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诙谐》 分卷阅读1 诙谐 作者:浪山 《诙谐》作者:浪山 生不自由 死不自由 文案: 【陈深x时午】 这本应该是一个很短的故事。 我却在漫长的时光里看不到尽头,也等不到结局。 13世纪,我在雪庚星。 等一场昼夜不休的暴雨倾泻而下,淹没我 01 13世纪,我在雪庚星。一个和远古地球类似大小的行星,冬季的长夜在这里尤其难熬,不过那是垦荒一代的艰难百年。到了这个世纪,没有人知道什么是自然加诸肉身的苦难,没有风霜苦寒,也没有寒冬烈暑,只有恒久的空虚和无意义在蚕食着我们。 今天大气温度被系统设定为26c,是个明媚的好天气。我往外望去,苹果树上一簇一簇的小白花很是惹人。我心里一动,趁老詹姆斯转身的一个空当,猫腰从后门溜了出去。 精准的时间把握,教科书般标准的弯腰角度,堪称完美——可惜行动失败。我在三楼走廊被巡逻的机器人初代逮了个正着。不过好在初代程序简单,算不上多智能——比如他就没法扣我德纪分,只具备嘴炮这种初始技能。初代没有揭发我,就是像个碎嘴老丫头似地喋喋不休:“陈深,请回去上课。陈深,请回去上课……” 我被他叨得头疼,又不敢引起那帮老古板的注意,没法甩脱他。按理来说不应该,初代是出了名的人工智障,曾经有一批初代服务机器人,在给上游泳课的学生送饮料时,一个个排队滚进了泳池里,蠢得和那群集体跳海的旅鼠有得一拼,害得学校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来捞他们,后来索性让他们在学校巡逻,当个呆头呆脑的吉祥物也好。直觉告诉我,初代不可能有这么敏锐,难道学校专门给他们升级了系统?我往后瞥了一眼,他依然跟在我后头,木木的眼神隐隐有些幽亮。没来由一股冷凉的感觉涌上心头,没等细想,老詹姆斯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陈深!我的历史课你不要想及格了!” 我不由松了一口气,定了定神,照常回答他:“不劳您费心,我理论和实操满分,照样优秀生毕业。” 老詹姆斯又该跳脚了,他总说我们是“垮掉的一代”,好像雪庚星的未来就要断送在我们手里似的。他尤其看不惯我,因为本人不才,堪称“不学无术”界的翘楚。我学着他的语气念叨这五个字,没琢磨出特别的意思,只觉得好笑。最差的一届,垮掉的一代,自己青年时期的肆意回忆起来是轻狂,是少年意气,而随着年岁渐长,摸爬滚打好几十轮后,又自顾自地端起了稳重自持的架子,来打压新一茬冒头的年轻人,言辞激烈地抨击他们的目中无人,哈哈哈。 “逃课违反校规。”初代固执地重复着,“陈深,你该回去上课。” 我没好气:“你烦不烦,走开。” 它终于没有再跟过来。 我走出学校,远处巨大的云块盘踞在上空,在碧蓝的天幕中,突兀得像一滩打翻的牛奶。阳光铺在身上,暖融融的,仿佛滚进了兔子窝,不断有细软的毛往我脸上蹭。 有些困,我找了棵顺眼的苹果树坐下,打算睡一觉。整个星球在此刻沉寂下来,云块开始消散,被风吹成一缕一缕的白丝,消失在天际。 我做了个梦,雾蒙蒙的一片,只听得见缥缈的水声,细细碎碎嘈杂的讨论,和我自己口中发出的哀嚎,像垂死挣扎的野兽。恍惚中,有个虚幻的影子浮在我眼前,他低头看我,神色近乎悲悯。我缩在角落攥紧拳头,大口喘着气,控制不住地呜咽。 一个名字就在我嘴边,却在喊出口的一瞬间消散了。我猛地一颤,彻底清醒过来。 有个人站在苹果树下,不错目地看了我许久,仿佛已经凝固在那儿。我也怔怔地看向他,我眼前还是一片白光,连同这个人,在阳光下一并近乎透明。 许久,我才回过神。26c的阳光落在他身上,祖母绿的漂亮眼眸如同一湖春水,我有一种要命的直觉——是他,就是他! 可我什么都不想做了。 我站起身,走近他。 我假装没有看到他落在下巴上的眼泪,微笑着朝他伸出手:“你好,我是陈深。” 02 他说,他是时午。仅此而已,他不肯告诉我他的来历,我也查不到任何与他有关的信息。我不太在意,可不得不警惕。 雪庚星的垦荒百年已经过去了很久,可雪庚星人和异星人的战斗从未停止。每周四的晨间新闻,那个漂亮的大姐姐面带微笑,让我们不忘垦荒百年的艰苦,不忘先辈洒下的热血,抵御异星人的侵略,共同守护我们的家园。 我隐约记得,大概是十年前,南方某个城镇突然遇袭,虽然军队剿灭了那一批异星人,但也有一部分异星人潜伏了下来。那一年,全球戒严排查混在我们中的“间谍”,人人自危,为了自证身份,每个人都开始梳理关系网,做基因检测,上交了几十份报告。 我在那一年差点吃了大苦头,那个大鼻子军官拎小鸡似的拽起我,叼着烟瞥我一眼:“这种来路不明的小崽子,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关起来吧。” 是詹姆斯站在他面前,直视他:“陈深是我捡回来的,他没有问题。” 我是个孤儿,没有六岁以前的记忆,在那年**中凭空出现,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属不属于雪庚星,是詹姆斯捡回了我。那天风很大很冷,刮得脸生疼,詹姆斯牵着我回家,他手劲也大得吓人,攥得我手腕红了一圈。我不敢冲他发 恋耽美 分卷阅读2 诙谐 作者:浪山 火,小心翼翼地仰起头看他,他神情肃穆,低声对我说:“记清楚,你以后就叫陈深。” 现在,我看时午,就好像看见了十年前的自己。 我的个人公寓里有一个很大的阳台,上面摆着罗柏两年前送我的礼物,一个鸟窝一样的吊椅,我记得他把这玩意儿带过来的时候,我还狠狠嘲笑过,他抱这东西进门时的神态,简直像一只着急孵蛋的老母鸡。