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洲异谈之断章》 分卷阅读1 中洲异谈之断章 作者:一襟披快 《中洲异谈之断章》作者:一襟披快 文案 中洲东部的绩阳城中,有一位说书人,众人称其为断章先生,只因他说书从来只讲一部分,断章而说。而在他生命中最后一次说书时,却讲述了一个完整的故事,故事发生在四十多年前,关于一个说书人,一个江湖浪子,牵扯到称霸一方的覆灭势力,一场谋反兵变…… 内容标签: 江湖恩怨 布衣生活 市井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何顾非情 ┃ 配角:沈承山 ┃ 其它: 第1章 第 1 章 人间三月,城南花开,芳菲伊始。 绩阳城,自古为中洲军事要塞,乃兵家必争之地。古语有云: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而今,距上一个分崩的乱世结束,已过去五十年了。五十年相安无事,五十年休养生息,如今的绩阳城,政通人和,民殷昌盛。 绩阳城南有一处栖云轩,一茶馆说书之地,其中住着一位说书先生,绩阳城的人皆称其为断章先生。至于其具体名姓,却无人知晓。只因他讲书向来只讲一半,悲欢离合四情,向来只讲欢而不讲后来的悲,只讲合而不讲后续的离,书章中途而断,故而大家为他取了这样一个称号。不过,听老人说,断章先生最初来此说书时,并不是如此,只是后来忽然变了,问其缘由,断章先生也只是笑笑,回答说他想把故事停在最好的地方。 怎样算是故事最好的地方?他没有解答。 如今,断章先生已七十有余,近两年来身体日衰,布台演书的次数与时间逐渐变少,多数时侯都是弟子来,而他的弟子也如他一样,断章而讲。几月前,断章先生忽然重病,这几个月来不曾登台,今日再布台演书,说是最后一次,并且听说这次会是个完整的故事。 如此一来,平日里的听书爱好者便梁梁赶来,一时间,栖云轩好不热闹。 “今日,各位肯来栖云轩捧场,老夫在此谢过。”噪噪人声中,断章先生迈着气虚的步子走出,向来者致谢。声音虽有几分浊哑,却掩盖不了其本真的温朗,令听者感叹,年老岁暮,病痛折磨,也都损耗不了断章先生那天生的清俊温朗之音。 “今日,我要说的是关于一位说书人的故事,那是在四十五年前,在中洲一处边陲小镇中,有一位年轻的说书人名叫何顾……” 那一日,何顾在自己的小肆中演书论话,眼见座中无人,不禁发出一声轻叹。 事实上,由于多年战祸,而此天下初定之际,并没有多少人有那个闲心和闲钱去听书的。说的更直白些,彼时说书这个活计,就是个饿死的行当。不过,这也就是对一般说书人而言。面对惨淡的现实,何顾有主意。 他找上了官府,到了府衙那里,对着门前衙役,他说:“我要见你家大人”。衙役一听,心想:这谁呀,大人也是随便见的?就要把他赶走。可还未及他们出声动手驱开他,他却猛的对他们呵斥了一声,站在衙门大门口,端的是一派正气凛然,言辞训斥道:“我有良策献上!若影响了刺史大人治政仕途,你们担待的起?” 衙役被他一番态势吓了一跳,又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一下,冠带规整,白衣净洁,生的文质彬彬,眉目间英气俊佳。衙役们猜想这个人应该不一般,商量了一下,便让一人进去通报了。 片刻之后,衙役将他带了进去。 等见到知府大人,知府问他此来欲做何种提言。他答曰:天下初定,而民心未定,朝已立,而政未通。欲有为,则需定民心聚民力,欲定民心聚民力,则需上下相知,政行令通。“ 知府再问,“话虽如此,只是民心不定,又如何能政行令通?” “自然是要从上而下主动推广下去。草民不才,今日正为此事而来。” “哦?” “草民本一说书人,最擅长的就是讲说古今百态故事。如此,若有政令,先往草民那里,由草民引古今趣事说演一番给众人知晓领会,而后实施,不更容易吗?” 知府沉思片刻,点头,觉得这个方法可行。 “不过……”何顾忽有话锋一转,迟疑起来。 “不过什么?” “这眼下情况,听书者也少。让众人前去听我讲,也需要号召啊。” 知府又沉思了一下,说道:“这个不难,我让衙役们帮你。” 好嘞。何顾心里暗道。 如此,说书人的小地方每天都塞满了人。 而何顾,也确实如他所说,为那些有的根本不识字的人以有趣的方式讲明了政令。 不过,几日之后,何顾又找上了知府。这一次他说:“大人,草民撑不住了。” 知府一听,慌了,这刚出了效果,怎么就撑不住了。 何顾苦着个脸,是百般无奈,委屈巴巴的解释道:“唉,知府大人体谅,小民我也是要吃饭的,这每天去听书的人是不少,可都没有钱。而且又都是您命令过去的,我也不好去找他们要钱,这样下去,小民是真的撑不住啊。” 