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等太傅十九年》 分卷阅读1 朕等太傅十九年 作者:一盆水煮鱼 《朕等太傅十九年》一盆水煮鱼 本文曾以老有人想弄死朕id在事件记录吧发表,曾以萌萌站起来在百度多酷发表,作者是一个人。 朗宁,我可以等你,你有妻有子,我也可以等,我会活着等到那一天。 长情帝王攻叉温润隐忍太傅受,he 楔子 第1章 四年前洒下的狗血 太和殿前,长阶之下,青衣的太傅长跪不起。 国殇之夜,宫灯惨白,白练长挂,寂静的皇城如落雪堆砌。 远方天际,忽有闷雷阵阵。狂风卷云,顷刻之间,大雨伏地!那跪着的太傅衣衫湿透,雨水流进眼中亦不去擦,闭着眼动也不动。 “太傅,你这是何意?” 金衣的帝王终是出来了,随侍的宦官被打发走,远远地候着,颜帝自撑着伞,遮住了他与太傅二人。 玉朗宁这才草草拭了眼周的雨水,俯首请安。“陛下不肯见臣,臣只好出此下策。” 颜帝弯身蹲下,剑眉之下,一双鹰目变得柔和如太液池,“朗宁,我做的事我从不后悔,只是我还没有想好当如何面对你。你我暂时不见……” “臣愿为陛下死。” 玉朗宁人近中年,清雅俊朗。素日里干净整齐,风度翩翩,然而连日素食少眠,嘴唇苍白,脸色也差,清明的杏眼中亦布了血丝,此刻经雨一淋,衣衫湿透,几缕发丝贴在脸上,竟狼狈的很。 “但陛下所为实在叫臣心寒。” “朗宁。” 玉朗宁横眉冷道:“江山社稷,家国天下,臣与陛下师生数载,几时教过你弑父囚母、残害手足?” “玉朗宁!”颜帝扔了伞,起身怒斥。 大雨倾下,电闪雷鸣同伴天子震怒!玉朗宁仍是先前姿态跪着,颜帝深深吸进一口气,又闭着眼重重吐出,重复几次,终于暂且将火气压下,冷声道:“太傅淋了雨,一时糊涂了,朕不与你计较。来人!送玉太傅回去。” 侍卫应声迎来,还算客气地扶起玉朗宁,玉朗宁先是顺从地起身,却在侍卫松懈之时,又一下跪回了地上。 “大人!” 颜帝猛地回身,几乎要上前扶起他,却见他并未晕厥,而是仰头看着他,一双杏眼清明如洗,失望道:“臣何德何能,敢以太傅自居。陛下天生英才,臣是教不起了。” 颜帝的脸又阴沉下来,玉朗宁却不卑不亢行了礼,便再由侍卫搀起离去了。 玉朗宁跪了太久,双腿麻了,行走得艰难,一步一步缓缓地挪,人未走远,颜帝怒火中烧,忍无可忍,一脚将地上那伞踢出老远。 这一踢,事情便大了。 太和殿前的事瞒不过朝官,两人的话旁人不知,但皇帝踢了东西,便是动怒了。 次日便有言官奏章弹劾玉朗宁,言之御前失言,冲撞天子,僭越礼法,持宠不敬,例当流放。若是平常也就罢了,天子宠臣,总能有那么些不可说的特权。然而颜帝登基没几日,在这时冒犯,那便不同了。 也就在此时,颜帝才恍然大悟。 玉朗宁是故意的。颜帝不肯见他,便是怕起了争执。温润的太傅,遇事隐忍冷静,又怎会偏偏要跟他对着干?他执意要见,狼狈不堪地见,字字戳他痛除,故意要激怒他,为的就是这句“例当流放”! 大殿之上,颜帝长叹一口,忽说起尊师之道,从孔丘徒步访老聃,子贡六载守孔墓,到岳飞父礼葬恩师,又反问言官:“始皇暴虐,尚不记恨恩师荆条鞭策,遇生荆条之岛甚至下马跪拜。朕是玉太傅的学生,学生怎能将老师流放?” 绕了一番,硬是将流放改成了降职。 玉朗宁谪居国子监祭酒,自此,昔时师生情深的二人也在他有意之下,渐渐疏远。 正文 第2章 第 2 章 颜帝子息单薄,秀女大选自然不敢怠慢。 宝嘉四年,玉朗宁官居正四品上太常少卿,长女玉青晗年满十四,作为长女,这自来是躲不过的。 大选前夜,青晗的贴身婢女果儿被叫进了玉朗宁的书房。 “晗儿明日穿戴,可都准备好了?”玉朗宁放下书卷,一晚上连一页也没看进去。 “回老爷,早便准备好了,老爷命人给小姐做的衣裳月前便送来了,就是……素了些。”果儿答道,那衣裳一到,她便听玉朗宁的,将之收起不予示人,看那衣裳颜色,她便心中有数。 老爷本是颜帝老师,是位红人,却于颜帝登基后,锋芒尽敛。颜帝是常召老爷入宫,说是念旧,想着从前老爷教书的日子。皇帝召见,不高兴是肯定不能让人知道的,有人知道,皇帝就会知道,皇帝知道了,就是祸。但不高兴看不出来,高兴却是能看出来的。老爷的脸上,看不出来高兴。 “素了便素了罢,那是晗儿喜欢的颜色。”玉朗宁淡淡道,一双杏眼清清明明。 老爷不愿与宫里那位走得太近,甚至是越远越好。为什么?她不需要知道,她只需懂得老爷的心意,做好该做的。 故而次日,大小姐眨着眼看着镜中自己换上的那身白底杏黄的衣,红木盒里什么华美饰物没有,果儿一双玉手却独捡了支银簪给她插上,就连耳环也省了。 虽如此,但朗宁官阶到底也不低,不可让女儿受人嘲笑微寒。那衣衫料子是上好的,一针一脚也是用心,前去乘坐的轿子也精致。玉青晗松了父母的手踱到那杏树边,摘了几朵带着露水别在发间,这才别过父母,上了轿。 明氏望着女儿上轿远去,忽然哭了出来,直怨朗宁:“你这是着了什么道了!自己不愿做高官,何必连女儿前途一并耽误了?我们晗儿哪点及不上那些女子,你偏要叫她落选!当是被撂牌子赐了花说出去好听么?这天下最好的郎君,岂是旁的凡夫俗子可比的?……” 起先朗宁还劝着,这话说到这,却是把他也骂了进去,朗宁手一松,叹了口气,“妇人之心,这话可是随便说的?” 明氏听这话中有几分冷然,只好止了声,眼泪却仍是不住地落,玉朗宁心一狠转了身,让丫头把明氏扶进了屋。 玉朗宁生得高挑俊朗,此时方入而立之年,收了轻狂多了沉稳,正是男儿大好时光。明氏是在他十七岁时嫁与他的,他出身并不如何,便是满腹经纶,也一样只是个穷书生,起先日子并不富裕,甚至可说得上潦倒了,明氏却从未有过讥讽。朗宁是明白人,他知凭自己才华,早晚会得重用,便也许诺绝不负她。明氏不是功利之人,对门第也并非如此眼高,只是朗宁新登状元让人灌醉,与平日递茶的丫头欢好,只偏那丫头就怀了身子,朗宁虽因此事被有心人弹劾受了打压遭了嘲讽,却也不忍让那丫头将孩子打了,亦不愿孩子出世没个身份,便让丫头做了妾,生下儿子,又升至了侧妻。这一来,自是负了明氏了。 多年来明氏口上不说,心中如何能不怨?朗宁说到帝王事重前朝,后宫佳丽三千,又需雨露均沾,一人心如何分得多份?自家女儿大可嫁个好郎君情有独钟白头偕老,如何不比那色衰爱弛的日子好?纵然帝王偏宠,万千宠爱云一身,那些妒忌如何受得?自家女儿又是那么个柔软心性,如何受得了宫中生活?明氏便不听了:即便不是帝王便能专情了?妒忌不过是干看着干恨着又能如何了?这么多年晚晴不是一样风光? 晚晴便是当年那丫头,这便是怨他了。多年压抑便在女儿这一事上发泄了出来,也未尝不是好事。久了,明氏总能想明白。 朗宁无奈,难为他一男人说了这么多后宫难事。他总不能说实话罢? 吩咐了厨房做几样好菜,俱是明氏与青晗爱吃的。朗宁只等傍晚女儿归来,一家人照常吃饭,却不知选秀那处,玉青晗那身素色在旁人眼中不起眼,往殿前一站却惹来了不该惹的目光。 墨发金冠的帝王望见了那干了露水的杏花,淡黄的花蕊,清冷恬淡,不由就想起那人每每低眉时,他总爱叫人抬头,看那一双清明的杏眼。 这才下午,玉府的门便被叩响。 小厮奔来时朗宁在池边看鱼,那小厮激动得想拉住朗宁的袖子,却一脚没刹住险些把他推池子里。朗宁拉住他,皱着眉也不问是什么事,只道平日里是如何说的,什么时候教出你这么个冒失性子。 小厮忙赔罪,抬头眉眼尽是喜色:“老爷,宫里来人传信儿,小姐选上了!选上了呀!” 朗宁脸色一下差了,听着小厮恭喜,又问了句确认,那小厮说:“皇上一眼便喜欢小姐,还封了个什么鱼……” “人在哪?”朗宁打住他,忙去见那传信的公公。 那小公公见了他便迎上来笑吟吟拱手,“恭喜玉大人了,皇恩浩荡,竟直接封了玉婕妤,这往后呀,什么好日子没有?” “公公,小女……婕妤……”朗宁是懵了,婕妤从三品,这下女儿位份比自己还高了。 “哎,玉大人……嗨,看小的这嘴,”公公自掌嘴,“该唤玉国舅了,你还别说,婕妤花容月貌,纵然是一身素衣,也一下将旁人比了下去!……” 再往下的话朗宁却无心听了。他心里烦乱得很,青晗是长女,自来最受宠,他如何也不愿成这件事的。因而只是勉强笑笑,又拿了银钱包好谢过,好生把人送走。 圣心难测。 明氏听了这事也出来,见了朗宁却又是哭了出来,“是我不好,不该与你置气!” 