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戈》 分卷阅读1 止戈 作者:尤念 《止戈》尤念 文案 一个男孩为父报仇,男扮女装去仇人家里应聘厨娘,最终报出去的是自己。 自以为很聪明的鬼机灵受(江止戈) 童男子深情攻(陆言) 【不喜误入,短篇,内容不多;传统武侠风;不坑不虐,皆大欢喜,he 另有其它短篇小故事。 抱怨一下:这个系统封面太暧昧了,和文风严重不符合。 第1章 厨娘 “……姑娘,如何称呼……” 陆言要招个人做一日三餐,第一次雇人,见这姑娘也没大毛病,本来准备雇了,问了几句却发现这人似乎有点呆:“姑娘?” 江止戈忘记给自己起个名字。他成功地把自己伪装成穿大裙子的姑娘,穿七个铜板换来的布裙,又馊又臭,本来应该没有破绽。 露了个破绽,只怕已经漏洞百出,江止戈吓得把脚往裙子里收了收,头几乎埋到胸口里,双手紧紧拽着衣袖。他的手脚都比男子小,比姑娘大,只能藏着。 陆言来开门前,从门缝里就看见这姑娘上蹿下跳,利利落落,开了门就怕成这副模样,想来是怕生。说来也怪,他没见过这么怕生的姑娘,他见过的姑娘都来自江湖,各个塞过汉子。 怕生的更好,至少不会口无遮拦,不会到处打听。 江止戈心生了点悔意,恨不得飞走从头来过,再想个更万全的法子,终于嗡嗡开口:“江小歌。” 他又悔了……怎么又把姓给说了出去!顺藤摸瓜,说不得就怀疑他。江止戈暗中掐了自己一把,腕上揪心的疼,可万万不能再犯第三次。 “江姑娘。”陆言拘谨地唤了一声,蚊子的声响也逃不过他的耳朵,只怕遇到个蛇蝎美人,但不像,哪里都不像,“家中还有谁?可有兄弟姐妹?” 陆言不敢揣测这姑娘读没读过书,都是作践,自己也装起俗人。 江止戈呼了口气,轮到他编好的内容倒是不怕了:“父母都在,还有两个弟弟,我是老大。” 雇个姑娘也可行,听话、服管教,陆言没同姑娘打过交道,更别提雇人了,只能打探她的家中情况。 见这人才问几句便不再问,江止戈急了,他急起来像是害怕,手不由自主地攥紧衣袖。怕他不用自己,着急卖惨,开口还结巴,当真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 爹娘的原本打算是让江小歌嫁给邻村的小伙子,那家正好也有个适龄的姑娘嫁给大弟。眼见哥哥要娶媳妇,小弟不干了,对着大姐拳打脚踢,好像是大姐碍着他娶媳妇了,红着眼问爹娘他的媳妇呢?手心手背都是肉,爹娘舍不得瞧哪个儿子没媳妇。 江小歌不想换亲,跪了整整一宿,求着说自己出来多多少少赚点,至赚够给一个弟弟娶媳妇的钱也值了。眼见爹娘终于答应,她跟着村里的驴车来县城找活做,客栈茶馆都嫌弃她是个姑娘,赶她撵她,直到走到附近听人说这宅邸招工,才敲门试试。 陆言没告诉江小歌那人应该不怀好意,这宅邸传说闹鬼,非凶神恶煞的不敢进,他本来以为敲门的会是个狠的。 江止戈装得更怕更怯。到底是庄稼汉出身,虽不五大三粗,和姑娘比起来到还是少了些什么,只能把头埋得也更低:“再回去就要换亲了。” 陆言曾经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而今闲散下来,倒没什么侧影之心。这么可怜,就怕会惹麻烦。 江小歌只看得见他身上宽大的长裤和一双大脚,盲猜脸色很难,他在村里时是个伶俐的会看脸色,知道见什么样的人说什么话,现在只怕是卖惨之计失败,要错第三次。 陆言盯着这姑娘头顶看,袖上有泥,发髻却干净,他自己糙的很,连带照顾得老爷也糙,虽然足不出户,可干干净净才舒坦。 “你进来吧。”陆言道。他在告示上写明要年轻的,本意是除了做饭也要做些粗活,挑水砍柴此类,而他自然不能让姑娘干这些。 江止戈知道这一关算是过了,松了口气,果然男扮女装的想法是对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总比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更安全。像这种人,活得风光,其实日夜提心吊胆,随时担心遭天谴! 陆言想他这是真的决心雇了,一个来历靠谱的弱女子,又胆小,确实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了。 江止戈问着:“那,该怎么称呼。” 这还是这姑娘第一次主动问话,陆言瞧着着袖口里露出来的指节又白又细,有点出神,道:“姓陆。” 姓陆声音听起来年龄不大,不像是他的仇人。江止戈默默算计,觉得自己脑子灵活得像个逃出生天的漏网鱼:“陆老爷。” 陆言还以为她是更怕了,不想那么快就把新雇的厨娘吓走,便尽力温柔道:“我不是老爷,老爷在屋里休息。家里就我和老爷吃饭,活不会重,有什么干不动的就唤我来。” 江止戈听不出他的温柔劲,琢磨着那位老爷大抵就是他的杀父仇人了。 第2章 后进院 江止戈编的这个谎并非没有依据,他照着村头那家的情况编排。他们两家的地挨得紧,在地里做农活时也同那姑娘见过多次,交谈多次,深知对方家里情况。 陆言在前带路:“一进院没人住,都是空的还没有修葺过,可能有危险,你莫要去。厨房在后进,你可以住在那里,旁边有个平时进出的侧门,通常不开街门。我和老爷都在二进。”已经有所克制,他本性没那么客气,“没事也莫要去二进。” “知道了,只在后进。”江止戈乖巧道,趁这时候,才敢抬头。他看这人的脚就知道是个大块头,再看背影,健硕结实,倒是没他想象的那么壮。江止戈觉得自己还没长开,个子还能 恋耽美 分卷阅读2 止戈 作者:尤念 再长。 陆言听她的声音像只轻巧的蝴蝶,连走路的声音也像,忍不住回头看。 江止戈早有准备,细碎步,又轻又巧。那村头的女孩走路便是这个样子,江止戈回家时总碰上她,便是相隔这个距离,紧守男女之防。江止戈怯怯地问:“陆少爷,工钱呢。” 陆言方才想起忘记重要事了,哪有问完家室就把人家姑娘往自家领的,他又不是买了人家:“二钱,一个月二钱。还有我不是什么少爷,也是个伺候老爷的,你要唤,唤声大哥即可。” 这个工钱不多,但不能算少。陆言有上街打探,县太爷府上的厨娘每月六钱大厨一两,县里最大的酒店客栈请的大厨每月付八钱,茶寮里打杂的就是二钱。这三进大宅邸破败不堪,连匾额都不挂,有鬼屋之嫌,又偏距闾左之地,陆言行事低调,为免惹人注意,工钱着实不能给高。 多少都无所谓,他就是给一两银子,江止戈兴奋归兴奋,该报仇还是要报仇。报仇还能赚银子,这比买卖听起来值,于是江止戈更乖巧地唤了声“陆大哥”。 江止戈辛苦种地,一年不过那点收成,除去吃喝便所剩无几。这次的盘缠还是他变卖了家产,破釜沉舟,来县城至今三月有余,没想到此处物价极高,跟抢钱似的,他那点银子根本花不了多久,已经连续一个多月每日只吃一碗阳春面。 面摊开在这传说闹鬼的宅边,三个铜板一碗,专做苦力生意,量大管饱,没钱人家的小伙子也常来这打牙祭。 街头巷尾的人最爱打探消息,这个鬼宅搬进来的人家始终深居简出,恐怕早就传遍了全县城。陆言忌惮留言,便嘱咐着:“出去记得不要乱说,但凡我听见什么话传出去,你就别干了。” 江止戈唯唯诺诺,应了一声。 后进院不比一进好到哪去,杂草丛生,只在一侧清出来块空地。有口水井,井旁堆着砍完的未砍完的柴。陆言正在劈柴,便听见了敲门声。 空地连着两间屋,陆言指着:“这间柴房,这间厨房,这间是刚收拾住人的。姑娘如果留下,便住这里,有需要就吩咐一声,我们家是不会苛待的。”临近薄暮,光照得这姑娘额上肤色蜡黄,好像枯了的草,陆言想她可能饿了很久,“先做顿晚饭,好吃再雇你。” 