知府一听,心想也是,又思索了一会,抚慰道:“官府还是需要你,要不这样吧,你还继续干下去,你的吃穿用度所需钱两,官府为你操办,毕竟你也是为官府做事。” “多谢大人!”何顾欣然拜谢。 如此,在艰苦时期,何顾既获得了客人,又挣到了钱。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后来有一天,他照例迎客说书,讲到中途,忽然一股奇异的酒香吸引了他的注意,寻香看去,却看到一张陌生的脸孔,坐在最后的位置,自饮自酌。 陌生人……绩阳城地处边塞,是少有外人来此的。这引起了他的好奇,而更让他觉得有意思的是,这人听书 恋耽美 分卷阅读2 中洲异谈之断章 作者:一襟披快 时的状态,与他人不同,自始至终他没有情绪变化,一口一口平静的饮着酒,似乎这故事并不精彩,也并不吸引他,然而他又表现的十分有耐心,不曾离席。若说是来寻事的,又一直安安静静,直至那一日章回结束,再去看时,人又不知何时已经离去。 奇怪的陌生人。 第二天,何顾早早的开了门。今天知府会来这里听他说书。其实也就是来监督查看一番。这段时日,绩阳城新的政令放出。知府对这一次的政令举措十分重视,交代何顾要好好讲解,帮助官府好好宣扬推进,而此次更是亲自到场。 但在此之前,出现了一段小插曲,被何顾应付掩盖了过去。 之后,这一日过的平平淡淡,暮时下起了小雨,何顾站在堂前,看着阴沉的天色,心中别有一番心事。 一夜风雨,草堂不驻南风,闲亭知时,半挂晨色共垂珠。 第二日一早,何顾如旧打扫庭院门前,继续开张。待辰时又过了半刻,听者陆续来到,主板一声,故事里又换了主场。 这一日,他听到另外一个消息:城外北郊王家马场昨夜出事了。 “你们听说了吗?昨夜,北郊王家马场,那块新占的地方上,那群打手被打了,还被赶了出来。” 座上有人低声议论。 “有这种事?谁这么大的本事,敢和王家人作对?” “那谁知道。而且据说,对方只是一个人,便把那群打手打的屁股尿流。 “那王家能就此罢休?” “当然不能。这不,今天一早,王家又纠集了一批人去,到那一看,发现那地已经又归了原来的农户。那农户再次拿到地之后,个个拿着东西在那里守着呢!” “打起来了?” “可不是,听说闹得还不小呢。惊动官府了。” “嘿。这就麻烦了。官府刚下令那里改耕为牧,这是公然抗令啊。那些农夫要吃亏啊。” “本来就吃亏。说什么改耕为牧,那些农夫哪里买得起马种啊,结果地全被王家占了去。” “唉。” 闻着皆是叹息。 而这一边的何顾则又是一番思量,他不知道袭击马场的人是谁,但是他知道此次改耕为牧之事有了转机。 当天晚上,知府找他。意料之中。 第二天无事发生。 第三天,官府贴出告示,撤回改耕为牧的命令,王家归还农夫土地。 也就在第三天傍晚时,何顾又看到了前几日的那个陌生人。在客人都散去的时候,门外,在离去的背影中,一个人面向大门静静的站着,手里提着一壶酒。待听者散尽,面对敞开的大门,空荡荡的大堂,他才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在离何顾最近的位置,坐了下来,打开酒坛,醇冽酒香扑鼻,他开口道:“老板,加场。” 何顾感受着那酒香萦鼻,笑着从桌子后走出来,问道:“不知客人想听哪一回?” “王家马场。” 何顾眸中神色变了变,脸上依旧是平静柔和的笑容。 “昨天早上。有些事情,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我。” 面对忽然到来的陌生人,以及奇怪的言语,何顾却并不惊讶,他坐到对方面前的位置,身体探向前直接问道:“那便先说说你都看到了什么,又是如何想的?” 对方没有想到何顾会如此反应,身体不自觉的向后撤了撤,又将何顾打量一遍,方缓缓开口:“我看到你将那名想要鸣冤的农夫拉进了屋内。而随后,王家的打手便巡视来到此处。所以,你是保护了那个农夫。可我不明白的是,那你又为什么要帮官府宣扬?以你与知府的交情,为什么不直接说明此事?” “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答案很简单,因为这是知府的命令。至于第二个问题……”他顿了顿,看着面前的人,有点无奈的说到:“你未免把我想的太高了。我与知府有什么交情?充其量任命听命罢了。还有这等他亲自拍板定下的事,哪有我说话的份儿?更何况,这令刚刚要推行,知府尚在兴奋之中,此时去进言,定会适得其反,自讨苦吃。你说呢?” 对方点点头,道:“是一番道理,那你打算如何?” “知府本身并不残暴,相反极其敦厚,所以才会被王家骗到。我本准备过些时日,安排那些农夫进行一次有效的鸣冤。然而……”何顾忽然又是一笑,“没等我行动,事情却有了一个令人惊喜的转机。那夜马场一闹,闹大了,王家人没压下来,惊动了知府,然后知府开始找我。