朗宁朕是一个头两个大,又上前去安抚夫人,“才哭过,你不怕妆花,我还嫌脂粉贵呢,你我夫妻多年,小吵小闹又算什么,你不怨我便好。都多大的人了,比青瑶还爱哭。” 朗宁直像哄个孩子,旁人看来你侬我侬恩爱得很。青瑶是他们最小的女儿,一向好哭。明氏让他逗乐了,这笑还没笑出,却又哭了起来:“这入了宫再见就难了!我的晗儿,她一个人……一个人怎么办?我若想了却见不到,我……我的晗儿啊……” 朗宁叹气,一下一下轻拍着夫人背脊,说日后想了,求圣上恩准便可入宫。晗儿想家,也可归家省亲。虽是见得少,但女儿大了终要如此,何况宫中事物一应俱全,日子自不用说定是比府上好得多…… “可宫中妃嫔那般多,帝王一人心如何分成多份?便是分了,晗儿能得多少?便是多了,后宫女人嫉妒起来,晗儿如何受得了?她那软性子,岂不叫人欺负?……” 这竟是把朗宁先前劝她的话全还回去了。 到了晚上青晗回家,朗宁再不愿也得庆祝,远远地鞭炮便响了。车里青晗吓了一跳,拉紧了果儿的手,果儿心中装着事,口上却调笑她:“是府里人在迎玉婕妤呢!” 下了车,父亲,母亲,哥哥青重,姨娘晚晴,弟弟青唐,和两个妹妹青芷青瑶,一家人俱站在门口候着,见她下轿,竟弯了腰跪下行礼。青 恋耽美 分卷阅读2 朕等太傅十九年 作者:一盆水煮鱼 吓了一跳,忙过去扶父亲,朗宁只摇手说礼法不可乱,实是心中苦闷,恼的气全压在这一跪上。 青晗见这阵势,哇一声哭起来了。“父亲不要晗儿了么?父亲怎么能向晗儿跪?做了那什么鱼,父亲、母亲兄弟姐妹们就不认晗儿了么!” 朗宁心中一痛,暗骂自己不是,有气何故就朝女儿发了?这才让女儿扶着站直,对上晗儿一双含泪的杏眼,竟说不出话来。 晗儿长得像极了他。除却这小身板,几乎就没有明氏的影。 一家人坐一处吃饭,晚晴自来本分,与青晗相处也融洽,在桌上一向不怎说话的她今日话也多起来。她不知朗宁与明氏那些话,此时也只为青晗高兴,几个弟妹也起哄,这桌饭才吃得热闹。 吃了饭,各自回了屋,朗宁知明氏又要落泪,进房哄了她许久,把安神的汤喂她喝了,看她睡着,才又出去。 月如钩,夜凉如水。朗宁想起女儿今日那身打扮,不知为何心中隐隐不安,才深吸口气宫里便又来了人。 颜帝召见他。 深夜召见,朗宁手里攥出一把汗。朝服穿得整整齐齐,便出去了。 朗宁恭敬行礼像圣上问安,颜帝看在眼里,这人从服饰,动作,到态度,无不在告诉他,他是他的臣子,恪守本分的臣子。 “爱妃,玉卿竟未瞧见你呢。”颜帝话中几分笑意。 谢祺迭冷不防被他这一声爱妃叫的一身恶寒,心道他那是不想看你,打从进来就低着头不往这处瞅。 朗宁一惊,忙抬头望了颜帝身边的人,却是心里咯的一声。“臣见过伊妃娘娘。”一时竟是赔罪也忘了。 谢祺迭剑眉朗目,十足的英气,身材也是高挑,可那身上穿的,分明是白底杏黄边的锦衣,发间亦是别着淡黄蕊的杏花。 谢祺迭看他那神色就肯定身边这皇帝又存了心思要找事,也只是摆了摆手,冲皇帝笑道:“这不是瞧见了?” 颜帝眼微微眯起,弯了弯唇角,“玉卿可瞧仔细了?” 朗宁惶恐之余也松了口气,伊妃在,颜帝自不会做什么,平了平心答道:“臣瞧仔细了,是伊妃娘娘。” 曲解了愿意,巧妙地将这衣服的事绕开了。但颜帝却不满意。颜帝笑,称赞道:“玉卿机谨过人。不过……若是小聪明没用对地方,也易招惹祸患。” 谢祺迭见势不对,忙出手将桌上那砚台倒了水,动作自然地研起墨来。颜帝伸向砚台的手止在半空,侧目看她:“你研墨做什么?” 谢祺迭出身武家,总有股侠气在身,笑起来却是有几分调皮,“陛下接下来不是要说:玉卿,你可知罪!我这不是先把墨磨好,一会陛下治罪,写在旨上用啊。” 颜帝见这笑总是发不出火的,再听她这话也不由笑,“你倒是知道朕要拿砚台砸他。” “陛下,这砚台也怕疼,您扔着也嫌累不是?” 颜帝算是没脾气了,不由后悔今日找谁来也不该找她谢祺迭,挥手打发她下去了。谢祺迭如得大赦,草了礼大步走了,还没出殿便随手将发间那杏花拍掉了。 不由腹诽这颜帝大半夜给她送衣服折腾她也就罢了,还非得要人戴这破花。 不过,那个人穿着衣服戴那杏花,倒是好看得很。 颜帝走向仍跪在地上的朗宁,朗宁可谓不动如山,任颜帝弯下身打量他,自始至终,连眼都只是瞧着一处。 “你不满?”颜帝声音在耳边响起。 “陛下封小女为婕妤,皇恩浩荡,臣受宠若惊,不敢不满。”朗宁答,不卑不亢。 颜帝探出手抚上朗宁颈侧,朗宁一颤,“是么?玉青晗一身素净,朕还当是玉卿有意想她落选呢。” “臣不敢。” “你怕朕选她?你以为这样朕便不会选她?”颜帝手一撤冷冷道:“朕偏就选了她!你最怜爱的女儿在朕身边,你便会听话的多,不是么?” “臣愿为陛下死。”朗宁垂了眼,背脊发凉,两道远山眉间分明是那份可憎的倔强。 颜帝忽起身,边点头边冷笑道:“好,好得很,爱卿要做忠臣。那朕,便予玉青晗一身荣宠,要她受尽六宫妒忌陷害,要她深受其害却不得脱身,你玉朗宁一日不松口,朕便一日不放过她!” “陛下……”玉朗宁又是愤怒又是失望,抬头对上颜帝一双眼。 颜帝望见了他眼中的痛苦,心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两个心口堵了块石头的人,一个被堵,一个自己添堵,相对无言。 第3章 第 3 章 风挑轻纱夜来时。 颜帝掀开纱帐,英俊的面容如入账前一般冷毅,如杨上前服侍他更衣,帝王自始至终只冷冷说了一句话便扬长而去。 “弄出来。” 玉青晗虚弱地撑起身,眼眶湿润,拉着如杨的手,无助问他:“为什么?为什么呀?公公,陛下这是为什么?” 如杨身后的小公公取了兰汤,一旁侍女也上前扶青晗去清洗,青晗仍抓着如杨的手,纤纤十指柔软细腻,似雪肌肤上还留着欢爱的痕迹,如杨不忍望她那一双眼睛,低着头撒了谎安抚她:“陛下这是心疼娘娘。娘娘年轻,太早有了身孕身子受不了,生下的龙嗣身子也不好。何况娘娘也还是个大孩子,孩子怎么去照顾孩子?” 说到后头倒是在逗她了。青晗听这口气,像极了她爹打趣她娘的口气,不由就咯咯地乐,眼角的水珠还没干,仍在那闪着光。 如杨摇头,这本来就是个孩子啊,有什么心事转眼就忘了。 青晗入宫后,其母明氏大病了一场,人瘦了一圈。明氏望着镜中憔悴的人,直道人老了,容颜枯槁。朗宁心道这大病初愈的人不都是如此?只好搂着她温声笑道:“从前还担心你胖了我搂不住了,这下可瘦了。有本事你就别喝药了,一直这么消瘦下去。” 明氏听他这般说,佯怒别开他,夺过桌上那补药,咕咚咕咚地喝,“我还当你嫌我病怏怏的不爱看,成日不是见客人就是往宫里跑!” “哪能啊,还不是你生病不肯好,怕哪天请不起大夫,可不就得天天去挣银钱?”朗宁笑道。 “去你的,我还能吃穷了你不成!”明氏眼一横,作势要轰他出去,朗宁躲过,抱起她便往床上抱。 “好了,不闹了,病才刚好,你也累了,再睡会罢。”朗宁拨开明氏额角碎发,挠挠她颈窝。 明氏笑他没正经,却也喜滋滋的睡下了。朗宁给她掖好被角,笑笑出去了。 四年前人皆以为颜帝登基,玉朗宁会高官厚禄无限风光,还未及奉承,这人便御前失言冲撞了圣上。原本还有不少人观望,以为不就他又会得到重用,毕竟颜帝是破例未将他流放,在朝官面前为他说了话,只是降了职。然而时隔四年,玉朗宁滞于四品官位不得提拔,人皆道颜帝不喜功臣,不愿这位从前的老师有过高的官位,而二人心有隔阂,怕是难以解开,故而愿与玉朗宁来往的人也就越来越少。可至今日,玉青晗被越级封为了婕妤,玉青晗再美,颜帝也不是爱美色之人,便有人猜测,颜帝是在安抚玉朗宁。 玉朗宁闲置多年,谨慎却保守,颜帝借着册封一事总算找到由头再提拔他。如今圣上专宠玉青晗,朗宁官至正三品国子祭酒,夫人也封了郡国夫人,府中来客自然也是越来越多。而宫里那位,显然也满意这种传言,时不时召朗宁入宫叙旧,又日日遣了太医去给明氏诊脉,省的朗宁找借口推辞,更省的朗宁天天守床头伺候那明氏,心烦。 宫里太医来给明氏看病,朗宁再说放心不下不肯入宫,那就是对御医放心不下。无奈就只能天天往宫里跑。那位颜帝要他陪膳,对弈,赏花喂鱼,他也只能战战兢兢地陪着,时不时受了对方几句惊人之语,冷汗不只出了多少把,人少之时,还老被摸摸脖子,碰碰耳朵。 然而府中来往的人多了,宫闺秘事也听了不少。 说是玉婕妤新宠,后宫虽多有不满,起先也有妃嫔多多刁难,后来却俱是恭敬了,便不是,明面上也不敢如何。听说,是伊妃出面了。 