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酒》 分卷阅读1 深酒 作者:洛城 《深酒》作者:洛城 简介 邵林去乡下支教,寄住在李深酒家。 *写实体,扯废话很多 *第一人称,主攻 第一章 我到了一个叫李家村的村子。 来接我的是一位老大爷,他戴着个草帽,穿着麦桔梗编的草鞋,整个人黝黑黝黑的,看着我便热情地招呼:“娃儿啊,这边走!” 他说起话来特精神,不像个老人,充满了饱满的稻穗般的力量,这种自然热烈的情感我在城里没遇到过,我拘谨地笑了笑,其实我有点不大听得清他讲话,但大体听得懂,也看得懂他脸上的笑容。 他带着我走在泥泞的路上,刚来的路上就下了点小雨。我是换了新的球鞋来的,于是尽力避着让自己踩到泥里,没走几步还是白的变成了土huangse,看着老大爷穿着草鞋无所顾忌地样子,顿时觉得自己太矫情了,毕竟我不是到这边儿来旅游的。 最后到了一间黑瓦青砖的房子面前,跨过台阶前的路就是河,河边儿还有一间木头做的小屋,不能住人的,看见几只鸡在那间小屋前啄土,屋旁还有一颗歪脖子的老槐树,枝繁叶茂的,很大很粗壮,我就没见过比这更大的树了。 我注意到房子一面的墙上有一部分涂了白漆写了几个已经模糊的大字:“少生优生,幸福人生”,很有年代感,爸妈应该希望自己早在二三十年前看见的,这样或许可以提醒他们别生我这个老二,让一家子不幸福。 这房子大约算村里好的了,因为上面还有一层,虽然上面一层的栏杆已经破败不堪,看着就不能住人,但在村里两层的楼房实属难得,毕竟我一路走来就见着这一栋了。 那老大爷带我走上台阶儿,两道的木门,左边一道儿右边一道儿,都敞开来的,老大爷扯嗓子喊了声:“酒娃子,哩家贵客来喽!” 老大爷进去搬了根长木凳叫我坐下,我便也走了进去,一张桌子,一个木橱子,下边还有放碗筷的,旁边放了些杂物,正边儿墙上还贴了张毛爷爷的红色海报。 刚坐下便听到从远处的上方传来有口音但很清亮的少年声:“谁哟?” 我抬起头,看见一个黑黑瘦瘦的少年,看起来年纪比我小多了,眼睛很亮,衬着他那肤色,像天上的星星。 这带星星的人身上有股味,我并不喜欢,往后退了几步。 他见了我,腼腆地笑了下,然后开口:“你好哈,我的名儿叫李深酒。” 老大爷瞅着,拍了拍我,对他说:“酒娃子不给人家邵老师倒杯水啊,坐了好久的车又走了好远的路来的,以后你俩小伙子一起住这老大地方,邵老师从城里来的,现在是我们村儿的宝,不要亏待邵老师啊。” 我知道这老大爷是在替着眼前的少年说人情呢,他也忙不迭应承下来,提着个暖水瓶就给我倒了杯水。 我接过来,说了句“谢谢”,他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我看那杯水冒着热气,小啜一口,有点烫嘴,热气蒙过来,镜片上还起了一层雾,眼前顿时一片模糊,他看见了我的反应,急忙说:“忘记弄凉了。” 他从我手里拿过水杯,又从木橱子里拿出另一只杯子,从一只杯子倒进另一只杯子,又从另一只杯子倒进原来那只杯子,就这样反复,我看着他的动作,一面觉得滑稽,一面又有些不知哪来的愉悦,一点一点地笑了起来, 旁边老大爷说:“你这酒娃子,让人家邵老师看了笑话。”而后又对我道:“邵老师你不要介意啊。” 我自然是不介意的,而后接过那杯水,又和他讲了句“谢谢”。 老大爷看没什么事儿后便走了,剩我和李深酒二人,我们刚见面自然不熟,他看起来也是个内向的,我半天本想找话说,他却站起来提过我的行李箱:“邵老师,我带你去你房间整理下吧。” 我跟着他进了里面间屋,除了堂前里边也就一间屋,我问他睡哪,他说楼上,我听了想着那楼上能睡人?但也没有问出来。 屋子里有个大屁股电视机,我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这种电视,我打开电视,电视画质很糊,但还是有画面的,画面五颜六色的,显得这间屋子很单调。 我没看电视,只是站在木板床边儿,一直看着那少年帮我铺着垫子,他铺了几层,将床里边处也收平整了,而后铺上一张凉席,最后拍了拍,很有成就式地做了个尾声。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一切,且不愿上去搭把手。 “喏,”他指了指门边上一个木头的大柜子,我猜那柜子可能是这间屋子里最值钱的东西了,那上面的雕花很精美,但也很陈旧,“你把衣服放里边吧。” 我点了点头,告诉他我想休息了。 李深酒出去后我瘫倒在他刚铺好的床上,拿出手机对着这屋里唯一的窗子,这地方的信号只有一两格,但还是有信号的,只是没有任何来电。 那天我哭成鬼一样问他们:“我喜欢男人我就不是你们儿子吗?” 他们的回答是“你不是,我们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原来很多事儿都是一句话的事儿。 第二章 醒来的时候我浑身打颤,抚了抚额头,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身上一层薄薄的毯子,大概是李深酒过来过。 我站起身来看向窗外,天是刚亮的模样,没想到就这么睡了一夜。 听见外边好像有什么动静,我走到屋外,看见李深酒挑了桶水,并不宽的肩膀,两只手 恋耽美 分卷阅读2 深酒 作者:洛城 扶住扁担,正顺着台阶往里走,我连忙走过去,想帮他卸些力。 他看见我,露出一个笑容:“邵老师,你就醒了?” 我觉得这个小年轻真是有干劲的,笑着说:“是啊,昨儿傍晚不小心就睡着了,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儿,邵老师昨天坐了一整天的车,累坏了,今天又要去明天小学任教,应该多休息下。” 我听他讲话挺文气的,乡音也不重:“读过书吗?” 他点点头:“读过,读初中的时候爹娘掉河里淹死了,后来就没读了。” 一时之间,我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我是该安慰他吗?可他语气挺随意,我会不会显得小题大做?我该劝勉他吗?可我这身份说出口会不会像是嘲讽?自己第一次有如此敏感的心思,我张了张口,不知哪来的魄力:“没事儿,我以后连带你一块教。” “真的?”少年的眸子一下子亮起来,惊喜的意味感染到我。 我脱口便出:“真的。” 话一出口我愣了愣,我记得向父母坦白的时候他们也是这么问的,只是语气伤心欲绝,我一句肯定给了他们绝望,今日我一句肯定又给了眼前人希望。 话当真是不能轻易说出口。 没说几句,李深酒就要去后厨那边烧饭。这栋小楼的后边儿有一间小厨房,我跟着他过去的时候看见那里边烟雾缭绕,有两个灶台,一个在烧水,一个放着一口锅。 “邵老师!”他叫道,“帮我添下柴火吧。” 我一怔,明白过来他是在示好,亲近些的人总得帮忙做些什么的。 边儿上放着一摞劈好的柴火,我问:“这你劈的?” “嗯,”他应答一声,“这烧水的灶火有些弱了。” 我蹲下来,手忙脚乱地往里面加柴火,烟冒出来的时候正好熏在我脸上,我捂着嘴咳嗽起来,这是我从没经历过的,咳着咳着又笑了起来,生平第一次因烧饭这么狼狈。 李深酒看我的样子急忙把我拉到厨房外面:“邵老师,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没事儿。”我摆了摆手。 “全熏你脸上去了,”李深酒看着我的样子也不由自主泛起笑意,“邵老师你快去洗把脸吧。” 我看着他,他的脸是笑的,很单纯的笑,两只眉眼弯弯的,脸还是黑,可架不住他眼神亮。 可能是刚才的烟熏到了脑子里去,我问:“你可不可以帮我擦下?” 接着心中一阵紧张,我又立马说:“算了,开玩笑的。” 眼前的人好像没什么很大的反应,只是为我竟能够开起了玩笑而高兴,还是笑。 我又放松下来,顺着他说:“那我去洗把脸。” “好,邵老师等着吃面吧。” 支教的第一个清晨,我坐在毛爷爷的画像下,对着大门前的槐树长河,吃了李深酒给我做的第一碗青菜肉丝儿面。 自我选择躲避人群,逃避现实后的这么多日子来,终于有种不知名的情绪感染着我,我不知道那算什么,只是小心翼翼地护着心绪,那心绪又如同发芽的新苗,忍不住欢呼雀跃了起来。 第三章 我花了半个钟头到了那个所谓的明天小学。学校门口前用木棍竖着个牌子,牌子上用写了“明天小学”四个毛笔字,水墨经过风雨的侵蚀有些模糊,但好在墨水儿写的字沁到了木头里去,淋也淋不掉。 明天小学这个名字我乍听是觉得可笑的,乡下里人绝大多数的明天不外乎耕种放牧或是其他些手工上的力气活,闭塞的小村庄,放眼望去的群山与长水,血染进黄泥土里,总是得卖命。我到这儿来给不了他们明天,我也知晓自己的本事与能耐,我只不过是一个选择躲进与世隔绝的角落里的懦夫。那堵梗在黄沙与纸醉金迷之间的墙,我打不破。我努力,尽力地在这些孩子小时候编造一个梦,等他们长大后,至少可以慰藉地说着:“我本可以……” 本可以什么,我不知道,没人知道。 那儿只有一间教室。 我走进去看到全貌,没有黑板,斑驳的木板挂在墙上,一张教师桌,有几块白色的石灰石般的东西放在上面。 教室里整齐地摆了十几张课桌,十几个个头不一的黑小萝卜头直唰唰地盯着我看,他们都还是十几岁,他们眼睛里亮的除了希望,更多的是懵懂无知。 “大家好啊。” 下面没有反应,只还是盯着我,我笑了笑,开始了自我介绍。 “我叫邵林,是你们的老师,你们可以叫我邵老师。” …… 一节课四十五分钟,第一节 课我没有讲课,本想让他们每个人都做下自我介绍,好让我知晓每个人的名字,但几乎每个孩子都支吾了半天,最后花了两节课的时间才全部知道。 我问他们会不会写自己的名字,没有人应声。我只得按他们自己所说把每个人的名字都在木板上写下来,让他们每个人照着写。我想,至少得会写名字。现在许多事情总得需要签名,我不想让他们连证明自己是自己的能力都没有。 他们的名字中不乏好听的,并不像以前从大众观念中所知的印象,狗蛋、二丫之类。有个叫长青,还有个安平,都是些附了寓意的好名字。无一例外,皆姓李。 我想到了李深酒。 我意识到自己还没喊过他的名字。 从明天小学回去之后我发现那两栏的木门是闭着的。 李深酒出去了,还没回来。 我站在台阶上,望着门前的河水。这屋前的景色是天然构 恋耽美 分卷阅读3 深酒 作者:洛城 建好的,歪脖子的槐树叶斜斜地往下垂,黄昏的太阳奋力地燃烧着最后余晖,然后全部洒下来,洒在水面上,洒在从河下台阶走上来的人身上。 我看到了李深酒。那个少年,戴着个草帽,卷起袖子和裤腿,趿拉着一双绿色的布鞋,肩上拖着渔网,见了我,弯起眼睛笑了起来。 “李深酒。” 还没等我想些什么,嘴巴更快地喊了出口。 他走过来,放下肩上的家伙什,叫了声邵老师:“我去收网了,忘记告诉你门是开的,没锁的。” 我告诉他自己其实还没等几分钟,转身推开门时又觉得自己太傻了,早应该试下门有没有锁的。 李深酒从后面叫住我,我刚一回头,发觉自己离他极近,他正盯着我的后脖颈看。 “邵老师你被蚊子咬了。” 我顺着他的视线往后一摸,顿时有刺痒的感觉。这里的蚊子够狠,也因为夏日的原因,我不过站外头几分钟,便被吸走了血。 他急忙带我进屋,在抽屉里翻找了一下,拿出了一瓶花露水。 “我这儿……只有这个,邵老师你不介意我帮你擦下。” 我感受到他的窘迫,以及他好心的提议也只是因为怕我看不见脖子后边而麻烦。 但我还是应下来,直到他的手碰到我的后脖颈我才后悔。 只是半分钟而已,在那半分钟内,他在我身后,我看不见他的人,只有冰凉的触感,还有淡淡的鱼腥味,我的鼻子却好像瞬间失去了嗅觉,只看得见钨丝芯的灯泡发出昏黄的光下,他的影子遮住了我。 “你会写自己的名字吗?” “不会。” “那我教你写吧。” 我想扶住他的肩,握住他的手,一笔一划写下“李深酒”三个字。 第四章 最近几天总是在下雨,这时候的雨总是裹挟着凉意,且又没什么风,前几日还显灼热的夏天这几日却又显得阴冷。我坐在门槛上的时候可以看着屋檐上的雨水一滴一滴下落,落到门前的黄泥土里,弄得路上很是泥泞,我一脚踏过去,会有脚印,浅浅的,再落一会儿又被雨抹去了。 很多事情来不及想太多,一件件就发生了,有些时候本不是你自己想向前走的,只是时间推着你往前走。