说来那件事应该是做的吧?” 对方没有回答,从桌子上拿过一只粗瓷碗,将酒倒满,对何顾说道:“这杯,请你了。” “哦?” “算是替那些农夫们的答谢。” 何顾笑笑,端起碗一饮而尽,酒香在口喉胸腔中漫卷,醇馥幽郁,“好酒。应是城东泉家的百年字号。” “看来先生也是爱酒之人。” “哈,江湖中人,孰不爱酒?” 一句江湖中人,简短四字,却已拉近二者距离。江湖中人,本就如此:各执一身漂泊,至萍水相逢之处,一句江湖,便是共同的来处与归宿。心意相通,已是惺惺相惜。更何况那些不谋而合的共执一事,那些相辅相成的殊途同归。 那人惯于冷着的脸庞,露出一瞬间的冰冻雪融,闪出一抹笑意。他倒下两碗酒,端起向前微微一推。何顾会意,端起另一碗回敬。 一瞬间,对视的二人,露出更欣悦的笑意,抬手将酒一饮而尽。 “还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浪子,非情。” 那日之后,何顾与浪子非情又数次来往。每次来,非情都会带来一坛酒,二人相谈甚欢。但后来,几次之后,何顾却再也没有见过非情。他心中疑惑,更有些 恋耽美 分卷阅读3 中洲异谈之断章 作者:一襟披快 担心,莫不是因为王家马场的事,而出了什么意外? 恰好某日何顾去城东办事,路过泉家酒肆,看到非情正在打酒。他心下大松,亦是欣悦,上前去打招呼,不想对方看到自己竟不予理会,绕道而行。 “好友。”何顾诧异,出声喊他。 一声好友,平平无奇,不想对方却反应巨大。原本急急而行的身形猛然一滞,似受什么刺激一般。原本就冰冷的脸色,变得愈加难看,“我与你,不是什么好友。” “这……”这着实令何顾尴尬,一向能说会道的他,此时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浪子非情一生,不与人深交。你我不过萍水相逢,不是什么好友。”说完这句话,非情便自顾自的离开了。 剩下何顾,半天没反应过来状况,傻傻的呆在了原地。 “……啥?” 而就在当天晚上,何顾遇到了另外一个人,并且是一位故人。 第2章 第 2 章 那天,客人散尽后他将一切收拾妥当,关了门,端着烛台向内院卧室去,封闭的小院中,忽然吹起阵阵凉风,微弱的火焰摇曳着,他伸手护住,却终究是徒劳,烛光淡淡的熄灭,他愣了一下,抬头环顾四周,那双眼睛在黑夜里,黑的发亮,困惑中带着幽深的警觉。 寂静的夜,乌云一点点移去,月光倾泻下来,落在那一身白衣之上,皎白相衬。 “呵。”月光没有照到的阴影里,响起一声冷笑。 是在何顾的身后。 何顾没有回头。仍笔直的站在那里,站在月光下,神色淡漠,只影卓卓。 “不欢迎我吗?”阴影中走出三个人,为首者方正脸庞,络腮胡须,仿若一样平齐的五官里,夹着一双锐利的鹰眼,深刻着冷漠与恨意,他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嘲讽:“不欢迎我吗?我还以为你期待着这一天来临,在一直等着我呢,我的……军师大人。”在吐出最后四个字时,他眸锋低压,眼角因为那一刻的用力而抽动着。 何顾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依旧淡漠的神情,月光照不进的幽深瞳仁里,只是漫无止境的深邃。 “是啊,我一直在等这一天。”他缓缓转身,迎上对方如刀的目光,“你果然,又回到了这里。” “是啊,这里是军事要塞,易守难攻,若占据此处,得其兵马,倚仗地利,起兵西进,可取中洲。千秋帝业,由此可成。”他顿了顿,“这还是当初,你教我的。” 何顾静静的点了点头,“还是我的那套策略,你此次卷土重来,就没有再找一位能人谋士,帮你重新谋划?” “军师说笑了,若论韬略,天下何人能比得上军师?军师的高论,他人怎么颠扑的破?” “将军谬赞了。” “不不不,军师高才,我由衷钦佩。所以,我今日前来,便是想请军师帮忙,就从此地出发,去完成我们的皇图霸业,如何?” “难道,此时,我还可以拒绝吗?” 对方冷笑了一下,拉长着音调说着:“军师是聪明人。那么……”他示意身边的手下,只见那人摊开掌心,一只小瓶子静卧其上。 何顾心下了然,未见犹疑,拿过瓶子倒出一粒药丸,吞入肚中。 “好,爽快。军师果然硬心肠。”那人拍手叫好。 “说吧,要我做什么?” “军师是聪明人,我要什么,军师清楚。” “兵马,绩阳城的兵马。” “不,不只是绩阳城,是整个蓟同十八个州城的所有兵马!” “呵。”何顾冷笑了一声,感慨着面前之人巨大的野心。 蓟同十八州,中洲东部的门户要塞,纵横开向,沃野千里。面对外敌,它是中洲的一道天然屏障,欲破中洲,必从此处下手。存亡攸关,所以无论哪个王朝,都对蓟同极为重视,在这里做着重要的军事部署,留有优良的兵马和足备的武器。