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糖块儿哗啦响》 分卷阅读1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 《洋糖块儿哗啦响》作者:胡八椒 文案: 一个小阔佬被儒(腹)雅(黑)先生搓成糖球的故事。  陆流云是天津城里有名的造孽种子。  这天,造孽种子正搁这儿听自己男人的墙角。  周衡西,“去换张地形布局图来。”  陆流云大惊,“什么……什么?不举?”  周衡西,“船上不行,不能动手,无辜的人多。”  陆流云心如死灰,“床……床上不行,完了。”  1伪悬疑,谈情说爱欢乐多,不涉及历史家国恨;  2欲擒故纵的闷骚讲师攻x抖机灵的滑头少爷受;  3一对一甜向,攻受洁。  (不涉及真实人物事件,如有人名、地名等雷同纯属巧合,考究慎入。)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民国旧影 甜文 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流云、周衡西 ┃ 配角:杨似仙、武越州、聂平川等 ┃ 其它:民国、甜文 第1章 怪症(1) 陆元帅于五十岁上忽然得了个毛病,常常闻到肉食香气便欲作呕,更别提抄起筷子大快朵颐。无奈之下过起清汤寡饭的菩萨日子,却仍一度望肉生畏,恶心得连入眼也受罪。 他整个人坐在家里愁的拍桌砸碗,恨不得把肠子吐出来捋捋顺。试想年轻时候在军营里茹毛饮血的苦日子都捱过来了,现在生活安稳下来反倒要奉行茹素,荤腥不沾,叫人如何受得了这份活罪。 偏这档子怪事也实在够邪门,请了医馆郎中过来竟瞧不出个大致缘故,郎中碍着大帅余威,不敢叫拿药的大兵空手而归,只得硬着头皮抓了几方去火的方子让人回来交差。可惜大把清热解毒的中药下了肚,别的效果没看见,只叫老帅打个嗝儿都嘴里苦的慌。 转了一大圈,陆元帅是火罐拔了,灸疗做了,甚至揣着心眼儿让洋大夫来扎了两回外国针。末了,这怪症依旧我行我素,不见起色。 有那嘴碎的人私下揣测,许是老帅吃了几十年的军饷,当兵的人身上杀孽重,如今见了老,难免要受些戾气影响。这风言风语飘到了陆元帅的耳朵里,叫他本人听了也忍不住开始起琢磨,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几个晚上,一贯雷厉风行的人心里也渐渐后怕起来。 “我这是撞邪了。”他想,“老子是发了军财以后才搬进了这宅子,这么多年都没挪过地儿,日子久了家里怕是有些不干净。” 于是陆元帅心事重重更加没个好脸色,仿佛头上终日罩着乌云,搞得旁人也泰山压顶,见了他就觉得喘不过气。在这光景里,陆家上下觉得日子轻松的也就一个“不识眼色”的三少爷。 陆三少贵名陆流云,是前头故去的正经太太那一房的儿子,自打少时就是个漂亮拔尖儿的小人精,并且小小年纪心中自有一套卓然见地。 因对这位大帅爸爸专横跋扈的兵痞行头十分看不惯,故此旁人跟前充作小型好好先生的陆三少,到了爸爸眼下却冷不丁要讨他的嫌。陆老帅嗓子一抬高,能叫新兵蛋子慌的屁滚尿流,却唬不住他“少”谋深算的圆滑儿子。 早些年,有算命的游方先生替陆老帅卜过卦,说他势能压煞却子息薄弱,是个提前享了儿孙福的命。讲的通俗点,就是生了儿子不大留得住。老帅不信邪,一巴掌把算命先生打出了门。可大半辈子过去了,除了安然无恙嫁出去的两闺女,身边能留得住的也就陆流云这么个儿子。 对这不听话的膝下独子,陆元帅是“爱恨交织”的严父典范。陆夫人没能捱到儿子懂得孝敬娘的日子就病重离了世,管教陆云流的担子自然而然地扛到了他这老子的肩膀上。 陆元帅既可怜孩子早早没了亲娘,同时又怕自己过于疼爱养出个废物。权衡之下,决定在陆云流的教育问题上恩威并重,虽然大多时候都是不讲理,一言不合开了嗓子就是非打即骂。但要说宠吧,也是真金白银地舍得惯儿子。可这两父子仿佛是天生的八字不对头,每每遇上总有一位要看对方不合眼,不闹则已,一闹惊人。 另一边,陆流云作为家中敢摸老虎须的第一人,深谙普天之下绝无亲爹对儿子下狠手的道理,故而他老爹的破骂威吓治不了他,马鞭子和大巴掌也绝计镇他不住。 陆元帅一生杀伐决断,对手无数,不料竟在儿子身上折了本,每逢此时必要磨刀霍霍地拍案叫苦,“要不是咱老陆家的正根独苗,我他妈早一枪崩了这抖机灵的混球儿蛋。” 而陆云流长久的跟他老子斗智斗勇,并不打算轻易缴械投降。 “云哥儿,这会子别忙出门,大帅在客厅见周先生呢,你火急火燎地往那儿走,叫他看见了少不得说一顿。”张妈正往回端茶盘,看到陆流云大步流星地赶着去送骂,连忙把他给叫住。 “什么,周衡西来了?”陆流云挑了挑眉,耳朵里自动筛掉了有关他老子的扫兴词。 “来了好一会儿了,听说是为了咱们家的事。”张妈一手端着茶盘,一手笼上了陆流云的耳朵,压低了嗓子说道,“大帅这阵子身子不见好,可能是被脏东西魇着了,所以特地关照了周先生过来,准备找大师到家里看看呢。” 陆流云双手插在兜里撇了撇嘴,“我们家现在还真是大事小事周衡西,他在爸爸跟前这么得空,怎么就不来看看我。” 张妈以为他是在为他老子吃醋,觉得少爷还是小孩儿心性,这副别扭样子做出来怪委屈的。于是一团和气地拍了拍他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2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背,半哄半骗道,“哎呀,这能有什么,横竖大帅是你亲爹,哪里就能为外人冷落了你。” 陆流云见张妈一厢情愿会错意,眼见她把话头扯的越来越远,赶紧抓耳摸鼻地找了个借口把她支走了。 他不动声色地走到客厅里静作旁观,看到周衡西长腿交叠,正背靠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陪他老子说话。 周衡西是老帅门下退役从文的前任军长,这两年刚才法兰西留学归来,欲要在大学里谋个讲师的职位,近来常常到府上走动。 陆流云默默扫了他一眼,暗道这人着实是年轻好皮囊里的个中翘楚。漆黑的鬓眉,英挺的五官,侧脸的轮廓线条尤其惹眼,仿佛经过了细致有力的耐心雕琢,棱角分明之余,却又泛着一层细腻柔和的温润感。端着茶碗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从头到脚唯独这一双手最显秀气,几乎带了些弱不禁风的意思。 陆流云每每在大学里上钢笔素描课,台上的讲师绘声绘色地解说人体结构的黄金比例,他的目光落在一片空白的水粉纸上,脑子里便时常回想起眼前这位笔挺倜傥的衣架子。 周衡西余光暼到呆靠在门框上意味不明的陆流云,心中暗暗讶异嘴上却没做声,借着低头喝茶的空档匆匆略了他一眼,又重新投入到不咸不淡的对话当中去。 陆流云受了他的冷待,心里闷闷的,站在原地咳嗽了一声,正了正衣领子,索性双手插在裤兜里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一派坦然地晃到了他老子的眼皮子底下。 陆元帅对他这副轻佻模样向来烦到没眼看,没好气地叱问道,“你就不能消停点!没人要绑你的腿,过来瞎晃什么,坐在家里待不住就给我出去跑跑。” 陆流云心里打着小算盘,此时就笑眯眯地乖觉起来讨他老子的巧,“爸爸,我今天在学校的画室里有社团活动,并不是存心出来胡闹呢。” “哦?”陆元帅破天荒的从儿子的话里咂摸出了上进的意思,脸色果然缓和了两分,继而问他道,“既然难得想要做一番学问,那怎么还不快去?” “碰巧家里的车子被人开出去了,现在临时叫辆黄包车到学校也太费劲。所以我想着不如等周先生走的时候,顺带捎了我这厚脸皮的,好来蹭个方便车。” 陆流云顺水推舟把话圆的滴水不漏,并且很合时宜地眼中流露出恳切目光,有意无意地专往周衡西的脸上瞄。 “要是大帅允我先放了身上刚揽来的担子,小三爷现在就可以跟着我出发了。” 周衡西抬头接住陆流云的目光,眼风一动,敏锐捕捉到藏在那恳切目光里的狡黠。他不着痕迹地轻轻皱了下眉头,没搞懂这小滑头的目的所在。 “哎衡西,先替我把三小子送到学校,往回再到庙里请师傅过来做趟法事就是。” 陆元帅殷切地走过来把话头刹住,生怕儿子把临时收回来的心又给撒欢儿野出去。心里巴不得周衡西赶紧带他走,几乎是连推带搡地把这两人赶上了车。陆流云躲在后座不出声地露出一个眉眼张扬的得逞笑容,心里则是十分得意。 车子开过拐弯角,陆流云堂而皇之地下车坐上了副驾驶。 “躲着我?” “嗯?” 问的人没头没尾,回的人心不在焉。陆流云揣测不透他尾音单字里上扬的余调,只觉得自己把先发制人的一拳给莽撞打在了棉花堆里,软绵绵的不曾在周衡西那张云淡风轻的脸上掀起半点波澜。 他笑的有些苦,“周衡西,我是鱼刺吗,叫你见了我就如鲠在喉。” 周衡西微抿了抿薄唇,手里打着方向盘,半开玩笑地调侃道,“没有这种说法,小三爷人中龙凤,我只怕多看一眼要僭越。” “鬼话连篇。”陆流云别过脑袋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当年颠颠儿地追在后面讨好我的时候可没这么嘴甜。” 周衡西不置可否地闷笑了一声,是拿他没办法。 “云哥儿,别胡闹,你又不是小孩子了,难道还要我把你拴在背上逛大街吗。” 陆流云闷声闷气地跟他犟嘴,“也对,那个时候,你是小兵崽子,我是毛头少爷。如今大了,到底心思跟着不一样。” “云哥儿。”周衡西揉了揉眉心,“你这话说的我心里有点冤枉。” 陆流云侧过脸,眼睛瞟向车窗外,“那你得自个儿想法子平反了。” 周衡西伸出两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这个数够不够?听说他们家这几天跟洋厨子合作出了新花样,这头一锅蒸出来的时候,连屉笼都被抢坏了,平时要定上一份可不容易。” 身边那人脸上有了笑模样,却不打算轻易放过他,“今天临时起意只能算作敷衍人,你要是诚心跟我要好,就明天早上亲自送到学校来,让我瞧瞧你的一片苦心。” 周衡西没想到这么简单就把陆流云的心情翻了篇,心中如释重负地长吁了一口气,继而觉得自己太过庸人自扰。本来嘛,单纯人儿就最是好哄,陆流云人大心不大,长到这么大还是跳不出当年的孩儿影子去。 十年前,雪团儿似的小少爷,娇气得不让别人碰,却被自己用两个大包子给收买了。十年后,自己换汤不换药地用这一出把他哄得回心转意。有些事,还就当真讲个缘法。 那时候,周衡西是个干净活泼的大小子,要拿枪年纪不够格,只负责给大帅看儿子。陆流云因为平时不爱正经吃饭,被大帅禁止了吃闲食的许可,心头大事只剩下一个“馋”。周衡西为 恋耽美 分卷阅读3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了哄他听话,常常私下偷偷带了吃的过来献殷勤。 有一回,他在路上买了陆流云心心念念的灌汤包,两个人猫着腰躲在花园里“销赃”。包子烫手,陆流云想吃吃不得,又怕拖久了被他老子看见,急得小脸通红,泪珠子挑在睫毛上一颤一颤的,可怜见的,怪叫人心疼。 周衡西转头就去厨房偷了只碗,小心翼翼的把灌汤包装在里面,热腾腾的包子皮被他用手撕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用嘴吹凉了,再蘸着里头的汤汁喂进陆流云的小嘴里。 陆流云坐在地上,屁股下面垫着周衡西的军装,脑袋枕着他细伶伶的大腿,吃的心里美滋滋,眼睛眯成了一对弯弯的小月牙。 “衡西哥,什么叫媳妇儿?” “你问这个干嘛?” 陆流云奶声奶气地揪着他的袖子边,“上回你带我出去逛大街,张妈说像背着小媳妇儿。” “噢,这么说还真有点像。”周衡西轻轻掐了一把陆流云玉致玲珑的小脸蛋,心里琢磨着自家少爷怎么长得比女娃娃还好看。 他寻思了好一阵,对自己的认知产生了怀疑,忍不住扒拉了陆流云的裤子仔细检查了一遍,末了终于愁眉苦脸地认清了现实——云少爷确实是个带把儿的漂亮小人。 “哎。”周衡西少年老成地叹了口气。 “哎。”陆流云有模有样地跟着学他。 周衡西手指点上陆流云的小鼻尖哈哈大笑,“云哥儿,你要是个小媳妇儿,等我长大了就跟大帅讨你当老婆。” 这话一说出口,叫陆流云听了跟洋糖块儿掉心窝里似的,每次咂摸起来都甜啦吧唧的,自个儿跟在后面偷偷美了好几年。 作者有话要说:  推一下小基友的好文,吃美人攻的小天使可以去康康呀,受是个混血皇子,带感得不得了! 《权宦》by朽川 闻人吴身为一个小太监,最崇高的理想莫过于坐上厂臣督主的位子。 “间世良臣,威严辅政,妩媚承君,道襟冲粹。”他恪守着这般信念,攀附着刀尖剑棘步步往上爬。 世人却只道他是个佞臣,哄骗得皇帝团团转的那种。 “可给我扣了顶好大的帽子,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我跟皇帝有什么不正当关系呢。”闻人吴替皇子夹开胡桃,“天地良心,臣是凭借着一片赤诚忠心才落得陛下青睐的。” 貌美权佞督主攻x骄奢傲慢皇子受 男主前期真太监,身心俱攻(后期会有合理的、逻辑自洽的理由恢复完好身)。 第2章 怪症(2) 周衡西这边送走了姓陆的儿子,转头就要去忙姓陆的老子,然而两个人都不是省心的祖宗,时常要叫人犯难。他叹了一口气,掉头开车替陆老祖宗到东街口的龙王庙找一位有“神通”的小师傅。 杨似仙,其人真实姓名不详,随他故去的老爹杨半仙起了这么个诨号。自认有两分神通,当得上似仙这个雅称,尽管在旁人看来,名副其实的只有他那张如花似玉的小白脸。 他本人倒是理不直么气也壮,时常仰着一张漂亮小脸蛋儿,叉着腰到处跟人斗嘴皮,“我要是都算中了,那不得真成活佛了,那人间还留得住我么。我啊,就是因为身上人气儿旺,压了命里那一块仙风道骨。赶明儿我悟透了,你们少不了敬我一声活神仙。” 他家世代吃的靠天饭,由他老子杨半仙接他爷爷杨大仙传下来的龙王庙——严格来说,已经不能算在寺庙的范畴里,而这当中的缘故又是一段哭笑不得的趣谈。 因为现在时兴文明开化,杨似仙的龙王庙被英国人的洋教堂抢了不少生意,所以他痛定思痛,决心学习改造,首先从门面着手。他旁观多日,自以为深谙中西结合的精粹,想把老庙改成小洋楼,最后却成了四不像的大杂院。 事情传扬出去,杨似仙又多了个“一半洋”的外号,并且在街邻们的口口相传中渐渐演化成了“半洋玩意儿”。 周衡西要找的人,就是这位历史清奇的“半洋玩意儿”。 “半洋玩意儿”脸上戴副小墨镜,脚下垫个红木矮脚凳,悠哉悠哉地躺在太师椅上晒太阳,嘴里咿咿呀呀地哼昆曲,正是杨贵妃泪别唐明皇那一段,声情并茂地唱到动情处,还不胜唏嘘地抽了抽鼻子。 周衡西站在外面听了半晌,心想这小活仙还挺感性。伸手拍了拍半虚掩的大红门,里面传来杨似仙余兴未尽的高昂戏腔,“哪——位——?” 周衡西干咳了一声,正儿八经地回他道,“陆元帅府上求请。” 杨似仙从太师椅上坐起来,想了一想,了然地拍了拍脑门,“噢,是陆家那位煞儿福的大帅啊,感情还是我老爹那辈的主顾。” 周衡西顺着他问下去,“令尊是?” 杨似仙郑重其事地告诉他,“龙王庙上代神算杨半仙,说了大实话被大帅打出去的那位。” 周衡西客气地点了点头,“那还真是老主顾了。” 杨似仙恭敬地向他拱拱手,“大爷,劳驾问您,大帅这厢找我什么事啊?” “大帅得了个怪症,说是疑心被不干净的东西给祟到了。”周衡西心里酝酿了一下,一五一十地把陆元帅的话重复了一遍,表明了自己的来意,“不知道您是怎么看的,如果方便的话,还请跟我亲自去趟帅府。” 杨似仙不说话,脚下踱着八字步,背了手绕着太师慢慢椅转了两圈,是个高深莫测的思索姿态,让人摸不准他是真神通还是假蒙混。 周衡西看他倒走着是个又准备来一圈 恋耽美 分卷阅读4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的样子,刚准备开口,杨似仙冷不丁地回过了神儿来。 “行吧,就这么着。”小活仙心里像是有了底,神清气爽地掸了掸半新不旧的靛青袍子,转身对周衡西说道,“要劳烦大爷您带我走一趟了。” 陆府后院,家里的丫头小子们挤在小花园里看热闹。 热闹的源头——杨似仙,此刻穿着祖上传下来的太极八卦衣,绕着香案一把木剑舞的起劲。沾着陈年油渍的袖口破破烂烂的,不像个胸有乾坤的道家师傅,形容姿态倒跟天桥下面耍杂技的有几分契合。 陆元帅耐不住大太阳的烘烤,坐在香案东南角的太师椅上被晒得汗流浃背。 “小师傅,你也忙了好一阵了,我这园子到底干净了没啊?” “未曾未曾。”杨似仙搁下手中木剑,又从桌上抓了一把黄纸符,忽然惊呼一声,把晕头转向的陆元帅给唬了一跳。 “师傅,您这是……捉到邪祟了?”陆元帅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杨似仙谄媚地在脸上笑出一朵褶子花,“非也非也,我这是忘了样东西。不知府上有没有红冠大公鸡,劳请宰一碗鸡血来给我做引。” 陆元帅挥了挥手,老管家颠颠地从人堆里挤出来,踢了一脚蹲在地上看热闹的光头小子。 “哑巴,去,把厨房的鸡宰了接碗血端过来。” 哑巴从小买进来就是个半傻,脑子转的慢,然而手脚很勤快,不费力的吩咐难为不了他。他对着老管家“啊啊”点点头,一溜儿小跑去了厨房。 这时,一直未露面的周衡西不知从哪里走了过来,替陆元帅换了一把湿毛巾。经过香案的时候,他跟杨似仙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 杨似仙转过身拿了桌上酒杯闭上眼睛念念有词,豁然睁开双眼,目露凶光,一巴掌扇到旁边的陆元帅脸上,嘴里开了骂,“我去你奶奶的鳖孙儿,敢在你太爷爷面前装弄人,趁着你爹我今天心情好,还不快滚?” 陆元帅养尊处优惯了,猝不及防脸上挨了一记狠的,当即两眼发蒙,对着日头险些从太师椅上栽倒在地。 杨似仙踩着他的椅子就是一跳,手里虚空一抓,喷了一口酒向外追出去,“呔,我拿的就是你这个妖孽玩意儿。” 陆府的一众下人们眼看着小师傅打了自家大帅后,跟开了天眼似的对着空气乱叫乱嚷,被他骇得浑身寒毛乱竖。 老管家估摸着小师傅发了癔症想上去拉一把,被站在身边的周衡西抬手制止。 刚才还挤的热闹的下人们自动退出了一块空圈来,只有哑巴手里端着鸡血泼泼洒洒地走了过来。 杨似仙用手指沾着鸡血在桃木剑上画符,嘴里大喝一声,“阴差借道,冤魂莫扰,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替我找出那孽障。” 他手里扬了一把黄纸符撒下去,登时就蹿到哑巴脚下烧起来。 “啊——”哑巴吓了一跳,拼命扑打蹿到裤子上的火星,突然一个圆滚滚、果核似的小黑玩意儿从他身上掉了出来。 杨似仙一脚把那小黑玩意踢到火里,传出“噼剥”一声脆响,顿时就飘起了难闻的黄烟。他拿袖子捂住鼻子,用桃木剑把那玩意挑了挑,从里面掉出来一只烧焦了半边身子的小虫。 是一只活蛊。 书房里,陆元帅虎着一张脸不说话,桌上摆着周衡西从哑巴房里搜出来饲蛊的小香炉。 杨似仙站在旁边偷偷跟周衡西咬耳朵,“周先生,我那一巴掌打下去可不是为了我老爹公报私仇,纯粹是为了演戏配合需要哇,大帅要是发火了你可得给我说说情……” 忽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把杨似仙吓得捂起耳朵就往地上蹲,抬头一看发现陆元帅把烟灰缸掼在了地毯上。 “tamade,日防夜防家贼难防。”陆元帅气得脖子上青筋直跳,“费了心思养这种邪门玩意来害老子,我看哑巴这狗崽子藏的是够深,一会儿给我抽他个一百鞭子,看看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周衡西摇了摇头,“大帅,家贼只能慢慢审,我们打着做法事的幌子来抓人,就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况且,这件事的嫌疑人未必就只有哑巴一个。” 陆元帅气咻咻地拍了桌子催他道,“这又怎么说?” 周衡西不慌不忙地做了一番冷静思考,随后向他总结道,“一来,哑巴是从小就买进府的奴才,爹妈都是弄堂里的本地大穷鬼,一家子也算根底清白,没有预谋害您的可能;二者,只有身怀长技的苗人才懂用专用的虫炉来制蛊;再有,如果哑巴是主谋,那他未免暴露的也太顺利了点。” 显然,事情比想象的要复杂得多。陆元帅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心烦意乱地挥了挥手,把屋子里的两人给撵出去了。 “周先生,您相信世上真的有鬼神这种说法吗?”出了书房,杨似仙跟在周衡西后面往外走,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句话。 “什么?”周衡西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我觉得人心可比鬼怪,我以前跟着我老爹混江湖,下三滥的事情见的不算少。现在想想也觉得哑巴是被人家拿来当枪使了。” 杨似仙挠了挠脑袋,心里有些愧疚,“如果后续没他什么事儿,还请您给我捎个信,好叫我心里过得去。” 周衡西点了点头,心想这小活仙人虽然看着不靠谱,本质倒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善类。 而此时哑巴被关在陆府偏院的暗房里,屋里四周堆着柴垛,他撅着屁股蹲在地上,手里拿着半根被折断的木枝抠土玩儿 恋耽美 分卷阅读5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 他脑子里没个是非概念,混混沌沌地被人捉罪关进了暗房,也不知道细想这当中的厉害。他专心致志地玩着土,等着有人来放他出去吃饭。 “咚咚”,头顶的窗户被人敲了两声,哑巴贴着墙根吃力地站了起来,他在地上蹲久了,两条腿发了麻,没什么知觉。 窗子外面吊着一个戴着瓜皮帽的半大男孩,正哧溜哧溜地吸着鼻子,眨巴着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焦急地打量哑巴。 “哑巴哥,你腿怎么了,大帅让人打你了吗?” 哑巴摇了摇头,指了指吊在窗栏上的那双小手,冲他“啊啊”叫了两声,示意小男孩赶紧下去。 “我走个屁。”半大男孩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压着哭腔道,“你这傻哑巴,连自己都保不住了还来担心别人,呜……都是我害的你……” 哑巴被关进暗房都没着急,一看他哭反而慌了,张着嘴巴“啊啊”叫了两声,手忙脚乱地隔着栏杆替男孩擦眼泪,心里难受的不行。 “你是好人,我不能害你。我李涛声一人做事一人当,绝对不会让你给我背黑锅的。” 半大男孩话说完不待哑巴反应,把他的手用力往里一推,哧溜从窗子上滑下去跑了。哑巴盯着他的背影,想追没法追,想喊没法喊,急得用手直拍脑袋。 第3章 怪症(3) “二伯,求求你跟我到大帅那儿帮哑巴说说情吧。”李涛声肿着两只核桃眼,巴巴地扯着老管家的袖子哭成了脏兮兮的花猫脸。 老管家把他的手一撂,无可奈何地发出一声叹息。 “小祖宗,你可别闹了。我承你娘的情,可怜你没了爹把你带在身边学做事,你可倒好,一来就给我惹乱子,还惹到了大帅头上。那边可是端着枪把子的武大人,不是听你申冤的县太爷,你给我好好待在这里哪儿也不许去。” 李涛声不肯罢手,哭丧着脸心中暗想,在这里也就哑巴哥拿命对我真心实意,我要是辜负他今生也妄为做了个人,恐怕躺在地下的老爹都会觉得养了我这儿子怪没脸的。 他人小心气儿盛,满脑子想的都是救哑巴,不由得把个胆子给撑大了十倍。既然管家二伯不帮他,他就自己去想办法。 在这期间,陆元帅带人亲自去审了哑巴一趟,然而情况实在收效甚微。哑巴除了挨打的时候知道扯着嗓子嗷嗷叫两声,根本就是个不通事理的半傻,且经过这么一吓,连掉头摇头都分不清了,只得把人锁在暗房继续关着。 “这他妈叫个什么事儿。”陆元帅悻悻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转身对旁边的勤务兵吩咐道,“去前面把周先生留下来吃晚饭,顺便看看少爷回来了没有,要是到家了就让张妈去厨房传菜。” 暮色时分,陆流云坐着黄包车到了家门口。车夫是个健谈的爽朗老头,小腿肚子上的肌肉结实得像铁块。陆流云跟他聊了一路,得了许多新奇的趣闻,于是下车的时候就额外赏了他点小费。 陆流云很有一套现学现卖的好本领,但凡肚子里装了新鲜料,一定会迫不及待地回家逗趣人。 他神清气爽地往前走,并未发现今天家里跟平时有什么不同。忽然,一粒石子滚到了他的脚边,他往前走了两步,又是一粒。 陆夫人生前住在府里的东院,因为爱侍弄花草,陆元帅特地把院子跟花圃之间的墙打通,修了凉亭和假山,还特地引了一小段清泉过来养金鱼。 东院曾经是陆府景致最美的地方,直到陆流云两岁那年陆夫人故去了,院子少了女主人的悉心打理也就荒了。平日里杂草萋萋的,足有膝盖高,一般也没人想要往那儿去。 而六姨太恰好就钻了这个空子,背着大帅偷人偷到了陆家正房夫人的故居旧址。 六姨太是陆元帅在云南驻军那会儿好上的女红颜,因为会浪,秋波一送爬上了陆家姨奶奶的位置,顺带跟陆元帅的部下孙师长有了一腿。 而六姨太跟孙师长因为两个人日常偷会的时间有限,所以常常干起事来不分天色,胆大包天地躲在废院里做着一对露水野鸳鸯。 这一天两人偷到了假山背后的小凉亭里,六姨太扶着栏杆香汗淋漓地对孙师长诉衷肠,“孙爷,等老头子不行了,我就跟着你。名分什么的不重要,只盼你到时候别辜负我做负心人。” 孙师长是风月场里做惯了戏的老手,对女人从来不讲明白态度。他掐着六姨太的温软细腰往前狠狠一顶,操了副轻佻的口气应付自如道,“这话说的,好像现在在这儿跟你干的人不是我一样。” 六姨娘不是个善罢甘休的角色,她听孙师长话里没个准头,心里当下就带了三分的怨气。 “姓孙的,你这胸无大志的死相,人家掏心窝儿地要跟你做长久夫妻,你就只认个偷。怪不得混了这么久还不如姓周的那个毛头小子,饶是退役了还能压你一头。” 孙师长身上舒服,不介意她嘴上别扭。他嘿嘿笑了两声,在六姨太那张描眉画眼的粉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那可不,偷的香。” 六姨娘不稀罕听他这浑话,委委屈屈地甩了胳膊作势就要走,被孙师长抱回来一把按在了石桌上。 “你等着瞧吧。”孙师长冲她讳莫如深一笑,欺身压向媚眼娇嗔的六姨太,嘴里担保道,“回头等我抬举你当大帅夫人。” “走吧,三少爷。” 李涛声猫着腰蹲在草地上无声比了个嘴型,招呼陆流云跟自己沿着修在假山里的密道悄悄走出了东院。刚才他 恋耽美 分卷阅读6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们两个躲在空心的假山里,已然把对面凉亭里的风言风语听得一清二楚。 李涛声发现这个密道纯属偶然,陆府园子大,人也多,来来往往的,平时总有些粗心的下人在地上掉个钱啊什么的。李涛声留了意,东摸西捡地练就了一副善于搜扫的好眼力,常常进草钻花的遍地拾便宜。没想到有一天就叫他走了大运,发现了这条不为人知的密道跟自家六姨太的偷人丑事。 上个月他钻了密道到东院去寻宝,意外在凉亭附近发现了虫炉。他看那小炉花纹精细,用料讲究,以为自己捡到了好宝贝,心里寻思着,等哪天得了空闲就出门把东西卖到城外的古董铺子里去。 可他转念一想,周围人多嘴杂,要是被发现了定要挨顿罚,就跟哑巴商量好把东西藏在他的床底下,并从里面摸出一枚形似豆子的小玩意儿当做彩头送给哑巴。 李涛声这算盘打的精,哑巴心眼实,又是个脑子不灵光的,不会跟他提出分赃的要求,怎么想自己都是赚稳了,却没想到竟然闯下了大祸。 为了救哑巴,他走投无路,只能把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出来去求三少爷。 对于这件事,陆流云震惊之余很快地让自己冷静了下来,他微眯着眼睛双手插在裤兜里仔细想了想,转身吩咐李涛声道,“先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爸爸,我有我的主意。” 李涛声点了点头,“三少爷,东西就是我在那地方捡的。刚才的两个野鸳鸯专挑东院干没羞没臊的事,保不齐东西就是他俩掉的。” “你去送点吃的给哑巴,看看他怎么样了,告诉他别着急,晚上大帅就把他放出来。” 陆流云用手戳了戳李涛声的瓜皮帽,给他吃了一剂定心丸,好言好语地耐心把这孩子给稳住了。毕竟,有些事处理起来,不好太着急。 晚上,陆家的厨子为了给大帅冲喜,做了一大桌堪比年夜饭的“吉祥菜”,每盘菜品以锦绣、八宝等瑞字开头,端的是琳琅满目,好听又喜庆。而陆元帅的肠胃还是虚弱,喝了一碗糯米粥便不再动筷,只让风头正盛的六姨太温了一小壶清酒过来作陪。 六姨太应景穿了一件掐红嵌金的绣凤旗袍,两条弯弯的柳叶眉扯得精细,指甲上涂了红色的蔻丹,越发衬得那双玉手纤纤动人。 “老爷,啊——”六姨太翘着白腻的手指,晃着腕子上的一副银镯,从面前的小碟里挑了一枚红枣送到陆元帅的嘴边。 “哟,这枣做的时候是糖罐打了?”陆元帅枣子刚进嘴忙又吐了出来,扭头躲过六姨太的纤纤玉手,嫌它甜牙不肯再尝。 “老爷,枣子补人呐。”六姨太娇声惯气地轻戳了下陆元帅的心口,嗔他不解风情。 陆元帅不以为然,用结着厚茧的大手拍了拍她的屁股,“怎么了小六,开始担心我老了?” 六姨娘不接他的话茬,绢子捏在手里抿嘴笑,“老爷,这么多人呢?” 坐在桌子对面的陆流云早就见怪不怪,他白眼都懒得翻一个,决定看齐周衡西闷头吃饭来压低自己的存在感。活络场面的接力棒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孙师长的头上。 “大帅,六姨奶奶那是跟您耍性子呢。这女人啊,想收男人的心就爱把他往见老了哄。不故意杀杀您的威风,往后再来个小七奶奶可不得愁死她。” 孙师长一顿马屁拍下来不声不响,让陆元帅听了心里十分受用。六姨太目光跟他对上,秋波潋滟地撩了一眼,把孙师长撩得心里腾地升起了一簇小火苗。 六姨太桌上吊住了孙师长,桌子底下也不忘兴风作浪,她人倚在陆元帅身上喂酒,一只脚藏在桌布下面勾勾缠缠地去蹭斜对面的孙师长。 “六姨娘,你踢我做什么,莫不是鞋子不合脚?” 陆流云心眼儿留的很到位,眼看桌上的一对野鸳鸯作妖作得快要成精,他跳出来揪准了七寸就是一顿敲打。 六姨太脸色一僵,不知道丑事被人撞破,只以为自己蹭错了腿,坐在桌上尴尬地陪了一脸笑,“哎哟可不是吗,上次逛街瞧上的那款高跟鞋没了我要的码数,将就着买了个小的,谁知道竟怎么穿也不合适。” 说完,又捏腔作势地拍了拍脸,“该打该打,难为着哥儿受了我这一脚。” 陆流云垂下眼帘也不跟她搭话,转过去喊了一声张妈,让她过来给自己添碗汤。 周衡西放下手中的筷子,笑微微地跟张妈吩咐道,“给他多盛一点丸子,不然一会儿出门就该饿了。” 陆元帅打了个酒嗝儿,半红着脸问他儿子,“你是怎么回事,大晚上的不好好呆在家里,出去野跑什么?” “爸爸喝醉了。”陆流云用筷子颤颤巍巍地夹起一颗雪滑的鱼丸,不满地嘟囔道,“我下午回来的时候分明跟他报了备,他这会儿倒借着酒意忘了个干净。” 周衡西伸手用勺子替他接稳了鱼丸,挑了挑眉毛打趣道,“反正跟你一道走的人是我,出门前总不会有勤务兵跑过来把你的腿给铐上。” “周先生跟三少爷这是准备去哪个小场找乐子?”孙师长听这二人要走,心里一喜,连忙开口试探道。 “小三爷今天在学校得了两张电影票,临时又找不到人跟他去,这不拉上我充数来了。”周衡西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向他说道,“孙师长今天要辛苦了,等我们都走了,你可得一个人在这儿陪大帅了。” “哎哟这是哪里话。”孙师长巴不得人赶紧走光了,他偷眼瞟向六姨太,心里乐开了花。 恋耽美 分卷阅读7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陆元帅喝了两口酒就闹瞌睡,六姨太把他伺候上了床,轻车熟路地摸着黑往东院去了。 孙师长等她等的心里作痒,见了面就骨头浪得轻,缠磨得六姨太往他脑袋上给了一凿栗,“你就这么馋?” 孙师长心急火燎地挑了她的衣扣,呼吸粗重道,“宝贝儿,你像根软刺似的专戳我的心窝坑儿,白天轻挠轻抓的不解痒啊。” 六姨太咯咯一笑,娇嗔着搂着他的脖子回问道,“解痒的那位正躺在床上打呼噜呢,你就不怕他突然醒了杀过来给你一枪。” “小娘们儿,咱俩到底谁急,故意激我下手,你还怕没那一天,我告诉你……” 孙师长话说到一半,把嘴闭了回去,一滴冷汗从他的额头上滚了下来。他把一颗心扑通扑通地吊在嗓子眼上回了头,一支枪管抵在他的脑门中央,周衡西无声无息地站在冷风里,像一个阴沉幽魅的影子。 “奉命行事,不好意思打扰了孙师长的好雅兴。” “我、我要见大帅。”孙师长腿肚子打着颤,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你也有脸见爸爸。”陆流云从夜色里走出来,手一挥,老管家气势汹汹地拿着绳子冲过去把吓掉魂儿的六姨太堵上嘴巴五花大绑。 “大帅说了,就地处决。”周衡西面无表情地抄着枪敲了敲孙师长的脑袋,像切瓜之前试探瓜熟的老练菜农。 “周先生,我们无仇无怨,求您饶我一条贱命。三少爷,是那贱人先爬上床勾引人,我受她威胁才对大帅起害心的啊。”孙师长跪在地上左右磕头,恨不得把自己凿成一滩烂泥。 “孙师长,人要有良心,你向来背后只说爸爸不抬举你,可你这头衔是怎么得来的,心里没点数吗?” 陆流云居高临下地盯着他,黑亮的眸子冷冰冰地没有温度,“你老子在战场上救了我爸爸的命,冲在前面当人肉靶子的可不是你。” 他轻蔑地扫了一眼瘫坐在地上又恨又怕的六姨太,俯身在他耳边继续说道,“姨太太嘛不值钱,跑了个出去也不是多大回事,可你孙师长背地里干这丑事打了爸爸的脸,这就不一样了呢。” “我不是人,我对不起大帅。”孙师长跪在地上对着自己左右开弓。 “孙师长,活路都是自己给的,就看你想不想要了?”周衡西跟陆流云互换了一下眼神,开口诱供道。 “要,我要,周先生,求求您给我条活路吧。”孙师长脸上涕泪交加,一听周衡西话里有生机,恨不得当即趴下来给他舔鞋。 周衡西把枪从他脑门上移下来,开口问道,“拿虫炉饲养活蛊,意图谋害大帅的人到底是谁?” “砰”,空荡的东院里突然传来一声枪响,周衡西大吃一惊,立刻转过身去把陆流云扑倒在地。 “来、来人啊——”老管家躲到凉亭的柱子后面,扯着嗓子大声呼救。 “周衡西,我没事,快起来看看孙师长。”陆流云灰头土脸地趴在地上,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身上惊慌失措的周衡西。 孙师长仍然保持着半跪的姿势,只不过额头中间开了个大血洞,往外源源不断地流着鲜血。被反绑在一旁的六姨太,吓得倒在地上又滚又躺,被堵住的嘴巴断断续续地发出凄厉的呜呜声。 这时候,他们远远听到了密集的脚步声,似是帅府的巡逻队被刚才的枪声吸引了过来。 陆流云把六姨太从地上拽起来推到假山后面,吩咐老管家道,“这里交给我们,你走下面的地道,把她带到爸爸那里去。” “是、是,三少爷。”老管家惊魂未定地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踉踉跄跄地把六姨太搡进了地道里。 谁都没有注意到,六姨太在转身的那一瞬间,脸上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第4章 怪症(4) 六姨太被带到书房松了绑,东院里受的那趟惊吓几乎让她丢掉了半窍魂儿。一头风情万种的摩登大卷,乱糟糟地蓬在她的脑袋上,六姨太精神恍惚地吸了吸冻得通红的鼻子,下意识地咬起手上涂着大红蔻丹的细长指甲,与此同时嘴里含糊不清地发出“咯咯”的诡异笑声。 老管家抄着袖子站在旁边手足无措道,“大帅,人都这样了,该怎么审啊?” “怎么审?”陆元帅背着手冷笑了一声,目光阴冷地扫过六姨太,像在审视掉进鹰隼嘴里的一块死肉,“把桌上的小香炉给我拿过来。” 虫炉里还有七颗活蛊,每一颗都跟六姨太挂在脖子上的海珍珠一样大。 “小六,我知道你聪明,不然我也不会宠了你这么多年。”陆元帅绕着她走了一圈,脚下慢悠悠地打着拍子,平静的语气中暗藏着蠢蠢欲动的杀机。 “可是啊,你就是太聪明了。”他正对着六姨太半蹲下来,用力扯住了她的头发,把脸色惨白的六姨太吓得发出一声高亢的尖叫。 “噼啪。”两声清脆的大耳光堵住了六姨太不受控制的嘴,陆元帅指着她的鼻子怒骂道,“贱人,老子他妈跟你说话,你在这儿号丧糊弄谁?这话先给你挑明白了,你说或者不说都没好下场,留个全尸或者生不如死,妈了个叉的自己去选一个。”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小孙担心走漏风声,从来没跟我正面提过。” 六姨太肿着半张脸,摆了摆手像哭又像笑。陆元帅有心给她踹上一记窝心脚,谁知六姨太忽然倒仰在地上喘了两口气,仿佛被一块无形的石头压住了肺叶,连声音都沙哑成了破风箱,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是 恋耽美 分卷阅读8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相当痛苦。 “嗬……嗬……”她一边喘气一边贴着地面爬到陆元帅的脚下抱住他的腿,浑身打着颤儿,竟是声音都变了调,“救我,老爷救我。” “老子还没下手,nitama的装个什么劲儿!”陆元帅火气上头,一脚把她踢开,怒不可遏地喝道,“既然不想说,那就永远别说了。” 他劈手夺过老管家手里的虫炉,像拽死狗一样把六姨太从地上拖起来,掰开她抿了口红膏子的鲜艳嘴唇,把虫炉里面的七颗活蛊全部倒进了她的喉咙里。 “吓,好个嘴硬的贱人,你跟你那死姘头既然已经失了手,这害人玩意儿放着也是浪费,索性自己尝个痛快吧!”陆元帅恨恨一甩手,脚不沾地地绕开了“咕咚”倒地的女人。 六姨太双手紧紧掐住自己的喉咙,以一种四肢纠缠的扭曲姿态躺在地上左右翻滚。很快她整个人就莫名其妙地失去了血色,手上涂着蔻丹的大红指甲居然也开始慢慢发黑。六姨太呼吸渐顿,只剩下蹿了风的嗓子眼儿在嗬嗬作响,不一会儿就七窍流血没了活气儿。 “嘶——”老管家站在旁边倒抽了一口凉气,心里泛着恶寒把脑袋别了过去,眼前这场面,当真是惨不忍睹。 当晚,陆元帅对一命呜呼的孙师长以“买通帅府内应加害上司“为由,把其凉透了的尸体拉在众人面前“就地处决”了一遍。 陆元帅为了顾及颜面,没把六姨太的尸体拖出去一同枪毙,只差人连夜用草席子悄悄把人裹起来扔到城外的乱葬岗去了。 就此,这桩无头无尾的悬案明面上算是有了个交代。 而受了无辜牵连的哑巴,死罪可免却还需背锅,头上被迫顺顶了六姨太跟孙师长“虫蛊祸主”的帽子,在帅府时刻面临着被赶出去的危险。 李涛声苦苦求了陆流云替哑巴说情,可陆元帅为了保全名声心意坚决,纵然儿子过来游说了数回,也绝不肯为了一个半傻的下人做出退让。而后他快刀斩乱麻,私下差老管家添了哑巴一笔钱,就这样轻飘飘地把人打发了出去。 “二伯,哑巴出去得挨欺负。” 李涛声红着眼睛坐在大门口等了两个下午,可他再也等不到哑巴回来了。 “涛声啊,以后别再提起这个人了,他不是个惜福的命,你能有什么办法呢。你啊,年纪还小,别瞎为别人操心,以后遇到事情要多为自己想一想。” 老管家走到李涛声旁边,跟他一起坐到了台阶上。迎面刮起一阵冷风,把地上的落叶吹到了两个人的脚边,顺带着扑干了李涛声挂在眼角的泪珠子。老管家抬手摸了摸他头上单薄的瓜皮帽,叹了一口气,“傻小子,这天也凉了,赶明儿换顶厚的戴上吧。” 第5章 甜粽子(1) 下了午课,陆流云穿着单薄的衬衫站在秋风里,被冻得低头打了个喷嚏。等他重新抬起头的时候,就看到了站在面前的三浦新久。 三浦新久是学校里为数不多的外国留学生之一,对外宣称父亲只是位普通的日本商人,因为生意的缘故把他留在中国念书。没想到背后却被人面广的二世祖给偷偷拆了台,不仅点破了他是日本政治投机分子的私生子,更是毫不留情的指出他是受了家族内斗的牵连才被老子打发出国避难。 于是,三浦新久在异国的处境就渐渐微妙了起来。他成日在公馆跟学校之间独来独往,偶尔遇到人攀谈也是少言寡语地应付过去,尽可能地去为自己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陆流云跟他同级不同系,本来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却在这学期很有缘分地报重了好几节选修课,互相混了个熟面孔,却也再没什么其他接触,充其量算是点头之交。 “下午好,陆君。”三浦新久手里夹着课本,态度友好地停下来跟他打招呼,柔弱白净的脸上,一排薄刘海修剪的很整齐。 陆流云知道日本人这种一日三问好的打招呼习惯,跟北平那边问吃没吃的客套话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他同样友好地回应了三浦新久,正准备抬腿走人,却被意外叫住了。 “陆君昨天怎么没来上素描课?” “家父最近身体抱恙,府里琐事需要有人帮衬,所以我自作主张给自己放了一天的假。”陆流云不假思索地编出了一大段话来,并不打算跟外人分享自己的日常行程。 “家里出事确实麻烦,陆君也要注意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三浦新久深有体会地点了点头,不苟言笑的脸上流露出对陆流云的诚挚关心来。 “嗯……这个,三浦君,我有点事先走了,下次见面再聊。” 陆流云目光越过三浦新久的肩头,远远就看到了周衡西停在路边的军车,他人还站在原地,心早就插上翅膀扑棱棱地飞到了大门口。 三浦新久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有一点自惭形秽,从车上走下来的年轻先生高大英俊,甚至带了一点西洋式的美男子风格,跟他比起来,自己首先在体格方面就大大的吃了亏。 他目送着陆流云欢快离开的背影,默默地把夹在课本里的两张剧场券,放进了公告宣传栏的玻璃窗之中。 “爱俏不怕肚子凉。”周衡西本想往陆流云头上敲一个凿栗,见他抖成了筛糠模样却又动了恻隐之心,皱着眉头把身上的军大衣脱下来套在了小滑头的身上。 “俏一点好看嘛。” 陆流云美滋滋地被军大衣裹成了一口黏人的小甜粽,两只绵软的小爪子从军大衣的袖子下面钻出来,把周衡西的一只大手给笼 恋耽美 分卷阅读9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住,当成暖炉抱起来搓了搓那股子热乎劲儿。 “皮厚。”周衡西竖着手指往脸上一抹,拿他是没办法。 陆流云笑嘻嘻地冲他做了个鬼脸,裹着暖意融融的军大衣挤进副驾驶,心想,我要是脸皮不厚还想来拐你? 周衡西不跟他计较,油门一加离开了学校门口,问他道,“上次不是跟我说今天不用人接吗,怎么又突然变了卦?” “欸,提起来就可恨。两个月前来了拨皮影班子到天津巡演,能上台子的各位都是打响了名号的老师傅,每次票刚开订就被人瞬间扫空。本来嘛,上周我都找剧场的庄家说好了。可门口那倒票的小老头儿实在黑心,一张皮影票,讹我二十块,倒也不差这个钱,就觉得心中可气,偏不想做这冤大头。” 陆流云撅着水红的润唇窝在军大衣里发牢骚,越发像是蹿在糯米堆里挲动竹叶,不安耐地成了一只眉眼活秀的美粽子,叫旁人瞧了心里微微一甜。 周衡西抿着薄唇一笑,回问他道,“好不容易忙了回心思,这就不看了?” “不看了不看了,扫兴。”陆流云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转向周衡西道,“反正时间还早,咱俩去电影院逛逛呗。” 于是,他兴冲冲地拐着周衡西去了电影院,并且赶在开场之前跑到街对面的小摊上,买了一包热气腾腾的糖炒栗子。 陆流云此举倒不是因为馋,只是纯粹担心外国电影枯燥冗长,这才特地备上零嘴过来解闷。却不料该片比想象中的还要无聊乏味,连周衡西都忍不住坐在旁边哈欠连天。 陆流云两头吃了瘪,无精打采地碰了一鼻子灰,想离场吧走了又无事可干。他索性坐在观众席上干巴巴地嚼栗子,非常纯粹地打发起了时间。 期间周衡西离了趟座位,陆流云等他等得不耐烦,抱着栗子袋坐着打起了瞌睡。等周衡西回来的时候电影都散场了,而陆流云心平气和地靠在椅子上颠脑袋,竟是偷偷跑去见了周公。 周衡西忍笑捏了捏他软绵绵的耳垂,把人温柔地作弄清醒。陆流云大梦方休,讶然地扫了一眼走得空荡荡的剧场,揉着眼睛“哈”了一声,心中颇有些不好意思。 第6章 甜粽子(2) 两个人走出电影院,肚子里很有默契地发出咕叽一响,陆流云把挑馆子的难题抛给周衡西,自己很不地道地蜷缩在座位上当瞌睡虫。 周衡西轻车熟路地穿梭在商业街上找馆子打牙祭,车子刚开到地,陆流云就心有灵犀地从朦胧中清醒过来。 他抬头看了一眼店招牌上“桂苓香斋”四个大字,眼里带了笑,扭头对周衡西打趣道,“你吃包子的瘾头挺旺啊。” “谁跟你说他们家只卖包子的?”周衡西看他这样不识货,伸了手去捏他的耳朵。 陆流云一边笑一边捂着耳朵蹿下车,脚底像是抹了一把油,连滑带溜地抢在周衡西揪他之前跳进了店大门。 二楼雅座,一炉沉香,两个愣小子守着三碟洋点心四目相对。 陆流云原先总说这家包子店的名字听了像糕饼铺子,现在该店当真做起点心生意来了,给人的感觉仍然耐人寻味。 “这玩意儿,不大认识?”陆流云用筷子尖戳了戳面前那碟酥软的方圆物事,跟周衡西一起纳了闷。不像包子,略似煎包,多了奶油,少了菜馅,表面还撒了一层雪白的糖粉。 “听说是洋厨子跟老师傅一起合作的新点心,叫奶霜饺子。”周衡西照着菜单一一向他介绍,“还有两碟是黄油灌饼跟芝士包子。” “这些你都尝过吗?”陆流云听完了菜名内心很忐忑。 “没有,所以今天带你来尝新鲜。”周衡西筷子一挥,各从碟子里夹出一样来放到陆流云的碗里。 陆流云犹犹豫豫地夹起一只奶霜饺子,只咬了半口就败下阵来,“不尝了不尝了,还是来点包子吧。这玩意儿洋不洋,土不土的,吃下去叫人遭罪。” 周衡西显然对陆流云的反应并不意外,他十分利落地按了桌铃,立刻有伙计敲门进来撤了桌上的三只碟子,给他们重新上了一圈精致小菜。 陆流云琢磨着不太对劲儿,感觉光天化日之下被人给不正经地摆了一道。 他转向周衡西开口问道,“周先生,老实交代吧,你是不是故意耍我呢?” “要是我不想承认呢?”周衡西不为所动地挑了挑眉毛,一副“你尽管放马过来”的无畏态度。 陆流云半眯着眼睛扫了对面那人一眼,嘴里冷不丁地吐出一个词,“腹黑。” “云哥儿,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欲擒故纵?” 周衡西拍了拍手,房间的灯灭了,他伸手拉开背后的屏风,露出了藏在后面的玄机——原来雅间旁边还外连着一个皮影戏台。 幕布上灯影摇曳,乍听铜铃一响,台子后头紧锣密鼓地忙活开。老匠人咿咿呀呀起腔捏调,哼一串悠扬的小曲儿走场子,紧跟着拎出小角儿龙象乾唱罢登场,这演的正是一出《万福莲》。 陆流云看那羊皮子剪的小人儿,坐在太师椅上长吁短叹,模样实在有趣,乐得拍手笑道,“俏皮玩意儿,怪有意思的。” 这副言笑晏晏的模样被周衡西看在眼里,心中庆幸之余,不由得也跟着他一起舒展眉目。 陆流云从来没有完完整整地看过一场皮影戏。 初次新奇这花样的时候,他正梳着小分头坐在教室里,接受小型绅士的文明教育。小的时候有周衡西带着他胡闹,大了以后被扔进汽车送学校,每天两点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一线来回坐牢,让他心里很不痛快。 彼时陆流云为了跑出去看场皮影戏,十八般耍赖,三十六样使诈,斗智不成,反挨了他老子几顿好打。于是他痛定思痛,文的不成只能斗武,他趁大帅宴请宾客大喝大嚼之际,搬了梯子后院翻墙,看了迄今为止蹲得最久的一场皮影戏——《万福莲》。 他事先用小费打点好了戏班的小学徒,大摇大摆地坐到后台实地观赏。津津有味地看到谢瑶环判妻龙象乾那段,突然尿意袭来,憋得他一溜小跑出去解手。没想到出了戏场前脚刚撒完,裤子还没提上,后脚就被光着屁股逮进了汽车。 事后,陆流云热泪盈眶地趴在枕头上躺足了半个月,一面痛惜着被马鞭打开花的屁股,一面正式告别了这场旷日持久的痴念。 他本来以为随着时间长了,自己已经彻底绝了这心,没想到今天重温了一回经典,心下仍然欢喜。他想,也许是因为得偿心愿,也许是因为身边这个他喜欢的人。 “周衡西,这场皮影戏,你看的是谢瑶环,还是龙象乾?”陆流云手放在桌子上半撑着脑袋,无所事事地往嘴里扔了一粒花生米。 “我既看它,也看自己。”周衡西略作停顿,薄唇启笑,“还看你。” 陆流云怔了一怔,没来得及开口,被他无声地堵住了嘴,捏在手里的半把花生米“哗啦”一声掉了满地。 第7章 甜粽子(3) 周衡西轻轻捏着他的下巴,高挺的鼻子蹭过他的脸颊,麻麻的有点痒,让陆流云想起来自己曾经在周衡西睡觉的时候,偷偷用指腹蹭过他的长睫毛。 在这发呆的间隙里,他的下唇被周衡西促狭地咬了一口,冰凉的指尖贴合在他细腻的皮肤上,像一滴跌进衣领的水珠,从雪白的脖子上沿着脊骨一路顺畅地滑溜下来,最后停留在他温软的细腰上,缓缓加重了力道。 “唔……”陆流云发出一声细微的嘤咛,黑亮的眸子变得水汪汪,周衡西掐到了他的痒痒肉,把他的腰揉搓得又酸又麻。陆流云不满地瞪了这个大腹黑一眼,踮了踮脚尖想用额头去把腰上这痛撞回来,却反被人搂着腰,就着凳子一带,轻飘飘地捞进了怀里。 周衡西顺势舔了舔他的嘴唇,抱着他安安稳稳地坐在椅子上“啵”地亲了一口,像是懂美的小孩在宠溺自己心爱的洋娃娃,想要悄眯眯地把它藏在怀里,宝贝的不得了。 这近在咫尺的亲近,恍惚得像一场不甚真切的美梦。面前这人不知疲倦地跳跃在攻城略地的领袖,跟懵懂惜美的孩童之间来回切换角色,温存有力地拿捏着他的身体,不把他揉进心里不罢休。 日租界,三浦公馆。 桌上的红茶早就放凉,三浦新久手里拿着一份时事报纸正在细细阅读。他在语言方面天赋极高,来到中国仅仅学习了三个月的中文,就能跟人进行无障碍交流,甚至还巧学了一点地方方言,方便自己跟街头小贩对话。 可他觉得还不够,远离故土来到异国,再阔绰的物质生活,也改变不了人在屋檐下的处境。他秉性谨慎,十分懂得低头融入社会的道理。 “少爷,社长来信了。”家仆广濑户站在门口恭敬地敲了敲门。 “阿户,进来吧。”三浦新久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年轻跟班,对他来说,整个公馆的日本人里面唯一可信的只有广濑户。 广濑户是渔民的儿子,因为父亲欠了赌债无力偿还,被迫把亲儿子卖进了三浦家做家仆。而当年幼的广濑户发现自己被卖到大户人家之后,日子过得反而比原先更好,做起上面吩咐的事来就格外卖力,从而被主人三浦东晖一眼相中,打小就把他安排在爱子身边做跟班。 三浦东晖此次的来信内容,毫无例外地是对儿子进行了一番言辞抱歉的身心安抚,劝他继续忍耐当前的尴尬处境,在异国他乡好好坚持下去。 三浦新久看过之后随手把信放到了茶几上,类似于这样的信,他已经攒了一整个抽屉,对这种毫无期待可言的父子联系,他的心里没有半点喜悦。 “少爷,厨房刚才跟我请示菜单,问您今天晚上想吃点什么?”广濑户默默地站在旁边对小主人察言观色,感觉到了气氛不妙,十分自觉地把话题引到了旁边。 “去外面买点地道的中国菜回来吧。”三浦新久抖了抖手上的报纸,语气淡淡地说道,“从爸爸信里的态度来看,我们还要在这里度过很长一段时间。” 看完皮影戏,陆流云跟着周衡西一前一后走出了桂芪香斋。两个人心猿意马地在外面晃荡了许久,这才坐上车子往回走。 晚上十点,陆流云被周衡西准时送到了大帅府的后门,他恋恋不舍地靠上门框,整个人灌在了冷风口,吸着鼻子说道,“哎,你这就走啦?” “不然你跟我回家,咱们把今天晚上没办完的事情,继续深入研究一下?”周衡西懒洋洋地背靠在车上,交叠着军裤下面两条修长的腿,深邃的黑眸里闪过一丝狡黠。 果然,对面那人脸色一红,被他噎成了扁嘴的葫芦。 陆流云瓮声瓮气地站在门口打哈哈,不消片刻,两只耳朵全被冻得红扑扑。却还不忘抖机灵,把周衡西套在他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抱在手里不放,“你把这件军大衣送给我吧。” 周衡西信步走上前把人往身边带了带,靠在他红扑扑的耳朵上轻轻吹了口气,不怀好意地压低嗓子说了一句浑话,“人倒好说,衣服不送,我现在可是退役民众,就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靠这几件衣服念想念想了。” “哟。”陆流云被他唬了一跳,捂着耳朵啧了啧嘴,他怎么以前没发现周衡西这么不要脸。 “不逗你了,外面风大,赶紧进去吧。”周衡西捏了捏陆流云的软耳垂,一把抖开军大衣,重新把他包裹成了一只严严实实的小甜粽。 小甜粽歪着脑袋瞅了他一眼,意兴阑珊地撅着嘴巴进了门,周衡西摸了摸下巴,盯着他乖巧离开的背影,是意犹未尽。 第8章 甜粽子(4) 陆流云回到房里刚把外套脱下来,屁股还没坐热凳子,就被张妈拨拉着先去见了他老子。 “去哪儿鬼混了?”陆元帅背着手,脚步稳健地绕着大厅踱步消食,他上下打量了儿子一眼,没看出什么端倪来。 “没啊,就跟周衡西随便逛了逛大街,顺路去桂芪香斋吃了顿洋包子。”陆流云今天心情不错,摸了摸耳朵,眼观鼻鼻观心,并不打算跟他老子牵扯。 陆元帅听到“周衡西”三个字就放了心,转过来简单叮嘱了儿子几句就再没了话。而陆流云口头把他老子应付了过去,也就剩个傻站。父子两个睁着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大黑眼珠面面相觑,场面一度冷旮出了些许的微妙尴尬。 末了,还是陆流云福至心灵,硬着头皮跟他老子没心没肺地道了声晚安,匆匆逃离了现场,两个人在心底不约而同地长出了一口气,互相没往心里去。 陆元帅远远地盯着儿子三步并一步的欢快背影,默默抽了口烟也没说话。老管家默默候在一旁,看老帅坐在太师椅上叼着烟斗依旧愁眉不展,敏锐地嗅出了一丝不寻常的迹象,便压低嗓子悄悄问道,“大帅,家里最近清了那事可算太平了,您还在这儿寻思什么呢?” “你从哪儿看出太平了,东院里弄死姓孙的那一枪,可是从暗处打出来的。” “如今已经有人敢动我陆某人的心思,跑来眼皮子底下作怪了。”陆元帅举着烟斗深吸了一口烟,慢悠悠地从鼻子里喷出来两道白雾,忧心忡忡地叹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家里,往后不得太平啊。” 老管家知晓了事情的严重性,跟在大帅后面惴惴不安起来,“您要不列个单子下来,看看近几年跟家里作过对的是哪些人,顺着这根竿子去查,把他们给一轱辘全端了。” 陆元帅听了这话,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些年,社会动荡,国不成国,事关军阀混斗的利益纷争,不少还渗透进了外国势力,能列出来的嫌疑人实在太多,要真记下来一个个去排查,那完了,得忙的饭都吃不下。 他叼着烟斗低头想了想,闷声吩咐老管家道,“反正三小子那边平时多注意点,有些杂碎,动不了老子,保不齐要对儿子下手。” 陆元帅瞒着儿子坐立难安地操闲心,陆流云却没他老子那份九曲十八弯的愁肠百结。他施施然回了自己的房间,安心落意地洗漱完毕后,被张妈赶进被窝逼着喝了一碗驱寒汤。 小滑头躺在床上半眯着眼睛装作入睡模样,等张妈熄了电灯蹑手蹑脚带门出去后,偷偷地下床把折在椅背上的军大衣拿到了床上。 衣服脱下来这么长时间,早就凉得没了热气,陆流云不管这么多,掀开被子把它贴身盖在身上。领口处似乎还沾着那人的滚烫气息,他靠在脸上轻轻细嗅,一颗砰动缭乱的心渐渐踏实了下来。 今天在最后关头,周衡西规规矩矩地把他松开了,伸手往那哆嗦的屁股蛋儿上,用力招呼了一巴掌,无奈又好笑地打趣,“平常爱作怪,跟你来真的又露个小猫胆子,转了一大圈可不是把自己给难为回去了。” 窝在沙发上的小玉人儿,一张雪白脸蛋臊成了热津津的粉面颊,扮猪吃老虎被人反将一军,灰溜溜地现了原形,当真成了被人揪住尾巴的小猫,颠了颠爪子,开口只剩露了怯的“叽咕”一哼。 陆流云此刻人躺在床上越想越脸热,回想起今天在外面的种种自觉丢人丢到家,于是大晚上地闹猫精上身,滚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咬着被子角,空做了一顿无赖发狠。 “大腹黑。”他气喘吁吁地丢了手里的被子,把那人的军大衣盖在脸上含糊不清地嘟囔道。 与此同时,远在民区大院里翻阅书册的周衡西,蒙受了他的念想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咬着钢笔杆儿心有灵犀地咂摸了一句,“小甜粽。” 第9章 活宝(1) 陆流云捱在被窝里自顾自地发了半宿人来疯,仗着年轻好底子,第二天起来依旧朝气蓬勃,不见半点颓唐模样。 昨晚窗帘没拉严实,外面的阳光从漏缝里照进来,在地上投出一条亮堂的金带子。陆流云站在床边伸了个懒腰,舒服地从嗓子眼里叹出了一声“好天气”。 他推开房门,看到张妈在院子里扫地,然而簸箕里不见落叶草屑,却是装着一大捧未燃尽的黑纸灰。 “咦,这是什么玩意儿?”陆流云穿着单衣,哆哆嗦嗦地从台阶上跳下来,对簸箕里的东西一脸好奇。 “呀!”张妈被他唬了一跳,连忙把手里笤帚一挡,遮住簸箕道,“都是些不吉利的物事,年轻人见不得的。” 她这话一说,陆流云好奇心更胜,伸出手来就要去挪笤帚。张妈急了,往他脑袋上给了一凿栗,“不让你碰你偏碰,怎么这猴性子随了人是越长越烦人呢。” “张妈,你告诉我我就不碰了。”陆流云笑嘻嘻地抱着胳膊打了个寒噤,“快给我讲讲,外面冻死了,我要是感冒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了你不得心疼啊。” “真不知道还有哪家的少爷能有你这么皮。” 张妈拿他没办法,一巴掌拍上他的背把他往屋子里撵,嘴里絮絮叨叨地说道,“这簸箕装的呀,是辟邪消灾的黄纸符。园子里连着死了两个人,可不晦气?昨儿我想想都睡不踏实,半夜爬起来朝东拜了拜老天爷,手里烧完了这两刀香火,这才摸黑回了房。” 陆流云听罢恍然大悟,同时心里小小地失望了一下,“原来只是烧黄纸嘛,还以为是个什么有意思的事情,白白站在风里冻了一场。” “哥儿,你今天起这么早,是为了上学不?”张妈看他一向是个贪睡的,忽然起大早,便认为少爷必是事出有因,绝没有早睡早起的自觉。 陆流云想了想,转身回房翻开挂在墙上的日历算了算日子,发现今天果真有场不能缺席的学校大考。他这些天心思飘在家里,冷不丁地就把这事给忘了。 于是,他匆匆忙忙地拿梳子尖儿给自己挑了个神清气爽的小分头,脚上皮鞋一叩,接过张妈从柜子里翻出来的大衣,夹着书本出门当好好学生去了。 大清早的,空旷的公共大教室竟出乎意料的热闹。 平心而论陆流云到的不算晚,却还是不小心落于人后,被一波提前过来占座的学生抢了先机,失去了坐在后排的有利机会。 他无可奈何地抖了抖身上的寒气,单独到前排找了个僻静的空座位坐下,打开张妈塞到自己怀里的油纸包,从里面摸出来一只糖烧饼大口开嚼的同时,还不忘把桌上的书本拿出来翻两页。 今天过来负责监察他们的主考官,是教务处的正把子钱主任。这位全校闻名的“鬼见愁”,向来行政教书两不误,左手抓教育右手拎纪律,时不时的还要在召开年级大会的时候,代表校长上台进行即兴脱稿演讲。 且此人又极具改革精神,不仅打破已退休前校长轻松治学的主张,还着手完善了不甚严谨的校规校训,硬生生地在文化界杀出了一条军事化的管理道路,把新入学的小青年们折腾得叫苦不迭。 故而“鬼见愁”坐镇,无人敢撒野,钱主任监考的消息放了出去,立马逼回来好几个老面孔的逃课专业户,使得今天到场参加考试的人变得前所未有的齐整。 众人趁着“鬼见愁”人还没来,躲在后排你呼我应地闹了个热火朝天。忽然,教室的前门被人“呼拉”一声拉开,唬得大家以为钱主任到了,吓得个个正襟危坐,却不料走进来一个笑嘻嘻的公子哥。 公子哥一身摩登西服倒也体面,只是一头半长的黑发乱七八糟地蓬在脑袋上,有种刚被人从被窝里拖出来的狼狈感。 “哟,这不是沈公子吗?”后排有人认了出来,狼狈公子乃是本校大名鼎鼎的留级老油条——沈京九。 第10章 活宝(2) 沈京九大学念了六年还没毕业,哧溜溜地从大三降级到大二,又吭哧吭哧地从大二升到了大三,学问没什么长进,女朋友倒是交了一大把,成日家地开着一辆别克招摇过市,耍尽了纨绔公子哥的派头。 他家里上下一堆姐姐妹妹,身边也总莺莺燕燕环绕,吃穿不愁,娇生惯养,这便得上个“沈宝玉”的绰号远扬了出去,然而美中不足的是,扬出来的坏的,总比那好的听起来响。 就比如,沈京九因为有个心直口快得罪人的臭毛病,被怀疑是起底三浦新久身家信息的始作俑者,叫人当成挡箭牌做了好大的文章,可他一概充耳不闻,无忧无虑地晃荡在学校里,做他逍遥自在的富贵闲人。 后排开腔的那人巴巴地想讨好沈京九,殷勤地站起来,要把自己占的好位置留给他坐,然而沈京九笑眯眯地冲他摆了摆手,大大剌剌坐到了陆流云的旁边。 “沈兄,稀客啊,能在这里见到你一面,真叫我意外得很。”陆流云嘴里叼着糖烧饼,笑模笑样地向他拱拱手,显然两人的关系是十分相熟。 “嗐,别提了,晦气。”沈京九老实不客气地抢了他桌上的油纸包,从里面捏出个油汪汪的肉包子“噫”了一声,下一秒就张开嘴巴狼吞虎咽,宛如饿死鬼投胎。 “哎沈兄,慢点慢点,我早就吃饱了,不会跟你抢。”陆流云哭笑不得地盯着满脸饿相的沈京九,不知道这位令人头疼的公子哥又遭了哪门子的罪。 沈京九吃完了包子,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他伸手揉了揉脸,仿佛困极了,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带着满嘴的酒气跟陆流云闲唠嗑。 “本来我是不想来这一趟的,可教导主任那小老头儿软硬不吃,不但指摘我带坏学校风气,又啐我无故旷课公然不来考试。一来二去,就上我家去要拿退学威胁人。你也知道嘛,我老子最忌讳被人背后指戳是没规矩的暴发户,积攒下来的好名声哪能轻易折在我手里。这不,听了小老头告黑状,半夜就派家里的保镖兴师动众地出去拿我来了。” 话说到这里,他捂着胸口心疼地哼出了声,“小爷在俱乐部里前后砸了小两万,好不容易把那外国小娘们儿哄高兴了,可小嘴还没亲上,事儿就被我老子搅黄了,这一笔豪掷亏的我是难受死了哇。” 没等他哼出一首《长恨歌》来,钱主任不声不响地推门进来了,后面跟着临时叫来充当助手的三浦新久,闹哄哄的教室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 “哟,小日本儿也来了。”沈京九趴在桌上压低了嗓子,一时间跟两个冤家碰了头,这让他心里有些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不是滋味。 “各位同学,考试期间桌洞里不准放任何东西,麻烦大家把书都收起来放到凳子底下。”钱主任把手里贴着封条的一沓卷子平放在桌上,端了端鼻梁上的眼镜架,密不透风地把整间教室扫视了一遍。眼睛的余光在玻璃镜片后面斜到了低着脑袋鬼鬼祟祟的沈公子,不留情面地高声敦促道,“还有,沈京九,把你的桌子搬到讲台上面来考试。” 沈京九被他喊的心里一堵,险些把刚才吃进去的肉包子给呕出来,站起来不情不愿地把桌子搬到讲台上面去了。经过“鬼见愁”身边的时候,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钱主任姓钱不爱钱,软硬不吃,脾气贼臭,人生一大乐事是跟学生家长告状,自己遇上他是根本没胜算。 