图把这白底黑字印在心里,作为自己求学生涯一个新的开始。岂料一只杂毛狗小腿噔噔地跑过来,后腿一掀,对着那块牌子轻车熟路地滋了一泡。李顾的眉毛抖了抖。 作者有话说 李老板,一个从小到大都在给自己立fg的男人…… 没怎么见过世面的狐 有了先头的遭遇打底,李顾在看到学校与宁川别无二致的破落宿舍楼之后就显得淡定多了。县城里学校会寄宿的人不多,这里上学的多数还是本地孩子。有寄宿需求的那一小部分是乡下上来的,他们既没有话语权,也没有父母跟着嘘寒问暖,因此宿舍只要不破得太过分就没大问题。 李顾报了名,领了书,分了班,知道自己的班主任是个叫许寄文的人。这个名字他听纪知青提过,总结起来可以用“有文化”三个字概括。李顾对自己即将开始的新生活又多了一点期待。 结果在跟同寝的交谈中他发现这个班人才辈出,不仅班级整体成绩倒数还包揽了白卷若干,在团体赛和个人赛中都垫底得很稳定。李顾只当听了个玩笑,甚至微微松了一口气,心想自己多半不用当倒数第一了,可见他至此还是个非常乐观的孩子。 过会儿一个个子矮小的男孩子过来,他带着刻意矫正过口音的普通话自我介绍说他叫徐源。李顾咧嘴对他一笑,干脆操着家乡话跟他交流了。徐源的小眼睛转了转:“嗳,你是哪里人?”“宁川。”“噢,宁川啊……” 然后徐源流露出了然又微妙的神色,后来李顾才知道那应该是一种避之不及和同病相怜 恋耽美 分卷阅读27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杂交之后的复杂情感,是一种贫穷对另一种贫穷的遥望。徐源精瘦精瘦的,就算搁在一群马戏团的猴中间,他也是发育不良的那一个。他老成地叹了一口气:“你插班进来怎么没找找人?分到这个班有啥用?” “找人?” 徐源试图做出一个老大哥对小弟搭肩训话的姿势,奈何海拔不够,伸手捞他肩膀的样子很像猴子摘桃。李顾这个直眉楞眼的也没什么眼力见,依旧一脸懵懂地发射着疑问,徐源只好讪讪收回了手,道:“七班就不是个念书的地方。没人学也没人教,你心里有个数。” 李顾一时接不上话,他花了这老大力气才从宁川搞到一个插班机会进了这里,怎么可能没人教也没人学呢,徐源高深莫测地给了他一个半笑不笑的神棍表情:“对了,如果老师让你自我介绍,记得一定要说普通话。至少名字你得会念。”他说完之后嘴角很快耷拉了一下,那是一个不经意的动作,仿佛勾起了自己什么不愉快的回忆。然后用矫枉过正的普通话教他读:“李顾。” 李顾同他心无芥蒂地笑起来,心里却一直在默念纪知青教过他的拼音:“lili,gugu,李顾。”他不算一个很通人情世故的人,却从徐源的表现里面读出了什么东西。他不想被人瞧不起,梦里都在重复那两个拼音。 …… 第一天李顾在上课铃响之前水喝得有点多,他从走廊上过,发现别的班老师都已经来了,教室里一个个正襟危坐等着老师说话。经过了五班,六班,前面那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应该就是他的班级,李顾却远远听见了无比嘈杂的声音,说是菜市场都嫌抬举它,菜市口还差不多。 独独这一间没有老师来,李顾低眉顺眼进去,没有引起什么人注意,大概这里任何人来来往往都不稀奇。徐源远远地招呼他,在倒数第三排给他留了个座位。李顾心里那点神圣感尚未被完全磨灭,不好意思地说:“老师还没来给我分座位呢,我不能现在坐吧?” 徐源乐了,一半奇异一半悲悯地打量了他的半个老乡:“放心吧,别说是这儿,你坐讲台上也没有老师会叫你下来的。” 李顾张大了嘴还想说什么,结果后面那哥们一甩一对二到了桌上,哦豁,正打扑克呢,李顾好像突然有点明白自己来的这是个什么地方了。 有徐源这么个乐于扮演前辈的人在,李顾很快摸清了这个班里的构造本地孩子原本有一大半,只是上半学期一过,今年刚开学就转走了不少。原因无他,这许寄文大概很不会跟学校领导沟通关系,导致年级两个大混混都分在了他的班里。一个叫程勇,长得黑壮结实,人倒是精神,可惜是个混事的,据说他哥在外面当混混,他在学校里当混混,兄弟俩选择了相同的职业生涯。另一个叫余威,李顾一直就没看清过这人眼睛,刘海留得比姑娘还长,很符合当时正流行的忧郁脆弱美。余威有高年级的校霸罩着,尽管本人很非主流也有不少拥簇。 这猫大的年纪狗大的岁,有一个混混就很容易发展出一圈小混混,所以整个班的气质都发生了一些偏差。李顾被余威附近一圈刘海过眼的小同学雷得不轻,等到上课铃三遍响完了,一个要死不活的书生样男人才从外面进来这就是被李顾寄予了厚望的许寄文。 许寄文鼻梁上架着个眼镜,眼镜腿用毛线缠了几圈。他大概四五十岁,也可能更年轻一些,但面容上写着日积月累的愁苦,叫这张脸平添了沧桑。李顾目光灼灼打量自己的新老师,可他从那镜片之后探究到的只有淡漠。第一堂课李顾总以为他会说些什么,但没有,许寄文直接让人把书翻开到第一课,照着课本从开头读到了结尾。他把照本宣科做到了极致,读完教材读教辅资料,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带自由发挥的。 李顾觉得奇怪,悄悄四下一打量,大家似乎早就习以为常。该打扑克的兴致勃勃继续打,睡觉的心安理得继续睡,只有他自己脖子伸得老长看着许寄文,怀着点老土的期待,像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狐。 他只怕对自己失望 一节课给李顾上得心里慢慢凉了下去。 他一会儿想,原来城里学校就是这样的吗?那些平铺直叙的知识点像自来水哗哗地淌过去,一点都没在李顾脑子里留下。许寄文讲的那都是什么玩意儿?纪知青人看着冷淡,讲课可比他有意思多了。李顾一会儿又想,纪知青为什么夸许寄文呢,他知道许寄文上课是这样的吗?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要不跑了算了,他现在去卖力气还可以攒点钱。 可他想起纪知青给他吃过的那么多白煮蛋又犹豫了。李顾打开文具盒,里面贴着一张纸,字迹遒劲颇见风骨,写的是“少年心事当拿云”这是他当时整理衣服,在运动服口袋里找到的,纪知青还给了他一些钱,跟这张纸条放在一起。年轻的时候要看得更高更远一些,他知道纪知青对他的期盼。 李顾在心内小小地叹了一口气,再看讲台一眼。 许寄文还在要死不活地照着书读,李顾想他的授课水平还不如过完年九岁的纪寒星。可是他能跑吗?他不能。他认得清自己是个什么情况,他不能就这样跑掉,也不能像城里孩子一样找找人换个班。他必须得在这个班里读出个样子来。人一定会在自己的一生中失望无数次,对别人失望都还可以熬过去,他只怕自己对自己失望。 李顾刚刚颓下去的小身板又板板正正地挺直了起来,眼睛瞪得溜圆,耳朵竖起。就当是跟播音机自学了吧,他还没有过播音机这么高级的玩意儿呢,不亏。 大概是他目光太灼热引起了许寄文的注意,许寄文眼皮一掀,点了他起来回答问题。李顾回答上来了,他的普通话是纪知青矫正过的,并不露怯。许寄文点点头,表情依旧淡漠,却破天荒地走到了他跟前来,多问了他一句叫什么。李顾脑中“嗡”一响,心说这正是昨天徐源提醒过他的,一着急,好死不死,憋出了带着浓重方言味儿的两个字儿来。 班里顿时响起哄堂大笑。 李顾身后那位扑克兄格外爽朗一些,笑到发出一串打鸣声。本来还小打小闹的混乱气氛,此刻彻底被煮开了。 李顾局促地看向许寄文,许寄文瞪了他一眼,后槽牙咬紧。他下意识开口说了一句“不要吵”,可能听见的不过周围几个人,该闹的还是在闹。那一刻李顾从他眼里读到了一种被捉弄的羞恼。他忽然明白许寄文是误会了什么,赶紧开口:“老师,我……我不是……” 不是,故意的。 他话还没说完,许寄文已经转身走远了,他重新回到那个讲台上,继续挂上要死不活的表情,语气平平开始读书。 李顾心里不 恋耽美 分卷阅读28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对付,一直憋着一口气等许寄文朝他看过来,他还打算用眼神传达一下歉意,他真不是故意来破坏课堂纪律的。但许寄文头也没抬,好似底下坐的是等待被知识浇灌的学生还是萝卜白菜都跟他没有关系,把扮演播音机这件事做得出神入化。 李顾心中直为自己叹气,却不得不打起精神认认真真听,把他讲得每一个关于课文的注解都记上。许寄文不好好教,但他可以好好学,无非是多努力一点。只不过有个小地方他想破了脑袋还是没明白,于是下课铃响他就起身去找许寄文。结果这老师倒有意思,仿佛屁股上装了一根下课铃响就点着的火箭筒,快速把自己发射了出去,李顾紧赶慢赶跑了两步才追上他。 “老师,我有问题。” 许寄文的目光从他身上掠过,半天没言语,末了大概很是从他身上看出了一点孺子不可教的气质,淡淡道:“要考的课上都说了,别的不用问,没用。” 许寄文就这么走了,李顾求知的小火苗又被兜头浇了一次。 他抱着自己的书往回走。李顾抿了抿嘴,又很快说服自己把心态放平。这有什么呢?他是个矜贵的被宠着长大的孩子吗?不是。至于这么点冷脸就受不了吗?不至于。 他打定了这个主意,别说只是教得敷衍,就算有人拿大鞋板子抽他又怎么样?他穿了那老村夫省吃俭用给他做的大码白衬衫,吃了纪知青那么些个鸡蛋,说要考中学时还承蒙纪寒星夸了他一句“哥哥好棒!”,他怎么能不学出个样子来? 对七班来说下课铃没有什么可让人激动的,他们的上课下课从来不以铃声为分野,只不过会在上课时间象征性给老师一点面子,也同时养精蓄锐为下课的折腾做好准备。徐源想找李顾说话,刚凑过来就顿住了,用奇异的表情看着李顾整理课堂笔记。 人想堕落的时候对于同伴总有种警惕心,一起光脚不要紧,有一个人想穿鞋了,那就是叛徒。 好在“叛徒”课堂上狂草记下来的字是那样丑,丑得让人放心,徐源的目光扫过他的本子,老气横秋地想,这淤泥里面果然是开不出花的,不管什么人来了这里,最后都会变成一个样。 过会儿余威朝徐源招了招手,徐源明显眼睛亮了,猫着腰灵活地钻过去原来余威叫他去帮忙买烟。徐源问李顾去不去,李顾没懂这有啥好去的。徐源捣了捣他的胳膊:“给威哥干活,以后不愁没人罩着你。”李顾这就明白了。徐源大概还是个编外人员,一直试图融入余威这个小团体。本来嘛,随波逐流是最容易的事。 可惜徐源这提携之情用错了对象,李顾这块说不动的烂石头压根没表现出兴趣:“不去,我笔记还没做完呢。”徐源以一种朽木不可雕的目光打量他,然后果断地放弃了对这半个老乡的思想教育,自己昂首挺胸给余威买烟去了。 李顾从抽屉里摸出那本字帖来,手在裤缝上擦了擦,这才拆开字帖外面包的塑料纸。他掀开封面,细细看了一个字,然后在虚空中一笔一划描摹起来。做这件事的时候他仿佛老僧入定,不像是坐在嘈杂的人群中间,倒像是回到了宁川,手底下是他努力模仿出的一笔一划,眼前是长养这些人又困住这些人的群山,耳边刮过宁川干冷的风。 举手 徐源明白李顾不上道之后就不上赶着带他混进圈子了。李顾乐得自在,自己练字背书。 从两位“纪老师”那里,李顾学得了一点好的习惯,晚上回去把课上记下来的东西都看一遍,不懂的就写在一张纸上,时常拿出来揣摩。有些问题时间长了慢慢能自己想明白,那就用笔勾掉。勾不掉的他就揣着,继续再想。 他觉得自己比其他人要笨一些,如果真要学出点样子,大概只有比其他人更努力一点。 李顾人生前十几年接受过的教育少之又少,眼下又落在这么一个班级里,想学好太难。他只能靠自己去想象,如果是纪知青,这课会怎么讲,如果是纪寒星,他会用什么方法让自己记住。 李顾隐约知道纪寒星那所有名的寄宿学校跟自己在同个城市,从一中过去比从宁川过去近很多,可他不知具体地址。少年不免带着点失落地想,有些人也像天上星辰,他的光芒长久而遥远地让你看到,可就是无法触及。 他也有他的少年心性,有他的意气,被许寄文冷落了,之后想不出也不再去问他。这老书生每天吊着最后一口气似的,光读书不讲课。李顾心中瞧不上,他觉得这不是一个老师的作法。针对七班老师独特的授课方式,李顾也研究出了新的应对,他照旧坐得板板正正,只是不再抬头看老师,拿着笔埋头从第一分钟记到最后一分钟。 纪知青讲课的时候他不太动笔去记,这就好比身处演唱会现场,分神拿手机去拍照带反而容易错过精彩瞬间。许寄文目光偶尔朝他瞟过来,跟李顾的眼神撞上,李顾表现得毫无波动,这师生二人,一个好似播音机,一个堪比录音笔。许寄文若有所思看了他一眼,很快又低头翻动书页,也是一副不把李顾放在眼里的样子。 两节连堂一般中途不休息,但许寄文是下课时间多一秒也不会在班里待的人。他一走,本来就差劲的纪律更没的收管,班里“嗡”一声炸开。李顾硬生生被磨练出了心无旁骛的本事,专心做自己的事,把刚刚没来得及记的笔记根据回忆补上。等他从书里抬起头来发现程勇和余威不知怎么出现了一点龃龉。 两人之间气氛紧张,互有推搡,接近上课时还没解决。看起来是程勇吃了余威一个亏,心里有气还没撒完。可不多会儿上课铃就响了,虽然他们不拿老师当回事,平时也会象征性给点面子,不会在课堂上闹得太凶。余威回到自己座位上,刘海遮住眼,大有不跟他计较的架势,把程勇更气了个够呛,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三遍铃声响完了,许寄文夹着厚厚的书册走进教室。如果仔细看会发现他的备课是做得极仔细的,课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他看了一眼比平时安静的班级,眼神扫过最后面几排,语气平平:“把书翻到第17页。”得,又开始念了。 程勇先小声骂了一句,半大点年纪憋是憋不住的,有气就得撒。余威淡漠地回了一句脏话,程勇一拍桌子站起来,两人默契地从互飙脏话升级到了打架斗殴。一开始余威理智还在,只顾招架,挨了程勇两下之后大概打得疼了,也不顾其他开始反击。都是受不得委屈咽不下气的年纪,战况持续升级。 打从程勇站起来的那一刻李顾就开始观察许寄文的反应了,可这位像是关闭了五感,踏踏实实把自己当做一个播音机在用,多的一个表情都欠奉。 余威手快,抄起一个趁手的东西朝程 恋耽美 分卷阅读29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勇摔过去,李顾回头看到程勇耳边刮下一个血道子来,触目惊心往下滴着血。 班里安静极了,同学一开始还想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现在多数人目光已经变成了惊惧。只敢沉默地围观,像一群怂头巴脑的小鹌鹑,唯恐被不幸波及。余威眼神缩了一缩,见了血,他也害怕,打是未必想打下去的,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停也不好停。他倒希望那个要死不活的老师能斥责他们一句,叫他们分开。 但许寄文没有。 李顾坐不住了,他觉得这样不对。一个老师,在自己的课堂上怎么能这样无动于衷?同学也是,都打出血道子来了,还能这么干看着? 他意欲做点什么的时候脑海中突然浮现自己那天在集市上指责小偷的样子。李顾迟疑了一瞬,他该去管这件闲事吗?未必有人会谢谢他,说不准那俩不是东西的混混还要找他麻烦。可是……他也只迟疑了那么一瞬,然后举起了自己的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他集中过来,他给这场战争打了一个休止符。 许寄文不咸不淡开口:“李顾同学有什么事?”李顾吞了吞口水,强装镇定:“程勇不舒服,需要去一趟校医室。”程勇的目光霎时有些错愕,瞪了李顾一眼,他无意识地一抿嘴,是个有些委屈的表情,那表情很快又被他倔强不服的样子代替。程勇看向许寄文。 许寄文没法掩耳盗铃了,目光从李顾身上掠过,再朝那课堂上不忘活动筋骨的两位看去,他刻板的脸上几乎看不出表情。到底只是小孩子,对老师还是有点天然怵,两人都停下来,脸上的表情是不愿认输也不愿认错的样子,架却是不再打。 许寄文对此没什么兴趣似的,不点破也不关心:“不舒服就去看医生,别等着。” 至此尘埃落定。 余威揪着程勇衣领的手往前一搡,松开了他。程勇知道自己讨不到好,抹了把自己脸上的血道子,他两个小弟打开后门跟着走了。余威坐回去,他的刘海又遮住眼睛,班里恢复了上课状态。只有坐得近的徐源倒抽了一口气,低声说:“行啊李顾,你牛。” 李顾摇摇头,继续用那一手狗爬似的狂草做笔记。 下课之后李顾着急从后门出去上厕所,不巧走廊上碰到了慢吞吞收拾东西才刚出教室的许寄文。 他说话缓慢,仿佛每一个字冒出来之前都值得犹豫很久,李顾就听他用老牛拉慢车的语气问自己:“上次的问题,你后来想明白了么?” 李顾有那么一瞬间脑子里冒出两个念头来,一个叫他拿出点骨气来,仰着头说:“没弄明白,反正不考,我也不学了!”另一个则狗腿得跟他本人一样:“行啊李顾,机会来了,快,脸皮算什么,该不要就不要,先把不懂的弄明白。” 显然李顾选择了比较不酷的那一种,他用明亮的眼睛毫无芥蒂地看向许寄文:“我自己琢磨了几天,不知道算不算明白。我说出来,老师您帮我看看可以吗?” 许寄文怔楞片刻,朝他点了点头。 李顾哥哥 那天放课之后李顾正从学校食堂出来,叼着个一口咬下去离馅儿十里的包子。门卫大爷跟这些住校的小子都混得脸熟,招手让他帮忙把传达室的信拿到教室里去。李顾意外地在一叠信件中找到了自己的名字,还有他熟悉的,那一手漂亮又工整的字。 纪寒星给他写信了! 李顾没舍得拆,连信封都要仔细看,看到寄信人地址之后心念一动,指着问门卫大爷,昧着良心地喊他:“叔叔,叔叔,这个是不是,是不是那个寄宿学校呀?离咱这儿远吗?” 大爷很自觉地把自己对号入座成了叔叔,可惜他不识字,眯缝着眼睛瞅了半晌:“哪儿呀?”李顾着急:“这个,月明路,东城那边。”“哦,是啊,不近。从这儿车过去也得半个多小时呢。”“那,如果走的话,过去要多久啊?”李顾伸长了脖子问。门卫大爷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那么远谁走啊,怎么说也得三个多小时呢。” 三个多小时,李顾心里有数。在宁川待习惯了,这对他来说只是稍微有点长的脚程而已。 纪寒星在信里跟他解释了提前离开的事,解开了李顾小小的心结。还说自己今年上半年读完,下半年就报名四年级了。他关心李顾在城里的学习情况,问他习不习惯这里的生活。打李顾来了一中,还没被人这样的关心过。他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村长是个死抠搜加死心眼,心里只有他的破落村子,到现在电话也没一个。李顾硬生生被逼出了强悍的自立精神,情绪稳定跨越了过渡期。直到收到纪寒星的信他才发现,原来他也是希望有人问他一下,“你习不习惯?”的。 星星遥远的辉光落到了纸面,李顾把信纸抹平收好,跟那本字帖藏在一起。 周五那天课一结束,李顾破天荒去食堂多买了几个馒头。徐源打趣他说怎么今天突然这么大方,李顾不想道出实情,但还是没忍住喜滋滋地冒出来一句:“我明天出去呢。”徐源感兴趣追问,李顾却不肯开口了。这猴精原本想跟着他看个究竟,哪知道李顾第二天天没亮就起床出了校门。 城里不比宁川,到处是新鲜的商铺和街道,很容易花了人的眼。李顾认得清宁川的每一座山和每一条小河沟,在这里却找不到方向。他花了两毛钱在学校旁边的报刊亭买了一份旅游地图,一路边问人一边往纪寒星的学校走。李顾方向感极好,路上顺着零星的路牌指示竟然也没出错。只是他没有手表,偶尔会猫着腰往别人店铺里瞅,看大堂有没有挂着钟的,以此来判断时间。 等天光大亮的时候,他差不多走完一小半路。李顾一口气没歇,从小破包里摸出一个馒头来边啃边走。少年人是不知道疲惫的,沿途的一切都很新鲜,远方很有盼头,寡淡的馒头都叫他尝出了甜味。 接近城中心的时候城市的景象又不相同了,中途这小土包子一度因为不会过人行通道走错出口,李顾发现自己走错了反而觉得好玩,很惊异于这地下通道的设计,蹦蹦跳跳转回去,重新走了一遍。只不巧在上楼梯的时候他不小心绊了自己一下,疼得脚趾头一缩。 脚疼倒是轻的,李顾心疼那双鞋。他把鞋脱下来塞到了书包两边,光着脚往前跑。春寒还未过去,但这个年纪嘛,身上的血都是热的。 李顾至今回忆起来都觉得相当不可思议,他那年十五岁,硬生生走了四个小时,找到了纪寒星的学校。当那所漂亮的学校出现在他眼前时,地址跟信纸上的寄出地重合,他自己都觉得奇妙。李顾露出一个笑容来,满怀期待朝前走,临走到传达室之前顿住,把自己的脚用手帕擦干净了随身带手帕这还是他跟着纪知青学的习惯,再重 恋耽美 分卷阅读30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新穿上鞋。端端正正走过去,敲开了传达室的窗户:“您好,我,我来找人。” 门卫头也没抬:“外人不让进校。” 李顾的手直擦裤缝:“那我不进去,您能帮我找个人吗?他叫纪寒……” “不行,”门卫粗鲁地打断了他:“哪儿来的你这是。这里孩子矜贵着呢,我去找人你帮我看门啊?” “行啊。”李顾不假思索地回答。门卫被他的没有眼力见儿所震惊,感觉再跟他多说可能自己智商也会被拉他拉低,于是不再搭理。李顾在附近转了一圈又回来:“哥,我真是来找人的,我有一个弟弟在里面念书。他还给我写了信,你看,地址就是你们这儿。”门卫兴趣缺缺瞥了一眼,再把李顾上下一打量,不太遮掩地表达了一个不客气的意思,穿成这样,哪来一个念私立学校的弟弟? “我们有规定,弄丢一个孩子赔不起,你也别打这个主意了。真想看孩子跟他家长一起来,登记了才能进去。” 李顾一筹莫展,脖子伸长了往里看,但什么也没瞅着。难过的同时他竟奇异地觉得纪寒星的学校真不错,比一中正规多了,还感到了一点家长式的欣慰。 眼看太阳越升越高,李顾又凑到保安亭那里去:“几点钟了?” 保安目光飘过来,嫌弃地压了压嘴角,还是看了一眼钟面儿:“十点多。”“好嘞,谢谢您。”李顾一看时间还早,心里不慌,裤脚一拎在不远的马路牙子上找了个地方坐下。掏出了书包里另一个馒头来,就着白水自在地吃起来。 保安伸头看他一眼,又把脖子缩了回去。过会儿日头高了,他拖着自己的小书包蹲到了保安亭子底下:“哎,大哥,借个地儿哈。”保安简直无言以对:“我说,你怎么还不走?”“今天不是周末嘛,我就想来看我弟弟一眼。您不让我进去,我只能想着,他万一出来呢。”保安脑壳疼:“你再坐会儿,你弟弟叫什么,等会儿换岗了我帮你进去问问。” “真的啊?”李顾高兴得一蹦三尺,后面两字儿几乎连一起形成了一个较为娘炮的发音。保安直摆手:“边儿去,还没换岗呢,等着吧你。”“哎!好嘞,谢谢大哥。”李顾给他鞠了一躬,保安摇了摇头。他换岗至少是午饭时间,还有的等。 李顾起得太早,抱着腿窝在保安亭那么一小块屋檐下,馒头还没吃完就开始打盹儿了。他瞌睡得不住点头,正是神智不清楚的时候,隔着铁门看到了一个小小的人影朝自己走过来。 纪寒星穿着深蓝色锁白边的西装小制服那一阵的私立学校都流行仿英伦贵族的制服,这一身让他看起来像个童话里的小王子。他疾走几步,隔着铁门站定了,弯下腰去歪头仔细打量保安室旁边睡着的人。李顾迷迷瞪瞪一抬眼,吓了一跳,屁股朝后摔了下去,他龇牙咧嘴“嘶”了一声,纪寒星已经在他恢复过来的时间里看到了他脚上满是尘土的鞋子,手边啃了一大半的白馒头……小孩直起身来,敲敲保安室的窗户,声音又甜又礼貌:“叔叔好,我哥哥来看我,开一下门吧。” 李顾刚刚还老神在在地,连跟保安耍流氓都不怕,此刻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纪寒星走出来叫他:“李顾哥哥。” 李顾有些局促地想藏一下自己手里的半拉馒头,可半天没找到地方塞,扔也是不会扔的,回去还能接着吃呢。最后只冲他傻笑了一下。纪寒星也笑眯眯看他,小手朝他伸出来:“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星星,我会保护你的 李顾之前从未了解过纪寒星的家庭,他只知道纪寒星由纪知青的父亲养大,跟纪老师之前大概是什么亲戚关系。虽然也有好奇,但他没有刻意去打听,一来是觉得纪寒星的年纪不该懂太复杂的事,二来他从周围人的态度里隐隐勘破这背后有什么不可说。 那天纪寒星拉着他去吃了学校附近新开的洋快餐,这在当时是个新鲜玩意儿,整个城市只开了这么一家店。李顾看着门头就不太敢进去,感觉这不是个吃饭的地方,是个销金窟。若是他自己打死就不会吃这一顿,转念一想纪寒星这样年纪的小孩儿正是对这些食物感兴趣的时候,他把那点抠搜心思跟口水一起咽了下去,悄悄摸了摸自己口袋,这个月生活费都在里面,应当请得起纪寒星这一顿。 纪寒星仰头问他吃什么,李顾看了一眼价目表直觉得缺氧,可纪寒星是那么可爱的小朋友,这样的小朋友有什么是不配得到的呢?李顾没说自己要什么,只说:“星星想吃什么都可以。”纪寒星也痛快,点了两份不一样的套餐。 李顾会算数,早就攥好了自己的钱,等服务生报出数字他就发射导弹一般精准地把自己的钞票抽送了出去,又快又准地塞到对方手里。服务生没见过递钱这么冲动的,微微诧异多看了他一眼。纪寒星看看他,小声而乖巧地说了一句“谢谢哥哥”。李顾心里高兴,豪气顿生,他觉得这个月接下来的时间每天啃个馒头度日都值了。 付完钱还是得排队取餐,李顾有了一次把纪寒星弄丢的教训,去哪里都拽着小孩不放。终于等到,他一手托着餐盘,一手牵着纪寒星去找座位,俨然是个小家长模样。到了桌前,看到餐厅里高高的单人凳,李顾像从前一样放下盘子,先把纪寒星举了上去叫他坐好。 食物的香气让李顾禁不住直吞口水,那金黄的炸鸡腿看着可真叫人嘴馋,可他没找到筷子,无从下手。纪寒星没有戳破李顾的尴尬,率先抓了一条鸡腿起来,小口小口啃,不忘催促道:“快吃呀,趁热的时候鸡腿外面的壳才脆。”李顾有样学样,用手抓着咬了一口。 “好吃!”“是吧?”纪寒星也一本满足,两人相视一笑,凑一起吃了一顿饱饭。 之后纪寒星问他学校怎么样,李顾避重就轻地说学到很多新东西。可他是个藏不住事的人,眼里写的跟嘴里说的不一样,纪寒星漂亮的眼睛眨了眨,没有追着问下去。比起自己,李顾更关心纪寒星在学校能不能吃饱,会不会受人欺负。他以己度人地担忧道:“你们班上,有那个,混混吗?” 纪寒星摇头:“没有。”李顾不放心,心想小孩也许不懂什么是混混,比划着说:“就是那种可能比你们个子高点壮点,喜欢打架欺负人的,有吗?”纪寒星那双明亮的眼睛瞧着他:“老师不会允许的。”就像保安说的,这里每一个都是矜贵孩子,一年学费够普通人家吃好几年,学校压根不敢让他们出事。 李顾自己吃东西很快,囫囵吞枣三两下就解决了,纪寒星便把自己的拨了一部分过去给他。李顾局促地说不要,给你吃,哥吃饱了。纪寒星叹了一口气看着盘中鸡翅:“那太可惜了,要扔掉吗?”“别,别呀,我还 恋耽美 分卷阅读31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能吃。”李顾没什么出息地拿起鸡翅来啃。纪寒星慢悠悠捻起一根炸薯条,去蘸稍远一点的番茄酱,他做这件事之前先把自己的制服袖子挽好,李顾从他从容不迫的动作里,感觉到了其实人和人之间,学校和学校之间,本身就是不一样的。 李顾有些钦羡又有些自卑:“我来的时候都看了,你们学校可真好看。墙是新刷的,像画儿一样。”纪寒星想了想,点头:“知青叔找的学校很好。我们英语课是外国老师教的。” “真的啊?那样,那样绿眼睛的外国人吗?”纪寒星被他样子逗乐了,抿起嘴笑:“他们说中国话才好玩儿,我给你学一个,给窝一个又加馍(给我一个肉夹馍)。”李顾跟他一起哈哈大笑。 末了李顾抹抹嘴,终于问了一个俗气的问题:“那,这学校也是免学费的吗?”纪寒星看看李顾,又看看周围,他面上出现一丝不可言说的情绪,声音很轻:“是因为我爸爸……” “什么?” 纪寒星从凳子上跳下来去拉他的手:“吃完了我们就走吧。” 一大一小一起晃悠到了小公园里,周围没人注意到他们,纪寒星问他,村里是不是很多人猜他从哪儿来。李顾稍显尴尬,原来小孩什么都知道:“唔,你是纪老师带来的么,可又不是他的孩子,大家都好奇,不过……”李顾怕他多心,嘴笨地找补:“星星,这都没什么的,没人说闲话。大家都敬重纪老师,也喜欢你,不管怎么样都没事的。”纪寒星看着李顾的紧张模样,心知他大概把自己脑补成了私生子。他不生气,只觉得李顾好玩。 他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旁边是晒得黑黑的李顾。纪寒星非常地安静说,爸爸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牺牲的。“他抓到了很多坏人,立下了很大功劳。但坏人还是逃走了几个,在爸爸去世之后他们没有放弃报仇,过了两年,找到了爷爷家里,一把火烧掉了房子,我的妈妈,爷爷,奶奶都在里面。” 李顾从他平静的叙述里感到一阵心惊,纪寒星不管表现得有多懂事,在他眼里都是一个很需要照顾和保护的小孩子,李顾几乎不可想象,这些事对小小的纪寒星来说意味着什么。在李顾心里纪寒星是这样明亮的小孩,怎么会,怎么会遇到过这样的事呢? “那天我是被隔壁小孩偷出去玩的,家里其他人都不知道,所以坏人也不知道。出了事之后他们才发现原来我家有那么可怕的仇人,隔壁小孩把我丢在村头的田里不敢带回去。只是那天正巧,也是我爸爸的祭日,大概坏人也是想选这一天吧……知青叔来看我们,看到了家里那场大火,也看到了我。他把我捡到带走,从此改了名字养在纪爷爷家里。” 李顾像在听什么不可思议的传说故事,他的手微微发颤,摸了摸纪寒星的发顶:“你什么时候开始……知道这些事的?” 纪寒星微微仰起脸,这个时间阳光已经很好了,他浓密而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小片的阴影:“很早就知道我爸妈不在了,他们哄不了我。后来是因为,这里太贵了,我不想花知青叔的钱来读。我听到了知青叔跟别人的电话,他们说这里安全,也不用担心学费。” 小小的人儿眼里看不出什么情绪,他像是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就是这样了。爸爸死后得到了一笔抚恤,而知青叔也希望我接受最好的教育,将来有能力自保。” 李顾心里一揪:“安全是什么意思?坏人……还没有抓到吗?” 纪寒星的小脑袋晃了晃:“没有。” “那纪老师,应该是你什么人?” 纪寒星轻声说:“我不知道。” 李顾看着纪寒星小小的身影,他自己那也并不伟岸的小身板里忽然涌现出许多身为兄长的责任感和勇气:“星星,我会保护你的。”很多年后李顾回忆起那一幕,觉得当时纪寒星也未必就信他这句。小孩只是心比较好,乐于鼓励每一种善意,就像他在听到李顾要去读书时候对他的夸奖那样。 可李顾是很当真的。他原本自觉没有什么资格去替纪寒星操心,可现在一想,纪寒星一个亲人都没了,改换了名姓寄养在别人家里,教养自己多年的长辈去世之后,还被送到一个封闭式教育的学校。李顾只觉得心酸又怜惜,摸着他毛绒绒的脑袋顶叹了一口气:“星星啊。” 他能做点什么 两个小朋友说了很久的话,纪寒星催李顾回去,李顾难得见到他,不想回去太早。纪寒星说可是再不走从市区到城外的班车很快就会没有了。李顾说漏嘴,暴露了自己根本不靠公交往返的“超能力”,他话刚说出来就发现小孩表情不对了。 纪寒星一开始猜测他会为了省钱多走几站,但没想到他是真的一步一步走到这里来。那么长的路程啊……李顾平白惹了小朋友不高兴,耷拉着脑袋像一只心虚等训的大型犬。他明明该是个兄长的角色,却不知怎么的,在纪寒星面前怂的时候比勇武的时候更多,纪寒星一不高兴他就心里发颤。 “星星,哥错了,哥不要紧真的。走三个小时其实可快了,我走路习惯的,根本不累。”纪寒星多余看他。李顾也不知道怎么办,生怕纪寒星说出让他以后不要来的话。过会儿小孩自己消气了,耐着性子说:“下次来坐九路车。以后想去哪里也可以问人或者买一张交通地图。别走那么远,不比山里,山里车子少呀。” 李顾臊眉耷眼地赶紧捧场:“星星说的对。” 他送纪寒星回学校,隔着铁门可劲儿挥手让他先进去,纪寒星知道他脾性,乖乖同他挥手道别,直到那抹深蓝色的身影不见李顾才收了心神。他走过去几步对那保安说:“我都说了吧,真是我弟弟,下次我还来。”保安哼哼一声,觉得好笑,也并不跟他一般见识。 李顾回身一插自己的兜,发现口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张红票子。他回忆起来,八成是纪寒星趁他不备给塞回来的。这小孩…… 李顾踏着夜色走回一中。宿舍里徐源贼头贼脑地过来问他,出去是不是去干坏事的?李顾一愣,寻常这年纪的毛头小子,脑袋里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件事,可李顾的成长里仿佛没有青春期,他过早地把一颗心脏揣得沉甸甸,没留下空间去萌发微妙的少男心情。 徐源见他这愣头愣脑的样子也发现自己就多余问,兴致缺缺地扫了他一眼:“行吧,你也不能干出啥事来。” 除了宁川和纪寒星,李顾一门心思都挂在学习上。自打许寄文对他态度好转后,李顾经常拾攒一些问题去找他,老书生也愿意给他解答了,时不时地还搞搞突袭给他提问,可惜李顾只能答得上学过的东西,稍微拓展一点都是一抹黑。 有次李顾在回答问题的时候表现出了他脑子灵活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32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优点,组织语言很快,颇得许寄文的心,这老书生就心血来潮,眼底蕴着点笑意问他:“知不知道‘倚马可待是什么意思?”然后李顾就彻底迷茫了,没学的他都不会。许寄文瞧了他老半天,终于发现自作多情了,再看李顾那双懵懂无知的大眼睛就来气,摆摆手让他赶紧坐下别在自己跟前晃悠了。 这是唯一跟李顾交集多一点的老师,可惜他只教语文和思想品德,其他科目老师比许寄文还敷衍,来去格外匆匆,更不可能给他解答,李顾也只好自己多看多写。 李顾长这么大没跟村长分开这么久,学习上稍有起色就开始惦念把他养大的人,晚间花了两毛钱去小卖部给村里打电话,村委会没人接,他只好打进了宁川的小卖部。从小卖部店主那里得知村长补贴款没要到,这几天都忙着去县里诉苦耍赖。李顾放下电话愣神,好半天没动,老板叫了他一声没反应,也就没再管他。 李顾跟着老村长生活这么久,大致了解宁川的情况,如果没有这笔补贴款,开春播种季节一到,很多村民家里连买种子的钱都拿不出来。他们整个村是靠救济活着的。李顾花了点时间慢慢回神,不知道自己能做点什么帮他。 碰巧听到店老板跟老板娘在说话,老板娘说货不够了赶紧去进,店老板人懒,要再过两天,攒几样一起进,省得多跑。老板娘便骂他,说到某某路拿货开个车过去才半小时,她要是店里不忙走得开,自己爬都爬过去了。李顾一听觉得路名有些熟悉,那地方他在旅游地图上见过。 晚上回寝他问徐源,学校里这小卖部赚不赚钱?徐源瞥他一眼:“那可不,真当老板那房子、车都是大水漂来的啊。”李顾若有所思,徐源不乏艳羡地说:“不过这也得有本事,能把小卖部开进学校里。你看学校外边那几个生意就差多了。” 碰到这么巧的事李顾心思才活络起来。第二天下午的体育课他先溜了,自己摸索着找到了那个地方。李顾又开了一种眼界,这里扎堆开着小店面,要么是全卖小食品的,要么是全卖小本子或者小玩具的,价格一问都比小卖部里便宜至少五成以上。李顾从前跟着涂庆川大概也知道买卖就是买东卖西这么一回事,所有做买卖的本质上赚的都是信息不对称的钱。 他驻足的那家,一个肥头大耳的老板坐在一张破旧办公桌后头,身边挤了满满当当的小零食。对他这个年纪的人老板也见怪不怪,这座城里每天不知道要多出多少谋生的新面孔,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运气先成人再养家。老板主动招呼他:“小兄弟进货啊,头一回来不知道要什么吧?我给你说……” 有人愿意主动搭理,李顾顺杆爬问了价,心里飞快一盘算,他的钱不多,但他觉得可以先试试。李顾留了个心眼没直接买他的,这里这么多店,他打算去比比价。老板一眼看出他心思,声音往下一压:“我跟你说,你要是买其他的,哪家都差不多。但小食品,你最好只在我这儿拿。我这儿比别处贵一点,贵在生产正规,什么意思呢,能吃!别店有些自己家里开着小作坊,价格是低,尤其街末头的那一家。但这入口的东西……”老板垂眸一瘪嘴,言下之意不言而喻。李顾经此一提醒,非要老板把证照都给他看过了才敢拿东西,最后小零食和小本子揣着一书包连带两大袋,他的生活费也快花完了。 回去保安都落了锁,他翻墙进,碰巧遇见隔壁寝的想翻墙出来。那人瞧着眼熟,李顾压着嗓子喊:“嘿,干嘛呢?”对面答:“作业没写完本子用没了,我去找找班里有没有谁抽屉里有的先借来。”李顾都没想到事情还能这么巧,从包里敏捷地掏出一本来:“要不?新的。比店里便宜,只要你……只要你三毛。”就这么着,李顾的第一单生意做成了。 肥皂水 在校内干倒买倒卖这种事,李顾这样的住校生比走读的还有优势,宿舍里随手一捞就是一波潜在客户。转手来得快又轻省,李顾还没等到周五就把这次进货的东西卖完,生活费都回来了不说还翻了将近一半。 只可惜他生意尚未做热,就引来了有心人的觊觎。 当天放学,程勇把李顾堵在了路上。说起来他还欠李顾一个人情,程勇心里大概也记着,逞凶斗狠的时候表情里都有些不自在。不过他哥程武就在旁边看着,程勇摸了摸鼻子,粗暴地利诱李顾:“生意让给我们做,平时多少给你点辛苦费,要是不同意,就让你自己也做不成!” 李顾从集市回来那次就悟到做人不能太直愣,这兄弟俩人高马大的,他心里一揣摩,觉得不做也没什么,他本身也不能靠这个发财。捎带还答应带他俩去了那搞批发的地方。当时信息闭塞,隔着一行就隔着很多信息,程武到了地方很高兴,对于这门路是极满意的。 结果程武好死不死比了一圈价格,正巧选在街道最末端那家进小食品。李顾跟着去看了,门店前面是柜台,中间一扇虚掩着的门,后面大概就是肥头大耳店主曾说的小作坊。李顾眼见着这春寒未过的天气,就有苍蝇和浓烈的劣质油的味道从后面飞出来。他皱紧眉毛,觉得事情要坏。 程武采了货心情不错,往他怀里扔了一包。李顾没吃,他眼皮直跳。兄弟俩在讨论,程武年纪大了,不好当混混了,想在学校附近搞个正经营生。程勇刚好在学校里有不少学生听他的,里外一合计,觉得前途一片光明。 李顾被抢了生意事小,小作坊那晦暗的灯光在他心里飘摇。中午吃饭看到食堂那破电视上播新闻,说本市有几个小孩子吃小零食出事的,还死了一个。李顾彻底坐不住了。 他先从程勇下手:“真不能这么干,那玩意儿太脏了,不能给人吃。”程勇其实有点怕他哥,并不很能说上话,李顾这么提醒叫他觉得怪没面子的,只能摆出一副外强中干的样子来假装混不在意。可他哥自己倒卖就算了,还要他在学校里拉客,首先买的都是他同学,程勇自己心里也打鼓。 劝说无效,李顾的练字时间到了还心事重重,一手抱着他的字帖一手拿着拖把在教室后面蘸水瞎写。许寄文破天荒早到了一回,隔着窗玻璃看了他半晌,这才慢吞吞走过来点拨了一句:“心思不在上头就别写,这么多遍没见长进还练什么。”李顾一怔,抬眼看镜片遮住眼的许寄文,心中升起一点倾诉的念头。可那老书生见学生打破头都浑不在意的表情从他心里一过,李顾又不知从何说起了。他会管吗?李顾不知道。 程勇的生意风风火火开始做,中午据说就销出去不少。本来嘛,不用出教室就能买到,价格还比外面低,简直是新时代外卖的雏形。效果也立竿见影,下午就有几个人吃了闹肚子。可那会儿都心 恋耽美 分卷阅读33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大得很,多想的只有程勇和李顾。 李顾觉得这样不行。他知道他应该学会如何闭嘴,他不过是个山里来读书的穷孩子,这些轮不到他管,可他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李顾盯着自己的字帖瞅了半晌,胸膛里那颗小心脏跳得厉害李顾做了一个决定。 他把当时程武塞他怀里那包小零食打开了,嚼了两根,然后和了一茶缸肥皂水给自己灌下去。第一次这么干,没啥经验,李顾喝完就打了个饱嗝,他后知后觉地想大概是喝得上头了。 许寄文一进教室就看到了面如死灰的李顾。他花了不少时间才修炼出不管班里学生死活的好心境,现在却又忍不住多看两眼这个又倔又努力的乡下孩子。许寄文四平八稳念着课本,眼角却分出余光来,在等李顾自己举手说不舒服这样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去关切一下。可李顾只是咬着牙,冷汗涔涔,却没有要求助的意思。 过了许久,许寄文都看不下去了,李顾才虚弱地举起一只手来,许寄文反应很快:“说。” “老师,我不舒服,我想去最后一排趴会儿。”许寄文简直无言以对,没好气地说:“还不快去!”李顾刚走到贴边的卫生角,就哇一声吐了出来。 动静太大,大家伙儿纷纷回头,既同情又嫌恶。许寄文书一合上,三两步走过来,语气严厉:“怎么回事?”李顾奄奄一息:“好像,吃,吃坏了。”这滋味儿可太难受了,他只想演个戏,叫程勇知道人命不是闹着玩儿的。哪知道肥皂水喝多了,现在胃里翻江倒海根本不受他控制,李顾直接扒着垃圾桶又来了一轮,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给吐干净。 程勇脸色变了。今天有几个人不舒服的时候他已经怀疑是那个小零食来着,再看到李顾这样他几乎可以确定。他害怕李顾说出来,生意没得做,信任他的那些人肯定也要疏远他。可他最害怕的是真的出人命。 李顾吐得没有人样,程勇也脸色煞白,像跟着死了一回。 许寄文追根溯源,问他吃了什么,哪儿来的。李顾三缄其口,只说不知道什么时候的辣条,可能是过期了。李顾最终也没供出程勇程武他们哥俩来,明面儿上就这么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不多久学校出了告家长书,让注意孩子在校外的饮食卫生。 程勇估计被刺激得不轻,程家兄弟彻底舍弃了这条财路,当然还有个原因是程武在校外开的小卖部生意一直不大有起色,他只会当混混,不太懂做生意。这件事让程勇对李顾态度好了不少,觉得他这种时候都不招出自己来很厚道,但也觉得他挺傻的,程勇很自作聪明地问:“你干嘛不说,是不是怕说出来我会讲这件事是你先做的?”李顾一乐,他知道程勇就是表面厉害,也无所谓这位怎么想:“就当是吧。”程勇歪着头啃着指甲看他,半晌很老成地讲:“我觉得你这个人,有点意思。”李顾被他雷得不轻。 事实说明程家兄弟脑回路确实比较简单,看世界也相对美好,当真就一点没怀疑李顾是怎么吐成这样的,只当他吃了个大亏还忍了下去。许寄文却不傻,过不几天把李顾拎小鸡似的拎到天台去,让他老实交代。李顾没想到这老书生这么有力气,如果说在这里他真信得过谁,大概也就是许寄文,于是和盘托出,还很主动地坦白自己先前也干了一次倒卖的活计:“老师对不起,我知道我现在主要精力应该是放在学习上,我就是……就是……反正我以后不这么干了。”他本来不必提家中如何困难,只是怕许寄文好不容易愿意跟他讲解的心又没了,才捎带说了宁川的情况。 “……就是这样的。我以后会好好念书,先不急着讨生活。”李顾这话越说越轻,他说完抬头问许寄文:“老师,我读出来,真的有用吗?”眼里满满写着期盼,他渴望得到肯定的答案。 许寄文猝不及防,真的有用吗?这句话戳了他的心。 许寄文没回应李顾,自己低着头丢下他走了。 意义 许寄文十八岁不到开始教书,到如今已经教了一茬又一茬。最开始他也怀揣着了不起的理想。后来呢?后来慢慢就跟世界上大多数热情和梦想一样被消磨了。他有个敬重的老校长,那人以前最喜欢说:“我就不信了,这世界上还真有教不好的人吗!”他嗓门洪亮,一开口无人敢跟他争。最后在开学典礼上被高年级的混混用石头砸破了脑袋。 许寄文年轻的时候像个炮仗,他曾经冲到一个女生家里痛斥让她辍学的家长,然后把人带回到教室。那个女生长得黑瘦,成绩普通,但朗读课文的声音很好听,发音标准。许寄文想,也许她将来会成为一个不错的播音主持人,他每次都让她站在讲台上带读。他看着那个小女孩慢慢变得自信笃定的样子,自己亦觉欣慰。毕业的时候许寄文在每个人的毕业照上都写了不同寄语,希望他们可以有了不起的人生。 过了四五年,他又送走了一届,新一届也快毕业了。许寄文搬了新家,回家路上打算称点卤菜。一个身形走样的妇人在摊主旁边帮忙,见到许寄文惊喜地喊:“许老师?”许寄文愣住,多半天才从她的五官轮廓里辨认出人,他想起了教室里那个每天带头朗读课文的女生,迟疑道:“你……” “我初中毕业就没读啦,现在跟我丈夫做生意。”女人有些羞赧地跟他说起近况。摊主长得挺胖,一听是妻子的老师还很热心,要多给许寄文加一条鸭腿。倒是许寄文自己落荒而逃。 他可以跟困难抗争,但是他无法跟平庸抗争。 他想他教书有什么用呢,也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了。他以为那个普通话很好听的女孩子会继续读书,会走出这个县城,会去做什么更体面的营生,可是她没有。他以为自己改变过什么,可事实是她的父母在对待子女的教育上依旧愚昧而偏颇,没有让她接着读书,她也没有坚持为自己谋一条出路,看起来是这样平静地接受了嫁人生子的安排。他只能替人抗争一时。可生活是一辈子的事,他渡人这么一小段,到底有什么意义? 他去跟头被打破的老校长说这个意思。他教过一茬又一茬,青春期的学生本身就难管,倾注了心力去教又如何,过个几年成了人,也只是一群平庸的大人。 老校长的脑袋恢复是恢复了,就是之后思考和行动都有点慢,他想祭出自己那句名言,可惜已经叫不响。许寄文打那之后就不太愿意教,老校长规劝他多次也没叫他提起劲头,于是老人家做主,找人把许寄文放到了一中去,说让他冷静冷静。许寄文把这看作是老校长对自己的惩罚,可他不愿服软,他觉得自己没错。 谁能像老校长一样头都被打破了还能去做个终生的理想主义者呢?热血也是会凉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34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 这么多年他没有结婚,没有孩子,他收集那些写得好的学生作文,总希望有一天里面能出一两个了不起的大人物。可那些乍现的灵光最终都被生活消磨,机灵的,内秀的,可爱的……少年人。最终都变成了差不多的大人。 他有时候甚至想冲上去问,你为什么是现在这个样子,以前你写出过那么漂亮的作文啊,你以前念书的时候那么聪明啊,你怎么了?你怎么在过这样的人生?但他没法开口,也没有人回答他。许寄文觉得自己可能病了,不是病了,怎么会有这样的执念呢? 那就像一个病人那样去生活好了。到了一中之后学生更难管,讲不听,骂不服。许寄文索性把对于教书的热情和执念连同自己身上那点活气一起抽离了出去,开始学会把班里的学生都当做萝卜头,没人指望萝卜成才,他无所谓地去教,也无所谓结果。 他都快习惯这件事了,可是他看到了李顾。也许他早有不甘,书本上密密麻麻的备课笔记就是证据。李顾的出现给他心里的那颗种子下了一场雨,被克制的念想又蓬勃地生长起来。 今天李顾把他问住了,他不得不再次去直面这个先前将他打败过一次的问题。 许寄文下了班去买酒,路过那个小菜摊去切点卤菜。一个丁点大的小男孩围在妈妈身边打转,手套上沾着油的女人一边给客人递东西一边教他认字读书。客人听见了,打趣说:“哟你普通话还挺标准。”那女人闻言很高兴,她把手套摘下来,将头发捋到耳后:“那是,我念书的时候老师还让我带读的呢。”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仿佛闪动着奇异的光辉。小孩抱着她的腿,一字一句模仿她的腔调。 许寄文看了许久又走回去了,他想她不幸福吗?好像也不是。 他当年做了自己该做的,可他不能要求别人去过另一种人生。这个女孩,她有一双甚至不愿意送女孩去读书的父母,她如果选择了另一种人生,将会有无尽的困难在前面等着她。他替她抗争了一次,他就有权利要求她成为斗士吗?也不是。她如今早早嫁出去,过上了另一种生活。许寄文想,自己有什么资格去评判呢?他做的事是载人渡河,过了这段,该怎么走,往哪里走,都是别人自己的事了。 他能做好的只是这么一个阶段的船夫而已。 他极尽全力能够给予别人的,也不是另一种人生。而是在平凡生活中曾经有过的这么一段经历,就像那个女人提起自己曾经站在讲台上带读的时候,眼里闪耀着的焰火……那是平凡人生活里的闪光时刻。有过,就可以照亮人生了。 第二天许寄文去上课,讲台上这么一瞧,正巧看到李顾蔫头巴脑的样子。许寄文心头那把火被烧了起来,第一把灼的就是这个小土包子李顾被拎去好一通骂。 “昨天你问我读书是不是真的有用,我没回答你,你就蔫了?别说,我发现你挺能耐。”许寄文乜斜着眼打量他,一刻不停往外蹦着刻薄话:“你这个年纪就是书读得少,事儿还想得多。没用咋了,没用就不学了?有用又怎么着,我说有用你就能学得好了吗?眼下这没用的东西你都做不好,你能做什么有用的?” 李顾被他骂楞了。 许寄文大获全胜,从李顾身上找补到了不少快意。这才一拉抽屉,给了他一张薄薄的纸。李顾接过看了半天,那是张特困生补助申请表。李顾看得仔细,连说明都读了,然后直眉楞眼地说这个不是要全班公示的吗?你看表格上都写着。 许寄文心火异常,啐他一句:“就你认字啊!” 李顾哑口无言:“许老师,我,我是很谢谢你的。但这样对你不太好。” 许寄文简直不想搭理他:“你要公平公正滚去别的班吧,许老师就喜欢内定。还不服?不服你去举报我啊。”说完摆摆手让他赶紧滚蛋,片刻又喊他回来,填好表格再滚。 李顾蔫蔫地写起申请,许寄文踱到他身边来挑剔他的字。李顾埋头写,听到许寄文的声音低低响起:“我想了,我只管教,只管自己问心无愧。至于其他的,我说了不算。各人有各人的前程,你家里能把你送来,是对你有期望的。可人生很长,后面怎么走看你自己。在我这条船上的时候,我保你不出差错,就算不能比你原本要成为的人更好,也不能更差。” 他的声音低缓而诚恳,让当时埋头填表的李顾几乎以为是错觉,后来过了很久他才懂得,那种声音,是从这个人的灵魂里流淌出来的,是一条宽阔而温柔的河。 李顾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好运气,许寄文临走还抱给他一堆杂志,有新有旧:“都过期了,带回去看吧不用还了。多认点课本外的东西,下次我问你的时候最好能答得上来。” 李顾傻不愣登看着他,用力点了点头。 就算是“坏孩子” 学校搞了个拔河比赛,每个班都要求参加。 许寄文临近下课在班里说了这件事,让愿意去的来找他报名。反响平平一如往常。对于一中这种地方来说,学校愿意组织课业之外的活动都很稀罕,因此许寄文难得有耐心讲了一通动员的话,结果么,也不算意外,没人理。 许寄文本子一摔,长久的静默之后,他的愤怒里面带着困惑:“你们是跟我过不去呢还是跟谁过不去?就没有人!没有人想好好成人么?”底下安静极了。李顾有心给他救救场,但又很清楚,许寄文需要的并不是哪一个人的表态。他愿意这么苦口婆心是真的想这个班好,他想让这些孩子都上他的船,都能渡这个河。 许寄文讲到口干舌燥,最后定定望了这些孩子一圈,走出了教室。 好在半大小子,坏是坏不到哪里去的。只是过程像流水打磨石头,不在一朝一夕。被许寄文教育之后,那一阵班里格外安分,许寄文讲课也不再是照本宣科的死样子。他教书明显认真起来。许寄文教书原本就是很有一套的,他讲古文讲得尤其有趣,有时候讲得高兴,甚至露出些许疯癫相,连带着整个班也跟他沉溺其中。拔河比赛的事暂且被搁置不提,好的变化却是在发生。 教得好了,就有人听。有人愿意听,也就有人愿意教了。许寄文比任何时候都多的在班上待着,一开始有不少人反感,但时间长了,发现这单薄的老书生身上也有些难得的风趣,不叫人讨厌。至少比起七班其他老师来,他们都觉得“那还是选许寄文吧。” 英语老师是个三十上下的年轻女人,跟七班的所有其他老师一样,每次都是匆匆来匆匆走,讲新课就照本读,到了练习课把试卷一发自己躲出去,第二节课再来念答案。大概同行都已经对这种学生的教育摸索出了心得越少沟通越少操心活得越久。 不过 恋耽美 分卷阅读35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最近她听许寄文在办公室夸了七班不少,好奇之余多了点试探的心思。课堂上竟然点了余威起来背课文。余威睡了一半被叫醒,起床气使他一言不发,英语老师气得够呛,自觉下不来台:“你说话!”余威懒得搭理,他原本以为他跟老师之间有一种互不干涉的默契,现在默契被打破了,心情不是很好。年轻的老师脸上挂不住,气头上口不择言,啐道:“教不好的东西。” “你再说一遍?” 要说不怕这长得老高的小伙子是不存在的,可大人哪肯被一个孩子驳了面子:“你敢回嘴老师了?”余威声音沉沉,表现出了十分典型的叛逆和中二:“你再说一遍。” 年轻的女老师羞愤之极,在课堂上真的愤怒起来,拿起尺寸比一般书籍要大的英语书猛的敲在余威背上,竟是疯了似的撒气:“书不好好读,就这么点素质!”“教不好的东西,到了社会上也是垃圾,你们来学校有什么用,不如现在就滚出去!” 余威后槽牙咬得死紧,任由书敲在背上,他的拳头紧了又紧,但没敢真的挥下去,毕竟对方是个女人。最后被打得疼狠了,余威一把推开了她:“你算什么老师!”吼完直接摔门而出。李顾想这后门早该换成木头的了,铁门一摔上声音格外响亮,整个走廊被震得嗡嗡响。 对着满堂惊呆了的学生,年轻的老师站上讲台冷笑:“你们也看看,就这样还读什么书,教一头驴也比教你们好。”仿佛是怕自己的愤怒不如另一人表达得响亮,她把书也摔得掷地有声。待她走后班里人面面相觑。破天荒地在老师走了之后也没人说话,静默持续。 过了片刻许寄文匆匆赶来,从窗户外往里张望了一眼,班里只有翻书的动静,他没说话又走了。 之后几天的英语课都是调课,再然后是许寄文来发英语试卷,给大家公布答案。作为县城原住民的孩子总是能从家长那里搞到各种消息:“英语老师好像不会来给我们上课了。班主任骂了余威,让他回去写检讨,但也说了英语老师,说她不该那么讲学生。” “下学期我也要转走了,我爸给我找了人换班。没人愿意教我们。” “唉,其实我觉得许老师还行,但其他课没人教啊。” …… 没有英语课的日子这么熬了两周,终于不得不上新课了。大家心里都猜问题会怎么解决,余威倒是自觉,英语课一到他就自动闪人。上课铃响了三遍,是许寄文夹着英语书出现,手里提溜着一个硕大的录音机。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大家翻到新课,跟他读。 他发音实在一般得很,刚开口班里就震惊了。说也奇怪,许寄文讲中文的时候不带口音,但这英文一开口,别人连他籍贯都知道了。有几个学生窃窃私语不知道该不该笑,许寄文也倏然闭紧了嘴,之后整个班一起沉默。 许寄文很平静地说:“我不会读,我小时候就没英语老师。大学口音纠不过来,你们别学我,跟着它读吧。”他打开了录音机。 那盘磁带显然被人听过多次,许寄文熟知每一段的位置。录音机读出一个单词,班里稀稀拉拉冒出一两个跟读的声音。往常不是没有跟着录音机读过,但眼下这情景,让大家都感觉到了微妙。许寄文急了:“读啊!”他这一嗓子喊得破了音。 李顾死死盯着他,少年人深吸了一口气,在许寄文又按下按钮放出一个单词之后,他扯着嗓子跟着读起来,那音量几乎是呐喊。许寄文眼里也涌动着说不清的情绪,他轻声说:“再来。”又放了一遍,更多人加入。 当许寄文再次按下按钮的时候,七班第一次出现了齐声跟读的声音。这些年少的声音可真大。 他们明白了,没人愿意教他们英语了,只剩许寄文还不嫌弃他们。平时跟着余威混的那帮小弟读得格外卖力,像在反驳什么,可是反驳什么呢?大概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就算是“坏孩子”,也有不想被抛弃的时候。 七班没有缺赛 一晃到了年级的阶段性测试。 小考不分考场,都在自己班里。也许是因为一中混混多,各方面都显得很不规矩,学校不得不拿出雷霆手段,规定必须全程有监考老师在场,否则全场考卷作废处理。别的老师监考都有排班,有的上午有的下午,轮换着来。但是七班不行,除了许寄文,其他老师不愿意露面。考试是个敏感时候,肯定有想抄的,没人想当这个监考老师去跟七班的混混发生什么冲突。学校有规定,教师也有个人意志,都不愿去,年级主任法不责众。最后许寄文自己也同意盯全场,事情就这么定了。 他连着跟了好几场考试,到了最后这场,进教室前就觉得身体有些不对劲。开头的前面几分钟大家都低着头写,除了想作弊的没人注意老师。李顾还是中途抬起头来动动脖子,才看到许寄文捂住了肚子弓着腰,他另一只手撑在桌上,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顺着脖子往下滚。一个孩子戳了戳他的同桌示意看讲台,再接着许多人都看出来他不对劲了。考场氛围奇怪地静谧着。 许寄文什么也没说,过了好半天才挪了步子,他慢慢走出去,挥手叫住了巡考的老师。他的声音小,隔着墙就听不见了。对面那位的说话倒是清楚:“许老师,你这班我可不敢进去。”许寄文解释:“就一会儿,学校卡的严,没有监考老师不算成绩的。”“不是时间问题,主要吧,你这班我也得敢进啊。” 七班在个犄角旮旯的地方,白天走廊不开灯就会光线不好,那巡考老师大概没看出许寄文有异样,三言两语推脱完了就脚上抹油。许寄文捂着肚子回来,步伐沉重。李顾举手,许寄文横了他一眼:“跟考试无关的事不许问。”李顾倔强地举着手不肯放,许寄文转身走到讲台上坐定,音量不高,却是掷地有声:“考试继续。” 所有人都看着他没有动,看得见他头上往外冒的汗珠,看得见他越发苍白的脸。可这老书生是真的倔。多半天才有人低下头去写卷子,教室里落针可闻。 结束的钟声一响,许寄文叫收卷,前排就开始往后传,一个传一个把试卷叠齐了,都没叫组长动手。到了最后一排,那些个小混混把试卷理整齐,一路小跑到前头,送到了许寄文手边。许寄文没说别的,按照规矩把试卷封进档案袋里,踏踏实实绕上了最后一圈封袋的棉线。 然后他就倒了下去。 程勇和余威都在边上,当场脸色一变,李顾大喊:“送医院啊!”两人对视一眼七手八脚开始抬人,学生“嗡”一下都围了过去,最后余威实在不耐烦程勇这笨手笨脚的人,他一把捞起这老书生背在背上,飞快冲出了教室。 拔河比赛那天下午,许寄文在医院躺 恋耽美 分卷阅读36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着。他一个单身汉,喜欢回了家没事喝酒,胃终于忍不了,要来跟他一次性清算。他心想这样也好,眼不见为净,省得看起来也算人丁兴旺的一个班,到了比赛的时候,一个巴掌的人都凑不出来。平时怂就算了,出体力的时候也这样怂,散散落落的,不像一个班。 一场病生得叫他冷静了一点,也心灰了一点。人嘛,哪怕不是冲着回报去做事,但也总希望有一些微末的成果,叫这颗心不至于凉下去。 下午第一节课应该是数学,代课的是其他班的班主任,但那老师久久没来。李顾一想今天是拔河比赛的日子,许寄文不在,就没人通知他们。他着急忙慌站起身,趴到窗户上往外看,果然操场上已经站出了一个个小方块,班里气氛再度诡异。要去吗?当时没报名,现在还去吗? 他率先踏出步子,走上讲台。李顾那笔破字已经很有些形意,他在黑板上写年级拔河比赛,下午一点半,操场。 写完扔下粉笔头自己先出去了。他没有回头是有些不敢面对,原来每个人都是害怕失望的。耳朵没听到身后的班级里有什么动静,李顾在心里小小地叹了一口气。许寄文说完要报名找他但无人响应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的心情么? 李顾跑去了操场。 其他班早已按照班级列好了队,在地上划线的老师大概没注意,还是写了个七班在那里,李顾找到位置站了过去。在诸多小方阵的包围下,他孤零零一个人。显眼,还有些好笑。正拿报名表点人数的老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挪开目光,对着人群喊:“都到齐了吗!还有十分钟开始,大家先热身准备。各班班长过来抽签。七班缺赛,抽11个签。” “七班没有缺赛。” “嘶,你……” “七班没有缺赛。” 李顾走到那老师跟前,倔强又固执的目光对上那位的打量。那老师“啧”了一声,真是有一堆想刺他的话,可是少年的眼睛那样明亮无畏,不像来捣乱的,是来说理的。他是七班的人,他代表七班来了,有一个人在就是没有缺赛,道理上,也不算讲不通。 捏着报名表的那位最终把“多出来”的小纸团放了回去,招呼众人:“来抽吧。” 李顾忽略了身边各异的目光去拿那个代表编号的小纸团,旁人都觉得这情形哪里不对,可说又说不上来。一个人凑什么热闹呢这是,还有没有眼力见了。李顾倒好,谁也不看,好似那些疑惑、嘲笑和轻蔑都不是冲着他来的。 即便输了也是正常事,一场比赛本就该有第一和倒数第一。可缺赛是什么呢,是这学校里只有他们不像一个班,丢了许寄文的脸。 教室里。余威先站起来,走到黑板前面看了一会儿,溜达出去了。大家摸不透他想干什么,过了一会儿有人透过玻璃窗看到:“哎,哎,是余威!他在操场!他去拔河了!”程勇也跟着坐不住,站起来叭叭点了几个人名:“别坐着了,走啊,拔河去,没看见我们班人最少嘛。” 一个,两个……李顾身后渐渐站出了一个小方阵。 人刚生下来都那么点大的个子,青春期开始慢慢显出差距。有人个头蹿得快,有人长得慢,七班显然是前者,这帮混混往后一站,腰挺直了,头抬起来,看过去齐整整一排,气势非凡。别的班挑不出来这么些个整整齐齐的大高个,从气势上就硬生生给比了下去。 刚刚李顾来还没人把他当回事,现在有其他老师不乐意了:“七班不是名都没报?怎么还来参加比赛了。”惹来这群小混混直瞪眼。本着“好人不跟七班斗”的一贯原则,这位很快闭嘴。这下没人提出异议了,七班成功参加了拔河比赛。 长脸 卖力气这件事,七班的小子压根没把其他人放在眼里,他们认为自己应该稳赢。拔着拔着发现不对劲,对面明明是他们看不上的死念书的,竟然能通过绳拽着他们跑。别的班都训练了好些日子,技巧是练习过的,眼下可不就正经发挥出来了么。 眼看势头不好,大家也都慌,这种慌乱里面一半是少年人的不服输,一半是不肯说出口的羞耻心平时书念不出成绩还能装酷说本身就不在乎,可要是连拔河都输,真就不要做人了。李顾也慌,他憋足了力气把绳子往后勒,终于在观察过后发现了诀窍,于是扯着嗓子大喊:“往后仰!往后倒!别弓着背拽!”队伍里很快听他的调动起来。局势扭转,第一局险险赢了! 中场休息。 李顾他们一下来,发现徐源正跟着几个城里读书的孩子到处发饮料,那架势颇像新郎招呼宾客。七班很少集体人逢喜事,零花钱多的孩子自己买了整箱水给各位参赛的壮士分发,热闹得像过年。事实证明这群大个子对体力劳动尤有天赋,他们默契地听从李顾的指挥,后面有惊无险赢了第二轮,第三轮,李顾找回了点在山里当孩子王的感觉,口号喊起来,带领大家一举夺下最终的胜利。 直到结束,参与的少年人才察觉到手上的疼痛,他们的手都被绳子勒破了。别的班有备而来,齐整整戴着白手套,他们没有,是空手上的。但没有人在意这件事,难得有他们值得为自己欢呼的时刻。不是垃圾,不是废物,是堂堂正正,听到别人说七班第一名。天还是很高很远,但少年,终会慢慢长大。 李顾下了学偷摸翻墙去医院,他去跟许寄文报喜。 说的时候李顾手舞足蹈,恨不能一人分饰多角把场面鲜活重现,许寄文十分看不上他这狗头上顶不了二两油的样子,嗤笑道:“出息。”李顾不知道怎么的,觉得这样子很像他家里那个老村夫,对许寄文更亲近了几分。他知道许寄文是乐意听的,讲得越发来劲:“许老师,真的,特别有面子。咱们班人都可厉害可团结了,你没看到那场面,从第一场赢到最后一场!怎么样?长脸不长脸?” 许寄文歪在病床上,脸色白得像纸,眼里却雀跃:“赢了拔河也值得你这么开心。”李顾一副“那是当然”的样子。他可劲儿乐呵,连带着许寄文那张脸上也笑出一点红润之色。过了好半天李顾收敛了神情,郑重道:“许老师,最近上课都没人闹了,大家都等你回来呢。”许寄文慢慢笑起来。 他的那点心火终于不是点在潮湿发霉的烂柴堆上,他看到了些微的光亮。 两周后许寄文病愈而归,一个小萝卜头来班上悄声宣传:“许老师回来了,许老师回来了。”消息不胫而走,难得打完上课铃整个班上就都归了位。一个个坐得端正和不端正的,都在等着那个瘦削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 精气神儿是能看得出来的,许寄文没想到自己也有被学生的情绪感染的一天,他颇有仪式感地喊了一声:“上课!”这 恋耽美 分卷阅读37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一句中气十足,李顾“嗖”一下站起来,大喊“起立!”是的,李顾已经是个小班长了。 他这么一喊,班里其他人像小树苗似的,唰唰唰齐整整站了起来,同声同气地拉长了声音:“老!师!好!” 许寄文没有立刻喊“坐下”,他在看。看这个教室里的每一个孩子,每一张脸。过去的那个学期他没有叫过其中任何一个人的名字。他们不是他所有失望的来源,只是不巧成为了他心灰意冷的最后一根稻草,所以他抗拒认识他们。但其实呢,许寄文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这些孩子的名字和脸,他早就记住了,他甚至知道哪一个人偏哪一科。