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鲁的阁楼》 分卷阅读1 安德鲁的阁楼 作者:沈二藤 《安德鲁的阁楼》作者:沈二藤 文案:我说,再见了,路易斯。 第1章 这是清晨的第一缕曙光,透过镶嵌着彩石的雕花木窗落到我张开的手心,我睁开了双眼,而身旁的他像一只孱弱可怜的猫咪,蜷缩着身躯窝在我的臂弯之下,我侧过身,借着微弱的光芒仔细探查着他的模样,我似乎从未有过现在一般将他看得仔细。 那是一头褐色的卷发陷在白色的枕头里,怎么描述呢,如同棕色富有纹路的树木枝干立在云朵间似的。我伸手将遮挡了他模样的头发抚至耳后,使光线到达了他的眼皮之上,他那片浓密的睫毛微微翕动,颤颤巍巍地睁开眼,眼中是氤氲着一层巴黎三月绵雨中的雾,雾中闪着的祖母绿则是一盏深潭里的明灯。 “早安,安德鲁。”他哑着声音说道,露出甜甜的微笑。 我回以微笑,有些吃力地单手支撑起自己的身体,低下脖子,似对待一件极易破碎的珍宝一般,温柔而娴熟地亲吻着他的额头,我说:“早安,路易斯。” 路易斯是一只倒在瓢泼大雨中的猫,我遇见他,仿佛是上帝的指示,我常常告诉自己,必然是尊敬的上帝在百忙之中抽空听取了我的祷告。 ———噢,亲爱的上帝,请赐予我一场酣眠。 于是,路易斯出现了。在我饱受一个月余的失眠之后。 滂沱的大雨,在三月的巴黎并不少见,淅淅沥沥似是要淹没这个阴郁的城市。我裹紧了大衣,使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瘦弱,撑着伞匆匆掩入雨中,离开了诊所,但耳畔仍然回响着白大褂医生的话: “先生,你没病。或许你该去看看心理医生。” “庸医。”我啐了一口唾沫落入溅起的雨滴里,混做一团。 十七八岁单薄的少年倒在雨中草地之上,偏偏就这么撞入了我的眼里,我踱步靠近他,蹲下身子看他,伸手抹尽他脸上的雨水与泥泞,却仅仅只看见那长而卷的睫毛落在白皙的皮肤上,我皱了皱眉,想来估计是哪儿偷渡而来的难民,未曾打算施以救援,但他用尽残留的力气扯住了我的衣角。 “先生,救救我。” 照着第一缕光,我裸着身躯从床上起来,地板微凉,房间内立着一块儿金色雕花的全身铜镜,能将我从头到尾照个透彻。 “安德鲁。” 我回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叫他莫要出声。 我端详着镜中的自己,热烈且张扬的红发凌乱的披在我的肩胛,我弯腰从地上拾起皮圈,用牙齿微微扯开将头发束在脑后。我的眼睛,像极了我的母亲,是深蓝的,如同一望无垠的深海,深海之下所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黑暗一面,它能使人沉溺且堕落。以及瘦削的肩膀,手臂,皮包骨能印出肋骨的痕迹,小腹一路平缓直至隆起的宝藏,双腿修长且似易折的风筝线。 路易斯走到我身后来,环住我单薄的身躯,将脑袋搁在我的肩头,棕色的卷发与红色的长发交融,他嗅了嗅我发间的味道,看着镜子中我,与我对视,在他那双眼睛之中是赤裸的我,孤独的我,不堪一击的我。 “安德鲁。”他说。“安德鲁,你是我见过最美的人。”他亲吻我的脸颊。 我笑了,我自知我的美丽,这份随了母亲的美丽,是我从母亲那里得到的最好的礼物。 “路易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还是一只凶恶的老虎。” 滂沱的雨天,我将他带回了我的住处,想来或许这就是缘分,那是一处二层楼的白色欧式小屋,我从父母那儿得来的唯一的遗物,我已至此孑然独活八九年。 我搂着他进入浴室,湿漉漉的衣服淌了一路水滴,将我心爱的地毯湿了个透,我无暇顾及,手法粗鲁地拽他入了白瓷浴缸,浴缸上的百叶窗卷入细细的雨丝,我踮着脚尖伸手拉上,低头见他不停打着冷颤,面色苍白,弓着身躯抱着蹬起的双膝,双手十指紧扣。 他很害怕。他在颤抖。他似是受伤的猫,嗷呜啼哭,却无人救助。 我心下不忍,抚上他的脊背,感到他的身躯明显变得更加僵硬,我回想儿时母亲唱着童谣轻轻拍打我的背哄我入睡的模样,手指也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告诉他:“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 他抬头看我,眼中浸满无助的泪水。 “我叫安德鲁,你呢?”我笑着问他。 他忘了我许久,才用法语生硬地吐出一个名字:“路易斯。” “乖孩子。”我摸摸他的脑袋,“你是英格兰人,我会讲英语。” 他允许我替他褪去衣裳,破烂的上衣和肮脏的裤子,我看见那大大小小的伤口,有结痂的旧伤口,也有仍在溢出鲜血的新伤口以及破烂的裤子后面干涸的血迹,使我眼中充满了怜悯,这是一个多么可怜的少年。 也是由那一天起,每当他蜷缩在我身旁时,我竟能开始慢慢入眠,即使睡眠质量并不好,但却让我尝到了关于睡眠的美妙。 “那我现在呢?”他眨着眼睛问我。 “现在你是猫。”我说,“是我珍藏的宝物。” 第2章 路易斯在厨房烤面包与煎鸡蛋,我在客厅修剪新鲜的玫瑰花,将玫瑰花根上的刺一根一根仔细地拔除,我厌恶所有带刺的东西,而在刺被拔除的那一瞬间,我手中这束新鲜妖艳的玫瑰花仿佛瞬间失去了活力,我知道这是我的臆想,剪掉最后一片枯叶,我将它插入花瓶当中。 “路易斯,你可比玫瑰花好看。”我裹着睡衣,声音有 恋耽美 分卷阅读2 安德鲁的阁楼 作者:沈二藤 些懒散,似是还未从梦中出来。 厨房中已经传来了些香味,我踱步而去,“面包要烤焦了。” “是你嘴馋了,安德鲁。”路易斯正垂眸认真的翻弄着鸡蛋,像是孩童时期的我专注智力游戏一般,我的母亲会坐在一侧夸奖我是个聪明的孩子。 “我饿了。”我靠在灶火的一侧,微微仰着身子看他,他羞着脸快速而准确的在我唇上落下一个吻,又迅速摆正了煎鸡蛋的姿势。 “比果酱还甜。” “嗯?” “我说路易斯你的唇比果酱还甜。”说罢,我便逃离了现场,坐到沙发上等候着路易斯的投喂。 