也就是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雨后,我知道又有得事情忙了。 河下边的水位一天天高了起来,现在不需要走到石阶的滩上,只需要走几步台阶就已经能碰到水了。我天天看着门前,变化也算明显,问了问李深酒,他说现在夏季汛期,要涨水了。涨水,我又问他会涨到哪,他说,家里。 我才知道涨水就得遭殃了。 那之后不久,我和他一起将小木屋里的几只鸡和长命送到远处的李大爷家里,又去最近的镇上买了足够的矿泉水以及一箱方便面。 镇上比起乡里确实显得先进不少,但还是贫穷,拥挤、喧闹,那一声声的吆喝总让我觉得恍惚,一不小心就容易走散,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哪儿,于是我紧紧地跟着李深酒,唯恐自己被落下。他背着一个箩筐,买的东西就往那里装,最后买方便面的时候我还是和他分开来,那样太没效率,我也不好意思像个跟屁虫似的,什么也不做。 买完东西回去的时候我将东西搬到了楼上。 那是我第一次到楼上,从外面看起来堪忧的二楼也没有我想象的那般破烂,只是很暗,独独一扇毛玻璃的窗透着模糊的光,旁边摆着一张架子床,和楼下那张简单的竹床不一样,棕红色的沉木,还有镂空的雕花,我原先想楼下那个大衣柜可能是这里最值钱的东西看来是错了。那时我只是上去放好准备的食物,只是一会会儿,不明白为什么将偏将床看的那么仔细。 但李深酒说,涨水了我就得也睡在楼上,所以过不了几天我也就得睡在那张床上。 并没有几天,只一天之后,夜里,我正睡着,突然有人摇晃我的胳膊,又一遍遍叫着“邵老师”,好像李深酒的声音,我一把抓住那人的胳膊,又是一声声焦急的呼喊,我才清醒。 映入眼帘的就是他那张脸,我觉得熨帖且舒适的长相,他注视着我,但我正死抓着他的胳膊不放,惊了又一下甩了开来。我来不及解释什么,听见他说:“水进来了,邵老师!” 我惊坐起来:“什么?” “水涨得快了些,今天晚上就漫进屋了,我们还有东西没搬上楼去,被水浸了就没用了。” 他的语气很是着急,我心想着镇定,要下床穿鞋子“啪嗒”就是水声,“水已经涨屋子里来了”他刚才好像说,我低头一看,他穿着雨靴。 管不了那么多,我抓起枕边的眼镜往鼻梁上一搭,趿着拖鞋就跟他往外走,屋前的石阶已经被漫过了水,走下去就得到膝盖,堂前没下台阶还是浅浅的水位,就好像下雨天捞水一般,小时候我就喜欢这样玩来着,我不知哪里来的,一阵高兴,很快就消散了。 我和李深酒先将堂前的木橱子一起搬上楼,然后又是我房间的一些衣服被子,加上伞啊洗衣板毛巾等乱七八糟的东西,至少上下楼了十来躺,才将东西搬完,床桌子什么的倒是没搬,上楼的楼梯很窄,没法过。 我们俩累得半死,搬完的时候天都亮了,水也彻底可以过膝盖了。 我俩坐在楼梯台阶上休息,那道窄,侧身时我的胳膊可以碰到他的胳膊,由于刚收拾好东西的缘由,他的呼吸较寻常更为急促些,我静静地坐着,听着他喘气,闻着浮动 恋耽美 分卷阅读4 深酒 作者:洛城 的空气,不由屏住了些呼吸,往边上靠了靠。 “谢谢你啊邵老师。” 少年不喘气了,他开了口,简简单单的感谢之意。 我在城市里的人情世故好像都不管用了,像个木头一样,只是点了点头。 我话少,他只得主动打开话匣子:“接下来几天只能吃方便面了,不过没关系,几天应该就可以退下去了。” “没事啊,方便面我挑了我最喜欢的吃的味道,”我终于开始说起话来,“红烧牛肉味的哈,我最喜欢了。” 那天是我去买的方便面他去买的水,那家店里只有最简单的红烧牛肉味,让我挑选的机会也没有,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话说出口就成了谎话,那谎自然而然的,不知在安慰谁。 自从到了李家村,我发现不知道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他倒是没想许多,只是为我明显的放松而高兴,歇了一会儿后说:“我去帮老师泡包方便面吧。” 我又是点了点头:“好啊,我最喜欢的红烧牛肉味。” 第五章 楼上的空气是有些沉闷的,一堆堆杂物闲置成小山,桌上几个没了便签的瓶瓶罐罐,还有一个断了线的座机电话,我不能伸手触及任何地方,我说真的,透过毛玻璃模糊而扭曲的月光下我仍看得到空气中摇动的尘埃,倘若是一伸手,手上就会沾上灰尘,周围的一切都好像慢慢的。我屏住呼吸,像溺水了的小孩,尽力留恋所存的氧气,好像一放松警惕,这楼上的另一个人的气息就会像一条毒蛇缠绕上我的脖颈,那是一种比溺水更令人窒息的痛楚。 他睡着了。 我数着空气中摇动的漂浮物的颗粒。 李深酒睡着前我们还是讲了很久的话的,毕竟没有事情可做,除了交谈实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甚至在话题渐入佳境前我保持着一种面对陌生人的尴尬与无所适从。我们讲了许多,大部分是他在讲,我在听。虽然我表现的不是十分积极,但其实我确是始终处于一种兴奋状态,直到现在,大约半夜三点。 这之前他说了他以前的事。 他说他们家本来是打渔的,但爹娘在他小的时候就去了外地打工,然后总是会带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他们村子里没有的东西,他问爹娘是从哪里买的,他们说城里。 我注意到他说城里这个词时有莫名的希冀。李深酒也不能免俗,他也想要光鲜的明亮的,我听到时却没有一种面前人光芒暗淡了些的挫败感,只是疼,心疼。万物总是会向着光的那一面前进,那是本能,连蛾子都免不了,我又有什么资格觉得他黯淡了。他值得好的,从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这么认为。 我没发声,然后他继续说。 “爹爹和娘本来是可以待在家里的,但他们想让我出去,爹说‘出去’的时候我还觉得特奇怪呢,出去不是很容易吗,他们不就出去了吗,后来我才知道他们说‘出去’是什么意思,但那个时候我已经再也没办法出去了。” “他们出事的时候我在离家几公里的镇子上初中,我寄宿,那时候好像初三来着,快中考了,我很紧张的,因为爹爹说读完初三他们就想办法把我弄到城里去读高中,然后我就特别用功,脑子里好像有根弦崩着……不,扯着我的神经,每时每刻我都疼得头皮发麻,然后我听见电话那头的人说‘你爹娘出事喽’,那根弦一下子就断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不瞒你说,我是笑了一阵过后再哭的,旁边的老师还被我的样子吓着了呢。那人跟我说我娘先掉进水里的,然后我爹下去救,然后就一起死了。” “就是门前的那条河,还好不是客死他乡啦,那时候正赶着过端午,他们就回了趟家,下了趟河,我那时候为了提高成绩留在了学校,然后我又回了家,为了办丧礼。” “我那时候已经知道屈原了,邵老师你说,是不是屈原水底下几千年瞑不了目,太孤独了,就把我爹娘拉下去了?” 他突然的提问,我却恍若惊醒的梦中人,思绪千万,张了张口,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见我沉默也不恼,好像他原本就没期待着我能回答似的,他越说越多,就变成了不是在和我讲话,他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前面,好像什么都没瞧进眼里,全然是一个人在呓语,说些平时不会说的胡言乱语,这时他的话就不由自主地琐碎且冗长了起来。我还是静静地听,像一个不小心踏进桃源的旅人,小心翼翼地观察,探寻,最后只能离开。胡话总会说完的。 他说完的时候这样结尾:“邵老师你不知道你来了我真的很高兴,你突然出现,又好像给我的生活带来点颜色,你知道像什么吗?像光。哎呀,我也不是说你很伟大,就是总算有点新鲜事儿,我就是怕哪一天我连点向往都没了,然后日复一日地生活,有一天对我儿子说,你要出去。” 他说到这发出轻轻的笑声,喟叹道,“那太可怕了吧。” “邵老师你呢,你怎么到这来啦?” 这是他的另一个开头,我懂他的意思,经历总是要互相倾诉的,心底突然涌出一股冲动,我想坦白,揭自己的老底,没脸没皮地说自己是被赶出来的,是被抛弃的,是被厌恶的,因为我是……是什么呢…… 那心思像烟,霎时是浓的,风一吹又散了。这种想当着别人的面把自己扒光的念头被我及时压了下来,我还是说不出话来。 “没什么。” 只三个字,他起的一个开头被我草草地结 恋耽美 分卷阅读5 深酒 作者:洛城 束了。 那股冲动还在,只是埋了下来,压抑得我睡不着觉,所以直到现在,凌晨三点,我还是醒着,且将一直到天亮。 第六章 我坐在楼梯那里,水就在我的脚下。往外一看,茫茫一片的都是水,河下的水并不是非常的清澈,上了岸后更是因为有了黄泥显得有些浑浊了。我们已经在楼上待了好几日,李深酒他说这一次的水似乎较往年更大些,我从楼上看下去,菜园子遭了淹浸,什么菜也看不见,半数以上的除了甘蔗那些高点的植物怕是都活不了了。那箱方便面吃了半箱,一日三餐都是红烧牛肉,这阵子熬过去,我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碰这个味儿的。 好就好在水终于开始退了,我估计着这一个小时一个台阶的速度,明天就能落着地了。水退的时候倒是悄无声息的,只是过一个小时看就会发现它下了一个台阶,我在这儿坐了老半天才摸索出它的规律。 虽然被迫待在这昏暗的楼上几天,但我也不是完全无事可做,无聊时看看书,再加上我先前答应过要教他,也在这几日教起来了。他的基础并不差,反而出人意料的好,我想起来他前几日说的话也就明了了。但我又想到他似乎说过他不会写自己的名字,疑惑片刻我只好去问他,我不想让他有种我在质疑他的意味,于是在教他的时候假装随口地问了句:“你真不会写自己的名字啊?学白上了哈。”他却突然停下笔,很认真看着我,看得我怪不自在,直想遮住自己的脸。 他说:“我会的话老师还教吗?” 他说得那样认真,一动不动地盯着我,好像我接下去的话关乎生死,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含糊过去了,我转过头,拿起搁置的书,假装看了起来:“会啊会啊,当然会啊,现在不就在教吗?”我说的那样肯定,却不知道为什么不敢看他的眼睛。上次说话还是太草率了。 我就这样继续看下去。那边没有动静,我又继续看下去,看了半个小时,一个字没看进去。 这件事还是被我成功地含糊过去了。 又捱了几个小时,即将到晚上了,明天我又可以和自己楼下的小竹床相会,我应该高兴的,但不知哪里来得有些不爽,我觉得自我被父母发现后一直都处在一种十分不爽的状态,那感觉让我很烦躁,来到李家村的前些时日有些平息,但这几日越发明显,好像心里有一只猫不停地用爪子挠我,我抓不着它,要是抓得着,我会一下把它掐死。 为了平息那种烦躁,黄昏时刻,我又坐在了楼梯台阶上,看着水不知不觉地退下去,其实我并没有在看,只是放空自己。屋内是有光线的,等到没了彻底暗了,我才重新打算上楼去。 上到最后一个台阶时我好像听到了水声,水滴下的声音,和我听雨时候的声音很像,但是是淅淅沥沥的,不是雨声。 我看见了李深酒他在擦拭自己身体。 现在好像是伊始,他先拧了把水,随意抹了抹自己被阳光晒得略有些黑的脸,接着解开衬衫的扣子,擦拭上身,他的上半身是精瘦的,没有穿上衣服时看起来的那般瘦削,抬起手腕,完整的腰身便被我一览无余,十分流畅的线条,恰到好处的弧度,然后他开始扯动自己的腰带了。 他扯动自己的腰带了,我该避着了。 而我的眼镜完好地戴在自己的鼻梁上,鬼使神差的我摘下它,试图减少负罪感。 我好像被人施了定身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接下来的动作。 他扯下腰带,褪下牛仔裤,重新拧了一把水,擦了擦自己的大腿,大腿没经过晒,还是白的,还要往深处,我想。 然后他又一把扯下最后一件衣物。 模糊的光下,我看着看着少年的脸、耳垂、脖颈、手臂、腰身、脚踝、小腿、大腿、以及……性/器。 我硬了。 像个biantai一样。 不对。 就是biantai。 