而另一方面,正是因为它地位险要,兵甲优良,当统治者担心这里有人拥兵自重,起事而成中洲之祸,所以对这里的军政之权进行了分化。蓟同一十八州,名义上统归蓟同府知府管辖,然而事实上知府实际掌握的兵力只有绩阳城在内的四个州城,而其余十四州,又分而为三,各设有总兵统领。如此,除朝廷御旨钦命,再无人能够轻易攒握蓟同一十八州兵马。 见何顾冷笑不语,对方发出嗤笑声,“其实,王家马场的背后就是我们,我们以“改耕为牧”之名,即接近了知府使他陷入我们的设计,又占下一片土地,放置自己的人马,暗中增强实力。可是,被你们破坏了。不过也好,本来我们对之后如何拿下其余三位总兵的事,计划未定。现在,就有劳军师一举定乾坤了。” 何顾略略垂眸,不咸不淡的说着:“将军如何认为,我这毫无力量的一介草民,能拿下那些手握大权的总兵?” 那人淡淡的笑了笑,一只手附上何顾肩头,五指扣住他的肩骨,而后猛然加大了力道。只见何顾吃痛,身形随之一滞,眉头蹙起。他随后伏在何顾耳边,冷冷的问道:“军师该不会以为,我会相信你背叛我的最后,在新朝那里竟什么也没得到吧,嗯?”说着,手上的力道又加重几分。 何顾吃痛一声闷哼。 “你会有办法的,对吗?”见此,那人又转变了脸色,松了手,淡淡的笑着,“好了,我们该走了,留给军师一天的时间想清楚,明晚我要听到有用的消息。” 说完,三人纵身跃出庭院。 余下何顾一人,一身白衣,在依旧皎洁的月色里,茕茕孑立。 片刻的沉静之后,就在何顾转身要进屋时,身后又响起双脚落 恋耽美 分卷阅读4 中洲异谈之断章 作者:一襟披快 地的沉闷声响。他诧异地回头,夜色里趁着半明的月光,看见又一张熟悉地脸。 ——浪子非情。 幽凉夜色,寂静小院,二人默然对视,一者诧异,一者平静,而黑色的眸子深处,别藏一番疑思。 “暗中尾随几人至此。” “你……”何顾惊疑道:“你早有察觉?” “是。王家马场,我隐隐感觉并非那样简单,便暗中潜伏调查,结果发现,马场背后是一股更危险的势力。”他顿了顿,看向何顾的目光变得更加幽深,“更没想到,这样一股势力,竟然与你有关联。” 当事人闭目不言。 “所以他是谁?” “沈承山。” 沈承山?听到这个名字后,非情的脸色变了变,“北萧的沈承山?那你其实是北萧军师齐寰?” “嗯。” “原来你们都没有死?” 何顾苦笑一声,答道:“没有。” “你背叛了他?” “是。” 何顾回答的坦然简洁,非情却沉默了。 “呵。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忠不义?” 非情没有回答。 何顾又笑了一声,短暂的,自嘲的。 往事历历心头,难数真恩假义,一片薄力难留,寸口难开。 “不是。”非情忽然开口了。在何顾也放弃言语时,忽然开口了,同样坦然简洁,低沉的声音自带笃定的力量。 何顾一愣,是诧异。 “你可以讲出来,当年到底发了什么?” 回神过来,何顾缓缓叹出一口气,“故事大概要从八年前开始……” 八年前,何顾弱冠,年少轻狂,生逢乱世,亦有运筹天下之心,成伟业功名之志。那一年,他第一次来到绩阳城,并在这里遇到了沈承山。彼时,沈承山是一个侥幸得存的小兵。一场成王败寇的大战,使他更加看清了这个乱世,也磨砺了他的心气与意志,决心成霸业而终乱世。相同的心性,共同的志愿,使二人走到了一起,何顾为他出谋划策,他也言听计从。白手起家,五年时间,便得以割据一方,设坛称帝,威震天下。 而少年的故事却也只到了这里。 称帝之后,热血方刚还在,但没了方寸。胸怀天下还在,却只用征伐。急功冒进,杀伐无度,何顾几次劝谏,也不被听用。而连年征战,劳民伤财,更是损害了国之根基。最后,面对有备而来的梁军,外强中干的北箫,终是走向穷途末路。 而最令何顾想不到的是,沈承山竟疯到了那个地步。在倾举国之力,率大军于汀旸河与梁军进行最后一决之前,他找上了何顾,安排下这样一件事:屠城。 自屠北箫国都! “我败便败了,但这些北萧臣民,我要他们生是北萧的人,死是北萧的鬼!一个都不留给梁国!” 何顾惊骇之余,也彻底清醒,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他选择了举城向梁帝投诚,而投诚的消息,在他的安排下于大军抵达汀旸河时传至,一时间军心大乱。而接下来,沈承山屠城的计划也在军中传开,霎时群情激愤,内乱乍起,梁军顺势策反招降,如此一来,兵不血刃,北箫覆灭。 只是,乱中,沈承山逃脱了。 “我知道他会不甘心,也不会放过我,所以我推辞了所有封赏又来到这里,等着他。” “孤身一人?你还真是胆大。” “呵。”何顾苦笑一声,“这件事,不该再卷进更多的人了。” “那你知不知道,如果你解决不了,是会有更多人的被卷进来。”非情的声音失去了往常的波澜不兴。 “我知道,我会处理好的。” 眼见何顾回答的笃定,非情却皱起了眉头,他不满意这个答复,“哦?