一顿极其日常普通和简易的午饭之后,我邀路易斯到院子里晒晒阳光,他着实过于瘦弱了,继续补补钙,长长身子。我从未问及他的过往,他也不探讨我的曾经,相安无事的两人又互相舔舐伤口,这或许是群居动物的本能。 屋子附带的小院子里,两侧种满了芬芳的鲜花,我尤爱鲜花,在没有路易斯到来的时候,我常常与一院子的鲜花厮磨漫长的午后,我对种植鲜花的认知全靠这记忆力母亲娴熟的手法,便也这么误打误撞得种了满院的好花。 路易斯坐在长椅间,我则枕着路易斯的腿,双脚蜷缩在剩下的位置里,他低眉看我抚摸着我的耳朵,阳光从背后照来,落在我的身上像是盖了一条温暖的被褥。 路易斯问我:“昨晚睡得好吗?”他总是这么问我。 我敷衍地“嗯”了一声,“我梦见了一个女人。” “女人?”他落在我发间的手指颤抖了一下,通过我的头皮传达到我的大脑皮层里。 “是我的母亲。”我说,又蹙眉停顿了一下,“又好似不是我的母亲。” “安德鲁,你很爱你的母亲。” 我没有丝毫隐藏:“我的母亲美丽且端庄。” “能够想象得到安德鲁的母亲是个美人儿。”路易斯笑着说。 我的母亲和我一样拥有一头热烈似火的红发,长而卷落至洁白的胸脯前,她是灰暗巴黎画中的一抹鲜艳的红,我似是依附着她而活,在她死去之后,我便遗失了活着的意义。我爱母亲如此至深,深入我的骨血深入我的脑髓,我却独独忘却了她如何死亡为何离世,又常在梦里梦见她哭泣落泪,紧紧地拥我入怀。 母亲说:“对不起,安德鲁,对不起,我的宝贝。” “安德鲁?”路易斯伏下身子喊我的名字。 “抱歉,我走神了。”我回过神,“我有些累了。” “休息吧。”他扶着我的脑袋,蹑手蹑脚的起身,将我横抱而起,我无力挣扎便由他去了,我将脸埋在他的胸前,嗅到了一股淡淡奶香味,路易斯是一块儿洁白无暇的奶油蛋糕,理应被值得的人所染指。 “你太轻了,安德鲁。”路易斯手中抱着的像是一片轻飘飘的羽毛,倘若不抓紧便会随着任意一股风而消失,他的双手又抓紧了些,祖母绿的双瞳中闪过一丝悲怆。 他将我放在床上,盖上被子,又去取来一杯温水和药丸,那是助眠的药丸,即使对我已经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但我仍然习惯使用它,我仰着一骨碌全部喝下,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水渍。 “路易斯,给我念首诗吧。”我说。 他从书架上随意取来一本书,缩进床里,我侧着身子枕在他身旁,闭目听着他清脆而甘冽的声音,蹦出的流畅而美妙的英语单词汇成一首绝望而孤寂的诗。 “ 爱人,如果你爱我 爱人,倘若你爱我 你切莫丢失路过的每一片云彩, 以及忽视投来的每一眼回眸 爱人,假使你在怀念我, 想想那抹红色, 想想那日午后。 你若爱我, 你可以亲吻我, 可以同我缠绵床榻之间, 你若爱我, 你就要爱我, 莫要再去垂涎别的美色。 爱人, 你若爱我。 ” 我“咯咯”笑了,带着调侃地意味:“路易斯,你这是借诗歌跟我表白吗?”纵是不抬头去看路易斯那张脸,便也能想到他羞红了,能红成夏日里熟透的苹果,散发着香味且治愈的红苹果。 路易斯与我而言,是良药,我甘之如饴却又不舍得沾染半分,即便是这么轻轻隔着薄纱隔着山海,只要知晓他不曾离去,我也甘愿了。 我的困意来得突然,铺天盖地向我涌来,淹没了我。 第3章 急促,凄切的尖叫。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茫然地坐在屋子里,环顾四周,眼前是儿时家中的模样,蒙了灰的三角钢琴对着窗户立着,纱质半透明的窗帘垂落在地板似是少女洗漱的秀发,一侧棕红木桌上咿咿呀呀发出卡带声响的收音机,以及瓷碗落地绽放的清脆而刺耳的炸裂声混着窗外劈里啪啦的大雨,四方杂音涌入我耳中,我捂着耳朵尖叫,那是要撕破喉咙的尖叫声。 穿着红衣的母亲,一头红发的母亲,额头嘴角带着鲜红血液的母亲,掉着眼泪蹒跚来到我的面前,她捂着我的眼睛,将我拥入她的怀里,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我的名字:“安德鲁,安德鲁,我的安德鲁。” 我的眼泪不由控制簌簌而下,是开关失灵的水龙头,我颤抖着身躯,能闻到母亲身上散发的被雨水酿过的香水味以及混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你疯了!你疯了!”母亲嘶吼着,在我的印象里母亲永远是一个端庄美丽的女人,从未这般失态。 我不知道母亲怎么了,也不 恋耽美 分卷阅读3 安德鲁的阁楼 作者:沈二藤 知道眼前发生了什么,透过母亲的手指缝,我能隐约看见一个穿着旧西装的男人,他粗鲁的扯掉领带,一把揪住母亲那张扬的红色秀发,将母亲带走我的身边。 我就这么坐着,看着母亲倒在地上,男人用领带勒住她那纤细而洁白的脖颈,她眼中含泪看着我,面目通红,双脚不停蹬着空气。 “贱人!你这个贱人!” 那是我的母亲,她是一只折了翅膀误入凡间凶险的红色蝴蝶,她摇摇欲坠,而我无法接住她的身躯,无法亲吻她的伤痕,那是我的母亲,她在喊我,却只发出噫呜呜呜的声响,她说:“安….德鲁,跑,安德鲁。” 跑,安德鲁。 而我却无法做出任何回应,回应她的撕心裂肺。 “安德鲁———” “安德鲁———?” 我猛然一个惊醒,倒吸一大口空气,使鼻腔内的粘液进入了口腔,呛住了我的呼吸,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咳嗽,路易斯蹙着眉,拍抚着我的脊背,直至我的情绪稍稍平稳。 我的眼泪湿透了一片枕巾。 “安德鲁,你做噩梦了。” 我侧过身,双手抱住他的脖子,将脸搁在他瘦削的肩头,我低低呜咽着,那何止是噩梦,那简直是人间地狱,我做错了什么,上帝要如此惩罚我,让我日日遭受这些平白无故的苦楚,我的母亲,在我的梦里这般凄惨死去,我那玫瑰般的母亲啊。我惧怕睡眠,我对梦境避之唯恐。我生而有罪。 “安德鲁,我在,我会一直陪着你。”