现在鸟窝成了时午最喜欢待的地方。每当我上完课回来,就能看到 他搂着一个毛茸茸的抱枕在太阳下打盹,柔软得像一只猫咪,美好得不可思议。 没等我靠近,他已经警觉地睁开眼,盯我几秒。眼神超凶,可我的心软得一塌糊涂——我的妈诶!他是遗落人间的天使吗!也太可爱了! 孔雀现在看到我已经开始痛心疾首如老詹姆斯:“陈深啊,听说远古地球有过一个词,叫做迷弟,就是你现在这幅样子。” 我冲他龇牙:“我乐意,要你废话。” 罗柏在身后做作地摇头:“哎!完了,已经栽了!” 我给时午倒了一杯牛奶,他看了一眼,没接,看来是不爱喝。时午的口味很奇怪,奇怪到没有明确的偏好。他不吃任何口味的糖果,但在第一天就吃空了我的冰淇淋;不吃水煮蛋茶叶蛋荷包蛋,又指着外卖单上的西红柿炒鸡蛋静静盯着我;我想他总该喜欢卤鸭脖吧,怎么会有人能拒绝鸭脖的味道,可他凑近闻了闻就走开了,鸭脖和我都觉得很受伤。 时午睡完午觉起来,在看一部关于垦荒百年的纪录片。从天而降的暴雨昼夜不休,暴涨的洪水淹没了一座古老的城镇。水草生长的足迹遍及这片藏着文明遗址的水域,淅淅沥沥的水声慢慢淌出来,听起来像是遥远的哭泣。 那叫厄斯城,在好几百年前就连废墟都不剩了,新的城市在上面拔地升天,仿佛它从没有存在过。 时午偏头静静地凝视着那片水域,绿色的眼睛一动不动,我却觉得里面藏着很深的眷恋,透出一股说不出来的温柔。我在他身后打量他,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说不定他是远古地球残存的血脉,背负了人类的希望和未来…… 他在我面前打了个哈气,搂着他的抱枕,躺回了鸟窝。 得了吧,猫成精还差不多。 03 罗柏一直说想见时午一面,都被我否决了。他是个小心眼,下午老詹姆斯的历史随堂检测,不管我再怎么对他使眼色,他都没再看我一眼。我在座位上抓耳挠腮,被老詹姆斯提到了讲台上,在他的眼皮底下写答案。我扯着试卷走上去的时候,听见了孔雀一声低笑,他还有脸嘲笑我?他的历史成绩可比我的还要不堪入目! 我可以感觉到,我每写一个字,老詹姆斯的眉头就要皱上一分,到后来,两条眉毛彻底拧在一起,我停了笔,说我不会。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站在一边问我:“优秀生,你也有不会的东西吗?” 我的同学们都停笔了,抬头看我。孔雀右手撑着头,面无表情,罗柏则一直在朝我使眼色,让我别乱说话。 很烦,非常烦。 我对老詹姆斯说:“我不喜欢,所以不会。” 所有人都觉得我讨厌詹姆斯,所以一直在跟他作对。可是不是的,是他不喜欢我。他捡了我,可我没长成他想要的那副样子,所以他讨厌我。这十年来,每次和詹姆斯的会面,都让我觉得压抑,我有时候觉得他简直像一条毒蛇,盘旋在我身边嘶嘶地吐着信,随时准备着绞死我,再把我一口吞了。 我走下讲台上,听见他低声说:“你为什么会觉得你的喜好能重要到忤逆规则?”除了我没人听见这句话。 我突然很想笑。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有多重要,可一个人活着,连自己的喜好都没法坚持,战战兢兢地活着,就怕一不留神忤逆了谁的规则,也太窝囊了点。 我回到家时,正赶上时午翻冰箱找冰淇淋。他吃得速度太快了,我怕他肚子痛,改成每天带两根回来。今天罗柏和孔雀在我耳朵旁边叽叽喳喳了一路,我烦得要命,把这件事给忘了。他合上冰箱门,静静盯着我看。 被他盯得心虚,我站在门口,放缓了声音问他:“要不我俩一起出去买,你自己挑喜欢的口味?” 他点头说:“好。” 时午很少说话,更准确一点,是很少对我说话,他和别人——比如超市里的阿姨们还是聊得挺多的。她们一开始看到时午还是会有点警惕,不太敢走近他。当时我以为时午会不太高兴,或者觉得郁闷,但他非常平静。到后面,漂亮小男生的吸引力打败了对陌生人的恐惧,阿姨们开始主动对时午说话,我又开始紧张,怕时午不想搭理她们,场面会很尴尬的。但他们一来一往竟然沟通得挺好,连带着买东西都给我打折。说不定时午的本体是只吉祥物呢。 时午从冰柜里拿了一个巧克力榛子和香草牛奶比对着看,导购阿姨倚在一旁,问他在哪里上学,学习成绩怎么样。 我看了时午一眼。他把巧克力榛子放回冰柜,随口说:“第三学院,成绩还好,就是教授不太喜欢我。” 我瞪了时午一眼。阿姨无知无觉,笑着对他说:“那肯定是你上课老做小动作,不认真听讲惹他生气。” 时午朝我一扬眉,故意睁大眼睛答她:“你怎么知道,我偶尔还逃他课来着。” 阿姨大笑。时午把冰淇淋挑好让我去结账,我看着他眉眼弯弯的笑脸,实在酝酿不出火来, 恋耽美 分卷阅读3 诙谐 作者:浪山 只能认栽。 回家的路上,时午低头撕包装纸,风卷着苹果花的白色花瓣绕着我们打了个转儿,他的额发往两边散开,露出光洁的额头和轮廓清晰的侧脸。我偷偷瞄了他一眼,想说一句俗透了的台词:我是不是曾经在哪里见过你? 又或者,是他早就知道我,对我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04 孔雀和罗柏来我家那天,正好是期末考出成绩的日子。罗柏全b,我只有历史d,孔雀比较惨,包括历史在内,三门f。 我对罗柏说,虽然第三学院一直因为詹姆斯教授在职任教而显得背景颇深,冷酷无情,但保留初代智障ai当吉祥物和至今没有劝退孔雀,是它极具慈善情怀的体现。 罗柏毫不客气地笑了,孔雀扑过来殴打我。