他没有刻意去做这件事,这只是他的本能。 底下的学生也都看着他,再愚钝的人也能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一些有重量的东西来,他们没有闹腾,站得笔直朝着讲台的方向,朝着许寄文。 许寄文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或许只有离得近的人才能发现他的嘴唇在颤抖。 过了好半天他才缓慢开口,从第一排的第一个学生开始点名:“李高,坐下。” “张文远,坐下。” “苏溪,坐下。” “李顾,坐下。” …… 直至最后一个学生。 这一场早该发生的相互认识,终于在这个时候,对彼此有了交待。 这厢师生关系好起来,七班也孵化出一点蓬勃向上的学风。不说人人向学个个争先,至少比起从前也算改头换面了,态度之配合叫各科老师都不敢相信。就连程勇、余威一干人等也开始纡尊降贵地交作业。一时间任课老师心情复杂,收不到作业和收到学生仿佛便秘一样憋出来的作业,到底哪一个更令人惆怅?后排那些个男孩子写出来的题目,看得实在叫人心酸,仿佛是个好客的穷亲戚一无所有还要拼了老命拿点东西出来。 果不其然,期中成绩一下来,师生一齐被现实劈头盖脸嘲讽了一顿。纸面上的成绩并没有因为这突然生长出的集体荣誉感而变好,唯一一点进步是没有一个交白卷的。可江湖规矩,白卷不算在平均分计算范围内,正因为程勇一干人的不抛弃不放弃,编也要把试卷编满的集体荣誉感,成功将本来就可怜的平均分再次下拉了一个等级。 面对坐得更稳的倒数第一之位,七班终于知耻而后勇,在学业上奋起直追。 到时候就知道 先前七班总体倒数,但李顾考得不错。虽然是“矮子堆里拔个高”的那种不错,也足够他高兴好一阵。他给村长去了电话说这事,还说他的特困补助下来以后就不要村长再给他钱读书。老村长也开心,打算今晚回去再打开那瓶酒喝两口。李顾没有多问村里最后有没有拿到补助款,他只是把电话举着贴到嘴边,很轻很坚定地对那头讲:“我会出息的,以后赚钱了给你修路。” 一晃就是真正的夏天了。 李顾再次去纪寒星的学校前,学会了提前给他学校打电话同他说好时间。他从上次赚来的钱里面拿出一块,坐上了一趟车,是很普通的班车,可是隔着玻璃看到城市的街景在眼前飞驰而过的时候,李顾觉得自己像是看到了新世界。成长是骨头一点点被拉长,眼界一点点被打开,很少的一点点积累在一起,最终脱胎换骨,变出一个不一样的人来。 天气渐热,纪寒星的学校换了制服样式。白色的短袖小衬衫和黑色的西装小短裤,穿在纪寒星身上怎么看怎么标致可爱。李顾带他去喝冰汽水儿。瓶子拿出来冒着这个季节难得的寒气,嘬上一口,从喉咙到胃里都舒泰地凉上一阵。纪寒星的手指很细很白,握住瓶子久了被冻得发红,李顾瞧见后从兜里摸出一条手帕来,仔细将瓶子包好再递回给他。纪寒星得到了细致的照顾,很承他这份情,笑起来眉眼弯弯格外漂亮。 小朋友嘬着吸管问李顾宁川的夏天好不好玩,李顾想了半天,他在那里待了十几年,早就没有好不好玩的概念了,都是生活而已。李顾说漫山遍野都会开花,还能下水捉鱼,就是蚊虫比较多。他问纪寒星:“你招不招蚊子啊?”纪寒星露出有些烦恼的样子来,说招。他长得白嫩,皮肤又薄,被叮上一个包就会肿得吓人。从前住在纪爷爷家里,因为楼层低,一到晚上有驱不尽的蚊子,纪爷爷会整宿给他打扇。他说着说着,声音低下去,李顾陪他一起沉默了片刻,他知道,因为今年再也不会有一个老人整晚给纪寒星打扇子了。 半晌,他哄纪寒星开心,说放假你是不是还会回宁川?到时候让兔子奶奶给你做个驱蚊的香包就不怕了,哥也能给你打扇子。这话不问,答案也明摆着,纪寒星只剩纪知青这么一个毫无血缘的亲人,放假当然是要去找他的。 纪知青不打算再回城了,他大有此生都要在宁川终老的意思。山里不放暑假,至少在他来了之后是这样。那些孩子一个个已经老大不小,文化水平跟不上年龄增长,纪知青替他们着急,跟村长一商量,决定课程要不间断地上。这对他来说也意味着不会像其他老师一样有寒暑假,学生回去之后他得备课得改作业,所有基础知识教育压在他一个人身上。老村长于心有愧,他心知这不是个好差事,纪知青随时可以出去,选择更体面的职业和生活。但纪知青似乎并未放在心上,只管做眼前事。 宁川慢慢形成了个规矩,这里的孩子如果去读书便罢,如果想要出去打工,至少要先在纪知青这里读完三年,女生尤其。 对于又能跟小朋友一起回去过暑假李顾是开心的,对于少年人,对学习有热情和盼着放假毫不冲突。 他最近在学习上勉强开了几窍,很有些献宝的瑟劲儿,又偏得在纪寒星面前装出个波澜不惊的哥哥样儿来,于是表现出来有些扭捏:“星星,我,我觉得,我能学出个样子。”纪寒星那双眼睛仿佛可以看穿他,却是很捧场,用力点头,清脆地“嗯”了一声。他俩一合计放假时间,发现李顾他们学校比纪寒星的学校还要早上几天,纪寒星要他先回,李顾道:“没事儿,我们放假还有老师阅卷,学校没那么快清人。我就多住几天,等你考完试了我来接你一起,省得纪老师再过来。” 这次李顾问纪寒星还要不要去吃鸡腿,他打定了主意再也不能叫小朋友请自己吃,一定要把兄长的面子找补回来,纪寒星很机灵地摇头,拉着他去学校不远的小门店吃面条了。 遇上邵力是李顾没想过的事。但他在城里做工,这附近的工程又多,遇上也实属正常。邵力穿着灰扑扑的工装,裤子上散落着些发白的油漆点,整个人看起来却精干,带着几个年纪差不多大的男孩子一起在这里吃饭。一见到李顾来了精神,他坐过来问李顾要 恋耽美 分卷阅读38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不要去做工。 “真不骗你,机会好着呢,你考虑考虑呗。” 邵力捎带看了一眼旁边小孩,觉得挺乖,随口问了一句是什么人。李顾没想细说,就讲是远亲的弟弟。邵力对纪寒星笑了一下,然后很阔气地一招手,让店主给加了一杯豆奶送他,之后便拉着李顾说事。李顾看看纪寒星,实际他更愿意和纪寒星凑一块说话,只是碍于同乡的面子,还是要听听邵力怎么说。小孩自己小口小口吃着东西,并未因为被冷落而流露出什么不开心,李顾这才稍稍放心,把他凳子挪到里面靠墙的位置,让他坐下继续吃。 “情况就是这样,我爸最近几个工程做得都不错,接的活儿也多了,你知道现在最大问题是什么吗?不是怕赚不到钱,就是缺人。”邵力飞快扫了一眼身后那桌埋头吃饭的几个男孩子,压低了声音对李顾道:“我爸说了,自己手底下带的人,还是要知根知底,从别处招来怕有问题。” 李顾吸溜一口面条,问:“你们村上不是挺多人嘛,你咋这么着急?” 这话正说到邵力痛处:“我也实话跟你说,你是不知道,村里像我爸这样的也有。现在摊子铺开了,各家都有活儿做,都在往城里带人。我们村就那么大,人都快被带得差不多了,所以我这不是来问你嘛,也问问你有没有其他能带出来的人。” 李顾小大人似的一皱眉:“你去我们那儿估计也没人,现在有规定了,宁川小孩必须读满三年才能出去。” 邵力嗤笑:“哪儿的规定,谁规定的?” 李顾对他这态度颇不赞同,可又觉得这个道理太大了,他一时半刻没法掰开揉碎了去跟邵力说清楚,于是低下头去再捞了一筷子面,声音也不大:“村子里嘛。” 邵力揽着他肩膀笑,根本没当回事:“你啊真是……这一旦有钱能赚了,你们村那个情况,哪家家长愿意放着一年万把块的收入不要,非让小孩去读书?” 两人观点对不上,李顾又耐不住性子想反驳,他刚要说话,眼角余光扫到纪寒星碰掉了筷子,于是赶先一步把筷子捡起来,又找店主拿了新的,借热水烫过一遍再给他递回去。邵力看看他带孩子的殷勤样儿,也不把话接着往下说了,他感觉到李顾对这事不是很有兴趣。 邵力一面觉得李顾有些可笑,或者还不到用可笑这么凉薄的词,就是一种不清醒,天真得有些愚蠢。读书有什么用呢,他跟李顾一般年纪,已经在他爸的提拔下带着两三个人的刷墙小队了。另一面看着李顾身上干干净净,他又有些羡慕,带着点微妙地想或许李顾只是懒,不愿出来做苦力。可他们一般地方出来的,李顾又有什么可骄矜的,哪怕拖上几年,最后还不是要跟他一样去卖力气么? 有小时候一起玩过的情分在,招安没成也没坏了面子,邵力吃完面带着他的小兄弟们走了。过了会儿纪寒星吃完,李顾给他擦嘴擦手。纪寒星这才开口:“李顾哥哥,你是在考虑刚刚那个人说的事情吗?”李顾说他不知道,他也不懂哪个是更好的,他还不够居高临下去评判人生选择。只是觉得许寄文有一句说对了,他没有把这件事做好,就没有资格怀疑这件事的意义。“等哥念到第一名吧,也许到时候就知道读书有没有用了。而且……我答应了纪老师,要读出个样子来。” 纪寒星笑眯眯:“我相信你可以。”李顾已经知道这位小朋友只是很爱捧场,但他依旧高兴,伸手刮了刮纪寒星的鼻子:“哥不会让你白相信的。” 附近确实做工程的多,他们出来这么一会儿就看到不少在挖路和造楼的,这意味着这个地带正在经历迅猛的发展,从基础建设开始更新迭代。李顾看了眼纪寒星学校里统一的深色小皮鞋,像从前每一次那样蹲下来朝小孩勾勾手:“走,哥背你回去。” 作者有话说 李顾这时候还以为自己在纪寒星的人生里扮演的是模范兄长的角色……唉,年轻。 我错了 回去之后,李顾真正拿出了那股蛮牛似的劲儿在学习上。别的优等生可以用“努力”、“踏实”来形容,李顾却有种恶狠狠在念书的架势。倘若这些科目有灵性,大概也要被李顾吓得瑟瑟发抖缩成一团。他就是这么憋着一股狠劲,成绩一路飙升。 许寄文对李顾的判断没错,李顾这么个基础,随便跟哪个城里孩子都比不了,他扫盲教育来得晚,甚至认识的字都有限。但他唯一一个好处,是很笨拙的努力,学过的都不会忘,只要是老师课堂上提过的,哪怕再边角料的知识点,李顾第二次遇到就会了。 这实在不算是很有天赋的学生,可当时的教育目的和评判学生的标准,说到底都只在围着书本打转,一张试卷能圈出来的考点也有限,恰恰合适李顾的“笨”。 李顾学得卖命,一方面他要给自己争一口气,另一方面是听说了许寄文去找各科老师碰了软钉子,他得给许寄文长脸。七班积弱,跟师资力量多少也有点关系。原本是老师不教,学生不学,一拍两散正正好。现在学生想学了,老师却未必都想教,想转变到一拍即合没那么容易。许寄文要带着这帮兔崽子学好,奈何人生残酷,首先这英语课的事就搞不定。 英语老师杨芸说什么都不愿意教了,气头上甚至放话不会再踏入七班一步。许寄文同她软话说尽她没消气,年级主任也拿不出更好的办法。县城是小地方,亲缘关系盘根错节,她家里有人,年级主任不愿得罪,说不通,也不敢骂狠了。毕竟七班被视为流放之地,一群扶不起拉不动的熊孩子,象征性为之努力还能说得过去,真要伤筋动骨去为他们争取,也是觉得划不来的。 许寄文只能继续代课,靠着录音机和教辅资料来传道授业。可他毕竟不是专业的,有一天试卷答案跟他上课讲的理论有悖,解析处还写了个杀千刀的“略”,许寄文卡壳要么他错了,要么答案错了。他琢磨蛮久,他要是这个专业的,当下就能有评判标准答案的自信,可他不是,他也不敢误人子弟,酝酿了片刻之后很有些歉疚地开口:“咱们先往下说,这题……搁一下。” 学生学得心中惴惴,尊重许老师和他们认为许老师在英语这件事上不专业并不冲突,于是底下一阵交头接耳。 终于余威看不下去了,他倏然站起来,打了个报告就匆匆出门。 他去找了英语老师。 这个时间杨芸原本排的是七班的课,既然不来,那很大概率是在办公室。余威冰着一张脸走进去,女老师看到他的瞬间整个人都倏然绷紧,目光警惕又戒备。所幸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一两个在改作业的老师,给了她一点底气,她只当没看见这个人,很快背过身不去理睬。 余威 恋耽美 分卷阅读39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深吸两口气,从他脸上那个陡然软下几分的表情不难猜到他大概已经心里劝了自己一轮。正在变声期的少年嗓子有点哑,眼神朝老师飘过去又很快挪开:“回去上课吧。” 杨芸当着那么多学生被驳了面子,委屈还没消干净。尽管她自己也知道这些日子不去上课实在有些超出做老师的本份,可她心里有气。眼下这始作俑者主动上门来了,倒叫她熨帖少许。 余威见她不搭理,又说了一遍:“回去上课吧。” “你叫谁?”杨芸眉目一凛。 余威艰难地理解了一下女性的思维,他难得开悟一次,深呼吸,带上称呼再来一遍:“杨老师,回去上课吧。”软话开了个头,后面的也有勇气接着说了:“之前……我不该课上那样表现,是我不对。”杨芸“哼”了一声,心中气闷消解不少,但一听他提到当时场景,那种被打了脸的愤怒和委屈又潮水般涌上心头,叫她不肯再和余威多说一句。 余威亦察觉到旧事重提的尴尬,他倒宁愿能打一架,或者被骂一顿,可对方是个默默生气和委屈的女老师,叫他一点都使不上力气。他尴尬得几乎要死,真想就这么走了算了,班里有没有英语老师管他什么事,他反正是不想读书的。可是……可是许寄文在英语课上那谨小慎微的样子看了真叫人心里不舒服,每一个知识点都生怕出错似的,比他们底下坐着的都还像学生。明明他在讲语文的时候是那么神采飞扬,那张老脸看着都年轻不少,怎么就要受这个罪呢? 余威硬生生忍住了拔脚离开的冲动,他在难堪的沉默里盯着地面许久,最后声如蚊讷地开口:“i’s。” 尽管努力摆出了一张二大爷的脸,余威也没如愿让自己看起来更酷一点。他的脸红到了脖子根,这违和的道歉让杨芸噗嗤一声笑出来。 之后她然后很快收住,显然是不想让办公室其他老师注意到刚才的一幕,那大概会让这位同学更加难堪。女老师眼里笑意还没散,语气故作冷淡:“时态用错了。”余威闷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最后这位女老师站起来,抱上自己的书:“走吧。上课去。”余威迈着自己的长腿跟在她后头,长长呼出一口气。 许寄文开窍,去找了他的老校长一趟,老人家发话替他组了一个饭局。那天之后班里又换掉了两个教学不太行的老师,留下来的都上心不少,不敢说各个都是能当劳模的程度,至少该教的不会少。 比较戏剧的是余威成了英语课代表,以至于这位老哥每天上课都相当烦躁。他平生没有担待过别人这么大的信任,快憋出课代表焦虑症来了,作业不敢不做,课文不敢不背,他真诚地怀疑这就是得罪了女老师的后果。之后杨芸甚至把自己的公开课选在了七班,在这见不得人的犄角旮旯里,上出了一堂精彩纷呈的好课。 那天李顾去办公室送作业本的时候听到许寄文意气风发的声音,好似这幅破皮囊全身上下的力气都用上了,才能发出这么响亮的共振:“我给你们说,就没有教不好的人!”李顾贴着办公室的外墙无声地咧嘴笑了。 到了期末考那天所有人心里都已经有了个数。本质来讲,考试不是碰运气,是照镜子,学得如何骗不了自己。李顾的努力每个人都看在眼里,考完出来许寄文问李顾感觉怎么样,李顾挠头,很憨实地讲:“我都会,也都写了。”许寄文一拍他肩膀,说:“行。” 不问 期末考试结束李顾一身轻松,正打算去学校周边晃悠一下,结果被小卖部的老板叫住,说他家里打电话来了他没接到,要他晚上过来等对方消息。 没有手机的时代能不能联系上是很随机的事情。李顾一听是家里,等不到晚上,直接给宁川唯一的固话当地小卖部拨了过去。那边的老板接了,李顾急急问他是怎么回事,他许久未见老村长,心里惦记得很,又听闻对方电话找他,以为出了不得了的事情,握着听筒的手都有些颤抖。李顾叫老板小跑去找了村长来,听到对方依旧中气十足的声音,他才稍稍放心。 村长告诉他是纪知青生病了,眼下人在城里,要他考完了别着急回来,先去看看纪老师有没有什么需要。“你纪老师性格要强,自己去了也不要我们跟着。但他一次请了好久的假,我估摸问题不小。你去看看,要是真得住院什么的,你就陪着,需要用钱就给村里来电话。别叫他一个人在医院,怪冷清的。” “哎,行,我下午就去。”李顾赶忙答应,没想到竟然是纪知青生病,他那颗刚刚松缓了片刻的心又被提了起来。身边一有人生病,难免就让人有世事无常之感,这让李顾更惦念家里那个老村夫,他声音小小地问:“爹,你想我不?” 李顾平素鲜少这么叫他。毕竟村长一直说他是捡来的,也从来没有过捡了他就要他把自己当爹供着的意思,凶巴巴地把李顾拉扯大。李顾本身说不来太黏糊的话,更多时候也是“村长”“村长”地叫。可离开这么久,他真是有点想家里这个老村夫了。村长搁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语气还是冲,声音里却透出些藏不住的柔软:“想我干啥,念你的书。” 李顾却仿佛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笑了一声:“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纪老师的。等他好了我就回来看你,我知道你想我。”没给村长反驳的机会,李顾挂掉了电话。 纪知青的医院并不难找。李顾去的时候正看到他艰难地从病床上下来,纪知青一手打着吊针,空出的另一只手去够盐水瓶。李顾从这个动作判断他大概是挂水中途想去卫生间,于是快走两步迎上去,喊了一声纪老师,把盐水瓶接过来高高举起。 纪知青见到他的一瞬间眼里露出惊讶和欣喜之色,很快又垂下眼眸,像是很为自己给人添了麻烦感到尴尬窘迫。李顾知道老师心重,其他安慰的话也不往多了说,只叽叽喳喳跟他叨咕自己在学校里发生的趣事。他再自然不过的态度叫纪知青安心,也很感念这少年不嫌弃一个病人。从洗手间回来纪知青显得从容许多,他被李顾扶着靠回病床上听他说话,少年人蓬勃的朝气叫他觉得欣慰。 “村长跟我说了,我就待这里,纪老师你放心吧,”李顾直拍胸脯:“有我在,你会很快好起来的!” 纪知青露出笑容来,缓缓道:“我是小手术,自己就可以。不用你来,回去过暑假吧。”听他话里意思还是想拒绝,李顾就跟他耍赖:“纪老师,你就让我待着嘛,城里好玩,我还不想回去。”纪知青笑着摇头,在这医院里陪他养病跟城里的好玩没有半分关系,但他看到李顾恳切的眼神,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拒绝,或者他潜意识里,也不希望一个人待在 恋耽美 分卷阅读40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清冷的病房里。 李顾陪他说了许久的话,直到纪知青困得睡着,他就守在边上看着盐水瓶里的液体一点点往下滴,等没了便去叫护士来换上新的。这其实是一件枯燥的事,傍晚时候纪知青醒来,药水已经都输完,李顾趴在他床边头一点一点地打盹。不过他睡得很轻,纪知青一醒,李顾也几乎是立刻又恢复了精神百倍的样子,问纪知青要吃什么,他出去买。 纪知青输了一下午液的手有些发冷,他去摸口袋,要给李顾拿晚饭的钱。李顾一把按住,笑嘻嘻说纪寒星请他吃了一顿他一直没找到机会还,然后灵活地跑出去,没给纪知青塞钱的机会。 等纪知青吃完晚饭李顾才回去,宿舍黑灯瞎火,他还罕见地看到了宿管。对方见了他十分诧异,问他怎么还没走,说宿舍要清人,今天必须落锁了。“早几天去哪儿了,一放假就该清人的,给你们多几天收东西,你现在不走我也不好办,水电都用不了。”李顾不欲跟他为难,干脆东西一收包袱一背,去纪知青那里陪床。 他前前后后地忙,打个热水跑个腿什么的,病房里另外的人看了都说他好。只是他这个年纪,看着不像纪知青的儿子,更不像弟弟,也引人疑惑。纪知青看看李顾,眼里染上一点温和笑意:“是我的学生。”旁人一听,就差把师生二人夸成道德模范,叫李顾很不好意思。 “道德模范”李顾同学用板凳搭了个临时的床铺,晚上就这么缩成一团囫囵睡了。 第二天他懵懵懂懂醒过来,整个人腰酸背痛,李顾不得不出去溜达了一圈来舒展他的小胳膊腿。拎着两袋早点回来的时候,恰巧听到护士在跟纪知青讲费用的问题。 他还没来得及分辨清楚其中意思,两人已经结束了短暂的沟通。纪知青看到他来,关怀道:“窝在病床旁边睡不舒服吧?如果你真要留下,带你去我家吧。” “你家?” 纪知青病中反而比其他时候都温和,他的目光悠远,低低说了一句:“是星星和我父亲之前住的地方。” 城区属于相对冷僻的,没有什么热闹的大建筑。他们拐进一条巷弄,推开门看到了纪知青父亲留下来的小院子。多年前能在这里有一个小院子,说明纪知青的父亲也是体面人家,房子虽然外表看着年代久远,里面却收拾得干净。 纪知青目光复杂地在这座院落外围徘徊,在邻居推门出来之前,把李顾提溜了进去:“手术前这几天我就不去医院了,当天再回去,术后也在这里休养。你住客房吧,那边的书房你也可以进。” 纪知青要帮着收拾,李顾把他按着坐下了,自己活动敏捷地找到厨房给他烧了一壶水,然后自己开始忙活。 李顾没有细问他为什么从医院出来,他觉得原因似乎猜得到,可是他已经是个开始明白很多事的半大小子了。他开始知道生活有很多不可与人言的无奈之处,不问,也是一种关怀。 只需要一点甜 李顾观察了一下,这老房子附近都是居民区,生活着些年纪比较大的老头老太太,平时不热闹,生活倒还算方便。他跟纪知青住下,只是让他感到疑惑的是,纪知青很少出家门,偶尔在院子里跟邻居打个照面也没有寒暄。按理说他是在这里长大的,不该跟老邻居完全没有交情。不尴不尬的几次照面之后,李顾观察发现纪知青干脆不出门了,像是连出去也怕给人添了麻烦。 李顾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他默默疑问却不多话,依旧尽心尽力照顾纪知青,偶尔去院子里洗东西,见到邻居他会礼貌地打个招呼。隔壁老太太看到他有些惊疑不定,李顾便对她笑:“我是纪老师的学生呢,他生病了,我来照顾他。”老太太这才放下心似的,又听闻纪知青病了,神色复杂地朝屋里张望了一眼:“他不要紧吧?”李顾回答:“小手术,会好的。” 没过几天就到了去学校拿成绩的日子,那天也刚好是纪寒星最后一天考试。纪知青事先跟纪寒星的老师通过电话,讲到时候家里会让人去接。 李顾在家摘菜洗菜,去学校晚了一点,等他到一中的时候,其他学生的成绩单都拿得差不多了,办公室里剩的都是老师。许寄文一脸淡然的表情,见到他来态度并不热络。不过根据李顾对他的了解,这份淡然里掺了一份俗称“装逼”的气质。 其他老师看到李顾,表情颇有些复杂,带他课的几个目光格外热切一些。最没沉住气的是数学老师,直接走过来一拍他的肩膀:“李顾,干得好啊!”年级总共两个满分,其中一个是他教出来的。李顾这就有数了,对他咧嘴直笑。 许寄文也不装了,把成绩单往他手里一搁,点评道:“勉勉强强,还行。”另一个班的老师走过来,打趣道:“你们许老师最会装样子了,刚刚还跟我们瑟呢。”许寄文哼哼两声:“我骄傲可以,他骄傲不行。” 李顾拿到成绩单一看,各科成绩都喜人,许寄文却没怎么夸。给了他一个手提袋:“喏,带回去看,再接再厉。”李顾心里痒痒,他问:“老师,我,我名次咋样啊?”许寄文一抬眼睛瞄他,然后招他过来,压着嗓子说话,生怕被别人听去了捡了便宜似的:“年级第一。”还没等李顾回味过来,他紧接着假模假样地朗声说话:“下次再努力,这次都没甩开第二名多少。”其他班的班主任恨得牙痒痒,被这对师生亮瞎了眼。 李顾直冲他乐,许寄文摆手:“行了,成绩拿了赶紧回去吧,我记得你家挺远的。”他给的手提袋里是些旧书,有下一学期的课本,还有些语法之类,补的都是这个穷孩子薄弱的地方。李顾谢过他离开学校,心里止不住地高兴,走起路来脚下生风,感觉自己几乎是一路飘着去了纪寒星的学校。 小孩考试结束挺早,已经收拾完行李在校门口等他了,他的东西比李顾多,装了一个小箱子,两个背包。李顾远远看他这么在门口等着,像个乖巧的小可怜,真不知道如果自己不来他该怎么办。李顾快跑过去,不由分说把行李接过,包一前一后挂在身上,腾出手来拎他的箱子和自己的袋子,整个人看起来像一棵滑稽的圣诞树。纪寒星要自己拿,李顾说我就是手不够用,不然连你都托起来了,不用你自己拿,不然还要哥哥干嘛。 纪寒星闻言看着他,李顾已经比他高很多了,看他的时候需要仰着头,他很乖地说:“那我帮你提袋子吧,这样你就有手牵着我走了。”李顾心中蓦然一软,照着做了。可见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一种天赋本领,后来的李老板也总是这样被纪寒星三言两语安排得明明白白。 他如今身前身后挂着包,手里拎着个孩子,怀里揣了一份年级第一的成绩单。生活依然很苦,但是因为有盼 恋耽美 分卷阅读41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头让他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回家路上他还喜滋滋去买了两个熟菜,问纪寒星喝什么,拎了一大瓶饮料回去这实在算是很奢侈的享受。纪寒星问他有什么好事,他卖关子不肯说。纪寒星佯装跟他生气,李顾赶忙解释:“等回家,回家你跟纪老师都在了我一起说。” 菜摆上桌,人也落了座,他才把成绩单拿出来。纪知青翻来覆去看了许久,恨不能从那钢笔填写的数字里面读出更多讯息来,那张满是病容的脸都显得红润许多。他叫李顾一定要给村长打电话讲这事,说是好事,等他回去他还要跟自己的学生讲。李顾还从来没有看他这样开心过。 很多年之后他想,那其实是一张很微不足道的成绩单。对于大人来说,他们的世界里有更多更大的悲欢,一张成绩单算什么呢?有什么用呢?可他又很快明白,大概是因为生活的苦太多了,一点微末的希望都能让人感觉甜。那些挣扎着辛苦生活的人,不是真的靠着好事发生才活下去的,是靠着从生活的蛛丝马迹里,找到“一定会有好事发生”的迹象,来支撑自己度过无尽的人生长夜。 除去书房,这里只有两间正式的卧房,纪知青独自占了一间养病,纪寒星的行李顺理成章被放到了李顾一起。李顾忙前忙后把小孩的东西收拾妥当,三个人的小日子就这么过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倒数第二段是,马东以前在节目里说的。“心里很苦的人,只要一丝甜就能填满”(大意) 需要 纪知青在的时候,纪寒星总是会表现得格外明理懂事,是个满分的乖小孩,一点也看不出这个年纪可以被原谅的骄纵。只有在面对李顾的时候,才会露出些小朋友特有的娇憨来。 纪寒星和纪知青很亲,但李顾总觉得他俩之间存在着说不上的距离,或许是因为纪知青的个性不习惯与人太近,或许是纪寒星知道自己并非他亲生,他们的相处不像正常的父子那样随意。因此李顾总是忍不住就要对纪寒星更心软一点。 家里有了三个人,李顾认为买饭太贵了不划算,于是自己去买菜回来变着花样给他俩做。他从许寄文那里抱回的旧杂志里意外发现了一个实用菜谱专栏,李顾照着学,原本是能做熟的程度,后面竟然被他做得还有几分好吃。 准备午饭的时候他去洗菜,纪寒星要来帮忙,李顾没让他碰水,利索地洗了个苹果塞他手里:“你吃东西呗,哥自己做很快的。”纪寒星态度柔顺地接过来,他不跟李顾争,他已经知道李顾是个死脑筋还很固执,认准的事改不了。 纪寒星小口咬着苹果。苹果很大,他得两只手抱着啃。李顾瞄了一眼,站起身把苹果接回来,去厨房用刀给切成小块放在碗里,拌了一点白糖,让他用牙签戳着吃。纪寒星坐在小板凳上,边戳苹果块,边看着李顾洗菜。 纪知青从书房出来看到这一幕面容有些许僵硬,毕竟纪寒星不是个需要喂辅食的宝宝了,这么个吃法,感觉是被万恶资本主义侵蚀的小资享乐。不过纪老师是个淡定人,他悠悠走到李顾身边去帮他的忙,捎带着讲:“你对星星太娇惯了。” 李顾笑得一脸憨厚:“他还小嘛。”他也不要纪老师伸手帮,自己做事就利索非常。纪知青在旁边看了他一会儿,终于什么也没说。 小院子墙上爬着青色的苔藓,石壁上因为年代久远浮现些许裂纹,外头的天光照进来映在墙上,像流淌的水泽。 夏天吃过饭都昏昏欲睡,纪知青回了自己房间休息,纪寒星也微微合眼打瞌睡。李顾让他先回房,说自己把碗洗了就来。回去的时候发现纪寒星睡得不太安稳,白皙的额头上热出细汗。他小心把纪寒星额前碎发捋到旁边去,找出扇子来轻轻给他扇。睡梦中的小孩果然被安抚了情绪。 李顾看着他沉静睡颜内心有些满足,对于一个正在成长期的男孩子来说,能去照顾别人,能去多做一些事情,这都是很好的体验,他觉得自己很有价值。李顾手上不停,也不觉得疲倦。最后他累得趴在纪寒星床边睡着,一头栽在格纹的凉席上。 等李顾再醒的时候感觉耳朵旁边有微微的风,他猛地一抬头,嘎巴一声脖子扭了。 纪寒星笑弯了眼睛,原来正是他在给李顾打扇呢。李顾眨巴眼睛半晌才清醒过来,一脸红红的凉席印子。纪寒星问他:“李顾哥哥,我睡着的时候你一直在给我扇扇子吗?”李顾僵硬地回答:“没,也没多会儿呢。”纪寒星凑过去好奇地打量他:“你干嘛不看我呀?” 李顾:“……哥脖子扭了。” 这位坚强的青少年扭着脖子去做晚饭,整个人因为没法正眼看人而获得了一丝不羁的气质。纪知青是个厚道人,决定自己去下点面条,让李顾坐着缓缓。李顾慢吞吞转身一瞧,纪寒星估计憋着笑呢,一见到他又止住了,可眉眼都是弯弯的,笑意难掩。李顾忽然就不憋屈了,他看到纪老师伸手去柜子里拿面条的时候嘴角也是弯的,那一刻意外地觉得自己真是一个有用的人。 纪寒星去厨房给纪知青帮忙,他踮脚去碗橱里拿碗,不慎碰到了上层的杂物。纪知青和他对此都毫无察觉,是李顾耳朵比鼻子还灵,觉得响动不对迅猛转头,冲过去一把接住,没让上面掉下来的罐子砸到纪寒星。危机解除,还伴随着嘎巴又一声行吧,李顾的脖子又扭回来了。 三人面面相觑,最终都笑出了声。纪知青笑过后担忧地去拧了个热毛巾来给他贴在后颈上。 回忆起来那是一段很不错的时光,漫长的夏日午后,空气燠热而日光明朗,他和纪寒星趴在一起写字,偶尔从窗口吹进来一点微风翻动少年的书页。如果人间足够温柔,给少年人再多一点时间长大就好了。 李顾看着纪寒星发呆的样子,心想就算是被保护得很好的小孩子,也会在风雨来临之前感知到变化的。 纪知青手术将近,纪寒星在他面前越发乖巧粘人。他原本在同龄小孩里面算冷静独立的,现在时不时就要去找纪知青,一会儿给他主动洗个水果,一会儿让纪知青帮他看自己的作业。他就像一只知道主人生病的小奶猫,不会明确表示他的忧虑来给对方增加负担,却无时不在传递着“我需要你,我很在乎你”的意思。 纪寒星不说,李顾看得出来,他很怕纪知青出事。如果他年纪再大一点,大概就能把这份担忧藏得好一点,可他到底只有九岁。纪知青大致也心知肚明,他跟纪寒星之间终于没有了那种微妙的距离感。他把纪寒星叫过来戳戳他的脸:“来我看看,星星最近是不是长胖了一点?”纪寒星抬起头对他笑,然后稚气十足地轻拍自己的小肚子:“李顾哥哥饭做得太好,我要被他喂成小 恋耽美 分卷阅读42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胖子了。” “胖点好,现在胖点儿等你长大了就会变得很高很高。” “跟知青叔一样高吗?” “你会比我还高的,到时候我就得仰着头看你了。” 再快一点 手术前一晚三人吃过饭出去散步,也许是因为有两个孩子跟在身边,也许是因为手术在即,纪知青见到邻居没有那么不自在了,甚至还跟其中一个照面之后点了点头。纪寒星一手拉着纪知青,一手拉着李顾,他轻轻哼着歌,像个不谙世事的小王子。纪知青问他怎么那么高兴,纪寒星说:“有知青叔在就很高兴。”纪知青神色蓦然一软,声音低下去:“只是个小手术,没有什么风险。”这是他能说出的最柔软的慰藉了,纪寒星“嗯”了一声。 夜里俩人同纪知青道过了晚安,各自去屋中睡下。 纪寒星睁着眼睛看天花板,他睡不着。李顾问:“星星,你是热吗?”他拿出扇子开始摇,纪寒星安静地摇摇头:“知青叔明天就要做手术了。” 李顾明白了,轻声问:“你在担心他吗?” 纪寒星没有直接回答,他说:“那天你出去买菜,知青叔问我,如果有可能的话,愿不愿意去跟康伯伯生活。” “那是?” “是爸爸从前的队长,现在是个很厉害的人。上次在集市……最后也是因为有他才把那些坏人都抓走的。”看李顾还懵懵懂懂,纪寒星说:“可能知青叔觉得,如果他出事了,希望那个伯伯来照顾我吧。”李顾着急:“我也可以照顾你!不对,纪老师不会有事的!” 纪寒星很淡地笑了笑:“你还没有成年呢。” 李顾卡壳了片刻:“村长,还有村长呢,我们都能照顾你呀。”纪寒星许久没有说话。李顾好奇地借着窗户漏进来的月光去看他,在看到纪寒星平静但是悲伤的脸孔时,他突然明白,纪寒星在乎的不是之后被谁收养的问题,而是眼前他不想失去纪知青。李顾俯身过去抱住了纪寒星,轻轻拍他的后背:“别怕,星星别怕。”他说不出纪知青一定会没事这种话,只能一遍遍重复叫他不要害怕。纪寒星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他拉着李顾的手睡着了。李顾盯着小朋友,幽幽叹了一口气,然后也闭上眼。 他在昏沉中做了一个噩梦,梦到纪知青不知下落,纪寒星被人带走。他听得到纪寒星一直叫他李顾哥哥,李顾哥哥,可是他没法把人抢回。李顾吓得一身冷汗醒过来,看到纪寒星抓住他的衣襟睡得安稳,他松了一口气,拿过扇子慢慢给纪寒星摇了摇。 纪寒星睡着了,李顾却再也睡不着了。他回想起小朋友跟自己说过的话,突然觉得自己从前有点傻。傻乎乎过着日子,只是考得好一点就能开心得飞到天上去。可这些只是生活的表象,他自以为过得很好,是因为他过得很懵懂。 就像纪寒星只有纪知青一个亲人一样,他也只有老村长一个亲人。那个噩梦提醒他开始担心一些更现实的事,比如纪知青真的出事怎么办呢,比如纪寒星真的要被不认识的人带走抚养又怎么办呢。他还担心他的老村长,他那么倔又那么喜欢操心,他会在某一天也离开吗?他还担心失去了父亲的兔子和他奶奶。李顾把他能想到的所有事担心了一遍,然后担心地……睡着了。 人总要经历几个不眠的夜晚才能成长。第二天一大早,纪寒星睁眼的时候床边已经空了。李顾正在外间忙活,他决定从今天开始,不把自己当个小孩了,他不需要假期,不想要再懵懂地过生活,他需要成长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纪知青手术当日,李顾在两人起床之前打点好了一切,他备好早饭,把纪知青手术几天住院需要的东西打包好。纪知青去手术,那他就是家里唯一的大人,理应把每样事情操持妥当。他陪着纪寒星等在手术室外,给小孩剥了一颗糖喂进嘴里。 纪寒星尝到水果糖的甜味,很多年后他都记得在医院的那一幕,李顾凭空借来三分笃定和七分少年意气,面容端肃地站在他身后:“有哥在呢,哥很快就成年了。”他那时已经渐渐长开,能隐约看出日后英挺的五官和好面相。纪寒星含着他喂的糖,他很理智地知道如果真发生什么,李顾是不能帮到多少的,毕竟……他也只是一个刚刚一脚迈出山里的孩子而已。可那一瞬间他又很相信,李顾是会说到做到。 好在最终消息出来,说纪知青做完手术的效果不错。纪寒星坐在他的床边,他红着眼睛看了纪知青许久,纪知青虚弱地对他露出一个笑容来:“星星。”纪寒星抿着嘴,他张开手臂一把抱住纪知青,小声叫了一句:“爸爸”,纪知青浑身一震。 待到他缓过来些许,纪知青还是选择出院休养,李顾也开始了规律的生活。 他白天起早买菜做饭,有时候一边守着锅一边看书。纪知青精神好的时候会拿着他下学期的课本再多教他一些。纪寒星跟他课程不同,会教他发音很地道的英语。 李顾这样拼,很快就发生了惨剧暑假两周不到,几本暑期作业已经全部写完。他不愿自己这样闲得发慌,于是想办法联系上邵力,下午多出来的时间就去做零工。暑假工比别人工资压得还低些,不过李顾干活利索,算下来拿到的钱也不少。少年在这个过程里风似的长起来,几周过去他隐隐还练出些肌肉的线条,每天傍晚回家时工装裤上总是沾着白点子,一身发酵过的汗味儿。 纪寒星总是到门口接他,然后看到他就扭身先走作为一个爱干净的小朋友,他可嫌弃李顾的满身汗了。李顾不叫他如愿,几步走过去把小孩扛起来,纪寒星跑也跑不过,最后被李顾举到头顶,他骑在李顾肩膀上回家。李顾跑得太快,叫小朋友不得不紧紧抓住他汗湿的头发来保持平衡。 纪知青走出来看到纪寒星都骑到他头上去,禁不住摇头,他唯一不赞同的就是李顾对小朋友如此娇惯,甚至某天他看到李顾蹲在地上给纪寒星剪脚指甲,纪知青说他应该让纪寒星自己做这些事,李顾认真地讲:“可是星星很矜贵呀。”纪知青无法,也只能随他去了。 作者有话说 多年之后被干翻在床的李顾回忆起从前:自己一手宠大的孩子,还能怎样。哎。 互有辜负,互有弥补 过了大半个月,纪知青做了几次检查,情况稳定,三人便一同回了宁川。 李顾用打零工攒来的钱给老村长买了一双运动鞋。老村长放在手中端详许久,一会儿挑剔白色的容易脏,一会儿说这个怎么这么轻,是不是料子没给足。李顾简直不稀得说他,自己气哼哼去忙别的了,说着嫌弃的人却把那双鞋摆在自己村委会的办公桌上。旁人去了都要问一声:“村长,你这桌上怎么放了一双鞋啊? 恋耽美 分卷阅读43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 他等的就是这一问,然后“烦恼”地说:“别讲了,家里小崽子给买的,这么白,哪个穿嘛。”然后在别人艳羡的目光里自己也跟着乐呵。 回家李顾给他说了成绩,村长打开珍藏的酒喝了一杯,李顾说:“你不是说要等我结婚再大口喝吗?” “我高兴成不成?” “成。” 村长摸着他脑袋,眼里不知道是被酒气熏的还是怎么着,看起来格外潮湿:“行啊,出息,我捡了个宝贝回来。李顾啊,你说我为什么给你起这个名儿呢,我捡到你的时候你就这么大,这么大一点点,窝在那个山沟沟里面都快不行了。几个村问了,都没人出来认你,我最怕你将来无人顾念,我给你起这个名儿,想你以后有人管。” 其实他原名比这还多一个字,叫李天顾。村长捡到他的时候觉得他没人要,看着小小瘦瘦的也未必养得活,只能寄希望天可以顾念他。可惜随后那个冬天宁川就遇到了天灾,大雪压塌了不少房子。村长一气之下把那个天字去了。他有一种矛盾的世界观,他心中有鬼神在看,有笨拙的信仰,所以得做好事,当个好人。但他又不信真有一个老天能拯救他,所以总得自己拼着一口气去争。 村长一个老光棍他不会收拾,李顾回家四处一看,很为他操心,只觉得有一堆事情等着他做。冬去春来的衣服老村夫不会规整,李顾用这几天把冬天的衣服全都洗了,趁着太阳烈,都晒干叠好,放到衣柜的上层。 纪知青精神还是不济,回了宁川也是休养,没着急把孩子们召回来上课。李顾和纪寒星闲下来去帮兔子奶奶处理些草药。涂玉明跟他说纪老师不在这段日子,隔壁村的来过几次,偷偷撺掇他们出去打工呢。李顾一猜就知道肯定是邵力他们,皱眉道:“他们就是缺人缺得厉害,现在到处拉呢。村里不是都有规矩了嘛,要是下次再有这种情况,你就去给村长讲。” 涂玉明在听说了李顾考到第一的消息之后,俨然已经把他当做了精神导师,答应得很脆生:“行,这事儿我包了。” 暑假一晃就过完,两个小孩要提前去城里报到。李顾一手包揽了送纪寒星去上学和报名的活儿:“纪老师您就放心吧,我肯定把星星保护好。过几天不是宁川也要开学了嘛,你还得备课呢,别来回跑了。”纪知青去看纪寒星,小孩表示了同意:“山路也不好走,别送我了,李顾哥哥可以的。”纪知青摸摸他的头,再看向李顾:“那星星就拜托给你了。” 李顾很受这句话鼓舞,就差把自己胸脯拍出共振来:“嗯!” 当初一起走这条路去集市的时候,还觉得是两个孩子。只过了一年不到,李顾就俨然是个大人的样子了。“李顾哥哥。”纪寒星突然说。 “怎么啦?” “我不想去上学了。” “什么?”李顾吓了一跳。 纪寒星说:“我想陪着知青叔。” 李顾有点慌,别的小屁孩都是很好打发的,像兔子这种,他一个人可以搞定一个班。但是纪寒星……他懂事又明理,像个小精怪,所以一旦他出问题,李顾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那点茫然失措都写在了脸上。 “我只是随口说的。”片刻之后还是纪寒星先开了口,接着问他:“这个学期中途你会回来吗?”李顾想了想:“如果村里需要我回来的话……”纪寒星拉着他的袖子,对他一笑:“那你回来的时候带上我吧。”李顾赶紧点头:“好。”他一路都把纪寒星的手攥得紧紧的,他觉得自己嘴上笨拙得很,又不能替他实际去做什么事,只希望藉由这样能多少传递给他一点力量。 …… 一般来讲新学期的头几天总要经历那么一个复健期,不然班里那些毛头小子连名字怎么写都快记不起来。可李顾是不一样的,他表现出了一种超乎寻常的自律,不像是散漫了两个月,倒像是武侠小说里坠入谷底遇到高人加训了两个月。许寄文瞧着他又不一样了,都说成长如蜕,这个过程是很有意思的,你永远不知道剥落了从前的旧壳子,里面蜕变出来的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踏踏实实地坐稳了年级第一的位置,每门功课都表现出了势在必得的劲头。如果说一开始其他老师还觉得,李顾能拿第一不过是因为当时考的范围小,他运气不错碰上了,那么新学期这几次大小测验,是真让人发现了这是个不可小觑的穷学生。 某天期中测试之前,别班老师碰到许寄文拉着李顾在说话。这老师留了个心眼,心说许寄文怕是在传授什么技巧,就去偷摸听了一耳朵。结果许寄文说的是:“悠着点考,第一坐稳就行了,不用甩第二名太多。”这老师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接着他就听李顾充满了疑惑的声音:“那……我空着?或者故意写错?”这位老师受了惊吓,同手同脚地走了。 这学期还有一个值得一说的事情,是李顾在校门口遇见一个熟人程勇他哥不做小卖部改做煎饼摊了。有了之前的教训,他怕出人命,用的材料都是实打实的好货,学生还算买他的账。李顾笑说我回去也跟同学讲,让他们都过来吃。程武很高兴,大概穿上白围裙就有了一种服务业的自觉,笑起来也比从前喜庆,他递了一个还热乎着的煎饼给李顾:“我看出来了,你起得早,以后你每天来,我给你摊一个,不要钱。你顺道给程勇带一个去,他老迟到不记得吃饭。” 程武等学生上课了才休息,回家收拾一通,晚上在不远的地方摆个摊子做夜间大排档,早晚不耽误。那天许寄文为了奖励李顾的期中表现,带了他去吃饭,好巧正选在程武的摊位上。 程武也一脸惊喜:“许老师,你还认识我不?” 许寄文当然认识他,大概要拜这不发达的小城市所赐,他的教书生涯集邮了不少混混。 程武热情张罗着叫他点菜,道:“我也后悔没读书,可我这脑子不行,可能每个人本来就是不同的料吧。许老师,您是个好老师,您要是当时教做菜,兴许我都开酒楼了。”许寄文笑了一声,让他开了一瓶酒,拿了两个杯子来,一杯给他,一杯给自己。李顾不到年龄,不在对饮之列。他看了看摊子周围坐着的人:“挺好的,有自己的日子过就行。你们那届班长是谁来着,我选班长只选成绩好的,不过那小王八蛋很久没回来了吧。” “班长考出去了啊,都快结婚了。” 许寄文抿了一口酒,眼神空茫了片刻:“哦,那也挺好的。” 那一顿许寄文都没怎么吃,点的菜都喂给李顾这个成长期的青少年了,他现在一顿的饭量惊人。高峰时段人多起来,排档不像早点,东西少,不用算账。现在菜多了,人再一多,程武算不过来账,许寄 恋耽美 分卷阅读44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文站在旁边替他算,帮着他收钱找零。人少点的时候许寄文走开了,回来时拿了一个全新的计算器,连同今天的菜钱一起拍在他桌上:“走了,你算数没教好,这责任我负。” 程武怔楞片刻,然后乐了一会儿:“许老师,下次再来啊。” 许寄文还是那个脾气,不耐烦地摆摆手:“你先把菜好好做。” 吃完许寄文就回家,李顾独自往学校走,清朗月华照了他满身。他刚刚见证了人世间再平常的不过一段相逢,互有辜负,互有弥补。从来都不是人生无憾,是走在遗憾里面,求一份让自己心安的圆满。 那个年轻人的面容跟纪寒星有七分相似 李顾周末去找纪寒星的时候又碰到了邵力,他看起来心情不错,匆匆打个照面走了。 倒是在跟纪寒星吃饭的时候,听小朋友说起来村里有几个孩子开学没有过去念。纪寒星小小的脸上有跟年龄不符的沉静,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他道:“我觉得少一点人去上课也好,可能他们本来就是不想读的,反而觉得知青叔给他们添负担了。但知青叔还是想去找他们家长聊聊,等身体好点的时候。” 他说完李顾怔楞了片刻,不知怎么的,他对小孩的这个样子有些忧虑。他希望他的这个小朋友可以永远天真快乐,像山里的小精怪初来乍到人间界,能用以招待他的都是人世的好。因而当纪寒星去考虑这些事的时候,李顾心里颇有些复杂。 他比先前略微开了一点灵智,知道人生无奈,并非一两句能说完的,这个中对错,他自己也不完全能想明白。可是他不希望纪寒星对宁川有误解,李顾有些艰难地开口:“太难了,星星。村里都穷,多个劳动力就是多一份收入。”纪寒星抿了抿嘴,李顾露出一种混合了无奈、自卑和恳求的表情:“他们看不到那么远,星星。这不是纪老师亏欠他们的,是很久很久以来宁川亏欠他们的。纪老师是想替这些人一次还上,他很了不起。” 纪寒星用那双晶亮的眼睛看李顾,他脸上原本有些冷的表情在看到李顾之后变得柔软起来,纪寒星低声说:“我知道,是知青叔自己想这么做。”两个小朋友都没继续说下去,他们翻过了这一页。 几场雨一下就是秋天,风一过“嗖嗖”地冷起来。李顾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走了,将来心里容易留下事。两人一起到附近公园去玩,李顾把他横抱起来晃悠:“坐飞船咯,开不开心?”纪寒星咯咯直笑,李顾累到气喘吁吁。小朋友被放下来的时候比划了一下两人的身高差:“哥哥长好高了。”李顾拍拍他的小脑袋:“星星好像也长高了一点。” 他临走前叫住纪寒星:“放心吧,有村长在,不能叫人欺负了纪老师。”“嗯。” 邵大军是邵力他爹,这几年运气不错,在城里接到了几个赚钱的工程,当个小工头。想多接活,手底下就要有人。最佳人选自然是带自己的小老乡,这些人便宜,又因为初来乍到只能依靠他,使唤起来也听话。他从这个模式里尝出甜头,打算持续扩大规模。除了他还有其他几个包工头也这么干,周边村庄的半大小子都被找得差不多了。轮到宁川却发现,这里的人比其他地方都更难游说,一个暑期下来也只带了零星几个人进城务工,究其原因,纪知青是最大的阻碍。还伙同那个村长一起,搞出了什么狗屁读三年才准出去的破规矩,简直荒谬得不行。 邵大军为这事很上火,酒桌上跟其他朋友诉苦。“净搞些没名堂的东西,说他爸爸以前是什么私塾老师,他又是个大学生,还挺厉害。现在到了宁川作威作福,不读满三年的小孩放不出来。都十三四岁了,还不出来做工?你他妈自己想教书没事,别挡着别人挣钱啊。”他这一说立马有个人接上:“私塾老师?到山里教书?你说的这人别是姓纪吧?” 不是所有包工头都是乡下来的,也有本身就是城里的,这些人之间既是竞争关系,也是一个松散的利益同盟。邵大军“哎?”了一声:“真的,瘦瘦高高一个人,叫什么来着?纪知青!”“那就是他没错了。” 这人带着三分说戏的兴味,七分轻蔑不屑,道自己家亲戚原先住那片的,那个姓纪的他不是什么文化人,就是个跟男人搞的,事发之后家里没脸收这个人,他是被赶出去才窝到了山沟沟里躲着。 邵大军一听都愣了,这个情节他想破脑袋都猜不到啊,缓过神来之后觉得这事有门。他心想宁川现在这么捧纪知青,是把他当个文曲星下凡了,当文化人供着呢。要是他们真知道了纪知青还有这个病,谁还敢把孩子送去给他教?那他不就有小工了么? 宁川是个小地方,消息很快传开,第二天上课有一小半人没来。 村长气得发抖,整个人像上了发条似的,一步不敢停地去纪知青那里给他道歉。“纪老师你放心,邵大军做出这种事情来,我明天就带人打到他们村上要说法。”他显然很避重就轻,因为事件核心他也没法去跟纪知青谈论,他不是赞同也不是反对,就是觉得一个大男人,跟另一个男人讨论这个事,叫他尴尬得慌。他无法去细究这种尴尬到底是为什么,所以眼下只能简单粗暴地归咎于邵大军这个贼首。 纪知青脸色白得不健康,却把脊梁挺得笔直:“没事,也都是真话。但我没有什么见不得的病,我要为自己先讲清楚。如果宁川不需要我教书的话,你跟我说一声就行了。本身也没什么的。”他的语气很平缓,村长却从他过分平静的语气中读出了一丝不详的意味,他这样平静,平静得如同早就接受了什么注定的悲剧。 村长心中一颤,气得嗓子哑声:“妈的,什么些玩意儿那都是!纪老师,我求你不要多想。你是我找回来的,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村里人笨,但是心眼儿都不坏,我去讲,一定给你一个说法。” 纪知青想要勉强对他笑一下,还想再说什么,村长不忍看他这样的眼神,话都堵在嗓子眼,急得最后给纪知青鞠了一个躬,然后跑了。 他把那些个学生的家长招来开了一通会,说你们良心都给狗吃了。谁家没让孩子去,你站出来,站我面前来!几个大人犹犹豫豫站了出来,村长照着一个男的甩了一腿子过去。“真他娘的出息了!”被打的那个也敢怒不敢言,小声嘀咕了一句:“那这个事情是真的嘛,我也是怕娃娃学坏。” 从前李顾也疑惑,他家那个老村夫,脾气上来像一头暴烈的驴,怎么还能管着这么一个村子。后来他倒是懂,基层什么事都能遇到,工作太斯文了压不住人。 村长啐了那男人一口,声音提高八度:“就开给支教老师的那点工资,能留得住谁!有纪知青这样水平的来教孩子 恋耽美 分卷阅读45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那是什么,那就是菩萨!娃娃会写字了,会认字了,认得清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他将来出了村子,到了外头,算的了账,看得清路牌!你们吃的亏你们娃娃不会再吃,这都是你今天看不起的那个纪老师教的。” 剩下的人吞吞口水,碍于老村长在场,这声音不敢往大了说,只敢压着声音议论。只这声音没有掀起风浪,不多时就完全消停了下去。 兔子奶奶原先一直安安静静听着,见他们都闭嘴了,这才不咸不淡开口,她表情很淡漠,仿佛讨论这种事只是浪费时间:“你们就是还没活到年纪。我们小的时候还听过大府里的老爷讨男人进门的,也跟太太似的养着,这不是正常事情么。人家又不比你矮一截,还比你多认识字。自己连饭都吃不上,就别替别人操这个心了。” 愚昧是什么状态呢,是脑子里属于是非明判的那个位置空着,谁的声音更大谁就更容易占据。这次开会之后即便有人有异议也都没敢提出来了,许诺会各自消停地放小孩去上课。村长不放心纪知青,又去找了他一趟,纪知青打开门露出他清隽苍白的面容来:“没事,我休息一天,也让他们放个假,后天恢复上课。” 他一点没有计较和追责的意思。这是个明白人,村长说不出比他更高明的话去劝慰他,只能让他心放宽一点。 他走后,纪知青关上门,拿出那张珍藏的老照片。那个年轻人面容跟纪寒星有七分相似。纪知青的手抚过那张照片,大片水泽从他眼中涌出:“聂岩……我很想你。” 如果我也成为星星 比起大奸大恶,世界上更多的悲剧是由小奸小恶生发出来的。比如这天夜里,宁川在微凉的秋风中陷入沉睡,却有人敲响纪知青的门。 纪知青扬声问了一句,“什么事?” 外面的声音说村长让他去村委会一趟,有话要说。这不算寻常,但也不算稀奇,纪知青想兴许这村长心里还是很过不去,想再兜出两筐的安慰和劝解来给他,他披上薄外套出去,关了门。外头叫他的人已经跑远了,夜色中寻不到踪迹。 到了村委会,只看到里面一片漆黑,纪知青已经开始疑惑。他再往村长家的方向走,发现灯也早黑了。山村里没有什么娱乐,人们都睡得很早。他猜这只是个恶作剧,于是没多耽误,抬脚走回了自己的屋子,钥匙一对上去,这才发现,打不开门锁了。 借着微弱的月光,纪知青看到钥匙孔里被塞了细小的树枝,锁面被刮出凌乱的道子。钥匙孔被塞住,没有工具无法打开。纪知青在外面徘徊了一会儿,夜风很冷,他搓了搓自己的胳膊。犹豫片刻之后他放弃了找人来撬锁。一来此刻已是半夜,他本身不是爱给别人添麻烦的人,不想把睡得热乎的人从床上叫起来。二来他那点隐私被戳破,身份尴尬,大半夜去敲别人家的窗户更说不清。于是他走到了平时上课的地方,打开教室门窝了进去。教室也不算暖和,只是好歹没有冷风。 第二天有人来上课,发现纪知青趴在课桌上陷入了昏迷。这时节夜里已经很凉了,他原本就一场大病损伤了根本,经此一事,一发不可收拾地发起高烧来。 村长为此大发雷霆:“不愿读就算了,都滚,滚出去,出去做工!你们走,一代代都走,等这里的老人再走光了,这个村就可以散了。宁川没啦!一个人都不要留啦!”他这么撒泼的时候甚至露出些疯癫相,就事论事地讲,不止于此。可或许众人心底也都明白,这是村长心里压抑许久的绝望。人无法选择自己生在何处,他一直在努力当一个领头人,一个抗争者,但不代表他内心没有过怨怼。 在他投诉无门的命运困境里,纪知青是他的希望,让他看到宁川好起来的可能。他那么小心翼翼去守着这点飘摇的烛火,现在却被自己人一盆水泼灭,他心中比愤怒更多的,是浓重的悲哀。众人面面相觑,没人敢承认去敲门的是自己。村长问过纪知青,听出那人的声音没有。纪知青只是摇头,他在高烧中,分辨不出是不想说还是不愿追究。 他意识昏沉,脆弱的情绪不受控制,他想起聂岩来。 那是他刚刚知道聂岩的工作原来那么危险,他严肃而诚恳地让他不要再去做,可是聂岩跟他感慨:“那个地方是真穷啊,你不知道,丁点大的孩子,没人教,跟着家长走歪了。整个村都在制毒贩毒,半成品就那么大喇喇地摆着。我们去抓一两次有时候根本没作用,他们找不到新的出路,还是会很快恢复原样。但不抓也不行,总不能看着那么点高的孩子就开始走歪吧。” 纪知青当时对聂岩的话没有深刻体会,他是来了宁川之后,才发现没有教育,没有发展,一个地方可以变得多可怕。其实村长想的并不全对,这些人并不会靠着出卖劳力走出去,进城务工之后,好一点运气的能攒一笔钱回来做小买卖,但他们依旧无法在城市里买上一间房子,让自己的子女接受体面的教育。他们中很大一部分人会在四十多岁带回来一身旧疾,因为无法从事体力劳动而被迫回乡,所以必须在这之前把子女培养出来,让他们去务工讨生活。接着他们在家给务工的子女带孩子,一代代的,这么循环下去。聂岩所见的“毒村”也是如此,他们生在那个地方,那样的土地,如果没有外来的力量帮助,根本没有人能够跳出这样的诅咒。 聂岩说自己要去出一个长期任务的时候,纪知青想要哀求聂岩别去,可他并不是一个柔软的人,他只会跟聂岩冷战,一副很气他不听劝的样子。 当时聂岩是什么反应呢?对方那样年轻,那样神采飞扬,脸上写满了年少意气:“总要有人去的,我不去,就会有另一个人去。他也会是某个家庭里抚养二十多年的儿子,也会是某个人很喜欢的……男朋友。”说着眼带笑意去看纪知青,纪知青内心的担忧还未散去就被他说到羞臊,只能抿着嘴不跟他说话。 聂岩凑得离他近了一点,示意他抬头看天:“你看,今天的星星好亮。但其实星星是一直存在的,白天的时候也有,如果周围都是光明的,你就看不到它了。只有天黑下来的时候,它们才会发亮。我们这些人呢,也就像是星星一样,如果一切都好,我们就不需要有存在感。可是在那些被黑暗包围的地方,就会真的很需要我们。” 纪知青红了眼眶,他不喜欢这个比喻,只有死掉的人,才会变成星星,他语气冷冷的:“我不喜欢星星,我只要眼前的人。如果……如果你真的怎么样了,我不会记着你的,我第二天就去找别人。” 聂岩哈哈大笑,把自己外套脱下来披在他身上,然后顺势搂住了他:“那你可要说到做到啊。” 纪知青不忍再回忆下去了,他 恋耽美 分卷阅读46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又囫囵睡了一觉。下午时候,先前被村长骂回去的那些人陆陆续续重新回到了他的房间。带着他们的孩子,拎着家里的土产。一个讲:“纪老师,我娃儿交给你,我放心。”他示意小孩把一篮子鸡蛋放在了门边上。再一个过来:“纪老师,我们没有文化,不懂,但是那些都跟教书没关系,你教书我们放心。”他留了一串风干的腊肠……涂玉明和兔子奶奶也过来,涂玉明给他带了一把深秋里硕果仅存的小花。 他们一个个大人孩子,把逼仄的屋子挤满了,挤不下的就透过窗户看他,好像他是什么稀罕的宝贝。跟纪知青目光对上的时候有的会微微低下头,像做错事的小孩子,齐整整地等着他训话。 纪知青沉默了许久,而后对他们露出一个笑容来:“快带孩子回去吧,等我好了再重新上课。”有个小女孩抹了抹眼泪,家长拐了拐她胳膊,她止住了声音,眼睛红红地看着纪知青。纪知青没有力气说话,用口型对她说“没事”。 他们离开之后,纪知青躺着看天花板,不少墙灰都剥落了,只留下斑驳的形状。他按着之前手术留下的刀口,忽然想也许自己该回城里,用剩下的时光去好好照顾纪寒星。可他扭头又看到堆满床头柜和窗台的礼物,看到那串带着露水的小花。 就算是山里的季候比外面要晚一些,这个时节也是要爬到很高的山上才能采到的吧。 为什么呢?为什么要给他这样的善意?其实他是被家里赶出来的,他跟男人搞在一起,被撞破情欲纠缠的一幕,老纪同志当时气得都快打死他了,他在邻里异样的目光里抬不起头。他是作为一个羞耻的印记离开城市的。 然后他到了宁川,他的存在忽而变得重要了。他想到聂岩的话,明白这里是需要他的。他好像不知不觉间,也成为了宁川的星星…… 他稍微能站起来一点的时候又重新开了课,底下小孩都端端正正坐着乖巧地听他讲。他透过窗户看外面的明朗白日……聂岩,如果我也变成星星,我会离你更近一点吗? 深秋 纪知青的病一直没好利索,他心中清楚这病症已无痊愈之日,只是挨日子了。能扛的小疼都扛过去,照旧白天把课时讲满,晚上回来改作业备课。这么过了许久,终于疼痛到了不可忍受的地步,不得不重新回到城里医院。 走之前碰巧纪寒星打电话回来,说跟李顾这周回村,问他有没有想吃的东西。纪寒星知道这么问纪知青才不会开口,他只是想朝纪知青表达一点小孩子会有的粘人姿态。纪知青眼看瞒不过去,同他说了这周末自己要去城里医院,让他不用回。 李顾也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村长没接到,倒是涂玉明正在小卖部蹭吃的听到了:“电话?是李顾哥吗?我来我来。”李顾在他心中有人生导师和可靠大哥的双重意义,近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小兔牙急需倾诉,他接过话筒把最近发生的一切都倒了出来。 电话那头的李顾握着听筒愣了多半天,这劈头盖脸的大消息砸得他眼冒金星。 他并非觉得纪知青喜欢男人有什么不妥,只是有种面对新事物的迷茫。就像许寄文第一次问他“倚马可待”是什么意思,他只能睁着无知的大眼睛脑袋空空一样。涂玉明的话里重点太多,叫他一时间抓不过来,李顾花了好久才慢慢重启了自己,后知后觉地想,原来,男人也可以喜欢男人的。 是以周末的时候两个小孩子没有回宁川,李顾接上纪寒星去了医院。 见到纪知青的一瞬间李顾也吓坏了,纪知青已经形容消瘦,脆弱不堪,只有轮廓还依稀能看出从前的样子。李顾甚至下意识想捂住纪寒星的眼。可是纪寒星的表现比他想象得要平静,小孩走过去摸纪知青扎着吊针的手,轻轻给他吹了吹:“爸,疼吗?”纪知青的脸瘦得脱形,他极力扯出一个笑容好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可怕:“没事的。” 纪寒星闷闷地抱住了他。 过了好一会儿,纪知青才攒出一点说话的力气,他开口让纪寒星去打一壶热水来。李顾主动请缨,纪知青摇头,声音虚弱:“你让他去。”李顾只好傻站在原地,看着纪寒星走出,他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局促地望向纪知青。 纪知青目光从门口收回来,再看看自己因为挂水而显得青筋凸出的手:“明天你把星星送回学校之后,来帮我办出院手续吧。” “什,什么?”李顾惊得说不出话。 纪知青眼皮沉重得睁不开,声音很轻:“治不好了,拖着也是在浪费钱。”李顾完全不会应对,如果是很多年后的李老板,他可以游刃有余地处理这个情况,把每个人每件事都安排好。可眼下他还未成年,听到纪知青这个“大决定”后整个人都发懵。怎,怎么可以呢?都这样了,不治的话不就等于放弃生命了吗?可是他怎么反驳纪知青呢…… “我有钱,继续治。” 说话的是纪寒星,他就这么平静地迈着步子走进来,用还有些稚嫩的嗓音说着和年龄不符的话。李顾有种密谋坏事被抓包的感觉,心虚地去看纪知青的脸,对方也沉默着没有作声。纪寒星死死盯住纪知青:“我爸给我留的钱不是还有很多吗?那就治呀。” 小孩的声音很平静,可是李顾听得出他话里强行压抑的情绪,他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哭出来,或者就要生气了。李顾小心伸手想要去拉他:“星星。” 纪寒星没有理他,一步步走到纪知青的身边,他个子还不够高,对躺着的纪知青来说却是居高临下的。纪知青看到他的眼睛发红,他有心劝慰,纪寒星却抢在他先一步开口:“你说过的,那些钱都是我的,是我爸爸用命换来的,我可以决定怎么用。”他已经很克制,但他的年纪叫他没法把话里的委屈藏得更好一点。 纪知青对他轻轻摇头,不知道是想说不值得,还是不要难过。纪寒星咬着自己下唇的牙齿一松,眼泪簌簌滚落:“你可以决定你不要这样受罪地活着,我也可以自私一点,要求多过几天有父亲的日子吗?” 李顾觉得自己心都要被揉碎了,可眼下他插不上嘴,大气不敢喘地看着他们俩,最终纪知青妥协,伸手去碰纪寒星的脸:“不哭,听你的。” 纪知青被换到了更好的病房,可惜他的癌症已经到了晚期,治无可治,不过用药吊着一条命。 接连几周都是两个小朋友商量好,上课的日子他们轮流请假来陪纪知青,周末就一同过来。那时候纪寒星已经隐隐显出了说一不二的气场,纪知青和李顾竟然都没能反驳这个安排。 到了那一天,时节已是深秋。医院外面的行道树大片地落着叶子,纪寒星的学校又让学生们穿上了精致的小西装外套。他和李顾坐在纪 恋耽美 分卷阅读47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知青的床头,直到下午,阳光都还很好,把周遭景物晕染成漂亮的金色。纪寒星握着纪知青的手,纪知青突然说:“你想知道你父亲的事吗?” 纪寒星在那一瞬间露出了小孩子该有的迷茫,他点点头。先前他不问,是因为也不敢问,怕纪知青觉得尴尬。纪知青目光忽而悠远,他的精神越发不济,即使这样半身坐起来也很快就疲惫不堪,李顾替他多加了几个枕头让他仰靠着,纪知青长舒出一口气。 他的第一句话是:“你的父亲是一个英雄。”纪知青尽量只去说聂岩的事,他回忆到了那个时候的他和自己,可说给两个孩子听的却只有聂岩的过去。大概他是觉得向孩子说起他与聂岩的情分是不恰当的。不过回忆拯救了病痛之中的他,让他几无血色的脸也晕染出几分幸福的颜色。他全身好似浸没在温水之中,回忆裹挟着说不尽的酸甜滋味重新将他枯皱的心脏泡开舒展。 “所以……即使他没有陪你长大,你也要知道,他是值得你为他骄傲的。” 纪知青闭上了眼。 他再也不会醒来了。 他的魂灵归处,应该有年少意气的聂岩在等着他,应该还有嘴硬心软的老纪同志,不知道等他们再相见时,老纪同志会不会对他多一分理解……“星星,你要是难过,你就哭吧。”李顾说。 “我不哭。”纪寒星盯着躺在病床上的纪知青,倔强地不肯掉眼泪。 李顾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把他的小脑袋掰过来,努力张开双臂把人抱住。半晌他感觉到小孩的身体在颤抖,纪寒星终于在他怀里哭了出来。 物归原主(纪知青番外上) 纪知青原本没有想过,他会跟聂岩这样的人成为朋友。他自己生于书香门第,在家长管束下,性情极为淡泊克制。他最是不喜聂岩这样跳脱外化的心性,没有想到命运却奇异地让他们成为了朋友。再后来他对聂岩感情发生变化,同他表白,被聂岩接受……一切都是那么不可思议又顺理成章。 大学毕业后,纪知青继承父亲的衣钵去当老师,而聂岩成了一名缉毒警。最初纪知青对这个职业并没有什么概念,只觉得是这个年轻恋人的中二病之选,他不喜欢,却也没有阻拦。直到某次聂岩离开去执行任务,数月之后负伤归来,纪知青第一次尝到了名为“失去”的恐惧。他试图劝说聂岩换个工作,话说出去自己倒先输了气势,他知道,聂岩其实在这个岗位上,做得很好。聂岩同他说起自己的理想,纪知青窥见了恋人心里更大的天地,他为此不安焦躁,又与有荣焉。 他们一直没有发生过更亲密的关系。那一次是他们分别数月之后的重逢,解决了这个小小的争论,聂岩深深地吻他,却在快到最后一步的时候忍住,他说:“再等等,等我做出个样子来,有点贡献了,就有底气去你家跟纪老师说。”纪知青红着脸扭头,小声道:“谁需要你去说。”聂岩故作诧异,眼神追着他不放:“你不想跟我在一起吗?” “我爸很古板的。”纪知青道。他都能想到如果去找老纪说这个事,说不准两人都会被打出家门。他心中对老纪同志的谅解不抱期望,可是聂岩坚持,又让他的内心觉得甜蜜。 聂岩笑着揽他肩膀:“放心,纪老师会理解我们的。我这可是在为人民做贡献,到时候立了功,奖章往你家老纪桌上一拍。是不是,特了不起!”“你就这点出息呀,立功就为这个?”聂岩慢慢收敛表情想了想:“也是,也不全是。你看咱俩以后路肯定不如正常夫妻好走,我多做点好事,说不准就有好运气呢。”纪知青故作嫌弃:“迷信吧你就。” 那天纪知青穿着他的外套,跟他看了一夜星星。聂岩因为负伤获得了几天假期,纪知青也请了假,跟他窝在一起。他们还一起去照相馆拍了照,他们敢在人前做出的最亲密姿态不过肩膀勾着肩膀,像个好兄弟的样子,只有写在眼角眉梢的情意他们自己知道。 而后聂岩一走就是一年多,纪知青每晚都难以入眠,怕他出事,怕他又带着一身伤回来,都是困得不行了才敢闭上眼。