江止戈中午吃面时看到告示,一番急忙装扮忙到现在,饿得头晕眼花,四肢打摆,寻常这时候他早便回床上躺着,躺倒翌日中午再去吃面。一听“晚饭”二字,便止不住地咽了口唾沫。 天下谁不是可怜之人,陆言移开目光,朝一旁的杂草看去:“厨房有现成的菜,戊时开饭,到时候我来取。老爷年纪大了,油盐记重些。”话说多了,就不在意说了多少,他终于能说这么一句,“先给自己做点吃的。” 第3章 一餐 冷锅冷灶,馒头硬了,锅盖上的水滴上去化开,他是说过可以吃点…….江止戈昂着头,像是如此,这馒头就是他辛苦赚来的。锅里有几个大白馒头。缸里的水见底了,要打,饿着肚子没力气不行。 江止戈两口咬掉半个馒头,眼角酸胀。他把自己弄到这一步,连吃饭钱都没有,好好的大小伙子卖力气也赚得了温饱,现在把自己送到仇人手里,想退也退不了。 囫囵吞的馒头像是热酒,喉咙里又辣又热,饱是没有,倒是不晕了。江止戈还想再吃,又不敢,伸出去的手半路打弯,把塞在胸前的布扶正。他把自己的衣服塞进胸口垫着,不敢大也不敢小,怎么都别扭,还堪堪坠得慌。 江止戈走到井边,撸起袖子准备打水,又赶忙把袖子放下,他虽然白净,常年的地里劳作让青筋明显凸现,都是有力气的样子。得藏着严实了。 殊不知陆言是个老江湖,早看出江小歌是做农活的身子,才认为“江小歌”这人没问题。 打完水,江止戈忍住把身上衣裳脱下来洗的冲动。他是穷,一天吃一碗面,也得勤打水洗衣裳。可惜裙子就一件,换不得。他的需求急切,这种衣裳哪里值七个铜板,仍了都没人捡,挨千刀的糟老婆子,迟早遭报应,一口咬定十个铜板,而他只有七个。 江止戈垫着脚尖蹲在井边把手洗干净,他没法换干净衣裳,至少有双干净手。总而言之,得确定做下来,才能伺机报仇。他想着杀人的法子很多,人也能有很多种死法。虽然他连鸡鸭都没杀过,莫说杀人。 厨房内有蔬菜和腊肉,两道小菜一道大菜焖在锅里,灶里的火不敢熄,小火比大火生猛。 江止戈等了很久,他不怕等,他琢磨着送菜时可以见上一面,饿了那么多日,终于能见到杀父仇人,为此被赶出去也值。他再三告诫自己,不要抬头,他是讨喜的清秀模样,雌雄难辨,但有三分像爹。 陆言日常练轻功,习惯成自然,此时刻意叫厨娘听见,免得吓唬到人家。 江止戈听见了,恍如被老鹰觑见的兔子,把菜摆在托盘上,指腹遭先是盘子烫了一下,又遭锅沿结结实实的烫了一遭。 陆言瞧见她裙底沾了大块化开的草灰,倒没声张,径直接过托盘。 怎么接走了?莫不是不让送?江止戈愣得颤巍巍的,两手空空,下意识便有种冲动:“让……”又忙低下头,像做错了事,舌尖打颤,“让奴、奴……来端。” “不必送,真的雇了你也是这样,饭菜都由我过来端。只是雇你,不是买你为奴为婢。”连自称都变了,真怯得紧,又不是大宅深院,恨不得家养的都是头牌花魁。陆言瞧得真真切切,她是竭力想留下这份工,他对菜的色与相十分满意,如果 恋耽美 分卷阅读3 止戈 作者:尤念 老爷也喜欢,这人就可以留下了。近来老爷病得越发严重,离不得人,否则也不必单着风险雇外人进门。 他要见见杀父仇人的模样!江止戈还在尝试跟上去:“馒头太硬了…..切成条和葱一并炒的……” 陆言瞧了眼那炒馒头条,像一盘油汪汪的荤菜,还真没认出来。 “俺们家里都这么吃。”江止戈见他想走忙跟上,亦步亦趋的跟了两步,又觉得贴的太近,略一退后再想跟。然而陆言走得太快,仿佛是怕菜凉了,江止戈只能远远看个背影。 付出那么多!费心费力换妆做饭,连仇人一面都没见到! 江止戈焦急等待,陆言送回来时,他已经收拾好厨房,见到他又有点不自在。 半口饭菜都没剩下,盘里飘着黄绿的菜汁,油星斑驳泛着白花。 陆言没吝啬笑脸,可惜没人看见,他也好久没这么同一个人说那么多话:“老爷决定雇你了。今夜有点晚,我可以送你回去,你也可以暂且歇下,行李明天再回去收拾。” “不回去了!”江止戈提着颗心呢,哪里能让他送,拦路抢劫似的抢着话,“万一爹娘反悔了就回不来了,家里没的行李,全部只有这一身衣裳。” 成亲于这等姑娘而言是一场没有感情的买卖,是一辈子的□□。陆言没说什么,只道:“我去拿褥子过来,缺什么明天再置办。” 第4章 老爷 翌日早饭,还是陆言来厨房端。 这样不行,江止戈昨晚就想好了对策。 因为心里有事还不敢抬头,江止戈没看见陆言浑身都湿了,倒是有一股盐渍的汗味,江止戈甚至怀疑是他身上的味道。这身衣服实在太脏了,难怪昨晚陆言还顺便送来半个月的月钱,说不算在工钱里叫她看着给自己添置点,不就是嫌弃“江小歌”又穷又脏嘛! 陆言敲着江小歌急急忙忙的样子,误会她心急如焚要去扯一身新衣,便没有说什么,加上刚练完武没工夫收拾,在一个大姑娘面前他这样有点丢人了。真是的,请的是个厨娘又不是丫鬟。 果然,陆言来端午饭时,江小歌换了身新裙,素色麻布,结实耐穿。合体合身,还合这么个怯懦性的姑娘。 来不及量身定做,江止戈买的是成品裙,他的身子较姑娘还是偏壮。他昂首挺胸地进去,那掌柜的眼神便有些别韵,等他换了衣服出来,略小的裙子紧绷着胸和腰,他便认出那是色眯眯的眼神。 掌柜的是个登徒子,但江止戈不是个真姑娘,男人和男人之间经常勾肩搭背,他也习以为常。不过叫人拉个小手摸个假胸,当然不敢叫多摸,免得摸出问题,白白得了件裙子,一钱只花了两个铜板买了根木簪,江止戈觉得他得赚个了满钵。 陆言多打量了两眼,本来没什么,这么一顿,倒是被拦下来。 江止戈央求着:“让俺……我、我去跟老爷道声谢!”抬起头迅速沉下去,一口气吐出来,“爹娘说,要知道感恩,得当亲口说才真切。” 陆言个高,江止戈只及他胸口,第一次正眼瞧见这姓陆的模样。他说不出口,不是不好看,这人高得如家门前伴他一同长大的柳树。这一眼,足够江止戈把陆言的模样印在心里。 这下陆言没有拒绝的理由了,不是不能谢,只是……陆言面露为难,呼了口气,语气听不出冷热:“行,你跟着来吧。” 偏偏江止戈是个不敢抬头瞧脸色的,不晓得陆言在为难。哪怕瞧见了,凭他那股冲动,也要瞧一瞧杀父仇人的模样。 哪有在正房用餐的。江止戈出生穷苦,他娘却是出身富贵,给他讲过富贵将相人家里天条一般的规矩。 主位已经坐了位老人家,江止戈等不及,望了一眼,有点不敢相信,他的仇人那么老了?那是个满头银发的老人,老态龙钟,坐在那里,垮垮的像是要融化的一坨。 陆言把菜摆上,见老爷的眼神就没有从厨娘身上移开,也没泛糊涂,放下提着的心:“老爷,这位就是江姑娘,过来道谢。” 那位老爷端坐主座,不声不响。 江止戈低着头瞧不见,这人肯定跟他爹打过交道,说不得能认出他来:“多谢老爷。”这话说的干巴巴的,像什么样,“多谢老爷,老爷喜欢吃吗?” 陆言不忍看她怯怯的模样,眼见老爷没发话,便把人打发走了:“你回吧,他知道了。” 谁知江小歌前脚踏出院子,后脚老爷就发话了,孩子气似的:“小陆,你这媳妇儿这回肯定怕你了!刚才的下马威如何!刚才是不是连你也怕了!” 陆言瞪了他一眼,老爷的糊涂越发严重,每日清醒不过一两个时辰, “怎么不说话了,害臊啦?心疼啦?哎呦喂,回头画两张春戏图给你赔罪还不成吗!”老爷不清醒时,说话利索的很,清醒时反而说不出几个字来,此刻语速快得像是给天戳了个窟窿,“两张不够,给你画二十张二百张!” 陆言不敢回他,便拿菜堵住老爷的嘴。 老爷一幅字价值千金,一幅画王侯将相难求。现如今虽然疯了,底蕴还在,咿咿呀呀说胡话,细听都是金句妙言。不过区区两百张图,说不得还真画了! 陆言堂堂男子汉,至今还是个童男子,半羞半怒:“吃你的饭!” 第5章 习武 复仇心战胜了怜悯。老爷没什么好怕的,江止戈只忌惮陆言。 陆言一看就是习武之人,练家子。江止戈不懂武功却羡慕不已,幼年常在村东村西寻了根棍子假装行侠仗义的豪杰,如果他那惨死的爹还在,定然会把自己培养成举世无双的大侠! 