我这个biantai那一刻不仅硬了,还醒了。十分清醒的那种,我蹑手蹑脚,不敢发出一点动静,作贼心虚般,偷偷下了楼。 我又重新坐回到台阶上,那股烦躁愈盛,面对平静的水面还是无法安逸,但好在我总算知道那感觉从何而来。 到了天完完全全黑下来,我才敢回去。 我以为李深酒该睡着了的,哪知道他还是醒的,床头的桌上点了根蜡烛,蜡烛用滴下的烛泪固定,我一出现,就看见了摇曳的烛火以及蒙蒙的烟下他那半张脸。 那是一柄黄铜的烟杆,椭圆的烟嘴,他像是老手,一只手拿着烟杆,另一只手随意地扬在空中,好像在驱散烟雾,眼睛是闭着的,吞云吐雾间,神情说不出的静谧舒展,像猫。 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他会抽烟,还是印象中上个世纪的那种旱烟,但他闭上了眼,又与那杆烟说不出的相称。 他睁开了眼,看见我,惊了一下似的,放下烟杆,笑着说:“老师,你要睡觉啦不?我都要吹熄蜡烛了。” 他见我盯着他手中的事物,又解释说:“这原本我爷的,老物件了,不过还能用,我爹不会抽,不过我很小的时候跟过一段时间爷爷,然后就会了。” 我好像没听懂一样:“你会抽烟?” 他反问:“老师你不会?” “不会。” “那我教邵老师吧。” 我很反感烟草,爸他会抽烟,但是那种一盒里面一根一根的烟,妈因为这件事更是和他吵过好多次,那种烟闻起来的味就不好受,更不知道这种原生的烟 恋耽美 分卷阅读6 深酒 作者:洛城 草会是什么样的。 着了魔可能是,我直接从李深酒手上接过了那杆烟,顾不上说些什么,狠狠吸了一口,然后感觉一股气直往鼻腔上冲,没来得及吐气,狠狠地咳嗽了几声。我活了二十多年,都已接近而立之年了,头一次像个毛头小子一样为一些莫名可笑的理由学抽烟,然后十分狼狈地献了丑。 这次我的泪都呛出来了些,弯着腰喘气。 一只手帮我拍了拍背:“邵老师我还没教呢。” 我一下拍开他的手。 “不用了,不会就是不会,以前学不会,现在也学不会。” 追其缘由,我想,大概是我太久没纾解了,才对眼前的人动了不该动的念头,欲,我归咎一切是这东西捣的鬼。 在水退下后的几日,我和李深酒还是忙,被水浸过的屋子需要清洗,墙壁上沾污的水渍,还有残余的泥沙,不是水退了就没事了,这件事比把东西搬上楼更累,我们花了两天才全部收拾完。 当事终于全部忙完后,重新睡回楼下,我才有机会寻了个空子为自己纾解一番。 我想让自己不要想李深酒,事与愿违,当欲潮达到顶端时,脑中还是浮现了那天看到他的样子。 不是他赤裸的身体,而是吞云吐雾时一半隐匿在暗处的脸。 我前所未有地烦躁。 第七章 这些天不少人来拜访,都是村子里的一些村民,关心下李深酒家被水淹了,接我来的那位李大爷送了几只西瓜。有一位老婆婆送了一只小狗幼崽,她说,邵老师从城里来的,这里比不得,没什么好玩儿的,送一只小动物逗逗趣儿。我自是全部感恩地收下了,那只小狗我想着该取个名字,便问了问李深酒。“长命”,他说,“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它就叫长命了。 他们送的东西不算贵重,却都纯粹,我不禁为自己的职责感受到更深层的压力。 其实可以做的事儿有许多。 我白天六点便会起来,树上的鸟鸣是最好的音乐,待到七点左右,带上午饭动身去明天小学,下午太阳快要下山时才回去。我自认为这是十分充实的日子了。只是李深酒这个不及我年长的少年好像永远在忙碌,他较我更早起来准备吃食,烧好饭后又要洗衣服,洗好衣服还要下河去,我虽是做客的,但总觉得不好意思,也常为他的精神而感叹。要说他像什么,像韭菜。 李深酒家的菜园子,里面种着甘蔗、韭菜等一些好养活的东西。虽然现在园子被淹了,但我早些天见李深酒割过韭菜,他不是全部连根拔下来,只是割下一片。 他说:“这菜命贱,种一次就可以吃好多次。” 那儿还有一颗枇杷树,绿油油的叶子还有青涩的枇杷果,我听过“摘尽枇杷一把金”,知道那是个好东西。他和我说,等到了秋天摘下把枇杷摘下来,剥皮洗干净,封到糖罐里,那味儿甜腻死人。 还需要到秋天,我觉得自己等不及。 李深酒见我眼馋,摘了两个下来。现在的果子自然是没熟的,但我耐不住,尝了一口酸倒牙, 差不多十天半个月内,我再没打开过手机。我怕一打开,一下子就回到从前,我一下又变成怪物。 其实我现在仍是只怪物,只是在少年的注视下,披上了人皮。 李深酒见我常坐在台阶的小木凳上看着门前的河水,便问我:“邵老师,你想下河坐船吗?” 我坐过船,在读完研究生回国的那一次,从前我都是乘坐飞机往返,但那一次不知怎么回事想试下漂洋过海的滋味,那是渡轮,除了我吐了整整一天之外,并没有什么新鲜,也是从那次我才知道自己晕船,自此我再没坐过船。但李深酒说的坐船是不同的,我到河边看过停在那儿的木船,就是简简单单的一艘木船,两边儿船尖铺上木板供人坐着,什么装饰都没有。他告诉过我,那船是他爹亲自打的,他们家不仅打鱼,还是做木工的,但他爹走得早,他没来得及学会木工,现在只能靠打鱼来养活自己。 我还是有几分犹豫的,那呕吐的滋味实在不好受,但看着李深酒殷切的目光,又答应了。 下河的那一天我没课,早上起来跟着他一起先去洗了衣服,衣服也是用河水洗的,但不是在门前那儿,而是另一处水面较高的地方,那儿还有平整的台阶。 门前那儿的河比地面低许多,走下长长的石阶,那石阶旁还有树有草,下了石阶然后是石块砂砾的滩,再走几步才能碰到水。 洗衣服那地儿还有其他人,但都是些妇孺,一边用木槌捶打浸湿了的衣服一边儿唠嗑,我们两个男的过去立马受到了他们的热情招呼。 “邵老师也来帮忙洗衣服啊!” “酒娃子哩你,怎么还让邵老师过来,早说了衣服给我们洗就好,你这娃就不听!” “邵老师啊,我那长青娃娃功课怎么样喽?” …… 我没这样洗过衣服,更没招架过这么一大堆问候,不知该先回答哪一句才好的时候,李深酒连忙替我答话。 “你们再说下去,邵老师要回去嘞。” 他笑着,乡音软软地说。 我才发现,他在我面前总是固执地坚持着并不标准的普通话。 第八章 洗完衣服费了大约一个小时。 在李深酒说完那句带笑的抱怨后终于是平静了些,但她们还是时不时的问几句话。 比如,“邵老师娶亲没啊?” “打算几时娶亲啊?” “今年多大了?什么时候安定 恋耽美 分卷阅读7 深酒 作者:洛城 啊?” “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啊?” …… 诸如此类,我皆答不上来。 但我还是应当保持平静的,妇人爱嚼舌根是本能,我应当体谅的。只是不知道是李深酒在一旁的原因还是什么,我有些气急,扯了扯一旁正专心洗衣服的李深酒的衣袖:“我们去另一边洗,”又添了一句“离她们远点的地儿。” 他好笑地看着我,我又说不出话来了。 总之,这一次洗衣在我莫名其妙的羞愤心情下总算了事了。 洗好衣服后太阳刚好全部出来,李深酒在门前晾好衣服,我们就要下河坐船了。我还是有些忐忑的,我担心自己会在他的面前吐出来,那样的姿态我不想在任何人面前展露出来,更不想在他面前展露出来。 可我已经答应了的,于是我只能抱着这般忐忑的心情走下了去石砾滩的石阶,他收起水中放置的铁的锚,我踏上去的第一步就感觉到摇晃,但好在总算上了船。 李深酒他坐在靠船头的位置,然后开始划桨。 我坐在靠另一个船头的位置,看着他划桨的身影。 水平面是连成一条线的,远远地看着又仿佛看不到尽头。我望了望四周的天空,这时的天空突然变得大了起来,很开阔,很明朗,我从这一片云看到那一片云,那云的白是寻常见不到的,那天空的蓝也是寻常见不到的,但那不寻常的颜色并没有缓解住逐渐袭来的晕眩感。 我知道自己高估自己了。 李深酒还在那边划桨,时不时的停下收网,我开始找话说。 “原来你们这边这样打鱼的啊。” “是啊,渔网要固定住,然后用可以漂起来的白色泡沫连起来,四处撒网,过了一天就可以收了。” 我看过他整理清洁渔网,平心而论,我并不喜欢这种工作,那渔网上会有河叶子、鱼、小蟹小虾什么的,有用的东西需要亲自动手择下来。鱼腥味原先是我顶不喜欢的,先前见李深酒的第一面我就觉得不喜,但现在好像并没有十分讨厌。 我现在为自己如此快速的转变感到惊奇,后来才知道,你若爱一个人,他的他的头发,他的皮肤,他的指甲盖,连同他身边空气的气味,你都会爱上。 一阵阵的眩晕感又侵袭到脑中,并没有上次轮渡强烈的恶心感,只是这种想吐却吐不出来的感觉更让我难受。 于是我站起身来,想让自己好受点,不想让李深酒看出我的状态。 这时我听见船头那边的他开口说话了,他学着洗衣时那几位老婆婆说的语气,玩笑般的,转过头来看着我说:“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啊?” 不喜欢姑娘。 喜欢你。 以为是身边的恶鬼在呓语,才发现是心底的幽灵在窃喜。 他一直在窥听,终于在我脑子浑浑噩噩的时候偷偷跑了出来,施下了一串阿里巴巴的咒语。 我吓了一大跳,精神上的刺激让我瞬间的清醒后又是一阵恍惚。 我听到了“扑通”一声,发现自己的口鼻正不断地灌进水来。 我感到窒息。 我掉进水里了。 第九章 这是我全然没有想到的情况。这是我也已经记不得这到底是第几次这么狼狈。 天色已经接近黑了。 我躺在床上,盖着一层被子,浑身的衣服已经换成了干的。但这些都不是十分重要,因为那名少年正趴在我的床边。 他好像睡着了,阖上的双眼看不到那眸子的光,脸也还是黑,但这并没有妨碍他在我眼中全身发光的事实。我细细地看着,他的睡容真的十分平和,闭眼时虽眼角是下垂的,又调皮地翘起眼睫来。唇角也是微微下压的,像讨不到糖的孩子一样。 我摸索着眼镜,没找到,然后发现被李深酒拿在手上,可能是落水时不小心磕到了,镜片上有裂痕,但好在应该还能戴,但我不敢拿,怕不小心惊醒他。 他离得我很近,尽管没戴眼镜,一侧头甚至能看到藏在他鬓角的痣,我数着,一个、两个…… 自我听见了那道声音,就好像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一般。我清楚了自己真正的想法,却一刻不停地感到如坐针毡,那是一种拘谨束缚也痛苦的感受,理智和道德在提醒我,自己现在的臆想与贪念是可耻的,是非常可耻的。 我闭上眼,不再去看他。 在这种万籁俱静的时刻,爸妈决绝哭喊的声音清晰地在我脑海中回响了一遍又一遍:“你这是biantai!我们怎么会生了你这种怪物!” 怪物,我不想让李深酒也变成别人口中的这种东西。 过完两个月就走吧。 抱着这个决定的我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我就那样躺在那儿,直到李深酒醒了,那是差不多半夜的时候,他以为我还在睡,其实我一直都是醒的。 感觉到他醒过来的动静我立马就紧紧闭上了眼睛,千万不要叫醒我,千万不要叫醒我,我这么想着,直到有一只手触碰到了我的额头。一触即收回,像是被羽毛搔刮了下脚心,我却莫名觉得这种触感有缱绻,有依恋以及情欲。我从心底深切地唾弃自己,他应该只是看下我落水有没有导致发烧而已,却又想着,再触碰我一下,再触碰我一下,我必将睁开眼睛,吻住他。 在我复杂微妙的心情交织时,李深酒已经离开了。 我不得不又一次深切地唾弃我自己。 之后几天我终于开始变得像个拯救弱小祖国花朵的园丁了。 我甚至较李深酒更早起来,拿了两个馍馍就赶路去明 恋耽美 分卷阅读8 深酒 作者:洛城 天小学,到学校后给孩子们依次上课,我从李深酒家门口的那个养鸡仓库里拿了几样工具,下课没事了我就修起了桌椅板凳,直到太阳差不多落山了才赶路回去。 到家时长命会猛地扑过来,嗅嗅这边嗅嗅那边,尾巴直摇,它在撒娇,除了早上和晚上我就没见过它,所以它想我想得紧,人如果像狗一样有条尾巴多好啊,什么事你忍着不说,自己的尾巴就会忍不住翘起来,这样李深酒一眼就能看出来,在他面前我的尾巴到底摇得多欢快。 往往这时李深酒已经上楼去睡了。 连续一周他好像终于发现了我在避着他,有一天早上起来我就看到了门前台阶上坐着的他。听见我的声音,他转过头来看向我,然后笑着喊了句:“邵老师。” 我稳了稳心神,故作随意地“嗯”了声,然后问他:“你怎么起这么早?” 李深酒皱了皱眉,略带点可爱的气愤反问:“这应该我问邵老师你吧?” 他又接着说:“我哪里做的不好让邵老师不高兴吗?