是吗?” “何顾,我知你心思缜密,善于谋算,但有一件事你却总是不作计算,你知道是什么吗?” 何顾不明其意,摇头。 “你总不将旁人的帮助计算在内,也不会寻援。当年北萧之事,你独自背负。而后王家马场之事,你也没有想过谁去帮你闹一场。到现在,沈承山阴谋兵变,我激你说,如果你处理不好会有更多人卷进来,你也只是说你一定会处理好。何顾,你不会觉得累吗?” 这是自相识以来,浪子非情说的最长的一段话,字字诛心。何顾眼中首次现出暗淡与哀伤,一声苦笑,顾左右而言他:“我竟不知你口才如此之好。” “何顾!” “好了。不要说我,你的心结又有解开吗?浪子非情一生不与人深交。我们不过萍水相逢,阁下何苦如此费心劳神。” “你!” “回去吧。不要搅进这里。” 一场实为关心彼此的互揭伤疤过后,二人背向而立,终于都没有话可以说。静默,这里,没有人开心,也没有人生气。每个人都有心结,谁又救得了谁? 那一晚,何顾房间的灯亮了一夜。第二日,他一如往常的开张说书,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是傍晚时,他比平时早了半刻关门。也早早的将自己锁在了内院,静静的坐在闲亭里,看着夜色一点点侵袭过来,将周围的景物一点点撒上墨。点上一盏灯,映着他平静的面庞,周围一切都很静,什么都没有来惊扰。 忽然,在周围一切都寂静时,何顾身形猛顿,灯光下的面庞开始因痛苦而纠结在一起,他紧闭着双眼,眉头紧蹙,胸口剧烈起伏,不消片刻,整个人便大汗淋漓。 此时,周边终于有了动静,脚步声与笑声同时接近,“军师大人,这噬心毒蛊的滋味如何啊?” 何顾努力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想要开口,却是一口鲜血代替言语涌出。 对方冷冷的笑着,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有意消磨时间, 恋耽美 分卷阅读5 中洲异谈之断章 作者:一襟披快 既轻蔑又饶有兴趣的看着何顾血汗淋漓,“一天的时间,不知道军师思考的如何了?” 何顾不能答话,咬紧牙关,嘴角依旧有血渗出。 “不能说话,点头或摇头军师应该会吧。” 何顾眉头又皱紧几分,缓缓的点了点头。 “好!”沈承山朗声喝到,一手捏住何顾下颌,将一颗药丸塞进何顾口中。 药丸入腹,不消片刻,疼痛大减,何顾缓缓直起身子,擦去嘴角的血迹,迎上沈承山冷冷的目光,听到对方问道:“你的计划呢?” 何顾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从袖中掏出一只小盒子,打开之后,一枚精致的玉章呈现在沈承山眼前。 “这是什么?” “梁帝赠我之物,是他早年随身印章,见此物如见他本人。” “哈!”沈承山一声讽刺冷笑,“还真是件好东西。出卖我,军师果然得益不小。” 何顾没有理会他的嘲讽,继续道:“明日,我会带此物去见知府,威慑于他,你可进而将他操纵,如此一来,他手中四州兵马便归你所有。”他顿了顿,问,“这样,你看可以吗?” “那之后呢?其余三位总兵,你要如何?” “利用知府,以玉章之便,假传钦差大臣之命,召三位总兵来绩阳城,彼时布兵设伏,一举而制。” “哈,好!军师之策,一向明快,深得我心。那明天就有劳军师了,我,我也会派人暗中相助军师的,毕竟军师现在的身体……哈哈哈哈哈。” 何顾看着沈承山离开,烛台在旁,侧映着他的脸和眼睛,轮廓里表情深藏,那眸色比夜色更重几分。他缓缓收起了玉章,端起蜡烛走回房中。 夜深星月各消语,尘间何人未肯息。院中的阴影处,一个身影暗中潜伏。 而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另一个人影注意着他。 第二天,何顾起的很早,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打扫开张。而是带着那块玉章,在街道尚没有行人的时候,去了知府府衙。 入府半个时辰后,三名兵士骑马而出。马蹄声打破清晨的宁静,踏碎了宿落的尘埃,临街的百姓被惊醒,茫然看着新一天的开始。 窗外,晨光渐满。 第3章 第 3 章 “昔闻兰叶据龙图,复道兰林引凤雏。鸿归燕去紫颈歇,露往霜来绿叶枯。”府衙内,后花园幽静之处,春兰生长,何顾静看许久,一时感怀。 “军师何以如此悲观呢?”声临人至,沈承山再出现眼前。 何顾不答,起身拱手,“祝贺将军拿下四州兵马,并即将掌握整个蓟同一十八州。” “哈哈哈哈哈,军师客气了,若没有军师,事情又怎会如此顺利呢?”一句话,是称赞还似讽刺。 何顾只沉默无声。 “好了,军师在这里也呆了一天了,算算时间,另外三位总兵大人应该就要到了,走吧,去完成这最后一步。” 