距离考试之前有十五分钟的核对时间,三浦新久得到钱主任的指示,揭了试题上的封条开始下去分发卷子。 路过陆流云的时候,他曲起食指轻轻叩了一下桌面,算是跟对方打了个招呼。陆流云抬头冲他明煦一笑,嘴角沾了少许的烧饼屑,两只眼睛黑黑的很清亮,让他想起了小时候在日本公园里喂过的小鹿。 “陆君,这儿。”三浦新久指了指自己的嘴角,忍俊不禁地提醒道。 陆流云茫然伸出手在脸上拂过,抹了一嘴烧饼屑不好意思地笑了。雪色的脸颊融化在灿烂流淌的阳光里,眉眼弯弯,唇红齿白,恰似悠悠然从白鹤身上落下来一根波光粼粼的尾羽,纯净如水,优柔动人。 第11章 活宝(3) “沈京九,考完试别忙着跑,跟我去教务处写份检查再回家。”钱主任瞪了他一眼,脸板的比他爹还凶。 沈京九抓着笔杆支支吾吾不说话,背地里偷偷翻了个白眼,根本没往心里去。他人趴在桌子上半涂半写,心思全用在谋划跑路上。将近花了一半的考试时间,愁眉苦脸地胡完了卷子,沈京九忽然灵机一动,计上心来,面对着黑板高高举起了手。 “报告,我想上厕所。” “憋着。”钱主任坐在讲台上批改作业,看都懒得看他。 “报告,憋不住了。”沈京九涨红了一张脸,凑到讲台旁边一本正经地说道,“主任,你要是不放心可以跟着我一起去,反正有助手在这儿替你看着考场,这撒泡尿的功夫怎么也出不了岔子,是吧?” 钱主任扫了他一眼,心想这小兔崽子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自己有的是法子治他,不急在这一时。于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宽容大度地放沈京九跑了。 沈京九也就憋着做做样子,没想到真的憋出了微薄的尿意,他慌里慌张地在跑路之前抽空去了趟厕所,而后沿着教室的反方向跑到操场上,手脚麻利地翻墙跑了。 “奶奶的,这都叫什么事儿。”沈京九走到半路突然发现兜里没装钱,这项严重失误把他出去潇洒的计划给打乱了。他闷闷地踢蹬着脚下的皮鞋,垂头丧气地掉头往家走,心中默默祈祷他老子可千万别在家。 他这不回不要紧,一回就傻了眼,沈府门口张灯结彩地挂了两串鞭,家里闹哄哄地前敲锣后打鼓。沈京九揉着脑袋大吃一惊,不知道他爹这会儿是在请财神还是纳小妾。 “沈福!”沈京九走到后院吼了一嗓子,把家里的管家先生给叫到了跟前。他指了指锣鼓喧天的家里,再指了指焦头烂额的自己,气不打一处来,跳着脚嚷嚷道,“这是背着我干嘛呢啊,你们前脚把我绑到学校,后脚在家撒欢儿闹腾,老爷子搞么幺蛾子呐?” “哎呀我的爷,轻着点儿吼,不是你想的那样,今儿家里来客了,我们这才接了上面的吩咐,给四处布置了一下。”沈福抡起袖子往脸上抹了一把油汗,急匆匆地跟他解释道。 “老爷子现在在哪儿呢?” “往后厅陪客呢。” “噢,那我过去看看。”沈京九听了这话,绕过沈福大步流星地朝后厅走,企图揪出他老子的错来平衡一下自己。 沈福看少爷摆出了气势汹汹的架势,不像是见人倒像要打人,生怕他一时冲动,捋起袖子跟老爷干起来,慌慌张张地一把把人给扯住。 “拖着我干嘛,我去看看自己的老子有问题吗?”沈京九狐疑地回瞄了沈福一眼,袖子一甩,健步如飞地奔向后厅。 他人到了后厅口,躲在门柱子后面一看不得了,自家老子坐在那里,眉飞色舞地拉着个小白脸推杯换盏,连脸上的褶子堆里都夹着媚笑。而旁边的小白脸欲擒故纵地贪杯豪饮,粉面桃腮的俏脸上浮起两坨红晕,看上去好像喝的也挺开心。 沈京九站在柱子后面脸色一沉,疑心他老子想往家里招兔儿爷。 第12章 活宝(4) 沈京九不明就里地给他老子安了顶歪帽子,蹦出来的张嘴蠢话实在不上相。所幸无辜的沈老爷并未察觉儿子从暗处投来的鄙夷目光,尚可一派坦然地把杯子里的美酒敬到杨似仙面前。 “天师老弟,你慢点吃,还有两盅海味没上呢,留留肚子啊,留留肚子。”沈老爷笑蔼蔼地腆着个大油肚子言辞委婉,生怕杨似仙拎着筷子高叉高塞,一不小心把自己给噎坏了。 “哦……菜还没上完啊,沈老哥你真是太客气啦。”杨似仙鼓着腮帮子眉开眼笑,圆溜溜的大眼珠子往外透着亮光,沈老爷抽了抽嘴角,仿佛看到了一条馋发了昏的大白狗。 要说这人走起运来,真跟芝麻开花似的节节蹿高。杨似仙跟陆帅府上串通起来拿妖现蛊的一出好戏,传到外人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嘴里就成了“活天师勇斗香炉妖,得救大帅于水火”,夸大其词地给他旁添了很多莫须有的神通本事,简直可以送到说书匠手上当志怪小说的流行范本。 一时间,讲究门庭风水的阔老爷们被市井流言鼓吹动了心,纷纷想踩上陆元帅的脚印,争着抢着要去巴结杨似仙这块名声忽起的“香饽饽”。 杨似仙刚及双十年华,从神棍儿子坐上神棍位置,本来一度混到悲催得摸不着前,哪晓得被一个歪打正着抬举成了正经天师,真叫个老天爷从云头上面给他撒馅饼。他咂摸起这撞大运的好滋味儿,这心里是妙不可言啊。 酒过三巡,菜盘子见了底,沈老爷思忖片刻,借着宾主尽欢的契机跟杨似仙开了口,“天师老弟啊,我打算最近把这宅子给翻修一下,你知道的,这风水格局对生意人来说影响挺大的,你要是方便,到时候给我参谋参谋,让老哥讨个好彩头嘛。” “好说好说。”杨似仙有说有笑地呷了口酒,筷子尖戳上鱼肚边最肥美的一块肉,“沈老哥呀,你就是太客气,往后我还得劳您帮衬,这点小忙还不是一句话。” 沈老爷吃了他这颗定心丸,点了点头意得志满地笑了。 一席饭后,杨似仙醉的东倒西歪,脚都站不稳。沈老爷顺势把他挽留到客房休息,预备晚上做东请他去大舞厅里玩票乐子。主人盛情款待,借机笼络交情,客人受之无愧,不知收俭,当下跟他一拍即合。 沈京九冷眼旁观小白脸待在家里赖着不走,越发把事情往个歪处想,且越想心里越烦躁,认为自己不能坐视不理。于是他偷偷摸摸跑进客房,正好赶上杨似仙倒在大床上人事不省,沈京九转身把房门一关,摩拳擦掌地要去搬弄肚子里那套作怪的好本事。 杨似仙在梦里快活地舔了舔嘴唇,不知自己已经落入魔掌。他没个老实睡相,抱着枕头四仰八叉地歪在被子上,只留了半张楚楚动人的俏脸大方展示给沈京九欣赏。 两坨红红的酒晕映在他吹弹可破的粉腮上,把个白白嫩嫩的干净脸蛋儿添了四五分媚态。沈京九伸出手往上面轻轻摸了一下,指头里搓出了滑腻的好触感,他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认为这兔子的确有副漂亮的好皮囊。 “喂,你叫什么?”他坐在床上轻飘飘地往杨似仙的脑袋上兜头招呼了一巴掌。 “你大爷。”杨似仙虽然人在醉梦之中,身上却也有两分知觉,隐约觉着自己像是吃了亏,便翻过身子咕哝着骂了一句脏话,再不理他。 “哟,小兔子,脾气还不小啊,老爷子怎么就看上了你这么个大炮仗。”沈京九来了兴致,用手搡了一把杨似仙绵软无骨的身子,心里头是越发来劲,很想把床上这人扒光了研究个通透。 他胡闹惯了,还没尝过兔子的新鲜,但也没有随便逮了人就开荤的雅兴,两只眼珠子骨碌一转,他脱了鞋子爬上床,想要逗一逗这眼前现成的“白兔子”来解解馋。 沈京九夺过杨似仙手里的枕头,大手一挥直接扔到了床脚,再把烂醉成泥的人用力往里一推,脱了杨似仙的外衣把他就地摆成了大卧趴。沈京九洋洋得意地站在大床上绕着杨似仙走了一圈,伸了伸胳膊,踢了踢腿,蹲下来拍了拍小白脸的粉脸颊,确定人睡的很熟,没有反应。他无声地咧了咧嘴,觉得这样很好。 “啪。”沈京九隔着裤子往他屁股上招呼了一巴掌,杨似仙哼了一哼,不耐烦地扭了扭身子。 “噼啪。”这回的大巴掌上多加了三分力道,带着风抡下去,把眼前那圆润的翘屁股震得抖了一抖。不待床上那人做反应,沈京九抬起手又连扇了好几下,把自己的手都震得发麻。杨似仙趴在床上,意识昏沉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看样子是痛极了。沈京九挥开他伸上来摸屁股的手,善解人意地帮他把裤子扯到了大腿根。 杨似仙雪白的屁股蛋儿上纵横交错着手印子,隐隐的带了将要红肿的趋势。沈京九略一思索,决定不再折磨他的屁股,就手把人翻正过来,揭了里衣赤条条地仰面朝天。 “人倒秀气,玩意儿挺大。”沈京九一边发表高见,一边用脚往那儿轻轻蹬了一下,唬得杨似仙又哼唧了一声。他使完促狭刚想收回脚,却冷不丁地被身边这人把小腿肚子给紧紧搂在了怀里。 他蹬了蹬腿,企图把杨似仙的胳膊踢开,没想到这人越抱越紧不肯撒手,愣是没让自己成功挣脱出去。沈京九低头瞧了一瞧,发觉他们两个人的姿势是相当的尴尬。 天气本来就冷,杨似仙被扒得见了光,正冻得哆嗦,好不容易抱住一个暖和东西,便带着迷糊轻易不肯撒手。他在梦里恍恍惚惚地觉得自己是抱了个小手炉,还不够解冷,于是张开双臂就去扑那旁边的大暖包。 沈京九被这醉鬼合身一扑,不由得吓了一大跳,仓促间竟然忘了把人给推开。杨似仙昏昏沉沉地搂住了他的脖子,两条滑溜溜的玉腿把落到脚后跟的碍事裤子蹬开,自作主张地骑上了大暖包。暖和啊,他心满意足地把身子贴上去拱了拱,舒服得几乎要叹气。 沈京九本想小闹怡情,没想到居然不小心玩出了火,他望着这张近在咫尺的漂亮脸蛋,此刻心情十分复杂。而杨似仙人在梦中,行动全靠酒意支配,并没有清醒察觉到自己的危险行为。沈京九被他蹭得心猿意马,鼻头上飘了汗,这时候就不由得想入非非起来。他一把薅乱了杨似仙的头发,小声嘀咕道,“小兔子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这回可是你先招的我。” 他摸索着退了裤子,跟身上那人坦诚相见,事到临头却又犯了难。他苦着脸心想,“这兔子是老爷子带回来的,我要是用了他,保不齐今天腿要被打个对折,实在犯不着啊。” 沈京九没滋没味地空手套了根白狼毛,心里头怪添堵的。他拎起床头柜的茶壶晃了晃,往杯子里倒了一杯凉透了的白开水,正准备一口闷下去替自己熄熄火,哪料到杨似仙迷迷糊糊地一个巴掌扇过来,他手上没拿稳,捏在手里的小圆杯在被子上骨碌一滚,顺着杨似仙滑溜溜的大腿“哗啦”一声泼了。 沈京九坐在床上呆了半晌,手忙脚乱地拿枕巾帮他把身上的水擦干,赶在杨似仙酒意散尽之前灰溜溜地从床上爬起来跑了。 “啊唷,我的娘。” 杨似仙一觉大醒,朦朦胧胧地从床上坐起来,发现身下的褥子濡潮一片。尽管本人衣衫不整,狼狈可疑,但因平时睡相奇差,又兼喝了酒,所以也没有多想,只以为自己梦里干了见不得人的蠢事,把一张白脸皮子臊得通红,恨不得反手扇自己两个大嘴巴。 他心神不宁地提着裤子从床上蹿起来,谁知刚一迈脚又被丢在床尾的枕头绊了个大马趴。杨似仙抱着磕在床沿上的脑袋闷哼一声,痛得几乎快要热泪盈眶了。 第13章 邀请(1) 过了大晌午,陆流云终于从教室里走了出来。他这学期连选了钱主任的两门课,一场考试加上一份突然上门的总结报告,把他待在学校的时间拉得十分长久。 此时,外面的钟楼敲响了下午上课的预备铃,陆流云低头看了一眼手表,知道自己这会儿是赶不上周衡西的闲空了。 他无所事事地到图书馆里晃了晃,脑子里还没想好接下来要往哪儿去。 “陆君。”三浦新久站在书架旁很巧妙地跟对方偶遇了,他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文质彬彬地对陆流云点了点头。 “中午好,三浦君,我平时并不来图书馆,没想到偶尔一逛就撞上了刻苦用功的同学,相比之下真是惭愧。”陆流云正愁无聊,忽然遇到个跟他搭讪的人,原本沉闷的心情就变得很不错,并不介意跟看起来有些古板的日本同学来番交谈。 “没有的事,陆君太谦虚了。”三浦新久轻轻地笑出声,晃了晃手里的杂志跟他说道,“我的中文水平还不能够让我看懂架子上的古书,只不过是想翻两页时新杂志开开眼界,乍一巧合,就遇到了陆君。” 其实三浦新久坐在窗户边翻阅报纸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站在图书馆外面闲逛的陆流云。他默默留意着陆流云的动向,看到人走进图书馆,马上放下手里的报纸,不声不响地走到靠门的书架边刻意制造了一场偶遇。 “读书的地方不宜交谈,如果陆君有空的话,不如我们出去走一走。”三浦新久看出陆流云此刻是个闲得发慌的无聊模样,很合时宜地向他发出了邀请。 “好啊,那就走吧。” 三浦新久投其所好,陆流云没有拒绝的道理,乐得跟这位异国同学出去走一走。 第14章 邀请(2) 三浦新久在中国难得遇到什么人会乐意跟他出去走一走。尽管他对周围的生活环境,早就达到了脱离陌生的程度,并不需要旁人的带领参观,但他觉得这两者之间还是存在了一些本质上的差异。 他认为在陌生的城市立足,一个人的独zimo索更多的是为了进行生活的考察,而两个人的作伴同游,则会匀出浪漫跟新奇来佐味欣赏。 陆流云没有让三浦新久失望,他的确挑了一条很需欣赏水平的民俗大街,并且该地的景色是出类拔萃的“野”。 按照本地人的意思,原本街道两边为了实用,尽数栽种了葱郁的桂花树,不但好看好闻又好食,且每逢金秋十月必定还能收获满街的活色生香。 后来,该地出现个留过洋的开发户,硬要拿梧桐复刻出一条充满外国风情的枫叶大道。然而此大款耐心伐了几段路的桂花树后,又在外省找到了更适合他发挥理想的地段,这边的工程就丢给旁人潦潦草草收了尾。 于是这条民俗大街上,后面种下的梧桐跟原有的桂花树交错成长,自由纠缠,好的时候,生得殊有清趣,坏的时候,长得杂乱无章,巴巴地让人瞧见了是夸也不行,骂也不对。 虽然景色差了一点,但好在该街的民俗特色能够加分。 白日里,沿街的小贩们自行其是地摆了小摊,兜售各地淘来的玉石、瓷器、银货等稀罕玩意儿;又有留着羊角胡子的老头儿,推着玻璃小推车四处走,车上的透明格格儿里装着麻仁、酥糖、乳饼等民间小吃;或是聚集在街头类似于弹唱拉耍的说书匠和杂技艺人等戏娱之流,不一而足。 街道附近又挨着洋码头,船只来往运输便利,商户们在生意往来的同时,还能从外面顺一点时新洋货。偶尔遇上盛大的节日,这条街的热闹程度堪比一场小型庙会,往往能叫摩登的先生太太跟时髦的公子小姐,都爱跑过来赶这趟新奇。 陆流云没去过日本,但从三浦新久枯燥乏味的生活习性来看,觉得那儿不大可能是个热闹过头的地方。而民俗大街的特色氛围浓得过了头,恰恰能够跟他互相弥补。 “三浦君,你觉得这里可还有趣?” “是啦,是挺好耍子,蛮有‘提莫气’的呢。”(注:“提莫气”为“气氛”一词的日语同音。) 三浦新久从人堆里挤了一遭,即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兴学了句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外地方言,还特地带了点腔调,故意说出了一嘴日本话的味儿,把陆流云逗得哈哈大笑。 “唉,看来我还需多加学习才能掌握中国话的精髓啊。希望陆君以后有机会,能够多加提点我一些。”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陆流云拍了拍他的肩膀,觉得三浦新久这人吧,跟他玩熟了倒也挺有意思的。 当下早过了开饭的时间,路两边的小吃店却还是热气腾腾,飘出来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陆流云跟三浦新久两个人都吃过了午饭,留不出肚子再去下一趟馆子,可空手闲逛又备受馋虫煎熬。于是陆流云建议打包几样不撑胃的吃食到附近的洋码头上散散步,那里相对人少,地段开阔,很适合消食。三浦新久听了建议,当即高举双手,表示自己十分赞同。 “三浦君,你在日本的时候有参加过这样盛大的集会吗?” “有,夏天的时候,我总是跟着大人们去看花火大会。大家会穿着提前订好的浴衣出门,白天的时候逛小吃摊,晚上钓完了金鱼就去场地等待大会开场……放烟花的时候,女孩子们会害怕地躲进妈妈的怀里把耳朵捂住,一些不懂规矩的男孩子总是骑在父亲的脖子上欢呼乱叫。” 三浦新久面带微笑地跟陆流云讲述花火大会的热闹景象,从出门前的准备一直到大会结束回家,把每个生动有趣的情节都讲的十分细致,好像他真的亲身体验过一样。 其实三浦新久从来都没有机会到人多的地方去,三浦东晖把这个私生子保护的很好,一半是出自怜爱,一半是出自私心,如果二者有了冲突,明显后者还要大过前者。 他唯一一次出席盛大场面的记忆,是在三浦家的家族谈判例会上。那些跟他流着同宗血液的人,逼着他的父亲把他赶出了日本。 三浦新久不想在陆流云面前揭开旧疤,因为这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事情,说出来未免有矫情做作的嫌疑。他宁愿把从别人嘴里听过来的愉快经历,当做是自己的亲身回忆告诉他。 “先前我一直担心你不会喜欢热闹的场面,原来三浦君在日本的时候也是个爱出门的人。今天我领着你来逛了回大街,哪天你也带着我去看看花火大会才好。” 陆流云当真被他蒙混了过去,听了这番让人身临其境的精致描述,竖起大拇指连连夸赞不已。 三浦新久没有继续接话,他脸上的笑容全都不见了,幽深的眼眸死死盯着前方,下一秒用力把陆流云从身边推开。 空气中擦过破风声,一把锃亮的钢刀险伶伶地从陆流云的腰侧划过。 “陆君,跑——” 三浦新久眼疾手快地从旁边施工堆上抓了一把沙子,扬到了后面的黑衣歹徒身上,替陆流云争取了逃跑时间。他留在原地并不慌张,刚才的那一刀,足以判断出歹徒的目标不是自己。而且他随身带着一把枪,只有巴掌大的勃朗宁,却足够他一击穿透对方的心脏。 果然,黑衣歹徒操着砍刀大有分、身乏术的无奈,只来得及恶狠狠地瞪他一眼,便马上拔腿去追陆流云了。 陡生变故,码头上的游客受到惊吓变得混乱起来。陆流云没来得及多想,一头撞进拥挤的人堆里混淆了黑衣歹徒的视线。此时,四面八方涌过来更多的持刀歹徒,像一群扑棱着翅膀飞过来的黑乌鸦,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对着无辜的人群动了手。 第15章 邀请(3) 一片哭嚎惨叫之中,到处是血肉横飞的景象。等到陆流云跑出人堆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止这场毫无忌惮的tusha。他们的目标,似乎已经不满足于他的单人性命,整个洋码头的游客都成了他们刀下的猎物。 陆流云一边躲避歹徒,一边四处张望,仍然不见三浦新久的身影。冷不防蹿出一个黑衣歹徒从背后劈过来一刀,眼看就要落到他的头上,忽然从远处传过来一阵密集的枪响。陆流云回头一看,一脚把企图偷袭他的那名歹徒踹翻在地。 “陆君,快到我这边来。”三浦新久不知什么时候捡了件歹徒的黑外套披在身上,白净的脸上到处飞溅着血点子,举起枪的那只手对准了陆流云的后心,已然替他做好了脱身的掩护。 “兄弟们都小心点,对面那小子有枪,赶紧把大哥吩咐的人给我办了。” 歹徒里的其中一个貌似领头的刀疤脸,注意到了三浦新久手中的枪,站在人后大声指挥起剩下的同党迅速解决陆流云。 “三浦君,船上有他们的人下来了,我们往大道上跑。”陆流云人在岸边看清楚了他们的来路,这些人都是一水儿从停在码头边的日本货船上下来的。 三浦新久扫了一眼货船上的商徽,一瞬间的惊讶过后,他心跳加速地拽起了陆流云。 如果那些人不是冲他来的,那么为什么三浦家的货船会出现在这里? “三浦君,我们还是分头跑吧,你跟着我太危险了。”陆流云气喘吁吁地对他说道。 “不一定,陆君。”三浦新久无奈苦笑,“很有可能他们的目标不只你一个。” 后面的脚步声越追越近,快把他们逼得无路可走。三浦新久拎着手里早被打空弹匣的勃朗宁,紧咬着牙关,并不想就这样轻易认了命。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辆加足了马力的黑色汽车紧擦着地面斜冲过来,把他们两人跟后面的黑衣歹徒隔散开。及时赶来的周衡西,人坐在车里,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抬枪伸到车窗外击毙了几个跑 恋耽美 分卷阅读17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在最前面的小喽啰,油门一带,直接杀气腾腾地压了过去。 与此同时,后方相继来了帅府的一队大兵接应。陆元帅在副官们的簇拥下气势汹汹地下了车,在确认混球儿儿子安然无恙后,大手一挥,下令把整个洋码头团团包围。 躲在后面的刀疤脸见势不妙,砍死了周围几个拖后腿的手下,直接跳进江里凫水跑路,追上来的大兵提着机枪往下一顿扫射,却还是让他成功逃了。 “大帅,领头的流匪跳江跑了,剩下的几个活口被他提前杀了。” 周衡西目光跟陆流云相接,确定他毫发无损后心里长出了一口气,这才走上前把情况如实向老帅汇报。 “他奶奶的,把地上这帮孙子的尸体给我吊起来示众。”陆元帅往地上啐了一口,心里恨得牙痒痒。 “三浦君,你没事吧?”陆流云轻轻拍了一下脸色苍白的三浦新久,摸了一手的湿热鲜血,站在他旁边的人摇晃了一下身子应声倒下。 他这时候才发现三浦新久的背上被人砍了一刀,先前被随手捡来的黑色外套给挡着没发觉到,其实里面的厚毛衣上已经泅了深深一片血印。 “快点开车送他去医院!”陆流云惴惴不安地托着气若游丝的三浦新久,蹭到手上的鲜血,顺着他的手指一滴一滴落在了地上。 “陆君,其实我从来都没有去过花火大会。”三浦新久枕在他的臂弯里,哑着嗓子发出一声微弱的叹息,“想亲眼看看啊,一直都想。” 第16章 心安(1) 陷入了半昏迷的三浦新久,躺在被子里发了一身冷汗,后背的伤口刚刚结束缝合,他人还处在麻药的后劲中,神志不清地被医院里浓烈的消毒水味道呛得连连咳嗽。 这时候,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揉上他的心口,帮他顺过了气。三浦新久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等他再度掀开沉重的眼皮,只看到天花板上一尘不染的石膏吊顶。 “少爷,您醒了。”家仆广濑户恭恭敬敬地候立在病床边,向他微微一鞠躬。 “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吗?”三浦新久虚弱地抬起头环顾了一下四周,脸色黯然道。 广濑户犹豫了一下,低下头告诉他,“陆元帅家的三公子前脚刚走。” “嗯。”三浦新久安静地垂下眼帘,幽长的睫毛覆盖住眼底的落寞。 “少爷,我们跟中国权贵的立场不同,您应该跟他保持距离。”广濑户思虑再三,忍不住还是说出了心里话。 “阿户,我想吃苹果。” 三浦新久侧过脸回避了这个话题,不想因为陆流云的事情跟他正面起冲突。毕竟在中国跟他相依为命的人只有一个广濑户,从现实情况上来讲,广濑户逾越本分说出这番话来也是为了他好。 广濑户意识到小主子的为难后便不再言语,一声不吭地坐到椅子上给他挑了一个形色俱全的漂亮苹果,用手帕擦干净后很快就削完了递到他手上。 “对了阿户,袭击陆流云的歹徒就藏在民俗大街的日本货船上,我在船身上看到了三浦家的家徽,帮我去查一下那艘船的拥有权属于家族的哪个分支。” “少爷的意思是?”广濑户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弦外之音。 三浦新久手里拎着削好的苹果冲他讳莫如深一笑,“去给爸爸发一封电报,告诉他有“家里人”对我动了手。” 广濑户转念一想,随即了然,立刻收拾东西出去办理相关事宜。三浦新久如释重负地在白色的果肉上留下一排浅浅的牙印,他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一张翻身的底牌。 陆元帅一番彻查下来发现藏在船上的流匪都是亡命之徒,经常打着苦力的幌子到各地的码头上寻衅滋事,是能干架就打,打吃亏就逃。 最令人头疼的是,这些人是四处聚集起来的乌合之众,拿钱办事没有章法,根本审不出具体的幕后主使是谁。好不容易从船上逮了条漏网之鱼,被陆元帅差副官扔进大牢里,用车鞭子伺候了半天,能够问出的消息也是少的可怜。 “漏网之鱼”说他们在船上基本没有见到什么日本人,大多数时候都归庆哥管,一切都听庆哥的吩咐行动。而“庆哥”其人——也就是那位跳江逃跑的刀疤脸,听说只不过比他们的地位高了一级,本质上还是个听上头差遣的傀儡。 人赖的干净,船跑不了,陆元帅把矛头对准了日本人,要领事馆的行政人员出来“给个交代”。 而此事因为暗中牵涉到了三浦家的关系,理所当然受到了日本领事馆的庇护。日本官方不仅严密封口船只来源,还倒打一耙,声称事情的□□起源于中国军官的生活私斗,自己也是无辜受害者,雷声大雨点小地争据了一番,把责任撇得干干净净。 陆元帅没捉到狐狸反惹一身骚,心里很不痛快,当即坐在椅子上痛骂了半天的“小日本儿”。 陆流云回到家里全须全尾地洗了个澡。他有气无力地趴在浴缸边上,正准备拿干毛巾擦头发,无意间低头一瞥,发现自己换下来的衣服上,乌糟糟的一道泥印一道血迹。于是重新泡回热水里,抱着胳膊自己把自己嫌弃得打了个寒颤。 等到他换上睡袍怏怏走出来的时候,周衡西却还没有离开,人站在他的房间里饶有兴趣地绕着书架打转。陆流云懒得管他,拢了拢身上的睡袍,拖沓着步子走到桌子前,端起瓷杯往嘴里灌进去一口热咖啡。 周衡西知道陆流云不是多爱读书的人,今日一见,则觉得用“不爱读正经书”来形容他 恋耽美 分卷阅读18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是更为贴切。 陆流云的书架很杂,只有扔在角落里的一小堆文学名著是没开封的样子货。其他的小到期刊周报大到西洋杂志,从上到下毫无章法地摆了个眼花缭乱,并且中间还若隐若现地夹带了几册内容奔放的小摊□□。 周衡西目光锁定在架子最下层的书摞里,准确无误地抽出一本当下时兴的风情杂志。 他拿在手里翻了两页便看到了一篇图文并茂的露骨文章,足见该书的尺度算得上是令人咋舌。于是他手里举着杂志,转头对陆流云调笑道,“小三爷,你平时就这么明目张胆地躲在家里耍流氓?” 陆流云端着杯子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他,发现自己的收藏已然到了别人手里,脸不红心不跳地从鼻子里歪哼了一声,认为周衡西少见多怪。他低头往嘴里又灌了一口热咖啡,忍不住在心里暗戳戳地想,小时候那么机灵的人,大了怎么就成了个闷葫芦呢。 思念至此,他不假思索地开口说道,“书架最上面一层放在左上角的书册里,有一本西洋杂志。那里面有个电影明星跟你长得差不多是同款类型,我想耍流氓嘛,也得对着那本才行啊。” “哦,是吗?”周衡西把手里的杂志放回原处,解开衬衫领口的两粒纽扣踱步到陆流云面前,低头向他问道,“可是我有个不明白的地方,你想耍流氓的话,我本人不是就在这里吗?” 陆流云目光伸到周衡西的衣领里,瞟了那匀称挺秀的锁骨一眼,脑子里自动联想出这人衣摆下强健有力的腹肌。他脸上贼兮兮一笑,伶牙俐齿道,“周衡西,你的身材好像很不错嘛。” “嗯,我知道。” 周衡西在这时候表现的相当淡定,居然主动接住了他的话茬。陆流云挑了挑眉,觉得有些出乎意料。这人一本正经的时候,总让他忍不住想去撩拨,偶而坦然一次露出腹黑原形时,反倒让他无所适从起来。 陆流云不好意思继续耍无赖,干巴巴地咳了一声,“我随便说说嘛,你还真好意思答应。” 周衡西不置可否地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声音低沉道,“要不然让你过来亲眼验证一下?” 第17章 心安(2) 陆流云不说话了,他有贼心没贼胆,只敢嘴上玩玩火,别人跟他来真的立马就露怯,周衡西治的就是他这个无赖毛病。 周衡西走到桌前把人拎起来往床上一放,陆流云想跑被他压在被子上起不来身。周衡西单跪在床上分开他的两条腿,左手按着他的肩膀,右手慢条斯理地去解自己的衬衫扣子。 “怎么了,你属蜜蜂的吗,把人招惹完就想跑?”陆流云不甘心呈现出这样一个不体面的弱势姿态,歪着脑袋躺在床上扭扭扭,作怪未遂被周衡西一把扳正了身体。 “周衡西,你躺在下面也可以解扣子,干嘛非要压着我?”陆流云张牙舞爪表示抗议。 周衡西轻飘飘地解开衬衫上的最后一粒扣子,抬起他的下巴,用行动做了回答。 陆流云紧张地舔了舔嘴唇,把他衬衫下的好风光一览无遗。周衡西松开对陆流云的钳制,把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腰腹处,近距离感受了一下自己引以为傲的紧实肌肉。 “这练的可以啊。”陆流云红着脸发出由衷地惊叹,两只手贴上他的腹肌开始不规矩地摸了起来。周衡西被他骚扰得心里一乱,伸手把他的睡袍带子一扯,顺势把陆流云的两只手绑在了头顶。 “哎,不带这样的。”陆流云扭着身子表示抗议,穿在身上的宽松睡袍没了腰带的束缚,在周衡西面前来了个门户大开。 春光乍泄的小甜粽成了个雪白的糯米人儿,毫不费力地勾起了周衡西压在心底的蠢蠢欲动,他揉面团似的把陆流云搓成了软绵绵的雪糍粑。 “你知道我今天有多担心你吗?”周衡西靠在他身上呼吸粗重,“如果不是大帅的人回来通知在民俗大街把你们跟丢了,我不放心提前出去做了个准备,你还能这么活蹦乱跳?” 陆流云刚想说话,脖子上被他咬了一口,疼的哧溜一吸气,耳边传来周衡西心有余悸的声音,“到处都找不到你,我都快疯了。” 陆流云自知理亏,感觉现在说什么也不对,索性闭上嘴,任由周衡西拿捏。 “哎哟。”冷不防额头上被敲了一记狠的,他吃痛地揉了揉脑袋,这时才发现周衡西已经把自己的手给解开了。 “衡西哥,我错了。”他像八爪鱼一样跳起来扒住周衡西,睁着水波清亮的大眼珠子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周衡西故意不理他,手上一粒一粒把衬衫上的纽扣重新扣了回去。 “我说真的,下次不敢去不安稳的地方偷偷玩了,再胡闹的话你尽管揍我。”说罢,他撩起睡袍,露出了自己圆润的屁股跟周衡西做保证。 周衡西脸上没绷住,被他这副不正不经的嬉皮模样给逗乐了,一把把陆流云翻过来拽下裤子,往他雪白的屁股蛋儿上“噼啪”招呼了两巴掌。 陆流云捂着屁股作势叫唤,“哎哟哥哥,手里轻点,你把我打坏了可怎么赔。” “少来讪脸作怪,我看你是机灵鬼上了身,赶明儿让东街口的杨似仙过来给你驱驱邪才好。” 周衡西懒得跟他闹个没正经的,从柜子里丢了两件衣服过来他麻利穿上。陆流云敞着睡袍光溜溜地横在床上,总有办法把他撩得心猿意马。 第18章 混账叔叔(捉虫) 周衡西跟陆流云躲在房间里变着花样插科打诨,然而,远在沈家的杨似 恋耽美 分卷阅读19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仙觉得自己才是真的被鬼上了身。 大醉方醒,他揉了揉磕在床沿上的红肿额头,对着坐在屁股底下的湿褥子犯了难。 天知道他在睡觉的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反正一觉醒来身上没有一处舒坦,尤其是屁股上面火烧火燎的,像被人打掉了一层油皮,有种说不出来的邪门劲儿。 杨似仙越想越后怕,臊着脸皮把湿褥子偷偷扔进床底下,他抱着胳膊打了个寒噤,心里没来由地觉得这沈家是不能再待。 “天师老弟,不是说好了晚上一起去大舞厅乐一乐吗,你怎么午觉一醒就急着要回家?” 沈老爷自觉人情还没做到位,一看刚巴结来的座上宾闹着要走,这心里头就有点慌。 “沈老哥啊,我酒喝多了有点上头,这会儿醒过来了脑袋还有点晕晕乎乎的,在玩上面实在是有心无力……不如我们改天再约,今天就冒昧要辜负你的一番美意了。” “哎呀老弟,头疼就再去客房里睡一会儿嘛,这天儿还没黑呢,要上哪儿也不急在一时。” “不了不了。” 杨似仙脸上陪着笑,摆着手连连跟沈老爷告辞,心想你今天就是拉我去九重天上吃蟠桃,我杨某人也不会应这个请。 沈老爷百般办法留人不住,也就不好再做盛情邀请。他脚步殷殷地走上前,亲自把杨似仙送到大门口,心里悄悄琢磨着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没把人给伺候好。 杨似仙拜别沈老爷,刚出门就灌了一袖子的冷风,然而莫名觉得一身轻松,转眼就把心中的不快忘在了脑后。他脚步轻盈地走在路上,预备到大街上买只热腾腾的大烧鸡回家就酒。 今天的官道上格外热闹,一拨又一拨的大兵扛着枪从马路牙子上闹哄哄地跑过去,看这样子就知道一定是这附近哪儿又出了大事。杨似仙无心管政,悠闲地站在烧鸡铺子门口听做针线的婆娘碎嘴。 “他娘,你听说没,今天民俗大街那边好像出事了。”缠线的小媳妇盯着大兵匆匆而过的背影,悄悄吐了吐舌头,跟对面的老妈子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哟,感情那刚刚传出来的东西都是真的。”老妈子被她骇得唬了一跳,拍了拍心口低声问道,“知不知道这回闹事的是兵还是匪啊?” “不清楚呢,洋码头现在已经被大兵封起来了。有人说发起**的是日本人,也有人说是海上的流匪呢。” 小媳妇纯粹也是道听途说,如今被人仔细问起来,就支支吾吾地讲不出个所以然了。她放下手里的线团,额头一抬,看到了站在斜对面的杨似仙,见他生得漂亮,便轻轻推了推旁边的老妈子,两个人很快把注意力从洋码头转移到了面前的漂亮人儿身上。 杨似仙站在这里听了半段壁角,还没听出个所以然来就没了下文,皱了皱眉毛好生没趣地咬了口肉包子,心想,反正洋码头那么远,再乱也乱不到我头上去。 烧鸡店的小老板看他人畜无害地站在那里,同时聚焦了自家媳妇跟老娘的热情目光,感觉脸上有些挂不住,也不管手里头急着外送的几笔生意,抢先把杨似仙的那份烤鸡从火炉里叉出来,荷叶一包,递交送客。 日本领事馆,广濑户坐在行政要员真田永一的办公室里,把一个封了火漆的档案袋恭恭敬敬地放在他面前。 “虽然新久少爷被暂时分离出了家族在日本的势力范围,但社长在例会的文件签署上给他保留了相应的权力,希望您现在能把它核实一下。” 广濑户惦记着躺在医院里的小主子,顾不上跟真田永一多做寒暄,把三浦东晖在日本交给他的私人文件拿出来,开门见山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广濑先生的话言重了,三浦家族跟我们是朋友般亲密的合作关系,之前没有接到新久少爷秘密来华的消息,发生了诸多怠慢是我们的疏忽。如果有什么能帮到贵府的,还请不要吝啬言辞。”真田永一带着虚伪的假面笑容,不情不愿地拆封了桌上的文件。 他对三浦家驱逐外子的事情,一直有所耳闻。他深谙作为一名保守的政客,应当抱着作壁上观的姿态,不去掺和大家族里的利益恩怨的道理。如果不是广濑户搬出了三浦东晖,他早就一杯茶把这位不速之客给请了出去。 “今天冒昧来访真田先生的确是有事相求,我们希望您能提供三浦家族在当地来往的船只信息,请务必具体到相关分部的负责人上去。”广濑户简单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背靠在椅子上等待真田永一的回复。 “您太客气了,根据三浦社长在文件上的备注,新久少爷有权要求我们这么做。”真田永一彬彬有礼地把档案袋交还给他,而后拨通了桌上电话,吩咐秘书立刻着手去准备材料。 杨似仙拎着烧鸡走回龙王庙,发现对面的墙根下蹲了个人。 他看对方穿的破破烂烂,疑心是叫花子想在门前讨饭,于是不假思索地从荷包里摸出来一块现大洋,“叮当”一声丢到他脚下,希望叫花子拿了钱赶紧走人,别给自己沾晦气。 叫花子慢悠悠地抬起头,横在脸上的一道刀疤从耳际划到嘴角,正是那位洋码头上跳江跑路的领头人“庆哥”。 “哟。”杨似仙被刀疤脸这副狰狞模样吓得后退两步,胳膊杵在水泥墙上,险些把手里的烧鸡惊掉在地。 “你是……仙宝儿?”刀疤脸捡起脚边的现大洋,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泥土。 “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叫仙宝儿?”杨似仙侧着身子 恋耽美 分卷阅读20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又往后连退了两步,一脸防备地盯着他,这辈子除了他爹娘还没第三个人这么喊过自己。 刀疤脸抛了抛手里的现大洋,笑得鼻歪嘴斜,“我杨庆宗总不至于连自己的亲侄子都不认识。” “啊,二叔?” 杨似仙站在原地发了懵。他是有个叫杨庆宗的亲叔叔不错,不过这位二叔常年在外混迹,从未有心归过家。 杨似仙他爹杨半仙在世的时候,曾一度认为他这位杳无音信的亲弟弟,已经成了荒郊野外的一只游魂,每每逢年过节总要裁上两刀黄纸到阴沟里点一点。 如今杨庆宗突然活生生地出现在人面前,难免要给杨似仙这亲侄子一种白日诈尸的错觉。 “进去说话吧。”杨庆宗见亲侄子瞪圆了一双秋水秀眸,眼中只有惊恐并无惊喜,就懒得跟他多费口舌,伸手指了指大门,俨然成了一副反客为主的嚣张模样。 “仙宝儿,我听人说你现在挺阔,不少达官显贵争着要巴结你。”杨庆宗老太爷一样把家里四处逛了一遍,末了坐上大堂中间的太师椅,拿出长辈的架子对杨似仙细加盘问。 “哪有的事,也就几个做生意的老板信风水,时不时地喊我过去探探地儿。”杨似仙紧闭口风,小心斟酌着自己的言辞,不知道这位突然“诈尸”的二叔到底想打什么如意算盘。 “哦,这样。”杨庆宗早在上门之前就打听清楚了这位侄子的境况,见他当下不肯吐露实情,也不忙揭他的短,点了点头只做心里不知。 杨似仙松了一口气,他对这个二叔没多大感情,一来不熟,二是不齿。 他父母俱在的时候,曾经听他老子跟他娘抱怨,说这位二叔性情凉薄还不思进取,爹死的时候不知道回来哭棺材,没钱了才想起来找大哥。 杨庆宗待在家里吧,本分人不跟他打交道,共事的跟他没交情,到头来正经活计一件没做成,烂摊子却是捅了一大堆。 后来嫌弃大哥穷,自己出去外面混,有没有混出明堂不知道,刀尖舔血的买卖倒听说做了一大把。因此杨庆宗这么多年不回来,家里也没人想着去联系他。 杨似仙不想平白无故给别人当冤大头,他棺材里的亲老爹都没来得及赶上现在的享福日子,青天白日的突然冒出来位不怀好意的二叔,这能叫个什么事儿。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热汗,告诉自己要冷静。杨似仙背着手走到院子里踱了两圈步,越想越不对劲,生出了一肚子的疑惑要去找他二叔问个清楚。 然而,杨庆宗这次回家乃是有备而来,盘问起大侄子来头头是道,论及自己却是一问三不知。三言两语把杨似仙打发到一边,支使亲侄子帮自己把衣食住行等生活用品准备齐全后,便抄着手到房间里当甩手掌柜去了。 杨似仙现在正是飞黄腾达的时候,不想把这位突如其来的活麻烦往身上揽。他冷眼旁观,发现二叔像是做好了要长久留在家里的准备,这心里就不由得开始暗暗叫苦。 在准备晚饭的时候,他赌着气把买来独享的大烧鸡“啪”地丢到案板上,拎起菜刀“咔嚓”一声剁飞鸡头,既痛惜自己招小人,又痛恨二叔没眼色。 第19章 大老板 杨庆宗临时躲进龙王庙老家避难,把自己退化成了一条不见光的黄颡鱼,只一味在青天白日里休养生息,专门等到月黑风高的时候,才想要舒展筋骨伺机活动。 夜半时分,他不声不响地出去了一趟。路上风大,吹得衣角呼啦作响,杨庆宗出门前事先用大毛围巾裹住了脸上的刀疤,此刻看起来,倒也勉强能算上个正常的畏寒模样。 杨庆宗担心路上被人跟踪,每次经过大道的时候总要兜兜转转绕几圈,如此这般走了三趟,再穿了条对街的暗巷子,终于艰辛抵达了千町酒店的小后门。 他站在外面扣着门环轻轻敲了一下,然后换成右手又重新敲了三下,紧闭严实的后门突然“吱呀”一声,拉开一条小缝,原来早就有人留在门后等着接应。 “庆哥。”站在后门的小平头,把手里的烟头扔到地上一脚踩灭,抬头跟杨庆宗老老实实地打了个招呼。 “胜子,我今天要见大老板,方不方便?”杨庆宗把围巾从脑袋上拉下来,大汗淋漓地坐在门槛上累得喘了口气。 “方便,大老板今天没出去见客人,套间里到现在还亮堂着呢。”名叫胜子的小平头接过他手里的围巾,口齿伶俐地答话道。 “那就行。”杨庆宗脸上有了笑模样,偷偷在心底长出了一口气。 他低着头跟在胜子后面慢慢往前走,沿途走来,一路可见扛着□□待在附近站岗的日本士兵。这不奇怪,千町酒店是日本人开的地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亲日势力在华的一处小型据点。 “等一下,你们两个给我站住。”站在大厅楼下的日本士兵,挑起刺刀拦住他们的去路,一脸不客气地对杨庆宗呼喝道,“站到旁边接受检查。” 胜子回头使了个眼色,杨庆宗顺从地抱着脑袋站到旁边接受安全检查。 “走吧。”日本士兵从上到下仔细搜了一遍,没发现这刀疤脸的身上有什么异常,就挥了挥手放他们两个过去了。 “自从我们的人上次在洋码头失手后,事情被姓陆的闹到了领事馆,日本人就加强了日常戒备,生怕再被人捏到什么把柄。”胜子走在前面长出了一口气,压着嗓子跟杨庆宗小声说道。 “事情闹这么大,大老板有没有跟下面的人吩咐什 恋耽美 分卷阅读21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么?”杨庆宗办砸了上头的交代,心里面没底,听了这话试探性地向胜子打听道。 “这倒没有,领事馆那边已经把事情压下去了,大老板跟日本人好交代,还不至于闹到那份上。”胜子脚步轻快地迈上三楼,领着杨庆宗到了大老板的套间门口,“庆哥,到了,大老板就住在楼上这一间。” “哦,好。”酒店里暖气开的很足,杨庆宗穿着厚袍子出了一头一脸的热汗,站在那里像条水淋淋的大鲶鱼。 “庆哥,把脸擦擦吧,这么着进去了,大老板见了不好看。”胜子想起大老板喜怒无常的德性,心有余悸地提醒了他一句。 去年冬天的时候,大老板前脚不知道在心烦什么事,杨庆宗后脚进来撞上了气头,被大老板抄起烟灰缸直接照脑袋砸出了血,骂他是扎眼睛的“寒碜东西”。 杨庆宗听了胜子的话点点头,拿起大围巾认真仔细地把自己的头脸擦了一遍,低头陪着小心拧开门把手进去了。胜子站在外面叹了一口气,心想下面的人日子就是不好过。 推开门,屋子里果真是灯火通明,天花板上装着樱花形状的水晶吊灯,地上立着接好电线的假纸灯笼,米白色的光晕暖意融融地照在一尘不染的木地板上,几乎能反射出人影。 杨庆宗站在外间够着脑袋往里看了一下,大老板武越州身边偎着两个青葱似的日本少女,统一脱得露肩坦背,一边帮他按摩身体,一边娇滴滴地跟他用日语调情。 他往前走了两步,发现套间里面用屏风隔出了一个小型的会客台,中间铺上了羊绒地毯,艺伎穿着厚底木屐站在上面翩翩起舞,听不到半点声响。 杨庆宗犹豫一下,还是直接踩着布鞋进去了,对武越州来说,他的脚可能还不如鞋干净。 “越州。”杨庆宗低下头,轻轻跟对面那人打了一声招呼,私下见面的时候他从来不喊武越州“大老板”。 武越州不看他,拍了拍手示意场中央的歌舞停止,身边的两个青葱少女应声而起,半蹲着站起来,踏上小碎步跟着艺伎温顺地退了下去。杨庆宗偷眼瞟到日本女人这副卑躬屈膝的样子,心里觉得挺有意思。 “事情搞砸了,还有心思想女人。杨庆宗,你的胆子蛮肥嘛。” 武越州腾出空来看他,把这“寒碜东西”一抓抓了个现行,不由得从嘴里“呵”出来一声冷笑,心里越发觉得杨庆宗上不得台面。 “没办法,孙师长打草惊蛇,被姓陆的发现之后,帅府那边的人就提前留了一手,等着给咱们来个瓮中捉鳖呢。” 杨庆宗硬着头皮给自己找台阶下,不想今天冒着生命危险赶过来,已经受了武越州的白眼,还得接在后面挨上一顿狠揍。 “老狐狸够癫狂的。”武越州赤着脚,站在羊绒地毯上来回踱步,嘴里恨骂道,“陆瑾和这个王八蛋,仗着现在城里城外人人喊他一声‘陆元帅’,就不知道自己到底叫什么了。” 杨庆宗趁着武越州分神痛骂陆元帅,无暇注意自己,抬起头贪婪地盯着眼前那张不再年轻的侧脸,觉得看了这么多年还是没看够。 “越州,你又在闹了。” 这时,武越州身后的屏风被一双雪白的玉手轻轻拉开,露出了支在后面的榻榻米。被他金屋藏娇的秀色少年,揉着惺忪的睡眼,从榻榻米上半撑起身子,一双秋水含情的凤眼里似嗔似怨。 “怎么了,宝贝儿?”武越州也不顾有旁人在场,走上前把这块温香软玉直接搂进怀里。 “怎么了?你吵我。” “温香软玉”捏起雪白的拳头软绵绵地捶上武越州的心口,嘟起嘴巴打了个精致的小哈欠。 被视做空气的杨庆宗,站在原地尴尬地咳了一声,对面前不成体统的一老一少,是十分地看不过眼。 他翻了翻眼睛,暗地里啐了一口,心想武越州这么大个人了,眼看年纪就往半老头子奔了去,居然被个不男不女的白米蛀虫给勾住了魂,可真不够给自己做脸的。 其实这话说的多少有些冤枉,武越州年轻的时候风流倜傥,如今虽然有了年纪,保养得体的身材却也未见走形,把两鬓的白发染一染,还是很有资本充当大龄美男子的。 “玉琦,我办正事呢,你先回去躺会儿,我处理完了就来陪你睡觉。”武越州拍了拍“温香软玉”的手背,端着耐心温柔哄道。 “去吧去吧,早点办完早点过来。” “温香软玉”听了这话,侧过身用被子盖好了自己,也就不磨着武越州闲扯了。 武越州哄好了“美人”如释重负,这才得出空来继续拿捏杨庆宗。 他坐在地毯上想了想,开口吩咐道,“陆瑾和去领事馆闹了一顿,现在日本人看我跟看钉子似的。三浦家那些老东西说我拖累了他们,急着要跟我划清界限,我看这棵外国树是靠不长了。你去给我多拉几个关系户,只要跟“财”跟“权”有一样搭边的都可以。” “那姓陆的那边,还用继续找机会下手吗?”杨庆宗理了理思绪,觉得事情好像偏离了当初预想的轨道。 “狗命难取,老子儿子都克我,暂时先留着这一大家子,等我解决了手里的麻烦,再跟陆瑾和慢慢算账。” 武越州眯着眼睛靠在软垫上摆了摆手,对杨庆宗做了个无声的退下指示,再没给他留一句话。 他转身走到后面的榻榻米上,往被子里那张水灵灵的瓜子脸上轻轻捏了一把,嘴里一边喊“玉琦”,一边喊“宝贝儿”,开始嘻嘻 恋耽美 分卷阅读22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哈哈地胡闹。 杨庆宗抬腿离开的时候,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倒在榻榻米上恣意纠缠的二人,布满老茧的手藏在袖子下面,无声地攥紧了拳头。 武越州在这头颠鸾倒凤地忙着快活,日本领事馆的行政要员——真田永一在楼上的包间里,对着桌上发过来的加急电报,却是一筹莫展。 明面上洋码头的**事件可以归咎于中国权贵跟流匪的私人恩怨,可暗地里却牵扯出了三浦家族跟他们家赶出去的落魄少爷。 且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远在东京的三浦东晖,得知私生子受伤的事情之后,“为大头利益舍弃私情”的天平开始严重倾斜,竟然萌生出撂下摊子跑到中国探视儿子的想法。三浦家族找不到合适的方法来阻拦,这时候就把主意打上了这头的领事馆。 真田永一现在忙得焦头烂额,还得分神庇护一位被赶出日本的落魄少爷,他觉得自己快要过上把辞职信压在枕头底下做噩梦的日子了。 他“啪”一声把手里的急报砸在桌上,心里头是恨毒了武越州。归根结底都是这条“杂鱼”惹了祸端,没把屁股擦干净,才会留下烂摊子让他受到陆元帅跟三浦家族的双重施压。 如果不是因为“杂鱼”身后靠的大树是三浦家族的副社长跟大公子,他早就把这个窝在酒店里当缩头乌龟的混蛋,揪出来替自己当活靶子了。 第20章 诉情(1) 陆流云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过了两天安生日子,又闲不住心了。 他本就是个热闹脾气,没事就爱晃着身子在外面瞎转两圈。然而出了那档子事后,他老子三令五申让他管好狗腿,甚至拨出了一队兵来监管他的安全,等于是间接对这位不省心的儿子实行了“自由控制”。 这导致陆流云成天窝在房间里无事可做,每天除了吃饭就是睡觉,偶尔走到院子里消消食,耳边听着张妈少爷长,少爷短的千叮万嘱,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得意,闷得连骨头缝里都快发了霉。 “李叔,我就在自己家门口逛逛,用不着这么大的阵仗吧。”陆流云趁着他老子不在家,伺机出门未遂,站在大门口跟老管家讨价还价,后面拖了一条长尾巴——二十个扛着枪的兵小子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三少爷,让您出去已经够为难我了。大帅的脾气您也不是不知道,手里的马鞭子拎起来连我都害怕。他人不在家,我这把没气性的老骨头要是给您做了主,家里上下这么多双眼睛瞧着,说出去这像什么话呢?” 陆流云一门心思想着钻空子,而老管家心里算的显然比他更清楚,横着脚步挡在他面前就是不松口,抄着袖子对他苦口婆心道,“哎呀我的少爷,大帅也是为了您的安全着想,不光您一个人,咱们里里外外都得体谅他。” “可我这么大摇大摆地带着几十号人走出去,不是更引人注目了吗?”陆流云软磨硬泡,有理有据地对他的看法提出质疑。 老管家抄着袖子略一思索,好像是这么个理,便退而求其次,安排了一辆日常家用的福特汽车过来,把陆流云安排在后座中间,特地拨了四个胆大心细的兵小子上车负责他的安全。 陆流云得了便宜便不再卖乖,笑纳了老管家的人情后,便老老实实地让人载他去大街上转一转。 车子慢悠悠地开在路上,除了开车的那一位小兵,其他三个兵小子睁大双眼目光如炬地警惕四周,生怕突然从窗外飞出来一个流弹,把自家少爷打得脑袋开花。而陆流云像尊佛似的被人供在最中间,感觉这趟出来比待在家里更加让人透不过气。 他靠在后座上转了转脑子,想叫个人出来作陪。周衡西呢,提前打了报备,今天在民区大院里打下手忙得出不来。三浦新久么,更是不提,人到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自己简直没脸去见他。 而纨绔里唯一看得上的朋友,也就是个沈京九。然而这厮行踪诡秘不大好寻,城里城外这么多馆子,谁知道他这会儿在哪个姑娘身上撒着欢儿呢。 陆流云默默叹了口气,发现自己的社交圈子是真的小得出奇。 末了,他让兵小子把车子掉头开往民区大院,决定亲自过去看看万事缠身的周衡西。 民区大院真就是个有砖有瓦的大四合院。它前身是陆元帅没发迹之前的老家,后来老帅换了一栋带后花园的大洋房,就把原有的老房子改造成了陆家退役兵把子的宿住处。 兵把子们跟在陆元帅后面吃了几年的肉,多多少少这手里头都置办下了房子,平时办完了事也没人往那儿去,只有周衡西一个退役的前员把家安在里面住得很安稳。 陆元帅是个善识人的上司,周衡西是他一手栽培出的好苗子,虽因个人追求退役,却也不能跟其他大老粗等闲视之。眼见别人都搬走了就他一个人住旧院子,就以为周衡西在钱上面闹饥荒,开了金口要赏他一栋房子。 然而周衡西住旧院子住得十分舒心,并没有要搬家的意思。他当即跟大帅表明了自己的想法:在没成家之前,是不打算花心思捯饬房子。陆元帅听了觉得挺有道理,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主意,自己也就随了他去。 陆流云没让兵小子把车子开进大院,他在门口提前下了车,让几个小子停在外面好好等着,自己一个人悄悄地溜进去找周衡西。 大院里空荡荡的很安静,这会儿过了饭点人都回家睡午觉了,只有一个干杂活的小老头,守在厨房外的煤球炉子旁边眯着眼睛打盹儿。 恋耽美 分卷阅读23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陆流云进门靠着左边走,一直数到第三间屋子才停住脚步。他站在走廊下面伸长了脖子往房间里瞟,发现周衡西手里拿着一张单子,正坐在窗前聚精会神地咬笔头。 “咚咚咚。”陆流云跑过去敲了敲窗户上的玻璃,往上面哈了一口气,画了只缺眉少眼的瘪嘴猪头。 周衡西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玻璃后面挤眉弄眼的陆流云,和一只画在窗户上笑得很贼的别扭猪头。 “你趴在桌子上这么认真,可是做学问呢?”陆流云笑嘻嘻地搓着手跑了进来,靠在椅背上跟他打哈哈。 “上次大帅筹备军需的时候,有笔外账没算清楚,临时出去找个会计也来不及。这马上就到月底了,该把没打点好的东西拿出来理理了,我就顺便过来搭把手。”周衡西伸手一拉窗帘,把陆流云抱到自己的腿上坐着,替他暖了暖冻得通红的双手。 “知道你是个会揽事儿的,怎么现在连算盘都管上了,爸爸这是痛失了要员,又准备培养个文武全才的新青年出来吗?” 陆流云偷偷抽出来一只手,刚想钻进周衡西的脖子里,就被他识破诡计,逮着那手“噼啪”一巴掌打了下来。 “不是,财务处长上个月家里抱上了大小子,大家都聚在这里给他随了份子钱,约好今天喝了孩子满月酒之后,让处长做东出去乐一乐。” 周衡西反剪了陆流云不规不矩的手,把他企图往自己衣服下摆里钻的另一只爪子也一并捉了回来。 “那你怎么不跟着一起去,留在这里给人帮白忙,傻不傻?” 陆流云两只手都被钳制住了,却仍不学老实,嘟着嘴巴抬头去吹周衡西的两排长睫毛。 “这个啊……”周衡西目光闪烁,回答得支支吾吾,明显是个不好意思的神态,“他们说我是个没经验的愣小子,不适合跟在老油子后面一起玩。” 陆流云这回听明白了,那帮当甩手掌柜的大老粗,去的地方十有八九是不正经的风月场子。 周衡西左手扣住陆流云的两只手腕,空出右手去刮了一下他高挺的直鼻梁,“小滑头,一进门就盘问起我来了。我倒想问问你,大帅看得那么紧,你今天是怎么逃出来的?” “怎么着,一个个的真把我当成养在深闺里的大小姐看了?”陆流云不以为然地晃了晃脑袋,冲周衡西龇起一口雪亮整齐的小白牙。 “唔……大小姐的脾气挺大,牙口也好,惹不起,不问了。”周衡西弯着眉毛捏了捏他雪白的腮帮子,是个深藏不露的笑法。 陆流云品咂着他嘴里的这句话,感觉有点怪怪的,乍一听没觉得有什么,歪着脑袋想了又想,这才反应过来,周衡西是顺着自己的话头原封不动地给他下了套,简直腹黑成了精! 他“嗷”了一嗓子,揪着周衡西的衣服不依不饶起来,扭糖似的在他怀里胡闹乱拱,像团不安分的小狮子狗。 “云哥儿,别乱动。”周衡西两条漆黑的长眉皱出了小山包的形状,身上那人面团似的颠来颠去的,不经意间就成功把他蹭得心里发了痒。而陆流云此时屁股紧挨着他的大腿,也发觉到了那一处硬邦邦地贴着自己,是不大太平。 “小滑头,起来。”周衡西心神不宁地往他屁股上招呼了一巴掌,越发肯定这是个玩火专业户。 “我要是不起呢。”陆流云搂着他的脖子竟然不松手了,“我听人说,你赖在这旧大院里不走,是准备等到以后成家的时候,再出去正经过日子?” 周衡西不知道他从哪里听来了这话,一时间被他点破得失了方寸,竟然慢慢红了脸。 “你今天可别想就这么埋头混过去。”陆流云把他的脑袋扳正了,对上自己的眼睛,一脸严肃道,“周衡西,我要是让你跟我正经过日子,你是不想还是不敢呢?” 周衡西跟他面对面互盯了半晌没说话,他不是不想,也不是不敢,而是觉得不成文。 一男一女在一起,可以行嫁娶之礼,把媳妇儿光明正大地娶回家。但是陆流云呢,真让他不清不楚地对付着,然后跟自己瞎混一辈子? 先前两个人没知没觉地可以含糊着有一段,他也能按捺住自己不去摘这颗好果子。可平心而论,若是计较起以后的日子来,自己是无论如何也糟蹋不起陆流云。 “你是不是觉得大帅的儿子,放着好好的康庄大道不走,非要跟人手拉手踩独木桥,做起事来特别没脑子?” 陆流云倒吸了一口凉气,睁着清亮的眸子一直看到他的眼睛里。 “周衡西,你可别好心好意替我做打算,我陆流云长这么大,还没被谁摁在模子里强行塑过印。就是我老子也没那个底气,能把我这个混球儿子,给规规矩矩敲方正了。人活着就得痛快,我一不杀人,二不放火,只想简简单单地追求点什么,这还得别人说了才算数?” 陆流云顿了顿,又抬头补充道,“别的不用管,我就只问你一句话,周衡西,我陆流云有心跟你认认真真地好上一辈子,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热爱存稿的一周 第21章 诉情(2) 周衡西不说话了。 陆流云雪团似的人儿,霎时就冰了脸,漆黑的长睫毛往下一扑,覆盖住眼底的褪红。 “算了。”他黯然地推开周衡西,“就这样吧。” 回答他的是一个坚实的怀抱。 “混就混吧。”周衡西从背后紧紧圈住他,身子在微微颤抖,“就算天上下刀子,我帮你挡 恋耽美 分卷阅读24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就是了。” “说什么傻话呢。”陆流云把脸蹭上他冰凉的手背,“你怕我不能回头,你怕我无路可走。可是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了,周衡西,我只要一转身,看到的人不都是你吗。” 房间很静,两个人的呼吸很轻,外面的阳光忽然变得很好。 “哟,出太阳了。”守在大院外面的四个兵小子蹲在地上撑得揉肚子。 他们刚刚围着个大油纸包分着吃了双份的辣香肚,此刻餐后形象十分默契,统一是两片嘴唇油汪汪,鼻尖上还沾着点辣椒面。 “周先生好!”靠在门边的兵小子看到一只皮鞋踏过了门槛,吓得一个激灵从地上跳起来,面色严肃地立正敬礼。 一个报信的出言提醒,其他发蒙的后知后觉,看到三少爷跟周先生从大院里走出来了,剩下的三个兵小子纷纷站起来敬了个礼。 “天气这么冷,你们怎么不去车上坐着等我。”陆流云被这群绷直裤线的花脸猫给逗笑了。 “我们……锻炼身体!”为首的那个机灵鬼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四个兵小子还都是孩子脾气,饶是穿了军装也浑身闲不住,宁可捱在风里跺脚,也不愿待在车里无聊晃腿。 周衡西低头看到他们生了冻疮的红手背,想起自己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每天扛着枪杆子在风里四处跑。 于是,他摸了摸上衣口袋,从里面拿出来二百块钱,对那几个兵小子说道,“今天出来做事也算尽了心,这是替少爷赏你们的。” 这几个小子都是苦出身,从军之前车鞭子吃过不少,到现在还没见过大票子,一个个地全愣在原地,盯着周衡西手里的票子两眼放光,就是不敢接。 “怕不是你这前任军长袋子里的钱会咬手,把他们吓得不敢接。”陆流云从周衡西手里把钱拿过来,递到他们面前,弯了弯眼睛,“傻小子们,上司白赏给你们的还不来拿,周先生这么大的时候,可比你们机灵多了。” 为首的那个机灵鬼听了这话,一个踏步走上前,接了大钞票向先生和少爷鞠躬道谢。其他三个兵小子看两个主子都是好说话的笑模样,这时候也不怕人了,喜气洋洋地挤在一起摸了摸那两张大钞票,你推我我推你,心里高兴极了。 杨家,龙王庙。 杨庆宗推开房门走到院子里,难得在大太阳下面露了一回脸。这大半个月待下来,他明里暗里出去帮武越州走关系,可惜收效甚微,几乎没能得到权贵之流的青睐。眼看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就算没人来催,他也忍不住开始心焦起来。 “仙宝儿,你一会儿要是不出去的话,来我房里一趟,二叔找你有点事。”他走到厨房门口叫住了正在烧开水的杨似仙。 “哦,你先等等,我把炉子上的水烧开了就来。” 杨似仙背对着他坐在板凳上,怏怏不乐地应道。他看他二叔赶了个大清早起来折腾,却赖到中午都没有要出门的意思,心里就有些不痛快。 其实好吃好喝地招待二叔,也费不了自己什么事,但他见了杨庆宗那副不人不鬼的古怪模样,总觉得是往家里供了个位置不明的地雷,稍有不慎,会先把自己炸个粉身碎骨。 他默默地把沸腾尖叫的开水壶拎了起来,觉得自己不能往下想,一想都是事,还是先把眼前过好吧。 忙完了手上的活儿,他揣着一肚子心事去见了杨庆宗。 “二叔,你找我什么事啊?” 杨似仙低着脑袋,小心避开了他二叔的那张刀疤脸。 “不是什么大事,二叔就是想请你帮忙牵个线,带着我也认识认识几个富大款。” “啊?”杨似仙不明白了,抬头看了看他二叔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疑心他想绑肉票。 “搞合作嘛,当然要找几个老板了。”杨庆宗皮笑肉不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极力装出一副坦荡的样子,“这年头,没兵没势的,哪有人理啊?” “二叔,我就是蹭个人情养家糊口罢了,哪里有那本事啊。”杨似仙不吃他这套,嗫嚅着把视线从杨庆宗的脸上错开,心想他老子在世的时候所言不虚,这位二叔果然不是正经人。 “养家糊口?”杨庆宗冷笑一声,“你现在除了我,难道还有其他家里人?” 杨似仙的肩膀被他捏得生疼,他对着这只“烫手山芋”敢怒不敢言,闷着脑袋站在原地,心里暗骂杨庆宗做人不地道,平常家里有麻烦的时候人没个下落,好不容易出个盼头就跑回来害红眼病,当真是可恨的要命! “实话跟你说,二叔这回做买卖失了手,不好跟上面人交差。你现在这么体面,外面多少阔气的人捧着你,不帮二叔忙说不过去吧。” 杨庆宗看大侄子像是被自己吓傻了,重新换上一张和善亲切的面孔来好言相劝。然而脸上的刀疤不甚美观,看起来很像狞笑,搞得杨似仙心里更加不舒服了。 “只要你上去牵个线,后面的桥放着我来搭就行。你是我兄弟的独苗儿,当叔叔的还能害你不成?放心吧,无论成不成,我保证你的手是干干净净的。” 杨似仙从他的话里越发听出了不对劲,腿肚子上打着颤儿,总觉得自己还就会栽在这位没好事的二叔手上。 “我、我现在还不确定能不能拉到人,尽量帮你试试看。” 他在心里打了个寒颤,模棱两可地把杨庆宗糊弄了过去,觉得这家里是不能再待了。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沈京九平白无故地站在大太阳下面打了个大喷嚏,“怪了,头 恋耽美 分卷阅读25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上顶着艳阳天,还能冻着不成?” 他那新交了两个星期的女朋友,袅袅婷婷地踩着高跟鞋走过来,娇声弱气道,“打个喷嚏有什么的,这么上心,是不是觉得有别的女人在想你啊?” 沈京九揽住她的细腰掐了一把,“你这妮子,醋劲儿真大。” 女朋友听了这话,立刻牙尖嘴利地反将他一军,“谁让你不陪人家。” “今天晚上老爷子让我跟他去金顶舞厅会客,来的都是生意上的贵客,哪能轻易得罪呢。”沈京九从上衣口袋里,把事先准备好的翡翠镯子,拿出来套在她手上,低头往眼前精致的发卷上亲了亲,语气暧昧道,“小醋坛,等着我后天去翻你的牌子,保证让你舒服得三天都下不了地。” 他这新女朋友是个刚入交际圈的雏儿,算不上难哄,翡翠镯子上了手腕,耳边又得了许诺,当即就放了这位花花公子一马。 感情问题迎刃而解,沈京九十分尽心地陪女朋友逛了一下午的大街,直至把美人哄得一颗心都吊在了他的钱跟人上,这才掉头回家待父命。 一进门,就见他老子蹿上跳下,认为做儿子的个人形象很成问题。 在沈老爷的严格监督之下,沈京九把一头半长黑发利落扎在脑后,脱了身上的花格子呢大衣,换上在西洋店铺定制的雪白西装,人模人样地站在那里,裤线笔直,皮鞋锃亮,总算扔掉了一身暴发户的流里流气。 这便是钱的好处,能短时间内把个花里胡哨的公子哥,包装成风习温良的上乘人。 “爸爸,我们可以出门了吗?” 沈京九照了照镜子,觉得自己正式得过于别扭,皱着眉头绕桌子走了一圈,并不能够体会他老子的良苦用心。 “你要是上学堂有这么积极就好了。”沈老爷恨铁不成钢地啐了他一口,不知道自己该跟这操心儿子说些什么。 从头到脚拾掇清爽后,父子二人衣冠楚楚地往外走,却没想到在大门口碰头遇上了灰头土脸的杨似仙。 “哟,天师老弟,你这是怎么了?”沈老爷看到他挎在手里的小包袱,大吃一惊,不知道杨似仙这是逃的哪门子难。 “沈老哥。”