凭他这么个不懂武功的人要想报仇雪恨, 恋耽美 分卷阅读4 止戈 作者:尤念 自然不能硬碰硬,他要想办法取得信任才行,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爹当年跟着那位老爷在朝当官做事,没想到偏偏是他最信任的老爷将他推到了风尖浪口,只能带着一家人远逃京城,最后还是丧了命,留下江止戈母子二人相依为命。 江止戈下定决心赢得那两人的信任,那个不让他擅进的三进院,说不得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腌臜秘密。 因为心里想着刻意讨好,江止戈厚着脸皮上贴,陆言再一次湿漉漉地来端早餐时还道:“陆公子,你多吃点……” 这话,陆言一天之内听了两回,江小歌说了一回,老爷也说了一回。 老爷瞧着陆言三口两口喝完了一碗粥,觑着时机,接下空碗,殷勤备至地给他盛了碗粥:“刚练完武,辛苦辛苦,多吃点。” 陆言知道老爷疼他,像是疼亲生儿子那般的疼,糊涂时也刻刻记得这种疼。他和老爷之间是平等的,如今当牛做马的伺候也是心甘情愿,但还是有种欣慰。虽然老爷手一抖,撒了半勺,桌子还要他来擦。 他想起江小歌也说过这话。 江止戈对陆言这早上就湿漉漉的一身倍觉奇怪,这日买菜回来的早,看见陆言蹲在井边搓着一盆衣服。 陆言力气大,两三下把一件衣服搓干净,着急忙慌的,似乎做件不可告人之事。 江止戈瞧着他就不觉好,自然认为陆言行为不可告人。 陆言除了洗衣服,还会劈柴,水缸没水了也会主动打满。但江止戈在他面前一直表现得怯怯,从未主动提过。除却洗衣劈柴挑水,江止戈一日之内也见不到他几次。 江止戈整日都在琢磨寻合适由头进三进院。 这日,江止戈早早去集市上买了只鲜活母鸡,绑了两条腿倒提着搁在院子里,理了理衣服,好整以暇地站在三进院大门前。 江止戈面上正大光明,内里却偷鸡摸狗,他估摸着老爷在正院,陆言说不得也在,机不可失,正好可以溜去两边侧院看看。他贴着墙小快步地走,绕过东厢房进了东院。 东院里乱七八糟堆着大小不一的石锁,扎得粗糙的草靶和手工弓箭,几只新旧不一的长棍靠墙而立。绑腿绑臂还湿哒哒地平躺在台阶上晒太阳,石阶上浸着一圈汗渍。 江止戈看着石锁心惊胆战,随便一个都能砸得他魂飞魄散!他看向台阶上的一排,忽的明白为何每早见到陆言都是水里捞出来似的,他是在早饭前练武。 身后像是雨水打在石头上,哗啦啦地响。 陆言被老爷当面调戏他的“新媳妇”,壶里是昨天烧的水,借口泼水去院子里缓缓,便看见江小歌站在他院子的门前。他难得地昂着头面色略呆,侧面能见那只漆黑瞳仁灵光的很,搁在陆言眼里,像是伤口里新抽出的芽。 陆言不记得说过不能进入这个院子的吩咐。 江止戈牢牢记得,他吓得想躲院里去。 陆言一贯喜怒哀乐不上脸,滚烫的脸也不露红色。 江止戈越瞥越怕,好像他手里举着个石锁,慌里慌张,把准备好的话倒出来:“上街时看见老母鸡还不错,是人家自家养的,听说熬汤最补了,可我不会杀。” 陆言似乎没有生气,江止戈跳动的心才悬下来,听他的吩咐进厨房烧开水。待江止戈坐上水再出来,院子里刚才还昂首挺立的鸡已经一动不动。 江止戈蹲下来瞧地上断脖鸡,血放了整整一碗,他自己的脖子竟然酸胀起来,好像被谁用一只手掐着,古人言做贼心虚,他虽不为贼,心事重重起来也有些做贼风度。 第6章 川椒 又过了一日,陆言才端走饭,江止戈没收拾好厨房,就见陆言回来了:“老爷想见你。” 陆言多数时候总是能惊到他,来不及埋头装鹌鹑。这一路并不远,江止戈忧心忡忡,心里有鬼,陆言语气严肃,江止戈盯着他的脚后跟看,一只鞋帮沾泥后跟拧皱,一只干净后跟几乎没有褶皱,似乎不是一双鞋? 江止戈原本以为他是暴露了,要被拿去兴师问罪,被自己唬得心慌意乱。 陆言以为江小歌是怕老爷,按理说这些日子他与江小歌应当是熟络了些。奈何姑娘像是个养不熟的,童男子又整日被糊涂老爷调戏新媳妇。 江止戈觉得这日瞧见的老爷与上一次不一样,似乎两次看的根本不是一个人,明明都是老得要垮的模样,这一位却如尊入定的古树。 “江姑娘,住得可惯?” 江止戈“啊”了一声,意识到他现在不是个大小伙子,而是个大姑娘,大姑娘这样就失礼了。忙退后一步,捏着裙摆,这裙子正是他七个铜板买来的那件,浣洗干净又细细缝补,像件百家衣。 “老爷。”江止戈掐着嗓,是弱不禁风的模样,“习、习惯,吃得好,陆大哥叫我每顿留点下来吃,老爷和陆大哥吃啥我吃啥,褥子里也都是新棉花,白花花跟云似的,地里种都种不出来。” 老爷看江止戈面露新奇模样,倒是叫他弄得一怔,半晌才回过味来,咂着嘴,像是品着桌上吃了两口的菜:“姑娘是蜀中人?” “蜀中”二字,江止戈自然是再熟络不过,但江小歌与蜀中无半点关系,他扬起头面上不露破绽,一双眸子益发晶亮无辜:“啥是数钟?数多少个钟?那得去庙里,明儿就去数去。” 老爷鸡同鸭讲,赶紧摆了摆手,免得这姑娘当真明日跑了一遭:“蜀中是个地方,菜里有川椒,我以为你是蜀中人。” 江止戈大小吃到大的料,在这里并不受欢迎,他忙解释:“这个啊,卖料那人说这个炒菜好吃的紧,荤素都能抓几粒进去,又麻又香。” 陆言这才知道老爷唤 恋耽美 分卷阅读5 止戈 作者:尤念 江小歌来做什么,瞥见那白菜里几粒暗红的川椒,他对这玩意熟的很,每顿又都是只吞不嚼,自然不曾留意。老爷胃口不如他,饭菜都是多看两眼才吃。 老爷有个属下是蜀中人,跟自己似的当亲儿子养,只可惜下场不好,惨死不说,留下孤儿寡母更是不知是死是活。老爷年龄越大,便越是想起这些事,定然是百感交集,极喜极悲频频刺激对病情更不利,实乃大忌讳。 江止戈像是犯了错,手指绕着裙,委委屈屈鼻头都憋红了:“那下次不放了。” 老爷微微摇头,语气是老人家哄亲孙女似的慈祥:“没关系,该放便放,老爷我喜欢吃。” “老爷喜欢就好!”江止戈放下绕裙的手指,像是被百家衣祝福的孩子,喜气洋洋,“那我以后学着多做些菜样,免得来来回回那几样,老爷常吃,爱吃也得吃腻了。” 江止戈在前走着,陆言三步并两步拦着他。江止戈一瞧他脸色阴沉,便不敢抬头,心里更是打鼓鸣锣慌得厉害,只怕是刚才说错了话恼了他。如此心底虽然慌乱,可也不乏幸灾乐祸。 陆言惦记着老爷,语气难免重了些:“以后做菜莫要再放川椒,现有的都丢到外面去。” 这两人一阴一阳的,一个说好吃,一个说莫要再放,江止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老爷明明才说过……” “不听他的,听我的。”陆言心酸上涌,念起老友,竟比老爷还百感交集,当着大姑娘的面,眼眶红了,像是不把这姑娘当外人,只得背过身去。想他自己下过刀山蹚过火海,抽筋剥骨眉头不皱,却被几颗幺麽川椒迷乱了心境。 江止戈面上唯唯诺诺地答应,暗里呸了一声,心道做贼心虚。这两人肯定是想到他爹了,他爹便是土生土长的蜀中人,少小离家,可嘴里依旧是改不掉的蜀中味儿,买不到地道川椒,便大价钱托人稍带。 第7章 早练 自那日之后,陆言发现老爷清醒时,总念叨着要见厨娘江小歌。陆言只怕他悲喜交加气血上涌,撑不过去,这么大年岁的老人家都是说没就没。因而老爷要求十次,最多能有一两次能见到江小歌,其中多数还是因为他在晚上清醒,人家江小歌大姑娘未出嫁,又不是来做丫鬟的,哪里能在晚上见面。 江止戈来者不善,面上刻意讨好老爷,好叫他二人对他都不设防范,终有一天让他得以手刃仇人。古有越王卧薪尝胆,且今有他江止戈扮女演孝。 陆言对老爷见江小歌有所顾忌,故而时时刻刻盯着,警惕着稍有不对便把他二人分开。江小歌说起上街买菜的趣事,都是竖着耳朵听来的东家长西家短,说起话来也不见外,每每将老爷哄得开怀大笑,陆言这才逐渐放心。 