是不是饭菜不好吃?还是环境让您觉得不舒服?老师是在……躲着我吗?” 李深酒一连几个问句直接便将我问蒙了。 我终于意识到原来我是故意的,这种隐秘的、不可说的,我故意通过躲避他的姿态微微显露出来,然后引起他的注意,想让他来发现一些不同寻常,发现我的不怀好意。 第十章 我立刻收了那种姿态,佯装自然地接话:“没有啊,怎么这样想,我这几天忙着修缮学校的桌凳,现在好像差不多也修好了,明后天就不忙了,天天这么早我哪受得了,我自己可也不想起这么早的。” 李深酒平静了些:“上一次涨水的时候老师还没教完,那邵老师什么时候继续教我?” 我原先夸下海口,又忘了偿,现在只能尴尬不知所措了。 好在这时门口那边传来了长命的叫声,我立马掩饰性地说:“哎呀,狗叫了,长命肯定饿了,我得……我得去喂它了。” 喂完狗我甚至不敢回身再去打声招呼,即刻又去了学校。 我落荒而逃了。 走了半小时的路,到了学校我才恢复心绪,面对一群天真的孩子什么自然也不能想了。上课点名时,我发现少了一个小娃娃没来,一个叫秀君的小姑娘,自我介绍的时候说过自己十四岁,她每次都是班上最认真的一个,有次我讲到一篇叫《七色花》的课文,她还举手问过我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七色花。 “秀君怎么没来?”我问底下的几个孩子。 一个脸上总是红红的男孩子说:“不晓得,她家好远的,迟到点有可能。” 我知道班上许多孩子离学校都挺远的,就连我自己也得走上半个小时。 刚开始我也只能抱着她迟到了的可能继续上课,只是上了一整天的课,小秀君还是没来,我也不知道她家在哪儿,只能回去以后问下李深酒去她家找下才行。 这天我上完课就早早回去了,回去的时候李深酒没回来,我摘下挂在木门钉子上的钥匙,只得进去等了一会儿,一会儿他却还没回来,我又搬了个小板凳坐到了门口。 我本以为李深酒这次还是会从河下的石阶上走上来,哪里知道他从门口的一边泥路上走过来,手里拿着个草帽,走路不看前面,还低着个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深酒!” 我叫了一声,想让他看路。 他反而好像吓了一跳,恰逢前面一个石头,趔趄一下,差点摔倒。 “想什么?走路路也不看了。” 我带点责问性的语气,说完就后悔了。 李深酒好像完全没放在心上,见是我,连忙上前来:“没什么呢。” 又说:“邵老师你怎么又坐在门口,这时候蚊子多。” 果不其然,手臂上被咬了好几个包。 他看着我笑了起来:“老师自己去涂点花露水吧,这次好不容易回来得早了些,我去下面条。” 我什么都来不及说,他就去了小厨房。 我坐在门前等他的面条,一边给自己涂花露水,讨厌的蚊子,逮着人就咬,我想,也不咬个好地方。 十几分钟后,我和李深酒坐在了同一张桌子上吃面条,这次他加了两个鸡蛋进去,他一个,我一个。 “老师知道这是什么面吗?” 他一脸神秘地问。 我摇摇头:“不知道。” “长寿面呐,”他说,“加了鸡蛋就算长寿面了。” 长寿面怎么了? 我正不是很理解他的意思,他说:“今天我生日,请邵老师一起吃长寿面。” 我才知道今天是他生日。 他继续说:“我现在十六了。” “十六了啊,”我说,像个长辈似的语气,“算是个半大小伙子了。” 他又突然说,跟平地炸了个惊雷似的:“毛杉岭那边一家的李婆婆今天来找我了,给我谈了个姑娘。” “是吗?”我知道农村的结婚结的早,又像个长辈似的接话,“怎么样啊,看上了没啊?” “我觉得挺好的,那姑娘叫秀君,活泼,可爱,能谈。” 我这才想起来要问小秀君的事,原来今天没来的她和李深酒去谈了。 然后李深酒现在对我说,活泼,可爱,能谈。 呵。 第十一章 我觉得我现在有非常大的怨气,但这怨气无处可去,因为这是一厢情愿的,这怨气,这心思,都是一厢情愿的。我绝不会承认我花了两个半小时到了小秀君的家,请求她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9 深酒 作者:洛城 奶奶能够给她继续读书的机会是为了打消我的怨气。 她家果真是很远,需要走过一座山头,我自然是没法找到小秀君的家,于是我让李深酒带我去。 我是坦白和他讲的:“就你谈的那个秀君呐,是我学校的,今天她正好没来,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原来和你相会去了。”他听了我说的好像有些不好意思:“让邵老师担心了,她家李婆婆催着,前几天就说呢,我也差不多到了年纪,只好答应见个面看看。” “你很年轻,”我说,摸了摸自己的发鬓,然后看向他的发端,他的头发很黑很茂,但是杂、乱,像野草一样长着,“我到现在还没结婚呢。” “邵老师多少岁了?” “二十八。” “邵老师的爹爹和娘不催吗,给邵老师找个伴儿。” 他们催啊,当然催啊,我再没理由搪塞之后告诉了他们真相,告诉他们我没法跟一个女人过一辈子,那是骗人,是作孽,他们说他们才是作孽。 我自然没有将这些话说出口,而是打了个转儿:“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我说小秀君呢,她很好学的,班上最认真的一个。” 他不说话,显然听不懂我在暗示他什么:“你要是答应结这个亲了她也就上不了学了。” “如果我不答应她也还是上不了学的,她有一个姐姐一个妹妹还有一个弟弟,轮不上她。” 李深酒这话说的太现实,我这才想起眼前的少年是早就经过蜕变的,他的梦想在几年前同他爹娘一起淹死在了河里,难免现实。但我还是十分可笑的用童话般的理由来反驳他:“至少她还有希望。” 话一出口,李深酒却不开口了。他问:“邵老师想怎么样?” “去小秀君的家里,找她父母谈谈。” “好。” 他不多说,只答应了下来。 到了小秀君的家,我才知道现实有些时候是很难堪的。我首先看见的是在屋前面玩的一个小娃娃,看起来是个女娃娃,扎着两个小辫,脸脏脏的,我还没来得及叫住,她一见人来就跑进屋去。那房子没有门槛,是平房,墙壁脱漆脱的严重,看不出来是什么时候地房子,且体积也不大。小孩子“蹬蹬蹬”地跑进去,一直huangse的土狗又冲了出来,那只狗叫了两声,不停地围着我俩转圈子,我前不得后不得,李深酒上前,将那狗逗着,我才脱身。 我还没进去,一个妇人家就出来了,她的模样很朴素,脸上带着疲惫感,背上背着个娃娃,手里还提着搓衣板,见着来人,一愣,看见我身后的李深酒,又连忙笑着招呼:“酒娃子,来看我家秀君呐,她在屋里嘞。” 片刻后她意识到我也在,她不认得我,只好看着李深酒,他拉过我:“这邵老师。” “啊邵老师啊,您怎么来了,我们村里的贵客呐,快进屋哈,我去倒杯水。” 妇人返回屋去,连同她手中提的搓衣板和背上背的娃娃。李深酒领着我,跟在那妇人的后面一起进了屋。 屋里面没涂漆,红砖暴露在表面,给人一种进了山洞的错觉,然后我看见小秀君,她正在我发下去的田字格纸上练习自己的名字,字写的不好看,但很工整。 “秀君,你老师来喽,还有……还有你深酒哥哥!” 她很惊喜地转过头,但我分不清这惊喜是为谁的。 她上前几步:“邵老师和深酒哥哥是来看我的吗?” 深酒哥哥,我听着着实碍耳,但和一个小娃娃较这真实在太可笑。 我摆出一个微笑,刚想说话,李深酒先我一步:“邵老师有事,我是带他来。” “有什么事儿啊邵老师?” 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水,那妇人过来正好听见李深酒说的话。 小秀君太小了,可以让她继续读书,说不定以后真有机会出人头地,不用这么急着定亲事。 我是我在来的路上打的腹稿,现在一个字也说不出。看清情况我已经做不到毫无负担地说着事不关己的轻松话,这里所有的物件都是拥挤的,贫瘠的墙壁还有轻扬的灰尘,连空气都压的我喘不过气来,不过几十分钟,我就已经有了一种无力感,在这里生活十几二十年的人呢,怎么可能对“希望”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抱有幻想。 我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皮,然后问:“秀君是打算不读书了吗?” 那妇人笑起来:“本来也没打算啊,就让她去听听邵老师您的课长长见识。” “哦,这样啊,那秀君呢,自己也不想来了吗?” 小秀君没来得及答话,妇人就在一旁笑了起来:“这丫头天天念着深酒哥哥,哪里晓得读书喽,每次上完邵老师您的课回家都和我念叨嘞,‘深酒哥哥有文化嘀,我得补上去些’,拿着娃我是没办法呢。” 小姑娘躲到了一边儿去,半张脸是红的,羞红的。 心一下沉下去,原先我还有个拯救怀揣理想女孩的由头,现在倒好,这种光鲜的理由没了,我若一出口,就真是为了满足自己内心不堪的想法,在这屋子里的人看来,也就是多管闲事。 人家两情相悦,我想,我究竟是在干什么蠢事,爬了两个半小时的路以为自己是来当英雄吗,对“希望”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抱有幻想的一直都是我。 我仍支撑着微笑,扯了扯嘴角:“好啊好啊,李深酒这孩子不错的,很不错的……” 继续聊着聊着,我好像扮演李深酒的家长般和她围着两个孩子的事儿扯东扯西,妇人最后说:“就这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 深酒 作者:洛城 么定了哈,酒娃子确实很不错的哩。” 就这么完事儿了,一场开始自欺欺人自以为高尚的旅程兼战斗,还没开始,我就举了白旗。只是我还得再花两个半小时回去。 回去的路上很安静,李深酒在我前面带路,很安静,我也很安静。 他没问我怎么变了想法,只是安静,且安静得很不正常,我能感觉到,但我无能为力,我已经说不出任何话来。 奈何李深酒走得太快了,我有些跟不上,在他快将我落在荒山野林时我终于冲前面的人喊道:“李深酒!” 他脚步突地一顿,还是背对着我,又转过身来,冲我快步走了过来,将近跑了,我以为他要将我扑倒,最后还是停在了我面前。 “凭什么?” 李深酒在生气,这第一句话我就听出来了。他甚至气得直接说起了家乡话。 “邵老师把自己当我家里人了是吗?” “你凭什么决定?你当自己谁哩!” “你搁那儿唱哪门子独角戏?你当我哑巴了是吗?你还当我是你家娃不成?” “我爹我娘是死了,但我用不着别人可怜!我也到不了得让一个外人来帮我决定亲事的地步!” 第十二章 我仍是保持平静,面对他的第一次生气,我甚至觉得他刚才那些话给我注入了活力,说出的话却酸:“你难道不想当小秀君的深酒哥哥吗?” 在一通怒气冲冲的质问后,他好像也平静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邵老师想吗?” “这是你的事儿,刚才可能是我逾越了,但终归取决于你,重要的还是你怎么想。” 我真的是很佩服我自己,直到现在我还是保持着不漏一丝破绽的防备状态。 但他一句话就打破了我的防备。 “不对,”他说,“重要的是邵老师怎么想。” 我怎么想?我接不了话了,我不敢接话。他那句话像是封以为不明的请柬,我若是误解了,赴约了,不知会落到什么样的下场。 于是又重新恢复了平静,李深酒也不说话了,但他走慢了些。 待我们回到了家里,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李深酒先一步进到了屋中,他没说一句话,尽管我现在饥肠辘辘,走了这么长时间的路怎么可能不饿,但我还是不敢说些什么。很奇异地,我们俩好像一同走上了冰面,我大概知道他在气些什么,又隐隐觉得不止,不止这些,或许还有其他的,但我现在在冰面上,不敢轻举妄动,至少还有生的希望。 我也有些恼,我想,你不说话,我也不说话。 我可以不说话,但我不可以不吃饭。 李深酒还是到小厨房炒了几个小菜,把中午没吃完的饭也炒热了下,那饭有些炒焦了,吃起来还有点苦味,我顾不上这些,埋着头净吃饭。 回去,离开这,这个月也剩不了多少天了,我又想,到头来哪里都没我容身地,哪里都没有。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平白给眼眶带来些酸涩感。