杨似仙有苦难言,索性向他拜了一拜,艰难说道,“都是家事累人,若老哥你家里方便,不知能否收留小弟两天。” “哎呀老弟,你跟我客气什么,赶紧进来说话。” 沈老爷正是撒网笼关系的时候,突然来了个锦鲤上门,心里自然是求之不得,巴巴儿地走上去把杨似仙给迎进了门。 而沈京九不动声色地站在人后,抬头看到那张如花似玉的小脸蛋,先是一惊然后一愣再是一乱,心想这小白脸不是他老子捧的兔儿爷吗,怎么又成了什么狗屁天师? 他百思不得其解,迈着步子跟上去把他老子往身边一拉,鬼鬼祟祟地问道,“爸爸,这个人是干什么的?” 沈老爷莫名其妙地瞪了他一眼,“什么这个人那个人的,这是龙王庙的杨天师,跟你爸爸我喝过了把子酒的小老弟!” “哦,把子酒,原来如此。”他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心想只要喝的不是喜酒就行。 第22章 晋江独家|来客 杨似仙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道此刻是该点头附和沈老爷,还是跳出来重新自我介绍一下。 “爸爸,这会儿赶不巧了。”沈京九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腕子上的手表,替他老子犯难,“赴约的时间就快到了,朋友来找你,我们现在留下是肯定来不及,要是走了嘛也不像话,总不能把客人单独扔在家里对不对?” “哦哟,你看这可怎么整?”沈老爷得了儿子提醒,一拍脑袋,心里真犯上难了。 杨似仙自知溜上门来麻烦人家已经很不要脸,实在不好意思再把沈老爷的手头事给搅黄了,于是红着脸小声嗫嚅道,“沈老哥,你有事情就先去忙,给我间客房随便对付着就成。” “哎呀,这……”沈老爷摆了摆手,觉得不妥当。 “不如把这位天师先生一道带上吧,跟在人前开眼界的场面话我是不大懂,多说多错,要能有个熟家子帮衬着,爸爸你也安心些。” 沈京九很合时宜地往话里补充道,“这样家里的下人们也好借着空,好好打扫打扫,收拾出间像样屋子来待客啊。” 这番话不偏不倚地正巧说到了沈老爷的心坎上,他碍于情面不好直接讲,由着儿子替他说出来倒是正好顺了意。 杨似仙站在旁边窘得缩头缩脑,听了这话想想也对,两手空空地跑过来麻烦人家怪不好意思的,合情合理也该出份力表示一下。 他低眉顺眼地清了清嗓子,凑过来一张大笑脸,“要是沈老哥不嫌我寒碜,那做兄弟的就跟你长长见识去。” 沈京九替他老子做了主,自来熟似的搂上杨似仙的细肩膀,马屁拍得煞有其事,“隐士不出富贵乡,天师先生就算扯两块破布披在身上,打着名号走出去照样是仙风道骨。” 杨似仙自觉是块上门求人的土疙瘩,被他这么天花乱坠一顿胡夸,没来由地生出了两分珠玉的贵气,跟沈京九互相欣赏起来,心想这沈少爷人挺可以啊。 于是达成共识的三位知己,心满意足地抛却烦恼,坐上私家车火速赶往金顶舞厅,总算抢在贵客之前进了包厢。 沈老爷坐在沙发上意气风发,他酒够,人够,舍得花大本儿,不信这趟钓不回金龙鱼。 “儿子,一会儿来的两位都是云南的龙头人物,大的那位先生叫聂平川,小的那 恋耽美 分卷阅读26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位少爷是他外甥聂金宸,第一次见面千万别忘了,要跟人家规规矩矩地打招呼。” 沈京九瘫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懒得搭理他这啰嗦老子,杨似仙自作主张地替他接过了话茬。“这聂家早些年就开始军商两道并行,刚才听老哥你这话,他们如今在云南可算是一家独大了。” “天师老弟你懂得挺多啊,聂家常年不来内地做生意,现在可没多少人了解他们家的发迹史。”沈老爷听到他这番高见,伸了伸脖子颇感意外。 “我也是略知一二,算不上了解。”杨似仙掰着指头数了数,“差不多有十年了吧,我跟我爹进云南走场子的时候,还只齐半个门板高。那时候驿站里走马帮的商户们天天饭桌上聂家长聂家短的,唠嗑多了我就长了记性。” 沈京九歪在靠垫上把这话听进耳朵里,掀开眼皮瞄了一眼杨似仙的纤弱腰身,心想这么个经不起风吹的嫩秧子,居然还是个混小道的老江湖。 “爸爸,你跟聂家做生意,就不怕他们黑吃黑吗?”沈京九玩世不恭地在桌子上翘起了二郎腿,“军商两道,呵,说的漂亮,我怎么听起来像在说黑白两道呢?” “把腿放下去,你这做的是什么下流样子,没规矩的东西我是怎么教你的。”沈老爷指着儿子高高晃起的二郎腿呵斥道,“扯什么黑道白道,好像你亲眼见着了似的,爸爸倒腾买卖,难道心里没得数?那头人还没来,我的老脸先叫你丢干净了才是真的!” 话刚说完,外面就起了敲门声,沈老爷用目光警告了混蛋儿子一眼,理了理衣襟,在人进门之前恢复了大方得体的音容笑貌。 “沈公子。”杨似仙满怀歉意地拍了拍沈京九的胳膊,企图夹在两人中间偷偷当个和事老。他以为是自己多嘴多舌才让人家父子俩伤了和气,殊不知这两位在家里头早就炮火纷飞地演练惯了。 “聂老板,聂少爷,好久不见,还是这么光彩照人啊。” 沈老爷红光满面地张开怀抱迎上去,不着痕迹地踮了踮脚——聂平川是个走路带风大个子,非得他伸长了手臂才能跟人顺顺利利地击掌相握。 “哪里哪里,我们破山坳里出来的穷酸家子,有什么光不光彩的。倒是沈老板一如既往的体面,惹人羡慕啊。”聂平川人高马大地叼着雪茄进了门,从嘴里喷出一口白雾,派头十分潇洒。 两家老板碰了面,客套程序不能少,拉开话匣子就看谁比谁更能捧上天。□□晾在一边的两位少爷外加一个杨似仙,三个年轻人毫无用武之地,眼巴巴在旁边围观愣是插不上话,只得互相之间草草点了个头,算是打了招呼。 聂家叔侄二人在外轻易不食色,当得两副洁身自好的矜贵榜样。因此沈老爷只让人搬过来一桌好酒好菜,没把事先物色好的头牌姑娘一并运上。 酒酣耳热之际,二人大嚼生意经,沈家服装工厂里两桩不大不小的走单生意居然就在两趟闲言碎语中被简单敲定了下来。 只要仔细琢磨就会发现,沈家这做的是两笔划不来的让利生意,而沈老爷居然笑呵呵地做好了撒钱的准备。沈京九冷眼旁观,暗暗揣测他老子这是准备放小饵出去长远钓大鱼了。 聂平川在天津发展阔绰伙伴,乐得顺他这个人情,于是心照不宣地笑纳了沈老爷的美意。 “聂老板,如今天津的生意场并不自由,我很好奇是什么风把您从云南吹过来的?” 沈京九在酒桌上一向把自己定位成锯了嘴的葫芦,今天忽然开了口,差点把他老子唬一跳。 沈老爷听他这话没头没尾的,刚想跳出来让儿子闭嘴,没想到聂平川坦然做出了回答,“有些陈年旧账没收回来,一直是块心病。”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香槟,看稀奇似的盯着高脚杯里的气泡发了一会儿愣,被坐在身边的聂金宸端走了酒杯,“舅舅,喝多了我可没力气把你抬出去。” 聂金宸不客气地用话敲打了他舅舅一顿,而后自顾自地冰回了一张英俊脸庞,抄起手边的筷子给聂平川夹了一筷子炖羊肉。他的话不多,在桌上的存在感,比推门进来送酒水的西崽还要低。 “没事,这不还有我们吗?聂少爷你别担心,大家难得聚聚,只讲小酌怡情,绝不贪杯拼酒。” 气氛有些尴尬,杨似仙打着哈哈帮忙把场子热了回去,桌上又回荡起聂平川跟沈老爷的欢声笑语。 杨似仙硬着头皮加入畅聊,拿起酒瓶子,有说有笑地给自己倒了个满贯,一心要给沈家父子做脸,没想到最后用力过猛,先把自己给放倒了。 “这洋酒就是后劲大,喝个两杯不觉得,半瓶下去就见倒。” 沈老爷往往杨似仙肩上招呼了一巴掌,把摇摇晃晃的天师老弟拍成了沙发上的一滩醉泥,自己也酒劲上头,晕晕乎乎地好不到哪儿去。而聂平川则是端着酒杯抚额不支,嘴里有了醉滋味。 桌子上仅存下来头脑清醒的二位,就剩下沈京九跟聂金宸了。可惜这两人完全没有交流的意思,沈京九猫在沙发上发呆装愣,聂金宸则是看不上桌上的江湖虾米跟暴发户,不甚自在地待在包间里略坐片刻就走了人, “聂少爷这是怎么了?”沈老爷打了个酒嗝儿,有些摸不着头脑。 “见笑了,我这外甥,从小到大就是这么个怪脾气,谁都不放在心上,这一趟还是被我硬逼过来的。”聂平川并未阻拦外甥的脚步,显然对他这副尥蹶子的态度已经习以为常。 “我家这一位 恋耽美 分卷阅读27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也不是个好惹的,有时候我这当老子的还得先把他给成全了。”沈老爷做出同病相怜的模样,朝自家儿子指了指,企图替聂平川圆场面,转过头来哈哈大笑道,“年轻人嘛,跟我们两个老头子有什么好讲的,放他们出去透透气也好。” 说罢,在桌子下面踢了踢沈京九的脚。做儿子的猫在沙发上,立马会意了当老子的心思,站起来跟聂平川打了声招呼,顺便捞走了醉成一团的杨似仙。 沈京九把人事不省的杨似仙扛在肩上出了包厢,发现聂金宸已经自行走了个无影无踪。肩上那人哼唧了一声,显然是被他长手长脚地架在身上不舒服。沈京九低头想了想,伸手招来西崽,去隔壁另开了一间休息室,轻手轻脚地把杨似仙搬了进去。 他坐在沙发上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倒在旁边的杨似仙突然翻了个身,厚脸皮地蹭过来枕上他的大腿。沈京九抬手抚过他光滑的侧脸,觉得很有意思,这人在他面前醉了两次,两次都会落到自己手上。 作者有话要说:  胡八椒晋江独家连载,其余外传一概为盗版。另,作者不定时有回头修文习惯,跟盗版内容多有出入。 第23章 晋江独家|布网(1) 杨似仙在醉梦中很不老实,脑袋下面枕着沈京九的大腿,还能翻来覆去地烙煎饼。且烙着烙着,居然就歪起身子拱掉了沙发上的一排软垫,个人睡相可见一斑。 沈京九揉了揉杨似仙的小脸蛋,不怕他会闹,他应付起撒酒疯的女人来都游刃有余,这么只乖顺的小醉猫自然不在话下。 他隔着后背的衣服自下而上轻轻抚摸那人温软的身体。手停在衣领处灵活地解开两颗盘扣,在杨似仙雪嫩的脖子上留下一个淡红的指印。 “天师先生,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到底叫什么?” 沈京九嘴里咂摸起“天师”两个字,忍不住失笑出声,往杨似仙的额头上弹了一指甲,“江湖骗子,你是个屁的天师,改叫贪酒吃的傻王八差不多。” “哼……”杨似仙歪歪唧唧地扭了扭身子,在梦里也是一副心不服口不服的模样。 沈京九替他拉上衣领重新扣上扣子,脑子里蹦出一个词,来日方长。 他对看上的东西向来很有耐心,包括人也一样,不着急,一步步慢慢来。 杨庆宗午觉一醒,在家里转了一圈没见到侄子的人影子,因为从来不曾关切过家里人,所以也没把他放到心里去。自顾自走到大厅里,盯着墙上的摆钟掐了掐时间,杨庆宗想了一想,决定到日本银行多兑点钞票给武越州留个底。 要出门,脸上的刀疤就得遮,他用大围巾仔仔细细地包了脑袋,只露出一双眼睛供己看路。可白日里这副形象又太招人侧目,杨庆宗思索片刻,把丢在鞋架上的挡风斗笠拿起来徒手掸了掸灰,就这么不干不净地扣在头上出了门。 谁知不是冤家不聚头,他前脚刚出门,后脚就在巷子口看到陆家那位小少爷,神气活现地蹬着皮鞋逛大街。不仅身边围了四个虎视眈眈的兵小子,远处还停着一辆军用汽车,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们保驾护航。 他往地上啐了一口,心想武越州果然猜的不错,这姓陆的一家老子儿子都狡猾,上次没能做得了陆流云,这回就必然找不到机会动手。 其实杨庆宗想的也不尽然,如果他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被那四个兵小子围在中间的阔少爷并不是陆流云本人,正主此时待在后面的军用汽车上,忙着跟周衡西插科打诨。 “周衡西,我发现你这人狡猾的可以啊。让我跟朱副官换了衣服,一个晃在前,一个躲在后。这招障眼法使得行云流水的,什么时候给我来个七十二变开开眼呗。” 陆流云坐在副驾驶上,从周衡西的口袋里掏出一把强行灌入的炒蚕豆,放到嘴里嘎嘣一咬,快活似神仙。 “我七十二变可以,只要你关了灯别怕就行。” 周衡西握着方向盘,腾不出手去揪他耳朵,车子在手里带了个弯儿,把陆流云晃得一咧嘴,险些把攥在拳头里的炒蚕豆给颠出去。 “腹黑玩意儿,哪壶不开提哪壶。”陆流云别过脸去嚼蚕豆,撅起小嘴不跟他一般见识。 “小甜粽,害羞还是害怕呢。”周衡西薄唇轻挑,余光瞥了陆流云一眼,嘴上噙出一抹玩味的笑意,“不逗你了,云哥儿,跟你商量个事儿呗。下个月我准备去看看房子,你喜欢什么样的,提前透透风声给我。” 陆流云听了这话脸色一红,嘴上却装得若无其事,“你买房子关我什么事啊?” 周衡西眼风凌厉一扫,不忙跟他饶舌,慢悠悠地把车子停到不起眼的拐角处熄了火。陆流云刚想张开嘴巴发出疑问,看到对方投射过来的危险目光,话到了嘴边立马咽了下去。 “不关你的事,嗯?” 周衡西欺身上前,极富挑逗性地抬起陆流云的下巴,粗砺的大拇指蹭上他的两片嘴唇轻轻摩挲,赶在那人出声之前一秒松手,薄唇直接覆盖住那片温软的水红,全权包揽了陆流云的呼吸。 陆流云猝不及防地挨了他这一扑,只觉得天旋地转,脑子里咕咕嘟嘟地搅和出了一杯冒泡的凉汽水,微涩、刺激、又沁脾。 “这回给你盖上戳,就别想跑了。如果你敢忘了今天说的话,我不介意在你身上的其他位置多盖几次。” 周衡西翻过座位压向他,赶在陆流云撞上窗玻璃之前,把温暖的手掌垫在他的脑后,宽敞的副驾驶因为多了一个 恋耽美 分卷阅读28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人的面积占据,陡然变得狭窄起来。 陆流云搂着周衡西的脖子,绵软的呼吸扑在他的脖子上,声音也是痒痒的,“我喜欢宽敞点的小洋楼,带个花园,显亮堂。里面最好要有一个大卫生间,哪天你把我惹生气了,就撵你过去睡浴缸。” “没问题,还有呢?”周衡西把他拉回怀里,抱坐在大腿上,亲昵地在他鼻子上点了一下。 “还有,就是……其实房子小一点也没关系,只要人在就行。”陆流云眨巴着两颗亮晶晶的大眼珠子,起了促狭心,伸出双手揉乱了周衡西一头漆黑蓬松的短发,“等我们的家忙出来了,第二天就搬进去正正经经过日子。” “好,都听你的。”周衡西好脾气地挑了挑眉,说不清楚这到底是自己拐媳妇儿,还是反被媳妇儿拐。 第24章 晋江独家|布网(2) “副官长,我们好像把少爷他们跟丢了。”站在最后的兵小子走到半路往后一看,发现开在后面的军车没了,当即大吃一惊,扯着朱副官的袖子就想喊报道。 朱副官眼疾手快,一巴掌拍上他的后脑勺,压低了嗓子说道,“傻,三少爷跟周先生开车兜风去了,往后面瞄什么呢,别暴露,咱们这招使的可是引蛇出洞。” “啊,那现在这人也不在了,我们这会儿往哪儿走啊。”兵小子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哪儿也不去,咱们先去挑个人多的小摊坐下来,搞上几碟好菜把肚子吃饱了再说。”朱副官抖了抖陆流云的呢子大衣,像个流落街头的阔少一样,蹬着皮鞋挤进了街边卖卤肉的小吃摊。 四个兵小子加上一个朱副官,都是能吃的好汉,断断续续点满了一菜单的东西,等到肉上了桌子才知道这家老板是四川人,平时煮个蛋花汤也要往里头抖一勺辣椒面。 而恰恰五个人中,又只有朱副官消化不了辣东西。上了桌的菜没有轻易退回去的道理,朱副官心疼钱包就没声张,沾了辣椒粒的蹄髈挑在筷子尖上抖三抖,皱着眉头刚咽下去没多久,肚子就叫唤了起来。 “我去趟厕所。”朱副官鼻尖上飘了汗,慌慌张张地奔向巷子里的公厕,用老板娘免费赠送的一沓草纸,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 他一身轻松地系好皮带,正准备出去,听到公厕的薄墙外传来一阵砖头滚落的声音。 他轻手轻脚地踩着地上的水泥桩子攀上天窗,看到一个戴着斗笠的高个子,背着包袱从对面的施工堆上翻过来。 高个子警惕地环顾四周,确定附近没有其他人后,蹲在地上朝拐角丢了两粒石子。 暗角里走出来一个平头小伙子,小心翼翼地接过高个子手里的大包袱,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 “庆哥,辛苦啦。” 朱副官听到“庆哥”两个字,眉心一紧,当即摸向了藏在后腰的□□。 杨庆宗对胜子点了点头,掀开斗笠,一把扯下包在脑袋上的围巾,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脸上的刀疤完完整整地落在了朱副官的眼睛里。 “好家伙,藏的够深!”朱副官半个身子探出天窗外,子弹上膛当即给了杨庆宗一枪。 “庆哥!”胜子惊呼一声,抱着脑袋滚到角落里瑟瑟发抖,子弹穿过杨庆宗的腿肚子,带起血气浓郁的硝烟味。 “你别管我,快跑,记得把钱交到大老板的手上。”杨庆宗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咬着牙把手里的包袱扔向胜子。 朱副官见人要逃,连忙从天窗上滚下来,抄着□□预备去追小平头,谁知道杨庆宗这时居然从地上挣了起来,死死抱住他的后腰,两个人滚在地上扭打在一起。 杨庆宗是刀口舔血的狠家子,发起疯来不要命,竟然迎着黑漆漆的枪口去夺朱副官的枪杆子。慌乱之中,子弹打空了几发,枪声把出来送草纸的兵小子吸引了过来。 兵小子翻上来看到这副情景,当即大喝一声,跳下天窗,抓起枪托奋力砸晕了激烈挣扎的杨庆宗。 “还有一个拎着包袱的小平头跑了,赶紧带人去街口堵他。” 朱副官气喘吁吁地吩咐完兵小子后,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心有余悸地扯下裤腰上的皮带,把陷入昏迷的杨庆宗结结实实地反绑了起来。 胜子受了惊吓,这时候整个人反倒警醒了起来。他抱着包袱无声无息地穿进人流里,猫着身子,如游鱼一样从兵小子的眼皮子底下溜了出去。带着心跳扑通扑通地安全跑出了街口,他跳上一辆洋车,嗓子里几乎带了哭腔,“快他妈去千町酒店。” 第25章 晋江独家|狠人(1) 胜子跌跌撞撞地跑回来通风报信,武越州听了之后一言不发,锁着眉头坐在榻榻米上抽雪茄。 “老板,自从上次姓陆的闹上了领事馆,现在这里的兄弟们从上到下都被日本人给盯着。我觉得咱们还是先回云南筹筹人,然后再回来想办法把庆哥给救出来吧。” 杨庆宗被抓了,救还是不救,大老板不发话,没人敢上去多嘴。可胜子现在心里七上八下的,是个失了准头的蒙圈状态,嘴里一着急,闷头闷脑地就让他给憋出来句丧气话。 “nitama回你娘肚子里躲着吧,老子好不容易混出了山,还没风光几年就得折回去躺坑吃草?” 武越州看到他那副不经大事的瑟缩模样,不经怒从心生,把放在床头的烟灰缸狠掼到地上发起了威。 用石英玻璃烧制的厚底烟灰缸,砸在厚实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胜子一颗扑通乱跳的心,跟在响声后面怏怏的也很沉 恋耽美 分卷阅读29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重。 他以前只知道跟着上面人做事,只要会伶俐讨欢心就行,不用跟下面的粗蠢人一样拿命挣日子,可如今事到临头却都一样,大家都得用血给大老板洗地。 “杨庆宗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现在是什么格局,他给我出这种要人命的岔子,既然要当废物,那就让他去死。” 武越州把手里抽剩的雪茄头扔到胜子身上,开口骂道,“我还没被抓进去呢,狗急跳墙什么,大不了杨庆宗把我供出来,横竖这里是日本人的场子,陆瑾和有胆就来砸!别待在这里碍眼,去外面点点现在手里头的兄弟还剩下几个。” 胜子应了一声,唯唯诺诺地从包间退出来了。他不担心杨庆宗会把大老板供出来,由头嘛他自己也说不上来,本来杨庆宗一个下面人,能被老板留在身边亲自调拨就很奇怪。 再讲句实心话,要是真论起苦劳来,杨庆宗在大老板身边当个二把手也绰绰有余。但这人就像是天生不走运,跟在老板后面这么多年,混到现在还是个不值钱底下人,说起人后过的日子来,怕是还没自己这个溜嘴皮子拍马屁的光鲜。 胜子走了,武越州坐在榻榻米上一个人生闷气。这时,浴室的门被人“吱呀”一声拉开。谢玉琦拢着睡袍,头发湿漉漉地从里面走出来拿他打趣,“得,今天□□桶上身啦,刚起来见人就让你给吓跑一个。” “这家里现在还就除了你,人人都怕我。”武越州叼着雪茄冲他苦笑,斑白的两鬓在他韶华逝去的脸上,平添了两笔苍凉的颜色。 “家在哪儿呢,你还有这东西啊?”谢玉琦冲他似笑非笑一甩手,半个身子靠上千町酒店的羊皮软榻,替自己点上一根日牌细嘴烟。 “哎,宝贝儿,我要是垮了,你跑不跑?”武越州躺在榻榻米上去捉谢玉琦的白软赤脚。 谢玉琦怕痒,被他抓了脚心,嘴里喷着香烟的白雾哈出了一声笑。 武越州低头亲了一口他光滑白腻的小腿肚子,嘴里发出一声无奈叹息,“玉琦,说真的,我要是这回被姓陆的逮了,你就回去找你姐姐,她总不会跟你置气一辈子。” “浑话。”谢玉琦歪在塌上,轻轻蹬了他一脚,嫌他啰嗦。 “那你跟着我图什么?”武越州松开他的脚,人转到软榻后面掀开谢玉琦的睡袍,把手探进去轻轻摩挲。 谢玉琦叼着香烟吞云吐雾,匀出半分神来抬眼看他,檀口微张,漫不经心道,“钱。” 武越州抚摸着他的雪白脖子,埋头轻啃,“小骗子。” 怀里那人头也不抬,懒洋洋地从嗓子里发出一声轻笑,“老混蛋。” 第26章 晋江独家|狠人(2) 黑黝黝的牢里吊着一盏煤油灯,飘荡四周的血腥气翻腾得浓烈。跟胜子想的没错,杨庆宗饶是待在牢里被车鞭子打得只剩下一口气,还真就死撑着没把“武越州”三个字给供出一个来。 “我说兄弟,你这是帮你亲爹卖命呢。”朱副官像看死狗一样,踢了踢趴在地上闷声忍痛的杨庆宗,不明白这个面目狰狞的打手,为什么对主子这么忠心耿耿。 “咳……废话少说,直接动手吧。”杨庆宗的嘴角鲜血淋漓,他知道自己被抓已是定局,为了不成为武越州的拖累,他现在心里头压根儿就不想活了。 “嗒、嗒、嗒。”走廊里传来皮鞋蹬地的脚步声,陆流云在小兵的带领下走进了审问杨庆宗的牢房。 “三少爷。”朱副官放下手里的车鞭子,走过来打了个招呼。 “辛苦了,小朱。”陆流云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示意他退到一边。 “嗬……嗬……”杨庆宗倒在地上,嗓子里喘得像破风箱,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站在面前的年轻人,认命似的咳出了一口鲜血。 “三少爷,还是我来吧。”朱副官嫌恶地看了地上的人一眼,嘴里骂道,“烂命一条,你在这里等着死,家里的那位主子,这会儿指不定在哪里逍遥快活呢。” “关你屁事。”杨庆宗狞笑出声,心里却是绝望又苦涩。朱副官的话说到了他的痛处,武越州这个时候应该已经知道自己被抓的消息了,不过对他来说,知不知道也没什么区别。 现在的自己对他来说,充其量也就是一条抵命的好狗。狗被逮了,一脚踢开就行了,当主子的该吃吃,该玩玩,他的风光从来就跟自己没关系。 “你以为你不说,就没人能把武越州查出来吗?”陆流云翻了翻手里的档案袋,里面是三浦新久托人送到他手上的内部文件,详细记载了三浦家族在华的船运代理人。其中,在有关洋码头的货轮负责人记录里就有“武越州”三个字。 “虽然我对这个人的过去不太清楚,但是从他追着我们陆家老小,死缠烂打的态度来看,应该跟我爸爸很有一段恩怨故事。”陆流云把文件单收回到档案袋里,绕着杨庆宗走了一圈,“只是拖了这么久,也该有个了结了。” “你们想怎么样?”杨庆宗拖着伤腿爬到陆流云的脚下,头上暴起的青筋连接着脸上狰狞的刀疤,让人看了心中一阵恶寒。 陆流云侧过脸,避开杨庆宗的阴鸷目光,转身吩咐朱副官道,“暂时先把人养着,一会儿找个军医过来帮他清理清理,说不定是一钩好饵呢,别浪费了。” 陆流云走出监狱后,在大门口遇到了广濑户。站在风里的日本青年风尘仆仆地走上前,鼻尖冻得通红,显然是等了很久的样子。 “陆少爷,主子让我过来告诉您, 恋耽美 分卷阅读30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如果事情需要追查到日本方面,他一定会提供相应帮助。毕竟纵容这种暴徒行使货轮职权,是三浦家的严重疏忽,还请您跟陆元帅见谅。” 广濑户向他深深鞠了一躬,替躺在医院里养伤的三浦新久郑重表达了自己的诚意。 “广濑先生太客气了,贵社家族企业树大招风,难免会被有心人钻了空子,要怪也怪不到你们头上,劳您替我向三浦君问好,陆某改日定会亲自登门道谢。” 陆流云侧面绕过了广濑户的传话,回答得模棱两可,没有把话说死。三浦新久一个人的态度,代表不了整个日本的三浦势力。 虽然他之前没有直接插手这件事,但也知道日本领事馆遮遮掩掩地,对洋码头事件的态度很含糊,甚至不惜反咬一口,把事情推到中国权贵的私人立场上去。 如果能找到更好的办法把问题解决,他站在中方的立场上,绝对不会接受日本人的主动示好,就算那个人是三浦新久也一样。当武越州这个人还没被挖出来的时候,已经把洋码头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平白无故地再掺杂几条复杂关系进来,只会让事情变得越来越麻烦。 “好的,那我就不打扰陆少爷,先行告辞了。”广濑户没有对陆流云的话进行深究,他站在三浦新久的个人立场上,也不希望自己的少爷跟这些中国军人有什么密切来往。 两个人各怀心事地结束了对话,陆流云坐上专车一脚回到了家里。陆元帅提前收到消息,已经在书房等了他很久。 “情况怎么样了?”陆元帅坐在书桌后面脸色凝重。 “爸爸,你知道‘武越州’这个人吗?”陆流云想了想,决定把三浦新久提供资料的事情一笔带过。 “啪。”陆元帅失手打翻了手里的盖碗,滚烫的茶水把他的手背溅得红白发干,都不如他脸上的颜色难看。 “怎么,洋码头的事情跟他有关?” “嗯,窝藏流匪的那艘日本货轮,就是这人在担当洋码头的地区代理人。” “狗娘养的破玩意儿,他怎么还没死!”陆元帅桌子一拍,拧起两道浓眉。当年他二人云南一战,本以为武越州必逢死路,没想到这人命硬成了石头,天堑也能变通途。 他真是低估了这孙子的能耐,败军之将穷途末路,被自己压在那么个乌烟瘴气的地方堵住了命门,居然还能出来兴风作浪。陆元帅恨恨一跺脚,恨不得现在就掘地三尺,把人拉到眼前枪毙。 第27章 晋江独家|杂鱼的怨念(捉) 武越州费了好大一番周折,才让手底下的小混混们把闭人不见的真田永一,从日本大使馆的后门给“请”了过来。 因为双方在明面上还没正式撕破脸,所以尽管真田永一早对这条武姓“杂鱼”心生怨愤,却也不便当场发作。二人甫一会面,客客气气地进了千町酒店的私人雅座,各装各的没事人。 “武先生,您也未免太焦躁了,有什么事情可以等大家都有时间了再慢慢讲,何必要让人上门堵我呢?”真田永一谈笑自如地涮了涮手里的瓷杯,向他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如果不是情况过于紧急,我武某人也没这个胆子把真田先生给叨过来。”武越州拿起桌上的酒盅,替他斟了满满一杯清酒作为赔罪,“陆瑾和抓了我的心腹,他顺着竿子查迟早会闹到这里来。真田先生,请您看在副社长跟大少爷的面子上,这回一定要帮帮我啊。” “哦?”真田永一放下手里的杯子故作惊讶,“武先生,难道您到现在都没有直接去找副社长,把最近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们吗?” “这……”武越州脸上犯了难,“我们的人上次在洋码头,无意冒犯了在中国读书的三浦小公子,事情直接传到了东晖社长的耳朵里,副社长现在也很难办,所以……” “所以你就打着三浦家族的幌子,过来拉我帮你收拾烂摊子是吗?”真田永一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实话告诉你吧武越州,你现在已经被副社长从三浦企业的名单里面剔除了。” “什么意思?”武越州慢慢收起了脸上的讨好笑容,重新恢复了面容冷峻的模样。 “我的中国朋友,你现在应该随时做好从千町酒店里滚出去的准备,而不是坐在这里跟别人问太多没意义的问题。” 真田永一把斟满酒的瓷杯原封不动地推到武越州的面前,轻蔑地扫了他一眼,深藏在目光里的厌恶不再刻意加上掩饰。 武越州的脖子上暴起了青筋,他咬牙切齿地站起来挡住了真田永一的去路,“你们日本人表面光鲜,背后靠着我去卖命,昧着良心帮你们干了那么多脏事儿,到头来有了麻烦就一脚踹开,这做人不地道啊。” “可是麻烦是你自己惹上身的,我跟三浦家族都无权干涉你的私事范围,这不符合当初双方所达成的共识。” 武越州要挡路,真田永一就淡定地站在原地,心里觉得这个前途潦倒的中国混混看起来有些可怜。 他并不担心武越州会对自己做什么,这座酒店里里外外都是日本人的地盘,从他跟武越州进入雅座的那一刻起,门外就已经安排上了保护他的日本护卫。如果武越州敢动他,那才是真的自寻死路。 “武先生,自求多福吧。”真田永一拍了拍他的肩膀,从武越州的身边侧过去,临别前给了他最后一句中肯的建议。 武越州瘫坐在沙发上一筹莫展地捂住脸。他没有想到,日本人会这么快就对自己翻脸无情。 冷静下 恋耽美 分卷阅读31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来抽了两根雪茄之后,他抛去了脸上的不快,在日本护卫的留意下若无其事地走出了雅座。 他刀口舔血了大半辈子,还不至于被眼下这桩还没上门的麻烦给吓倒。武越州这人,在“活”字上面,向来不服输也不服狠,哪怕前面是塌了天的没路,也会头上顶着阎罗王横冲直撞地杀出一条出来。 办法总是会有的,只要敢想敢做。武越州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仔细理了一遍,心里有了数,既然日本人不仁,就不能怪自己不义了。 德国医院里,三浦新久满眼笑意地凝视着床头的捧花,脸上的喜悦一直蔓延到了心里。陆流云听说他今天出院,早上去学校之前,特地从花店订了一束红蔷薇让人送过来。 红蔷薇的叶子上还滴着晶莹的露水,花卉的颜色很鲜艳,映衬着三浦新久苍白的瘦脸多了两分血色。陆流云正是看中了这喜气洋洋的花色,才让人挑了一束蔷薇。而他有所不知的是,这种艳色夺目的红蔷薇,在当下日本青年的圈子里,则是一种流行于热恋情侣中的赠花。 三浦新久在心里偷偷享受着这场意外的误会,并不打算在下次见到陆流云的时候,开口跟他解释。 “少爷,我现在去办出院手续,您就待在这里等一会儿吧。”广濑户找了个借口先行出去了,他站在旁边早就看穿了小主子的心思,但是并不点破,因为觉得没有必要,有些真心话说出来反而会让场面尴尬。 “这位先生,您是服侍在新久少爷身边的人吗?” 过道里,一位穿着西装的平头少年突然伸手拦住了广濑户。 “请问您是?”广濑户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脑子里对这个人印象全无。 “家里人。”平头少年不甚自然地拉了拉领带,嘴上僵硬地挤出一个微笑,“东晖社长吩咐了一些事,需要跟少爷当面说明一下,方便的话,请您现在带个路。” “哦,好。”广濑户不动声色地答应了他,转身把人带到了跟病房相反的方向。 “副社长跟大公子那边的情况现在怎么样?” “就那样呗。”平头少年闷声闷气地回答道。 广濑户脑子里想了想,又向他问道,“社长在上次回信里说准备这个月来中国把少爷接回去,家里都安排好了没有?” “啊,那开了口的话……肯定就都安排好了吧。”平头少年含糊其辞道,“这,你也别问我了,我就是一听差的,赶紧带我去少爷的病房吧。” “好,最后一个问题。”广濑户停住了脚步,敲响了德国医院的保安室大门,“先生,您假扮三浦家的人要见我们少爷,到底有什么目的?” “操,胜子这个王八犊子,怎么还没把人搞出来?”武越州一枪托砸上手里的方向盘,坐在车里干着急。 “大老板,您别着急,这外面人多嘴杂的,您现在出去万一暴露了身份,那多不安全,我现在就跟大林下去帮您看看情况。” “慢着,把枪带上。”武越州从车座底下摸出两把“狗牌撸子”丢给手下的喽啰,认真吩咐道,“进口的外国货,仔细点用,别给我随手乱磕。” 两个喽啰手上接了枪,心中立刻有了底气,弯下腰把挡脸的帽子戴到了头上之后,撒开脚步直奔医院而去。 而此时在里面被广濑户摆了一道的胜子,已经引起了医院保安队的注意,他在过道里撒腿狂奔,唯恐自己的下场变成第二个杨庆宗。 “胜子,过来!”蹲在楼道里负责接应的大林,开枪替他解决了两个追兵,把人拉到了这片安全范围里。 “大林,就你一个人吗?”胜子惊魂未定地喘着气问道。 “老宋也来了,刚才趁你吸引火力的时候,抓了一个护工问到了日本崽子的病房号,现在应该得手了。”大林抹了一把汗津津的额头,掂弄着手里的枪笑了。 三浦新久被人破门绑架几乎是一瞬间的事。他那时候隐约听到走廊里不大太平,也没多想,当病房的门被人拉开的时候,还以为是广濑户回来了。三浦新久手里抱着陆流云送给他的红蔷薇还没转过身子,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已经被人放倒在地。 等他有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人反绑了手脚扔在封闭式的汽车后座上。一阵颠簸之后,一只有力的大手拎着他的后衣领,迫使他从昏沉中睁开了沉重的双眼。三浦新久抬起头,跟手的主人对视。 “新久少爷,您可能对我这张脸没有印象。但我相信,您对‘武越州’这个名字,一定不会感到陌生。” 武越州的半张脸被暗房里的阴影笼罩,而映照在阳光下另外半张脸,对着眼前“绑架过来的筹码”露出了阴恻恻的渗笑,“现在陆家父子想要杀我,你们三浦家急着踹我。没办法呀,我不想死我想活命,只要少爷你好好配合我,就能留住一条小命。” “配合吗?”三浦新久表现得出人意料的镇定,他认真地把武越州的话放在心里咂摸了一下,沉稳说道,“武先生,您既然找上了我,不如大家做笔交易。” “据我所知,你不过是个被赶出去的私生子,要是有其他办法我也不会打上你的主意。对不住了小兄弟,大家都是在拼命里剩下的福气,就看谁能更走运了。” 武越州讥诮地看了他一眼,认为三浦新久天真的可怜。他转身走出暗房,决定出去鱼死网破地赌一把。 “等等。” 三浦新久叫出了他,“三浦健龙跟三浦风郎能给你的,我未必不能。” “哦,那 恋耽美 分卷阅读32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你拿什么保证呢?”武越州来了兴趣,停下脚步听他发表高见。 “所以说,我有意跟您做笔交易,正是为了来攒这次的谈判资本。” 三浦新久冲他讳莫如深一笑,“请放心,有一点我跟您一样,大家落魄成现在这个样子,等的不都是一个翻身的机会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恢复更新,(原《他的达令》,小天使不要误删啊啊啊。) 第28章 暗动(1) 难得出现一个大晴天,灿烂的阳光把被子烘得蓬松。一辆军用汽车低调地从巷子里开过来,停在民区大院的门口,紧接着虚掩着的铁门被人吱呀一声拉开。 周衡西人坐在书桌前面削苹果,听到动静略抬了一下眼皮,淡然地把一截削断的苹果皮从手指上拂开。 朱副官神色匆匆地从门外走进来,支支吾吾地跟他打了一声招呼。 “怎么了小朱?”周衡西手上动作不停,捏着一把水果刀非常完整地削下来一圈苹果皮。 “周先生,今天过来是有件小事想麻烦您。”朱副官搓了搓手,笑得很局促,“也算不上什么麻烦吧……就是大帅那边正在气头上不大好上去打扰,我想先来听听您的意思再做打算。” 周衡西看他脸色实在为难,略一点头,让他继续把话往下讲。 朱副官打量了一下窗外,把房门虚掩上,靠近周衡西的耳边低声说道,“听说德国医院那边出事了,是早上刚发生的绑架案,具体情况还没有得到公开,但是有个很意外的巧合,日本领事馆居然在这附近的时间段里把自己的警卫队给派出去了。” “德国医院?”周衡西放下手里削了一半的苹果,先是一懵,继而忽然想起了什么,不禁眉头暗皱道,“是三浦家那位新久少爷养伤的医院?” “是的,所以属下猜测可能就是那位小少爷遭了绑架。”朱副官面色凝重地想了想,站在原地迟疑说道,“如果真是他的话,这人刚给我们提供了情报,就出了事……” “你是不是觉得这起绑架案跟武越州有关?”周衡西抬头扫了他一眼,目光正色道,“在确定被绑人物的身份之前,不要把这件事情声张出去。大帅那边现在跟日本领事馆的关系很敏感,如果贸然行动,会被对方主动扣住话柄。” “抱歉周先生,是我考虑的不够周全。”朱副官自觉说错了话,连忙把话题打住。 “这倒也没什么。”周衡西捏着水果刀思考了片刻,抬头吩咐朱副官道,“小朱,你现在出去替我安排一辆便车,我们两个人私下里去德国医院探一探情况。” 到了大晌午,一辆半新不旧的雪铁龙汽车低调抵达了德国医院。周衡西跟朱副官两个人兵分两路,一个负责去病房,一个负责去前台,各自目标明确地奔向了消息源头。 德国医院今天早上才被闹得鸡飞狗跳,这会子刚过了没多久,走廊里的一片狼藉就被护工迅速清理干净了。 周衡西穿着一身朴素便装,脚上的旧皮鞋踏在光洁的地板上铿铿作响。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四周,心中暗想,要是没有朱副官的情报通知,还真看不出来这地方刚出过事。 “周先生,您怎么在这儿,是身上哪里不舒服吗?” 广濑户拎着热水瓶从走廊尽头的开水房走了出来,一抬头正好跟周衡西打了个照面。 “哦,最近大帅应酬比较多,回家睡晚了闹头疼。听说这儿配的西药见效挺快,我过来准备找个医生开点药片回去……对了,广濑先生,你们家少爷不是今天出院吗,这人到现在还没走啊?” 周衡西看到广濑户后心中有些惊讶,但面上仍然保持着一副若无其事的淡定模样,应付起对方的话头来相当坦然。 “出院手续刚刚才送上去,还要在这里等一会儿,周先生要是闲着没事的话,也可以过来坐一坐。” 广濑户嘴上说的纯粹是个客气话,然而周衡西此时心里面塞满了疑团,居然就很厚脸皮地把他的话给应承了下来,理直气壮地跟在人家后面进了病房。 而坐在床上已经穿戴整齐的三浦新久,看到广濑户身后跟着的这条大尾巴,明显脸上也别扭地跟着愣了一下。 “新久少爷,我替我们家小三爷来看看你。”周衡西浑然不觉尴尬,一边跟房里二人互相大眼瞪小眼,一边脸上装作稀奇模样,眼神探究地绕着病床走了一圈。末了,脚步停在三浦新久旁边,指了指放在床头柜上的红蔷薇,没话找话道,“这花挺漂亮。” “红蔷薇是陆君早上订过来的,颜色很好,我也很喜欢。” 三浦新久当着周衡西的面,把花束抱在怀里轻轻嗅了嗅,目光深处浮动着不为人知的忽闪情绪。 “新久少爷今天早上一直都待在病房里吗?” 周衡西不安耐地抿了抿薄唇,尽管三浦新久的行为并不出格,却仍令他心中莫名感到不快。再加上两个人之间本来就没什么交集,他也懒得跟对方继续遮遮掩掩地打岔,索性开口直奔主题。 “是啊。”三浦新久故作惊讶地看着周衡西,语气很担忧,“周先生,外面出什么事了吗?” “哦,传闻而已,我就好奇问问,你不用放在心上。”周衡西眼睛转了转,继续补充道,“新久少爷回去之后也要多加小心,现在外面不安稳,时常会一惊一乍地出乱子。” “劳您费心了。”三浦新久笑容和煦地点了点头,白净瘦削的脸庞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孱弱。 “你们也快 恋耽美 分卷阅读33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走了吧,那我就不打扰了。”周衡西审时度势,决定先行告辞。虽然脑子里疑窦未消,但此刻却略微放了心,因为三浦新久现在这副病恹恹的模样,看起来并不具备掀风作浪的条件。 三浦新久借送客之名走出了房间,直到目送着周衡西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还好他今天及时游说了武越州,要是再晚一刻回来的话,等到早上被绑架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恐怕就没这么容易收场了。 “少爷,我来的时候已经跟真田永一打过了招呼,他亲口保证会给我们提供副社长在华的相关经营备案。”广濑户站在他的旁边认真汇报工作。 “这根墙头草会这么轻易地把三浦健龙卖了吗?” 三浦新久不以为然地发出了一声轻笑,政客的金口都是抹了油的刀子,站在利益面前大多不讲立场。在他看来,那位日本同胞的可信度还不如武越州这个暴徒来得高。 “识时务者为俊杰,因为您在码头遇袭的那件事,东晖社长跟家族内部已经有了分歧,相信不久之后就会有新的通知下来了。”广濑户向他分析了一下当前的形势,意味深长地回答道。 “如果真田永一把备案送过来了,派人立刻转交到武越州手上。三浦健龙在日本处处被爸爸压着一头,如今把手伸到中国来了,保不齐要做点不干不净的私人勾当,去发展新的大本营。” 三浦新久慢慢踱步回房,若有所思道,“今天回去之后,帮武越州先找栋房子安顿下来。这个人目前来说对我的用处很大,在估算清楚他的长远价值之前,必须确切保障他的安全。” 第29章 暗动(2)(捉) 三天后,武越州秘密带人搬进了日租界的一座大公馆。房子的前任主人是一个来华助教的日本讲师,不久前刚带着他的中国情人搬回了东京老家。 “这日本房子瞅着比国际酒店还好。” 老宋跟大林两个喽啰一脸艳羡地绕着客厅转圈,心想大老板就是大老板,怎么着都有办法,大前天还在担心晚上被人砍,这趟出去屁股一晃,回来立马就傍上了新交椅。 “嘿,没想到三浦新久这日本崽子看着没什么本事,嘴里说出去的话倒还真肯作数。” 武越州心中也很得意,嘴里叼着雪茄坐在沙发上招了招手,胜子很有眼力地拿着打火机蹲过来替他点上火。 “大老板,庆哥被抓那事儿咱还管吗?” “要我把话重复第二遍?” 武越州眯着眼睛冷笑,面色不善地往他脸上喷了一口浓烟。胜子蹲在地上憋着鼻子气不敢乱呛,如果把大老板惹生气了,下次招呼上脸的可能是烟灰缸也说不定。 “越州——” 二楼传来了谢玉琦娇憨慵懒的声音,武越州在自己动身之前,预先让人把他安全护送了过来。 武越州从沙发上站起来,对着身边的三个喽啰无声地挥了挥手,而后心情愉悦地踩着皮鞋大踏步上了楼。 喽啰们立马会意大老板这是“来了兴致”,没闲工夫跟自己扯淡了,统一学了鸵鸟弓背弯腰地往外走。而胜子如逢大赦,赶紧跟在两位弟兄后面麻溜退了出去。 被当成废棋子抛弃的杨庆宗,躺在大牢里绝食了整整三天。然而陆家父子不许他死,每隔一段时间必会让人过来给他扎营养针。冰凉的药液顺着血管流通了杨庆宗的心肺,他眼神失焦地急喘了一口气,又活在了返生的边缘。 “硬骨头,有人来看你了。” 军医拎着药箱出去之后没过多久,被哐当上锁的铁门再度被人打开。朱副官手里拎着钥匙走进来,后面跟着忐忑不安的杨似仙。 为了平息民愤,洋码头流匪被捕的告示早就贴了出去。杨庆宗的一张刀疤脸登在衙门的大字报上,老板弟兄们没一个走心,到头来只有一个感情淡泊的穷侄子找上了门。 “军爷辛苦了,麻烦您见到周先生的时候替我说声谢谢。” 杨似仙从口袋里摸出两包外国烟送到朱副官的手上,不好意思地赔了一脸笑。他二叔这种重头犯,不叨扰人家走后门,还就真的只能送到刑场上再见最后一面。 “好说好说,聊完了要出来就喊一声,我去外面的椅子上坐一会儿。”朱副官笑纳了他的厚礼,把门带上出去了。 杨庆宗奄奄一息地躺在铁床上,浑身上下都瘦脱了形,两个眼窝深深地凹下去,只有那道贯穿了头脸的刀疤,还完好无损地保持着狰狞模样。 杨似仙缩了缩脖子没敢上前细瞧,站在原地僵硬开口道,“二叔,你人都这样了犯什么犟啊。周先生说了,你作为帮凶坦白主犯可以从轻发落,最多关个二十年就可以出来了。” 杨庆宗阖动着干裂的嘴唇,有气无力地吐出一个“滚”字,依旧是个软硬不吃的态度。 “还有,家里的房子我已经卖了,你要是还能出来,以后自己好好过日子。” 杨似仙无心跟他计较这一声骂,自顾自地把话说完后,让朱副官开门放自己走了。 “我又不欠他什么。”杨似仙想,做侄子的该尽心的都尽了心,剩下的全看老天愿不愿意给他造化了。 而杨庆宗捱着一把骨头一口气,躺在硌硬的铁床上心思飘摇,到底没想明白,自己还该不该往下活。 第30章 解馋 没等杨庆宗想明白,老天就替他做了决定。 两周后,一场大火,毫无预兆地烧到了津门监狱。 火灾发生在大半夜,是监狱里警力最为松懈 恋耽美 分卷阅读34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的时间段。牢里的人死的死,伤的伤,闻讯支援的警卫队赶在黎明之前把大火扑灭,最后从里面抬出来五具尸体。 其中一具依稀能辨出右腿有弹孔伤痕的男性死尸,经过仵作检查后被确认为杨庆宗的遗体。 消息传到了陆流云耳朵里,让他纳闷了好几日。这人该抓的时候抓不到,逮吧逮得很巧,如今却又说死就死了,偏偏还找不出由头来,实在费神。 “你觉不觉得这件事情很蹊跷?”他坐在沙发上拍了拍周衡西的肩膀,后者拎着报纸,目光落在房产资讯一栏,正看得津津有味。 “这个嘛。”周衡西长腿交叠,从上衣口袋里拿出钢笔,把版面上感兴趣的数字圈了一圈,一心二用道,“朱副官带人去查的时候,说是因为锅炉房的煤气管子被耗子咬了个缺口,导致晚上供热的时候爆了阀门,这才引发了火灾。” “是吧,巧合都赶到一块儿了。”陆流云煞有其事地一晃脑袋,苦恼地摸了摸鼻子,“武越州的行踪查到千町酒店也断了,听说他跟真田永一撕破了脸,如今在国内又被处处制肘,到底哪儿能容得下他呢?” 话说完,他飞快地扫了一眼周衡西,觉得近来自己越发勤快,对方却是渐渐地有了惰怠的势头。对比从前,两人之间恰似陡然调换了担当角色一般,这着实让他有点不太适应。 思及至此,他无奈抚额,尾调十分悠扬地长叹了一口气。 “好好的年轻小伙子,学什么老头儿叹气呢。”周衡西伸手拧了一下陆流云的腮帮子,笑得很宽心,“麻烦没来找你的时候,就别主动上去惦记它。贸然进攻是军家大忌,当前还没到草木皆兵的那一步,咱们只要做到以静制动就够了。” “哎,我只是……” 陆流云软趴趴地往沙发上一靠,抄起双手枕在脑后,“家里头百八十年的出不上一回乱子,给这么一闹吧,搅得我心里惶惶的,冷不丁就跟堵了块硬疙瘩揪着一样。” “这是哪家的小媳妇儿,一天到晚闲操心。”周衡西手凑上去点了点他的鼻尖,话里没个正经,“这么积极,以后娶回来一定是个贤内助。” “瞧瞧你这没正形的模样,可不叫我操心?”陆流云溜着慧目堪堪撩了他一眼,发现旁边这人最近绷不太住,动不动就要摇着大尾巴跟自己臊一臊。 “云哥儿,我看我对你是正经不起来了。”周衡西一只手搭在他的身后,深邃的目光中划过一丝隐忧,语气委屈道,“那该怎么办呢?” “嗯?” 陆流云眨巴眨巴大眼珠子,脸上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心中暗暗寻思道,这人青天白日的,怎么突然撒起娇来了? 周衡西伸出另外一只手,轻轻挑起了陆流云的下巴,言辞暧昧道,“偶尔琢磨下罗曼蒂克,倒也更容易般配近人,你是不是也吃这一套呢。” 陆流云不明就里地跟他傻傻对视,发出一声余音婉转的“啊——”。 旁边那人目光逼近,轻佻的语气里带了两分审视的意味,“我们家小三爷,探个病都这么浪漫,饶是新娘子的盖头,都没你送的那束花喜庆。” “我当什么呢,感情是这事儿啊。”陆流云咧着嘴干笑了两声,明明自个儿吧,是正大光明给朋友送花慰问。可眼下被周衡西这么一盯,居然有点心虚起来,实在是不应该呀。 “人家日本少爷抱着你送的红蔷薇,一个劲儿地不撒手,我看他那心里美的,都快把脑袋埋进去甜一甜了。”周衡西拇指一动,心里酸溜溜地揉了一揉身边人的水嫩嘴唇。 “不,是你想多了。”陆流云听了这话,立刻神情严肃地纠正他。 “那你也得让我也甜一甜。”周衡西捏了捏他的耳垂,动作飞快地往那透明的软尖儿上扫了一口,目光狡黠道,“嗯,这回够了数。” 陆流云被他这股子阴谋得逞的小坏劲儿耍得欲哭无泪,真真觉得这周衡西的白脸皮子下面是如墨一般的腹黑。 “又蜜又腻的,甜掉牙了。”周衡西看他脸上红白一阵,心情满足地又往后面补了一句,“我还偏偏好这一口,没事就爱啃个小甜粽。” “给你加个菜,竹笋炒肉要不要?”陆流云不耐听他小嘴儿叭叭,也不顾双方实力悬殊,抄着两只手跳上去抓周衡西的皮带,妄图把人按到沙发上打屁股。 周衡西站在地上游龙一样,身板灵活地躲过他的小爪子,气都不带喘一个。陆流云两只手擦着他的衣服边儿扑了个空,酸着胳膊恨恨嚷道,“周大客官跑什么,一口糯米一筷笋,有甜有咸口感脆,砸砸多有滋味儿,包您尝了齿颊留香。” 周衡西被陆流云嘴里说出来的俏皮话给逗笑了,索性重新坐回沙发上,从身到心停止反抗,非常大方地敞着双手任他胡来。 陆流云皱着鼻子往外哼了一声,毫不客气地把周衡西的右手反扣在身后,洋洋得意道,“周大腹黑听好了,我要打你的屁股!” “悉听尊便。”周衡西发出一声闷笑,拿他没办法。 “想好事,裤子脱了!”陆流云往他耳朵上揪了一把,土匪头子上了身。 “你这是打屁股还是耍流氓啊?”周衡西被他按在沙发上,趴着笑岔了气。 “这条法国呢裤的料子太厚,非旦痛不到你,反而叫我打得手疼。”陆流云精明地瞟了一眼他针脚紧实的防风西裤,当即就预料出了这里面的隐藏风险。 “那你自己过来帮我脱。”周衡西哭笑不得,觉得自家媳妇儿一阵 恋耽美 分卷阅读35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阵地闹起来,很会较劲。 “不是给你空着一只手吗,自己脱!”陆流云怕他背地里偷偷搞小动作,意志坚定地替自己杜绝了任何一项可乘之机。 周衡西无可奈何地笑了两声,顺着他的意思把手伸到衣服下面,摸摸索索地解开皮带扣。陆流云耳边听到一声清脆“咔”响,连忙扒上他的裤腰,十分费力地把周衡西的厚军裤给拉扯下来。 “不贴肉,打不痛。” 陆流云不知道肚子里搬着一套哪里听来的高见,大大咧咧地就要伸手去剥周衡西的里裤。温凉的指尖刚碰到他的皮肤,周衡西顿时腰上一紧,翻身一滚把人反压在地,把身下那双不安分的小手压在陆流云的头顶。 “小三爷欺负人啊。”周衡西缓重的呼吸,热烘烘地喷在小甜粽香软的脖子上,挑眉说道。 “呸,你这贼喊捉贼的不害臊,反倒拿起我这无辜人的不是来了?” 陆流云在他身下奋力扭动,企图让自己挣扎出去,然而只闹了个满怀,自己疏忽防备的细腰倒被那人越箍越紧。 耳边又传来“咔”一声清响,周衡西不带犹豫地把陆流云的皮带扣拨开,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圆润的喉结在陆流云的眼中清晰地滚动了一下。 “周衡西,你……”陆流云盯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英挺俊脸,忽闪着一对浓密的睫毛扑来扑去,看起来楚楚可怜。 “放心,咱俩定下的好时辰还没到,我不欺负你。”周衡西松开了他的双手,深邃的眼睛里却还是炽热难消,“云哥儿,上来。” 未及陆流云把“好”字说出口,周衡西一个翻身把人压在自己下面,单手抬起他的下巴,温柔地衔住那片软润的水红,稳准有力地把陆流云的呼吸控制在自己的节奏之中。 这是他的人,只稍一动便能牵住自己的心,他迫不及待地想在对方的每寸肌肤上落下火热的烙印。 不消片刻,陆流云的领口风光大敞,他伸手勾住周衡西的脖子,陷在软和的沙发里双眼迷离。这一瞬间,他盯着周衡西滴汗的鼻尖,脸上升腾起一团绯红,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周衡西沉着起一双黑眸,心照不宣地跟他眼神交汇,按耐地做了一个深呼吸,随后从沙发上起身,把人紧紧搂在了自己的怀里。 “小三爷,闹人。” “什么?”陆流云靠在他的肩头不明所以地开口问道。 “我说,被你招惹狠了,一下子还真就舍不得松手了。”周衡西伸手点上他的鼻尖,信口调笑道,“祸水。” 陆流云不跟他饶舌,撅着小嘴嘟囔道,“周先生,我是祸水,那你可算得上是昏君?” 周衡西挑起眉毛,不顺他的茬,巧妙回复道,“不敢当,在下弃武从文已久,挥挥笔杆子可以,却是实在打不了天下。” 陆流云被他这番妙语连珠给逗笑了,亲昵地搂住周衡西的脖子,眉眼弯弯道,“好哥哥,你生的好一张金口银牙,殊不知这嘴油腔滑调,是不是在法兰西的时候给偷偷磨炼出来的呢?” “冤枉。”周衡西举起双手,主动向他投降,“媳妇儿,小甜粽子蘸上醋了可不好尝。另外,你刚才叫我什么,我没听清楚,再来一声。” 他转眼挑上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伸手揽住陆流云的腰,柔声诱哄道,“再来一声,嗯?” “说什么呢,我听不懂。”陆流云被他闹红了脸,羞赧地垂下长睫。 话刚落地,立刻被周衡西反手掀到了身下。 “那咱们把之前的场景再重新演练一遍,用科学实践来促进你的记忆恢复。”周衡西一只手体贴地垫在他的后脑下,不待陆流云作答,当真又把小甜粽给缠磨了个呼吸紊乱。 “好哥哥,这青天白日的,你这,有辱斯文。”陆流云搂着他的脖子,把话说得断断续续,冷不防地腰上的痒痒肉被周衡西促狭一揉,立刻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重新单独叫了一声“好哥哥。” “叫这么响亮,以后可不能再往下装傻了。”周衡西得偿心愿,这才松了手,规规矩矩地替陆流云把扣子系了回去。 他承认自己很“贪”,今天只闻了闻果子香,权且算是蹭了一把过瘾滋味,然而心中并不解馋。他非得把这颗熟食,连枝带叶子摘下来才能叫个满足。思及至此,周衡西不由得把买房搬家这档子事儿又往日程上提了提。 作者有话要说: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小爪子按一按,让我躺在你的列表暖一暖(///w///) 第31章 老滑头 武越州的日本公馆里,有一扇西洋屏风摆在玄关处,是货真价实的舶来品。四四方方的黄铜框,里头压的花面是从日本海运过来的手工刺绣。正面是白鹤,反面是艺伎,统一从浮世绘里选来的纹样子,颇有和风意趣。 然而谢玉琦在百货商场里瞧着前面白鹤是好,却嫌后面的美人脸太媚,又不肯割爱让人,最后决定掏钱买回来亲自改造,把个好端端的艺伎俏脸,尽数用小珍珠镶上去挡住了。 谢玉琦爱白鹤,武越州爱屋及乌,只有明眼人站在旁边看出了别扭。绣面上分凑排布的珍珠,就像无数双眼睛长在屏风上,胜子每次从门口经过的时候总觉得背后凉嗖嗖的。 “人真没了?” 武越州斜着眼睛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把胜子的心思从屏风上拉了回来。 “可不是嘛,人都烧成了骨头碴儿,扫回来也是一捧焦灰。”胜子脸上笑得讪讪的,提起杨庆宗心里还有点后怕。 武越州眯着眼睛 恋耽美 分卷阅读36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心事莫测,手里“皮拉皮拉”地把玩着两颗玉石核桃,那是谢玉琦出去逛街带回来的小玩意,叫他捏在掌心有股爱不忍释的劲儿。 胜子最不耐看到大老板这种意味不明的态度,话聊半段不吭声,叫他不知道怎么往下接。 “要不要裁两刀黄纸到巷子里点点?”胜子小心翼翼地揣摩出了句话。 “怎么着,你还想替他招魂?”武越州从嗓子里发出一声讥笑,手里慢悠悠地转着两颗玉石核桃起了身。 “哎哟,我不是这个意思。”胜子挠了挠自己的平头脑门,连忙补充道,“这鬼啊,手长心短,黄纸一拾,枕头踏实。杨庆宗跟了您这么久,这不是怕他死了认主吗……生前是个狠角色,出的事又不吉利,到了阴间不安生的话,要出来作祟扰人啊。” “那他也得配得上这个脸才行!”武越州抬手往他脖子上扇了一巴掌狠的,不耐烦道,“你要害怕自个儿烧去,老子活的时候不耐烦他,死了还得给他供香火?” 武越州把胜子打跑之后,孤零零地转着核桃在客厅里走了一圈,自觉没什么意思,索性返身上了楼。 楼上有香喷喷的热被窝和眉眼精致的情人,每逢天冷入了夜,谢玉琦总是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等他。 武越州跟个大小伙子似的搓着手跳上床,玩心一起,把捏在手里的一颗玉石核桃,偷偷摸摸地往谢玉琦的领口塞。 “蹦个不停,兔子精上身啦?”谢玉琦被闹得没脾气,敞着睡袍领子从床上坐起来啐了他一口。 武越州伸手点了点谢玉琦长在心口上的一颗红痣,煞有其事地调笑道,“听人家说前世的时候被人记挂狠了,这辈子身上才会生出这点子稀罕东西,让想着你的那一位好找。” “我要是没人亲没人爱的,孤鬼游魂一个,信你这话可没处赖起。”谢玉琦凤眼上挑,话刚说了半段还想开口,被武越州捂住了嘴。 “什么‘鬼’啊‘魂’的,刚死了人,也不怕犯忌讳!” 他不许谢玉琦讲这阴损字眼,怕这孩子年纪轻轻就折了福气。 “这颗东西长得好,下辈子别忘了带着它托生,我好依着它找你去。”武越州用指腹擦着谢玉琦的红痣摩挲,话说完后低头往他的嘴上亲了一口。 谢玉琦抬了抬眼,故意嗔他道,“用不着那么麻烦,你可怜我,我承你的情,这辈子不亏不欠,两相满意,下辈子就随缘吧。” “算盘打得真好,就不怕说了我寒心?” “人都给了你,还在乎这个?”谢玉琦嘴里含着一口烟,缓缓喷在武越州的脸上,继续逗他,“那你今晚别上我的床。” “没得商量!” 武越州粗鲁地扒开他的睡袍,单是揉着心口那颗红痣也不往下动作。谢玉琦被他缠得痣上害痒,人坐起来作势要用烟头烫他的手。 “多大的人了,赌什么气,不害臊!”谢玉琦嘴里“啪”了一声,轻飘飘地给他吃了一记小巴掌,“我碰上你个老东西之前,日子过得不好不坏,没什么意思。好像今天过完了,明天死了也无所谓。” 武越州被他哄得回心转意,笑着捏了捏他的软脸蛋,“这么漂亮的人儿,丧气话说起来一套套的,也不知道是谁教的你。” “反正不是我那个没心没肺的姐姐。”谢玉琦趴在他的胸膛上转了转大眼珠子,“哎,问你个事儿。” “问呗。” “在牢里被烧死的那个,你俩以前是不是关系不一般?” 武越州把他嘴里的香烟叼过去吸了一口,挑了挑眉一脸探究道,“从来不过问我的私事,今天怎么转了性?” “我就随口问问,说不说随你。” “算是吧。”武越州眼睛一瞥,看到谢玉琦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脑袋,好气又好笑道,“别瞎想,我没跟他相好过。” 谢玉琦凑上来还要再问,武越州伸手把小柜上的台灯一拉,翻身压他入被子,堵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 公馆之外,临时折回来给大老板送换洗衣服的胜子,站在外面看到楼上灯灭了,没敢按门铃,开着汽车直接回出租房里去了。 武越州如今带着小相好躲在日本租界避风头,轻易不肯抛头露面。而自从杨庆宗出事后,身边剩下的三个喽啰就成了他日行千里的一双腿。 胜子不经世面,大林跟老宋两个老滑头,心眼儿贼精,专门坐吃现成的,能少揽活儿,绝不上去多露脸。平时有杂事派下来了,被武越州抽成陀螺的几乎就胜子一个人。 车子顶着夜风呼啦啦开了一路,胜子带着寒气进了门。屋子里两位老哥哥正在喝热酒,看到他回来,朝桌上扔了一双筷子,继续心安理得地有说有笑。 大林嘴上嘻嘻地拎着筷子敲碗边儿,“刚刚说到哪儿了?” “说是一个月前,城外乱葬岗上闹鬼哭,大半夜地爬出来一个黑影子吓人。” 老宋拈起一粒花生米丢进嘴里,神神秘秘的,话从嘴里说出来,连声音都变了调。 “哟,那爬出来的是个年轻的,还是掉牙的?” 大林紧追着他的话头不放,胜子坐上桌子,拎起筷子插了一句嘴,“老林,你这话问的,不按套路出牌啊。” 老宋拍了拍大林的肩膀,乜着眼睛笑嘻嘻道,“若是个年方十八的女鬼嘛,那倒是香艳,可惜我也就听了这么点没头没尾的皮毛,实在没法给你解惑了。” “嗐,你俩琢磨这些玩意挺得劲是吧,赶明儿不如门口支把大伞说书去? 恋耽美 分卷阅读37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笔ぷ颖纠淳捅镒牌┟徽模睦锿肪椭皇o铝烁龇场? “哎,小老弟,别急啊,哥哥过来给你讲个上道的。” 老宋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你们俩都给我把耳朵竖起来。知道最近天津城里来了谁不?” “来谁不知道,我看这外头天寒地冻的,西北风倒像是快刮来了。” 大林听胜子不给老宋捧场,“吭哧”一声差点把嘴里嚼的花生米给笑喷出来。 “蠢,是聂平川聂老板。”老宋白了两个撒泼弟兄一眼,继续说道,“跟咱算个半老乡呢。” “哟豁,也是个云南来的老板,那跟咱大老板比呢?”胜子来了兴趣,开口问道。 “海龙王跟镇河将,一个天一个地,咱们山里闯出来的野路子,能跟人家传下来的百年基业比?” 老宋往肚子里闷了一口酒,竖起食指摆了摆,“当年我也起过那毛遂自荐的念头,可惜聂家瞧不上。” 大林把他的手一搡,“还耿耿于怀呢,给大老板听了打折你的腿。” “哎你这人,怎么就爱杠呢,爱听听,不听滚。” 老宋有心啐他个满脸花,被胜子拦了下来。 “这聂平川本事这么大,来天津了有啥动作没?” “听说是来天津发展实业,背地里谁知道,云南那边的龙头老大又不缺钱,还不是嘴上投资,背后变相搞投机!”老宋用筷子头搔了搔眉毛,啧了一声,“聂平川预备跟谁结盟不清楚,反正沈家的老暴发户是抱上了这条大腿。” 胜子听了这话,眼睛里跑来了亮光,“哟,那咱要不去给大老板上门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把聂平川的另一条腿也给抱上?” “可别,就怕你沾不上便宜还惹一身骚麻烦。”老宋一筷子敲上他的平头脑袋,话话里有话道,“咱现在的门路多的是,何必要做那小作坊跟大场子打交道的下策。” 胜子坐在凳子上缩了缩脖子,不敢乱开口了。而大林心里还记挂着乱葬岗闹鬼哭的传闻,硬揪着老宋把个没结论的事情往深里讲,烦得两位兄弟轮流在他的大脑袋上敲了狠狠一筷子。 到了这大半夜,嘴里鬼不鬼的瞎嚷嚷,有没有不知道,但说多了是从心底开始渗人。严重点的,譬如张妈,人白天待在元帅府里好好的,下午出去了一趟,眼睛里见了不干净的东西,晚上回来说吓病就吓病了。 第32章 活见鬼 张妈病了,陆帅府里人心惶惶,因为这人在晕倒之前,说在大街上看到了六姨太。 掐着指头掰掰数数,日子过去了个把月。要说闹鬼也得有个分寸,六姨娘的头七都过了,尸体怕是早就孝敬了乱葬岗上的臭苍蝇,又哪里作的起怪来? 听了前半段的人起初都不太信,疑心老婆子年纪大了,走在路上看花了眼。可张妈倒在床上,接二连三讲起了胡话,拼拼凑凑地补上了后半段,说小六奶奶嫌她在院东头送魂的线香没烧好,带着下面的丫鬟回来要了。 有那好事的大胆小子,悄悄去翻张妈拎回来的菜篮子,骇得脸都煞成了白墙板——篮子底下果真多了两张祭奠死人的黄纸钱! 就这一下子,陆府里头老成持重的人被吓惨了,年轻浮躁的人也被吓惨了。 于是,陆流云晚上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家里这副谈虎色变的景象。 “李叔,干嘛呢这是,爸爸打人了?”他拦住老管家急匆匆的脚步,想把事情问个究竟。 “嗨,哪有大帅什么事儿啊。”老管家一言难尽地咋了一声嘴,无奈说道,“张妈今天出去撞了邪风,回来不清醒地讲了两句胡话,叫人听了心里打颤儿。偏偏不知被哪个猴崽子说溜了嘴,闹得上上下下不安宁,我这就去逮人出来扇他的嘴!” 陆流云开口正要问他张妈说了什么胡话,转念想了想,词儿到了嘴边又被他溜了回去。他摆出一脸赞同模样对老管家点了点头,“胡话嘛,是听不得的。” “正是这道理。”老管家话里遇到了知己,安心落意地赶去下房教训人了。 陆流云等到老管家一转身,立马脚下拐了个弯,往张妈的住处走了。 张妈屋子里的电灯还开着,门口晃着个小影子。