我侧身躲过了孔雀,却被一颗樱桃砸中额头。时午抱着一罐樱桃走进来:“说话不能这么没礼貌。” 罗柏:“陈深,说话不能这么没礼貌。” 孔雀:“深深宝贝,说话不能这么没礼貌。” 我抓了两把樱桃分别堵住他俩的嘴。 罗柏想见时午很久了,我一直不答应,原因之一就是怕时午不自在。到后面才发现时午对什么都很镇定。行为逻辑还有点你喜欢我我就喜欢你,你不喜欢我我就当你不存在的意思。私心作祟,我觉得他这样还挺酷的。 我和孔雀坐在一起打游戏,罗柏和时午在书桌旁聊天。打到中途我被毙头死了,就剩下孔雀负隅顽抗。 “这个纪录片如果是在讲垦荒百年,那厄斯城是怎么来的?难道在他们抵达雪庚星前,早就有别的文明存在吗?”罗柏问道。 我扭过头看他们,他们在讨论《新生的厄斯》,时午那时候看到一半就跑去睡觉了,我还以为他对这些没有兴趣。 时午低头想了一下才回答他:“一直以来,《新生的厄斯》这部片子定位都是模糊的。在内容和题材上,大众认为它是一部纪录片。可是从真实性来看,是没法肯定的,它存在的时间太久远了,厄斯城也早就消失了。在我看来,认为它是一部艺术片可能更准确一点。” 时午说得对,可他避开了罗柏的疑问。我了解罗柏,他是一个很固执的人,不会满意时午这种避重就轻的答案。 果然,罗柏反问他:“难道因为现在找不出存在的证据,就可以认为它是假的吗?如果厄斯城真正存在过,你知道这在史学界是多大的震撼!” 时午没有说话,他静静地看着罗柏。 “你是傻的吗?”孔雀嗤笑说,“如果厄斯城真实存在,那么垦荒百年的艰辛就成了一个笑话。你觉得,谁会想要这样一个令人震撼的笑话?” “真实就该是真——” 孔雀毫不留情地打断他:“傻子。你可闭嘴吧。” 他们离开的时候,已经是暮色四合。罗柏神色郁郁,孔雀朝我勾勾手指,轻声说:“说句难听点的话,你最好小心一点他。” 时午正坐在阳台上看着我们,孔雀语毕,我下意识回头找他,他朝我微微一笑,看起来漂亮又无辜。 我对孔雀说:“我知道了。” 他们离开后,时午站起来走向我:“晚餐吃什么?试试奶油蘑菇汤可以吗?” 我问他:“你是故意的吗?” 时午弯弯眼睛:“你的朋友还挺好玩的。”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有一瞬间,我希望他一脸无辜地矢口否认,他只是和罗柏讨论了一个无解的难题,他没有把罗柏引到那个胆敢质疑绝对权威的方向,他没有站在真相的入口假意敷衍。可他就是故意的。 时午说:“陈深,我保证,我不会害你。” 我才终于发觉,我一点都不了解他。 孔雀对我说,罗柏是我们中最真的那个人,我深表赞同。 第三学院的论坛里,关于历史的争论从未停止过。厄斯城到底存不存在?我们以雪庚星人自居,到底是不是鸠占鹊巢的可耻行径?历史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厄斯城消失了吗?难道到现在都没有证据能证明它的存在吗? 没人能得到答案,这些争论都以删帖作结。可答案是什么,我们都心知肚明。 我不喜欢詹姆斯教授站在讲台上大谈垦荒百年的模样,我想蔑视规则,我想打碎被粉饰了一层又一层的虚伪现实,所以我和孔雀幼稚地用糟糕的历史成绩来表达我们的反抗。 当我被詹姆斯拎到讲台上冷嘲热讽时,孔雀面无表情,罗柏忧心忡忡。可到头来,我们在真相面前噤若寒蝉,只有罗柏这个傻子不依不饶。 十年前的“间谍”之乱余威尚在,屠刀磨得锃亮,刀锋就对着我们自己,谁敢扯碎画上的和平,成为真实之路的第一滴血? 05 第二天一早,我就出了门。这是我和老詹姆斯约好每年体检的日子,我站在路口等了一会儿,他在八点准时出现,开车带我去军队医院。 和往常一样,我们一路无话。我走时时午已经醒了,拉开房门探出头看了我一眼。我只希望他能告诉我,他是谁,想做什么。可他不愿意说。 一套体检项目下来,四个小时就过去了。老詹姆斯看完我的体检报告单之后就收进包里,接着问我要不要一起去吃个午餐,我拒绝了他。 他送我回公寓,回途中状似无意地开口问道:“你家里还住了谁?” 我狠狠一闭眼:“我和我男朋友同居,你管得着吗?” 老詹姆斯笑了一声:“小孩子脾气。你知道他是谁吗就敢往家里带。” “那你 恋耽美 分卷阅读4 诙谐 作者:浪山 知道我是什么人吗?怎么就敢随便捡?” “你不算,你是我——” “我是你捡回来的,不知道流着谁的血的小畜生。”我冷笑着打断他,“还是说,你想听我喊你爸爸?” 罗柏和孔雀曾经私底下讨论过,同样都是历史差得要命,老詹姆斯和孔雀相安无事,怎么就爱逮着我来折腾,罗柏认为他这种情绪俗称恨铁不成钢,说不定内心非常欣赏我。孔雀则暗戳戳地来问我,我是不是詹姆斯的私生子。这件事以我把孔雀摁在地上暴打了一顿作结。 詹姆斯不是一个普通的历史学教授,他同时还是科学院院士,能出席联盟重大会议的那种地位。所以在声势浩大的“间谍”之乱中,他只凭一句话就能保下我。十二岁之前,我和他住在一起。那时我还非常崇拜他,像个小傻子似的做过很多事情来讨好他。 可是除了每年的体检,我的任何事情他都不上心。我和孔雀小时候是对头,他做过最恶劣的一件事情就是把我锁在学校体育器材室,关了一天一夜。据说学校那天找我找疯了,毕竟我的监护人是詹姆斯教授,谁敢得罪他。校长把昏昏沉沉的我从垫子上抱起来时都快急哭了,就怕一道撤令下来晚节不保。 可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 第二天这件事情上了报纸,主题是颂扬詹姆斯教授为科学献身,大公无私。 