有一天他在回家的路上被一个人大力拽进巷子里,纪知青正要呼救,一双粗糙的手捂住了他的嘴巴,而后他听到聂岩沙哑的声音:“是我。” 纪知青慢慢松懈下来。巷口那盏老路灯照出他心心念念的人聂岩的胡子没刮,整个人变得黑瘦,还多了几分匪气,他的头发剪短了,摸起来扎手。纪知青长久地凝望他,丢失了语言,聂岩一把将他按在自己心口,声音低得让人觉得压抑:“我很想你。” 纪知青想自己当时一定是流泪了,不然看到的人为什么这么模糊呢:“你可以回来吗?不要再去了。” 聂岩伸手轻轻把他的眼泪擦掉:“还不能。” 纪知青不可控制地露出哀切神色。聂岩的嘴唇颤抖,半晌之后他才终于下定决心似的:“知青,我有了一个孩子。”像是怕纪知青没有听明白,他又说了一遍:“我在‘那边’跟人生了一个孩子。” 他这样说的时候神情极为复杂,无数要说的话都藏了他死死锁住纪知青的眼神里。我有孩子了,你会骂我吗?我背叛了你。你会从此不理我,忘记我吗?可是我……我有孩子了,你会为我高兴吗?那是一个柔软又漂亮的小生命,我希望将来能带他见见你。 纪知青感觉自己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他用了多半天才回过神,声音抖得不像话:“他是什么样的?” 聂岩的眼神慢慢变得柔软,他轻轻地说:“是个男孩儿,叫小星星。”聂岩从怀里掏出了小孩的照片。纪知青接过了,照片上的小孩眼睛很大,皮肤白白的,看起来像个面捏的小娃娃。也许因为他是聂岩的孩子,纪知青觉得那是他见过最好看的小孩。 “是叫聂星吗?” “不是,”聂岩的眼睛垂了下去:“他不知道爸爸的真名。”是的……他是个卧底,连自己唯一的骨肉都不能知道他的真名,至少在当下如此。 “他很可爱,你会逗他玩吗?”纪知青轻声问。 “嗯!”聂岩很用力地点头:“星星很乖,看见爸爸就会笑。”他们在并不明亮的路灯下对着一张孩子的照片讨论,像每一对平凡的夫妻。可也都知道这是假相。话语声渐渐平息,两人相顾无言,他们含泪互相凝望,却也都哭不出来了。聂岩的眸光一瞬间黯淡下去,说他要走了,他不能离开太久。 “聂岩。”纪知青叫住了他,“你爱孩子的母亲么?” 聂岩回头,在路灯下露出了一个惨淡的笑容来,他的喉咙动了动,无法开口……事已至此,他如何剖白都好似是在给自己找理由。他自诩对得起他的工作,可终究是辜负了纪知青。 那 恋耽美 分卷阅读48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是聂岩混进去几个月之后。他彼时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眼里揉不得沙子,也还不会取舍,不肯放任任何一次坏事在自己眼前发生,精准地回传了多次情报。这样频繁被警方搅乱的生意,引起了毒枭的怀疑。一次在地下酒吧的交易中,他谎称去洗手间,找他的下线。没想到下线早已被盯上,聂岩反应迅速,知道情况不对就赶紧抽身。 对方的人没来得及看到他的脸,只追着他的背影跑了过来。他的心脏跳得飞快,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聂岩不得不推开了一间包厢的门滚进去藏起来。这走廊到尽头已经没剩几间,很快,很快他们就会找到这里来了。他在那一刻觉得自己要死了,可是他不甘心。 那个女人就是这时候走进来的,目光宁定地看着他,带着点讥诮又带着点难以言说的悲悯:“警察叔叔,你需要我帮忙么?”聂岩大惊,他知道她,其中一个小头目的妹妹,叫钱茹,也是毒枭马实意的情妇,之一。 “什么意思?” 那个女人很平静,朝他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什么武器都没带:“我知道你身份,你不用戒备我。那不是我亲哥,我是我妈带过去的。可惜她吸毒死了,我只能跟着他讨口饭吃。”她风情万种地点燃一根烟送到自己嘴边,眼神却还是盯着聂岩没有挪开:“警察同志,如果你成功了,将来能把我带出去么?” 聂岩浑身都进入了戒备状态,他在想,他有多大的几率能在这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个人灭口。 钱茹笑了笑:“别想了,外面那些人很快会追来,你没法解释。为什么刚好你不见这么久,为什么刚好他们发现了内线的踪迹。除非……你在这里上了我。” 聂岩面色一僵。 钱茹利落在他面前把衣服脱了,她面上毫无一个年轻女人的羞涩,眼神又冷又凶。钱茹说:“来真的,你要了我,我想怀孕,这样就不用运毒了。”聂岩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他的神情尴尬,并不敢看,钱茹冷硬的表情露出一丝悲哀之色:“太疼了,我没有办法习惯。每次帮他们运毒我都觉得下面疼得要裂开了,但我吃他们的饭,我就得干这个。马实意还没有坏透,孕妇就不用干这个了。来吧,我帮你一把,你也帮我一把。” 聂岩几乎是颤抖着做了这件事。那些人追来的时候还大喇喇地围观了一下,钱茹娇声让他们快滚,他们起哄离开。聂岩的缺席有了解释,而他的下线在被抓到之后自尽,聂岩甚至来不及为他默哀。 钱茹怀孕,明面儿上公开了跟聂岩的关系。因着这层联系,她哥对他彻底卸下防备,聂岩很不可思议地成了他们的“自己人”,毒枭见证了他们的婚礼。这件事连带的好处是,聂岩从四人睡一起的房子搬了出来,他跟钱茹有了单独的住处,这为传递消息带来了方便。 看到钱茹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聂岩时常有种不真实感。他浑浑噩噩,直到那天听到纪寒星的哭声,他猛然一震,那一刻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崩塌了。他早该知道,这不是一场角色扮演,他不是落幕之后能全身而退的演员,他走上这条路的时候就已经赌上了自己的一生。 现在他的恋人纪知青,问他爱不爱那个女人,他不知道该如何说,实际上无论如何,他已经对她有了责任。他还没有想过,如果真的成功回来会怎么样,钱茹,毕竟为他生了一个孩子…… 纪知青觉得是自己勾引了聂岩,他唾弃自己,可是他无法忍受聂岩心里没有他的可能。他主动去吻聂岩,带了他回家,他们失控了。他们在巨大的绝望之下走出了从未走出的那一步,年轻的身体纠缠在一起,像是希望通过这样的接触,来释放说不尽的无奈和再也不可能的爱意。 然后老纪回来了。 他没有看清另一个人是谁,只知道自己儿子做出了他绝不可能谅解的事。“爸爸,爸爸,求您,不要说,不要喊!”他胡乱把聂岩的衣服塞给他,让他赶紧走。聂岩不可以被发现,不然他的处境会很危险。仓促间他甚至来不及看清聂岩震惊负疚和悲伤的脸,只知道他必须要走……在事情闹大之前。 那是混乱的一天。 老纪的怒喝引来了许多邻居,他们看到了一个男人风似的从他院子里逃出来,人们只看清了那个背影的狼狈,没人看得清他脸上的绝望。纪知青不肯交待出另一人是谁,也不肯认错,他是被老纪的扫帚打出去的。而后他被学校长久地停职,纪知青失魂落魄,他在城市的角落找了个小房子住下来,有时候入了夜会偷偷回来看一看,希望再有机会,在路过那个巷子口的时候,再听到什么人说那一句:“是我。” 再后来,康树仁聂岩的队长,找到了他,告诉了他聂岩牺牲的消息。纪知青不肯相信,他觉得那是一场骗局,也许这人是来骗他钱的,他反应激烈:“你为什么要联系我,我从来都不认识你。” 康树仁说,因为聂岩留在局里的档案,联系人除了他的父母,还有你。 纪知青难以置信地盯着他,无意识地摇头:“我不信,我一个字都不信。你就是来骗我的,聂岩活得好好的,他说过他会活着回来的!”康树仁把照片递给他,那是他们当时一起去照相馆拍的,肩膀搭肩膀的两个人,装成兄弟模样的……一对有情人。 “为什么?为什么……” 康树仁说:“这是我从他那里没收的。” 纪知青倏然抬眼死盯住他,康树仁语气沉缓:“他去出任务之前,想带走的唯一一样跟自己相关的东西,就是这张照片。但你知道的,我们这行,没有什么侥幸可言。万一被发现会没命的。所以我没收了,说等他回来再给他。” 可是现在聂岩不会再回来了,他只好来把照片……物归原主。 风光(纪知青番外下) 根据康树仁的说法,聂岩参与的行动最后还是出了一点差错,他们没能将马实意的人一网打尽,有几个对毒枭死忠的小头目逃了出来。参与人员怕被报复,他们的牺牲也是悄无声息的。聂岩的父母回到了老家生活,钱茹跟他们一起,带着那个小孩。康树仁说:“她提供了很多消息,这是权衡之后的结果,给了她缓刑的机会。” 纪知青去过一次聂岩老家,他拎着礼物站到聂岩的父母跟前,自我介绍说:“我是他的朋友。” 家里不敢把聂岩的照片摆出来,纪知青对着屋里那个没有遗照的香案上了一炷香。 当时钱茹正在哄着那个孩子玩,女人很漂亮,抱着小孩的时候身上有种母性的光辉。纪知青对这个孩子的心情复杂,他不敢上前去细看,把自己买的长命锁塞在他手里就落荒而逃。他想起跟聂岩一起在灯下看照片的时候,他当时有过不可 恋耽美 分卷阅读49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与人言的奢望。 对那之后的事,纪知青一直在忏悔。他想也许是他的错,他不该勾引一个有孩子的父亲,这一定是上天对他的报复,应在了聂岩身上。如果给他机会重来一次,聂岩能活着回来,他一定把自己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藏得好好的,哪怕是以后都只能远远看着,只要聂岩一家幸福,他也觉得很满足。 从聂岩老家出来,纪知青心灰意冷,他带着那张照片,在地图上找了一个犄角旮旯的村子,他想去求死。在他即将跳下万丈深渊的时候,有个浑厚的声音响起:“后生,拉我一把。”老村长去捡山里的果子,没留神被卡在了石头缝里。 纪知青不介意临死前去做件好事,于是伸手拉了他来上来,发现这人健谈得很,通俗点说是嗦。对方没啥文化,说话却中气十足,总是很有干劲的样子。他说自己是宁川的村长,趁着今天天气好出来看看收成,他递了个果子过去:“今年还行,让他们一起来摘了晒干,拿到集市上能卖不少钱呢。” 纪知青默默接过,他有点同情对方,这一个一个果子地摘是个大工程,晒干之后难说能剩下多少,又能换几个钱呢。他没说话,那老村夫又找他搭话,问他怎么在这里。纪知青不好说自己是来跳崖求死,囫囵骗他讲是替学校来乡下采风。老村长却忽然见到真神似的激动起来:“这么说你认字啊?哎,也对,一看就是个读书人。” “是,我读过大学。” 老村长眼里几乎被点燃了,神神叨叨地说:“我昨天做梦宁川有好事发生,没想到是真的。” 他不由分说拽着纪知青回去,要请他吃午饭,那四处漏风的家里还有个瘦猴似的小黑娃。老村长把一本旧书递到他跟前,一手拽着那个孩子,他那张老脸露出羞涩的神情来:“纪,纪老师,你能不能给他讲讲这首诗,我,我也没认几个字,教不了这娃娃。” 纪知青接过来,蹲到那小瘦猴跟前,小孩胆子倒是大,见了生人也不怕,眼睛雪亮,看着很有精神。纪知青问,你叫什么名字。他用浓重的方言吐出两个字:“李顾。”纪知青又问:“会写名字吗?”李顾无知者无畏,大大方方讲:“不会。” 纪知青就这么在宁川留下了。他联系原来的学校,把自己的工作档案也调了过来,这对大家都是皆大欢喜,他不用成为城里那个尴尬之人,宁川也有了老师。他只想在寻死之前捎带手做一些事,却在这里慢慢找到了一点存在的意义。 第二年到了聂岩的祭日,他找去聂岩老家,想要再去给他上一炷香。他暂时不打算死了,每年一炷香,是这人间里,他和聂岩能有的最近的关系。 谁知恰好看到那一场大火,寻仇的人果然来了,算准了聂岩祭日这一天。纪知青敏锐地察觉到不对,他没有走过去,远远看着,火势惊人,年久的老房子连骨头带渣地被火舌吞没。而周围邻居无人敢去救。 纪知青没留神脚下田埂,仿佛是天意,让他看到了旁边的孩子,脖子上还挂着他送的长命锁。他一抱小孩就醒了,纪知青赶紧去捂他的嘴:“星星,别出声。”他当机立断,抱着孩子匆匆走出了村庄,头也没回。 房屋已经被付之一炬,他无法挽回,但这个孩子是聂岩唯一的血脉,无论如何,他都要保全他。康树仁后来告诉他,钱茹和聂岩的父母一起死于那场大火。经过后来的调查盘问,邻居家小孩说纪寒星是被他偷出去玩的,但没料到才一会儿聂家就被火烧了,那几个纵火的人形容可怖,他不敢把小孩带回去,只敢遗弃在田里。 “他的家人被寻仇,有我们的失职。有我在一天,就一定会追着那些人查下去。至于他的孩子,我会想办法给他找个好人家的。”康树仁说。 纪知青抱着怀里的小面团看了许久:“把他交给我吧。” 他一个单身男子汉,又跟聂岩是那样的关系,康树仁先没急着答应。他找人走访调查了纪知青两周,最后出面破格帮他办了收养手续。 纪知青也是在那次之后第一次重回他长大的小院。 “你是说,他跟我姓纪?”老纪被纪寒星一笑软了心肠,满心满眼只剩这么一个娃娃:“我有孙子了,我有孙子了。”他慢慢了解了当年事,所有来不及说出的愧疚都变成了对纪寒星的宠爱。纪知青看他熟练地给孩子穿衣洗脸,问他:“你自己能带好星星么?” 老纪虎着一张脸:“你都是我带大的,星星这么乖,有什么不好带的。”于是纪知青在纪寒星稍微长大一点之后回到了宁川。小孩能自理了,交给老纪负担也没那么重。而他在乡下教书,为自己赎罪,为他人指路,逢年过节才回城里一次,看看老纪,也看看纪寒星。这么一晃好几年,直到那年老纪去世,纪寒星才被纪知青带回了宁川…… 纪知青的丧事是村长过来主持的。那天康树仁也来了,其人高大壮实,还因为长期身居高位带着一股子杀伐果断的气质。李顾对这位康伯伯有点印象,先前纪知青病重时就想把小孩托付给他,因此李顾下意识挡住了纪寒星,生怕他会被抢走。康树仁并未戳破小孩的这点心思,他叫了村长和纪寒星,跟他们商量之后,决定把纪知青葬在宁川。那几个逃脱的毒贩尚未被抓住,聂岩自己埋骨之处尚不安稳,不便把纪知青与他归葬。整个过程里纪寒星始终表现得很冷静,李顾却更忧心,攥着他的手一刻不敢放。 宁川这种小地方丧葬仪式没有太多规矩限制,到了那天全村的人都披麻戴孝,天不亮就开始敲锣打鼓送他上路。山河辽远,宁川的人抬着棺材绕遍这里的山路,纸钱洒了满地。兔子奶奶说便是从前的财主过世,也没有过这样的风光。 他曾经被亲人赶出家门,被邻里唾弃,失去了自己挚爱之人,命运让他最终停驻在这个地方,授之以微末的善意。他心里有许多的苦,这微末的善意也可点亮他,让他在生命的尽头为宁川点亮一盏灯。他的肉身很快被黄土掩埋,也无在世的亲朋记挂,可许多人都记得他的存在,包括宁川此时静寂的山河。 李托尼顾 纪寒星穿了件圆领的毛衣坐在纪家的小院子里,外面罩着个老旧的围裙,从脖子那儿系上去,把里面衣服遮得严严实实。李顾站在他身侧,手里握一把剪刀,神情严肃异常:“是要前面短一点还是长一点?我觉得厚一点是不是暖和,但是薄了你自己在学校好洗。”纪寒星很乖地坐着没动,任由他一边唠叨一边打量自己的脑袋。 李顾琢磨了好半天还没办法下手,纪寒星长得俏生,给他脑袋上做文章,让他李顾觉得责任重大。经验不足的李托尼顾陷入僵局。 最后纪寒星替他做了决定:“就剪个看起 恋耽美 分卷阅读50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来凶一点的吧。” 李顾更紧张了:“是学校有人欺负你吗?” 听纪寒星说没有他才放下心来,再一联想觉得小孩是不是因为这样的身世所以格外渴望力量,怜惜地揉了揉他的耳朵:“听话,有什么事儿哥会帮你的,要凶别人的时候你就放哥出来。”李顾说完倏然闭嘴,意识到他没把自己当人。纪寒星眉眼都柔软下来,笑眯眯看他道:“那就随便剪短点好了。” 每个有过跟美发师斗争经验的人都知道,“随便剪短点”这句话一出,通常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李顾白瞎了犹豫多时,一剪刀下去剪豁了。 李顾小脸惨白,用惨不忍睹的表情看着纪寒星的后脑勺,嗫嚅着说:“那个,星星啊……哥带你去理发店吧。” 纪寒星从凳子上跳下来,回屋拿了个镜子一照,甩甩自己的小脑袋:“我觉得挺好,短了呢。”李顾一副“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此刻已到伤心处”的表情:“还是去修一下吧。” 纪寒星凑到他跟前来,突兀地问:“我帅吗?” 李顾傻不愣登回答:“帅。” 纪寒星乐了:“那就行,帅的人怎么整都帅。” “可是这跟狗啃出来似的……”说完李顾再次倏然闭嘴,纪寒星顶着一头参差的乱毛笑得眉眼弯弯。 今天是周末。每周五放学回小院待两天,成了他们的日常。 当初康树仁问纪寒星愿不愿意跟他走,其实已经做好自己收养他的准备。这不算个好选择,因为他自己也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暗中盯着想要报复他的不在少数,所以他至今无子。 可这却是他能想到的最佳方案:纪寒星已经记事,不是容易被收养的年纪了,领养家庭会担心这样的养不熟。小孩生得也漂亮,康树仁见过的事多,更不放心把他交给不熟悉的人。 当时村长看看纪寒星,再看看康树仁,有话不敢说,他天生活得低人一等,对康树仁这样的大官有很大的敬畏,没有在他面前发言的勇气。倒是李顾先一步站了出来,透着一股小牛似的劲儿:“我!我来,我养他行不?” 康树仁慢慢转过头,眼光从他身上略过,轻忽地一笑:“你养?你拿什么养?” 这一句扎在李顾痛处,他有些心虚却又更怕被看轻,恨不能眼睛再长大一点,好叫这坚定目光能放大数倍,闪瞎眼前这位。可是短暂的气不顺之后他慢慢低下头去,意识到这点少年意气是没法争取到纪寒星的,于是他思索片刻之后缓缓开口:“我成绩不差,再几年就能出来找个好工作挣钱了。现在也可以打零工赚钱的,真的,你问星星。外面坏人多,我,我虽然现在没啥钱,但是我不会叫星星被人欺负的。他不走,我养他。” 康树仁问老村长:“你怎么说?” 村长紧张得手心直擦裤缝:“纪老师的娃娃,我们要养的。就算养不了那么精细,肯定也都给他最好的,不能叫他受委屈。” 纪寒星垂着眼,发丧的这几天,从学校穿回来的小西装他还没有换下去,显得矜贵又格格不入。 康树仁看了看他们,把纪寒星叫到一边,蹲下来问他:“你愿意跟他们一起么?”纪寒星看看畏缩但是急切的老村长,再看看几乎想要冲过来的李顾,低声问:“他们会因为我有麻烦吗?” 康树仁微微诧异,而后抚摸着孩子头顶:“不会。”他再也不会让悲剧重演。纪寒星抿着嘴,对那边两位露出了小孩隔着玻璃橱窗看到小蛋糕的表情。 康树仁这就看懂了,实际上在他刚来的时候,就看出了纪寒星跟他们很相处得来:“那就……这么决定了?” 纪寒星拉住了他的袖子:“康伯伯,我以后……可以成为我爸爸那样的人么?”康树仁一震:“为什么?” “他没抓到的,我想替他抓回来。” 之后康树仁同意了把纪寒星的监护人写成老村长。他悄悄告知纪寒星,老纪在遗嘱里其实把所有财产都给了他,老纪的毕生积蓄与城里的那间小院,再加上聂岩的抚恤金,即使被看病用掉一些,剩下的仍算丰厚。“那些钱你留着以后用,不要告诉任何人。每个月我会额外给村长打你的生活费,受了委屈就打我电话。”康树仁想得很到位,一个无依无靠又有家底的小孩子,是一块招人的肥肉。即便现在的好是真的,将来也难保不会生出别的想法。 纪寒星过了好一会儿才应答他:“好。” 他就这么被记在了老村长名下,让这老村夫紧张万分。李顾是他真正意义上拉扯大的儿子,可这孩子皮实,摔摔打打也就长大了。纪寒星不是,是天降了一个矜贵的宝贝到他家来,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以前算命的就说他命里有两个儿子,晚年还能大富大贵,村长后来无数次被生活按着头的时候都在想那肯定是个信口开河的骗子,格外心疼自己赏给他的两个茶叶蛋。没想到现在真的还有了两个大小子记在他名下,他差点昏了头捧一杯茶敬上去,管纪寒星叫爹。 一切处理停当,俩孩子双双回到学校上课。 这段时间纪寒星表现出了超常的冷静懂事,因为时时守着他观察,李顾那颗迟钝的心脏硬生生被磨出了一点通透的意思。他知道纪寒星是个心重的孩子,面上不显山不显水并不代表他真的没有问题。正常上课后不能见到纪寒星他总觉得不放心,于是约定好了,每周末都去接纪寒星回小院来,他买菜做饭,一起热热乎乎吃一顿,让纪寒星不至于显得冷落。 哼 下课时候李顾被余威叫住,问他周末能不能过来。李顾问干啥,余威很简洁地说,玩儿。李顾一头雾水,还是徐源偷偷告诉他周六是余威生日,不想让同学破费送礼物,所以不说,但还是想请大家一起吃个饭乐一乐。 李顾倒是很愿意捧场,只不过他得回家带孩子,抱歉说周末腾不出时间,余威头一扭:“不来就算了。”李顾乐了,一拍他的胸脯:“干嘛呀,你都让我去过生日了,那不就是朋友了嘛。”余威别扭地丢下他走了。 李顾突然发现一个事,原来城里孩子过生日是要稍微操办一下的可认识纪寒星这么久,小朋友好像还没有过像样的生日。办领养手续的时候他看过纪寒星的出生日期,也不过距离现在个把多月。李顾就快成年,自觉是纪寒星半个爹,他琢磨着今年该给纪寒星过个像样的生日了。 但筹划这件事的前提是,钱。李顾恰巧很缺。 世界上就有这么凑巧的事,一中又开始张罗运动会,让各个班主任到自己班里动员学生参加。眼下本身是课业忙起来的时候,又加上这大冷天的,班上各个窝在教室里,像一群鹌鹑。没啥人想去运动。许寄文动员各位,说赢了比赛有奖励。鹌鹑们顿 恋耽美 分卷阅读51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时齐刷刷抬头看他,许寄文神秘一笑:“去比赛就不用上课了。” “切……”班里响起众人大合叹。许寄文似乎很为自己的幽默水平得意,脸上褶子更紧凑了,故意停顿半晌才说:“我打听了,能在学校拿奖就能作为代表去参加市里运动会,这次连参与奖都是牌子的运动装,再往上奖励更多。就去露个脸怎么了,你们别比我这老年人还怕冷啊。” 如果赢了市里比赛就有三百块奖金,这笔钱不算多,可在当时也不算少了。李顾一下子眼睛亮了。他特别捧场地报了名,在学校内部选拔赛的时候表现出了超常的卖力。李顾跑一千米的那天全班都去看了。同一场跑的也有别班体育素质很好的男生,甚至有些就是为了走体育生这条路的。可李顾一点不输他们,他的身影始终保持在前三的位置,徐源倒抽气感叹:“这也太快了,跟被狗追了似的。”前面站在看台栏杆边的许寄文回头,对他露出了“你没文化我会丢脸”的凝视,徐源立马指着场下,摇头晃脑道:“啊,这就是风驰电掣的感觉啊!” 李顾前后两位都跟他咬得紧,他们的同学站起来喊加油,七班不甘示弱,大声叫着李顾名字。他最终冲线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凝住,裁判按表,接着欢呼声和鼓掌声同时响起。李顾跑得太急一时刹不住,由着惯性又往前冲出十几米。 李顾弓着腰耷拉着脑袋喘气,脑子已经不太够用,只模糊意识到自己代表学校去市里的比赛资格应该是稳了。 许寄文早走下看台,此刻反而慢悠悠地从他身边经过,施恩似的给了一瓶水。然后很嫌弃地说你是又看着那点小钱就走不动道啦?李顾跑大劲儿了,现在还心率过速,没能回话。许寄文从鼻子里出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说你这点劲头要是用在学习……”话没说完自己觉得不对,李顾倒是,念书也是拼了命的。李顾看穿了这老书生想说什么,气没喘匀就对着他傻乐,结果笑岔气了,赶紧给自己捂住肚子揉。 许寄文侧了他一眼,明显是关心,说出话来却还是那个调调:“其他我不多讲你,你心里要有数,一高可得稳稳地进。”李顾朝他点点头。 来年他就是初三了,整座城市的初三生都很想进一高。那是城里最有希望进大学的第一高中,升学率贼有保障。几乎每家家长都会说,进了一高,就是一只脚迈进了学校大门。李顾其实不太谅解这个比方,如果说考进一高算一只脚迈进大学,考出去算两只脚都进大学,那感情这三年都是裆卡在大学门槛上,不雅得很。不过他对这个目标倒是很虔诚在趋近,考上一高和照顾星星,是他人生最近的两件大事。 许寄文训话训完了,这才开始提点他,说你到了市里比赛,想赢就没这么容易了,肯定有比你专业比你快的。趁着还有俩礼拜去市里,你去找体育老师,让他给你加训一下做个指导。李顾从善如流接受建议,确实找出不少可提高的地方,还学来一套增强耐力和提高瞬时爆发力的锻炼动作。体育老师叫他多练习,李顾不敢怠慢,每天下了晚课就去操场给自己加训,绕着跑道一圈一圈,不带一点含糊。 比起正经接受训练的体育生来讲,他可能没有技巧上的优势,不过好在大家都年轻,经验差距未必很大,而他是个气势汹汹的少年人,还比别人都肯拼命。 那周接了纪寒星回来他没提这件事。晚间气温又下降,李顾把一早就晒得松软的被子铺好,让洗过澡的纪寒星钻进被窝里去。他忙活一天想起正事没干,自己放下准备去洗澡的衣服跑到院子里练习高抬腿。月色之下,年少的身体透出一种健康和蓬勃的漂亮,缀着几个洞的破旧白背心也挡不住少年人柔韧的肌肉和修长的身材。月光流淌在他发梢,映出幽微的蓝。 锻炼完他嫌热,头发芯子里都像是要冒火,于是背心一脱,直接就着冷水冲了一个澡。水珠顺着脊背间那条漂亮的凹陷滑落,一直延伸到腰窝。 纪寒星没睡,趴在窗台看他,等李顾浑身冒着潮湿的水汽回来,他已经一个骨碌拱进被子里,闭眼假装睡了。 第二天在家待着没事,李顾去外面捡了半截木头,给余威削出一个手工的小弹弓,y型的树枝上面用皮筋绷紧了,这是他之前跟着涂庆川打猎常有的行头。纪寒星问他怎么突然想起来做这个,李顾有意试试小孩反应:“班里有个同学过生日,送个礼物给他。”“生日呀……”纪寒星应和一声没接话了,李顾仿佛根本没想到他生日也快了似的,随口问:“你周末没作业呀?” 纪寒星抿着嘴瞧了他一眼,抱着小凳子自己回屋了。满以为周末哥哥会带他玩儿,作业都是周五当天课间找时间做完了的,可没想到李顾倒给自己找了个好差事,根本不管他了。 李顾一边给刚削出来的弹弓打磨,一边看着小孩气呼呼又不肯表露的背影“嘿”了一声,没想到孩子还真计较上了。 石头 故事之所以是故事,在于它总有些寻常生活难得的闪光时刻。李顾度过了顺风顺水的一个学期,不仅如愿拿到市内运动比赛的奖金给纪寒星买了蛋糕过生日,还在期末继续坐稳年级第一的宝座。许老师因此有了一句常挂嘴边的话,哦,你说李顾啊,他拿第一不是新闻,拿不到第一那才是新闻。这瑟劲儿让别班老师恨得牙痒。 这学期结束两个孩子在小院住了一段时间,边写寒假作业边等成绩出来,时光从他们身边倏忽而过。 李顾那天出去买菜,碰巧遇上邵力。他进城里读书之后渐渐感觉跟邵力不是同一种人了,能说的话也渐少,经过纪知青的事更是对他有种隐隐的敌意。少年人尚不熟悉情理法规,只会凭直觉来给人分亲疏远近。他觉得就算纪知青得了癌症,原本也没多少日子可挨,但生命最后关头,邵大军把纪知青从前的事那样宣扬都是很不该,如果不是当时纪知青恰好生病让宁川众人无暇他顾,村长是要带人骂到邵家门口的。 他心里有气,邵力叫他,他佯装没听见。 “哎哎哎,你别这个表情,跟见了仇人似的,那事我们做的不地道,我给你赔礼行不?”邵力心知症结何在,上赶着来跟他道歉,一把揽住李顾的肩膀。 李顾不理他,他就自顾自地说:“你这是打哪儿来的?怎么还自己买菜做饭了?”李顾把他胳膊扒拉下来,对他这亲厚态度有些无奈,心里不知该把邵大军的恶行“连坐”到几分,不咸不淡地说:“我现在带着星星呢。” “哦,就那个漂亮小孩儿,纪老师的儿子?” 李顾没吭声。 邵力也叹气了,他是见过纪寒星的,想到他没了亲人,亦觉得孩子可怜。可他爸是为 恋耽美 分卷阅读52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了生意,如果不是纪知青在宁川搞出那样的规矩,他爸也不会被逼急了干那个事。纪知青教书就教书嘛,明晃晃挡着别人赚钱也很不地道。他有满腹可用于辩论的话,可现在人都没了,说这个没意思。他也知道,李顾必然是不爱听的。 “你等我一会儿。”话音未落,邵力整个人就跑不见了,过不一会儿,他拎了一箱牛奶回来找到李顾:“我跟你一起去看看那小孩。” 李顾没答应,邵力单方面很热情地跟了上来。几年城里生活也改变了他,邵力不像在村里时候总是凶凶的,只会吓人,现在也学会了动脑子,用情感去裹挟别人,他道:“你别代他拒绝,这又不是给你的。”一句话把李顾堵得哑口无言。 邵力一路跟他跟到了小院子门口。纪寒星正坐在门槛上等着李顾回来,一派天真可爱。邵力见到纪寒星却说不出话了,过了多半天才张嘴:“那个,我叫邵力,你还认识吧。这个……牛奶给你的。”纪寒星只是很平静地看着他,像个全然不通人情的漂亮偶人。邵力见他一直没反应,摸不透这孩子心里怎么想,最后不尴不尬地把牛奶放到了他面前:“唉,你,你好好的,你们吃饭吧,我走了。” 李顾看着他走远,再回头看小孩。纪寒星没有说话,好似对这些都无动于衷。 李顾心里慌了,他简直恨死自己,当时就该狠狠拒绝邵力,不带他回来。现在倒好,星星有情绪了,他做小伏低蹲到纪寒星跟前去:“不高兴啦?” 纪寒星摇摇头,面上表情柔和些许,起身去拎他手里的袋子:“走吧,我饿啦。”李顾赶紧跟上。纪寒星扭头看他一眼,又说:“还有牛奶呢,怎么不拿呀?”李顾其实是怕他介意,就听纪寒星小声嘀咕:“一箱也不便宜。”李顾心酸又好笑:“你怎么跟我似的,小钱串子。”他拿上牛奶回屋。 晚饭时候纪寒星问他邵力在城里做什么,李顾说还是做工程那些事,不过最近看样子他混得挺开,还认识了一些城里朋友。纪寒星就哦了一声,李顾说其他我也不知道了,星星,你是不是对他有点……那哥以后不让他来。纪寒星放下筷子,没头没脑说了一句岔开话题:“冬瓜挺好吃的,明天想喝汤。”李顾立马狗腿地接话:“行,明天哥就给你做冬瓜汤。”他去洗碗的时候自己还琢磨,明明是想跟纪寒星再多解释几句的,不知道怎么就被他把话题给带跑了。 纪寒星完全不像其他这个年纪的孩子难带,他一直表现得乖顺懂事,两人之间也没有过大的矛盾。李顾以前觉得这是因为自己在心理上永远都会让着星星,可现在一想,分明每次都是纪寒星在牵着他走。他想通这层之后觉得很是稀奇。 临回去前一天纪寒星说给村里的人买些过年礼物,李顾开始担心他乱花钱,好在纪寒星买的都是很实用的东西,价格也并不离谱。李顾在一边留意观察着,越发觉得小孩心里是有一杆秤的,他有时候看起来像个不谙世事的小精怪,有时候又分明是什么都懂。 这样的纪寒星让李顾觉得更要好好照顾,无论是承蒙纪知青启蒙的恩情,还是对小孩自身的怜惜。他甚至希望纪寒星不要那么懂事,懂事就意味着不快乐,他宁愿星星能过得高兴一点。 宁川今年这个年过得实在乏善可陈,李顾听说了今年村里财务状况不是特别好,还有一件事是村里人走得太多,有些过年都没回来,直接把孩子也带走,在城里的小出租屋过。他们在城里奔波一年,也想在最热闹的时候留下,看看城里的焰火。 纪知青一走宁川的教学就停了,上面答应派下来的支教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村长说愿意从村里拨出一部分钱来补贴给支教老师。但就算再加上这份补贴,依然不是什么优厚的条件,吸引不到人。 村长面对越发冷落的宁川有些沮丧,还好孩子们回来了,给他的生活带来一点活气。 他最近总是往隔壁村跑,因为那儿发展程度好一些,有不少在过年要翻修老房子的。村长就去捡别人不要的材料回来攒着,好继续铺他的路。李顾知道之后气得不行,觉得老村夫真的疯魔了,当面就要喷他:“你去干嘛呀,那哗啦啦拆房子多危险,你跟在后面那么捡也不怕被砸着。”老村长被他说得脸上没光,低声反驳他:“我注意着呢。” 李顾还是气:“你注意有啥用啊,石头长眼不?人家也干工程呢,一刻都不能停,又不是勤等着你去拿,你非往里面挤,伤了算谁的啊!”他语气实在重,句句戳在老村长的心上,看到对方一个年纪不小的人露出孩子似的无助神色,李顾缓和了语气:“我不是说了,你再等几年嘛,我工作了就给你修路,等几年好不好?” 村长还是倔,一梗脖子道:“你就别管我的事。” 李顾气得直哼哼,他现在比老村长懂得更多,知道宁川想要发展,就必须得走出去。不是以附庸的身份去往城镇输血,而是以宁川的身份站起来,这条路确实很关键,可是……可是他们眼下根本做不到。路,太贵了。 这两人都倔,无法互相说服,只好歹还相互有着情分,年还是能过。年夜饭上村长多喝了两口酒,李顾还记挂着他搬废料的事处处跟他不对付,说你省省吧,这瓶是不是都快喝没了,不是要等我结婚吗?村长光笑,也不说话,眯着眼看李顾,活像个看相算命的江湖骗子,最后这“江湖骗子”铁口直断:“唉,还结什么婚,你小子就不是个有媳妇儿的面相,你爹我什么都留不下来给你。”“嘿你还真是……”李顾一把夺了他的酒,里面还剩了晃荡的半瓶。他倒不为娶不上媳妇儿生气,纯粹是因为村长的语气叫他听了心里堵。老村夫应该永远是那个驴脾气能随时跟全世界去抗争的,他稍微一流露出认命投降的意思,就叫李顾格外心中涩涩。 纪寒星适时出来转圜,给村长夹了一筷子菜:“别喝酒了,多吃点菜来。”村长抚着心口感叹:“还是星星好。” 一晃到了初五,村长大清早出去捡料子,最后是被人抬着回来的。隔壁村拆旧房子的时候旁人没注意,墙倒下来,把村长脚趾骨砸得稀碎,左边小腿也用不上劲儿。李顾红着眼骂他:“你就是该!”可是他背过身自己却又忍不住要哭。 他就是担心会这样,一直在心里提防着,可事情还是发生了,如同宿命。他原本是个心窍不开屁事不懂的野小子,可现在他会哭了,他哭躺在床上哀哀叫的老村长,哭村里修不上的这条路,也哭命运之哀。他的哭不是爆发出来的,倒像是积累了多时的委屈都变成了水泽,这个人的心里再也装不下了,就变成眼泪,从眼睛里涌出来。 纪寒星去拉他的手,顺着他的手指慢慢牵到 恋耽美 分卷阅读53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他手心,小孩的手柔软而温热,是幼嫩的,但充满了生命力,他说:“别哭,李顾哥哥。” 李德正路 李顾以前觉得人的成长是按部就班的,如果在宁川这种地方,就是五六岁能帮家里烧水煮饭,七八岁能帮忙干农活撑起半边天,十三四岁放出去养家糊口。如果按照城里读书的节奏,就是先读初中,再读高中,然后是大学,读完了找个好工作。他没想到有时候生活根本不给人按部就班的余地,想要不被打倒,就只能成长得快一些,再快一些。 老村长那条腿始终也没治好,他变成了一个瘸子,还是个有点伤心的瘸子。毕竟只剩一条好腿,攒料也没原来利索。 李顾想到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比平时更凶猛地去学习,彼时他还没有更好的路可走。许寄文发现李顾这学期确实有点虎,不仅在其他科目,连语文这科也力求把扣分点降到最低。几次成绩出来高得吓人,许寄文担心过犹不及,嘱咐道:“你稳着点就行,不用逼自己。只要能保持这个势头,去一高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他何止要稳稳进一高?他想稳稳地考市状元! 可李顾没敢跟许寄文说,他这是为了钱每年前三都有助学金可领,大概有两千块,有了这个,他可以给老村长买一车石头。 李顾在这么高强度的学习下还保持着每周接纪寒星回家吃饭的习惯,没过多久,纪寒星就主动跟他说周末不回去了,面对李顾的惊讶脸,纪寒星淡定地表示他给自己跳到了六年级,这学期要准备考初中。“周末我想多在学校待着看看书,哥哥也留学校吧,你应该比我更忙呀。”这是给李顾省了不少时间没错,可纪寒星的懂事叫他心中酸软,难免多心地想纪寒星着急跳级到底是为什么。纪寒星撇撇嘴,十分自然地表达自己的嫌弃:“老师讲的都是小孩课程,纪爷爷老早教过我,我学着没意思。” “那就慢慢来吧,多交点同龄朋友是不是也挺好的?”李顾哄着问。 “太小孩了,跟他们玩不到一起去。” 李顾被他这模样可爱到,心窝子都是一软:“那改成每两周回来一次吧,哥得常常见着你。”纪寒星想了想,说好。 这学期当真过得飞快,印象里他们就见了那么几次,时间就已经呼啦啦推进到了各自的考试。 成绩出来那天李顾很高兴,也松了一口气。这种高兴是复杂且压抑的,就好像一个高个子在低矮的房檐下,喘息余地尚且不足,蹦也蹦不到多高。状元已成定局,后面走完流程他就能拿到奖金,李顾一颗心落回肚子里,开始盘算买石料的事。 他以为这两千块是他目前能拿到的最多的钱,没想到有个西装革履的人过来找他:“请问,你是七班那个联考第一的李顾吗?”来人自称姓魏,魏先生自我介绍说是集英高中的年级主任,来之前稍微对他的情况做了一点了解,想跟李顾的家长谈谈。 李顾狐疑地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你有啥事直接跟我说吧。” 事情是这么个事情,当地私立学校一直有“买学生”的情况存在。理由很简单,除了一高这种公立的好学校,剩下的高中要么是公立的,但师资和生源都一般;要么是私立的,学费昂贵,想可着学生赚钱。这种学校一般穷孩子读不起,学校为了面子好看,每年会花高价去“买”一些中考成绩突出的学生进来,以奖学金的形式大笔支付出去,为的就是让他们过来苦读,提高一下升学率。 李顾平生第一次知道还有这么社会的操作,整个人都惊呆了。惊讶之余,心动也不是假的,他们给的条件很优厚。魏先生脸型瘦长,透着精明相,态度却和气,说话一直是和颜悦色的:“你底子好,来了集英老师也会着力培养你,学费食宿都能减免。集英是建立时间晚,口碑上才稍稍不如一高,但老师都是外聘来不错的,你可以仔细想想。” 许寄文也来找他,说趁着他还没回宁川,今晚替他摆了一桌酒。 江湖规矩嘛,考出这样风光的成绩家长都是要请老师吃饭的。这几年来,七班的任课老师也都在李顾身上下了功夫。许寄文知道李顾家里穷,还是被收养的,家里必然顾不上这事,可如今他是状元了,许寄文要他风风光光的毕业,礼数上不能落人口实。许寄文刚刚邀请完班里其他的老师,估计收揽回来不少称赞,整个人容光焕发,高兴得像是今天他自己结婚:“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老校长不?他就是一高的校长。等你过去了,我得给你塞到一个好班,你就读理科知不知道?你优势在这里。一高有个姓张的老师,他物理教得一绝,保不准你还能竞赛拿奖……“ 李顾低着头一直不敢看他,听到许寄文开始给他描绘未来,终于忍不住要打断:“老师,我决定去集英了。” 他开口要了三万,把自己给“卖”了。 许寄文多半天没反应过来,末了“哦”了一声径直走了出去。李顾被他晾了一个下午,他觉得许寄文可能不会原谅他了。李顾心里难过,许寄文愿意管他以后去哪里是真心为他好,可他自己眼皮子浅,配不上这份期待。天快黑了,许寄文又走回来,没事人似的把他衣服整理好:“走啊,饭还能不吃么?”李顾嗓子发紧,艰难道:“谢谢您。” 许寄文在城里一个很牌面的酒楼开了个包间,七班的老师和一中的校长都在。许寄文一边乐一边说:“来给李顾也倒点,别的学生哪有刚初中毕业就能喝酒的,可这小子都快成年了。”李顾只记得那天的菜可真多,比他过年的时候看到的都要多,他还说了很多个谢谢。以及对许寄文说的很多个……对不起。 毕业寄语上,许寄文写了跟纪知青同样的那句话给他少年心事当拿云。 不要只被眼前的东西困住,世界上永远比你想得更高更远一些。即使生活本身有许多无奈,即使很多时候你陷在眼下的泥淖里,但也还是要记得,往更远的地方去看。 三万,在那个时候够修一条路了。 工人问这个年轻的出资人,路要叫什么名字,李顾说叫李德正路吧。李德正,老村长的名字,很多年没有人叫过了。他一直都活得像个没有名字的人,一个身份成了他的名字,他就勤勤恳恳只为这个身份而活。 村长知道之后臊得慌,指着李顾说你给我改了,李顾说不改。村长急了,说我抽你你信不信,李顾一梗脖子,十分的理直气壮,用他浑然天成的方言吼道:“是老子出的钱!”然后就被村长满村追着打。 他跑得不快,老村夫坏了一条腿,已经快追不动他了。李顾有意慢下来被他追上,屁股上挨了两下大鞋板子,可是他很快乐,笑得眼睛里全是泪。 路快要竣 恋耽美 分卷阅读54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工的时候,这个漫长的暑假也结束了。李顾就快成年,他已经是个结实好看的小伙子了。他们一家三口去看修好的路,那天李顾心情格外轻快,他蹲下来要背纪寒星过去。纪寒星这几年也长高不少,他笑眯眯拒绝了依然被当做小孩子。李顾无奈,一眼瞟到了瘸腿的老村夫,不由分说背上他,跑得飞快。吓得老村长直捶他的后背,连声叫小畜牲把他给放下。风呼呼而过,纪寒星跟在两人后头,他们一同往前走。 到了村口路碑那里,李顾才把他放下。 那块厚实的石碑上写着李德正的名字,老村长想,如果有一天他死了,连墓碑都不用重新立,没有比这更风光的了。他抚摸那块石碑,从怀里掏出自己珍藏的酒,往石头上洒了一小杯。李顾欠欠地凑过去:“哎,给我也尝一口呗?”他尝了一点,辣得他眼睛里直冒水,果然是他自己的“女儿红”,烈得不行。 就是这条一直延伸到远方的路,买了他三年。李顾把眼里辣出来的水泽擦干,那张脸上慢慢露出一个笑容,可是有什么关系呢,他就要成年了,早该有承担自己人生的勇气。 啥情情爱爱的,不健康 纪寒星考上了城里最好的中学,跟李顾这种野路子成仙不同,他一直都是名门正派。小孩因为跳级跳得太快,成绩不是班里最拔尖的,但他保持得挺好,永远在第一梯队,需要的时候稍微拼一拼亦可脱颖而出。纪寒星原本读的那所学校是小学初中连着,他自己权衡之后觉得学费不划算,于是考出来读了普通中学。 学校离小院不远,他开始走读,每天早出晚归。 而李顾去了集英,那位魏先生在他报名时找过他一次,问他要不要住在学校。李顾大喇喇地说:“不用不用,我有亲戚在这里呢,住他家也就半个小时的路,不远的。”魏先生高深莫测看了他一眼,依旧是那幅和风细雨的样子,循循善诱道:“那一来一回每天就要浪费一个小时了,学校是为你们好,你住这里又不收费的,条件也不错。比如你晚上发现什么题目不会,也有值班老师能讲。” 他说得入情入理,可惜李顾根本没做这样的考虑。他是个实诚孩子,对方提议虽然没打动他,但他挺感念这位老师的热心:“没事儿,我就当体育锻炼了,放心吧老师,不远的。”魏先生把眼镜戴好,对他笑了笑,人走了。 不知道是因为到了高中还是集英这所学校的缘故,这里的氛围李顾并不十分喜欢。整个班级都死气沉沉的,那帮交了学费进来的都无心向学,但也不像初中时不读书的还能活泼泼玩到一起去。 同时每个班都有几个被买进来的学生,他们以一种超乎寻常的紧张感在学习,从第一天开始就稳稳扎根在了教室,大有连上厕所的时间都觉得浪费的意思。 不过李顾依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就很难得了,他不用再惦记着村长在宁川为了一点石料又干出什么事来,每天回家还可以看到纪寒星。李顾正经把自己当个监护人,别人这么小的时候还在被家长照顾,现在他能独自照顾一个孩子,这件事让李顾觉得自己特酷。 纪寒星不再寄宿之后也少了很多便利,比如衣物需要人洗,饭需要人做。李顾毫不犹豫地一力承担,他每天要起很早来准备两个人的早餐和午餐,吃过早饭他再骑车送纪寒星去上学。 李顾放学也是急吼吼到了点就往纪寒星学校赶,人接回来,纪寒星写作业,他去做晚饭。饭后要洗碗做家事,等纪寒星洗完澡上床睡觉了,他便抱着一盆衣服去院子里洗。洗完开始写自己的作业和温习功课。 纪寒星要帮他的忙,说他也要做。李顾却固执,比了比两个人的身高,笑道:“你什么时候长到我肩膀这儿,我再让你做。”纪寒星踮脚尝试了一下,一言不发地走了。李顾脑补了一下小孩扭过头气呼呼的样子,自己先乐了。 其他被买进集英的学生有一种异样的自觉,下课后也会主动留下来自习,天不到黑不回宿舍。李顾是个异数,到点就走,比上下班打卡还要准时。 他敏锐得感觉到老师对此可能有不满,每次他收书包的时候都感觉任课老师欲言又止。可他真没打算改,李顾想得很简单,只要最终成绩出的来,何必把分分钟都花在这上面。他觉得高一的课程还不至于如此。 李顾也成功地在第一次测验中用成绩说话,全科目第一,牢牢堵住了学校还没来得及发出的意见。从此之后更是准点上下学,多的时间都拿来给纪寒星做饭洗衣。他自己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在纪寒星这个岁数,几乎是每天见长,正是需要好好吃饭的时候。家里虽然不富余,但他可以把菜做得更用心一点,搭配得更合理一点,叫纪寒星吃得有营养。 他们在小院稳定住下之后,邵力时不时会过来,每次来都提溜点东西。有时候是一箱牛奶,有时候是一袋子水果。 人心都是肉做的,他这样频频示好,态度又诚恳,李顾也对他态度缓和了些。纪寒星也并没有刚开始抵触他,偶尔还会跟他说上几句话。 后来邵力难得支吾地说起,问能不能周末带他一个朋友来吃顿饭。李顾这才明白,邵力这么上赶着跟自己交好,是因为有所求。 此事说来话长,邵力最开始肯定也不咋看得上李顾,觉得他这条读书的路选得那叫一个一意孤行。但眼看着他当了状元,还拿到钱给村里修出一条货真价实的路,邵力再看他的眼光就不一样了。 邵力最近在追个女孩子叫小闻,是家中长女,初中毕业后进了一家美容美发店做学徒,供着家里弟弟上学。小闻长得好看,人也不差,邵力挺喜欢她。可是小闻好像不太看得上他这样做工的,当了包工头也不行。邵力就说自己还有个当状元的朋友,那可是实打实考了市里第一名呢,一来二去才跟小闻混熟了。 他觉得带她去见那些同样灰头土脸的人不够排面,有李顾这个熟人叫他觉得自己仿佛也挺够档次的。小闻那些小姐妹之间都有一套看男人的方法流传,什么看他朋友什么样就知道他是什么人啦,所以邵力在决定带她见自己朋友的时候,没考虑别人,直接奔着李顾来了。 邵力这点小心思没好跟李顾直说,所以当李顾见到他带了一个女生来的时候有点懵圈:“这也是你老乡?” 邵力说不是,是别人给他介绍来的。 李顾满眼写着疑惑:“你怎么连女娃都带来刷墙?” 邵力在楞了片刻之后,对他的觉悟表示彻底绝望:“我说,你是个男的吗?你发育了吗?” 李顾睁着无知的大眼睛,慢吞吞反应过来。他发育是发育了,还发育挺好的,就是脑子没往那处想。这事咋说,他也不是不懂的,学校晚自习就 恋耽美 分卷阅读55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有很多老师打着手电筒到处抓野鸳鸯呢,李顾大概明白。可这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吸引力,恋爱有啥好谈的,有学习重要吗? 邵力看着他直摇头,帮他择菜的时候凑过来压低了声音:“我说,你不会都十八了,还没有呢吧?” 有啥,啥? 李顾面对这个问题表现出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畏气质:“啥情情爱爱的,不健康,我读书呢。”邵力张大了嘴,一言难尽地看了他多半天,最后幽幽替他叹了一口气。 开始 纪寒星大概天生有招女性喜欢的特质,小闻自打见了他之后一直在说如果纪寒星是她弟弟就好了。 小闻算半个城里人,她妈没死的时候不怎么要她干活儿,也当了几年被娇养的女儿,所以她那双手特别柔软,像个年轻姑娘的样子。店里的其他姑娘大部分是苦孩子,要来学手艺谋个出路,在家里农活干了好多年,十根手指伸出来都是老茧。 而做美容是要在那些贵太太脸上来回摸的,手上有茧会刮得人脸疼。小闻那双手灵活柔软,贵太太们有些会指定要她来做,有了稀罕东西也不吝于打赏她。她又在店里做了几年,很得老板娘器重,因此手头上比其他小姐妹宽裕一点,时不时会给纪寒星带礼物。 李顾和邵力两个老爷们站一起,看着小闻蹲下去给纪寒星试新买的鞋子,问他舒不舒服,鞋跟不跟脚,一副亲姐姐的模样。邵力完全被潜在女友忽视,郁闷得直摸自己下巴,同李顾道:“你说,这小孩将来长大还得了,怎么这么会讨女的喜欢?” 李顾看着他俩,纪寒星穿上鞋子试了试,眉眼弯弯地对小闻讲:“谢谢姐姐。” 这让李顾同学猝然一酸。 他其实有点说不上来是咋了,毕竟纪寒星一直以来只跟他好,是“生死之交”到相依为命的关系,现在倒好了,纪寒星也对小闻笑得甜甜的,让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好似这样深厚的情意也能被随随便便取代了似的。可李顾打心眼里又觉得自己这个想法不磊落,小孩在这个年纪懂什么,当然是谁对他好他就跟谁好了,他怎么还在乎起这个了。 说女性杀手不是假的,所谓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宁川那位兔子奶奶也很宠纪寒星。以前老人家还觉得是纪老师的孩子,对他总保持着些距离,不敢轻易“蹂躏”。自打小孩挂进村长家户头之后,正经八百被当做了宁川的孩子,兔子奶奶每次见到他都是心肝儿心肝儿地叫。 当时听说纪寒星升学的消息,她担心孩子这么小去读初中会受了同学欺负,愣是不放心,在家收拾了不少宁川特产,让他带给老师。临行密密缝的情意也不过如此了,她一边打着包裹一边念叨:“老师呀,喝了我的茶叶,就要照顾好我们小星星啊。小星星可乖啦,你要好好对他,兔子奶奶以后还给你送茶。” 纪寒星看着她动作,半晌后跑过去抱住她的腿,叫奶奶。兔子奶奶欢喜得不得了。涂玉明一脸狐疑看向李顾:“哥,你说,我是亲的还是星星是亲的?” 李顾拐了他一肘子:“想啥呢,星星跟我才是亲生的。” 涂玉明:“咋?你一个媳妇儿都娶不上的,还能生出星星来?” 李顾鼻子翘得老高:“我俩现在一个户口咧。” 涂玉明拱手:“了不起了不起。” 兔子奶奶是个讲究的老太太,她没有名贵的包装能拿来送礼,又不愿纪寒星人前失了面子,于是裁了几张印花的土布从外面装好。这样包出来的东西非但不土里土气,还透出些优雅灵巧的古韵。纪寒星开学时便带上送出去了。 今天碰巧是个周末,赶上太阳好,纪寒星在院子里和李顾一起晒被子。纪寒星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向李顾问起:“兔子奶奶那个茶有卖的吗?” 李顾跟他沟通全无障碍,纪寒星哪怕三言两语他也能明白对方在说什么:“你说她给你带学校的那个?” 纪寒星点头:“唔,我们老师还想要。不是要我再送,她是想买一些。” “行啊,回头咱打电话回家呗,或者自己回去一趟带来。”李顾挺爽快就同意了,“不过我都没觉得那个茶好喝,你们老师喜欢啊?” 纪寒星点头:“嗯!老师说那个减肥,她打算一直喝。” 这个理由李顾就更不懂了。他觉得每一口吃进去的东西都很珍贵,他为了能让纪寒星长个子长肉,这几个月他都没少忙活,格外想不通怎么会有人辛辛苦苦把吃进去的再减下去。 但很快有共鸣的就来了,小闻一点不见外地跨进院子来,身后还跟着邵力:“减肥?什么东西能减肥?” 李顾扶额。纪寒星对她甜甜一笑:“我们在说宁川的一种茶。”看到他们在晒被子,小闻走过去,利落地把被子抻平整,用手给拍松软,一边亲亲热热跟纪寒星说话:“什么茶呀?” 纪寒星笑道:“我也不知道具体名字,是村里的兔子奶奶采了回来晒的,她懂一点草药,让我带给老师,结果老师喝了说很减肥。” 小闻顿时来了精神:“是对外卖的吗?减肥的话,能给我点不?” “可以呀,直接送你了。”李顾和纪寒星对此都没意见,小闻对纪寒星好,买给他的东西早就不止一包茶了。 李顾头一天电话打回宁川,隔天村长就让涂玉明赶着车带他进城来,还带了不少装好的茶。乡下那几间小破房子跟老纪留下的小院没法比,他四处看看,甚至不敢落脚,生怕占了人家便宜似的。 纪寒星看明白他这小小的尴尬,直接叫着爹把他给拽了进来。他的人生才刚开始,爹却已经换到第三茬了,有一个算一个,都得珍惜着点。 看到他俩收拾干净的屋子和书桌上摆的各种教材,涂玉明露出艳羡的神色。涂庆川走之前还说过让他读书的话,可现在村里没有老师了,要到城里读的话开销就会变大,兔子奶奶一个人肯定支撑不过来。他也只能失学在家,帮着处理各种家事,但每天还会在兔子奶奶的督促下把纪知青讲过的旧教材拿出来再看一遍,就像他从来没有离开过教室那样。 李顾难得粗中有细,揉小狗似的撸他脑袋:“没啥,哥以后回去教你!” 临走时纪寒星拿了钱给涂玉明带回去,兔子憨憨的不敢收,纪寒星道:“这茶不应该算是奶奶送的,是我找奶奶要的,当然得给钱啦。”兔子这才在村长和李顾的首肯之下接了钱。茶送了该送的人,两个小孩继续过自己的日子,每天规律地上下学,在时光里悄没声地完成成长。 直到周一那天晚上,纪寒星写作业,李顾正在院子里洗衣服,小闻笑容满面跨进来,今天她连邵力都没带,一见李顾就说:“小子,你得谢谢我。” 李顾摸不着头脑,他 恋耽美 分卷阅读56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手上还沾着肥皂沫,整个人都写着疑问。院子里这灯不太行,可是清晰地照出了小闻明亮又得意的笑脸,她道:“李老板,茶我帮你卖出去了三十份,这周内能不能送货来呀?” 当时谁都没有意识这是一个开始。 阅览室 大抵世界上所有的好运气都根源于善良和爱。 小闻把茶要回去并非自己拿来喝。店里那些贵太太来的时候要伺候些茶水,小闻就改给她们泡了宁川的茶。她们舌头都很灵,喝出不一样来就有人问了。小闻把情况这么一说,说她有个远方表弟在个穷村子生活,村里住着个懂中医的老太太,自己会去山里采药制药。她懂不少这样的方子,就是可惜山村偏僻,一直也没机会卖到更远的地方。 有些故事因素是天然让人信任的,比如遥远的山里老太太,比如因贫穷而造成的闭塞,这些个贵太太喝出了好,又觉得这个故事格外可信,就找小闻预订。 李顾一直都不敢相信:“你说啥,啥意思?” 小闻:“上次来你不是跟我讲你们村还会到集市上卖这些吗?我帮你找到路子了呀。” 李顾嘴巴多半天合不上,小闻笑道:“不过价格我先头没问你,也不敢自己说。”她报了个数,问李顾这样行不行。 李顾都快呆了,结结巴巴道:“够,够了,都够买一斤了。”他们往常去集市和药店卖都是论斤称的,一年下来也攒不到多少,这个价格简直出乎他的意料,高得都有些……不厚道了。小闻摇摇头,同他说道:“之前我卖护肤品的时候我们老板娘跟我讲,这些人能进店里,说明两件事。一个是她们真的有钱,一个是她们愿意在这些地方花钱。商人买东卖西干的就是这回事,只要你的东西是好的,明明白白告诉她们了,就不算亏心。再说,你知道城里包成这样的茶卖多少钱一份吗?” 李顾当然只能无知地摇头。 小闻笑了,先前有纪寒星做比较,她完全没觉得李顾这样的大孩子有什么可爱可亲之处,今天看他这傻乎乎的样子,倒是忍不住伸手出去摸了摸他的头。眼前这男孩一惊一乍的,像极了刚开始到城里谋生的自己。 那是一种生活对另一种生活的惊异。一直在为生存而挣扎的人骤然窥见了生活的偏颇之处,一开始震惊不解,后来可能会沮丧愤怒,最后才明白这种“不公平”才是生活的常态,就像从不均分的好运气,从不均分的顺遂人生。 小闻在美容院做事的时候,也经常帮老板替化妆品和保养品做销售,一套卖出去可以拿到相当的提成。她对这种形式早已熟稔,这才想到可以这样去卖宁川的山茶。除了已经卖出去的三十份,老板娘还同意她在店里展示柜上摆一些,于是小闻让李顾总共给弄个八十份过来试试看。 有了这么大单子,这下周末是真的要回宁川一趟了。 结果兔子奶奶一听就慌了:“那怎么行呀,这么高的价格,哪儿还有人要呀?我这个也不是减什么肥的,只是能有个辅助的作用。” 老太太是实诚人,她倒腾草药一辈子也不敢说自己有药到病除的本事。山里长出来这些东西是好,可没他们以为的那么邪乎,要是一个人能躺着不动光靠喝茶就瘦下去,那非得是泻药不可。村长一想,也觉得很有道理,带着满屋子人陷入了道德困境。 李顾和纪寒星对视一眼,长辈会有这个反应,既是意料之外,又好像在情理之中。 纪寒星眨巴眨巴眼睛:“兔子奶奶,这个价格在城里不算贵啦。你从采摘这些药材茶叶,到晒干,再配出茶,是花了很多时间的呀。” 兔子奶奶很不好意思:“可是我在家闲着也没事,这,这不能算钱。” 李顾叹了一口气:“那不能这么讲,要是别人请你去帮他干这个活儿呢,你要钱不?就说你这个茶外头包的土布,也是要钱的嘛。以前你整斤称都是塑料袋装的,哪有这个细致好看。” 兔子奶奶小声道:“这就是我家里找出来的布,又不花钱。” 李顾实在是无奈,紧追着问她:“那你这些土布买来不花钱的呀?一块两块布你觉得没有用钱,可是要你做三十个,八十个呢,还能不要钱?”兔子奶奶卡壳多半天,好像他说得也对。最后李顾跟她再三保证,不管这些茶后面的销路如何,都不会去做亏心事,也不赚黑心钱,兔子奶奶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八十份茶叶不是小数目,她一个人包不过来,一整个周末,加上村长一家三口都帮忙,才勉强赶在李顾他们进城之前把东西做了出来。李顾颇有远见地跟她说:“这些我先带走试试看,您要是在家闲着,可以再晒一点茶叶原料,万一能用上呢。” 他们就这样载着满满当当的宁川特产茶出发了。 李顾在颠簸的山路上还不忘掏出练习册来温习,准备数学竞赛的内容。纪寒星盯着他眼睛下方的青黑,小声问道:“哥哥,是不是周末耽误了你比较多时间?”李顾对他笑了笑,结果笑容还没绽开完全就顺势打了个呵欠,让他看起来泪汪汪的。他同纪寒星说:“没事儿,哥是天才。”纪寒星的小鼻子皱了皱:“你睡会儿呗,赶车有玉明哥呢,到城里我再叫你。” 李顾说着不困,却是没多会儿就趴在茶堆上打起盹儿了。他最近事情多得不得了,集英选中他去参加数学竞赛,发了厚厚一沓参考资料给他。他自己又在小闻启发下对茶叶的事情上了心,去阅览室找了不少书来看。 集英教学楼都很气派,里面还有一个巨大的阅览室,市面上大多报刊杂志都能在里面找到。李顾找到商业相关,连过期的内容也翻出来,学着看别人怎么做生意。人在成长中大抵都会经历一个瞬间,像是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先前困扰自己的问题一下子清晰起来。杂志里的商人经历让李顾忽然发现,他眼下走的这条读书的路和他的宁川是不冲突的。 他并非要抛开自己的出身和成长经历,才能成为一个流水线走出来的好学生。事实上,一个人的人生必然是根植于他自己生长的土地,在后天环境和自身因素的共同影响下,塑造出一个独一无二的人。 这些商业杂志上的思路跟许寄文之前给的闲书一起,让李顾豁然开朗。他不是背弃了宁川要去当一个不沾微尘的读书人,他完全可以用自己的所学,为他的宁川做点什么。 李顾越想越兴奋,想要把相关的书借回去看。结果阅览室的管理员不许,还用十分奇异的神情打量他,说这里的书都不外借的,你没看都没其他人动过吗?李顾这时才忽然意识到,这间宽敞明亮的阅览室一直是整栋教学楼里最清冷的地方,除了他很少有学生会来。这早已成为共识,他此刻的表现倒像个完 恋耽美 分卷阅读57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全不懂礼数的傻小子了。 李顾垂头丧气出去,结果遇到了魏先生,对方非常和蔼地冲他一笑:“是李顾啊,来这里干什么呢,考试又不考这些的。” 李顾见到熟人找回点热情,回答十分顺畅:“来拓宽知识面呀,看看课外书。”如果是许寄文的话,大抵就要顺着问在看着什么,然后跟他天南海北扯下去。 魏先生却慢慢收敛了神色:“李顾,这次竞赛,集英必须要有一个人获奖。你明白吗?” 李顾不明白。 他楞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从魏先生的表情里读出了一点他快忘记的事:他是被买来的,得奖是他的工作。 可这世间事如同流水 夜很深了。 李顾面前摊着竞赛的类型题,老台灯的灯罩发烫。他握着笔,头一点一点,眼皮重得撑不开。如果说寻常的教科书知识是面向所有人的基础教育,那么竞赛其实是留给天才的演武场。有两道题他一直没有想出解法,李顾困了,却又不敢轻易放纵自己的睡意。他很清楚,如果做不出来的话,集英会觉得给他的钱就白花了。 李顾原本是块很钝的石头,正因这份迟钝无知,才可以叫他心无旁骛朝前走。可这世间事如同流水,一刻不停将人打磨。如今他那层“钝”的壳子乍然被打破,里面是七窍玲珑还是薄脆易碎,就快要见分晓了。他那块被磨得稍微通透一点的心脏告诉他:他去集英,不是作为一个等待接受教育的学生角色,他是去获奖,去提高升学率的。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发沉,打定主意要跟做不出来的题目死磕。不过在睡意渐浓的时候,那些白纸黑字还是不可控制地在他眼前变得模糊。每个字都认识,组合在一起之后大脑又分不出余地来思考它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脚步声响起。 纪寒星踩着拖鞋走进来,静静看了他片刻。 然后他走过去,把李顾给戳醒了,纪寒星语气平淡却又透着些难名的情绪:“回去睡觉。” 李顾揉开眼,目光尚且朦胧,在看清眼前是纪寒星的瞬间表情柔和下来,只语气还有些含混:“星星,你怎么来了?快回去睡,小心着凉。” 纪寒星凝定地看着他,李顾坐着,纪寒星反而比他高一点,是个居高临下的姿态。纪寒星没接他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回去睡觉。” 他抿着唇,看起来不太高兴。初中小男生露出了闹别扭的迹象,李顾不懂原因何在,习惯性带着点讨好对他笑了笑:“快回去吧,我写完这两题就来。” 纪寒星幽深的眼瞧着他,然后利落地伸手把老台灯拍灭了。屋里顿时一片黑暗,李顾倏然愣住。过了一会儿眼睛适应了环境,能看到外头卧室的灯亮着,些微的光照过来,隐隐勾出屋内陈设的轮廓。 李顾没有贸然去开灯,他知道纪寒星应该是生气了。这位初中小男生语气坚定不容反驳:“回去睡,题目明天早上我叫你起来写。”仿佛是察觉到李顾要说什么,纪寒星先一步打断了他的话:“早餐我做,留时间给你写作业,现在回去睡觉。” 李顾很识时务地从座位上走下来,要去牵他。结果小男生有主见得很,自己扭身先走,压根没想等他。李顾怕他看不清环境被什么东西绊到,刚刚要开口,结果自己脚下一个趔趄。纪寒星闻声回头,李顾心怀侥幸朝他一笑,纪寒星表情未变,转身抬脚一气呵成,李顾只能没什么出息地跟上。 纪寒星生气是一件令他紧张的事,可看着生气的纪寒星又让他觉得好玩。李顾在这可恶的矛盾里,稍稍消解了几分心中积郁。 两人休息暂时还是挤在一间房里,书房专门用来写作业,纪知青那间屋子暂时没人去动。李顾替纪寒星把脚搓暖了塞进被子里,然后仔细帮他把被子掖上。纪寒星有点别扭不想让李顾这样做,但他力气暂时还没有李顾大,只能被动接受了李姓大兄弟的服务。李顾小声试探着问他:“要不我搬出去吧,是不是我每天学得太晚吵到你啦?这样你都休息不好。” 纪寒星是背对着他的,沉默了多半天,李顾觉得他可能不想理自己了,这时纪寒星才不显山不露水地冒出一句话来:“别说事儿,我困。” 李顾也困,沾到被子就发现先前被他忽略的倦意涌来,他很快闭上了眼睛。那些写不出竞赛题的恐惧和挫败,一道被卷进黑甜梦乡里。还有长夜可供休憩,还有明日可供期待,忽然又觉得当时困扰自己的算是小问题。 第二天李顾跟纪寒星几乎是前后脚醒,纪寒星盯着他进了书房去做题,然后自己有板有眼进了厨房。厨房里传来油滋滋的声响,李顾怕纪寒星受伤,有意过去看一眼,结果刚一出门,就被听到响动的纪寒星“瞪”了回来,李顾缩缩脖子,没有什么尊严地滚回去继续奋斗了。 睡了一夜大脑好像恢复了运转,他几乎没有什么阻碍把昨天的题目写了出来,其中一道还发现了一简一繁两种解法。等李顾把习题册合上才惊觉没剩多少时间了,思路理出来之后还难在步骤繁琐。他匆匆把东西塞进书包跨出房门,见纪寒星已经端正坐在小饭桌上,面前摆着一锅两碗,乍一看很像那么回事。 纪寒星面容端肃,小大人似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李顾下意识对他服从,赶紧坐下,再一看容器内的东西……李顾倒抽了一口凉气。 于是那天早上,大龄高中生李顾和初中小男生纪寒星吃到了焦黑的荷包蛋和死人的面条。人生经验又丰富了一点呢。 接住神灵降落的雨 当李顾把从小闻那里结到的茶钱给兔子奶奶的时候,老人家的感激溢于言表。他自觉受不起这么郑重的谢意,老实说实际卖的价格比这个高,不过是小闻帮忙卖的,所以每包也都给了她一些钱这个是书里说的提成。 兔子奶奶赶紧点头表示她懂:“我就是不会说你那些花花名字,道理我明白,不能要人家白给你做事,这是礼数。”她说着又飞快数了几张出来给李顾:“这个,你也拿着。”李顾没要,却还是被不由分说塞了一手。兔子奶奶手收回去,又动作幅度很小地朝他招了招,李顾过来,她凑到李顾耳朵边上问:这个……以后还有人要不? 她问得很羞怯,仿佛把这好运当做上天给予的一份限时礼物,有的时候她应当感恩戴德,没有的时候也是情理之中,连这一点盼头都觉得羞于说出口。李顾听得心中涩涩,对她爽朗笑道:那当然啊,人家都给你店里摆上了,可多人能看到哩,总有人买的嘛。 兔子奶奶连声说好,她想送涂玉明去城里上学了:“就送到你之前学的地方,让他有个书读,将来能自己讨个生路。”李顾一口答应。当初他转学是纪知青去办的,具体怎么 恋耽美 分卷阅读58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给学生办这些手续他不懂,他想到回去之后可能得找找许寄文。 