路易斯万分深情,在我耳畔轻轻说道,语气虽轻,其中的坚定却如千斤鼎一般沉重,我知道路易斯不会离开。 因为,他和我是同一类人。 “我梦见了我的母亲。”我的汗水湿透了我的脊背和脸侧头发,红色沾了水就成了深红色。 “安德鲁,那只是噩梦,”他说,“现实通常与噩梦相反的,不是吗?” 是的,那只是一个极其逼真的噩梦而已。 “我的母亲会在傍晚教我弹钢琴。”我低声说,“我的父亲会在回家的路上路过甜品店给我捎一小块巧克力味的蛋糕。” 我仍清楚的记得,父亲在午后带我去河畔钓鱼,教我如何识别鱼的种类,我的母亲则带着食物坐在草地上等候着我们父子俩的满载而归。到了雨季,便一块儿匆忙跑到后院,为母亲的鲜花搭棚,父亲也极其爱这些鲜花,说那些都是母亲的心血,母亲立在门口笑着喊我们,转身为我与父亲倒上一杯热茶。这才是我的儿时。与那噩梦里的惨状全然相反。 “如今你又有了我。安德鲁。”他抚摸着我的秀发,细细而缓慢地说:“我会陪你去钓鱼,雨季给你的鲜花搭棚,买完食物归来的路上给你捎一块巧克力味的蛋糕,圣诞节装成圣诞老人给你送礼物。你想要的所有,我都乐意参与。” 我做起身子,直视他祖母绿色的双瞳:“路易斯,我想亲吻你。” 路易斯双眼狭长带着春风微笑的弧度,我吻了上去,温柔且深情,撬开他的唇齿,席卷他嘴中的甜美,我怀疑他是花朵的化身而不是猫,芬芳又香甜,使人意乱亦情迷,他半眯着眼睛,他的双手搂住我的腰,骤升的温度令空气变得燥热和甜腻。 我停止了动作,离开了路易斯的唇,他双眼迷茫地看着我,似是在期待什么,我俯下身探头舔去他唇角的玉露,再而离开起身,路易斯的眼中闪现的落寞落入了我的眼中。 “天黑了,路易斯。”我假装未瞧见,光着脚下了楼,“吃晚饭吧。我饿了。” 路易斯双目愣愣,望着窗外亮起的路灯,思绪万千。 第4章 又是稀疏平常的生活,缓慢而又节奏,在路易斯的陪伴下,巴黎的三月迎来了更早的温暖,雨水较往年相比少了不少,多数是晴朗的天气。推我房间右侧的窗户,越过眼前矮小的屋舍,能望见波澜的河面,河上立着百年历史的拱形古桥,掌着一排的灯火,倘若到了夜里,灯火便会悉数亮起,将那缓缓淌过的河流照成流动的中国上好绸缎。 那也是我儿时常去的地方,母亲牵着我数着桥上的灯火,我问母亲这儿有多少盏灯? 母亲抱着我,指着天上的星河,安德鲁,你能数得清天上的星星吗? 我抬头望去,那是灼灼耀眼的星光,忽闪忽灭,我说,母亲,我数不清,或许我可以尝试着数一辈子。 母亲亲亲我的脑袋,笑话我的童真可爱,母亲说:“星河是数不清的,它同样无法照耀你的路,安德鲁。就像桥山的灯火,可以照得此刻眼下的步伐,但能照得你以后的方向吗?”母亲说话得声音好似风,捉摸不透,“安德鲁,你会遇见能燃烧你眼中深潭的人。安德鲁,到了那个时候,你要记得抓住他的手。” “那个人就是你啊。我的母亲。” 我坐在河畔的长椅上,天色晦暗不明,桥上的灯火在我恍惚的片刻中已经点起,驱了一片黑暗,燃了一方明亮,桥上人影绰绰,唯独再也不见我母亲聘婷的身姿。 路易斯没有发出声响,他单穿了件我的衬衣,宽宽松松地笼着他的身躯。路易斯坐到我身边,握住了我放在长椅上的手,冰冰凉凉的温度传了过来。 “路易斯,你会感冒的。”我转过头看他,起身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他的肩头,他欲拒绝,自然是无法拒绝的。 “我这几天的噩梦越来越严重了。路易斯。”我说,我指着夜幕,“路易斯,你看,天上的星河像不像你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4 安德鲁的阁楼 作者:沈二藤 眼睛?” 路易斯笑了,说我胡说八道,我告诉他我是认真的,这星河只是像,却远远比不上路易斯双眸的美丽,甚过我母亲万分。 沿着蜿蜒的小巷一路到家,路易斯进入厨房准备晚餐,我似乎已经不能够离开路易斯而活了。 我还记得那时,我用浴巾擦拭他发稍和身上的水滴,替他换上干净的衣裳,由于是我的衣服,对他而言有些宽大,导致看上去竟像是少年偷穿了父亲的衣服一般,可笑又可爱。 他低着头,不言不语,唇色依旧发白,我问他,你饿吗?他愣了,摇了摇头,而肚子不合时宜地发出咕噜的声响,他抬头慌张地看着我,那是一双如同宝石的眼睛,便是旧时的国王见了也会产生剜去他的双眼收藏在枕侧,夜夜观赏。 他狼吞虎咽地吃着我温好的食物。 我坐在一旁告诉他,“你可以睡在阁楼,我替你换好了被褥。阁楼里有一扇窗,可以瞧见外头的景色。吃完你就去休息吧。”说完,我回了房间。 从书架上取了一本我似乎从未见过的诗集,我蹙着眉翻开,双脚缩进在床里,借着床头的灯火随意翻阅起来,见其中一页夹着一章泛黄的花瓣,散发着干枯和腐朽的气息,写道: “燃烧 我的梦境被一把烈火燃烧殆尽, 我仓惶逃窜, 乞求握住一把光明与希冀。 于是, 红色蝴蝶死于我的指尖, 白色野猫葬在塞纳河畔。 我的梦境被一刀巨斧劈裂撕碎, 我潦倒雨间, 哭诉降临一束玫瑰和陪伴。 于是, 白色,红色,绿色夹杂而起 , 绽放成燃烧的野火, 将我啃噬, 我深陷其中, 欲求爱人来临拉,起我堕落的身躯。 ” 诗中字字浸满悲哀与绝望,恍惚之间,我仿佛也同样将坠入其中,忽地听闻木门嘎吱一响,我抬头看去,他低着头站在门口,宽大的衣服之下是一双光溜摇晃的腿。 我问他:“一个人,害怕吗?” 他点了点头。 我说:“过来吧,躺到我身旁。” 他缩进我的身边,带来一股凉气,他在被褥之间发出闷闷的声响:“我叫路易斯。” 我笑了,弯下腰去把诗集倒扣着放在地上,回过身,“你好路易斯。” 伴随着路易斯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和他身上那干净如夏日雨后鲜花散发出的清冽的气息,在失眠一个月有余之后的这日,我竟忽然产生了一丝的睡意。 “安德鲁,在想什么?”路易斯端着食物出来,给我泡了一杯热牛奶,我已经许久没有喝过热咖啡了,路易斯说那对我的睡眠不利,于是任由我如何撒娇或是发火,他也丝毫不会退步半分。 