太后静养,少与颜帝见面,无了太后催促,颜帝更是少往后宫走动,皇后潜心修佛,这后宫唯一能跟颜帝说上话的便是伊妃。人道伊妃出身武家,个性爽朗从不扭捏,俊美修鼻似其父英气,按理是讨不得男子欢心的,但她母家势力大,又偏偏是个皇子的娘,母凭子贵,才有了今日的风光。 朗宁却知,正是因她生的英气,个性利落干脆,不似女儿柔情,才会为颜帝选中令她诞下龙子。 祺迭之父谢誓长,原与朗宁同为颜帝老师,二人是旧识,然而颜帝登基后,两人一文一武,为避嫌,也渐渐少来往了。那夜祺迭为朗宁解围,朗宁只当是念这份昔日情分,可祺迭为他护着青晗,未必是她自己的意思。 祺迭再得宠,若颜帝有意要为难青晗,她也不敢如此。她这么做,应是颜帝的意思。 颜帝刀子嘴豆腐心,是不会当真这般逼他,将气撒在青晗身上的。日后青晗做了娘,有了孩子,颜帝怜惜孩子,此前那些荒唐事也就忘了。如今他肯疼惜青晗,朗宁也为女儿松口气。 可他却是想错了。 就在朗宁为那夜对颜帝那痛心又失望的眼神自责时,颜帝可从未给青晗当娘的机会。不过,伊妃却是常往她那跑。 与谢祺迭不同,青晗虽蒙了不少“恩宠”,沐了不少“雨露”,但结果不过是让众人更容不下她,一点分量也无。祺迭便不同了,在这后宫之中,怕是皇后出来,也得敬她三分,更有传言,祺迭是因出身武家,才未能做得皇后。 祺迭是不知为何对着青晗存了心思,常与与青晗“偶遇”,直到多次之后,青晗的脑子才终于想到正常人早该想到的东西――邀请祺迭来自己宫中坐坐。 祺迭直觉这一天来得太迟了! 青晗所住处的牌匾是颜帝新换的,名曰凝玉。琢磨名字时颜帝曾想过用“抚宁”,让祺迭嘲了回去:“你这名字叫得,倒像玉朗宁要谋反,你把他家女儿封妃以示安抚似的。 祺迭对青晗的维护自然逃不过颜帝的耳,毕竟他每日都等着听旁的嫔妃会如何羞辱青晗。终有一日,颜帝召她前去,问她何意,祺迭只得告罪,任他轻骂了几句,才道:“这不替陛下心疼玉大人嘛?这玉青晗受了委屈,难受的不是玉大人?玉大人难受,绕了一圈不又是陛下难受?” 颜帝并非生来便是太子。起初同史上多为皇帝一样,不过是个不得宠的皇子。先帝多少宠爱全予了与他同年的大哥,谢誓长却是自打被指来做他老师便一心一意从无二话,将一身武艺传与颜帝。颜帝与祺迭也算 青梅竹马了。少时二人无话不谈,他知道祺迭与他是一类人。 一类人呵。 当年大哥打压他,父皇冷落他,连生母也将目光全心投到小自己两岁的弟弟身上,连个教他读书的先生,都敢偷懒。却独玉朗宁肯定了他,不是池中 恋耽美 分卷阅读3 朕等太傅十九年 作者:一盆水煮鱼 物。 朗宁的字写得好,诗赋得好,声音好听人也俊朗,时不时开开玩笑逗得他想笑却仍要辛苦地板着张脸。可 在功课上,朗宁却又严厉得很,前一日还在他花招百出下冒着死罪带他出宫晃了一圈,次日便因功课做得潦草打了他板子。打完之后却似是自己挨了一般难受,坐在那,眼眶隐约泛着红,一句话不说,弄得他挨了打还得贴上去又是赔罪又是发誓。 可什么时候就变了呢?什么时候就成了现在这样了? 其实那次朗宁为何难过,在不久之后他也明白了。朗宁对他赋予了厚望。 可他不是朗宁所期待的那种人。他不是,也做不到。 他毒杀太子,手刃亲弟,弑父囚母。玉朗宁终是太过耿直,眼里揉不得沙,眼见他薄凉的心性日日显露, 自责自己未能做好这个老师,亦对他失望而寒心。他进他便退,他不断地进他便不断地退,直到了今日,颜帝不知如何温柔,朗宁不知如何应对,当年二人情谊似被消磨尽了。 他是念着他的,颜帝想,否则那日他怎会在他毒死太子后替他说谎,让父皇放松警惕呢? 却不知这事成了朗宁的心结,背了初衷卖了良知,这事便成了焚尽一切的最后一把烈火,让朗宁,于太和殿前长跪,宁愿流放偏远之地。 那是自责。他对颜帝寒心,更怨恨自己。 颜帝本欲对祺迭罚奉半年以示惩戒,却很快改了主意,反将南粤进贡的那柄奕扬剑赠与了她。因为玉朗宁来请罪了。 青晗入选那夜,朗宁最后抬眼望他,那眼神着实刺痛了颜帝。颜帝未怪罪,因为确实是他残忍。朗宁未请罪,因为他确实失望至极。但得知伊妃护着青晗,他以为是颜帝意思,越想越是后悔。他一日不道歉,便一日不得安心。 “老师还记得元清十九年,你带我出宫么?”颜帝柔和了语气。 朗宁心中一软,烛光下颜帝的面容褪去了凌厉,时光似一下回转到了到年前,他是新指的皇子老师,他是个不得势的皇子。气氛变得旖旎起来。 “臣记得。” “其实那次宫外是何景我竟也未去细看,因为我看的,一直是老师。” 朗宁不料他竟直吐了心事,可那话语诚恳,毫无亵玩之意。朗宁再不忍冷着脸生硬答他私出宫不合规矩,臣时年少不知事,望陛下恕罪之类的话了。 “陛下那日……买了串糖葫芦送了街角那个哭闹的小女孩。” 颜帝笑了,“是么?……我都不记得了。我只记得,老师那日穿的玉色领的长衫,袖口上绣的,是松竹的纹样。” 朗宁不知如何答话了,他早忘了颜帝那日穿的什么了。 颜帝却握紧了龙椅的扶手,“我听了孩子哭,也是会心疼的啊。” 朗宁胸口忽有些疼,望着颜帝,莫名的疼。 颜帝目光游移不定,望着满殿灯火,“我也是会心疼的啊。我杀了父兄,囚了母后,我也会心疼。要么死了干净,要么活着心疼。血肉相连,我也不是不痛不痒的人。朗宁,你疏远我,我心里,疼得很啊!” “陛下……”朗宁上前一步,喉中竟忍不住哽咽。 大殿之上,颜帝早遣去了所有宫人,只余了他二人对望。 夜深风起,烛火摇曳,千里皇城寂寞如斯。 那晚颜帝独自坐在殿上的样子,朗宁一直挥之不去,总要在梦里反复出现,陛下陛下念个不停。明氏让他念得烦了,推醒他佯怒道:“你个官迷,梦里都不忘念着那主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让他封了妃呢。” “你见过哪个妃嫔娶妻生子的么?脑袋不想要了?”朗宁随口笑她,翻了个身,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他与颜帝的心结是终于解了,可他已是有家室之人。三十多岁的人了,这如何不荒唐! 近日前朝事忙,颜帝已许久未去后宫。往日只有祺迭可去书房陪同,可祺迭如今又总腻在凝玉宫,卫太后便遣了人去催他。卫太后不是颜帝生母,她膝下无子,先帝在时,原只为派遣寂寞,时不时派人给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皇子送些点心,殊不知这皇子日后竟做了帝王,更将其奉为太后。卫太后虽不常过问他后宫事,但既为太后,便须对他子嗣一事上点心,一为皇帝,二为言官,三也为这后宫嫔妃,莫要老了无依无靠。 颜帝便去了凝玉宫。青晗近日心情也好得很,祺迭时常送些吃的玩的来,又陪她解闷,这人也便滋润不少,杏仁般的眼清澄一片,颜帝望了,心中不由生了丝愧疚,床上也就温柔不少。 青晗一向乖巧听话,见颜帝今日这般小心怕弄疼她,心里就不由高兴,一高兴,就傻呵呵乐起来。颜帝念起她以往都要哭闹,今日这笑倒是与她爹有了七八分的像,动情时竟低低唤了声朗宁。 青晗奇怪问他:“爹怎么了?” 颜帝看她眼中仍是一片清明,不似装傻,那眉眼像极了朗宁。 颜帝退出来,俯下身亲了亲那双眼睛,“朕给你爹升了官。” “哦……”青晗眨眨眼,过了一会才想起来要谢恩。 颜帝起身,又对那如杨道:“弄出来。”却是附了一笑。如杨侍候他多年,自是明白,他这意思便是,照旧去弄,但不必都弄出来。 青晗怀孕了。起先还害怕,告诉皇帝她不是故意的。那急坏了的样子逗得颜帝想笑却仍是得板着脸说无妨。好容易冷静了,一想肚子里有个东西,就又不乐意了,有了孩子是高兴,但孩子在自己肚子里,这也太奇怪了,便急得险些掉眼泪。 颜帝心里有些不快,这性子到底像谁?像那个明氏?他早听说明氏常一会哭一会笑去讨玉朗宁高兴,让玉朗宁不住地哄,当下草草敷衍几句拂袖便走了。 玉朗宁果真又升了官。颜帝任朗宁为太子太师,一月里有大半月要在宫里住着。 祺迭却似不大高兴,手抚着青晗的小腹出神。这会青晗又想明白了,不再闹,只不停地与祺迭说着孩子的事,是男孩女孩,取什么名字好,又要拿了针线缝衣服鞋袜,却让祺迭一把握住了手。 “晗儿,你喜欢他么?” “当然!”青晗当她问的是孩子,不假思索答道。 祺迭却是难得的认真,直直盯着她,一字一字问:“我说的是陛下。” 