李顾跟兔子奶奶说完出来,看到兔子红着一双眼,语气带着点质问意思:“我奶是不是让你给我弄转学的事咧?”李顾说是啊。兔子一抹眼睛,连带着擦了一把止不住的鼻涕:“我不去。”李顾“嘿”了一声:“哎我说你还挺有脾气,你不去干啥,怎么还不听人劝了还……”兔子眼睛红得更厉害了,李顾疑心这只兔子精怕是要当场显形,渐渐收了声。涂玉明一股蛮力拽着他去屋后那里晒着一地的苦瓜片。涂玉明道:“我奶奶每天就是喝这个。她买不起降血糖的药,后来针也不舍得给自己扎了,光喝这个不敢吃饭。我不读书,我读书花的都是她的救命钱。” 李顾一直都觉得,能让人怜爱的小孩子是纪寒星那样的。可是当涂玉明在他跟前哭得一脸花的时候,他竟然也动容。墙脚的小书桌是涂玉明读书写字的地方,本子翻得快要破烂,草稿本上字迹写满。李顾能想起来他还在宁川教室后头“监学”的时候,看到涂玉明摇头晃脑跟着纪知青读书的样子。涂玉明要是不想接着读,他还有啥好哭的呢? 李顾的表情慢慢凝肃。贫穷,疾病,死亡……李顾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晰地觉得他的宁川其实是由这些东西组成的,像一个循环往复的噩梦,在其中的人谁也跳不出去。 他为此沮丧挫败,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想跟哭得喘不过气来的涂玉明说自己管不了。他生来背负这样的原罪,可他做错了什么呢?他一直很努力在生活,生活不吝于抛给他的却是一个接一个更大的难题。他不想管了,不愿再做别人的青天听一场冤屈。可是他不管,就要由李德正去管了。老村长管了一辈子,还搭进去一条腿,他还能再付出什么呢……总有这么一些时刻,你知道你逃了也没关系,但你也清楚你该站出去。 站在命运的天幕下,接住神灵降落的雨。 李顾只用了很短的时间想明白这件事,快速完成了心理上的自我建设。他伸出粗粝的手把涂玉明脸上的眼泪三两下刮干净:“没事儿,我们把山茶卖出去就有钱了,你能读书,你奶奶能看病,怕什么,有哥呢。” 涂玉明那双哭红的眼睛竟然还能瞪得更大,里面满满写着崇拜。李顾及时阻止了他抱住自己大腿嗷嗷,并且把刚刚不小心给他蹭下来的鼻涕又擦回了涂玉明身上。 隔天“高大威猛李大哥”就狗腿地去找了小闻。 小闻近日没事便去把货架上那些茶理一理,防止落了灰尘影响观感。老板娘问她怎么对这些茶如此上心,小闻笑着摇摇头,说都不容易,能帮着多卖点就多出点力。她挺会来事,笑嘻嘻去挽老板娘的胳膊,说您也帮我想想办法呗,赚了钱我给您交摊位费。 老板娘大手一挥:“得了得了,你们年轻姑娘正是应该吃好穿好的时候,有钱你就自己留着。”她是生意做了多年的,给了小闻一些建议,说你看这些个牌子的护肤品为什么能做大,首先它得有很多地方卖,每个地方卖一件,加起来就不是小数目。不然你以为我们这店里隔三差五卖出去一套,人家厂里还能活得下去么?你这茶也是一个道理,即使我店里来的人买回去天天喝,一次也要喝上十天半个月,下一次消费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这样生意做不大的。小闻深以为然。 她最近已经对小院轻车熟路,一开始带她来的邵力反而经常被她丢在一边。小闻把事情跟李顾这么一合计,李顾很快领会她的意思:“你说推销?”小闻点头,道:“城里还有几家美容院,我觉得可以去试试看。” 李顾觉得有道理,只是自己底气不足,问:“她们能愿意吗?她们都不认识我。”小闻一副“那等你想明白再说”的样子,压根没打算劝。李顾只能自己想通:“倒是行,我周末就去,先跑起来呗,我跑十家但凡有一家愿意的我也赚了。” 小闻虎摸李顾狗头。 少年的成长都是这样的,对于人生初来乍到,有无数的愤慨、失落、怀疑需要被排解,可并非每个人都有好运气遇到神父开解。于是有些人死于这些情绪乱线,有些始终未能挣脱。能够完成自我开解,就是很了不起的一件事。李顾这块宁川的石头,也终于在生活洗刷之下,开始学会自主成长了。 李顾开始每周末都带上茶去找愿意售卖的店主。李老板与人相处的技巧就在这个过程中飞快积累起来,每一次与人打交道都成了他的经验储备。比如前面一家老板很不耐烦,他后面就知道了捡要紧的说,一开始就明明白白把利润摆出来。比如有人看轻他这学生气浓重的样子,他就狠狠心花钱买了一身衣裳,无事撑出十分底气,不卑不亢去谈事情。 在故事里被叙述的这个一瞬间,对当下的李顾来说是漫长而折磨的。遭遇了无数拒绝,也揣摩到了更多人性。他不再像个随波逐流的人,他已经打定主意要把很多事做好,他学会勇敢地把责任扛在了自己肩膀上。在李顾年轻而贫瘠的人生前半段,唯一解决之法,就是过得更努力一点。 初中小男生的叛逆 李顾得空回一中去找了一趟许寄文,问了给涂玉明办转学的事。许寄文答应得爽快,他还关心李顾的现状。李顾说集英对学习抓得很严,自己现在准备竞赛。许寄文想了想:“唔,竞赛也好,去开开眼界。人得被天才欺负几次,不然老觉得自己了不起。” 从这脾气不太好的老书生眼里,李顾读出了一点温暖的味道,他心中陡然一松。 他依旧是那副积极向上,人生一切都好的样子,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来的时候这副表情是装出来的。事实上他今天上午刚被三个店主拒绝,正陷入情绪陷阱里。许寄文的话把他从牛角尖里生生拽出来一截,叫他想起他的两位老师共同写给他的寄语,李顾豁然开阔。 许寄文说涂玉明的事情叫他别担心,需要什么他会通知的,到时候直接带人来办入学就行。李顾笑得特开心,没个正形地讲:“老师,我这算找人不?”许寄文扯着嘴角一乐:“行啊你,还没出社会就懂找人了,你怎么尽不学好呢。”李顾摸着头嘿嘿一笑。他离开一中的时候看着门口那块黑底白字的牌子,比起刚入学的时候,他其实已经往前走了很多了吧。 李顾月余的努力开始收到效果,这个月陆续卖出去一百多份茶。他把钱给兔子奶奶让她去买点正经的降血糖的药,还给涂玉明搬回去自己的旧书,要他好好先看着,准备下个学期去插班。涂玉明要去住校,兔子奶奶担忧良多,恨不能锅碗瓢盆都给他备齐一份。李顾酸酸地对比了一下当初两个包袱就让他滚去城里的李德正同志,深深感慨家里还是有个 恋耽美 分卷阅读59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女性长辈懂得照顾人。 纪寒星开口,说到时候让玉明哥也住小院里吧,大家互相有个照应,还能省点住宿钱。兔子怪不好意思的,不过大家一合计也觉得这样更方便。 再回到两个小朋友的生活。纪寒星一开始做饭不行,后面被李顾指点几次掌握了法门,也能痛痛快快做出几个好入口的小菜。家务变成两人分担着做,纪寒星扫着地,李顾看他做得有模有样,也开始反思自己平时是不是太溺爱他了。纪寒星还是个小子呢,要是啥也不会干,以后成家了对人女孩子也不好。李顾操着一颗家长的心,矛盾又欣慰地看着他的小朋友学会了做更多事。 竞赛的日子也进入了倒计时,这么久的筹备,临到近前集英也完全没有放松的意思。李顾每天的可用时间不比住校的学生多,他要先送纪寒星上学再折返,想进度不掉队,就得多牺牲睡眠。这事他做得无怨无悔,纪寒星却敏感。他在饭桌上说以后要自己去上学,不要李顾送了。李顾不能同意:“学校虽然不算远,但走过去也得好久,这一路上人又那么多,哥怎么放心?” “可我是男子汉!”纪寒星像个小孩那样说话的时候,就表示他不想讲道理,只想要对方答应。平时他这么讲话李顾肯定就答应了,可这件事上李顾很坚持:“这样吧,等你长到能骑院里自行车那么高的时候,哥就让你自己去上学好不好?”纪寒星撒娇未果,原形毕露,“哼”一声收走了两人碗筷,去厨房洗碗了。李顾跟在后头讨好:“星星,哎,星星,我还剩一口汤没喝呢。” 李顾很理解他为什么着急长大,可他已经体验过一次,更希望能换自己把星星照顾得好一点。李顾站在他旁边,擦冲洗好的碗,一边傻兮兮地找纪寒星搭话:“学校好玩不?” 纪寒星头也不抬:“还行,就读书。” “有处得好的朋友不?周末也可以叫上一起出去玩,哥给你零花钱。” 纪寒星回答得贼利落:“不玩,烦小孩。” 李顾乐了:“你就小孩儿你咋还烦呢。那老师好不好?对你好不?” 纪寒星一言难尽看了一眼李顾:“哥你有事吗?” 李顾:“啊,我……没,没事儿。” 纪寒星把最后一个碗洗出来搁他手上,扭身走出去:“那我写作业去了。” 李顾看着小孩的背影,内心泛起一种孩子大了的惆怅。他自己没有啥叛逆青春期,他要是敢叛逆老村长还不得大鞋板子抽死他。可纪寒星能抽吗?显然不啊,夏天蚊子敢咬他李顾都得跟蚊子不共戴天,恨不能从此走上科研道路,毕生为蚊子的种族灭绝而奋斗。但纪寒星眼下就叛逆了,准确说是露出了叛逆的迹象,李顾作为半个家长,为可能有的烦恼愁得直嘬牙花子。 竞赛的类型题都做完,集英的老师出了两次模拟试题。一次特别难,专门给他们打预防针的,后一次简单点,为的是给大家立个信心。李顾觉得那俩试卷没啥好做的,都只不过是类型题的排列组合。他两次表现不俗,叫老师很是激动,可李顾自己刷了真题,他觉得出题的也得是天才才有测试的意义。竞赛的试卷是出题人和解题者的博弈,学校里的模拟卷最多只能叫对山歌。他反而更加郑重,每天都要给自己“加餐”来学。 结果周末他出去推销茶回来,看到纪寒星弄了一辆自行车停在院里,比他们常用的那辆轮子小一些,刚好纪寒星能骑。初中小男生十分冷酷,单方面通知了李顾:“以后我自己上学,我有车了。” 李顾半天都没反应过来,大鞋板子在他脑海里萦绕了几个来回,没落在纪寒星身上,最后李顾怂了吧唧开口:“星星啊,你是怎么想的呀?” 他俩这个小家一直都是很民主的,但纪寒星实际上拥有一票决定权和一票否决权。纪寒星看到他这做小伏低的样儿,眼里露出半分无奈,又恢复了以往乖巧,小声道:“你不要接送我了,有时间多睡会儿觉好不好?” 他说这话有些别扭,孩子大了,羞于直接表达情感。 李顾心软成泥。 他还恍然想起来,他天天骑着接送纪寒星的那辆大轮车是当时康树仁送来给纪寒星的升学礼物。纪寒星那小胳膊小腿明摆着用不了,康树仁对他如果不是塑料叔侄情,就说明……纪寒星跟他要的就是一辆给李顾的大车。李顾同志心中软成一片,贱兮兮地凑上去问纪寒星吃饱没,要不要削个水果给他。 纪寒星说不要,背着手走出去摆弄他的新车了。 李顾洗了抹布,把厨房从里到外打扫一遍,平常赶时间做不到那么细致,周末就得做得更仔细些。半晌小男生又一本正经走进来,声音小小地:“李顾哥哥,你能教我骑车吗?” 什么大鞋板子,什么孩子叛逆的烦恼,李顾一股脑儿全给忘了。有什么是纪寒星这样可爱的小朋友不配得到的吗?他就是今天想开飞机!开飞船!李顾也要想办法教! 恻隐_寒星远顾_长佩文学网 茶叶销路见好,兔子奶奶一个人忙不过来。村长帮她想办法,组织了几个留守妇女过来帮忙,按件给钱。能多一份收入来源当然是很好的事,这些人又都知根知底手脚麻利。兔子奶奶就这么成了小村里第一个资本家,她几乎不敢相信有生之年她还能给别人发工资。 村长每周跟着涂玉明一起把她们包好的茶往城里送,听李顾的指挥分发到各个店铺里去。李顾无师自通学会了经销商管理,他弄了个小本子,记好每一家拿了多少货,出货量和周期大概是多少。对于出货多的商家就尤其关照,山里有了其他山珍也捎带着送给店主一份,维护好关系。一直卖不动的李顾也会去看看情况,是不是位置摆得不够好,还是商家没有花心思去推。 人情练达这件事对李顾来说就像是一个科目,他自认天赋平平,好在肯努力用心。等他年岁再长一些的时候,因为这门功课修炼得法,已经瞧不出到底源于先天禀赋还是后天苦修。有人夸李老板天生人精,李顾听了也只笑笑不放在心上。 当时宁川卖茶的进度可以算得上不错,老村长组织有力。先前是宁川长养他的群山困住了他,他这个人倒不是不聪明的,很快就想这个思路能不能用到宁川其他的山货上去。也照着这样的小份包装,装饰得奇巧,非常有行动力地开发出了新的品类。东西面向市场之后反响甚佳。这些年来,城里幢幢高楼拔地而起,居住其中的人手头都开始有一些余钱。人们证明自己获得更好生活的方式,一种是更靠近上一个阶级,另一种是更垂怜下一个阶级。 对“原生态”的消费被刚刚炒热,宁川恰巧站在这个风口上。城里需求的量上去了,宁川那边由老村长牵头, 恋耽美 分卷阅读60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把愿意参与的人变成了一个松散的集体。东西做出来,先由村里接洽统一往城里卖,有了盈利再给大家分。村民尝到了甜头,都很愿意听李德正的安排,但也不乏少数看到这个路子可行,学着套路偷摸去城里倒卖。 李德正对此看得挺开,人性嘛,再正常不过,况且他本身的出发点就是为了给宁川人改善生活,并不过多干涉。 李顾平时抽出点空就得去跑各个店铺,不过他拿的也就是跟普通村民同等的一份工资。纪寒星帮他分担了大部分家务,还曾经提出要不要帮他去跑店铺,被李顾坚定地拒绝。他可以嬉皮笑脸花招百出去跟那些生意人盘桓,但是他的星星不可以。星星一定要好好读书,读高中,读大学,然后成为很体面的人,不用无事挂起三分笑意去谋一条生路。 快学期末的时候竞赛结果出来,李顾拿了二等奖。这成绩不算拔尖,他刚听说的时候以为魏先生和班主任都会不满意,结果并没有人来找他谈话。他这才知道跟他一起去参赛的人几乎是齐齐败北,除他之外只有一个拿了优秀奖。李顾既意外又觉得在情理之中,竞赛是留给天才的,出题人也是天才,并不考谁的知识点更牢靠一些,是真正要把普通人筛掉的一场淘汰。可这件事之后集英的气氛更诡谲了,对于学生学习时间卡得更严,李顾也被强制加入了课后班,每天要多上一节课。 如果不是纪寒星自己学会骑车上下学,李顾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这几年个头窜得快,是个高大的小伙子了,站出来也挺唬人,他想过要去跟魏先生据理力争不去上课后班,可他底气不足。说一千道一万,他拿了那三万,就是欠了集英的,做不出直接撂挑子的事。 纪寒星乖巧得让人心疼,每天李顾回去都发现他已经把饭做好在等他。李顾有时候会想,这到底该怎么办呢,要不他也跳级吧,尽快毕业,尽快考到状元就没事了。他不怕把自己的发条上得再紧一点,只是宁川的山货生意也多半要靠他接洽,他乏术,能保持住自己眼下在学校的优势都很困难。 纪寒星接收到李顾包含歉意的眼光,板着小脸道:“菜不好吃?” “没,没呀,”李顾赶紧说:“星星做得可好吃了,盘子我都能吃完。” 纪寒星点点头,很像那么回事儿:“那我感觉得没错,最近是变好吃了。” 然后两个小孩就相视一笑,相对着把碗里的饭给扒拉完,一块儿去洗碗。 李顾就这么每天被狗追似的过完了这个学期。 假期时候康树仁来了一趟,对方即使鬓边染上霜白,看起来还是威严不可侵犯。李顾总是有点怵他,这位在他潜意识里是会跟他抢孩子的人,而他自己看起来远没有康树仁神气。 这大伯进屋跟他打了个招呼,环视了小院一圈,看样子是对屋内环境勉强满意,而后就把纪寒星叫进了书房说话。李顾给他俩送完茶水出来,自己对着镜子模仿了半天康树仁的表情,学他不动声色打量周围的样子,还有那种叫人猜不透的不知道下一秒会笑还是会杀个人的莫测气场。李顾挤眉弄眼半天,觉得这个表情甚是好用,可以留着下次去谈业务的时候给自己装扮上。 他走出去望了望书房的方向,不知道康树仁在里面跟纪寒星说些什么。他猜这位大伯大概率是来做领养后走访的,是怕自己对星星照顾得不周全。坏一点的可能性就是这位年纪大了,突然改变主意想把孩子领回去自己养。李顾被这脑补气坏,觉得康树仁简直是来破坏他小家和谐的最大隐患,可他反省自己,星星跟着他还比不上一般家庭小孩能有的安稳日子。李顾暗下决心,家务是断然不能叫星星再做了,他得做到叫康树仁挑不出错才行,不管怎么样,他不能让小孩被抢走。 书房里。 康树仁递给纪寒星一个厚厚的档案袋:“我破例带出来给你看,但这东西不能留在这里。当年的情况就是这样,逃走的是三个人,他们就算不是杀害聂岩的直接凶手,也应该知道是谁最后动手的。后来你老家那件事是其中两人一起做的,事后走访,通过村民的叙述得到了大概的样貌,我们做了还原。” 纪寒星眸深如潭,死死锁住纸张上的画像。 康树仁不再说话,他在等纪寒星看完那些卷宗。从他答应纪寒星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知道纪寒星即将面对的是什么。如果每个人都有这份幸运,拥有标准化的幸福人生就好了,孩子可以天真地长大,大人可以通过努力工作换取优渥生活。可事实不总是这样的,他在行业里几十年见过无数腌吊诡之事,见过比纪寒星更小的孩子熟练地拿起枪…… 康树仁知道自己该硬起心肠,可他终于敌不过内心的那一点恻隐,他摸了摸小孩的头:“如果你真的想好了,你就要做好准备。” “嗯。” 我想都担下来 康树仁和纪寒星说完话出来,看到李顾已经手脚麻利做了一桌子菜。他要留康树仁吃饭,康树仁没有拒绝。从这位大伯眯着眼不停下筷的神情来看,他对李顾的厨艺还算满意。 李顾并不待见他,见他捧场却又挺高兴,一个劲儿招呼他多吃。 康树仁问了李顾不少他的情况,包括他的学习,他们宁川卖山货的事,听完之后半分慈祥半分审视地瞧着李顾,矜持地评价了一句:“倒是不错,你脑筋挺活,是能干大事的样子。”李顾猛一被夸反而腼腆,有种他在被相女婿的错觉。 吃完后康树仁主动要李顾送他,避开纪寒星到门口跟他多说了几句。好不容易把这位大神送走,李顾松了一口气。回头看到纪寒星毛绒绒的脑袋,心里有点酸涩又有点欢喜:“晚上哥不出去了,咱们吃好的。”纪寒星“嗯”了一声,不如李顾期待中反应热烈,李顾又说:“想吃什么?我们炖个鱼汤好不好?你想不想吃哥上次给你炒的豆子,今天还做那个。”小孩走在他腿边,只说都可以。李顾心下一沉,果然那个大伯吃了他一顿饭还准备撬他墙角,他怎么没在菜里多呛点辣椒呢,李顾后悔了。 一直到晚上睡觉的时候纪寒星还心事重重的样子,虽然小孩极力表现得跟平时无异,可李顾对他太熟悉了,这小小的情绪变化根本瞒不过去。 康树仁招他出去那会儿就说,纪寒星年纪小,心性未定,他家里遭遇的事又复杂悲哀,希望李顾除了照顾他吃饱穿暖,还能多关注一些纪寒星的心理。 现在看到小孩这样,李顾自觉失职,低声说:“对不起星星,我最近是不是忽略你了?”纪寒星微微惊诧,他说没有,李顾更难过了:“你要高高兴兴地活知道不?有什么你给哥说。”纪寒星低声道:“没事的,快睡吧。”李顾拍着纪寒星的背哄他 恋耽美 分卷阅读61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睡着,其实他俩不像刚开始年纪那样小,这样哄着双方都有些别扭,但李顾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这份担忧和关切了。半晌后纪寒星主动往他这边靠了一点,李顾感觉到他的信任,不由笑起来:“星星乖,要吃饱睡好长高高。”纪寒星的抗议传来:“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星星要好好养,事业在发展,书要好好读,生活在朝前走,让李顾觉得一切都很有盼头。这盼头也是甜蜜的烦恼,处处都在给他更大的压力。 李顾回乡跟涂玉明说下学期过来的时候已经打好了主意,什么做饭洗衣,他都打算大方地分给兔子去做。面对满心欢喜等待新生活开启的涂玉明同志,李顾神秘莫测地露出微笑。 结果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个事情,宁川的山货被举报了。 由头要从比较早说起:宁川从前路没通的时候难得出来一趟,费了老大劲把药材山珍之类运出来也只有赶集或者卖给药店。药店低价收了他们的再拿去零售。现在宁川的东西有了自己的销路,以往去接触药店的村民就不肯再低价给他们,说他们现在卖自己的包装。药店还要以从前的价格收购宁川包好的产品,村民不同意,双方一拍两散。对于行业更了解的药店老板扭头就把他们给举报了。 举报原因很简单,叫宁川人有苦都说不出他们的东西算是食品类,得有卫生认证和生产许可,若是流动摊贩抓不着证据也就算了,现在寄卖了这么多家店铺,说白了就是销售三无产品。连带着肯售卖他们产品的店铺,一个都跑不掉。 当时监管尚不完善,这么久无人意识到还需要有证照这回事。或者根源在于宁川一直没有从小摊小贩的思维里走出来,觉得这些正规化的东西都很遥远。他们的山货不能继续卖了,村长还被叫过去交了一堆罚款,这段时间以来赚的钱全都赔进去。更令人绝望的是销售宁川产品的店铺也连带着被罚,一共三十七家。 人有那么点共性,赚钱的时候一切好说,赔钱就不好见面了。 以往见到李顾都很热络的店主也难免对他冷脸。小闻过来关心他们情况,李顾接连道歉,小闻说没事儿,她替老板娘交了罚款,说这赶上了么,也没办法。李顾立马觉得不行,要把钱补给小闻,小闻乐了:“干嘛呀,你能给我一家交,还能把这三十多家都补了吗?不搞特殊行不行?” 李顾心里不是滋味儿,其实每一家店主对他来说都很重要。生意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没错,可这些店主点头同意售卖的时候带给李顾的希望才是更重要的。李顾觉得自己一个半大小子,别人听了他红口白牙几句话就能同意拿他的货,这里面除了利益,或许多少都有一点恻隐之心。他感念在心,不愿意让这些人失望。 当着纪寒星的面儿,他不肯露出脆弱的样子来,其实他心里早已经自责非常。李顾追出去还是给了小闻钱:“不管怎么样,你帮我打开了这个路子。现在却连累你,这个责任我得负。”小闻眼睛睁大,半天没说出话来,她的神情极为复杂。这个明明一开始让她因为同情才想要帮一把的年轻人,表现出了一种超乎她想象的担当。 小闻对他笑了笑:“李顾,我觉得你可以。” 李顾把纪寒星安顿好,回去找村长谈了一次:“不管怎么样是因为咱们的原因造成了那些店的损失。是我没研究清楚,既然想做这个生意了,就该其中关窍都摸清楚。他们是卖我们的货才被罚的,不管不厚道,我想都担下来。” 村长拔着烟,他考虑到更现实的问题,三十七家,担下来数目不小,可他也只是沉默了片刻,沉声道:“你说得有道理。” 够不够 李顾说服了村长,但没有得到其他村民的支持。他们懵懂知道这个生财路子做不下去都很丧气。虽然生意一开始是李顾招揽过来的,对他有几分感激,可是口袋里就那么点东西,吃进去的很难再吐出来,毕竟“大度”也需要资本。 李顾凭着一股年少意气做了决定,满脸写着倔强不听劝:“不要你们赔,就当事情是我一个人做的,我自己来。” 他这些日子攒的“工资”全搭进去也不够,李顾同志创业未半而中道负债。揽责任的时候干脆,后面为填上这个大坑却陷入困境。东西不能继续卖,他要从哪里去找来那么些钱呢?难道说要一直欠着,欠到他毕业? 还是那天康树仁过来看纪寒星,事情才有了转机。康树仁听说了李顾遭遇,不言不语朝他看过去,实际上从表面来看他的目光并没有发生变化,但李顾就觉得康树仁对着他露出了一个看傻子的眼神。 康树仁道:“那天我没听这么细节,你们学校都不做普法教育的么?无证经营,你是法盲吗?” 被康大领导盖章的“法盲”李顾差点吐出一口老血,可他理亏,只能把这个称号双手接过来。纪寒星埋头削苹果,两头不帮,大有不想参与他俩对话的意思。李顾一张老脸很是挂不住,嗫嚅道:“我现在知道了,以前是确实,确实不懂的。” 康树仁轻轻“嗤”了一声:“那就去注册个公司,把证照办齐全,怎么自己违规被罚还很委屈似的。” 他把这件困扰李顾多时的大事说得实在太简单,李顾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傻乎乎地问:“我没钱也能注册公司吗?” 康树仁的表情未变,可李顾就是看出来他的表情更像看傻子了,康树仁问:“你说人是先开公司再赚钱,还是先赚钱才开公司的?”李顾被他的哲学问题绕住了,十分小心地斟酌了一下:“我觉得可以先开,再赚钱?”康树仁纡尊降贵看了他一眼,精简地应了一声。 纪寒星已经把苹果削好了,切开分给他俩一人一半,李顾想省给他吃,康树仁看不惯他磨叽,直接从纪寒星手里拿过两半自己啃了,嚼得还很脆生。 事实说明这位大伯除了想抢孩子想破坏他家庭团结之外,在其他方面还算靠谱。康树仁隔天就派了个人过来找李顾,协助他把一应手续办齐。李顾懵懵懂懂跟着他填报各种材料,做完的时候他还不敢相信,他才十八岁,这样年轻又这样贫穷,却莫名成了一家公司的老板。 不过这老板当得实在憋屈,公司刚成立就透着一种随时要倒闭的迹象。证照全都办了下来,李顾却还没想好下一步怎么走。 倒是那个讨嫌的康大伯,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他近期贫困,示威似的,时不时给纪寒星捎点吃的和课外书过来,做到这份儿上的关心跟他本人的冷硬气质很不相符,叫李顾更觉得他别有用心。更可气的是李顾都穷成这样了,姓康的还要来蹭他们晚饭,他一顿能吃三碗,李顾特别心疼米。 康树仁吃到一半问他最近公司怎么样,李顾没法藏 恋耽美 分卷阅读62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着掖着,直说毫无进展,可能要准备倒闭。先前那批山货最大的好处是成本不高,原材料都取自宁川的山里,人工费又很便宜,卖一件就是赚一件的钱。现在以前的路走不通,如果要再生产的话,他们得再加个正规包装,盒子上面要写生产信息,这些东西光采购印刷也是不小的成本。而且可食用的东西还有个更麻烦的地方,想要量产就得送样去检测,有了检测证书才能流通,这笔检测费也不便宜。 困难不是想当然就能克服的,他说的时候难免沮丧,康树仁搁了碗筷淡淡道:“不然呢,你还想黑着做?” 康树仁真是耿直人,噎得李顾差点一根鱼刺卡死自己。他当然想做得合规矩,可这事是那么容易的吗?碍于纪寒星在他不好发作。康树仁用手点点桌子:“你们最开始怎么做的,不是村里人一起么?你现在当了法人,也可以招其他股东一起。股东明白么?就是一起出钱跟你做这件事的人。你一个人的力量做不到,就去借力,将来风险和收益共担。” 李顾被他点醒,正顺着他的话往下想,就听康树仁语气端肃起来,不那么客气地开口:“这个不该我来提醒你,如果你做一件事情之前连基本操作都不去了解清楚,可能根本不到考验你能力和运气的那一环,就已经死在各种各样的小问题上了。” 李顾被他说得脸红,刚想反驳几句,只听康树仁声音缓了下去:“你不怕出错是因为左不过是赔钱,如果你来做我这一行,任何一个不小心都可能随时丢掉性命。”李顾悚然一惊,一句回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纪寒星也在歪着脑袋听康树仁说话,若有所思垂下了眼眸。 老村长帮着李顾把村里人召集来开了一次会,把情况摊开了说:“事情还想做,只是不能像以前那样做了。李顾小子愿意牵这个头,一开始要大家都出点钱。想参与的可以来参个伙,咱们正规一点说叫入股。是赚是赔看后面怎么做。” 他为了支持李顾自己先添了一份,实在寒酸,连罚款的窟窿也补不上。其他没几个愿意的,为了给村长一点面子,推辞说要回去先想想。最先站出来的还是兔子奶奶,从缝在衣服内侧的口袋里摸出了她的小布包:“我老太婆的棺材本都在这里了。不为赚钱,这个给你,去把欠别人的罚款交上,也叫他们知道,我们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 李顾反而踌躇不敢接,老人家东西直塞他手里头:“你就放心收着,我自己拿出来的,不是你拿枪指我让我出的。”这话她也说给别人听。李顾接了,兔子奶奶对他笑了笑,拍拍李顾的手:“我就当替玉明入一份子了,你替村里做了什么,大家都看在眼里。” 有了这个开头,之前持观望态度的几户也多多少少挤了一些出来,这些人之前赚的几乎又全部给了进去。尽管这点连罚款钱都没补齐,更不要说后续生产的成本,但李顾已经很满足了。毕竟这些人在当时根本看不到前景,整个公司只有一笔欠债是可见的,能在这个时候入一份股的都是情分。 这是康树仁教他留的一手他自己借了李顾一笔钱去做生意。李顾当即活学活用表示要给他股份,让他当背后的康老板,康树仁差点被他这句刺激得几乎不稳重:“这位小同志,我是公务人员。请你自重。” 李顾遂“自重”地闭嘴了。 这些拢共加在一起不算多,还完那三十七家店铺的罚款能用于再生产的也捉襟见肘。李顾挑灯夜战,想着怎么把每一分钱都花到刀刃上。让他意外的是纪寒星站出来,一口气认领了将近一半的股份,把李顾吓得心脏乱扑腾,纪寒星一派天真对他眨了眨眼:“够不够?” 李顾赶紧说这样不行,他不能要纪寒星的钱,纪寒星态度坚持,还表现得十分理所当然:“我就是要当哥哥的大股东。” 明里去暗里来 签订协议,开模印刷,送样检测,重新包装上市……李顾拿到带着标签的新产品,手几乎是颤抖的。但他眼下没什么脸去见原先合作的店主,只能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先去找了小闻。 他记得那是一个早晨,已经接近年尾了,空气很干燥。但阳光是温暖的,晒得他面皮发烫。走在熟悉的路上,李顾有种类似近乡情怯的心绪,他在不远的小公园里坐着晒了会儿太阳,然后才起身去小闻工作的店面。 他们许久未曾碰面,小闻一把接过他手里的东西,眼睛瞪得老大:“你真的替三十多家都交了罚款?”李顾点头。小闻深吸一口气,有什么话没说出来。李顾猜想在大多数人看来这都是一件没必要的傻事,他就是个多事还缺心眼的泥菩萨,自己都保不住还想多渡几个人过江。 但他是不后悔的。 说话间小闻的老板娘出来了,她有些年纪,笑起来眼角爬上明显的纹路,纹过的眉毛泛青色。李顾之前来都是直接把货给小闻,见到对方也只点点头,这次老板娘竟然出来迎他,还主动跟他说话:“你们新出的东西都带来了?”李顾应了一声,挨个拿出。老板娘接过端详了片刻,道:“成本高了不少吧?”李顾老实说是。 老板娘忽而一笑,也没评价,只问他:“对了,你有事么还,中午一块儿吃个饭,你在店里先坐会儿。” 李顾被她三言两语安排好。他出来跑业务,中午原本打算将就一下。眼下在店里角落坐着,怎么看都显得有些局促。外间是理发的,有几个当学徒的小伙儿正在给客人吹头,吹风机嗡嗡地响,让店里都变得很暖和。 李顾在一边枯坐,他没摸准这老板娘的意思。回头去看小闻,小闻笑嘻嘻的,一副好事发生的模样,但也没细说就跑了。她今天有客人来做脸,见完他就噔噔跑到里间去忙。 李顾想之前的店主们不知道还愿不愿意卖,如果不行的话他就得去重新跑些路子出来。不过这个模式一变,眼下不再是村民先做,有了收入再结算,而是成了他需要给村民发工资,如果销路一直不好,工资也不知道能支撑到何时。 老板娘好像很忙,一直在屋里打电话,她语速极快,李顾并不能完全听得清。他想完这些事差不多中午,日头挂得老高。小闻也忙完了,老板娘叫上他们俩一道出门。李顾莫名地跟在她后面走,一路走到了一间饭店。饭店门外站着说话的几个人他倒认识,那都是卖过他山货的店主。 老板娘熟稔地迎上去同他们说话。这城市地方不大,做生意的之间相互认识也很正常,不过她说的是:“看看,我把你们李老板给你们带来了。” 李顾脑子一时间转不过来。 他还是被小闻拉着坐下来的,这时才发现周围坐了三桌人,都是他认识的店铺老板。小闻明显很兴奋,小声给他说:“ 恋耽美 分卷阅读63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你不知道,你自己没有电话别人联系不上你,这几天都来我们店里找你呢。” “找我?找我干什么?” 小闻偷笑:“就几个店主碰巧凑一块了呗,聊下来发现你这傻子给每家都补了罚款。你别把人想坏了,也是最近才开始规范市场,不是你这儿出问题,他们可能也有别的问题。都觉得不能光让你一个人吃亏,想找你呢,结果你就不见了。” 李顾惊得说不出话,结结巴巴道:“我,我是去想办法了,事情还是得做嘛。” 一开始都以为李顾是小闻她弟弟,所以这些个老板就来店里找他。老板娘今天看到他来,打电话把人找齐给他凑了一桌,也省得他一家家挨个去跑。她站起来拍了拍巴掌:“行了,大家都是有店要守的人,我也不耽误时间了。李老板人我给你们找来了,货他也准备好了能卖。别的不敢说,人是仗义人,这样一起做生意不会吃亏。” 李顾先是惊讶,后来是笑,他接住了这一捧善意,诚恳道:“谢谢……” 老板娘笑他:“那你还愣着干什么呀?趁着菜还没上来,赶紧地拿纸笔出来,记一下各位老板都要拿多少货呀。”李顾还有些懵懂地看过去,他一家家争取到的这些店主,都正看着他呢。 人生就是这么吊诡的东西,明里去暗里来。有人说得失不论,可人不论的,有天在论。日后所遇到的所有果,细细究来,都有自己种下的前因。 带着一沓订货单,李顾满心感慨回到小院。 平时纪寒星听见门响就会过来接他,今天却没见人。李顾悄悄进屋一看,小男生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盯着一本书瞧,是看入了迷的样子。李顾露出欣慰之色,无声地走过去,结果这么一瞄,看到他书页上满眼都是复杂的公式和图形,这个程度显然不是教科书。李顾心生疑惑,正要再上前一点,纪寒星却已经察觉到他来,迅捷而自然地把书合上,好似他只是刚好看完,没有任何遮掩的意思。李顾的问句无声卡住。 纪寒星回过头来,看到他便张开胳膊:“哥,抱我下去,我饿了。” 他的桌前是窗户,斜斜的夕阳照进来,正好铺洒在纪寒星的身后,勾出一个会发光的小朋友。李顾二话不说把他给举了起来:“真是长高了,再过几年哥怕是就抱不动你了。” 纪寒星趴在他肩膀上,捏住他一只耳朵揉着玩儿,乖巧地问:“今天累不累呀?” 李顾眼里满是雀跃,抱着纪寒星往客厅走:“不累,做有用的事儿怎么会累呢。” 实际上销路一开,李顾的压力陡增。他原本兼顾着做的事情就这么意外成了正事,一家公司把他跟很多人的利益绑在了一起,叫他不得不认真对待。可眼前他还有一件大事,就是要在集英继续保持好成绩。 李顾分不出那么多精力,只能把公司里具体的事都交给了老村长去执行。这老村夫比他预期中表现得更好,他有多年丰富的基层斗争经验,各处都能起点作用。李顾扪心自问,有些事要他来做未必会比老村长做得更好。 哥,你能过来陪我吗? 李顾的三十七家店主给了他超乎想象的回报。城里市场规范化之后,有些经营范围不合适的店已经不能继续再拿他的货,但这些店主在城里扎根多年,各自也有一些门路,一户替他拓展个三两家,到李顾这里汇总起来就是相当大的销量了。 这一头的问题解决,剩下就是宁川那边的生产得量化。李顾每每回想都觉得人生就是如此,不会等你每件事都做好准备才发生,他是被迫着学会了组织流水线,学会了建立自己的供应链。这些事他规划起来倒不是最难的,真正去解决麻烦的还是老村长:他挨家挨户去拉人过来做工,把每个人干什么分配到位,之后还得验收做的效果。当时还没有规范的制度去管人,全靠人管人,少了李德正这公司就跑不起来。 结果也不算意外,这样的工作量让李德正吃不消。某天李顾收到消息,说李德正病倒了。 要不是这次检查,李顾根本不会知道,村长身体里还长了一个瘤。更叫李顾意难平的是,老村长自己早知道这件事,但一直憋着没说。李德正的理由像每一个长辈的理由那样听起来叫晚辈生气,这瘤子当时检查出来还小,也并不影响他日常生活,他觉得没必要花那个钱。 李顾去看他的时候他依旧那副老不听劝的样子,非说问题不大,这瘤子又不找他要饭吃,一点没影响,他打算挂几瓶水精神了就回去。李顾气得眼睛发红,当着医生护士的面不好骂人,可他心里的酸涩和恐惧像是一只被灌满了水的气球,就快要涨破了。 他忍着情绪规劝:“公司开起来了,销路也有,现在虽然还是负债,后面情况肯定会好的。你要是早跟我说,我就是去卖力气你的病我也要给你治了,我就缺那两个救命钱吗?” 这瘤子好赖未知,李德正被他押着去做了化验。李顾态度坚决,没给他抗议的机会。他在气头上,对李德正满脸写着大不敬,根本不愿多搭理,李德正态度也硬,目光不小心扫到他都要别过脸,活像两个打架斗殴才进了医院的死敌。 只在他走的时候,李德正声音才软和了些许,嘟哝道:“这周你回去不?你下次回去能给我把那半瓶酒带来么?” 他虽然嘴硬说不治病,可实际上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乐观李德正一直在想,他有很大概率会死于这个瘤子。买酒的那一天不是他捡到李顾的时候,是他查出有瘤子的时候。他花光身上所有的钱买了一坛好酒这是他对人间生活最好的想象。酒买回来,他舍不得喝,遇到一点高兴事就沾两筷子,怕喝的多了,人生尽头也再买不起好酒一口;又怕喝得慢了,到死还剩半壶美味来不及消受。 那不是李顾的“女儿红”,是他给自己准备的践行酒。 李顾气得心口生疼:“你没有这个份儿了!那个酒不给你喝,现在一滴都不给你!” 走出医院他还是不放心,想了多半天还是黑着脸,气势汹汹走回去威胁李德正:“你要是敢跑了,我立马找人把你那条宝贝路给炸咯,我说到做到!” “你敢?” “我真敢。”李顾声音却小下去,他背过了身不去看老村长:“咱们好好的成吗?日子还有的过呀。” 李老板前脚把他的老父亲按在医院准备检查开刀,后脚就发现村里的流水线跑不起来了。制度不行的时候就非得人管人,李德正一走,整个生产到处出问题。货跟不上麻烦的不止他自己,等着货去卖的店主也得受影响。 李顾一咬牙去请了假,他觉得自己像是鸵鸟钻沙,眼下只能顾头不顾尾。去要假的时候魏先生不高兴,李顾是能看出来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64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为什么请假?李顾说家里有人病了,得治。 多严重的病?李顾说不治就要死了。 魏先生又问,家里没别人了么,非要你去?李顾说只剩一个小我六岁的弟弟,也得我照应。 魏先生终于不说话了,隔着镜片细细打量了他许久,从他变幻莫测的眼神里李顾感觉到他大概是在做思想斗争。最终这位松口,比出一根细细的指头来:“一周,最多一周。” 李顾朝他鞠了一躬。 李顾回去先干了件明智的事情去把涂玉明接到城里,让他在小院住下和纪寒星相互照应。之后便一头扎进村里,盯着他的员工搞生产。他跟这些人泡在一起才能知道问题出在哪儿,然后想办法把所有生产过程一步步标准化。他一遍一遍逼着自己去把公司运行的逻辑理顺,发现哪里有欠缺就立马想办法给堵上。一周之后这个小小的村里公司初步建立了一个规章。而此刻不论自己对此满意放心与否,他都得重新回到城里了。 小院有卧室两件,涂玉明当初来住的是收拾出来的次卧,主卧自然是留给纪寒星去住。现在李顾回来了,涂玉明也刚好留在这里常住等着上学,卧室分配就得提上日程。 李顾一直就在考虑,他现在每天越睡越晚,而纪寒星正是需要睡眠好好长个子的时候。加之他和涂玉明都不讲究,次卧挤一挤也挺好。回来之后也没多解释,就把自己枕头被子抱去了次卧。对此涂玉明完全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小院的条件比他家里好太多了,给他一个沙发角他都能睡得香。何况这院子本来就是纪寒星的,他自己住个大一点的屋也再正常不过。 当着涂玉明的面儿,纪寒星没说什么,非常平顺地接受了这个安排。 涂玉明见了李顾倒是兴奋不已,这都过去一周了,他还透着一股刚来城里的兴奋劲儿。大晚上也不想睡,拉着李顾说话,东两句西两句。末了两人说笑声一个没控制住有点大了,李顾赶紧示意他声音压下来:“快睡,明早我和星星还上学咧,你在家也别懈怠咯。”“我知道的咧。”涂玉明也懂事,听他这么说立马钻进被子里闭上眼,不多会儿就睡着了。 次卧的床还是有点小,李顾现在也算人高马大,他怕压着涂玉明,就自己往旁边靠了靠,给他让出地方来。涂玉明睡得香了,一胳膊横过来打在李顾进口,李大爷生受了他这一肘子,差点无声吐血,他琢磨着要不以后自己去书房将就算了。 这时只听门被轻轻扣了两下,李顾扭头看到纪寒星穿着睡衣出现在门口,从窗棂漏进来的月色映着他柔软的头发,纪寒星声音很轻:“哥,你能过来陪我吗?” 李顾支起身子问他怎么了,纪寒星低头抿了抿嘴,然后小声说:“我一个人有点害怕。我刚刚冻醒了才知道原来我晚上会踢被子。” 这又是受冻又是受怕的,李顾的心脏被瞬间精准扎中两刀。 他开始忏悔,是他自己考虑问题不周全,没有想到星星被他照顾惯了,乍一离开他会睡不好。他只是单方面想自己确实忙,希望纪寒星能不被打扰好好休息。可看着事与愿违,他连这蹩脚理由也不敢提了,直在内心叹息自己的愚蠢。 李顾轻手轻脚从床上下来,把他自己的被子枕头一卷,像只大狗似的跟着纪寒星回了主卧。 明天我就搬 尽管涂玉明和纪寒星都会帮着李顾分担一些事,但这位一直顶天立地的大哥哥,终于也不堪重负,光荣病倒了。他倒下的时候还在心存侥幸,想挂两瓶水可能就好了,毕竟外面还有一堆等着他处理的事。那时他才更深刻地理解了李德正,也才知道如果人在想躺的时候就能安安心心躺下是怎样一种奢侈,肉体凡胎难免有需要停下来充电的时候,可生活的挑战是没有尽头的,容不得人懈怠。 李顾不得已借用了医院的电话打给学校请假,隔着电波他也能想象出那边魏先生的神情必然是极为不快的。他只能硬着头皮说出了要再休息两天的话,对方冷淡地答应,之后挂断。李顾因着这茬难免心事重重,纪寒星问他怎么了,李顾摇头没说。可纪寒星是很敏锐的:“刚刚请假不顺利?”“没有,”李顾说:“老师很痛快就准假了,你别担心。” 李顾要挂水休息,纪寒星也没去上学,一直在医院陪着他挂完水。回去的时候纪寒星叫了一辆人力三轮车。当时出租还不发达,小城市里这样的代步工具更为常见,唯一缺点就是冬天漏风也厉害,两人只能缩在一起。纪寒星伸手摸摸他刚刚拔掉针管的手,李顾立马开口:“没事的,不疼。”纪寒星只盯着他瞧,也没说话。 回去了又发现新的惊吓涂玉明站在院子里跟一只鸡对峙,满地鸡毛昭示着他俩刚刚已经战斗过一轮。 纪寒星临走前是让涂玉明去买一只鸡回来炖汤,万万没想到这傻小子拎回来一只活的。 李顾刚刚挂完水,正是身体和灵魂都很虚弱的时候,他想去捉鸡被纪寒星阻止。李顾不放心:“你们俩真能搞定?”纪寒星表情严肃而郑重:“我不是小孩子了,杀只鸡而已。” 于是李顾回了卧房。他听着院子里的动静躺了一小会儿,最终还是躺不住坐起来,扒拉着窗户偷偷往外看。 两个小孩在院子里上演杀鸡大战,小子能跑,鸡被吓得也很能跑。涂玉明把鸡带回来的时候大概已经惊了它,让这位鸡大爷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挣扎得格外厉害。涂玉明这小子,李顾原本指望他对这些活儿会更熟练一些,结果鸡一凶起来他是最先怂的,最后还是纪寒星抓住了。 纪寒星把鸡脖子塞给涂玉明叫他捏紧,自己去拿了刀来。涂玉明真没自己下过手,从前最多就是看看大人杀鸡,此刻捏着鸡脖子止不住有些颤抖,唯纪寒星面色如常,低声说了一句“抓紧”,然后干脆利落地一刀下去,鸡都没有来得及发出绝望的尖叫,就已经殒命刀下。 小朋友白净的脸上溅到一点血,可他毫不在意,鸡的血放完丢进盆里,他拎了一壶开水出来,淋上去准备给鸡拔毛。 李顾看着这一幕心里有些微妙,杀鸡他见得多了,他像纪寒星这么大的时候也帮忙宰过。可眼下星星毫无芥蒂去做这件事让他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倒宁愿纪寒星像涂玉明那样怂一点也好,哪怕不成器一点也好,只要当个柔软而高兴的小孩子,这就够了。大概是在这时他才忽然意识到,他在成长的时候,纪寒星也在悄悄拔节。 晚上他喝到了纪寒星炖的鸡汤,李顾喝着碗里的,总想起纪寒星被溅了一脸血的样子。不过为了不让小朋友失望,他勉力喝了几大碗下去,做出夸张地享受美食的样子来:“太好喝了,今天喝了你俩弄来的这一锅,我感觉 恋耽美 分卷阅读65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明天就能完全好了。”涂玉明傻兮兮跟着乐呵,纪寒星定定地看着他,然后把碗接过来:“晚上别喝太多汤了,不然不好睡。” 到了睡觉时候李顾怕这病症传染,纪寒星在他开口之前轻飘飘一个眼神扫过来,李顾什么话都不敢说了。他从善如流地躺下,纪寒星难得粘人,伸手牢牢把他圈住。 李顾就这么囫囵一觉睡到了天亮。 冬天更冷了一点,路边的叶子也都掉得差不多,到处看起来零落而萧瑟。 李顾的病稍稍好一些之后,等着他的就是更紧急地各处查漏补缺。让他觉得麻烦的是,高中课程跟初中不同,有时候漏了一个知识点就好像是渔网断了根线,乍一看觉得没什么,其实漏洞大了,有很多东西都捞不住了。他自省一番,发掘最近心思确实没有都放在学习上,即使在测试前学得昏天暗地,考完之后他感觉依旧不是很好,不像以往总是成竹在胸,这次有几题他确实拿不准了。 成绩出来,李顾破天荒掉出了年级前十。他对着排名愣神,自己知道这件事不太好交待了。 那天他破天慌地没有着急回去,而是自己在教室角落里坐了好一会儿。这种沮丧和以前遇到挫折的时候是不同的,他不能像从前理直气壮去反抗命运,在集英而言,他始终记得自己欠了别人,他是被“买来的”,没有做不好的权力。 李顾一时钻了牛角尖,他甚至对自己做出了惩罚性的举动,打算背完这次的错题再回去。可掀开书本又让他感到害怕,那些题目仿佛是来索命的。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失去了以往面对问题的胆气,大概是因为在这件事面前他确实底气不足,可他对自己的这种心态也毫无办法。 魏先生走过来:“还没回去呢。” 李顾低头:“对不起,我这次……真的没有学好,也没发挥好。” 魏先生对他笑了笑:“都过去了,人要知耻而后勇。你说对不对?” 李顾点头。 魏先生慢条斯理道:“是这样,学校也研究了一下问题在哪儿,给你批了一个免费的宿舍位出来。从明天开始就不要回去了,多的时间用在学习上面。你们这个年纪不读书怎么行,现在不奋斗以后想奋斗都没机会,谁还会给你这样的好条件读书呢?” 李顾听懂他的意思之后很是为难:“老师,我,我不能住校,我家里得有人照顾的。” 魏先生还是保持着那种循循善诱的笑容,仿佛他总是充满理解和宽容的:“你家里人如果为你好,现在这种时候也不会叫你不读书的。你有这个能力,你家里怎么会忍心给你派一堆其他事?” “可是……” 魏先生往后靠了靠,他扶了扶自己的眼镜,目光顿时凛冽起来:“李顾,我刚刚说的话不是提议。” 李顾僵住了,他觉得当时他一定沉默了很久,好半天他才听到自己的声音:“我明白了,明天我就搬。” 李顾是他的 李顾要搬去住校的事情没跟两个孩子细说,他的理由跟集英给出来的一样官方:要节省时间,毕竟这个阶段学习重要。他收拾东西的时候另外两个就在他边上看着,李顾止不住要多叮嘱几句,叮嘱涂玉明每天去路口接纪寒星回家,叮嘱他俩晚上记得把门窗关好。李德正那边几乎是顾不上了,只能请了护工去照顾,李顾叫两个小孩有时间就去看看,但去看他的时候不要提自己住校的事,不然老村夫可能会急得从病床上跳下来。货物到城里的调配他大多拜托给了小闻,这是个好姑娘,做事利落脑子也灵活。 涂玉明懵懵懂懂的还算好骗,全盘接受了李顾的说法,没有任何异议。可纪寒星不好糊弄,那双眼睛宁定地看着他:“你为什么突然搬过去?” 李顾笑着打马虎眼:“哥不是说了吗?省点时间用在读书上,而且宿舍还免费呢。” 纪寒星并不跟他笑:“你是人,不是学习的机器。你已经这样连轴转了,一天还想再分出来几个小时?非要每天时间用满才算好好学了?” 李顾无声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转而面向他微微躬身,他揉了一把纪寒星的小脸,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来:“哥不要紧,就这几年,是应该拼一拼的。你跟玉明在家乖一点,照顾好自己。” 纪寒星抿唇不语。 李顾想逗他高兴,对方完全不理会他刻意的说笑。李顾心想糟糕,这临走前还给人得罪了,再回来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和纪寒星从来没有隔夜仇,现在倒好。 可李顾收拾完行李,纪寒星又一步不落地跟在他身后,像条缀着的小尾巴。到了门口,李顾看着他们俩,心里不由一酸。他暂时想不出更好的解决之法,只能如此。李顾攥紧了背包带子,几乎是落荒而逃。如果他能有用一点,就不必叫纪寒星看见这一幕了,可他做了一件失败的事,现在必须要回到他的战俘营去。 李顾搬进去的宿舍已经有三个人了,跟他的情况都差不多,他进去的时候三人正在奋笔疾书。李顾平时没机会跟他们多说话,有意上去打个招呼,三人表现都很沉默。最热情的一个也只是冲他点点头就继续做自己的事。他们好似被上了发条的钟表,一刻不停又很专注,只做这一件事。 李顾眨巴眨巴眼,原地愣了两秒,然后放下背包来,把他简易的行李拿出来摆好。这毫无仪式感的搬家完成得极有效率,之后就是做试卷,做试卷…… 每天不用闹钟响,他们宿舍的人就会用强大的自制力醒过来。彼时食堂还没有开门,一个个已经开始背书。屋里空间不大,都开口背书的话难免相互打扰,于是他们各自捂上耳朵,用力把要记的内容喊出来。李顾比同级的人年纪都要大一些,对于他们这种自以为隐蔽的幼稚攻击行为一目了然。不过他自己也在高压之下,倒也能理解这种近乎病态的心理。他不想跟着喊,被吵得脑袋也疼,于是索性抱了书去食堂门边坐着,等着开门去吃第一口热包子。 李顾自己吃完,想到室友可能还没出来,于是给另外三个也各带了一份。 其中有个个头挺小的男生,刚搬进去的时候一直没跟李顾说过话,李顾递包子给他的时候他一副受了惊的表情,花了很久才恢复过来,低低道了一句谢谢。李顾并不在意:“赶紧趁热吃吧,吃完咱们一起去上课呀。”小男生目光落在他身上,像是发呆又像是在思考什么艰深的问题,他不理解李顾为什么会做这件事。 小男生吃完饭去了趟厕所,试卷被风吹到地上,李顾看见了,就顺手弯腰去捡。一眼扫到在那试卷之下是他们的名次列表,对于集英来说这是每个人的生命线。这小男生把每一科成绩在他之上的人名字上都用红笔画了一个 恋耽美 分卷阅读66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力透纸背的红叉,李顾不幸被叉掉好几次。这小小的恶意使他感到惊骇,又觉得很好笑。李顾顺手把试卷重新盖回去,再没提起这件事。 冬天已经来临了,他走到窗前呼吸了一口干冷的空气,心想原来全部沉浸下去生活在这里的人,是这样喘不过气来的。这才刚开始,他就已经很想出去,想回家,想见纪寒星和那个老村夫。 可是他知道,他不能。 青春期的小孩长得更快,纪寒星最近开始抽条,他的裤子就快不够长了。早上涂玉明来叫他起床,给他做了早饭。纪寒星醒来看到床边是空的,脸色沉了下去。他从出生开始,生活轨迹就跟失去相关。失去父亲,失去爷爷奶奶,失去母亲,再失去抚养自己的老纪,后来是纪知青。 唯有李顾这么个人,在这失去的过程中出现在纪寒星的生命里。他拥有蓬勃而旺盛的生命力,像是一个可靠的地标建筑。就好像即使一切都变了,都毁灭了,李顾也会在他身边,回过头来温柔地对他讲,星星别怕。 纪寒星内心有很多种恐惧,他从来没有说出来过。 很小很小时候的记忆已经模糊了,时间往前推去,他记忆里能追溯到的最早的东西是一声枪响,再后来是家乡那场大火。他总是不停在做噩梦,梦里有人把他从家乡的大火里带出去,那个人的胸膛是温热的,他在梦中想要尽力抓住,拼命靠近对方去汲取一点温暖,可是这温暖的身体很快就凉了下去,变成了在病床上跟他告别的纪知青。有时候这个噩梦又是狞笑着向他靠近的变态,纪寒星手里握着破碎瓷片的一角,他随时准备杀掉对方,如果一击不成他就得杀死自己。噩梦尽头是李顾打破窗玻璃,把他带了出来,单腿跪在他面前,说星星,别怕。 李顾就像是从宁川的山里生长出来的石头,他坚固,顽强。让人相信他任何时候都不会离开自己。 纪寒星应了涂玉明一声,说他就来,让涂玉明自己先吃。他把被子叠好,把李顾的枕头和自己的枕头都拍得松软再摆放整齐,就像李顾从来没有离开过。纪寒星不是一个会坐以待毙的人,他要从源头把这些噩梦一一终结掉。 他跟康树仁打好了商量,要去继承他父亲的遗志。但实际上比起聂岩的远大志向,他真正想做的是亲手抓住那几个流亡的毒贩,看着他们生命终结,也唯有这样,时刻折磨他的噩梦才能停下来。 而李顾,李顾是他终结噩梦的另一个方式。他的存在是一个符号,代表着永远有希望有明天的生活,代表着唯一能给他温暖的人。纪寒星需要他的存在,他在潜意识里已经给李顾分划了归属,李顾是他的。 年少的情感生发于本能,未经过提纯,更近似于兽类的本性。而克制、仁慈、宽容,这些是得要经过时间打磨才能获得的人性,它们的获得是因为在世事当中,个体懂得了慈悲,非经历不可获得。所以少年爱恨最强烈,在纪寒星眼里,李顾是他的东西,任何人都不能把他从自己身边抢走。 这是李顾去住校的第四天,他已经不想再等下去。 纪寒星安静地吃完了早饭,甚至心情很好地跟涂玉明说了再见,然后出去打了个电话给康树仁:“康伯伯,想找您帮一个忙。” 怎么还不回家? 纪寒星账户上的存款都放进了李顾的公司,他眼下只剩老纪留下来的这间小院。纪寒星非常果决,找康树仁帮忙把小院抵押掉,拿到了一笔三万的贷款。这流程原本要跑上一段日子,但这地方毕竟不算大,还处在人情社会,有康树仁出面,办下来很快。 李顾那天放课后跟其他几个被重点培养的人一起,在教室里继续加时。魏先生出现在门口,叫他出来,李顾狐疑地放下笔。他近来很会察言观色,发现魏先生这神态不似以往绵里藏针也不是真的高兴,那挤出来的几丝笑容透着些难以名状的尴尬。他走下座位,往门口去,魏先生多看了他好几眼,似乎想通过目光测量出他这小子到底有几斤几两,最后他开了口:“书包也收拾好带上。” 李顾下意识环顾四周,可没人能给他解答这是为什么,他默默把东西都塞进了书包,背上,走出教室。魏先生没有再跟他说话,一路往校长办公室的方向去。 那间装饰富贵的办公室敞着门,魏先生在门口站定了回头来看李顾,这是要他先进去的意思。李顾快走两步,刚到门口就看到了在里面坐着的纪寒星和康树仁。 校长室里没有小凳子,摆着的都是红木的巨大座椅,纪寒星也独自占据了一个。他这样的小孩坐大椅子难免显得滑稽,纪寒星的表现却很自然,好像他本来就该占据一个位置。他穿着一套秋冬的小西装,皮鞋擦得干净发亮,连头发都梳得一丝不苟。纪寒星微微垂眼坐在那里,像个精致的漂亮娃娃,可那神态动作,又分明是一个不太好取悦的富家小公子。 与校长相对而坐的是康树仁,校长脸上不尴不尬,康树仁坐得四平八稳,他这么一尊煞神占据了别人地盘,还浑然感觉不出尴尬的样子。 李顾进屋之后魏先生进来,捎带手关上了门。他脸上挂着三分笑意开口:“没想到李顾小同学跟康局长还是亲戚,你要转学自己过来说一声就是,还麻烦你伯伯干什么?” 康树仁也顺着他的话笑了笑。他虽然负责的不是教育口子,但位置不低,在小地方合该是要人捧着的,所以集英的领导巴结他没有大用处,却也不愿意得罪。 李顾到了现在才大概是懂发生了什么,可他还是没明白纪寒星到底想干什么。背着书包挨个跟屋里这三位问候了一遍,看起来有些傻气。“我……”李顾起了个话头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于是整间屋子都陷入了沉默,大概余下的几位大人也没想好寒暄要做到几分熟。 “哥,”倒是纪寒星打破了沉寂,微微偏过脑袋朝他看来,一派天真模样:“你宿舍还有东西吗,收拾了没?” 这当然是没有的,于是纪寒星活泼泼从椅子上下来,对他甜甜一笑:“那我陪你去收拾东西吧,还能早点回家。” 康树仁顺势起身,熟稔而热络地说起谢幕台词:“好了,那我也就不打扰了。这段日子还要谢谢二位对这小子的照看。事情咱们先前该说的都说了,你们抬举这傻小子,肯定要感恩的,不能叫你们吃亏。其他,就按说好的办吧。”魏先生在一旁候着,校长接连说是,行,没事。然后客客气气把康树仁这尊煞神送了出去。 纪寒星牵着李顾的手,转头过来让康树仁在校门口等他们,待会儿他们拿了行李来找他。纪寒星给李顾帮忙,他在家收拾东西也很熟练,但从没像现在这样,急切得有些粗暴。他以反常的速度极有效率地把东西都 恋耽美 分卷阅读67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塞进李顾的包里。然后小孩就跟学了变脸似的,人后又不搭理他了。 “星星。”李顾俯身朝上看他,纪寒星瞧也不瞧,把他的洗漱用品使劲儿往包里塞。 “嗳,星星。”李顾撞他肩膀,小男生慢慢斜过来一眼,又把目光收了回去。 李顾一直到出了校门还有些懵懂。康树仁开车把他们送回家里,李顾和纪寒星并排坐着,小朋友还是一句话也不跟他说。李顾想去戳他的脸,纪寒星扭头不认人。到了小院门口两人下了车,康树仁让纪寒星先进去,他把李顾叫住。 “学籍转出来问题不大,后面给你弄到一高去。他们老校长我有耳闻,人是不错的。你小子倒是行,我这么多年没以权谋私干过什么事儿,还没等我自己儿子出世呢,先给你用了一次人情。” 李顾没控制住表情多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别有用心地很明显,明晃晃写着质疑您都那么大年纪了,还生的出吗?康树仁被他看得差点抽他。 然后说起正事:“星星年纪不大,可也不能当个小孩子看了。他要做这件事,原本我是不赞同的,不过他把你当亲哥哥,愿意为你这么做我也不能拦着。贷了两年,后面你自己还,听见没有?”李顾赶紧点头:“我肯定不能要星星去还。” 康树仁表示你知道就好。他接着又挑剔了几句李顾,大概还是觉得他把纪寒星拜托给李顾是要他照顾的,现在变成纪寒星差点砸锅卖铁去为李顾好,康树仁心里感觉怪怪的。就差把“狐狸精”三个字送给李顾同志了。 李顾不跟康树仁这孤家寡人计较,他心里此刻滋味儿甚是复杂。他当初照顾纪寒星的时候根本没做他想,把他像弟弟像儿子那样带在身边,一心把他好好养大。后来是因为有这么个小朋友在,才能叫他一次次咬牙撑过生命里最难的时候。纪寒星让他总是把自己想象得强大一些,让他以一个守护者的身份去面对生活,神奇的是,当他有这样的心理准备时,很多事确实也就没那么难了。 他从未奢求从纪寒星身上看到回报,可是……每个逼迫自己独立又强大的人,在真正遇到处处为你着想,努力踮起脚为你撑一把伞的人时,动容总是难免的。纪寒星是很护着他的,李顾早就知道。 送走康树仁,李顾在门口多踱了几步没有进去。动容之余,他还有些愧疚。任他再怎么想也想不到纪寒星会为他把房子抵押掉。他觉得自己没用,让个小孩子跟着自己操心。又觉得受了这莫大的恩惠无以为报,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他。 纪寒星却自己走了出来。他正在成长迅速的青春期,因为身材比例很好,那双腿看起来格外修长。小男生擅长变脸,无人猜透他的心事,他此刻表情再自然不过,问李顾:“怎么还不回家?” 李顾楞了一会儿,然后赶紧跑上去。纪寒星像从前一样来拉他的手。 永远不会怪你 李顾去了一高,也终于见到了许寄文口中的老校长。老校长乐乐呵呵接收了这个超龄的学生,在了解了李顾的情况之后把他安排到了靠门的最后一排去。“这地儿好,你看看,风水宝地。你以后有事要出去就直接从这里走,不用跟老师说了,免得打扰到别人。轻拿轻放懂不,悄悄地。你自己已经有了生活的奔头,书念完是好事,念不完也是好事。” 李顾觉得他简直太佛性了,笑道:“怎么念不念都是好事啊?” 老校长一副蛮想得开的样子:“又不是义务教育了,全看个人啦。你以为是修学,其实修的都是造化。”李顾一开始真难相信,赫赫有名的一高是这么个迷信的老人家带出来的。 对这个阶段的李顾而言,转到一高的好处是实打实的,他得到特许:到了自习课就可以做他自己的事,平时有需要也可以随时走。不过承蒙一高愿意接收自己的恩情,李顾还是给自己划了一条底线,成绩不要掉出前十。既然还在念书,就要给自己和学校一个交待。一高离家更近,李顾空出了很多时间来去打理自己的生意,公司也越来越有样子。 销路一开,有流水进来,李老板的压力就减小了。另一个重要的事情是原材料的供应,李顾很有前瞻性地从前期盈利里面拿出来大头,承包了宁川大几座荒山。这里土质贫瘠又少雨,寻常作物长得都可怜巴巴的,但对于一些偏门的植物来说却是生长的好地方。他们有了先前的经验,知道宁川这些特有的作物是受市场欢迎的,为免后期跟不上供应,李顾先替自己解决了原料问题。 他在村里这么多年也对当地人有些了解,招揽了几个很有种植经验的人过来,作物未长成之前给他们底薪,承诺将来卖出去也算他们一股。村民对这个模式都很满意,不需要李顾过多叮嘱,他们就把这当做自己的事情来做,十分上心。当时的李顾还没有去上经商管理的课,不懂什么大道理,但在生意的精明之外,他有一颗仁厚的心。 新学期开始的时候,涂玉明也顺利去了一中读书。据说他刚进去的时候遭到了所有班主任的哄抢。涂玉明吓得差点当场化形,恨不能变作一只兔子跳着跑开。这些班主任抢他是存着点私心,有李顾在先,都觉得宁川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那里出来的孩子肯吃苦。最后是一个胖乎乎的班主任忍痛割肉,请各位同僚吃了一通好的,才拿下了涂玉明。 然后他深感自己买到了一个跌停板。 涂玉明也很努力,不过他基础太差,实在不太能跟得上。老师讲一个知识点,他要冒出三个问号。一天的课上下来,涂玉明脑子里只有两件事:这是什么?这又是什么? 面对当初跟李顾差不多的境况,涂玉明挣扎也没有挣扎出来,而后他心态很好地选择了放过自己,踏实地当一个学习努力但是成绩不好的学生。 胖胖班主任每次见到他都很心痛,一脸愁容地盯着他的兔牙叹息:“涂玉明啊……” 每次他只要经过班上看到涂玉明都要感叹这么一句:“涂玉明啊……”哪怕是在厕所,只要遇上了,班主任这句就得再重复一次。一唱三叹,唱戏似的。 涂玉明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也很同情班主任的处境,安慰道:“老师,您别担心呀,我将来饿不死的。我能走后门儿给李顾哥打工呢,而且我做饭好吃。”班主任眼泪都流不出来了,他还能说啥呢。涂玉明倒是个说到做到的男子汉,隔天上课就给这位胖胖班主任带了两条炸鸡腿,班主任吃得满嘴流油。涂玉明适时地掏出一包茶来给他泡上:“喝不?这个特刮油。” 班主任:嗝。 家里两个知道这茬之后乐了多半天,连带老村长都边替兔子发愁边笑他。 李德正的瘤子最终被证明是良性的,开刀开得 恋耽美 分卷阅读68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及时,伤口也恢复得不错。他终日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这次彻底被摘除了,老头子忽而有种劫后余生之感。李顾有了他出来帮衬,做起事情更得心应手。但他也从之前的事情里面得到了教训即便公司规模再小,还是要用制度去管人,将来才能用健康的模式发展下去。 李德正出院回家那天,一老三小聚在一起吃了一顿好饭。他坐在暖融融的屋子里看着新长成的少年们,在想当年遇到的那算命人说不准还真是个大师。李德正感慨纪知青和纪寒星是宁川的福星,若没有纪知青的启蒙,没有纪寒星后来的帮衬,他们至今可能还在挣扎找不到出路。有些努力是人力可及,再踮踮脚就可以够到,而有些运气,是可遇不可求的。 李顾也说是,他现在能分出时间来做事全靠纪寒星下决心把他“赎”出来。纪寒星埋头吃饭,热气把他的脸熏得发红。他同李德正说:“爹,你怎么这样生疏呀,我不是你的孩子吗?”李德正看着标致可爱的纪寒星,笑得合不拢嘴。李顾看着他俩也觉得好笑,他其实能察觉到纪寒星是有点冷淡的性格,对大多数人都不够亲近,可他很乐意去讨李德正的喜欢。但话又说回来,纪寒星总是能轻易讨到任何人的喜欢。 最近天冷,李顾把东西收拾完赶纪寒星赶紧上床,自己出去给他打了一盆热水来泡脚。纪寒星先享受了这福利,再端正坐好,他样子严肃,可惜穿得毛绒绒又可爱,使他的气势大打折扣:“哥,你以后不要再跟我说谢谢好不好?你不用谢我。” 李顾觉得他真好玩,笑着捏了捏他的鼻子:“可是我还是很谢谢你。谢谢我的小星星。” 纪寒星一瞬不瞬瞧了他许久:“你不怪我自作主张吗?我都没跟你商量,就直接去把你带出来了。” 李顾也学他严肃样子:“我永远不会怪星星的。” 纪寒星掰过他的脸,认真端详,看了又看:“你得说话算话。” 李顾乐了:“你呀,今天这是怎么了?”他端着盆和毛巾正要出去倒水呢,纪寒星从床上挪过来,用力抱住了他的腰,他的脸贴着李顾后背,闷闷地叫了一声:“哥。” 李顾总觉得他不太对,脚步顿住:“这是,怎么啦?” 纪寒星许久没说话,松开了他:“没事,我要睡觉了。”他倒下去,被子往脸上一蒙,接着翻了个身。李顾轻轻笑了一声,真是要到青春期了,他都快看不懂小星星在想些什么了。李顾出去倒水,看他要睡,顺手替他关了灯。 你要相亲了吗 今天是李顾这一届高三毕业生去学校填报志愿的日子。李顾的班主任拿着他估过分的试卷,满脸写着意难平:“想好了?真不读了?” 李顾笑笑,这笑容里有安慰的意思,也有些藏不住的愧疚:“真不读了。” 他如今已经二十有一,本身就是个超龄的学生了。刚进城求学的时候因为营养不好,看起来黑黑瘦瘦的,还能勉强混进学生堆里。现在往哪个班上一坐,都是一副任课老师的模样。