陆流云走近一看,发现李涛声一手端着烫药碗,一手握着枚熟鸡蛋,戴在脑袋上的瓜皮顶已经换成了暖茸茸的绒线帽。 “小伢儿,当心脚下。”陆流云看他步子就快撞上门槛,连忙出言提醒道。 李涛声闻声缩了一下身子,险伶伶地踏过了门槛,把手里的东西安全搁在桌上后,连忙回头叫了一声“三少爷”。 “张妈怎么了?”陆流云双手插在裤兜里往里面探头看了一下,没在外间看到张妈的身影。 “三少爷,张妈回来以后在床上躺着呢,我先带您去瞧瞧吧。” 李涛声踮着脚从香案上拿过来一个托盘,把药碗跟鸡蛋放在上面稳稳当当地端了起来。陆流云跟在他后面往前走,看到了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张妈。 “我来的时候,张妈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前面发生了什么不太清楚,听人传来传去的,说是张妈今天出门的时候遇到了六姨太的鬼魂……然后回来就倒了。” 李涛声瞧着张妈的情形像是不大好,同时听了些传闻心里也是怕,他咽了口唾沫,温吞吞地把话全说了出来。 “药别放凉了,先喂张妈喝下去吧。” 陆流云听了这番奇谈后未发高见,不声不响地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踱了两圈,心里头还是有点乱。张妈在 恋耽美 分卷阅读38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家里一向现世安稳不生事端,又是在主子眼前伺候过的稳重老人,压根儿就犯不上跟人编排,到底怎么了呢? 他走到床边,轻轻叫了一声人。然而张妈惊吓过度后,隐约有了心神恍惚的征兆,紧紧闭着眼睛,并不肯说话。她麻木地就着小勺吞了一两口发散的药汤,便无论如何也喝不下去了。若是李涛声再喂,那药汤就会顺着她的嘴角溢出去。 李涛声看人魇狠了,学他娘在家给他除祟的那套土法子,拿起托盘上的熟鸡蛋要给张妈“叫叫魂”。 他手里握着鸡蛋在张妈的额头上滚了两滚,微眯着眼睛态度虔诚地念念有词,叫陆流云见了十分新奇,凑过来问道,“管用吗?” “图个安心。”李涛声歪着脑袋把鸡蛋滚到手心里,替张妈掖了掖被角,“先头龙王庙有个姓杨的小师傅,好像挺有本事。可惜今天我二叔差人去请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搬家了。” 陆流云点了点头,决定跟他聊点有用的,“张妈今天出门的时候有没有说自己去哪儿了,准备要干嘛?” “张妈最近总说天气冷,身上闹痛风,应该是去药房买膏药了。”李涛声挠着脖子想了想,接着补充道,“是去了‘凤子坳’吧,早上我帮她出去晒衣服,张妈说回来要带“雪囡囡”奖励我呢。” 陆流云把这话放在心里计较了一下,觉得很合理,“雪囡囡”是一种米粉捏的糖面人,只有凤子坳才有的卖,小时候周衡西常常买这玩意儿过来哄他开心。 而提起凤子坳,也是条老街了。本来差不多都没了什么人气,今年开了两家大型百货商场后,才又有了热闹抬头的趋势。据说为了追求商业化,明面上已经把‘凤子坳’这个旧俗名,改成了势头气派的‘凤鸣大道’。 “那就奇怪了?”陆流云心想,张妈又没往孤坟野地里走,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她还真能活见鬼了不成? 张妈“活见鬼”的事情,到底没能把主子那头给瞒住。然而陆元帅并不上心,因为鬼没撞到他的眼前来,可以眼不见为净。纵使来了也未必有戏,他这么个连生魂都不敢近的爆脾气,哪里就怕得了恶鬼。 大清早的凤子坳很安静,总要等中午热闹起来了,才能显得出改名‘凤鸣大街’后的神气劲头。 “这下可把我给愁住了。”陆流云挨着周衡西的肩膀,往手心里哈了一口热气。 对御寒向来务实的周衡西,在出门之前特地往西装外面披了一件军大衣,这便在袖子底下揉了揉陆流云的凉手。 提起张妈,旧时回忆在他的脑子里蔓延开,周衡西小时候吃在陆家长在陆家,得到过许多照拂,张妈就是其中一位心肠最热的主事人。 这个一团和气的妇道人家,虽然是个婆妈子,却能得府里上下齐声敬重,把她当老大姑亲近,可见寻常待人接物是何等的大方得体。 张妈做事稳当又不怕吃苦,一个人可以养活一大家子,却亏在一份劳碌命上。她先前在乡下,也曾有过一段小门小户的体面日子,后来男人得急病死了,张妈念旧夫家的情,也没肯再嫁,横竖又没留下儿女,这才进城谋生计了。 也不光是周衡西,对幼时没了娘的陆流云来说,张妈直到现在还把他拴在心上唠叨,于情于理,也算得上是位可亲可近的家里人了。 “凤子坳除了多开了几家店,也没什么可生怪的,张妈怕是路上人多给怔着了。”陆流云打了个哈欠,把探究的目光从四周收回来道,“我是不大信那些虚头巴脑的老讲究,得正经再找几个大夫过来瞧瞧她才是。” 周衡西“嗯”了一声,见自己握着他的爪子总也捂不热,便伸手一探,发现陆流云的后脖子露在风里,索性把陆流云的两只领子掰了竖在肩膀上,把凉气通通挡在外面。 这下子陆流云的脖子是不冷了,却觉得这招妙法让他把衣服穿出了土腔调,瞧着并不摩登,自是陷入了一番纠结。 而周衡西站在一旁洞察心事,立刻看穿了陆流云的小九九,含笑捏上他的耳垂作势威胁道,“两只爪子冻得像团冰坨子,你就少作怪罢。” “我在毛衣里面多套了件真丝马褂,冷就怪了。”陆流云还要嘴硬,不服气地跟他表示道,“手冷是因为今天忘戴手套了,你瞧我身上却是热乎的。” “真的假的?”周衡西顺着他的领子一拨拉,还真发现陆流云的毛衣里头穿了件月白色的褂子。 “是吧。”陆流云得意洋洋冲他一抬下巴,动作自然地把手伸到周衡西的兜里搅了搅,半晌很惊讶地“咦”了一声,把里衬翻过面来一看,发现周衡西的衣兜里破了个拇指大的小洞,像是被烤火炉子给烧着了。 “怎么这样穷,衣服破了也不舍得换件好的,赶明儿这焦洞越破越大,几个大子儿掉进内衬里去,叫你走起路来叮当响,可不就成骆驼了。” 陆流云笑嘻嘻地拿胳膊肘杵了他一下,完全忘了琢磨竖在自己肩膀上的两只立领,正合周衡西的心意。 “那可不,钱都留给媳妇儿花,我随便对付就行,反正长了腿的衣架子穿什么都差不了。”周衡西记得陆流云当年给自己起过一个浑号——行走的衣架子,如今现学现卖,乐得陪他插科打诨。 “要不我把从你这儿顺来的那件军大衣还回来,天地良心可没糟蹋,到现在还好好的放在床头叠着呢。”陆流云不接他的笑茬儿,自己把话给圆了出去。 周衡西悄悄在他手心掐 恋耽美 分卷阅读39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了一把,“一会儿回大院了,你给我缝补缝补得了。” “还没跟你住一块儿去呢,就使唤人做丫头活计,心大!” 陆流云抽出手来正要闹他,前面忽然响起一串鞭炮声。 他伸着脖子探头一看,原来是刚开张的龙祥旅馆为了搞庆祝,在大门口敲锣打鼓地舞起了狮子。 “路边早饭摊子也才刚摆桌子,这家旅馆是不是忙得太积极了点。” 周衡西朝那红红火火的热闹景象抬头看去,嘴里含笑说道,“早上开业,中午就做得上生意了。” “唉,我看那前面的路也被他们堵起来了,咱们干脆回军大院好了。” 陆流云其实还想去卖“雪囡囡”的摊子上,让手艺人给他捏一个小小的周衡西,奈何今朝天公不作美,只好下次再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推一下小基友的好文,吃美人攻的小天使可以去康康呀,受是个混血皇子,带感得不得了! 《权宦》by朽川 闻人吴身为一个小太监,最崇高的理想莫过于坐上厂臣督主的位子。 “间世良臣,威严辅政,妩媚承君,道襟冲粹。”他恪守着这般信念,攀附着刀尖剑棘步步往上爬。 世人却只道他是个佞臣,哄骗得皇帝团团转的那种。 “可给我扣了顶好大的帽子,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我跟皇帝有什么不正当关系呢。”闻人吴替皇子夹开胡桃,“天地良心,臣是凭借着一片赤诚忠心才落得陛下青睐的。” 貌美权佞督主攻x骄奢傲慢皇子受 男主前期真太监,身心俱攻(后期会有合理的、逻辑自洽的理由恢复完好身)。 第33章 好哥哥 “嘚儿嘣个喨锵,给我关二爷,还了宝刀来,同你曹孟德,大战三百回合——” 朱副官打着赤膊从办公室里扛了张沙发走出来,浑厚的歌声飘向了民区大院的每个角落。 上次他拜托周衡西跟自己到德国医院跑了一趟,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这便经常跑过来帮这位退役上司打打下手,算是慢慢还人情。上回看门的老头没把门窗给关好,碰上大雨天大院里的家具受了潮,正巧被他今天过来看到了,立马利索地脱了外套把东西往外挪了晒。 因为来的太早院子里没什么人,朱副官找不到帮手搭把子,只好自己给自己起嗓运气,把身上的牛劲儿一股脑喊了上来。他扛着东西忙进走出,鼻子里头呼哧呼哧地卖着力,很快就忙出了一头一脸的热汗。 等到中气十足地搬到了最后一把椅子,两位熟人迎面从门口走进来,陆流云被他嗓子里吼出来的一声高腔给逗笑了。 “朱副官你这唱的什么外四路的谱曲儿,戏本子上有这一出吗?” “三少爷,周先生!”朱副官一个激灵,定在原地站了个笔直。他除了喝醉酒以外,鲜少在人前一展歌喉,陡然被这两位听了壁角,当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谁知道跟在哪个相好后面学的小俗谣,天津城的馆子里排的上数的,挨个叫过去都是能教他的俏妹妹。” 周衡西看到他个糙老爷们忸怩地晃了晃胳膊上的肌肉块,跟在后面也笑了。 “三少爷您瞧瞧,我朱某人浑身上下就剩了这张巧嘴,周先生还要难为人,日子怎么过得去啊。” 朱副官不耐人打趣,却也不恼,搓着膀子嘿嘿笑了。 陆流云听他这话,顺口接道,“小朱别小气,下次认妹子的时候,你也把周先生请过去坐坐不就得了。” “您俩这是轮流难为我。”朱副官拍着膀子“嗨”了一声,不以为然道,“这帮民区大院的大老爷们,谁不知道咱周先生十年如一日地扑在事业上,把自己憋成了守身如玉的大姑娘。” 话刚落地,他慌忙捂上大嘴摇了摇头,意识到自己方才说错了话。 “小朱。” 这位退役的旧时上司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心平气和地冲朱副官摆了摆手,头一回摆起了架子。 “立正,后退,门外蹲着去。” 说完又指着他汗津津的脑袋补了一句,“头上不结冰碴子不许回来。” “是!” 朱副官神情悲催地应了一声,灰溜溜地捞起丢在沙发上的外套,拔腿逃出了大门。 “这帮损鸟玩意儿,成天脑子里瞎琢磨什么呢。”周衡西等到人走出去后,这才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粗俗脏话。 “大姑娘。” 陆流云笑眯眯地盯着他的两条长腿,把词儿卷在舌尖上咂摸了一下,意味深长道,“好形容。” 周衡西心情复杂,吃不住他那回味无穷的模样,借着四处无人,一把揽住陆流云的细腰,紧紧把人贴在自己身上,隔着布料用力蹭了一下,挑衅似的抬起他的下巴道,“有多好?” 吃一堑长一智,陆流云学的很乖,识相地闭上小嘴不接茬。 可是周衡西今天却没打算轻易放过他,把人扛到肩膀上,大踏步往屋子里走,“小没良心的,不被办一下就不知道疼人。” 陆流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脑袋向着地面被倒拎回房,直至屁股上“噼啪”挨了两大巴掌,才被周衡西给放了下来。 “又准备耍流氓不是?” 他先发制人,抢在周衡西之前开了口。却见大腹黑理直气壮地从嘴里吐出四个字,“重振夫纲!” 说完不待陆流云作答,直接把人像薅小鸡崽子似的,麻溜拎了起来挠他痒痒肉。陆流云浑身上下只有个脖子怕痒,周衡西揪着他的弱势位置不撒手,把人压在墙上挠得活蹿活蹿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40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啊唷,不敢了,不敢了,衡西哥,我不敢了。” “现在认错,晚了!”周衡西不为所动,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面对陆流云的求饶选择直接无视。 “周先生,好先生,俊先生,饶了我吧。”陆流云可怜兮兮地在大腹黑的魔爪下缩成了软软的一小团。 “我不想听这个。”周衡西眉眼漆黑,目光深沉,定定地看着他,等一个回答。 陆流云睫毛忽动,明眸清亮,脸上爬起两片小红云,声音微颤,“衡西哥,好哥哥,俊哥哥,饶了我吧。” “饶你一回,下不为例。” 周衡西松了手,心满意足地点点头,把外套脱下来随手挂在了椅背上,刚才那一阵闹把他搅得身上开始腾腾冒热气。 “哎,你忙你的去吧,我自己待在这儿玩一会儿,就回去看张妈了。” 陆流云把周衡西哄出了门,袖着手在房间里踱了一圈步,拎起周衡西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忽然福至心灵。 等到周衡西忙至日头高升回了屋,房间里早已不见陆流云的人影。 他颇为惋惜地伸了个懒腰,把挂在椅背上的外套抖平了穿在身上,忽然发现有点不对劲。掀开里子一看,陆流云当真替他把兜上的破洞给补好了。再细瞧一眼,那打上的补丁,可不就是取材于陆流云身上穿的那件月白色小褂。 周衡西站在原地,半是欣然,半是无奈地傻笑一声。感情陆流云这小呆瓜是从自己贴身穿的小马褂上剪下了一块真丝布头,亲手给他补好了破衣兜。 想到这里,他是嗓子眼里又甜又烘,暖怦怦的热心窝,就这么熟成了软和的地瓜瓤子。 这时头上顶着凉气“嗖嗖”跑来的朱副官,十分应景地端着一盆热腾腾的蒸食讨好“被得罪”的旧上司,脚还没踏上门槛就扯着大嗓子嚷嚷道,“周先生,这儿有大番薯吃不吃?” 陆流云在坐黄包车回家的路上,意外看到了沈京九。这厮许久不见,身上那股子暴发户的豪气是益发浓郁,一圈好貂堪堪围在脖间,就差拴根大金链子傍身了。 而站在街对面的沈京九,显然也看到了他。陆流云本想过去跟他叙叙旧,不料沈京九今日规矩的很,只向他遥遥一点头便转过了身。陆流云正待纳闷,就看到那厮身边站着的两位壮汉,一左一右把人架上了后面的沈家专车。 陆流云看这情景暗想,无非是沈京九他老子又差保镖出来逮儿子了。 他此番着实也没猜错,沈京九昨天跟他老子大吵一架,赌气彻夜不归。带了两个白俄娘们窝在俱乐部里先是买了半宿醉,而后酒醒了又兴致勃勃地打了半宿牌。直到凌晨时分露了脸,才被家里的保镖给拦住了去路。 儿子在外风流快活,老子在家暴跳如雷。今天沈老爷跟聂平川合资开业的旅馆大庆——正是凤子坳那家赶早热闹的“龙祥旅馆”。这门前鞭炮都挂了几响,临近剪彩的时候,二老板的位置却还缺着沈家的两个空。 沈老爷拿这儿子没办法,想他读书不成,学本生意经也好。偏偏沈京九天生是个无根的野草,成天东飘西荡不肯定性,常常怄的老子恨不得把他塞回娘肚子里去重新退货。 “咱们有账回家再算,今天求你给爸爸做点脸。” 沈老爷坐在车后座被他气得头痛,太阳穴上各贴了两片小圆膏药,几乎快要双手合十给这儿祖宗拜一拜。 沈京九顶不乐意他老子跟聂家人打交道,昨天大闹一场不偿心愿,有心躲他老子两天。可如今看到亲爸爸这样犯难,却也狠不下那心肠再撂脸子。 “好啦爸爸。”他荡悠悠地把目光飘向窗外,“把头上的膏药贴掀下来吧,我一直不好意思讲,你知不知道你这般模样看起来,就像个灶炉门口的烧火婆子。” 沈老爷见儿子服了软,心中刚刚释怀,转眼听到这话,又被气了个人仰马翻。 父子俩一波三折到了凤子坳,聂家舅甥已经在门口等了。 车门一打开,聂平川体贴入微地伸出手,把沈老爷从里面搀了出来,背影酷似一座沉稳大山。从沈京九的角度看上去,他的老父亲很像是被人亲亲热热地搂在怀里。 他不动声色地坐在后座上翻了个白眼,耳边传来他老子的高声一喊,“京九,醒醒了,到地还犯瞌睡,还不出来见见光!” “想必贤侄是学校里功课放的太重了,不像我家这愣小子皮实,识完几个大字就跟着我出来跑场子。” 沈京九走下车,闻言扫了一眼站在旁边充当背景墙的聂金宸,发现聂家外甥跟舅舅一样,都是个威风堂堂的大个子。 两家老板来齐了人,剪彩仪式顺利进行,沈京九因要替他老子做脸,乃至于亲自上去点了一串挂鞭。 聂平川在喜庆的爆竹声中,悄悄附耳沈老爷道,“沈老兄,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咱们旅馆现在只差一位主事老板了。我在天津初来乍到不懂行情,你的为人我是信得过,要有合适人选还请帮着留个心啊。” 沈老爷是个明眼人,知道这厢说的都是客气话,聂平川在上次的服装生意上吃了他的回扣,这次是特地借机会“还礼数”来了。 他笑眯眯地对着聂平川点了点头,把那点子猫腻闷在嘴里看破不说破,其实心里头早就有了个好人选。 第34章 脏东西 沈聂两家此唱彼和完这出一波三折的开业大戏,人精长辈们都暗暗松了一口气,也顾不上聚饭拉交情,逃难似的默契告辞。各自带着不做脸的小辈 恋耽美 分卷阅读41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一方回了家门,一方回了租处。 说起这房子的事吧,如今聂家舅俩虽然在天津的商道把名号打得风生水起,却没急着置办地产。 爷们儿两个都不是讲究人,刚来的时候先在外国酒店短暂地住了一段时间,而后便直接长租了英国人的小公馆,连家里的下人们都是在合同上现成配带的。 聂金宸没他舅舅随遇而安的适应能力,常常吃不惯公馆里洋厨子做的西菜,又欣赏不来欧式风情的建筑规格。他不便为了这点子小事大发牢骚,于是,私下里得了闲空,便时常要旁敲侧击地暗示下别人,来排解心中的不满。 可惜聂平川没有读心术,看惯了外甥的冷脸臭脾气,不但心中无所察觉,反倒表现出一副越住越满意的模样来。他私认为,虽然这外面比起家里来,住不那么舒心踏实,但两个大男人能把日子过得不好不坏,倒也没什么可挑剔的。 这时间一长,两人之间的分歧就变得非常明显。 “又是投资丝厂,又是去开旅馆,搞得像是真的过来做穷生意一样。” 聂金宸一来看不上装模作样的暴发户,二来没看懂他舅舅的路数,平素又最是个心气儿高的,这下就在心里闷出了一团热气,不耐烦地扯了扯脖子上的领带。 “像才好,让别人看着是这么回事就行。” 聂平川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外甥的肩膀,依旧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好个屁,聂金宸默不作声地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发现味道跟苦药似的并不解渴,又皱着眉头把杯子放了下来。 “小子,这里不比咱们家,天津城里遍地是爷,别总给人脸色瞧。”聂平川用凉开水替他涮了涮杯子,倒了一杯热茶,“有句老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表面功夫做做足,以后不愁没你发威的时候。” 聂金宸没有他舅舅这样的远见卓识,每每说不上两句话,就被聂平川噎得歇了嘴。他一个人闷坐在沙发上,两道浓眉一拧,摆了个焦躁的势头,劲劲儿地从鼻子深处憋出了一声冷哼。 聂平川对这位外甥的大脾气是了如指掌的,眼看聂金宸没个好脸色,连忙赶在他尥蹶子之前,好声好气地把人给请了出去。 当外甥的也不想触他舅舅的霉头,十分爽快地从沙发上起了身。走到门口的时候,聂金宸无意识地回了个头,在聂平川的房间里看到了女人的东西。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虽然心里好奇,却也什么都没问,只若有所思地扫了一眼角落里的高跟鞋,便坦然地走了出去。 时值晌午,陆流云坐在黄包车上打晃儿回了家,前脚刚进门,这后脚就来了一场雨。 这雨吧也呛,飘的不大,愣是烦人,断断续续地下了许久还没停,直至天边响了一声闷雷,这才风缓云散,高空放晴。 张妈赶上了老天爷的巧,本来魇在梦里头昏昏沉沉的人,被这绝妙雷声陡然一惊,憋在喉咙里的一口气终于呼了出去。再睁开眼时,便看花是花,看木是木,借着窗外照进来的清明日光,怔悠悠地回过了神。 “哎哟,我这是……” 张妈隐约记得自己好像躺了挺久,可一下子清醒过来,却又记不起原因了。 靠床的小桌上又是汤碗又是勺,还放了两个拆了封口的中药包,摆出了一副给她调理大病的忙碌光景。 张妈困惑地抬起头,感觉脑子里阵阵发昏,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喃喃自语道,“怎么跟撞邪了似的。” 怎么跟撞邪了似的。 她一拍额头,终于想起来了。 记忆倒退到两天前。 那一天,早上挺冷,没人惜得出门,连带着凤子坳也不热闹。 张妈在出去之前,心里也是经过了一番犹豫,末了实在耐不住身上闹痛风,在屋子里简单用大围巾仔仔细细包了个头,这就挎着菜篮子出了门。 路上果然是冷清,尽管凤子坳的大商场里装了暖气,大街外面却是露了天的寒气逼人。放眼望去,除了几个缩头缩脑的菜摊小贩守着生意,整条道上鲜少见得人影子。 但是,人少也有少的好处。市集上的肉菜瓜果都挺新鲜,摊主们为了能在坏天气把东西卖出去,遇到大手笔的主顾,还会把价格往下压一压。 这点挺合张妈的心意,虽然帅府不需要省这几个菜钱,但她节俭惯了,又是个会过日子的人,乐得站在寒风里做这趟精打细算。 菜摊上的麻萝卜尾巴尖上带着冻泥,水灵灵地堆在竹筐里,个个模样喜人,看着就新鲜。 大厨房的师傅成天跟她抱怨众口难调,能多难呢,冬天的萝卜赛人参,再剁上一斤排骨煨锅好汤,能热乎到心窝里去。 张妈想到这里,寒风刮在脸上也不觉得碜人,拨拉拨拉手里的篮子,开始给萝卜腾地方。 隔壁鱼贩子跟秤猪肉的老头坐在板凳上呼啦呼啦抽旱烟,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闲话。张妈爱听热闹,但是不好意思凑到两个老爷们儿跟前打岔,就远远站在卖萝卜的老婆子旁边,一边挑挑拣拣,一边悄悄立耳朵。 猪肉摊的小老头看着细腿细胳膊,嗓门倒不小,劲劲儿地拎着一杆老烟枪,还没上嘴抽几口,倒勒出了一手背的青筋。 “你们这群吃龙王饭的‘河爷’,在外走水路生意的时候有什么忌讳没?” 鱼贩子嘻了嘻脸,靠在水泥墙上伸了个懒腰,“那可不,要是赶上‘龙王怒’了不能下水,今天这生意就做不得了。” “这 恋耽美 分卷阅读42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龙王怒’是个什么说法?” “最常见的嘛,就是江上刮大风,海上掀大浪。”鱼贩子挠了挠剃得光青的头皮,话里带了两分无奈,“俺们靠天吃饭,不像老哥您养着圈里的在家好拾掇。” “嗨,也难。” 小老头叼着老烟枪闷出一大口白雾,把自己呛的一顿咳嗽。 鱼贩子抄起大手替他拍了拍背道,“这猪崽子好好关在窝棚里,还能插上翅膀飞出去不成。” “野话。”小老头被他逗得又咳又笑,腰刚弯下去,就张着嘴巴打了个响亮的嗝儿。 鱼贩子还就跟他聊上瘾了,拉着他的胳膊不松手,“老哥,再给你讲个新鲜事,昨儿我晚上绑船的时候,听人说乱葬岗上闹鬼哭呢。” “哟,扯谎来的吧,哪能这么玄乎?” 这种传闻听着没准头,小老头在砖头块上磕了磕烟锅,并不打算把他的话当真。 “个把月之前的事了,住在附近的几个村子,吓得晚上天还没黑就往大门上插梢子,也就都咱们城里离的远,拖到最近才得传开。” 鱼贩子喉咙里呛了一口冷风,干咳了一声絮絮叨叨地补充道,“有几个穷疯了的小混混,半夜去死人身上扒东西,这就遇上了脏东西。好点的当场吓得尿裤子还有力气跑,倒霉的直接瘫在地上看着那东西一跳跳地走了。” 卖猪肉的老头嘴上“嗬”了一声,听出了兴趣,“有说那脏东西什么样儿吗?” “说出来渗的慌,大红的袄子配着高跟鞋,穿得倒像个新娘子,就是脸上的七个窍孔各挂了一道血柱子。” 鱼贩子搓了搓膀子,自己把自己说寒颤了。在旁边听热闹的张妈跟在后面腿一抖,手里的萝卜没拿稳,骨碌碌地滚到了路中央。 “哎哟大婶子,我这萝卜不是铁打的,您可轻着点儿。”卖菜的老婆子指着摔出坑的麻萝卜心疼道。 “我买我买。” 张妈迈着大脚跑到大路中央捡萝卜,人蹲下去看到了一双高跟鞋,鞋的主人腕子上“叮当”一响,鬼使神差的,她脑子里自动浮现出一对小银镯。 “个把月前城外乱葬岗闹鬼哭呢。” “那脏东西,大红袄子高跟鞋,穿得像个新娘子。” “这脸上啊,挂着七道血柱子。” 张妈一下子瘫在了地上。 这闹鬼哭,掐掐天数可不正是小六奶奶没了的那段日子吗。 高跟鞋“嘀嗒嘀嗒”离她越来越近,像一根倒了刺的棒槌,不紧不慢地磨在张妈心头敲木鱼。 张妈抬起头,没看到掐红嵌金的绣凤旗袍,却看到一张似曾相识的女人脸。她顺着那对弯弯的柳叶眉,一路看到对方十个指头上鲜艳的红蔻丹,心上突突一跳,开始从牙缝里往外渗寒气。 恰巧这时候,大街上又不知从何处走出来一条送殡长队,敲锣打鼓,唢呐凄切,把理丧的冥币洒得漫天飞舞。 站在大太阳下面“死而复生”的六姨太,就在这档子间隙里,踩着一地纸钱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张妈脸上裹着大围巾,后背早就冷汗涔涔。她哑着嗓子无声干嚎,魂不守舍地从地上爬起来,麻萝卜不要了,痛风药膏也不买了,拎起菜篮子二话不说,撒着一双大脚往回跑。 第35章 高跟鞋 “张妈醒了,张妈醒了!” 李涛声一脸喜色地挑起帘子跑了出去,他端着药汤一日来三趟,看到张妈从床上撑着身子坐起来,连忙跳出去通知管家二叔跟三少爷。 陆流云下午歇在家里没有出门,正准备差人去叫洋医生过来看病,没想到张妈竟然及时醒过来了。他心里一高兴,立马扔下手里新得来的两本电影画报,颠颠地跟在后面看张妈去了。 如今这人虽然醒了,精神头却还是不济,张妈身上害冷,勉勉强强喝下去半碗小米粥,又重新窝回了被子里。 “你先好好养着,身上要是不舒服就直接讲出来,年纪大了可不能捱着。”陆流云差人去搬取暖的炉子,在这空档里自己坐在床沿上帮张妈捂着手。 “别担心,我吊在嗓子里的这口气已经顺下来了,出不了岔子。”张妈笑呵呵地在被子底下拍拍他的手背,心里收到了这孩子对自己的好。 “哥儿,去把门关上,我有个事情要私下跟你讲。” 张妈使了个眼色过来,陆流云立马会意,走过去把站在门边瞅热闹的丫头小子们,一股脑儿全唬了出去。 “人都走了,我让李家的小子在门口帮我望风,你要讲什么就放心说吧。” “我怎么着也想不通啊。” 张妈恍了恍眼睛,拧着眉头说道,“大白天的,好像是有人在办丧事,纸钱撒了遍地。这小六奶奶笑着从街对面走过来,我那个心惊肉跳啊,整个人裹着大围巾坐在地上出了一头一脸的冷汗,后来再往巷子里看的时候就没人了。” “没事的张妈,你应该是心里紧张看错了,好好养病吧别想太多,就当发了一场噩梦。” 陆流云细致地替张妈掖了掖被角,把这心神不宁的老人家哄安稳了后,轻轻把门带上出去了。 不远处的小花园里,老管家正气咻咻地揪住个嘴里没把儿的大小子训话。一拍二拎三破骂,把那混蛋娃子唬得眼泪鼻涕蹭了满手满脸。 “没气性的小鳖孙子,我可怜你娘老子供不起一家八口人,使钱把你买进来扯你吃穿扯你住。你倒是正事没学着一件好,背后叽歪有一套。上外头听了两声玩话,就回来跟人瞎三道四,这家里没鬼也得给你活生生地捏 恋耽美 分卷阅读43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出一个扫帚星来。” 大小子被他骂的一噎一噎的,哼唧唧地站在旁边连泪珠子都不敢擦了。 老管家打铁趁热,作势要罚,大巴掌距离他头顶一尺高,顺势警告道,“说,下次还嚼不嚼舌根了?” “呜……呜呜……”大小子被吓狠了,一时半会刹不住眼泪,张嘴也就只有个哭。 倒是站在旁边听壁角的陆流云,被他俩逗得绷着嘴巴“噗嗤”了一声。他没想到老管家这一张巧嘴碎碎念起来,竟然比菜市场上抢生意的老婆子还厉害。 “行了,下去吧,以后管家吩咐你的时候还需认真听着。现在年纪小说些没腔调的浑话顶多挨顿鞭子,以后大了也这么不收嘴,走上外头可有的是吃枪子的日子。” 陆流云上来配合老管家唱了一出白脸,把哭得欷欷的大小子打发回下房,等了一会儿见人走远后,转过身来言归正传道,“李叔你还记不记得六姨太当时是怎么死的?” “这个啊。”老管家想了想开口道,“大帅把虫炉子里剩下的活蛊,一股脑全灌六姨太喉咙里去了。那人倒在地上登时就开始七窍流血,过不一会儿,我看她好像连身体都开始发僵……最后,这人没了活气之后,当晚就按照大帅的吩咐,用草席裹了尸体悄悄扔到乱葬岗去了。” 老管家记忆重现,想起六姨太死时候的骇人场面,到现在都脊骨发凉。然而陆流云接下来要说的话,则更让人腿上打寒。 “李叔,你觉着,这人有没有可能没死透呢?” 陆流云踌躇不定地踢踏着地上的小瓦片,慢慢在花坛旁边踱步子。 老管家耷着嘴巴暗道玄乎,想了又想,对陆流云摇了摇头。 “少爷,这人是普通人,大帅八年前亲自从云南边镇带回来的六奶奶,不是那山里成精的妖猫跑上门来作祟。要说她没死透,难道还能尾巴尖上搭着九条命脱胎不成?” 他是无论如何不想再翻这档子破事了,六姨太当时就死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一场闹剧早该凉透了。如今怪闻又起,真不知是哪里吹来的邪风妖沙,非要刮的这大帅府里不生安宁。 “行吧。”陆流云弯腰一脚把眼前的小瓦片踢开,不再往下问了。平整的瓦面撞上他的鞋头碎成了稀稀拉拉的小石块,挨个擦着泥地骨碌碌地滚到了花坛旮旯里。 傍晚时分,聂金宸单独到外面没滋没味地大嚼了一顿后,回来找聂平川做了一番内心剖白。 “舅舅,我想回去了。” 他本是个肩膀厚实的大个子,现在手足无措地虚靠在沙发上,委委屈屈一别扭,颇有种猛虎低头的弱气感。 “怎么了,大城市不够你新鲜的?” 聂平川不知道外甥又抽了哪门子的疯,话一开口,这心里头就情不自禁地带了一丝不耐烦。 “待着没意思。”聂金宸领带歪在脖子上,闷声闷气地说道,“反正就是住不惯。” 他这大山流水里养出来的豪爽性格,一旦出门受了拘束,就爱往牛角尖里钻,觉得自己跟快节奏的大城市格格不入。 “哦,那意思是我亏待你了?”聂平川不懂安慰人,自己也是个大脾气,当即就有了变脸的趋势。 “咱们就非得在天津搅浑水?”聂金宸从沙发上蹿起来反问道。 “阿宸,你就不想把我们的大家园发展到外面来吗?”聂平川深呼吸了一口气,耐着脾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好言相劝,“二十年前,有人欠了聂家一笔账,不讨回来不安心啊。” “我不跟你争道理,反正没那个野心,也没那个傻劲。” 明明在云南的时候日子过得风平浪静并无不适,那又何必再来贸然生事。想到这里,聂金宸脖子一梗,硬是油盐不进。 “看出来了,你就是个脑子里不通气的愣头青。”聂平川带了火,指着大门怒喝道,“滚出去。” 门被“哐当”一声甩上了,屋子里又成了空荡荡的模样。聂平川心烦意乱地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正准备站在窗前抽上一根解解闷。这时候耳边忽然听到,后院里传来仆人们催收衣服的高声吆喝。他抬头一看,果然外面又变了天。 这一点跟家里比起来倒是挺罕见,云南的雨总是要下不下,近乎了无,故此他出门的时候从来不带伞。 “这里没有青山绿水,雨下起来也是不好看的。” 空气中飘起了淡淡的脂粉香,聂平川站在原地背影微侧,乱了身后高跟鞋的节奏。 角落里的窗户忘了关,凉风夹着细雨进来一吹,门被带出“咔嚓”一声轻响。 一双雪白的酥手从后面抱上了他的腰,腕子上银镯晃荡,映衬着指甲上的大红蔻丹,端的是葱段水灵。 “金燕子,下去!”聂平川不悦地拍了拍女人主动勾上来的大腿,面无表情地呵斥道。 “怎么,大当家嫌我?”金燕子弯弯的柳叶眉,往乌丽鬓角一挑,悻悻地松开了手。 “你该做的都做完了,随时都可以回云南,何必在我身上花心思。” 聂平川拿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来,堂皇拒绝了这桩送上门的美意。 金燕子抿了抿红嘴唇,失了脸上的笑模样,黯然问道,“没有其他话了吗?” “苦了你了。” “好,我为你卖了八年身子,到头来统共也就只值四个字。” 金燕子的眼圈带了红,“早知大当家这么狠心,我还不如死心塌地的留在大帅府,好好给陆瑾和当六姨太。” 她眼中风情万种的颜色,褪成一点子雾蒙蒙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44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黑迹,看上去楚楚可怜却又不肯退让,重叠了聂平川埋在心底的那片熟悉影子。 “没名没分地跟着我,你就开心了?” 聂平川抬起金燕子的下巴,自下而上轻轻抚摸那张脸,宽大的手掌停在她的眉毛下面,遮住了那双泪光闪烁的杏仁眼。 这里最不像,他在心里想。 金燕子一口咬住聂平川的手指发了狠,立刻就有血珠从他手上的薄茧沁了出来。聂平川怀念这股疯劲,尽管悸动的源头不是出自同一个人。 他站在原地不动,耐心等金燕子咬够了,这才伸手挑开她衣领的盘扣,露出里面漂亮的锁骨和纤细的脖子。可惜他没有机会把金燕子跟那个小女人,对除了脸以外的身体部位进行比较。 一样吗,不知道,似乎也没有知道的必要。那女人不爱他,也不见他,这一点直到现在都没有改变。 “转过去。” 聂平川把金燕子按在墙上,从后面脱了她身上的衣服,露出旗袍之下同样玲珑有致的曲线。 “去把头发弄直了,洋不洋,土不土的,我看着别扭。”他埋头亲了亲金燕子垂在肩上的摩登大卷,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另一张熟悉面孔。 聂平川内心挣扎地发出一声喘息,这妄想的快感使他兴奋沉醉,能让他回到二十年前的某一天。 那个时候,他站在那个小女人面前,还不曾输得一败涂地。 第36章 愣头青 金燕子坐在梳妆台前素着一张尖尖的瓜子脸,尽管两颊粉黛未施,可美人胚的好底子摆在这里,这人搁镜子前照出来依旧是皮肤雪白,容颜细腻,保养得宜的脸蛋上轻易找不到一丝皱纹。她翘起小指慢慢整理被不小心揉到打结的尾梢,原来的浓密卷发已经按照聂平川的喜好尽数拉直。 金燕子微微抬起下巴,如云的乌发穿过木梳的齿缝,又重新落到了腮边。镜子里眉眼干净的清淡模样,让她找回了几分年轻的感觉。她满意地给自己打了两条大辫子,扪心自问并不输给十八岁的大姑娘。 说到底,她今年也只过了二十六,算是完全褪去青涩,由内而外地熟成了一颗饱满的果子。这样的年纪老是不老,然而也不算小了。金燕子拿起口红给自己抹了一个鲜艳嘴唇,心想自己没几个八年能拿出来陪谁干耗了。 她在陆府的角色是棋盘,聂平川是那只下棋的手,远在千里之外调兵遣卒,企图把陆瑾和将死在最后一颗帅子上。 金燕子是云南土家出身,略微懂得用虫炉去养些简单药蛊。她本意是拉拢孙师长起外心,那炉下在陆瑾和身上的小蛊,不过是帮聂平川扰乱视线幌子,没指望它有用。 可惜孙师长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眼中只有财色二字,目光短浅终归不成气候,到头来反而打乱了她跟聂平川坐收渔利的计划。为了自保,金燕子预先在染指甲的花汁里调了慢毒,一旦身上见了血,就会触发药性,造成断息致死的假象。 一切安排得都很顺利,只不过陆瑾和害她活吞下去的那炉药蛊,还是让其吃了点小苦头,金燕子躺在床上过了好些时日才慢慢调理过来。这般卖命到底值不值得,经不起人细想,但是对聂平川,她是真舍得,不然也不会为了他这么豁得出去。 “你让我想起了刚见你的第一面。” 金燕子耳边传来平稳的呼吸,聂平川从梦中睡醒,坐在床边一把搂住了她的腰,最近他总是留宿她这里。 “到头来还不是照样舍得送我上战场。”金燕子轻轻一指头戳上他的额头,嘴边含着笑,半嗔假怨道。 聂平川显然不习惯这种亲昵,十分刻意地侧过头躲开了她的手。金燕子落空的腕子尴尬地停在半空顿了一下,又讪讪地放了下去。 聂平川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她平坦的小腹,伸手拍了拍,开口叮嘱道,“最近注意点身子,别留下麻烦。” “放心吧,避子药是常年备惯了的,最近你过来这边睡,每次走了以后,我都特地掐着时间喝。”金燕子细软的指尖停在他的胸膛上,描画着肌肉的形状,对着聂平川吃吃一笑,“其实聂老爷子都死多少年了,你怎么还这么听他的话?” 聂平川苦笑一声没说话,上任老当家当年把沉水寨的位子传给他这个养子的时候,就当着聂家宗亲的面提了三个要求,其中之一就是聂平川以后不能有孩子。 也就是说,聂平川作为外姓血缘,如果想继承聂家家业,这辈子就不能够再娶妻生子,让以后的儿子传承父位。 聂老当家没有儿子,出于无奈把家业拱手让人,然而并不甘心,为了后辈的发展硬生生地断了聂平川的后路,到死都把大家族的控制权牢牢掌握在手里。 “大当家,这些年,你有没有在外面金屋藏娇,偷偷成个家?”金燕子躺在他怀里,试探性地问道。 “这辈子铁定要当孤家寡人,干嘛做那害人的事。”聂平川把金燕子嘴上的口红揉出了界限,沿着她的唇线在雪白的脸蛋上蹭出一条旖旎红痕。 “反正还有阿宸。”他认命似的叹了一口气,“幸好聂家出了这么个孩子,肯跟我亲近。虽然是个小愣头青,娘胎里带出来一身大脾气,但是肚子里不存坏心,我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儿子养,好像也不错。” 金燕子听了这话说不上滋味来,既替聂平川心里发苦,同时自己也感慨颇深。利用来利用去,其实谁都身不由己。 是夜,聂金宸因上次跟他舅舅吵了一架,心中很不得意。最近几 恋耽美 分卷阅读45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天,他白日里躲着聂平川,等着天色一黑,就独自一人开着车子跑到外面喝闷酒。 他对天津的路段不熟,来来回回也就认识几个热闹地方,从没成功凭借过方向感找到清净买醉的小馆子。万般无奈之下又掉头回到商业街,找了家招牌阔气的“盛华饭店”,到前台开了个包间,要了几瓶白酒后关上房门自斟自饮。 聂金宸一门心思买醉,只顾上楼埋头痛饮,完全没有意识到盛华饭店门口有什么不同寻常。 如果他站在窗前抬头看一下,就会发现楼下起码停了四五辆军车。 今天,盛华饭店的整座三楼包厢全部被陆元帅包了场子。他们大伙儿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每隔几个月到了大家的工作淡季,就会自发组织老员工小聚。对于参与人员不做强制要求,可来可不来,反正大帅出面做东,现成的便宜掉在跟前爱捡不捡。 陆流云向来对这种闹人场合没多大兴趣,但本着“会逢周衡西,必要走过场”的原则,也跟在他老子后面屁颠屁颠跑过来了。 陆元帅把场子摆这么大不是没道理,今天不仅他的新老部下齐聚一堂,还添了一位远道而来的关外朋友——乔慕席。 乔慕席其人,是陆元帅的平辈干兄弟,年轻时候于陆家有恩,是个名副其实的投机分子,玩起政治来,段位指数不知道比日本商界的三浦东晖高了多少倍。陆元帅当年受到武越州的打压,能够蓄养兵力东山再起,背后跟这位乔先生可谓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乔伯伯。” 陆流云手里端着一杯香槟,正在四处搜寻周衡西的身影,甫一转头看到了乔慕席,大大方方地上去跟人打招呼。 两家交情深厚,虽然这几年双方不大有空会晤,却也未减友谊。而陆流云是见惯了客套场面的“专业户”,自然无需他老子吩咐便懂得跟人攀亲热。 “好,长大了。”乔慕席手劲十足,大力拍了拍陆流云的肩膀,差点把他给拍散架。 陆流云受不住这伯伯的见面方式,肩膀疼得快咧嘴,连忙把他老子喊过来接场子。 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人堆里的陆元帅,闻声而来关照老朋友,乔慕席跟他击掌再握,爽朗大笑道,“老兄,你把儿子养的很好,够结实!” 陆元帅谦虚一摆手,哈哈一笑,抬手又往陆流云的后背拍了两巴掌,差点把儿子喉咙里没来得及咽下去的香槟酒给拍出来。 倒霉儿子连番遭了伯伯跟爸爸的猛拍,当即找了个借口溜到角落里当背景墙,轻易不肯再出来招摇,生怕再来个舅舅叔叔把他好端端地拍出内伤。 “小朱,看到周先生了吗?”陆流云独自待在角落里如坐针毡,看到朱副官从眼前经过,连忙把人拦下来问道。 “今天军需处的老徐中午过来的时候,把周先生叫出去钓鱼了,应该还要等一会儿才来。”朱副官看了看手表,再看了看陆流云,马上把话打了个弯,“不过……也快了吧。” 他俩把话说完后,周衡西刚好跟老徐把车开到了大门口。 周衡西踩着楼梯匆匆忙忙往上赶,没顾得上看路,一下子跟从包间走出来的聂金宸撞了个满怀。 两个人都是长手长脚的大个子,聂金宸的分量还要更重些,周衡西亏得后面有个老徐一撑,这才扶着楼梯把儿站稳了脚跟。聂金宸没他的好运气,脸上已经喝出了三分醉意,再加上一撞,立刻”哐当”一声撞到了走廊的油画上。 “这位先生,你没事吧?”周衡西把踉跄跌倒的聂金宸从地上拉起来,后者眼冒金星了一阵,反倒把脑子给摔清醒了。 “我不用人扶。”聂金宸晃了晃脑袋,挣开他的手,踩着皮鞋“咚咚咚”地跑下了楼,把周衡西跟老徐晾在原地面面相觑。 “诶,你说这小子的模样身板,瞧着可真跟大帅年轻的时候有那么一丢像。”老徐一只手托着下巴,站在楼梯口遥望着聂金宸的高大背影觉得似曾相识。 “你这家伙一边拖着周先生跟你落单,一边忙着给我出门认亲兄弟,够忙啊。”陆流云单手插兜从楼梯上走下来,空着的另一只手指着老徐打趣道。 他跟陆元帅身边的这帮老部下,打小起就泼皮惯了,互相开起玩笑来没上没下的,很有种忘年交的情谊在里面。 “那还不乐意,现在多个大哥,以后多个嫂子,后面再给你生个小侄子,家里得多热闹啊。”老徐嘻着脸跟他插科打诨,也是完全没把对方大帅儿子的身份往心里放。 “走走走,我要拿你上楼亲自问爸爸去,看看他愿不愿意身边再多个混账儿子出来。” 陆流云绕到老徐身后飞起一脚,对着他的屁股作势要踢,哪晓得这老小子跟长了后眼似的,陆流云刚过来,他就往旁边麻溜一闪,坚决不给对方留有可乘之机。 “周衡西,还不管管你家小三爷,再闹下去这性子就反了天了。以后谈婚论嫁被人家大姑娘嫌缠歪,可别拉着你这做大哥哥的凑合在一起打光棍。” 老徐趴在楼梯把儿居高临下地瞅着他俩嘿嘿笑,一口气把话说完后,抢在陆流云追他之前把三步并两步,脚步“噌噌”跑上了三楼。 “嗨,你瞧这老痞子!”陆流云跟拌完嘴的小媳妇似的,两手插着腰,情不自禁地笑靠在身后的周衡西怀里。 第37章 挑逗 等到部众尽数入场,陆元帅嫌手下的大老粗们话声嘈杂,特地为乔慕席另开了一间雅座。他的本意是拉着老友好好叙旧,极尽地主之谊, 恋耽美 分卷阅读46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哪晓得一桌酒菜还没吃到半席,这人就不厚道地跑了。 原因令人哭笑不得。 乔慕席早年死了老婆,近来续弦,竟娶了一房有精神障碍的妻室回家。此番来津,正是为了夫人的疯病到德国医院会诊。他今日为赴晚宴不动声色地跑了出来,把个发疯的夫人留在医院里哭闹不止。看护主母的家仆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跑到盛华饭店来找老爷。 陆元帅体谅老兄弟的难处不得不放人,同时心中暗暗纳罕,乔慕席这么个七窍灵犀的玲珑人,居然会娶这样一位不省心的夫人,也当真是稀奇。 老兄弟这匆匆一走,两三天没个音讯过来,陆元帅放心不下,差人把探病的补品准备妥当后,亲自坐车过去拜会乔慕席跟其身边那位疯夫人。 等到了德国医院,他到前台一打听,才知道自己晚了一步。乔家那位疯夫人无论如何要回东北,乔慕席为了把打滚撒泼的夫人伺候住,在离席当天就连夜坐上火车往家去了。 陆元帅没办法,只得让勤务兵把角落里放得满满当当的补品,又给尽数拎回了家。 在乔家疯夫人疗养的病房邻间,仅有一墙之隔就是聂金宸的急诊看护室。 此刻,聂金宸的脑袋上缠着绷带,面无血色地歪靠在床杆上,旁边站着目光沉重的聂平川。 在盛华饭店酗酒回家的当晚,聂金宸迷迷糊糊地把车子开到半路后酒精上头,把脚下的油门当成刹车踩,接连撞翻了两个摊位才停下。 所幸前轮被路边的钢筋卡着,没让他把车子开到河里去。然而聂金宸自己也没讨到好苦头吃,他那脑袋在后坐力的冲击下,撞到车玻璃上挂了彩,登时就成了一只模样骇人的血葫芦。 “头要是还晕的话,下午再让医生给你照张片子看看。”聂平川盯着他包成粽子的大脑袋瞧了一会儿,并不是很放心。 “舅舅。”聂金宸轻轻叫了他一声,开口问道,“你在天津有女人了?” “嗯?” “我上次在你的房间里,看到了女人穿的鞋子。” “我倒也不是个和尚,寂寞的时候也贪风月,找个贴心的女人陪一陪会好很多。”聂平川迟疑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阿宸,我留在这里不是为了动别的心思,你要是实在不愿意,一个人回去也行。” 舅俩大闹了这么一场,聂平川也累了。聂金宸终归有自己的想法,他做不了这孩子的主,倒不如索性放手互相成全。 “那你呢,你不走?”聂金宸跟他错开目光,无处安放的眼神直勾勾盯着放在角落里的开水瓶,嗓子里有气无力地闷出了一声哼。 “我吗?” 聂平川意味不明地反问了一句,从口袋里摸出一根雪茄,叼着烟嘴冲他无声地笑了一下,算是默认了。 聂金宸心里慌了。 他的本意是劝聂平川跟自己一起回云南,才故意说出许多不情愿的气话去堵他。 而如今聂平川当真松了口,却只让他一个人离开,并没有跟在后面撤退的意思,这就跟自己预期的目的相互违背了。 他跟聂平川待在天津住不惯,可没了聂平川的云南,必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尽管他们的身体里不是血脉相连的亲骨肉,但聂平川数十年如一日的教养恩情,早就在他心里建立起了如兄如父的羁绊。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舅俩在骨子里早就融合成了相亲相近的一家人。 “舅舅,我不走了。”聂金宸到底是舍不得这位“父兄”,于是单方面跟他进行了妥协。 “想好了再说。”聂平川坐在椅子上剥了一个大橘子,自己先试吃了两瓣,然后把剩下的甘甜橘瓣送到聂金宸嘴边,无可奈何道,“你这孩子性的大脾气,时好时坏,可叫人受罪。” 聂金宸微侧着僵硬的脖子,用舌头把橘瓣卷到嘴里,嚼出了一口清鲜的甜味。他心中释然道,还用想什么呢,舅舅一直以来对自己这样好,他是狠不来心抛下亲人独自回家的。 陆流云自从聚餐那天被老徐打趣后,开始有事没事上门纠缠周衡西,美名其曰“性格磨合”,实则打着温养感情的幌子,让大腹黑陪自己吃喝玩乐。 “反正你到大学当讲师的事情还没定下来嘛,一天到晚埋在书堆里,不利于少年人的身心健康发展。” 陆流云振振有词地替周衡西拿了主意,甚至适当牺牲了一点色相喂饱了大腹黑,把自己话里那句“身心健康”,不知不觉就发展成了“身心愉悦”。 这天,他撺掇着周衡西跟自己去法国人开的洋装店定制行头。陆流云挑着一根手指点在图册上,跟店员比划了好一阵,从平常出客的西服订到年前的冬装,做工一水儿按照巴黎当下流行的花样来,然而挑的却都不是保暖的款式。 他这一颗爱漂亮的心,发作起来常常不分时节,饶是外面天寒地冻也经不住他凌驾于冷热上空起手倒腾。 周衡西从附近的衣架上,捞起一顶深茶色的薄呢帽,拿在手里轻轻折了折边角后,把它倒扣在陆流云的头上,含笑说道,“这个好。” 软茸茸的薄呢帽戴在面前这人的小脑瓜上,尺寸看着刚刚好。陆流云站在穿衣镜前认认真真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发现帽顶上居然还缝了一窄圈麂皮带子,款式是真真儿的洋气。 东西是挺好,可不知为何,陆流云总觉得瞧着有些别扭,又说不上哪里奇怪。于是他把帽子摘下来,拿在手里捏着帽沿一翻转,这才发现了藏在折褶里的小珍珠夹子 恋耽美 分卷阅读47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紧紧钉在薄呢帽的后面,并且还是个蝴蝶结的形状。 周衡西居然给自己戴了一顶女式的帽子! “好啊,你把我当小娘们儿装弄呢。” 陆流云把帽子扔进他怀里,高叉着手臂要去揪抓大腹黑,“让我看看你这身画皮下面藏着什么好胚子,怎么这么损!” 周衡西轻轻巧巧地侧身一躲,把怀里的帽子重新放到衣架上,富有深意地扫了一眼陆流云鲜润的嘴唇,不疾不徐地说道,“你比她们好看。” “你这坏家伙,犯了浑还要贫嘴饶舌,可见真是脸皮厚极。”陆流云不买他的账,抄着袖子就欲追上来张牙舞爪。 “小三爷,这店里头还有其他人,不经你闹。”周衡西钳住他的两只小爪子,把人连箍带提地带进拐角的更衣室里,不由分说地拉上了门帘。 “现在好了,这儿没其他人能看见,你想怎么闹都行。”周衡西暧昧地在他耳边吹了一口热气。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陆流云捂着耳朵红了脸,细如蚊蚋得吐出四个字,“居心龌龊。” “却之不恭。”周衡西嘴边噙了笑,伸出纤长的食指在他的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 更衣室的面积不大,此刻容纳了两个高挑的少年郎,显得颇有些局促。周衡西看陆流云站得不自在,便抬起他的一条长腿环在自己的腰上,空着的另一只手贴心地枕在他的脑后。 外面传来人群走动的脚步声,陆流云看周衡西扫过来的目光灼热,像是盯着一块肥美的羊排,正在思考该从何处下口,不经内心惴惴道,“咱们,快一点吧,外面到处有人走来走去的不方……” 陆流云话没说完,尾音沉溺在一声急促的闷哼里,周衡西低头含住他的耳垂,把这块软肉卷在舌头上,动作灵巧地反复舔舐。陆流云跟浑身过电了似的,软绵绵地被他压在墙上,小腹猛一收紧,腿肚子跟在后面打颤。周衡西被他的敏感刺激到了,眼睛一亮松开他的大腿,哑着嗓子声音低沉道,“小三爷,你怎么这么不禁逗呢?” 陆流云闻声会意,当即不买账了。他刚想把周衡西的肩膀给推开,反被人包住拳头,摸索着把皮带扣给拨拉开了,随即裤子像开场的帘幕一样笔直滑到了脚腕。周衡西促狭地抬起陆流云的腿,贴在他的耳边轻吹了一口气,“我媳妇儿皮肤真好。” 说罢,赶在陆流云兴师问罪之前及时堵住了他的嘴。 自从那次在沙发上意乱情迷之后,在周衡西的挑逗下,两个人亲近起来是越发没规矩了。更衣室的外面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陆流云不敢大声喘气,微微向里偏过头,却从正对门帘的穿衣镜里,清晰看到了两个人的旖旎光景。 周衡西温热的呼吸扑在陆流云的耳边,把他的脖子弄得痒痒的。他的俊脸上腾起羞怯的淡粉,跟脖颈上雪白的肌肤相互映衬更觉柔腻,和着好一副艳若桃李的容色,连眼角都带了红晕。而周衡西埋头在自己的肩窝里,箍紧了怀里那段细腰,身下的衣料贴着他的温软皮肤蹭来蹭去,仿佛在撩火。 “你别压着我了……”陆流云咬着一排珍珠似的整齐牙齿,不好意思地向他开口道。 “我压着你了吗?”周衡西狡黠近前明知故问,把陆流云臊得一脸通红。 “周先生,够了啊。”陆流云恨恨一咬牙,正要抬手推人被周衡西反扣了双手。 “不够。”周衡西掷地有声地表决了自己的态度,把陆流云箍在怀里正对着更衣室里的穿衣镜,一边解他的上衣扣子一边靠近耳边暧昧说道,“云哥儿,看到了吗,你的身体……很美。” 说罢,他顺着陆流云的腰线轻轻一揉,叫手下那人发自本能地打了个颤栗。 “小三爷要是觉得冷,那就抱紧点。”周衡西一边嘴上轻声调笑,一边手里缓缓动作,没用多久就把陆流云折腾得满头大汗。 “你想得美。”陆流云抬起膝盖想把他给顶开,反被周衡西抓住弱点往腰上的痒痒肉给掐了一把,登时就倒在他的怀里老实了。 “周、周衡西,你这个坏、坏坯子……”陆流云连声音都带了节奏,在大腹黑的手指撩拨下,烧完了心里的燎原之火。 周衡西从上衣的口袋里抽出一方手帕,替他擦拭干净后,把人穿戴整齐侧着身子打横抱了出去。 “陆先生这是怎么了?”洋装店的法国领班,看到陆流云有气无力地从更衣室里出来后,连忙操着半生不熟的中文上前询问。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我们少爷在里面试衣服的时候,不小心摔扭了腰。” 周衡西脸不红心不跳地对着人家扯淡,把领班唬得又是打拱又是道歉,表示都怪自家更衣室里的地毯太滑。在他俩临走前为显诚意,还特地在陆流云的定金账单上打了个八折。 第38章 情浓 周衡西自作主张地“冒犯”了陆流云,不仅吃出了好滋味甚至还不想擦嘴。就好比贪食的顽童,从垫肚的点心里咂摸出了一点甜,便不肯再轻易放下。 车子停在无人经过的冷巷里,周衡西方才仓促收场不得尽兴,心中仍然留恋陆流云的美妙,打开车门把他压上后座,又想跃跃欲试。 “有完没完。”陆流云轻飘飘地扇过来一巴掌,拂乱了周衡西耳边的一撮头发,话里带了三分无奈,“让你这么胡闹下去,假的迟早也得玩成真的。” 刚才他俩在更衣室里搞小动作,周衡西居然不跟他提前打招呼,就直接手里下了动静,这着实 恋耽美 分卷阅读48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让人受了些惊吓。亲近归亲近,到底还没拉开最后一层遮羞布,要说完全不好面子是假的。 彼时他正对着足有一人高的穿衣镜,从上至下,把自己在大腹黑手下辗转游动的按捺模样尽收眼底,那副情浓的场面只稍一想就让其羞赧脸红,偏偏还晃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小三爷表情这般意兴阑珊,看来刚才做的不够好。”周衡西在他脸上撩了一把,隔着衣料摩挲了陆流云的腰线一把,故意做一番歪缠的赖皮模样来。 “怎么跟个小哈巴狗儿似的。”陆流云被他拱笑了,拢着手指在他耳朵上囫囵了一把,讨价还价道,“我不管,反正你得把我伺候舒服了,不然下次你就憋着。” 末了,又心有余悸地补上一句,“不许没规矩乱碰!” “行,不碰。”周衡西好脾气地坐起了身子,把陆流云的长腿搁在自己的膝盖上,两手并用地按摩了一阵,脱了他的皮鞋跟袜子,就着脚底板的痒穴用力一按,陆流云一个激灵,差点蹿起来撞上身后的车玻璃。 “没脸皮的闹哄玩意儿,我躺在这里等你伺候,你上来就挠我脚心?” 周衡西充耳不闻,只顾埋头在他雪白的小脚丫下挠得起劲。 “哎哎哎……别挠,别挠,受不了了哈哈哈。” 陆流云颤栗在他的魔爪之下,连眼角都笑出了热泪。 “还没够呢,乖,咱不到舒服不停,啊。”周衡西有心将他一军,把手里紧抓着的小脚丫都快搓成软面团了。 “够了,够了!”陆流云举起双手向他投降,“我现在非常非常非常舒服。” “那我呢?”周衡西把他的脚扣在手下,在背面轻轻画了个圈,挑着有肉的地方轻轻一弹,眼神讥诮,像是随时能反射出狐狸才有的刁滑目光来。 于是,陆流云赔了夫人又折兵,倒过身来反替大腹黑卖力解了一趟火。 “媳妇儿,辛苦了,咱们去洋馆子里吃大菜怎么样?”周衡西神清气爽地绕到前门的驾驶座上,把能干媳妇儿留在后车座上养精蓄锐。 陆流云背靠在后椅上点点头,气息紊乱地赖哼了一声,是一点动弹的力气都没有了。 周衡西没再诓他,果真奔着吃饭的念头,把车子开到了西餐厅门口,一进大门立刻有西崽迎了上来。 “两位先生,准备在大厅用餐还是雅座?” 周衡西看了一眼身边脚步发虚的陆流云,干脆利落地让西崽带他们去开雅座。他不动声色地掺着陆流云,心中有些得意觉得自己挺强,即使不动真枪实弹,也能把人做到腿软。 而陆流云眼观鼻鼻观心,认为周衡西作为一名守身如玉了二十来年的童男子,委实憋的太狠了点。故而自己一旦勾起对方的兴致来,必要被他拿捏得死去活来,以后还是管好这副惹火的德性,好好在他跟前做个人吧。 两人心中各有所思,等进了雅座后肚子里默契地发出了饿号子,却又统一把注意力放到了菜单上。 他俩今天均没有饮酒的想法,故而省却了一大挑拣步骤,直接在菜单上选起了主食。周衡西对西餐的格调无谓好坏,秉承着肉多菜少的原则,要了一大份火候足的牛排又兼一小篮盐面包。而陆流云对其也不是很挑嘴,简单要了一份汉堡肉配夹蛋三明治的套餐,也就没了要求。 该店的生意还没到忙的时候,后厨在做完二人的订单之余,太过清闲,还额外附赠了两分用料很足的蔬菜沙拉。然而此番好意却没戳到贵客的点上去,因为周衡西跟陆流云素来并没有“吃草”的习惯,如果来份肉饼倒是很乐意笑纳。 “周衡西,我问你个事,你平时在外面有没有点过蛋糕之类的甜食?” “花花绿绿的,看着就像小姑娘吃的东西。” 周衡西对他委婉表示了自己的不敢兴趣,陆流云“噢”了一声,看起来有些失望。 “怎么了,你馋这东西?” 陆流云忸怩了一下,不知该如何作答。蛋糕之类的西洋甜品,的确是贵小姐们爱吃的花哨玩意,他一个小爷们儿要是动了心思,那怪难为情的。 周衡西看他这副小脸红红的识羞模样,觉得可人又可爱,顿时见怜心起,为宠媳妇儿,亲自去前台要了一份的奶油蛋糕端回来。 陆流云一见,喜不自禁,他还是头一回坐拥一份小姑娘爱吃的甜玩意儿。这奶油蛋糕着实是花花绿绿的模样,且他这份在奶油尖尖上还坠着一颗裹了糖渍的大草莓。 眼前这副场景似曾相识,陆流云每每幼时得了新鲜东西,就会表现出这般眉眼天真的灿烂模样。周衡西见他童趣上身想要发笑,却又连忙忍住。赤子之心,难得可贵。 童趣上身的赤子把圆碟子转过来,对着奶油蛋糕左瞧右看,直至新鲜过了头,这才舍得下勺子。 他往中间抄了一大块蛋糕,颤巍巍地送到嘴边,抿出了不对劲。这味儿一半甜一半凉,软中带硬,感觉像是舔了石子。陆流云满面狐疑地伸手一拨,从勺子里拎出了一块硬玩意儿,这蛋糕竟然内有乾坤。 他莫名其妙地抬起头,看向周衡西,疑心对方捣鬼。周衡西不忙解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法兰绒的紫色锦盒,双手打开给他看,里面躺着另外一只硬玩意儿,原来这俩是一对袖扣。 陆流云把锦盒里那只能看出本来面目的袖扣,拿出来托在手心里细瞧。袖扣两端镶了钻石的圆纽子,中间连着拇指弧长的一小截白金细链条。把圆纽子翻过来一看反面,居然还用英文刻 恋耽美 分卷阅读49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了一圈暗纹——是他跟周衡西的名字缩写。 “我想戒指这种女气玩意儿你未必肯带,不如退而求其次……”周衡西言笑晏晏,话说半句便停在意会之间,他们两个人的默契程度足以互相明了,不需要太多的详尽铺陈。 果然,陆流云低头扑闪着睫毛,把羞涩藏进清亮的眸子里,面上故作镇定,嘴里左顾而言他,“喏,顶好的玩意儿,可惜这一只被奶油弄黏糊了。” 说罢,就要拿手边的毛巾去擦。 “等等。”周衡西露出藏在大衣下面的一段衬衫袖口,上面的钻石袖扣赫然在目,是跟他同样的款式,同样的情深。 他走到陆流云的身边,声音悦耳,“我来帮你。” 小小的袖扣正托在陆流云的掌心,周衡西微微低头薄唇覆在上面,把他碰得心上一酥,像有一股麻人的电流从手心扩散到了全身。周衡西含着袖扣的一端,捏着陆流云的下巴,舌头撬开两片温软的水红,把另一端渡进他嘴里,两下唇齿纠缠,暧昧忘情到不能自已。 为防陆流云不小心把袖扣吞进去,周衡西轻按他的后脑,引导他垂下脖子被自己掌控呼吸。 陆流云的嘴唇湿漉漉的,眼里瞧着周衡西,汪了一腔浓情,心里头装着周衡西,填了一层蜜意,两相燎起了一团幽蓝的新焰,在激烈的感情共鸣下“噼啪”碰撞。 他沉溺在周衡西的温柔里,仿佛置身于一场迷离恍惚的倾城大雪,每当一片白花飘落下来,都会在心上扑起一束璀璨的烟火,前所未有的动人。 陆流云颇为主动地环上周衡西的脖子,给予他热烈回应,甚至不小心咬得周衡西吃痛了一声。 “小甜粽子,你这一口怎么就这么辣。”周衡西惩罚性地揉捏了一下他的喉结,听得“叮咚”一声,嘴里的袖扣落进了装满清水的高脚杯里。 周衡西用小银勺把袖扣从杯子里挑出来,对陆流云打趣道,“这么着可是干净得不能再干净了。” “多嘴。” 陆流云啐了周衡西一口,迅速从他手里抢过袖扣,连带着把桌上的锦盒一起扫进了口袋。诸般动作一气呵成,把个自己的一张雪白脸蛋闹得飞红,神色慌张得简直像是在藏匿什么唯恐落人话柄的罪证。 “藏的了你桌上那个,也藏的了我身上这个?”周衡西拉开军大衣,露出口袋的里衬,上面打了一块小补丁,取材于陆流云贴身小马褂上的真丝布头。 “哦,这是什么啊?”陆流云佯装不知,别过脑袋用勺子去叉碟子里剩下的蛋糕,余光里漏出半个眼神悄咪咪一瞟,立刻被周衡西逮了个正着。 “云哥儿。”周衡西在揉上他的润唇之前,俨乎其然地指出了问题所在,“我看你就是聪明的时候太聪明,一到犯傻的时候,肚子里的牢骚就要全部给人家写在脸上。” 第39章 文化节 陆流云得了这对钻石袖扣,宝贝的不得了。即便身上用不上这小玩意儿,也要时常拿出来摸一摸。 这副欢喜劲儿每每叫周衡西瞧见了,必定要用手指头点着他的鼻尖打趣,“再摸就成精了,不如你晚上睡觉的时候把它放进被窝捂一捂,保不齐第二天早上起来就能张嘴说话。” 陆流云不耐听他这浑话,自顾自地往旁边去捧着一对宝贝,看那新鲜样儿仿佛能摆弄到天久地长去。 不消多时,两人把近来的闲日子厮混了一半,彼此都不那么互相得空,陆流云的心里闹起了饥荒。 他自以为对周衡西的感情,两相比起来是只多不少,故而笑纳了人家的情赠,应当也要回份旗鼓相当的爱礼来聊表心意。然而这桩不可含糊的大事,提到了脑门前却又叫其犯了难。 比起女子来,男子垂青的傍身之物统共也就那么几样。偏偏周衡西又是个不喜奢华花哨的随和性子,陆流云一心想要制造罗曼蒂克,这就钻了牛角尖,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 有如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似的,陆流云顿时热情退却,迈着两条长腿往房间里踱了两圈步,连身上的雀跃劲头也淡了。他大剌剌地摊开双手往床上一扑,索性把难题扔在脑后不了了之。 正值赖在家里闲得坐无可坐之际,经看门护卫送进帅府的一纸邀约,扑棱棱地飞到了陆流云的手里。 两行齐整小字落在白底红框的烫金凤笺上,内容十分简练。 “陆君,见字如晤,昔承君情,共游津市;今朝学祭,过之可惜,望君来席。——三浦新久。” 三浦新久的汉字写得端正笔直,横是横,竖是竖,连那勾下来的一撇都划得恰到好处。 花笺纸上印着别出心裁的暗纹,陆流云仔细捏着纸张的边角,把它放在阳光下照了照,隐约看到了樱花的影子,不禁点头赞叹,这番精致素雅的格调,倒是十分符合那位日本友人的脾性。 陆流云继而又从信封里倒出来一张大学文化节的手写宣传卡片,心中当即明了:三浦新久此举,是为了请自己去参加文化节的社团活动。 思及至此,他从抽屉里翻出一张素净花笺,有模有样地给三浦新久回了封应邀信,经检查无误后,差人拿出去给候在门外的传信家仆。 见面日期敲定得非常顺利,两人决定跟随文学社的大部队,参加第二天的团体活动。 说起这文学社来,虽是顶了一个“文学”名头,内里并无考究底蕴,乃是由学生们自发组织起来混课余加分的空架子。故而加入方式也极为宽松,只需在开学之初到学生会领一张表格 恋耽美 分卷阅读50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填好,便可在文学社的正式成员名册上成功挂名。 到了陆流云这一届,内部氛围则发展得更加散漫。除却社员的日常出勤不计考量之外,连正社长都处于常年失踪的潇洒状态。