我收回即将触摸到那架蒙着布攒着灰尘的钢琴的手,踱步到了路易斯的身旁,亲吻他的脸颊,我说:“我最近常常走神。” 路易斯皱着眉说,“安德鲁,或许你该去看看医生了。” 我笑着摇了摇头,低头吃着盘中的食物,思绪仍然在那钢琴上,自从母亲死后,那钢琴就像成为了我的禁忌之地,我再也没有多看一眼,更加不敢靠近一分,甚至决定这辈子再也不会触碰它。它令我想我的母亲,想起她握着我的手,教我弹钢琴的日子。 “安德鲁,你总是在逃避。”路易斯轻声说道,“但是,安德鲁,现实是无法逃避的,不是吗?你再是逃避一年五年十年,也会有要面对现实的一天。” “够了,路易斯。”我放下手中的瓷勺,我起身,用手指指着路易斯,“路易斯,你有没有觉得你管太多了?” 路易斯欲言又止,眨着眼眸看着我,他眼中的伤痕刺痛了我。我知道我说得过分了,我也明白路易斯他只是在担心我身体和精神的状况。 我叹了口气,放下手撑着桌面,“对不起,路易斯,对不起。”最近的实在是太糟糕了。路易斯不说话,只是默默地上前,抱住了我。 世间万千之大,只有路易斯始终如一的站在我的身旁,舔舐我伤口溢出的鲜血,我想告诉他,我是何等的爱他,也独独我知道我的爱有多沉重,我就有多不愿意用这份爱去沾染洁白的他。 深夜里。路易斯已经沉沉睡去。 月光皎洁如瑕,银河淌在我房间那纯白的羊毛毯子上,我光着脚踩在上面,于是就踩在了银河中,与万千星际共舞,左邀月球,右挽水星,留得了满怀的宇宙浩瀚。 摸着漆黑,仿佛我曾行走在黑暗中一般,竟一点也不觉得慌张,反而将房门,楼梯,台阶摸得一清二楚,熟记于心。 我拉开落地窗前的帘子,月光就直直地洒在那蒙了灰的钢琴上,连灰尘也熠熠生辉了,晚餐时升起的念头,此时越发强烈了,于是一把掀开遮布,荡起的灰尘是冬日的雪落了我一身,我丝毫不在意这些肮脏,坐到钢琴凳上,掀开那棕红色的遮盖,一排微微泛黄的琴键整齐有序地印入我的眼中。 母亲,你教过我弹奏,是什么曲呢? 我闭着眼去回想那熟悉的旋律,我是故意将其忘记还是从未记得过? 那是贝多芬的《悲怆奏鸣曲》,而母亲,单单只教了我第一乐章,那是一段相当长的充满悲怆令人潸然泪下的极缓板,这一段的悲怆在我的童年被不停循环播放,为何呢?这是为何,我的母亲,如今,我竟已经分不清了,有关于您的片段,我都极其混淆与难以勘测。 我弹了一夜,直至天光取代了月夜。 恋耽美 分卷阅读5 安德鲁的阁楼 作者:沈二藤 我甚至感觉产生了幻觉,红色与白色互相交杂,血腥味与消毒水味交融,噪杂声和窃语声交错,那一瞬间,所有情绪的爆发使我倒在地上,睁着双眼看着窗外的光明,我竟无声落泪,泪眼模糊之间我伸手企图去抓住一缕光芒。 我抓到了 抓到了路易斯的手。 “安德鲁,你病了。”路易斯有些吃力地抱着我,他眼中充满了心疼。 我充耳不闻,“我的母亲,为什么弹奏得这么痛苦?” 路易斯亲吻我的额头,用一种极其颤抖的声音:“安德鲁,你别想了,别再去想了。我收回昨夜的话,我乞求你继续去逃避一切。我乞求你,不要再伤害自己了,安德鲁。” 第5章 连续一周,路易斯都不允许我外出,他说我需要休息,我不想再让他担忧,就应了他的照顾。每天清晨他都会去院子里采撷一支玫瑰,去除干净刺和叶插进我窗边的玻璃罐里,接而端上沾着果酱的烤面包和热牛奶,以及一些药物,他便坐到我旁边,带上金丝眼镜儿用蹩脚的法语给我念晨报。 我笑了,说:“路易斯,你大可用你的母语。” 路易斯不会搭理我,倒也日益努力学起了法语,他说,他想靠我再近一点儿,都说语言是人类之间的桥梁,“那也会是我们之间的桥梁,不是吗?” 到了下午,他则给我念诗集,偶尔会念一些寓言故事,我更加偏爱诗集,显然他也发现了,寓言故事就在一天天里慢慢减少,路易斯说等他学好法语,就用法语写一首情诗给我,我猜想会是一首像热爱太阳热爱山河那样热爱我的诗歌吧? 路易斯在院子屋檐下搭建了一个简易的秋千,两根麻绳将钉在一起的两块木板连接在一起,拆卸了吊床上那牢固的布料固定在后面,用弯弯的铁丝将其撑住形态,于是成了似斗篷一样的靠背,意外的能遮去一些风雨。 再铺上柔软的毯子,摆上两块儿枕头,他似孩童一般邀请我观赏他的佳作,我亲吻他的唇夸奖他:“路易斯,你是世间珍宝,不是吗?” 他羞红着脸,是夏日里熟透的果蔬,散发着诱人的气息。 晃起的秋千,拂过的夏风,穿过树木的阳光,但愿时间停留在此刻。 我说:“路易斯,我教你一句西班牙语。” 路易斯惊讶的看着我,“安德鲁还会西班牙语?” “我的祖母是西班牙人,所以母亲曾教我识过几个单词。” 路易斯微微歪头,露出认真听讲的模样。 “eres mi amor.(你是我的爱人。)”我看着他那在阳光下闪烁着星河般美丽的双眼,心中有万千言语,终究化作这么一句。 他低声重复了几遍,似是明白了什么,他露出了笑容,将双腿收到秋千上,丝毫不害怕摔下去,紧紧握着我的手,横跨着坐到我的腿上,与我面对面,这般幅度大的动作使秋千晃得频率变得更大了,惯性让他扑在了我的胸前,这是一个极其暧昧的姿势。 他低下头,伏到我耳畔,用着蹩脚的法语说:je t'aime.(我爱你。) 我吻住他,我喜欢吻他,与路易斯的亲吻能让我紧绷的神经获得片刻的放松,路易斯生涩地回应我的吻,他的双手环住我,抚上我的脊背,游走在我那根根分明的骨头间,带来一阵酥麻的感觉,我从不拒绝他的亲昵,于是他有些得寸进尺了,想要跨过山峰进入禁地。 夏日的气息非常浓郁,温热的风里拂过芬芳的鲜花,将香气细细打磨酿造,成了缕缕醉人的甜,随风卷入路易斯温热的唇中。 路易斯微微喘气,双颊浮上桃红色的红晕。 我看着他那双迷离的瞳孔,伸手制止了路易斯的动作,他的眼神登时清明,带着不解与落寞看着我。 “安德鲁。” “路易斯,不要这么做。”我蹙眉,将他抱起,十七八岁的少年不该是这样孱弱的体魄,让他坐稳在稍稍晃荡的秋千上,阳光落在他那棕色的卷发里,像跳跃的精灵。 路易斯低下眼眸,咬着苍白的下嘴唇。 我穿过屋子从大门走了出去,整了整褶皱的衬衣,拐进一旁阴暗的小巷,小巷里花枝招展的少年郎依靠着墙壁对我头来一个暧昧的眼神,他走到我面前,俏皮地用手指轻点我的唇,“先生。” 