年龄小不再是他逃避的借口,他需要去承担起一个大人该承担的更多东西。公司也发展了三年有余,已经小见规模。他现在肩负着很多人的生活,不能像做小本生意那样,只要有收入能维持原地不动就行。他时刻都得想办法找出新的增长点,养活这么多跟着他做事的人。 所以……大学,李顾在考虑之后决定了放弃。他一直把自己的成绩稳定在前十,高考前两个月停了所有事一门心思备考,是想给一高,给接受了他的老校长一个交待。班主任拿着他估完分的试卷,手不住地往纸面上点:“太可惜了,太可惜了。你知道要是这个成绩跟你估得差不多,你不说拿个总分状元,至少单科能是状元啊!想去什么好学校去不成呢?”李顾对他笑:“老师,没关系。” 然后他看到许寄文和老校长一起来了,他们也知道李顾早已做了决定。老校长接过那张估分的卷子,眯着眼瞧了多半天,他看起来很满意:“行了,行了已经。这几年没有白读。”许寄文跟李顾早成了能一起喝酒的忘年交,数落他说:“就这点出息,又辍学了。”李顾跟着笑起来。 李顾这次特意过来还是有正经事:“老师,我想给学校捐一笔奖学金。以后让其他孩子也能读上书。”几位相互我看看你,你看看我,眼里写着“这确实是李顾能做出来的事”,夸奖的话不用再说了,都搁在心里。老校长拍拍他的背:“好孩子。” 李顾还在城里租了一个地方,有了一间十来人的办公室。宁川的山货越卖越好,销到了更远的地方,他也招了新人过来帮忙对接客户,处理订单。李老板工作上勤勉不敢懈怠,只要有时间都泡在了这间办公室里,但每天三餐饭还是要按时回家的。因为纪寒星已经十五岁了,正是青春期想法多的时候,他需要倾注更多的关注。 可不管他怎么努力,总也无法说完全摸透了纪寒星在想什么。李顾记得自己这个年纪的时候就是一个小土包子,什么多余的想法都没有,都只在跟自己、跟生活较劲。纪寒星呢,他一直是个很有主意的小朋友,李顾向来不懂他的心思。就在这两年里,初中小男生又自己做主跳了两级,现在已经是个高中生了。 可怜的是涂玉明,他自己在跟初中课程搏斗的过程中不幸身负重伤,不得已留了一级。每天晚上却还要去高中接这个弟弟下晚自习。涂玉明深觉羞耻,有一天压低了声音,对纪寒星神神秘秘开口:“以后你不要在学校叫我玉明哥了,知道不?”纪寒星眨巴眨巴眼睛,问他为什么。涂玉明讷讷的:“你们班有好几个人是我同学。”纪寒星忍着没笑出来。 因为跳级很快,纪寒星的成绩不算稳定。发挥好的时候可以名列前茅,发挥不好的时候就只能算个中上等。作为家长的李顾很操心,总觉得他似乎不是为了吃透知识点,只是在追赶时间。他苦口婆心找纪寒星谈了几次心,意思让他慢慢读就行,现在家里状况好了,他想怎么读家里都供得起。李顾替他考虑周全,纪寒星却完全不为所动,他只说跟小孩儿一起读没意思。李顾想探究是不是有其他原因,纪寒星又不跟他说,李顾简直毫无办法。 “你说,他跳级这么快,班上都是比他大的,怎么还说是跟小孩儿一起读书呢?”李顾只能跟涂玉明去分享这个烦恼。涂玉明琢磨了多半天:“我觉得,你说星星有没有可能是看上哪个学姐了?” 一句话惹得李顾大惊。 涂玉明深入分析了一下觉得很有可能:“你别这个看我,好像我把他带坏了似的。你看哈,星星那学校,初高中连着。小女孩到了高中懂点打扮了,那确实好看嘛。我上次去还见到几个穿短裙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69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跟杂志上明星穿得一模一样,真好看啊。” 李顾回过神儿来了,嫌弃地推了他一把:“别把你自己乱糟糟的想法安星星头上。” 涂玉明很委屈:“你有没有人性?我可是个正常男人好吗,我也成年了都。你敢说你自己没想过?” 李顾自己还真是一直都没考虑过这茬。今年毕业之后倒是许寄文帮他张罗过一回,李顾还差点带了人回家吃饭。 其实恋爱结婚么,李顾心里明白这回事,如果不是出来读书这么些年,他这年纪在村子里早就结婚生子了。以前村长还老说想看到他娶媳妇儿,可李德正一场大病之后仿佛是大彻大悟,彻底接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这件事,处事佛性得很,也不催着他了。 于是替他操心的就变成了许寄文。许寄文替他相了一个同事家的女儿,姑娘对李顾早有耳闻,他除了出身不好,如今样貌财力样样上佳,最重要的是为人踏实又肯奋斗,是个好选择。 李顾想了想觉得也还行,人人都要有这么回事儿,他倒是不抵触的。真要有合适的女孩子他也愿意对人家好。家里有个女性长辈的话,兴许还能把星星照顾得更好一点。 于是头一天吃晚饭时候他提前说了这事,嘱咐涂玉明明天多买点菜。涂玉明一脸揶揄之色:“哟,真带人回来啦?”李顾笑:“把你那表情收一收,许老师也来,别没个正形的。”纪寒星停了筷子,那双明亮澄澈的眼直直盯着李顾:“哥,你要相亲了吗?” 之一 李顾没太把相亲当个严重的事,他觉得不过是见一面么,合适就处,不合适权当多认识个朋友。可这“相亲”二字从高中小男生口中说出来,郑重得叫人受不住。 李顾自诩是算了解纪寒星的,他分明看到小孩此刻眼中的委屈和忐忑。纪寒星掩饰得再好,这样的小情绪还是从他眼睛里跑了出来。李老板已经通了不少人情世故,他不是不能理解纪寒星在担心什么的。不过眼下在饭桌上,还当着涂玉明的面儿,李顾也不好往深了解释,只用开玩笑的口吻说:“怎么一个个讲得跟期末考似的,就是带个朋友来吃饭。许老师你们也见过,都是认识的,别一副迎接检查的样子。” 他说得轻松,心里却不是这回事。总要多分出一点余光去看纪寒星的表情,然后把小男生那食不知味的样子都收在眼底。纪寒星一句多余话都没说,反而叫李顾心里更不是滋味儿了。 他养大的这个弟弟,本身就是个心思细腻的孩子,又经历过那么多事,比寻常人要敏感更多。李顾知道自己是个粗钝的人,为了把纪寒星照顾好,就要对他关注更多。纪寒星在饭桌上的表现叫他不得不上心,李顾换位思考一下,想如果他是纪寒星的话,现在只有他和老村长两个亲人了,老村长年纪也大了,纪寒星能依靠的其实只有他。 他们俩先前相依为命,花了不少力气才有了现在这样一个看起来像那么回事的家。他李顾却那么早说要相亲,好似迫不及待要进入一段新的亲密关系。对于纪寒星来说,这势必会抢夺掉一部分注意力。还意味着可能会有一个新的人要闯进他们生活里,也不怪小孩儿会感到不安。 李顾越想越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他踱到厨房去,看到涂玉明已经洗完了碗,兔子问他明天买菜要不要注意啥,姑娘有没有什么忌口的。李顾说算了:“不在家里吃了,我带人出去吧。” 兔子“哎?”了一声:“怎么了这是,不是说好了么?我连做哪个拿手菜都想好了,保准人家吃了一顿就对你好感噌噌的。” 李顾拍拍他的肩膀把他从厨房挤了出去,自己麻利地洗了几个水果,切好放在盘子里去书房找纪寒星。 他敲第二遍门纪寒星才回头来说请进,小孩儿的表情还透着些惊讶:“你怎么来了?不是吃完还要去忙吗?”这让李顾更加自责,他忽然觉得亏欠纪寒星许多。 最近是比平时要忙一些,因为他们的业务有扩大,李顾要花更多的时间去沟通客户。所以经常是吃完饭撂下筷子就走了。前段时间他还想过干脆把午饭带去办公室吃,这样更节省时间。 李顾现在不读书了,专心出来做生意。他有很多的事情要忙,也认识了很多新朋友。可是纪寒星呢,他是个敏感的小朋友,不容易相信别人,不容易和其他人熟起来,除了学校,他只有李顾。如果他都不能给纪寒星陪伴,纪寒星跟没家的孩子又有什么区别。 李顾忍着心酸想了这一遭,他狗腿地把水果递过去,故作轻松道:“不高兴啦?” 纪寒星:“什么?”小孩慌乱地垂下眼,分明地暴露了自己的情绪。然后用一眼便可看穿的倔强狡辩道:“我没有。什么不高兴?” 李顾心下了然,他把盘子放下,正了正脸色,拖了张凳子在纪寒星身边坐下来:“星星,哥可以跟你保证。不管以后怎么样,你永远都是哥哥最重要的人之一。你不用为还没有发生的事情担心。” 纪寒星深深看着他,表情很平静,说出来的话却戳着李顾的心:“我没有关系。如果你结婚了就送我去寄宿学校吧。” 李顾顿时炸了毛。“你瞎说什么?这是你的家,就算要出去,也应该是我搬。” 纪寒星似在极力压抑着情绪,那双黑而亮的眼睛直直盯着李顾:“你连搬家这件事都想好了是吗?” 李顾怔了一下。 李老板最近很少有被问住的时刻,他接触的人越多,修炼得就越游刃有余。大部分人在想什么,都是很容易看穿的。他原以为纪寒星只是担心别人抢走这份注意力,可乍一听纪寒星这么想,真的把他吓到了。他不知道,纪寒星是这么缺乏安全感的。 李顾为此很自责。他和纪寒星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一路走过来了。在他最难的时候想,是纪寒星帮他顶过去的。现在他的生活刚有了一点起色,就好似要着急开始新生活,把小孩给丢掉似的。纪寒星眼下又在高中这样的关键时期,他怎么能一点都不照顾星星的想法,随意就决定去相亲,还往家里带人呢? 李顾道:“听着,星星。于公,公司里你是大股东,等到你十八岁,那些属于你的股份我会全部转到你名下。于私,你是我唯一的弟弟,是我重要的亲人。不管发生什么,这都不会变的。哥这次跟你承认错误,明天我带他们到外面吃饭,以后也不随便往家里领人了,好不好?” 纪寒星的表情不变:“为什么?你不要结婚了?” 李顾简直拿他没有办法了,无奈笑道:“怎么就结婚了?哪有吃一顿饭就想到结婚的。也只是接触看看,没有其他意思。”他说着实在觉得自己已经被纪寒星打败,不懂小孩怎么钻了这个牛角尖。可他舍不得 恋耽美 分卷阅读70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跟纪寒星生气,于是像小时候那样戳了戳他的脸以示薄惩:“小星星是我最重要的人之一。就算将来我真的成家有了孩子,你的地位也不变。如果你也成家有了孩子,你不再需要哥哥了,哥哥也还是会像从前一样对你,好不好?” 李顾讲完,一室寂静。 小男生跟他大眼瞪小眼,李顾刚刚煽完一段情,此刻有些许尴尬:“怎么了你,你就,你就没有啥触动?” 纪寒星正色:“我要写作业了,出去帮我把门关上吧。” 但语气是放松的,心结兴许是解开了。李顾也跟着心里一松,想想还是回过头来狠狠揉了一把他的小脸:“哼,尽跟你哥拿腔拿调的。” 门关上,纪寒星的目光落在那盘切好的水果上,他水色的薄唇抿了抿,声音轻得像是喟叹。 “才不要是之一。”他说。 李顾的标准 尽管李顾很想多陪纪寒星,但他始终有自己的工作要忙,再怎么愿意抽时间陪他,也还是有逃不开的出差。小孩正在疯长的年纪,变化很大,李顾每次回来都觉得纪寒星又长得更高了一点。 因此在家大部分时候纪寒星是涂玉明在照顾,他一边留级一边带孩子,似乎还挺享受这样的生活。为此李顾还多给涂玉明开了一份工资,要他把星星看好了。 李顾那恨不能把小孩儿供起来哄着的劲儿,难免要让人觉得纪寒星娇惯得很。涂玉明接触了之后,发现纪寒星跟他想象中不太一样。其实纪寒星并不难带,是个没有什么要求的小朋友。涂玉明做什么他都肯吃,性格也好,虽然长大了不太爱说话,但依旧是礼貌讨人喜欢的。 不过涂玉明到底是个男的,有时候马虎难免。 某天晚上李顾出差回来,看到纪寒星床边放着一身洗过叠起来的校服。洗得已经很干净了,但李顾抻开一看,校服的衬衫满是褶皱。他皱着眉拎起那件衣服问纪寒星:“你明天就这样穿出去?”纪寒星应了一声,好像已经挺习惯这样。 李顾有些无奈,他看了看涂玉明房间的方向,最后轻轻舒出一口气,自己去给熨斗里灌了水插上电预热。家里是不一样的,李老板决意还是不要把在公司的作风拿到家里来,这件小事就自己先解决吧。纪寒星在一边,目光宁定地看着他做这些事。 大概是因为季节到了,晚上气温有些低,李顾的西装进了屋也还没有换下。他把纪寒星的衬衣抖开铺在熨衣板上,提着熨斗熟练地开始熨平每一个折角。随着这样的动作,李顾的西装更贴合身形吸在身上,勾勒出漂亮的腰线和小臂隐隐的肌肉形状。纪寒星忽而觉得呼吸粗重起来,那熨斗的温度仿佛隔空烙在了他心上。 李顾浑然不觉,一边给他熨衬衣一边说:“我得给家里物色一个阿姨来,玉明也快毕业要出去做事了,你们吃饭穿衣都得有人管。” 纪寒星一针见血地指出:“你其实就是觉得他把我照顾得不够精细。” 李顾对他一笑,面对纪寒星这么个小人精,他也没什么好遮掩的。纪寒星坐到床上去,两条腿搭在床边晃荡,李顾一眼看到他洗过脚竟然又没穿袜子,麻利地放下手中在做的事,打开抽屉取出一双袜子,熟稔地套在纪寒星脚上,像他从前每一次做的那样。 纪寒星洗过脚就没穿袜子,现在脚已经有些凉了,可李顾的手是温暖的,被李顾碰到的时候他微微往后缩了一下,又很克制地没流露出任何异样心绪来,任由李顾帮他把袜子穿好。而后纪寒星垂着眼道:“我觉得玉明哥做得挺好的,他是真拿我当家里人在照顾。” 李顾又回去熨衣服了,低头看着熨斗,应了一声:“嗯,我也知道玉明好,可他毕竟是个男人,有些地方没那么细心。就像容易皱的衣服要烫了才能穿出去,早饭如果来不及让你在家吃,就得准备带去学校也不容易凉的,不然路上吃容易喝风进去。不过他都快毕业能给我帮忙了,我也不想把他按在家里,后面还是找个会照顾人的阿姨来吧。” 纪寒星抬眼看他,李顾已经熨完衬衣的大部分,正在仔细烫领口,这个部位尤其得注意,既不能留下褶皱,不好把原来的领子造型给烫没了。李顾十分专注,没有注意到纪寒星的眼神。只听他笑了一声,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纪寒星道:“你请阿姨来也是一样的,很可能还不如玉明哥。玉明哥好歹拿我当亲人,但是外面请来的,只会做你规定要做的事。按照你那标准,世界上能有几个合格的?” 这话倒是说中了李顾的心事,他叹道:“那也是,事情要上心才能做好。所以我一出差就不放心。”纪寒星难得“嗯”了一声,没说话了,安静地坐在一边看着他。 倒是李顾,被他一提醒,他突然在想将来要是纪寒星结婚了会怎么样呢?他那时应该有自己的老婆照顾了。可纪寒星的另一半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有他这么细致地照顾纪寒星么?他一会儿又觉得自己这想法不对,哪有娶个媳妇回来只盼着人家做事情的,这简直是封建思想毒瘤。李顾心中暗想,如果纪寒星谈恋爱了,他一定得当个开明的好家长,不要过多干涉他们小两口的事情。 李顾把熨好的衣服挂起来,嘱咐纪寒星明天早上穿。 纪寒星乖乖答应,然后说自己要睡,叫李顾把他那件能钻被窝的睡衣拿来。李顾替他操了好一通心,拿到睡衣又开始寻思,之后冬天纪寒星还要写作业,是不是该给他买一件更厚的好叫他在书房的时候穿。李顾把衣服递过去,纪寒星毫不避讳,直接当着他的面儿就开始换。 李顾猝不及防被扎了眼纪寒星长大之后皮肤还是很白,睫毛长得像个女孩子,样貌精致漂亮更甚从前。可这衣裳一脱,身量却已经是个很有力量感的大孩子了,隐隐有了肌肉的漂亮线条,是修长而柔韧的。李顾都不知道纪寒星是在什么时候用的功,把自己锻炼成这样。他想纪寒星大概是喜欢运动的,可能在他看不到的时候,他会和朋友们一起打篮球,或者去跑步。 在他心里纪寒星还是那个矜贵又特别的小男孩,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小男孩已经悄悄长大,嗓音也变得介乎于少年和成人之间,他不会像从前那样软软地叫他“李顾哥哥”了。 李顾在青春期的时候没来得及好好体会自己的成长,眼下旁观纪寒星的成长觉得是一件很奇妙的事。这让他有了满满的成就感和愉悦,因为这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小朋友。同时也让他有了一些微妙的不适应和困惑,当李顾和身高差不多快赶上自己的纪寒星躺在一起时,他不免要想,孩子大了,这张床就显得小了,快躺不下他们两个人了。 我不是小孩子了 纪寒星开始按部就班做自己 恋耽美 分卷阅读71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的事,李顾出差的时候他便有机会偷跑出去,也整日不着家。 纪寒星跟涂玉明说他是去找女孩子玩,让涂玉明替他保密。若是其他借口,涂玉明未必会这么放心。可知慕少艾,是人之常情,纪寒星的语焉不详也就有了解释。涂玉明当真就替他保密,一个字儿也没在李顾跟前露出来。 当然李顾也没有察觉,他每次回家的时候除了能发现纪寒星在发生着从少年到男人的变化,并不能看穿小孩儿到底在想什么。 有一回涂玉明好奇纪寒星是跟什么样的小姑娘出去玩,偷摸跟着去看过一回,只见到纪寒星钻进了一辆面包车里,然后很快消失在车流中。 纪寒星回来的时候他有意想问,只起了个话头,就见纪寒星露出些许羞赧之色,说是跟同学偷了他家里车出去郊外野炊。涂玉明笑问:“里面还有你喜欢的小姑娘吧?”纪寒星点点头。他鞋上还沾着泥土和草根,涂玉明不疑有他。兔子还问他那姑娘好看不?纪寒星红了脸,兔子这当哥的知道他脸皮薄,也不再追着问。 他能这么放心,是因为纪寒星一直都很自觉,有着超乎这个年纪的分寸,涂玉明很相信他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而且拥有共同的小秘密,让涂玉明觉得自己也受到了他的信任,更乐于替他瞒着李顾。不过那天之后涂玉明就没再发现过其他蛛丝马迹。 涂玉明有了自己成长的烦恼,他看上了经常来小院串门的小闻。 去年小闻的老板娘不想做了,小闻有意把她的店盘下来,李顾借了她一笔钱让她当了新老板。小闻直接把自己不擅长的美发生意砍掉,开始专心做美容。她对经营有些头脑,店铺发展得不错,把美容店做得很像样子。 当了老板之后虽然比从前要忙,但也还是会时不时抽时间过来小院,跟纪寒星他们一起吃饭。 邵力和她算正式处过一段时间男女朋友,当时邵力很高兴,还买了不少菜带过来跟大家一起庆祝,不多久没多久两人就分开了。后来李顾问她是怎么回事,小闻呼出一口气,露出了一个三分无奈七分微妙的表情,说有钱就学坏了呗。 邵力这几年的发展倒也不差,他爸认识了一个城里做投资的大老板,跟着吃下了一些工程。家里赚了一笔不说,邵力也因此认识了许多更“高级”的人。那时候舞厅正流行,邵力经常和那些公子哥混迹各个舞厅。说起来这事小闻就气:“乌烟瘴气的,我去找过他一次,愣是被里面烟味儿呛出来的。” 这小城市算得上偏远,有些舞厅被用来从事特殊交易,李顾不是没有耳闻。他想了想:“确实有点乱来了,你一个姑娘不太方便去这些地方。” 涂玉明倒是好奇,他刚初中毕业不久,对社会上的一切都有旺盛的好奇心:“里面都干嘛的?我上次路过了,没敢进去。我瞧着外面的灯还挺好看。”小闻瞪了他一眼,涂玉明知趣地立马做了个把嘴巴拉链拉上的手势。 小闻叹了一口气,老气横秋地讲:“哎,都说人要交好伴,俗话说跟好才能学好,你懂不懂?你们小年轻刚进社会,一步走错以后想回头就难了。”涂玉明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眼睛发直,小闻问他看啥呢,兔子傻傻地说小闻姐,你真好看。小闻乐了:“你这孩子怎么尽说实话。” 邵力跟小闻分了手,但跟李顾他们的联系却没断。 所谓富在深山有远亲,如今李顾做出了一番事业来,邵力自然是愿意跟他交朋友的。再者说人是社会动物,邵力自觉也混出了一些样子,总是需要对人说的。所谓功成名就需要衣锦还乡,要在这些曾经一起穷过的老朋友面前显示出来,如今的阶级上升才有意义。所以邵力不吝惜经常买些礼物过来,饭桌上一坐就开始漫天胡吹。 最近他也说起在舞厅怎么怎么的,那光怪陆离的故事听得两个年纪小点的都是眼睛发直。邵力道:“真是不混不知道,那些有钱人的玩法真多。喝洋酒的,玩骰子的,一晚上就能销掉我一个月赚的钱。我一开始去还不知道那地方能疯到什么程度,有一天晚上喝酒醉了,第二天醒来一看,发现路边花丛里还有针头,这才知道那里连溜冰的都有。” 李顾听着这话味儿不对了,适时打断了他:“这还有未成年呢,别乱说。” 邵力看了一眼纪寒星,低头笑了一下,短暂地噤了声。他有时候也觉得神奇,纪寒星以前是被个知识分子养着,看起来娇惯得很,明显跟他们这些山里出来的不一样。他本以为这小孩失去亲人,被宁川收养之后,身上的那点矜贵气就会被磨光。但这么些年过去了,纪寒星还是像以前那样干干净净的,李顾把他养得很好,怎么看都是个被富养长大的体面孩子。 兴许是这个原因,使他更想展示一下自己最近见的世面,又嗤笑向李顾:“现在小孩都早熟得很,哪有什么都不懂的?我说你啊,也别把人关家里关傻了。得先见见世面,以后才不会被骗。”李顾佯装玩笑,又加重了语气:“去去去,你这都是什么歪理,别在我弟弟跟前说。” 纪寒星刚刚一直垂着眼,似乎在想问题,现在好奇地偏头看邵力,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问他:“什么是溜冰?” 邵力咧嘴一笑,抬眼就碰到了李顾要杀人的目光,于是声音压得低低的,凑到了纪寒星耳朵边上:“改天哥带你去见见世面,你自己不要碰就行。”李顾没听清这一句,他就是觉得纪寒星听完之后对邵力还笑了笑,这份亲厚叫他觉得心里不舒服。 邵力一走李顾就拉住纪寒星,急道:“你邵力哥说话你当场听过就算,别真信他的跟他一起混。” 纪寒星像是没意识到严重性,很随意地应了一句:“喔,我也就随便那么一听。” 李顾依旧不放心,对这个年纪的孩子,真是怕一个地方没管到就出问题,于是说:“我听说城西那边建了个少年宫,有教跆拳道的,有教围棋的,花样挺多。你要是感兴趣,哥就带你去报名吧?” 没想到纪寒星根本不考虑这茬:“没意思,又都是小孩儿,我不跟他们学一样的。” 李顾这次真有点急了:“你以为你多大,你也就小孩儿。”话一出口他便后悔,语气冲了,是以前没有过的。 纪寒星往前站了一步,那双黑而亮的眼睛直直与他对上,他个子长高不少,几乎能跟李顾鼻尖碰鼻尖了:“我不是。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纪寒星语气平淡,但都能听得出来,这平静语气下是某种快要爆发出来的情绪。李顾不禁发懵,他不知道纪寒星这是怎么了,难道自己刚刚话真的太重? 在一边嗑瓜子的涂玉明都看愣了,他是亲眼看着李顾把纪寒星从小宠到大的,也没料到怎么他俩还能有这样气 恋耽美 分卷阅读72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氛紧张的一天。涂玉明把瓜子拍回果盘里,上赶着去拉李顾:“哎呀,星星也不小了,你就别老说人是孩子啦。你们俩也别站着了,站着多累啊,回去休息赶紧的。” 纪寒星目光在李顾身上停驻半晌,转身回了房间。 李顾留在客厅里跟涂玉明相对而坐,两人一起困惑地又嗑掉了半碟瓜子。李顾困惑之余还有些好笑,他几个月以前还曾想过要相亲,现在完全不敢想了,一个青春期的纪寒星都足以让他头大。 明明 李顾跟纪寒星闹的别扭都是闹不长的,是前脚别扭了,后脚李顾就得怂着去哄回来的那种。李顾对此有一套独特的精神胜利法,他觉得承蒙纪寒星叫他一声哥,他多让着点弟弟是应该的。人生海海,而对纪寒星而言,能随便让他使使小性子,耍耍小脾气的人有几个呢?李顾深感责任重大,他得补上这个缺。 客厅对峙事件之后,不多久就是纪寒星生日。当时手机也才刚开始流行,能用上的人不多。李顾趁着纪寒星生日的机会给家里两个男孩子一人办了一个。男孩子果然是喜欢这样的电子小物件,纪寒星问他的号码多少,李顾拿过来,把自己名字号码都输了进去,纪寒星接到手,看起来很高兴。李顾也终于宽心了一点。 纪寒星今年满十六,这个年纪算个不大不小的节点。傍晚时候李顾又拿了一个礼物盒子送到房间里。纪寒星诧异:“不是已经给过礼物了吗?” 李顾一笑:“手机玉明也有,当然还要给你一个只有你有的生日礼物。” 纪寒星的目光停驻在他身上片刻,然后打开了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块一看就知价值不菲的手表。手表在当时有种知识分子专属的意味,算得上是很重的礼物,纪寒星拿起来,看到表盘后面还刻着一个单词star。 纪寒星注视着那块手表,他的声音轻而柔软:“很好看。” “喜欢就好,”李顾这下彻底宽心了:“生日快乐,希望星星好好长大。” 关于是不是小孩的莫名争执终于过去,兄弟俩又重归于好。李顾问纪寒星最近除了学习都在干些什么,纪寒星说吃饭睡觉。李顾觉得很不可思议,又问他对未来有什么规划,纪寒星当真想了一想,然后目光垂下去:“未来的事,要等真的来了才能说。” 李顾替他理了理额前的头发,他敏锐地察觉到纪寒星的情绪有些低落。可孩子大了就是这么麻烦,小时候的烦恼不过是掰着手指头能数出来的那几种,玩一下举高高就能开心。现在不同了,他不知道纪寒星在烦恼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劝慰才算合适。就只是接着他的话说下去:“虽然未来没来,但是可以先想,你看连玉明都有未来规划。他想要三年内能在城里买个房结婚。” 纪寒星眨眨眼:“你觉得玉明哥成功的可能性大吗?” 李顾点头:“当然呀,他现在工作也很努力。做得多拿的就多,我觉得很有希望买房子。” 纪寒星轻轻一笑:“买房或许可以,但我觉得结婚不行,因为他喜欢小闻姐,可小闻姐不喜欢他。” 李顾扭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纪寒星表情不变:“因为她喜欢你。” 说完这句之后纪寒星的眼神一直没从李顾脸上挪开,像是生怕放跑了他脸上的任何一个细微表情。李顾还真没往这方面想过,第一反应就是:“你瞎说呢。”纪寒星倏忽一笑:“对呀,骗你的。” 说完他又追着问:“哥,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李顾琢磨了一会儿,觉得跟自己弟弟讨论这个有些羞人:“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到时候找个厚道人家的过日子就好了。”纪寒星微微朝上看他,长而浓密的睫毛像扑闪的蝴蝶翅膀:“你要求就这么低?” 这事跟比他小的纪寒星讨论起来着实别扭,李顾又好笑又无奈:“哪里低了,过日子还不算高啊?” “你就没想过找一个真正喜欢的?” 李顾直摇头:“哪有什么情情爱爱的,都是你们小孩子看的东西里面才有。真正过日子有过日子的样子。” 纪寒星眨了眨眼来打量他,那个眼神是很温柔的。他在灯下显得异常地清隽漂亮,李顾觉得这眼神有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更具体的。 纪寒星低头兀自一笑,他哥这是,还没开窍呢。 “对了,我给卧室买了张新床,明天下午送来。”纪寒星说。 李顾问:“怎么买新床?” 纪寒星道:“我记得你上次出差走之前说过一次床太小了。” 李顾是有些没想到。不过他很配合地为了庆祝纪寒星生日推掉了一个周末的工作,第二天等床送来,两人一起把原先那张床拆了出去,然后把新床搬进卧室,过程里捎带手打扫了一下卫生死角。 李顾在床头找到了一本讲刑侦的书,看着还像是什么教材。他拿起那本来,随口问纪寒星:“你对这个有兴趣?” 纪寒星微不可察地僵了片刻,然后根本没去拿他手里的书,甚至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欠奉,好似李顾发现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东西:“算吧,我书看得杂,什么都看点。” 李顾倒很高兴:“什么都了解了解也挺好。你就快高考了,也得想想学什么专业。现在多了解一些东西,以后更明白想走哪条路。” 纪寒星眸子黯了黯,想走哪条路他不知道,但他知道有一段路是他必须走的。他岔开了话题:“我看着都差不多,我都行。哥,你有想让我读什么吗?” 李顾笑起来:“我没有什么特别想让你读的,我只要你高高兴兴就行了。” 纪寒星轻快地朝他回了一笑:“那我就去读个一辈子高兴专业吧。”说完两人一起乐了,好像回到小时候,他们什么也没有,却能为一些小事情笑做一团。 纪寒星手脚比李顾想得更麻利,不消片刻新床就被他整理好,重新铺上了床垫被单。纪寒星拉着他一起躺下,李顾问:“干嘛呀?大白天就困啦?” 纪寒星显露出近来少见的孩子气:“享受一下劳动成果嘛。”李顾被他不由分按倒睡下。被子是纪寒星早上抱出去晒的,现在上面都是阳光的味道,躺起来让人很放松。 纪寒星翻身抱住了他的腰,变成了一个几乎是脸对着脸的姿势。李顾发现他已经快和自己一样高了,现在不像那时候抱着一个香香软软的小孩子,眼前的纪寒星,给人感觉很清晰,是一个男人了。于是他立马笑着推了一把纪寒星赖在自己腰间的手:“你真不像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 纪寒星不高兴了:“我就知道。” “知道什么?” “人是会变的,你不像从前喜欢我了。” “当然喜欢你,可你是大人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73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但你上次还说我是小孩子。” 李顾被他的逻辑打败,再也想不出反驳的话。忙了一早上,还要跟小孩斗智斗勇,李顾确实困了,他竟然就这么在松软的被子里沉进了梦乡。 纪寒星捋了捋他的头发,久久凝视着李顾的样子。李老板这张脸其实是相当俊俏的,但大概因为他努力生活的那一面给人印象太深刻,每个人提到他的时候,都会说这是一个很用功很厉害的人。往往就忽略了其实他还很年轻,也很好看。这张年轻的脸,眉目英挺,轮廓分明,嬉笑怒骂都很生动。 也许李顾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跟从前那个愣头愣脑的小子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纪寒星贪恋地看着他。 八年了…… 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份感情发生了变化。一开始他只是想要在他不断失去的生命中抓住一个什么人而已,后来这份独占欲渐渐变成了他自己都控制不住的执念。这种情绪在他年轻的心脏里鼓噪,叫嚣着让他去做点什么。 纪寒星凝视他的目光渐渐深沉起来。 李顾明明可以不用对他这么好。明明,他就只是个无家可归的小孩子,随着亲人的陆续离世而失去一切。只有李顾,最后只有李顾像从前那样,永远把他捧在手心里。纪寒星知道,到了这个份儿上,即使这份感情不容于世,他也没法回头了。 纪寒星轻轻抚摸他的眉眼,叫了一声“哥。” 我好喜欢你。 纪寒星覆盖上了他柔软的嘴唇。 这不像话 这个月李顾去拓展业务,难得回来几天,也就不叫两人给自己留饭。 纪寒星近几年把做饭这件事学得特别好,不管是涂玉明还是帮佣阿姨都比不上他。不过他只有在李顾搁家吃饭的时候才肯下厨,跟涂玉明在家的时候说只有两个人就随便凑合。涂玉明吃出了好,就巴着纪寒星能行行好做点好吃的,以至于李顾现在每次回来,涂玉明都恨不能他常住不走,没什么气节地为两口美食折腰,劝李顾道:“下次你少出点差吧,让别人去,你都当老板了怎么还自己跑?” 李顾瞥他一眼,含混地骂了涂玉明一句:“你可长点心吧,多大人了还,就知道吃。”而被他余光扫到的纪寒星低着头乖乖吃饭,好似这件事跟自己全无关系。 李顾的目光只在他身上落了片刻,又飞快把眼神收回,别的也没再多说。纪寒星做的饭好吃没错,可是不该由纪寒星来给他做饭,他也不能吃一辈子,这不像话。 他从前愚钝是真,而如今这份半真半假的愚钝是李老板自己修炼出来的壳。他心里揣着明镜一面。可李顾又宁愿自己从没明白过,不然也不至于如此焦灼。 今天又是回来晚,李顾进了家门才想到其实可以外面歇一宿。但归根到底是不放心,还想回来看看。家里灯都暗了,两个人好像都睡了。李顾不想弄出太大动静,轻手轻脚去他和纪寒星的卧室拿睡衣,之后盘算着去找涂玉明挤一挤。 但纪寒星还是听到了他回来的声音,半梦半醒中开口,声音含糊而软糯:“唔,哥。” 李顾的心肠忽而一软。 这就好比是两军对垒,不是你先前粮草充足兵马肥壮就一定能赢,怕就怕在心理上那一下子输得干脆,而后自然是丢盔弃甲溃不成军。纪寒星从厚厚的被子里露出睡得红扑扑的小半张脸,是漂亮而柔软的样子,李顾心中暗自叹气,语气也缓下去:“醒了?你睡你的,别管我。” 纪寒星揉揉眼睛撑起精神来,关切地问他:“饿不饿?冰箱里有你喜欢吃的饺子,我给你煮。”说着就要爬起来穿衣下床。 “怎么又做了那麻烦饺子?” 纪寒星闻言偏头看了他一眼,这双眼睛一旦流露出温和的意思,就会给人多情的错觉。 他想,只要你喜欢就不麻烦。可这话纪寒星没说。 他有他的骄傲,如果要得到李顾,使他心软是最容易不过的。可他的野心更大,他要李顾爱着他,念着他,心里长长久久地挂着他,此生也只能为他担忧为他快乐。他不能一直是一个等着李顾怜惜的小孩子,他还要更多,他想要李顾的倾慕。 见他要起来,李顾赶紧把他按下叫他接着睡,自己去了厨房。 深夜倒了好几趟车回来,肚子里没食,李顾确实饿得慌。他去冰箱里把饺子拿出来,都是纪寒星提前包好的。李顾说过一次喜欢吃,纪寒星有空就会多囤一点放在冰箱里。李顾锅里倒上水,等着烧开。 这空档里,李顾开始发呆。 那天他不算清醒,却也没有睡得那么死。李顾这一年来为了拓宽渠道走南闯北,去到好的地方有星级酒店住,条件差点的时候也跟十几个人睡通铺。他慢慢养成了睡得轻的习惯,稍有动静就醒了。何况那天只是一个午后的小憩。 李顾几乎被吓住,他告诉自己可能是错觉。但触感是真实的,体温和呼吸也是真实的,于是李顾慌了。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多有魅力的人,也不敢往更有悖伦常的地方去想。他真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纪寒星了。该说吗?可如果那只是小孩子对大人的那种亲昵呢?纪寒星把他当做唯一的亲人,当做最好的哥哥,可是……李顾没法骗自己,那不是他的错觉,那是一个吻。 一个小心翼翼的,轻如羽毛的吻。 饺子馅儿特别鲜,好吃得他可以把舌头吞下去。李顾心绪更复杂了,他此刻宁愿纪寒星正如涂玉明说的那样,是喜欢上了一个什么高年级的姐姐。李顾觉得自己很矛盾,他想过就算有一天纪寒星不再需要他,他也还是会最疼纪寒星。就算纪寒星有了自己的家庭,就算纪寒星的身边再也没有他李顾的位置,他也还是会最疼纪寒星。 可他没有想过,如果纪寒星爱他呢? 那他该怎么办? 他吃完去洗了碗,在桌边坐了一会儿没有回房。之后他眼尖瞥见橱柜上面放着一本漫画书,李顾内心升起一种怪异的欣喜,现在能从纪寒星身上找出一点孩子气的蛛丝马迹都令他老怀大慰。比起跟一个男人讲道理,李顾觉得还是哄孩子来得轻松点。 结果他一翻开,只有书皮是漫画,这芯子是一本犯罪原理,枯燥而晦涩,显然不能是涂玉明的。 李顾更愁,眼下却也只能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的心态。如果纪寒星迟早要捅破这层窗户纸,到就那时候他再教育他吧。李顾关了厨房灯,结果瞥见卧室的光线照出来,他不得不走进去,“你怎么开灯了?” 纪寒星窝在被子里,答得也含糊:“怕你看不到路。” 李顾认命地脱了外衣鞋袜爬上这张大床。一沾到被子就又想起了当天那一幕,这件事持续而微妙地折磨着他。李顾第一次意识到老纪和纪知青 恋耽美 分卷阅读74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都是在小院里去世的,他们如果有魂灵,能看得到吗?他们会不会气得要掐死他这个拐带纪寒星的外人? 李顾从睡梦中惊醒,发现是纪寒星的胳膊压在了他胸口。他松了一口气,轻轻把纪寒星的手从自己身上拿开。被这么一动,纪寒星又睡得不安稳了,李顾就只敢小幅度挪了挪。纪寒星在睡梦中调整了一下姿势,不再压着他的心口,改成用胳膊环住了他的腰。 这他妈的…… 还不如不挪! 李顾腰上的痒痒肉分外敏感,他深呼吸了几口气,就这么睁着眼到了天亮。 可是该怎么办呢?李顾哥哥不知道,李老板也不知道。 生气气 李顾再从家里走,就有了些落荒而逃的意思。他有意趁着到处跑业务的机会,使自己幸免于跟纪寒星打照面。 李老板的生意盘子越铺越大,他手里却并不留很多余钱,基本拿到了就会投进新的项目里。李顾真正觉出他这番事业的好处,不是在他自己拿了多少回报的时候,而是当他重回宁川,发现大半村民都成了他的员工,开始有了稳定的收入。宁川有了钱,重建了校舍,还以丰厚的待遇请来了两个新的老师。李老板那天匆匆从新建的教室边走过,听到整齐而清亮的读书声。 纪寒星有他的号码,每天睡前雷打不动地跟他通一个电话。 原本就算纪寒星不给他打,李顾也是要拨给纪寒星的。可现在这睡前电话在李顾看来,就多了那么点粘人暧昧的东西,他放不下这个包袱去接,却又不得不揣着三分糊涂按下接通键,继续跟纪寒星互相演一出“兄友弟恭”。 纪寒星问他外面冷不冷,问他衣服有没有带足,还嘱咐他夜里凉记得睡觉穿袜子。李顾内心复杂地接下这问候,囫囵应了。纪寒星挂断电话之前问他想不想他,李顾手一抖,趁机佯装训斥:“男孩子,搞那些黏糊的干什么!”纪寒星轻轻笑了笑,笑声隔着听筒,刮搔着他的耳朵,是羽毛划过他的心湖。 李顾心想,一定得找个机会,好好教育教育纪寒星了。 他挂了跟小孩儿的电话,给涂玉明发消息。问最近纪寒星在家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涂玉明似乎挺诧异他这么问,毕竟纪寒星一直都很让人放心。他说没啥不好的,跟李顾东拉西扯又发了些别的,最后才想起来说纪寒星最近跟邵力联系挺频繁的。 李顾眉毛就皱起来了,直接给他拨了电话过去,让他小声点儿说:“怎么回事这是,邵力?” 涂玉明背后说纪寒星的事多少有些心虚,隔着屋子也怕被听见,他压低了声音,活像在做什么亏心事:“对啊,邵力不是老来家里吃饭么?可能一来二去熟悉了呗,两人关系最近挺好的。你别说,我也觉得奇怪,星星跟他看着都不是一类人。不过可能小男孩这个年纪都喜欢那种痞的,一会儿不见就跟他勾肩搭背了。” 李顾更疑惑了:“有这么好?” 涂玉明以为他是醋了弟弟更喜欢别的大哥这件事,故意拿着玩笑语气逗他:“那可不,你这个哥哥一直不在家,他就跟邵力玩了呗。一口一个邵力哥,现在可亲了。” 若是搁在之前,李顾绝对不多想,现在就不一样了。他觉得这小孩说不准就是喜欢哥哥型的人。可是怎么着了?纪寒星什么意思呢?每天晚上跟他轻言细语打着电话,白天跟邵力勾肩搭背? 不,这不是重点,李顾在心里给自己纠正了一下。重点是纪寒星这样就不对!他怎么能走这样的弯路呢?这简直离谱得让李顾没法接受。 “喂?李顾,你还在听吗?” “在呢,”李顾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你接着说,他们每天都干啥?” 这事涂玉明也不完全知道,他初中读完就万事大吉,现在在李顾的公司帮忙管人,也算个早出晚归的上班族了,不能时刻盯着纪寒星。 “你问我,我知道不多呀,是他们有时候一起出去。邵力嘛,现在也不干那些小工的活儿了,每天凑到人家大老板后面,把工程派给底下人去做。他自己有的是时间玩儿,估计星星也是觉得跟他玩开心呢吧。” 涂玉明说完又补了一句,这次语气没那么轻松了,担忧就透出来:“不过邵力那人最近感觉也挺混事儿的。他对星星倒是不错,可我也怕他带星星去舞厅。那地儿可乱了。” 李顾感到了心焦。 从前对他来说,这个世界上似乎一切都有可解决之法,只是需要付出一点努力和代价。有时候是需要他足够强硬,有时候需要他足够忍耐。可他发现在纪寒星的问题上,自己拿对方毫无办法。他想说道理,可是纪寒星比他更早慧,他说出来的道理未必比纪寒星自己说的更动人。他能骂他么?当然不能,骂他一句李顾要先自己心窝子疼上好几天。更不要提以武力教育孩子了。 可他也不能什么都不做。纪寒星年纪还小,李顾觉得他需要正确的引导。他对自己这种荒唐的感情先按下不提,跟开始混事的邵力搅和在一起是首先要解决的。 跟涂玉明说完这一通,李顾已经睡意全无。 第二天一早李顾就雷厉风行去找了这次的合作对象,对方原本还想磨叽一下价格,李顾直说按他的底价来,能做就做,不能做这次就先算了。对方便一口答应下来,还直夸李老板是爽快人。 李顾订了最快的票回家。小院没人。今天是周六,涂玉明有事去公司加班了,这个李顾知道。可纪寒星又去了哪里呢? 不知怎么的,李顾有种让他很不安的念头。这个念头不仅使他胸闷气短,还让他酝酿出一些从前对纪寒星没有过的怒气来。 李顾搬了张凳子到门口,结结实实坐下。他就这么等着,也不给纪寒星打电话,非要看看他是不是又跟谁出去了。 到了天擦黑的时候,一辆小面包车开到了巷子口。 李顾凝神去瞧,觉着这车有三分眼熟,后来才想起来这是邵力最近弄来的一辆二手车。车门一开,走下来一个修长高挑的男孩子,顶着一头枯草似的黄毛。 李顾瞪大了眼。 那黄发的男孩跟驾驶室里的邵力挥了挥手,邵力对他一笑,然后把车开走了。 李顾先前被自己小火慢炖的怒气现在被这股“不可置信”直接点燃。等到男孩走近了,李顾确认了这熟悉的长相,更是如同水泼进了油锅里,他心火四处乱溅。 李顾被气得差点当场去世。 纪寒星最近抽条快,整个人显得清瘦修长,他顶着一头新染的黄毛,就这么一步步走了过来,低低叫了一声“哥”。 他那双眼睛还是明亮干净的。李顾得承认,即使顶着这么个非主流的发型,他的弟弟看起来也不像个小流氓,倒像是一朵娇艳又 恋耽美 分卷阅读75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颓靡的花。 纪寒星走过来,对他笑了笑,看他目光一直在自己头上发,于是乖顺地把脑袋伸过去:“要摸摸吗?” 李顾沉下脸:“明天就去剪了吧。” 祷告之所 县城里有个废弃的小教堂,多年以前这里来过传道士,后来几经波折,传道士离开了,一直也没新的人接手去管。小教堂就跟尚未开发的老城区一起,成了这座城市里无人在意的孤岛。 白天的时候光从高而破落的窗户里漏进来,照亮这小教堂的小一块地面,像是舞台剧里无可挑剔的追光。现在这束光打在纪寒星身上,连同他金黄的头发都被照出金属的色泽,漂亮得如同神。 康树仁坐在油漆斑驳的长椅上。这里曾是祷告之所,如今无人问津,成了他自己的一块秘密基地。 自从纪寒星的打算说服了他,康树仁就不太跟他在明面儿上接触了。看起来仿佛是为老下属尽过义务就不愿再操闲心。 李顾倒是一直跟这位康大伯保持着联系,逢年过节也不忘去送一份礼物,礼数做到周全。李老板慢慢学会用心里那杆秤把人情世故掂量得分毫不差,但他其实在某些方面,简单直接得令人发指。他知道康树仁是个真心为纪寒星好的人,所以就不愿亏待对方。 当然他也没问纪寒星为什么康树仁最近越来越少来家里了,青春的小孩儿么,多少都有点叛逆,做事有自己的想法,问多了可能适得其反。再者说了,他俩不接触对李顾来说也是好事,他打从把纪寒星领回家的时候就担心小孩儿被康树仁抢走,如今李顾变成了李老板,现在康树仁应该抢不走纪寒星了,可对康树仁的那份警惕却在李顾心里留了下来。李顾挑剔地想,这位康大伯一身杀伐气太重,纪寒星离他远着点也算好事。 殊不知这二位的联系是转入了地下。 当初纪寒星跟他发愿要去做父亲没完成的事情时,康树仁感动是真,纠结也是真。纪寒星这张脸与聂岩肖似,康树仁看到他就会不受控制地想起来他当时是怎么把聂岩送进了毒窝,后来又是怎么把聂岩的死讯带给他的家人和爱人。 那种绝望和愧疚他不想要再经历一次了,可事实上他一直在做这件事。他亲眼见证了很多战友的离开,最开始跟他并肩作战的人,如今几乎都不在了。 而纪寒星的态度很明确。他的眼神明亮,目光坚定,站在康树仁面前直视着他:“你可以从现在开始训练我,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我会做得比我爸爸更好。” 这不合规矩,康树仁知道,可是他最后答应了。 纪寒星的年纪和他的早慧,都是最大的优势。毒贩有很小的孩子,可对康树仁而言,他们没有很小的战士。年龄这样天然的伪装太难得了。他们从警察学校里招来的人通常已经成年,再经历几年的训练和观察,选出组织上能够相信的。这人还要正值壮年,反应机敏,足以处理各种突发状况,那么这中间可能的年龄段就非常局限。 如果一个未成年人混进去,康树仁几乎可以肯定,他会引起的怀疑会比他们正常途径找来的人低很多。没人会相信一个这样的孩子,其实是一个警察。 康树仁的理智一直在告诉他这有多荒唐,他可能因此受到很严重的处分,纪寒星可能会因此丧命。但他心里有一把火在烧,这把火已经快压制不住了。 纪寒星如今十六岁,意味着距离聂岩的死亡也十五年有余。他们这个拔毒计划的开始,比这时间更长。那逃走的三个毒贩成了康树仁心头一根刺。在这十五年间,康树仁也破过其他大案,位置越升越高,可他没有一刻忘记过这件事,他知道,必须要把这根毒刺拔之而后快。 他看着眼前这个坚定的孩子,感慨之余也有一些属于自己的自私再过几年他就要退休了,可是他不甘心。他每次看到镜子里自己的白发都会慌张又愤怒,因为他有事情还没做完,可这逐渐走向老年的身体在告诉他,他已经不年轻了。 康树仁最开始想要一个光明的前程,他走上这条路是奔着建功立业去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念头就变了。也许是在一次次见证了妻离子散之后,也许是在一次次见证了言语难以形容的罪恶之后。世人给了他们一个崇高的光环,而光环之下的人却总是在深渊的边缘游走,一不小心就会被拖入其中。他如今再无其他亲人,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他得弄死那些人。 人活得太偏执就会成为一个赌徒。现在纪寒星走到了他面前,像是上天给他这个垂垂老矣的人一点眷顾。康树仁想,他赌了。 这次过来是因为有了新的消息,他告诉纪寒星:“当年逃走的那三个人,有两个已经有了下落。” 纪寒星的神色激动起来。 康树仁道:“不过跟你想象得可能有点不太一样。我们找到了当年逃走的三个人之二。” 纪寒星眸光瞬间锐利,康树仁接着说下去:“我们先前说过的,当年马实意手底下的人,逃出去的有三个东子,老钱,老黑。这么多年来一直只追寻到零星的踪迹,线索很快就断掉。我们终于懂了是为什么。” “东子已经死了,”他说:“他开的那辆车正是我们后来追查到车牌的那一辆。但这辆车仿佛是凭空消失了,四处都找不到它的踪迹。直到今年,一个山民出去打猎,迷路了,他在山底下看到了那辆被摔烂的车。” “所以,东子是摔下山崖死的?” 康树仁点头:“没错。现场所有的物证对比都说明他就是东子本人。法医没有检测出坠落之外的伤痕,这说明他不是遭人加害,但现场搜出了吸毒的工具。目前倾向于认为他在开车逃亡途中毒瘾发作,出现幻觉,以至于他把车开进了无人区,最后连人带车一起翻了下去。” 纪寒星慢慢回过神来,轻声道:“难怪这么多年都没有他的线索。” “是的,他应该是在逃亡开始不久后就坠崖了。所以发生在你老家的纵火案他没有参与。” 提及当初的惨案,纪寒星的表情很平静:“嗯,您说过,放那把火的是老黑和老钱。” “我来就是要告诉你,老钱是逃去了外省‘重操旧业’,现在已经被抓了。他们长期采用的是‘零包贩毒’,单次带的货只够吸一到三次,份量很少,即使下线当场被抓,因为这种形式也无法重判。据老钱交待他是这两年钱用完了才重新开始做的,平时藏得很深。” “他被抓了,那就只剩下了老黑?” “没错,最麻烦的就是他。据老钱说,你父亲卧底期间跟这个人关系很好。所以事发之后他才怀恨在心,纵火案也是他先提议的。老黑这个人狡猾异常,我们分析他很可能已经取代 恋耽美 分卷阅读76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了当初马实意的位置,成了整个贩毒集团的主宰。但没人知道他在哪里,即使是老钱也联系不到他,或许当年的事使他对所有人失去了信任。我们拿不到关键的证据,即使抓到他手底下一两个人,也不能直接把他们连根拔起。” “我明白,”纪寒星忽而对康树仁笑了一下,那是一个极短暂的笑容,使得那张白玉似的脸瞬间生动起来,而少年的眼神锐利坚定:“不怕他藏得深,哪怕只有一点线索,我也会把人找出来的。” 别招我烦你 李顾坐在大床上,让纪寒星搬了张凳子来坐在他对面。李顾瞅了他一眼,刚要开口,想起什么似的,他自己先站起来去拿了一张填充了海绵的坐垫过来,李顾声音低沉而凶恶:“站起来!”纪寒星格外乖顺,听话起身。李顾麻利地把垫子放好,让纪寒星重新坐上去。 天凉了,直接坐凳子会冻屁股。 做完这件事李顾才知道后悔,他只要对纪寒星心软,就会一直毫无底线地心软下去,兄长威严是什么?早就随风飘逝了。 纪寒星似乎是看穿了他的想法,扭头对他轻忽一笑,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藏着一点细小的无奈和心疼,他叫了一声“哥。” 李顾偏过头去不想理他,纪寒星笑容慢慢淡下来,然后缓缓开口:“哥,你别跟我生气了。你一周都回不来几次,就不想跟我好好说说话吗?” 李顾一口老血卡在嗓子眼,他不回来是有原因的,他不想好好说话也是有原因的,但这原因……还没有办法铺开了讲。他只能把那些话连同复杂的心绪一道咽下去。 纪寒星端端正正坐在他对面,道:“我觉得这没什么问题。我看别人染了好看就想去试一下。学校也没管得那么严,我染我自己的头发,不妨碍其他人。” 李顾差点被他的道理说服,反应过来之后更气,他只能李老板上身,开始像模像样地教育孩子:“我知道你们现在喜欢个性,喜欢跟别人不一样。星星,可是你知不知道,你的外表,决定了别人对你的第一印象,也往往决定了什么样的人会接近你。” 李顾道:“你知道吗?我去乡下找农民给我干活儿的时候,就穿工装,让他们知道我跟他们是一样的人,才不会怕我糊弄他们,也不敢糊弄我。我要是出去聊合同,我就得换上一身西装皮,叫别人知道我是个不大不小的老板,有资格跟他们对话。如果有一天李顾这个人一站出来,大家就知道他是谁了,那我才能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因为那时候即便我穿条裙子出去,该信我的照样信我,该尊重我的也会照样尊重我。” 纪寒星面沉如水。 李顾从未在纪寒星跟前说过他出去做事如何如何不易。纪寒星表面无动于衷地听他说话,但实际上他盯着李顾张合的嘴唇和他滚动的喉结,少年人感觉到自己的血都在升温发烫。他知道李顾一路走过来有多不容易,他是眼看着李顾一次次把原来那个自己磨掉,再蜕变出一个个更好的他。纪寒星听着他为自己操心的话语,心中渐渐爬满酸胀而满足的情绪。 纪寒星是这样的爱慕他,他有时感觉自己是很小很小的,而李顾就是他世界里的神。有时候他又忍不住去怜惜他,仿佛李顾是某种更为精致和脆弱的存在。这些复杂的情绪在名为“喜欢”的情境里得到了统一。 在李顾费尽心机说教的那一刻,纪寒星在想,他真想吻他。他的哥哥……这样诱人又忠诚的……爱人。 李顾观察他表情觉得自己没讲到位,于是继续苦口婆心:“如果你年纪再大一点,兴许我就可以不管你了。可你现在这样,又喜欢跟邵力混在一起,你就是明摆着告诉别人,你也是个小混混。那些好的孩子就不会跟你做朋友,他们一开始就不会敢接近你。而那些没有正经事情的,不愿意好好读书的,会把你当成是同类。” 纪寒星看着他真诚的眼神,莫名感到口干舌燥。纪寒星不想让他继续说下去了。他抚弄了一下自己金色的头发,修长的指节穿过发间,带出一种生涩而性感的漂亮。纪寒星歪了歪头,语气正常得像是平时跟李顾商量晚餐内容:“我觉得这样很好,我不想剪。” 李顾心下一沉。他这样诚恳,这样如履薄冰,但纪寒星完全不是要跟他沟通的意思。这是一个他很陌生的纪寒星,完全不在他的掌握之内,甚至让他觉得自己在被对方耍着玩儿。 李顾深吸了一口气,他的眉毛也拧了起来。重话他不想说,眼下却是到了那个份儿上了。 “星星,你这样不对,”李顾收敛起慈爱兄长的语气,渐渐带上了平素里处理公事时的威严:“这不仅仅是个头发的事。如果你今天明确告诉我你就是喜欢黄头发,你要去学造型了,我可以帮你办退学去学别的。而你今天不过是出于好奇,被蛊惑着干了这件事。可能它让你觉得刺激,觉得一时痛快,那之后呢,你接触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朋友就会诱着你去干更多这样的事儿。人想要走错路太容易了,星星,好好把正道走下去,才是最难的。你明白哥想跟你说的是什么吗?” 说完这番话的李顾,是真真正正养了他八年的人,纪寒星被他说得心里发酸。可越是这样,他越不敢松口了。 他几乎能猜得到,如果他跟李顾说了自己的打算,李顾大概宁愿死在自己跟前也不会放他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李顾想让他有平安顺遂的一生,可他生来……就是带着原罪的啊。他是毒贩的儿子,他被没有尽头的噩梦纠缠。他如今在人世间的平安幸福,都系于李顾一人身上。他必须要去解决掉这些噩梦,然后才能回来,心安理得地,跟他的哥哥在一起。 纪寒星与李顾沉默地对峙,而后他那张表情不明显的脸露出了一个稍显凉薄的笑容:“李顾,你不是我亲哥,你知道这件事吗?” 李顾愕然。 他曾经觉得自己有一颗坚不可摧的心脏,而纪寒星只是拿出了一把轻而又轻的小锤子,就那么一下,在顷刻之间,使他的心脏被击得粉碎。 纪寒星又回到无所谓的神色来,好像什么不愉快也没发生过。他说出来的话却剜着李顾的血肉:“别管我了,我就想这样,出了事也不算在你头上。就这样吧,别招我烦你。” 纪寒星说完走了出去。 李顾呆坐在大床上好半天没回过神。他感受过生活的很多种痛楚,却没想到还有一种痛楚是这样的。就像是走在路上走得好好的,迎头被敲了一记闷棍,当时的第一反应不是呼痛,而是发懵。 他后知后觉地想,终于有这一天了。 他其实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资格去当纪寒星的哥哥,他不过是个长在山里的文盲小子。纪寒星那时候跟他能玩在一起是为什么呢?大 恋耽美 分卷阅读77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概那时候他不会说教,不会去讨纪寒星的嫌。后来呢?后来纪寒星身边没有其他人了,这才给他捡到一个宝贝弟弟。他早该明白,如果命运没有在某一刻给出这条神奇的交集,他很可能此生都不会认识纪寒星。纪寒星也不会低头多看他这个乡下小子一眼。 但到底是不甘的,李顾以为他们会像这样相依为命很久,可他没想到这个表象破灭得如此之快,纪寒星还没有到结婚生子,就已经不再需要他了。 李顾的心脏在震惊、愤怒和失落之间来回滚,最后只剩下了一种空落落的情绪。那颗心瞬间被剥得家徒四壁,哗啦啦地漏着冷风。他在卧室里呆坐,直到涂玉明回来才动了一下。 涂玉明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忙问怎么了,李顾半晌摇了摇头。 涂玉明都急了:“哎哟我的李老板哎,公司有事找你签字呢,您这么一下午电话都没接?” 李顾稍微回过点神,问他看到纪寒星没有。 涂玉明诧异:“没有啊,他都考完试了,不是应该在家吗?也对,星星人呢?” 李顾着急忙慌去找自己的手机,按下给纪寒星设置的快捷键。 拨通之后对面接电话的却是康树仁。 李顾声音几乎变调:“怎么是你?” “哦,李顾啊,”康树仁声音中气十足:“星星来我这里了,他不是放寒假了么,我也有休假,刚好带他去个地方玩,你就放心吧。” 拂 纪寒星就这么离开了家。头两天涂玉明还不觉得有什么,后面才觉出味儿来,问李顾他们俩是不是闹了什么矛盾。李顾对这位人形ie浏览器已经说不出话来,搁平时他肯定要取笑涂玉明反射弧长比赤道,但现在他没有心情。 纪寒星的转变让他困惑也让他心慌,他不知道纪寒星在康树仁那里玩得开不开心,过得好不好,他也不敢去问,怕再讨了纪寒星的嫌。要是让李顾自己说,跟康树仁那么个人有什么可玩的?他平白往哪家店里一坐都像是个来讨债的,再好玩的地方也不能跟他一起去。而且康树仁看着就根本不会照顾人!可纪寒星宁愿跟康树仁出去都不愿在家里看到他,这到底是怎么了呢? 他又想纪寒星明明是喜欢他的,那个吻不是他的错觉。为什么喜欢他,又要拿话来伤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子都是这样表达感情的么? 这件事多的是不可与人言之处,李顾连告解都无门。他只能自己把那颗被揉碎的心脏慢慢拼接起来,再恍若无事地去扮演他的李老板。 李顾如此消沉了几天。说也奇怪,纪寒星在家的时候他经常找点事情让自己不用回家面对他。现在纪寒星跟康树仁走了,他倒是每天再晚也要回来,躺在他们那张大床上睡着。但整夜也闭不上眼,乱糟糟地想很多事情。纪寒星在他跟前的时候他脑子是糊的,现在人走了,倒给了他一个机会去好好想想。 他胸腔里有种懵懂又呼之欲出的东西,这种陌生而汹涌的情绪炙烤着他,逼迫他去好好审视跟纪寒星之间的关系。 他想他有做得不对的地方,纪寒星早就悄悄长大了,他却一直没有习惯把对方当做一个男人。他总是忍不住去照顾对方,把纪寒星当做一个小孩子,去打理他的每一件生活小事。李顾自诩不是那么婆婆妈妈的人,有时候自己也活得糙得很,可他控制不住自己要对纪寒星更好一点。 想把一切好东西都捧到他面前,想一直用哄的,不吝惜跟他把好话说尽。 可突然有一天纪寒星不需要这些了,李顾甚至不知该如何自处。 纪寒星是一个光点,出现在他最早的生命当中。那小小的光亮指引着他去成为更好的人。在他们相依为命的日子里,这颗光点有时候是心头的一簇火焰,足以温暖长夜,有时候是头顶的一颗星星,让他提起一口气去看未来。李顾意识到,他没有办法接受有一天他会失去纪寒星这件事。 他试图从一个宽容的哥哥的身份去考虑,就像他从前认为的一样,他对纪寒星的好是不求回报的,将来纪寒星有了自己的生活,不需要他了,他也应该当一个自觉的长辈,不去打扰纪寒星。 他从前就是这样想的,可现在呢,纪寒星只是一句重话就让他快要死掉了。他必须对自己坦诚,他其实没有办法接受纪寒星有一天不再需要他,没有办法接受纪寒星有一天会组建一个跟他无关的家庭。只要稍微动一动这个念头,就快要折磨死他了。 他们在漫长时光里长成了彼此的一部分,李顾无法再说服自己,去做一个沉默的懂得放手的人。 他翻身起来,打开手机,给纪寒星的号码发了一条消息。 “星星,你还好吗?你那里天冷不冷,哥哥很想你。” 发完这条他自己面皮发烫,可是一直堵在他胸口的憋闷之气终于消散了。明明他才是把纪寒星养大的那个人,没有人可以比他对纪寒星更好了。他有资格。 另一头。 深山里一到晚上就会格外寒冷,纪寒星裹紧了身上的军绿色被子。紧急集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他一开始为了方便都是和衣睡。后来发现不贴身的作战服穿着睡觉太不暖和,只好把外衣脱下来,整个人钻进被子里。 连日的训练让他的身体疲惫到了极致,精神却意外地很好。纪寒星的灵台一片清明,他甚至可以想起很久之前的发生的诸多小事。 都是关于李顾的。 他怕自己手上衣服上沾到汁水,用手托着给自己喂柿子吃。现在又是吃柿子的季节了,一个微微的笑意出现在他脸上,叫这张年轻而英俊的脸显得更加生动。他很想李顾,也想念家里那张柔软的大床。 他想起他们一起度过的其他冬天,那时候家里很穷,李顾又不敢买质量差的暖水袋。就每次呵气在手心里,先把自己的手搓热了,然后去捂纪寒星的脚。 如果一个人曾经得到过很好的照顾,就很难再离开。他被李顾捧在手心里长大,无法忍受与他任何一种形式的分离。 他出来之前说了很伤人的话,也不全是因为情势所迫。他希望李顾能看得清,他们不是真的亲兄弟,他对李顾有野心,也有欲望。这是男人对男人的感情。 连日的高强度体能训练使他压力很大,纪寒星打开了存在手机里的李顾的照片。不甚清晰的像素勾勒出他熟悉和爱慕的那个人,在这冬夜的狭小房间里,关于李顾的每一寸想象都使他浑身发烫。他抚上自己的敏感之处,目光落在手机里的照片上,发出低哑的喘息。 然后手机亮了,是来自李顾的消息。纪寒星瞳孔骤然放大。 在基地保留手机是不合规矩的,但康树仁没有收走他的。康树仁说他随时都可以放弃,只要手机跟他说一声,他就会开 恋耽美 分卷阅读78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车过来把他接走。纪寒星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中途离开,不过他没急着表决心,而是默认留下了手机。他知道,手机那头,还有一个李顾。 他在训练中被折磨到死去活来,可是少年人没有屈服也不会放弃。这个一头金发的少年,成了校场上一簇金色的火焰,用他一次次扎实的表现烧尽了所有偏见和不信任。 而唯有纪寒星自己知道,一开始让他咬牙坚持的是仇恨,每一块靶子中心他都能想象出老黑的脸。可在他筋疲力尽之时,脑海中出现的是李顾,他必须得好好的把这件事做完,因为李顾还在家里等他。 本来就是我的 涂玉明从小时候就是个兔牙,山里小孩都管他叫兔子。涂玉明有点为此自卑,不过别人这么叫他,他就憨憨地应了。他爸爸说等有钱了会带他到城里去,到大医院整牙,这样他以后就有一口整齐漂亮的牙齿了。结果他只等到了涂庆川的去世。 涂玉明渐渐长大,他知道这兔牙有点不好看,可家里也没有闲钱能给他整牙了。 等他到了城里读书,不太愿意跟城里同学说话,怕自己一张嘴就会被取笑。但不是没有人看出来的,他们问他,你怎么跟个兔子似的,那你吃苹果的时候怎么吃?是像这样,一路啃过去吗?对方说着,做出兔子啃萝卜的模样来,未必有恶意,但滑稽得让人发笑。 涂玉明不想扫兴,也就憨憨地跟着笑,是把嘴巴抿起来的那种笑,让人看不见他的牙。一个人回家的路上他会失落一会儿,等他回到小院又什么都不提了。李顾照应他已经很辛苦,他不敢再给别人添麻烦。他想以后要努力赚钱,等有钱了就去整他的牙。 有一天家里来了个很漂亮的姐姐,他知道当时女孩子都流行那个什么离子烫。漂亮姐姐的头发黑长而柔顺,直直地坠着,如同一匹上好的绸缎。 兔子不好意思在她面前露出自己的兔牙来,他最开始没敢打招呼,只能笑得很腼腆。小闻看了他一会儿,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咦,你有兔牙,好可爱啊!” 涂玉明惊得睁大了眼睛,然后他突然就释怀了。 他当时虽然上着初中,年纪却是不小了。见过小闻之后,他开始有自己的少年心事。 涂玉明在学业上天资平平,出来之后进了李顾的公司。他是个踏实靠得住的,李顾交给他的事情他都能做得很到位。涂玉明自己也比任何人都有干劲儿,他已经想好了,他现在条件不算好,可是他会努力,他要在城里买个房,到时候才能有底气跟小闻说他喜欢她。 冬天来了都想吃热乎的,小闻之前随口说了一句喜欢一中门口的鸡蛋饼,不过那地儿离得远,小闻生意忙起来就不能去吃了。涂玉明就起得很早,排队先把鸡蛋饼买上,然后骑飞车送到小闻店里,保证饼还是热乎的。 他就这么三天两头去一趟她的美容院,每次去都带点什么吃的。小闻店里的人都认识他了,有小姑娘一见到他就揶揄地笑,说:“涂老板,你怎么又来呀?”涂玉明不擅于和小闻之外的女性说话,憋了好久憋出来一句:“门口老太太卖的枣儿卖不完,我怕坏了。”店里小姑娘又笑他:“那是卖不完才给我们老板娘的呀?” 涂玉明有点慌:“不,不是的,新鲜的呢。” 小闻看到他了,走过来把小姑娘们都弄走做事去,她并不见外,接过枣麻利地洗了一筐,抓出一捧分给涂玉明吃。 小闻在他旁边坐下,歪着头看他:“你是不是工作划水啊,就这么每天跟我这儿耗着?” 涂玉明摆手:“不呢,我也有认真工作的。不信你问李顾,我事情干得都可好了。” 小闻笑:“真的啊,这么努力干什么?” 涂玉明很实诚:“我要买房。我都看好了,要选在城北的位置,李顾说那片以后交通好,还要建大楼,会升值的,让我想买就买在那里。” 小闻笑得更开心了。她笑起来很好看,叫涂玉明挪不开眼。小闻又问他:“那要是买了房之后呢?想干什么?” 涂玉明道:“还,还有几年呢。” 小闻:“那你就是没有想好呗。” 涂玉明摇头,这次不敢看她了:“不是的,买了房就想,想结婚。” 小闻又追着他问:“跟谁?”这次她靠得近了,涂玉明闻到她头发上的香味,是一种香香的洗发水儿。他越发紧张,小闻却朝他招招手:“你过来。” 涂玉明愣愣地看着她,小闻道:“要不,你考虑考虑我吧?” 涂玉明耳根子唰地红了。之后他的眼睛也红了,像一只真的兔子。小闻说你怎么不看我?你是不是不想答应。 涂玉明头摇到飞起,他的声音很小:“我真有这么好的命啊?” 小闻眼里水光滟滟的,她对他笑出来,说你往我这里跑了快一年了,我要是再不问你,你想什么时候再说? 涂玉明这次是真结巴了:“买,买房子的钱还没攒够呢。我想自己买,不能结婚还找李顾借。” 小闻乐了:“那你跟我说呀,你的不够,加上我的,不是就够了吗?” 涂玉明张着嘴巴说不出话,他的心里涌上一种很酸涩的情绪,但在这种情绪里面,又开出了很多很多的小花。 