何顾抬头看了看天色,huangse的阳光下红光初现端倪,原来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在这里呆了一天了。 沈承山的脚步很快,何顾从中感受到了他兴奋而急切的心情。从后花园走到前庭,在大堂里,何顾见到知府一脸的焦灼,而此时他身侧的人已不是往日的随从。知府在看到何顾的那一刻,焦灼的神色被无奈和不堪取代。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这位说书人竟然有这样的身份,更没想到他会陷整个蓟同府于危难之中。但……他对何顾还有所期待,他的眼中又出现期待的神色。 而何顾却并没有什么反应,一脸平静,一脸的无动于衷,十分静默的跟在沈承山身后,沈承山坐下,他则恭敬的站在一旁。 对此,沈承山很满意。噬心毒蛊的折磨,往事的冲击,看着昔日谋通神鬼之人而今消沉的模样,他觉得自己击溃了他,他感受到了复仇的快感。而紧接着,更让他开心消息传来了。 “报!三位总兵已到,正等在门外。”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沈承山抚掌而笑,“让他们三个进来。” “是。” 不消片刻,三位总兵已随传者进入大堂。而自他们进入大堂的那一刻,气氛立即降至冰点,空气陡然紧张。 “你是何人?敢坐在大堂之上!” “呵,我?我是谁吗?”沈承山慵懒着音腔,带着傲慢,带着些许志得意满,他双手十指交叉,右手食指点了三点,站起身,站在大堂之上,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堂外的人,露出一个阴鸷的笑容,“哟,我以为是谁呢?这不是徐疾将军吗?怎么,几年未见,不认得我了?” 对方却也从容,回以轻蔑的冷笑,“败军之将,亡国之君,北萧的沈承山早已是个死人了。谁认得你又是哪里的阴诡之徒!” 三两句话,唇刀齿枪,皆刺向沈承山心底最敏感的痛处。沈承山顿时脸色大变,也不再多言,一声令下,引得刀剑齐出,血溅当场。 “杀!” 而下一刻,更汹涌的人声喧沸中,错愕的神色却是出在下令的沈承山脸上。惊讶之余,他向前迈出数步,真切的看着府衙洞开的大门,涌入的大量兵卒皆是官兵衣装,四下回廊里涌动的,攀上房顶开弓持箭也皆是官兵。而接下来,清一色的官兵中,他终于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被捆绑在地。 一瞬间,形势逆转。 沈承山满脸的难以置信,他向后退出几步,恢复的一点理智让他明白了这是谁在搞鬼。一双怒目,看向身后的何顾,“是你!” 与之鲜明对比,何顾异常的平静,一直垂首的他缓缓抬起头,一双眼眸静若深海,清冷的声调,一字一句的说道:“承山,你忘了吗,你我之间,主 恋耽美 分卷阅读6 中洲异谈之断章 作者:一襟披快 谋划之事的,一直都是我啊。” “齐寰!”再尝背叛滋味的沈承山,怒火中烧,抬掌便向何顾击来!而冲来的拳掌却在何顾面前被轻松挡下,再一击还手,沈承山已被打出堂外。 浪子非情。 “你没事吧。”回过头,非情又关切了一句。 “没事,多谢。”何顾道了谢,从非情身后走出,看着堂外已经被缚的沈承山,既悲且叹的说道:“承山,蓟同一十八州兵权四分,是我向梁帝谏言的,你觉得是为谁准备的?” 原来,蓟同一十八州兵权四分本是假象,作为中洲军事要塞加天然屏障,兵权四分并不利于共抗他敌。而何顾谏言兵权四分,不过是个圈套,防备有人统兵权以谋反也是幌子,这样做一方面让野心之辈看到可乘之机,另一方面又可将其陷入如何取下四方兵权的思虑陷阱之中,损耗其时间。而实则,蓟同一十八州兵权从未分散,由梁帝秘密派人掌管。而此人,便是徐疾,一直与何顾暗中联络。 “齐寰!你不要得意,你以为我真相信于你,我尚存有兵马……” “承山!”何顾打断他,“你还是那么容易志得意满,以为胜券在握便在这里费了一天的时间等待。今天本没有人去请其他三位总兵,你觉得这一天时间徐疾将军在做什么?” “不,不可能,你们怎么会知道?”沈承山难以置信的看着何顾,猛然间注意到何顾身边的浪子非情,“是……是你?” “承山,你没机会了,认输吧。” 大局已定,满盘皆输。沈承山眼中原本的恨意,原本的自信,扑落落的沉降下去,变成错愕,变成恐慌,变成绝望,又燃气更为猛烈的恨。他奋力的要站起来,奋力的想要挣脱绳索,奋力的挣扎,对着何顾嘶吼着,咆哮着,“齐寰!我不会放过你!你也要死!你也要死!” 看着已近癫狂的他,将军徐疾命人将他带下。 此时,天色又已暗淡下来。何顾看着沈承山被带走时不甘的、疯狂的身影,听着那暴怒的嘶吼,这一切都宣示着:他成功了,成功的再次把曾经生死与共的兄弟推向了死亡。