孔雀看穿我本质就是狐假虎威,知道大老虎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终于有胆子来看我。在讨伐詹姆斯虚伪冷漠讨人厌这件事上,我们俩达成共识,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詹姆斯最常对我说的话不是“你是我捡回来的”,而是“你是我创造的孩子”。我听到这句话时简直毛骨悚然,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个什么东西?或者在他眼里,我又是个什么东西?是他的科学样品还是实验对象? “陈深,不要任性。我是不会害你的。”詹姆斯对我说。 下车时他也一并下来,走过来想摸我的头发,被我躲开了。 “教授再见。”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06 回家的路上,我看见草地盖着薄薄的一层白色花瓣,有小虫子趴在上边抖了抖翅膀,从我面前径直飞过去。 我有心想和时午和解。我真的太烦这样沼泽一样沉闷的处境了,你们一个个都说不会害我,却让我像个傻子似的被摆弄地团团转。我逃脱不了詹姆斯的控制,可我希望,至少时午他不要骗我。 我刚到门口时,恰好时午打开门走出来,看见我,有些意外地睁大了眼睛。 “你要去哪?” 他抬手指了指他的脑袋:“有人对我下了命令。陈深,我有必须要完成的任务。” “和罗柏孔雀有关是吗?”我问他,“他们会怎么样?” “如果他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我无法保证他能平安无事。” 我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局面特别讽刺。他昨天说不会害我,今天就要去处死我的朋友。而我竟然还蠢兮兮地用他来刺詹姆斯,我刚刚甚至还在想该说什么来跟他和好。 我几乎要控制不住我自己:“所以你和詹姆斯一样,就是联盟的走狗。他现在位高权重了,你呢,你要抓几个间谍才够你上位?” 时午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绿色的眼睛一动不动,他说:“对不起。” 他越过我要往外走,我一时念起,没头没脑地问他:“你为什么要哭?” 他有些发怔,回头看了我一眼,接着轻声说:“你可能不信,但是爱你,保护你,是我的最高指令。” 间谍在雪庚星是死罪,在那场**里,别说真正的异星人,但凡行迹可疑,都逃不脱监禁甚至是秘密处死的命运。如果罗柏真的因为探寻真相做了违背联盟公法的事情,那谁都救不了他。 我躺在时午最喜欢的鸟窝里,想起很久以前老詹姆斯对我说过的话。我总说詹姆斯冷酷无情,但在某个时间段,他也像个普通老人一样喜欢跟我回忆他年轻时的想法和故事。他说他曾经非常迷茫,我们到底应不应该走一条明知是错的道路?一边是眼见的军校遍地,一边是节目里的歌舞升平,这样矛盾的和平局面到底还能维持多久?但是后来他才明白,联盟比谁都清楚他们自己的处境,所以他们需要异星人的“间谍”。他们在乎异星人吗?当然不,但是他们需要虎视眈眈的异星人,让自己和群众处于同仇敌忾的立场上。 他说就在那个时候,他喜欢上了历史。我当时非常不屑,这种假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他笑了笑,说一件历史事件有无数个导向它的因,它有一条完整的脉络,少了任何一个因都会显得残缺。你认真去看,再假的事情里都会藏着真实。 我闭上眼睛。 罗柏是一个很固执的人,但他并不容易冲动。论坛里关于厄斯城的争论一直都存在,他不可能看不见。从成绩上也可以看出,比起我和孔雀,他是最不可能违背联盟公法的人。那他当时为什么表现出情绪激动的样子? 等等,我为什么会觉得他情绪激动? 因为他说话时几次被孔雀打断,音量一直在拔高,我是因为这个断定的。而孔雀当时在打游戏,在听时午和罗柏聊天前,我觉得孔雀这 一局有六成的几率能过关,可他过没过,我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孔雀的胜负心很重,比起一场与他无关的争论,他更在乎他自己的输赢。除非,这场争论的意义,在他心里超乎寻常的重要。 时午对孔雀和罗柏是 恋耽美 分卷阅读5 诙谐 作者:浪山 全然陌生的,在和他们两个人的相处中,也没有明显偏向谁。如果他早有目的,那么在当时,他自己也不确定目标是谁。 我问时午是否与罗柏孔雀有关,他回答的是“如果他做了不该做的事”。 再假的事情里都会藏着真实。这个故事里的真实是什么? 我以为异星人是联盟抛出去的活靶子,间谍是排除异己的政治手段。可在这件事上,联盟没有说谎。詹姆斯捡了来历不明的我,在外界看来,我身份存疑,恰好是吸引潜伏下来的间谍的最好诱饵。时午故意接近我,就是为了弄清楚,在我身边的罗柏和孔雀,谁才是真正的间谍。 而他确实不辱众望,简简单单就把孔雀试探出来了。 07 注意到系统出现波动,已经是第二天下午,突如其来的暴雨倾泻而下,苹果花被雨点砸得稀巴烂,顺着水流被下水道孔吞了个干净。气温骤降,冷风从窗缝里灌进来,冻得我打了个激灵。 屏幕里滚动播放着孔雀的照片,他十年间谍的身份终于暴露,甚至伙同其他潜伏的异星人一起意图破坏雪庚星系统。重大嫌疑犯,情节恶劣,全球通缉。 垦荒百年是人类抵达雪庚星的第一个百年,那时地球气候急剧恶化,一批接着一批的人类乘坐太空飞船离开太阳系,去各大星系寻找宜居行星。