迅速且不浪费多余的时间。 几滴汗水从我鬓间滑落绽放到洁白的衬衣上,我扯好拉链扣好皮带,靠在墙上小憩一下,少年叼着一根烟,问我需要吗,我摇了摇头,从口袋皮夹里拿出一些钱塞在少年的手中。 少年说:“先生,您是我见过最美的人,也是最温柔的人。” 我礼貌地扯开嘴角,笑了笑,“谢谢。” 少年将钱塞在胸前的口袋里,抽着烟,吐出一股缭绕的烟雾:“先生,下次请记得还来找我,给您打折。” 我垂眸颔首,离开了小巷。 路易斯失魂落魄地坐在沙发上,他蜷起腿,双手紧紧抱着,就如同那日我将他刚捡回来的模样。 我站在门口,逆着光,看他,心中充满了万千不忍,我不愿意对路易斯这纯洁的身躯做出任何跨越城池的行为。 路易斯不明白。 那一晚,路易斯第一次没有和我同床而眠,他默不作声的收拾好新的被褥,去了那间我曾经为他留出的阁楼,我看着他的背影,没有做任何的解释和挽留,转身去厨房里倒了一杯凉白水,从柜子里拿出助眠的药丸,我沉默了很久,倒了一把在手心,企图通过加大用量 恋耽美 分卷阅读6 安德鲁的阁楼 作者:沈二藤 达到睡好觉的目的。 晚安,我亲爱的路易斯。 第6章 然而,噩梦仍如期而至,它是追随在我身后张牙舞爪的怪物。 我慌张地睁开双眼,眼前净是刺目的白,令我忍不住闭上眼睛缓解这片刻的刺痛。我无法动弹,我的双手双腿被死死的捆绑着,我只能吃力地抬起头环顾四周。 是一片的白,四面八方的白,白到似乎我处于一种其他维度的空间,这白得发亮的房间使我喘不上气,我似乎长年累月被这片白色所压抑着。 “路易斯!路易斯———”我开始呼唤路易斯的名字,我渴望我的爱人向我伸来他温暖的双手。 回应我的是无声的寂静,漫长的鸦雀无声,直到白色的房门被打开。 立在我面前的是我从未见过的男人,修剪得极其短的头发,浓眉大眼,眼神充满凶狠,他带着淡蓝色的口罩,使我看不分明他的模样。 “你是谁。”我问他,“放开我。”我继续问他,“路易斯在哪!路易斯!你把路易斯怎么了?” 他不说话,只一手拿着一根细细的照明灯,一手阔开我的眼皮,白光落入我的眼中,我一阵眩晕。 “1894年4月23日,病人的精神状态仍然呈现持续分裂。”他收起照明灯,转身对身后的人说道。 我想念我的母亲,想念路易斯的亲吻,朦朦胧胧之间我像是看到了我那穿着红衣鲜艳如花的母亲款款走来,她拖起我的脸,轻轻柔柔地给我唱起儿时的童谣。 陌生男人说:“安德鲁,你知道你是谁吗?” 我是谁?我是安德鲁。 “安德鲁,醒醒,安德鲁。” 我睁开双眼,是路易斯和我的房间,我惊了一声冷汗,不停地颤抖着身躯,路易斯紧紧抱着我,安抚我此刻的恐惧。 “安德鲁,你又做噩梦了。”路易斯吻住我冰凉的耳尖,“对不起,安德鲁,我不该和你发脾气。” “路易斯”我说。 “嗯?” “路易斯,你会离开我吗?”我问他。 “不会的。安德鲁。不会的,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他抚摸着我的头发,“直到我死去,我都不会离开你。” 我紧紧的抱住他纤细的腰,渴求从他的身上获取更多的温暖,我开始怀疑我对路易斯的迷恋是否只是因为缺失了母亲后来的爱,但我又深刻的明白,路易斯和母亲不一样,母亲是热烈的红,路易斯是冷静的白,我既回味那抹红,又不舍眼前的白,我常常要使自己变得更加疯狂。 我似乎陷入了一场梦靥之神带来的魔咒,从无法入睡到一旦入睡必然噩梦的厄运。并且噩梦开始破裂,是的,像一面镜子一样破裂。 于是每到夜里,我都能梦见母亲痛苦倒地,满脸鲜血的模样,母亲让我跑,我不知道该跑到哪里去,哪里又是我的归宿。再次回过神来又能看见自己身处空无一人的房间之中,那用领带勒住母亲咽喉的男人朝我一步一步靠近。 他说:“乖宝贝,我不会伤害你。” 我蜷缩在角落,不停地发抖,我乞求母亲的帮助,眼前便闪现母亲倒在血泊里的模样,我害怕到落泪,想要放开喉咙尖叫。 无论是谁,谁都好,谁能来救救我? “安德鲁,别害怕。”男人蹲在我的面前,用他那双粗糙的手掌捂住我的嘴,我只能发出喉咙呜咽的声音,吐不出任何一个求助的词汇,“安德鲁,我是你的父亲呀,你为什么怕我?我不会伤害你的。” 从他的眼里,看到了年幼孱弱的我。 第7章 我发疯了,在每个沉默如沼泽的夜里,我不眠不休,不敢闭上双眼,路易斯跪在柔软的地毯上,他无能为力,他只能落寞地拾起一本诗集,随意的翻到一页念给我听,试图缓解我的压抑和焦虑。 我听见他清澈甘冽的声音,我转头问他:“路易斯,即使是这样的我,喜怒无常的我,精神暴躁的我,你仍然会留在我身边,爱着我吗?” 路易斯逆在光线里,使我看不清他的神情,他说:“安德鲁,是你救了我,把我从苦难里拉直光明下,我爱你,至死方休。” 他起身,走向我,跪在我的面前,拉起我的手,亲吻着我的指尖,细碎的阳光落在他的眉眼和双唇上,像是落至凡间的天使在虔诚的做祷告。 “我好像记起了,母亲死在九年前的某一天夏日午后,就如同我救你的那日一般,狂风暴雨,大雨倾盆。”我说。 然后呢?然后母亲死了,我的指缝间似乎仍然犹存着母亲血液的味道,热爱种花的母亲,仿佛连鲜血都是由花香组成。 路易斯说,“安德鲁,别想了,别再去探究过去了,那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安德鲁,从今往后,我们好好生活,好吗?” 我想回答他,可我却发不出声响,眼睁睁看着一双怪物的手撕裂了我眼前的画面,将我带回了那噩梦里的场景,我再一次看到了倒在地上苦苦挣扎的美丽的母亲。 男人摇摇晃晃,却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 我颤抖着起身,窗外忽然降落的雷声,让这座悲惨的屋子抖动着庞大的身躯,我踮着脚尖吃力地从钢琴架上取下装着玫瑰花的玻璃瓶,玫瑰花幡然落地,男人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我的身后,一把扯过了玻璃瓶。 他晃了晃瓶中的水,弯下腰带着古怪的笑容问我:“安德鲁,你想做什么?” 