人世间是很荒凉的,每一个本身就渺小的个体在无尽的时间长河里更是微茫如同尘埃。但这些微茫的光点会相互吸引,相互映照,让四方宇宙中这些寻常生命,也因为遇见彼此而产生不一样的温度。 涂玉明为此连着好几个礼拜都是晕乎乎的,他有这份喜悦非要跟李顾分享不可。李顾被他闪得眼睛疼,一边从心里为他高兴,一边毫不留情地表达嫌弃。 涂玉明戳到李顾跟前问他自己该不该把牙齿给矫正了,李顾说你看着办,你都多大人了该给自己做主了。涂玉明面露娇羞:“但是她说就喜欢我这样。” 李顾:“……”他竟无言以对。 李顾被他秀得心烦,他最近每天都给纪寒星发消息,但一条回复也没收到。 李顾着急了就给康树仁打电话,问他们到哪里了,康树仁说难得休假么,当然是到处跑。李顾又问需不需要打点钱给他,让他别亏待纪寒星。康树仁说不用,他自己心里有数。李顾其实有点觉出不对来,这么久了,他跟纪寒星的那点别扭不至于如此,这要么是纪寒星有意想躲着他,要么就是纪寒星跟康树仁合谋在干什么事。 李顾想了个招,他说:“你给我个地址,天冷了,我给星星买了件外套。” 康树仁:“在外头呢,不好收。” “那我寄到你家去。” 于是康局长陷入了每天被邮递员骚扰的生活,连着有人打他自己手机,打他单位电话,问他怎么还不回来。康树 恋耽美 分卷阅读79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仁气得打电话过来把李顾一顿好骂,李顾更觉得此招有效。于是更不吝惜地把吃的用的一箱箱往康树仁家里送。 最后邻居也来投诉说楼道满了,再不拿走要打电话举报给消防了。康树仁才不得不让单位小同志去帮他解决一下。那位叫小武的同志都惊呆了,叫了辆车一起来搬到单位去,整个部门的人收福利收得不明所以。 李顾也没打算真把康树仁逼急了,这老头既然什么都不说,也许有他的原因。李顾给自己划了一条底线,如果到时候纪寒星再不回来,他就去找。 倒是涂玉明这小子,晕乎得变本加厉了,看到李顾就傻笑。 李顾禁不住要呲他:“你干嘛呢,晒牙啊?” 涂玉明头动尾巴摇的:“你没谈过恋爱,你不懂。” 见李顾不问,涂玉明就自己说,我今天跟她拉手了。 李顾“切”了一声,心想老子还被偷亲过呢,老子什么时候像你眼皮子这么浅了。可他一个字也不能提。 年味儿越来越浓了,小闻跟涂玉明说好了今年要一起回宁川去。他们在城里凑够了首付的钱,定好了楼盘,说到明年下旬就能交房了。到时候要把兔子奶奶接过来一起住。 李德正也打电话来问李顾和星星什么时候回家。李顾只好推说星星学校有事呢,他今年可能自己回来。李德正年纪大了,念念叨叨地说他好不容易有了个小儿子,还整天看不到。 李顾说这不还有我嘛,李德正嘘他一声:“我都看你好多年了,一点儿不想你。”李顾跟他互相呛了几句,能感受得到,老村夫是真想他们了。 李顾放下电话叹了一口气。这个冷战对他来说实在太长了,长到他觉得自己老了很多岁,心脏的某一个角落都像是已经被蛀空。 终于有一天,李顾在公司开会的时候接到了纪寒星打来的电话,底下人都看着他,他下意识准备按掉,发现是纪寒星的名字之后生生忍住,于是动作显得奇异而别扭,差点摔了手机。李顾深呼吸盯着那个名字看了两秒,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大步走出会议室。 那边传来纪寒星的声音,他的变声期结束了,声音不同于少年的清脆,隔着听筒,低哑带着磁性的声音从他心上掠过:“哥。” 李顾克制住自己嘴唇的颤抖:“你在哪里?” 纪寒星仰头看雪白的天花板。他的腿受伤了,却因祸得福,给自己赢得了几天假期。想念是不能开闸的潮水,他按下了这个开关,情绪就开始泛滥:“哥,我想你。” 李顾眼前顿时模糊,他伸手擦到一片潮湿,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哭了。他都成年好久了,没想过有朝一日还会体验这样的情绪。他以前看过武侠小说,讲里面那些功夫盖世的高人,即便再怎么举世无双,只要找到他的命门所在,就能一招毙命。他从前觉得这可太玄了,今天纪寒星一句“我想你”却将坚不可摧的李老板轻易击成了碎片无数。 李顾没出声,他快步走到了无人的小会议室里关上门,把哽咽的声音咽下去,然后平静地说:“星星,快过年了。” “嗯。” 李顾深吸一口气:“哥跟你认错好不好?你回家吧。如果你不想见到我,我出去住也行,本来房子就是你的。” “哥。”纪寒星打断了他,“你有好好吃饭吗?我想回家给你包饺子。” “好。” …… 之后纪寒星给康树仁打了个报告:“我得回去一趟,反正我这样也没办法训练。” 康树仁锐利如鹰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了一遍,态度严肃:“你哥哥那里,你想过怎么办么?你不可能完全瞒着他。实际上,他已经是个有些社会能量的人了,也许他会自己查出来,到时候更麻烦。” 纪寒星抿着唇,他垂着眼来掩饰自己的慌乱。如何跟李顾交待,他当真没有想好:“到需要说的时候,我会说的。” 康树仁顿了顿,终于还是觉得没必要绕弯子了:“星星,你对你哥哥……” 纪寒星倏然抬头,被戳中心事的少年大胆地直视他,目光中坦诚无比,带着年少的一腔孤勇,带着点不服输的挑衅。他想也许勘破此事的康树仁会规劝他,可是他不需要,不需要任何人来告诉他这件事不可能。纪寒星道:“就是您想的那样,我爱他。” 康树仁倒抽了一口气,而后缓缓开口:“我见过很多事,这也没有很奇怪。只是,我后来想过一个问题。” “什么?” “如果当初你父亲好好地回来了,他和纪知青会怎么样。” 纪寒星听懂了,所以他沉默了。 康树仁道:“这不是一条好走的路。” 纪寒星皱眉,他似乎要反驳什么,康树仁一笑,那张煞神的脸上出现了一点宽和的属于长辈该有的神情。纪寒星能够用以反驳他的话他当初都听聂岩说过了。人生在世,想要达成圆满的决心都是相似的,而遗憾却各有各的不同。他自觉没有必要当个讨嫌的过来人,在此时就把所有现实问题摆到一个满腔爱意的少年人跟前去。 他当初劝过聂岩,可是后来呢,聂岩还没等到面临更现实的问题,就已经结束了他的一生。现在面对年轻的纪寒星,康树仁带着一种奇异的理解和悲悯,他想人生太短暂了,也许有一天无法战胜的遗憾真的会来,那么在遗憾来临之前,他应该对纪寒星赠与祝福。 所以康树仁只是轻拍他的肩膀:“李顾可不是个简单的人,你想要得到他,还要比现在更厉害才行。” 纪寒星眼中一亮,他的神情倔强又骄傲:“他本来就是我的。” 月亮躲进层云里去,一老一少就这样交换了一个秘密。 作者有话说 应当是明天的更新。 但写完之后迫不及待想收集一些美丽少女的眼泪。 仓皇 纪寒星这么久没有出现,找他的不止李顾,还有邵力和一群平时跟他们玩在一起的人。纪寒星的腿没有好完全,不过可以下地行走,他趁李顾不在家溜了出去。 四周围坐的都是先前混在一起的,小房间里烟雾缭绕地说着荤段子。 纪寒星给邵力的说法是他跟李顾闹了矛盾,去找家离得远的同学玩儿了。邵力也是这么跟那一帮子狐朋狗友交待的。他们见了纪寒星就问他是不是在那边搞上了什么姑娘,不然怎么能在外面待那么长时间。纪寒星微露羞涩,他看向那个问话的人,眼里跳动着疯狂又好奇的火焰:“小飞哥,那事儿能有你吸那个爽吗?” 被叫做小飞哥的男人留着几乎要盖住眼睛的刘海,头发因为常年染各种颜色,显得干燥枯黄,这使得他整个人有种萎靡的气质,但那双眼睛是很精明的。他闻言一抬眼:“怎么,你想试试?” 邵力立马 恋耽美 分卷阅读80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踢了纪寒星一脚,虎着脸道:“别瞎想。”他大概觉得自己还是要比纪寒星年纪大一点,又是他带纪寒星过来玩的,多少对纪寒星有点责任,这种碰不得的东西他不敢叫纪寒星去沾。 纪寒星一缩脑袋,没再说话,只是同陈飞眨了眨眼。等邵力去洗手间的时候,纪寒星凑到他跟前去,露出了一个有话要说的表情。 陈飞心下了然:“真想试试?” 纪寒星作出心动又踌躇的样子来:“不过……这是不是尝一次后期就得一直吸?我好像没那么多钱。” 陈飞嗤笑一声:“少来点没事儿。你哥不是做生意的么?包你吸这个还不够?” 他提到李顾让纪寒星心里一震。纪寒星知道在这个小地方每个人的来历身家几乎是透明的,他不可能瞒过他们,也正因如此他变得更加可信。可他仍然讨厌这些人提到李顾,那是他心底圈得最严实的一块地方,任何人都不能侵犯。纪寒星闻言一哂,面上露出不难察觉的厌恶之色来:“他的钱又不给我,说是农民暴富么,抠得要死。” 陈飞觉出了他对李顾的不满,于是给他这情绪添一把柴火:“房子不说是你的吗?找他要啊。” 纪寒星似乎被戳中伤心事:“我当时还小,他有的是本事,那房子也早就不是我的了。” 陈飞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琢磨眼前这少年人身上还能榨出多少好处。 经过一个寒假的特训,纪寒星的身体已经长出了修长漂亮的肌肉。他的体脂下降很快,因此在宽大的外套掩饰之下,人反而显得有些孱弱,很难让人联想到这具身体里有多么惊人的爆发力。 陈飞想起他老板先前说过的话,很快为纪寒星想好了路子。他亲切地过来搭纪寒星的肩膀:“咱们兄弟别这么见外,我送你一点尝尝也行。保证你比跟女的做那事爽。” 纪寒星羞怯又跃跃欲试,陈飞笑了笑:“放心抽,也不是只有花钱一条路子。”纪寒星心脏跳得很快,他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纪寒星早有自己的打算,不管以后他要混到谁的身边去,他首先需要一个跳板,成为这个群体的“自己人”。知道老黑取代了之前马实意的位置之后,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对方行事小心,性格又多疑。他如果直接以一个素人的身份出现在老黑面前,大概只能引起对方的怀疑。他必须要以一个被验证过的“自己人”的身份出现。 这个过程也许会很长,两年,五年,甚至是十年以上……康树仁也跟他说过,想做这件事,就必须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纪寒星心里放不下李顾,可在这样的决定面前,他也只能先把李顾小心翼翼地藏到内心的隐秘角落里,不去想如果真的要与李顾经历长久的分离会怎么办。 他跟邵力这些人在一起的时候,显得颓靡而惫懒,活像个没骨头的人。那张英俊而漂亮的脸也因为总是萎靡的神情看起来带着几分灰败。他把自己很好地藏进了他们当中去。最开始是学会了抽烟。烟呛进肺管子里很不好受,他又怕李顾闻出来,每天回家路上嚼口香糖,确定自己把身上和口中的烟味散尽了才进家门。 他也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他得尽快想出一个说法给他的哥哥,叫他不要怀疑。 陈飞跟纪寒星没说几句,邵力就从卫生间回来了,两人的谈话也随之终止。临走时候陈飞给纪寒星手里塞了张纸条,纪寒星心念一动,他下意识准备不动声色搓进自己的袖管里,可他在很短的时间内意识到,这个举动不符合他给这些人的一贯印象,于是顿了顿,表现出一种混合了害怕和激动的兴奋,陈飞把他拉过来,喉咙里压着笑“嘘”了一声:“就知道你得激动。放聪明点儿,别给邵力知道,这个我们私底下聊。” 纪寒星对他诚恳地点了点头。他心如擂鼓,陈飞的松口意味着……他想做的事情,真正开始了。 这进展比他之前跟康树仁商量得还要顺利,康树仁带他去戒毒所的路上还很不放心:“你得抓紧时间去观察他们瘾犯了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有些生理状态难以模仿,得用一些特殊的办法造出来。星星,我还要跟你再说一次,一旦你真的走进去,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纪寒星安静坐在他旁边,垂眸盯着自己的手:“我明白。” 康树仁道:“下面这句话我也跟聂岩说过。如果那东西,有非沾不可的时候于公我希望你们能先活下来,但于私……在死和吸之间,我倒宁愿你们选择前一个。因为这种东西一旦沾上了就没法戒掉,被毁掉比直接杀死更可怕。” 纪寒星一开始没有深刻理解这句话,直到康树仁从戒毒所里让人请出来一个男人。 这人看不出年纪,他的眼窝深深陷下去,整个人像一具披着人皮的骨头架子。他被两个穿制服的人带出来,康树仁对他的态度却很尊敬,对纪寒星介绍道:“这是你宁叔。” 纪寒星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而后他听到了一段往事。 杨宁是因公染毒的,他曾经是警队里奖章拿过最多的人。在一次执勤过程因为情势所迫吸了第一口,而后就是第二口,第三口……等他解决了案子回来,却惊恐地发现自己戒不掉了。他以为正义可以对抗这种渴望,以为职责所在可以打败这种需求,但他都失败了。毒品已经摧毁了他的神经,他本能而迫切地需要新的刺激,来缓解他仿佛是来自灵魂深处的痛苦与折磨。 他终于在某一天偷偷找到了自己从前联系的特情(注1:特情人员,意同线人),问他买一口吸的。 看着杨宁的脸,甚至会让人产生一种他已经没有了血肉的错觉。纪寒星久久地凝视着他,然后第一次感到了让自己背后湿透的恐惧。 他看过很多资料,他知道吸毒到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他翻阅过更匪夷所思的资料图,可当时他都没有这样害怕。他曾经以为每一个走上这条路的人都是咎由自取的,他们堕落又无知,他们意志薄弱,禁不住深渊的诱惑,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复吸。 可今天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老警察,这个人在巅峰时期的成就是现在稚嫩的纪寒星所不能比的。纪寒星终于意识到,他低估了他要面对的是怎样一个敌人,每一条禁毒的标语说得都不假,那并非意志所能对抗的诱惑,那也不是人类自己可以掌控的玩物,而是深渊,是真正的深渊……只要沾上一点,此生都只有留在深渊里,等待着腐烂,等待着死亡。 纪寒星不怕死,也不怕疼,从他下定决心要去做这件事的时候,他就已经说服自己克服了这种脆弱。可是……他不想这样狼狈地活着。杨宁屡次三番戒毒失败,他不堪面对从前的战友和他获得过的荣誉,于是他主动从警队请 恋耽美 分卷阅读81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辞了。自那之后他一直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每次攒到一定数量的钱,他就要再去找特情,去给自己兑换一次短暂的快乐。直到有一天特情问他,要不要尝试帮着卖点……杨宁真实地害怕了。他让康树仁把他关进这个地方,他知道自己已经毁了,他只要出去,他就会变成自己曾经最深恶痛绝的那一种人。 杨宁对他招手:“你过来,我告诉你什么样的姿势才是对的。” 纪寒星挪不动步子,杨宁已经摸了张凳子拖到自己身后,缓缓坐下来,他很平静,好似全然没有看出纪寒星眼中异样的震惊,他说:“装成一个瘾君子最好的方式,是你自己先相信自己是一个瘾君子。” 他的掌心窝出一个弧度,盛住了那些不存在的粉末,之后他的眼神也变得不复清明,他埋头下去,捏住虚空中的一根卷好的管子,露出过程中半是享受半是痛苦的神情。结束之后他瘫软在椅子上,连瞳孔都开始涣散。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杨宁手中空无一物,纪寒星真的相信他是在吸毒。杨宁就着那个瘫软的姿势打了个呵欠,睁开眼平静地开始继续讲述:“你的手可以这样遮一下,如果别人不注意你,你就可以把那些粉藏起来,不用真的吸进去。” 纪寒星胸腔里回荡着巨大的撞击声,他定在原地看着杨宁,轻声问他:“宁叔,你难受吗?” 杨宁露出了一种难以名状的神色他露出了一个笑容,在这个笑容尚未绽放完全之际变成了一种极致的痛苦的表情。是真的疼啊,疼到他想要求助,想要呐喊。可是他很快伸手用力抹了一把自己的脸,眼里带着三分自嘲和七分疯狂:“但我还得活着,我还有点用。” 纪寒星说不出话了,他感觉自己的喉咙被扼住,像是想要求救却发不出声音。他想我会变成这样吗?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还有勇气活着吗?不……他不能接受自己这样,那就不活了吧,可是李顾呢,还有李顾啊! 恐惧一寸寸地试图掉吞噬他,纪寒星听见自己内心的尖叫,不可以,他不可以这样,他舍不得去死,也舍不得李顾。 心火 城里的年味越来越浓,走在路上可以看到摆着小摊卖鞭炮和春联的人,店铺前的瓜子炒货都堆得高高的。李顾他们公司年底出了新品礼盒装,供不应求,他们没料到市场反应这么好,人手一时没跟上,所以直拖到大年三十也没放假。 今晚要跟员工吃庆功宴,李顾脱不开身,问纪寒星要不要一起去吃。纪寒星拒绝了,他没有心情。李顾为此对纪寒星诸多歉疚,提前让饭店备了吃的给他送到家里。他自己却是必须要跟员工吃这一顿,请饭发钱,一年到头了,李老板要有个老板的样子。 小院里的纪寒星对着满桌的食物,一直呆坐到菜都变凉。他脑子里一会儿是不成人样的杨宁,一会儿是他偷偷看到过的,纪知青对着聂岩照片出神的样子。 他知道一旦走出这一步,最小概率的结果是他能全须全尾地回来,而更大的可能性是他走上聂岩,或者杨宁的老路。没有人可以与深渊缠斗而不付出任何代价。纪寒星早就知道这个道理。可他现在害怕了。他想那些少年壮志不言愁的人,真的是因为有足够的壮志可以打败担忧么?还是因为他们尚不知道人生可以残酷到什么程度,只需一腔热血就可以往前冲? 如果杨宁知道自己余生会活成这个样子,他还会踌躇满志地带着一身勋章去做一个卧底么? 还有李顾…… 他回家之后本来为自己准备了一堆欲盖弥彰的说辞,可李顾没问。李顾对他的悉心照顾让纪寒星忍不住心软,他想要么告诉李顾吧,如果这个世界上唯一只剩下一个他能信任的人,那一定就是李顾了。可现在他不想说了。他爱李顾,恨不能李顾整颗心都放在他身上。这份爱是狭窄的,容不得其他任何人和事来瓜分掉李顾的注意力,可这份爱里也有仁慈和悲悯,他不愿李顾为他担忧。他总希望自己是强大的,可以保护李顾,而不是把李顾也拖到这样的深渊里,从此担惊受怕。 纪寒星把冷掉的饭菜倒进垃圾桶,袋子拧紧了,拎到外面的垃圾站扔掉。他早早上了床,冬天的被褥摸上去有些凉,纪寒星钻进去,把李顾的枕头抱在怀中。嗅到属于李顾的气息使他略微感到一点安心。 李顾在忙中抽时间给他打了个电话,也许是喝了点酒,他的声音听起来是雀跃的,能够感受到他那边的热闹,他说:“星星,新年快乐。你吃饭了没?” “嗯。” “哥把最后几个人送回家,马上就回来了。” 纪寒星把手机紧紧贴着他的耳朵,他不想错过李顾的一点儿声音。可是他自己说不出话。 会有那么一天么?他将长久地与李顾失去联系,他将再也听不到李顾对他关心的话语。聂岩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心情呢?他爱纪知青吗?他如果爱纪知青为什么又能狠下心走呢?纪寒星整个人蜷缩进被子里,他被巨大的孤独和无助淹没,只有手中这个小小的手机是他的救赎,串起他跟李顾的联结。 听他许久未曾说话,李顾声音越发柔和,哄着说:“是不是不高兴啦?哥今天真的有事,不过就快回来了!回家给你补个大红包,我们星星又长一岁啦。” “嗯。” 李顾在那边低低一笑:“那我先挂了,早送他们回家我也早回。” 涂玉明最近是人逢喜事。他本来年底就想去领结婚证的,不过一直也太忙了,事情都赶在了年底,他还没有正式去小闻家里拜会过长辈,领证的事就只能暂时搁下。他和小闻说好大年初一一起回她的家。 公司的人也都知道涂老板有了个漂亮女朋友,婚期将近。年底的庆功宴上大家都没放过他,把他整个人灌得晕乎乎,李顾费了老大力气才把涂玉明拖回家里来。兔子含混地拍他:“李顾,顾哥!我真的,我以后回了家,我在我们村,给你修个庙,把你供起来!我儿子一定要认你当干爹!” 李顾听得好笑,一边艰难地挪他一边道:“你可得了吧,你们村就是我们村,我年纪轻轻地被你供起来,以后村里小孩见了我还以为怎么着呢。” 涂玉明这醉鬼当然不会接他的话,又神神秘秘压低了声音:“顾哥,你知道吗?我要跟你说个秘密。” “什么?” 涂玉明不肯说,非要招他过来,李顾只能忍气吞声把耳朵贴过去。涂玉明声音压得极低,最后只剩喘气儿的音了:“我,要,结,婚,啦~” 李顾:“……” 他竖着耳朵多半天就听了这么一句,气得他差点殴打醉鬼。折腾了好一会儿才算把人给按回屋里去,给他脱了鞋和外套,把人塞进被子里睡觉。 恋耽美 分卷阅读82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外面动静闹这么大纪寒星也没出来,李顾估摸着他要么提前睡了,要么是因为一个人过年闹了别扭。他无奈地笑起来,事情总归是很难顾周全的,今年进账可观,李老板的生意版图再添半壁江山,可在对纪寒星的问题上,他却是一筹莫展。 但李顾想想,今天过年嘛,他就是对纪寒星态度再软一点又如何呢?他也就只有这么一个要放在心尖尖上疼的弟弟。 李顾站在床边俯下身,悄声叫他:“星星,我的星星睡了没?” 纪寒星不欲答应,翻了个身往床里边挪了点儿。 李顾被他孩子气的举动取悦,一条腿爬上床凑过去拉他的被角:“真生气啦?” 李顾离得这样近,他身上带着冬夜外出归来的寒气,还有被体温蒸出来的酒香。纪寒星想起在山里对着李顾照片的情动之时,身上瞬间又燥热起来。李顾见他紧紧闭着眼缩在被子里,问他是不是难受。 纪寒星没有出声,敷衍得摇摇头。却感觉李顾的手探进了被子里,一把攥住了他的脚腕。纪寒星一惊:“你干什么!” 李顾叹了口,下了床往外走,纪寒星立马问他干嘛去,李顾道兔子奶奶上次拿来的药油家里还有,他去拿来给纪寒星揉揉。“我不在家看着,你是不是又出去了?脚脖子又好像是肿了。” 纪寒星听见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他身上是有发疼的地方,但绝对不是脚。他伸手去拉李顾,慌乱间碰到了李顾的手,纪寒星的手有点凉,而他触及的那一双手是温暖的。纪寒星声音沙哑:“别去了,我不要。” “可你不是难受吗?” 纪寒星简直想骂他了!他的欲念不舍,他的悲欢恐惧都来自于李顾。他自己已经情海翻波,死去活来,而这个人竟像是什么都不懂。叫纪寒星恨死了他,又爱惨了他。他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李顾,李顾!” 是小闻的声音,从小院外面传来。两人都是一愣。 纪寒星穿着睡衣不便出去,他开了窗户往外看。他已经许久没见过小闻了,对方大概是为了过年回去,她早早做了头发,缎子似的长发柔顺又漂亮,穿着一件有毛领的外套,整个人像一朵幸福的花儿。 李顾走出去跟她说实在抱歉,公司今年太忙,拖到这时候,连累他们都不能提前回家。小闻大方表示没关系:“我们家老涂就送你用了,记得他那份年终奖就行。” 李顾笑说肯定不能少。 小闻问他涂玉明是不是醉了,给他发了消息都没回,李顾说是,人在房间睡着呢,问她要不要去看看。小闻笑:“知道他回来了就行,大晚上的,你也要休息,我就不打扰了。对了,这个你帮他拿一下吧,我今天刚去洗衣店取的,是给他洗完烫好的毛呢外套。让他明天穿这个一起回家。” 涂玉明能跟她在一起,李顾相当乐见其成。两人说的是喜事,脸上都笑盈盈的。 而纪寒星的心火快要压不住。 他回来之后也不过几天,李顾和涂玉明在家时间原本就少,两人互相以为对方肯定告知过他这件喜事,都没再多提。于是纪寒星被这把妒火烧得五内俱焚。 这份少年的深情来得汹涌又矛盾。他想把李顾好好地推到安全的地方,就算他将来出了事,也希望李顾能平安。可他又不想他看这么安然地过上与自己两样的生活,他担惊受怕,李顾却跟人花前月下。 当纪寒星看到小闻给了李顾一个礼物又面露羞涩的时候,他内心那种被背叛的感觉几乎要淹没自己了。 路灯的光打在李顾身上,将这个已经二十多岁的英俊男人照得毫发毕现。纪寒星绝望又沉痛地想,他就要走到深渊边缘去了,而他的哥哥,那个从来都对他不离不弃的哥哥……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丢下他去拥有另一种人生呢? 晚安,哥哥 李顾把小闻送来的衣服拿进涂玉明的屋子挂起来,之后取了药油回卧室。 他什么都不问,不代表他什么都不打算知道。李顾已经盘算好,初五过完就得去找一次康树仁,把该说的都说了。从前康树仁是纪寒星他爹的老领导,要怎么安排纪寒星的事李顾还得听他一句,可现在他能完全照顾好纪寒星了,今天过完就是他抚养纪寒星的第九年。康树仁想带着纪寒星做什么,至少要跟他知会一声,李顾觉得自己有这个权力。 纪寒星从外地回来之后李顾还没跟他好好说上几句话,李顾特意把过年的假期给自己延长了几天,他想纪寒星到了这个年纪,是需要多沟通的,他应该好好陪一陪小孩。李顾把药油倒出来搓热了,伸手去摸纪寒星的脚脖子,问他是不是还难受。 在触碰到纪寒星肌肤的瞬间却被纪寒星倏然按住了手:“哥。” “怎么啦?” 李顾抬头望向他,窗棂间逃窜过来的月色照得他英挺眉目格外清晰。纪寒星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贪恋与痴迷,他与他一同经历了生命前半段最重要的所有事,他眼见着李顾一步步变成现在这样的李老板,这样好的人,纪寒星心想,他应该是我的,他只能是我的。 “你知道了吧?”纪寒星没头没尾说了这么一句。 “什么?”李顾最开始是真没反应过来,等他意识到之后就是心下一沉。他还没想好如何去跟纪寒星谈论这件事。“星星,我……”该说什么呢?你不能喜欢我?这是错的?可是…… “唔……”纪寒星动作极快,他像是一只凶猛的兽类早已找准了时机,眼下干脆利落地钳住了李顾的双手,将他一个掀翻在床。李顾一声闷哼,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纪寒星已经翻身压到了他身上,咬上了他的嘴唇。 李顾剧烈挣扎,他在尖锐的刺痛之后尝到了血腥气,那是他自己的嘴唇被咬破的味道:“星,星星……” “李顾哥哥……”纪寒星终于放过他的嘴唇咬上他的喉结,他的声音很轻,是情人之间的呢喃又像是恶魔的低语:“你早就知道了吧,我早就没有办法只拿你当哥哥了。” 就算李顾有了足够的心理缓冲时间,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也没办法继续保持冷静了。那层他一直小心保护的窗户纸就这么被纪寒星倏然捅破,李顾震惊之余只剩无措。 他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怕涂玉明会被吵醒。李顾下意识分神去听另一件屋子的动静,纪寒星的手就已经从他宽松的睡裤中间伸了进去…… “星星!”李顾低声惊呼,他终于察觉纪寒星想做的不只是告诉他这件事,而是更多。李顾反抗,而纪寒星力道惊人,李顾自己也正值年轻力壮时,他不敢相信为什么自己竟然纯拼力气还拼不过小他六岁的纪寒星。 两人贴身缠斗许久,已经筋疲力竭的李顾被他压在身下,发出粗重的喘 恋耽美 分卷阅读83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息:“星星……不能。” “就是这样,”纪寒星就着压住他的姿势紧紧抱住了他,李顾不得动弹,听到纪寒星的话音带着些孩子气:“就是这样,只能叫我的名字。只能喜欢我一个人。” 那更像是一场单方面的侵略。李顾知道人的身体有哪些薄弱之处,可他不能去一击即中,只能被动抵挡。李顾在过程中本能用脚去踢了一下,踢中纪寒星受伤的腿,纪寒星在呼痛之后倒继续有兴致折腾李顾,李顾却不敢用狠劲了。随之而来的麻烦就是,他这种程度的抵抗根本不足以唤醒已经被刺激到红了眼的纪寒星。 李老板就算穷过落魄过,也没有这么狼狈的时候。整个小房间里都是他们彼此缠斗之后的喘息声。即使在这样的冬季的夜晚,李顾也能感到相触的皮肤几乎灼热得要烧起来。 有那么一刻李顾近乎是自暴自弃了,但人生的吊诡之处在于……他还没有等到真正绝望的时候,纪寒星就已经交待了。 李顾在微微诧异过后回过神来,他去看纪寒星的表情。 纪寒星的脸很红。他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脑子里什么都没了,也许是征服的快感,也许是将要得到李顾的激动,但更多的有点像偷吃零食的小朋友,赶在家长来之前把最后一块小蛋糕塞进嘴巴里。他想要得到李顾,怀揣着让李顾一次就难忘的野心,却不知道怎么的,那一下子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李顾头疼欲裂,他比纪寒星大了六岁,也算有些自助经验,懂的至少比纪寒星多。看他这表情李顾怕他留下什么阴影,他苍白着脸张了张嘴,“第一次都,都这样……” 说完室内寂静如死。 李顾已经无法回忆起当时他在想什么,直到听见外面家家户户的鞭炮声,李顾才意识到,原来新的一年已经到来了。 那真是漫长的一晚。可不是漫长么,都跨年了。 纪寒星在事后抱着他哭了,他知道自己做了一件错事,这件事已经无法挽回。如果再给他一点时间,他一定准备得再充分一点,再让李顾容易接受一点,可是……他等不了了,他不可以失去他。 纪寒星埋头在李顾的肩窝,叫了一声哥。 李顾感觉到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脖子流下来,那是纪寒星的眼泪。李顾忽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他感受到了那种如暗涌般的情绪,是绝望而汹涌的,爱。 李顾很想问纪寒星为什么会这样,可他自己同样懵懂,他刚刚遭遇了二十多年来不曾想过会遇到的事。纪寒星抱着他的脖子轻轻蹭了蹭,然后叫他:“哥。” 这称呼更让李顾脸热。他还有脸当纪寒星的哥哥么?哪有这样被按在床上的哥哥。他要是纪寒星亲爸,大概地气活过来。 见他不说话,纪寒星心中升起一种恐惧,他更紧地抱住了李顾,声音发软,带着哀求:“哥,你跟我说说话。” 李顾能说出口的只剩叹息。 纪寒星几乎是想把他整个圈进自己的身体里,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哥,你恨我吗?” “你不该这么做。”李顾说着要支起身去洗一洗,纪寒星的东西粘在他的大腿上,干了之后还有些发粘,李顾眼前一黑。 “你别走。”李顾还没能起床成功,他的腰就被纪寒星紧紧圈住了。李顾心中暗叹,男人在那什么的时候果然智商是不在线的,他一贯冷静早熟的弟弟,此刻竟然会表现得如此患得患失又异常粘人。 他咬咬牙,恶狠狠低声轻斥他:“我还能走到哪里去?” 纪寒星呆呆地看向他,圈着他的手却不肯放松。李顾咬牙切齿:“我要去洗洗。” 结果就是纪寒星终于找回一点理智,主动带着李顾去洗。这一通折腾完已经夜很深了。李顾眼皮子打架,他遭受了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只能自我安慰地想,就算天塌下来,他也把震惊留到明天吧。纪寒星痴痴地用目光描摹他的睡颜,然后抿着唇拱进了李顾的怀里,拉起李顾的胳膊,摆成他环抱着自己的姿势。 “晚安,我的……哥哥。” 你可以好好想想吗? 大年初一,这一天该各走各的亲戚了。 涂玉明酒醒,此刻已经换上了新衣服,神清气爽过来叫他俩起床。李顾这么多年都跟纪寒星睡在一张床上没觉得有什么,此刻却心虚得快要死掉,想提高了声音叫他先别进来,结果一开口嗓子沙哑得不像样。 纪寒星倒是乖觉,麻利地把床头的水杯拿过来喂到李顾嘴边:“别着急,先喝一口。”李顾被他这温软关切再戳一刀,恨不能一头扎进杯子里,淹死算逑。 涂玉明兴致颇高,他是头一次正式去见丈母娘,这身行头非要李顾他们给他掌掌眼不可。李顾万分体谅他这心情,不过眼下他自个儿有点动弹不了,索性把被子裹严实想叫涂玉明进来。可他顿了片刻,觉得这样不妥,冬天门窗紧闭,他们又折腾了一晚上,屋里还有未散去的腥膻之气,加之床单被罩都皱得不像样。就算涂玉明再怎么单纯,也不至于看到这一幕还能毫不怀疑。 李顾难得狠狠瞪了始作俑者一眼,然后忍着酸疼起来穿衣。 涂玉明在外面扣门,李顾没好气地喊了一声:“别叫了,一年就这么几天休息也不让人睡好!” 涂玉明那个冤,他李老板什么时候是睡懒觉的人了?不过他今天心情好,也没跟李顾计较。 李顾低头穿衣的时候瞄到自己胸前牙印,那颠倒迷乱的一夜又浮上心头。他倒抽了一口气不敢再看,囫囵抓了件毛衣过来套上。衣料摩挲着敏感的肌肤隐隐作痛。李顾简直疑心纪寒星昨天晚上是想咬死他。 等毛衣穿上之后他才想起来,这痕迹可千万别弄到脖子上了。不过两个大男人的卧室里没有穿衣镜,李顾只能忍着羞耻去问纪寒星:“脖子上,你弄了么?” 纪寒星从刚刚起就一直盯着他,现在猝不及防被问了这么一句,纪寒星脸比柿子红。他窘迫得像个刚谈恋爱的小男生,然后李顾就看到他更窘迫地点了点头。 李顾眼前再次一黑。 “你转过去。” 纪寒星没转,但是乖乖闭上了眼。李顾把低领的毛衣脱掉,换了件高领的。身上印记又被摩挲了一次,激得李老板要起鸡皮疙瘩。他简直没脾气了,朝纪寒星看过去,纪寒星依旧闭着眼,他的睫毛很长,五官精致又漂亮。李顾不由心中叹气,他当初领回来那个白面小娃娃,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他认命似的说:“可以睁眼了。” 纪寒星目光灼灼看着他,而后扑过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腰,下巴搁在李顾的肩头,轻声道:“刚刚好像是在给我送礼物。” 李顾老脸一红。他听过人话,听过鬼话,就是没有听 恋耽美 分卷阅读84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过谁对他说情话。一时间不知道该把纪寒星揍一顿好,还是揍一顿好。 纪寒星心情很好,飞快地偷亲了一口李顾红得快要滴血的耳垂:“我会对你好的,你也喜欢喜欢我吧。”语气又软又甜,还带着点小意讨好。怎么了这是?李顾简直要怀疑人生,他本以为被纪寒星强行按住跟他睡了一觉是极限,现在对方却连山盟海誓都要置备齐全的样子。 李顾深吸了一口气,对上纪寒星欢喜又羞怯的目光却不知该说什么。他心里也清楚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说清的事,还是先解决了涂玉明吧。 好在涂玉明叫完他们起床,就对着镜子去打理自己头发了。毕竟是要去见丈母娘,半罐子发胶都被他用了,涂玉明自己也没察觉到时间流逝。见李顾和纪寒星出来,他摆了个歌星的造型,整个人红光满面:“怎么样?你们说,我这样小闻她爸妈会喜欢吗?” 纪寒星此时才恍然大悟:“玉明哥,你跟小闻姐?” “对呀!”涂玉明眼睛瞪得老大:“你还不知道?你哥没跟你说啊?” 看到纪寒星的表情,李顾这会儿也回过味了,感情他昨夜遭受的无妄之灾全是因为纪寒星的误会,他简直无语凝噎。 涂玉明大年初一看到李顾满脸的低气压,也不禁疑惑,他问纪寒星:“你哥怎么了?怎么跟个小女孩似的像在闹脾气。”李顾被干了个跨年,情绪上正敏感,这会儿蹭一下火气上来了,当然是逮着一个软柿子捏:“你还好意思说,都是为了把你扛回来,我自己冻着了,收拾好了就赶紧走。” “不是吧?你身体不挺好的吗?”涂玉明说着要伸手去摸他额头,被纪寒星一把拦下。纪寒星笑道:“没事的玉明哥,我哥就是有点不舒服,我照顾他就行。你先去找小闻姐吧,这事重要。” 提到小闻涂玉明就止不住要嘴角上扬:“那行,要是真冻着了,你就让他回床上再躺会儿,柜子里还有药片儿呢。” “嗯,我知道,”纪寒星解除了心头误会,此刻心情好得不得了:“玉明哥,你可以的!你这身特帅,赶紧让小闻姐看看去吧。” 涂玉明被他说得傻呵呵笑。 李顾瞧不下去,瓮声瓮气提醒:“你房里还有几个礼盒,是给两家老人的礼物,记得带上。” 涂玉明自是感激,然后被纪寒星送出了门。 涂玉明一走,家里只剩了两人。李顾看着纪寒星从外面走回来,一步步靠近自己,他几乎能听见自己此刻巨大的心跳声。 纪寒星站在他面前定住:“哥。” 李顾避开他目光:“别这么叫我,我没脸应。” 纪寒星站定不动,他的表情也慢慢平缓了下来,那双漂亮眼睛里染上些许忧郁之色,看起来更叫人心生怜爱,他说:“你讨厌我么?” 这句话说得好似艰辛无比,李顾甚至有种直觉,自己一旦说出讨厌的话,他眼前这个被自己捧着长大的孩子可能就会受不了了。但他在此时此刻也没法去说喜欢。 纪寒星吸了吸鼻子:“你说过,永远不会讨厌我的,也永远不会怪我。” 李顾无奈极了,心里却又被揪紧了一下。他拿出兄长的样子来,用上了一百分的诚恳:“星星,我不会讨厌你。我会一直照顾你,爱护你。可这跟你说的那种感情是不一样的。” 纪寒星大胆地看向他,那双澄澈而灼热的眼睛里映着李顾的样子:“为什么不可以?我们又不是亲兄弟。” 李顾道:“这不是亲不亲的事,是我对你没有这样的感情。”他说完自己也顿了一下,这时他谈论的已经不是教育孩子的话题了,而是两个成年人之间对待感情的问题。意识到这一点反而让李顾觉得有些微妙。 “为什么?” “喜欢,我是说,你想要的那一种喜欢,不是你强求就有的。我一直把自己当做你的哥哥,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所以你……”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纪寒星打断了:“那你可以好好想想吗?” 李顾愕然:“想什么?” 纪寒星离他只有零点零一厘米的距离,他那双扑闪的眼睛看向李顾,执拗又认真:“你真的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这算是什么混账问题!李顾恨不能眼下就找个地缝钻进去。 李顾自觉无颜再面对他,于是快走几步,把纪寒星留在原地,他低声道:“我就当没发生过。今天先回去,爹还在家里等。” 他这样冷静而决绝,纪寒星有点伤心,李顾没有看到他一瞬间低落下去的表情。可他很快又高兴起来,几步跟上去凑到了李顾边上:“我帮你收拾。我可以跟你认错,但你还是好好想想,行不行?如果你想好要喜欢我了,你要记得跟我说一声。” 扰 再怎么样大年初一老家还是要回的。李德正一条腿不好,他年纪又大,也就从村长之位上退了下来。眼见宁川有了起色,他便放心地把大任交接给了更年轻的人。 纪寒星像个小媳妇儿似的跟在李顾身后,一路上对他诸多照顾,生怕他有哪里不舒服。李顾骂也不是打也不是,直怄得自己一口老血往肚子咽。 李顾光顾着为他俩这段不伦之恋糟心,都没想起来纪寒星还顶着一头黄毛。临到村口纪寒星被几个人围观了他才反应过来,唯恐李德正见了他这造型会被吓厥过去。结果老头倒好,直夸纪寒星像电视上的明星。李顾气得脑袋疼:“我说爸,您能不能客观一点,有这么教孩子的吗?”李德正斩钉截铁:“可我们星星就是好看。你不看电视不知道,年轻么,都这样。”李顾只能以沉默作为最好的回答。 回家团聚也无非是吃吃喝喝,捎带见见人。听说李顾回来,宁川村里远的近的都带着家小要来见李老板,李顾乐乐呵呵分发了带给众人的礼物。热闹过一阵,他在家里逡巡一圈,给李德正检查检查水电,看热水器是不是正常能烧,看水龙头是不是好用。连厨房里一个锅子手柄上的螺丝松了都给检查出来,拿螺丝刀替他重新拧紧了。 生活是件大事,不过这件大事里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李顾这几年忙得不太能照应上老人,每次回来都要循着那些生活细节重新融入一次他的生活。这爷俩儿都是不肯跟对方好好说话的人,死也吐不出来一句柔软的关心,但人与人之间就是这样奇妙,并非每一种情深义重都能用言语说清。 他这次回来问李德正要不要到城里跟他们一起住。涂玉明结婚后肯定就搬出去了,纪寒星开年就考大学去,他是继续在小院住下去也好,是去换个大房子也好,总得考虑起来。 李德正却不愿意走:“我这里山好水好的,我才不跟你进城去受那个罪。” “跟我住就受罪啦!那我还跟你住了那 恋耽美 分卷阅读85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么多年呢,罪都受满了!” 李德正哼哼唧唧的,还是不愿跟他进城去。李顾早也猜到他的顾虑和担忧,索性不再多劝,跟他说了自己的另一个想法他想在宁川圈个地方,搭建好了能用于招待客商。他们充分发挥了地域优势去搞农产品,有些客商感兴趣,大批量采货之前想要来现场看看。但李顾在周边找翻了天也找不出几家像样的宾馆,总觉得招待得不好,于是他决定自己把这个基础建设跟上,建一个住宿娱乐一体的园子。 “到时候里面肯定得装修得漂漂亮亮的,也改造改造,让人能住,能吃,还能玩儿。”李顾说:“我给你留一间大屋子,你住进去环境好,也有人照应你。” 李德正还是那个脾气:“你别为我操那个心,我在哪儿不能过,非要你花那么多钱给我享福?” 李顾:“哦,那你就去给我看门吧。” 李德正又跟他互呛了两句,然后跟他关心纪寒星的情况,那可是他写在户口本上的儿子,他惦记得很。李顾只能含混地带过,他俩这见不得人的关系要是给李德正知道了,李德正肯定要捶死他。 李顾反思自己,觉得还是他在教育孩子方面缺乏经验。先前他说要请纪寒星的老师吃饭,跟他们多沟通沟通,被纪寒星断然拒绝。李顾自己也是从孩子过来的,知道这个年纪管得多了适得其反。他对纪寒星很放心,也就没有事事盯着,没想到这后果就是纪寒星能出息到扭头把自己给上了的地步。 纪寒星跟李德正关系倒是亲厚,他此刻表现得乖巧可爱,把老人家逗得一愣一愣的。李德正当初对自己都没这么温柔慈祥,若不是他亲手把纪寒星养大,李顾真得疑惑纪寒星是什么山里的精怪跑了出来,专会迷惑人心。但他也不是不感到安慰,人聚在一起了,这个年才有了味道,是个团团圆圆的样子。李顾看着纪寒星跟李德正窝一起看联欢晚会的重播,心想如果纪寒星对自己没有那个心思该多好,他们一家人在一起,没有什么不圆满的了。 难得回来一趟,晚上是必然要在家里睡的,可家里也就两张床,眼下村委会还有了新的村长接班,李顾想去睡李德正的办公室都不行。 李德正对此毫无察觉,说让他俩睡大床,被子是提前都给晒过的,可软了。“包管你们一觉睡了都不知道醒。”李顾听着臊得慌,让他可赶紧别说了。李德正又过来替他们把被子拍拍松软,自己笑呵呵去睡觉了。 他不愿自己成为他们的负担,希望孩子们自己能去过好日子,又免不了从一个长辈的角度为他的孩子们担心。无论李顾是不是变成了厉害的李老板,无论纪寒星是不是长成了一个大人,在李德正心中,他们都还只是小孩。只有他们出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了,李德正的这颗心才落到肚子里。这个屋子才更像一个家,让李德正觉得连做梦都是香甜的。 李顾看着这张床心情复杂。 他是从纪寒星那个年纪过来的,太懂这种毛头小子在想什么了。于是故意寒着一张脸,用眼神警告纪寒星不准乱来。纪寒星眨巴眨巴他无辜的大眼睛,老老实实跟在李顾身后,可脸上的神情是羞怯又期待的。他仿佛已经努力把这种情绪藏起来,又禁不住暴露心事,叫李顾看了之后更不知该如何自处。他们做了一件超出情理的坏事,现在他一见到纪寒星,就觉得连空气都甜腻暧昧起来。 纪寒星看着李顾的戒备,他心里有点好笑,还有些伤心。他心中压着许多事,李顾原本只是他唯一的念想,如今他食髓知味,发现唯一的念想甜美如斯,更觉得放不开。只要李顾在他身边,他便觉得浑身的血液都灼热发烫。 如果有办法的话,他也不想走了。就算李顾一时间接受不了他那又怎么样,他可以不知羞耻地利用李顾对他的心软,一直缠着李顾,留在李顾身边。等到李顾发现有他纪寒星在,就没有其他人能走进他的生活,李顾也许就接受了呢。 他去接李顾脱下来的外套,李顾轻斥了一句“不准碰我”,纪寒星停住了。他放任了情绪一时,又不想真的惹李顾讨厌。 纪寒星说他要睡外面,李顾开始也没多想,结果两人都躺上去之后就见纪寒星可怜巴巴贴着床沿,保持着一个高难度的姿势模仿睡绳子的小龙女。李顾稍微一动他就更往外边去。本身就是这么令人缩手缩脚的一张床,中间再空出这么大的距离来,纪寒星就没地儿睡了。乡下的老式木床挺高,这要是摔下去肯定疼。李顾自己先受不住:“你过来点,要摔了。” 纪寒星不动。 李顾只能伸手去掰他,语气已经有些着急:“过来点,别摔了。” 两次之后纪寒星猛地一个转身过来,牢牢扣住了李顾的腰。李顾与他侧身相对,他该教育孩子的,他知道,但纪寒星看他的目光是一个男人的目光。温柔的,深沉的,是火焰也是深海,还涌动着他分明可见的渴望。李顾怔楞了两秒,就被纪寒星找到机会捉住了他的嘴唇。他想自己这是自作孽。 开始是轻轻的一个吻。唇分之际他们目光胶着,李顾被动地接受了,后来逐渐变得热烈。纪寒星抱住了他,深深地,深深地吻他。相比昨夜的激烈反抗,这是一场无声又温和的掠夺,还伴随着偶尔发出的水声。它无法惊醒老村长,却扰动了李顾的心。 李顾手脚发着软,心脏像吸足了水分的果实,只要轻轻一戳就会往外冒出甜滋滋的东西。李顾最终攒够了力气推开他,寒着脸警告:不准再动。 纪寒星抱着他的脖子蹭了蹭,像一只被驯服的小兽:“我听你的。” 他果然是不动了,怀抱却不肯松开。李顾的腿被他那玩意儿抵着,感觉能被烫出一个洞来。 纪寒星钻进他的怀里,享受这甜蜜的折磨。 他想其实李顾是骄傲的,他蛮不讲理对李顾用强,李顾一定无法释怀。可他就要离开了,他怕真的这辈子就这样完了。如果到死他还没跟李顾捅破这层窗户纸,纪寒星怕自己闭不上眼睛。 李顾不能接受他,纪寒星难过,却又有些扭曲的快意。他想,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李顾会为自己难过么?会像纪知青那样带着一个人的照片度过余生么。还是说他会后悔,会为当下没有接受自己而追悔莫及? 可这不是生活的全部 李顾给自己挖了一个坑,他特意留出好几天空档来就是要为了陪纪寒星的,可眼下发生了这样的事,他的假期却不能中途作废。 为了避免跟纪寒星相处的尴尬,他给自己想了个事情,刚好趁这几天在乡下,可以出去为种植园看场地。李德正倒好,大手一挥给李顾安排明白了:“你跟星星一起去吧,不然星星在家陪我也无聊得很,山里这时候好 恋耽美 分卷阅读86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玩。” 李顾还能说什么?只能应了。 于是带着纪寒星漫山遍野地跑。宁川的山山水水这样熟悉,穿梭其中他能想起小时候的很多事。想起那年村里修路,李顾厚着脸皮也要去蹭个编制帮忙,结果狠心的老村夫饭都不给他吃,还是纪寒星拎着个小篮子过来给他送饭。这事好像是在昨天,回忆起来无端使他心头柔软。他甚至找到了当初每天中午跟纪寒星约定见面的那棵树下,树还在,已经长得很高了。 纪寒星叫他好好想想,李顾没想,也不敢想。是哪一种答案他心里都害怕。可有一件事是他不用想也可知道的,他生命里不会有第二个像纪寒星这样的人了。 他回头看这个少年人,他的头发被阳光照成漂亮的金属色,看向他的那双眼睛漂亮而澄澈。如同第一次李顾在纪知青的屋子里见到他,李顾心里想的是,这是哪里来的小精怪。 面前有个小土坡,李顾长腿一迈跨上去,他下意识就回身朝纪寒星伸出了手,一把也将他拉上。纪寒星趁势握住他的手,上了这小土坡也没松开。 四下无人,只有山间的风。到了这个时节,风也不凛冽了,吹来空气中鞭炮燃放过后的味道。是萧瑟的硝石味儿,又裹挟着人间烟火的温暖。 李顾没能甩开他的手,只能诚恳劝解:“星星,你还太小了,你没有见过更好的人,所以才会这样。其实你对我可能不是你以为的那种感情。” 纪寒星握着他的手,相触的地方因为彼此的体温而发热,他直视李顾:“你比我大六岁,你有喜欢的人了么?” 李顾一时语塞:“我,我那是忙……” 纪寒星露出一个半是嘲讽半是哀切的神色来:“别跟我说什么以后会遇到更好的人的道理,我只知道如果有一个我认准了,其他的再好我也不要了。” 李顾还想再说什么,纪寒星的神情忽而难过起来,他轻声问:“哥,你知道人生有几个六年么?人生无常,如果没有下一个六年怎么办?我为什么要去赌呢?” 李顾深吸了一口气。他想是不是当初聂岩和纪知青的事让纪寒星受到了一些影响。他最初以为这件事发生太早,纪寒星应当只记得当时与纪知青残酷的分别,对于关联的故事印象都不深了。没想到纪寒星在感情上的观念是这样的。聂岩和纪知青的那段感情太仓促,他们走得也太仓促。 李顾沉默了片刻,其实纪知青对他的重要性不比纪知青对纪寒星的重要性低。他知道这种亲近之人的悲剧会对一个人造成多大的影响,因此他无法反驳纪寒星的话。 如果上天许诺每个人都可以活到百岁,平安终老,那也许可以给自己画个线,一直到特定岁数之前都不着急定下来到底喜欢哪一个。然后按部就班寻找真爱,按部就班恋爱结婚。可谁能说得清呢,人生的遗憾和美妙之处都在于不可预知,你既不知道下一秒会遇到什么,也无法预言这肉身能在尘世活到几时。所以坦诚面对那一瞬心动,想要就此抓住不愿再做他想,他能说这错了吗? 李顾发现自己没有什么可说服他的,他难道要教纪寒星狗熊掰玉米式恋爱?让他找一个看一个?这是什么混账道理! 这几天纪寒星对他更是小意温柔,逮到机会就要同他更亲密一点。也许真的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李顾,他总能准确地在李顾炸毛起来的边缘收手。碍于李德正在家,李顾怕自己不正常的态度会暴露什么,他强迫自己习惯纪寒星的温存。这就像是学会与一只脾气不太好的小奶猫相处,它虽然牙尖嘴利出处处冒犯,但李顾相信对方不会真的伤害自己,于是那些小闹腾也变得没有很难接受了。 反常的是他们临走前一天。 纪寒星那天埋头跟在李顾后头去看场地,一反常态地很少说话。直到了无人的树林里,李顾见他情绪低落,有意同他多说几句,却被纪寒星一把按住在树干上,突如其来的吻将李顾亲得差点背过去。 李顾剧烈挣扎,纪寒星反被他的抗拒激起凶性来,伸手往下就要去扒他的裤子。李顾这几天几乎以为纪寒星听进去了他的道理,没有八分也有三分,应该是个不会咬人的小狼崽子,没想到他还惦记着这茬。这席天慕地的,已经荒唐得超出了李顾的想象,他的羞耻心和道德感都不能纵容纪寒星得逞。情急之下一口咬在了纪寒星另只手上,“你要是这样做了,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不知道是因为那只手被咬得疼了,还是纪寒星在意了这句话。他沉默地松开了李顾,替他把褶皱的衣服抚平。 纪寒星手掌一侧牙印分明,李顾心疼得要死,可话到嘴边,又没有力气说出来。他心里翻涌着难言的自责与困惑,为什么呢?他和纪寒星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晚上依旧共宿一床,李顾怕他再做什么,为了让纪寒星死心,也为了让他自己不要多想。他面对纪寒星始终寒着一张脸,把拒人千里之外写得分明。 李顾先上了床,他在寂寂夜色里竖起耳朵听对方的动静,知道纪寒星洗完澡回来了,接着听到对方爬上床来,李顾的心脏也跟着猛跳了一下。 而后是很长的一段沉默,李顾心里犯着嘀咕,纪寒星的声音很轻:“哥,对不起。” 李顾没说话。 纪寒星道:“你别烦我,我跟你认错吧。我其实不懂怎么喜欢一个人。” 李顾没由来的就一阵心慌,纪寒星的语气听得他心里发涩,他知道纪寒星是个心思重又早慧的孩子,但每每触及他的心事还是让李顾心惊。纪寒星到底在想些什么呢,这个年纪该有这么重的悲欢么? 纪寒星接着说:“其实我有时候觉得让你讨厌我也挺好的,但真的有了这个苗头我又不能接受。如果真要让你念着我,那还是念着我的好吧。”就像他去世的父亲一样,纪知青可以怀念他很多年,大概是因为那份遗憾的源头都是由爱组成的。李顾此刻并没有做好准备去回应他的感情,他纵使着急难受,也终于明白了这不是强迫能得来的东西。 李顾怜惜他、照顾他,他爱李顾,可是这不等于李顾就该爱他。他曾经不需索取,李顾就会把所有好东西捧到他面前来,但感情这回事,终究是不一样的。 李顾终于叹了一口气:“星星,也许你只是一时兴起。等有一天你真的想明白了,哥答应你,会好好考虑的。” 纪寒星吸了吸鼻子,他没有转过身去,也没有再说话。可是李顾睡在他身边的感觉是温暖的。 如果生活的全部就是这些该多好。可他已经要成年了,他知道他所见的光明表象并非生活的全部,不是他走出去,也会有其他人要走出去。在这个世界上客观存在的黑暗深渊里,注定要有人点燃自己去做一 恋耽美 分卷阅读87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盏灯。 一样的选择 回城之后,李顾直接去了公司。纪寒星回到家,他慢吞吞走过这间小院的每一个角落,想用眼睛把它们都记住。他小的时候跟老纪在这里生活,那时候觉得院子是很大的,老纪退休后在这里种植了很多难养的花草,四时更替,还有蚂蚁、鸟雀过来串门,院子里就像是一个小世界。 纪寒星喜欢蹲在院子角落里仰头去看高高的天空,被院墙切割成方块的蓝天,对当时的他来说,空阔而辽远。后来他在这里送走了老纪,又送走了纪知青。 他在这里经历过刻骨铭心的分别,可他从不觉得这是悲哀的。这里有他很多、很好的回忆。院子里后来有了李顾,在无尽的长夏里,同他一起写作业,吃西瓜。一起在这间老院子里悄悄长大。 说不清从何时起,他对李顾的感情就变了。曾经李顾对他的每一分好,他都单方面把这当做了恋爱的证明,他觉得羞耻而甜蜜。止不住觉得有愧于李顾,又止不住为此雀跃欢喜。 他爱李顾,是的,非得用“爱”这样宏大又深重的词语不可。不然他想不出还有什么样的形容能承担得了这样深切的依恋、渴慕与欲念…… 他走到屋子里,看到椅背上放着李顾常穿的那一件西装。纪寒星哼着歌把熨斗里灌上水,放下熨衣板来,然后仔仔细细给他烫好了。李顾也给他烫衣服,可是李顾不会懂这一刻他是怀揣着什么心情来给李顾熨一件西装的。 他把心上人的衣服烫好了挂起来,想象李顾穿上这件衣服的样子,那张年轻的脸上露出了羞涩又温软的笑意。 纪寒星用裁纸刀整齐地切了一页白纸下来,像小女孩给倾慕对象写情书那样,用笔画了一颗爱心,接着把纸条折好,插进了李顾西装的口袋里。 他做完这件事在床上坐下来,久久凝视对面的西装,神色慢慢沉静了下来。 包里的手机是李顾给他的生日礼物之一,纪寒星握在手里紧了紧,而后高高举起,那块新款的手机被他狠狠摔碎。纪寒星把电话卡从里面拿出来放进了书柜里藏好,手机重新塞回口袋。 他一件衣服都没收拾,只拿了五千块现金。最后想想还是戴上了李顾送他的那块手表。赠与时间是有特殊意义的,以前李顾说过,希望他好好长大。 纪寒星熟练地钻进巷弄里,找了一个公用电话亭,拨通了康树仁的号码:“他们以去沿海打工的名义带了不少人去,有八成是吸到最后没钱的,也有急用钱的亡命徒,都被控制得很死。” 康树仁的声音隔着电波传来:“前几次他给你的东西纯度不高,时间久了也能上瘾,你自己小心。陈飞是本地人,跟那边有联系,他每次回来都带一些人走,这些人有毒瘾,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基本只能听他们差遣。我们正在比对前几年的失踪人口,目前来看这些被带过去的人很可能是一次性的。过几年人毁掉了,要么被推出来顶包要么被派去执行危险任务,要么就会被想办法丢掉。” 纪寒星见过一部分将要跟他一起上路的人,他几乎可以预见这些人的宿命。只是不懂他们是怀揣着什么样的憧憬接过陈飞给的车票。他的兜帽被拉起来,严实地遮住脸,纪寒星的声音越发低沉:“我明白,陈飞看我年纪小应该是想带着多用几年,他的上游在金三角附近活动,跟我们分析的老黑的踪迹很接近。” “能通过他去接触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嗯。” “星星。” “什么?” “万事小心。” “我会的。” “对了,你哥那边……” 提到李顾,纪寒星的表情才松动了些许,他的喉结动了动,难得露出了这个年纪该有的迷茫和无助来:“……康伯伯。我没法跟他告别。” 如果要他自己去跟李顾说的话,他也许就不会走了。人有权力过得软弱而顺遂,对不对?他知道,自己这一股少年意气未必能打败他对李顾的贪恋。他不想逃避,却也不想让自己再经历一次艰难的考验了。他没有像个英雄那样出发,他是从他们共同的家里逃出来的。 乍暖还寒,风一过就有点冷。纪寒星把自己缩进宽大的外套里,头发抓乱,摸了一副眼镜拿出来戴上,他这样微微佝偻着身子的时候,一副病态不成器的样子,像这个年纪每一个走错路的孩子。 陈飞问他怎么跟家里说的,纪寒星拿出那个被摔得四分五裂的手机:“还说个屁,烦死。过年想要个钱也要被骂。老子就是不想接着读,不想考试,他还真以为自己是家长了。” 陈飞看着那被摔坏的新款手机,念了一句:“这可不便宜。” 纪寒星仿佛读出他的潜台词,不被喜欢的小孩子却奇异地用着最新最贵的手机,他一点不藏着,道:“对啊,去他们公司撒泼耍赖,看了他两个月黑脸。他连我的房子都抢,我找他要手机又怎么了?” 陈飞轻笑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儿,我听邵力说你很聪明,以后好好干,想要什么好的没有。” 李顾在公司忙到很晚,去年他们吃了招人跟不上业务扩展的亏,今年新季度开始,李顾要把各个部门的规划都提前做好,希望能把业务辐射得更广一些。他最初觉得公司的制度重要,后面发现所有大的决策方向还是很取决于领导者的气质。他如果不能做出正确的决定,他的员工就会跟着抓瞎。眼下这个规模是很需要警惕的时候,是百尺竿头再进一步还是盘子大了收不拢,全得取决于李顾自己。 等他忙结束已经很晚,李顾不知道纪寒星睡没睡,他给对方发了消息没收到回信。李顾在路上看到有做夜宵的,他买了两碗甜酒汤圆带上,纪寒星喜欢吃这种甜甜糯糯的食物,要是他睡了就放冰箱里。 他回了家,屋内一片漆黑。 这深沉夜色静悄悄的,让人心里发慌。李顾叫了纪寒星两声,无人回应。他疾步冲进卧室,里面空无一人。 李顾的心一寸寸坠了下去,他疯了似的打电话,得到提示纪寒星的手机已关机。 李顾这时才发现自己一直忙于事业,跟纪寒星交心的时间很少。他甚至没有存几个纪寒星同学和朋友的号码,数不出几个他们共同认识的人。李顾开始心慌,他再回忆起在宁川的最后一晚,纪寒星的那些话让他感觉到了不对劲。 李顾灵光一现,给康树仁拨了过去。 “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再过十分钟我就到了,你给我开个门。” “……好。” 李顾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他宁愿康树仁也说不知道。可对方这个态度已经让他心里有了一个猜测,是李顾最最不愿去触碰的那一种可能。 康树仁穿着一件很长的黑色风 恋耽美 分卷阅读88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衣,从浓重的夜色里走出来,李顾感到了一种不祥的意味。他在院子里就要开口问话,康树仁一把将他带进屋里关上了门。 他说的第一句就是:“也许你已经猜到了。” “星星,做了跟他父亲当年一样的选择。” 作者有话说 虽然你们都很希望取消这个栏目,但我还是要说…… 这是周日的更新。 他是李顾的一部分 李顾在错愕之后开始变得愤怒,他有那么一个瞬间感觉自己是在无所凭依的海上,被巨大的浪头重重击倒。这是一种无法预料无法对抗的重击,他遭此一锤,毫无反击之力。 而他的内心也在爆炸。在那个瞬间他甚至感觉自己不存在了,整个人仿佛变成了空气中一个微渺的光点。他彻底地碎掉,拼不出一个人的样子来。这肉身已经变成了无法归拢的齑粉一捧,他听不见,也看不见了。 李顾花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找回神智,头顶的灯光此刻晃得他花眼,总觉得置身在一个虚无世界,李顾扶着旁边的椅子站稳,嘴唇发颤地质问康树仁:“你是什么意思?” 康树仁对于见这样的家属也算有些经验,但李顾的反应还是不免让他生出恻隐。康树仁沉声道:“李顾,你是聪明人……” “你疯了。” 康树仁面无表情接下了这个评价,静静看着李顾。对面这个青年人是他看着成长起来的,他见过这个人的很多面,见证着他从一块钝而坚固的石头蜕变成如今这个滴水不漏的成功人士。他没有见过李顾这样崩溃的时刻,就是刹那之间的事,李顾的眼圈红了,所有的愤怒和恐惧一次爆发出来,他冲到了康树仁跟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 “他还这么小!为什么?为什么是他?” 康树仁没有生气,他的眼里更多的是悲悯,他也没有去掰李顾的手,任由他对自己这样大不敬:“我能说的不多,但是我们分析过……” 李顾出离愤怒,粗暴地打断了他:“那些人害死了他全家!你跟他们打过这么多年交道,还不知道星星要去面对的是什么人吗?他父母都死了!都死了!这样还不够吗?你为什么要把他也送去?” “李顾。”康树仁吞了口唾沫,努力让自己不被他的情绪带偏,他见过的牺牲比李顾更多,他内心也有这样的愤怒时刻,可他才是无从告解的那一个。坐在如今的位置上,就决定了他不能只看到这些,他对李顾说:“当初的漏网之鱼,有一个叫老黑。他取代了马实意的位置,成了活跃在沿海几个省市最大的毒枭。不只我们,g省的警方也在找他很久了。他很警惕,我们的人根本进不去。” 李顾戒备地看着他,那双眼睛里分明写着不信任。康树仁道:“你知道一个像他这样的人会毁掉多少家庭么?那就像是一个没有底的黑洞,无数的财富和人命,都被卷了进去,最后渣都不剩。” 李顾怆然摇头:“我不想听你的大义,这跟星星有什么关系?” 康树仁终于说出了这句话:“他有一张跟聂岩很像的脸。” 李顾顿时警醒:“你说什么?” 康树仁的眼神,是平静里藏着疯狂。也许李顾说得对,这么多年了,他自己也早就疯了:“只要老黑见到他,我们就有机会。我们抓到了他曾经的同伙,你知道吗?老黑曾把聂岩当做最好的兄弟,对他这样一个人来说,聂岩当初的背叛是不可饶恕的。他当时没有机会把聂岩的儿子斩草除根,如今如果看到他的儿子吸毒贩毒,你觉得他会怎么样?亲手把聂岩的儿子带进那个深渊里,那才是他对聂岩最好的报复。” 他在说的过程里,李顾脸上的难以置信不断夸大,他最终吼了出来:“你疯了!你真的疯了!” 李顾指着他的手都是颤抖的:“这有多危险你知道吗!你把那些在最好年纪的人一个个送出去,他们还没有活够就要为你的伟大梦想去死了!而你根本没有能力保证他们好好地回来。是你!是你用光荣和梦想去诱惑他们,他们以为自己为了崇高赴死!但每一个都死得悄无声息,家人连碑都不敢立!” 然后李顾哭了。 他不想表现得撕心裂肺,他也不想在康树仁面前流露出软弱的一面。可情绪到了那个时候,从他这具身体里爆发出来的只有绝望和泪水,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九年……”李顾发现自己的声音连不成段:“九年了……我养了他九年,他才从这么点儿高,长到我这里。”李顾胡乱地比划着,仿佛这个人就在他眼前。“你有那么多大义,你为什么不去死?” 康树仁很平静:“如果需要我的话,我会去的。” 他那双手是很有力的,一把搡开了失控的李顾,把他按着在椅子上坐下来,强迫他听自己说话。 “李顾,你以为孤家寡人一开始就是孤家寡人吗?” 李顾朝他看过去,他刚刚从激烈的情绪中被强迫抽离,现在眼睛还充着血,看起来悲伤又可怖。康树仁缓缓开口:“我也有过妻子,她是跟我并肩作战的战友。那一年事情发生的时候她还怀着我们的孩子,她被子弹射中,孩子跟她一起去了。那时马实意刚开始活跃,我等了很久,聂岩折进去了,更多战友折进去了,不过我最终还是等到了,亲手……把马实意送进了监狱。” 李顾看着眼前这位已经露出老态的人,既在他的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的。你所能见的每个人是立足当下的一个点,你不知道他经历过哪些事才成为今天这个人。李顾何尝不明白康树仁所背负的压力有多大,他敢打赌,康树仁如今能活得好好的,是因为他还在这个位置上,有朝一日他下来了,能不能活着安度晚年都是个问题。 那他就该接受纪寒星的离开么?他明白所有的道理,可当这个人是纪寒星的时候,他抗拒去做一个明理之人。他见到纪寒星的第一面,就觉得那是个小面团子,嫩豆腐做的小娃娃,要被养在玻璃房子里,地下铺上厚厚的绒毯。他甚至怕自己的作业本纸太硬会刮了对方的手。 他们相互扶持,从清贫到如今,李顾恨不能把自己的心窝子掏出来给他。他无法接受纪寒星主动走进那样的危险里。李顾真的要疯了,他一直以来这么努,力为了让纪寒星再也不受那段身世的影响,可以过上平安明朗的一生。可是现在呢? 他接受不了。 李老板的天空已经有很大了,可星星,只有这么一颗。 “他会去做什么,要多久?” 康树仁回答说:“他自己联系上了一个人,叫陈飞。