我加紧吃饭的速度,三下五除二,菜都没看几眼,饭吃到嘴里也不知道什么味,在有说话的空隙之前,搁下了碗筷。 我站起身就想回屋睡大觉,看也不看桌上另一个吃饭的人。就要踏进屋里的时候,我不知道是不是吃饭太急了,一股气冲上脑门,我转回身去,走到桌前。 “这个月底我就回去了。” 我说的很平静,应该说我刻意平静,我说的时候他还在低头吃饭,我比他高,所以只看得到他的发旋,一圈一圈的,他没停,筷子都没搁下来,还像没听到我讲话一样,又应该是听到了的,波澜不惊地“嗯”了声。 然后他说:“月底吗?” “就月底。” “娃娃不教了?” 我答不上来。 李深酒又问:“我不教了?” 我本就是带些恼意的气话,只是又败了,败的相当惨烈。 “好,”他说,“不过如此。” “城里来的不过如此。” 原来看起来阳光软糯的少年讽刺起人来是非常厉害的,而且还带有自己的偏见。 我不想这样,一开始我就不想这样,但我不知道打哪儿来的气,应该是这种一厢情愿却又不受到待见的情况让我觉得十分憋屈,便想着与他对峙,许多时候我更想的是直接说开来,把我的心思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但不管暴露没暴露,总归一开始就是我的错,这种是非感足以让我羞耻,气恼。但我现在想收回刚刚说的话。 李深酒连头都没抬起来,仍是默默地吃着饭,我看了他的发顶片刻,转过身,回到房内,睡起大觉来。 第十三章 许是老天庆祝我将离开的事情,恰逢月底将举办唱戏的集会。说是从外地来的戏班子,到每个村庄都会演一遍,每年总会有那么几次,时期不定,也就是看戏班子什么时候会唱到你这。这集会纯属给大家提供乐子,到时不仅有戏看,还会有别的节目演出,集会的地方也会有许多小摊子,不仅是专业的摊贩子,每家每户都会摆些东西出来卖。卖的东西都是各式各样的,棉花糖、酸梅汤、枣子,还有许多小玩意儿,都是有人专门从镇上批来卖个那些没怎么见过新鲜事物的小娃娃。实际来讲,去这庙会的大多都是老人或小孩,老人是为了听戏,小孩是为了玩。更实际一步来讲,这李家村的年轻人似乎也没有多少。 我是如何知道的,自然不是李深酒同我讲的。 昨日隔壁家的李婶拿了两吊蹄膀来,央求我给出个节目。她的意思是我是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 深酒 作者:洛城 城里来的,而且还是知识分子,想让我演个不一样的节目。我诚惶诚恐,读了二十几年的书,没有什么多余兴趣爱好,除了出柜这件事没干过什么出格的事的我,哪里来的拿的出手的节目。 面对我的推辞,李婶摆了摆手:“没啥么关系嘀,随便来一个,图个乐子,老师会洋文不?唱首洋文的歌也行呐!” 唱歌这件事,我真算是个普通人,不算五音不全,也不算天籁之音。没多少天也就过完这个月了,我想,做个告别也行,这穷乡僻壤的,也没多少人能看到。 我拿出了久违的手机,搜寻我要唱的歌。 我这时好像已经下了要走的决心,但面对明天小学那群孩子时,还是有愧意。 小秀君隔天又来上课了,变得好像不是那么积极了,都已经快嫁人的她,对读书这件事应该没了多大的兴致。 我又去了一趟镇上,买了几摞幼儿科普性的书,给每个孩子都发了几本。不是因为李深酒的那番质问,而是因为我终究是觉得不好意思。 孩子们都表现的很高兴,还有一个小娃娃说以后也要做一个像我一样的老师。像我一样?我感觉不到荣光,只是心中的愧意又加重了几分。因为从头到尾,这趟旅程,我根本没有抱有多崇高的想法,都只是为了自己,来是为了逃避,走也是为了逃避。 集会那天,我给孩子们都放了假。 与李深酒同一屋檐下,尽管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但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我们没有更激烈的争吵,好像一夕之间恢复了主与客这种疏远客气的关系。他面对我还是会浅浅的笑,还是叫我邵老师,但我却清清楚楚地感受的到。我是理解的,面对一个迟早要离开的人,何必要投入过多的感情。 于是那天晚上我同他一起去了集会,主人与客人般的姿态。 还算幸运的,集会的地方叫做菩萨堂,离李深酒家并不算太远,我们没走多久的路便到了。 那地方类似一个广场,有一座庙,庙前有几尊石刻的神像,我唯一认得出的也就那尊菩萨,怪不得叫菩萨堂。庙前边有一大块空旷的位置,再前边就有个很大的戏台子,比起来那座庙算小的台上边有红柱子,顶上是黄瓦,戏台下边列了棚子,棚子里摆满了板凳,一个个老爷爷老婆婆都已经占好了位置。除了看戏的地方,真的有很多摊子,人是多的,裹挟在人群中,我可以听到许多的杂谈声,还有孩子们的笑声,烧烤摊下飘散出来的烟,摊子上挂的huangse灯泡旁飞舞的小蛾,李深酒在我前边,人多,我只看得见他的后脑勺,然后是“砰”的炸裂的发炮的声音,不知道那个小孩贪玩,直接扔到了我脚底下,那声音令我恐慌,我一把抓住前边人的手腕。 第十四章 他回过头来。在拥挤的人群中,他回过头来,冲我笑了笑。 “怎么了,邵老师?” 我也笑了笑:“没什么。” 虽然嘴上说着没什么,我还是没松开他的手腕,我就是不想松开,我甚至想直接扣住他的手掌心。 这样终于走到了人少的地方,李深酒问我想要看戏吗,如果想要就到观看区那边。我突然想到我好像没有告诉过他我也有节目的事。 我点了点头,于是我们到了棚子那里。由于人多,前面有一排排坐着的老人家,坐的位置没了,我们只得站在人群的最后头。 几分钟后好像演出就开始了,开始前放了一串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冲击着耳膜,我庆幸还好离的远,却还是捂住了耳朵,我在嘈杂声中看向旁边的李深酒。他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还带着笑意,这种欢快热闹的气氛,他的笑是发自内心的。我捂住耳朵都遮不住的鞭炮声,好像一下就没了。 在鞭炮放完后,我才得以讲话,旁边李深酒兴致勃勃地看着戏台子,我出声:“你想听我唱歌吗?” “什么?”他转过头来问,好像没听清。 我改变了下措辞:“我待会儿有节目,唱首歌。” “真的?”他总算对我的事有点兴致,“什么歌?” “洋文歌。” 我学着李婶的用词说。 “第几个节目呐?” 我想了想:“先是演节目,再是唱戏的,应该是节目的最后一个,第五个应该是。” “到时我会听的。” 他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又没了兴致。 我咳嗽一声,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只好也看着台上的表演。 先是有一个武术表演,再是几个婆婆跳了一段舞,还有个妇人唱歌,总之,全然不是什么正规表演,就图个热闹气氛。临近了,我却紧张到手心发汗。 到报幕的人报到我前一个表演时,我该去后台了。我将要去时,忍不住对李深酒说了句:“你一定要好好听着。” 叫到我名字时,我接过话筒,站上台的瞬间,穿过黑压压的人群,我没敢戴眼镜,一眼却看见了李深酒,他的眼睛真亮。 手心的汗刹那蒸发,我开始平静下来。 “i got you under my skin. i got you deep within my soul tonight. i got you under my skin. i got you secret missed on my mind. ……” 下台的时候,我只有一个念头,去找李深酒。 可到了台下,却不见了李深酒的身影,明明刚才我是看着他的眼睛唱完的。 我四处寻觅,最后在那座小庙里面看见他。 檀香娆娆,我看李深酒面对着佛像,背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 深酒 作者:洛城 对着我,垂着头,坐在拜垫上,安静得出奇,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没叫他,只是坐到他旁边的另一只拜垫上,他好像没感受到来人一样,一言不发。 鬼使神差地,我问:“知道我刚才唱的什么意思吗?” 我笑着,万般柔情涌上心头: “我将你深藏在肌肤之下,灵魂深处。我窥探到你的秘密,又遗失在脑海中。但我无法解释,哪怕事情如此简单且不言而喻。究竟为何你深藏在我肌肤之下,灵魂深处,我怎样才能让自己回归正途?只有当我将你深藏在肌肤之下,灵魂深处,在我的不怀好意下得到你时。” 李深酒终于转过头来,看着我。 这时外边一道尖锐的声音,之后如同闷雷似的炸开,在放烟花,我知道,然后那声音汇成了我的心跳。 不知哪位鬼神在作祟,我上前吻住了他。 我会下地狱的,连带着他一起。 他回吻住了我。 第十五章 你有从天黑走到过天亮吗? 其实只需要二十分钟,从早上约莫六点时走在路上,朦朦胧胧的黑天里会透出将熄未熄的月光,然后天的颜色开始变了,像是戏剧缓缓拉开遮掩的幕布一般,天就光了,你正以为走在黑夜中呢,却发现是亮堂堂的白日。那是一种十分愉悦地体验,特别是当你牵着某个人的手的时候。恍然有一种度过了一辈子的错觉,其实不过只二十分钟。 李深酒近几天早上都是陪我一起去的明天小学,我们特地在天还没光时就动身,然后一起走完一路。只是很小的事,莫名就有了极大的乐趣。起先是因为他请求说想听一听课,小学的课对他现在应该是不大管用的,我知道他的意思,其实不需要多说,他只要牵住我的手,我便每时每刻都带他一起走。 长命长的十分快,不过才几个月,就从一只本来只会“嘤嘤”叫的小狗崽子,变成了颇有些威风的镇门狗;听李深酒讲养了好些时候的鸡终于开始下蛋,每日有三个可以收,他一个我一个剩下一个就放起来;还有菜园子的枇杷,总算开始有些泛黄,李深酒又重新种了韭菜下地;李婆婆前几天来了一趟,小秀君和深酒的亲事终于正式告吹了。 我好像忘了自己不过才前些时候下定决心要走的事实,顺从且觉得舒适地过起了日子,人总是需要变通的,我想,况且现如今总算有了个容得下我的地方,难能可贵得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我现在变得感激了些,对老天爷,之前种种埋怨与纠结好像霎时间不见了踪影,好像我终归只不过是在等一个答案。我是应该心存感激的,人海茫茫,要找到一个想要的人何其困难,加上我本身的偏僻些的性取向,我的确应当感激。 那天晚上集会回去,除了被天上掉的馅饼砸到时的快乐,还有被天上掉的馅饼砸到时的惊恐。我甚至不敢开口问他一句为什么,什么时候,真的还是假的。倘若一问,发现事实并非我所想的那种,就会打破此刻暂时的美梦,能有多长是多长,这场梦能做多久就多久,他想要什么时候醒,我便也什么时候醒,一晌贪欢。 所以我什么也没做,仅仅一个轻吻,我又退回到一个正人君子的典范。可我仍记得自己当初的想法,情欲就该是天生就一起的两个字,很多时候走心与否看的不过是哪个字在前头。我一直都这般想的,就像以前我就曾想过,什么时候我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了,第一件事就应该是上床。 只是那天庙里,猝尔觉得已经尝到了那样的滋味,却觉得叫我顷刻间去死也好。我原先不是那么容易满足的。 那时耳边烟花鸣嚣的声音都已静息。我的唇还是接近他的脸颊,呼吸缠绕,一瞬间的惊恐,我突然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然后听见李深酒极低地,压抑地唤了一声:“邵老师。” 我拉开身子,看见他微红的脸还有弯起的眼。 我一下觉得这样也好,再好不过。 毕竟来日方长。 第十六章 好像快入秋了。 炎热的滋味退了些,剩下萧杀的风呼呼地吹,昨些日子都还是有些夏意,其实风也不是十分大,只是门前屋旁的那棵歪脖子老槐树枝繁叶茂,轻微的风就吹得沙沙作响。我忍不住走近了些看,一下子踩上了铺地的树叶,松脆的感觉踩上去有些好玩,我又忍不住打了个转走了几步。回头发觉自己的这种行为十分幼稚。 我停下来。高大的粗壮的树足有四五人高,这还只是因为它歪着脖子的原因,两个我才堪堪抱住树腰。