清醒的老爷把江小歌当成亲孙女,糊涂的老爷当江小歌是儿媳妇。陆言不敢让江小歌和糊涂的老爷碰面。 老爷糊涂时是老顽童,任凭他犯痴犯傻撒娇撒泼,陆言也不予理会。后来老爷以不肯吃饭威胁,陆言无可奈何,走投无路之下只得改了习惯,端饭时叫江小歌一并过来,心里七上八下,只怕老爷糊里糊涂开始调戏他的“新媳妇”。 江小歌黄花大闺女,老爷日日调侃,没的也要说成有的。陆言暗中担心,怕毁了姑娘清白,所幸老爷见到江小歌,糊涂稍有好转,也着实没有乱说过。 江止戈觉得这样不行,每日只有片刻功夫进正院,根本无从下手。他有一包蒙汗药,缝在亵衣里,量有限,必须在确保万无一失的情况下让陆言喝下去。江止戈知道像他这样的习武之人,鼻子都能嗅见蒙汗药的味,得与这两人更亲近点才是。 “让我来照顾老爷吧,除了买菜做饭,每日闲暇时也甚多,怪无聊的,我能给老爷当个丫鬟,端茶递水捏腰捶背。”和老爷相处数次之后,江止戈央求着,“不是想多赚,一个月还是二钱就够了。” 陆言却摇头:“不是不让,是你照顾不来。” 江止戈没能明白陆言的意思,什么叫照顾不来,哪家不是丫鬟端茶送水?还没见过五大三粗的男人做这些。 这日天未亮,陆言照例早早起了在院里练武。书不可一日不读,武功亦不可一日不练,一日不练倒退千里。陆言是个武痴,早年一心求武,无暇其它,而今更理解武功的重要,尽心尽力照顾老爷的同时更放不下武功。 江止戈也起了个早,打着哈欠淘米烧灶,待米入锅又搁上蔑子,蒸两个昨天白天刻意留下的大白馒头。靠着灶台,他困得头都要被点掉,才慌里慌张掀锅看馒头,热好的馒头滚烫如新,瞧不出半点是昨日剩下来的模样。 怀揣两个白馒头,江止戈被烫惬意,倒觉得这夜也滚烫,春暖花开,时令入夏,一路无人瞧也迈着小碎步装模作样地溜达到二进东院。 陆言赤着上身只穿条薄裤,练武正酣,浑身上下被汗水浸透,薄裤紧贴在身上,衬出凹凸紧致的肌肉,散发力量型的美感。 江止戈看呆了,半晌都没反应过来他现在是个姑娘是个待字闺中的丫头。 陆言不是没听见,他好奇这个时辰小厨娘又莽撞地闯进来做什么。口口声声不许她进二进院,可每次她莽撞地进来,陆言也从未批评。见江小歌看呆了,他还以为不过是江小歌没见过习武之人,他这武可不是街头巷尾卖艺的可比,可不得叫寻常人看呆么。 大姑娘瞧男人,不知羞耻。江止戈忙低下头。 陆言抹了把汗甩在地上,抄起旁边的外衣掩上古铜色宽肩窄腰,问道:“江姑娘?有事?” 江止戈这才想起为何要来,刚才是被 恋耽美 分卷阅读6 止戈 作者:尤念 猪油糊了七窍,此刻回过神来,又觉胸口的馒头烫得厉害,忙掏出来递上去:“热、热馒头。” 陆言接过来还未道声谢,江止戈便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多么“出格”,转身利利落落地逃跑了。 过后江止戈再一想,也不记得当时那是何种滋味,怕也不是喜也不是,悲喜交加更不是,此后每日早早地蒸俩馒头配一二叠酱菜搁院外门槛边,不敢再莽撞进东院就是了。 第8章 凄凉 原本江止戈是不会想太多的,他一个假姑娘真小子,被人色眯眯抹手袭胸白得了件裙子都觉得赚大发了,何况这会儿子还是叫他瞧别人,按理说是他赚了满钵。 陆言不再饿着肚子练武,馒头柔软滚烫搭配五花八门的酱菜,酱瓜似绿叶,腐乳若红花,陆言吃的惬意,想他应该早点雇个厨娘才对。 两个人都没多想,多想的倒是老爷。老爷虽然糊涂了,脑袋瓜聪明的紧,整日和陆言勾心斗角,思忖如何吃包子不吃皮、睡觉不洗脸,便发现陆言早饭不仅吃的少了,还少了不少。 陆言便实话实说。 这日的老爷是清醒的,他放下筷子和馒头,语重心长道:“小陆啊,你确实该娶个媳妇了,否则等我走了之后,你去哪里?谁来照顾你。” 陆言也放下筷子:“这段日子不是我照顾你么?我怎么就不能照顾自己了。” 老爷一时心急,碰掉了筷子。 陆言忙哄道:“我知道一直都是你在照顾我,以前您老明里暗里带着我,我才走上正道,现在明面上看起来是我在照顾你,实则不然,若不是您老还在,我恐怕又要走上老路。您是我的尺是我的杆,我都懂。可是您也不能乱点鸳鸯谱不是,您之前告诫我,成亲要找个互相喜欢的,不兴盲娶盲嫁,忌急忌躁……” 清醒时老爷嘴里不利索,而这些确实是他一再告诫的话,虽然此刻怎么都不中听,忠言逆耳,他也有老糊涂之时,还是满意地哼哼着。 陆言见哄好了,俯下身捡起筷子擦干净递过去,无奈道:“好了,快吃吧。” 然而老爷不接筷子,陆言再一看,清醒的老爷不知何时又糊涂起来。果然老爷开始吵吵嚷嚷:“不吃了,我要吃枣糕。” 枣糕是一次江止戈上街买菜,瞧见新鲜出炉热乎的紧买了两块回来,切好摆在盘里当点心。陆言不敢让老爷多吃,只许他尝了个味儿。 许是才被陆言冲撞,今日老爷格外难哄,先是把粥打在陆言身上,继而抓起酱菜做暗器直朝陆言脸上招呼。 陆言不敢下重手,捻羽毛似的抓住老爷胳膊,就见老爷低下头朝陆言胸膛顶来,大抵是认为苦练过铁头功,能敌一头牛。陆言的胸膛比牛头硬,怕老爷顶出个好歹来,忙松手退让,这一让不要紧,撞倒桌子摔了一地的断碗残碟。 江止戈这几日魂不守舍,每每想起要给陆言下药,便不由自主地想象成功后陆言昏迷不醒的情景,次次都是半裸的身子,裤子被汗水浸湿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健硕体型。一想,他便胸口踹了热馒头似的,又热又燥又慌。 忽听见一阵摔打瓷器的声音,江止戈吃惊不小,这些日子也没少听外人传闻这里是鬼宅,虽然住着人,倒也荒凉阒寂。正院好像出了什么事,江止戈大着胆子,小心提起裙子过去张望,所见之情景出乎意料。 老爷摔了碗筷不够,吵闹起来,陆言瞧见江小歌也来了,怕老爷被看了笑话,忙俯身抱起老爷朝里间走去。 江止戈看见老爷双臂乱挥,在陆言脸上不停抓挠。他想起村里那个整日被儿女锁在屋里的老疯子,和此刻的老爷一模一样。然而无论老爷怎么抓挠,两臂也似乎有大力气,如冲天大树张牙舞爪,双腿却似被砍了脑袋的蚯蚓,从陆言的臂上耷拉下来。 这就是他的仇人?半抔黄土掩盖的慈祥老人家,疯了,还是个瘸子。 他要杀这样一个人? 陆言把老爷放在里屋塌上,不顾老爷兀自挣扎不休,便火急火燎地出来嘱咐道:“你去买点枣糕回来。” 老爷在朝为官之时,叱咤风云,被普天下所有读书人尊崇,然而晚年却落了个身败名裂的下场,凄凄惨惨。陆言侠肝义胆不离不弃,带着他一起躲在这县城里,至此隐姓埋名,一个不再问庙堂,一个不再涉江湖。 第9章 依赖 陆言没想到,老爷这一闹病得更重,似糊涂又似清醒,嘴里的话半真半假,他无暇收拾地上一堆狼藉,铁打的汉子心里也是似水的柔情,拿人待物都不知如何是好,任它们躺在那里。 江止戈匆匆忙忙买来枣糕送进来,瞧见了陆言的颓废。 老爷好不容易才安分下来,躺在床上,浑浊的双目半张不张,口里咿咿呀呀似乎在唱小曲。 既然不吵,也就不需要枣糕了,这玩意上了年纪的人吃多了不好。陆言精疲力竭,好似不休不息练了三个日夜的武,接过枣糕搁在一旁,便悄然起身去正堂收拾。 江止戈准备跟过去,忽见床上的老爷竟然兴致勃勃,冲着自己偷偷摸摸地直打眼色,内里透着欢喜,像是背着家中大人偷做坏事的顽童,又悄悄看向窗台上的枣糕向他示意。 正堂,陆言正在打扫,没有注意到屋内。 江止戈眼疾手快,抄起窗台上的枣糕坐在塌边,揪着一点一点地喂老爷。 老爷胃口向来不好,这些东西都是尝尝鲜,心满意足地咂摸嘴,推壤着:“你也吃。儿媳妇,你也吃。” 江止戈听了这话懵了,捻着手里的枣糕还真往嘴里塞:“什么。” 老爷佯装怒目:“叫你也吃!儿媳妇,我老糊涂了,你也老 恋耽美 分卷阅读7 止戈 作者:尤念 糊涂了不成!”