幸亏“鬼见愁”钱主任把监督重心改革到了学业上面,不然以文学社如今的含糊混法,恐怕早就被教务处拉出去除名了。 本来陆流云对其在文化节期间,能否开办活动根本没报希望,却不料文学社这回竟突然开了窍,令他几乎快要欣慰改观了。 殊不知给他传递消息的三浦新久,才是活动背后的秘密发起人兼最大推手。三浦新久为了制造跟他会面的契机,才借文化节活动之名,特地计划出了这样一场避免仓促的合理邀请。 也许是心里作怪,又或是不属于同路人。对接近陆流云,三浦新久每次都需要找一个恰当理由,去说服自己这不是在贸然打扰。 而陆流云显然没能参透这一层隐蔽性极强的背后深意,到了活动开始的那一天,非常坦然地蹬着皮鞋出了门。 三浦新久站在教学楼门口等他,脖子上绕了一条厚厚的羊绒围巾,身上穿的却很单薄,系带的灰色风衣被大风带起衣角,随着脚下的黄叶飞舞。 “陆君,好久不见。” “是呢,最近我这……不太抽的出空来。” 陆流云忙着感情生活有阵子没搭理人家了,如今三浦新久主动邀约反倒让他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们这次的活动场地在音乐教室,已经有几个人提前来了。”三浦新久冲他和煦一笑,柔弱清秀的脸上倒还挺有气色。 陆流云见他并不介意自己的待友疏忽,悄悄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跟着三浦新久一起进了教学楼。 “因为这次会有一些新加入的低年级社员过来,所以内部管理们投票决定,撤销往年读诗颂歌的枯燥环节,直接进入自由活动环节。” 三浦新久说的很委婉,其实言简意赅就是一个“玩”字,陆流云正好求之不得。 三浦新久把陆流云带到楼上后,先行去旁边的休息室帮忙新社员打点杂物去了。陆流云一个人走到地,发现教室里果然来了不少人,其中有两个还是他打过几次照面的同系师兄,看到人来,互相坐下寒暄了一顿。 这次活动有小食供应,每张方桌上都排了一溜儿糕点,师兄里高个儿的那一位,从碟子里拿了一块酥饼,砸吧砸吧嘴道,“吃不惯这馊喽味儿,怪噎人的。” 旁边另一位个子矮了大半头的同窗,故意逗他道,“这玩意儿叫袜底酥,听说是大姑娘的赤脚踩在上面发的馅儿,嘿嘿。” 高个儿师兄不疑同窗,把话信以为真,“呸呸”往地上吐了两口点心渣子,咋舌道,“嘛玩意儿,埋汰死我了,换个正常口味端上来中不中?” 此人乃是祖籍东北的小伙子,虽然已在天津居住良久,不顺意的时候话里一急便要冒出方言,叫旁边人听了很是稀奇,果然当下从四周聚集过来很多新鲜目光。 “大碴子,就你话多。”矮个儿揶揄地搡了他一把,转过去捂着嘴偷偷笑了。 高个儿莫名其妙地白了他一眼,“小矮子,你平时不是最讲究吗,今天怔了什么魔。” “这糕点是叫‘袜底酥’不错,可横竖又不是铁做的馅儿叫人打不动,哪里有这样用脚出力的说法呢。” 陆流云看不过眼不正经师兄欺负老实人,把点心掰开一看发现是榴莲馅烘的饼,便也拿了一块袜底酥放进嘴里尝了尝,这才把高个儿师兄解释得放了心。 这榴莲馅的袜底酥味道是有些择人,但酥皮上脱出来的花模子可爱,胜在做工精致,陆流云此时想起周衡西在桂苓香斋诓他的旧事,眉眼弯弯不觉莞尔。 “我在走廊里就听到你们这桌咋咋呼呼的,傻笑什么呢都?” 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风云人物——沈京九披着一头乱发姗姗来迟。 桌上的两位高矮师兄跟沈京九恰好也是熟识的。正所谓三个老油条聚在一起就要闹翻天,且其中一位“沈氏油条”又是个豪迈的嘴瓢,场面就更加闹腾了。 果不其然,沈京九大大剌剌地往桌上一坐,话开三句就纷纷引人侧目,直接把另外两位“高矮油条”拱得投降跑路。 “啧,俩混蛋玩意儿,这叫个什么事。”沈京九往陆流云身边屁股一挪,把他留空给三浦新久的座位给占了。 “这里有人呢沈兄,我重新给你拉把椅子过来。” 沈京九好脾气地跟陆流云点了点头,眉目忧伤地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一身大衣松松垮垮,上面还崩了颗扣子。 陆流云离他最近,从那敞开的领口处,依稀可见沈京九脖子上横着两道可疑红痕。 “怎么着这是?”他不揭沈京九的底,佯说懵话道,“被猫抓的?” “可不是吗,性子挺烈。” 沈京九无语凝噎,把这桩丢人现眼的混账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陆流云。 事情的起因是他近来心里闹慌,一颗心东牵西牵,把个新交的女朋友抛在脑后,愣是大半个月没没去搭理人家,这就埋了祸根。 可怜他那女朋友四处逮不到人,外面一层看着知书达理,里面一层却是个泼辣脾气,偶然发作了一回就可劲儿要命。今天偶然得了负心汉的行踪,竟然跑到学校对面蹲点堵人,杀了对方个措手不及。沈京九招架不住美人动怒,险些在学校门口被挠个满脸花,无奈之下提出分手,历经九死一生才逃出生天。 陆流云见他偶 恋耽美 分卷阅读51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然在正经地方现身一回,并非热衷学校活动,乃是找避风塘逃难来了,当即哭笑不得。 沈京九见他这副模样实在尴尬,夺了他手里的点心哼了一声,“怎么了,好歹我也是文学社的挂名社长,谁还能过来挑我的理不是?” “你?”陆流云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是啊,就是我。”沈京九无辜地咬了一口点心,非常认命地拍了拍陆流云的肩膀,“不要怀疑嘛,有时候事实就是这样无奈的。” 沈京九对陆流云的惊讶表示理解,他闲云野鹤一个人,作为社长来去无踪又毫无建树,以至于别人都忘了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陆君,抱歉让你久等了。”打点完新社员的三浦新久回到了座位上,看到旁边的沈京九虽然没开口说话,也略点了点头。 “哟,主事人啊。”他有意避开沈京九,没想到对方居然主动跟自己搭了腔。 “算不上,只是配合师兄们出了几个点子。”三浦新久把礼貌做足了全套,不想跟沈京九多做纠缠。 “陆兄,魅力大啊。”沈京九意味不明地捅了一下陆流云的胳膊肘,把人说得心里起了含糊。 “怎么还有我的事呢?”陆流云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不知道对方抽的什么疯。 “社团里那帮老油条跟我一样不管事,要说忽然负责起来我是不信的。”沈京九打了个哈欠,都快把眼泪哈出来了,“三浦公子向来鲜少在人前露脸,主动包揽这么个吃力不讨好的活计,当然是跟谁要好就为着谁了。” 三浦新久见他如此有慧根,把事情的本末猜得八九不离十,心里也不慌张,脸上保持着平静微笑,坦然承认道,“沈君说得没错,我这是借了贵社的东风,来给自己行方便了。” 第40章 笑骂 沈京九先时还目光灼灼,听了他这话却好似入魔,架起两条二郎腿往桌子上一翘,忽然发出一串大笑,“哪里,哪里,三浦公子言重了,在下一张狗嘴吐不出象牙来,别理我这疯话就是。” 三浦新久抿着嘴唇没有说话,幽长的睫毛贴着眼根齐刷刷地往上一挑,展成了一尾开屏的雀羽,掩在其下的眼珠子却是两颗缺少温度的玻璃球。 沈京九在他眼里向来是位可与疯魔妖邪相媲美的造孽人物,故而接触的有限,也发作的有限,能装聋作哑地忽略过去是最好不过。 眼前的气氛尴尬出了一丝微妙,陆流云夹在两者之间很是脑热,又不能干坐着让场面凉得难看,只得硬着头皮出来打圆场道,“哈哈,要不怎么说好事多磨呢,又不是娘家省亲来了,这热闹哪还用分人来起头啊。” 说罢,手指绕到桌子底下悄悄勾了勾沈京九的袖子,省得这位麻烦精平白无故地又在人前抽起风来。麻烦精得了暗示心中会意,松了一口老虎牙,把叼在嘴里的三浦新久老老实实地放了下来。 此时外面一阵锣鼓喧天,陆流云这才发觉不知何时教室里的人居然走的差不多了。他站在窗前一看,发现学生们全压到教学楼下去了。 “校长为了拉动氛围请了杂耍班子过来表演。”三浦新久走到陆流云身边向他解释道。陆流云点点头,觉得今年的文化节比起往年来办的倒还有那么点意思。 “嗨,走了。”沈京九本就无心过来参与活动,在教室里待久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便把二郎腿从桌子上放下去,抖了抖裤腿向门外走去。 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陆流云跟在后面追了上来。 “这就走啦?” “正经地方待不住,该走喽。”沈京九朝着三浦新久的方向跟陆流云努了努嘴,“毕竟不是一路人,长点心哈。” “你跟他也没结恩怨,怎么就这么瞧不上人家?” “我是羊头社长,他是名副其实的‘社长儿子’嘛。”沈京九拍了拍陆流云的肩膀,一本正经道,“所以犯冲!” “去你的!”陆流云无话可说,笑骂着把他送走了。 三浦新久眼见麻烦精走了,不由得也心中暗松一口气,感觉自己这下终于神清气爽了。 他抬头看向门外,陆流云恰好迎着微风从门口走进来,头发跟肩头跳跃着细碎的阳光,连笑容都是和煦的,让人瞧了打心里头暖洋洋。 “陆君,听说今天有好些学生在下面摆小吃摊做生意呢,要不要一起去看看?”三浦新久把体育馆门口的那片场地指给陆流云看。 “是吗?”陆流云探身到窗户外面,果真在体育馆那儿看到了推车和大洋伞。他转身对三浦新久点了点头,脸上已然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了。 楼下的学生摊位林林总总,从爆米花到卖汽水的应有尽有。而正对体育馆大门的那家生意最好,摊位四周里里外外围着人,简直看不出来卖的东西是什么。 该摊的爆满原因主要得力于学生的宣传到位。负责揽客的女学生是位很伶俐的摩登女郎,身材苗条然而脸蛋很圆,像是还没褪去婴儿肥。披肩的长发尾梢烫得毛茸茸,一双杏仁似的大眼睛很黑,涂了口红膏子的嘴巴笑出来两颗小虎牙,甜得像块奶油夹心的苹果糖。 陆流云从其穿着打扮来看,判断出这应该是哪家的贵小姐,趁着文化节到学校忙新鲜来了。 “两位师兄,要不要试试我们的冰淇淋?”贵小姐眼神很好,看到陆流云跟三浦新久两手空空站在路边,立刻挖掘出了推销机会。 “这个天气吃冰淇淋?”三浦新久疑心自己听错了,在跟对方反复确认了之后,觉得有些不 恋耽美 分卷阅读52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可思议。 “是豆沙馅儿做的料,装在蛋筒里以假乱真呢。”贵小姐显然对他的反应并不感到意外,弯了弯嘴角,露出两颗小虎牙,“师兄不用担心,都是现蒸的豆沙,吃了不会碜牙的。” “你怎么知道我们一定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呢?”陆流云看贵小姐这么会说话,笑起来又是个孩子气的美法,登时就想逗一逗。 “外面来的讲究先生,才没有兴趣逛我们穷学生的小摊位呢。”贵小姐巧妙地化解了他的难题,俏皮地伸出一根白嫩的手指,指着自己的小摊低声说道,“冰淇淋有甜和不甜的,两位师兄要是一起买的话,我第一时间给你们插队拿货。” 陆流云看她言行举止从容大方,是位活泼开朗的可爱女性,自己没有拒绝的道理。于是也弯腰学她的俏皮模样,用手指着小摊低声说道,“那行,师妹你给我随便挑两个过来,甜和不甜的我都爱吃。” 贵小姐眯着眼睛被他逗得“噗嗤”一笑,说了一叠声的“好”之后,转眼就到摊上拿了冰淇淋过来。 贵小姐举着冰淇淋慢悠悠地走过来,一路吸引了不少惊讶目光。她手里冰淇淋的个数确实是俩,然而每个上面又倒扣了一个尖角朝上的蛋筒,看起来就像托着两座微型小塔。 陆流云接过来的时候几乎有些受宠若惊,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额角,刚想开口,贵小姐已经转身挤进人堆里跑没了影子。 “来,三浦君,给你一个。”陆流云十分大方地递过去一个冰淇淋,三浦新久沉甸甸地接在手里,心中也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往蛋筒里填豆沙馅的中式冰淇淋,论起口感来并没有洋奶油细腻,但这股子蒸熟了的热乎滋味,尝到嘴里好像也不错。陆流云站在路边低头在上面咬了一大口,呼吸着空气中四处飘荡的甜香,忽然发现这时节很好。 沈家大院,杨似仙拖着小板车进进出出好几趟,总算把存放在龙王庙的家什全部移到了身边来。 他老爹留下来的那堆古董玩意儿真假半参,其实际价值估算下来并不可观。但杨似仙几经考虑,还是回去把东西给搬出来了,毕竟祖上旧物,多少还是会让人顾念这份传承情结的。 杨似仙从龙王庙搬出来后,一直到现在都住在沈家。他在生活上受着沈家父子的庇护,虽然没有寄人篱下的苦楚,却终归心里不太舒服。他在沈府住得太自在了,自在得几乎有些羞愧难安。 这人一旦生活优渥下来,冷不丁地就容易犯昏。杨似仙吃在沈家,住在沈家,既无需出去奔波生计,又不必亲自操劳一日三餐,渐渐地也就把自己过得不分时节了。 杨似仙一早听到了杨庆宗在牢里出事的消息,虽然对这二叔没多大感情,但顾及他爹的情分想着替这亲戚理理丧也好。 然而他这二叔实在命背,被一把火烧得尸体人形不辨,连死都死得不便安葬。杨似仙寻思着自己总不能去乱葬岗上乱刨焦土,只能给他二叔逢年过节多敬点香火聊表心意了。 这人死后游魂归家有头七,可等他忙完手头的事情,一拍脑袋已经把他二叔的头七,不知道忘到哪个猴年马月去了。 杨似仙猛然想起这茬子事,火急火燎地跑出去裁了两刀黄纸,等到东西拎进了沈家大门,这才想起来在人家家里烧纸不吉利。于是他手里头捏着的三柱清香,只能孝敬给锅膛门口的灶王爷受用去了。 “唉——”他长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照这样混下去,要是再往沈家待上两个月的现成日子,恐怕连身上的骨头缝都得发酥。 杨似仙站在沈家的大花园里想了好半天,把好不容易在肚子里拟出来的一腔别辞,委婉地告诉了沈老爷。 “老弟你急着走什么呀,是我家不够宽敞还是伙食不够好?”沈老爷大惑不解,自己好吃好喝又好住的招待这位小老弟,还能把人给伺候走了不成。 杨似仙挠了挠头皮,臊着一张白脸皮吞吞吐吐道,“我瞧着吧都挺好的,就是觉得自己非亲非故,一个有手有脚的少年人,成天赖人家好吃懒做,真怪没脸的。” “天师先生说的这是哪里话。”沈京九摘下帽子,从门口走进来,替他老子挽留道,“我们家现在就缺先生这样的伶俐人,坐在桌上什么话茬都能接,说得一口好词片子,怎么着都不用担心冷场子。” 沈京九一旦张开这张利嘴,丑话都能说出香味来。杨似仙站在原地,虽然好话过了耳朵,可想了想自己的不符作为,愣没听懂沈少爷到底是夸还是骂,心里觉得别扭极了。 “爸爸是个顶重情谊的人,你这么着可不是既拂了他的面子,又辜负他的一片好心?”沈京九搂着杨似仙的肩膀,低声在他耳边捣鼓,眼神却是不住地往其领口飘。 “这个……”杨似仙不自在地在他怀里扭了一下身子,感觉沈少爷好像对自己太过热情了。 沈老爷审时度势,跟在儿子后面一唱一和,“哎呀老弟,你要是觉得日子萧条耽误了发展,我这手头现在倒有个差事正缺着人,你要是觉得行就点个头过来帮衬。” 沈老爷打得一手好算盘,借着话头把跟聂家合开旅馆的消息透风给杨似仙,想勾他去做龙祥旅馆的主事老板。 论资历,杨似仙一介神棍从商能力乃是未知数;论关系,沈家无论从哪块儿拉个领班出来,都可胜任该职。但沈老爷偏偏把位子让给个乏善可陈的落魄角色,听着倒也挺有意思。 杨似仙犹豫了,沈老 恋耽美 分卷阅读53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爷给他的待遇很可观,委实是件香差事。可他很有自知之明,生怕把人家的好生意搞砸了,到时候不能下台面。 沈京九看出了他的隐忧,走上前好言相劝道,“先生啊,干细致活儿的专门人好找,抛头露脸的体面人难寻。不需要有负担,你只需要过去帮咱家镇镇场子就行了。” 这话说出来让人听了很是心动,杨似仙又得沈老爷拍着胸脯做了两句担保,心中想了想认为可以一试,于是就把这桩好事顺理成章地答应下来了。 沈京九眼见杨似仙跟自家的牵绊越来越深,不由自主地蹬了蹬脚上的低帮牛皮靴,从心眼儿里生发出一股子求仁得仁的满意劲来。 第41章 搬家 陆流云下午在学校赏玩文化节,待了很久才跟三浦新久道别回家。 这期间,周衡西抽空来了一趟没见到人,索性回去忙完了手头的事情之后才驱车登门。等到人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帅府的小偏厅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打起了瞌睡。 于是,陆流云进门之后就看到了这样一副情景:周衡西单手撑着额头,交叠起两条长腿斜靠在沙发上,修长的脖子从没系全纽扣的呢子大衣里露了出来,充满线条感的侧脸禁欲迷人。陆流云无声地笑弯了眉眼,放轻了脚下的步子,踱到周衡西面前弯下腰来,伸手去挑他的长睫毛。 周衡西这一对浓秀的好睫毛实在惹眼,跟两排小刷子似的密密匝匝地贴在眼根上,让人扫在指腹上麻麻的有点痒。陆流云玩了一会儿没能把周衡西闹醒,促狭心起,鼓起腮帮子往他脸上轻轻吹了一口气。 本来靠在沙发上纹丝不动的人忽然眉头一紧,睁开双眼把蹲在地上作祟的小混球勒到了自己面前。 “过分了啊。”周衡西无奈地点了点他的鼻尖,好气又好笑道,“云哥儿,我要是不起来拆穿你,接下来是不是要拿巴掌往人脸上招呼了?” “哪有!”陆流云把脑袋从周衡西的胳膊弯里挣脱出来,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嘴里拖长了声音,“我怎么舍得呀——” 周衡西被陆流云这副娇憨模样吃得死死的,心上一软,不由得放他一马,松开自己卡在他细腰上反复揉搓的手。陆流云阴谋得逞,咧嘴一笑,大剌剌地把手伸进他的口袋,从里面摸出来两包酥糖,拆了外层的油纸捏出一片就往嘴里送。 周衡西看陆流云举止自然,丝毫没有羞赧的自觉,趁着四下无人,伸出手来飞快地捏了一把他脸上薄薄的颊子肉,又爱又怜道,“真真儿是越过越小了你。” 身边那人冲他理直气壮一抬头,“那是肯定的嘛,谁让你宠我呢。” 眼前这光景似曾相识,周衡西想到陆流云幼儿时期已经初显神气,在跟自己交情不熟的时候,一双眼睛从来只认识他装了零食的兜儿,对其本人却是不屑一顾……而后就被自己连糖带人拐了过来。 陆流云没有读心术,并不知道他这番拉远回忆的心理活动,反过来天真无邪地调戏人家道,“我说的对不对呀,衡西哥?” 周衡西忍俊不禁地凑上去,把陆流云蹭在嘴角的糖渣舔干净,顺带一口把他捏在手里的半片酥糖吞进了肚子。 “喂,瞧你这厚脸皮的,咱俩现在到底谁比谁小。” “比大小吗,那你说说我身上哪儿比你小?” 周衡西偶尔耍了次无赖,势必要坚持到底,拉了陆流云的手就想往裤部那处鼓囊囊的地方放,把身边这人吓得小脸通红,猫着腰一个劲儿地往后缩。 闹了一阵,两个人手脚并用,气喘吁吁地扭在沙发上挣成了两条活龙。末了,陆流云主动上前在周衡西的脸上亲了一口,这才把大腹黑哄得收了手。 陆流云得以一吻买安心,并不觉得做了亏本生意。他坐在沙发上吃完了酥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转头对周衡西说道,“本来今天在学校的小摊上尝了个点心挺不错,想回来的时候带给你吃的。可惜那玩意儿包着现蒸的豆沙馅儿,凉了怪腻人。因这么着一想,你就没有口福啦。” 周衡西无心去牵扯这些琐事,一颗心只吊在游荡久归的陆流云身上,此刻就笑着叨了他一句,“稀罕!” “晚上留下来一起吃饭吧,我让张妈炖点热汤给你补补身子。”陆流云的本意是想说暖暖身子,可话到嘴边绕了个弯儿就说岔了词,偏偏自己还没意识得到。 周衡西听他这话生出了歧义,也不开口纠正,嘴上挑了一抹坏笑,往陆流云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意有所指道,“媳妇儿别担心,我还年轻呢,你要多少就能满足多少。” “哎呀烦人。”陆流云作势要往他脸上拍巴掌,“你到底留是不留?” “今天不行。”周衡西张开手掌包住陆流云的小拳头,低头蹭了蹭他雪白光洁的额头,语气中带了歉意。 “嗯?”陆流云眉毛上挑,脸上的表情有些不悦,“怎么,这些天难得过来聚上一次,你在外面还有别的应酬不成?” “云哥儿,其实我……”周衡西言辞之间吞吞吐吐,忽而抬头冲他一笑,“我们的家,今天晚上就能装修完工了,你说我能不去仔细检查一下吗?” “什么?!” 陆流云瞪大了眼睛,完全没想到周衡西在暗地里,已经把一切都给准备妥当了。 周衡西买了一座带花园的小公馆,环境不错位置也挺好,跟帅府隔得还不远,充其量也就两条街。 房子是刚盖了一两年的新房子,里面水电通的都挺好,就是床帘 恋耽美 分卷阅读54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灯具等家居设施看着不太上相。周衡西按照陆流云的喜好把东西全部换了一遍,又让钟点工过来打扫了两趟,上下挑到无处可挑,这才放了心。 搬家那天,民区大院的人闹着要来家里摆酒,周衡西多留了个心眼,早上带他们过来参观了一趟,下午就直接把人请到饭店里折腾去了。他好不容易一手整出来的家,怎么能正主还没到就给这帮老粗兄弟们给搞得乌烟瘴气。 陆元帅早就听闻周衡西在找房子往外搬家,在接到本人的乔迁信之余不但不意外,还特地差勤务兵送过去一份不菲的迁安礼金。他唯独纳闷的是自家的混蛋儿子,居然也想跟人家搬到一块儿去,这不得不让做老子的感到惊讶。 陆流云心中早有思量,十分缜密地在肚子里拟出了一套好说辞,把陆元帅唬得头头是道,当真以为他是跟在周衡西后面取长补短,为将来接手家业做准备去了。儿子好不容易有了远大抱负,做老子的当然要鼎力支持。陆元帅长话短说,简单叮嘱了儿子几句,就把人撵回去收拾行李了。 晚上,在陆府吃完一顿团圆饭,陆流云拎了一只皮箱跟周衡西回了公馆。 屋子里很亮堂,打开客厅的水晶吊灯,能在光洁的地板上映照出人影子。陆流云四处走了一圈,并无换了陌生住所的疏离感。因为公馆里的陈设,基本都是按照帅府的格局来布置的。 现在没有闲人会来打扰他们,为了好好跟陆流云享受私人空间,周衡西只雇佣了钟点工过来做饭打扫,故而只要关上大门,这里就成了他们的一方小天地。周衡西盯着陆流云雀跃的身影,感觉这房子直到现在,才算是完整了一个“家”的模样。 “咱们上去看看。”他提着皮箱走上前,往陆流云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把人带上了楼。 楼上有两间大卧室,靠近书房的一间用来空着做样子,另外一间挨着浴室的才是他们两个人的卧房。陆流云拉开浴室的大门,伸着脑袋往里看了一下,发现周衡西当真把面积改得十分可观。他瞧了一眼占据半边地方的浴缸,认为里面大得足以躺下两个人了。 “云哥儿,对我们的家……还满意吗?”周衡西在陆流云的嘴唇上轻轻啄了一下,张开双臂环住他意犹未尽地问道。陆流云搂着他的脖子,红着脸点了点头,周衡西确实完完整整地还原了,他心目中的“家”的样子。 “现在外面这么黑,咱们晚上就不去花园逛了吧。”周衡西难耐地揉上他的温软细腰,“不如我们……” “我、我先去洗个澡。” 陆流云慌慌张张地按住他的手,身子一矮动作灵巧地钻进了浴室,把对方留在原地一脸茫然。周衡西哭笑不得地把空出来的双手插进兜里,知道这磨人精事到临头了又要开始打怵。 浴室里水汽氤氲,墙上的白瓷砖照着朦胧人影,陆流云抱着膝盖坐在热水里,心里小鼓乱敲。他虽然没尝过“那种滋味”,但也有所耳闻,知道身体开辟之初少不得要吃点苦头。可偏就因为不大清楚具体是个什么疼法,这心里头惴惴的就有点怕。 “咚咚。”外面传来敲门声,陆流云愣坐在热水里没有说话,片刻之后周衡西围着一条浴巾走了进来。 “浴缸这么大,一起洗比较节约时间。” 周衡西故作单纯目光,趁着陆流云愣神的间隙,解开身上的浴巾跨进了宽阔的浴缸里。体积可观的物事在陆流云的面前一晃而过,立刻就把人招红了脸。 两人坐在浴缸里相对而坐,陆流云无处安放的目光,总忍不住被对方小腹上的腱子肉吸引过去。 “害羞?”周衡西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赤脚,把人往身边一拉,“我有的你也有,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陆流云晃了晃身子,扶着浴缸边缘坐稳了屁股,有些心猿意马。 “云哥儿。”周衡西揉捏着陆流云的雪白赤脚轻轻喊了一声,望向他的眼神里装满了灼热的等待。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省了一大节(咳)_(:3」∠)_ 第42章 大姐 次日,陆流云跟周衡西头靠头,腿枕腿地躺在床上醒了过来。 他的第一反应只是腰酸,其次才轮到后部钝痛。周衡西很懂得怜惜人,虽然没有点到即止,但也不会由着性子对他使猛力。故此陆流云事后并不曾痛出圈去,且除了胸前微红以外,身上丝毫没有出现多余痕迹。 “时候还早呢,忙着起来干嘛?”周衡西把陆流云按回被窝里,揉乱了他的头发。 “我想去洗个澡。”陆流云侧躺在周衡西的臂弯里,大腿贴在对方晨间苏醒的火热上,红着脸小声嗫嚅了一句。经过昨天的一夜狂欢,他现在身上黏糊糊的,迫切需要把自己泡在水里认真清理一下。 周衡西看出了他的窘迫,起身到浴室里放足热水。这才把人裹在薄毯里打横抱起,小心翼翼地迈入了浴缸。陆流云的精神劲儿挺好,因为双腿未挨地面走路,所以牵扯不到后面的痛处,可以让他安然地坐稳周衡西的大腿,一下一下地往身上撩水玩儿。 “以后还怕不怕了?”周衡西手里拿着花洒替他打湿头发,想起陆流云昨夜的忸怩模样,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闷笑。 陆流云因自己并未元气大伤,心中很存侥幸,此刻泡在热水里胆子也回了暖,抓起香皂往身上打泡沫,头也不回道,“你撅着屁股也让我来一下子就不怕了。” 周衡西闻言,把他两手一捉反扣身后,摸了一把嫩豆腐似 恋耽美 分卷阅读55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的白皮肉,作势就要往下咬,陆流云被他逗得左右乱晃,连连求饶。 “不行,你这新媳妇儿刚过门就尥蹶子,咱们今天非得把夫纲给好好振振。” 周衡西一手扣住陆流云,一手转过去挠他的痒痒肉,把人闹得像油锅里活蹦乱跳的活鱼。陆流云猛子一扎,不小心把尾巴骨磕上了浴缸的白瓷壁,当即“嗷”了一声,眼角噙满了晶莹的泪珠子。 周衡西没想到自己这一闹就闹出了意外,把人搂在怀里自责又心疼,却没想到陆流云猫着腰缩在他胸前,眨巴眨巴眼睛,嘴上居然挂起了一抹坏笑。 “周衡西你别挨着我,我身上疼。”陆流云瓮着鼻子做出一副可怜相,委委屈屈地窝在他的怀里说道。 周衡西当真以为他身上痛狠了,把人小心翼翼地从水里捞出来,转身去拿挂在墙上的毛巾,预备给他擦干身体。谁知半只脚刚迈了出去,就毫无防备地受到了偷袭。陆流云勒住他的腰身往后一拽,把他整个人反压着趴上了浴缸边缘。伴随着“啪”一声脆响,周衡西健美的屁股结结实实地挨了陆流云一巴掌,登时就颤巍巍地抖了几抖。 “没想到你这一身腱子肉硬邦邦的,屁股倒是又软又够劲儿。”陆流云压在他身上嘻嘻哈哈,抛出去的一身欢乐劲儿又回来了。 周衡西见他没事松了一口气,耳边听了下流话也不恼,二话不说把人托着屁股背进了卧室。 陆流云趴在他背上跟小孩骑大马似的,自觉非常新鲜,索性赖在他身上不肯下来。周衡西知道陆流云从来没被大帅老子扛在背上撒过欢儿,潜意识里多少留了一些遗憾,故而顺着这磨人精的意思,把他背在屋子里来回绕圈。陆流云生出了趣味,紧紧搂住周衡西的脖子,骑马似的扭着屁股颠一颠。 周衡西不动声色地背着媳妇儿心想,我这是讨了个儿子进门?而此时仿佛心有灵犀一般,陆流云得意地趴在他宽实的后背上,笑得没心没肺,当真是有了返“少”还童的征兆。 大帅府,陆元帅嘴里叼着大烟斗,百无聊赖地坐在书桌前翻阅报告书。最近家里少了头号犟嘴分子,意外让他生出了寂寞。这俗话说得好,儿子随老子,老子看儿子。陆瑾和闹起别扭来,也是孩子脾气。别瞧他平时不爱搭理儿子,可等人走了吧,过不了几天又觉得心里怪不得劲。 老管家看在眼里,忖度着要不要差人去请三少爷回来聚顿饭,岂料陆元帅大手一挥,及时制止了他的积极想法。 “又不是嫁到别人家去的小闺女,没事寻他回来做什么?”毕竟事情一码归一码,心里惦记孩子,不一定就要立刻着手去宠。儿子大了嘛,让他出去独立独立也好。在一这点上陆元帅认为自己还是挺拎得清的。 老管家见状也不便多言,拎着桌上喝空的水壶悄悄退了出去,预备给陆元帅续上新的热茶。可谁知他刚走出院子,就碰上李涛声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差点跟自己撞个满怀。 “咄,熊娃子干什么呢,别搁这儿闹!”老管家唯恐惹得大帅心烦,连忙把人给拎下台阶。 “二、二叔,你别推我,我有事找你。”李涛声气喘吁吁地抹了一把头上的热汗,他刚才一路从大门口奔过来,可真是要累个半死。 “哎呀小祖宗,你有什么事儿赶紧的,我这急着给大帅添茶去呢。”老管家小心翼翼地抱着水壶,生怕被李涛声拉拉扯扯的,一失手给砸地上了。 “大小姐到门口了,正打前头往这边来呢。”李涛声指着前面的花园说道。 “大小姐,哪家的?”老管家纳闷了,往常有人到帅府来,都会提前送上拜帖,这突然杀上门的可是挺少见。 “哎呀,咱家的!”李涛声急得快跺脚了。 “啊?” 没等老管家反应过来,院子里传来“轰”一声响,一辆崭新的雪佛兰畅通无阻地开进了帅府的大花园,且在掉头停车的时候不小心撞上了花坛的护栏,把张妈新栽的两株嫩桃苗儿碾成了黑泥。 雪佛兰的车头冒着白烟,一个漂亮孩子伶伶俐俐地从车上跳下来,皮鞋油光,分头锃亮,俨然一副小型绅士的派头。 小绅士双手插在裤兜里,抬头扫了一眼冲进花坛的汽车,显然已经司空见惯了这场面,并未当场受到惊吓。犹豫片刻,只皱着眉头向车里喊了一声,“妈妈你要是出不来,我去找人过来帮忙好了。” 话刚落地,只听“哐当”一声,陆家大小姐陆雅容,左手拎着小皮包,右手拎着断了跟儿的高跟鞋,赶在护卫队过来之前,硬把驾驶座上卡死的车门给踹开了。 “大、大小姐。”老管家被这娘儿俩惊了一跳,险些把手里的水壶掉在地上砸个稀碎。 “李叔,爸爸呢?”陆雅容不甚自在地提着破鞋子,把被迫悬空的一只脚稳稳当当地踩在旗袍的长摆下面。 “欸,您别客气,老爷人在书房呢。”老管家对着李涛声一使眼色,后者上前接过陆云湘的断跟鞋,忙去给大小姐换过来一双新便鞋。 得知父亲在家以后,陆雅容松了一口气,欠下身子拉着儿子的小手问到,“琮堂,妈妈的仪容还好吗?” “我瞧着你的头发挺好,并没乱呢。”琮堂小绅士替他娘抚平了衣角的褶皱,把话说很得人心。 陆雅容嘉许地在儿子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拉着他去见书房里坐立不安的老父亲。陆元帅站在门口有一会儿了,他早在人过来之前,已经从预先勤务兵的嘴里得到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56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消息。 “爸爸。” “噢,回来啦。” 父女两个客客气气地打了招呼,彼此都很镇定,并没有寻常画面里应有的感情热络。这种碜牙的气氛若是放到冷清的大街上去,倒为表现得更加自然点。 这时,琮堂从陆雅容身后走出来,大大方方地把小手塞到陆元帅的掌心里,奶音甜甜地叫了一声“姥爷”。陆元帅如释重负,拉着外孙的小手,把他当成跟女儿沟通的引子,别别扭扭地迎着两人进了门。 大闺女嫁人嫁的早,姑爷是金陵张将军继承家业的长子张褚文。虽然这桩婚事看起来门当户对,郎才女貌,但当初定亲的时候却是本着联姻的性质来安排的。 若要按照陆雅容出嫁前的气话来讲,话就更直白点,她这元帅女儿乃是父亲谋取政治利益的牺牲品。故此陆雅容一直对老父亲存了心结,这些年有了儿子之后越发少回家,逢年过节则更是不见人影。如今陆元帅看这女儿来势汹汹,可见不是好兆头。 “容容,姑爷呢,你这……怎么自己带着孩子回来了?” “爸爸,我就带儿子过来玩两天,您何必一惊一乍的。” 陆雅容简单明了地截断了老父亲的话,拢了拢身上的大毛褂子,这就没了下文。陆元帅瞅了大闺女一眼,不知道她嘴里的“两天”是个约数还是个确数。陆雅容这趟回家既不像逃难,又不像散心,让他觉得很难办。 “姥爷,我们给您带了好多礼物,就放在汽车的后座上,一起去看看吧。” 琮堂清甜的小嗓子,很合时宜地在他耳边响了起来。陆元帅被孙子转移了注意力,不再一门心思往大闺女的事上叨。而琮堂笑眯眯地拉起他姥爷的手往门外走,乍一看好似牵了一头人高马大的说话羊。 等屋子里只剩下陆雅容一个人之后,她不声不响地从皮包里拿出来一个信封,里面装着她跟张褚文的离婚协议书,签署日期在三个月之前。 第43章 娘家人 陆流云近来窝在周公馆里享清福,夜夜跟新郎官耳鬓厮磨,把小日子过得蜜里调油,活脱脱成了个新进门的小媳妇,脑子里的熟络心思便不大往“娘家”飘了。 周衡西最近忙着要去大学上任,白天时有课业在身,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的时候,陆流云每每蜷在被窝里空床懈怠,非得日上三竿才肯爬起来。 干钟点工的老妈子摸清了两位先生的习性规律,很快就把周公馆乱套的饮食生活应付得游刃有余。于是,陆流云每次不定时地走到饭厅里,总能看到一个保着温的大食盒,四四方方地摆在桌子正中央。 放在食盒里的热乎糕饼,都是特地从饭店里挑着新鲜订来的。这里头用的馅儿料一层素的一层肉,看起来很勾食欲。然而陆流云早上起得稍晚,怕吃多了东西中午涨食,便自己挑了几样不占肚的点心装进大瓷碟里,再“忍痛割爱”叫老妈子过来把食盒撤走。 周公馆里装了电话,陆流云端了吃食走到客厅,捏着春卷边刚要往嘴里送,不料此刻铃声大作长久不息,其热闹程度不亚于一面喧天的小锣鼓。至此陆流云食到嘴边也不忙入口,一面把玻璃杯里的白餐巾,抽出来揩净了指头上的油,一面走到柜桌前拿起听筒。 电话接通,周衡西声音从听筒那端传了过来。 “媳妇儿,外面太阳都晒屁股了,你不会还赖在被窝里哼唧吧。” “什么鬼话。”陆流云伸了个懒腰,笑着啐他了一口,“我人都在客厅接电话了,你说呢?” “我说呢这鬼话明摆着是要听你撒娇的,媳妇儿你可真不懂罗曼蒂克。”周衡西现在私下对着他是浑话张嘴就来,跟那明面上的正经模样简直大相庭径。 “你滚蛋。” 陆流云不耐理这臊脸皮,换了左手去握听筒,右手捏着春卷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周衡西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咀嚼声,猜出来陆流云是刚刚起来吃饭,也不继续拉着人煲电话粥了,开口便长话短说道,“云哥儿,你待会儿跟吴婶说一下,今天中午不用她做饭了,我回来带你下馆子。” “好。”陆流云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等周衡西在那头挂了电话之后,这才跟在后面把听筒放回了原位。 可没等他迈开步子,紧接着电话又响了起来,陆流云抓起听筒眉头暗皱,心想这个大腹黑真不叫人安生。刚想开口骂他几句,谁知从电话那头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咋呼声。 “啊,周公馆吗,我是陆帅府的老管家,咱三少爷在不在?” “李叔,我就在这儿呢,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吗?” 老管家“啊”了一声,像是没听清楚的样子,在那头扯着嗓子跟别人大喊道,“哎呀,这洋玩意儿我是用着不顺手,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听不清了呢?” 紧接着陆流云就听到那头声音嘈杂,李涛声脚步咚咚地跑过来对老管家说道,“二叔,你是不是把听筒拿反了呀?” “啊?”老管家拎起来一看果然如此,连忙把听筒转过来,大声问道,“三少爷,三少爷,您还在不在了?” “我在这儿接着呢。”陆流云拿着听筒哭笑不得。 “哦哦,那就好,我就是过来通知您一下,大小姐前两天带着侄少爷从南京回来了,这趟不定什么时候走呢,您要不回家吃顿饭跟大伙儿聚聚?” “大姐回来了啊?”陆流云心里小小意外了一下,也没细想很快把话接了上去,“那行吧,我今天下午回去等着吃晚饭,别忘了到时 恋耽美 分卷阅读57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候给周先生添个位子。” 老管家得了交待,连忙抱着听筒“欸欸”地把话应了下来,总算替上司圆满完成了任务。他这通电话打过去,绝口不提大帅半个字,巧借大小姐的名义请三少爷回来改善家庭氛围,真算得上是“妙哉”二字了。 陆流云不在家的这段日子里,大帅府里颇有些空落,直至小侄少爷琮堂的出现,替他顶了这个缺。琮堂少爷,虽然不过六七岁的光景,却已经很懂得进退道理,若论起人精程度来,怕是不亚于他那位陆家小舅舅。 亏得有这个贴心儿子在旁斡旋,陆雅容才能绕开她亲爹的斗法,避免冲动之下跟其沦落到剑拔弩张的田地。 琮堂对大帅府的印象很淡,在为数不多的到场里,最近的一次还是两年前跟他亲娘过来临时歇了趟脚。在他有限的记忆里,姥爷跟妈妈不大讲话;姥爷跟小舅舅也不大讲话;而妈妈跟小舅舅呢,倒是偶尔会讲上两句,却也都是不轻不重的闲话,没看出来有什么值得开口的必要。 对此,琮堂并没有太多的意外感触,因为在他的南京老家里,爸爸跟妈妈也不是个话多的热闹光景。故而他长期以来,一直认为大人们在相处之时都应当是这样端正肃穆的。想到这里他深以为然,自觉已经把心中难事琢磨得十分通透,无需再添烦恼,便意得志满地踱步出去,想要到后面的大花园里逛一逛。 “这是哪家的小少爷呀?” 刚到家的陆流云进门看到小外甥后,笑眯眯地向他走了过来,周衡西紧随其后,手里拎着中午特地从酒店里打包回来的定制点心。 琮堂闻声抬头,吃力地仰着小脑袋,看着眼前的两位长腿先生,因记忆匮乏,分不太清到底哪个才是自己的小舅舅。 “哟琮堂,怎么学人家小姑娘害羞不说话呢。” 陆流云蹲下来托着他的小手,软颤颤的,仿佛掌心里摊了一块奶白的嫩豆腐,竟是十分有趣。又见小外甥十分玉雪可爱,便低下头响亮地在琮堂的手背上亲了一口。 琮堂向来不耐跟父母以外的人这样亲热,然而教养很好,所以并未当众撂脸子。待陆流云的嘴唇离开自己的手背后,斯斯文文地把手收回来,故作坦然状一把将其插到裤兜里,认真说道,“横竖我又不是女孩子,你这样下功夫可算是白忙了。” 陆流云听了他这成熟老练的口吻笑得打跌,不知道这孩子从哪儿学来的打诨腔调,摆起姿态来居然有了那么点调笑影子在里面。 周衡西在旁作壁上观,认为这是陆家隔代传下来的风流秉性在作祟。值得庆幸的是,陆流云早被自己预定拿下。不然要是放任感情留其对别人耍花招去,他还真是没办法。 这时李涛声从附近经过,见状跟这三位打了个招呼,琮堂这时才晓得,方才那位蹲在地上的赖皮人物,竟然是自己的小舅舅。他自觉这场面十分尴尬,索性佯作不知,踢踏着脚上的小皮鞋向李涛声身边走去。 琮堂素日在老家也是有个玩伴的,恰巧跟李涛声年纪相仿,且都有一副眉清目秀的好模样。故此琮堂每每见了李涛声便对其十分亲切,常常上去主动示好,希望对方能跟自己玩到一起。而李涛声看侄少爷自愿成了自己的小尾巴,自认为不具备这种倾倒贵客的巨大魅力。因此心里不但没有受宠若惊的感觉,反倒有些手足无措,逮着机会总要找理由从其身边溜走。 琮堂一向是个人堆里簇拥出来的小花朵,如今自己主动示好竟然碰了颗软钉子,可谓是把脸丢回南京老家了。眼看李涛声往前一溜烟跑得没了影子,这就踢踏着小皮鞋悻悻地折了回来。 陆流云看小外甥这副心灰意冷的模样,跟在女校门口送情书被拒的落魄先生有的一比,忍不住躲在周衡西后面笑得东倒西歪。然而,陆流云对着面红耳赤的小外甥“幸灾乐祸”没多久,很快就迎来了现世报。出来找儿子的陆雅容,意外逮到不见人影的三弟,二话不说跳过亲儿子,立刻把三弟拎到屋里训话去了。 小偏厅里,陆家姐弟一坐一站,中间隔了有半米距离。 “听说你现在不大归家了?”陆雅容说出来的话直接,语气却平淡的很,给陆流云保留了避开锋芒的余地。 “暂时跟在周先生后面学学东西罢了。”陆流云规规矩矩地应了话,在这大姐面前不敢造次。 “在我们家你是最有主意的,在外面别玩太过了,闹出乱子来仔细你的皮。”陆雅容觑了他一眼,出言警告道。 陆流云点点头,相信她真敢这么做。 陆家的三个儿女,统一是从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然而性格各有千秋。 大姐颇有其父之风,在家向来没有长姐的自觉,能上手教训,绝不从不跟人讲道理。幼时遇到三弟抢东西,不比软脾气的温吞二妹好说话,直接过去噼啪两巴掌,常常把陆流云打得眼冒金星。故此,陆流云长久以来,一直把大姐跟他老子划在同一个应付圈子里。 “行了,就这样吧,爸爸在书房里,你去跟他打声招呼。”陆雅容手里拢着羊绒披肩从椅子上站起来,卷底高跟鞋的后跟轻轻叩响了脚下的红木地板。她在娘家没有太多讲究,面容素净不施粉黛,一头未经烫染的及腰长发亦不曾绾起,只拿一个珍珠发箍简简单单顺在耳后,现瞧着倒跟出嫁之前无甚区别。 可惜时过境迁,如今这模样让人看起来却是亲切又疏离。 第44章 丑闻 日光转淡,天边的浮云 恋耽美 分卷阅读58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刚被暮色吞了一抹黑,帅府的仆人们已经开始有条不紊地往饭厅里运盘子了。 相较于平时,陆家今天的晚饭开得格外早。因为陆流云跟周衡西来得很赶巧,拿给厨房的几样打包糕点,非常贴心地省却了和面时间,故而大师傅的精力全忙上了烹炒煎炸,不多时就样样好菜出了锅。 陆元帅先时多日不见儿子,意外生出了挂念之心。如今这人活蹦乱跳地到了他面前,升温的心情便渐渐趋于平淡,没讲两句话就把儿子啐远了,倒是转过头来跟周衡西多聊了片刻有关自己军务上的琐事。 陆流云并不介意他老子厚此薄彼,横竖一个是亲爹,一个是被拐上门的新姑爷,怎么看在这里头最吃香的人都是自己。 一忽儿,张妈过来张罗开饭了,女婿跟媳妇儿中间夹着老丈人,三个人走到饭厅里跟大姨姐小侄子碰了面,互相都很和睦。琮堂先前已经跟两位长腿先生打过交道,此刻也不认生,一声小舅舅,一声小叔叔。叫完人后坐有坐相,站有站相,等长辈们都入了席,这才往陆雅容身边的空位子凑。 他年纪虽然小,该有的习惯却不含糊,不用人提点,上桌之后腰杆笔直,坐姿端正,一手扶碗,一手拎筷,米饭一粒一粒拨进嘴里。除了陆雅容偶尔给他夹两次菜之外,并不轻易挪筷子,面前来什么就吃什么,是个识趣规矩的标杆模样。 陆元帅瞧这外孙很成气候,神色嘉许地给他夹了一只大蹄膀放到碗里。琮堂十分甜美地冲他笑了一下,眼睛余光却悄悄往陆流云面前的一碟蛋抱虾饺瞄。 “来,琮堂,这是小孩子吃的玩意儿,咱俩把点心换换。”陆流云怕他窘迫也不把话说穿,笑盈盈地指了指拿在手里的碟子,用眼神示意道。 琮堂看了陆雅容一眼,等到母亲的点头许可后,伸手把碟子接过来放在靠中位置,很有耐心地吃完姥爷夹给他的大蹄膀,这才把筷子伸到了虾饺碟里。 陆流云被小外甥这副周全心思深深地折服了,同时心有所感道,“琮堂,这儿也是你的家,又没外人在,你想吃什么就直接说出来嘛。” 琮堂听了这话看起来有些难为情,向他摇了摇头,小声回答道,“食不言。” 陆流云被他这番高见惊叹得“哈”了一声,转身向陆雅容脱口而出道,“得,大姐,孩子随姐夫了,不像你。” 他的本意是趁着此刻气氛轻松,想开两句玩笑话活络活络场面,没想到却意外触动了陆雅容的心病。 “在南京的时候,褚文总不许孩子胡闹,琮堂这是被他的大道理给带出影子来了。”陆雅容寥寥一句把话题带过,并不打算多提夫家的事情。 而陆流云眼见他大姐笑得勉强,脸上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当即心中就觉得蹊跷。可还没等他纳完闷,已经被亲老子在桌子下面踢了一脚。 “浑小子,一回家就念念叨叨的,低头吃你的饭吧。”陆元帅没好气地又甩了儿子一个大白眼,显然也不是个好探究的样子。 周衡西人在旁边看得最清楚,不露痕迹地拉了拉陆流云的袖子,担心自家媳妇儿继续多嘴多舌,会被老丈人给摁在盘子里生吞活剥了。 而另一边陆元帅不见儿子落寞,见了儿子心烦,家里还多了个不省事的大闺女,真叫没处愁去,索性把散了席后能打发走的先打发出了门。 被老子排遣上车的陆流云,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回了家,躺在床上还不忘跟周衡西操闲心,“感觉情况不太对头啊,你说我这大姐夫可真够放心的,南京离天津这么远的一趟路,自己不陪着来吧,也不拨个人跟在老婆儿子后面照应着,这叫个什么事儿呢。” “没准是你想多了。”周衡西翻过身来解他的睡袍,被陆流云一把按住了手。 “你可拉倒吧,别人不知道什么情况你也不知道?当初我这大姐可是把枪藏在裙子底下上的花轿。”陆流云半眯着眼睛,越想越难安,“不行,我明儿还得回去看看。” “其实,我觉得别人夫妻间的事情是不大好插手的。”周衡西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理智分析道,“而且大小姐也未必会把情况告诉你。” “但是……”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家里人受罪,陆流云心烦意乱,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周衡西看不得他这苦大仇深的模样,索性伸手拧熄台灯,把人捞进被子里滚圈儿去了。 次日,陆流云扶着腰龇牙咧嘴地从床上爬起来,周衡西早已穿戴整齐,踏着皮鞋神清气爽地往他屁股后面拍了一巴掌,险些把媳妇儿拍炸了毛。 “我说,你今天还真要回去啊?”周衡西帮他把毛衣的袖子翻过来,低头在陆流云的雪白脸蛋上亲了一口。 “对啊,昨天不是就商量好了嘛。”陆流云动作利索地往脚上套袜子,忙里偷闲觑了他一眼,嘴里笑道,“再说了,我晚上又不是不回来。” “敢不回。”周衡西听完这话也笑了,把人抱在腿上来回颠了一下,挑着眉毛意味深长道,“反正少了的最后都得双倍补回来,自己看着办。” 陆流云听了这话,当即就情不自禁地捂着腰哎哟了一声。 到了吃早饭的时间,周衡西接到教务处的电话,穿上外套就匆匆出了门。陆流云嘴里叼着半只油渣烧饼,也忙着走到路上望风去了。周公馆没有多余的车子给他开,遇上这不方便的时候,只能出去叫黄包车。 陆流云颠了两条石子路,总算 恋耽美 分卷阅读59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回了大帅府,然而家里除了一帮下人,就只有琮堂一个人,自己的老爹跟大姐俱是不知去向。 “小舅舅。”琮堂独自坐在客厅里玩耍,手里抱着个小小的西洋音乐盒,无聊得都快睡着了。忽然看到陆流云来了,不可谓不高兴,当即就站起来响亮地跟小舅舅打了一声招呼。 “琮堂,你起得挺早啊,吃早饭了没有?”陆流云笑眯眯地蹲下来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我早就跟妈妈一起吃了呀。”琮堂奶声奶气地对他说道,心里是很乐意跟陆流云聊一聊。 他近来无人玩耍,又看出这舅舅是个有童心的大男孩,便自作主张将其视作知己,献宝似的把手里的音乐盒拿给小舅舅看。 陆流云郑重地把音乐盒接在手里,转过来一看,发现底部印着日文字符,居然还是个很有价值的舶来品。把音乐盒交还给琮堂后,陆流云旁敲侧击道,“天津城的热闹玩意儿可多啦,你妈怎么不把你一道带出去逛逛?” “妈妈今天去外国剧场见朋友,说有小孩子跟在后面不方便。”琮堂撅着小嘴不满地跟小舅舅发牢骚,因为感觉自己被嫌弃了,语气就十分委屈。 陆流云把孩子抱起来哄了一下,心想琮堂话里说的外国剧场,应该就是商业街那家时兴舞台剧演出的“玛特剧场”了。陆雅容当年是音乐学院的校社社长,每次搞评优活动的时候,总会去那里租场地。 可他转念一想,大姐这么多年来根本没回几次家,里里外外该生分的都生分了,不该生分的也生分了,又打哪儿来的朋友呢? 想到这里,他把琮堂交到张妈手里,转身去找老管家拿车钥匙,准备亲自赶过去瞧一瞧。 天气有点冷,陆雅容穿着鹅huangse的羊绒大衣从雾气中走出来,浸润在薄光下的背影很纤柔。她在出门之前把自己打理得很有神采,脸上不总是那片单一的雪白颜色,略施了些脂粉膏子,尚可恢复往昔的少女模样。 不远处,玛特剧场的售票窗口站着一位身形高挑的客人,考究的定制西装外面罩着厚呢大衣,头上低低压了一顶宽沿爵士帽,恰到好处地遮住了脸面,只露出一个高高的直鼻梁。 陆雅容走到“直鼻梁先生”面前摆了摆手,俏皮地“嗨”了一声,招呼还没打完,就被其半路截住了话。 “欸——密斯陆,让我考考你,今天应该称呼我什么呢?”“直鼻梁先生”风趣地摊了摊手,向她张开了怀抱。 “雪先生。”陆雅容不理他,只抿着嘴笑,像是拿这位我行我素的雪先生没办法。 “聪明。”雪先生在她的手背上落下轻轻一吻,看来还是个惯于调情的风流胚子。 陆雅容不曾把手抽回来,由着雪先生挽住了自己的胳膊。两个人走到后面的窗口取了票,便有说有笑地向场内走去,看起来活像是一对亲密无间的小情人。 如果这副罗曼蒂克的画面,换两个角色落在陆流云的跟前上演,大概会让他觉得十分养眼。可是眼看着自己已然成家的大姐,跟一个陌生男人肩并肩走在一起逛剧场,那就是另外一码事了。 陆流云心里很后悔,觉得自己不应该跑出来搅这趟浑水,同时也很犹豫,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继续装聋作哑,把大姐的“丑闻”给妥善保密下去。 第45章 直鼻梁先生 与此同时,将军姑爷张褚文从南京发来的一封电报,堂而皇之地搁在了元帅岳丈的桌子上。 薄薄一张纸,内容却有千斤重。陆元帅不看不要紧,一看当即猛拍桌子,怒斥大闺女“反了天了”。 张褚文把事情交代得很含蓄,只说此前跟陆雅容拌了嘴,夫妻二人大吵一架后,做妻子的自作主张带着儿子出走,等家里人去追火车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而陆雅容竟有那堪比遁地的好本事,三个月来带着儿子南下北上绕了一大圈,每次都能赶在张家护卫找到人之前跑个无影无踪,直至近期返回天津老家抛头露面,这才被张褚文派出去的线人得知了行踪。 陆元帅攥着电报一筹莫展,想去把大闺女找过来骂一顿,又担心她反骨一横,破罐子破摔把事情做绝。他愁眉苦脸地背着手在房间里踱了两圈步,心中找不到任何头绪,只得瘫坐在太师椅上,拍着大腿发出一声仰天长叹。 陆流云坐在车里跟他老子心意互通,守在玛特剧场外面从开场蹲到散场,再默默跟了大姐一路,终于等到二人共进午餐分开之后,成功拦住了雪先生去路。 “我记得今天好像没有下午茶的邀约。”雪先生的声音从爵士帽下传出来,低沉有力却不浑厚,不过听起来倒是十分悦耳。 “先生,您作陪了家姐半天,是时候换我这个当弟弟的过来招待了。”陆流云嘴角微挑,把话说的滴水不漏又留人体面,委实是个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奥妙回法。 “哦?”雪先生把爵士帽掀上去一角,露出蕴秀的凤眼勾了陆流云一眼,嗤出一声刚柔并济的娇笑,“想必阁下就是陆家的小三爷了。” “他”再开口时,低沉的声线已经趋于妩媚,仿佛完成了一瞬间的性别转变,令人措手不及。 “你……” 陆流云把后面半句话噎进了肚子里,因为“雪先生”把宽大的爵士帽从头上摘了下去,露出了藏在里面的女士盘发,以及耳垂上饰以坠环的洞眼。 她的骨相生的极好,东方式的面孔上同时揉杂了英气跟妩媚,真真儿叫一段风流平添了两处香艳颜色,好一个 恋耽美 分卷阅读60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偷天换日的“祝英台”。 雪先生,确切来说是雪夫人,望着陆流云这副局促模样,自觉很有成就感,片刻之后,竟是得意地笑了,“小三爷,现在这里没有先生,只有夫人,你要不要也请夫人去吃下午茶呢?” 陆流云直觉这样的女人不好应付,若自己跟她打太极必然处于下风。然而先前邀请已经发出就再无收回的道理,纵使全无章法,也要硬着头皮把主动权掌握在手里。于是,他稳住阵角,决定请这位高明的雪夫人去吃下午茶。 雪夫人很懂得养生,因为担心饮食过量会导致发胖,所以并不在下午多吃甜食,只在西餐厅要了两杯黑咖啡,连糖包都没加。 陆流云跟她攀谈了两句,发现其胃口挺小,人却健谈,不但言辞幽默风趣,连话风也是极大胆的。不多时,竟连自己近来一则桃色绯闻都敢拿出来当做笑谈,叫陆流云听了不禁暗自咋舌。 殊不知这雪夫人乃是个阔绰的熟龄女人,在这最是玩笑耍得开的年纪里,有钱有闲又没有夫家拘束,日子过得自然是招摇逍遥两不误。 且她又是演艺世家的出身,抛开风流史亦可称作名人,平素的社交圈子也是广袤无边。上一段正经情史距今不过寥寥数月,不久前又跟日本情人去了趟东京,虽于回国之后和平分手,孑然一身,却又实实在在成了个洒脱的自由人。 陆流云暗想,这样一个妙角色的尤物,必然是交际圈里的宠儿,只是不知大姐跟她的结识契机到底缘从何处。 他心中疑惑,随口一问,没想到雪夫人却是记得清楚,登时就把二人初见的场景,原原本本地形容了出来。 “我跟令姐相遇在南京的名流酒会上,如果不是因为我的男伴跟张将军是好朋友,我想我应该不会主动跟她打招呼。” “哦?”陆流云听了这话感到有些惊讶,下意识地在沙发上坐直了身子。 “因为她就像一件供人欣赏的美丽瓷器,脸是热的,心却冷的。那么敏感易碎,让我不忍心去看她眼里充满的忧伤……多么倔强坚强的新女性。” 雪夫人在刚柔并济的声线中切换自如,一忽儿就从女性视角跳向了男性视角,不改幽默本色。 陆流云默默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向她点了点头。雪夫人这话说得挺俏皮,既把信息点婉转地传递了出去,又不曾失了礼数,倒叫他不知该如何往下发问了。 “其实小三爷也不用太担心。”雪夫人纤长的手指摩挲着瓷杯边缘,蕴秀的凤眼轻轻一抬,“我瞧令姐夫是个穷追猛打的精细人,指不定哪天就过来把美人心给敲动了呢。” “倒不为非要把人强绑在一起,照我的想法呢,还是大姐开心就好,只是万事不由我做主,求不得轻松罢了。”陆流云抬头发现雪夫人正笑目盈盈看着他,神态之间似是十分赞赏,便不好意思道,“信口浑话让夫人见笑了。” “若我也像密斯陆有个这般贴心的弟弟,又何苦把心吊在那不相干的人身上,落个两败俱伤。”雪夫人唏嘘地用小银勺搅了搅被子里的咖啡,有感而发道。 陆流云巧引偏锋,把话接了上去,“若夫人有个弟弟,那必定是人中龙凤。我这不学无术的是拿不上台面去比较的,让您见笑了。” 两句话把雪夫人哄得脸上有了笑影子,霎时,桌上的气氛又活络了起来。陆流云看她杯子空了,忙要叫西崽过来续新的,被雪夫人抬手止住。 “不叨扰了,这么久不回去,一会儿家里的保镖们该出来找了。”雪夫人抖了抖大衣重又拾起潇洒派头,把爵士帽倒扣在头上,像个惯走生意场的豪客似的,皮鞋一迈,起身向陆流云拱手告辞。 “行,夫人您慢走。” 陆流云顺水推舟把雪夫人送出了门,而后伸手去摸口袋里的车钥匙,也准备回去了。 “先生,您请等一下。”西崽手里拿着付款单子,慌慌张张地从餐厅里追了出来。 “我刚才出门之前已经把钱放在桌子上了。”陆流云见状,以为人家没看到自己放在桌子上的钱,于是尴尬地站在原地,耐心向西崽解释道。 “先生,因为您那一桌的费用已经预先有人代付过了,所以不用再多给一趟。”西崽见他弄错了来意,连忙把付款单子跟放在口袋里的钞票一并交到陆流云的手里。 “什么?” 陆流云惊讶地叹了一句,细问之下,这才得知,在他跟雪夫人洽谈的时候,有个不留姓名的年轻先生主动帮他们付了账。 “那位先生最近常来咱们店里喝咖啡,下次我见到他的话,会帮您留心一下的。”西崽恭恭敬敬地回完了他的话,鞠了一躬转身进餐厅里忙活去了。 “得,没出钱又没出力,平白无故捡了一回现成人情。”陆流云无奈笑笑,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神,思考未果,把钞票收进皮夹里,觉得自己这一天尽遇上稀奇事,是真够古怪的。 第46章 东窗事发 陆雅容不声不响地回到家,进门的时候被儿子扑了个满怀,鹅huangse的大衣下摆上登时留了五个短短的小指印。琮堂心道不好,连忙把两只油渍麻花的小手背到身后,生怕被妈妈责怪。 陆雅容不难为儿子,把他领到水龙头旁边洗干净了手,就打发琮堂替自己拎着小皮包回房去了。而琮堂因为摸脏了妈妈的新大衣,心中很是内疚,便一个人耐心地抱着小皮包,坐在花园的台阶上等着陆雅容擦完衣服出来。 小皮包被他压在软软的肚子上, 恋耽美 分卷阅读61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从里面发出来一阵玻璃纸的摩擦声音。琮堂眼睛一亮,拉开皮包的拉链扣,果然发现了陆雅容买回来给他的外国奶糖。他欢天喜地地去拿包装袋,却不料把陆雅容装着离婚协议书的信封给一并拖了出来。 园子里小风一吹,信封在地上打了个旋儿,被刮草卷叶地扑在灰里朝着过道飞去。琮堂慌慌张张跑过去捡,却被个伶俐的身影晃过去抢了先。 “侄少爷,你当心脚下。”李涛声把信封抓在手里扬了扬,“别着急,东西在这儿呢,我已经帮你捡起来了。” “还好还好,东西没掉。”琮堂惊魂未定地拍了拍小胸脯,三步并两步地跑过来,把信封接在手里向他道谢,“哥哥,有劳你了,可是救了我的屁股。” 李涛声旁观多日,知道这位小侄少爷是个不碍人的好脾气,也就不像先前躲麻烦似的总避着人了。他伸手替琮堂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贴心说道,“侄少爷,这里风大,你进屋待着去吧。” 琮堂手里捏着信封,笑眯眯地在他冻红了的耳朵上捂了一把,有种拨开云雾见天日的喜悦。 “天这么冷,站在外面干什么呢?”陆元帅正要来找大闺女,看到外孙在花园里傻闹,忍不住停下来叨了一句嘴。 琮堂看到姥爷来了,虽然不知道手里捏的信封到底装了个什么东西,却条件反射地把它往背后一藏。陆元帅眼尖,瞥到信封里漏出来的一角红印,心里越发起疑,走过来对琮堂问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从妈妈包里掉出来的。”琮堂小声嗫嚅了一句,心虚地低下了头。 “拿过来给我看看。”陆元帅最不耐孩子做这糊弄模样,当即就把脸拉得老长,唬得琮堂不得不把信封上交。 陆元帅把信封拆开,一眼看到“离婚协议书”五个大字,气得把东西往地下狠狠一掼,站在花园里扯着嗓门怒吼道,“陆雅容,nitama马上给老子滚出来!” 琮堂险些被姥爷给一嗓子吼破了胆,泪眼婆娑地躲到李涛声后面抹了一把脸,到底没敢当着人的面往下掉金豆。 陆雅容在偏厅里听到动静,不慌不忙地走了出来。眼睛瞥到被陆元帅掼在脚下的离婚协议书,不但心中四平八稳,脸上也仍然是平静模样。 “爸爸,您要说什么请自便,我听着呢。”她拧了一把透湿的袖子,冰凉的水珠顺着手指滴在地上,泅出一小块潮印。 “你这是什么意思?”陆元帅把信封从地上捡起来,揉作一团朝她身上砸过去。 “帮您把咱们家送女儿的卖身契给拿回来。”陆雅容站在原地没有动,飞到身上的纸团不偏不倚的砸在她的心口上,不疼,只是难受。 “你。”陆元帅一口火气闷在喉咙里,硬生生地把嗓子燎得抽痛,足有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对得起您,爸爸。”陆雅容把揉成纸团的离婚协议书捡起来撕成碎片,目光坦然道,“这东西本来也是拿回来给您交差的,既然利用目的已经达到了,再留着也没什么价值。” 她在这句话里刻意强调了“利用”两个字,如同轧在棉花堆里的一根针,猝不及防就把人给扎出了血。 陆元帅被她扎准了心病,捂着胸口向后踉跄了两步,仿佛五脏六腑都被扯得移了位。 “好、好……”他颤抖着双手背过身去,一步一步迈出门外痛心疾首道,“我作孽,作孽啊。” “妈妈。”琮堂看到姥爷走了,连忙从李涛声的身后晃了出来,忐忑不安地拉了拉陆雅容的衣角,抬头去看她苍白的脸色。 他刚才一直没敢说话,生怕自己再出来添乱子,此时小心翼翼地抱上母亲的大腿,仿佛又重新有了依靠。陆雅容蹲下来搂着他的小脑袋,把受到惊吓的小人儿藏到怀里。琮堂吸了吸鼻子,终于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 下午,陆流云从西餐厅出来以后,本来准备直接把车子开到周公馆。然而心中始终放不下家里,如此一来只得在半路上匆匆折回了帅府。 可谁知,这次进了家门却是连小外甥都不见了踪影。 “大小姐带着侄少爷出门逛街去了。”李涛声目睹了家里两位主子的争吵,亲眼见识到这其中的厉害之处,因而并不敢多管闲事,只把话给再三精减,唯恐三少爷开口多问。 陆流云听了这话也没多想,只当是那母子两个玩兴甚浓,一道出门赶热闹去了。于是手里拎着车钥匙,十分安心地开着车子回到了周公馆。 他在进大门的时候,看到一辆黑色军车停在外面,知道这人已经回来了,便眉飞色舞地小跑进客厅,想要跟周衡西讲述自己的一番奇遇。哪晓得前脚刚迈出去,后脚就撞上了一个结结实实的胸膛,险些把自己给顶撞出去。 “哎哟。”陆流云捂着自己的脑门,吃痛地叫了一声,头顶传来周衡西的笑叹,“媳妇儿,舍不得跟我分开就直说。一回家就横冲直撞的,我又不跑,你急什么。” 陆流云闻言瞪了他一眼,发现面前这人穿着浴袍,头发梢上还在往下滴水,明显是刚刚洗完澡的模样。 “青天白日的,早上出去了一趟,下午回来就急着洗澡,你上哪儿鬼混去了?”陆流云扒着周衡西的领子不松手,眼神探究地扫了他一眼。 “新建的那处图书馆腾地不够要挪地皮,行政主任指派我陪几个大商户下酒馆去了。”周衡西往陆流云的屁股上招呼了一巴掌,迎着他的目光不疾不徐道,“坐在旁边侍酒的姑娘蹭了我一身脂粉味,怪不 恋耽美 分卷阅读62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爽利的。趁着他们那边‘入洞房’,我就提前跑回来了。” 陆流云半眯着眼睛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故作姿态道,“那感情是人家姑娘伺候得不好,你才回来了?” 周衡西低头在他的嘴唇上舔了一口,意味深长道,“啧,酸的。” “过分!”陆流云作势不理人,身子一扭,躲过了周衡西的二次吻袭,就是不让他得逞。 周衡西成功被其挑起了战斗欲,双手熟稔地搭上媳妇儿的细腰,直接把人扛上肩膀运到了二楼的卧室,两个人倒在被子里嘻嘻哈哈地闹作了一团。慌乱之中,陆流云被扒下了外套跟皮带,岌岌可危地拽着裤子不撒手。却被周衡西使了一招“游龙探虚”,巧妙地扯下了遮羞布。 “喂,不带这么着吧,你耍诈。”陆流云愤愤不平地蹬了他一脚,重新把裤子提上了腰,对周衡西的流氓行径表示不齿。 “那咱俩扯平一下不就好了?”周衡西低头就要去解身上的浴袍带子,被陆流云反扑上来压住了手。 “祖宗别闹了,你这不分日夜地颠倒下去,我的腰都快散架了。”