不知道是第几批人类在迁移中遇上小行星流,偶然间踏上雪庚星的土地,他们决定留下来。 那时的雪庚星并不是理想的居住地,它气候严寒,常年阴翳,日光极其稀薄,大陆荒芜一片,并不适宜人类居住。好在他们拥有改造自然的技术,几代人的百年艰辛,终于在雪庚星建立了遍及全球的系统来调配资源,维持人类社会和谐稳定的运转。 一直以来被联盟所警惕的异星人同样也是来自地球的人类。运气好的遇上了雪庚星,运气差的早化作宇宙尘埃。而异星人既找不到宜居行星,又不愿意将余生耗在太空流浪,索性向昔日同胞举起屠刀。不知是那一辈谁预料到未来的动荡,早早就在系统里埋下了防御的种子,才让那群刚刚喘上气就被弹雨吓破胆的先辈们挣扎着扛过这一难。 我不敢想象,一旦系统崩溃,异星人再度来临,等待我们的会是怎样一个明天。 政府发布强制兵役通告时,詹姆斯打电话给我,让我别去学校了,好好待在家里。我冷笑着问他开心吗,心心念念的转机终于来了。他不置可否,依旧说我不懂,声音听起来很疲惫。我确实不知道,看着自己教过的学生前仆后继地死去和有机会实现自己的政治蓝图,哪一个能给他留下更深刻的感慨。 罗柏给我打了很多个电话,我不愿意接,他也没放弃,连手环也一并嗡嗡地响个没停,我索性把它摘下,丢进沙发里。 我哪里还敢见他? 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胡思乱想,半梦半醒间好像看到时午走进我房间给我盖了条毯子,外面风那么大,雨那么急,可他不管什么时候,总是干净舒服的样子。总是我会喜欢的那副模样。 可等醒来真正看到坐在床边的时午时,我还是结结实实地被吓了一跳:“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没等他回答我就想起来了,带他回来的第二天我就录入了他的指纹。那个时候,我以为至少我可以护他一段时间。可他多厉害啊,哪里轮得到我来护他? 这一下午睡得我头昏脑胀的,我揉着发痛的太阳穴,问他:“你还来做什么?” 时午默不作声,站起身把握着的一杯水递到我面前。 他直挺挺地站着,低垂着眼,壁橱上嵌的镜子映出他单薄的背影,看起来有点可怜巴巴的。我烦得不行,抢过杯子一口喝完,搁在床头柜。 “说说吧,下一个轮到谁?罗柏吗?他又是什么身份?捏造一个反动派领袖的儿子?” 时午一脸镇定:“他的体能太差,如果短时间内没有提高,作为太空军不会好受。另外,说起反动派领袖的儿子,你比他更合适。” “对对对,你什么都知道。去向联盟揭发野心勃勃的詹姆斯教授吧,说不定你能取而代之获得系统的控——”我猛地停住,坐直,愕然地看向他。 “系统的控制权。”时午补完,他直视我,“陈深,你明白吗?” 孔雀和零星几个流落在雪庚星的异星人,他们有这个能力接近核心权力来破坏层层加密保护的系统吗?可如果,暗地里施加援手的是詹姆斯教授呢? 08 “那孔雀呢,他现在在哪?”我急忙问时午。 时午静静地看着我,好几种情绪在他眼睛里翻滚,他带着这种说不清的复杂神情问我:“你能做出决定,选择自己的立场吗?在联盟、异星人、和詹姆斯教授之间,你的选择是什么?” 我呆呆地看着他。 “现在的情形谁都没办法改变,无法好转,但贸然介入绝对会变得更糟。可你知道吗,他们都希望你能平安,我也是,所以我希望你什么都别做,什么都别选,等最后的结果出现。”时午在我面前坐下,紧握住我的手,“我会替你安置好你的朋友,相信我,好吗?” 罗柏被迫上战场,每一分钟都有可能丧命;孔雀背着通缉令,在角落里躲躲藏藏;就连机关算尽的詹姆斯都没想到,那大批异星人会像亡命徒一样盘踞在雪庚星上空,随时准备着背水一战。我是有多金贵啊!他们都希望我平安无事,都希望我心安理得地看着他们去死。 恋耽美 分卷阅读6 诙谐 作者:浪山 眼睛胀痛得厉害,我低头揉了揉,有眼泪顺着我的食指流到掌心。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可以这么安全,又这么痛苦。 我不敢回答他,狠狠抹了把眼睛,把头扭向窗边。一直到晚上雨都没停,一直下,一直下,雨水砸在玻璃上墙上,往下淌的细微水声不停地在我耳边萦绕,听起来像是遥远的哭泣。 “罗柏问你,厄斯城到底有没有存在过。如果不是为了试探孔雀,你会怎么回答?” 时午诚恳道:“我会让他惜命点,别胡思乱想。” 我很给面子地朝他笑了一下,就是不知道自己到底露出了什么表情。 时午的脸色也看不出异样,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垦荒百年是真的,厄斯城也是真实存在的。你们觉得矛盾的地方在于,为什么记录厄斯城的影片会和垦荒百年同时存在,你是怎么想的?“ 我答他:“在论坛上,他们都觉得第一个到达雪庚星的和组织垦荒百年的是不同的两批人。” “第一批到达雪庚星的人,惊喜地发现这儿是最完美的居住地,他们像植物一样在新的土地上落地生根。一场瑞雪过后,土壤孕育了新的生命,种子都长出了嫩芽,未来无比美好,引人向往。一番讨论后,他们将这颗行星,命名为‘雪庚星’。人类是极具智慧和艺术审美的生物,他们甚至仿照地球上的威尼斯,建成了新生的厄斯。” 可满心欢喜的人们哪里会想到,不愿在太空流浪的昔日同胞在高空悄无声息地将炮口对准了他们。狂轰滥炸下的雪庚星奄奄一息,厚重的阴翳经年未散,日光都透不过来,陆地荒芜一片,寸草不生。抢夺了居住地的这批人,耗费近百年的时间建立系统来恢复雪庚星的生态,他们也怕惨了会遭受同样的命运,早早就在系统里埋下了防御备战的种子。 