青晗一愣,垂了眼,“不知道,他每回都……很快就走,都说不上几句话,我……” “那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青晗甩甩头,不明祺迭为何不住追问,“你不在,我会想,他不在,我从来不想。我……我有点怕他。” 祺迭松了手,似乎轻松不少。“那就是不喜欢了。” “可我都入宫了,也……怀了他的孩子了。” “我怕的就是这个!” “啊?什么?” “没什么。”祺迭摆了摆手,匆匆走了。 怀了他的孩子。等孩子生下来,又全心疼爱孩子,一家和睦,日久生情,青晗性子太认头,她怕的就是到时,她算什么? 祺迭忽地止了步子,一个可怕的念头冲向脑际。 颜帝设宴,宴请群臣,连生母太后也露了面饮了几杯酒,说了几句祝福话。颜帝看着齐王上前与太后祝酒,未多说什么。 宫中许久没有妃嫔怀孕,有人盼是皇子,有人只盼是公主,有人盼母子平安,有人盼她生不下来,最好是难产死了,留下个皇子,让哪个妃嫔带。颜帝酒喝得多了,听那些个臣子纷纷向朗宁敬酒,一声声国舅爷叫得甚是刺耳。朗宁的女儿嫁了他给他生了孩子,那他算什么?他已容忍朗宁有妻有子,这些年从未动过明氏,可如今呢?难不成还要让朗宁当外公?而孙儿的父亲还是他自己! 可笑啊,可悲啊! 那夜宴席散去,颜帝醉了,朗宁也让人灌多了,一个醉是因不快,另一个却是因为高兴。颜帝留他下来,两个醉汉在一起,本就是个错。 心结解了,女儿也怀了身孕,为何又要纠缠了?朗宁又复了那生硬态度,颜帝却已忍无可忍。 他说:“玉朗宁,这世上只有你敢如此!你胆子不小啊!你以为朕会放过你?朕不会放手的!不会!不可能!” 他说:“你会后悔的,你很快就会发现朕要做什么了,你……呵,玉国舅,好一个玉国舅,你还想要孙儿,你做梦!” 第4章 第 4 章 明氏晚晴在府门口候了许久,终于望见了朗宁的轿子。 明氏搀着他,搀不住,晚晴便也上来相扶,昏黄的灯光下,晚晴心细,望见朗宁右脸红肿的掌印,倒吸了口气,脱口道:“现下还有谁敢……” 话说了一半,望见那送朗宁回来的公公神色,不由止了口,叫人给那公公些茶水钱,好生谢走。晚晴回头,看着老爷让明氏和小厮扶回了屋,听着明氏的声音渐远,虚伸出了手停在半空,似是扶着什么。 明氏拿了药心疼地给朗宁擦着,也不敢多问。不笑不说话的朗宁她又怕又难受。“怎么好端端的酒宴,就成了这样……” 明氏只是哽咽着叹气,也不指望朗宁开口。朗宁坐着,直直盯着那烛台,看那蜡泪一滴滴滑下,脑海里竟是那晚大殿上颜帝落寞的身影,对他说:“朗宁,你疏远我,我心里疼得很。” 那一切分明是梦。他怎么就信了呢?那个人弑父杀兄,连生母都不肯放过。那才是真正的他,从来都是! 可四年前相处种种又涌上心头,朗宁教他画画,画的是松竹翠柏,烛火扑闪,少年皇子自取了剪子去剪那烛花。画面一扭曲,再细看,拿着剪子的分明是小小的青晗,踮着脚吃力地去够那烛花,肥肥的脸蛋被重新亮起的烛火照得红扑扑,正转了头冲他呵呵地笑,一双眼睛像极了他。 “晗儿!”朗宁沙哑着嗓子,打翻了那碗醒酒的汤,啪地一声碎响扯回了他的神智。空荡的屋子,红着眼吓了一跳的明氏,哪有什么晗儿!晗儿,是在宫里啊。 爹对不起你,爹对不你啊。 可他不能说,这话,他只能在心底喊。明氏听不到,青晗听不到,颜帝听不到,每喊一声,就是一把钝刀捅破了心头,血淤在胸口,冲不出,退不回。 那晚后来如何,朗宁醒来后忘了,连他怎么挨的耳光都记不清了。小太子不过三岁,盯着这个俊朗的老师咯咯咯地笑,伸手去摸也没轻没重,问他:“蚊子咬的?我给你挠挠?呵呵呵呵……” 这性子倒是随了伊妃十成。朗宁心里装了事,冷不下脸来治他,小太子见他不恼不怒,反觉得无了意思,便又垂头丧气学起字来。 祺迭几乎是住在凝玉宫了,连带着还有位太医,太医姓谢,是祺迭母家人,信得过。平日里祺迭只许青晗喝他亲自送的药,所有入口的吃食都要看着谢太医试吃后说无事才肯叫馋得不行的青晗吃。 青晗胃口好得很,每每见着佳肴却还得忍着,那谢太医又仔细的很,半眯着眼睛细细地嚼,一撮灰白的胡子颤啊颤……晃得她算是没脾气了。 谢祺 恋耽美 分卷阅读4 朕等太傅十九年 作者:一盆水煮鱼 迭笑她才一个多月肚子就鼓起来了,再这么馋嘴,肥肉要把宝宝挤没了。 青晗倒是对自己鼓起的胸部颇是满意,也就不气祺迭,照吃照喝,反正孩子生下来肚子就不大了,又不是没见娘生过。 祺迭其实很少与她说起孩子的事,青晗说个不停时,她就难得的安静了。祺迭不喜欢这个孩子么?可青晗觉得,对这孩子,她又比自己还上心。 青晗心里藏不住事,终是忍不住问了祺迭,祺迭苦笑:“怕你有了孩子,就无暇理我了。” 这是真话。青晗无奈道:“你还用得着我理?这凝玉宫都快成你家了!日后这孩子也得喊你姨娘的。” 看着青晗这般憧憬,祺迭也疼习惯了,懒得伤感了。青晗却忽然小声问她:“我父亲曾是陛下的老师?” 祺迭一愣,见她这神秘兮兮的样子不由好笑:“是啊,陛下还吃过他的板子呢。” 青晗却未笑,又问:“我听说那晚酒宴陛下将父亲召了去,之后父亲的脸就肿了个掌印……” “陛下喝多了下手没轻重,如杨公公说,原是伸手拍了拍以示亲近,没成想玉大人皮肤太嫩竟打肿了。”祺迭弯起眉眼笑吟吟道。 “可有回晚上,陛下冲着我唤父亲的名字……” 祺迭忙捂住了青晗的口,“死丫头,”她望了望四周,没有人,才又骂道:“你知不知道这话说出来是死罪?” 青晗扳开她手,突然凑上去在祺迭唇上啄了一下,祺迭顿如五雷轰顶,一时傻逼了。 青晗嘿嘿笑:“现在你也死罪了,咱们可以说了吧?” 祺迭仍傻着,摸摸唇回味方才那一吻。青晗兀自道:“我与父亲长得像,我后来想想,总觉得不对。当时还觉得陛下是和我说我父亲,但怎么想怎么奇怪,你说陛下怎么会直接喊父亲名字呢?” “他与我说我父亲时,也直接唤过名字,是不是在床上的时候?那是他习惯。”祺迭应付道,故意说得青晗面红耳赤不敢再问。 没多久颜帝又召了祺迭,祺迭原以为是那日二人对话未能逃得过他耳,谁知不过是做贼心虚。颜帝问的是她对青晗腹中胎儿关怀备至的事。 “陛下子嗣单薄,难得有人怀上,我当然得看住了。”祺迭答得有理有据。 颜帝把玩着个玉扳指,剑眉一挑道:“朕看你是防着朕。” 祺迭见颜帝也不似要发作,便道:“哪能啊,防谁也不可能防着陛下呀,那可是陛下自己的孩子,我们女人不过是帮着兜几个月罢了。” 颜帝笑出了声,“也就你敢说这话。那晚我打了朗宁,见他每日肿着脸上朝已是后悔,怎会再做什么。” 祺迭不料他会这般说,也不敢信,只道:“陛下那一巴掌打得可真狠,儿子还来我这笑了一番,说老师面色红润面红耳赤人面桃花左右不一……”见颜帝仍是笑着,又道:“这宫里宫外玉大人没少让人取笑,陛下就是再气也该消气了。” 颜帝温声道:“你放心,我既已让她怀了龙嗣,就会让她母子平安。” 母子平安。祺迭听了,却是心中一寒,打了个冷战。 而颜帝心细却也未见她异状,因为宫人急急冲了进来:“陛下!陛下不好了!” “陛下我好得很。”颜帝心情正好,也未怪罪,“出什么事了?” 那小公公急得脸煞白,颤声道:“玉、玉婕妤她……摔了!” “什么?” 殿上两人俱是一惊,祺迭方才心中涌上的异样终于追知了缘故,脸色青白,下意识就瞪向了颜帝。 难怪,难怪今日要召她来,要将她从青晗身边支开,难怪方才宦官慌张至此他却仍然淡然自若。 他一早便没打算留这个孩子!她怎么就上了他的当! 可颜帝却看也未看她,几乎是同一时刻,已飞身冲了出去。 祺迭见他竟是这般反应,心中有了动摇,难道真的只是意外?不容多想,亦紧随其后冲了出去。 青晗的孩子终是没能保住。才一个多月,胎气最是不稳,何况是发生了那样的事。 那日祺迭不在,青晗望见殿外阳光正好,便出去走了走,到长阶前,却突然扑来只猫。青晗脚下一空,丫头果儿没抓住她,眼睁睁看着她从长阶上滚了下去,一直摔到了底。那血迹,拖了好长一段。 护主不力,颜帝又正在气头上,果儿的命自是保不住了。祺迭知青晗性子软,果儿又是从小跟她长大,便求了情,改作了挨板子。可二十廷杖下来,果儿躺了一夜,没能熬到天亮就咽气了。 青晗从那么高的台阶摔下,伤的不轻,额头也磕破了。颜帝不顾一众太医娘娘方小产见了红此处不吉请陛下回避之说,一直守在一旁。一天熬下来,与祺迭俱是滴水未进。 青晗醒了两回,第一回问孩子,颜帝哑着嗓子,告诉她没了,又说,你还年轻……青晗昏了过去。 