复又得意洋洋,摇头晃脑,“跟我玩糊涂,你还嫩的很呢。” 他说的那么认真,江止戈一时分不清真话糊话,若不是之前那一幕太震撼,他简直怀疑这老爷是故意装疯卖傻。 平日陆言从不叫二人独处,江止戈逮着机会,心砰砰跳,怕被陆言撞见,又掰了一口喂老爷,问道:“陆大哥是您儿子?” “可不是我儿子。”老爷呡着枣糕不咽,含含糊糊,一脚踢掉身上的被,“我儿子,我儿子,我儿子……你是我儿媳妇!儿媳妇!” 江止戈想不到老爷会越说越大声,直把陆言招了来。他本是可惜话只问了一句,糊涂人说出来的还不晓得几分真几分假。 习武之人耳清目明,陆言又是个武痴,虽然在正堂,倒是什么都听了去。此刻看见塌边的江小歌竟敢擅自喂老爷吃食,本该勃然大怒,只是那怒气不晓得叫什么缠了去,浑然不觉。老爷得罪的人太多,刺杀暗中下毒者不少,陆言自然是打起十二分精神,不敢叫老爷随便吃喝。 江止戈一见陆言,就把什么儿子不儿子的话给忘了,满脑子都是“儿媳妇”三个字,糊涂人说糊涂话,他也一直装羞怯不敢看人的模样,想起那日天未亮看见的景象,只低下头快步溜走了。 至此老爷的糊涂越发严重,寻常还有一两个时辰的清醒,现在日复一日见不到清醒,对江小歌的依赖也愈发重,有次闹着要她来喂。 陆言自然是不肯麻烦江小歌的,举着一勺子饭菜追着老爷喂。 老爷不肯张嘴,左摆右摆,陆言一时急了想往把勺子硬塞进老爷嘴里,结果磕掉一颗松动的牙。老爷张开嘴,似乎不觉疼痛,面无表情地吐出牙,看着黄白的牙和艳色的血大感好奇,直问:“这是什么?” 陆言当场给了自己一巴掌,暗骂自己愚蠢,老爷半个身子埋了黄土,最后的日子叫他开心活着有何不可?娶个姑娘叫他有儿媳妇尽孝又有何不可?何况自己也不是不喜欢江小歌。他想就此跟江小歌表明心意,至于她的两个弟弟,莫说娶两个媳妇的钱,二十个他都掏得起。只是这么一来,又多了几分要挟的成分,他莫名的觉得江小歌那样的姑娘不该被这种东西束缚。 江止戈照顾老爷的时候多了些,每日除了上街买菜做饭,还要喂老爷吃饭。老爷只喜欢他的“儿媳妇”,江小歌一来他就黏着贴着,陆言便担下了刷碗等其它活儿。 陆言练武的时间也更长了些,日日起得更早,江止戈本来是趁着他还没练武就送馒头,好几次来时陆言已经浑身大汗淋漓。面前是浑身上下都健硕澎湃的肌肉,江止戈想瞧又不敢瞧,满心满肺以为他是羡慕与嫉妒。 陆言日日夜夜练武,在江小歌照顾老爷时,没了家务可做,也觑着空练武,发泄似的。 第10章 通缉令 江止戈躲在被窝里,没少扇自己巴掌,又不敢多扇,怕脸肿了被发现端倪。每每见到老爷,他都生不出来恨意,反倒是愈发怜悯心酸。只得劝说自己,残疾与糊涂已经让他罪有应得,杀了与苟延残喘的活着比起来,其实是一种解脱,他要看着仇人受刑。 而陆言的痛苦,江止戈似乎也能感觉出来,他想起来他娘缠绵病榻那段日子。他娘是突然病倒的,毫无征兆,那日他从田里回来看见他娘在地上昏迷不醒,村里的赤脚大夫叫他准备后事,他不信,背着娘连夜到了县城,县城的大夫也叫他准备后事。 后来娘在病床上挨了二十来日,时而昏迷时而清醒,江止戈浑浑噩噩,记不清是如何过来的,就像这段日子,也是如此。 陆言眼见老爷愈发不好,知道他是大事将至,用习武消耗体力压榨内里的心急如焚,他日夜瞧着江小歌在老爷面前殷殷切切端茶送水,好像瞧着自己。而江小歌对老爷尽心尽力,偏偏不敢抬头看他,像是因为知道他想说什么话而羞涩。 二人各怀心事,心照不宣,在照顾老爷上却都是毫无保留的付出。 许是心意感动上苍,这几日老爷身子好了不少,江止戈照旧上街买新鲜菜,近来老爷只能吃流食,他想着做点粥,陆言也消瘦不少,得烧点开胃下饭的,好叫他多吃点,日常习武的体力消耗大吃的也多…… 之前江止戈不知道一顿当烧多少分量,陆言送回来的盘子都是空的,几次连菜汁都不剩,后来才意识到是不够吃。 江止戈割了半斤瘦肉,预备着煮粥用,耳畔尽是闲言碎语。他如今愈发没有姑娘的自觉了,没出嫁也没许配人家的姑娘抛头露面本就是大忌,他还昂首挺胸,一副胸怀大计的模样,似只傲视群雄的雌孔雀。 “你瞧见了没?唉,那小伙子长得真一表人才。” “徐老婆子,你不嫌害臊啊,那么大的年龄了,对着人家大小伙子发春,野猫似的,怎么也不骚的慌?再年轻个二十岁吧!” “年轻?年轻都看不上她!” 街头巷尾都在议论一个小伙子的相貌,江止戈好奇,忘记还顶着大姑娘的身份,便腆着脸去打探,原来是城门口贴了张通缉令,上面画的小伙子英俊非凡。直到听见有人在身后议论他“不检点”“不要脸”“指不得是哪个楼里出来的”此类的话,江止戈才意识到他目前是个大姑娘,而他常常忘记这点,确实不检点。 江止戈买完菜溜达到城门,人头攒动,他挤上前去看通缉令,登时吓得不轻。那张脸虽然年轻了不少,是十六七的模样,但是陆言无疑。这些日子里,江止戈也没少观摩,这时才回忆起来,陆言从不出门抛头露面,似乎是不想叫人 恋耽美 分卷阅读8 止戈 作者:尤念 看见他的长相。 安然回了宅邸,江止戈装作没看见通缉令,把买来的菜烧了,粥也精心煮好,原本以为两人都会食欲大增,老爷吃了两口又不肯吃了,陆言也一如既往的咀嚼饭菜,面无表情,没有察觉到今日残肴的变化。 江止戈只知道他的仇人罪大恶极,没想到仇人身边的高手竟然是个土匪,一时间心事之重,也记不得做饭烧菜时撒了多少盐,囫囵烧的饭菜,被囫囵吃着,分不清是做饭的人没心没肺,还是吃饭的人百感交集缺了心思。 第11章 心迹 陆言连续几日失眠难以入寐,只能起床练武,练到筋疲力尽手指也抬不起来方才肯回屋歇息,稍睡片刻。老爷作息随天,天亮醒天暗则眠,因而早上总是醒的早些。陆言白天力竭,晚上难寐,个中痛苦咬牙强忍。 这夜他更是睡不着,也不再练武免得明日无力,趁着夜凄迷出去走走。这一走,倒是瞧见了城门口的通缉令。 通缉令上的自己惟妙惟肖,正是自己少年时的模样,若不是是熟悉的人还画不出。陆言一面瞧,一面想起今日江小歌的怪模怪样,他定然是瞧见了通缉令! 陆言走到江小歌的房门前,踱步徘徊,思忖该如何言明。然而这时候,任何解释都无济于事,说不得江小歌已经趁机报官,现在不过是在行缓兵之计。 更阑人静,陆言发现他竟然没胆了,当年做土匪时他天不怕地不怕,只怕不能寿与天齐,后来纳入老爷麾下,方才真真正正体会到生活与各种酸甜苦辣。他年轻时犯过错,他愿意付出代价,但绝不能是这时候,他还要送老爷走,至少让老爷在人生最后的日子里走得平静详和无牵无挂。 江止戈心里装着各种秘密,只觉得自己快要被撑爆了,哪里睡得着。他想老爷既然是恶人,陆言就是为虎作伥,两人沆瀣一气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陆言像是有意暴露,睡不着的江止戈自然听见了,来来回回的声音,像是画地为牢,把自己圈住了。 江止戈慢吞吞地穿好衣服,又细细整理了一番,方才推开房门。 陆言一直听着屋内的动静,想着江小歌会如何指责自己,庆幸没有贸然求亲的同时,又懊悔没有求亲——求亲就是他的人了,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土匪她也得认! “陆大哥。”江止戈低头,不轻不重地唤了一声。 陆言没有言语,像是风雨不惊的树。 江止戈一咬牙,狠下心来,跪在门前。月光皎洁,衬得他一头乌黑的秀发,沉重得像是一锤定音的惊堂木,他咬着牙:“陆大哥,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我早上是看见了,模样像你,但我谁都没有说。” 陆言懊悔不跌,只觉得他是无理取闹,他何必怀疑呢,哪怕是真的是江小歌,他能把她怎么样!他可不再是通缉令上描述的那个刀头舔血的陆言! 