陆流云盯着周衡西慢慢挑上嘴角的玩味坏笑,连忙往下补充道,“晚上晚上,咱们晚上继续。” “好,听你的。”周衡西心满意足地逗了逗他的下巴,安安分分地把人搂在了怀里。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总觉得陆流云的身上有股子温甜香息,单是闻着就让人觉得很舒服。 陆流云看他枕在自己的肩窝里不再闹人,便安心拉开了话匣子,凑上去说道,“我今天见着了一个挺有意思的女人,居然扮成男人的模样跟我大姐走在路上,可把人吓了好一大跳。” “这女人无外乎是个惯作扮相名伶之流。”周衡西听了他的描述,言辞精准地下了判断。 “非也,非也。”陆流云对他摇了摇头,不客气地下了评语,“权且算你猜了个五六分吧。” “我倒不知还有哪界的人才,能干出这种过格的事来?”周衡西犯了难,一时之间理不出个头绪来,十分谦虚地侧着耳朵请他赐教。 “那位夫人面子大的很,是个蛮有身份的贵妇艺术家呢……啧,她私生活怕是跟名下的资产一样丰富。”陆流云滔滔不绝地跟他发表高见,浑然不觉对方眼底浮动上岸的危险目光。 “所以说,你跟那位私生活丰富的美丽夫人,坐在西餐厅里品了一下午的咖啡,嗯?” 周衡西顿挫上扬的尾音,终于让陆流云察觉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胁迫感。当他想把话题掉转过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周衡西的手已经揉上了他的软腰。 “云哥儿,咱们两个今天到底谁比较过分?”周衡西匀出一只手来解开自己的腰带,不待身下那人回答,俯身上去自作主张地打乱了他的呼吸。 此时窗外,暮色正浓。 第47章 温香软玉 张妈下午在院子里劳碌,对大帅跟大小姐在花园里的一番争吵隐隐有些知觉。主子的事情没她这个下人说话的份儿,只要不动手,闹闹也就罢了,大家庭里是非太多,讲究起来谁都没处说理去。 可眼见天色愈来愈晚,大小姐这街逛得没个时间分寸,直至家里开了晚饭还跟孩子不见踪影,她这心里就忍不住犯起了嘀咕。张妈不放心,偷偷跑到陆雅容的院子里瞧了一眼,发现大小姐的房间空荡荡的,俨然是副人去楼空的萧条景象。她这下慌了神,连忙踩着两只大脚跑出去通知陆元帅。 距离市中心稍远的富户区里,有一栋豪华的半山别墅。此刻,陆雅容牵着琮堂站在它的铁门外面,望着里头灯火通明的热闹景象,犹豫片刻,把拎在手里的行李箱放在地上,轻轻按响了门铃。 大门口很快就来了人,两个保镖模样的黑衣大汉站在铁门后面,耐心听陆雅容说明了来意,点了点头,打开大门恭恭敬敬地把这母子二人请了进来。 “我们就送您两位到这里了。”保镖们把人领到内宅门口就识相地退了出去,陆雅容向他们道过谢后,拉开面前黄铜制的雕花把手,带着孩子和行李一起走了进去。 屋子里是开放式的大客厅,没有安置沙发茶几之类的多余家具,只在正中央铺着一层金边滚绣的羊绒地毯。有两个约摸十七八岁的娇憨少女,一个趴在上面逗猫,一个盘着腿打盹,身段模样皆是上乘,听到门响后,忙把木屐穿在脚上起身迎客。 陆雅容跟她们是认得的,这时就主动上前打招呼道,“温香、小怜,你们雪夫人现在在家里吗?” 温香抱着猫崽子点了点头,伶俐回道,“密斯陆来得正是时候,我们家夫人晚饭前还在抱怨,说最近家里都不来人呢。” 小怜在旁看到两位客人冻得鼻尖通红,跟在后面问道,“密斯陆跟小公子赶晚过来用过饭不曾,横竖现在夫人在楼上消食歇息,一会儿再见也不迟。” 陆雅容自己是无所谓,低头看了儿子一眼,琮堂软绵绵地抱着她的腿,是个又饿又困的疲惫模样,便应承了小怜的好意,让她带路去饭厅用餐。 温香跟小怜都是打小被雪夫人带在身边栽培的丫头,算得上家里的半个小姐,以后是要跟在后面进社交圈磨砺的。故而雪夫人平素并不许二人轻易外出抛头露面,这趟忽然家里来了人,两个丫头得了新的说话对象,一路走过来就没歇过嘴。 陆雅容知道她们新鲜劲儿大,不厌其烦地陪着搭腔,倒也听来不少有趣的话头。据说客厅里如今那般布置 恋耽美 分卷阅读63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乃是因为雪夫人在上段情缘里受了挫折,一怒之下把该君素日流连的家具用品尽数扔到了山下的垃圾场里,这才导致家里现在如此空荡。 温香说到这里忍不住揉着肚子“诶哟”发笑,被小怜赶上来拧嘴道,“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哪里就值得拿出来当笑料了?小心叫夫人听到了,过来揭你这死妮子的皮。” 温香慌张躲过她的手,娇声哀求道,“好妹子,我敬你声‘软玉’姐姐,可算饶了我吧。” 小怜听了这话脸上一红,愈是不依,闹着要给她点颜色看看。 “这是为个什么缘故,我倒听不明白了?”陆雅容唇边含着笑,把人拦下来好奇问道。 “先前刚到家里来的时候,夫人给我们拟了名,一个温香一个软玉,正好凑作一对。可那时夫人接过来一位顶漂亮的公子哥儿,名字里巧也带了个‘玉’,这就冲撞上了,夫人随后便给我改了叫小怜。”小怜不好意思地把缘由跟陆雅容娓娓道来,末了自嗔道,“还好没叫开,便是改了也无妨的。” “难为你记挂了这么久,也不知是想着人还是念着玉呢?”温香吃吃一笑,凑过来往软玉肩膀上悄悄推了一掌。赶在她起身之前,把手里的猫崽子往对方手里一送,娇声惯气道,“要算账等会儿的,我现在去叫夫人下来见客,没空挨你的打哩。” 她嗒嗒踏着木屐一溜小跑上楼,片刻之后,果然把雪夫人叫了下来。 “容容,你要过来,直接打个电话差人过去接就行了,何必自己跑这一趟。” 雪夫人穿着天鹅绒的墨绿睡裙,雪白的酥手掩着红唇,慵懒地打了个哈欠。领袖处的花边繁复,跟头上新烫的水波大卷相得益彰,站在糕点琳琅的长桌之前,像是从油画上走下来的古典美人。 “走的匆忙,也顾不上想那么多了。”陆雅容怀里抱着已经睡沉的琮堂,心事重重地低下了头。 “温香,小怜,去把客房收拾一下,然后帮密斯陆把行李放进去。” 雪夫人听到她来,便把事情猜到五六分。如今见了陆雅容,言语之中体会到了她的难处,便把那不相干的人支开,坐下宽慰道,“横竖已经脱身出来了,就不要再忧心那可有可无的烦恼。你瞧瞧孩子还小,便是不为自己,也要为他开开心心地做打算。” “夫人,我都想好了。”陆雅容爱怜地抚了抚儿子的额角,淡淡说道,“为了让张褚文死心,还是先带琮堂去日本过几年清净日子吧。” “也好。”雪夫人思忖片刻,关切问道,“你若要到那边的话,生活出行等相干事宜可有人料理?” 陆雅容摇了摇头道,“如今我连娘家人都得罪了,万事只能亲力亲为。” “这样吗……”雪夫人坐在椅子上,一手托着腮,一手立在桌面上,如弹奏钢琴般轻轻指尖点了几下,开口说道,“到时候,你若想好在哪个城市安顿,我托朋友到当地的女子大学里给你挂名个音乐老师的职位,不计出勤考核。你闲来无事可以挑几个贵族小姐,给她们当当私教,薪水是很可观的。” 陆雅容受宠若惊地抬起头,郑重地向雪夫人道谢道,“夫人,这多么麻烦您……我真是受之有愧。” “什么愧不愧的,莫要再讲这种生分话,叫我听了心里反倒不喜。”雪夫人佯作嗔怒,兜手轻推了她一把,唏嘘说道,“我是难得逢个女知己的,不怜惜你又怎么成全自己的心意呢?” 陆雅容心中也清楚这些事情于她不过是顺手小忙,当不得棘手大忙,也就不再推辞客套,欣然接受了雪夫人的好意。 在这二人心心相惜,融洽乐谈之际,帅府里头却因为陆元帅的雷霆大怒,而狠狠闹了个人仰马翻。 陆家大客厅里,从上至下,自副官长开数,到进门送茶的李涛声,面部表情都不甚从容。 “一个女人家,带着一个不齐桌子高的小孩子,是有多难找?”陆元帅“啪”一声把茶碗拍在桌子上,恨不得下去一人一巴掌,“都没法子了是不是,老子他妈自己出去找?” 话说完,怒气冲冲地朝门外走去,险些跟匆匆跑进来的老管家迎头撞上。 “妈的,你给老子瞎跑什么?”陆元帅被他挡路挡得心烦气躁,站在原地破口大骂道。 “您别着急,周先生跟三少爷刚赶回来,听听他们怎么说的吧。”老管家偷偷在裤腿上抹了一把手上的热汗,陪着小心说道。 陆元帅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粗气,略微缓和了脸色,不跟他计较了。 “爸爸,大姐还没离开天津。”陆流云跟在周衡西后面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两个人带了一头一脸的寒气。 周衡西拿着手里的考核报表向陆元帅解释道,“我们在码头的施工窝棚里找到了大小姐的车子,今天天气不好江上的船只全部停运整修,他们在那里错过了客轮是没有时间再去赶火车的。” “只要人还没离开天津,我们把通道盯好了,就不用担心找不到大姐他们。”陆流云走上前恭恭敬敬地给他老子打了个千儿,认真说道,“爸爸,在这之前我求您一件事,等找到大姐跟琮堂以后,无论如何请您尊重她的意见,不要再强求她做出牺牲了。” 陆元帅眉头紧锁定定地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看着儿子,眼神凌厉。他陆瑾和这辈子不服管不服软,硬着一身铮铮铁骨,从来只存留奚落旁人让步的傲然姿态。如今面对儿子的隐晦指责,他扪心自问,作为父亲,他为孩子 恋耽美 分卷阅读64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挑了最好的选择,这难道也有错吗? “爸爸,不是所有人都满意被安排。”陆流云站在原地跟他对视,目光平静而坚决,不退让不慌张不匆忙。以前他不懂,因为没爱过。现在他爱了懂了,无论是对待亲人或是爱人,都希望爱他的跟他爱的,能够拥有一个让自己公平安排感情的权力。 “好,我答应你。”陆元帅没有给儿子看清表情的机会,转过身去留给陆流云一个沉默的背影。是人都有心,他陆瑾和这辈子注定当不了一个合格的好父亲,剩下的,除了弥补只有弥补。 第48章 当不起 深夜,周公馆。 陆流云苦捱心事睡不着觉,空睁着一双眼睛窝在被子里烙煎饼。 “在想什么呢?”耳畔传来周衡西平静如水的声音,身边这一位显然也是毫无困意。 “说不上来,我心里很乱。”陆流云跟他面对面地侧躺在一起,房间里光线昏暗,看不清楚彼此的脸庞,只有温热的呼吸声在耳边此起彼伏。 “过来,我抱着你。”周衡西话说完,掀开被子把陆流云拉到了怀里。陆流云乍从被窝里爬起来有些不适应,身体贴上周衡西滚烫的胸膛后很快恢复了暖意。 “别怕。”周衡西心中默叹,不管是为了你大姐,还是为了你自己。 周衡西右手稳抱着陆流云,左手穿过他的肋下贴在他的背后安抚轻拍。他在幼年时失去父亲很没有安全感,在残存下来的模糊印象里,母亲就是这样哄自己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跟陆流云很有种同病相怜的感情共鸣。譬如患得患失,又譬如刻在骨子里的孤独寂寞,只有彼此才能把对方心中缺失的那一个空洞填满。 “现在的我比大姐幸运。” 只是,将来的事情谁又说得准,陆流云悄悄把这后半句话给埋在了心底。 陆流云在周衡西的怀里蜷缩成一小团,纤长的睫毛像优柔的蝶翼,无声地在黑暗中来回扑闪,“周衡西,如果我……” “没有如果,你是我的。”一个吻温柔地印在陆流云的额头上,他的额头痒痒的仿佛被羽毛蹭过。 “听到了吗,我的心跳声。”周衡西手里的拍子没有停止,一下又一下,温厚轻柔地落在陆流云的背上,“它在告诉你,我的态度很坚决,不需要太多的假设。” 陆流云伸出手紧紧环住周衡西的腰,身边这个男人的怀抱,是他在黑暗中唯一的热源,也是他心目中最大的庆幸。 次日,大帅府来了稀客。陆元帅远在南京的将军女婿张褚文,秘密封锁了自己的出行消息,乘坐火车专列不声不响地抵达了天津。陆元帅跟这个年轻有为的大姑爷常年以来各自为政,互相保持着军事上的平辈关系,没想到有一天会在这种尴尬的情况下碰面。 “爸爸。”沉默许久,张褚文主动打破了两人间的寂静,“容容她回家的时候有没有提过我?” “姑爷,我这个人话粗,就不跟你绕弯子了。”陆元帅坐在椅子上苦笑,“既然你们都把离婚协议书给签了,何苦还要再问这些有的没的。” “我想当面跟她聊一聊。”张褚文敛着两条英气的长眉,安静垂下了眼帘。 “那等找到人再说吧。”陆元帅无力地抬起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容容昨天跟我吵了一架后,趁人不注意带着孩子偷偷走了。现在我也只能确定,她人还没来得及出天津。” “什么!”张褚文闻言一惊,俊秀的眉头被脸上密布的阴云锁住,匆匆起身向岳丈告辞后,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陆家。 清晨,陆雅容醒来的时候发现床上空荡荡的,睡在身边的琮堂竟然不见了踪影,急忙套上外衣跑出来寻人。她走出卧室,忽然听到二楼的茶水间里传来欢声笑语,摸到门边探头去看时,发现琮堂跟温香坐在小矮桌前,两个人手里各捏了一把纸牌。 “妈妈。”琮堂看到母亲欢喜地叫了一声,连忙放下手里的纸牌,跑上去抱住了陆雅容的腿。 “密斯陆,您家小公子好聪明呢,这纸牌上的数啊,教一遍就都认识了。”温香看到陆雅容来了,比着大拇指对琮堂赞不绝口。 “妈妈,琮堂知道打扑克不是好习气,我跟姐姐只在玩24点的算数游戏,没有往坏上学哦。” 琮堂被陆雅容教得很好,知道赌博不是好东西。因刚才被母亲看到自己捏了一把牌,故而有些心虚怕被误会,连忙开口辩解道。陆雅容见儿子小小年纪,已经很知分寸把握,不由得心中宽慰起来。 “密斯陆起来啦,夫人让我喊你下去吃早饭呢。” 小怜把琮堂吃的那份粥食端上了楼,笑盈盈冲陆雅容怒了怒嘴道,“放心,这里交给我们吧,我瞧您昨天没什么胃口,今天放开手好好吃一点罢。” “妈妈你赶紧下楼吃饭吧。”琮堂乖巧地坐回小矮桌,夹了一只虾饺放到小碟里吹了吹,眨巴着眼睛对温香和小怜说道,“姐姐不用喂我,琮堂会自己用筷子。” 这一开口,软绵绵的小奶音便把屋子里三个女人的心全给融化了。 陆雅容把自己收拾清爽后下了楼,雪夫人正坐在饭厅里等她。长桌上摆着暖胃软糯的粥糕小食,很有养生的意味。 “我这家现在空的很,别的没有吃的却是管够,你可不要再来替我省粮了。” 雪夫人因为今天有场需要赴约的宴会,特地早起沐浴过。现在头发还未擦得干透,她带着发梢上湿漉漉的潮意,向陆雅容打趣道。 “好。”陆雅容 恋耽美 分卷阅读65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含笑端起了碗,很懂她的用心。 两个丽人都是闺秀出身,受过大规矩的教习。食粥的时候很安静,并不发出“苏苏”的啜声,只用勺子细致地送入口中,指尖稳稳捏着边角,以防碰到碗壁发出脆响。 饭食一半,小怜从门外匆匆走进来传话。 “夫人,有电话找。” “是真田先生来催请了吗?”雪夫人把碗放下,抬头问道。 小怜轻轻摇了摇头,飞快地朝陆雅容的方向看了一下,悄悄递与雪夫人眼色。雪夫人会意点头,对她淡然吩咐道,“你去说一下,现在家里正忙,我稍后会亲自回电话过去。” 陆雅容并不过问人家的私事,故此并不打岔,只低头安安静静地食自己的粥。 雪夫人饭后先行,走到卧室把电话回拨过去,听筒那端传来男人低沉客气的问候。 “夫人别来无恙。” “张将军,当不起。”雪夫人低低一笑,接话接得十分自然,心中已经猜到张褚文必定人到天津。 果然下一秒,张褚文在电话那头应道,“张某妻儿叨扰多时,过于麻烦夫人还请您包涵才是。” 雪夫人不意外他能推算出那母子二人的行踪,横竖陆雅容的社交圈就那么大,再把天津的名单排一排,找到人是迟早的事。 “张将军言重了,有客迎门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麻烦。”雪夫人并不急着顺他的话意,故意把重心拉偏去试探张褚文的态度。 “夫人,如果方便的话,可否请您让容容过来听一下电话?”张褚文深吸了一口气,话里带了恳求。 “我可以代您一问,不过接与不接,也她本人要愿意才是。”雪夫人把话说的很中肯,张褚文向她致谢称是后,耐心地拿着听筒在电话那头等待。 陆雅容人在楼下得到消息,微怔了怔,心里犯了难。她是不想再见他的,没想到这人如此执拗,竟将电话缠到了雪夫人这里,当真是烦透了。 思及至此,陆雅容唯恐挂了电话后,张褚文会直接找上门来叫人难堪,便用楼下的副机把电话接通,语气冷淡道,“张褚文,你不要太过分,既然已经和平分开,如今咄咄相逼又是何必?” “容容,你若坚持避而不见,我是不会放手的。”张褚文虽然语气平静,话里的态度却是强硬固执,并不留给陆雅容回绝的机会。 只听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叹,陆雅容按捺住心中不快,闷声回道,“如此,我就跟你见这最后一面,让你看清事实好生放手,不用再来纠缠于人。” 张褚文在电话那头沉默片刻,末了,语气和缓地答了一声“好”。 一个小时后,陆雅容坐上雪夫人外出的便车,去约定好的地点跟张褚文见面。下车前,雪夫人轻轻拍了拍陆雅容的手背,替她宽心道,“好好说清也罢,只不要再跟他置气,两败俱伤何苦来。” 陆雅容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她刚才往外随意一瞥,碰巧看到张褚文站在咖啡店门口等待。那人的挺拔身影蹿入眼帘,在她脑子里乱麻似的搅了一通,轻而易举地击退了自己酝酿良久的从容。 说不清,道不明,只是心里不得过。 “容容,瘦了。” 张褚文看到她来便笑了,意欲上前牵陆雅容的手,被她脱身躲开。 “自重一点。”陆雅容垂下眼帘,忽略了他的示好,开口说道,“进去说正事吧。” 张褚文不介意她的冷淡,等雪夫人的车子开远后,把往咖啡店里走的陆雅容往怀里一箍,不由分说地把人带上自己的汽车,吩咐卫兵开车。 “你这人怎么回事?” 陆雅容见他如此动作,又惊又气,偏还挣脱不出去,情急之下手里一个耳光就扇了出去。 岂料张褚文早有防备,一把攥住陆雅容的手腕,在半空中截住这一记耳光,长眉一挑,俊颜逼近道,“容容,冤枉你是我不对,但你从不给人思过的机会,未免对我太过狠心。” 陆雅容冷笑一声,开口说道,“张褚文,就算跟我跳舞的,不是扮了男相的雪夫人又如何,这场婚姻本就是场交易,你到底在奢望什么。” 张褚文眉头紧锁按捺住心底的怒火,阴晴不定地看着她,直至薄唇抿成了一条线,转头对开车的卫兵大喊道,“停车!” 一声急刹,车子停在国民宾馆门前,张褚文反扣了陆雅容的双手把她强行抱了进去。在众目睽睽之下,往前台丢了一卷钞票,直接从桌上拿了门牌号,自己上楼开房间去了。 “你这个疯子!”陆雅容被他压倒在大床上,吓得惊呼了一声,立刻开始奋力踢蹬,却反被张褚文驾起一条腿绕在自己的腰上,越发受制于人。 陆雅容受到这种折辱,眼里蒙上了一圈水汽,动作僵硬地别过脸去避开他的亲吻,紧紧咬住下唇。张褚文看到陆雅容这副脸色苍白的模样,把手停在她旗袍上的最后一粒盘扣前,没有继续往下动作,十分克制地松开了对她的禁锢。 “闹够了我们就好好说话。”他替陆雅容披上了外套。 “你这种行为跟卑鄙的强盗有什么区别。”陆雅容双目通红地甩开张褚文的手,挣扎着下了地,不认为自己跟他还有沟通的必要。 “你就这么看不上我吗?”张褚文从背后抱住她,痛心疾首道,“容容,我找了你很久,别走。” “你饶了我吧,将军。” 张褚文闻言只觉双手一滞,心上狠狠一抽痛,陆雅容在六年前的新婚之夜,跟他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 恋耽美 分卷阅读66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如今张家在政界地位稳固,不需要再跟我们陆家联盟。你身边也不缺女人,大可以去选一个为你心甘情愿地生下新的继承人,”陆雅容轻轻抚摸自己平坦的小腹,面无表情道,“勉强不来的就不要继续勉强了。” “你为什么不愿意相信,我看上的是你这个人。”张褚文咬牙切齿地收紧了怀抱,恨不得把怀里的女人勒到血肉深处,让她看到自己的一颗真心。 “因为我会更痛苦。”陆雅容笑得很惨,“你闯进我的生活毁了我的梦想,把我囚禁在将军夫人的躯壳里不得呼吸,现在居然还能这般理直气壮,难道不觉得恶心吗?” “你走吧。” 张褚文没办法再抱紧她,陆雅容的眼泪一滴一滴砸在他的手背上,烫得他无力伸手无力挽留。房间里传来高跟鞋的点地声,陆雅容起身离开的衣角在他脸上带起一阵冷风。等张褚文从千思万绪中回过神来,门已经被“咔嚓”一声带上了。 他重重地躺倒在床上,想她的人想她的话,也觉得累了。 陆雅容做贼心虚般匆匆逃离了现场,脸上的泪痕犹然未干。外面的天气很好,太阳明晃晃地挂在碧空,晒得人身上暖洋洋的。可她却手心冰凉,大白天的站在阳光下额头上居然沁出了冷汗。陆雅容咬咬牙,坚持着稳住脚步想要叫车去医院,可惜眼前逐渐光影模糊,只听一声闷响,人已经倒在了地上。 第49章 舞会 距离宴会开场还有十分钟,雪夫人捏着请柬在酒店大门口登记完来客身份后,快速走进了真田永一的生日会场。 “夫人,你迟到了。”真田永一作为寿星,本来被众人簇拥在最中间。看到雪夫人来了以后,他眼前一亮,立刻从人群之中分出一条道路,殷勤地走上前跟这位美丽的女士搭讪。 雪夫人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石英挂钟,明显舞会还有五分钟才正式开始。她在心中腹诽了一下这条刁滑的老狐狸,嘴上也不说破,目光浮在难堪表面故作隐忧道,“那这可如何是好呢真田先生,总不能叫我去把您的怀表拆了,再往回慢拨五分钟吧。” 真田永一向来对这个聪明的中国小女人很有好感,所以此刻毫不介意被她挑破心事,颇有绅士风度地向她伸出一只手道,“这好办,今天的第一支舞,你陪我跳。” “愿遂君意。”此时,耳边音乐响起,雪夫人大方地把手交给真田永一,跟他一起步入舞池。梵婀玲的悠扬音符从琴弦上滑过,雪夫人带着舞技平平的真田永一,脚步轻松地踩上每一个节奏点,动作流畅有力,柔刚并存。 她今天梳上了优雅的法式盘发,用宝石绿的发带把环辫编得蓬松。雪白的酥手从桃金色的纱罩衫外面伸出来,里头衬了梅子紫的法兰绒长裙,整个人好似一团行走在衣香鬓影里的甜媚雾气。 一曲完毕,雪夫人的礼服裙摆轻轻从真田永一黑色的皮鞋尖上扫过,成功在后者的心上颤弄起娇俏任性的余韵。 真田永一弯腰向她行吻手礼,开口感念道,“我第一次见到夫人的时候,你还是个拘谨的小女孩,穿着白色的曳地连衣裙,像一片轻盈的羽毛落在眼前,成了在场绅士们心中的奥菲利亚。” 雪夫人低头一笑,巧妙地错过真田永一的灼热目光,把话里的重心偏出去道,“可我并不中意像哈姆雷特这样的悲情男子,除了给爱人带来不幸之外,便再无其他贡献了。” 真田永一闻言爽朗大笑,连忙安抚佳人道,“是我用错比方了,夫人不要介意。如今你依旧是舞会的焦点,我却已经老了,新酒装旧瓶,难免要出点洋相,还得请您多多包涵才是。 雪夫人也笑,“哪里话,您当年是外交官,现在是大使馆的在华的代表人物,可见这碗酒是越陈越醇了。” 这时,负责维持会场秩序的助理走了过来,抱歉地向二人鞠了一躬后,弯腰附在真田永一的耳边递话。 “他来干什么?”真田永一听完消息之后脸色一沉,拧着眉头表现出了一副晦气上门的模样。 “据那位武先生所说,他是代表三浦家的新久少爷过来送贺礼的。”助手恭恭敬敬地把消息如实告知。 正说着,武越州就神气活现地走到了会场中央。真田永一看他翻身之后排场光鲜得更甚从前,忍不住从鼻子里歪哼了一声,用日语轻蔑地骂了一句“杂鱼”。 “夫人,我先失陪了。”真田永一看到武越州就头疼,为了避免跟他打交道决定到雅座里歇上一歇。 “您慢走。”雪夫人看到真田永一这副不堪其扰的狼狈模样,忍住笑意点了点头。 武越州远远看到真田永一快速离场后心里有点纳闷,正要转身时看到雪夫人向自己走了过来,这就愣在原地,脸上有些讪讪的。 “武先生,好久不见。”雪夫人低头跟他碰了碰香槟杯,很有种火花擦星的警醒意思。 “您也是。”武越州不自然地弯了弯嘴角。 “不敢当。”雪夫人故作探究地往他后面看了一眼,开口问道,“一个人?” 武越州沉吟片刻,如实回答道,“玉琦坐在外厅等我。” 雪夫人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好,往下再没了话。她干站在武越州面前抿了一小口香槟,便欲转身往回走。 “玉琦这孩子嘴硬心软,您要是愿意见他的话,就算嘴里不说,心里也会很高兴的。”武越州堪堪叫住了雪夫人,诚恳说道,“错都在我,您别跟他计较,要气往我这个外人身 恋耽美 分卷阅读67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上气,何苦跟家里人闹矛盾。” 雪夫人闻言,脸上的表情略有动容,把喝剩的香槟酒搁到小桌上后,抬起脚步迫不及待地向门外走去。 场外的日本士兵此刻无人管束,正围在一起交头接耳,目光猥琐地朝着谢玉琦的方向探脖子。 此时,谢玉琦正坐在外厅的茶水间里等武越州,手里不亦乐乎地把玩着一只小小的珍珠发夹。外面的嬉笑声很大,能够传到里边来,谢玉琦是听得懂日语的,然而懒得理那些下流话。 他的容貌甚美,且隐隐有过了性别界限的趋势,常常会被人误以为是优伶一类的陪场人物。初时也曾气恼这等风言浪雨,而后日子久了听也听惯了,索性把心态高高挂起,只做充耳不闻。 这时,过道里传来高跟鞋点地的嗒嗒声,日本士兵们见雪夫人来了,纷纷敛气秉息,以免自己在贵客面前失了礼数。 谢玉琦见外面忽然安静,抬头看去,雪夫人已走到门边跟他目光相接。 “姐姐。” 谢玉琦的咬字很轻,让人听不出当中的情绪。 “你现在离开武越州,有没有其他的清净地方可以去?” 谢玉琦无声地笑了笑,是不想作答。 “看你自己选吧,愿意回来当少爷还是继续给别人当玩物。”雪夫人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认为谢玉琦是疯得无可救药了。 “姐姐,我躺在你跟旧情人睡过的床上,给别人当玩物,总要比回去惹你生气更开心些。”谢玉琦倦怠地垂下眼帘,轻轻偏过头,留给雪夫人琢玉般盈润的侧脸。 “随你。”雪夫人并不把他话里的机锋当做一回事,只冷笑了一声,便头也不回地推门走了。 谢玉琦低着头,把捏在手心里的珍珠发夹捂得温热。恐怕连雪夫人自己都记不得,会在跟日本情人搬家的时候,把这么个小玩意儿掉在公馆的洗漱台上。 德国医院,陆雅容躺在急诊室的特护病房里,慢悠悠地醒了过来,睁开眼睛脑子里一阵眩晕,让她觉得反胃得厉害。 “大姐,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陆流云守在病床前看到陆雅容醒了,连忙上去关切道。 “三弟?”陆雅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在四周打量了一遭,开口问道,“我是怎么到医院来的?” “是大姐夫开车把你送过来的。”陆流云如实把事情告诉了她,想了想,又补充说道,“大姐,爸爸已经答应我了,等你回家以后会尊重你的决定,不会再逼着你去做选择了。” 陆雅容闻言沉吟不语,一张清秀的鹅蛋脸还是雪白颜色,是亏了气血的模样,看起来十分虚弱。 “回来吧大姐,就算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好好把身体养一养,医生说你如果再这样奔波下去的话,情况会很不乐观。”陆流云见她似是犹豫不决,索性把事情全盘脱出,极力规劝大姐回家。 “他……你们也知道了?”陆雅容慌张抬头,向陆流云问道。 “大姐夫一直没走,他知道你不愿意见他,等我来了之后就主动出去了,人到现在还在门外守着呢。” 陆雅容听到这话陷入思绪,紧抿着嘴唇,睫毛轻轻颤动,正要开口对陆流云说些什么,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陆流云走过去开门,片刻之后,温香跟小怜两个人领着琮堂走了进来。 “妈妈。”琮堂看到陆雅容躺在病床上,迈着小腿跑到母亲身边,紧张地握住她的一只手。 陆流云怕大姐为了孩子劳神,蹲下来对琮堂解释道,“琮堂,你妈妈没事,就是太累了需要休息一下,你不要太担心。” “我知道,爸爸说我马上要有小妹妹了。”琮堂歪着小脑袋对陆流云说道。 陆雅容听了这话,躺在床上有点尴尬。 陆流云“哦?”了一声,十分好奇地向小外甥问道,“为什么不是小弟弟呢?” 琮堂应他应得从善如流,“温香姐姐说,男人都是坏坯子,还是女儿家好,贴心又懂事,知道疼人。” 陆流云摸了摸额角感到有些汗颜,讪讪地跟在后面追问了一句,“那你这不是把自己也给骂进去了吗?” “我离长大还早呢小舅舅。”琮堂机灵地瞟了他一眼,把自己的排场保全得很体面。 此言一出,温香小怜忍不住站在旁边吃吃窃笑,连躺在床上的陆雅容都情不自禁地弯了弯嘴角。 长江后浪推前浪,陆流云蹲在地上无奈地摊了摊手,心服口服地对小外甥缴械投降。 “有劳姑娘们帮我把孩子送过来了。”陆雅容从床上坐起了身子,向温香小怜道谢。 “哪里话,密斯陆你安心修养吧,要是不开心就跟我们回家。”温香气鼓鼓地捏着小粉拳道,“若不是打电话请示了夫人,我们两个还不愿意依着张将军的通信,赶着把小少爷给带过来呢。” 陆雅容含笑应了一声好,低头抚摸了一下自己尚未隆起的小腹,此刻,心中觉得十分安宁。 第50章 鱼眼肉 陆雅容在医院修养了数日,确定身体无恙后出院回了陆家,陆流云紧随其后回周公馆收拾行李准备回家。而周衡西默默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媳妇儿往箱子里装衣服,心情则是十分低落。 “陆大小姐在府里头又不缺伺候,你急在后面跟着回去,是要干什么呢?” “哎呀,我现在忙着收拾呢,等一下再跟你说吧。” 眼看满满当当的箱子就要被陆流云伸手合上,周衡西忽然有一种媳妇儿准备离家出走的错觉,忍不住走上前 恋耽美 分卷阅读68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把人往怀里一抱,这就不准备撒手了。陆流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在他怀里笑着扭了扭身子,“我陪陪大姐嘛,她现在心情不是很好,身边多个说话解闷的人也好去去心结嘛。” “那我呢?” 周衡西的温热鼻息扑在陆流云的耳垂上,低沉的声音里隐约带了两分委屈,竟是厚着脸皮开始跟他讨价还价起来。陆流云被周衡西缠磨得心中一动,觉得这大腹黑忽然撒起娇来,真是要人命。殊不知,周衡西此刻把他当做一颗鱼眼肉含在嘴里,咬也不是,吞也不是,脑子里却也全无章法。 “云哥儿,你昨晚不是说今天可以……”周衡西摩挲着陆流云脖子上的柔腻肌肤,顺手滑到了他领口处的纽扣,便欲往下动作。 “先赊着,回来再还。”陆流云眼疾手快地一把拍开那只不安分的魔爪,趁周衡西发愣的刹那,赶紧低头把行李箱的两个锁扣全都拨拉上。 “不行,晚上让我去接你回家。”周衡西一手按住箱子,一手拎住媳妇儿,严守防线不松口。 “得,你这夫纲牌匾立得挺硬啊,撼都撼不动。” 陆流云被周衡西紧拽着一只胳膊,没好气地照着他的肩膀招呼了一下子。却被周衡西勒到胸前箍紧了腰,两个人的身体贴得严密契合。 “大清早闹猫呢你。” 陆流云红着脸在他的怀里挣了两下没挣开,被周衡西捏着下巴把嘴堵得没了声。掌控主动的大腹黑温柔有力地衔住他的两瓣润唇,把那外面的软腻滋味尝尽兴了,方才撬开贝齿探入口中,捉住陆流云的粉嫩舌尖深入纠缠,贪婪地把他的呼吸全权包揽。 房间里的窗帘没有拉,明媚的阳光照进室内让陆流云有种被人看光的别扭感觉。他往手上加了一把劲,用力推了推周衡西的肩膀,指着明晃晃的落地窗说道,“白日宣淫也没有你这个宣法,真真是个大胆狂徒。” “那怎么办呢,我就喜欢把这事挑在看得清楚的时候。”周衡西低头用舌尖卷了一下陆流云的耳垂,暧昧说道,“方便欣赏你。” “你□□。” 片刻之后,被压在床上衣衫不整的陆流云,恨恨地抬起膝盖去顶解扣子的周衡西,反被其分开双腿给钻了个空。 “乖一点就是专宠了。” 周衡西笑得含蓄,慢慢沉下了腰。 “不行不行……”陆流云红着脸跟他辩驳。 周衡西看出了他的窘迫,伸手往旁边一拉,把满室的旖旎春光,尽数遮在了被子下面。 院子里的风有些大,陆雅容紧了紧身上的羊绒披肩被张妈搀回了房里。 这段日子她过得一直很平静,自从上次不欢而散之后,张褚文再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而陆元帅似乎也已经在心里默认了女儿的决定,不曾跳出来说些什么大道理,家里的氛围又重新变得从容了起来。 午后,雪夫人受人所托给陆雅容带来了一封信。光秃秃的封筒没有署名没有盖印,陆雅容撕开封口,从信封里掉出了一片枫叶,跟自己的一张旧时小像。 陆雅容默默端详,发现桌上的两样东西都是旧物件。左边的枫叶虽然已经干瘪薄脆,五个角的锯齿边缘却俱是完整,也不知道到底被人存放了多久。 而右边的小像印着她当年的青涩模样,不仅呈像的纸面略有泛黄,人影也被摩挲得十分模糊,若是仔细观察,还会发现小像边缘有粘过报纸的痕迹,就像是专门被人从宣传栏里撕下来的一样。 她翻到反面,看到小像背后贴了一张标签纸。有人十分用心地拿钢笔在上面写了她的名字,这入眼熟悉的凌厉笔迹,出自何人不言而喻。陆雅容指尖轻颤,闭上眼睛无声叹了一口气,感慨世事无常诸有遗憾。 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的雪夫人,见此情景对陆雅容开口补充道,“还有一样东西,是我自作主张要给你看的,不然心里头总替那位觉得失了公平。” 话说完,雪夫人从皮包里拿出来一张表单交到她手中。陆雅容打开一看,发出一声惊讶叹息后,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这是一张替她代理申请国外留学的资格表单,上面填着自己当初心仪的音乐学院,所有的书面手续都已通过考核,就差最后一项本人盖章确认了。而唯一遗憾的是,落款的有效日期在六年前。 “容容,其实张褚文早在你们结婚之前,就有意替你申请国外的音乐学院,打算到时候给你一个惊喜。只是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有了孩子……后来你因为生产身体一直不大恢复得过来,他出于担心就把事情压下来了。” 雪夫人抿了一口热茶,把这桩不为人知的旧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陆雅容木然垂下眼帘,讷讷问道,“夫人是从哪里知道这件事情的?” “你忘了我们是怎么认识的了?”雪夫人俏皮地向陆雅容眨了一只眼睛,提醒她道,“德国音乐学院的著名导师温特先生,既是张将军的好朋友,也是我的好朋友。若论起交情嘛,我这个红颜知己还要比你家那位更深一点。” 说罢转念向她会心一笑,“容容,是人都会犯错,也有些人过后会选择去弥补。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同,所以不存在一个硬性的权衡标准。罪与赎,善与恶,就看你怎么取舍了。” 陆雅容手里捏着表单默默走到窗前,院子里移栽过来的枫树经过霜打,叶子早已零落,不似当年女子大学里的那般红火景象。那时秋日正好,年少的将军在树下邂逅了摩登女郎,未摘芳心却已倾倒, 恋耽美 分卷阅读69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兀自生出一遭多磨的牵绊来。 风里送来一阵花木细香,陆雅容只觉双颊滚烫,伸手去抚,在脸上摸到了一把热泪。如是错了,便莫要再错过。 三天后,陆元帅坐在大厅里,神色复杂地看着面前重归于好的小夫妻,心中到底还是存了一些忐忑。 “爸爸,明天下午我们就回南京了。”张褚文打破了气氛里的尴尬,向他恭恭敬敬地表了态。 陆元帅听了也不言语,目光有意扫向女儿,看到陆雅容点了点头,这才有感而发道,“你们这趟回去好歹把日子过得安生点,平时扰我这把老骨头可以,若要吓到我这未出世的外孙那可不行……” “爸爸。”陆雅容脸上一红,忸怩地打住了他的话,抬眼去看嘴边含笑的张褚文。 “难为爸爸替我们分神担心了。”张褚文偷偷在桌子底下牵起陆雅容的手,两个人心有灵犀地相视一笑。他们彼此的心意已经互相明了,在这往后日子里当然会加倍珍惜。 陆元帅看破不说破,未免女儿女婿太得意,故意端着脸把这二人打发走了。而后出去把老管家叫了进来,晚上在家里开了一桌团圆饭,以“践行”的名义大肆庆祝了一番。 临走之前,张褚文把一份搜查资料送到了陆元帅的手上。在天津的这段日子里,他没有公务缠身,顺路接洽了总局的备案记录,对老丈人跟日本领事馆闹出来的恩怨颇感意外,便着手去探查了一下。 就这一下,让他撞上时机,从真田永一的生日酒会上,查到了有关武越州的蛛丝马迹。 第51章 叨扰 陆大小姐一家子回了南京之后,园子又空了。 李涛声托着腮帮子坐在台阶上发呆,身边放着一个巴掌大的音乐盒。平时琮堂总抱着它不撒手,如今走的时候,却把这精致玩意儿给痛痛快快地送了人。小毛孩总是乐意亲近跟自己合拍的大孩子。这一点,琮堂小少爷也不例外,并且在跟李涛声告别的时候,把心中的不舍之情发挥得淋漓尽致。 他一手拿着音乐盒,一手拉了拉李涛声的衣角,仰头说道,“哥哥,如果你去南京的话,一定要来找我哦。” 李涛声长到这么大都没想过要出天津,然而面对侄少爷的甜软攻势,却也狠不下心说出半个“不”字来。他望着琮堂那张殷勤的小脸蛋,受宠若惊地点了点头,姑且算是做出了保证。而琮堂看到他的反应,显然十分高兴,这便吃力地踮起脚尖,两只软绵绵的小手捂在李涛声的耳朵上轻轻揉了一把,把自己漂亮的眼睛眯成了一对弯弯的月牙。 故此,李涛声每每回想起脑子里这幅分别情景,初显清俊的小脸蛋总要涨得红扑扑,仿佛熟成了刚炸出锅的鲜虾片。 四四方方的音乐盒像个装满心事的许愿匣,李涛声轻轻拧了两圈发条,松开手,从盒子里传出来叮咚清脆的欢乐调子。琮堂告诉他这是一首外国歌,因为不知道歌词所以自己也不能教他唱。 扑面的凉风把李涛声的思绪拽回到台阶上。他往后缩了缩脖子,托着腮帮子继续心猿意马,嘴里喃喃自语道,“不知道侄少爷坐的火车,现在有没有开到南京呢?” 周公馆,陆流云和和美美地送走了大姐一家,骤然一身轻松,重又恢复了昔日的闲散模样。他悠哉地坐在沙发上对周衡西发表高见,“嗨,大姐闹了这一趟,感情就当一家子出来旅了个游,想想也是不亏。” 随后有感而发道,“等你得空了,咱们俩也出去玩玩怎么样?” 周衡西想了想,意味深长地向他点了点头道,“新婚夫妇是应该有蜜月旅行的计划。” 陆流云被他说中了心事,半喜半羞,浑身来了劲。嘴上立即做起了打算,“旅游嘛,国内好办,国外难说。你平时假期不够长,凑七凑八算不到一个月。现在去国外不现实,咱们等到年关的时候不忙了再做准备。” 两瓣润唇晶莹剔透,含笑吐辞,把事情规划得头头是道。 周衡西瞧他模样可爱,心思浪漫,不由得跟在后面满足惬意起来。把人拉到腿上扣住了腰,亲昵地碰了碰鼻子道,“咱们现在这样过日子,挺够滋味儿的。” 陆流云“嗯?”了一声,环住了他的脖子,追根究底道,“这话是怎么个意思呢?” “活色生香就在眼前,怎么能不馋。”周衡西靠在他的唇上咂摸了一口,果然是香软甜的好滋味,偏得“吃”出来才够劲。 “好好问你回话,跟人闹个不歇是什么意思。”陆流云见他又要上来歪缠,故意用小臂挡在身体面前,就是不让周衡西得逞。 两人欢闹之际,客厅的电话铃响了。 周衡西从陆流云的身上翻下来,走过去拿起听筒,应了两句话后,冲沙发上躺着的那人招手道,“小三爷,电话里的这位朋友不是找我的,是来找你的。” “我?”陆流云疑心听错,用手指着自己纳闷道,“奇了,谁能追到这儿来找我。” 他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去拿听筒,刚一贴近耳朵,电话那头传来了沈京九的聒噪。 “陆兄叨扰啦,我到府上寻你不着,管家大爷给了我这边的电话。” 沈京九嘴里说着客气话,语气却分明没有半分冒昧之心。陆流云见电话那头来人是他初时感到惊讶,略一思索这纨绔向来无事不殷勤,便笑啐道,“别跟我阿三阿四的打官腔,你老兄有事说事吧。” 沈京九看他态度挑明,也不做那虚头巴脑的试探,大刀阔斧地直切主题道,“ 恋耽美 分卷阅读70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有事有事,救命的急事,一言两语说不清楚,你且来学校门口的茶餐厅见吧。” 说罢,也不待陆流云细问,又加了一股脑儿的好话求人,只把陆流云哄得答应了,便匆匆挂了电话。 “这沈少爷怎么神神叨叨的,求人求这么心虚?”周衡西今天好不容易白日无事,待在家里跟媳妇儿耳鬓厮磨,平白被这沈姓纨绔抢了人,心中就有点憋闷。 “他就这样。”陆流云把外套拿起来抖了两抖,笑猜道,“没准是被他老子给叨狠了,找我商量对策来了。” 周衡西见他把衣服穿上了身,心有不快却也不便发作,拉住他的袖子开口问道,“你现在就出门?” “早点完事早点回来,你乖乖待在家里等我嘛。” 陆流云说罢,凑上来亲了一口,很合时宜地把周衡西要变不变的一张黑脸给稳稳压了下去。 “别忙,我送你去。”周衡西俊眉轻挑,意犹未尽地拉住他的一只手不肯放下。 陆流云难得瞧见他这副孩子气的模样,此刻福至心灵,伸手一点他的鼻尖,嘴里调笑道,“好一个撒娇怨偶,若给你当丈夫,怎能出去安心共事?” 周衡西万万没想到他能发表这番高见,一时噎住喉头,倒不知该如何作答了。 陆流云逮着这个空子,风一样卷到门外,朝屋里哈哈大笑道,“好哥哥,看到你这副尴尬模样,为夫甚感欣慰的很呀。” 说罢,赶在周衡西过来拎人之前脚底抹油跑了。 外面的风很大,沈京九心烦意乱地走到茶餐厅的玻璃门外,拢着手掌替自己点了一根烟,眼神有意无意地往靠窗最里的一个座位瞄。 在那处还算避人的位置上,坐着一个穿着摩登的妙龄女郎,钝圆的杏仁眼很黑,毛茸茸的卷发擦在脸上,遮住了她悒悒不欢的神色。 沈京九没法看到妙龄女郎对面坐着的客人,只能看到桌上伸过来一只戴着金戒指的粗手,态度强硬地把一个厚信封推到她面前。看到厚信封,妙龄女郎的脸色倏地变了,后缩着摇了摇头,仿佛眼前摆着一块烫手砖,能将她的细嫩十指熏熟。 不消片刻,也不知对面那人说了什么,妙龄女郎脸色苍白地咬着嘴唇,目光隐忍地把厚信封装进了随身的小皮包里。沈京九站在原地还要再看,玻璃门被人拉得呼啦一响,茶餐厅的西崽走出来提醒道,“先生,您要的热咖啡已经送上桌了。” “不用了,直接收走吧,账我已经提前付过了。”沈京九三言两语把西崽打发走了,抬头再看时,墙里的座位已经空了人。看来坐着的那两位已经从茶餐厅的后门走了。 “妈的。”沈京九恨恨地把烟头丢在地上,飞舞的烟灰来不及蹭上他的衣袖,被风迅速刮去。 二十分钟后,陆流云开着车子到了地,人还没下车,远远地就看到沈京九飞奔过来,跳上后座把门“哐当”一关,搓手跺脚道,“走吧陆兄,开凤鸣大道。” “还没请我喝杯热茶,就使唤人当马车夫,你这救命急事怎么说?”陆流云从后视镜里瞟了一眼慌张的沈京九,心里越发纳闷。 “这……我说了你可别骂我。”沈京九支支吾吾地把自己的一头乱发捋到脑后,偷眼去看陆流云。 “我既都来了,你就说吧。”陆流云留给他一个后脑勺,慢慢发动了汽车。 沈京九得了他的应许,方才松了一口气,可话到了嘴边想了想,却又换了一套说辞。 陆流云侧耳倾听,发现此纨绔所谓的救命急事,乃是请自己陪他去凤鸣大道的高端会所——香榭丽舍参加周年庆典,不由得沉默了起来。 “反正你也没什么事做,跟我一起去搞搞联谊嘛。” “什么!?”陆流云脚下一个急刹,把车子颠停在路边。 “只是走个过场。”沈京九揉了揉撞在椅背上的脑袋,悉心解释道,那儿连收桌的小工嘴里嚼的都是洋文,我哪里听得懂。横竖砸钱的是我,你就权且当是过去喝杯酒水吧。” 陆流云沉着脸没有说话,那香榭丽舍可算是天津有名的娱乐场所。地下做着赌场生意,地上是寻乐子的温柔乡,摆的生意不啻为半个风月局,洁身自好的人如何能去。 “沈兄,你就算不通英文,总不至于请不起翻译,何必来拉我下水。”陆流云也不管他面子不面子了,手里把方向盘一撂,当场就要下车赶人。 “等等等等一下!”沈京九掰住他的肩头,急得发慌,“哎呀,你这人,我说清楚还不行嘛!” 陆流云眉头紧蹙,手放在车门拉手上等着听他发表高见。 沈京九呼出一口气,面色凝重道,“有人告诉我,说最近在香榭丽舍的后门口,看到咱们学校的女学生被人拉扯进去了,你说奇不奇怪?” “荒唐。”陆流云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这种瞎话你都编的出来?” “我一开始也不信。”沈京九松开他的肩膀,靠在座椅上扯了扯自己的领带,笑得很不从容,“可是,有些消息巧合起来由不得你不信。” 第52章 香榭丽舍 “先生,行行好吧。” 一个老乞丐偎在香榭丽舍的后门边上讨饭,乌黑的指甲缝里嵌满了泥,身上的破夹袄也是不干不净。他在这条街上讨了五年的饭,脑子转得很灵光,从来不去前门打扰人家的富贵生意,只扎根在后门卖可怜。 但凡看到附近有车辆停下,老乞丐会立刻佝偻着身子从墙根里挪过来,手里颤颤巍巍地拎着个小铁盆,跪在人前 恋耽美 分卷阅读71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抽着鼻子吸溜冷风,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凄惨落魄一点。 “行行好吧,您多给口饭我今年冬天就能捱过去了。”老乞丐跪在一双方头锃亮的黑色皮鞋面前,嗓子里呜噜呜噜地噎着哭声,他的眼角已然瞟到了皮鞋主人戴在无名指上的金戒指,故而十分执着地把手里的小铁盆伸到黑色皮鞋的前面去。 “白小姐,你先进去吧,今天的生意比较忙,上面缺人。” 一个沙哑的男声传到耳朵里,老乞丐偷眼去看,发现车上又走下来一个呢绒裙的小姐。他正准备把手伸过去晃荡,忽然盆里叮当一响,却是多了几个银亮的钢子儿。 “谢谢爷,谢谢爷。”男人给了他几个子儿,老乞丐就趴在地上磕了相应数目的头。 “呵。”一声短促的轻笑过后,男人低头又往老乞丐的铁盆里随手丢了,刚才在茶餐厅里西崽给他找零的二十块钱。 老乞丐从未见过如此阔绰的施舍恩客,一时好奇心起,缩着脖子抬头去看,不料却把自己狠狠吓了一跳。 这个手上戴着金戒指的男人,半张脸上纵横着一道狰狞刀疤,直从耳际拉到了嘴角。 “快点快点,晚了人多不容易找。” 陆流云刚在香榭丽舍门口找到车位停靠,就被沈京九催促着往大门走。 “我说,你真不是诓人过来给你泡妞搭把手的?”陆流云目光犹疑地扫了沈京九一眼,不大吃的准这纨绔话里的准确度。 “小三爷,咱俩什么交情,我诓你还用遮遮掩掩吗?赶紧的吧,再晚就得排号了。”沈京九懒得跟他多费口舌,脖子一坤,自己先往前迈了步子。 香榭丽舍上面是温柔乡,下面是富贵堂。一般的来客都是去上层的娱乐场所花钱捧交际花,只有极少数的豪户才有底气跑到下层的地下赌场里一掷千金。 要说这会所开起来也就头两年,然而名声却打得极响亮。只因香榭丽舍高明就高明在,能把“酒色财气”四个字包装得金玉其外,且内中败絮轻易不会为人所嗤鼻。故而亲身体验过贴心服务的豪客们,事后形容起这当中滋味来不说欲仙欲死,也可算作享受一遭人间天堂了。 进门的大厅是开舞会的地方,专门给那些刚露脸的雏儿拢人气,圈子里花名在外的‘一流名媛’偶尔会出来暖场,只不过次数频率是以月份来记算。所以,要想近距离一亲芳泽的客人只能用钱开路,到较为高等的雅座里窥得佳人一笑。 沈京九先时在另一家门槛较低的会所里前后砸了万把块,却也仅仅得了佳人的回眸一笑,说到底却是连人家的手都没摸着。由此可见,普通客人若无心力、精力跟财力三样,是决计砸不起来这边姑娘的身价。 不过贵有贵的道理,香榭丽舍里不光是人值钱,连摆放装饰的草木都是差人特别订送的,甚至连鱼缸里放的鹅卵石下面都滚着一圈小珍珠,如此一看倒也物有所值。 陆流云从来没去过这种复杂场合,今日初见,纵使心中略有好奇,但因不迷财色,倒也看得通透。他冷眼扫过面前富丽堂皇的热闹景象,只想在旁边安安生生地当一回看戏观众。 “我说,你就真的确定那女学生今天能在大厅出现?” “当然了,像周年庆这种大日子,别说是那些小丫头片子,连圈子里的名花都是要出来露脸的。” 沈京九淡定地拉着陆流云在面向舞池中央的沙发隔位上坐了,立刻有西崽过来递上酒水单子。在沈京九的眼神示意下,陆流云拿了份英文菜单,用英文点了两杯三位数的香槟酒后,顺手把人打发走了。 “漂亮。”沈京九冲他鼓了鼓掌,眉飞色舞道,“贵公子的派头就是跟暴发户不一样。” 陆流云闻言无奈扶额,恨不得给他一个大白眼。 “看,马上要来人了。”沈京九捅了捅陆流云的胳膊,二人一齐向舞池看去,发现后台一直挂着的帘幕已经被西崽拉了起来。 下一秒,大厅里的灯倏地熄灭了,黑暗中传来窸窣的脚步声。片刻之后,一束灯光安静打在舞池中央,一群由女孩子扮演的假面骑士,在大厅里的爵士音乐激昂响起之后,穿着方头皮鞋踢踏着整齐的舞步开了场。 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贴身包裹住圆润的小臂跟笔直的大腿,胸口露出来的一片白衬衫勾勒出窈窕丰满的曲线,虽然不曾多露一寸肌肤,这美好的姿态已经足够引人遐想。俏皮的韵律节奏鲜明,柔美的娇躯动作有力,在气氛调动到最热烈的时候,大厅里的音乐戛然而止,仿佛有一根紧绷的弦忽然在心上划过,女孩们在这空白的间隙里齐声拍起了手掌。 “啪、啪、啪”,整齐拍到第三下的时候,基调温柔的弦乐从梵婀玲的拉弓上倾泻而出,另一群穿着公主裙的女孩们嘴里咬着玫瑰花枝踩着乐点登场,飞扬的裙裾在她们纤细的腰肢下,旋转成了簇放的花朵。“假面骑士们”在单膝跪下行了吻手礼之后,起身把对面的“公主”拉到怀里,整齐划一地跳起了男女步,一时之间舞池里的音乐又重新回到了欢快动人的韵律上。 两轮舞伴交换完毕,表演接近尾声,西装女孩们怀里搂着舞伴的纤细腰肢,温柔俯下身去咬住对方嘴里的玫瑰花枝,恰似翩翩少年在美人的雪肤上印上了定情一吻。明明都是女子,做出这番调情动作来却有说不出的香艳旖旎。 全场掌声雷动,陆流云跟在人后拍了拍手,心中陷入沉思,不知为何,这出精彩的开场舞给他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72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感觉莫名似曾相识。 “嗨、嗨陆兄,看傻眼了?”沈京九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把陆流云从沉思中拽了回来。 此时,舞池中央已经是另外一幅景象,跳舞的年轻女孩们悄然退场,取而代之的是一位明艳张扬的漂亮女人。只她一个人站在空旷的舞池中央,散发出的凌人气场却在无形之中告诉所有人,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是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 “这位是交际花还是老板?”陆流云压着嗓子悄声向沈京九问道。 “这……都算吧,不过一般人可打不起她的主意。”沈京九端起桌上的香槟抿了一口,意味深长地补充道,“苏玛珍,香榭丽舍明面上的温柔乡老板,交际场上的常青藤。要是背后没几棵大树,怎么能这么快在天津站得稳脚跟。” 陆流云点了点头,凝神再看时,本以为苏玛珍会在周年庆上跟慕名而来的客人们说几句祝词,没想到她只微微含笑一鞠躬,便伸手招来西崽,把那有十层高的奶油蛋糕推了上来,切下一小块意思意思,庆祝仪式便就这么潦草结束了。 而台下的豪客们似乎也并不介意,该掌声如潮的继续掌声如潮,像是早就习惯了这位冰美人的冷漠无礼。 等到苏玛珍离场之后,大厅的灯光重新亮起,四散的人群又恢复了初始的热闹模样,刚才发生的一切仓促又迷离,着实令人恍然如梦。 开场舞结束了,年轻女孩们却是余兴未了,回到后台之后身上穿着演出礼服,嘻嘻哈哈地抱在一起打闹顽笑。只有白秀英一人默默解下了裙子上的绑带,坐在化妆镜前用纸巾擦去嘴上的浓艳口红,圆美的脸上面无喜色。 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她的格格不入,反应最大的当属苏玛珍的跟前红人宝丽。 宝丽一路爬上来顺风顺水,谁都愿意巴结她,偏偏来了个白秀英要拂面子,可谓不得不气。想到这里,她用眼风刮着面前那道厌人背影,嘴里轻蔑地发出了嘘声。 “哟,女秀才,摆这么个不甘心的样子给谁看,是今天上场没发挥好啊,还是跟我们一起辱没你了。” 白秀英不为所动,手里继续忙自己的,把她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房间里本来就闷,宝丽心上这么一堵,更是热火烧到了胸口。对她来说,这白秀英的不识好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瞧着对方那副自命清高的模样,她的怒气“蹭”一下子就上来了。 “啧,落毛凤凰不如鸡,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咱们珍姐是看上你的人了,可不是看上了你那风头不再的出身。” “那要谢谢你高看我了。”白秀英换上了前台女招待的裤装,秀丽的杏仁眼淡淡递过去一个膈应的眼神,完美囊括了自己的主观情绪。 “你——”宝丽意欲上前动手被人劝住了,只得扯着嗓子站在原地叫骂,“还当你是小姐呢,死破落户金贵什么呀。身上背着老子娘的债,迟早到了那一步,还愁没那颠出来卖的日子吗?” 宝丽这句话里除了“出来卖”三个字,其他方面都说得挺接近事实。白秀英攥着门把手指尖泛白,无中生有的东西,她大可以听听就算了,但这污言秽语着实是刺痛了她的耳朵,让人忍不下去了。 第53章 贵小姐 白秀英看着个子纤细,实则骨子里带了一股狠劲儿。尤其是在家道中落之后,饱受他人的冷眼酸语,越发锻炼出了一颗要强的自尊心。 宝丽只当她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女学生,故意存下了挑事欺辱的心思,掐着细腰喋喋不休,硬要把人揭下来三层脸皮。她说得正痛快,白秀英踏步上前给了她一个大嘴巴,两个人在后台自作主张开了战。 “不好了不好了,快去叫吴哥过来!” 香榭丽舍的女孩子都是当娇花养起来的摇钱树,拌嘴的事情常有,却是极少有当真动武的,哪里遇到过今天这种混乱场面。一水儿的细长藕臂招架不住白秀英跟宝丽发疯,连忙赶人去叫主事过来“救火”。 前台忙得不可开交,吴主事坐镇幕后指挥大局,无名指上的金戒指反射着头顶的灯光,在他粗糙的大手上熠熠生辉。 “吴扬,干得不错。”苏玛珍端着一杯香槟酒走进了内部的办公室里,靠坐在红木桌子上跟他轻轻一碰杯。 “老板娘客气。”吴扬沙哑着嗓子,笑容谦和道,“各取所需罢了,他们敢要,我就敢给。” “聂先生果然没有给我介绍错人。”苏玛珍称心地挑了挑拉扯精细的眉毛,走过去轻轻按了按他的肩膀,郑重说道,“以后那些到外面碰头的小事就不用你干了,下个月去接管‘下面’的生意吧。” 咚、咚、咚,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被后台打发过来搬救兵的两个小雏儿,看到老板娘跟吴主事都在办公室里,互相都有些六神无主。 吴扬看她俩这副模样,伸手比了个手势把人叫到外面问话去了。两个小雏儿方才松了一口气,把白秀英跟宝丽干架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吴主事。 吴扬听了之后一言不发,进去跟苏玛珍打了个招呼,便是直奔现场而去。 憋闷的后台浮着一层脂粉热气,两位佳人酣战之后身上都挂了彩。唯一的区别是,白秀英带着脖子上的血印子站在原地依然冷静,而宝丽捂着脸上通红的巴掌印,跌坐在椅子上哭的是梨花带雨。 “吴哥来了。” 围观的人群看到主事来了纷纷避让到一旁。吴扬看了一眼这二人的狼狈相,心中腹诽道,娘们儿的事情最难管, 恋耽美 分卷阅读73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尤其这里的姑娘靠的是一身娇贵皮肉吃的饭,打吧打不得,骂吧不像样,简直不知道该拿她俩怎么办。 “吴哥,你还是赶紧把这位大佛请走吧。合该人家心气儿高,跟咱不是一路人,读大学堂的贵小姐你拉拢得过来吗?” 宝丽看到吴扬的脸色不是很好,唯恐自己被白秀英抢先告状拉了下风,连忙哭哭啼啼地捏着帕子跟他诉苦。 “别说了,香榭丽舍是你家开的还是我家开的,用得着你来多嘴?”吴扬火气一上头,脸上的刀疤就分外狰红,开口一镇把宝丽唬得支支吾吾地不敢咋舌了。 “眼泪擦擦,顶着两个肿眼泡子给谁看,一会儿出去要不要见客人了?”吴扬瞪了她一眼,回头又把白秀英给叫了出去。 “白小姐,你这又是怎么说呢?” “吴主事,宝丽说得没错,我确实没这份心。如果不是爸爸的债务捏在你们手里,我是不会过来蹚浑水的。” 白秀英的直白把吴扬接下来想说的话又给堵了回去。半晌,他看了一眼白秀英脖子上被挠出来的三道血印子摆了摆手,开口说道,“今天的工作就到这里结束吧,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不碍事,遮住就行了。”白秀英眉头暗皱,拒绝了他的好意。 她拿钱办事,不欠人情,也欠不起,横竖没到僭越的那一步,靠苦力吃饭是自己最后的底线。 香榭丽舍的客源很广,一眼看过去,十个人里面倒有三四个洋面孔,扎堆坐在大厅包位上海谈阔论,睥睨物表,一个个都是高高在上的样子。 沈京九常年混迹各大娱乐会所,知道这些人是新近在商场上抛头露脸的外国商户,私下里干的都是不见光的走私生意。因此并不跟他们打交道,本着明哲保身的态度,每次遇到人都会预先远远避开。 “我想不通天津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群不速之客?”陆流云就着香槟杯倒了半量的冰水,大厅里的暖气开的很足,把他烘得有些口干舌燥。 “谁知道呢。”沈京九拎起水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涮了涮心里的憋闷,随口应道,“你们兵家子倒是可以去琢磨琢磨情况,我们这些不求闻达的暴发富可不敢多管闲事。” “你倒是说话直接。”陆流云觑了他一眼,也不放在心上,抬头再看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他眼中一闪而过。 “沈兄。”他心念一动,坐直身子捅了捅沈京九的胳膊肘,开口问道,“你能不能给我形容形容,那个女学生到底长的什么模样。” 白秀英人到了前台,正是忙起来的时候。她预先在脖子上系了一条丝巾,十分自然地挡住了血印子,便抱起厚重的菜单本走出去招呼客人了。 她是外语系的学生,同时在大学里也辅修了其他几门语种,本想着为将来出国留洋做准备,却不料被突生的家庭变故打乱了自己的计划。如今,竟是沦落到人钱两难的境地了。 苏玛珍的手里不缺漂亮姑娘,但是能用得上上等场合的“解语花”却是寥寥无几。她看中了白秀英的内外资质,尤其是通晓洋文的优点,这才千方百计地想把这个女学生弄过来,培养成自己的左臂右膀。 而白秀英显然是那类只可拉拢不可要挟的硬骨头,苏玛珍降她不得便用温水煮青蛙的法子把人慢慢往贼船上拉。 白秀英目前并未参透苏玛珍的求全深意,她抱着菜单穿梭在外国客人的包位之间忙碌,心中存着莫须有的侥幸,浑然不觉自己的半只脚已经陷进了泥潭里。她这女招待的工作在平时还好,可人一多就鱼龙混杂,若遇上西洋登徒子,非得斗智一番才能全身而退。 眼下这一桌的英国客人就很难缠,明明中文水平连招呼都打不利索,还非要让她重新去换中文菜单回来,明显是起了故意捉弄的心思。白秀英不跟对方来劲,忍气吞声地回去换了菜单回来,登记好酒水单子,却又被拦住了去路。 “小姐,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坐在过道边的英国客人对这位面容甜美的女孩很有好感,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起白秀英的纤细身材,嘴角挑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居然想要伸手去搂她的柔软腰肢。 “先生说笑了,像我这样的普通女孩走在路上随处可见,哪有什么邂逅的说法可言。”白秀英用菜单挡在自己身前,轻轻巧巧地隔开了那只汗毛厚重的手。 “那今天就好好认识吧。” 英国客人觉得这位东方少女很合自己的口味,加之看到了白秀英丝巾下面露出来的红抓印,一时想入非非,认为对方在跟自己耍欲拒还迎的调情把戏。话刚说完,就要强行去拽白秀英的细胳膊。 正当此时,横空出现的另一只手把人从他眼前抓走了。白秀英跟英国客人心中俱是一惊,她转身一看,把面前修皙清隽的贵公子,跟大学文化节上遇到的幽默师兄相互重合了起来。 她眼中一喜,刚想开口,背后传来英国客人粗声恶气的骂声。白秀英急中生智,直接把桌子上放的香槟酒,抢过来泼到陆流云的西装外套上,而后故意一松杯子,任它掉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白秀英搞出来的动静,很快就把大厅里的看热闹的人给吸引了过来。陆流云知会她的用意,反拿住她的胳膊,不依不饶道,“这是什么稀烂的服务态度,不仅撞翻了我的酒杯还弄脏了我的衣服。你想跑可没门,走,跟我去见你们领班拿说法去。” 说罢,陆流云扫了一眼挤上前来的沈京九,故作恼火模样把白 恋耽美 分卷阅读74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秀英拖出了人群,把一头雾水的英国客人留在人堆里面面相觑。 “师兄,后门从这边走。”白秀英悄悄用手指了指角落里不起眼的一道小木门,把陆流云跟紧随其后的沈京九从大厅里带了出去。 白秀英把这二人送到了门外,自己却是没有动,沈京九看她是个要折返的模样,开口问道,“你是泰生纱厂的白家大小姐白秀英,对吗?” 白秀英没想到他会认识自己,此刻她身上穿着女招待的制服,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是,睁着一双漂亮的杏仁眼,站在原地满脸通红。 陆流云见她抿着嘴唇不吭声,像是大受刺激的模样,试探性地开口问道,“白小姐,你现在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如果能走的话,她今天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沈京九目光转向白秀英,正色道,“白小姐,听我一句劝,钱这玩意儿,有时候是好东西,有时候就他妈是王八蛋。再者,外面已经传出了风声,这样下去对你的名节是很不利的。” “谢谢你们,但是,我没有办法。”白秀英撩了一把耳边的乱发,强颜欢笑道,“走一步算一步吧,不来这一趟,家里的房子都要被人收走了,寒冬腊月的,往哪儿活啊。” 回去的路上,陆流云跟沈京九两个人坐在车里心事重重。白秀英没有跟着他们离开,因为今天的工作还没有做到结束时间,贸然走的话跟那边不好交代。 陆流云眼睁睁地看她转身进了门,只觉得这么个鲜花似的人,是一脚踏进火坑了。 “沈兄,一个清白姑娘家哪里受得了这种委屈啊。”陆流云手里把着方向盘,踩着油门离开了香榭丽舍,外面的冷风扑在车窗上呼啸而过。 “受不了也得忍着。” 沈京九坐在后面抽烟,嘴里喷出来的白雾遮住了脸上的表情,“我老爹跟白家来往过生意,她那爸爸瞧着可不是正经人,听说外面还有个姨太太留下的儿子偷偷养着,哪里又顾得上这个女儿。