第二回醒了,问果儿。颜帝看着她,面无表情,说护主不力,杖毙了。青晗听后,又昏死过去。 祺迭再看不下去,撸袖赶人,“我看你是成心的!非得刺激她不可么?出去出去!” 颜帝一夜之间憔悴不少,愣神一般任她推到了殿外。见祺迭转了身,一把抓住她手腕:“朕要怎么向他交代?朕该如何向他交代?那晚朕对他说了那样的话,如今朕该怎么面对他!他的孙儿没了,他的女儿伤了,朕该怎么办!” 祺迭难以置信望着他,仿佛不认识一般:“你原是为这事……哈哈……”她冷冷甩开他的手吼道:“你原来只是为了这事!青晗小产受伤仍旧昏迷不醒,你想的却只是这个!” 祺迭不怒反笑,“好,我告诉你怎么办。你一定不知道,青晗一向喜欢猫狗。她不会让一只猫吓得从台阶上摔下去,这其间定有蹊跷。要么查出那个罪魁祸首,要么寻个替罪羊,去向你的……去向他交代吧!” 玉青晗小产一事,宫里有意压下,只告知玉府,是青晗年纪过轻,身子虚亏,才致小产。青晗到底年轻,这事也正常,当年明氏也是这样小产过两回,以为这是随的自己,自责归自责,对这事还是看得开的。然而朗宁一听脸便白了,今早入宫,到半夜还未归家。 明氏晚晴急得托人去宫里问了几次也无消息,若是平常朗宁有太子太傅之职,入宫不归也是常事,只是今日连个讯儿也无,且朗宁自听闻女儿小产后脸色一直不对,那种压抑隐忍,分明见他怒火已至喉头,就要发作。朗宁一向内敛自制,他这神色两位夫人见了便直觉不安,直至下半夜,二人才终于迎回了夫君。 朗宁自晚晴后喝酒一向节制,酒气这般重的情况实在不多。能把他逼到这份上的,从来都只有那个人。 醉得厉害也不哭不闹,都只是安静地坐着,一双眼谁望见了也不忍,直直的盯着一处看。他不能骂,再苦再痛也不能诉,一家子人的性命全在他一张口上,他只能忍只能压,一直一直都是如此。 可是如今呢?或许明日,这些年来苦守的东西就都不在了。 朗宁觉得头晕,胸口闷。他与颜帝怎就到了今日这地步。难道过往种种都要化作刀刃苦相折磨、连下一代都要受之牵连? “你就是不为你,也得为孩子们着想啊。这大晚上有家不回,醉成这样,是要急死我们么?” 太子太傅告假,卧病不起。太子得闲常去寻其母后,祺迭已寸步不离凝玉宫,换药擦洗从来亲自做。青晗起初哭哭啼啼,一为孩子和果儿,二为身上伤疼。众人皆宽慰她,你本就年纪小,孩子生下来病怏怏,倒不如免去它这份罪受,休养个一年半载,还怕再怀不上么? 到底只有一个月,而青晗也见过母亲小产,因而也不至伤心欲绝无法消减,加之太子不过三岁,可爱又会来事,眉眼又像极了祺迭,性子也是一般地凭,姨娘姨娘一声声地喊,唤得青晗笑不拢嘴。 心情好起来了,伤也就好的快了。 颜帝来看青晗,冷着脸不知如何关怀,告诉青晗她父亲病了,立马让祺迭赶了出来。拉扯时撩开了袖子,吓了祺迭一跳。一道血痕长长埋进袖里。 “这是……” 颜帝脸色差得很,许是吃睡都不舒坦,“他……以为是朕。” 祺迭瞪大了眼,难怪玉朗宁病了,看着伤便想歪了。人不信你,你还强要了人不成?你强要了人,人就能信你? “朕未迫他。”颜帝声音沉沉,面色也是死沉,不见昔时那份坚定,竟有几分颓废与痛苦,转身走了。祺迭看他远去,一个小宦官匆匆跑向他,不知说的什么。 颜帝后来也没少走动,有时进去坐一会看祺迭喂青晗喝药,那张冷脸面无表情直直望着青晗,吓得青晗几次险些被呛着,祺迭便将碗一放挥手轰人,再来便只在门口站会。小太子起初都让他那眼神吓着了,不过久了久了,也学着他父皇,往门口一站,一同用蕴含着悲伤与不甘的眼睛静静地望着青晗。 祺迭:“……” 祺迭知他看着青晗想的是谁,心道看看看,看有什么用,再像也不是他! 直到有一日夜里,青晗睡下了,祺迭温柔地给她掖好被角,颜帝忽开口:“你如今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祺迭一惊回头,颜帝立在屏风前,眼中暗沉暗沉。 颜帝凉凉道:“朕知道你是什么人,亦知你怀了什么心思。朕这几日虽有心事,却也不是瞎子。” “陛下?”祺迭跪在了地上,“诚如陛下所言,但我别无所求。” “朕不信。” “那陛下要我如何做?” 颜帝五官硬朗,立于阴影处,又带着那份凌绝,气势逼人。祺迭却如旧看他,不卑不亢的样子,又让他想起了玉朗宁。 颜帝长叹一口:“你竟是将朕猜透了……” 屏风之上,雀鸟求欢,松枝正茂。纵夜已深,那屏风上的晴空依旧碧蓝如洗。 第5章 第 5 章 为子嗣一事,颜帝近来也见了卫太后几次,言官上书,颜帝生母是陈太后,我朝以仁孝治天下,颜帝不应常见卫太后,而冷落了生母陈太后,失了表率。颜帝沉吟许久,竟真去陈清宫见了陈太后一次。 陈清宫原是陈太后次子三皇子所居,庭院里载着三皇子喜爱的梨树,此时不是季节,赏不得花,太后仍是坐着看着梨树的叶子。 喜欢白花,那便让这一院梨花为他哭丧去。 四年前,三皇子自吊死在这梨树上。陈太后着着白衣,哭着抱着庭中梨树,痛斥颜帝残忍歹毒,颜帝怒得发抖,斥退要伐树的侍卫,指着这一院梨花,冷冷扔下了这句话。 太后便再未踏出过陈清宫。颜帝亦是四年来第一次踏进来。 太后穿的,还是当年那件丧服,颜帝心头一阵不快,几乎要走。 四年里颜帝虽未来过一次,但吃穿用送来的无一不是宫里最好,连颜帝自己也用不上陈太后这般的。但陈太后回了头,只这一眼,他的脚被牢牢钉住了,再转不得身。 陈太后老 恋耽美 分卷阅读5 朕等太傅十九年 作者:一盆水煮鱼 了不少。昔年颜帝对她印象,便是美。所有人都说她美,连他父皇也看之不厌。他会在她抱着弟弟时偷偷地看,看她温柔又幸福,那般充斥着慈爱,只觉后宫无人及的上她。 陈太后的表情在刹那间有些古怪。颜帝喉结在颤,走上前给她请安。 静了会,陈太后淡淡开口:“皇帝来了。” “儿臣不孝……” 陈太后冷笑一声,“哀家怎敢让皇帝觉得自己不孝?皇帝做什么都是对的,哪里会不孝?” 颜帝不恼,在他看见太后的苍老之后,只觉太后再做什么,他都不会恼了。“儿臣四年未来看母后,母后这些年来受苦了。” 之后,便是久久的沉默。太后望着那梨树,风起,当年爱子吊死的那根枝杈稳稳地横在原处,任枯叶飘落。 “哀家原本……是不会寂寞的。”太后缓缓道。 颜帝心中一哽,循着她视线望去,“倘若儿臣说,若弟弟当日不做傻事,我会留他一命,母后信么?” 太后道:“不信。” 颜帝侧颜刚毅,他闭上了眼,一样静了一会。 “母后,弟弟生下时,儿子已经记事了。” 太后亦合上眼,不再言语。 颜帝道:“太傅教过儿子,为人不可偏幸。李斯死,赵高专政,佞幸当道,秦三世而亡;汉高祖专宠戚夫人,高祖崩,戚夫人沦为人彘……儿子恨弟弟,确实恨。” “除却儿子要人伐树之时,母后从未正眼看过儿子。”颜帝叹了口气,起身又跪回去,“母后看儿子,除了冷淡,便是恨。儿子想看母后旁的样子,只能在母后抱着弟弟时偷偷的看。纵再恨弟弟,儿子心中,始终更记挂着母后啊。” 太后睁开眼,一时有些不适应这庭中光线,她半眯着眼,看着颜帝。 颜帝直直望着太后,眼眶已些许泛红,“倘若死的是儿臣,母后会否会去儿子殿中看一眼?” 朗宁躺在床上,前来探望之人不少,今日夜里却来了位稀客。 是齐王。 “王爷深夜来访,朗宁感激不尽,招待不周,咳……还望王爷见谅。”朗宁撑着身子要起身,可手臂无力,一使劲便打颤。齐王忙上前把他按回床上躺好。朗宁这一折腾,面色越发的白。 齐王见了亦不免心疼。明氏从前闹着说朗宁蓄了胡子笑起来奇怪,不笑又凶得吓人,朗宁便一直未蓄胡子。男子不显老,朗宁又生得俊秀,这人称的美玉郎病中苦痛任谁见了都不忍。“玉大人病着,又何必多礼?” 只是齐王这不忍朗宁是受不起的。四年前宫中政变,齐王得以保全,城府之深自不必说。他曾为颜帝老师,深知这兄弟二人面和心不和。想到这,朗宁心中一片凄凉。那个人那些个兄弟,他与哪个和过了? 齐王来访有笼络之意,却又是在深夜。古人云,夜不聚会。齐王自有见不得光的话要说。 “多些王爷体谅,王爷有话不妨直说。” “贺咏正有此意。”齐王以名自称,目光依旧柔和。“玉大人绝非平庸之辈,贺咏早先便仰仗大人文采,大人的文章字画,贺咏府上也藏了不少。大人四年前却贬至了太常少卿,实在是屈才。” “先帝拂袖,我功名利禄之心便被冲淡了不少。普普通通,也无甚不好。” “大人叫我有话直说,自己却绕起弯来了。”