江止戈继续道,字字都如犀利刀锋划过陆言的脸:“我不会说出去的,陆大哥,我可以对天起誓。” 陆言忙道:“是我不好,不该如此。”他想过去扶,又觉男女授受不亲,怎么可以。 直到陆言临走时,江小歌还跪在那,纹丝不动。待到合适机会,陆言想,他就告诉江小歌娶她为妻,至此一生一世,只要她一人。而从那之后,陆言着实觉得江小歌待他非比寻常了。 至于江止戈,也不是个木头疙瘩,不是没有察觉。事实上他心细如发,洞彻心里每一种感觉,他意识到必须开始回避。 陆言只觉得这是一种亲近,一种接受,一种矜持。 江止戈一面看着仇人受苦,一面心生怜悯,这并不矛盾。他想着老爷哪日清醒,必然是回光返照,那就是他说出真相之时。而陆言,自然是不能叫他知道的。 第12章 暴露 江止戈正逢年轻气盛,百般愁结堵在小腹不得纾解。他跟母亲长大,母亲又严于律己,对男女之事的理解来源于同村伙伴之间的口口相传,盖因平日农活做得多,回家时筋疲力尽只想倒床不起,因而自行纾解的次数极少。 这夜他做了个梦,梦中已有绵长回味,醒来只怕更有无限遐想。然而在入睡时清晰的梦境,醒来后竟然全无,他只记得一具肌肉分明routi。 被褥一片湿润,江止戈回味起昨晚感觉,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什么都不懂。他是小子,陆言也是个男的,两个男的算怎么回事,难不成姑娘扮多了,他当真成了姑娘? 江止戈两颊像是被滚烫的蒸汽熏着,他闻着味重,晾在院子里又怕被闻见,便搬了两张椅子在屋里,架着被子阴干。被罩拿去洗,为了不惹陆言起疑,他还特地洗了衣服刷了鞋。 陆言见他洗那么重的被罩,浸了井水更是湿沉,走过去想帮忙,江止戈干脆用自己的身子挡住木盆。新鲜皂角的味道好闻的紧,好像一种惊心动魄的花开。 “老爷说他肚子饿了。”陆言不敢抢,怕碰了手碰了胳膊,他定然要撑不住。 早饭老爷几乎没吃,江止戈提防着老爷唤肚子饿,饭还搁在锅里,可以随时烧灶加热。江止戈在裙子上擦干净手,井水浸过的手指根根白净,白萝卜心似的:“搁在锅里了,我去热,你先回去吧,老爷离不得你。” 趁热饭菜的功夫,江止戈把床单拧干水晾晒好,凑上去小猫似的闻了闻,鼻尖闻不到异样气味,只剩下井水的冰凉和皂角味,自觉没问题,才心满意足。他特意盯着那一块儿使劲地措,措得快要透明才松手。 给老爷送了饭,江止戈便跟陆言说他出去买菜,今儿出去的本就晚,再晚就没新鲜菜了。 陆言知 恋耽美 分卷阅读9 止戈 作者:尤念 道新鲜菜都是给自己准备的,忍不住叮嘱他记得早去早回。 老爷吃了一口便故意吐一口,瞪着眼,吵嚷着南瓜粥不好吃,不吃不吃的又闹着饿,陆言本想煮蛋羹,但江小歌买菜去了自己也无暇看火,只得去厨房找点配粥吃的小菜。 江小歌出门了,她洗干净的被罩和衣服在绳子上凉着,光天化日下,那么干净纯粹。陆言忍不住贪心多看了两眼,好像看见是衣下遮遮掩掩的滑溜身子。陆言透过窗,看屋内两张椅子上架着床被在晾,顿时明白了什么,羞得面红耳赤一股脑闯进厨房,脚尖还被门槛磕了一下。 陆言脚尖疼得厉害,脱了鞋才发现指甲下有淤血,整个指甲紫青,不过这还算不了什么。 在屋子里闷着晒不行,得去外面晾晒,见见风和阳光。刚才还羞愧的陆言,现在就不顾男女之嫌,许是心底已经把江小歌当自己媳妇的缘故。他推开门,准备抱起被子,没有闻到葵水的味,虽然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味,倒是闻到了一股他更熟悉的味道。 这味道陆言再熟悉不过,当然他只熟悉自己的,他又不练童子功,到现在还是个童男子也不是他的错。 只是江小歌的被褥上为何会有这种味道?陆言环顾整间屋,没有多余的东西,不像是个姑娘的屋,是什么人闯入了她的屋!那一瞬,陆言怒火中烧,只觉得被居心叵测者冒犯了。 陆言的视线转移到窗台,晒着两只鞋,上面搭着素色的鞋垫,只有密密麻麻的针脚,连朵花都没绣。江小歌的脚不小,他一直以为是没裹脚的缘故。裹脚的姑娘好嫁,但是在他们村里,裹脚的没法做重活,有一半的地都是女子种的。现在看起来,倒像没长开的少年的脚。 不会绣花的姑娘,大脚的姑娘,有力气的姑娘,佯装羞涩内里却活泼的姑娘……陆言不敢相信,他以为的那个姑娘,居然是个少年?可这怎么验证?叫她脱了衣服给自己看,不是就娶她,是……如果江小歌是个少年...... 老爷还独自在屋内,陆言不敢再继续待下去,握紧拳头一拳垂在床边,狠狠地把郁闷发泄出去。手感像是里面有东西,他已经窥视了江止戈的秘密,而秘密却勾在一起,一个接一个叫他发现。他掀开褥子看见个纸包,因为刚才那一拳头力气太大,纸包破损,露出点白色粉末。 这个叫“江小歌”的少年,男扮女装,床下藏着一包蒙汗药,城门口还贴着自己的通缉令。 第13章 言明 陆言端来一叠酱菜,就着南瓜粥很是下饭,老爷吃了大半碗。他一勺一勺地满满地喂,像是每一勺里盛的都是他的心。他几乎可以猜测江小歌潜伏在他身边来做什么,只是那么久的了,没有成功,这个潜伏未免也太失败了。 江小歌买完菜回来,发现屋里的秘密被揭穿应该会逃。他逃了,陆言就让他逃,然后假装从未有这么个人。其实本来没有“江小歌”这个人。陆言觉得他像是做了一场梦,恍惚间,梦惊梦醒。 他一走,他们也要走,就在今晚。这个地方不能再待下去,哪怕老爷已经病入膏肓,那些恨他的人也不会放过他。 江小歌没有走,他照旧做好午饭,见陆言没有来端,便自己端着送进去。身上穿的还是那件白得的大裙子。 陆言看着江小歌把饭菜摆在桌子上,始终不敢抬头,也不像往日那般黏黏哒哒地叫“老爷”然后缠过来。 江小歌摆完饭菜就走,裙摆随着他的转身蹁跹,像一只大蝴蝶,在陆言眼里,没有哪个姑娘能像他这样把裙子穿的如此好看。 晚饭还是江小歌送来的,顺带收走中午的碗碟,还是一眼都不敢看。 陆言不知道江小歌为何不肯走,他就不怕自己杀了他?就算他不走,自己也要走了。陆言仔细给老爷掖紧被子,端着碗碟去了后进院。 白天洗的衣物在黑夜里飘来飘去,像只白衣女鬼,用的是小孩恶作剧的拙劣手法。江止戈蹲在井边洗碗碟,许是知道已经被识破再掩饰毫无意义,裙子拢起来搭在膝前,露出一截洁白的小腿,脚是大的,屁股是扁的,是少年的身子。 陆言走过去,把碗碟轻轻放进盆里,抬头时发现面前确实是个粉雕玉琢唇红齿白的少年郎。 江止戈默不作声,刷完碗碟,起身端去厨房。 陆言坐在厨房前的台阶上,不声不响不做表态,眼角的余光盯着缓缓飘摇的蓬勃裙角,直到裙角不见了,脚步声停在身后。 这个人随时都可以杀死自己,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江止戈用裙子擦手,又一根一根地擦手指间的水,像是上面有什么黏糊糊的。 “你究竟叫什么名字。”陆言想象着身后的人,不卑不亢,心念安然,仿佛这个人与他处了一辈子。 江止戈看着自己的手指,眼神沉下去:“我确实姓江,我爹叫我止戈……”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像是要融为一体:“化干戈为玉帛…..” 这人居然是……陆言不敢相信,如果是那人的儿子,那他应该不会有恶意,许是男扮女装只是一场不想被认出来的误会。 江止戈大着胆子,第一次四目对视,而不主动移开目光:“我爹是……” “江未殊。”陆言截断他的话,江止戈长的不像他爹,应该像他娘。那是个家族落寞的大家闺秀,难怪生出的儿子也清秀可人。他还是想不通,如果是江未殊的儿子,没必要如此作为,“那你为何这幅打扮?” 江止戈昂起脖子,下巴上有洗碗时不小心粘上的水:“你们害死我爹,我是来给他报仇的。