我看白小姐落到现在这个境地,有多半是她那混账老子给出的主意。” 陆流云闻言,无声叹息。 沈京九轻飘飘地把烟头弹到了窗外,继续补充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咱们救得了她一个人,救不了她一家子。等白小姐哪天自己想通了,再去琢磨这些东西才有意义。” 第54章 小白脸(捉) 车子稳稳当当地开到了凤鸣大道的街心处,沈京九忽然一个巴掌拍到了陆流云的肩膀上,把人吓了好一大跳。 “等等,顺路接个人。” 话说完,他不待陆流云好奇发问,自己坐在后车座上讳莫如深地理了理领子,随后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陆流云的目光追在沈京九的脚步后面一起下了车,他眼见该纨绔踏进了龙祥旅馆的大门,心中起了一层困惑。想这纨绔平日里浪起来都是衣角不带风的,那是别人来旅馆门口接他差不多,今儿个居然长了心肝知道主动接人去,倒是值得仔细推敲。 正在陆流云靠在驾驶座上揣测沈京九会带怎样的绝世美人上车时,却见他光天化日之下勾肩搭背了一位小白脸,施施然向自己走了过来。 小白脸是货真价实的小白脸,很有些如花似玉的动人之处。即使身上穿着灰不拉几的大棉褂,依然能叫人从那伸出来的长胳膊细腿上,揣摩出他藏在衣服底下的秀致身段来。 沈京九的一双眼睛牢牢吊在杨似仙的身上,完全没有注意到陆流云投过来的探究目光。上车之前,他颇有绅士风度地替杨似仙拉开车门,手心体贴地抵在门框上预防对方撞上脑袋,这番行云流水的温柔动作,跟他平素追求佳人的细致情景如出一辙。 陆流云笑微微地看在眼里也不做声,本着看破不说破的宗旨,不待人问也做摇头三不知。 “沈兄,前面这位先生是?”杨似仙知道自己坐的不是沈家的车子,得了别人家的便宜是应该上去好好打声招呼的。 “这位嘛。”沈京九存了逗他的心思,这便信口胡诌道,“城里的一位军爷。” “军爷好。”杨似仙不疑有他,十分客气地向陆流云拱了拱手。 陆流云看其举止从容,坐在沈京九身边又相当坦荡,越发觉得二人关系莫测。不过再怎么疑惑那都是心里的事,陆流云脸上的表情仍然把持得很稳重。他也客气地朝杨似仙拱了拱手,笑问道,“先生怎么称呼呢?” “敝姓杨,杨似仙。”杨似仙坐在车子后面老老实实地跟他交了底儿。 陆流云“噢”了一声,被他这不通俗的名字给绊了一绊。末了,实在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转口对沈京九道,“这……还往你家的方向开吗?” “那当然了。”沈京九状若无意地把手搭在杨似仙的肩膀上揉了一揉,冲陆流云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杨兄近来替我爸爸打点生意,把他请到家里同吃同住也是应该的嘛。” 这厮人前一副鬼样,人后一副神样,当着沈老爷的面规规矩矩地称呼杨似仙为“天师先生”,背地里却一路对着杨似仙穷追猛打送热情,把个称呼从“天师先生”简化成“先生”,再进一步热络成“杨兄”,终于把两个人的辈分给打平了。 杨似仙没他那么不害臊,听沈京九这话说得暧昧,便红着脸往里头小心补了一句,“哪里,都是托您府上照顾,怜我这么个无家归的孤魂罢了,当不得‘请’字。” 殊不知沈京九就爱看他这副怯不经风的单纯模样。杨似仙忸怩起来,整个 恋耽美 分卷阅读75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儿就是一朵含着苞的小粉桃花,只能瞧,不能碰,挠得他的心肝痒痒的,恨不得立刻把人“吃”到嘴里去。 而陆流云从车内的后视镜里,看到沈京九一路跟逗孩子似的歪缠他的“杨兄”,眼里憋着笑意把两人送到沈家门口下了车。 此时天色还不算太晚,他想起周衡西一个人待在家里未必会耐心吃饭,便又折到大路口秤了一只肥美的脆皮烤鸭带了回去。 往烤鸭堆里叉火钳的小老头,很少见到有年轻先生特地开车过来排队等的。只道是来了位顾家的丈夫,买了烤鸭回去跟妻儿解馋来了,便开口笑道,“贵夫人真是有福气,嫁得您这么个会疼人的主儿,家里日子该多和乐哟。” 陆流云手里拎着油纸包正准备往车上走,冷不丁被这么一夸,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清咳了一声嗓子,有模有样地做了答,“可不是嘛,中午出门办事把太太一个人留家里了,不回去哄一哄,今天怕是不能轻饶我。” 小老头偷偷摸摸地回头,瞄了一眼正在身后片烤鸭的老婆子,用过来人的眼光跟陆流云打了个马虎眼儿,两个人很有默契地同时发出了一声轻笑。 等到陆流云把车开回了周公馆,却见家里灯火通明,不似往常那般安静模样。 于是,他在进门之前悄悄留了个心眼儿,抖了抖身上的寒气,放轻了脚下的步子伸手去拉门把子。伴随着“吱呀”一声轻响,他踏进客厅之后傻眼了,那坐在沙发上端着茶杯怡然自得的人不是自家老子又是谁。 “爸爸,你怎么在这里?”陆流云手里拎着油纸包,一脸茫然地问道。 “怎么,我不能来看看吗?” 陆元帅看到儿子进门时那副贼头贼脑的样子,已是心中不喜。再一扫他手上的油纸包,当下便自动脑补出混账儿子在外游手好闲后,回来笼络周衡西替他打圆场的情景来。 他越想越觉得儿子不可救药,索性茶杯往小桌上哐当一搁,盘问起陆流云道,“你待在周先生这里也有好些日子了,我也没瞧出你有什么好的奔头来。如今花言巧语地跳出了家门,在外面玩得可是越发自由了。” 说罢,眼风一扫,又盯上了陆流云被香槟酒泼湿了的西装外套,脸色是愈发难看了起来。 陆流云心道不好,正在绞尽脑汁准备自圆其说时,幸而周衡西及时从楼上走了下来。他手里拿着一沓报表,望着客厅里瞪成乌鸡眼儿似的老丈人,再看看恨不得钻到墙角里的可怜媳妇儿,当下在心里就把情况猜了个七八分。 “大帅,你上次让我做的数据已经排好了。这些都是三浦家的日本货轮最近两年来在海关的通行记录,高峰期跟冷淡期的波动变化都已经做了标记。小朱那边的人也已安排好了,您只要盯着他们的船只动向,不怕往下查不到猫腻。” 周衡西动作自然地挡在了陆流云的面前,右手拿着报表,左手偷偷背在身后向他打手势。陆流云心中会意,连忙猫着腰后退到门口,正准备拔腿逃难时,被他老子逮了个正着。 “混账东西,你还要往哪儿去,给我滚回来。” 陆元帅何等精明一个人,对付起这不省心的儿子来,说揭他的短就一定要揭他的短,哪里会给他轻易下台的机会。 陆流云暗暗叫苦,把迈出去的一只脚又收了回来,老老实实地栽回了他老子的眼皮底下。 “大帅……” “你别替他讲话。” 陆元帅抬手打断了周衡西的话,不留情面地指着陆流云道,“我问他,没问你。” 陆流云从小到大挨惯了修理,此刻并不怕他老子发难,摸了摸鼻子见招拆招道,“我还能去哪儿呢,当然是出去找个笸箩回来跪着挨罚了。” 这话一出,倒是叫陆元帅肚子里寻不到话来骂他了。 这倒是个什么缘故呢,原来陆流云小时候身子骨弱,每次挨罚只要不是大错,十有八九都是去小偏厅里跪着。 张妈舍不得孩子膝盖受罪,就私下想了个法子,在笸箩里面垫了一个厚实的棉花垫子,每次赶在陆流云罚跪之前,就偷偷藏到盖了桌布的大方桌子下面。等到陆元帅前面一走,陆流云就把笸箩从桌子底下拖出来垫膝盖。 如此一来,他的膝盖下垫着棉花垫子,棉花垫子下面又垫着笸箩,无论那水泥地再怎么硬实,他都全然不怕了。 直到有一天,他白日里犯了错半夜又被揪到偏厅了罚跪,因为实在太困,最后竟是把笸箩当成枕头滚到桌子底下睡着了。而又因大方桌下面的空档被桌布遮得严严实实,等陆元帅去放儿子时竟没瞧见人,当晚在家里四处找不着他,可是被狠狠吓了一跳。 故而陆流云方才嘴里一提“跪笸箩”的三个字来,就叫他老子想起了当年“失而复得”的儿子,被张妈从大方桌底下捞出来的尴尬情景,心中顿时哭笑不得,却是再没那牛劲儿叨叨他了。 陆流云见他老子脸色一缓,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连忙把油纸包放在周衡西的手里,走上前去拎起小桌上的大茶壶,给陆元帅续了一杯热茶。而后规规矩矩地把茶杯递到他老子手边,说了一句“爸爸喝茶”。 陆元帅活了大半辈子都没怎么兜出过混账儿子给自己绕的圈子,他心情复杂地接过陆流云递过来的茶杯,默默安慰自己道,“算了,羊毛出在羊身上,我这个当老子的不担待,跟他这做儿子的计较个啥。” 陆流云见好就收,绝不多说废话。眼见自己成功全身而退, 恋耽美 分卷阅读76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便悄悄抬头冲周衡西使了个俏皮的小眼神,安安分分地退到墙边上去了。 而陆元帅略坐了坐,发现跟他俩实在无甚可聊,便也起身去叫勤务兵开车送自己回家了。 第55章 如梦初醒 陆流云眼巴巴地把他老子盼走了以后,这才原形毕露,倒在沙发上不老实地哼唧了两声,表现出了既想撒娇又要撒野的前兆。他这伸胳膊蹬腿儿的姿势很不雅观,幸而旁边也无第三者在场,所以心中并不在意,只管胡闹给周衡西一个人看。 “还是你好。”陆流云拽住周衡西的袖子不松手,把他修长白皙的手往自己的脸上贴,无赖似的蹭了两蹭,咕哝道,“我的好哥哥,知道疼媳妇儿。” “你要是我儿子,我也不轻饶你。”周衡西把凉手抽出来往他的热颈窝里一放,嘴里开玩笑道,“爹不亲亲外人。” 陆流云的半边软脸颊枕在他的手上摩挲得正舒服,冷不丁被周衡西冰的一哆嗦,差点没从沙发上跳起来。他缩了缩脖子,把周衡西的顽话琢磨开,觑着眼睛信口打诨道,“哟,还外人呐,嫌我礼数不周全,晚上给你添两根红喜烛应应景。” “添这儿?” 周衡西沿着他的腰线往下一抚,把怀里的小人儿唬得打了个颤。陆流云按住他的手,慌乱之中眼角扫到搁在桌上的油纸包,连忙讨好道,“哥哥,你看买了烤鸭,我来喂你。” 说罢,他蹿到小桌前打开油纸包,动作利索地把用春饼卷起带皮的烤鸭片,夹上葱丝裹裹紧,又蘸了一点甜面酱,左手托着右手护着,殷勤地递到周衡西的嘴边。 周衡西就着他的手一尝,发现味道果然是好,也下来动手喂了陆流云一回。两个人盘腿坐在地毯上一边往肚子里填食,一边调情似的打油嘴,把那点子葱皮肉屑全捯饬到衣服上去了。 末了,陆流云张着十个油腻腻的手指头龇牙咧嘴,脸上还挂了一道被周衡西偷抹上去的甜面酱。他撇了撇嘴,认为自己这殷勤献的得不偿失,皱着鼻子钻到浴室里洗涮了一通,心里方才得到了些安慰。 回到卧室里的时候,周衡西已经坐在床上等他了。 “爸爸今天怎么还找上门来了?”陆流云神清气爽地擦了擦湿头发,挨着周衡西在床头坐下。 “大姑爷上次走之前着手把日本领事馆给盯了一下,发现武越州出席了真田永一的生日酒会,日本人那边貌似还跟他维持着合作关系。” “这武越州究竟有什么好本事,给日本人下迷魂汤了?”陆流云“嗤”了一声笑,心里很不理解。 “我倒不觉得武越州有什么高明。”周衡西不以为然道,“现在还敢用他的那一位才是真的角色好。” “欸,不想了,头疼。”陆流云心烦意乱地趴在周衡西的胸前打了个滚,脑子里冷不丁地就浮现起白秀英强颜欢笑的模样来,引得他又埋头长叹了一口气。 “不是说不想了吗,这会儿怎么又叹起气来了?”周衡西把他扳正过来,枕在自己的颈窝里,安抚似的挑了挑陆流云的下巴颏。 陆流云提不起这档子唏嘘事,一时无言,索性捉了周衡西的手,挨个把他的五个指头给轻轻啃出了浅牙印。 周衡西大度地把另一只手也抽出来递给他,这一时三刻外面也闹不起大波澜来,趁着这会儿有闲时在家,就由着自己的心肝宝贝胡闹吧。 深夜,三浦公馆的大客厅里灯火通明。武越州带着情报孤身前来,把一沓厚厚的文件夹交到了广濑户的手上。 “武先生,请进来坐吧,少爷一直在里面等您。” 武越州摸不准这新金主的套路,本来打算直接交完东西就走人的,听了这话也不好推脱,抬头冲广濑户讪讪地笑了笑,陪着小心跟在后面进去了。 客厅里挺空旷,三浦新久独自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古典诗集正在翻页。看到武越州来了,他合上了手里的书本,起身迎人道,“武先生,这边坐。” 武越州见他对自己这么客气,心里也是有些拘谨,端端正正地坐到了沙发上,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新久少爷,您让广濑先生交给我的文件都已经打理好了,您……还有什么其他要问的吗?” “武先生,最近在租界住的还习惯吗?”三浦新久替他倒了一杯热茶,含笑问道。 武越州以为三浦新久把自己喊过来是预备仔细盘问一番,没想到开口居然是这么一句话,这倒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如果房子不合适的话,可以给您另找。” “不用不用,房子住的挺好,新久少爷有心了。” 武越州如梦初醒,连忙冲他摆了摆手,几乎有些受宠若惊。 三浦新久点了点头,把提前预备好的一张支票从书本的夹页里拿出来,放到武越州的面前,开口说道,“武先生辛苦了,这点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你不要推脱。” 武越州状若无意地扫了一眼支票上可观的数字,眸中精光一闪,压住了脸上的喜色。如果不是自己借着三浦新久的一方屋檐躲避,他几乎要生出被对方巴结的错觉来了。 “新久少爷太客气啦。”武越州把支票折到手里,这回脸上笑得是发自肺腑的灿烂。该收的还是要收,三浦新久给的只多不少,他武越州也没有白出力,大家合作归合作,付出跟报酬也得两清的。 三浦新久看到他把支票收进了口袋,心中十分满意,也不多做挽留,简单寒暄了两句后亲自把人送出了门。武越州得了便宜 恋耽美 分卷阅读77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也不卖乖,很有礼数地把金主留在门口,意气风发地怀揣着支票告辞离去,呼啸而过的汽车屁股在星子昏沉的夜色里喷出了一条灰烟。 “少爷,外面风大,咱们进里屋去说吧。” 广濑户动作温柔地把站在风口的三浦新久掩进了屋子里,顺手关上了门。他是这个家里的管家也是三浦新久身边的一把总钥匙,既分担着主人的喜怒哀乐,同时也感受着主人的冷暖安康。 三浦新久对这个忠心耿耿的年轻家仆也很满意,广濑户是三浦东晖给他量身定做的所有物,以至于让他在用顺手的同时也额外生出了一点依偎的感情。不过这感情毫无旖旎色彩,充其量是信任走到了心里,让他感到安慰。 “少爷,刚才我简单看了一下武越州送来的文件,副社长果然在背后安排了一步暗棋。” 广濑户把挑出来的几样表单送到三浦新久手里。 三浦新久过目之后,眯着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的好叔叔三浦健龙,居然背靠着家族大树去勾结外国势力走私,既贩人又贩物,女人、童工、黄金、军火……手伸得越来越长,简直没有他不敢动的买卖。 这一路黑钱吸金下去,哪怕有朝一日东窗事发,他都不需要去动家里的那份“蛋糕”,也能安心脱户,跳出来跟人叫板了。 “目前可以知道跟副社长合作的有英国人也有俄国人,在天津分设的货轮里面每十艘就有一艘有暗舱。走私的‘货物’流向主要在花楼、军队和工厂,货轮在上岸之前会安排接头的人,如果有异常情况他们会立刻掉头返航,把‘货物’直接丢到深海里处理干净。” 事情远远超乎了他们的预想,广濑户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把这层沉重的阴暗面透露给三浦新久。 “也就是说之前的接头人是武越州了?”三浦新久揉了揉太阳穴,尽管语气依然平静,脸上的表情却并不轻松。 “是这样,不过经过上次的事情后,副社长怕打草惊蛇据说已经改了运转手段,不再轻易向内通货,而是做起了中间商的角色,把在中国累积起来的‘货物’对外牵头了。”广濑户把自己的推敲结论细致分析道。 “可以啊,三浦健龙这招釜底抽薪,借着家里的大本营去发展外面的小作坊,怎么也脏不到他的手……呵,树大招风,都给他一个人在下面接果子了。” 三浦新久冷笑了一声,自己当真是太轻看家里这条老狐狸了。就算现在已经抓到了他的把柄,没有线人的情报探查,想要搞垮他也只是空谈而已。 “少爷,武越州虽然在副社长那边已经成了一枚弃子,但是他也算是在这局中深入了解过的人。我们大可以借他的手去暗中调查一下跟他接洽过的合作人。”广濑户看出了他的忧虑,略一思索,向三浦新久提议道。 “武越州现在日子刚安定下来,不用把他逼太紧。刚炸过毛的猫得先笼络好了,才能让你伸手替它顺毛不是吗。” 三浦新久把手里的文件搁到茶几上,重新替自己续了一杯热茶。单枪匹马地杀出困局对自己来说太过凶险,他本身就是行走在独木桥上的人,何必又要让自己再多一份螳臂当车的尴尬。 他不喜欢去赌,就算是走投无路,也不会押上所有的筹码去孤注一掷。如果一定要有人出面开道,那就借别人的手好了。 想到这里,三浦新久渐趋微凉的双手,终于被托在掌心的热茶杯给烫得活络了起来。 第56章 欢心 武越州回去的时候公馆里面已经灯火俱熄。 他身上揣着支票喜气洋洋地进了门,也懒得开灯,就这么黑咕隆咚地上了楼。暗淡的月光从窗外透进来,把站在楼梯口摇摇晃晃的谢玉琦,照成了个脚步飘荡的白影子,差点把武越州吓出一身冷汗。 “宝贝儿。”武越州探出手刚挨到谢玉琦的身子,人就软绵绵地倒在了自己的怀里。随后,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把人谢玉琦捞起来打横抱进了卧室里。 拧开台灯,房间里的颓靡情景映入他的眼中:床头柜上放着一只高脚杯,地上倒着一只洋酒瓶,里面统一空得干净。 谢玉琦脸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眼饧耳热地伸出手,把自己的头发揉得一塌糊涂。武越州一眼便明了,谢玉琦许是趁他不在的时候已经偷偷喝过不少,否则也不会醉成现在这个人事不省的模样。 自从上次在酒会外厅里见到雪夫人之后,谢玉琦回来就像失了魂。他时常待在屋子里坐着愣神,脸上也少有笑影子,是个郁闷气结的模样。仿佛一朵娇花被抽走了鲜艳的颜色,灰扑扑地扎根在泥土里慢慢寂静枯萎。 武越州不知道这姐弟二人到底在外面交谈了什么,后来雪夫人再进会场的时候,他看到对方脸色有异,到底还是想问没敢问。谢玉琦这姐姐不是普通人,他招惹不起,且本身就是自己拐跑了人家家里的少爷,再出来多嘴现眼,很有作死的嫌疑。 而谢玉琦回来之后也是个讳莫如深的态度,他旁敲侧击地问了两句,不但没得出结果,反倒被推出卧室睡了好几天的冷沙发。事到如此,武越州是彻底打消了这个开口解惑的念头。 “宝贝儿,把脸擦擦再睡,这样舒服点。”家里没了解酒药,武越州拧了一条热毛巾过来给他擦脸。谢玉琦的脑袋赖在枕头上成了个活滚的圆球,躲着身子扭来扭去,死活不配合他。 武越州被他这副醉态毕露的赖皮模样招得没 恋耽美 分卷阅读78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办法,抓着毛巾笑骂了一句“臭小子”。 岂料,谢玉琦把这话听到了耳朵里,忽然一屁股从床上坐了起来,用手指着自己笑了,“我是男人。” 话刚说完,他仿佛是不确定,把身子转向武越州疑惑问道,“还是女人?” 武越州看他此刻意识不清醒,懒得跟他较劲,索性闭口不言,只专注手里替他擦脸的热毛巾。 “我——问你话呢。”谢玉琦不依不饶,抢了武越州手里的毛巾,一把丢到床脚,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你是我的人。”武越州不介意谢玉琦发酒疯,用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小脸蛋,半哄半骗道。 “无赖。”谢玉琦的头垂下去,靠在他的肩膀上,有气无力地擂了他一拳,喃喃低语道,“你怎么能这样。” “那怎么办呢,下辈子我当女人给你做小媳妇儿?”武越州哭笑不得。 谢玉琦闻言,抬起头在他的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武越州吃痛地“嘶”了一声,想去推他的脑袋,无意间摸到了一手湿热。 谢玉琦婉约的凤眼上雾蒙蒙的,饱浸了一层潮意。整个人被笼罩在昏暗的灯光之中,轻贴在武越州的肩头泪如雨下。 “玉琦,你是不是想回家了?”武越州苦笑着掰开谢玉琦的手心,露出一枚小小的珍珠发夹。 “这是夫人的东西吧。”他把小发夹重新塞进对方的手心里,深吸了一口气,对谢玉琦说道,“宝贝儿,你要想走,我不拦你。什么时候想回来了,打电话告诉我,我去接你。” 其实,武越州根本就舍不得放谢玉琦走。他这段日子里心中一直憋着这句话不曾松口,今夜说出来后却意外觉得释然。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对谢玉琦生发出了珍惜的情愫。明明一开始只是占有欲作祟,硬夺来一件称心的玩物,而后就越陷越深,深得再也撒不开手了。 “不回。” 耳边传来微弱的声音,谢玉琦的意识昏沉,吐字却清晰。 “不回。” 谢玉琦的眼圈通红,坚定有力地把话重复了一遍,凑过去在武越州风华尚存的脸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小兔崽子。”武越州笑拧了他的手背一把,“不回就好好过日子。” 谢玉琦温顺地靠在他的怀里点点了头。武越州心中压着的一块石头落了地,把被子拉到两个人的身上,顺手拧掉了台灯。漫漫长夜陪着个小醉坛子又哭又笑,真是把他累得够呛。 这酒会上的一场姐弟怄气,分开之后两边的情况却是迥然不同。谢玉琦在这段日子里几乎消沉得瘦脱了形。而雪夫人该玩玩该乐乐,吃行坐卧样样不耽误,极尽了自己没心没肺的洒脱做派。 家里没人能管她,她也懒得管别人,既然谢玉琦不识好歹,那就由着他去吃苦头好了。 雪夫人心里这么想,行动起来也就这么做了。再抛却诸多烦恼之后,她把注意力迅速投向了广袤无垠的交际圈里。 近两年天津的名利场挺热闹,各地来的新贵是一茬接着一茬出。雪夫人因为自身条件各方面都很优渥,考虑起男伴来便没那么多要求,单纯奔着找乐子的意图,带着目标层层筛选后,唯独一位聂平川先生最得她欢心。 聂平川高大体面,言辞风趣,虽然不通酒会上的西式礼节,却凭借游刃有余的应对能力,成功避免了出乖露丑的风险。他有时会调侃自己是莽夫,在酒桌上故意出点小洋相来活跃气氛。然而潇洒的派头不减反增,实乃一个粗中有细的豪客。 雪夫人顶爱跟这种聪明人打交道,因为大家相处起来“不麻烦”,懂得藏锋让利,是能够长久把友谊给维持下去的。 平心而论,如果把聂平川拿到雪夫人的历届情人中去比较,他的长相英武有余,风俊不足,绝对算不进美男子的范畴;身材倒是足够高大,可惜也未必健美;若论起身家来是很不错,不过雪夫人自己也很富有,所以相比起来这点优势便可有可无了。 她邂逅过很多的情人,不入心的聊以塞责,入了心的不欢而散,十分懂得难逢知己的道理。聂平川虽然哪哪都缺了那么一点,但是落差不大,不足以放在心上。 雪夫人在敲定自己的目标之后,当即就着手调整了日程。她的消息灵通,预先从友人的嘴里得知,今晚聂家的两位大小先生,会在香榭丽舍做东还席。当然,雪夫人的这位友人也在受邀之列。 雪夫人想了想,去是可以去的,这种公开拉动人脉的场合,要的就是热闹,不会介意多出一个位子给她。只不过香榭丽舍是个高级的“烟花之地”,有女客跟着出入未免太招人眼了。她略一思索,从柜子里挑出了一套闲置的麂皮绒西装,这聂平川,她今晚是见定了! 此时,晚上的东道主聂平川,正躺在金燕子的房间里睡得正香。他近来应酬颇多,打交道的对象也是鱼龙混杂,聂金宸在旁边就是个摆设,他须得事事亲力亲为。这一圈忙下来,就是龙精虎猛的小伙子也扛不住。亏得有个贴心的金燕子每天晚上替他醒酒按摩,这才稍微舒服了一点。 “大当家,时间不早了,醒醒准备起来了。”金燕子知道他晚上在香榭丽舍有安排,掐着时间把人叫了起来。 聂平川拥着被子伸了个懒腰,把肌肉下的一身硬骨头挣得“咔咔”作响。昏天暗地地睡了一个大白天,他又把精神头给恢复过来了。金燕子瞧了他这副干劲十足的模样,一边抿着嘴笑,一边帮聂平川把要穿出门的衣服给 恋耽美 分卷阅读79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抱到了床边,开口问道,“今天晚上要不要给您留门?” “再说吧。”聂平川往手上套了一只衬衫袖子,头也不抬地说道。 “您要是在外面留宿,我也不白忙,您要是回来,我这门还不是一整夜都给您开着。”金燕子偎到聂平川身边,细致地替他把一排纽扣系好,温软的手指有意无意地从他胸口蹭过。 聂平川听懂了她话里的玄机,拿这小女人的呷醋心思没办法。刚想辩解两句,转念又想,自己跟金燕子也不过是露水姻缘,何必多费口舌,倒像是受了管家婆的抢白一样。索性闭口不言,任她心乱如麻去。 金燕子没得他的安慰话,登时心里头就不是滋味了,蹙着弯弯的柳叶眉刚想添两句娇嗔,窗外传来汽车的鸣笛声,是聂金宸在楼下响车喇叭催促了。 做外甥的知道舅舅在楼里“金屋藏娇”,想要叫人又不好意思上去撞破。于是,每每在将要出门时便在楼下长按车喇叭,提醒聂平川该注意注意时间分寸了。聂平川在正事上面从不含糊,对金燕子的牢骚模样只装没看见。等到西装上了身,他把外头御寒的大衣一披,拿起床头的支票本就直接走了人。 金燕子愣站在一旁,看他连一句出门的招呼都没给自己留下,心里头可谓是一片翻江倒海。她不是没见过他的硬心肠,可最后除了“别无他法”,就是“忍忍作罢”,当真是憋屈极了。 第57章 留情(捉) 香榭丽舍,白秀英在过道里遇到迎面走来的苏玛珍,很识相地低头叫了一声“珍姐”。打完招呼后,她低下头,手里抱着女招待的西裤套装正准备去更衣室换衣服。可人还没走出拐角,就被停在原地的苏玛珍给叫了回来。 “白小姐,跟我来办公室一趟。”苏玛珍的脸上没有什么外露的情绪,语气倒是平淡又从容。白秀英点点头,转身跟上了对方的脚步。苏玛珍对自己一直挺客气,她倒也不担心对方会主动过来找茬。 比起外面的富丽堂皇,苏玛珍的办公室布置得挺简单,甚至可以说是朴素无物。放眼望去,除了几样办公家什,再无其他大摆设。 “坐下说话吧。”苏玛珍抬手示意她坐在沙发上。 白秀英闻言在沙发上坐下,看到茶几上放着一盆小小的宝石花,旁边的一套玻璃茶具是市面上常见的实用货色。 苏玛珍从书橱里找出一份文件,坐在沙发对面把东西放到白秀英的面前说道,“白小姐,你应该对上面的数字不陌生,这是令尊在我们赌场里欠下的账目单子,每次挂账的时间跟数目以及负责人都列的清清楚楚。” 白秀英坐在沙发上没有去碰茶几上的文件,她爸爸在外面欠下的账家里人当然是清楚的。苏玛珍今天郑重地跟她把这件事情提出来,想必是为着接下来要说的话给提前做个好铺垫。 “我很欣赏你的志气,自己主动找上门来代你爸爸跟我们协商解决办法,并且也付出了相应的行动。不过,有件事情你父亲应该没有告诉你,导致你在我们这里工作得很不愉快。我觉得与其这么含糊着,倒不如直接跟你本人把事情说清楚的好。” 苏玛珍伸手从文件夹里抽出来一张字据,抬头对白秀英补充道,“令尊当初把‘泰生纱厂’给我们做了抵押是不错,但是接近破产边缘的空壳子值不了几个钱。这剩下的八十万亏空是怎么押债的,都写在这张字据上。” 白秀英瞥了一眼字据上的熟悉笔迹,颤抖着双手把它拿到了眼下。她匆匆扫了一遍纸上的内容,脸色煞白地瞪大了眼睛,再细读第二遍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捂着脸痛哭了起来。 字据上面做主把女儿抵押给香榭丽舍的白纸黑字出自她亲爱的爸爸,最末还按了一个鲜红的拇指印,把这份卖身契交代得明明白白。 白秀英此刻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天真,就算她不主动找这些人,这些人迟早也会上门来找她的。她总以为只要捱过了这段苦日子就能抽身而退,却没想到自己从最开始就深陷在泥潭里,已经失去享受自由的机会了。 这时,一只手轻轻地按上了她的肩头,白秀英的耳边传来苏玛珍温和的声音,“白小姐,我知道像你这样有知识的新女性,心中早就规划好了自己的未来生活。我可以让你继续读书,也可以给你追求梦想的机会,但是你也不要让我损失太大,对不对?” 白秀英绝望地把手从脸上移开,不明白她的意思。 “我很清楚你身上的优势,你跟这里的其他女孩是不一样的。” 苏玛珍拿起手帕替她擦了擦眼泪,柔声诱哄道,“交际圈里的女人只要位置站得够高,就没有丢人不丢人的说法。你可以还是原来那个白小姐,有知识,有思想,有美貌,甚至还比其他闺秀更有出头的机会……成全我也成全你,这有什么不好的?” “可是我并没有那样的雄心壮志……” “白小姐,我听说你有过出国留洋的打算,想必也是为了争取自己日后的自由生活才出此下策的吧。” 苏玛珍一针见血地点破了她的顾虑,继续补充道,“你大概也有知觉自己这位没有责任心的父亲,是不会给你安排上什么好亲事的,所以一直力争上游企图能自己给自己做主。恕我直言,就算没有今天给你看的这纸字据,你以后的日子也不比我这里的女孩好多少。” 白秀英知道自己完了,她只是不愿意,不甘心,不认命! 她的双手紧紧扣在自己的膝盖上, 恋耽美 分卷阅读80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内心局促不已。苏玛珍的这番话说得现实又敞亮,让她在羞愤之余找不出任何辩驳点。刹那间,白秀英如同被人掀开了盖在心底的遮羞布,憔悴的脸色由惨白渐变成了涨红,眼里的绝望也开始被慌张和羞恼所动摇。 “我可以答应你留在香榭丽舍,但是你不能强迫我去干太出格的事情。” 几经挣扎,白秀英还是松了口,她清楚苏玛珍现在对自己的这番好言好语,不是在恳求而是在谈判。而不管她愿不愿意,只要那八十万没还清,拿不回她爸爸立的字据,自己这辈子都将难逃束缚。与其落到被人威逼的境地,倒不如趁着苏玛珍心平气和的当口,替自己多争取点有利条件过来。 “你放心,我难得找到一颗资质上等的好苗子,当然得悉心栽培才是。”苏玛珍脸上露出了几分淡淡的笑意,庆幸自己总算是把这株刺手的冷玫瑰给收服了。 忽然,一通内线电话打进了苏玛珍的办公室,她拿起听筒听了片刻,扬了扬眉,对电话那头开口说道,“让吴主事替我接待吧。” 说罢,她挂了手里的电话,绕到把白秀英身边,把放在茶几上的前台套装随手丢进了垃圾桶里,欣然说道,“以后每个月我会单独拨出一笔钱给你补贴家用,不用再干这种苦力粗活了,只管听我吩咐就好。” 大厅前台,聂家两位大小先生刚进门就被领班请到了吴扬会客的私人包厢里。 “聂先生,聂少爷。”吴扬候在门口等着,看到这二位来了连忙上去把人迎了进来。 领班把贵客带到了地,不声不响地把门关上退了出去,包厢里此刻只剩下聂平川、聂金宸、吴扬三个人。 聂平川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开口对吴扬说道,“看起来你混得不错嘛。” 吴扬笑了笑,算是默认了他的话,“您给我介绍了这么好的差事,不好好干我嫌自己丢人啊。” “行,你有这份心就好。”聂平川接过吴扬递过来的一根雪茄,就着他手里的打火机点足了边儿,深吸一口吐出一圈白雾,“我也用不着你给武越州卖命的那份狠劲,生意人嘛讲究互惠互利,你也算是我在香榭丽舍入的一股子,大家都有收获就很好。” “聂先生,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过去‘杨庆宗’连骨头都是不见光的灰,现在‘吴扬’能站在大太阳底下,都是仰仗您的福。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就是做牛做马也应该的。” 杨庆宗的嗓子被牢房里的大火熏坏了,右手的无名指被天花板上掉下来的钢筋条砸得再也不能伸直。他不知道聂平川为什么要冒着风险去制造轰乱把自己给救出来,总之,能活下来是好事,他给谁当快刀不是当,何必横紧在武越州的刀鞘上。 吴扬,无杨,他笑着转了转无名指上的金戒指,小心地遮掩住留在指上的断骨疤痕。 “吴扬,我这外甥在酒桌上跟那帮老油子没话讲,你挑个聪明的姑娘让他带在身边陪着让让酒。” 聂平川嘴里叼着雪茄,拍了拍聂金宸的肩膀,抬头冲吴扬使了个眼色。他这外甥在酒桌上次次坐得像尊佛,恍如一副人事不通的瓦楞模样,实在不适合见大场面,是时候找个女人来开开他的死心眼了。 聂金宸没有想女人的心,但因自己在应酬方面天赋极差,此刻没有底气跟他舅舅抬杠,只梗着脖子略红了红脸,算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我们的姑娘多的是,只不知道聂少爷比较喜欢哪种类型?”吴扬哈哈大笑望向了聂金宸,而后者一言不发,只管闷坐着臊红了一张英气的俊脸。 “我看上次那个叫宝丽的就不错。” 操心舅舅跳出来替外甥解了围,哪晓得话刚说完,聂金宸在旁边一脸嫌弃地咕哝道,“叽叽喳喳,像只八哥。” 此话一出连坐在对面的吴扬都愣住了,没想到聂家这位少爷看着高大威猛,居然内里这么不解风情。 “这……” “到时候你看着办吧。” 聂平川也很头疼,因为担心外甥继续语出惊人,连忙赶在吴扬开口之前把话题给刹住了。 “也好,时间不早了,您二位先进包厢吧。” 吴扬心中会意,起身把两人送出了门。 与此同时,雪夫人跟在法国友人赫朗先生的后面也施施然到了香榭丽舍的大门口。 “夫……” “嘘,叫我雪先生。” 雪夫人头上压着一顶英伦大礼帽,只把高高的直鼻梁露在外面,握着手杖压出了低沉悦耳的声线。 “雪……先生,你走错方向了,我们要去的包厢在这边。”赫朗先生艰难地把称呼掰了过来,他是出售工厂机器配件的法国供应商,曾经热烈追求过雪夫人一阵子。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打动不了美人心,只得退而求其次跟美人发展友谊。 “抱歉,赫朗先生,这顶帽子太大了,我看不太清路。”雪夫人的西装外套外面披了一层宽松的大衣,恰到好处地遮住了她包裹在西装之下的玲珑曲线。她一手拉着赫朗先生的袖子,一手把手杖杵在地上探路,倒也没叫人看出什么破绽来。 一路艰难地走进了包厢,她如释重负地摘了头上的帽子,目光坦然地跟站在门口迎客的聂平川相碰。雪夫人今天效法欧洲老贵族,只在脑后松松地用绒带扎了条辫子,虽少了往日的精细装扮,却也不减风情别有一番韵味在里面。 聂平川看到雪夫人,眼中颇有一丝诧异闪过。倒不是惊讶她的不请自来,也不是被对方的容光 恋耽美 分卷阅读81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所惊艳,原因出在她身边的赫朗先生身上。原来聂平川上次看到雪夫人的时候,与她随行的友人跟赫朗先生乃是两位出了名的死对头,他没想到雪夫人居然能够夹在二人之间如鱼得水。 殊不知,雪夫人是“大家”的朋友,作为交际圈的一块龙头金,她在“求同存异”上是相当玩得开的。 “聂先生,幸会。” 雪夫人伸出一只手上前跟他轻轻交握,聂平川把这温软柔荑捏在掌心,只觉得手里头跟化了一汪水似的。 没等他出声,旁边来的几位商户看到了雪夫人在场,当即引起了一阵骚动。 “哟,聂兄,居然把雪夫人也请过来了,面子大发了。” “什么,雪夫人来了!?快让我瞧瞧。” “得,今天这儿的姑娘算是看不进眼了……” 赫朗先生站在雪夫人旁边听到这些不得台面的话,不悦地皱了皱眉,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被雪夫人瞧瞧按住了手。 “夫人,失礼了。” 聂平川挡过身子,阻隔了身后探头探脑的大老粗们,抱歉地冲她笑了笑。 他今天是单纯请人过来花天酒地的,没想到半路忽然杀出一个雪夫人来,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聂先生说的哪里话,我为着开眼界不请自来才是怠慢了您。” 雪夫人东方式的英丽面孔上徐徐绽开一抹笑意,蕴秀的凤眼旁添风采,恰似春水融冰,新叶含情。聂平川向来是个恪守审美的人,诸如雪夫人这种摩登精致的女人,于他可谓是另外一个新天地的类型,是不在考虑范围之内的,但此时此刻他也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个小女人的确够香艳。 “舅舅。”聂金宸走过来小声提醒了一句,把聂平川的思绪拉回了闹哄哄的包厢里。眼下这情景,房间里多了个活色生香的雪夫人,总不能当着她的面叫一帮大姑娘出来作乐子。 聂平川略一思索,有了头绪,转过去对大老粗们说道,“今天咱们去地下赌场走走运,赢了算你们的,输了算我的。” 这话一说,在座的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这香榭丽舍的地下赌场可是出了名的销金窟,聂平川这大手笔花的眼睛都不带眨,实力当真不容小觑。 “小赌怡情,把这门口的两张桌子凑起来,大家随便打两圈小牌不是更省事。” 雪夫人听到聂平川的做派也是一惊,隐约能察觉到他的来头应该不止表面那样简单。而她今天来的目的可不是看一堆大老爷们彻夜豪赌的,连忙跳出来把话题打住。她话说完,下意识地往聂平川的方向看了一眼,没想到对方的视线正毫不避讳地停留在自己的脸上。 雪夫人被聂平川意味深长的目光“烫”了一下,然而不曾闪躲,俏笑吟吟地往里面加了一把柴,把那目光烧得更热了些。 半晌,聂平川在美人的笑靥中开了口,“好,就听夫人的。” 接下来两个小时的牌打得很艰难,众人因有美人分神,打得都有些心不在焉。而聂平川在牌局上故意让牌,让人赢都赢得没了意思,不稍多时,便都兴味索然地告了辞。聂平川今天本意结结实实地耗上他们一晚,却没想到这就匆匆收了场,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在场唯一觉得身心轻松的人是聂金宸,因为打牌不需要他接话茬,还免于叫上一群露大腿的“八哥”过来叽叽喳喳。他精神抖擞地走出包厢,一阵风似的从聂平川眼前卷过去了。 一时之间,过道里只剩下聂平川、雪夫人两个人了。赫朗先生虽然很不情愿把雪夫人单独留在聂平川的眼皮子底下,但也不屑于做那打搅别人的碍眼事情,紧随在聂金宸之后也脚步匆匆地走了。 眼下氛围正好,雪夫人审时度势,邀请聂平川去附近的名餐厅里坐一坐。聂平川不是归心似箭的人,同时也很好奇雪夫人的意图所在,三言两语把外甥打发走了以后,风度翩翩地跟在雪夫人后面下了台阶。 第58章 一度春风 雪夫人今夜唱了小半晌的独角戏,如今跟聂平川私下对台,仿佛两根晦亮的烛芯挨了近,只听“噼啪”一声就爆出了明晃晃的火星。 两个人下馆子喝了一点酒,人没醉,心里却都有点晕晕乎乎的意思。 包厢外的大厅里有个小舞池,雪夫人自然而然地攀住了聂平川的胳膊,领着他进去跳华尔兹。聂平川第一次接触这种洋不拉几的“转玩意儿”,没想到居然配合得很好。他跟在雪夫人的步子后面踏出了自己的节奏,这一圈跳下来倒也觉得挺有趣。 而从舞池下来以后,雪夫人的手就没离开过他的胳膊。聂平川轻描淡写地伸手覆盖她的雪白手背,气氛这样好,要是再不通晓佳人情愫,恐怕也枉说自己是个男人了。 聂平川对待男女□□,没有那么多的复杂想法,在他眼里,哪怕对方再漂亮高贵,剥离了种种附加优势之后,是可以统一简化成“女人”两个字的。充其量么,可以再多出一份欣赏,而能不能发自内心,也还是个未知数。 若要让他去看雪夫人的高明之处,一是出于利益角度,看得上她的身份,二则出于男人的眼光,尤物不可多得。 令聂平川惊讶的是,雪夫人似乎是真“看上了”自己这个人,其他别无所求。一度春风是两厢情愿的事,对方的态度够主动,就看自己奉不奉陪,聂平川摇摆在动心跟冷待之间有些犯难。 把雪夫人归类为投怀送抱的女人不妥当,他信她绝对够聪明,也懂得回避麻烦,跟这样的女人长久作伴 恋耽美 分卷阅读82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似乎也不至于扯出闲事来。于是,聂平川在酒精的催发之下,给自己找到了合理的放松借口,十分轻易地“败”给了“食色性也”四个字。 两个人在楼上的酒店开了房间,颠鸾倒凤了一整夜。聂平川在事后清醒了没有很后悔,因为尝到的滋味是挺好,尽管雪夫人不是他钟意的类型,却让人新鲜得无可挑剔。雪夫人成功俘获了新的情人心中也很满意,聂平川的表里都很名副其实,可是说是牢牢地吃住了自己。 在这副皆大欢喜的情景之下,两个人在清醒之后,又心照不宣地“来”了兴致,直至聂平川猛然想起来今天还约了别人谈生意,这才草草鸣金收鼓,跑到浴室里用冷水压住了心头的火浪。 片刻之后,聂平川用毛巾擦着头发走出了浴室,雪夫人躺在被子里一只手半撑着脑袋,面带笑意地看着他。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有些尴尬道,“咱们昨天什么措施都没做就……” “达令——”雪夫人拖长了声音打断了他的话,懒洋洋地眯着眼睛,伸出雪白的手臂摇了摇放在床头的小药瓶。 聂平川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颈,觉得自己跟她说出这话就太多余。 两个人起床之后一起去楼下的饭店吃早饭,雪夫人身上仍穿着昨天的西服套装,开始百般不自在起来。她是每天都要换上一套新衣服才肯出门的,而聂平川又有事忙不能陪她,喝了一杯热咖啡后便提前叫车回家去了。 聂平川一个人坐在沙发椅上默默吃光了一小篮的牛角面包,又喝了一大碗让西崽从外面买过来的热豆花,这才心满意足地用餐巾擦了擦嘴,走到前台跟领班要了电话用,打到公馆里让聂金宸开车过来跟自己去会客。 今天外面的天气挺好,聂平川因为早饭吃得太饱,此刻有些坐不住,便招来西崽结账走人。 他甫一推开门,眼下不留神险些跟人撞个趔趄。与此同时,陆元帅作为被撞的那一方,正蹙着眉头向他目光横扫了过来。 “你?”两人眼神相接,彼此都很意外。 “聂平川,你来天津干什么!”陆元帅面色铁青地指着他,眼睛瞪得溜圆。 “滚吧,我也用不着你陆瑾和欢迎,啰嗦什么。”聂平川一把打掉他的手,挑衅似的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根本不打算把陆元帅放在眼里,径自就要下台阶。 “tamade给老子站住!” 陆元帅咬牙切齿,拔腿就要上去拿人。 这时饭店门口停下一辆汽车,接到电话来找人的聂金宸打开车门走了下来。他看到聂平川跟一帮扛枪的大兵起了冲突,心中一惊,连忙跑上台阶把两拨人拉开。 “舅舅,发生什么事了?” 聂金宸下意识地挡在聂平川面前,是个警惕防护的姿态。 聂平川站在原地依旧是一声冷哼,松了松脖子上的领结不打算跟他多说什么。而陆元帅陡然见到聂金宸蹿出来,却是身体莫名一震,目光凌厉地看着这人高马大的结实小子,居高临下地眯眼问道,“你是谁?” 聂金宸刚要开口,被聂平川一把拽到了后面,语气不善地怼道,“姓陆的你也有脸问,聂家的人关你屁事。” 陆元帅听了这话,不自在地把停留在聂金宸脸上的目光堪堪滑了过去,转身对着旁边的老徐一摆手,头也不回地领着人推门进了饭店。聂平川盯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用力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随后也拉着聂金宸上车一路疾驰而去。 老徐走在队伍后面偷偷往外瞟了一眼,走上前对陆元帅说道,“大帅,刚刚门口的那俩人已经走了。” 陆元帅心中余怒未消,虎着脸点点了头,而后没来由地问了老徐一句,“刚才那小子叫他什么,你听到没有?” 老徐把陆元帅话里的那个“他”,跟聂平川对上号之后,挠了挠脑袋,开口答道,“好像是舅舅吧。” 陆元帅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老徐识相地退了下去,心里觉得“那小子”挺面熟,可到底在哪儿见过呢,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了。 车子开出了路口,聂金宸仍然是个一头雾水的状态,心中有话不吐不快。于是,转向聂平川问道,“舅舅,刚才那个带头领兵的人是什么来头,怎么揪着你不放?” “天津的陆大元帅。”聂平川语气不屑地嗤了一声,而后目光复杂地看了聂金宸一眼,冷冷补充道,“既然你今天看到了他,就好好记住这个油蒙了心的老王八。陆瑾和欠我们聂家的弟兄一笔迟到了二十年的血债,你外祖父啊,有一半是因为他给活生生气死的。” 聂金宸闻言,手下一滞差点打偏了方向盘,车子险伶伶从石桩子上擦过去,这心中是再难平静了。 陆元帅今天在饭店门口遇到聂平川实属偶然,他在几天之前收到了老兄弟乔幕席从东北发来的电报,这回是特地赶过来赴约的。 他人到了包厢门口,乔慕席已经在里面等了。陆元帅吩咐老徐跟勤务兵站在外面守门之后,走进去跟乔幕席讪讪一笑,“老弟对不住,我刚才遇到了聂平川,所以迟了一会儿。” 乔幕席不介意他晚到,倒是听闻他跟聂平川碰了面,意外吃了一惊,思索着问道,“你们两个没发生冲突吧?” 陆元帅苦笑地咂了一声嘴,尴尬应道,“以前年轻气盛胡闹可以,难道现在也还见了对头就喊打喊杀的吗?” 乔幕席点了点头,认为陆元帅确实不必跟聂平川一般见识。有些恩怨当事人都不想去计较,聂平川 恋耽美 分卷阅读83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要是再跳出来当搅屎棍,当真是让人不齿了。 “老弟,你这次离家这么久,把弟妹单独留在家里没事吗?”陆元帅忽然想起乔幕席家里还有个疯老婆,上次跟着来天津当晚就闹上了火车,不禁暗暗为老兄弟捏了一把汗。 “没事,她待在家里的时候不会闹。” 乔幕席把自己的疯夫人一笔带过,没再提起这个沉重话题。坐在沙发上给陆元帅倒了一杯热茶,默默把谈话重心引到了正事上。 “老兄,你让我探风的消息已经有眉目了,三浦家的二把手跟武越州可是一对走私好搭档,贩人又贩物,黑路通到了底。之前三浦健龙想拉拢我帮他在关外敲门,隐约透露了点内情出来。当时嘛没细察,直到你这桩事提到了跟前,我就跟他的副手顺带打了打关系,送人送钱两顿花酒一灌,不该说的也叫我套出来个五六分。” 他合了合手里的盖碗,不疾不徐地补充道,“如今你这天津的地皮上藏着好几个黑作坊,窑子、工厂、做倒卖生意的私户,都是给他们先前转过来的‘私货’当‘容器’的。等到生意做大了之后,接下来就是把你们拿军粮的忽悠起来‘黑吃黑’了。” 陆元帅听了这话沉吟不语,片刻之后开口对乔幕席问道,“你怎么看?” “我从来不跟日本人做生意,你知道的。” 乔幕席低头抿了一口热茶,神色从容的脸上因为保养得体,未跟陆元帅一样生出细密的皱纹。而沉淀在眼中饱经世故的寥落风霜,却是数年如一日的深刻沧桑,一旦蔓延起来就将无处躲藏。 陆元帅会意一笑,向他伸出手来,是个击掌交握的姿势。乔幕席默契地递过了手,跟他紧紧拢在一起,两个人面对面地坐在沙发上齐声爽朗大笑。 第59章 遐思(捉) 陆元帅对乔幕席这位老兄弟向来很看重,如今人家远道而来,即便不肯上门叨扰,他也是要出去好好请一请的。当老子的礼数周全,做儿子的跟在后面便不得怠慢。于是,陆流云大清早的就跟周衡西一起出了门。 昨晚他们两个人躲在被窝里闹了半宿欢,搞得陆流云后半夜都没大睡得着。现在眯蒙着眼睛被周衡西抱上了车,他身子刚挨后座就已经开始哈欠连天。 周衡西是个疼媳妇儿的体贴心肠,眼见陆元帅那边的事情还没商量完,他索性先把陆流云给带到附近的茶馆里去吃早点。他俩去的这家店是老字号,不但生意红火,地方也宽敞。两个人在大堂靠里的暖和位置上坐了,等招呼伙计过来点了单,这就搓了搓手等着热乎吃食上桌。 而如今外面这日子,不是谁都那么生活惬意,能看到有人吃就看到有人饿。 茶馆的大门口有个瘦伶伶的擦鞋匠,蹲坐在小板凳上给来往的过客擦皮鞋。旁边那个只齐腿肚子高的小豆丁,许是他放在家中无人照料的小闺女,软乎乎的小手捏着半只凉透了的玉米饼子,耐着馋劲要往她爹的嘴里送。 这会子生意清闲,擦鞋匠坐在小板凳上搓了搓皲裂通红的大手,就着他闺女的小手用牙齿咬了一点子玉米饼下来,继而空鼓着腮帮子作势自己得了饱,又把饼子推出去给他闺女填肚子了。小孩儿好骗,咿咿呀呀地颠着脚下的步子,快活地咬了一大口,浑然不觉她爹抬起手背悄悄抹了一下眼角。 陆流云坐在凳子上,耳边听到邻桌两位食客议论。只道这对可怜父女在前清的时候,祖上还是个大户。那时节里当游手好闲的祖宗爷,现在出来只得管人家叫祖宗了。 又听这落魄男人家里三个女儿,大的给大户人家当了不入眼的姨太太;小的跟自己待在茶馆门口咳风等收摊;而刚落地的那个小妹境况还要更凄惶,一生下来就没了娘,老子为着给她找活路,狠了狠心直接把小幺包在破夹袄里转手送了人。 “来来去去还不是个苦,活造孽哟。” 邻桌食客叹息一声不再言语,兀自端起热汤碗填肚子去了。而陆流云听着听着,忽然就想起了白秀英,他食不知味地捏着一只糖包子,眼前不禁浮现起文化节上的豆沙蛋筒来。 “怎么了,不合口味?”周衡西见他心不在焉地把包子掰成两半,呆看着只是不吃,停下筷子好奇问道。 陆流云想了想,把上次跟沈京九追到香榭丽舍,而后遇到白秀英的事情告诉了他。 “我没什么别的想法,只是想起白小姐强颜欢笑的模样觉得很难过。” 陆流云没滋没味地放下了手里的包子,继续补充道,“我第一次见到那种模样的时候,还是在大姐出嫁的那段日子里。不过,那时跟现在比起来,白小姐恐怕是没我大姐以后那么幸运了。” 周衡西认认真真地把这件事放在心里想了一下,开口对他说道,“其实也未必没有解决办法。若照你所说,这位白小姐大概是在资金上出现了问题,一个人不足以应付家庭危机。如果能找到更妥善的挣钱渠道,不就可以脱身出来了吗。” 陆流云摆了摆手,不认为问题有这样简单,“话是这么说,不过她那爸爸欠下来的债款想必不是小数目呢,连家里的纱厂都倒闭了,不是说帮忙就帮得上的。” “那岂不是要拖累她一辈子。”周衡西听了他的话,也是犯了难,思忖道,“总不能像旧时筹民饷那样,到各家去征出一份子钱来给她凑数垫底。” 陆流云听了这话,抓住当中的要紧字眼忽然心神一动,脑子里生出了一个大胆想法来。 把 恋耽美 分卷阅读84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筹”的概念换一下的话,积少成多,未必不能。 离开茶馆前,陆流云做主把那父女二人招进来吃了一顿热食,而后想了想,又留了二百块钱让茶馆的小伙计偷偷塞给这苦命人。 他心中清楚,人各有命,这些钱并不能改变现状。可但凡能做些什么,总是聊胜于无的。 陆流云心里盘算着好点子,中午这顿饭吃得就很匆忙。幸而陆元帅跟乔幕席也是有事商量的忙碌样子,顾不上搭理他。等陆流云筷子一停,就大度地把人给放走了。 周衡西看他神神秘秘的,倒是有些好奇,而陆流云三缄其口,不肯在想法妥善前轻易透露风声。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陆流云忙里跑外仔仔细细地做了一番书面研究后,破天荒地主动回家找了他老子一趟。 “‘青年学生公益会’是个什么东西?” 陆元帅手里托着混账儿子呈上来的计划书,有些一头雾水。 “类似于慈善机构,可以有组织地去帮助相对弱势的青年学生渡过难关,不至于因生活有困难而提前终止学业。”陆流云简单概括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虽然‘青年学生公益会’这个概念,目前在他的脑子里还只是个雏形,如果围绕这个宗旨好好发展的话,先例一开,以后的受众对象可以扩展到更大的范围。那时候将不光是学生,妇女、儿童等弱势群体也能享受到社会的保障了。 “既然你也说了是青年,难道后面多了‘学生’两个字就成了弱势群体吗?当代少年有手有脚,足够自食其力,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陆元帅不为所动,直接把计划书往桌子上一搁,认为陆流云吃饱了没事干,简直就是在白日做梦。 陆流云不意外他老子的反应,继续开口补充道,“各人生活多有强迫,非旁人亲身体会所能想象不到。现在的社会形势这样严峻,要是单凭有手有脚就能自食其力,人人都能带上帽子当总理去了。” 陆元帅闻言,两眼一瞪混账儿子,疑心他含沙射影骂到了自己头上。他正要发作,陆流云下面的讨好话紧跟着接了上来。 “少年强而国强,爸爸你也是懂得赏识人才的,看那些有志向的青年学子们沦落到泥土里打滚,难道不是暴殄天物的一种可惜表现吗?” “说的这样冠冕堂皇,除了当冤大头,于我还有什么好处呢?”陆元帅理直气壮地驳了他的话,用刻板的言辞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这时,带着资料姗姗来迟的周衡西从门外走了进来,含笑把话接上去道,“大帅,三少爷不是挖您来做这亏血的金主。咱们府上再怎么阔绰也单独扛不起这社会的责任,又怎会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青年学生公益会’的筹资概念不局限在金钱物资方面,只要能提供学生们‘自食其力’的正规门路,就已经是很有奔头了。” 陆流云点了点头,如是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一开始先从小处做起比较好,不用急着往大方向赶样子。依照现在的情况,向社会各界来集资总汇发展公益是不现实的。我们只能追求务实,把社会上的正规职务聚集起来,提供给苦于没有生活渠道的青年学生们。如能这样发展,已是给他们带来很大的帮助了。” “外面那些实业家可不是个个都有菩萨心肠,你又拿什么去打动他们呢?” 陆元帅冷眼旁观,看他二位赤子天真的模样,忍不住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周衡西把手里的资料拿了出来,一份一份理给陆元帅看,“人才不怕多用就怕没有‘用武之地’,而同时又有很多不善经营濒临破产的企业存在。若本着互惠互利的性质双方相互扶持,在人才跟企业之间架起一座对接的桥梁,可以说是两全其美了。” 他想了想,继续补充道,“而成立这种公益机构是需要公信力的,借着您的影响力把名声打出去,谁又敢质疑这当中的权威呢。再者,若是带上利益眼光的话,您又何尝不可把这看做是在变相收集人脉。军商互利本就难做,没有标杆很容易就被扣上勾党盈私的帽子。现下正好借着这股公益新风,让大家多接触接触商户,也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陆元帅眉目之间略有松动,只是坐着沉吟不语,似是在揣摩这当中的利害关系,并不急着作答。 陆流云见状,还要上前再催,被周衡西悄悄按住了手。 “让我想想吧。” 陆元帅把桌上的计划书跟实业资料拿起来收在一起,冲二人摆了摆手道,“你们该说的都说了,我该听的也都听了。权衡军民利益不可视作儿戏,且容我考虑考虑,过两天再给你们答复。” 陆流云听到这话反倒安心了下来,陆元帅在处理事务上面向来快刀斩乱麻,一旦心中有了动摇,不说十有八九,起码也能有个六七分的成算。 周衡西在旁与他相视一笑,是提前替陆流云高兴了。 为了准备这些材料,他可谓是带人跟在后面跑遍了全天津的商号,直到今天进门的前一刻,他手里都在忙着规整资料。不过这些辛苦都是瞒着陆流云的,即便被问起来也是匆匆一概而过。他们两个之间,没有应不应该,也从来不需要见外。 第60章 亲亲 陆流云破天荒地摸到书房里找周衡西聊了一回正经话。 天气冷了,只要家里有人,周公馆的暖气管子是全天烧着的。于是,陆流云穿着薄薄一层毛线衣脚步轻便地跑过去,曲起食指往虚掩的木门上敲了两敲。 周衡西 恋耽美 分卷阅读85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把竖在手里的时事报纸往下一拉,饶有兴趣地坐在椅子上静待看他意欲何为。陆流云双手插在兜里信步走了进来,飞快了扫了一眼周衡西手里的报纸,摸了摸鼻子没话找话地开了腔,“看新闻啊?” “现在看你。”周衡西眼中蕴了一层笑意,合上手里的报纸,目光停在陆流云从圆领口露出来的漂亮锁骨上。 陆流云脸上微微一红,晃悠着步子轻咳了一声,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对公益会的方案还有没想通的地方,想找你商量商量。” 周衡西把他这副虚心受教的模样看在眼里,微微一扬眉,招了招手道,“过来说吧。” 陆流云快步走上前,身体靠上了桌子,把思量已久的话在脑子里筛出形状,向他开口道,“我想了想觉得,给学生供职这个渠道更适用于长远的方向。万一出现突发情况,远水是救不了近火的,所以公益会的建立还是少不了必要的金钱基础。” 周衡西点了点头道,“况且实业家们提供给学生的职位也未必薪水可观,照这样发展下去两者之间少不了有矛盾冲突。如果能把主动权抓在手里的话,情况就会好的多了。” 陆流云听他这话眼前一亮,慢慢把思绪理了过来,“确实,学生也可以动用自己的双手去创造财富呀。” 周衡西顺口接道,“我听说你们学校常有一些社团自发举办的团活动,不全是学生内部自娱自乐,也有面向社会大众的。就像大小姐那时候,不是经常带着学生会的彩排人员去‘玛特剧场’公演音乐剧吗。要是办好了,还能拉几个赞助商过来帮衬着,所得费用全部纳入公益,又何愁没有金钱基础?” “好哥哥,你真是解了我的难题了。”陆流云兴高采烈地捉住他的手亲了亲,心中的阴霾顿时一扫而光。 周衡西任他揉搓自己的手,坐在椅子上笑而不语。这些问题他也想到了,并且早在陆流云之前思考出了解决对策,就算傻媳妇儿这趟不跑过来,他到时候也是会亲自出面提点的。 陆流云看他这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忽然福至心灵往上补了一句,“好哥哥,你可不要吃醋,我是诚心想做出一番事业的,要有私心也是向着自己的抱负,跟旁人不搭关系,并不曾把心思往其他地方想呢。” 周衡西挑了挑漆黑的俊眉,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向自己求乖避嫌,把人拉到腿上坐了,逗话道,“那我要是偏偏撇不开这口酸,你怎么办?” 陆流云闻言也笑了,坐在他身上大剌剌地颠了颠两条长腿,摇头晃脑道,“你不会。” 周衡西怕他滑下去,伸手箍住软腰,继续逗人道,“会。” “谁跟你讪脸。” 陆流云伸手揉上周衡西棱角分明的英挺脸庞,玩了玩“好哥哥”浓密的睫毛,又蹭了蹭人高挺的好鼻梁。末了,还不尽兴,舔了舔嘴唇贴上周衡西的眉心,故意亲出“啵”的一声响。 周衡西任他扭在怀里胡闹,眼前人发是黑的,肤是白的,唇是红的,只这最简单的三种颜色描出了一个世上独一无二的陆流云。 他越看越爱,越爱越看,下意识地搂紧了手里的软腰,正欲低头,被陆流云抬手掩住了嘴。 “等等。” 陆流云从他身上跳下来,前倾了身子,双手停在周衡西的领口处,目光流转。片刻之后,周衡西的上衣扣子被他解开了。陆流云的雪白手指蹭过椅上那人的皮肤,温软的嘴唇贴在肌肉紧致的皮肤上边亲边解,从上至下一直解到最后一粒,游走在周衡西的身上燎下一小簇火苗。 “想干什么坏事?”周衡西轻轻拿住他还要往下动作的手,眼神迷离,声音有些哑重。 陆流云垂下眼帘,藏住眼中的羞赧,蹲下身子靠在他的腿上,乌黑的头发正好蹭过对方冰凉的皮带扣。 “你不会,这处不用你。” 周衡西看出了陆流云的用意,薄唇上勾了一抹笑意,伸手把他拉起来,顺着腰线下滑,翻身把人压上宽阔的桌子,语气促狭道,“等不急的时候再慢慢教你。” 说罢,手上利落地摘净了他的衣物。 陆流云讶然了一声,觑着眼睛抬头看他鸦羽似的睫毛把漆黑的鬓眉点缀,微撅着润唇刚想说些什么,周衡西目光炽热地沉下腰,阻止了他的心猿意马。陆流云躺在桌子上轻喘了一声,情不自禁地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 耳鬓厮磨了一个下午,陆流云被周衡西耗尽了身上的力气,软绵绵地倒进一个坚实温厚的怀抱里,被周衡西体贴地抱到浴室里洗澡。末了,他被两条大浴巾包裹得严严实实,宛如团在婴儿的襁褓之中被转手送进了热被窝。 “肚子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出去给你买回来。”周衡西陪他面对面躺在床上,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搭在陆流云的大襁褓上,神清气爽,不见半点操劳模样。 陆流云摇了摇头从大襁褓里伸出一只手,很依赖地勾缠住他的小拇指,是不放人的意思。周衡西乐得此刻待在家里享受温存,也就不急着出门了。他俯下身亲了亲陆流云的眉毛,认为眼下的日子是真好,好到他从心底觉得踏实。 周衡西想到这里忽然身上来了劲,把陆流云伸出来的一截雪白胳膊,当成蒸酥软了的藕段,凑上去专挑他的嫩皮子轻咬。 陆流云洗澡过后,沾了一层雾蒙蒙的水汽,此刻身上只留下被水冲洗过的清冽痕迹。被周衡西闹了好一会儿,等到身体重新热起来了,浸在骨肉里的温甜香息才随之而来 恋耽美 分卷阅读86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 他看周衡西缠着自己又嗅又咬,活像只身手矫健的大猫在他的routi上撒欢,直把人闹得不得安生,连忙开口求乖道,“好人,好先生,好哥哥,饶了我吧,这身上的痒痒肉哪是轻易能招惹的呢。” 而周衡西在被窝里除了他身上的两条大浴巾,登时饱了眼福,是爱不过来也要爱上一爱的。陆流云还要再说,就被他霸道地堵住了两瓣润唇,支支吾吾地提不出抗议来了。 两天后,一通电话打到了周公馆。 陆元帅没许儿子空话,果然在考虑之后给了他准信。陆流云接到电话的时候,激动地差点把手里的素馅包子当成球给抛出去。 周衡西从旁经过看到他这副手舞足蹈的模样,信口调笑道,“媳妇儿,咱家没养小京巴给你叼包子,你这一不留神丢出去可就直接滚成泥饽饽了,浪费!” 哪晓得陆流云忽然张开怀抱扑向他,手里捏着一个大包子,百感交集道,“欸,以后我也是办正事的人了,这趟开头是多么不容易,还好没叫我希望落空。” “云哥儿,你大胆去干吧,后面有我呢。”周衡西揉了揉陆流云的松软头发,凑近他的脸上亲了一口,目光宠溺地说道。 陆流云无声地点了点头,心里头又多了两分底气。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陆流云特地出门打点了报社,故意把‘元帅之子成立青年学生公益会’的消息登上版面头条,借了他老子的秋风,博人眼球地狠狠宣传了一遍。新闻一出,社会各界哗然,褒贬争议共存,成了天津近来沸沸扬扬的一件大事。 得到校务处的允许后,陆流云预先在自己的学校开始试行推广。在众人的拭目以待中,一向散漫无边的老油条沈京九高调加入公益会,随后三浦新久毛遂自荐也出了一份力。 而最令人惊讶的是,不问闲事的“鬼见愁”钱主任居然公开褒词了陆流云服务社会的可行性,做主把校部学生会跟青年学生公益会互相牵了头。在四方有志之士的努力推动下,青年学生公益会如火如荼地进入了社会的视野。 陆流云见事情发展地这么顺利在慨然的同时,也生发出了两份压抑不住的得意来,每天跑到人前都是干劲十足的兴奋模样。在公益会管理人员正式敲定的前一晚,他把副主席的位置空了出来,私心觉得只有周衡西才有这名副其实的能力胜任。 而周衡西闻言淡淡一笑,拿笔把自己的名字杠了一道横,点了点陆流云的鼻尖循循善诱道,“傻媳妇儿,照你这样分派下去,可是要给别人拿下大做文章的话柄了。公益会的高层都是一家亲,元帅家的势力独大,你想想这成什么性质了?” 陆流云一拍脑袋,如梦初醒,“我竟是忙昏了,没想到这一层要紧的注意事项上去,多亏你细心提醒。” 