我踉跄着逃跑,一路跑到阁楼,男人轻而易举的追了上来。 “安德鲁,我是你的父亲。 恋耽美 分卷阅读7 安德鲁的阁楼 作者:沈二藤 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他将手伸向我,抚摸我,亲吻我,嗅着年幼的我散发出的夏日奶香,我无法躲避,就像院子里的鲜花毫无自保能力令人随意糟蹋。 我曾经以为的彩色世界,仿佛在一瞬间变成了灰暗。 “安德鲁。” 有人在呼唤我,不是我的母亲,也不是我亲爱的路易斯。 我终于又一次从梦里的梦里醒来,我分不清真假,分不清何时是现实何时是梦境。 是一个女人,坐在我面前,手里拿着纸和笔,一头褐色的头发扎在脑后,戴着银丝眼镜,眼镜后是一双墨色的眼睛仿佛洞察世间万千。 “你是谁。”我吐出这句话,喉咙像是许久没有说话了,带着极其沙哑的音质。 “安德鲁,你睡了很久了。”她说。 我问她:“我在哪里。你是谁?” “安德鲁,我是你的主治医生,安娜。”她笑着回答我,“你知道吗,这已经是我第249次回答你这个问题了。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安德鲁。” 我头疼欲裂,每一个梦境都那么现实,或许我仍然还在梦里未曾出来,没有路易斯,这不是我的现实生活。 “路易斯在哪?” “你又来了,安德鲁。”她低着头说,“你又来了,我有时候会往好的方向想,想你或许只是故意逗弄我。” “我问你,路易斯在哪?”我起身,才发现自己穿着一套病号服,我走到她的面前,质问她。 “安德鲁,路易斯早就死了不是吗?”她回答我,“你已经逃避五年了,你想余生都在这像监狱的病房里度过吗?” 我震惊得连连后退,这仍然是噩梦,路易斯何时能唤醒我,或许等天亮了,我就醒了,等我醒了,我要拥抱路易斯,亲吻路易斯。 在这么多个夜晚的噩梦里,我第一次梦见关于路易斯死亡的梦。 第8章 我被困在了梦里,再也没有出去过。 在这病房里,没有时间,没有清晨与夜晚,那个自称医生的女人每天都会来见我两次,试图与我交谈,自从那天之后,我再也没有开口,但她似乎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很多时候她会不管不顾的和我说话,我知道她在排遣我的寂寞。 我仍然想念路易斯,我在草稿纸上扭曲地拼写出路易斯的名字,画出一朵玫瑰花,我想送他一束玫瑰花与热烈的亲吻。 安娜说,“安德鲁,你该醒醒了。”她见我不理她,继续说到,“五年前,我刚见你的时候,你才这么高。”她比划着,“现在都高过我了。安德鲁,和我讲讲路易斯吧?你从不来不肯提起他。” 我回头看她,她那张脸长得非常普通,连母亲的万分之一都没有,我告诉她,我在暴雨中捡到了路易斯。 她说,是吗?路易斯,你再好好想想。 我有些不耐烦了,蹙起了眉头。 “安德鲁,今天的用药量不用那么多了,我适当给你削减了一些。”她说,“你常常昏睡不肯醒来,醒来时又似行尸走肉,记忆混淆,我知道母亲的死对你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她投来极其怜悯的眼神,“但是安德鲁,你告诉过我,你的母亲非常爱你。那么,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的母亲不愿意看到你这样自毁人生。” 母亲的死。她知道母亲的死? 我暴跳而起,发了疯似的质问她,母亲怎么死的?母亲为何死的? 她没有回答我,“安德鲁,你的精神状况还不能够接受事情的真相,你需要自我调节知道吗?等到了你可以承受的那一天,你就有资格知道所有的一切。” 安娜离开了房间,留下我独处,我的脑中有上千万中记忆搅和在一起,我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我蜷缩在病床上,亲爱的路易斯,安德鲁非常想念你。 迷迷糊糊之间,我仿佛看见路易斯抱着我,低眉认真的给我念起那首诗歌: “ 爱人,如果你爱我 爱人,倘若你爱我 你切莫丢失路过的每一片云彩, 以及忽视投来的每一眼回眸 爱人,假使你在怀念我, 想想那抹红色, 想想那日午后。 你若爱我, 你可以亲吻我, 可以同我缠绵床榻之间, 你若爱我, 你就要爱我, 莫要再去垂涎别的美色。 爱人, 你若爱我。 ” 路易斯放下手里的书籍,靠在我的双腿上,仰着头问我:“安德鲁,你爱我吗?” 我伸手抚摸他那棕色的柔软的卷发,像是在抚摸一只乖巧的橘猫,我坚定地告诉他:“我爱你,路易斯,我爱你,至死方休。” 我低低抽泣在空无一人的病房里,似是等候着爱人的来临,等候着爱人的救赎。 在那漫长的岁月里,仿佛一切都似真亦假,连同那三月巴黎的暴雨和那夏日午后的风,我都未曾再次捕捉到。 但唯有路易斯屹立不倒的存活在我那破碎的记忆与痛苦的生活里。 第9章 今年巴黎冬天的雪季来得比往年早些,我裹着大衣带着一顶毛毡帽,像一个畏惧寒冷的老头儿在街角买上两杯热咖啡,一杯送给家里看雪景的妻子。当然了,我并非赠给恋人。我端着热乎乎的咖啡走到河畔的长椅旁,将其中一杯递给身侧的女子。 女子抬头接过咖啡,对,是她,我的主治医生,安娜。 安娜说:“谢谢。” 我笑了笑,回了句不客气,吐出的温热气息在冬日化作雾气,“小心烫。”我坐下,小心翼 恋耽美 分卷阅读8 安德鲁的阁楼 作者:沈二藤 翼地吸了几口,确实有些烫。 和安娜攀谈起了这几日的生活,告知她一切都好,至于她开的药,我也十分听话,一日三餐不落得都吃掉了。 离开了医院之后,我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变卖了儿时住的屋子,那天我站在屋前许久,仿佛恍然间看到了路易斯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束鲜艳的玫瑰花朝我投来微笑,我知道这只是我的幻觉,我仍然泪湿了眼眶,思绪久久不能平静。 