没能杀得了你们是我学艺不精,你既然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 止戈 作者:尤念 已经知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陆言眯了眯眼:“谁这么告诉你的。” “我娘,她几个月前去了,我卖了家产过来报仇。在外面转了三个多月,钱都花光了也没找到办法,直到看见你贴在门口的告示,想都没想就过来了。怕被识破,而且姑娘能让人放松警惕心。”江止戈,捏着手指指节,发泄着心中怨念与郁结,“老爷那个样子,比死还难受,所以我没动手。” 陆言不信后面的话,这小子针里藏着绵柔:“不是这样。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和老爷住在这里?”过去的事无暇追究,他意识到严重的问题,“你怎么可能知道?” 怎么可能知道?江止戈愣了:“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们作恶多端报应来了!我爹死前就知道你们在这里,留下书信,我娘死后我收拾她的遗物找到的!” “你爹死于十二年前,我和老爷搬来是六年前!他如何未卜先知!”陆言如闻晴天霹雳,怒不可遏,这个江止戈能想到男扮女装的办法,可也笨得可怕。 江止戈在村里也是小霸王,得理不饶人,脾气上来:“你什么意思?” 陆言道:“有人想要借用你的手来杀老爷,所以才伪造了一封信,他知道我们在哪里,但是你没成功,所以才在城门口贴了通缉令,逼我现身。” 他几乎可以肯定是谁了。 江止戈糊里糊涂忙追上去:“你说的是谁?谁利用我!” 陆言只想带着老爷走,手一挥把江止戈推到在地。他已经给了江止戈逃走的机会,既然不珍惜,他也无法心狠手辣。几次三番,他想狠下心肠,可话一出口,还是软的:“你滚,不要让我再看见你,否则我不会手下留情。对于任何想杀老爷的,我都不会放过。” 如果他肯服软,陆言想哪怕是小小的乞求,他定然忍不住要留下他,想走也不给走。 江止戈不是服软的小猫小狗,猛地摔倒在地,掌心里中嵌了小石粒,虫子似的钻进肉里,疼得刻骨铭心,心里更是恨极了。他爬起来,手里攥了一把土,愤懑不平的甩过去,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会有不平,这种事哪怕杀了他也是情理之中,用低低地吼声遮掩着哭腔与委屈:“你这个走狗!” 陆言没敢看,他不知道江止戈是怎么走的,走了就是了,带着心走的。许多人都走了,有的人马上也要走了。 江止戈头也不转跑了出去,嫌长裙摇曳碍事,便提起来跑,走光了露出分明的膝盖和苍白小腿,掌心里有红的血,像是从新娘的红盖头上剪下一角。他报了仇,亲眼看见仇人生不如死,没有比这更大快人心的事。但是他不快乐,不畅然。 第14章 去哪里 陆言收拾钱财武器,轻装简行,但是得有辆马车,还要先把老爷送到个安全的地,再回来一把火烧毁整座宅邸,不留痕迹。 街门对面有一家做运输生意,他家有马车。陆言观察过宅邸附近的每一户人家,以备不时之需,备了六年在今夜派上用场。他火速偷了马和车,留下双倍的银两免得他们报官事态闹大。 和寻常老人浅眠不同,老爷睡着了像昏迷,陆言不怕吵醒老爷,但也小心谨慎,出了镇子一路朝南,捡小路走。他原以为把赶车的手艺忘得差不多了,没想到手中一攥上缰绳,记忆扑来,手艺依旧娴熟。 连路线都记得,着急忙慌,赶天亮前把马车赶到山里,找到山洞。山洞也是先前探好的,用石头挡住出口,免得被别人发现占用。 把老爷和马车都藏进山洞,陆言趁着熹微晨光,先是清理车轨和马蹄的痕迹,直到天色大亮小路上开始有人,他才躲回山洞,重新挡住洞口,以光线判断黎明与黑夜。 陆言知道这事是冲着自己和老爷来的,敌人既然暗中操纵江止戈下手,就说明敌人可能既没杀人的实力也没杀人的势力,只要还追着自己和老爷,江止戈就没有事。当然这不是万全的,意外随时可能发生,陆言不是不担心。 这日晌午,这段日子以来始终昏迷的老爷终于清醒了:“小陆,这是哪?” 陆言拿出水壶喂他喝:“城外的山里,之前找到的一个山洞,暂时能安生。老爷,我们被发现了,有人追过来……城门口贴了我的通缉令,我想是老二。” “六扇门已经撤销了通缉令。小陆小江,你们自由了。”老爷咂着水呢喃,头在疼,往事历历在目,他其实不愿意想起来。 陆言不知道老爷是不是真的清醒了,小江多年前就没了,剩下的只有小陆。 老爷终于咽下水,喉咙疼痛却不声张,明白刚才又说了胡话,这几年来靠着陆言他才苟延残喘,若不是自己连累,凭陆言的身手只怕他早已闻名江湖,那是每一个习武之人应得的尊重。 陆言给老爷顺了顺背,这个安抚性的动作,每每都能让他舒坦许多。 老爷环顾一周,没见到江小歌,深知陆言是个周到的人,定然已经替她安排好,但还是忍不住过问一句:“小歌呢?她无碍?就怕连累到她,别送她回家,顺藤摸瓜就找到了那是害了她,找个地方把她藏起来。” 陆言怕老爷受到刺激,不敢实话实说,毕竟江未殊的死一直是老爷的心头刺,只得说:“我把他赶走了,现在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老爷推开水壶:“你没有替她安排好藏身处?” “没有。”陆言干脆利落地承认。 “所以你就把她赶走了?她一个姑娘,能去哪里?”老爷怒道,怒火攻心,旋即又糊涂了,只记得清醒时的最后片段,“她去了哪里?你媳妇走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他能去哪里? 江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 止戈 作者:尤念 止戈在最后的亲人去世后变卖家产只身前来报仇,这个仇无论报得了报不了,他都无家可归,而今以为大仇得报,是不是能好好的生活下去还未可知。陆言赶他,可心也从未如此痛过。 老爷迷糊中念叨着:“把媳妇惹生气了?招媳妇讨厌了?她肯定回娘家了,媳妇越早哄越好,不想想着横竖都是你的人,一辈子都跑不了,老爷是过来人,这些都是过来话。” 男的怎样,姑娘又怎样,是他的人,一辈子都是他的人。陆言站起来,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江止戈无家可归,无路可去!而他把他大哥的儿子赶走了! 老爷打量他的儿子,当年纤细树秧而今绿荫环抱能遮风挡雨,欣慰道:“去追媳妇回来?” “天黑前一定把儿媳妇给您追回来。”陆言道。 这山洞六年间都没人发现,足够安全,而他无论找得到找不到都会在天黑前回来,带着老爷就着夜色继续赶路,然后翌日天亮后再回来继续找。有情有义,一个有缘,另一个也会有份。 第15章 故事 都说等闲时光阴易逝,需知于陆言而言全然相反,马上就要天黑,陆言没能找到江止戈。他不敢在县城里明目张胆地寻找,城门口还贴着他的通缉令。 江止戈无处可去,在宅邸附近转悠,想着被瞧见再赶他时再走。他瞎转悠,漫无目的,竟然看见陆言的背影,第一眼还不敢相信,看了第二眼时忽觉再被赶就真的走了,转身便跑。终于不用穿大裙子之后,他换上垫在胸前的薄裤,灵活的很,上身还是那件短衫露出松垮的下摆。 陆言之前严守男女之防,因而格外留意江止戈的脚步声,或重或浅或急或缓,他都能分辨出来。陆言城内城外跑了一圈,没想到最后却发现他其实就躲在宅邸附近,没有走远。是躲在这里看他们的下场,还是放不下心,不得而知。 江止戈虽然是灵活的少年郎,终究抵不过轻功卓越的陆言。陆言不顾江止戈奋力挣扎,把他扛在肩头。