每周四的晨间新闻,那个漂亮的大姐姐面带微笑,让我们不忘先辈洒下的热血,抵御异星人的侵略,共同守护我们的家园。 联盟有多害怕自己卑劣的面目被揭穿,他们恨不得把正义两个字写在脸上,才能在呼吁民众团结起来时,显得更理直气壮一点。 第十三个百年到来之际,詹姆斯成为第一个敢于撕碎虚伪和平的人,他要牺牲了无数人,来铺就这样一条血肉模糊的真实之路。 这才是假故事里的真实。 09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不停,我仰躺在床上,彻底沉溺在茫然无措的绝望情绪里。我该怎么办?我又能怎么办? 时午进出过几次,我吃不下东西,也睡不着,可能这让他很担心。他最后一次进来时,低头碰了碰我的额头,好像被他戳痛了大脑里的隐藏开关,我心头狠狠一颤,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他低头看我,看起来冷静又温柔。 我茫然地抹了一把脸,突然有一瞬间,我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哗啦啦的水声不停,暗淡的灯光在黑暗里拥出一小块地方,远处显示屏不断闪着红色警告,可我知道没有人会来看我,我蜷缩在这一小块亮光中茫然无措地掉眼泪,等着第二天大门打开,让那群冷冰冰机器人进来处理这一切。 直到我看到一双绿色的眼睛,他走过来,安抚性地碰了碰我的额头,接着朝我歪了歪脑袋:“你好,我是15号。” 我瞪大眼睛看向他,就在我以为我要想起他是谁的那一刹那,时午猛地抬头,公寓里和系统连接的所有设备一同失控,发出劈里啪啦的响声,壁灯闪烁几下后都灭了。我眼前一黑,接着就被他搂在怀里。地面开始震动,窗外一片漆黑,直到我看到一道极刺眼的光晕由远及近,轰地炸开。 时午在我耳边轻声说:“别害怕,你会没事的。”我忍不住想,他怎么总是这么镇定?这是我失去意识前最后的记忆。 詹姆斯说得没错,我是他创造的孩子。我在他的实验室里降生、长大,在走出实验室前,我没见过活人,周围只有一群冷冰冰的机器人。一到十四号,他们都长着一样的铁皮脑袋,每天在固定的时候进入实验室,给我吃药,打营养针,做各种检查。我总是很困,可脑子活跃得不行,常常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盯着头顶的小圆灯,等着第二天大门打开。 后来我才知道,我的脑袋里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东西,需要反反复复的检查。但它总是不稳定,那时候我就会头疼,在第一次头疼的时候,我发现我可以控制小圆灯的亮度,明暗明暗里,我过了一晚上。接着,我试着控制七号机器人,让他留在实验室,可我看着他休眠时呆头呆脑的样子,实在无聊,就让他回去了。最后,我打算让这十四个机器人带我走出实验室,可这次,我失败了。 我只看到一双笔挺的双腿和黑色高帮靴,接着我就被关进了另一个地方。这里有一个巨大的水族箱,一只海豚看见我时碰了碰玻璃,它弯弯的嘴角看起来特别像一个微笑。我每天看着它在水里打滚,和同伴嬉戏玩耍,我就听着这样哗啦啦的水声入睡。我很喜欢它。 直到一次夜里醒来,我头痛得不行,脑子里嗡得一下,好像有什么紧绷着的东西彻底断了,我看着水族箱的温度忽高忽低的变化,温控系统显示屏发出刺眼的红光,水声哗啦啦的,海豚在水中漂浮。小圆灯静静笼罩着我,一切都那么安静,我第一次感受到恐惧,吓得大哭。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看到一个一个圆滚滚的小型机器人走进来,他和一到十 恋耽美 分卷阅读7 诙谐 作者:浪山 四号完全不一样,和我差不多高,全身都是乳白色,散发着柔和的白光,表面覆盖着一层短短的绒毛,摸起来又软又暖和。他说,他是十五号。 我最喜欢他绿色的眼睛,每当我烦得发狂时,我看见他温柔的绿眼睛总能试着平静下来。他就这样陪了我几年,直到间谍之乱爆发,联盟施压,詹姆斯的实验被迫暂停。我忘了这一切,终于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我在剧痛中醒来,医疗舱把我罩得严严实实,我就算借着病房里的监控摄像头也没法知道自己究竟凄惨成一副什么模样。罗柏是第一个来看我的人,他为了等我醒来,坐了一下午。他瘦了很多,脸上的棱角就显得格外清晰和突兀。军装没有让他更有神采,他盯着某处看时总是不自觉露出困倦迷惑的神色。 他问我感觉怎么样。我说我还好,就是偶尔觉得有点痛。接着是漫长的沉默。走时他盯着白色的医疗舱看了许久,最后趴在上面失声痛哭,他张着嘴,一遍一遍无声问着:“为什么啊?” 系统彻底崩溃后,异星人第一时间轰炸了首都,死伤达四十余万,联盟三成的高官在这次袭击中遇害死亡。与此同时,气候急剧恶化,资源也愈见枯竭,生产停滞,食物和各种日用品开始短缺,民众人心惶惶,各地纷纷组成志愿军,打着抵御侵略的幌子,储备军火,洗劫各大商场。**一波一波爆发,联盟军忍无可忍,将所有志愿军打成反动组织,强硬地解决了地方**。 人们终于发现自己找不到出路了,呆呆地看着一地鲜血,呼吁着要和联盟决裂。这一次,联盟终于撕下歌舞升平的外衣,露出底下的沉疴宿疾。 10 我还活着,可我也没有在痊愈。詹姆斯几次站在门口,紧锁着眉,最后转身离开。他心知肚明,我不会好了,这辈子都离不开医疗舱,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我终于感受到,原来铁石心肠的詹姆斯教授也会因为我而痛苦。