墨色的树皮上还有绿油油的草藓,我在往上望去,树身钉着一根土钉。 我正想踮脚摸下,后面屋内传来李深酒喊我的声音。我急忙缩手往回跑,进大门时又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个趔趄。 甫一抬头,李深酒端着碗正笑。我觉得这样冒失的行为总是有损自己的风度,以及,在李深酒面前的形象,于是调整好慌乱的表情,拿出为人师长气定神闲的做派来,镇定说:“你家门槛挺高的,今天吃什么?” “炒了一盘豆角,院子里摘得,还有田鸡,天凉了,昨晚上去抓的,正好炖着吃。” 他说着,一边放好碗筷。 我以为李深酒杀了一只鸡,却见钵内盛的是黄皮肤的像青蛙的动物,还有扑面而来的辛膻。 “这是田鸡?”长得跟懒蛤蟆似的。 “对啊,昨晚抓的,整宿整宿地叫,现在不终于消停了点嘛。” 我刚来这切身实际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 深酒 作者:洛城 地体验“清风半夜鸣蝉”和“听取蛙声一片”时,并没有觉得像诗句里描写的那样闲恬,聒噪的蝉鸣加上蛙声可以让我一晚上都睡不好觉,只是过了些日子耳朵自己又莫名地习惯了这种声音,昨晚上觉得有什么不同,原来是这“蛙”被李深酒给抓了,只是那秋蝉还没偃旗息鼓,但我现在想想,没了蝉鸣可能我又得好几天睡不好觉了。 “我特意抓的,按你们来讲,该算野味。” 他说的意味像邀功一样,一边期待地看着我。 我艰难地拿起筷子,可怜的田鸡头已经被剁了,皮也被扒了,加了生姜蒜去腥,我还奇怪今天他怎么起得那样早,原是为了准备这一番。 我吃了一口,不喜欢,真不喜欢,味道是行的,只是那腥气还是有。但我一搁筷子,略一点头,万分认真地看着他:“好吃。” 他听了之后,眼睛笑成了月牙儿弯:“别急着吃,这东西得配酒才够劲。” 他拿出一坛贴了红纸的的酒。 作为一名不沾烟不喝酒的五好青年,我艰难地扯出一个微笑:“这是?” “昨天我去树旁抓田鸡的时候想到了树下面以前好像埋着酒,顺便就挖出来了,我记得是我爹我娘在我小时候埋的。” “什么酒?”我在心中祈愿千万不要是白酒。 “什么什么酒,我爹我娘在我小时候酿的高粱酒。”他又重复了一遍,以为我没听清。 我知道自己白问了蠢话,这地方还想要红酒么。 他拿了两个白瓷碗,直接就满上了:“配上一定好吃的,这田鸡做下酒菜再合适不过呢。” 我原还想小口小口地啜饮,就见李深酒端上就喝了一大口。 “你……挺会喝酒的啊?” “嘿,我爷以前就是好这两口,被奶奶骂过好多次,他就偷偷喝,我就跟在一旁也偷着喝,那时候我才几岁。邵老师没喝过酒吗?” “这……怎么可能呢?” 我直接拿起面前的那碗酒,一口气灌下一大口,刚进到嘴里的第一反应就是想吐出来,太过幸辣,好不容易下了喉咙,又像一团火一样滚进肚子,直接就烧到了面上。 我觉得脸在发烧。 “酒不是这么喝的,菜还没吃呢,邵老师你喝得太急了。”他一边说着往我的碗里夹菜。 我拨了拨碗里的菜,那口酒下肚还在烧,直烧到心口,好渴,我拿起还没喝完的酒,彻底喝了个干净:“再帮我添些吧。” 我没看清眼前人的神色,李深酒他扶住了我的肩膀,我听得出他语气中的诧异:“邵老师,你就喝醉了?” “怎么可能呢!” 我一挣,那一口是让我觉得脑子有些发昏,但却又好像清醒得不能再清醒,我抓住他的手。 “我说。” “怎么了?” “我一直都有个问题特想问你。” “嗯?” 我觉得脑子稀里糊涂的,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你家门前的那棵树啊我头顶那颗钉子呐是谁钉上去的?” “我爷爷,他小时候爬树就踩那颗钉子上树的。” “这么说,就是你爷爷把那棵树踩驼背的喽。” “我不知道。” “那么我再问你个问题看你知不知道好吗?” “嗯。” “我现在算你什么?” 他停了片刻。 我接着说:“给你几个选项好了,男朋友、情人、还是老公?” “我爷爷和我奶奶他们守了一生,到最后就叫老伴,我也想和邵老师守一生,但现在我们都太年轻,你二十八,我十八,离变老还要好久,中间讨厌的几十年的时间总也抵不掉,所以我算不上你老伴,顶多算你爱人,但我真想以后能叫你老伴。” 我奋力让自己的眼神清醒些,正看见他一板一眼地认真地说。 他的长相很平淡,像荒原上的野草和风。 现在在我眼中却有着致命的东西。 这致命的东西让我的视线渐渐模糊。 我只勉强记得清醒之中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贴着他的耳根处,看着青白的耳廓变红,像我早就想的那样,轻声问:“那我以一生的爱人、将来的老伴的的名义问……我可以摸你吗?深酒。” 第十七章 睁开眼后是头顶的一束光,从楼上的破旧的窗户那儿照来,晃得我有点眩晕。 宿醉的后遗症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大,除了略有些头疼之外零星的片段还是会时不时地闪回。其实并不是闪回,只是我自己拼命地回想昨天的场景。 只有几个片段。唯一确定的是,并没有来真的。 或许我吻过了他的耳垂,颈窝,腰侧亦或是足踝,或许他在我的手中达到情欲的gaochao,但我确信的是,并没有来真的。因为那一个清晰的片段令我十分确信。 他红着脸,红到了脖颈,略微压抑地喘息声像羽毛一样挠着我全身的触感,敏感至极。 而当我抵着他的身后时,他疑惑且害怕的声音传来:“邵老师你在做什么?” 我答不出来,只是不自觉往前顶了顶,他浑身一颤,好像瞬间明白了什么。 我也好像瞬间明白了什么,原来他什么都不懂。 他不懂,真叫人悲哀。 在那一瞬间我想起了涨水时,就在这个楼上昏暗的灯光下,他同我讲的每一句话。有可能只是像蛾子一样,当父母相继离开后,我成了突如其来的一道光,所以他无论如何都要抓住,无论用什么方式。 这样的想法让我自我怀疑,但并不会让我有所踌躇。我所拥有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 深酒 作者:洛城 的,渴望的就在眼前,不论多么高尚的理由都不会令我放弃,自私如我。 我侧开身子,额头相抵,安抚道:“没事,没事的。” 穿好自己的衣服,掀开身上一层薄薄的毯子,我下了楼。 时间不早了,我该去学校。在堂前和小厨房里找了一圈都没有李深酒的影子,坐在桌上时才发现有一张纸条留在那儿,用铅笔写的很工整的字。 ——邵老师,我先下河去放网了,今天就不和你一起去学校了,桌上是我炒好的蛋炒饭,记得要吃哦,长命我喂过了,钥匙挂在门上钉的第三个钉子的毛巾背后,记得推好后门门闩。 我看着那张纸条,不自觉笑了出来。 在纸条的空白处我留了句话:好,记得等我回来。 现在我每天需要在学校与家中来往四次,那意味着一天之中我得花两个小时在本来是只需要两次的,原先是为了节省麻烦,中午不回来吃饭,但现在我乐得麻烦。 赶到了学校,几个孩子正在院子土坑里玩弹石子,一见到我纷纷叫起来:“邵老师来了,快进去啦。” 几个活泼点孩子的跑向我,其中一个问:“今天怎么没看见深酒哥哥?” 我笑着摸了摸那孩子的发顶:“他今天有事。” “老师老师,秀君是个小骗子!” 突然有一个孩子打起小报告来:“前几天她说她要嫁给深酒哥哥,她要变成深酒哥哥的媳妇了,昨天我去问深酒哥哥他说不会,他不会娶秀君,原来李秀君她就是个小骗子!” 我哑然,拉住刚刚说话的孩子:“不对。” “怎么啦老师?” 我想了想,最后只是说:“不可以在同学背后说别人坏话。” 走进教室后,我在黑板上将昨天讲的生词都列出来,想着复习一遍,眼光一扫,留意到讲台下低着头的小秀君。 “哪位同学愿意起来读一下?” 好几个孩子举起手来跃跃欲试,早先也在这一堆里的小秀君还是埋着头,看不透小脑瓜在想什么。 上午的课上完放学时我叫住了她。 她站在我面前,抬起头,小心地问:“怎么了老师?” 我蹲下来,好让自己与她平视,拉住她拘谨的小手:“秀君以后总会碰上一个属于自己的人,你喜欢他,他也会喜欢你,还可能文化和深酒一样的高,甚至比他还高呢,所以秀君要继续努力好吗?” 她睁大眼睛,红着眼眶点了点头,然后泪珠一颗颗地掉落下来,我摸了摸她扎的辫子,拍着她的背,更多的话也说不出了。 我知道我破坏了一个懵懂女孩的情窦初开,尽管是包办式的。 第十八章 回去的时候木门是开的,我没看见人影,走进去了才发现李深酒他坐在我房间的床上发愣,我瞧见他一副呆呆的样子突然起了坏心,于是偷摸着走近,再突地一下出来吓他。我跳到他跟前的时候他果真吓了一跳,只是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李深酒他全然一副受惊的样子,身子往一旁侧,脸色微微发白。 我立即歉疚地扶住他的肩膀,取笑着说:“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小啊。” 反应过来后李深酒立刻坐起身,像是不好意思一样低下头:“没注意到邵老师。” 他坐在床上,我站着,我只看得见他的头顶,于是伸手揉了一把他杂草似的头发,没有我想象中的那种扎手,而是软软的,发丝在我的指缝间缠绵,我留恋那种触感,但还是一下子就收回手:“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到河下面的时候我记起来得要去镇上送一趟鱼,就回来了。” 我注意到他的情绪似乎有点低落,刚想问他有什么事的时候,他又说:“但没送成,去镇上要花两三个小时,我怕赶不上饭就没去了。” 他说话的样子很乖,我忍不住低下头碰了碰他脸颊,然后听见他温热的呼吸在我的耳边挠痒痒:“邵老师有时间能不能和我一起去镇上,顺便去……看个电影。” “嗯?”我一开始觉得惊讶,而后是喜悦,最后忍不住低低地笑起来,“这是约会吗?” 我本以为他会别扭地转过身去,却见他直直地仰起头,眨也不眨地盯着我的脸:“对,邵老师,我们去约会吧。” 李深酒其实很大胆,我知道,他对生活是充满不甘与抗拒的,又在缝隙中期盼着阳光,他看似温软,实则坚忍,尽管刺早已经被他隐藏在平和的面容下,但还是在,于是可以一个人生活几年自力更生,可以和一名初来的人随意地谈起自己的过往,揭开结了壳的伤疤,甚至可以在一个对同性恋听都没听说过的环境下接受自己的本来面目,只是我以为还是得再需要点时间才能换来他的释然,却没想到他在今日就主动了。 这样的变化带来的是春日融冻雪般的惊喜,我压不下弯起的嘴角,只能点了点头说:“好。” 在三天过后不上课的时候我才和他一起去了镇上。 我们先去一户人家送了三斤鱼,然后在吵闹的人群中漫步,企图能够真的搜寻出一家电影院来,逛了差不多一个小时还是没有收获,我看见路边有卖棉花糖的,一把红色的糖撒下去,慢慢一缕一缕缠成一团落尘云朵。 为了略去未能看成电影的遗憾,我问:“要吗,棉花糖。” “糖枇杷再过个十来天就能拿出来了,不用吧。” 那棉花糖三块钱一串,于他而言还是贵了些的。我把他拉了过去,在一群围观的小孩子中间有些显眼,我低下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 深酒 作者:洛城 头,咬耳朵似的低声说:“我们两人一起吃一串就行,好吗?” 耳朵那边如我所愿的红了,他不好意思地笑:“嗯。” 解决掉棉花糖后我觉得还是有一起看电影的法子的,刚刚在四处逛的时候我看到了卖碟片的店,店里面贴的好像都是上个世纪的潮流的海报,有一种独特的滤镜的美,我惊奇于这时候居然还有卖碟片的店,但想到自己所处的地方又觉得不奇怪,因为记起来我住的那个房子里的电视机上有一个铺满了灰的dvd,于是我提议买个碟片回去放着看。 碟片有不少是戏曲的,我也实在不认得什么,最后只能挑了个唯一认识的李小龙,碟片上印的是李小龙来着,回去一放发现是成龙大哥的电影。 买了盗版碟也没什么办法,能看就行,我不大会用那个dvd,看着李深酒摁了个键,上面吐出一个接的盘子,他小心地把碟片放上去,电视屏幕上一片泛着雪花点的蓝终于出现了画面。 约会的定义是什么,好像应该是花前月下柳梢头一些罗曼蒂克的景象吧。 我们这样在家两个人一起看盗版碟,只一扇窗户透过光,沉暗的空气里蔓延的还是带着噪鸣的电影画外音,那声音让我想到近日略有消沉的蝉鸣,刚刚吃完棉花糖留下来的糖渍沾在我的手心,黏腻的很。 