这栋屋子藏有太多的痛苦和血腥,我不宜继续居住,安娜也说我需要换一个新的且安静的地方。再加之这地处繁华的街道,因此卖了一笔不少的钱,索性去乡下购了一处院落,尽管交通有些不便,但我一无亲人二无友人,也不需常常进出,倒也觉得可以接受。 安娜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短发也很适合你。” 是的,第二件事我就是去理掉了我那头长发,剪了一个干脆利落的短发,权当作和以前做一个正式的告别。 “嘿嘿,”我笑了,不知道路易斯见了我现在的模样,会不会大吃一惊呢?如今的我,精神状态好太多了,连身体也健硕了起来,倘若现在路易斯站在我面前,我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他抱起。 安娜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从大衣一侧的口袋里拿出一本巴掌大的小本子给我,“这是当年你留在我这儿的东西,出于礼貌,我也没有打开看过。当时你浑身破烂,唯独护着这个,我想,对你而言肯定十分重要。” 是的,我将其接了过来,这是路易斯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 “安娜,你想知道这是什么吗?”我摇了摇这泛黄的小本,问她。 “你要告诉我吗,安德鲁。”她轻笑一声,喝了一口快凉的咖啡。 “这是路易斯送我的定情信物。”我说。 “去你的。”她用手肘顶了顶我的手臂,“小男孩儿就开始互送定情信物了?” “嘿,安娜,我说真的,你别不信。” 而关于我年幼时的一切,都被年幼的路易斯记载在了这小小的破烂的本子里,我曾取笑过他,路易斯,你这是从哪个垃圾桶里翻来的? 路易斯羞红脸,将本子藏起来,嚷嚷着,安德鲁,不许嘲笑我,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呢! 直至今日,我已经完全分清了什么是现实什么是虚幻,什么是真相什么是由我自己幻想而出的保护自己的谎言。 我和安娜作别,独自一人来到转角的花店,花店的雇员是个年轻的小姑娘。 “先生,送给恋人吗?”她红着脸探头问我,从她清澈眼眸里看见了一头红发样貌出众的我。 我弯着眉眼,露出笑容,“是的,送给我的爱人。” “您的爱人喜欢哪种花儿呢?”小姑娘有些失望地问我。 “玫瑰花。”我说,“我的爱人喜欢红色的玫瑰花。麻烦您给我挑几只新鲜的玫瑰花吧。”路易斯爱着似鲜红玫瑰花的我。 我捧着这束包装精美的玫瑰花,引得来往的人儿频频投来眼神,这样热烈的红,在大雪纷飞的冬日里,像一把温暖而刺目的花火,点燃了白色的孤寂。 沿着这条大路一直走,就能走到塞纳河畔,冬日里的塞纳河也不曾结冰,有旅人在湖面上滑着小船,观赏着景色,我抱着鲜花在岸边站了好一会儿,直至双腿发麻才回过神来,靠着脑中的记忆,寻找到了一块奇异的石头。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石头仍然还在这儿静静地立着。 我将玫瑰花放在这石头的身旁,我说: 好久不见了,路易斯。 第10章 我坐到草坪上,盘起腿,从口袋里拿出那本古董似的本子,我翻开了第一页,十一岁的路易斯,写得英文字扭扭曲曲,我需要费力去看,才能将不成句子的词汇组成勉强能够读懂的文章。 “ 1888年3月4日。 父亲又打我了,母亲不拦着,我也好怕疼,但是母亲说,我身为哥哥要保护好妹妹。妹妹夜里摸到我身边,她亲亲我的伤口,我告诉她,我不疼。 我说,明天我去偷几颗糖果给你。妹妹咯咯笑了。妹妹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像母亲,但是母亲从来不笑。 路易斯。 ” 当泛黄的纸张上落下几颗眼泪,我才胡乱的用手去擦拭,我仍然记得在那个暴雨的夏日,孱弱且浑身是血的我倒在水渍里,奄奄一息,路易斯出现了,他比起我更加的矮小,但他仍然吃力地拖着我,将我拖到石桥下可藏匿的躲雨之处。 那是他的一方小小的天地,用捡来的衣服和竹竿以及旧报纸搭起的简陋的帐篷,他告诉我,他叫路易斯,是英格兰人。幼小的路易斯,带着一双祖母绿的眼睛,在阴暗的巴黎雨天里透出一抹幽绿的光。 “ 1888年7月20日。 我想逃走了。我想念我的父亲母亲,虽然他们不爱我,也常殴打我。但我仍然想念他们。我已经有两个月没有见到妹妹了。 这是一个奇怪的地方。自从两个月前父亲带我过来之后,他再也没有带我离开。由于我害怕本子被父亲撕碎,所以总是带在身上。今天也派上用场了。可以写点东西,即使我的语言学得不怎么好。说起来,我才上过半年的学。 对不起,我写远了。 这里有形形色色的人每天路过。 有时候会有人亲吻我,像我亲吻我妹妹那样,但却更加过分。我不喜欢这样。但如果我挣扎,他们就会打我。我实在害怕疼痛。又有人来了。 ” “ 恋耽美 分卷阅读9 安德鲁的阁楼 作者:沈二藤 1888年8月30日。 我会偷偷读一些报纸,我才发现这几天的路程,我被带到了法国。我听母亲提起过,浪漫之都,是的。但是我出不去,我每天都呆在这狭小的房间里,有许多跟我一样的孩子,也有比我大一些的,但我们基本不能够交流。 我现在知道父亲是把我卖了。 我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可以多给妹妹买几颗糖果,希望妹妹能开心。 此外,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了。常常有客人会跟我提起一些。 我好像被迫长大了。 我准备逃走,这里的生活太煎熬了,我宁愿死在外面。 路易斯。 ” 路易斯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这些,那时我总以为他只是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我见过他身上的伤痕,与我身上如出一辙的伤痕,我们在夜里相拥而眠,企图从对方的身上多汲取一些温暖。