可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如同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时午的死。 在那次轰炸里,我们离爆破点太近了,无论怎么挣扎都没有生还的可能。我能活着,是因为我脑袋里的芯片是无法摧毁的,换句话说,我的大脑是芯片的容器,我的意识是不死的。一到十五号,是詹姆斯为我量身打造的服务机器人,后来实验中断,清空数据后,它们全都送去了第三学院,成了笨手笨脚的智障团。 除了十五号,连詹姆斯都没法解释,为什么他能成长得这么快,表现得这么像一个人。詹姆斯对我坦白,他一直都在监视我,但时午确实是他意料之外的存在,但他对时午没有戒心,因为十五号是纯粹为我而生的。 为那个盯着小圆灯就是一整晚的,偷摸溜出去却很快失败的,看着海豚的死吓得大哭的小孩。他对我说过,爱我,保护我,是他的最高指令。 他从来没有骗过我。 孔雀的新闻是在凌晨发布的,有人在一个废弃的工厂里发现了他的尸体,警方认定属于自杀。发现他尸体的人洋洋得意,认为这个该死的间谍是畏罪自杀,他挥舞着联盟的旗帜,热泪盈眶地喊道:“打倒异星人!联盟必胜!” 紧接着,罗柏放弃了他父母千方百计给他安排的后勤部,一纸请愿,上了太空前线。这一次,他没有再联系我了。 老詹姆斯最近也忙得不行,没有人再来打扰我,我在医疗舱里无事可做,把学院里的事翻来覆去回忆了个遍。偏执狂孔雀,怪才陈深和怂包罗柏,我们自称三剑客,在学院各大讨论区蹦跶,讨论自以为高深的哲学命题;批判联盟智囊团把群众当韭菜割的可笑方针;嘲讽以詹姆斯为首的古板教授,他们板着一张棺材脸,讲着老掉牙的基础理论,仿佛在教一个学院的智障。 那时候罗柏说:“等我们毕业了,我爸妈也没法管我了,这日子是不是就没那么糟心了?” 孔雀温柔地抚摸他的狗头:“别想了孩子,说不定还更糟心。” 那时候谁能想到,还没等毕业,没等我们长大成人,少年时光就在此刻戛然而止。 我在医疗舱躺了将近一个月,终于等来老詹姆斯问我,如果我有希望能恢复,但是过程可能会比较难熬,我愿不愿意尝试? 我猜到这和芯片有关,猜到他终于下定决心重启实验,让我当他的小白鼠。我觉得自己已经开始有点厌世了,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反正我已经这样了,没有人再对我有什么期待,我也对未来毫无想法,大不了一了百了。 我满不在乎地回复他:行吧,随你的便。 可我又被他骗了。 11 早在联盟刚成立的时候,机器人工学三原则就被写入程序,所有机器人都要遵守这三原则:不得危害人类,服从人类命令,和保护自己。 在与异星人的战争中,联盟节节败退,伤亡惨重,再加上民众对联盟的信任危机,联盟终于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刻。有议员异想天开,提出更改程序,组建智能兵团,结果在新闻直播里被骂得狗血淋头。 这样讽刺的一幕毫无遮掩,大剌剌地出现在电子屏幕上,我们都知道,联盟要完了。 在老詹姆斯眼里,我的康复治疗其实很简单,只要彻底激活芯片,按我自己的意识重塑身体就可以了。可他没想到,任凭他如何连接线路,打开开关,实验室里所有的设备毫无动静,只有小圆灯静静地亮着,好像有隐藏的灵魂潜伏在阴影 恋耽美 分卷阅读8 诙谐 作者:浪山 里,沉默着表达抗拒。 老詹姆斯沉默了很久,他无计可施,只能让我自己好好想想。 我真的很难不联想到时午,是不是他没有死,没有消失,他藏身于漫无边际的虚拟网络中,一如既往地看着我? 詹姆斯来来回回找了我好几次,他终于心急了,扒着医疗舱问我:“陈深,别胡闹了,你到底还想不想恢复?” 我没理他。看他着急上火的样子,我突然想起了第三学院动不动就跳脚的詹姆斯教授,原来一个人真的可以有这么多张面孔啊。 第二天,**发生了。潜伏下来的那么多异星人,他们一起点燃了一场大火,把血淋淋的真相一件一件抖落出来。随着厄斯城一同埋葬的秘密在光天化日下被大声宣读,渺茫的歌声全成了凄厉的、让人心惊胆战的尖叫。他们直视镜头,目光坚毅:“睁开眼看清楚,谁才是可耻可鄙的强盗!雪庚星不属于你们,为了家园,我们会与你们战斗到死!” 那些曾经在论坛里慷慨激昂地讨论厄斯城,自诩正义的人们全都沉默了。人可以接受一个污浊的环境,一个道德败坏的邻居,一个极度腐朽的社会,只要让他表达,让他批判,让他认为举世皆浊我独清,他们就绝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错的是他们,我何其无辜? 可是,当罪恶的是一个民族,背负的是集体的耻辱呢?当生活本身就成了原罪呢? 联盟彻底完了。满腔悲愤无可宣泄的人们终于找到了完美的替罪羊,他们恨极了联盟对历史的狂妄篡改,恨极了发言人虚伪的民族自豪。他们齐心协力,众志成城,推倒了联盟的高墙,扯碎了旗帜。他们拿起武器厮杀,又是一地鲜血。 我问詹姆斯:“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他不答话,神色尤其痛苦。 到现在,芯片还是没办法彻底激活,但我的精神网前所未有的活跃,我可以在通讯器、电子屏幕、监视器里自由穿梭,像个ai,又像个幽灵。 在联盟倒台后,老詹姆斯终于暴露了他的野心。他不动声色地收拢了军方的力量,找到了政治新秀,让他衣冠楚楚地发表演说,画了一张又一张和平民主的大饼,打算安抚好无路可走的群众。 