那糖看起来轻轻软软的,一旦融化还是黏,回去的时候我没来得及洗手,只是用毛巾稍微擦了几下,那黏糊糊的感觉却还是在。 李深酒的手伸过来的时候我下意识便躲开了,我怕他也沾上糖渍,瞬间明白做了什么的我又一把抓住他还未来得及缩回的手。 “邵老师,我记得约会好像是得看电影的,那你们城里也是这样约会的吗?” “不知道,”我觉得糖渍好像还留了一些沾在了我心上,也是黏糊糊的,不腻,只是甜,“我只和你约过会。” “这样啊,”我看见他偷偷勾起的嘴角的弧度,“我也只和你约过会。” 电视机里群架打的正酣,玻璃破碎以及棍棒相交的声音,到了电影的gaochao部分了,他离电视机坐的很近,我已经近视了,自然而然地坐远了些,于是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只见他抱着腿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前面,电视机的光打下映在他的眸子里,好像看得很认真。 “邵老师。” “嗯?” “你教我吧。” 我说:“什么?” 他回过头,露出十分天真的笑容。 然后在床上爬到了我的近侧,在我的耳边缓缓地出声,清朗的少年音中这时候带了钩子,丝丝的,缠绕人心,他好像也学会了,而且学得更坏了,末了他轻舐了一下我的耳郭。 我不由自主轻颤一下。 “我说,”他说,“邵老师,你教我。” 第十九章 我们去了楼上。 楼下虽然也是个封闭的空间,但那一扇窗户外总是会有人不时走过。我们都承受不住风险。 楼上还是那个楼上。还是浮动的尘埃和模糊的毛玻璃。 这里没有什么可以用的东西,我却在桌上发现了上一次没有见过的雪花膏,名字叫雅霜。这牌子我认识,母亲没用过什么化妆品,我唯一见她用过的就是这一款面霜。她告诉我,在她小的时候这是最火的化妆品,那个时候还叫民国。 我的鼻尖掠过李深酒的衣襟时闻到了淡淡的皂角香气,他洗过澡了,我想,我往上,对上他温柔笑着的眼睛。 “深酒。” 我低声呢喃。 我缓缓挑逗着他的下半身,见他浑身颤抖,他太敏感了,以至于不由自主仰起脖子,颈间仰起像濒死天鹅般的弧度,然后暴露出自己的致命点,我觉得他的喉结很美,致命的美,让人想一口咬下去。 手指往后面探去时他抖得更厉害了,我停住,却看见他望着我的眼睛,沾满了情欲的眼睛,他突然伸手,揽住我的脖子,一呼一息游走在我的体中,我才继续自己的开拓。 雪花膏是桂花香气,一寸一寸都能醉人的香气。 最后进去的时候,李深酒闭上了眼,嘴边溢出闷哼。 我不知打哪儿来的劲,吻了吻他的眼角,像诱骗小孩子一样哄道:“睁睁眼,深酒。” 他不肯,且闭得更紧了,连着嘴角也紧抿着。 我继续哄:“看着我,深酒,好吗,看着我。” 他终于睁开眼,一副无辜的样子看着我:“怎么了?” 我被他这副样子逗笑了,伸手抹去他眼角一些溢出来的泪水。 “我真的很爱你。” 后面是他难耐的喘息与呻吟,破碎低微,偶然间可以拼凑出完整的词句。 “我也是。” 似乎是这个。 作者有话说: 鬼畜版: “邵老师,你来教我。” 少年羞涩一笑,欺身压了上来。 我:??? 李深酒:“老师的腰很软我很喜欢。” 我:???我想的不是这样的…… 为什么这么短小,呵,本来欲火焚身来着,毕竟第一次开卡丁车,老妈一通告知成绩的电话,瞬间就萎了,以后再看看有没有补救的机会吧orz 第二十章 我躺在床上,用手撑着脑袋,看着李深酒。 他的身体半裸着,下半身用一层被子随意遮挡,半蹲坐在床头,正聚精会神地燃烟丝。冒了点烟,他将那杆烟往床头的桌上敲了一下、两下。 四周都很安静,天也开始暗下来。我不知道有多久,只好像刚才个把余小时都好像随着脑中的多巴胺一齐消散了。 这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 深酒 作者:洛城 和单纯的纾解欲望不同,不仅是在身体上的满足,同时的是精神gaochao。精神gaochao,我一思索到这个词语便不觉笑了出来,这可真要我命。倘若以后离了李深酒,我的身体可能还是会有愉快,而精神却从此有了空缺,这种空缺无人可补,除了现在的眼前人。 “都怪你。” 我笑着对正抽烟的李深酒说。 他没说话,吞吐间云雾缭绕。 我坐起身来,将头搁在他的肩膀上:“深酒,我们这样过一辈子吧。” 李深酒缓缓吐出口中的烟,拿起烟杆又往桌上敲了一下、两下。 “真的么?” 他好像在问我,眼睛又不知道在看哪儿。 我终于耐不住,扳过他的身体,将那杆铜旱烟挪远了点:“别抽了,对身体不好。” 李深酒愣了下,我看他这副样子,抚了抚他的额角:“怎么了?” 他轻笑一声,好像回神了:“嗯。” “嗯什么?” 我觉得他这副样子不大对劲,又说不上哪里不大对劲。 “我们这样过一辈子啊。” 他活过来,趋身过来初学者一样摸索着亲吻。我没忍住,加重了这个吻,津液交缠,动作太大,他身上的被子牵扯下去。 “我们继续吧。”他说,一边往下逗弄,试图挑起我刚歇的欲望。 我刚想说明天还得上课,最主要的是这是第一次,我不想让他有不好的感觉,话没有说出口温热的触感就刺激得我不知所措。 他舔了一下,然后问我:“感觉怎么样?” 我知道我不该这样做,但还是循循善诱般说:“不知道,再一下。” 然后又是一下,我觉得自己忍不了了,压下嗓子:“你这样……” 最后我忘记了。关于那天,记忆中只有交织的汗水与喘息声。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我们去过很多地方,风可以吹过的地方,太阳可以照得到的地方,青天白日里,我们像两只荒淫无日的兽,滚过所有可以滚过的地方。 对于李深酒的主动,我未想到其他的原因,我想,食髓知味,在所难免。只是他的表情好像从来不放纵,总是红着一张脸,声音也是压抑。但他还是热情到我觉得诧异,更多却是沉醉,好像做了一场春梦,心里仍是觉得羞耻的,但快活大于羞耻,于是羞耻没了。 裸裎相见的不仅是我们的身体,我确信的是,我们的灵魂是交融了的。 当时我十分确信。 第二十一章 长命的毛是huangse的,夹带着白,他的尾巴不时撩上来的时候,会划过我的手臂。 那个送狗的老婆婆原先还来看过,倒是好些日子没见那位李大爷了。这儿有个很有意思的地方,叫含饴院,其实就是一家老年协会,在离家里不远的地方,若是想要在李家村找到一个最热闹的地方,那非老年协会莫属。可能含饴院是这里唯一的娱乐场所了,里面大多数要么是在下棋,要么是在搓麻将,人工洗牌的那种,而下棋的棋盘也都是木盘做的。我闲来无事去过那里看上一看,由于会些象棋,还和几位老大爷有了点交情,其中就有李大爷。刚开始他们叫我邵老师,后来就变成了小邵。 这么想来,李深酒他倒是从头到尾只叫过我邵老师。同样的音同样的字,不同的人叫起来是不同的,我深谙这一点,便觉得他说的每句话都深含情意。 班上本有三十人左右,不知为何近日总是有人请假,或许是因为到了忙碌的时节了。李深酒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去捡稻穗,在这个时间点捡可以捡到不少,再借用砻谷机脱壳,再怎么样也可以有三四斤。 我想了想,本来最近也没什么事,加上这是一个出去玩的好时机。 我是另有想法的,一场露天自然的约会是我想要的,只是我本以为是一场二人约会,去到那捡稻穗的谷地才发现自己错了,那儿有许多的老婆婆和婶婶在捡,原来这是一个约定俗成的集体活动。 每当九月份,秋收刚过时间,秉持着勤劳节俭的美德,这成了一项必不可少的活动。 我们碰到了秀君。那个小姑娘陪她的妈妈一起来的,顺便照看一旁的弟弟。她跑过来,叫了一声“邵老师”,又叫了一声“李大哥”。 我卑鄙地窃喜了。 趁没人注意,凑到李深酒的旁边的那个草垛处,悄悄地说:“没人叫你深酒哥哥了哎。” 他好笑地看着我:“去做事了。” “把这个称呼让给我怎么样,你叫我老师,我叫你哥哥。” 我死皮赖脸凑到他面前,李深酒看着我这副模样,一伸手,趁我不备摘掉了我的眼镜。我直接抓瞎,眼前的世界瞬间换了个清晰度,人还是可以看见人的。 占据身高的优势,我一把搂住他的肩膀,钳制住他的双手:“还给我。” “你去做事我就还给你。” 他还是一板一眼地说。 我直接往他的腰间探,那里很敏感,每次碰到都会轻抖一下,我对他的这种反应莫名地觉得可爱。 他耳朵红了,低声说:“有人呐现在。” “哪有人哪有人。” 嘴上是这么说着的,我还是往四周看了看,发现不远的地方有一个人正在走来。五米之外,人畜不分。这是我摘下眼镜的状态,没看清楚是谁,我还是急忙松开了手。 一松手李深酒就将眼镜还给了我。我戴起来,看见是小秀君正走过来。 她拿着个水壶,递了过来:“我看邵老师和李大哥好像没带水。” 暗中端详了她 恋耽美 分卷阅读17 深酒 作者:洛城 的神色几下,没有异色,我才放下心来。 “谢谢你了,秀君同学。” 李深酒他未同我讲清楚,捡稻谷的感觉只用一个字就可以概括,累。拼死拼活一个下午,居然是为了两三斤的杂米。我和他一人背着个篮筐,到结尾的时候我还没有他捡得多. 小秀君又恢复了积极的状态,她看向我的眼睛里终于恢复了光亮。我以为的一句小小鼓励的话成了她心态的转折点,所以那番话很重要,重要到她心存感激,但我不知道重要到她用她那小小的身子走了很长很长的路亲自来送东西。 彼时堂前木门是紧闭的,原因是我们作贼心虚。 小秀君想到了后边那儿的一扇窗,我房间的那一扇窗。 在楼下我的房内,我们进行第一个或者第二个吻的时候。 我听到了一声怯怯的稚嫩的声音:“老师。” 我们俩顿时停下了手中动作,然后听见她问:“你们在干什么?” 我们尚且衣衫完整,慌乱之下我想扯个慌,然后听见她说:“老师,原来你才是个骗子。” 然后她跑走了。看起来小秀君似乎是小的,然后我发现她和李深酒一样,懂的都很多。 我想去追,被李深酒一把扯住。 他摇了摇头:“没事。” 我不知道他说的没事是何事,只知道在那几日过后再没人来过家中,我的称呼从小邵再次变为邵老师,乡里乡邻的,小的地方传事情特别快,原因是每家都认识每家,不论出了什么丑事,他们或许会在背后嚼舌根,但表面总是不会表露出来,何况我是客,这是乡情,最重要的是面子。 最后一次到学校去的时候,里面只有五个人了。 “老师,”其中一个人说,“我娘说你是二椅子,还说深酒哥哥是个傻子,让人给骗了。” 我头一次怀疑起自己逃避到这个角落的目的,好像这个学校不知不觉竟也有了意义。 我逃回了家中。 这个于我而言是做客的地方已经有了相当的一部分地位,那么李深酒呢,他现在是被他的家乡所排斥,他又会是什么感受。 我奔回家中的时候他正在打开蜜罐,是封了整整一个月的枇杷。看见我这么早回来了他也不觉得奇怪,反而招呼道:“刚好,尝尝吧。” 我接过他递来的勺子,很甜,刺激到味蕾,却让我一下想起了几个月前那酸倒牙的滋味。 “对不起。” 李深酒轻轻一笑:“邵老师说什么胡话呢。” “你在这儿的名声都被我毁了。” 他给自己舀了一勺,盛到碗里,然后把剩下的蜜糖枇杷又给盖上了,还贴上了一张红纸:“剩下的留着吃,还要过好长时间呢,等到冬天的时候,邵老师你还有口福,米酒喝过吗,到时候我们一块过年,就可以喝米酒嘞,米酒不醉人。” “嗯,”我疑心他故意岔开话题是为了逃避,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你没事吗?” “我……” 一阵铃声响起。 是久违的手机的铃声,从房内传来,时隔几月,我听见那声音猛然搅乱存在于我和李深酒之间的空气。 “我先去接个电话。” 我没发现任何异样,步子迈出去的时候感受到后方的一股劲,回过头,是李深酒扯住了我的上衣下摆。 他说,更确切地说他在乞求我,明明他说的很平静,我却觉得他在乞求我,他说:“不要接。” 我看着他。 “你不要接电话,我就没事儿了。” 我一时之间不知是笑好还是该哭好,怎么接个电话弄得和生离死别似的,但此时的气氛奇怪到压抑。 心头不安地跳动,我安抚地拿下他的手:“没事。” 终究我还是转过身,往房间走去。铃声已经响了许久,我记忆中放置的第一层抽屉里没有,铃声还在锲而不舍地响,我急忙翻找,终于在衣柜里的一个角落找到。 我怀疑我是在铃声的最后一个音符时接起的,看了来电显示,是表姐的号码。 