齐王笑道,“大人难道不是在躲避下?” 朗宁道:“王爷说笑了。” “大人何必不承认?大人八尺男儿,又是有家有室,不愿屈居男儿身下本是自然的,若换做贺咏,也必会与大人做同样选择。” 朗宁蹙眉,“王爷这话我不敢接了,朗宁有家有室,不敢担此死罪。” “大人以为逃避便可了么?大人以为逃得过?当年殿试之上语挫同届新儒夺得状元的玉朗宁怎会是个遇事便逃的懦弱之人?”齐王亦蹙起了眉,“大人若逃得过,今日怎会躺在这?婕妤又怎会小产!” 末一句,戳准了朗宁心头伤处,朗宁闭了眼,那痛苦之色已难以掩盖。 “大人恐怕还不知,可我却清楚,玉婕妤是如何小产的。” “你说什么?” 齐王道:“大人可知,凝玉宫到华清池那出了名的长阶?”见朗宁脸色越加苍白,齐王继续道:“婕妤便是从那处摔下去的,岂止小产,可是伤的不轻!” “什……咳……咳……”朗宁喉中腥甜,视线模糊,手胡乱摸索抓住了齐王的衣角,抬头瞪大了眼依旧看不分明,“你说的……当真……当真?” 齐王见他双眼茫然,嘴角鲜血不断溢出,心中不由暗喜,面上却是惊慌,“朗宁!玉大人,别急,莫要急,婕妤已无碍了,只消休养几日便无事了!”扶朗宁躺好,擦去他嘴角的血,不住抚着他胸口给他顺气,见朗宁仍是面色痛苦,心中竟生出一丝愧疚问道:“要不要叫大夫进来?” 朗宁急剧地喘着,胸口上不住安抚的手让他生了一丝错觉,他摇了摇手示意不必,渐渐平复呼吸,闭着眼歇了会,情绪冷静不少。齐王给他喂了些水,他才叹道:“为人父却连自己孩儿也护不住,真是可悲……” 齐王看那一双杏眼清明如水,眼眶微红强自隐忍,不由就移不开了眼,难怪皇兄那种人也会为止露了软肋。看了会才回过神,心道险些误事。齐王沉声道:“玉大人可愿助我?” 朗宁一瞬间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他闭上眼,回复了平静。 “王爷有治世之才,却无成事之机。颜帝登基后,刚柔并济,如今国力昌盛,他威望正高,王爷便少了成事的借口。” 齐王正色道:“当年他毒杀太子,谋朝篡位,又囚禁太后,这皇帝做的本就名不正言不顺。只需联手太后,揭发他弑父杀兄,不孝太后,便可声讨他。” “太子那事当年是我为他作的证,你若早三年说这些或许还顶用,如今王爷说出来,只会反受其害,落个污蔑不敬之罪。至于太后……”朗宁道,“太后终归是他母亲,况且囚禁一说未免太过了。我与王爷说了这些,足够我玉府上下十几口人俱作刀下亡魂,若王爷仍不肯告朗宁以实情,如何要我助你?” 齐王再看他,眼中多了几分钦佩,“是贺咏谨慎过头了。其实还有一道筹码,先皇生前留了道遗诏。” 朗宁心中一动。 “那道遗诏内容如何,太后不让说,但我可以告诉你,它足以成为逼贺颜退位的筹码。” “至于兵马,大人亦不需操心。” 朗宁看他胜券在握,心中却思着青晗。 齐王不知为何又望着他乌黑的眼出神,诚恳道:“待得功成,我必会好好待大人,至于婕妤,有大人与我做媒,还怕没有好人家将她好好对待么?总比让她一生困于宫中,受尽折磨的好啊。” 朗宁听了上半句,忽觉齐王神色太过熟悉。“王爷要我如何做?”他问,看着齐王袖口沾的自己的血。 “眼下只有大人能拖住皇上,带的走太子,时机成熟我会命人带话与大人,大人现下只需好好养病,早日康复。” “但凭王爷吩咐。待王爷事成,朗宁只求携妻儿家小还乡,再不干这朝中是非了。只是,你们毕竟是兄弟……留他一命罢。”朗宁说的有些吃力,“方能显王爷胸怀宽广,不落人话柄。” 齐王心道果真是文官,懦弱又天真,方有的那点敬意一下无了。他似笑非笑,“我正有此意,只是没想到大人竟会为他求情。” 朗宁疲倦道:“人死了,反而要想起从前的好了,倒不如让我一直恨他。” 齐王叹了口气,按了按朗宁的肩,忧伤的人总有一股特别的魅力。他中食二指清晰的感触到那道锁骨,心头一跳,“别想这么多,安心养病罢。”这话似是意味深长。 齐王走了,剩朗宁一人静静躺着。 齐王年少轻狂,却不是草率的人,他究竟有何用意,敢找他这个与颜帝关系说不清的人? 他想着,心中回忆却一下子全涌了出来。 你以为朕会放过你么?朕不会放手的!不会、不可能! 好一个玉国舅,你还想要孙儿,你做梦! 那也是我的孩子,我怎么会害自己的孩子?我若真狠心折磨玉青晗,当初便会一碗红花给她灌下去,叫她永远不能生育!又怎会让她怀上我的孩子? 朗宁,这些年来,我几时折辱过你?几时强过你、迫过你?我要青晗入宫,你便真当我会对你如此狠心? 朗宁,你疏远我,我心里疼得很啊! 朗宁紧紧闭上眼,抿紧唇,却怎也盖不住心头冲上来的苦。 四年前,太子暴毙。 贺颜以身犯险,竟是亲自潜入太子的晨极殿,强行给他灌下了毒酒,又故意让太子伴读看见了侧影。玉朗宁毫不知情,独自坐在皇子殿中,等着失约的贺颜。 次日,帝王高坐殿上,视线从哭成泪人的太子生母王皇后,到低头跪着的贺颜,到指认贺颜的太子伴读,到满殿文武,却是最终落在了他玉朗宁身上,“玉卿恭谨耿直,朕愿信你,你来说,昨夜,贺颜身在何处?” 玉朗宁跪于殿下,迟疑地望着贺颜,贺颜回头,眼中是那般坚定。 玉朗宁袖中双手颤抖不停,他俯下身,锃亮的大理石映出他的脸,让他清清楚楚的看到了自己。 “回禀陛下,昨夜……二皇子一直……与臣在长华殿中……读、读《尚书》,并未离开过……” 你昨夜去了哪? 我去杀太子。 你…… 玉卿恭谨耿直……玉卿恭谨耿直!先帝这句话萦绕耳边,那口气,那神态,他永远忘不了。当真讽刺! 他已无可解脱了!他玉朗宁,从踌躇满志,到如今只知逃避。纵心中怒火烧上了喉头,亦吼不得、吐不得。他向来恭谨,哪次失态不是为那人?那次狼狈不是为那人? 他已无可解脱了!颜帝心意他如何不知?他又怎可能无动于衷说无一丝情动?这个谎言太过无力。妻子儿女以及恨意成了道道高山阻在二人之间竟也难以阻碍相思成灾!他将被困在这重重山外,望不见求不得舍不掉永远不得解脱! 第6章 第 6 章 养病,朗宁倏地睁眼,齐王强调了两次。 朗宁叫来长子青重,匆匆吩咐几句,竟是不顾病着,深夜入了宫。 太子太傅之职,即使无召,深夜入宫,也无人去拦。 太子年幼,入夜也睡得早,这个时候正在梦中,可朗宁心中就是不安,总觉太子要出事。齐王那话分明是想借他手挟持太子,太子独居晨极殿实是不妥,暗中是否有人盯着也未可知。何况朗宁对这小太子,是有感情的。 颜帝的御天殿,与太子的晨极殿的交叉之处,朗宁想起青晗方小产时,他对颜帝说的话。 你毁了青晗,便是毁了你我。我玉朗宁,恨不得……从未遇过你。 他叹了口气,先去了晨极殿。 太子生母伊妃是谢誓长之女,一身武艺自不用说,让太子与伊妃 恋耽美 分卷阅读6 朕等太傅十九年 作者:一盆水煮鱼 住一处,严加护卫,便妥当的多。此事拖延不得。 齐王未必信他,又反复强调时机未到,要他在家安心养病,或许这就是齐王留的后招。若齐王当真防备他,或许明日甚至今夜便会动手。 太傅入殿,因颜帝一句太傅与太子,食同案,寝可同榻,出入无阻。宫女们不敢多拦。朗宁却未注意到宫女脸上的异样,只叫人赶紧唤醒太子。 太子迷迷糊糊洗了把脸,稍微精神了点,朗宁还未开口解释,便见大殿登时亮如白昼,一阵脚步身夹杂着硬物撞击声传来,全副武装的羽卫个个按着腰间长剑,队伍一分为二,从正中走出的,正是一脸阴沉的颜帝。 “玉朗宁,朕没想到竟真是你!”颜帝失望透顶,眼中悲伤大于愤怒,死心一般看着他,“你不是病了?深夜还不忘前来教习太子,朕感动的很啊!” 朗宁暗惊中计,齐王谈话中流露的自负原是刻意,为的就是让他不去怀疑为何齐王敢亲自找他。怪不得,原是有心算计,故意让颜帝查到他行踪,让颜帝知道他与自己有所“勾结”! 太子半夜醒来,让这场面吓傻了,就往床里爬。朗宁上前跪下,不知从何解释,方开口唤了声陛下,便被颜帝扇了一个耳光。 比上次那巴掌的力道轻了许多,可朗宁如今病秧子一个,冷不防挨了一下,立即摔在了地上。 “缘何叛我!”颜帝失控怒吼,“你已恨朕如此了?你要朕死?” “陛下……”朗宁撑起身重新跪好,身子在晃,声音在颤,口中腥甜心如刀绞,“此事事关重大,望陛下屏退左右。” “屏退左右?”颜帝冷笑,“齐王贺咏兵马不知屯于城外何处,你是想拖住朕,还是要与贺咏里应外合?” “陛下?”朗宁瞪大了眼,不认识般望着颜帝充斥着杀气的眼。他一直怕的,竟是真的来了。