心中顿时一阵气血翻涌,某种感觉再次涌来,他努力压制着,而对着沈承山的方向,喃喃着:“放心,我会陪你。” 身旁的非情闻声察觉不对,去看他时,他正一口鲜血呕出。 “何顾!”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府衙内院客房中,大夫眉头紧皱的为何顾诊治。 非情站在一旁,看着面色苍白的何顾,陷入回忆—— 就在昨天夜里,知道非情躲在暗处的何顾将他喊了出来。当时的何顾一改前夜的冷硬,又回到了平时的温润随和。他笑着向非情道谢,并为前夜的事道歉。而他一开口,用的还是“好友”这个称呼。 非情当时瞪他,何顾反而故作诧异,“怎么了?好友为何不悦?好友?好友?” “你!”非情要被他气死,咬牙重申道:“我说过,浪子非情一生不与人深交,我们不是朋友。” 他如此一说,何顾的脸色立即变得难看起来,说话也恢复了那种冷硬,“哦?原来这样,那阁下便是要我还不起了。我向来不爱寻他人帮助,欠他人人情,这阁下也知道。而萍水相逢,非亲非友,阁下如此帮我,便是强加于我,要逼我难堪。亏我还备了酒。”一生气,何顾抬手就要把酒坛打碎在地上。 非情急忙出手相拦,“你!你怎么这么倔?” “那你呢?” “若我固执不肯受他人帮助是倔,那你的自我封闭是什么?” “我……我没有封闭自己。” “没有吗?那你为什么不肯与人深交?你能帮别人帮到这个地步,为什么不肯承认你们是朋友?为什么不敢面对?” 非情眼神闪躲,不肯回答,转身要走。 “你可以走。但何顾不喜欢欠他人人情,明日我必定还你!” “明日是你与沈承山的终局,你想做什么?”非情第一次见到何顾这样咄咄逼人的模样,比起之前的冷硬,更为决绝。 “我的故事你都知道了,你的故事我可以了解吗?” 一句强硬,一句温和。 架不住何顾的软硬兼施,非情回到座位上,倒满一杯酒饮下,良久,缓缓开口:“在早年,我曾有一位很好很好的朋友。我们少年豪纵,意气相合,生死与共。那是一段极为快意的时光。但后来,由于一些原因,我们之间破裂了。从同舟共济,到老死不行往来。这让我在很长时间里都很难过。也正是由于当初关系太好,所以最后才会那么难过。后来看到这江湖中,那些偶尔谈过几句话喝过几次酒的人,也能再有机会相聚,好好的说上几句话。最差的,至少决裂也不会那么难过。我觉得很讽刺,这情深义重何如泛泛之交?所以,我告诫自己,这一生不与人深交。只作萍水相逢,泛泛之交。如此,一个人走了许多年,也没觉得什么不好。” “真的吗?” 非情苦笑一声,又饮下一杯酒,“至少再遇到你之前是的。遇到你之后,几次来往,和你饮酒作谈是真的快乐。然后我开始觉得危险,也便不再去找你,躲避着你。” “哈……难得你会这么老实的都说出来。” “你!” “我知道,我逼的。” 非情扭过头,不想理这只狐狸。 “抱歉。”何顾再度认真起来,诚恳的致歉,“让你说起这些伤心事。但是,既然已经生出了感情,自欺欺人有什么用?又要拿往事折磨自己多久?我知道与曾经并肩的人决裂是什么感觉……但也不必那么绝望……”何顾的声音越来越低…… 同是天涯沦落人…… 沉下来的声音,让非情猛 恋耽美 分卷阅读7 中洲异谈之断章 作者:一襟披快 然想起,何顾与沈承山也是年少相识,曾亲密无间的兄弟朋友,最后走向的决裂又是更加的复杂,更加的惨痛,而明日,他们又将生死相搏。 又是一阵的沉默…… “也许我该向你学学。”何顾打破令人容易深陷的寂静,有些戏谑的说到:“不再与人相交,把自己封闭起来,这样的话,至少最后不会影响了另外一个同样封闭自我的你,我们萍水相逢再一拍两散,我也可以不用欠你人情……” “喂!”非情实在受不住他开口闭口的说人情,“不要再说人情了。” “那我们是朋友吗?” “……喝酒吧。” “哈……” 回忆与现实恍惚交错。 ——“这毒,老夫无能为力。” ——“能与你同行也不错。”酒过三巡,非情也终于坦言心中感受。 ——“怎么叫无能为力!”徐疾不满的声音。 ——“哈……你能解开心结,也足够让人欣悦了。”当时他的笑并无快意,仿佛隐瞒着什么。 原来如此——原来你软硬兼施,费劲力气,就是要在最后的一点时间里,帮我解开心结吗? “沈承山那里众口一次,今夜事成之后,本无先生活命之机,所以并无解药。这如何是好?”话虽如此说,但事实上,作为武者,徐疾知道还有一种方法可以救何顾,那便是寻一内力深厚之人,为他祛毒。但此法,无异于以命换命。 “你们出去吧,我会救他。”在徐疾犹豫之时,一直沉默不语的非情开口了。 “你……”徐疾立即想到他要做什么。 “出去吧。” 已明了他的心意,也无法多说什么,徐疾带着其他人走出房间,最后,在他临出房间时,转身向非情抱了抱拳。 第二天,接近黄昏十分。何顾悠悠醒转,他诧异于自己的无事,巡视一周不见非情身影,陡然生出许多紧张,“非情人呢?” “他走了,没有告诉我们去向。” “不对,不行。”