这是跟我们无关的势力,对方会带他进圈子。现在不知道陈飞的上游是谁,我们安插在其他地方的线人会找机会帮他和老黑碰面,这对他来说是最安全的方 恋耽美 分卷阅读89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式。” “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康树仁坦白:“我说不准。如果事情顺利,可能两三年。如果不顺利,也许更久。”他还有一句没能说出来的话,如果中途被识破,就再也回不来了。 康树仁的每一句都在剜李顾的心。他甚至不能接受纪寒星有哪一天没有穿上厚袜子睡觉,怎么能接受纪寒星去毒窝里潜伏? 李顾脸上的戾气消尽了,只剩下一种空落落的悲哀和迷茫。如果说纪寒星是他心肝,那失去对方,也就只是挖去一块心肝的痛。如果说纪寒星是他手足,那得知他离开也就只是失去手足的痛。可是纪寒星早就变成了李顾的一部分,是李顾之所以成为李顾的原因,失去纪寒星,无异于凌迟他自己。 康树仁也终于态度柔软:“李顾,我保证我会尽自己所能维护他的安全。” 李顾摇头:“我不相信你。” 他想他听到过这样的故事:一对有情人,其中一个要去照亮别人,他们因为这份崇高而分离。结局呢,一个远赴他乡,多年之后牺牲。一个苦守旧地,最终等来爱人的死讯,郁郁而终。李顾没有意识到他在不自知的时候把聂岩和纪知青当做了他和纪寒星关系的参照,他只是在想,他李老板不是纪知青,他不会这么被动。 “他去了什么地方,你告诉我。” 康树仁觉得苗头不对,语气严厉起来:“你什么都不能做,你明白吗!这不是开玩笑的事,我们有线人,有丰富的斗争经验……” 李顾露出了一个讥诮的笑意,他再开口的时候像是示威,表情狠戾甚至透出些邪气来,他一字一顿道:“可我有钱。” 纸条上画着一颗心 李顾接受了一笔投资。 去年年中这个日本人柳川就开始通过投资公司接触李顾,但当时李顾没有松口。他有自己的顾虑,公司眼下发展得很好,引入投资之后虽然能得到资本的扶持,在短时间内迅速扩张,将来却也势必要受到资本的掣肘。 李顾一早觉出自营模式在扩张上面的局限,于是把周边省市几百个种植户都变成了自己的稳定生产线。当时“附加值”“深加工”的概念正兴起,外省也有商人开始做天然作物的深加工,以及从植物提取物中研发保健品护肤品的生意。 这些行业的利润比李顾目前做的高了数倍,李顾想涉足已久,只是苦于经验和资本都不算充足。对柳川的提议他并非不心动。 康树仁从他家里离开的那一夜,李顾彻夜未眠。第二天他穿上了房间里那套西装,拨通了柳川的电话,从家里走出去的时候又变成了永远从容不迫、风度翩翩的李老板。 接受入股的事谈得很顺利,柳川很有诚意,合同是早就拟好过的。李顾直接带了律师过去,现场把合同条款挨个对好。签署的时候李顾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西装口袋,结果那里没有钢笔,他摸到了一张纸条。 李顾心里猜到了那是什么,他当场没有表现出来,把纸条重新放回心口位置的那个口袋里,郑重地伸出手摸了摸口袋,再次确认了它的存在。然后他找律师借了一支笔,签完了合同。 李顾直到走出柳川的公司,坐上回去的车,才小心翼翼展开那张纸条。 被折得整齐的纸上画着一个俏皮的爱心,是少年没有得到过他回应的心事。李顾那张仿佛是被刻上去的完美商人表情开始皲裂,律师坐在前面不敢回头,听到他刚刚获得了大笔融资的老板在后座失声痛哭。 纪寒星爱他,李顾知道对方没有说谎。李顾想纪寒星是早慧而勇敢的,他一直以年纪作为托词,不过是他李顾自己懦弱。 柳川的钱很快到账,李顾这时切实地意识到了资本的好处。他原先观望中的项目以飞快的速度补齐人手,极有效率地向前推进。李顾即便早先想到有了背后靠山会顺利很多,但对方的资源给他带来的业绩增长还是有一些出乎了李顾的意料。 涂玉明不知道纪寒星为什么不见了,他只是回去跟小闻过了一个团圆年,回来就发现这哥俩只剩了一个人。他跟小闻家里连结婚的日子都商量好了,还想着到时候能不能叫纪寒星当伴郎呢。 李顾没法跟他细说,只敷衍道:“闹了点矛盾,小孩大了不好管了,出去找同学了。” 涂玉明着急:“这样不行啊,这都快开学了,他还得考试呢,正是关键时候。你们俩也是,都是一张床上睡大的,有什么矛盾要闹到不见面?我给他打电话,怎么也得回家。” 李顾心中全是难言的痛:“别了,小孩闹脾气,你打过去也是关机的。就省得操这个心了。” 他的表情和态度让涂玉明有了几分怀疑,但是看到李顾这种落寞忧郁的神情,涂玉明下意识觉得这事他似乎不该细问了。涂玉明问他吃了没,李顾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差了两顿没进食。 涂玉明叹一口气,手脚麻利地去厨房给他下了个荷包蛋面出来。看到李顾低着头慢吞吞开始吃他才稍稍放心:“我说顾哥,你也别每天赚钱这么拼了。世界上的钱是赚不完的,哪辈子是个尽头啊?你也想想怎么好好过日子,也得有个自己的家。” 李顾捞着一筷子面条,愣愣地想如果纪寒星都没了,他还要家干什么? 离李顾最近的涂玉明能看得出来他身上的变化。原本像李顾这样的,多少有点农民企业家的属性。他自己不往资本家那一派去结交,人家也不会主动带他来混圈子。李顾从前那点业务只能算做得很大的小生意,有了柳川资本在后,他才算正式踏上了商人的舞台。那些人原本以为李顾身上大概还是带着三分傲气和七分土气,是相处不来的。没想到他是个极为上道的人,李老板神也肯交,鬼也肯交,在与人交游这件事上,不仅有诚意还很有天分。遇到有家里做些灰色地带生意的,李顾也保持着不远不近的沟通,不吝于向这些人示好。大家出来都是为了赚钱,但凡手里有钱有资源,人再好相处一些,那就十分受欢迎了。 纪寒星刚离开不久的时候,李顾去找过邵力一次。 “陈飞那个人其实我也不熟,他沿海过来的,经常带些老乡出去赚钱。我也就是他回来才能见到他,平时是联系不上的。星星可能就去见见世面,你也别太往心里去了。”邵力说完觉得心虚。他没敢跟李顾说,有几回见到纪寒星也吸那个东西,纪寒星每次找个角落一窝进去,出来的时候整个人感觉像是飘的。 邵力看他那醉生梦死的样子,自己心惊又慌乱。他觉得这是真出篓子了。一开始带纪寒星过来只是为了显摆,后来就是纯粹觉得好玩儿,纪寒星对什么都好奇,邵力在他面前过足了“见多识广老前辈”的瘾。 现在事情搞大了,纪寒星吸上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90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还被陈飞套了进去。邵力也怕李顾找他麻烦,能躲着不见就不见。 李顾声色俱厉,指责他把纪寒星拉进了深渊。邵力这才发现他不是全然不知情的,于是露出无奈神色来:“我说李顾,我真的是劝过。可是你也知道,那个年纪怎么劝啊。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我能说得动吗?” 李顾要他去联系陈飞,邵力咬死了不松口:“我真不知道,他做那个事情的,我们在这里碰上了吃吃喝喝还行,别的也不聊。我年纪轻轻的,没必要碰那些个东西对吧,我又不是有病。” 他小心地分出余光来打量李顾,他已经快把说辞用尽了,若是李顾坚持,他还真有些麻烦。别的不讲,假如李顾把这事闹到派出所去,连累陈飞他们出点血,哪儿还有他邵力的好果子吃。邵力虽然混事,可他比李顾还小就出来混社会,利害能拎得清。 他觉得自己也不容易,这舞厅也就是最开始好玩,后面也都那回事。可是他得陪着省城来投资的少爷,人家喜欢玩,他就跟着伺候。最近他爸让他陪一个姓王的老板,想通过他儿子从对方手里接下来像样的工程。 为了能有竞标的资质,邵大军连老本都搭进去,注册了一个建筑公司来,还招了不少固定的工人。原本他们是个草台班子,邵大军不用亲自养这些人,有了工程款才给下面人去结。现在为了从大老板手里拿工程,不仅花钱把各项资质买齐了,还招了一个建筑队的人做正式员工。这些前期开支让邵家父子俩肉疼,不过他们也知道,只要有项目,工程预付款一到,回血也是短时间内的事。 李顾在办公室里忙到深夜,他新招的助理是个沉默寡言的小伙子。武鑫的腰受过伤,警察学校没有毕业就休学了。康树仁认为既然纪寒星的身世明摆着在那里,如果对方有意追查,想摸李顾的底细也是迟早的,提醒他要注意安全。于是武鑫就成了李顾的助理,他当年成绩很好,只是身体素质不允许他再去穿上制服执行高强度的任务。 武鑫走进李顾办公室,恭谨地站在李顾身边跟他说了情况。 李顾道:“邵力巴结的那个王永飞,是王振的那个儿子?” 武鑫:“是的。王永飞也是刚毕业没多久,喜欢混事,王振很苦恼,这几年都在积极想办法让儿子更多参与到公司事务当中来。” “我明白了,”李顾道,“种植园工程的标书记得给王氏发一份。” 武鑫动作很快,他递文件递出了一种掏枪的速度:“王振之前就派人来送过公司资料,也有意竞标。” 李顾表情慢慢舒展开来,轻声道:“好,那就尽快找时间约王振出来吃一顿饭吧。” 时间 邵力感觉自己流年不利。他也是倒了霉,之前一直跟着的老板把他给踹了。他吃了个哑巴亏,找对方说理还说不出来。本来么,他要从王永飞那里找活儿干就是因为他们自己的资质还不够,城里现在像他这样的人太多,永远有人能想办法搞来比他更便宜的劳动力。邵家父子见到几个同乡傍上大老板之后发达了,也想有样学样,以后能接更大的活儿,不用再灰头土脸跑工程。 邵力在这种情况下有意结识了王永飞,知道他家里就他这么一个儿子,他爹也宠得很。虽然本人草包,架不住命好,是能说上话的。 王永飞在舞厅里点酒唱歌,大部分都是邵力伺候,两人也算玩得不错。邵力看苗头对了才敢大肆招人。现在王永飞突然跟他说给不了他业务,到手的鸭子,邵力当然不能看它就这么飞了。王永飞头一次被问还解释了一下,说公司是他老子说了算,他老子属于宠他的时候什么都好说,严厉起来他也说不上话的类型。第二次邵力还想找他说道说道,王永飞直接不理他了。 邵力背后简直要把此生知道的脏话骂尽,他为了能接王氏的项目硬生生把自己的草台班子裹了一个光鲜壳子。如果不是王永飞提前露出过要把项目承包给他的意思,他根本不会把那些散兵都签过来,没有项目在手还一个月负担那么多人的工资,他傻么? 现在工程拿不下来,这帮工人的工资就没钱发,邵力有意把他们全给辞退了,可这些进了县城几年的泥腿子现在也精明。不知道他们从哪里结识了提供免费法律援助的大学生,硬气地告诉他无故辞退这些人也要赔偿数月的工资。他和邵大军一合计,只有两条路,一个是先把工资赔偿了解决眼前的事,一个是先拖一个月,看中途能不能找到其他老板给工程做。 邵力还认识几个老板,只是大的工程总不能像买菜吃饭似的天天都有,他认识的要么手头暂时没项目可做,要么已经包给别家了,谁叫他这段时间只巴着王永飞呢。 王氏建筑的办公室。 李顾接过对面王振递过来的茶,他很讲究地用手招了招,先闻了一道茶叶的香气。然后夸了一句香气不错,是好茶。王振的年纪可以当他爸了,此刻在端方从容的李老板面前却也没敢揣着长辈的样子。 王振道:“永飞那小子定不下性我也着急,要是能有李老板这样的儿子,我真是做梦都要笑醒。” 李顾把茶杯放下笑了笑,什么话也没说。 王振:“找工程队的事我就没让他乱来了。李老板也知道,王氏这么大的公司,我们自己不是没有养工程队的,这不是新公司刚在这里发展没多久么,人想在当地招,也知根知底节省点成本。但不知道先前怎么就那么巧,还差点跟你们闹出误会来,后面不会了,施工方的资质我们肯定要严格把控。” 李顾这回的笑意多了几分真心:“王老板言重了。我们也是看重项目才严控质量的。而且……”李顾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来。 “理解的理解的,”王振抢着说:“涂副总肯定也没法跟未婚妻的前男友合作嘛,我也年轻过,我懂的。” 李顾满脸的无奈又好笑,好似这事全不出于他的授意,只是这位热心老大哥自己瞎揣摩出来的,他道:“也确实是为了大家方便,涂副总后面会主要负责跟进和验收工程。你们跟他沟通好了,进度才更快。” 李顾一走,王永飞过来找他爹。他老大不高兴,觉得父亲在同伴面前驳了自己面子。说那不过是个发了财的土老板,怎么要求这么多。王振脸色严肃起来,对自己不成器的儿子很是忧虑:“你知道什么,这个不大不小的种植园只是他们试水的项目,他们发展势头正好,我们不只是要做这一次生意,而是要跟他们建立长期合作的联系。这样你以后生意才有得做你知道么?何况人家背后,可是柳川资本。” 王永飞懵懵懂懂点点头,王振叹了一口气:“儿子啊……你真得学学人家李顾。你要是有他一半儿,你爹我也就…… 恋耽美 分卷阅读91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唉。” 晚上公司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李顾让涂玉明也先回去,他自己闭着眼靠在椅子上,听武鑫给他汇报。他固然最信任涂玉明,可这事不是个好跟人摊开了说的,他倒宁愿涂玉明什么都不知道,能好好跟小闻过日子,捎带帮他好好守着这公司。 武鑫道:“他最近找的业务都不太成功,手里工资发不出来,有些员工答应拿了半个月补偿去别处,有些不同意被开掉。公司基本就是个空壳子了。邵力一直不顺,他又回舞厅去混,经常半夜喝到烂醉。” 李顾幽幽睁开眼,轻声问:“他吸了么?” 武鑫说还没有。李顾扯着一边嘴角露出一个极短暂的笑意,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表。这块手表是在纪寒星离开之后他给自己买的。他原本不舍得用这么好的东西,李老板骨子里的那点抠搜几乎没治,可他需要一块手表来提醒自己,每多一分钟,也许纪寒星就会多一分危险。他不敢让自己松懈,他必须抓紧一切时间来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再强大一点,才能有办法把他的弟弟带回来。 邵力的意志力比武鑫想象得好,他担心李顾觉得自己办事不利,显得有些局促,李顾倒是一笑:“没事,应该快了。” 武鑫汇报完也回去了,只剩李顾自己一个人,在关了灯的办公室呆坐。 李顾最近经常会想很多的事,有时候是关于纪寒星的,可能是因为人离得远了,关于他的点点滴滴反而更清晰起来。有时候是更零碎的细节,他甚至在想,如果今天他不是李老板,还在为基本的生活挣扎,他没有那么叫纪寒星放心的话,纪寒星会这么痛快地走掉么?再或者,他少花一点时间在赚钱上,多一点时间陪纪寒星的话,是不是能早一点发现苗头,不至于等到纪寒星走了他才追悔莫及? 只有到了这里才知道想为谁祈福 柳川的资产遍布全球,他这次来中国也不只是投了李顾一家。过不几天他就要走,临行前约了李顾陪同他去礼佛。 柳川其人在外表看来非常朴素,不像一个坐拥亿万家产的人,倒像是一个时刻准备出家的居士。不过李顾这几年走南闯北,眼力毒辣了不少,能看得出他那看似普通的一身也至少要值六位数。 他说李顾,我当初投你是因为你的履历让我很好奇,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要靠什么样的内在力量激励自己才可以成为现在的你。 李顾坦然道:“贫穷。如果你体验过一次,你就知道了。你不想被贫穷吞没,你想要摆脱这种无力感,你就得一直朝前奔跑。” 柳川只笑了笑,对此没有发表任何评论。 当晚跟着柳川的车去寺庙所在,李顾以前觉得这种景区酒店就是拿来骗人的,没想到真的有人会去住。柳川说第二天要去烧头柱香,结果他晚上拉着李顾去泡温泉到很晚,李顾深刻地怀疑他会错过时间。 等第二天去了才知道原来寺庙今天不对外开放,一直在等他们来。 李顾惊讶到忘记了表情管理。柳川的助理提醒他说先生每年给的香火钱足以再建一个这样的寺庙。李顾刚想说点什么,柳川温和地笑道,他是为了还愿而来,佛祖也会体谅他的。他的妻子之前身体抱恙,柳川来这里发过愿。他环视周遭,说:“只有到了这里,你才知道自己真爱是什么,想要为谁祈福。” 李顾心中如遭大震。 他汲汲营营这么些年,事业成了李老板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一个部分,但此刻站在庄严静寂的大殿里,竟是所有外物都忘了。他在功德箱里放上了自己的所有现金,虔诚跪拜,那一刻他很明确,他没有那么多的梦想和奢求。他只愿纪寒星平安归来,他只想要纪寒星。 从寺庙出来已经是傍晚时候,柳川带他去了周边最高的一家酒店,有二十八层高。柳川带他从顶层的玻璃窗看下去。 李顾有点迷茫,并不知道他的投资人为什么会突然带他来这里。 柳川对他露出一个笑容来:“李顾,我很欣赏你,可是你最近看起来似乎有一些心事。我不知道我猜测的原因对不对,我希望你能走得更远一点。你要经常去高一点的地方看一看,然后学会站在金钱之上,学会用它们去达成目的。只有这样,你才能真的享受赚钱的过程,我才相信你可以为我创造出更多的财富。” 柳川的话莫名敲击着他的心脏,是的,他知道自己不是从前那个会被一点钱逼到死角的少年人,可他也从来没有把自己跟原来那个人完全分开。他像是手握利刃却不知道该如何使用的武林新手。 李顾顺着他的目光从硕大的落地玻璃窗看出去,这灿烂都市,繁华人间,都在他眼底。他的两位老师也都曾对他说过,少年心事当拿云。李顾这样的人,没有人怕他走得不够踏实,只怕他钻了牛角尖,再也走不出去。 这一刻他内心忽而开阔许多,所有的畏惧、烦恼,都被他心底的坚定驱散。站在二十八楼酒店的顶层,他清晰地认识到自己不再是当年那个在命运面前手足无措的山里穷小子,他有了很多的钱,还有很多的社会能量,他要学会如何用这份优势去保护自己爱的人。 柳川没有在此地久留。他提点李顾只是捎带手,李顾对他的意义是个赚钱好手,柳川并没有打算干涉更多。 回去路上武鑫过来接他,他问李顾是不是直接回小院休息,李顾说不:“约了市里来的今晚打牌,你送我去凌辉路的会所。” …… 邵大军前几年在工地被石头砸过一次,肩膀上一直有旧伤。工程的不顺和近日接连的阴雨天气使他旧伤复发,他不得已回了乡下休养。 邵力在出租屋里发着抖,他本来不想沾的,可是最近实在不顺,有人告诉他吸一口,什么烦恼就都能暂时忘掉。邵力不碰那个东西,对方有意激他:“你是不是对自己没有信心?怕沾上就戒不掉了?还是说怕抽不起啊?”邵力当然这么想,不过对方说了他必然要表现得嗤之以鼻。 他今天在路上还看到了小闻,跟涂玉明走在一起。这么几年过去,小闻没有变老,她正在最好的年纪,整个人像一朵开得正好的花。邵力承认他后悔了,要是当初他没有走这条路,没有跟小闻分手,如今,他也该有一个家了吧?可是经此一次,他在城里奋斗这么多年的成果都没了。 他比李顾出来得更早,别的人在他这个年纪可能刚大学毕业不久,他却已经觉得自己被生活折磨了多时。他还不敢让人知道,其实他大字都认不全几个。 邵力终于在蛊惑下接受了那些白色的粉末。 他感受到了几乎能够升天的乐趣,能够把他的灵魂抽离出去,暂时逃离他想逃避的一切。 他的存款以很快的速度被消解。开始是 恋耽美 分卷阅读92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钱不够了,再后来是货也没了。他又去舞厅,那里不知道被谁举报过两次,邵力找不到那些零包贩毒的人。可是他的毒瘾发作了,他感到困,感到焦躁,眼泪和鼻涕难以克制地涌出,他感觉生而为人的尊严正在离他远去。 他知道还有一个人应该可以给他提供毒品……可陈飞那个人是不讲情面的,他现在一无所有,对方会接受他的求助么? 李顾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他大方地扔给了邵力两捆现金:“你知道该找谁。联系他,到沿海去。” 邵力不可置信地看向李顾:“你知道我吸这个?你一直在找人盯着我?” 李顾轻轻摩挲自己的手表,冬天了,即使是贴身的金属摸上去也还是有些凉。“我对你不关心,你走到今天都是你自己的选择。可是你既然走到这一步了,接受我的帮助不是坏事。至少我能让你活下去,比现在这样煎熬好多了,不是么?” 邵力猛一发力扑到了那两捆钱上,把它们紧紧收拢在怀里,然后警惕看向李顾:“你让我拿钱走?就这么简单?你有什么要求?” 李顾对他笑了笑。纪寒星离家时拔掉了自己的电话卡,至今没有给他传过一次消息。他知道这是星星怕自己去找他会遇到什么危险。另一方面也是纪寒星为了自保,他跟这边的联系断得越干净,他就越不会引起怀疑。 李顾曾经动过要单刀直入杀去找他的念头,可是他了解纪寒星的苦心,在冲动过后也平复了心情。他赤手空拳追过去,哪怕跟纪寒星一起进了那毒窝又能做什么?但如今坐拥千万身价的李老板就不同了。他有很多的钱,只要他愿意,他还可以找出很多的办法。 眼下他迫切需要一个能混到纪寒星身边去又不会引起怀疑的人,这个人还要能为他所用,邵力正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他淡淡看向邵力:“我要星星回来。而你能联系上人,就这么简单。” 邵力迟疑:“李顾……你就这么信我?” 李顾轻忽一笑,坦然看向邵力:“我不相信你,不过我相信你对邵大军至少是孝顺的。”邵力的眸子倏然收紧。李顾理了理自己的西装袖口:“邵伯伯现在很好,我找的疗养院还有专人帮他按摩治疗,你可以放心。” 不等邵力回话,李顾把一支新手机放进了他的口袋:“明天是好日子。联系上陈飞就去吧,记得用这个手机按时给我回消息,你会有钱,邵伯伯也会长命百岁的。” 不可触碰的柔软之处 纪寒星过去了才知道,像陈飞这样级别的,那边还有两到三个。他们既是同伙又有竞争关系,原因简单,越底层越容易被抓,混上去虽然罪孽更深,但藏得更安全,钱也更多。 那个人叫董大行,他们管他叫董哥,纪寒星在地下酒吧跟他打过一次照面。他起初不知道那人身份,只以为是一起混的,后来外面落雨了,他提醒对方拿一下伞,后来董大行就经常过来同他说话。 纪寒星的第一个机会是跟董大行喝酒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外籍人士。这种地方有人吸食毒品并不奇怪。因为地处沿海的关系,一些外籍学生和务工者也很常见。在这里遇到了就各玩各的,并不互相干涉。那天董大行自己毫不避讳直接在大厅的角落里就抽起来,他的举动引来了一个外国男人,对方招呼了他们一句,问还有没有的卖。 董大行看手势有点明白,又不敢确定他到底在说什么,于是下意识看向纪寒星。纪寒星流利地跟对方沟通了几句,那男人显然对此很惊喜。董大行问纪寒星这人在说什么,纪寒星道他想买点货。 董大行能混到今天也有他自己的精明,这么个小事让他发现了机会。他进来这里很早,不过因为不喜欢太危险的任务,又不像陈飞能够一直往这个集团里“输血”,就显得贡献平平,如果能够开拓一趴新的业务对他来说绝对是个好事。 董大行:“跟他说可以买,问他以前吸过没有。” 纪寒星如实转达,对方说了一通。 董大行等着纪寒星翻译,纪寒星脑子转得飞快:“他想知道你们这个货从哪里来,纯不纯。” 董大行轻嗤一声:“担心纯度也要问这么多,跟他说,包管比他以前吸的好,是从南边来的料。都是好货。” 纪寒星不动声色记下,跟对面交流了两句,再问董大行:“他说他有很多同学,有时候聚会需求量可能很大,自己想带又没有办法入关。想从我们这里拿,不过我担心我们没有那么多货吧?” 董大行脸上露出笑意来,一拍纪寒星的肩膀:“跟他说,要多少我们能给他做多少。”纪寒星明白了,他们的上游不只是贩毒,大概还涉及到制毒的生意。 那个人从他们这里买走一包,还留了董大行的联系方式。董大行对纪寒星大加赞赏:“你也别跟着陈飞了,又不是本地的,一直没混进核心圈子,不靠带人来根本没他地位。” 纪寒星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却又把那份蠢蠢欲动表现得明显:“不过小飞哥带我来的,董哥要是有什么事儿以后我也帮着做。”他这反应倒在董大行意料之中。 董大行真的对这事上了心,卖给外国人的好处是很明显的。而语言有优势的纪寒星就是成这件事的关键。 纪寒星被从最初的十二人间搬到了四人间。有时候对面会带女人回来,帘子一拉下来,知道有人在屋里也毫不避讳开始做些隐私的事情。纪寒星起初很不适应,但另外的室友都习以为常,该抽就抽自己的,有时带着点兴味竖起耳朵听。纪寒星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得太不同,他做出困倦懒散的样子,然后摸出一小包东西躲去卫生间吸。 他每次都不当着别人面儿来,有次他们几个一起打牌,对面那位问他为什么从不当人面儿抽,纪寒星垂下眼,片刻之后他缓缓道:“我小时候被我哥打过,不是亲哥。有好东西要躲到厕所里用,不然就会被抢了。”他们嘻嘻哈哈笑起来,笑完之后一起沉默了。来的人各有各的不幸,这种地方虽是弱肉强食不讲人情,可每个人心底里面大概都有一些软处,纪寒星很巧妙地抓住了他们那一点同情和共鸣。 他向来很懂得如何招人喜欢。 纪寒星观察过这个地方,最近的一个公用电话亭正对着一个烟酒超市,那里的老板其实是他们头头的老熟人。纪寒星几乎可以猜到在他之前应该也有不少人从这里打过电话回家,这里并不安全。鉴于董大行提携他,纪寒星偶尔在他面前露出一些天真之态来,缠着他问这里有什么地方好玩儿,表现得像个跃跃欲试的毛孩子。 跟他一起来的那帮人也都还乐不思蜀,他们尚未意识到自己将要遭遇的是什么,最开始是没打算走,后来就会发现自己已 恋耽美 分卷阅读93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经走不了,再后来就没命走了。 原本刚过来前三个月是不被允许外出的,董大行看纪寒星想去,就在出去采购生活用品的时候把纪寒星捎上。他把纪寒星带到了地标建筑附近,让他自己逛逛,他去买包烟。 纪寒星早已经研究过地图,来的路上一直在观察,董大行的身影一消失,他就灵活地猫进一个公共电话亭,给康树仁打了个电话,把他了解到的情况一说。 另一个他记得很牢的是李顾的号码,连拨出那一串数字的动作他也熟稔得几乎成了下意识的反应。可他没有拨出去,他知道那个人的声音会让他心软,会让他想要回家。他不去触碰那个软弱之处,那个地方就会坚不可摧。 董大行买烟回来没有看到人,等纪寒星回来他面色不虞地问去了哪里,纪寒星笑嘻嘻从口袋里摸出一包槟榔来,直递到董大行跟前:“给,你是不是喜欢吃这个?”少年眼神真挚,里面的讨好和关切都像是真的。 董大行当时有点发愣,接过槟榔,讷讷说了声谢谢。他其实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谢谢了。 同一种无辜 需要独处的时候,李顾时常会去康树仁带他去过的那间废弃小教堂。他在那里能一个人想起很多关于纪寒星的事,有时会沉溺其中,以至于忘记时间。有一回武鑫把他常去的地方都跑遍了找不到他人,急得差点报警。李顾问他最后是怎么发现这里的,武鑫说还好他学过一点追踪。 那之后李顾每次只允许自己去想一件关于纪寒星的事。他需要这样来持续地提醒自己,但又不敢太过沉湎。自打纪寒星去了沿海,他跟康树仁的沟通也变多了起来,不过都是私下里,并不敢在明面儿上有更多交集。他与康树仁约定一旦有了消息,要及时告诉他,哪怕只是给他报个平安。 康树仁知道邵力的事之后痛斥了李顾,指责他把一个无关之人拖下水。小教堂里光线昏暗,李顾在凋零的神像之下表情木然:“我所做的只是合理范围内的事。我属意王氏,既然打算把工程给他们,那我要求更好的施工队有错么?其他我没什么都做,随便你信不信,那是他自己的选择。”李顾轻忽地笑了一下,那个笑容转瞬即逝:“他知道有了这么一个逃避现实的方式,只要他遭遇不幸,早晚都会自己走进去的。” 康树仁:“李顾。” 李顾面向他,神色恢复淡漠:“我也跟着星星叫您一声康伯伯。康伯伯,我最近想了很多的事。我说我什么都没做,你一定觉得我说这句话很可笑。这就像当年他们也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只不过是把纪老师的事告诉了所有人而已。”李顾顿了顿:“我觉得我和他拥有同一种无辜。” 康树仁的心绪一时复杂到了极致:“原来你从来都没忘记过。” “是的。”李顾大方承认。他一路走过来遇到过很多不幸,也遇到过很多好人,他发现了好人在这个世界里的脆弱,他们不知道该如何消化世界的恶意,在不幸发生时,他们不会伸出爪牙,他们只会内省。 李顾道:“星星走了我才发现,也许‘好人’更要强势一点。一个怯懦又只会一味退让的好人,他能守住的是什么呢?我想过星星为什么没有跟我商量这件事,也许他觉得他认识的那个李顾是一个背负很多的人,太忠厚也太仁慈。纪老师走后,当时他很不喜欢邵力,是我想要劝和,总觉得同乡的情面在。邵力带着星星去鬼混的时候,我也只会告诉星星不要,没有更强硬一点直接让他远离星星。如果我还是这样一个‘好人’,我即便有了再多的东西,我将来能守得住什么呢?空怀菩萨心肠是没有用的。” 康树仁终于觉得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李顾……”跟早慧的纪寒星不同,李顾这样的人是在生活的一次次重击里面成长起来的。但让康树仁感到微妙欣慰的是,他每一次都会比从前更加强大和坚定。 李顾说完揉了一把自己的脸,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他给了康树仁一个号码:“这个号码没有归属地,打过来别人也查不到我。如果他联系你,如果,如果他能找到机会的话,让他也跟我说说话吧。” 李顾走了出去,康树仁不确定他是不是听到了李顾的声音,是很轻很轻的一句:“我很想他。” …… 陈飞先告诉纪寒星他即将看到一个老熟人,纪寒星起初有点不安,等人到了之后他才发现是邵力。此人来得蹊跷,叫纪寒星一时摸不准。他不知道是生活真的如此会捉弄人,还是前方有个暗藏的陷阱在等着他。 邵力看到诧异的纪寒星,把人拉到一边来跟他说话:“你哥到处找你呢,你回不回去?” 他提到李顾,纪寒星感觉自己心跳猛然加快。无数念头在他心里飞转,他只恍惚了一秒,在看到陈飞的身影一闪而过时他为自己想好了应对:“他说什么?要我回去?” 邵力:“对啊,你哥找你找不到,这不就迁怒我了么?” 纪寒星余光看到陈飞越走越近,他冷笑一声,语气刻薄又带着点少年人的委屈:“我还不知道他图什么吗?家里老房子要拆迁了,可老纪的遗嘱是留给我的。”邵力这几年见到李顾的机会少,跟纪寒星更亲近一点。他觉得自己先前认识的李顾似乎是极为看重纪寒星的,但他俩现在都长大了,亲兄弟为了财产反目的倒也不少见。这样倒是更解释了,李顾为什么无所不用极其要他让纪寒星回去。如果是为了钱,那就没什么说不通。 陈飞从后面走过来:“怎么了这是?” 纪寒星坦白道:“我哥想办法要我回去呢,估计怕我死在外面他拿不到房子吧。”邵力脸色微妙,没想到纪寒星这么没心眼,这样快就把他给卖了。他跟着陈飞过来的,也知道陈飞不是善茬,他们想走估计没那么容易。纪寒星一揽他肩膀,朝陈飞道:“也不怪邵哥,我哥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邵哥也是运气不好,因为是同乡就被他拿捏上了,你也别替他传话了,没这个必要。” 陈飞眯了眯眼睛。他对纪寒星可以说是又爱又恨,当初是他带着人过来的,没想到现在董大行相当重视纪寒星,把这小子拱得快凌驾于自己之上了。他心中有不甘愿,却又明白不能得罪,这一行说不准的,万一纪寒星混上去的速度比他还快呢。 纪寒星仿佛没见到他眼神里的复杂,见到邵力很高兴似的:“邵哥就安心在这儿待着吧,这儿可好玩了,这活儿轻巧得很,没人唠叨你,每天都快活。” 陈飞笑道:“都在说星哥现在不一般,上面的意思是下次接新货都要带你去了,你当然快活。” 纪寒星闻言一笑,给他揣了包烟过去,并未表达出特别的讨好:“都一个地方来的,谁好了都是咱们一 恋耽美 分卷阅读94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起好。”陈飞摸了摸胸口的那包烟,打量了纪寒星一眼,什么话都没再说。 接新货……纪寒星最近一直在盘算这件事。他原本只想以此为跳板,好去接近老黑。可眼下这发展出乎了他的意料,接新货是个机会,兴许连这边的上游都可以一网打尽。纪寒星觉得这些贩毒的人都该死,他如果不做点什么,简直对不起这个天赐的好时机。 可他很久没有找到机会出去了,该怎么做呢,纪寒星把目光投向了邵力。 游乐园 李顾的备用手机响了,屏幕上清晰地闪动着他当时塞给邵力那支手机的号码。李顾深深呼吸,手指比他头脑的反应更快,已经按下了接通键。 “他不想回去,这我也没办法。” 邵力给的回复李顾并不意外。对于李顾来说,能得到来自纪寒星的消息,他就已经很满足了。邵力现在是不知道纪寒星卧底的事,否则他肯定死也不会出这个头。 李顾强按下心头急切,问道:“你见到他人了,还好么?他还说过别的什么没有?” “挺好的,”邵力没说纪寒星都快当上小头目了,他觉得真要说了李顾可能会报警。他琢磨着李顾也就是不知道纪寒星还贩毒的事,否则这位名义上的大哥心态绝对不会像此时这样平和。 纪寒星走上这条路,邵力觉得自己有愧在先,于是宽慰了他一句:“反正我也还继续劝着,星星也不是完全劝不回来,也念旧情的,他昨天还跟我说起你们俩一起去游乐园那回。” 李顾神经倏然绷紧,听到这句话之后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显得骨节发白。原因无他,在他们贫穷的青少年时期,他和纪寒星从来都没有去过游乐园。 李顾压抑着情绪去问:“他还说了什么?” 邵力尽力回忆,道:“说他当时说往东,你非说往西。结果就走错了,害他没有找到想玩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巧克力工厂主题的鬼屋。” 李顾埋头把信息记了下来,纪寒星为什么要突然跟邵力说一件没发生过的事?李顾觉得这太不寻常了。邵力道:“我说你们兄弟俩也是,以前不也好好的。星星自己也说,就是这些小问题太多了,后面才跟你没法沟通。” 李顾吞了吞口水,耐着性子问他:“你们在什么地方?” 邵力顿时警觉起来,眼看四下无人,他道:“这个真不好说。”陈飞跟他说过这里有规定,进来之后不能跟外人随意联系,不能透露地址,邵力也犯难,他自己的手机都被监管起来了,还好邵力给他这个他当时藏在裤裆里,就是为了给金主报信。 李顾循循善诱:“上次不是答应你找到星星我就给你钱么?我得邮局寄给你,总要一个地址。” 邵力灵机一动:“那我给你报个附近的,到时候我自己去邮局取就好了。” 李顾说可以。 邵力知道钱稳了,心情松快,不免跟他调侃:“李顾,其实你也别瞒我,装得兄弟情深的,我知道你为什么非要星星回去。” 李顾一惊,邵力带着几分窥破了他心事的得意:“你想要他回来给你签那个老房子的拆迁对不对?星星也知道,所以我觉得他没那么容易松口。” 李顾跟他周旋两句,终于弄懂了纪寒星给的说辞大概是什么样的,他心中也有了计较:“总之你替我好好劝劝那个小祖宗,成了我不会少你好处。”邵力说他尽量。李顾哼笑一声:“我也不怕告诉你,那个房子我刚找人看的风水,有人出我三百万我都没卖。奈何遗嘱上老纪写的是留给他。” 李顾立刻给康树仁去了消息:“也许你可以联系g省的警方,我要跟你说的事很不寻常。” 两人把纪寒星跟邵力说的话一分析,觉得纪寒星确实在借邵力传达消息。 康树仁:“他有意说一个你们没有一起做过的事,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 “对,”李顾道:“这里的信息我不知道有哪些是实指。他想说的可能是一个地址,游乐园,往东,目标地点是一个工厂。他们的地址我问出来了,不离十,就在那附近。” 康树仁问他还说过什么,李顾把整个对话的过程同他细细一说。康树仁先回了自己单位,不多时打电话过来,说他用电脑查过地图,在那个地方十五公里之外有个游乐园的旧址,后来城市规划发生变化,那里没有那么繁华了,去的人少,附近就都建了工厂。 “那星星想说的应该就是那里了。” “没错,工厂在游乐园的东边。”康树仁道:“可他没有说时间,现在不好判断贸然去跟那边警方沟通。” “毕竟是借他人之口传递,可能更多的他也没有办法说了。可以问问那边警方,有没有废弃的工厂,或者哪些可疑的人经常出入。” 康树仁让他再想想邵力有没有提到过任何有关时间的消息,可李顾回想确实没有了。 这件事让李顾心绪不宁,他已经真切地触摸到了纪寒星所在的那个世界。身处在这样危险之中的,是他从前捧在手里的小星星,李顾无法说服自己放下心,他总想自己能够多做一点。李顾睁着眼直到半夜,忽而福至心灵,他给邵力发了一条消息:“钱什么时候给你汇过去比较方便?” 第二天邵力给了他回信:“汇过来需要几天?你问下邮局,我周四能取。” 李顾明白了。根据康树仁说的,他们进了那个地方行动都会受一定的限制,如果邵力能够出门取钱,这意味着那边大部分管理人员都可能不在场,那就一定是他们有个大行动了。 事情的后续发展顺利得出乎意料。两地联合抓到了一次大规模交易,缴获毒品数量巨大,可惜的是只抓到了一些小喽,大鱼还是跑了。 董大行再往上,是他们这一伙人的当家,叫韩四。 韩四是个非常警惕的人。他们行动前一天g省起大风,刮断了不少树木。韩四去交易的路上观察到公路上的断树都被清理,这一带平时来的人不多,这个清理效率让他起了疑心。韩四临时让制毒工厂换了交易地点,去另一个仓库。对方没有来得及转移的货物和人被抓了,韩四他们虽然跑得狼狈,也算侥幸全身而退。 这个变故出乎纪寒星的预料,他没有更及时的办法通知康树仁他们,只能跟着一起逃。韩四嫌他手下吓傻了脑子不灵光,自己把方向盘抢了过来,往一条小路上开得飞快,纪寒星此时才真正感觉到自己是走在一条怎么样的道路上。如果跟着逃亡的途中出了任何变故,他的命也只有一次,死了,就是真死了。 董大行嚼着槟榔喘气,他对纪寒星很满意:“你说找那几个见了警察就腿软的有什么用!以后都带你过来。”纪寒星小声道:“我,其实我也吓傻了。只不 恋耽美 分卷阅读95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过我是被吓得跑。”韩四在前头听见,轻嗤了一声。 车子一路开到了一个犄角旮旯的山沟停下,他们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不能再那么明目张胆去城里露面。第二天有几个其他知道这次行动的人来了,开了一次内部会议。他们走漏了风声第一反应就是有内鬼,有人挨个查了所有相关人员的通讯记录和近期接触过的人。 令人费解的是,所有人的记录都很干净,并未显出异常。 小团伙会议一时陷入了僵局,纪寒星悄悄问董大行:“董哥,我们要是被抓了会很惨么?” 董大行道:“不一定,看能查出来多少,要是老底儿都被兜出来了,就只能等死了。” 纪寒星倒抽了一口气。其他人看起来很沉得住气,内心也在担忧这个问题。事关性命,对那个出卖他们的内鬼更是恨不能杀之而后快。纪寒星又问:“只有我们有内鬼吗?那边会不会?” 他这话一出,韩四凌厉地朝他看了过来:“你说什么?” 纪寒星闭嘴,做出不敢说话的样子。 韩四重重弹掉手里的烟灰:“确实可能,工厂那边出了鬼。” 董大行凑上去,压低了声音:“也许是老黑?毕竟上次跟我们抢过一次货。” 老黑。 听到这个名字纪寒星激动得手都在抖,他没有想到神会赐给自己这样的好运气。接下来的事韩四就没让他们这些虾兵蟹将去听,只留了几个跟随他多年的骨干。 纪寒星的手里出着细汗,他观察那些跟他差不多的人会有什么表情。可那些刚刚经历过一场“死里逃生”的人并未有什么特殊,有些倒头去睡,有些找了个地方就开始抽。纪寒星索性什么也不多想,把他的心眼儿都暂时按下休眠按钮,找到了这破落地方的小厨房,跟厨娘套好了关系,然后闷头吃了两大碗饭。 董大行出来看他吃得正欢也好笑,纪寒星含混不清地指着厨房:“还有呢,给你也留了。” 董大行捧着个海碗出来,跟纪寒星蹲着并排吃,纪寒星恍若无意地提到:“董哥,那个老黑是什么人,厉害么?” 纪寒星脸上是一种无知无畏的表情,那种特有的,属于年轻人的自大和懵懂,董大行看了他一眼,说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讲的。“你不知道,之前有个叫马实意的,是个大毒枭,老黑就是他手底下的人。这个人有多厉害呢,他老大被抓了,死得不能再死,他自己带着两个兄弟逃了出来,后来那俩都被抓了,他还活着,不仅东山再起,现在生意做得还比马实意之前更大。” 已经开春了,气温回升很快,纪寒星穿着件不新不旧的单衣,有点直愣地看着董大行:“那禁毒岂不是没有什么用?还不是一茬一茬的,都冒出来了。” 没想到董大行快速扒拉了几口饭,还真的跟他讨论上了:“也得分情况看,有些地方禁过之后就真的没人敢再动手了。但这毕竟是钱,你说黑眼睛珠子,谁见得了白银子?禁过之后还是一茬一茬的,你可以想一下,如果不禁的话,大概早就有一个地下帝国了。” 纪寒星乐了:“那就一起吸呗,不犯法还能赚钱,多好啊。” 董大行一把拍他的头:“你以为这些人命长啊,吃的都是下辈子的福,这可是要下地狱的,傻小子哎。” 这才是他的执念 纪寒星从董大行那里知道了更多的消息,韩四当年跟那制毒的头头是一起混出来的,他俩一个会制毒,一个路子广,在混乱岁月里一起发了第一笔财。那个人的代号就叫“工厂”。 工厂在拿到钱之后买了更多设备,他逐渐不满足于仿制简单的毒品,开始对于提纯出更高浓度的毒品感兴趣。在他做了这件事之后,工厂发现他卖给别人也照样可以赚钱,甚至别人开价比韩四更高。韩四这边也有想法,他把路子趟了出来,只要有人愿意从他手里买,也不愁没人给他更便宜的货。 于是两人很痛快拆了伙,各自发展。 不过大家做的是这样的生意,彼此也都捏着把柄,不可能真的翻脸。韩四跟对方谈过一次,他们每年给工厂一个保底的销量,而工厂只要研发出新货,两个月内只能供给韩四他们这条线。 在破旧的小教堂里,李顾坐在康树仁对面,也在听他说这件事。 “后来老黑出现了,盯上了工厂的那一批新货,这一批的纯度惊人,成瘾性也很高。你知道么?毒品纯度是每年都在提高的,不然很快就会失去竞争力。那一批老黑出了高价,工厂以为私底下卖给老黑,只要手底下的人口风紧一些,真的流到市面上,就难查来处,韩四应该不会发现。”康树仁道:“可后来根据这次抓到的人交待,工厂跟老黑交货那天韩四可能察觉了什么,他过来点货,结果跟老黑的手下发生了冲突。” 李顾想了想:“我觉得有点奇怪,韩四他们根本没必要把老黑当做敌人。只不过为了拿货的话,他们难道不是应该都向工厂施压么?” 康树仁:“这你有所不知。从工厂拿货比老黑原本的门路方便,他们都不愿意得罪工厂。老黑原本从马实意那里继承下来的路子走的是边境,那里多山,招来愿意卖命的,带着自己做的土枪土炮,交易完了往山里一钻,没人能找得到他们。但越境危险巨大,每一克毒品背后都是人命。” 李顾不禁感慨,确实如此,在不发达的边境愿意做这样事的人应该很多,因为贫穷比毒品更可怕。 康树仁说是:“打击起来也不容易,国家花了那么多钱和精力培养出来的兵,放进去很容易就被密林和深山吞没,缴获的数量往往还不令人满意。对老黑他们来说,货从工厂出就方便多了,没有过境的风险,量更大也更方便,后面的道理我不说你也明白,每多卖出去一份对他们来说就是实打实的钱。” 李顾问:“所以你们为什么不直接把工厂给拔了?” 康树仁:“工厂的核心并不在于他的地点和设施,而是那个人。他跟韩四一样狡猾,制毒地点会放在不同的犄角旮旯,必要时抛出一两个窝点随便警方去查。但无论捣毁多少次,只要工厂这个人在,只要他的技术在,随时都可以东山再起。” 李顾倒抽了一口气,他以前听康树仁说这些的时候,都觉得那些犯罪离自己很远,像听什么传奇故事一样去听另一个世界的善恶。可现在呢,只要一想到纪寒星正是日夜与这些人打交道,他便寝食难安:“那这次之后你们打算怎么办?” 康树仁认真地看着他:“等。他们一次交易不成,肯定会有下一次。” 韩四无法忍受再在中途交货的过程中出事,他让董大行带几个人直接去工厂盯着,直到他们把东西生产出,再一路押运回来。纪寒星让董大行 恋耽美 分卷阅读96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带自己一起,可董大行说这种事有规矩,过来没有两年以上的新人不能去,即使这段日子纪寒星跟董大行已经很熟了。 晚上纪寒星闭着眼想事,他必须进到工厂去,这对他来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通过工厂,他有一定的概率能见到老黑。他迫不及待要把这件事解决。最近的生活就像是在暗无天日的泥沼里徒步,只有李顾,是挂在他这漆黑天幕里的一盏月亮。他置身泥沼之中,时刻盼望着能早日走出去,伸出手,摸一摸那月亮的光。 这次被抓的几个底层小喽供出了地下酒吧,陈飞熟练地挑了几个毒瘾深的人出去顶缸,他们换了个场地又重新开始。这件事大多人习以为常,新来的却受了不少惊吓,包括邵力在内,终于意识到这是一条不归路,而他们都是任人鱼肉的那个鱼肉。 韩四他们躲过了风头回到g省,为了安抚留下来的人,韩四赏了几箱好酒。后勤的事归陈飞管,他再往下分,打下手的就有邵力。纪寒星示意邵力董大行即将被重用,让他趁机讨好对方。邵力果然上钩,把好酒多留了给董大行,陈飞知道之后炸了毛,邵力意指纪寒星也有参与,纪寒星故意模糊重点,只说这个酒董哥想喝也没有什么不对。陈飞正在气头上,说即使董大行想要也得等着他来分配,凑巧被董大行听到,于是两方彻底闹了一次,各自的小弟一团混战。 纪寒星嘴角也破了,他用手背把血擦掉,看起来惨兮兮的。董大行问他疼不疼,他说没事,就是担心这次彻底把陈飞得罪了,以后董大行不在,他和邵力不知道要怎么被穿小鞋呢。 董大行一笑,拍拍他肩膀:“我还是去找四哥说说,把你俩捎上得了。有我看着,他总该放心的。” 纪寒星立刻做出欢喜的样子来,好似最乐意跟随这个大哥。 董大行目光却黯了黯,叹道:“你就是年轻,以为这是好差事么?说不准也就回不来了。” 纪寒星睁大了眼睛:“这么危险?” 董大行却不肯再跟他多说了,远远走了个女人过来,是董大行提前约好的。那女人走到跟前,董大行站起身,亲昵地搂上她的腰。纪寒星知道,他们要去做那种事了。 董大行这时回头提醒了纪寒星一句:“及时享乐,也去找一个爽爽,这样明天真死了也没关系。”说完这话他们走远了。周遭烟雾缭绕,很快就连他们的背影也湮没。 纪寒星慢吞吞把刚刚喝剩下的半杯酒饮尽了。他想到了李顾。纪寒星脸上出现了一个悲伤却又有些甜蜜的表情。他想,如果李顾爱他就好了。如果能得到李顾的爱,就算下一秒就死掉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他又觉得他的执念跟董大行的想法是不一样的。仅仅是相爱还不够,他还想看着李顾更久,看他会变成什么样的人,也许他的哥哥会成为一个儒雅的中年人,然后成为一个风趣的或者唠叨的老头子。最后他们携手,在某一个阳光正好的午后安静长眠。 他在这泥淖之地,却越发清晰地明白了这才是他的执念他想要跟李顾过一生。 作者有话说 终于顺完剧情敢露脸了。 感谢上一章打赏的小天使,阿秃给你抱拳了! ahref=/cgi/l/eailprotecss=__cf_eail__datacfeail=83c0e2edf7e2f1e6efefe2c3[eailprotected]卷卷待一日落丽丽哩哩li篱篱无题苏两吃素还真能致富潭影ahref=/cgi/l/eailprotecss=__cf_eail__datacfeail=aec5c7dfee[eailprotected]苍烟落照ahref=/cgi/l/eailprotecss=__cf_eail__datacfeail=592719[eailprotected]白可爱了茶奈荼艾果果wsxhbs 歧路近在眼前 李顾最近总是心绪不宁,虽然从纪寒星离开之后他就一直不安,但最近这种不安达到了顶峰。他反复梦见纪寒星在一片浓重的黑暗中穿行,少年的身影单薄而瘦削,似乎就要被黑暗吞没。李顾想要朝他跑过去,却怎么也无法靠近。他张开嘴喊纪寒星的名字,可他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少年也听不到。在他绝望之时,纪寒星回过头来,对他露出一个苍白又释然的笑容,好似早已经做好了永别的准备。李顾忽而心慌。 他不愿承认自己是在这么惨痛的情况下认识到他对纪寒星的需要。 台灯下,李顾展开纪寒星给他画心的那一张纸条。也许是夜晚的灯光太朦胧,叫他眼前模糊,他鬼使神差拿起笔,在那颗俏皮的心形旁边添上了另外一颗,两颗心依偎在一起。李顾停笔之后对着那张纸条怔楞多时,等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像被什么咬了一口,飞快丢开了纸条。可他以更快的速度把纸条捡了回来,用手慢慢抚平,最终夹在了随身的笔记本里。 康树仁被李顾约到小教堂相见,李顾走到他跟前:“上次跟你说在物色的人,今天送到了。” 李顾说完,原本坐在教堂后排的男人们站起身,朝他们走了过来。有几个看五官还是东南亚那边的混血。康树仁本能地感觉到这几个人身上都有一种危险的气质,不是普通的练家子,是经历过真刀真枪的。李顾通过康树仁的表情读出来他在想什么,李顾微微抬眼:“怎么样?” 雇佣兵。 李顾跟康树仁提起他要找人去保护纪寒星的时候,康树仁以为是保镖一类。他没有阻止是因为觉得即使李顾这样做也没有办法帮到纪寒星,最多能在外围不远不近地盯梢。没想到李顾会有门路去买雇佣兵。这些人出现,往往意味着李顾还通过什么渠道给他们配备了一些不那么合法的武器,康树仁皱眉:“这不是闹着玩的。” 李顾表情平静:“我别的什么也不做,只会让他们潜伏在离星星稍微近一点的地方,随便伪装成什么人,保护星星的安全。” 康树仁:“万一你影响到行动,我不会对你留情面的。” 李顾笑了笑:“不用。” 康树仁还是不放心:“如果被发现了,这些人你准备怎么解释?” 李顾满脸正直:“我的种植园落成之后会引入一批昂贵的研发设备,都是高精尖的仪器和技术成果,有保全很正常。我会在合理范围内消化掉的。”钱在公司账面上,李顾自己也没那么多可支配的收入,他找柳川预支了自己未来二十年的工资,买下这些人。“他们可以伪装成任何一种职业,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在他的附近。只在最必要的时候出现。”李顾需要康树仁给他一些建议,如何让这些人更不动声色地融入进去。 康树仁看着李顾眼里那种平静而疯狂的神色,他忽然有一种担忧,如果纪寒星真的回不来,他不知道李顾会变成什么样。 纪寒星从床底下把李顾送他的那块手表重新摸了出来,塞进自己的行李里面,后来想一想,还是揣进了口袋里。他摸黑混出去到两条街区之外买了点常备药,然后给康树仁拨了一个电话。 这是上次行动之后他们第一次碰头,两人飞快交换了信 恋耽美 分卷阅读97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息。康树仁说他们之前抓到的多是工厂的小虾米,交待出的窝点等警方找去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但有一个消息他提醒纪寒星注意,老黑那边的外围线人叫做“线条”,线条传回消息说这几天老黑也许会去一次工厂。 康树仁:“我没法告诉你线条长什么样,也不知道他有什么特征,只能你自己去找。不过老黑这个时间点过去有些奇怪,你自己小心。” 纪寒星道:“我也许知道为什么。” 他说:“韩四和老黑都是聪明人,他既然起疑心是老黑在背后害他,要么报复回去,要么及时止损。两家都抢工厂的货,这样相互使绊子下去最后都活不下来。他们为了赚钱可能愿意各退一步。毕竟任何时候这些人跟警察都不是一条路上的,他们才是同一种人。”所以这一次,不仅是双方拿货,可能还是韩四和老黑的盟约之旅。 回去之后没有遇到董大行,不过纪寒星还是去敲了他房间的门:“董哥,这次到山里时间长,我刚去买了点药,以防万一用得上。你还要什么,我去给你买?” 董大行笑道,山里什么乐子都没有,最该备的是套子。纪寒星闹了个红脸出去,却又松了一口气。 工厂比他们想象得要隐蔽很多,如果不是他们带过来,纪寒星永远也想不到那些毒品是从这里源源不断产出。董大行带着他和邵力走进去,厂房吊顶很高,四周空旷,说话稍一大声就能听到回音。 有几个面容陌生的男人,应该是工厂自己这边的打手。董大行领他们进去的那间放着一张桌子,桌上几堆粉末。董大行随手一指,指到了纪寒星。说你来看看,哪一个更好。 董大行那目光带着点提携他的意思,想让纪寒星来分辨。 纪寒星脑子瞬间空白了一下。周遭数道目光钉在他身上,等着他来评判这几份毒品的纯度。他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拢在袖子里的手微微发颤,纪寒星面不改色朝桌子走过去,选了一堆,拿到手里捻了捻,然后缓慢地凑到自己鼻子底下。 吸么? 可是…… 他还有别的选择么? 也许只是短暂的几秒,是寻常人生命中即使流逝了也不被察觉的时光,可对纪寒星来说已经漫长到了令他窒息。歧路近在眼前,他走么? 砰一声。 原本没有完全打开的门被彻底踹开,铁门撞到墙上发出巨大的回响,又稍稍回弹几寸。这动静攫取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一个长相很凶的男人大喇喇走了进来,桌上的几堆东西使他眼前一亮,他几步凑上去,挥开纪寒星,选中一堆,俯身下去按住了半边鼻子,用力一吸。然后嫌恶地说了一句:“钻石呢?工厂弄的这几堆都是什么东西?” 钻石,80以上的纯度就可以被称为“钻石”。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纪寒星也看着这个人,他的体格是极为精壮的,大概是长期露着凶相,使他整个人透出一种不好惹的气场来。经他这么一闹,董大行也不必去考纪寒星哪一堆纯度更高,纪寒星却没有放下心。 如果刚刚董大行的行为是对他的一次试探,那董大行可能真是一时兴起,而他却真的露了怯。 作者有话说 快25万字,没想到会写这么长。 感谢上一章打赏的小天使ahref=/cgi/l/eailprotecss=__cf_eail__datacfeail=f28cb2[eailprotected]莫相逢丸子君卷卷喵喵丞兔飞飞ahref=/cgi/l/eailprotecss=__cf_eail__datacfeail=9dfefeafaffefedd[eailprotected]锅苍烟落照ahref=/cgi/l/eailprotecss=__cf_eail__datacfeail=592719[eailprotected]千湮无题正版青豆苏两尹_rita 那你图什么 那男人撒过一次火,工厂的人过来找他低声说了几句,他看起来像是勉强被安抚了情绪,就此作罢。 纪寒星看看四周围,佯装无事发生过,毫无芥蒂地走过去跟董大行打听刚刚那是什么人。董大行显然也对他面生,叫了工厂那边的小喽过来才知道,那是老黑的一个外围手下,叫线条。 纪寒星顿时愣住,董大行和颜悦色问他怎么了,纪寒星嗤笑一声,说没有,只是想不到看起来那么冷硬的人叫这么轻飘飘的名字。 他是当真没想到线条就叫线条,可他又有一些不确定。 他们过来是为盯工厂出货,董大行当真如他所说进了这里就找好了女人,一下午在自己房间没出来。纪寒星晃荡出去,正巧他看见线条也在,只不过这到底是不是巧合就另说了。那男人蹲在地上抽烟,长臂支在膝盖上,右手随意地垂下去弹了弹烟灰,显得沧桑又落拓,纪寒星感觉他身上有一种不羁的摇滚歌手气质。 纪寒星有意试探,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支烟:“哥们儿,能借个火吗?” 线条朝他看过来,那是一双狭长又凶狠的眼睛,此时目光却并不尖锐,像是蛰伏的狮子,还透着点懒散意味。看到线条默许,纪寒星把烟凑了过去,直接就着他手上的引燃。线条打量他多时,眼里慢慢蓄出一点浅淡的笑意。纪寒星点完烟站了起来,他们一站一蹲,说话也不看对方,都在观察各自视线范围内有没有其他人。 线条忽然说:“如果我弟弟活着,也跟你一般大了。” 他声音很轻,风一吹就散了。 线条把他的凶狠和漫不经心融合得很好,他那双眼睛漠然而又自然无比地扫视周围,同纪寒星说话:“他当初吸食过量而死,最后见他的时候我几乎认不出来。那时我每年在外跑任务,攒下钱来给他读书,没有想过他会以这样的结局迎接我。” 纪寒星想转头看看他的表情,不过他忍住了,站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抽自己的烟。线条的烟就搁在嘴边,他说话时嘴唇动的幅度很小:“后来我一进去就管自己叫线条,线人的线,条子的条。他们都怕我,担心我是来寻仇的。但我很会打架,他们又不得不依赖我,希望我去卖命。只可惜我一开始跟错了人,带我的那个小队长不愿让我往上爬,其他渠道又接触不到老黑。” 纪寒星看着很远的地方,这里三面环山,一个小工厂嵌在其中,只有一条路出去:“后来呢?” “后来?”线条的声音停了片刻,“后来上周他酒喝多了,在车上睡死过去了。” 纪寒星下意识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有那么一瞬间想问下去,可他又觉得很多事是追究不清的。即使得到了解答,他也未必愿意接受那个答案。 纪寒星很快地问了一句:“你吸那个?” “不然呢?” 纪寒星顿时无言,也许对方怀揣着事情解决之后就去戒掉的决心。可他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同情线条,他想告诉线条他见过一个人,叫杨宁,那个人曾经跟他一样充满了力量,是个很厉害的人。他还有点想问线条考虑自己的以后没有,万一戒不掉他该怎么面对自己此刻的苦大仇深。 不过他们显然没有这么 恋耽美 分卷阅读98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多时间对话,因为烟,就快抽完了。 纪寒星问:“下一步你们会怎么做?” 线条嘴角抿紧了,是个幅度很小的表示不悦的动作,他说他来的时候没能把地址传出去:“很突然,身上所有通讯工具都被摸了。老黑可能明天就来,今晚必须把消息递出去,不管用偷的还是抢的,得想办法通讯。” 纪寒星把手里那截烟屁股扔在地上,用鞋尖彻底碾灭:“我知道有一个人有手机,我去想想怎么做。” 说完他要走,线条也起身凑过来,从他胸口摸出了那包烟,抽走了一根,线条的声音压得很低:“办法不用太讲究,这深山老林里,个把人出事根本不会有人追究。” 纪寒星面上无动于衷,他离开之后加快了脚步,去找邵力。他在心中飞快地权衡了眼下自己的处境董大行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怀疑他,他应该在最快时间内想办法脱身。而老黑明天会到,对他来说既是意外之喜也是难以预测的风险。如果他的身份露馅儿,他不仅没办法成功接近老黑,还可能自身难保…… 邵力已经在小房间里呆坐了很久,看到纪寒星进来,他那双本来无神的眼睛里才突然一亮。纪寒星猝不及防被他一把抱住,邵力几乎有些语无伦次:“星星,这里不行,那个东西太多了,你知道吗?这里生产的份量跟他们零星卖的已经不是一回事儿了,太多了,被抓了够掉脑袋的!” 纪寒星了然,也许邵力一直都没弄清楚自己来的是什么地方,他以为不过小打小闹,至多算个灰色地带。明知道这不是好事,却又抱着不会出大事的侥幸。可当亲眼见着这个高速运转的工厂,邵力才清醒过来,这个份量已经是非常严重的犯罪了,所以他心慌。 纪寒星表情有些冷淡:“是啊,可是还能怎么办呢?” 邵力拉住他的胳膊,急切道:“星星,你得想清楚,你真不回家?要在这里混?” 纪寒星颇有耐心地看向他:“力哥,你以为我们这样还出得去么?陈飞带我们来就是干这个的,你现在知道这么多,压根也走不了。不信你试试?” 邵力的表情开始崩塌:“不,我马上给你哥打电话,得回去,不能做那么危险的事。” 听到他要给李顾打电话,纪寒星心念一动。但他看到邵力额头上冒着细汗,紧张得有些不正常了,纪寒星反应很快,一把攥住了他的手,强迫他安静下来:“想都别想,打给我哥有什么用?你要把这些人都害死吗?” “那现在该怎么办?”邵力态度反而比刚开始更咄咄逼人,他的声音几乎是尖锐的:“那你图什么?你到底图什么才来这里!” 纪寒星眉心一跳,他反应过来邵力确实不对劲,他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语气笃定:“来都来了,这里有钱赚有女人,哪里不好?不是都说富贵险中求么?安心跟着董哥,做人上人。” 邵力嘴唇发白,目光死死锁住纪寒星:“你真是这么想的?” 纪寒星对他笑了笑:“怎么过不是一辈子?董哥不会亏待我们的。” 邵力久久打量眼前这个少年人,他看纪寒星的目光有些陌生。经过刚刚的一轮对话,邵力此刻脱力似的瘫坐在床上,过了好半天他才慢吞吞起身,说自己要出去洗个澡,回来准备早点睡。 邵力一走,纪寒星去摸他的床铺,他记得邵力有一支备用手机,不出意外那应该是李顾给的。邵力自己的被没收了,这支备用的倒是一直藏得很好,纪寒星也确定他跟李顾一直在保持联系。眼下他急需要找到这支手机,把工厂的地点传递出去。他还确定邵力有问题了,也许董大行已经起了疑心,留给他的时间没有很多。 而此时门却开了,董大行走过来,纪寒星与他目光隔空对上。纪寒星一笑,他心里有了一个预感,纪寒星道:“还有烟么哥?力哥真抠,烟都藏得摸不出来。” 董大行二话没说,抛出来一根,纪寒星单手接住了。而董大行的目光是很冷淡的,带着点讥诮的笑意,纪寒星的心一寸寸沉了下去,他已经有了一种预感,但眼下最好的选择,也许是不要主动去打破这个表象。 作者有话说 再有几张就会快起来了,该交待的还是得交待清楚。 感谢上一章打赏的小伙伴~ 锅抱紧这条鱼ahref=/cgi/l/eailprotecss=__cf_eail__datacfeail=c19bbbbbbbbb81[eailprotected]温远 他在等我回家 纪寒星低头才发现董大行扔过来的那一根不是烟,而是一管卷好的粉末。 他朝对方笑了笑:“什么意思?” 董大行那张脸上露出狠厉神色来:“抽吧,你不是爱这个么?” 纪寒星浑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面上的笑意却越发温和:“董哥,你怎么了这是?” 董大行一摔手里的烟盒,正要朝他冲过来,他的脖子被一条绳子从后面牢牢勒住。纪寒星一改刚刚纤弱无害的样子,扑上去和线条一起将他制服,麻利地捆起,嘴里塞上布条。董大行眼珠子几乎要瞪脱了眶,纪寒星缓缓舒出一口气。 线条问纪寒星手机在哪里? 纪寒星屋里找遍了没有发现,他面色忽变:“应该被邵力随身带着。” 线条准备出去之前还是不放心,把董大行敲晕了塞进床底,用垂下来的床单遮严实,两人对视一眼,立马决定了下一步的行动:“走,去找邵力。” 李顾连轴转了一天,他终于跟康树仁商量好,把阿弘为首的几个雇佣兵安排到了g省。这次行动康树仁使不上力,毕竟不在辖区,他们也不能越俎代庖派人过去,李顾便让这些人去追踪,往工厂的方向找去。夜晚他好不容易稍稍松了一口气,电话响起,而后他听到了邵力的声音:“李顾,你害我。星星根本不是被骗去,你才是骗我来的!” 李顾感觉自己的心脏瞬间被揪紧了,他声音发寒:“你说什么?” 邵力上气不接下气,电话那边传来的声音也断断续续:“他们已经发现了,他根本就不吸那个东西!”李顾的手几乎要将手机捏碎。邵力说我不管他想干什么,我现在只想要回家,你得想办法把我弄回去。这已经是犯罪,一旦被警察抓到,这么多毒品,来工厂的这些人全都得完蛋。 李顾惊闻此变故,恨不能自己就在现场,用变调的声音急急问他:“星星,纪寒星呢!星星在哪里?”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邵力已经失控,他的哭声和怒斥声混合在一起,还有夜晚山里凌厉的风,李顾听得不算清楚,只有最后那一句他听到了:“你以为他还能有好下场吗!被发现了就是……”尾音没有说完,邵力被一脚踹翻在地。 线条抢过了他的手机,纪寒星随即将他制服,冷声逼问道:“你跟董大行都说了些什么?” 恋耽美 分卷阅读99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线条开始打电话,山里的信号很飘忽,邵力走到这么远才拨通是有原因的。工厂信号完全被屏蔽,无法通讯,线条等了好一会儿才接通,但是他不确定对方听清了多少。他只能快速描述了过来经过的路口和位置,把这里的大概情况一说。远远的已经有人找过来了,是工厂那边的守卫,纪寒星眼疾手快把一大包的粉末塞进邵力的衣服里。 纪寒星的目光从那部手机上挪开,他原本还想打一个电话给李顾,但是好像没有机会了。 