到了白天,路易斯会出去寻找食物,常有路人见他年幼漂亮扔下一下硬币,他会高兴地买来一些面包和水,带回来消除我的饥饿,那时的我高烧不退,浑身是触目惊心的伤口。 路易斯说,“安德鲁,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我见过许多人。都没有你漂亮。” 这样的赞美自从我出生就从未少有过,但从路易斯嘴里蹦出来,却能让我开心得忘却所有的悲伤和苦楚。 路易斯问我,为什么逃跑。 我告诉他,“我杀死了我的父亲。” “ 1889年3月 首先允许我道歉,我不知道今天几号,路过商店时没来得及看清楚日期。我有长一段时间没有写日记了。我今天捡到了一个男孩儿。 下着暴雨天,他倒在雨里,像是从云端坠落的天使。他长得可真好看,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好看。我没有见过那么红的头发。 像街尾花店里的红色玫瑰花。他太漂亮了。 我不明白,他这么漂亮为什么会这么狼狈。他这么漂亮,换作是我,要把他当作宝贝藏起来。他有些发烧了。我得给他喂点食物。 路易斯 ” “ 1889年3月28日 我和安德鲁一起生活,哦,漂亮男孩说他叫安德鲁,食物不够了,我今天去商店换了一些食物,看见日期了,已经是3月28号。 嗯。他是个很温柔很奇怪的人,他喜欢夜里背诗给我听。是法语的诗,我听不懂,他的英文也很蹩脚。所以我们的沟通有点吃力。但是没关系。 他告诉我他杀死了他的父亲。 我问他,是不是他的父亲伤害他了。 他蜷缩着靠在我身边,告诉我,他的父亲弄死了他的母亲,将他囚禁在小小的阁楼里。于是他杀死了他的父亲。 我同情他。尽管我没有资格。但我想,在某种方面,我比他要好一些。比如,我的父亲只是卖掉了我,没有杀死我的母亲和我的妹妹。 我今天有点想我的妹妹了。 路易斯。 ” 雪已经落了我满头,连一侧的玫瑰花都附上了一层,我翻着纸页的手冻得僵硬,过往的事情走马观花似的路过我的头脑,再也不能对现在的我产生负面的情绪。我说,即使是为了路易斯,我也要好好的生活下去。 “ 1889年11月3日 我病了。安德鲁想看我的日记本,我说不可以。就算我多么喜欢安德鲁。我也不给他看。 他跟我撒娇卖萌,然后亲亲我的嘴。 我喜欢跟安德鲁亲我,也喜欢安德鲁抱着我。前几天,安德鲁从花店门口捡了一朵枯萎的玫瑰花当作礼物送给我。我很喜欢。我告诉安德鲁,想要在以后每年都收到玫瑰花。 安德鲁说我太贪心了。然后他抱抱我。他好漂亮。连他的怀抱都很漂亮。他身上的伤口愈合得非常好。 但我最近不让他抱了。因为我病了,有些严重,我告诉他没事,但又害怕传染他。我好累,我最近不能外出寻找粮食,只能依靠安德鲁照顾我。 安德鲁夸我是一个病弱的美人。 路易斯 ” “ 1889年12月18日 我特意让安德鲁帮我去询问了时间。写日记不写时间,总觉得没有仪式感。安德鲁最近总是哭。白天哭,晚上哭。 我好像有点拿不稳笔了。我只能去亲亲他,告诉他别哭了。他说他怕我丢下他。 然后我也哭了。呜呜,太没有出息了。我一哭,安德鲁就只能哭着安慰我叫我别哭了。然后我们哭得更惨了。果然我们还是小孩子啊。 安德鲁问我喜不喜欢他。 我告诉他,我很喜欢他。他不信。我说你不要不信。我让他听听我胸膛里的声音。他笑了。 他真漂亮。我很开心。 安德鲁每天都会给我一个早安吻和晚安吻。安德鲁说等我病好了,他就教我法文,教我用法语写诗歌。 我说,那我一定快点好起来。 我不敢告诉他。我觉得我可能撑不过这个冬天了。 路易斯 ” 我抽泣着翻到写有文字的最后一页,这是路易斯留给我的最美的告白。我无法再抑制这浓烈的感情了,我拿下毛毡帽,用帽子遮住我的脸,于是我放声痛哭了起来,撕心裂肺的哭声从毛毡帽里传出带着一种窒息的闷感。 路易斯没有活过那个冬天,他小小的身躯僵硬在某个冬天的清晨,我举足无措地坐在他身边,一遍一遍喊着他的名字,一遍一遍亲吻着他的脸颊,他再也没有睁开眼睛回应我的哭声和亲吻。 我将他葬在了塞纳河畔。他曾经说过塞纳河的美丽,是他家乡没有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 安德鲁的阁楼 作者:沈二藤 的,就像我的漂亮,也是他从未拥有过的。那么我就要他从此长眠于塞纳河的盛况中,从此获得我这颗滚烫炙热的心和对他浓烈似火的爱意。 年幼的我跌跌撞撞游荡在街头,直到警察带走了我,那是一场漫长的谈话,关于我母亲的死亡,我父亲的死亡。不回答只言片语,只是重复着母亲这个单词和路易斯的名字。 从那时起,我的记忆开始突如其来的混乱不堪,活在了由我自己编织的美梦里,那个美梦中,我有幸福美满的童年,父母恩爱,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我有路易斯的陪伴,过着简单幸福的恋人生活。 我沉迷美梦太久了。我该清醒了。 第11章 我重新带好帽子,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落雪,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我沉默了很久,仍然慢慢点燃了这本来自路易斯的日记,一窜火光亮起,我将它放在石头上,即便是雪花也没能熄灭这火苗,直至烧成了灰烬,升起灰色的烟雾。 我转身向前走,露出带有泪痕的笑容,从今往后,路易斯,我会好好活下去。 街道上,棕色卷发的路易斯,套着我的衬衣,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他那双祖母绿的眼睛散发着笑意,他微微歪着头,朝我招手,冲我喊来: 再见了,安德鲁。 我说:再见了,路易斯。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