放到耳边,那边没有说话,很长一段时间的寂静,长到我以为对方其实已经挂了, 终究我还是耐不住,喊了一声:“喂……” 从手机里传来的是一声类似悲鸣的哀恸声,我下意识想逃离。 我第一时间便听出来,这是我妈的崩溃,全盘崩溃。 可是并没有来得及逃离,悲鸣好像只有一声,短暂的像是幻听,母亲苍老而平静地声音传来。 “你爸走了。” 我才知道,有些时候,人越难过越平静。 第二十二章 我家是书香门第,父母都是体面人,他们都是教书人,早些年的教书人,母亲永远优雅的姿态,父亲也是端着书生的架子,在这种的环境下,我顺从且舒适的人生过了二十多年,唯一见过他们二老的失态是在上一次出柜发生争吵时。他们是老学究,这种事听都没听说过,更遑论接受。于是第一次容颜大怒,指着鼻子骂人。 我记起来了,父亲最后一次对我说的话是“我们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往后我每一次对父亲的追忆都会怀着难堪与愧疚。 “什么时候?” 母亲的声音听不到怒气,只有无限的悲凉:“昨天,你走了之后才查到的肺癌,我叫他不要抽烟他不听,你看落到这个下场了吧,那个老古董。” 然后她继续缓缓地说:“林儿,我知道你怨我们,在你走后很长时间我也怪自己,是我把你生成这样的,是妈的错,我们说那样狠的话是太气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18 深酒 作者:洛城 我和你父亲只有你一个儿子,不可能不认,只是你不能这么狠心,连你父亲的最后一面也不肯见。” 我张了张口,想问什么,但一切好像已经有了答案。 眼泪直接滑了下来。 那边还在继续说:“最后一面不肯见,妈求你出殡的时候回来。” “对不起,”我听见自己说,“我会回去的。” 她告知了我葬礼的日期,就在五天后。 直到母亲挂了电话,我的手还是维持在那儿,好像僵掉了一样。 这时我想到了很多,全是父亲的脸,他说过的话,对我做过的动作,一举一动,我不知道原来记忆是那么清晰的,清晰到残忍,它每时每刻都在提醒我,我失去了我的父亲。 “你要走了是吗?” 李深酒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爱人也会有一瞬间面目可憎的,原来。 “为什么瞒着我?” 我没回头,背对着他问。 “邵老师,”他说,“其实不全是秀君的错,早在我们在一起没多久,应该说就刚在一起那会儿,就已经有传了,有一次我在洗衣服的时候听到的。” “所以你就瞒着我?” 他还是很平静,“我不愿意放你走。” “我走了还是会回来!” 我转过身去,终于还是爆发了。 “你是可能会回来,”李深酒淡淡地看着我,“但你不在的日子里我拿什么活下去。” “都怪你。”他说,沉静的眼睛看得我发凉。 明明就三个字,背后的意思我却听得明明白白,原因是我在两三天前说过一模一样的三个字。 都怪你,因为你,除了你我什么都没了。 四年前一无所有的滋味他感受过一次,一次就够了,他不想再感受第二次。 久处于黑暗中的人一旦抓到光,就再也不会放开。 我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打开那张沉木雕花的衣柜,开始收拾东西。 李深酒走进来,看着我的动作,突然把我手里的衣服一抢,“nitama的走了我怎么办!” 嘴里说着我没听过的狠话,他却开始哭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哭,明明在床上怎么作弄也不哭的。 我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仍如我第一次所见,很亮,像天上的星星。 “不要再抽烟了,”我拉过他,拭去他眼角的泪,抵上额头,“答应我。” 他听着我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好。” “我会回来的,等我回来。” “好。” 第二十三章 我来的时候是泥泞和阳光,走的时候却是乘着黄昏,将死的黄昏。 路过那条分界线般的路时,我看到了李大爷。 他戴着草帽,手里一边牵着绳子赶牛,一边拿着软鞭,时不时地在牛上头打两个转,虚晃几下。还是有着稻穗般饱满的精神,只是没了那种笑容。 他看见我背着包,停下来:“邵老师要走了?” 我也停下来,本以为他不会和我搭话的:“嗯。” “也好,”他点了点头,“走了不要再回来了。” 李大爷是个好人。我知道。所以他没有像其他的乡亲们一样打幌子,而是直接表明态度,从他的出发点,为李深酒好。 我才不会听他的,可我还是觉得好难过。 回去后我看到了商业街、高楼大厦、酒吧等等东西,真的完全不一样,在城里的天空看到的月亮都好像是疏远的。曾经我走在麦地里,以为一抬手就能摸到。 家里没什么其他的亲戚,但参加葬礼的人不少。母亲镇静得要命,对着一个个人迎来送往,礼数周全,规矩周备。我们对其他事情闭口不提,同一时间搁置下来,好像这样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一样。问题只在于,父亲死了,母亲还活着。对我和大姐来说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但我不晓得母亲是怎么想的。她一身黑色的旗袍,仪态端庄,鬓角都梳的整整齐齐的,其间露出的白发早已多过黑发。 我还是只能用体面两个字来形容。 大姐拉过我,问我这几个月去干什么了,半个月没见着我的人影,问母亲也不说。最后我含糊其辞,也是什么都没说。她见我模样,也没追问。都是大人了,有些东西看得懂不会点透。最后她只跟我讲:“父亲现在走了,小林你现在是家里的支柱了。” 曾经我大概也是这样的。于是想法郁积于心,最终在没有任何铺垫的情况下直接爆发出来。爆发的契机只是那一个争吵,缘由却是我活了二十八年的体面生活。 人走茶凉的时候,母亲终于坐了下来。她看着屋里新添置的那张黑白照片,开始无声的流泪,房间里还剩下我。这时候,我才觉得,原来母亲已经老了。 “林儿,你过来。” 我顺从地走过去。 “你父亲叫你以后有什么事儿别藏在心里了,对于你那件事情,如果改不了……”她嚅嗫了两下,最终看向父亲的照片,“那就藏着点。” 尽管我知道这是她做出的最大宽容,还是不可避免地心凉了一下。 我也看向父亲的照片:“过两天就我要回去了。” “回哪儿去?”她皱起眉来,“你还能回哪儿去?” 我一瞬间想起了很多,一会儿是我过去二十几年的生活影像,一会儿是李家村几个月的尘土光影,最终想起来的还是李深酒的脸,他说“好”,他在等我回去。 “我支教的地方,我要回去。”我选择半分也不透露,关于深酒的事。 “好,”母亲无力地摆了摆手,示意我出 恋耽美 分卷阅读19 深酒 作者:洛城 去,“好,一个个都走吧。” 她转过身,我看到母亲嶙峋的背影和高高盘起的发髻,她看着父亲的照片出神。 我转过身,迈过门槛离开了那里,没想过回头。 第二十四章 长命成了一条恶犬。 在我走之后的短短的几日里,长命就成了一条恶犬。 它现在正对我叫得十分凶狠,一副冲上来就可以咬死我的模样,好在铁链限制住了它的活动范围,使我免遭被狗咬然后得狂犬病的痛苦。奇怪的是,我和李深酒之前并没有给他系过铁链子,更奇怪的是,木门是紧关着的,我听着长命不断对我的吼叫,看着河面上的波光粼粼,等了几个小时,李深酒还没回家。 没回家的人呐,我念着,还是受不住了,站起身来,决定主动去找。 我先查看了下,木船还在岸边停着,那么李深酒并没有去收网。实际上我只知道这一条他平日的去处,于是我只能四处游荡。 一阵远处的鞭炮声吸引了我的注意。村子里经常可以听到鞭炮声的,由于没有城里的“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指示,每逢大事小事,总要点上一串鞭炮,要么是喜事,要么是丧事。 我见过这里办丧事,就在离李深酒家不远的地方,于是我可以看得到。死了人特别有仪式感,一大列的仪仗队从门前走过,两排的人并排走,前面是披麻戴孝拿花和端照片的人,再跟着披着白布的,后面就是拿铙钹、喇叭、鼓等乐器的人,其间会有人不时的撒纸钱,有能力的人家会放大炮,真的大炮,车上放着,间隔性地轰一炮,一轰能炸死人的那种大炮,我叫不来名,但那声音迫使我不得不捂住耳朵。之后死了人的家里会办酒席,参加酒席的俗称“吃豆腐”。不仅如此,那之后的几天里周围总是会缭绕着一种声音,丧曲的声音,用一个特定的喇叭放的,一死人就放个几天,一死人就放个几天。总而言之,一旦一个人死了,全村的人都会知道。 于是我循着声音过去。 入目是红,然后是白。 鞭炮声炸在我的耳朵边上,一阵耳鸣。 最先见过面的老大爷正好在旁边,我一把扯住他的袖子。 “这是在干什么?” 他说:“办喜事儿然后办丧事儿。” “给谁办喜事?” “酒娃子。” 我还是问:“给谁办丧事?” 这时候又是一阵儿的鞭炮声,我又一阵耳鸣,后来我回想,十分希望这时候的鞭炮能把我的眼睛一起炸瞎,最好炸死。 老大爷还是张了张口。 我好像看懂了他的口型。 “酒娃子。” “什么?”我能听清了后又问了一遍。 “李深酒!” 老大爷凶狠地又报了一遍全名,我知道他什么意思,他在怪我。 一瞬间我便知道了崩溃的滋味,前几日参加父亲的葬礼时还没清晰的一个概念印在我的脑子里,原来人是会死的。 现在我的人死了,我的世界倾塌了。 但我还是接着说话,接着问,像个活着的人般:“怎么死的?” “掉河里,淹死的。” “死了办什么喜事?” “冥婚,给他找了个俊俏的姑娘,活着走不上正途,死了得走正途。” “什么叫正途?” “人都死了,你别再缠着不放了。” “我问你什么叫正途!”我突然大叫起来,发出的声音怪异的像是被人掐住喉咙发出的,那是濒死的人才能发出的声音。 许多人看过来,都是来参加白事吃豆腐的,其中不乏切切私语。 “那是哪个?” “好像是之前从城里来的老师。” “那是谁?” “哎呀,就和酒娃子那个的人……” “哦哦哦,就是他呀。” “之前不是走掉了吗?” “这种奇怪事儿,谁知道呐。” …… 我也看过去,一眼就看见前头一张俵起的黑白相片,李深酒那个蠢家伙望着我,眼睛亮亮的,像是永远奔着前方,下一秒就会到我身边。 我那时候说“等我回来”,他的回应是什么来着,“好”,好像是。 那人呢? 在前边儿。 我一下子朝那边冲过去,人群中一阵吵嚷,我什么也听不见,我看见李深酒他在等我。 他说:我在等你。 有一个人朝我冲过来,然后是两个人,三个人,四个人…… 我离李深酒越来越近,而后又越来越远。 我被那些人拖走了。 人群中有人在骂,骂我什么来着,哦,对,疯子、骗子。 我这个疯子当即跪了下来。 一大群人立刻撒了手。 我开始磕头。 走到每个人脚跟前磕一下,一下又一下。 地上有石头,有黏腻的液体从额头滴下来,这时我觉得自己是活着的,我便专挑石头上磕,终于液体有些糊到了我眼睛上,眼镜已经彻底碎了,周围没了声音,我看到模糊的一片红。 死人死,活人疼,我欠他的。 第二十五章 我觉得那好像一场梦。 这梦漫长久远,老旧得仿佛阁楼上久置的一盏油灯,早没了火光,只剩下燃尽的蜡。我挣扎于梦魇中,它的碎片仍不停地束缚着我,带着我坠落、昏迷、深陷、无可自拔。 我再也醒不过来了。 后来过了好长时间,长到妈说:“我宁愿你找个男人领回家,也不想你孤独终老。” 孤独终老吗? 我自始自终也没和她说过那段支教日子里发生过什么,那 恋耽美 分卷阅读20 深酒 作者:洛城 天我头破血流,抱着一个木盒独自一人乘了一天一夜的车回到家,她一见我的模样,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便哭了出来。我更没和她说过房间床头木盒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是我一个人的秘密。 那里面盛装的是我的爱人,是我的另一半灵魂。 我将永远身负两个人的灵魂,在记忆中相互慰藉。 羁绊于此,永世不孤。 the end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