人围了过来,问他是怎么回事。纪寒星表情冷漠踹了邵力一脚:“偷东西呢。”邵力瞪回他,但他很知轻重,自己一句话也没多说。线条站在旁边寒着一张脸,反而朝这些人耍狠:“自家的东西自己看好了,别到时候黑哥来了你们交不出货。” 工厂为首的那个人皱了皱眉,敢在这种情况下偷东西真是不要命,就算揣了两包也未必出得了这座山。可线条和纪寒星都不是一伙儿的,两人的说法一致,工厂这边便不疑有他。他们想上手来捆邵力,说着要带回去跟董哥报告。 “董哥正忙着呢,”纪寒星露出一个暧昧的笑意来,挡住了对方的手:“人我先带回去,等他忙完了看怎么处理再说。” 对方想想,点了点头,只要工厂不出事,他们愿意怎么处理小弟是他们的自由。 人走了,线条问纪寒星:“你刚刚想给谁打电话?” 纪寒星也不顾邵力在场,他已经被卖过一次,肯定不会再给邵力出卖自己的机会了,于是他不再避讳,直言说:“我哥。” 线条多看了他一眼:“你有哥哥?” 纪寒星笑笑,可他眼底却有一些藏不住的难过:“嗯,哥哥,他在等我回家。” 线条粗鲁地把邵力制服,一言不发押着他往回走,分开的时候他把人交还给纪寒星,低声说了一句“万事小心。”没时间去说多余的话,纪寒星给了他一个感激的笑容。 纪寒星把邵力带回房里:“说吧,你干了什么?”邵力彼时已经冷静下来,他看得清局势,心知挣扎无用:“是董大行,他说你不对劲,你根本就没有吸毒。” “然后呢?” “他逼我来试探你。” 纪寒星凝神去想,但他不知道自己哪一个瞬间出了差错。邵力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变得哀切起来:“吸毒的人时间长了,指甲上会像这样,看到了么?竖的,一条一条的纹路,甚至有时候脱落了自己都不知道。你看到我了么星星?我能感觉到我的身体一天天在被腐蚀掉,尽管我清醒的时候就会极力阻止这件事,可是一点用都没有。而你还是好好的,你若是真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吸,就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真正的瘾君子见了好货应该是线条那样的,他们绝对不会像你犹豫那么久。” 纪寒星倏然明白过来,线条有意替他解围,但对比之下,他的迟疑实在是太不真实了。他的演技是拙劣的,董大行先前没有怀疑大概只是因为他有一张很乖的脸。 邵力问他把董大行怎么样了,纪寒星朝床下瞥了一眼。 邵力在惊慌之后获得了片刻的镇定,他开始明白,纪寒星并不如他想象中简单:“听我说星星,不能再留了,咱们得想办法走。邵哥对不住你一次,但不想真害了你。董大行说过,过两天韩四就要来了,到时候你怎么跟他交待?” 他当然知道,如果韩四再过来……纪寒星感觉自己的血热了起来,他们有希望做的是把这些人一网打尽。他脑子里飞快过了几遍,面对邵力的哀求态度冷淡:“我不需要跟任何人交待,我恨不能他们都到齐了才好。” 线条通知了g省的警察,不出意外,明天这里就会被警察控制,工厂,老黑,还有韩四,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而邵力终于明白,他惊恐地看着纪寒星:“你,你是卧底?” 作者有话说 这几章可以攒攒一起看,不然会紧张。 谢谢上一章打赏的小伙伴:ahref=/cgi/l/eailprotecss=__cf_eail__datacfeail=442a2d313d2b3123312b04[eailprotected]丽丽哩哩li篱篱 我一定会找到你 纪寒星在黑夜中静静等待第二天的到来。 先前邵力逃跑的事已经让工厂引起了警惕,附近看守都被加强。这个时候想离开本来也是不可能的。 手机落在了他的手上,但没有信号。纪寒星忽视了房间里被捆得结实的两个人,透过积灰的玻璃窗去看那一小块铅灰色的天空。他在收件人那里熟练地按出了李顾的号码,而后手指在按键上摩挲多时。他心知每一条都将是无法送达,可这件事反而给了他一些自我剖白的勇气。那些想说而说不出口的话,最终被酝酿成了这些想发而发不出去的短信。 “哥,我很想你。” “哥,其实我有点害怕。” “当初我不该强迫你。如果给我时间再来一次的话,我会等你接受我。” “如果我回不来,你要好好的。” …… 每一条都是无法送达,纪寒星盯着手机屏幕,他松了一口气,却又感觉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结果天还没亮,局势就出现了谁也想不到的逆转老黑是和韩四一起来的。 出发前韩四跟董大行约好,如果工厂这边一切妥当,让他到这里的第一个晚上给他发一条消息,但当时董大行正被捆在床底。韩四意识到出事了,他第一个怀疑是老黑,因为老黑被他约来谈判,他怀疑对方想拿董大行当筹码。 韩四不动声色先联系了工厂,知道了下午邵力逃跑和纪寒星不让他们去找董大行时的说辞,他这时再去跟老黑联系,把当时细节一还原,双方都意识到自己手底下可能出了内鬼。 深山之中的寂静被越野车的引擎声打破,韩四从车上下来拍拍老黑的肩膀:“老哥,没想到我们竟然要一起肃清门庭了。” 线条被叫出来,他在老黑身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是他那个死掉小队长的狗腿子,线条已经明白将要发生什么。 老黑乜斜着眼看过来:“线条对吧?” 线条扯了扯嘴角,笑意不达眼底:“黑哥。” 几乎是没有预兆的,老黑一把拽着他的衣领将人掼到了地上。除了韩四插着口袋漫不经心站在旁边,没有其他人敢来看这个热闹。纪寒星一直醒着,他隔着窗户目睹了这一幕。他们来得比预料中早很多,而警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怎么办,怎么办…… 纪寒星没有被搁置多久,很快有人来敲门,有小弟说四哥有请。纪寒星隔着门,把被捆结实的邵力和董大行塞进了卫生间里,理好衣服走出去,到了这一刻,他只能赌…… 韩四大有兴师问罪之势,在空旷的厂房里眯着眼睛等他前来。纪寒星垂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他看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0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了一眼地上喘气的线条,对方对他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纪寒星忽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线条飞快抽出了一把匕首朝老黑刺过去,他的动作如此之快,让人看不清他是从什么地方摸出来的这柄凶器,可惜的是,韩四的动作更快,他几乎是同时掏出了口袋里的枪,打中了线条的手臂。 匕首当啷落地。 “老黑,看来你比我更招人恨啊。” 老黑一把掐住了线条的脖子:“说,哪儿来的,还有谁?” 线条面部的青筋爆了出来,他此刻很痛苦。但他的表情依旧桀骜:“我早说了……我是线人,条子!想知道吗,想知道……更多,就到底下来问我。”而老黑比他动作更快,纪寒星毫无防备,看到老黑夺过韩四的枪线条被打死了。 纪寒星只感觉自己整个人是麻木的,他的感官似乎全都失去了作用,他是麻木的。 剩下两人把目光转向他,到了这个时候,做什么都来不及了。纪寒星比自己想象得更坦然一点,也许天亮之时警察就会到,他就算跟线条一起折在这里,也至少能拉这两人一起下地狱。只可惜……他没有去看韩四,反而抬起头直视老黑的脸。这张脸他在资料里见过无数次。它的主人比图片上看起来更显老态,目光更凶。 老黑在见到他的一瞬间脸色突变。 而在同一时间,工厂的警报声响起,周遭乱声四起:“有警察,警察来了!” “快走,只带东区的货一起转移!” “……” 所有人都没料到警察来得如此之快,韩四拎着纪寒星的头发准备把他拽上自己的车,老黑大喊了一声“等一等!” …… 李顾克制住手的颤抖接起电话,阿弘说他们还是慢了一步,等他们赶到工厂,最后只目睹了一场爆炸。 “什么意思?” “警方堵了来路,他们原本跑不掉。不过工厂长期盘踞在那里,很可能他们自己花大代价挖出来一条小路。我们追过去的时候看到那里发生了爆炸,烟雾散去之后他们团伙的几辆车连人一起全都消失不见。路的出入口完全被炸毁,现在人员不知所踪。” 警方有所斩获,他们带走了大量未流入市面的高纯度毒品,还有工厂一部分接近核心组的人员。 清理现场时他们还找到了邵力和董大行,因为被困在卫生间,反而让他们逃过一劫。董大行只能交给当地警方处置,邵力在康树仁的交涉下被送了回来。 康树仁问李顾有没有什么想法,李顾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该怎么就怎么判吧,关几年对他是好事。” 可纪寒星至此,与他失去了所有联系。 李顾感到了一种熟悉的绝望。那是纪寒星还小的时候,当时李顾也不算一个大孩子。他曾经在人海里弄丢了那个戴深蓝色围巾的小孩。没有想到时隔多年,命运跟他开同一个玩笑。 李顾给阿弘他们转了相当一笔钱,让他们在当地继续追查老黑和纪寒星的下落。 他枯坐一夜,始终无法闭上眼。心痛、自责、担忧、悔恨……无数的情绪如潮水汹涌而来,最后这些情绪都变成了同一种执念他想要纪寒星回来。不管怎么样都可以,无论要他付出什么代价,他都心甘情愿。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李老板换上整齐的衣服走出门。他被痛苦与执念凌迟一夜,获得了某种意义上的大彻大悟。 纪寒星被拐走的那一年他什么都没有,当年的李顾只知道天大地大,他有一双腿可以一直走下去,那么总有一天他能离纪寒星所在的地方近一点。 如今他是身价千万的李老板,没有道理比当初那个一无所有的少年还要绝望。天地总归会有尽头的,他不过是再找一次。 他不怕。 他一定会把他的小星星带回来。 甜美 “很可能已经过了境,”康树仁的表情比任何时候都要严肃,他本身长了一张让人很容易紧张的脸,现在这张脸的主人自己也紧张了起来:“线条折了,老黑百分百发现有问题,不知道他们会怎么猜测星星。最坏的可能是……” 他没有说下去,李顾也知道了。线条是当场是被打死的,纪寒星的下场会和他一样么?没有人愿意去想这种可能。 “老黑一旦出境事情会变得很复杂,星星被他带走,被认出来的可能性是很大的。这之后会怎么处理,我们一概不知。李顾……”康树仁担忧地看着他:“我们得做最坏的打算。” 李顾摇头,他的声音不大但很坚定:“我不。” 康树仁在那一刻发现其实李顾已经长得比他要高了,他始终没能摆脱用带孩子的眼光看李顾,其实李顾早就已经成为了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青年。 李顾道:“跟我说说那边的情况吧。老黑的生意在境内,他即使这次过境了,生意还在。工厂暴露,交货又没有成功,而他需要新货,一定还会跟内陆有往来对不对?” “理论是这样。我先前同你说过的那条路子,不排除他又会回来继续走。” “我知道了。” 康树仁看着他有几分凝重:“你……?” 李顾拍拍他的肩膀:“不管怎么样,我会把星星带回来的。”他知道最坏的可能是什么,但他不会退而求其次去做这个打算。人活着是为了希望,不是为了最坏的可能。 人世间有很多条路,有人路也有鬼路。只不过有时候不是路的问题,是走的人多了,就成人路,成大路。走的鬼多了,就成鬼路。 会在边境跑的人很多,有些小打小闹图个生存,有些脑袋别在裤腰上干,一心想求暴富。李顾以自己囤了一批急需出关的药材为由头,发挥他积攒下来的人脉能力,辗转联系到了一个人。此人名叫庄谐,亦庄亦谐的庄谐,倒很符合他人鬼都交的性格。 庄老板一开始不爱跟李顾这样的人打交道,没别的,怕他农民出身不上道,相处下来发现李老板博闻强识,倒是十分有趣的,这才第一次松口:“你真要走货?恕我直言,这不是个很好的选择。你手里清清白白,背后又有柳川资本做靠山,何必来冒这个险。” 李顾大方一笑:“做生意不都是图财?我给柳川打工,一年辛苦到头,大头的钱落不到自己口袋里。但要处处操心,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都是我的问题。我小门小户出身,长到二十多岁才知道了有钱的好,是最不怕钱多又来得快的那个人。” 他言辞恳切,庄谐与他对视一眼,两人都笑了起来。 康树仁知道后怒不可遏,指责他是不是疯了,康树仁道:“庄谐不是什么好人,c市的警察盯他很久了,只不过他太会钻营,一直都没给人抓到小辫子。你跟他交游,无异与虎谋皮。” 李顾摇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1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头:“他如果不是这样有本事,我也不盯着他了。你能做的跟我能做的不一样。他会提防你们,而我给他实打实的生意,实打实的好处,我得让他欠我这个人情。”李顾弄了一批昂贵的药材,这种东西出入都麻烦,他找庄谐帮忙开个口子送出去,已经给了高额的预付款。只要第一步走出去,他就能让庄谐帮他打探更多的消息。 康树仁调子拔高,音量却压下去,他知道问题严重性,恨不能把李顾的脑子剖开来看看里面都是些什么:“只要过境,就是走私了!” 李顾沉默了半晌,忽而对康树仁露出一个奇异的笑容来:“我会让人跟着,过境之前就放火烧掉,不会真的越界。” “你用的是假货?” 李顾定定看了他半晌:“都是真的。” 康树仁还记得当初那个抠搜的少年人,为一周能给纪寒星做几个肉菜伤脑筋。他还想说什么,可他看到李顾眼眶红了,于是康树仁什么也没说。 纪寒星知道自己在老黑的车上,爆炸发生前没有留给老黑和韩四太多时间沟通,这意味着老黑大概率尚未摸清他的底细,他必须在韩四向老黑说清楚一切之前争取到这个人的信任。 纪寒星看起来越发地瘦,皮肤是病态的苍白,他蜷缩在后座,被爆炸波及使他有了片刻的昏迷,他睁开眼睛,开始小幅度的颤抖。 老黑也注意到了后座的年轻人转醒,他顶着一张跟聂岩有七分相似的脸,杂乱的黄色毛发几日未曾打理过,看起来颓靡又丧气。“给,给我一点粉。”老黑的眼神在疑惑和微妙之间停留了片刻,然后示意身边人把东西给了纪寒星,在目睹着纪寒星吸过之后,他从那张脸上挤出一个“慈爱”的表情:“跟我说说,你父亲是谁?” 纪寒星表现得十足像一个走错路的少年,他叛逆又胆怯,有很多愤怒又软弱得令人发笑。老黑三两句话套出了他过往小二十年的人生经历。 那是符合他想象的,让老黑脑中快感十足的悲惨人生轨迹:纪寒星年幼时父母双双死去,他阴差阳错被父亲曾经的同性恋人收养,这位收养人把他当人出轨的证据,不愿用心对待,以至于纪寒星童年就曾被变态拐卖过一次。而在那个收养者死去之后,父亲的老领导出现,将他丢给了山里一穷二白的村民,还把纪寒星的房子骗走做了抵押。 老黑找人稍稍一打听,发现这些事情完全能对得上。康树仁当初借了自己的钱给李顾开公司,一度曾经有过康树仁才是公司背后老板的谣言,不然不足以解释为什么一个李顾可以使公司发展如此之快。李顾公司该给纪寒星的股份在他走之前还没来得及转给他,现在当然也无从查起。 这太符合老黑的想象了。复仇的快感比毒品更甜美。虽然在见到纪寒星的第一面,他也遗憾过为什么当年聂岩的儿子没有死在大火里,可他现在不这么想了。得知纪寒星因为生活悲苦染上毒瘾,甚至被控制成为贩毒集团的一员,老黑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才是对聂岩最好的报复。 他再看纪寒星的眼里带有明显的戏谑和同情,却说着温和的话语:“没事,不用担心,以后一切都有伯伯来帮你。” 即使是他这样有警惕心的人,也在命运送来的这份惊喜跟前抑制不住欢愉。他近乎于快乐地想:聂岩,如果你知道你当初牺牲一切要去保护的普通人就是这样的,你还会选择为他们卖命吗? 作者有话说 希望再有两章能讲清楚,就让他回家啦。 感谢上一章打赏的小伙伴丸子君卷卷尹ahref=/cgi/l/eailproteb4ebe6ddc0d5f499spancss=__cf_eail__datacfeail=abf4f9c2dfcaeb86[eailprotected]屿落 看管星星的神 老黑在边境的一个村庄凉卡住下,他给了纪寒星一间陈设精简的屋子。 韩四并不如纪寒星所想,在事情发生后与老黑联系。大致都为了避风头,反而没有往来。g省警方根据董大行的交待,一举拿下了韩四及其手下的整个链条。而这一切,是被困小村里的纪寒星所不知道的。 纪寒星这几日零星了解到一些情况,凉卡算是一个比较典型的毒村,地缘上应该靠近c市。这里参与制毒贩毒的有年轻力壮者,有耄耋老人,还有学龄童,他们无一例外,都会熟练地使用制毒工具,家家藏有土制武器。村中时不时有因为吸食过量而死去的人,但显然整个村子都对此早已麻木。 尽管如此,能分到每家每户的利润还是很少,他们过着拮据的生活。这对他们来说不像是为了暴富,反而像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纪寒星没有把握之前不敢轻易去接触老黑,他表现得像个受过虐待的少年,敏感而脆弱。老黑有时候主动到他的住所来看他,他不来的时候纪寒星每天裹着一床破旧的被子窝在床上,醒了就找人要新的粉。他整个人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除去吃喝拉撒,最多的娱乐就是就蹲在高地上拔草发呆,用毫无生气的眼睛直勾勾去看每一个经过他的人。 后来他发现老黑很喜欢时不时过来找他说几句话,多问他以前的情况,比如在变态那里如何如何受了欺负,老黑总在一步步引导他去回忆去说出更多的细节。纪寒星表露出痛苦神色时他会给予安慰,但依然没有放弃探究他身上曾经发生的悲惨遭遇。 对于他的探寻纪寒星表现得有些懵懂,一面装作不愿回忆,一面又悄悄流露出向人诉说委屈的意思,这正合老黑的意。聂岩的后代所遭遇的每一分悲剧,在他这里都是善恶轮回的最好证明,聂岩背叛了他,他的儿子合该有这样不堪的命运。 有时老黑心情好了,偶尔也会回答纪寒星的问题。可纪寒星不敢多问,在他失去所有与外部世界联系的情况下,一旦暴露,老黑随时可以令他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他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了老黑的老巢,眼下最迫切的不是从他口中套更多的话,而是找到与外界建立联系的办法。 老黑有时会故意让人不给纪寒星粉末,等着纪寒星毒瘾发作在土屋里发疯嘶吼。老黑并不是不出现,他只是远远在门外站着,听里面的年轻人发出歇斯底里的声音,绝望得像一只困兽。等他觉得听够了,再让人扔一包东西进去,远远看着纪寒星急切地吸食。 老黑从窗外旁观一切,他并不想被一个毒发时的疯子波及,这样的视角也使他更加享受。等纪寒星平复之后他才会走进去,故作担忧地说你这样要是给你爸爸知道了,他肯定很伤心。也是在那之后纪寒星才知道老黑一直供奉着聂岩的牌位,他这个人矛盾得很,坏事做尽又很相信在天有灵。 有一回老黑酒喝多了脾气上来,叫人按着纪寒星跪在聂岩灵前忏悔,逼着纪寒星说出自己怎么一步步开始染毒贩毒,可他不要纪寒星认错,大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2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有想把聂岩气活过来的架势。 聂岩对纪寒星来说是很久之前的记忆了,他这个人甚至来得不如留下的老照片鲜活。可在这个小黑屋里与这个血亲的牌位独自相对时,纪寒星内心有很多复杂的感情,他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理解聂岩。 老黑虽然折磨他,也显然不希望他真的出什么大事。纪寒星活着一日他有一日的乐子。因着老黑这份特殊,纪寒星在这里也慢慢找到了一点自己的位置。 纪寒星开始能偶尔跟周围的人说上几句话,他知道了凉卡因为地理位置的优势,有时候除了制毒贩毒,还会做一些帮别人走货的生意。他试图从一些看起来意志薄弱的人下手,但因为这里全都是见不得光的产业,村子里的所有人是一个利益共同体,很难找到什么突破口。 闲时这里的年轻人有一种野蛮的娱乐方式,大部分都吸食毒品,会有很多精力过剩的瞬间,他们便圈一个简易的擂台上去打斗,打输了就输给对方钱物。因为很多都是吸食过后上去打的,他们的痛觉迟钝甚至失灵,纪寒星亲眼看过一个胳膊折了之后还无知无觉的青年,像都市恐怖传说里的怪物。简易擂台上死伤都不要对方负责,只图看客高兴。 纪寒星在观察了一周之后,自己跳进了这个简易的擂台。他接连赢了两个人,只有他自己知道刚刚他没有真的吸进去,每一拳打在身上都是百分之百的痛感。可是他看起来如此孱弱,没有人怀疑他是因为药物才变得这样厉害。终于按照顺序,一个中等个子的男人上来。纪寒星知道他,他叫阿辉。 被对方结结实实击中了好几拳,纪寒星输给了阿辉。他从口袋里掏东西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胃部在隐隐作痛,刚才还是让对方下了狠手。 他用一种漫不经心的神色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块表,递到对方手中。给出去的时候甚至没有多看一眼,只是对着阿辉显得不太服气。仿佛他只生气输了比赛,而件把东西是没有放在心上的。这很正常,这里的每个人都这样。 手再次回到口袋里的时候捏成了拳,纪寒星心想,至此,他身上一件跟李顾有关的东西都没有了。他在那一瞬间有点想哭。 如果提前知道会有这样的遭遇,他还会怀着一腔孤勇来要做这件事么?都说少年无畏,这份无畏里面有没有一点是从无知生发出来的?只是无畏说多了,也会真的给人平添了勇气的错觉。纪寒星的眼神掠过场中的每一个人,他们大多数都过着一种有今天没明天的生活,一种奇异的悲悯从他心头升起,他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没有人应该像这样活在地狱里。 纪寒星观察过他们中的很多人,他最终选定了阿辉。阿辉吃饭的时候总是又急又快,他经常人肉去走货,身上还有几个不致命的弹孔。纪寒星想,如果他运气好的话,也许很快,这个人就会拿这块表去换钱,也许有很小的几率他会留下。 可是……这已经是纪寒星唯一能想到的方式了。 …… 李顾拿到手表的时候他在颤抖,虽然几经转手经过了一些磨损,但手表还是原来的样子,造型精致,明亮的金属光泽,就连背后刻的字也还清晰着。 “谢谢……” 阿弘默不作声看着自己的雇主,他的命被李顾买下,他觉得李顾没有这个必要对自己说谢谢。 阿弘的声音没有起伏:“查到了这块手表的源头,是靠近c市边境的一个村子,叫凉卡。那里是个毒村,他们警戒很严,每家都有武器,外来者很容易吃亏。” “没关系,没关系,总有办法的,我来,我来想办法。” 李顾不知道自己哭了,他只是下意识地抹掉了脸上的水泽。阿弘不太理解,沉默地看向他。李顾最初以为纪寒星出了事,这块手表才会被卖,后来阿弘告诉他,他们一路追踪过去,发现是凉卡村里的一个男人典当出去,这意味着纪寒星还活着,也在努力向外传递信息。 李顾不知怎么地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还在宁川的时候,纪寒星问他:“李顾哥哥想要成为看管星星的神吗?” 那时候他是怎么说的呢,那时他很自卑,他从不敢奢望把遥远的光亮拢在自己手心里,他说:“我不是……我是站在地上看星星的人。” 手里的表面已经快被他焐热了,李顾深吸了一口气,他想他那时是不懂的,如果你有很想要得到,很想要去保护的东西,即使是凡人,也会在某个瞬间为心中所爱鼓起勇气成为神。 作者有话说 这章写得有点痛快。 谢谢上一章打赏的小伙伴啦~ 尹ahref=/cgi/l/eailprotecss=__cf_eail__datacfeail=623d300b160322[eailprotected]这是一个傅傅!ahref=/cgi/l/eailprote3d5e5e0f0f5e5e7d6f7754505010spancss=__cf_eail__datacfeail=dfbcbcededbcbc9f8d95b6b2b2f2[eailprotected] 真的只是弟弟吗? 当初纪寒星走的时候正是新年过后,这么些日子过去,都已经入了秋。涂玉明最开始还能被李顾骗骗,以为孩子是闹别扭出去散心,再往后也瞒不住了。再说李顾身边还经常来往各种三教九流之人,他就是再傻也看出了不对劲。 涂玉明难得冷了脸问他:“你老实说,星星去了哪里?” 李顾张了张口,一直摇头,说兔子,别问了,别问。 涂玉明这迟钝的神经也瞬间敏锐了起来,他不敢高声说话,像是怕被别人听了去:“怎,怎么了这是,星星他……” “别问,真的别问。” 涂玉明瘫坐在凳子上,直愣愣望着李顾,不太忍心了:“那他还能回来吗?” “能。”李顾声音嘶哑但是很坚定:“星星一定会回来的。” 涂玉明的新房拿到了手,装修也快进入尾声。他原本和小闻说好要在下半年忙起来之前把婚礼给办了,到时候他就该从小院搬出去过他的日子了。可现在两人商量着把婚礼先搁置,他们都不放心李顾这样一个人。 之后李顾回来看到书房纪寒星常坐的位置上挂了一个小小的平安符,才知道是他们俩一起花了一天时间去遥远的寺庙,求来一个盼远行者归来的符。涂玉明从厨房出来,看到李顾握着平安符发呆,他有些窘迫,结巴道:“没,可能没啥用,是小闻说的,就是万一,万一有用呢?” 李顾对他感激笑了笑:“会有用的,一定会有用的。” 老黑这桩旧案从前是康树仁他们在办,现在到了g省附近又涉及到了当地警方和边境的事,有些行政上的问题需要康树仁帮忙从中转圜。他把自己的消息带给李顾:“人可以确定在凉卡,有很大可能这就是老黑的老巢。当地人都有武器,行动难度会非常大,我们会跟那边一起调动警力。不过最好的方式不是发生冲突,要把牺牲降到最低。” 康树仁道:“如果真的不得已发生了大规模的混战,星星也会有危险。” 李顾微微抬手打断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3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他的话:“我想想,确实不能冒进。” 李顾找到了庄谐,跟他说这一批药材希望从凉卡走。一听是凉卡,庄谐多问了一句为什么,这一批只是药材,要过境的话他手里有其他路子更安全。李顾说他还想顺路捎点东西,他知道凉卡也有好货,如果能做莫不是美事一桩。 庄谐读懂他抛过来的言外之意,顿时警惕:“这个我都不沾,没想到李老板心这么大?” 李顾低头,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既然倒腾原料,不如倒最赚钱的。”庄谐若有所思,他知道凉卡是什么情况,很谨慎地说:“李老板在这块以前有路子么?如果没有,我这边倒是不建议第一次从凉卡走。” 庄谐其人从来是话不说死,这已经是婉拒的意思了。 李顾也上道:“没事,我的货还没备齐,等到了还可以再商量。”警方抽调人手布置也需要时间,在此期间李顾想要说服庄谐找路子带他正大光明进入凉卡。到时候最理想是从内部击破,能跟警方里应外合。 几经相处,李顾也对庄谐这个人了解更多。庄谐出身一个没落世家,虽然家族不行了,但他自身见识广博,手中门路极广。近几年他自觉积累也到了一定程度,有意把一些不清不楚的生意丢掉,转到更清白的项目上去,只是这些年胃口也养大了,一直没找到合心意的事情去做。 毕竟投钱这件事容易,而好项目可遇不可求。 李顾打定了主意要把庄谐拿下,卖力替他穿针引线,柳川资本那边原本有找他的项目问要不要跟投,李顾自愿让出了机会给庄谐进场。项目质量好,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差不多是直接给庄谐送钱了。 庄谐特意从外地过来签了合同,他落笔的那一刻李顾心中也松快下来。他知道庄谐这个人,既然收了别人好处,就一定做好了付出相应代价的准备。可他想要庄谐替他做的事并不只是走一次货,他想也许庄谐已经察觉了。 签完合同出来庄谐要请李顾吃饭,李顾对他露出一个温和有礼的笑意:“今天我请,庄老板一定要给我这个面子。” 庄谐不明所以,李顾没有带他去任何高档的酒店,反而穿过一条小巷,领他到了一个居民区。庄谐狐疑地被李顾请进去,他能看出这样格局的小院放在当下应该是值钱的,只可惜建筑有些年头了,也没有翻修过,未必配得上李老板现在的身价。 李顾态度再自然不过,拖开了一张椅子给他:“坐会儿。” 庄谐把自己的大衣脱了挂在一边,从善如流地坐下,然后开始打量屋内陈设。外面看着老旧的房子,里面打理得倒很干净整齐,有一个家的感觉。庄谐不太明白,李顾在外玩的时候很洁身自好,也没听说过他家里还有人。墙上还能看到几条已经褪色的身高线,应该是主人家从前拿胶带贴上去的,看样子这里有小孩生活过。 庄谐在想这房子到底什么来路,李顾这样年轻,总不能是他早已有了私生子。庄谐自己想想也觉得好笑,再往前推个几年,李顾自己也还是个孩子嘛。 说话间李顾已经从厨房端了两碗甜酒汤圆出来,在这寒意乍起的秋夜,冒着热气的甜汤是一个好东西。可庄谐太聪明了,他不动勺子,宁定地看着李顾:“李老板,我现在很想喝一碗,不过你没说前提条件,我这儿不敢动手。” 李顾一笑,他感慨地看了看屋子周围,说:“这里,是我和我弟弟的家。” 李顾深吸一口气先让自己冷静下来,之后才开始讲述:“他是刚过完年的时候走的。” …… 庄谐不知不觉把碗里的汤圆吃完了:“如果我不愿冒这个险呢?” 李顾并不正面去劝说他,情感牌已经打了出去,剩下的才是重头戏:“柳川想进军互联网,庄老板应该有这个眼界,未来二十年是互联网的天下。你若有意,新公司的原始股份我拱手让你一成。庄老板,你做的生意收益来得快,可这条路也快到头了。我有信心,我给的这条路会比你以往的每一桩生意回报率都更高。” 庄谐不动声色看了李顾很久,最终目光落在他的那块手表上。庄谐记忆很好,他初见李顾的时候李顾戴的也是这款手表,但细节稍有不同,见庄谐在看,李顾做了一个下意识的动作缩了一下手,将手表隐匿在衬衣袖口之下。 庄谐了然一笑,带着点好奇和探究:“冲这份诚意我交李老板这个朋友。我只有一个问题,这个弟弟真的只是弟弟么?” 李顾愕然,庄谐却大方笑了起来,摆摆手,并不要他回答。 他们在昏黄路灯下握了握手,庄谐从小院离开。 李顾给康树仁打了一个电话:“还需要多久?” …… 老黑在村中蛰伏了相当一段时间,他们又开始了用人力把货带进内陆的老路子,麻烦在于数量跑不起来,那边的下线始终拿不到满意的供货也颇有微词。老黑积极联系其他门路,想要找办法多带一些东西进去。躲不掉的话,就只能伪装,有些要伪装成茶叶或者干花,被包装进正常货品里,如果能联系到经常做边境贸易的,打通关系直接从大路走,那能成功运输的数量就会非常可观。老黑原本不想这么做,因为这中间涉及的环节太多,他自己做不了全部的事情,势必要跟其他人合作,这就意味着利润要让渡出去一部分。眼下他也是被逼到份上,不得不向外寻找门路。 老黑找到了庄谐。 作者有话说 吹响完结的号角!吼吼吼! 谢谢上一章打赏的小伙伴,抱拳啦。 ahref=/cgi/l/eailprote9ffcfcadadfcfcdff1f6eae6f0eaf8eaf0dfspancss=__cf_eail__datacfeail=35565607075656755b5c404c5a4052405a[eailprotected]原味酸奶我不是颜控ahref=/cgi/l/eailprotecss=__cf_eail__datacfeail=7e213e[eailprotected]尹ahref=/cgi/l/eailprotecss=__cf_eail__datacfeail=7d222f14091c3d[eailprotected]柠檬粒 半路 武鑫坐在李顾身边,途中数次他都感觉到了自己这位老板的情绪现在相当失控。他们一路南下,沿途的景色不断变换,树木也逐渐变得丰茂苍翠,可无人有心欣赏。纪寒星的手表如今戴在李顾左腕上,他右手时刻放在那里,仿佛是濒死之人,试图从那块死物上汲取一点活气。 庄谐给老黑指的路子万分合他心意,一个做药材山珍的土老板,有进出口生意。他们关系打点到位,不会查得很严,只要老黑他们把货混进去就可以跟着货车流到内陆省份,而这中间理所当然要给对方抽成。土老板自己也想做点走货的生意,有意借老黑的道。老黑一想,各取所需,这很合理。 鉴于李顾和纪寒星的关系可能会被察觉,为了不节外生枝,武鑫用了他父亲的身份去注册了一个空壳贸易公司,他将伪装成一个不太好说话的富二代,被庄谐带去先跟老黑谈条件。李顾则作为庄谐的一个老朋友出现,假装是因为对他们业务有些兴趣才被拉来凑做一局。 庄谐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4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作为中间人,极力想促成这件事,他能两方都拿到好处。这一点老黑是知道的,所以对于庄谐露给他的底他也得认真掂量。庄谐暗示他这个富二代好男色,潜台词是这一点上满足了对方,兴许能拿下更好的条件。 纪寒星察觉了老黑近期脾气的暴躁。他让人断了纪寒星的粉,使得纪寒星不得不在小屋子做出歇斯底里的样子来,费尽心机去扮演一个疯癫的瘾君子。纪寒星有了先前的教训,知道他几无可能做到片叶不沾身。在不得不吸的时候他会采取权宜之计吸食少量的粉末,这玩意儿成瘾性很高,他心知肚明,一旦染上了,很难完全戒断。十次里面大概有一两次需要真的吸食进去,避无可避,纪寒星在绝望和恐惧之中给自己琢磨出了一个不可称之为办法的办法。每次吸食过后他会开始自残,用小刀子割伤自己,或者直接用头去撞墙。 在成瘾之前,他先一步让自己对那些粉末有了条件反射般的抗拒,每次看到那些东西,他都会想到割伤之后不停流血的伤口,肉身被撞击的钝痛。那是一种清晰的,血肉被分离的撕裂感。这种方法或许行之有效,却给他每一次吸食之前带来了成倍的痛苦,可他不敢让人看出他对这些毒品有生理性的厌恶,有时候纪寒星觉得他已经真的快要被分裂了。 有一回在吸食过后,在那片刻的放松里面他出现了幻觉他看到了李顾。他幻觉里面的自己满脸是血,好像刚刚从战场回来,四周围都是陷落的城池,他找不到回去的方向。李顾穿着他离开那天为他熨好的西装,单腿跪下,朝他伸出手,说星星,哥哥带你回家。 纪寒星闭上眼流下了泪水,他想,如果幻觉是这样的话,他可能撑不了太久了。 纪寒星强迫自己打起精神,这段日子他不是一无所获,他摸清了整个凉卡的大概布局,知道他们的工坊有几个点,知道他们的武器集中藏在什么地方,他甚至还藏匿了一把武器库的钥匙。老黑时不时用断掉粉末供应来折磨他,纪寒星便趁着“毒瘾发作”的机会跑出去,像是疯了一样去找可以吸食的东西,闯了不少他清醒时不便于过去的地方。他对凉卡的布局烂熟于心,可他不能写下来,也不能画出来,只能一遍一遍在脑海里重新绘制,让自己不要忘记。 纪寒星还发现了老黑对他的态度微妙。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老黑对他几乎是没有底线的。他一开始以为自己该谨小慎微,后来发现即使他冒犯老黑,对方也不会真的把他怎么样,最多让他去跪聂岩的牌位。纪寒星意识到这是一种更复杂的情绪,他的胆子也随之大了起来。有一次他“发疯”打了老黑的一个心腹,叫浩凯,这人正是之前指认线条的狗腿子。浩凯是睚眦必报之人,被打之后立马要来狠揍纪寒星报复,结果被老黑一脚踹到了地上。纪寒星应证了自己的猜测,老黑可以折磨他,但他不给任何其他人这个权力。 而最近他知道老黑在准备一次出行。老黑多疑又惜命,在工厂事件之后已经蛰伏许久,他有着超乎寻常的隐忍和耐心。这一次似乎是不得不走出凉卡,他为此调动了不少人贴身保护。纪寒星心知老黑走出去的那一刻,应当是整个凉卡防守最薄弱的时候,可他孤身一人,并无把握能顺利出逃。 而第二条路,就是跟着老黑出去,不管他去见什么人,做什么事,总归能从这个戒备森严的毒村出去,纪寒星还能看到一丝希望。 第二天他们就要出发,在此期间无论纪寒星使出什么招数老黑都没有提过要带他出去的事。纪寒星闭上眼睛却没有睡着,如果实在不行,他想可以冒险躲在车底,只要能出凉卡…… 这时却听到人声,一个是浩凯:“真不懂那老头怎么想的,那小子喜欢男人,这儿有一个现成的可送过去,皮相也好,凭什么不用?”另一人笑了一声,带着点猥琐地评论:“听说那帮有钱人吸了之后玩得都狠,保不准半条命就没了。”浩凯道:“没了更好,瞧他那要死不活的样儿,还真把自己当太子爷了。”两人又窃窃说了几句,隔着墙并不分明,纪寒星倒是听清了浩凯最后一句:“这事儿就是老头杀了我我也要办!” 纪寒星的心脏不可控制地快速跳动了起来,他听懂了,老黑要去见的这个人喜欢玩男孩,而浩凯希望老黑把纪寒星送出去。老黑没有松口,这可能就是老黑不愿带他出去的原因,但浩凯显然决定先斩后奏。 纪寒星深深呼吸,他知道,出去的机会来了。又不禁有了一些担忧,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如果单独被送过去对上老黑要见的人,他会有几分胜算? 不等他把这些都考虑清楚,天很快就蒙蒙亮了。浩凯像拖死狗一样把他塞进了另一辆车里,恶狠狠用布条塞住了他的嘴。 “凯子,真要这么干?老头回来找麻烦怎么办?” “到时候当着那富二代的面儿我把人送出去,只要对方看上了,老头子还能半路截下来不成?”浩凯显然对此有相当的自信。 唯有他是真实的 会面地点是老黑选的,边境一个小城市的ktv。这里本身鱼龙混杂,人鬼都有,又都很知趣地互不干涉。去之前浩凯问过老黑要不要清场,老黑多番考虑过后选择了不要。一来他不想闹出太引人注目的动静,二来人多意味着一旦出事警方会投鼠忌器,他们也好随手抓来人质。 庄谐早已打点好这间ktv的主人,在定好的包间不远处留了一间。康树仁,李顾,还有几个c市的便衣警察都在其中,像再正常不过的客人。 庄谐看到李顾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武鑫还算好,他被套上一身贵气逼人的西装很像个样子,加之本身就不爱搭理人,时刻是冷着一张脸的,到时多数交给庄谐去沟通就可以。庄谐跟任何人说话都不会怯场,他那张脸等同于面具。 庄谐看向李顾,道:“李顾,如果不行你不要勉强,我知道你的情绪现在很难平复,你这样只要一露面就会被察觉的。” 李顾给自己灌进了一杯凉水:“没关系,我要去的。”可是他整个人的情绪都已经被点燃到了极致,他无法克制手上的颤抖。庄谐当机立断,按住了他的手:“别去了。你留在这里等消息。我们进去双方都要相互搜身,没办法带通讯设备。你们留下监听,店主是我们的人,看需要随时可以找服务生进来。” 李顾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的手攥紧了,最终沉默地点点头。阿弘被当做武鑫的随身保镖带进去,现在留在李顾身边的叫平头。康树仁表现得比李顾更克制,可没人敢去跟他说话,他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沉默得像是一座雕塑。 老黑。那个人害死聂岩全家,现在又带走了纪寒星的人。李顾知道平头的腰间别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5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着一把枪,他承认庄谐的做法是对的,如果他进去,他甚至很难预料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老黑先进了包间,双方相互搜身,落座。互相介绍之后浩凯忽然说给武老板带了一个见面礼。他没想到这富二代一表人才,心中倒有些不快。他节外生枝,老黑警告地瞪了他一眼,浩凯装作没看见,让人把纪寒星拖了进来。 浩凯此刻对上老黑的眼神明显瑟缩了一下,可事已成真,他不信老黑会真的当面翻脸。 感觉到武鑫的眼睛几乎盯在了纪寒星身上,老黑狞笑一声,将纪寒星指到角落去:“不急,我和武总先把正经事情谈了。”就算真的要送纪寒星给对方玩,他也要先给自己挣回本钱。 事情有一些出乎纪寒星的意料,这屋里的另外两人大大超出了他的想象。一个看不出年纪,戴着一副边框细细的眼镜,笑起来透着圆滑但又是极富于魅力的,纪寒星听到他们管他叫庄谐。而那个武总,他原本以为会是个跟老黑差不多的上了年纪的男人,没有想到这样年轻,也不是个沉迷酒色的样子,最多能看出脾气不太好。 纪寒星读出了这男人眼中难以克制的激动,这让他生出疑惑。他锐利地打量了那人一眼,那人转开目光,纪寒星把心头诸多疑问压下去,走到角落的沙发上不耐烦地坐下,还是那副没骨头的像,看起来白瞎了一副好皮囊。 武鑫难以形容自己此刻的震惊,眼前的年轻人顶着一头枯黄的头发,因为没有及时再去染,发根出已经长出了黑色的新发。他面容憔悴,神态萎靡,活脱脱是一个长期吸毒的瘾君子。被袖子遮住的地方还隐约能看出受过伤。只那双眼睛是极好看的,像星星。五官里面依稀能跟他看过的照片对上。可是……这样的纪寒星真的是老板心心念念的弟弟么? 好在他面瘫惯了,内心多得快要爆出来的惊讶也被以沉默的形式消化,武鑫手很稳,斟得满满的杯子里半滴酒都没洒。浩凯看了庄谐一眼,庄谐对浩凯露出一个“你很识相”的笑容来,招呼他们开始聊正事。 纪寒星歪在沙发上吃果盘,其实在凝神分析他们的对话。他总觉得古怪,尤其在说到公司经营内容的时候,他越听越觉得这个业务是很熟悉的。 武鑫开始问他们从凉卡走货稳妥不稳妥,庄谐帮腔,暗示他们武鑫家里也有武器配备,如果凉卡那边不够需要支援可以找他开口。纪寒星听在耳朵里,总觉得这两位真正关心的不是走货的安全问题,而是凉卡有多少火力…… 平头和几个警察一直在听通讯,他们的频道接着好几方的人,一个是小包间的谈话,一个是前往凉卡的c市警方。李顾稍稍平静些许下来,问平头有没有什么消息。 平头说:“包厢内一切正常,他们正在套话。凉卡那边还有相当的武力驻守,侦察需要尽快弄清他们的武器库和最集中的火力点在哪,贸然行动可能会牺牲巨大。” 李顾:“有没有星星的消息?” 平头看了他一眼,道:“侦察兵暂时没有发现目标人物。” 他们的计划是在老黑出村后迅速解决掉凉卡村内集中的火力点然后控制村子,把冲突规模降到最低。毕竟其中有很多百姓,一旦大规模爆发斗争,双方都会有不可预计的损失。至于老黑,如果在市区动手很可能误伤无辜民众,造成很坏的影响,他们会在老黑回凉卡的途中把人解决。庄谐他们今天的谈话,一来是勾住老黑,为警方控制凉卡留出时间,二来是尽可能套话,帮助他们了解凉卡内部的情况。 眼下武鑫和老黑进入了拉锯状态,庄谐表现得像是个和稀泥的,他两边都不得罪,只会圆场打哈哈,这场谈判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纪寒星不想再等下去,他要给自己创造机会。 纪寒星打了一个呵欠,走到浩凯身边说自己瘾犯了,找他要粉。他们都知道纪寒星发作起来是个什么样子,平时在村里怎么闹都无所谓,现在不能叫他在这里发作,老黑也不想毁了这桩交易。 他有些心烦地示意浩凯给他一包粉,让马仔把他带出去盯着。在这种场所的并不少见,浩凯只是希望纪寒星别出其他岔子,他等会儿还准备让武鑫带他走。纪寒星吞了吞口水,他能感觉到此刻心脏跳动得很快。 他的时间和机会不多,该怎么传递消息?或者……他一边跌跌撞撞往外走,一边在心里盘算把这个马仔解决的可能。 李顾待得烦闷,他也听了一会儿里面的情况,武鑫和庄谐一直在同老黑那边拉锯,监听器位置贴得不太好,总是伴随嘶啦嘶啦的干扰,有其他人的声音,可惜听不分明。已经过去了快二十分钟,警方那边武器点没有找到,也没有纪寒星的消息。李顾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挤压进了一个很小的黑盒子里。他再也受不住,推门出去。 黄毛的瘾君子和西装革履的客商,两人目光相对。 那一刻李顾觉得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了。万物皆是幻影,是虚空。唯有纪寒星,唯有纪寒星是真实的。他瘦了。脸上有细小的伤痕, 只那么一眼,足够李顾心酸到无以复加。 可他很快看到了纪寒星身后的人和他手里的东西,李顾反应很快,他目光没有一直落在纪寒星身上,而是径直经过了他。李顾走到前面第一个转角,从服务生手里接过一杯酒,与此同时他掏出手机,给平头发了一个讯号。 纪寒星没有看他,他的刘海很长了,垂下头的时候能遮住眼睛。他靠着这间屋子的墙壁瘫坐下去,低头做出吸食的样子来,而后整个人软得如同一滩烂泥,他的后脑勺抵着墙壁,露出了一个迷茫而满足的笑容。纪寒星的瞳孔开始涣散,像是已经嗨了,马仔看死狗那样看了他一眼,稍稍放心,只要纪寒星不闹出动静就很好。 那一刻纪寒星心中比惊诧更多的,是悲凉,他走了这一步,都是兑换了自己真实的人生。他希望在李顾跟前的自己永远是精致的,漂亮的,他做梦都想得到李顾的倾慕。而现在他是颓靡的,是枯萎的,就这样狼狈出现在了李顾跟前。他的内心有无尽的悲凉,而在悲凉之余,又生出了一些无悔的勇气。他的灵魂快要瑟缩成一团了,他必须给自己一些更宏大的意义,好叫他撑下来,去面对这样的相遇。 李顾端着酒回来,经过那人,身子一歪,红酒泼了他满身。马仔立时被激怒就要动手,李顾抢在他之前开口:“对不住,刚刚在打电话,衣服多少,我赔你。”马仔看他说话不卑不亢,还是个有钱人,要骂人的话没说出口:“我这衣服可不便宜……” “不要紧,”李顾引着他往转角处走,平头从屋里闪身出去,李顾道:“我这边找人先给你换一下。”他的话还没说完,平头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6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无声无息出现在两人身后,一把勒住了马仔的脖子。 平头对李顾露出一个询问的眼色,李顾微微侧头,平头会意,把人弄晕过去塞进了杂物间。 李顾转身,他动作太快,以至于差点把自己原地绊倒。不等站稳他就跑了回去,几步之遥的地方,纪寒星还坐在地上。他冲过去一把将人抱起,平头在旁边警惕地看着四周,帮他们开了包间的门。 那一刻李顾有种感觉,好像他的心脏离家出走很久,到了这时才落回到他的胸腔之中。 所有人面面相觑 门被关上,李顾放下被自己横抱的纪寒星,不等人站稳,他一把将人揽进怀中。那一刻时间是静止的,万物皆是虚妄,只有他们感受到的彼此心跳是真实的。屋里几个便衣警察有点懵了,康树仁倏然站起身,眼睛盯在纪寒星身上,嘴唇不住颤抖。几人交换一个眼色,虽然有困惑,但都明白了这是谁。 李顾捧起纪寒星的脸,他的动作小心而郑重,他刚刚复苏的心脏,因为纪寒星脸上的憔悴和伤口,又被割了几刀。纪寒星的目光幽深,他确认了眼前人是他心心念念的哥哥。他像一只睡醒的小狼崽,一把将李顾拽得靠近自己,然后狠狠亲了上去。李顾没有反抗,温柔地接纳了他。 而后纪寒星很快反应过来,将李顾推开些许。事情还没有解决……这样的自己,他觉得配不上李顾。 康树仁咳了一声。 纪寒星这时才看到屋内所有人,他很快理清了情况,朝他们走过去:“时间不多,你们是不是已经有人去了凉卡?” 一个小警察大着胆子问了一句:“你从那边出来对不对?你知道那里的情况吗?” 纪寒星:“给我纸笔。” 李顾在他身边坐下,纪寒星右手拿着笔,李顾一直握着他的左手不放。原本只是出于失去他的紧张,他下意识觉得这样抓紧了就不会再失去对方,不知怎么就变成了暧昧的十指相扣,也许他们都发现了不对劲,但无人戳破。 “这是我根据记忆画的凉卡平面图,可能和现实稍微有出入。这里,是一个大的武器库,有大量掩体作为伪装。在这里,有两个小的。”他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来,“希望还能来得及送出去。凉卡家家都有土制武器,但老黑的核心兵力还是他的自己人,只要你们先解决了这个,百姓应该不敢再冲出来。” 他交待完这些又说:“对了,这里面有我父亲的一个牌位,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们能带出来。” 剩下几人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是令人惊叹的巧合和他们想都不敢想的意外之喜。康树仁领着他们飞快跟凉卡那边的警方取得了联系,把消息送出去。 纪寒星此时不敢再去看李顾,他似乎变回了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从当初离家到今天,他都没有给过李顾一个解释。他低声闷闷地问:“那个人你们处理了是么?”李顾没出声,平头向他做了一个可以放心的手势。 纪寒星道:“我得走了。”他必须回去,不然很快就会引起怀疑,至少不能让老黑在这里发难,周边还是闹市区。 李顾的目光死死黏在纪寒星身上,看着他一步步走近门口。在他即将离开的那一刻,李顾突然爆发出来,他紧紧抱住纪寒星,抱了好一会儿才把他松开,目送他出去。 …… 老黑口风很紧,一直套不出话,武鑫显然有些急躁了。纪寒星带着点吸食过后的餍足走进来,满是倦意往沙发上一歪。浩凯问他那个马仔去哪儿了,纪寒星嫌弃地嘟哝了一句:“掉厕所了,要捞你自己去。”浩凯瞪了他一眼,没接这茬。 庄谐的目光落在纪寒星身上,低头掩饰了自己的若有所思。双方条件没有谈拢,陷入短暂的尴尬,纪寒星面前的果盘吃完了,他懒洋洋起身,走到他们旁边,伸手拿了中间桌上的水果。吃了两块之后还不满足,他索性坐在了武鑫旁边的空位,小声问老黑:“什么时候吃晚饭?”样子显然是快坐不住了。 武鑫刚要开口说什么,庄谐一把按住了他,脸上笑容无懈可击:“我觉得是这样,第一次合作么,大家都不要抱着一次捞够本的心态,生意都想做得长久。小武总还是可以稍微让步的。” 纪寒星坐到武鑫身边之后,他明显感觉到武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纪寒星的腿稍微碰到武鑫,对方立马缩了回去,这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老黑的目光瞥过来,纪寒星一把按住武鑫的腿,横着身子越过他去拿果盘上的哈密瓜,他暗暗捏了武鑫一下,对方这才放松下来。 庄谐含笑看向武鑫:“小武总发个话吧,我也饿了,都想去吃饭呢。”武鑫冷着脸,冲庄谐点点头。庄谐明显松了一口气:“那让这个小朋友敬武总一杯,事情就这么定了,都是赚钱生意,大家还有的做。” 纪寒星看向老黑,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纪寒星顶着满脸不耐烦给武鑫倒了一杯酒,庄谐笑着起身:“行,那我们就先这么说着。大家发财。” 他看看向武鑫和纪寒星,露出暧昧笑意来,征询地看向老黑:“那黑哥,咱们先走?” 谁料老黑脸色一变,大力抓住了纪寒星,看向庄谐的目光瞬间锋利起来。 浩凯在后面都急了,“老大,你……” “啪。”老黑一巴掌甩到了他脸上。浩凯难以置信,就在刹那之间老黑把纪寒星提溜起来,一把卡住了他的脖子,警惕地看着四周,最后目光冷刀子似的扎在庄谐身上:“给你们十五分钟,我要一把枪,一辆加满油的车和一百万现金。不然我走不了,他也别想活。” 李顾摘下耳机倏然站了起来,所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庄谐还保持着刚刚的表情:“黑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康树仁扣紧了自己的耳机,低声道:“现在清场,老黑已经察觉了。” 老黑的手越收越紧,纪寒星额头冒出青筋来,他能吸入的空气越来越少,眼前阵阵发黑,可他清楚地看到了老黑怨毒的眼神。 “畜牲,你和你父亲一样,都是畜牲!” 纪寒星艰难地去掰他的手,浩凯在一边不知所措,他们进门之前都除掉了武器,他下意识看向门的方向,武鑫身边的阿弘先一步踹上了他的胸膛。 至此图穷匕见,戏都不必再继续演了。 阿弘也卡住了浩凯的喉咙,庄谐目光宁定看向老黑:“放开他。” 老黑轻蔑嗤笑了一声:“就是一百个这样的人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庄谐不动声色,老黑道:“传说中好男色的富二代,你见了他甚至不敢碰一下。你的雇主是谁?”果然是在这里露馅。庄谐很快调整了情绪开口,态度还如刚刚一样,客气到滴水不漏:“黑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7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哥,今天这里你是出不去了,不若识时务一点,我也好帮你说说话。” 老黑皮笑肉不笑:“不必了,人生在世图个痛快。我要么逍遥活着,要么拖背叛我的人一起去死。” 尘埃落定 声音从窃听器中传来的时候,李顾已经做了决定,他和康树仁对视一眼,极力克制住了自己声音的颤抖:“钱我来取。务必,不要让他伤害星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小ktv附近已经被清场,双方都不再掩饰。老黑一路挟持纪寒星到了外面的大厅,他对面是康树仁和李顾。老黑让康树仁当着他的面把子弹装进去。纪寒星眼前已经模糊,长时间的供血不足使他浑身发软,几乎无法站立。这对老黑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体力消耗,不过他比纪寒星的情况看上去还是要好一点。 老黑:“现在把枪放下,后退。” 康树仁把枪放在了地上,举起双手示意自己身上什么都没有。李顾拎着箱子一步步试探着走过去,在老黑制止他之前很自觉地停住。一百万现金有二十多斤重,他不得不拿了一个很大的箱子,李顾蹲下身,摊开,粗略给老黑看过,然后合上箱子,举手后退。老黑意识到了他没法带着这笔钱迅步如飞,粗着嗓子让他把东西搬去车上。李顾顺从地走过去,在他视线之下拎起箱子递给在外面的人。 想要在这里截住老黑,唯一的机会是在他去拿枪的当口。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是不知道纪寒星还有没有力气抓住这短暂的一瞬。老黑钳住纪寒星的脖子一步步趋近目标,在他摸到枪的一霎,纪寒星用尽全力给了他一肘,老黑反应飞快,抬起枪口对他扣下扳机。 在那个瞬间!李顾极快调转方向朝纪寒星扑了过去,而康树仁的目标更明确,他没有去拽纪寒星,他直接奔着子弹迎身而上。 狙击手在那一刻发力,瞄准老黑。 砰。 尘埃落定。 纪寒星浑身脱力倒在李顾怀里,康树仁身子一歪,向下栽倒在血泊中。那一刻他心里涌上一种奇异的满足,正如他跟李顾说过的,如果有需要让他赴死的话,他会去的,康树仁在剧痛中闭上了眼睛。 之后会是繁复而漫长的结案过程。纪寒星被送去医院做了一些紧急处理,情况并不严重,只是他身上有很多积压下来的伤痕,叫李顾看着心惊。康树仁被打中的是左肩,这条老命堪堪保住。 至此,多年之前的漏网之鱼被全数抓获,案件移交给了c市警方处理。而李顾纪寒星等人要在此地耽留几日,等待纪寒星把当时的情况跟他们说清楚。因为他有过吸食经历,等回到原来的城市还是要被放在戒毒所观察一段时间,并不能立刻跟着李顾回家。 回程的前一晚,纪寒星从c市的警局回来,这一夜,他终于能和李顾相聚。 庄谐给他们找了一间环境很好的酒店,外面还有一个露台。纪寒星乖乖坐在露台,李顾拿着剪刀给他剪头发,像是他们小时候那样。纪寒星没有动,他听得到李顾吸鼻子的声音,两人在此刻都默契地保持了沉默,心意却奇妙地相通。 那是一种巨大的庆幸,像是无垠宇宙里两颗失落的星球终于得到了遥远的回音。分离时他们各自带走了彼此身上的一部分,而现在缺失的那一块终于回来了。李顾感觉自己三魂七魄重新归位,他甚至不敢回想,在失去纪寒星的大半年里他是如何挺过来的。 枯黄的头发一点一点被剪去,露出少年人原本乌黑的头发。李顾用手把碎发拂去,又吹了吹他肩头残留的头发,然后蹲下来平视他的小星星。 纪寒星也看着他。 “哥……”纪寒星一开口就哽咽了。走的时候他很酷,只身去卧底的时候他也很酷,而在李顾面前,所有的镇定和无畏都崩塌了。李顾是他所有力量的来源,也是这世间对于纪寒星来说最锋利的武器,他可以轻易刺穿纪寒星任何坚硬的伪装。 纪寒星此刻才感到后怕,这真是最好的结局了,如果真的出事了,他该怎么办呢,李顾该怎么办呢? 李顾捧起他的手。那双手在他记忆里是很漂亮的,骨节分析,细腻修长。在李顾最难的时候,纪寒星为他做过家事,情况稍有好转之后,李顾再也没叫他做过任何琐事。纪寒星是他心里最珍贵,最脆弱,最不可伤害的存在,他自始至终都只想把这人放在手里捧着。而如今他握着的这双手上起着一层薄茧,还有大大小小的伤口。每一道都在提醒李顾,他心尖尖上的这个人曾遭遇过怎样的不堪。纪寒星被他碰得有点痒,又或许是在他的注视下感到了自惭形秽,他下意识想把手缩回去。李顾拉住了他,把他的手握住,送到自己唇边落下一吻。 纪寒星的耳朵红了。 李顾眼睛从下往上看他,目光虔诚而湿润,像某种被驯服的大型犬类。李顾拉着他站了起来,四目相对,他们什么都没说,自然而然在露台上相拥,李顾一遍遍抚摸他的后背:“我们回家,哥哥带你回家。” 纪寒星拥抱着李顾。之前他也是无畏的,在几次辗转当中他表现出了超乎年龄的镇定和机变。可他知道那种无畏里面多少有些逞强的成分在,还有一些是箭在弦上,不得不逼自己向前的孤勇。唯有此刻与李顾的胸膛贴在一起,他才感觉这份勇气是扎实的,源源不断从他心底生发出来。有李顾在,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他的哥哥,是他生命里一个不会消失的坐标,永远会在原地等他。在每一场噩梦尽头,李顾都会找到他,带他回家。 再也不走了 c市警方在凉卡的行动出奇顺利,老黑离开,武器点被控制,剩下的人没有做过多的抵抗,他们缴获了数量惊人的自制武器和制毒工具。最后聂岩的牌位回到了纪寒星的手里,老黑很舍得下本钱,这牌位做得比一般的要大很多而且华丽。 离开那天c市的警察对纪寒星说:“谢谢你的付出。”纪寒星与他们互敬了一个礼,抱着聂岩的牌位上了回程的车。 康树仁这么大年纪受了重伤,想要缓过来也不容易。李顾把他放在后座,让他一路躺着休息。 康树仁缓过来喘了口气,还在记挂着案件:“当场缴获的数量足够他下半生都在牢狱当中度过了。只可惜当年的事留下证据太少,不然……” 纪寒星抱着父亲的牌位,默默无言。过去太久了,能有这样的结果他其实已经满足。突然车子一个急刹,纪寒星没有抓紧,那块牌位掉到了车厢底部,咔哒一声响,纪寒星拿起来,这才发现它的底部是被掏空的,里面抽出来一本卷起的旧笔记那是老黑的日记和账本。原来罪恶之人也需要向自己的内心祷告。 因着这一本笔记,所有遥远的冤屈,都得到了迟来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8 寒星远顾 作者:Ale鎏白 的正义。 康树仁到了年纪,处理完这件事他拔去了心头的最后一根毒刺,终于可以放下心退休。他在这个位置上做的最后一件事是送纪寒星戒毒所。 路上武鑫开车,康树仁坐在副驾位置。李顾与纪寒星在后面,他们十指相扣。纪寒星察觉到了李顾对他的感情正发生着他想要的变化,可当年差一点强迫李顾的事至今使他悔恨。他知道李顾是那个无论如何都会包容他宽恕他的人,他便更加不愿使李顾伤心委屈。纪寒星此刻说不出更多的话,他知道自己还有最后一关没过,在此之前他觉得自己还没有资格得到李顾全部的爱。可两人都捕捉到了那种微妙的情愫,甜蜜不可捉摸地在彼此心间流动。 纪寒星在走进去之前回头来问李顾:“哥,出来那天,你会接我吗?” “嗯,”李顾朝他露出一个笑容来,郑重地向他承诺:“我会来带你回家。” 康树仁要回去把原本放在办公室的东西搬走。他这些年有很多时间是在办公室过的,退下来要带走的杂物很多。李顾心情不坏,大发慈悲表示愿意捎康伯伯一程。他们一道去了局里,把康树仁的东西搬上车。 局里的人不舍康树仁,看着他收拾心里都很不是滋味。康树仁走过去挨个替他们整了整仪表:“走了,别送。以后……就靠你们了。”因为职业的特殊,即使有很多荣誉,他们也要隐匿在荣誉之下。康树仁这一双手压下了滔天罪恶,也给自己带来了泼天的仇恨。他没要局里的人给他欢送,真正庄重的仪式是在人心里进行的。他摘下了自己的帽子,放在了陪伴他很多个不眠之夜的办公桌上,就这么光荣而隐秘地卸任了。 李顾和武鑫跟他在身后,分别帮他拿了不少东西。走的时候,局里剩下的人自发站成了一列,向着康树仁的方向敬礼。李顾看到康树仁的喉结滚动,而这位大伯面色还是一如从前,又冷又硬。 路上李顾问他今后什么打算,康树仁说他的退休工资不少,当然是安度晚年。李顾没戳穿他,康树仁家里就剩了他一人,也不知道他一个又老脾气又臭的孤老头打算怎么过。不过人老了都倔得很,李顾也不便多言了。 三人到了他住处楼下,抱着东西上去。武鑫走在最前面,他刚要抬脚,看到楼梯上红色的液体不停滴落下来…… 再往前油漆味更重,武鑫抬头看到了满目红色。康树仁的家门前被泼得到处都是,红得刺目,像是血。 武鑫毕竟年轻,尴尬地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向二人。 康树仁嘴唇微微颤抖,但他绷住了冷硬的表情:“东西给我吧,辛苦你们送我这一趟。”李顾想,这老头果然仇家很多。他先前怎么说过来着,康树仁这样的,有朝一日从位置上退下来了,他能不能安稳活着都是另说。不是所有被他抓过的人都得到了终生宣判,有几年牢狱之后放出来寻仇的,有为亲朋好友鸣不平的,他实打实毁了这些人财路,也实打实被狠狠记恨。在他手握权力的时候没人敢出来宣泄,一朝卸任,旁人想对付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孤老头,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李老板把自己手里东西往地上一放,他在心里做出这个决定只花了很短时间。他跟着康树仁继续往前走,康树仁看了他一眼,李顾不怕讨嫌地凑上去:“大伯,我看你这地儿就别养老了,我还有一个地方,全年雇佣兵把守,山好水好,就缺一看门的,您给赏脸不?” 康树仁“哼”了一声,没接他这茬。李顾不由分说上前去,顺便回头提点了武鑫一句:“别愣着了,赶紧的,把东西搬回车上,待会儿屋里的东西也得搬走。动作麻利点,今天还来得及回宁川一趟。” 他的种植园已经初见规模,李德正早一步搬了进去,成了半边门神。今年是来不及播种了,等明年开春,将会有很多的植物也在这里安家。用于研发的厂房正在逐步落地,高精尖的设备也远渡重洋被搬了进去。李顾真如他自己所说,把那五个雇佣兵放在了这里当守卫。让康树仁来此处养老,倒是再合适不过。 李德正瘸了一条腿,康树仁半边胳膊是废的。李老板投资巨大的种植园内,正式拥有了一对缺胳膊断腿的门神,他琢磨琢磨,觉得自己还挺酷。这叫什么?特色! 涂玉明和小闻知道纪寒星要回来,都高兴得不行。小闻过来一起帮着打扫房间,把小院彻底大扫除了一次,看架势像是要准备过年。涂玉明红着眼睛说要跟小闻去庙里还愿,李顾看他那样禁不住要笑他傻气,第二天却是跟着一起去庙里磕头。从大殿到偏殿,每一个菩萨跟前,都磕足了。 一个月之后李顾自己开车去了戒毒所。 门开了。纪寒星拎着东西走出来,他的面色有些发白,头发剪得更短了,但看得出来精神是很好的,那双眼睛明亮而有神采。 当日是个难得的晴天。 阳光之下,仍旧是光风霁月的少年人一个。 李顾疾走几步靠近了他,而后立在原地,就那么看着他,仔仔细细地看他。然后看着看着就哭了。眼泪最开始是无声的,然后他的嘴角微微抽动,那些压抑了多时的恐惧和委屈一次性的爆发出来,最后他终于忍不住在纪寒星一步之遥的地方蹲下来,用尽此生的力气开始痛哭。 他这一路走过来,只为命运痛哭过一次,然后就成了无坚不摧的李老板。之后的所有眼泪都是为纪寒星而流。 纪寒星把东西放下,慢慢抱住了他:“哥,你把我带回来了。我再也不走了。”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 后面的感情变化会放在番外里,也可以来微博ale鎏白告诉我想看什么桥段啦。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