可群众并不买账,前线无法抵挡异星人鱼死网破的狠烈攻击,防线一破再破,无数尸体在太空飘荡,军队要征兵,群众喊道:“凭什么要我们去死?你不是想上台吗,去打败他们还我们和平啊!” 12 我这才隐约明白,老詹姆斯他到底在痛苦什么。 夜里我昏昏沉沉地睡着,突然感受到小圆灯闪烁了一下,几乎是同时,大脑一阵刺痛,接着是烧灼般疼起来,我想嚎叫,可是压根发不出一点声音。医疗舱“嘀嘀”地响着,一大帮人聚在实验室里讨论个不停,老詹姆斯神色冷峻,他说:“我们只能这样了。” 我在剧痛中分不出精力观察他们,他们都在盯着医疗舱看,盯着设备看,盯着我的脑电波看,只有忍不住想大口喘息剧烈翻滚的我,才像一个疯子。 有一个瞬间,我觉得自己要消失了,像四月里的苹果花,悠悠地落在地上;像26c的阳光,在暖融融的空气里徜徉;我在第三学院看到自己出校门时模糊的背影,根本算不上朝气蓬勃,可我那么、那么羡慕他。那个拦下我的初代就站在校门口,木木的眼睛看起来很悲伤,他跟我说过:陈深,你该回去上课。 老詹姆斯以为时午是跟我在一起之后才成长得那么快,其实不是的。他早就有情绪,也懂得如何表达。嗜睡冷淡、口味奇怪、挑食又毫无克制,这不是时午,这是小时候的我。他没有被格式化,他带着所以记忆藏在第三学院,在无数次经过时悄悄看着我。 可我早就不是当初的孩子了,这些他自以为似曾相识的习惯摊开在我面前又有什么用呢? 他从来都没有变过,是我一直把他丢下,留下他一个人捧着毫无用处的记忆,妄图回到过去,妄图一如既往地保护我。 我才是那个骗子。 我早知道詹姆斯要让我做什么,雪庚星已经不能再承担更多的死亡了,而异想天开的智能兵团是唯一的希望。可所谓异星人,是延续千年的弥天大谎,他们同样受三原则的保护。只有我,我是这条死链里唯一的破绽,凌驾于三原则之上的最高指令——保护我。 我不愿意,可哪里由得了我。 詹姆斯把我包装成天降的救世主,我率领的机器人是雪庚星最强的防线,他们无惧无畏,视死如归。自此,太空再没有雪庚星人的尸体,只有机甲的残骸笼罩天幕,民众迎来久违的胜利,他们欢呼着迎接光明,他们盛赞我是举世天才,战无不胜的少年将军。他们说我是太空孤独的战斗者,为了民族大义背弃一切孤注一掷,四散的民族凝聚力因我而重新汇聚,我是他们的希望。 原来我是詹姆斯苦心孤诣打造的神。 上太空后,负责和我交接的是罗柏,他的投影立在我眼前,重逢的惊喜还没来得及显露出来,错愕就先一步抵达他眼底,他低声颤抖着问我:“你——你是谁?你还是陈深吗?” 我没答话,只是看着他笑了笑。 这次交接完成后,大部分的太空军都能回家,罗柏也在这一行人中,我替他感到高兴。他却瞪着眼睛看向我:“你说啊!他们到底对你做了什么!詹姆斯教授怎么能允许他们这样对你!” “罗柏,回家吧。” 我切断了和他的连 恋耽美 分卷阅读9 诙谐 作者:浪山 线。 13 战争在几个月后彻底结束,詹姆斯出面和投降的异星人代表签订了和平公约,在南方划出了一大块陆地,供他们安家定居。 我披着黑斗篷跟在詹姆斯身后,把蜂拥的记者媒体都挡在身后,不想让任何人拍到我的脸。 在异星人代表的身后,站着一个模样怪异的女人,还有一个低着头的小男孩。我看着他发了会儿呆,接着男孩被那个女人紧张地扯到身后,我感受到了她仇恨的目光。 男孩藏在她身后,偷偷摸摸地瞪我几眼。 他下垂的眼角其实有点像孔雀。 明明没过去多久,可那些插科打诨的时光,已经久远得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等这一切都尘埃落定,詹姆斯问我有什么打算,我没有回复他。 我有点想在鸟窝里晒晒太阳睡一觉,可是抱枕,鸟窝,阳台,它们都没有了,连带整片公寓楼都被炸毁,我什么都不剩了,甚至连这具壳子都不是我的。 我想了一个下午,最后告诉詹姆斯,我想去死。 詹姆斯第一次这么久地凝视我,自从我从医疗舱里走出来,他一次也不敢直视我的脸。我知道,他很痛苦,可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答应了我。 第二天,我在出发前第一次摘了斗篷,认真看了看车窗的倒影。 “我又要开始想你了。” 我听詹姆斯的话躺进一个八边形的长盒子里,看他严肃冷峻的脸,有心想和他开玩笑:“这是我的棺材吗?怪隆重的。”他没有理我。 我本应该回顾我短暂的一生,再由“身不由己”四个字作结盖棺论定,这样就够了。 像在水里翻滚的海豚,十五号的拥抱和落在我额头的吻,詹姆斯逗我开心时滑稽的脸和把我搂在膝盖上讲的小故事,陪孔雀打的无数关游戏和课堂上肆无忌惮的争吵……这些东西,我连碰都不敢碰。 可偏偏有人不愿给我个解脱。 我睁开眼时,只看到漫天白色的云块盘踞,从缝里露出来的几缕阳光投射到苹果树上,晃得我睁不开眼。有个人躺在苹果树下,歪着头睡着了。 我忍不住走近他,忍不住看着他泪流满面。那是年少的我,是我永远都回不去的少年时光。他被我的动静惊醒,挠挠头,茫然地看向我。 我抹了把脸,挤出一个笑,朝他说:“你好,陈深,我是时午。” 我是时午,在詹姆斯强行让我从医疗舱里出来的那段记忆里,我把自己变成了时午那副样子,那张我到死才敢面对的脸。 所以呢,我是谁,是陈深还是时午,是活着还是死去?我越来越分不清,这些纠缠在我脑子里的记忆是确有其事,还是一场醒不来的大梦? 我只能等,等一场昼夜不休的暴雨倾泻而下,淹没我。 end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