江止戈抓挠不止,当真心狠手辣,嗓子里的话宁愿憋着也不喊出来。陆言听出来他喉咙里莫大的委屈,一时百感交集,心从未这般痛过。 挣扎声惊扰到了多管闲事之人,陆言如被挑衅的雄狮,狠瞪过去:“这是我媳妇。” 江止戈终于喊出声,像是积怨已久:“谁是你媳妇!” 陆言担心江止戈吵闹不便带人走,便把他放下来,捏着他的双臂免得脸上被抓出花,警告道:“跟我走,以后都跟着我。” “不!”江止戈真是惜字如金,性子决绝,一个字都不肯多说。 陆言不信他没情份,否则也不会在这里,当即便不顾他的挣扎,拽着他的一只胳膊朝前走,他的胳膊是冰冷的,自己的掌心却是炽热的。 陆言意识到江止戈是穿得太少,自家媳妇被看光了,便脱了外袍:“穿上。” 江止戈哪里肯轻易就范,瞪着他,像是在气什么。 气什么?气自己把他赶走了,还说那么绝情的话。陆言道不出心中柔情,不由分辨,拽起他的胳膊往袖子里塞。和自己一比,那胳膊小小细细,滑溜溜的一对。穿衣的动作看起来也像脱衣,又惹来行人驻足围观。 这行为可谓当街调戏,陆言也害臊,只得低头哄着:“你跟我走,路上我与你说个秘密。听完之后,是走是留,你自己决定,我保证不强迫你,如何?” 秘密总是能招惹少年人,江止戈告诉自己听完再跑,顺着台阶下了,面上自然就任他摆布了:“什么秘密?” “这里人多眼杂,等到了人少的地方再说。”陆言眼见得逞,倒也不诓骗,给他穿好衣服还仔细整理了一番。而陆言脱了外袍则露出内里束手的短打装扮,像个吃苦耐劳的昆仑奴,奉命捉主人家不听话的小儿子回家。 江止戈听故事如做学问,摇头晃脑,还会提问。 陆言便说边笑:“从前江湖上有三个人结拜兄弟,占了一座山头为王,老大姓江,老二是个书生,老三最小,当时才十六岁,姓陆。” 江止戈似嗔似怒,没好气道:“你干嘛编排我爹,我爹是好人是英雄,行侠仗义铲恶锄奸!” 陆言又笑了笑,并不理会,庆幸他的姑娘是个少年郎。 后来老爷调任太守,只调了十个兵使计攻下山头,一番教化让老大老三佩服,立誓效忠。他二人身怀绝技,于庙堂江湖都该有所作为,而非局限于山头,然而老二却不这么认为,兄弟三人话不投机终于分道扬镳,老大老三投靠老爷,老二怀恨在心,后来不知去向何处。 清官者,为善者,为恶者。多少人看不惯老爷,栽赃陷害,有些罪确实无中生有,老爷不得不担下,后来便出了江未殊替老爷顶罪之事。江未殊带着妻子与老爷告辞,离开京师,本想归隐却遭杀人灭口,待到老爷和陆言知道此事时,江未殊已死,妻子下落不明。 江止戈只以为陆言在替老爷分辨,吵嚷着:“不可能,如果是这样,我娘为什么不说!她一直跟我说,我爹是被个他效忠的贪官害死的!所以我才相信那封信上的内容。” “你娘的爹,你外公,贪污了二十万两的救灾银,是老爷查出来的,板上钉钉,原本女眷充做官奴,你娘是你爹半道上截回来养在外面。后来被我瞧见又知会老爷,老爷便叫他接进俯内,过段日子再寻个良家身份正式拜堂,但你娘不肯。她始终对老爷怀恨在心。”陆言说着,自然是不怕他恼,可也不乐意见他恼。 江止戈呆呆傻傻地跟着,嘴里咬着指甲,指甲咬完了嗦起手指。 陆言轻轻拉出他的手指,指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 止戈 作者:尤念 腹蛛丝银线,看得陆言小腹收缩,空咽了口唾沫,耐心哄道:“至于那封信以及城门的通缉令,应该都是老二所为。他很聪明,就是不懂武功,本想利用你来杀我和老爷,没想到你心怀仁慈没有动手,便又施一计。那张通缉令就是出自他之手,能记得我那时模样的除了老爷,也只剩下他了。” “这就是整个故事,你信或是不信,就是这样。”陆言嘴里说的毫不在乎,手下攥得更紧,他只怕这人似云似雾,稍有不慎就没了。 江止戈只问:“如果你说老爷是好人是清官,那你们逃什么。” “正是因此,老爷得罪了太多的人,想杀他泄恨的多不胜数。他老人家年龄大了又糊涂,这些年来我带着他东躲西藏,好不容易在这里原以为安然无恙,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陆言顿了顿,语重心长,“官场和人心,这两个我永远都弄不懂。但你相信我,哪怕是拼着命不要,也会保护你。” 江止戈也说不清他为何没有跑远,在宅邸附近来回转悠,好像生怕没有人看见他。他本是无依无靠,如今有了陆言与老爷,可这么跟着似乎太没面子,便嘟囔抱怨道:“什么不强迫,说的比唱的好听,你倒是把手松开呀。” 第16章 成亲 陆言和江止戈一路拉拉扯扯,陆言后来改拽为拉,拉着江止戈苍白的手,好像在炎夏之际把手浸在井水里。江止戈没敢问他男人也能给男人当媳妇?憋了一路,面红耳赤如目带桃花,准备得空趁老爷清醒时询问老爷。 哪知老爷终不得安眠。 洞口聚拢大堆柴火,灰黑的烟直朝洞口里钻。堪堪不过是寻个人的光景,竟然被发现了行踪! 陆言忙松开手,搬开石头冲进去,江止戈想跟进去,却被浓烟重火呛得泪涕直流,这火不知点了多久,当日风平,哪怕是少许的烟灌进去,也足以将人活活熏死。 有匹马拖着车冲出来,江止戈猝不及防差点被撞倒,慌张之际便看见陆言抱着老爷出来。老爷奄奄一息,加之瘫痪多年,身子骨本就瘦削,此番遭罪更是显得形销骨立,几乎如一具枯骨。 老爷直拉扯着江止戈的手:“你……回来啦…….不气了吧……” 江止戈不知道他该气什么,气陆言赶他走?还未回答,老爷迷迷糊糊又道:“小江你也回来了……” 老爷一贯唤陆言“小陆”,江止戈想“小江”必然是指他爹,便细着嗓耐着心哄劝:“不气了,我回来了。” 陆言不懊悔只痛恨自己终究无法双全,两个人他都想毫发无损地保住,偏偏命运捉弄。 老爷听不见江止戈所答,五感皆被蒙蔽,这是临死征兆。江止戈见过一次,他娘就是如此然后就没了,哆哆嗦嗦,一颗心被狠狠揪着,他又要经历一次,不过这次他不是一个人。 江止戈柔声哄着老爷,陆言心里甘甜,走到江止戈身边拉扯着他退后,又拉扯着他一并跪下。 “一拜天地。” 陆言高声唱着,好似祭拜神灵。 “二拜高堂。” 声音浑厚而坚定半点不掺假,江止戈听话,同他一并再跪老爷。 “夫妻对拜。” 这一句陆言方才落下,老爷便翘起嘴角,冥冥之似乎听了去,被月老手中红线捆绑的两个凡人,如生死簿上的名更改不了天定姻缘。 江止戈也想不到自己为何会听凭摆弄,又没人按着他的脖子,当着天地和老爷的面,浑浑噩噩地就拜了堂,同个男人成了亲。 老爷看不见也听不见,还记得欠一场婚:“小陆,早点和媳妇成亲……” “成了,老爷,成过了。您首肯的,亲眼瞧见的。”陆言终于得以问心无愧说出这句话。 老爷又道:“媳妇哄回来……了……回来了...... ” 陆言道:“哄回来了,听话,又乖觉。” 江止戈乖觉是乖觉,可绝不听话,性子拧起来谁都拿他没办法。然而陆言不过是瞧了他一眼,还未深瞧,江止戈如同新婚翌日,向公婆敬茶那般,既乖且柔地开口:“老爷。” 老爷终于没有撑过去。 这些年来,陆言时刻坐好准备,老爷终于走得无牵无挂。他堆起柴火堆,一把火点燃,熊熊烈焰照亮凝重黑暗,拔出藏在靴子里的匕首,就着火光,削着块木头。木屑花飞溅,江止戈一一拾起来丢进火堆里。 削的是个木匣子。待天亮火焰终熄,陆言捡起骨灰搁进匣子里,盖紧交给江未殊。 江未殊一手抱着匣子,另一手被拉着,他不知该怎么跟陆言说他不会再跑了,有本事他也不跑了,便只能叫他拉着:“去哪里。” “给老爷报仇。去杀人。”陆言不松不紧地攥着,但手心里的那人永远逃不过去,天地和老爷都见证过,是他的人了,“去不。” 江未殊果然像个新过门的媳妇跟着他,亦步亦趋:“去。”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