这人弑父杀兄,这样杀气腾腾的眼终还是望着自己了。 “把他打入天牢。” 冷冷一声令下,朗宁双臂被人架起,硬生生往后拖,就这样擦着冰凉的地面看着颜帝离自己越来越远,朗宁也不挣,只是一声声唤着陛下,一双黑目中仍是清明澄澈。 颜帝却不再看他,吩咐如柳照看好太子,而那一声声陛下还是传入了耳边,声音不大却能听得清清楚楚,总是平静无波的口气,他却总能知道这话中含了多少隐忍,直至声音渐远再听不到,才发觉自己终于能透上口气。 青晗在狂晃。 她迷糊睁眼,发现竟是w迭在不停地摇她:“晗儿!晗儿儿儿儿儿!” “恩、恩……恩嗯嗯……晕!”她扭啊扭天旋地转,w迭便停了手,青晗睡意未退,加之摇晃过度脑袋发蒙,含糊不清问了句:“怎、怎么了?” w迭拿着打湿的帕子给她擦脸,扶她起来匆忙给她穿衣,“晗儿,还记得我上次问你的话么?你喜不喜欢陛下?” “恩?我……”青晗蒙了,看蜡烛燃着,应还是在夜里,,不知w迭这是怎么了。 纵伤口也好差不多了,w迭仍小心避开她伤处,动作利落,“那就换个方式问,你很喜欢他么?是还是不是?” “……也没有。” “那你喜欢我么?” “啊?!”青晗傻了,失口喊了出来。 w迭不管她仍在震惊之中,继续追问:“你讨厌我么?” “不!怎么会!”青晗忙道。 “很好,那就是喜欢我了。”w迭又拿过梳子,给她简单扎了个马尾。 “啊……啊?” “晗儿,我是认真的。”w迭随手又给她插了根簪子,起身走至她身前,扶着她双臂半跪下,一双上挑的眼的确是认真的看着青晗,“选秀那日,我便望见你了。” “殿外杏花开,你在那树下候着,我……见你与婢女说笑,移不开眼。” “我喜欢你。我一直护着你。我不让旁的嫔妃欺难你,探知你行踪故意装作与你偶遇,后来干脆住在了凝玉宫,衣食住行样样为你安排妥当……我的心意你还感受不到么?” “可……陛下……太子……”青晗受的打击不小,语无伦次。 w迭道:“我与陛下一样,陛下有龙阳之好……就是喜欢男人,我也喜欢女人。我与陛下一同长大,曾有段时日,无话不说。陛下才选的我与他……将那物事收于长颈小瓶中,放于身子里,才有的太子。此事你情我愿,各取所需,他有了龙嗣,我亦隐瞒了……晗儿,我只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跟我?” 青晗也不傻,她心中到底有无如w迭她如何不知?只是不敢往深处去想。今挑破,朝夕相对那点点滴滴相加便是无尽的温柔,她如何不会动心? “你待我好,我都知道的。我当然……愿意。” “那你,”w迭拉过她的手,紧紧握着,“愿不愿意跟我出宫去?” “什么?出宫?” “对,出宫。陛下准了,他欠了我四年……我们需在夜里悄声走,白日里太惹人耳目。明日,陛下会为你我发丧。” 青晗蹙眉,“那……那你怎不提前说?这么突然就要把人带走。” w迭一愣,笑道:“这不想趁着你半夜里刚醒迷迷瞪瞪时把你拐走么?” 青晗笑了起来,“就知道你不安好心!” “成了,我们走吧。” 青晗看她目光坚定,又带着期盼,点点了头,“恩,好,我跟你走。” “那好,事不宜迟,我们快走!”w迭抱起她便走,殿外停着架马车,w迭将青晗安置车内,自驾了马扬鞭而去。 宫灯燃起长夜,皇城深处,马儿一声嘶鸣后,车轮声止。 马车骤停,青晗颠了一下,头上磕个小包。 隔着车帘,亦知四周亮满火光,青晗隐觉不对,未敢贸然掀开帘子,只倾身问w迭:“w迭,出了何事?怎么突然停了?” w迭久未回答。车外却忽响起男子声音,冰冰凉凉:“伊妃,你要往何处去?” 青晗倒吸口气,是颜帝! 刹那间,一切都明了了。w迭,竟是在带她私逃。她半夜醒来迷迷糊糊的确是好骗,细想便知,颜帝怎会放她走呢?他怎么可能成全她们? 她二人若真逃了,玉谢两家怎么办?w迭为她如此,她感动之余亦不免又怕又气,她知道,这一次是逃不过了。 w迭跳下马,持着那把奕扬剑,死死护在马车前,抑住心底的紧张与恐惧,温声对车内人说别怕。 “我不怕!”青晗喊道,泪水却在眼中打转,欲将帘子掀开,去看w迭一眼。 “别出来。”w迭话音方落,铛地一声长剑出鞘,她杀上前去,直取颜帝! 大内侍卫一拥上前布阵护卫! w迭衣着轻便,出手凌厉,剑气逼人!左右招架,很快清出一片空地!可纵她武艺再精,却是以一人敌近百大内精兵,如此敌众我寡,大内护卫身手不容小觑,w迭挡得右顾不得左,护着后却需挡着前,失了时机,衣上很快染满了血,然伤口再多也未发出一声。 她额角被划破流出的血模糊了右眼的视野,听到青晗一声尖叫,猛然回头,眼望她被人从车中扯出拖走,一时分神,数把剑架在了脖子上。 颜帝说:给她一杯毒酒。他看着谢w迭,指着玉青晗,如扬在他身后不忍地闭上了眼。 “w迭!”青晗望见了w迭满脸满身的血,眼泪大颗大颗地落。 “不!陛下!别杀她!”刀刃从不同角度抵着w迭的脖子,令她动弹不得,“是我强行带她出来的,她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做错!” “反贼之女,还有什么对错?”颜帝走上前,方经历一场背叛,他的眼中再无怜悯人性,只剩了残忍与肃杀。“谢w迭,你好得很,一得太子殿宫人通报玉朗宁落网,便带着他女儿出逃。朕还指望你父手上兵马为我所用,姑且让你多活几日。” 颜帝以谢氏一族相要,w迭瞪着那杯酒,见之被托至了青晗面前,急得声音沙哑:“陛下,此事或许还有误会,莫要中了齐王离间之计啊!” 颜帝冷笑不语,青晗望着眼前毒酒露出一丝茫然,又抬头无助地看了看w迭,未反应过来颜帝所说之话,问道:“父亲他怎么了?” 颜帝怒道:“给她灌下去!” “陛下!”w迭哀声痛呼,直直望着颜帝,一字一顿低声道:“别让玉朗宁恨你。” 颜帝无动于衷,“喝了它,朕饶过谢w迭。” 不待青晗点头,侍卫上前撬开青晗的口便将酒强行灌了下去,青晗下巴让人死死扣住,口中呜咽似欲说什么。w迭见她喉咙在动做出吞咽动作,绝望地大喊:“不――” 便觉颈后一麻,脖子边的剑撤了,失去了意识。 青晗那毒酒发作是极快,不到片刻便倒地不动。 颜帝漠然回头,看向如扬:“戏看够了没?” 第7章 第 7 章 颜帝漠然回头,看向如杨:“戏看够了没?” 如杨一愣,眉间几丝不忍,心疼道:“陛下……” 颜帝陡然喝道:“拿下他!” 如杨一惊,身后凭地多出两个侍卫,眨眼间已将自己拿下,如杨惶恐抬头望向颜帝,“陛下您这是怎么了?” 话音未落颜帝已抬手给了他两巴掌,捏起他下巴逼近了看,“装得可真像啊,你跟了朕多久了?” “陛下,十七年了。” “十七年!”颜帝叹道:“朕竟然将一个贼人养在身旁十七年!你不肯承认是不是?朕便让你死个明白!” 颜帝说罢,动手就扯如杨的衣服,扯了外袍,扒了中衣,将之摊开示与如杨,竟是在里侧缝了条暗金的绸子,赫然是当年先帝的遗诏! “待齐王兵马攻入皇城,你再将遗诏公布于世,好逼我退位?” 颜帝随手一扔,早有人上前放了把火,烧它个一干二净。如杨看着中衣在火中卷成灰烬,碎屑翻飞,脸一下白了。 颜帝道:“那日你趁伊妃不在,便下手害玉青晗腹中胎儿,她向来不怕猫,可见那猫是扑过去的。” “伊妃谨慎,玉青晗吃穿用度她皆要一一验过,叫你无从下手。你这才暴露了自己。” 颜帝叹了口气,“朕不喜猫狗,宫中一切从简,便无驯兽师在。但你如杨却是会的。朕少时……梁贵妃的猫,朕记得。” 梁贵妃养的猫凶得很,当日不知是谁有心还是无心,让那猫跑到了贺颜的院中发狂。打死打伤了,梁贵妃怪罪,他当时还惹不起,下人不敢动手,他亦怕这猫,是如杨抖出了柳条,将那猫引走。 颜帝不愿多提,如杨是伴他最久的,一直精心侍奉。最苦的那些日子里,他都在。 “玉青晗小产,正好让你与齐王挑拨离间,让朕为玉朗宁一事伤神无暇他顾,让他前来宫中拖住朕。” 颜帝嘲道:“朕比谁都知玉朗宁。你与齐王想要算尽人心,算在他与朕身上,就怨不得朕。” “那陛下前去看望太后,也是刻意了?陛下早便知道?”如杨问道。 颜帝自嘲道:“不错。” 如杨仰头,夜空之中唯有点点星辰,整个皇城上方乌黑沉寂 恋耽美 分卷阅读7 朕等太傅十九年 作者:一盆水煮鱼 ,“陛下佯装与太后修好,加派人手,实上却是盯紧了陈清宫,想要夹带东西,难于登天。不怪太后寒心,肯将遗诏交出来。” 颜帝面色一沉,又道:“朕方才与玉朗宁,到与伊妃玉婕妤,都是在与你做戏。