何顾罕见的出现慌乱神色,喃喃自语,忽然想到什么一般,“将军借马一用!” 不知何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非情带着一壶酒从东城门出来又走了许久远,城外四下开阔,夜里也辨不得什么路,风起旷野,无所遮拦,非情意外觉得有些冷。打开酒坛,一口一口的吞着,在一块大石处停下,倚缩在那里,稍稍觉得暖和了一些。此时,月明星灿,他抬头看着那片星空,觉得意外的好看。 他自嘲的笑了笑,又吞了一口酒。 旷野寂静,唯有风声在耳边清晰。忽然,在纯粹的风声中,闯进一声焦急的呼喊,“非情!” 听到呼声,非情忽然一颤,“是你?”眼前何顾的身影逐渐清晰,“你怎么来了?” “难道我不该来吗?”确定是非情后,何顾扑跪在地,关切道:“你怎么样?” “不是,我问你怎么找到的我?” 不知道是不是气虚力弱的原因,何顾觉得非情的言语再没有以前那么冷硬而没有温度。他碰了碰他手中的酒坛,道:“因为这酒。我想你一定会去买酒,到了酒肆他们说你继续向东去了,便想到你会出城,于是追到了城外,正茫然之时,闻到了这奇特的酒香。” “哈……这算是心有灵犀吗?” “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何顾的拳猛然握紧。一直以来让非情承认他们是朋友都是他的愿望,而现在这个愿望终于实现,却伴随着这些。这是自己害死了他。 “说起来你很不够意思,说什么要我解开心结。而在我走出自我封闭后,你自己转身离开算怎么回事?” “我……你可以去结交更多的人,为什么要为了我……” 对方摇摇头,“不,一直以来,只有你费心的想要帮我,想与我结交。我一个人走了那么久,遇见过那么多的人,只有你如此……” “其实,我很开心了,半生辗转,孑然一身,最终还能交到你这个朋友,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没有遗憾了吗?辗转半生孑然一身,最后终于交到的朋友,来不及的同行,真的没有遗憾了吗? ——纵是人生苦尽,终有百年凄凉。 “非情……” “好了,无论怎样,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了……也珍惜最后这点时间,再陪我喝一杯吧。”他饮了一口酒,将酒坛递给何顾。 颤抖的手接过酒坛。酒香扑鼻,一口饮下,那股熟悉的醇香顺着咽喉一路烫过,炽热的,灼的人满腔作痛,泪水滑落,交织着往事一幕幕浮现,那些饮酒的时光,从初识,到逃避,再到坦诚。而今,他终于等到他解开心结,他也终于承认他们是朋友,却又不得不面对生离死别,那说起的同行,再无可能实现了。 世事总是如此,欢悦的相会之后便是悲伤的别离,从不肯在最美好的地方停止。讲过那么多古今悲欢事的何顾,忽然生出一股莫大的悲哀。 非情想要动了动身体,却最终没有力气,时间差不多了,意识已有些模糊,“何顾,就当是帮我,替我面对,要好好活下去。人说:人生七十古来稀……但你身上承载的是我们两个人的命,怎么也要活到七十岁吧。你不能死,要好好活着,活着……”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弱…… “非情!非情!” “好……好友……” “非情!” “噗!” “师傅!师傅!” 故事讲到关键时,断章先生情绪如故事中人一样激动,一声“非情”后,竟是一口鲜血涌出,场面顿时大乱。弟子慌忙将他抱住,已是毫无气息。 在弟子的料理下,后事一步步进行。几日后,站在断章先生坟前,弟子已是明白了所有的事。他明白了故 恋耽美 分卷阅读8 中洲异谈之断章 作者:一襟披快 事中的何顾其实是谁。明白了为什么身体一直很好的师傅,在七十岁大寿过后,猛然间失去了所有的劲头与硬朗,也许他早就在等那一天了吧,可以卸下那几十年独活的寂寥与悲伤。也理解了师傅为什么断章而讲,只讲相遇,不讲结局,只讲快乐,不讲悲伤。 记得小时候师傅教自己说书,自己好奇后续故事而询问他时,他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做一个好的讲故事的人,将故事讲到他们相遇同行就够了,不要说后续。做一个好的听故事的人,将故事听到那里就好了,不要问结局。” 人为的将故事停在最美好的地方。 原来如此…… 他讲了一辈子的断章,却在最后一次讲完整了一个故事,从相逢到别离,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最后,与故事中逝去的人一同逝去。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