趁乱之时,你派去给齐王报信的人都被人跟了尾,否则那齐王大军的位置,朕从何寻得?” 如杨双眸微微瞪大,沉寂的夜空陡然升起三道焰火,砰的几声响声,亮如白昼。 颜帝缓缓勾起了唇角,“谢誓长,已经得手了。” 如杨长叹一口。 颜帝问他:“朕不明白,你跟了朕十七年,缘何叛朕?朕最落魄之时不见你有异心,如今朕是皇帝,你是太监之首,还想要什么?封侯拜相?” 如杨末了倒也镇静,轻声道:“陛下忘了,如杨是先帝指给陛下的,我服侍陛下,是奉先帝之命。先帝救了如杨的命,我是先帝的人,一直都是。” “先帝的遗诏,废贺颜立贺咏,我自然要遵!” 如杨说完,嘴角溢血,颜帝色变,扣住他口,那鲜血竟是止不住的涌出,“如杨!” 如杨气息已绝,身子瘫软,颜帝抱着他,血染红了半边身子,目光空洞。 “服侍我,是奉命……十七年,敌不过救你一命。” 话音凉凉,连那夜,也一下冷了下来。 七步陈清门,十盏宫灯明。 换了常服的颜帝一步步走进了陈清宫,陈太后对着香炉闭目养神,留与颜帝一个孤寂的背影。 “母后,是儿臣来了。” 太后抬眼,香燎苍苍,绕上屋梁。颜帝立在原地许久,方听她缓缓开口:“是皇帝啊。” “是,”颜帝道,“母后在等谁?” 太后似乎在笑,仍旧不愿回头,“皇帝不是知道了?” “母后在等儿子……”颜帝走至她身前,跪了下来,“的死讯。” 太后呼吸一窒,看着他一双鹰目,像极了先帝。 颜帝问道:“母后已恨儿子如此了?” 太后看了他一会,颜帝一以儿子自称,眼中便蕴含了隐忍的哀伤,她忽然就笑了,“那么皇帝呢?皇帝会如何处置你的母后?” “那一日,我宴请群臣,齐王与您……儿子都知道。” 太后倚着长椅,问他:“你何曾不恨哀家?我说皇帝登基四年,怎就突然想起来要来这陈清宫……呵,你如何不恨我?我生你,却未养你,我疼闻儿,却从不多看你一眼,我去向你父王为闻儿求爵,却不记得还有个你……” 太后说得平淡,像与陌路人闲谈着与她毫不相干的事情,颜帝受着她的冷漠,面上并无波澜。 这样平淡的气氛,已是难得了。 “你问我为何不疼你,贺颜,你不哭不闹,谁知道你想要?我有两个儿子。死的那个,是我付出了半辈子疼惜的,剩下你……闻儿在时,我顾不得你,闻儿死了,我却已经没有余力了。” 陈太后怀颜帝时,身份卑微。怀贺闻时,却是与先帝情意最浓之时。长子沉默寡言,次子虽任性,却粘人,绵绵软软会讨人欢心,贺颜越是想做好一切让太后注意,反而越让太后觉得,既然你事事皆做得好,便更可将心思多放在离不开她的次子身上。 久了久了,越看多花心思疼的次子越爱,越看闷着脸的长子越觉没了感情。 到后来,眼里只有贺闻,连贺颜是她亲生都要忘记。 贺闻说,哥哥连太子都敢杀,哥哥连父亲都敢害,要我受他侮辱,我宁可死,让他…… 让他如何呢?陈太后喝住了他,却终未能阻止他。 她抱着那株梨树咒骂时,这本就没有多少的母子情分便被斩得一干二净了。颜帝不来,她不走,为何苦撑到今日,她也忘了。 “皇帝的戏演得真好,当日哀家险些就信了。凭着这份功力,若当初用上,或许哀家疼惜的就不是闻儿了。”太后说完,便合了眼,似是要杀要剐皆无所谓。 颜帝叹了口气。 “儿子说过,弟弟生下时,儿子已经记事了。” 颜帝细细端详着太后,长长的睫毛,小巧的五官,却是苍老的很。 “孩子刚生下来,娘都是疼的。”颜帝道,“母后如何疼弟弟,儿子看在眼里。儿子方生下来时,母后应也是这样待儿子的。” 太后眉头微蹙,若有所触动。 “只有一点就够了。”颜帝起身,“一天,一个月,一年,儿子所得的……已经够多了。” 太后撑起身,神色复杂。这也是她的儿子,高大威严,五官硬朗,一派王者风范,目光却十分柔和,如同那泓太液池。 她认输了。太后颤抖地呼出一口气,“皇帝……配得上这皇位了。” 她起身,走至大殿深处的书架前,抱下一把箱子,又从领口中取出项链,那条金链穿着一把钥匙,钥匙启了那把暗红的箱子。 颜帝走近一步,太后已转了身,捧着条暗金的绸子。 “这是……” 太后摊开那绸子,颜帝看见了末尾的印章。 “这是……遗诏?”颜帝愕然。 太后不答,将那绸子扔进了香炉之中,烧了个一干二净。“从此这世上,再无什么遗诏。” w迭夹了青晗一撮头发在她脸上扫阿扫,终于弄醒了她。 青晗每回醒来,一双杏眼迷离茫然,像只呆兔子。这一回对上w迭的眼,傻乎乎看了会,神志清醒了些,见w迭冲她笑嘻嘻吐舌头扮鬼脸,忽的回过神,瞪大了眼。 “哎呀我怎么没死呢?!”w迭夸张地张大了口,吓了青晗一跳。 “你……” “哈哈……”w迭笑够了,低头用额头蹭着她脖子,“那酒里下的是,压根没毒。” 青晗让w迭紧紧抱着,胸部挤扁,脸上一红,“没毒?那你身上都是血……” “那又不光是我的血,”w迭道:“那些侍卫不过配合陛下演戏,都是些皮肉伤不要紧的。” ”哦……“青晗只道是颜帝配合让她两人假死,正要怨w迭不是先告诉她把她吓得够呛,却忽想起一事。 “啊!”青晗嗷一嗓子又把w迭吓一跳,“那天陛下说反贼之女!我、我父亲他怎么了!” w迭抚着胸口无力道:“放心,那也是做戏,不过我觉得陛下是存心想整他。” “啊?什么?” “没什么,”w迭甩了甩手,“装逼男的事咱们管不着。” “哦……” w迭搂着青晗,“成了,破事儿都整完了,咱们一会先去见见你爹,再回去见公婆,哎呦……腰酸,光等你这只猪起床了。” “我是喝了才会睡的!” “就一个时辰药效,你睡了一天一夜谢谢!” “我……”青晗涨红了脸,卡了会,又道:“不对,w迭,你与陛下做戏,为何瞒着我!” w迭本着与颜帝一般的心思耍人,骗得青晗面对狗血爱情,不料这傻妹子睡醒了难得聪明一回将之识破,当下忙不迭逃了。 w迭带着青晗去玉朗宁那告别,朗宁病着,经昨晚一折腾,病情又重了点,颜帝正坐一边默默后悔。 但病因心事起又将因心事终,女儿没事了,如杨也自尽了。只是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两个女子,那个还是谢誓长的女儿,太子之母。但女儿的婚姻多少都是因为自己才到了这步,如今她与w迭得颜帝恩准,又是两情相悦,他也不去反对了。 颜帝道是本只是想让你也尝尝被怀疑的滋味,没想到你这么死心眼,病得重了。 朗宁哭笑不得,他若不是死心眼,指不定便真与齐王勾结,才不至于半夜跑宫里来自己找罪受。 但想到当日的误解,青晗小产,他冲入宫中对颜帝说了那样的话,心中一阵愧疚,低着头请罪。 颜帝见他这较真的性子,一时哑然。 再问齐王如何,颜帝道:“杀了。” 又杀了一个兄弟,如今他还剩下什么呢。 “朗宁……”想着,颜帝又在耳边低声地唤,玉朗宁呼吸一时有些乱,“杀了他,我并不痛快,可我不杀他,死的就是我。” 朗宁正色道:“他说他没打算杀你,应该只会囚禁你。” 颜帝笑了起来。 朗宁又问:“那太后呢?” 颜帝依旧笑着,双眼中满是柔情:“算是和好了罢。那遗诏,她没有交出去,真的那份……昨晚当着我的面,烧了。” “你们毕竟是母子……”朗宁道,“不为你是一国之君,当知孝为大,太后年事已高,纵然情分淡,她也只剩你一个儿子……” “我知道。”颜帝低声道,“她也疼爱过我……虽然我已不记得了,但不代表不曾有。” 玉朗宁深深吸了口气,颜帝正抬眼看着他,他知道颜帝若有所指。 颜帝道:“朗宁,我知道你心里有我。” “朗宁,我可以等你,我不会逼你了,我只要知道你心里有我……”他的双手紧握着玉朗宁的双手,低头在他颈侧亲吻着,“你有妻有子,我也可以等,我会活着,等到那一天。” 朗宁呼吸急促起来,他仰着头,一样握住颜帝的手,“恩……恩。” 颜帝笑起来,“你这是在应我,还是在回应我?” 玉朗宁:“……” 宝嘉四年,齐王贺咏谋逆,大将军谢誓长率军击溃叛军,手刃齐王,擢镇国将军。同党宦官如杨挟太子、刺君王,太子生母伊妃以身救护,身死剑下,追封皇贵妃。玉婕妤小产后身子虚亏,逢宫中变故惊吓过度,次日,殁。 宝嘉十三年,太子太师玉朗宁夫人相继病逝,末女出阁。颜帝下旨,令其常住宫中教习太子。 宝嘉十九年,颜帝传位太子,太子太师辞官归隐。九月,太子即位,改国号抚宁。 山长水远,一叶扁舟,终于过得重重高山,相对而坐,把酒言欢。 完。 我觉得这文应该叫:朕等太傅妻死完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