说罢,又恼恨地跺了跺脚道,“真是该好好反省自己了,心思这样不周全,以后如何能从容应付得过来。” 周衡西看他这副发急模样,只觉得好笑又心疼,拉着他的手悉心安抚道,“我的主席媳妇儿,别忙着给自己下压力,万事开头难,咱们得把心态稳住了。” 陆流云得到他的抚慰,方才慢慢调拨回了心情,不像先前屁股烧火似的猴急猴蹿了。 第61章 想入非非 第二天,陆流云手里拿着新出炉的管理人员名单,心里头热腾腾地跑到学校去找沈京九了。 这厮听闻陆流云建立了青年学生公益会之后,嘴上不多说,直接用实际行动表示自己把这件事情放在了心上。陆流云的商户名单表能满得那么漂亮,有一半出自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沈京九打着他老子的人脉在登记实业户的事情上面出了不少力,若不是大家亲眼所见,很难让人信服这个文学社游手好闲的挂名社长,居然也有这般靠谱的一面。 为此陆流云十分感念他的功劳,索性把副主席的位子安排给了沈京九,今天来学校就是准备跟他进一步把管理人员的名单给确定下来的。然而来的不凑巧,沈京九此刻正在“鬼见愁”钱主任的课堂上正襟危坐,没有翘尾巴出教室门跟他会面的胆量。 于是,陆流云无可奈何,只得先行找个空闲地方坐一坐,等人出来再做商谈。他没有逛图书馆的雅兴,幸而今天的天气不太冷,可以勉强在校园里兜兜圈子。陆流云胳膊夹着文件袋,双手斜插在大衣的口袋里捂得暖暖的,心里倒也挺自在。 “哟,军爷。” 这时,耳边传来一个欢快的声音,陆流云没觉出是在叫自己,本着好奇脚下步子一停,回头一看,身后大剌剌地站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小白脸。 小白脸挺眼熟,身上穿的大棉袄子也挺眼熟,只是那名字叫出来太别扭,导致陆流云一时记忆出现偏差,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位杨…… “鄙人是上回跟在沈兄后面坐您便车的杨似仙。” 杨似仙从他脸上看出了疑惑,连忙走上前对着陆流云恭恭敬敬一拱手。 “噢,杨先生。”陆流云收回脸上那副茫然表情,客客气气地跟他点了点头,好奇问道,“您今天到这里来是……看风景来了?” 他本意是想问杨似仙是不是来找沈京九的,但是转念一想,那二位看起来像是关系有些暧昧,不大好开口,更何况自己跟人家也不是太熟,贸然上前多嘴可不是什么合适做法。 杨似仙倒是没他那么多顾虑,站在风里搓了搓手道,“我是过来找沈兄的,沈老哥……就是沈老爷,今天晚上不出 恋耽美 分卷阅读87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门在家请客吃饭。我过来给沈兄提个醒,让他早点回家免得挨骂。” 陆流云含笑点点头,没把心里头那点子纳闷给表现出来。他听杨似仙前面叫沈家的儿子“沈兄”,后面称呼沈家的老子“老哥”的,暗道这里面的辈分可真乱,也不知到底是谁出的主意这么信口胡来。 “沈兄现在在里面上课呢,一时半会儿怕是出不来。”陆流云抛开疑团,继续补充道。 杨似仙怅然地“噢”了一声,想托陆流云给自己带话吧又不是很好意思,便准备稍后去找个人少的地方站着等一等。而陆流云把他这副低迷模样看在眼睛里,只以为杨似仙是因为思念沈京九而心情寥落,于是大发成全之心要把人拉到教室门口等去。 杨似仙被他的积极劲儿搞得一头雾水,慌张“诶诶”了两声,脸上颇有些羞怯,停在距离教室不远处的小花坛门口说道,“军爷不忙领路,这头里外出入的学生多体面,我身上寒碜,就不凑到跟前去现眼露丑了,还是在外面等吧。” 陆流云看他这副局促模样怪可怜见的,也不硬做好事,站到杨似仙身边体贴说道,“那反正我现在也没事干,就在这里陪你站一会儿说说话好了。” 杨似仙感激不尽,登时对陆流云好感上升了一个度,想要认识认识这位平易近人的“军长”,眉眼含笑地开口问道,“未请赐教军长您的尊姓大名?” “敝姓周,周衡西。” 陆流云不打算跟他纠正上次开的小玩笑,脸不红心不跳地报上了家里那位的大名。 “啊?” 杨似仙先是惊讶而后摇了摇头,含笑说道,“您别拿话哄我,周先生我是认得的,仪表堂堂好人物,要跟您走在一块儿的话,那就是两个体面人一起上了道。” 陆流云听到这话来了兴趣,暗道自家那位的艳福不浅嘛,居然被这么一位如花似玉的杨先生惦记着,很是值得探究一番。于是,他状似无意般开口向杨似仙问道,“你是怎么认得他的?” 杨似仙刚要把前因后果道出,忽然福至心灵,心想这前面大帅府里的事情不能多嘴,后面他二叔的遭遇好像也不光彩。这便缩回了舌头,对着陆流云笼统地打起了哈哈,只说周先生“人好,没架子”,诸如这般虚头巴脑地夸了一阵,再无其他僭越话。 陆流云见他说的五六不着调的,越发被勾起了好奇心,探身还要再问。这时候沈京九下课来了,老实不客气地往他肩膀上招呼了一下子,故作恶声气道,“好你个陆老弟,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拐人,给我蹲到‘鬼见愁’的办公室写检查去!” 沈京九这厮近来很给他老子做脸,不再动僦跑出去花天酒地不见人影,身上时时刻刻飘扬着一种洗心革面的改造气息,倒也把个暴发户的纨绔匪气压下去不少。 陆流云不吃他这一套浑话,站在原地颠头晃脑地笑骂道,“嗨,你自己坐在里面逍遥,把人家落在外面吹冷风。老弟我看到了过来替你作陪一下,反倒落了个不是,真真叫人没处说理去。” 沈京九金口银牙还要还舌,杨似仙在旁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刹住了他的话头。陆流云洋洋得意地一抹额角,是个大获全胜的模样。而后打开手中的文件夹,把里面的管理人员名单拿出来给他看。 沈京九接过来一看,目光停在三浦新久的名字上顿了顿,眉头一皱有些犯难道,“陆兄,不是我坐在这个位子上,对你设置两个平起平坐的副主席有什么想法。这三浦新久是日本人,当咱们中国学生群体里的公益会高管有点不太妥当吧?” “沈兄,三浦君是很诚心要帮我们的忙的。青年学生公益会成立之初,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现在也找不到其他靠谱的人过来。你是我的朋友,他也是我的朋友,我们三个人的奋斗目标都是一致的,何必要因为这些叫人无奈的客观因素而把人排斥出去呢。” 陆流云拍了拍他的肩膀,和声补充道,“我也是替你减轻下负担,他要是干得不好再撤下也不迟嘛。” 沈京九的一头半长黑发荡在风里吹吹又落下,一双招摇的桃花眼中顾虑神色犹存。一直以来,他对三浦新久这个人不是看不爽而是看不透。虽然对方那张干净的面孔上,总是显露一副与世无争的安静神色,但是沈京九莫名觉得这个到中国逃难的小日本儿是个挺有野心的人。要说理由,说不上来,如果人能把自己的直觉拿出来说事,就不会有那么多值得头疼的事情发生了。 思及至此,沈京九也不便跟陆流云作难,只站在他面前淡淡一点头,算是勉强默认了 “那我就先走了,你俩继续忙。”陆流云见沈京九松了口,不禁跟在后面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总算是又把一个棘手问题给妥善解决了。 沈京九这时回过头来发现了被自己抛在脑后的杨似仙,一把拂开吹在脸上的乱发,对他开口问道,“杨兄,你来学校是为着找我吗?” 杨似仙站在风里被冻得哆嗦一点头,低头往手上哈了一口气,“今天你爸爸晚上要在家里请客,早点回家别被他叨上。” 沈京九一听便笑了,心想这小美人没白讨好,还挺知道心疼自己的,看着眼前那张如花似玉的小粉脸蛋不由得蠢蠢欲动起来。而杨似仙没有他想入非非的旖旎心思,看沈京九笑得那么欢然,反倒抬手擦了擦脸,疑心自己脸上是不是蹭了什么脏东西。 “杨兄,我对你好不好?” 沈京九把 恋耽美 分卷阅读88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他着急擦脸的小手轻轻捉了下去,往前走了一步。 “啊、啊?”杨似仙被他莫名其妙一问,有些摸不着头脑,老老实实地答道,“挺好的啊。” “杨兄,你在我家住得舒不舒服呢?” 沈京九仍旧抓着他的一只手,把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又拉近了一步。 “劳您好生招待,自然是舒服的。”杨似仙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不晓得沈京九到底要跟自己说些什么。 沈京九的脚步停在原地没有动,微弯着腰俯身到他耳边轻轻问了一句话,“杨兄,那你跟我单独待在一起的时候,心里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呢?” 他的呼吸喷在眼前人的耳垂上,不曾扎起的半长黑发轻轻从对方雪白的脖子上扫过。杨似仙怔在原地只觉得大脑一阵空白,叫自己险伶伶地喘不过气。他一定是疯了,要么就是沈京九疯了,怎么能这种话放到耳里听,放到心中想呢? “嗯?”沈京九在他的耳边吹了一口气,嘴里佯装正经道,“怎么不说话了?” 杨似仙闷不做声地低着头,此刻颇想一跑了之,沈京九这话问得太荒唐了,叫他根本没法回答。 第62章 藏娇 沈京九见他脸皮比黄花大闺女还薄,促狭人的兴致不减反增,伸出温凉的食指在眼前人的耳朵边上轻轻一刮,嘴里呵出了一声暧昧低笑。 杨似仙被他唬慌了,缩着肩膀往旁边一退,不清不楚地“噢”了一声,手心都沁出了热汗。沈京九见状不再得寸进尺,收起了那副无赖嘴脸,从上衣口袋里摸出车钥匙,对杨似仙说道,“趁着现在得空,我送你回店里吧。” 说着就要把人拉到自己停在花圃前面的别克车上去。 “沈兄,你到底想怎么样呢?”杨似仙唯恐自己羊入虎口,定住脚跟赖在原地不肯走。 “我并未对你怎样啊。”沈京九跟没事人似的冲他灿烂一笑,眼中一点邪念也没有,跟刚才动手动脚的无赖模样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开个玩笑嘛。”他规规矩矩地冲杨似仙做了个请的姿势,脸上的表情依旧坦荡。 杨似仙挠了挠头皮,心大无比地松了一口气,暗想这倒是个会开玩笑的主,高兴起来逮谁拿谁凑趣。 两人各有所思,一路上没搭几句话就匆匆到了地。沈京九把车子停在龙祥旅馆门口,从后视镜里目送着杨似仙进了大门。他舔了舔嘴唇,心里痒痒的,认为自己现在不能操之过急。小美人是个慢脾气,自己还需耐下心来好好哄哄才是。 杨似仙跨进大门后,听到外面车子开走的动静知道沈京九人已经走了。他怏怏地搭着脑袋,觉得刚才被那么一闹心里挺不得劲的,却又说不上来个缘故,脸上就有些丧气。 正在前台洒扫的老伙计看到他进了门,连忙乐呵呵地迎上去打招呼,“小老板,您回来啦。”杨似仙如梦初醒,搓了搓手道,“诶,是呢,麻烦您替我看着生意了。”话说完,就要接过对方手里的鸡毛掸子去扑桌子上的灰。 老伙计知道杨似仙只是个“看场子的”,不是旅馆里的正经老板,然而也不肯让他劳碌,抢在他前面把活儿给干完了。 杨似仙觉得自己成天在这儿站着吃干饭,简直轻松得有些过了头,心里面怪不好意思的,便到门口的小摊上捧了一把枣干回来塞给老伙计。 老伙计见他如此客气,作势推辞了两句,便把枣干尽数笑纳进了口袋,心想这小老板还真是没脾气。 “您这要还有什么吩咐的话,直接叫我一声就成。” 杨似仙想了想,摇了摇头,自己在前台忙碌了一阵,而后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脑袋,冲老伙计说道,“今天晚上聂老板要来沈府做客,劳您提醒我给买两瓶洋酒带回去。” 聂公馆里,聂平川坐在大客厅里才吃上早饭。 他昨晚应酬到深夜才回来,一头倒进自己的卧室里,连衣服都没脱,盖上被子就直接去见了周公。 桌上放着老妈子从外面买回来的脆烧饼跟热豆花,统一放在用报纸垫实了的大篮子里。聂平川一口气吃了三个足有盘子大的脆烧饼,再从嘴里“呼噜呼噜”灌下去一海碗热豆花,自己昨晚上被酒水倒空虚的胃,这才重新变得充盈了起来。 他顺手拿起桌上的白餐巾抹了抹嘴,正要把它丢到篮子里,眼睛瞥到垫烧饼的报纸上,看到了“元帅之子建立青年学生公益会”的大标题,心中一顿,把报纸从篮子里拿出来仔细读了一回,发现果然事情果然是跟姓陆的对头搭了边。 “陆瑾和这儿子挺会兴花样啊。”聂平川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心中十分不屑,暗道这老子的屁股还没擦干净,儿子倒是屁颠屁颠跑出来做公益,可真是能笑死个人。 他默默把陆元帅腹诽了一顿,认为对方道貌岸然儿子必然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偏还要在公众面前装得人模狗样的,可谓奸猾。聂平川越想越上火气,手里带了劲把报纸朝桌上“哗啦”一扔,径自从客厅的衣架上拿起外套跟帽子马上准备出门。 “舅舅,你别忘了早点回来,晚上还要一起去沈家吃饭呢。”聂金宸经过客厅看到他舅舅要出门,连忙出言提醒道。 “不用等我,你先走你的,我心里有着数。”聂平川从外套里摸出车钥匙,头也不回地走了。 聂金宸看他舅舅这个含糊其辞的匆忙架势,也不往下多嘴。他成天跟在聂平川后面,对这舅舅的私下活动是相当的了解。 而金燕子此刻悄悄站在楼梯 恋耽美 分卷阅读89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的拐角处目送聂平川离去,心中却有一百一千个疑问。她一手搭在楼梯的扶手上,另外一只手发狠似的,把五根纤细的红指甲直掐进自己的掌心里,像是要把谁给活活攥死。 聂平川把车子开到了雪夫人的半山别墅门口,后座上堆满了上门见面的礼物。他从不空手过来,后面的两匹高级洋稠子是送给雪夫人的,另外两礼盒西点是给她家里养的两个丫头的。 看门的保镖得过雪夫人的吩咐,直接让人把车子开了进来。聂平川拿着礼物一路畅通无阻地走进了客厅,像一座脚步轻快的大山横在了门口。温香跟小怜看到夫人的心爱先生来了,连忙走上前招待。一个上去忙着接礼物,一个上去伺候拿外套,让聂平川两只手都得了空。 “我们刚刚还在说呢,先生来得勤,夫人就高兴,这心情一好,家里瞧着都显亮堂。”温香近来新剪了头发,发尾被雪夫人用火钳烫的毛茸茸,偏巧今天又穿了一件厚绒外套,配上她那小鼻子小嘴巴,活像一只圆滚滚的伶俐松鼠。 聂平川听她这话似有玄机,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被小怜赶上来解释道,“先生别理她,这死妮子自己心里不痛快还怪到夫人头上了。明明是她白天抱着猫到花园里吹冷风,晚上回来着凉哑了嗓子,这才惹得夫人在家里发了脾气,哪里就难为起先生来了呢。” 温香娇生惯气地跺了两下脚,把凑上来扒拉她绒拖鞋的小白猫吓得哧溜一跑。小怜不理她,躲在聂平川背后冲她做了个鬼脸。 聂平川单手插在裤兜里,眼底藏着笑,转过去夸小怜“丫头会说话”,而后伸手一点温香的红鼻尖,故意啐道,“小坏蛋!” 温香着急了,“先生怎么跟在小怜后面欺负人。” 说着就扭过去要把小怜揪出来“挑挑理”。 聂平川不跟她们胡闹,听着身后的娇声俏语,轻快地吹了一声口哨,心情是很愉快。随后他跨上楼梯,三步并做两步,直往雪夫人的卧室去了。 雪夫人今天未有出门会客的打算,一个人待在卧室里,脸上架着一副小巧的金边眼镜,正握着钢笔坐在靠窗的书桌前铺着本子写写涂涂。聂平川进来之后不忙打扰她,站在旁边往本子上潦草扫了一眼,发现上面写的都是看不懂的洋文,也就识趣地没往下多问。 雪夫人闲在家里穿着往常那件墨绿色的丝绒睡裙,水波似的卷发没有用丝带束起来,就这么随意地披在肩膀上。可即便如此,她看起来也是漂亮的,脸上少了脂粉的描画,倒更能凸显出原本的容貌优势。 桌上放着喝剩的小半杯红茶,温凉得几乎没了热气。聂平川拎起细瓷茶壶,往里面续了点热茶,就着雪夫人喝过的杯子,一口气把茶喝干,却咂摸出了跟平时不同的滋味。他指了指手里的杯子,好奇问道,“怎么是甜的?” “我兑了点蜂蜜进去。”雪夫人没有把心上人晾太久,收起钢笔合上了手里的本子,抬起头冲他微微一笑。 聂平川伸手把她揽到怀里,嗅到了雪夫人头发里的香水味,淡淡的,像栀子花的清香,还挺好闻。他抽了抽鼻子,为这香味是装在瓶子里喷出来的假玩意儿而可惜。聂平川没有说出自己的感受,因为这引诱人的假玩意儿用在雪夫人的身上并不违和。他在这女人的身上体会到了欣赏的内涵,雪夫人跟金燕子不同,她像名画一样,用些浓郁的颜色装点起来会更有韵味。 “我听人说,你上次在饭店门口跟陆元帅差点打起来?”雪夫人一只手攥着他的领带,另外一只手掸了掸他蹭在身上的一道薄灰。 “还不是老家那点子破事积累下来的恩怨。”聂平川受了她的牵制,被迫弯了弯腰,“男人之间的事情,女人就不要多管了。” “我可不稀罕。”雪夫人轻轻拽着他的领带,把人拉到跟自己同一个水平线上,凑到聂平川的脸上亲了一口,懒洋洋地说道,“达令,你不会是因为老家有个旧情人才跟人家翻脸的吧。” 聂平川的脸色一滞,嘴里轻叱道,“胡说什么呢。” “脸色这样难看,可见是说谎。”雪夫人松了他的领带,伸手把聂平川往后推了一步,微眯起蕴秀的凤眼扫了他一眼。 聂平川知道她聪明得厉害,日子久了瞒是瞒不住的,他走上前把人搂到怀里讨好道,“我几时骗过你呢,陆瑾和要跟我是因为女人起的冲突,还真得谢天谢地了。” 他叹了一口气,继续补充道,“陆瑾和当年骗婚我妹子,利用完了人就走,活生生把老爷子给气死了。金宸从小就没混账爹,也不敢开口跟人要娘,这姓陆的tamade活着就是个祸害。” 雪夫人听了这话也不言语,因为觉得自己再听下去就不能“独善其身”了。于是,她及时刹住了话题,转而跟聂平川滚到床上你侬我侬去了。 第63章 反撩 但凡聂平川独自出了门,聂金宸一个人坐在家里是无论如何待不下去的。 待不下去只有出去闲逛,反正公馆里还有一辆空汽车。如今,聂金宸在天津走动的多了,对这附近的繁华一带也不陌生。平常没有事情的时候,他出去能逛一整天,渐渐地也开始察觉出大城市的好来了。 聂平川有意让他出去结交两个女朋友玩一玩,而聂金宸总也没有这种心思,原因很简单,只有三个字——嫌麻烦。当舅舅的听了这话觉得外甥有点缺心眼儿,然而外甥理直气壮,甚至提前跟他放了话,以后的婚事全凭舅舅做 恋耽美 分卷阅读90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主,只要找个适合过日子的姑娘就行了。 聂平川被他噎得当即回了一句骂,“什么屁话,倒像是我来替你娶老婆似的。” 而彼时聂金宸坐在沙发上,苦着一张英俊脸庞,心里憋了半天愣没憋得出来一句回怼舅舅的话。 今天路上人挺多,把车子开到大街上简直就是寸步难行。聂金宸握着方向盘走一会儿停一会儿,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好几辆黄包车超到了自己的前面。情况实在无奈,他想了想决定先找个地方把车子停下来再说。 开着车子费劲地转了一圈,聂平川没能成功在大道上找到可供停靠的空位置,便转向巷子里的小路通行,哪晓得这一绕竟绕到了附近的居民区里。他心里着急,没留神把一户人家堆在门口的几大捆书给撞倒了。 车轮从书摞上撵过去,压断绳子的同时留下了黑色的车辙印,场面相当狼藉。此刻四下无人,聂金宸大可一走了之,但他自诩不是没担当的小人,下车把压变形的书本堆回原位后,硬着头皮上去敲人家的门。 这家的房子看起来挺气派,是个家里佣人成群的富庶模样。然而聂金宸敲了很久都没人过来开门,等他转身要走时,门被人拉开了。一个八九岁的圆脸小丫头从门里探出了梳着羊角辫的脑袋,看到聂金宸人高马大地站在门口,怯怯问道,“这位先生你有什么事吗?” 聂金宸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皮,指着屋外的书摞赔不是道,“抱歉,我刚才开车经过的时候,不小心把府上的书给压坏了,现在是来赔偿损失的。” 小丫头听了这话仿佛松了一口气,回头向屋里高声喊道,“阿姐,你过来一下。” 片刻之后,屋子里响起了高跟鞋的蹬蹬声。一个挺好看的年轻小姐走了出来,也是圆圆脸,长发披肩,尾梢烫得毛茸茸,看起来跟喊她的小丫头约莫有个五六分的相似,只是没梳两根羊角辫。 “阿姐,这位先生刚才开车经过的时候,把你放在门口的书给不小心压坏了。”小丫头伶俐地向她传话道。 “好的,我知道了,妈的药刚刚煎好了,你替我端到她的房间去。” 年轻小姐揪了揪小丫头的羊角辫,把她打发走了。聂金宸单独面对这样一位软声和气的年轻小姐很有些局促,不自在地站在台阶上磨了磨皮鞋的脚后跟,红着脸说道,“小姐,对不住把你的书给压坏了,你看看该赔多少合适。” 年轻小姐眨巴着一双黑亮的杏仁眼,向他笑出了两颗小虎牙,“不碍事的先生,这些书放在那里不是扔就是卖,谁要是高兴了拿两本走也可以,用不着你赔。” 聂金宸听了这话,反倒心里更加不从容了,感觉自己是途经宝地无故打扰了人家两次,挺不应该的。 年轻小姐看他愣头愣脑地赖在门口,不知道在纠结什么,试探性地开口问道,“先生,你还有其他什么事情吗?” “噢,没有了。” 聂金宸涨红着脸,连招呼都忘了打就灰溜溜地跑下了台阶。年轻小姐也不计较,很大度地冲他摆了摆手,转身把门关上了。 听到关门的声音后,聂金宸大大松了一口气,迈开步子迅速地往外走。经过书摞的时候,鬼使神差地,从地上捡了一本英文书带上了车。聂金宸坐在座位上翻开第一页,看到姓名一栏写着“白秀英”三个字,字迹娟秀,人如其名。 “小妹,你站在窗户边上看什么呢?”白秀英蹲在地上打包客厅里的茶具,抬头看到小丫头伸着脖子往窗外张望,忍不住好奇问道。 “阿姐,刚才那位先生看起来怎么有点冒傻气啊。”小丫头蹙着眉尖转过去向白秀英说道。 “不要乱讲,人家又没惹到你,嘴怎么这么厉害。”白秀气听到小妹在背后说人坏话,立即板起脸来纠正她。 “可是他跟你说话的时候话都说不利索,刚刚走出去的时候还捡了本书带上车。”小丫头把食指含在嘴里,歪着圆脑袋一派天真地看着她。 “还捡了本书带上车……”白秀英跟在后面歪着脑袋想了想,也说不上个所以然来。 小丫头目送着聂金宸的车子开走,跑到白秀英的身边蹲下来跟她一起打包行李,细声细气地问道,“阿姐,我们这次是不是真的要搬家啦?” “怎么啦,舍不得搬走啊?” 白秀英一边问她,一边用报纸把家里珍藏的水晶摆件尽数包裹起来,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地上的纸箱子里。 “是啊,这里离咱们俩的学校都近,搬了家多不方便。再说了,咱家房子这么好,谁舍得走啊。” 小丫头垂头丧气地蹲在地上,脸上写着千百个不情愿,看着竟是要哭的样子。白秀英怜爱地揉了揉她的圆脑袋,温柔哄道,“小妹,爸爸的债还没还清,现在先出去将就一下,等姐有钱了咱们再搬回来就是了。” 小丫头听了这话,方才忍住眼眶里的泪珠子,用力吸了吸鼻子道,“爸爸骗人,你可不要也学他。” “好。”白秀英向她伸出一个小指头,忍住心酸含笑说道,“不信咱俩来拉钩。” 小丫头的脸上有了笑影子,翘着两根羊角辫伸出一个小指头来跟她勾到一起,张着小嘴俏皮说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癞皮狗!” 拉完勾,姐俩靠在一起互相笑出声了。 与此同时,陆流云拿着学生会汇总的求助学生申请表,一张一张看过去,愣是没有发现白秀英的名字。 “奇怪,难道这白小姐 恋耽美 分卷阅读91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觉得丢脸,不好意思拿申请表不成?”他一脸困惑地坐在沙发上自言自语,心里头十分纳闷。 “你给我说说你们这申请表是怎么分发下去的?”周衡西端着茶杯坐到旁边替他分忧解难道。 “需要向公益会寻求帮助的人可以自己到学生会填申请表,也可以到学校门口的公共宣传栏里另取,只要最后把单子放到旁边公益会的信箱里就成。” 陆流云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热茶,两瓣润唇沾上水珠变得亮晶晶。 周衡西听完他的话,想了想觉得问题不出在其他地方,大概是那位白小姐自己的原因了。于是,他转向陆流云说道,“再等等看吧,可能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也不一定,要么托人过去打听打听也可以。” 陆流云点了点头,认为他说的挺有道理,青年学生公益会成立的消息已经上了几回报纸,连钱主任都在学校里大力推崇了一番,这声势浩大的,白秀英只要不是与世隔绝就没理由不知道。 思及至此,他也不再犯难,安安心心地把申请表放回了文件袋里,坐在沙发上神清气爽地伸了个懒腰。周衡西见状,在旁笑道,“瞧你这累劲儿大的,跟去码头扛了一天水泥袋似的。” 陆流云撇撇了嘴,索性张开手脚往沙发上一靠,大摇大摆地让周衡西喂自己喝热茶。周衡西当真一心一意地喂他喝了半杯水,嘴里笑骂道,“打蛇上棍。” “没办法嘛。”陆流云滚了滚两颗清亮的大眼珠子,把后面半句话掖进心里,暗道,谁让你宠我呢。 周衡西看他不正不经的,伸手在那雪白的小脸上捏了一把薄薄的颊子肉,嘴里调笑道,“这老周家的媳妇儿当的可是美死你了。” 陆流云也觉得自己“心里美死了”,并且起了一阵明快的骚动,颇想搅着周衡西没皮没脸地闹一闹,可惜一时又寻不到借口来。他虎视眈眈地垂涎着对方眉目英挺的侧脸,忽然福至心灵,拍了拍周衡西的肩膀问道,“哥哥呀,你有没有背着我出去结交过一些小白脸啊?” 周衡西莫名其妙地回看了他一眼,嘴里说道,“这又是从哪里想到的疯话拿来捯饬人?” 陆流云娇生惯气地“哼”了一声,肥着胆子凑上去拧了他的耳朵一把,恶声恶气道,“不承认还,我就报个名儿来治治你,杨似仙啊杨似仙你不记得?” “那小活仙?”周衡西把这名字想了想,终于在脑子里对上号了,哭笑不得道,“不就一神棍吗,有什么好指摘的,那阵子你爸爸被人用蛊给药了,就是请他过来帮忙做的局。” 陆流云被惊讶得“啊”了一声,悄悄吐了吐舌尖,知道自己这是闹了个大乌龙。他尴尬地呆笑了一声,轻轻揉了揉周衡西的耳朵道,“对不住哈哥哥,我错怪你了。” “媳妇儿,你想上哪儿去?”周衡西眼疾手快地按住陆流云的一条腿,把意欲逃跑的小甜粽牢牢定在了沙发上,微眯着眼睛语气危险道,“咱们可有阵子没好好把夫纲给正正了,上次抱着我的裤腿想干那什么来着,没问题,我现在就来教你。” 说罢,“叮当”一声,把陆流云的皮带远远扔到了地板上。 第64章 治媳妇(捉) 天气一冷人就容易犯困,家里的仆妇们早就勤快地替三浦新久把烘暖的被子铺上了床。然而他心里惦记着青年学生公益会的规章起草,强撑着睡意往房间的留声机里换了一张日本唱片后,重新坐回书桌前拿起了纸堆里的钢笔。 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三浦新久头也不抬地坐在椅子山应了一声。片刻之后,广濑户拉开把手走了进来。 “抱歉少爷,我没能联系的上陆三公子。” “怎么,是电话打不通吗?” 三浦新久闻言,笔尖略一停顿,抽空跟他搭了一句话。 “元帅府的管家说,陆三公子两个月之前就已经从家里搬出去跟周先生一道住了。”广濑户站在椅子后面欠着身子,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一声微不可察的闷响过后,房间里“刷刷”的写字声听不见了。 “知道了。”三浦新久僵硬地别开脸,把揿断尖头的钢笔套上笔帽,连带着被晕染的稿纸一起丢进了垃圾桶。 “那位管家给了我周公馆的电话,现在需要打过去吗?”广濑户听出了他的不快,想了想又再后面补充道。 “不用了。”三浦新久垂下睫毛若有所思,喃喃自语道,“他们如今已经这么要好了吗。 话说完又自嘲似的摇了摇头,陆流云跟周衡西本来就是如影随形的一对,出现今天这样的情况似乎也顺理成章。 思及至此,三浦新久忽然觉得此刻自己浑身上下是由内而外的疲惫。他深深地低下头,像是要把沉重的脑袋枕上桌子,同时心里有个声音在问他,“那我的追逐还有什么意义呢?” 没有人能给他一个答案,三浦新久自己也无力去回答。他知道这念头出得幼稚又可怜,却仍然忍不住要去触摸一下这卑微的伤感,毕竟他伸出手是什么也没抓不住。 忽然,手背上传来一阵温凉的触感,三浦新久抬起头,看到广濑户跪在地毯上,默默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小盒蛤蜊油,很小心地在替自己涂抹手背上的冻疮。 这阵子他为了陆流云,全身心地把自己投入到青年学生公益会的琐事中,每天赶在学校跟公馆之间风尘仆仆,竟就忘了分出神来多留心一下自己,连手背上这两颗鲜红的冻疮,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出来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92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广濑户得到默许后,把他的手托在掌心里上药。三浦新久的皮肤白而薄,不用照在灯光下就能看到青色的血管,握在手里像一截易碎的细瓷,很有一种柔弱的病态美。 “您这样,会受伤的。” 广濑户淡淡地开了口,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看他,十分妥善地替三浦新久保全了体面。 “阿户,你有没有喜欢过别人。”三浦新久长长的睫毛扑在眼下,遮住了一对幽深的眼珠。 “算有过吧。”广濑户小小的惊讶了一下,嘴边浮起淡淡的一抹笑,脑子里想了想向他开口说道,“我还在父母身边的时候,家里有个过继的堂姐,长得好看,人也温柔。” “后来呢?” “中学还没毕业就跟有钱人家的公子哥私奔了。” 广濑户的语气并不惆怅,显然一点也不把这点事情放在心上,他顿了顿继续补充道,“当我知道堂姐跑了以后,难过得天天上街跟人打架。后来母亲发现了,当着大家的面给了我一巴掌,把我关到柴房里整整饿了三天。最后端了一碗饭放到桌子上对我说,阿户,分不清丢人跟骨气的男人,还没这碗冷米饭值钱。” “阿户,你是个聪明人,跟着我委屈你了。” 三浦新久听他这话意有所指,目光扫过对方安静的头顶,无声叹了一口气。 广濑户是个精细人,尽忠职守的同时又很会为主子打算。如果把服侍的对象换做是他那位同父异母的嫡子哥哥三浦风郎,也许现在早就在家族里有了管事的资格。父亲让他跟在自己这个见不得光的卑微庶子身边,着实是太屈才。 “少爷这话说错了。”广濑户替三浦新久把手上的药膏按摩发热后,松开了他的手,抬头看到对方的眼睛里,“其实我们两个都跟这个大家族格格不入。您值得被更好的家人去接纳呵护,而我只适合安安静静地在乡下当一个普通农民。” “你是在劝我放弃眼前的一切吗?”三浦新久的目光一滞,脸色暗淡了下来。 广濑户摇了摇头,含笑说道,“是您的心一直没有静下来,我也没办法。” 良久之后,三浦新久动了动睫毛,无声地向他摆了摆手,做了一个下退的指示。广濑户会意,站在三浦新久身边微微一鞠躬,而后脚步轻缓地走了出去。在关门之前,他刻意地看了一眼背对着自己坐在椅子上的小主人。 此时此刻,三浦新久无力地伸手掩住脸庞,伏在桌子上深深地把腰给佝偻了下去。 *** “哎呀,我还没跟三浦君把公益会的规章给起草完呢?” 陆流云从床上一个猛子蹿起来,牵动了腰上的酸痛,立马又龇牙咧嘴地躺了回去。周衡西替他拉了拉身上的薄毯,指了指墙上的挂钟道,“现在已经六点了,你准备去人家家里蹭饭吗?” 陆流云抬头看向窗外,天色已经黑得透彻,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个合适出门打扰人的时间了。他懊恼地往周衡西的肩膀上咬了一口,没好气地啐道,“你看你干的好事!” 周衡西很识趣地不跟他抬杠,大方地把自己的手指送到陆流云的嘴里让他咬着撒气。陆流云“呸”了一口,一把把他的手打下来,嘴里笑骂道,“你这是逗京巴呢?” “一个媳妇儿都疼不过来,哪还有心思逗京巴。” 周衡西飞快地凑上去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口,而后掀开薄毯开始往身上套衣服。陆流云的身边骤然一空,当即心中涌上一股强烈的失落感来。他吃力地从床上撑起身子,伸手揪住周衡西的裤腰道,“你这会儿急着穿衣服上哪儿去?” “不告诉你。”周衡西手脚利索地把自己穿戴整齐,头也不回道。 陆流云着急了,一把掀开身上的薄被爬过去搂住他的腰,嘴里赖哼道,“那你就别想走!” 说罢,挥舞着爪子开始上手。床上两个人一个穿,一个扒,很快就闹在了一起。 “媳妇儿别闹,我有正事。”周衡西按住他的两只手,哭笑不得地对陆流云说道。 “哼,你下午脱裤子的时候怎么没那么积极,这会儿麻溜穿上就突然长记性了?”陆流云不依不饶,反唇相讥道。 周衡西听了这话被他逗得“吭哧”一笑,伸手一刮陆流云的鼻子,嘴里调侃道,“新妇多闺怨,你这张小嘴真是厉害,怕了怕了。” 陆流云话说出口也觉得自己这泼撒得不体面,跟个胡搅蛮缠的小娘们儿似的。他略红了红脸,尴尬道,“那、那现在天都黑了,你不待在家里陪着我,穿上衣服到底要干什么去啊?” “我去书房也光着身子叼笔杆吗?”周衡西闷笑了一声,埋头在他的耳边,嗓音低沉道,“媳妇儿,别勾我魂了,为夫现在去帮你搞搞公益会的规章,还能赶得及你睡觉之前再上床亲近两回。” 陆流云一听,眼里一笑,心中一暖,嘴上却是一撅,伸手搂住周衡西的脖子道,“难为好哥哥有这份心,但是呢,还是不许去!” “哦,为什么呢?”周衡西一只手撑在床头,饶有兴趣地盯着陆流云的眼睛,眨也不眨。 “因为……”陆流云的两颗大眼珠子骨碌一转,把周衡西空着的另一只手捉过来,低头在光洁的手背上亲了一下,而后向他露齿一笑,“床上不应商论公事。” 周衡西闻言,摆出了一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探究表情后,耐人寻味地往他的脸上扫了两眼,表示自己很难办。 “好哥哥,我错啦。” 陆流云飞扑到他身上 恋耽美 分卷阅读93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把个温软的雪白脸蛋,娇生惯气地蹭在周衡西的怀里拱了拱。同时偷偷伸出一只手,往他背后安抚似的拍了拍,好言相劝道,“不要闹了噢。” 周衡西难得见到陆流云这副软腻模样,只觉得从心里泛上来一股子蜜糖,整个人从毛孔里“噗噗”往外出甜气。然而他很忍耐地克制住了心头的馋意,躺在床上静待不动,希望对方表现得再软再腻一点,最好把他也沾上一层厚糖霜才好。 陆流云没有读心术,不知道周衡西心里藏着的小猫腻。他一派天真地在周衡西身上打了个滚儿,一股脑儿地把肚子里的肉麻话给倒了出来。从“好先生”、“好哥哥”再到“好宝贝儿”尽数叫了个遍,末了,掏出自己的小绵爪子往周衡西的心口摩挲了又摩挲,真可谓是耍尽了十八般的武艺。 而周衡西卧在床上好似一尊佛,半眯着眼睛身心都挺享受,却意志坚定的不为所动。 陆流云偷偷觑着眼睛,越见越不对劲,感觉自己被人摆了一道。可看周衡西这个稳定如松的模样,却又找不出挑理的地方来,真是急得抓耳挠腮了。 忽然,一只手伸过来把他捞到了怀里,周衡西伸手把陆流云的裤子一扒,往那雪白的翘屁股上有模有样地招呼了一巴掌。而陆流云此刻一心吊在哄他的念头上,也就没了计较,认为两人算是扯了平。 周衡西看破不说破,心中很得意,觉得自己很会“治”媳妇儿。 第65章 花瓶 次日,陆流云没有在学校里见到三浦新久。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这人就跟突然蒸发似的,一连在学校失踪了好几天,直到第一批受助学生名单统计出来的前一天,才在公共大课堂上露了面。 陆流云下课之后,走上前拍着三浦新久的肩膀“哟”了一声。等人转过来了,这才看到对方眼下布着一圈青晕,脸上也没有血色,仿佛是一副有劲使不上来的痨病鬼模样。他吓了一跳,磕磕绊绊地问道,“三浦君,你这是病了?” 三浦新久对陆流云摇了摇头,站在原地整个儿苍白成了轻飘飘的纸人。在跟对方无声对视了片刻后,他把早已起草完的规章从书本里找出来拿给了陆流云。 陆流云在他自行消失的这段日子里,已经跟周衡西在家里把规章给协作完成。不过看到三浦新久都成这副模样了还记挂着公益会的事情,心里还是挺不好意思的。他抬头扫了一眼对方纸人似的气虚模样,想要请三浦新久去茶餐厅里喝杯热咖啡提提神。三浦新久不甚热情地向他点了点头,而后手里夹着书本跟上了陆流云的脚步。 一路走来,陆流云频频回头,生怕三浦新久被风刮跑。他倒不是故意跑到前面把人给冷落,只是今天两人一道走的时候,三浦新久仿佛总要比自己慢上一拍,实在没办法保持在同一条直线。陆流云在他旁边走得很别扭,索性跑到前面开路去了。 茶餐厅里的暖气挺足,进门一股热腾腾的糕饼甜香扑面而来。陆流云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把三浦新久引到座位上后,这才跟着一起坐下。而三浦新久在他低头的瞬间,从对方套在绒线马甲里的衬衫领子下面,眼尖瞟到了陆流云脖子上的旖旎红点,刚刚回温的心立即就往下冷了三分。 陆流云从他苍白如纸的脸色上愣是没看出一丁点的端倪来,目光坦然地端着热咖啡跟三浦新久交谈起青年学生公益会的发展近况。而三浦新久脑子里揣摩着陆流云脖子上带出来的印记源头,心里越发没了意趣。 他坐在沙发上独自失落成了神游千里的模样,耳朵里自动滤过陆流云的声音,十句里面总也接不上三句。陆流云看三浦新久的状况不太好,心里颇有些担心,但一想到对方背景特殊不便发问,只得怏怏地把话闷回了嘴里。 二人枯坐在沙发上默默喝完了咖啡,三浦新久如坐针毡般起身告辞,直到离开时都没敢正经再看陆流云一眼,生怕自己承受不住二次打击。 而陆流云独自坐在茶餐厅里浏览公益会的申请名单,发现上面仍然没有白秀英的名字。他深感疑惑,匆忙跑到学校打听,这才知道白秀英已于两天之前退了学。 替白秀英办理退学手续的班主任并不知道白家现在的实际情况,只道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念书玩玩,怕累不读了而已,也没多做细查就给白秀英准了批报。 然而陆流云是知道内情的,他站在办公室外想了想,有些放心不下,便到教务处查了一下白秀英家的地址,直接把车开到了白公馆的门口。 哪晓得白家早已人去楼空,只有一个临时雇佣的门房留在外面守门,并且一问三不知。陆流云还没急他倒先发起了牢骚,抻着脖子唾沫横飞道,“这位先生啊,我只管过来看房子,不管人家家里事的。您要实在找人找的急,直接上报社登个寻人启事吧,我是真的帮不了您呀。” 陆流云悻悻地碰了一鼻子灰,心中好没意思,听了这话脚不沾地地走了。 这门房靠在大门外面抄着手,盯着陆流云的汽车屁股绝尘而去,不由得起了八卦闲心,不正经地憋出一声笑后,自言自语道,“还真是奇了怪了,昨天来位聂先生,今天来个陆先生,这家的白小姐还真是不简单呐。” 不简单的白小姐,此刻确实正在被人刮目相看,不过观众不是富有英俊的年轻先生,而是一位铁面无情的冷漠美人。 苏玛珍今天指定给白秀英的学习任务是“正座”——一种“跪”文化的日本 恋耽美 分卷阅读94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礼仪。此“正座”的内容很简单,一眼望过去只需双脚并拢,屁股坐于脚跟便可。只是白秀英的心情很不如意,她的腿很麻,长时间地跪坐在软垫上,保持着摇杆挺直的同一姿势,让她感觉全身的经脉都要被压迫得倒流回血。 等苏玛珍走过来验收了今天的练习成果之后,对她的表现很满意,紧跟着又顺手在白秀英的嘴里加了一根筷子。此举的理由是白秀英脸上的表情不太自然,所以需要咬着筷子多练一练微笑。 这段日子里,苏玛珍暂时中止了白秀英的大学学业,把她安排在自己家里,每天请专人回来教她茶道、花艺,甚至于三味线。这些花哨玩意儿学起来倒也不是实打实的学,只要在交际场合能应付过去就行。哪晓得等涉及到了语言方面,苏玛珍对白秀英却是相当的吹毛求疵。 平心而论,白秀英在大学里辅修过多门小语种,不算复杂的日语相比其他而言,是很能拿得出手的。然而苏玛珍却认为她的日语说得虚有其表,简单来说,就是语气不够温柔,说不出那种能掐出水来的软滋味,去激发男人的保护欲。 对此,苏玛珍很下血本,乃至于亲自托人找了一位旅居中国的惠子小姐回来给她当范本。以便于把眼前这位“高级花瓶”给尽早美琢成交际圈里的名贵瓷器。 惠子小姐每天把不甚高挑的纤细身材套在厚重的和服里,脚上穿着厚白袜再套一个二齿的厚底木屐,一路迈着嗒嗒的小碎步踩过来,十分耐心地跪坐在软垫上调整“秀英酱”的生硬口音。 而“秀英酱”盯着对方腰带上的“小包袱”,忽然就把“惠子酱”这副低眉顺眼的姿态,跟门外拖着肥裤脚的老妈子想到了一起。 区别当然是有,老妈子的肥裤脚里可能会装着从主子家偷来的大米,而“惠子酱”的“小包袱”摊开来兴许只是一截乏味的厚绸缎。 一番功夫花下来,白秀英直觉苏玛珍有意把自己往大和抚子的方向发展,内心苦恼不已。因为她觉得那副卑躬屈膝的承欢模样,实在是一件很煞风景的事情。 苏玛珍并不在意对方交错盘结的内心活动,只希望白秀英能早点成为一道浸透洋味儿的和风风景。她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只要交易成立,就一定会物尽其用。 在白秀英完成学习任务坐黄包车回家之后,吴扬拿着一份秘密文件,到苏玛珍的家里来了一趟。 “老板娘,上面跟下面的‘货’都到了,清单在这儿,您给点点。” 吴扬把贴了封条的文件袋送到了苏玛珍手里,继续补充道,“五箱黄金已经完完整整地运进了赌场。原计送过来的那三十个大姑娘,有两个在舱里断了气,直接被伙计扔到了海里。剩下的那二十八个活的,现在关在后面的杂物房里等着您明天去挑,” 苏玛珍闻言,点了点头,对吴扬吩咐道,“黄金可以,人就不用了。你跟那头说一下,要么直接领回去,要么打发进外面的窑子里去。只要不在香榭丽舍,我随意。” “您挑一挑吧,总有可用的,看都不看就直接轰走,这不是打人脸吗。”吴扬搓了搓手,沙着哑嗓子说道。 苏玛珍懒得抬头,用细白的手指点了点清单的红手印,嘴里淡淡说道,“香榭丽舍现在不缺漂亮姑娘,找一堆穷乡僻壤不识字的麻烦精过来,要我开个教育堂当女儿教吗?” 吴扬听到这话,尴尬地嘿了一声,连连给苏玛珍赔不是道,“对不住您,这是我的疏忽。” 苏玛珍冲他摆了摆手,并不打算把这事给放在心上。 “那……以后您这要姑娘的标准是?”吴扬小心翼翼地问道。 “识字,体面,能改穷毛病。” 苏玛珍言简意赅地下了总结。其实她的要求也不算高,就想多找几个有文化的雏儿,能出来给自己做脸。吴扬殷勤地应了一串“是”后,开口问道,“那您这儿还有什么吩咐没?” 苏玛珍随手把清单丢进了垃圾桶,思忖道,“下次接货的时候多派点人盯着,我总觉得最近这风声还没过头,万一被军把子们找上麻烦就不好了。” 随后,她想了想,又跟吴扬开口补充道,“送来的那五箱金子,你匀出半箱给聂先生,就让他当做是分红吧。” “老板娘,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讲。”吴扬刻意抬头看了苏玛珍一眼,含笑说道,“聂先生跟您做生意,不是为了求财。” “哦?”苏玛珍一听这话,来了兴趣,当即反问道,“那是为了什么呢?” “权。” 吴扬掷地有声地从嘴里吐出来一个字,屋子里大亮着的水晶吊灯,映得他眼里发光。 苏玛珍没有急着往下接话,她从茶几上拿起烟盒替自己点了一根烟,直至吐出一个大烟圈后,这才慢条斯理地开了腔,“聂平川,可以,消息够硬。” 第66章 华宴 千町酒店,二楼包厢,此刻正在进行一场豪华的私人小宴。 外间的红泥小炉上“咕嘟咕嘟”地沸滚着热酒,拉开白纱镶格的小隔门,屋子中央铺着一层软和厚实的羊绒地毯。酒香,境幽,脂粉气也浓,艺妓青葱的指甲一拨三味线,清荡的弦乐袅袅不绝。 真田永一把侍酒的仆妇换成了清一色的年轻歌姬。女孩们眼角嫣红,肤如细瓷,高耸的云鬓盘在头顶,繁复的赤金花钗横斜入发。做工精细的和服把她们纤柔的身体层层包裹,只在后领处露出一截雪白的脖子,落入眼中正是一段动人的好颜色。 “妙 恋耽美 分卷阅读95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妙!”聂平川望着两手执扇翩翩起舞的艺妓美人抚掌笑叹,偎在身边的两个小歌姬,逢他高兴,一个揉肩一个喂酒,承欢得恰到好处。 聂金宸欣赏不来这种含蓄矜贵的美,同时觉得三味线的声音听起来磨耳。柔情似水的小美人拎着酒壶刚挨上他的肩膀,聂金宸立即警醒地一侧身,目光尴尬地扫了对方一眼,仿佛自己被占了莫大的便宜。 “聂公子,这些女孩都很干净,年轻人出来玩,手脚放开一点嘛。”真田永一搂过一位小歌姬的腰,让她坐在大腿上给自己喂酒。随后心照不宣地跟聂平川交换了一下眼神,二人齐声朗朗大笑起来。 聂金宸闻言,别扭地就着小美人的手喝了一口酒,对这二位老油条感到很头疼。 聂平川近来借着雪夫人的人脉跟真田永一靠上了关系,两人一个会求财一个会弄权,彼此都很欣赏对方,颇想把手上的有利资源给互相“让一让”。而真田永一今天对席上的两位贵客,极尽了东道主的礼遇,正是为了趁热打铁,好让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 “聂先生,您是我在中国合作最顺心的一位好伙伴,因为我们大家都懂得给对方行方便。”真田永一向他摇摇一举酒杯,郑重其事道。 “真田先生过奖了,是您看得起我才对。现在的世道不缺有钱人,多亏您替我指了条明路,聂某人才有机会散财铺道啊。”聂平川哈哈一笑,接过小歌姬手里的酒杯仰头冲他一饮而尽。 真田永一就喜欢跟这种八面玲珑的阔绰豪客打交道,虽然明知对方是在吹捧自己,却也忍不住被聂平川奉承得笑容满面。 两杯酒下了肚,真田永一不由得飘飘然起来,半遮半掩地向聂平川透口风道,“聂先生,你的心思我是清楚的。上次那话我也挑明了,您想求权,只要积极,我就能给您找个稳当的中间人。目前能在中日两地活络自如的投机皇商只有三浦会社,您顺着这根杆子往上扶,绝对错不了。” 聂平川把这话放在心里寻思了一遍,点了点头,含笑问道,“这确实是再好不过的办法,背靠一棵大树扎根,比自己单枪匹马地开路要轻松的多。” “谁说不是呢。”真田永一呷了一口酒,深以为然道,“您别瞧我已经在对外的机关工作了,说到底还是上面人手里的一颗棋子,哪儿缺位往哪儿放。很多人都以为三浦会社的人来我眼皮子底下都得讲究礼数,殊不知我还要腆着老脸向他们先请安呢。” 聂平川煞有其事地叹了一口气,然而内心不为所动。他要听的不是这种鸡毛蒜皮的牢骚话,真田永一这个老狐狸十句里面只有三句话有用,给他透露的消息只能捕风捉影,根本没法往下细察。 思及至此,他话锋一转开口问道,“真田先生,我曾听闻三浦家的正副社长各自为政,不知道这个说法是个什么缘故呢?” 真田永一拿着酒杯手里顿了顿,把实际情况掐头去尾后,挑拣出当中一段无伤大雅的内容讲给他听,“各自为政嘛,倒不至于,只不过是三浦会社的能干之士比较多,看起来很容易导致大家族里的势力分化。不过正副有别,怎能僭越,东晖社长两手抓着日本国内的核心要务分身乏术,这才把对外的理事权力分派给了三浦健龙这个胞弟。副社长在外崭露头角,再怎么风生水起,那代表的都是东晖社长啊。” 真田永一这话说的隐晦,不过不难听出三浦健龙这个家族次子,乃是长期处于三浦东晖那位社长大哥的光环之下。 真田永一看到对方一脸耐人寻味的探究模样,连忙摆手讪笑道,“我今天这是闲出油嘴了,居然把人家的豪门秘事拿出来显摆。还请聂先生不要介意我废话多,哈哈。” 聂平川跟在他后面哈了两声,目光刻意地把周围的侍女扫了一圈,语气为难道,“真田先生,我有句私人话要跟您讲,不知……这儿方不方便?” “聂先生但说无妨。”真田永一笑声爽朗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往后补充道,“千町酒店是我们大日本帝国接待朋友的地方,如果连这里都不保险,我也就不会今天把您请过来吃饭了。” 聂平川目光越过真田永一,再从充当人肉背景的聂金宸头顶扫过,他微微一笑,终于放了心。 他手里捏着白瓷酒杯,拇指指腹摩挲过光滑的杯沿,语气沉稳道,“我得您指点在香榭丽舍里面入了一股子,不为求财只为弄权,只是不知能否得这幕后的庄家的垂青……若是能借真田先生的东风乘快,请您别吝啬给我个登天的机会。” 真田永一挑了挑眉,面部表情很舒展。聂平川这话问得相当有水平,连他想暗示的话题都一并提了出来,简直叫人有些意外的惊喜。 “聂先生客气什么。”真田永一扬了扬手里的酒杯,目光悠远道,“您信任我,我也不跟您含糊,香榭丽舍的后台就是副社长健龙先生。而在健龙先生之前,三浦会社是不屑跟外国人打交道的。毕竟家族的大本营在日本,实力也不输旁人。而作为商政相连的皇商,本着避嫌的因素,也该在运作上面洁身自好一点才是。” 他顿了顿,继续往下补充道,“只是你知道的,同一片海域容不下两条真龙。就像你们中国的古代皇帝一样,在传位上面难免会有夺嫡之争。健龙先生的能力并不在东晖社长之下,屈居人后焉能甘心。现在是百花竟放的黄金时代,不走到外面去又怎么能保证家族辉煌能跟时代共进步 恋耽美 分卷阅读96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呢?” 说罢,真田永一自顾自地呷了一口清酒,抬头瞟了一眼沉默不语的聂平川,继续诱哄道,“您尽管放心,健龙先生从来不会忽略任何一个志同道合的有识之士。东晖社长的手伸不到中国这么远,只要聂先生表个态,你、我、健龙先生,我们三个人会合作的很愉快。” “舅舅……”一直安静作壁上观的聂金宸,听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隐忧。他不插话不代表他不用脑,真田永一这番话说的着实是冠冕堂皇,当中玄机恐怕没表面上那么简单。聂金宸转向他舅舅,正准备开口,被聂平川在桌子底下不动声色地按住了手。 “真田先生,您的意思我明白。只是健龙先生如今远在日本,在中国的大小事项都是通过第三方来传递消息,日后要是合作起来过程难免曲折啊。”聂平川两只胳膊撑在桌面上,把十个手指虚拢成拳,略低了低头,是个拿不定主意的抱歉模样。 “这个吗……”真田永一放下了手里的酒杯,蹙着眉头沉吟不语。 确实,三浦健龙从来都是个退居幕后明哲保身的角色,他觊觎三浦东晖的正社长位子,三浦东晖未必就不在背后忌惮这位能干的亲兄弟。故而三浦健龙为了保证自己不被人拿到把柄,一直都是找的第三方来给自己当地区代理,譬如武越州,就是他的上一个替死鬼。 真田永一犯了难,三浦健龙的角色很好,他的角色更好。虽然这大半辈子也就混成了根见风倒的墙头草,但是站在这中间,油水还真是没少捞。唯一的败笔出在武越州那个搅浑水的杂鱼身上,险些把自己给卷进军事纷争里。 而聂平川这位中国豪客不同,他有家底,有头脑,更是出身于云南望族,真田永一自恃很有看人的眼光,并不想轻易放弃这块油滋滋的肥肉。他想了想,取了一个折中的主意抛到了对方的耳边。 “聂先生,我也不给您下套子,目前健龙先生确实没办法亲自赶来中国发展自己的事业,你要是跟他合作的话只能通过第三方的渠道。不过,如果您信任的我话,还请不要忙着一口回绝。对于您提出的“权”的要求,论及握兵掌印这种程度恕我们无能为力,但私下为您开一个保驾护航的绿色通道还是可以的。我很珍惜您这位地道的中国朋友,十分乐意为您提供一个庇护所,假以时日您需要帮助,定会不遗余力排忧解难。” 聂平川闻言,心中并没有太大的落差感,本来也只是过来试试水而已,无所谓失不失望。不过,得出这样的许诺似乎也不算太坏,起码自己算是混上日本人的座上宾了。思及至此,他也不再过多计较,笼统地向真田永一表达了自己的谢意之后,重新把场面活络到了酒酣耳热的好氛围里。 第67章 交情 车子灌在冷风中疾驰,车里也不甚温暖,被打火机点燃的烟头,在聂平川的唇边一亮一熄,淌在夜幕的黑里酥颤着一点微薄的热意。 “舅舅,你别巴结日本人,要是把自己搭进去就得不偿失了。”聂金宸在心里头纠结了好半天,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挠了挠头,嗫嚅着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聂平川背靠在椅背上,平静地从嘴里吐出一圈白雾,在这烟气缭绕的间隙里,发出了一声轻叱,“乌鸦嘴。” 聂金宸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醉意,思量片刻,忍不住开口问道,“舅舅,我问你一句话你别生气。你回来找陆瑾和,干了这么多不由衷心的事情,到底是为了聂家还是为了自己?” “都有。” 聂平川抬手松松了领带,从喉咙里呼出一口气,嘴里苦笑道,“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遇到了自己的对手,后来就成了半辈子的宿敌。” 其实后面还剩下一句话,只是聂平川没有讲出来,他在那同时也错过了自己的挚爱,成了半辈子的遗恨。 “年轻好啊。”聂平川用手扶着额头发出轻叹,夹在指缝里的细烟卷,兀自烧成了一截灰烬,随后被溢进窗内的冷风倏然吹散。 “金宸,等这事完了,咱们就回家。”聂平川把烟头丢出窗外,揉了揉脸抬头向聂金宸含笑道,“舅舅回家给你找个好媳妇儿,等过两年生个大胖小子也不用你操心,抱过来我当亲孙子疼。” 聂金宸嘴里含糊地“嗯”了一声,算是心领了舅舅的好意。他在心里觉得娶妻生子的事情距离自己还很遥远,远到他忍不住想逃回几天前的一个上午,把白公馆外落成空晃的名字再用手摩挲一遍。 没过多久,天津逢上了小雪天。 薄薄一层雪落到地上不经冻,是下了化,化了下。末了,还是没能成功积聚出一条“白被子”来。 陆流云站在青年学生公益会的办事处门外跺了跺脚,而后抬手拂去了肩膀上的一点雪粒。 迄今为止,他一共收到了来自当地不同大学的52份学生援助申请表。经过实况考核后发现,这里面的求助对象绝大多数是女性。因处在不自由或是没条件的环境之下,把公益会当成了扭转困势的救命稻草。 然而现在社会上,可供女性发展的正当职位还是太少,总不能把弱女子潦草打发到工厂,去做卖苦力的女工。 陆流云为了这事在外面早出晚归,连跑了整整两天,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两家报社找到了校对跟翻译的供职许诺。虽然还是不够分配人,但也算得上是个好开头了。 想到这里他在心中得了些许的快慰,跨进办事处的大门里,兴冲冲地去找人说道 恋耽美 分卷阅读97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了。 正巧,一进外厅的茶水间就迎面遇到了沈京九。 “嗨,陆兄,来的正是时候。”沈京九脖子上绕了一圈貂绒围脖,在冷空气中缩了缩手道,“学生会预备把咱们名单那几个学生招起来,跟话剧社合作演出,拉一拉这边的公益资金。你觉得可以就批个条子给我,一会儿我开车顺路给带过去。” “这没问题,你等着,我去拿只笔过来。”办事处里没有暖气,陆流云关好门窗后,从抽屉里找出了纸笔,正要写字时却发现死活出不了墨。拧开外壳一看,这才发现钢笔蓄墨的软管竟然被冻住了。 陆流云不气反笑,重新把“罢工”的钢笔滚进了抽屉里,转过去向沈京九说道,“沈兄这样吧,你到时候直接带上我的印章,跟那边打声招呼就行了。” “成吧。”沈京九懒洋洋地坐在冷板凳上打了个哈欠,吸了吸鼻子向他问道,“那白小姐现在是彻底没法联系上了?” “嗯,她退学了,跟在后面连家也搬了。”陆流云背靠在桌子上,语气很无奈。 “算了,她不领情咱们也没办法。”沈京九拨了拨脸上的乱发,显然也是个郁闷模样。 陆流云不打算再空盯着这件没头尾的事情原地打转,伸出一只脚轻轻蹬了蹬沈京九的板凳腿儿,开口问道,“诶,一会儿咱们进里间把那杂七杂八的乱账给理理?” “不是有小日本儿吗,他比咱俩都精细,三个人一起捣鼓反而手忙脚乱。”沈京九瞥了他一眼,不以为然地说道。 “你这就说不过去了,咱把摊子撂给别人,自己在家里坐收好名,像什么话呢。”陆流云皱了皱眉头,不肯跟在沈京九后面一起犯懒。 “哎哟我的小三爷,这大冷天的跑腿都是咱俩跑,把三浦新久搁屋子里待着已经够金贵了。你还怕他累着,看看你眼睛下面的黑眼圈吧欸。” 沈京九下意识地就要把身子向后靠,忽然想起来自己这是坐在小板凳上,此举止太过异想天开。便赶在身子失去平衡之前,两手拍上大腿借力,把歪向地面的小板凳重新正了回来。 “操闲心的,我今儿个还有事呢,就不跟你多扯了啊。”沈京九屁股离开凳子,站起来拍了拍陆流云的肩膀。 “又去接你家小美人啊?”陆流云偏不安生放他走,伸出一只手拦住沈京九,笑意盈盈地调侃道。 “轻浮,小美人也是你老弟叫的?”沈京九虎了吧唧一瞪眼,冲着陆流云佯作怒容道。 陆流云是打骂皆不怕的核桃性子,更枉论沈京九这没脾气的一瞪。他抄着两只长胳膊一抱臂,嘴里悠悠飘出一句话,“哟,挺会护的嘛,那人家正眼瞧你没?” “说不好。”沈京九听了这话反倒不发浑了,半眯着眼睛站在原地默叹了一口气,心里挺不是滋味。 “喂喂喂,你来认真的?”陆流云叨住他的脸色仔细打量了一番,见这厮眉宇动容,眼中结愁,颇有些惊讶。 “你看着真就真,你觉得假就假。”沈京九揉了揉眉心,大张着手臂伸了个懒腰。陆流云还要再问,他一只手挡住了自己的半边脸,刻意做出个视而不见的态度来回避人,“不好意思,无可奉告。” 陆流云闻言,也不跟他扯臊,站在沈京九面前笑出一串不老实的“嘿嘿嘿嘿”,且发声的同时还要摇头晃脑,看在眼里闹人的很。 沈京九见这老弟越发上脸,不禁好气又好笑道,“那我说你都住你家周先生的小公馆去了,这处的是真交情还是假交情呢?” 陆流云清楚沈京九的为人,也不瞒他,当下得意洋洋一扬手,亮了亮里头衬衫上的钻石袖扣,嘴里无声胜有声。 沈京九被他深深折服,继而抬起手把巴掌拍的作响,拖长了尾音从嘴里吐出来了一个“牛”字。 “怪道你这大冬天的里面总要硬套件衬衫,感情是为了自己心里这点子小猫腻,我还当你有多正经会客呢。”沈京九悠远的目光在钻石袖扣跟陆流云的脸上来回飘移,意味深长地站在原地发了话。 陆流云不愿跟他继续打岔了,笑嘻嘻地跑上去搡了一把沈京九的手,使出赖劲儿把人往门外推道,“嗨,走吧走吧,别缠磨着我叨叨。有这飞嘴皮子的功夫,还不如开车去街心口买两个糖烧饼给小美人烫烫手。” 站在不远处的三浦新久隔着一道布帘,把这二人的话尽数听到了耳朵里。顷刻间,脸色苍白如纸。他默默攥紧了拳头,赶在陆流云送完沈京九回来之前,迈开步子快速走开了。 陆流云进门之后,果然到里间去找三浦新久搭话了。 “喝杯热茶暖暖手吧。” 三浦新久在抬头的瞬间,敛净了脸上的沉郁表情,换上了往日的和煦笑意,亲手从开水壶里替陆流云倒了一杯热茶。 他在递杯出去的时候,轻触到对方的指尖,这才发现那双看起来没有温度的手却是热的。原来陆流云此前一直戴着周衡西的皮手套,所以进来以后光着手也并不害冷。不过他也不拂三浦新久的好意,道了声谢后仍是把茶杯接了过来。 “三浦君辛苦你了,还有什么没理完的材料拿给我吧,外面天冷,你早点回家休息吧。” “陆君不用操心,该处理的差不多也都忙完了,我们现在都轻松了。” 三浦新久把桌上的表格井井有序地装进文件袋里,向陆流云含笑问道,“陆君你呢,还有什么没办完的事吗?” 陆流云“嗯”了一声,抬手抚了抚额角,老老实实把事 恋耽美 分卷阅读98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情告诉了他,“目前受助女学生的供职数目仍然需求不足,还得继续往后想办法。” 三浦新久闻言点了点头,在心中思索了一番,主动跟陆流云揽事道,“陆君,如果你不介意接触日本商户的话,我倒是可以给你提供一个便利。” 陆流云一听这话,略有了点兴趣,但嘴上也不急着表态。想了想,开口向他问道,“三浦君,我是信得过你的,只是涉及到语言文化的差异问题,不知道学生们能不能适应呢。” “这个倒无需担心。”三浦新久笑了笑,接在后面补充道,“日本商户在中国做生意,不少人是拖家带口过来的,这就需要给孩子聘用家庭教师补习中文。女学生给幼儿教习,旁边有佣人服侍着,自然是无需考虑这些麻烦的。” 陆流云闻言,心中一喜,嘴里连说了两个“好”字,当即就坐下来跟三浦新久把事情给敲定妥当了。 第68章 沉水香 陆流云独自离开办事处之后并没有立即回家,他把车子一路开到了商业街,预备给家里那位置办点“体面行头”。 周衡西在对待“穿”上面向来不讲究,平常身上来来回回就换那几套旧衣服。只要没出现太明显的破损,就算布料洗的泛白也照样往身上套。等到了这大冬天,他干脆在柜子里挂了一水儿的军大衣,连搭配的烦恼都不必有了。 陆流云偶然经过他的衣橱,被这千篇一律的奇景怔得两眼发直。随手在周衡西叠得整整齐齐的冬衣堆里扒拉了两下,就从衣服最上层拣出来一件背后挂了线的大毛衣,且发现毛衣的袖子已经被磨出了小绒球。 陆流云作为一位时髦摩登的公子哥,当下就给周衡西的衣橱打了负分。同时他心中也开始内疚起来,想自己这段日子成天在外光鲜亮丽,一时不察,家里的好哥哥居然过成了个小老头子,这简直太心酸了。 于是他痛定思痛,觉得不能再容许周衡西辜负自己那身好皮囊,要让其全须全尾地体面一下。陆流云想到做到,在成衣店里定完周衡西的冬装之后,花样翻新起来没完没了,开着车子转眼又去百货商场溜达了一圈。 在替周衡西一口气买了五双皮鞋,三条领带,外加一打保暖衣物之后,陆流云吭哧吭哧地把东西搬上了车,这才腾出闲心来让自己逛一逛。他倒是不缺什么东西,也就爱到处看个精巧新奇,乐于淘一淘街上不常有的小玩意儿,买回家当个把玩装饰。 百货商场的边角旮沓里开着一家香铺,远看店面不大,近观也不算小,主要输在地段偏僻,所以看起来有些落旧。香铺门口挂了一个挺气派的红木招牌,上面龙凤飞舞地用浓墨提笔了“程记制香”四个大字,只可惜生意冷清无人问津的很。 陆流云近前考量了一番,认为这家店说是香铺,也不概全。除了摆在门口的几大筛子线香之外,旁边的玻璃柜里还放着檀木珠串,玉石纽扣、以及几样粗瓷鼻烟壶。往里多走两步,墙上又钉了两只褪了漆的铁格架,挂在上面的小物件是琳琅满目,然而乏善可陈,怪道留不住客人的脚步。 陆流云不死心,想要继续一探究竟。他抬腿迈进门槛,鼻尖嗅到一股子清雅古朴的香气,惊讶抬头,一眼叨住了顶柜里的一样好物事。 一柄华丽的轻罗折扇,用了金线的绣花,雪缎的料面,犹如玉体横陈的美人,安静地躺在垫了红丝绒的锦盒里,在灯光的暖晕笼罩之下,轻敛旁人的惊叹呼吸。 陆流云刚想上前细看,忽然,一片雪青色的长褂衣角穿过竖立在旁的木货架,随后,他看到一截白腻手腕从袖子里滑出,静停在顶柜的下方。 陆流云对“那只手”的好奇,超过了上面的轻罗折扇。他侧着身子从架子后面斜穿上前,脑袋一偏,疑心自己看到了一块秀润天成的羊脂玉。顶柜下面站着一位气质矜贵的公子哥,鬓发青乌,凤眼蕴秀,光看侧脸已有十分颜色,身上也利落干净,美得不染脂粉气,正是戏本上唱作的那类“神仙一般的人物”。 “咳……咳……先生,让一让,我要关门了。”不知从哪儿绕出来一个身材佝偻的小老头,手里拿着鸡毛掸子站在陆流云身后,嘶哑着低沉的嗓子开了腔。 陆流云捂着心口“哎哟”了一声,惊魂未定道,“这位老伯,你走路怎么不带响的,吓了我一跳。” 小老头听了这话,眼角堆起了一叠细褶子,皮笑肉不笑道,“青天白日的,先生若是行为坦荡,有怎会心神不宁。” 陆流云听出来他在拐着弯儿指摘自己,也不作声,正要悻悻转身离开时,耳边传来一个清柔的声音。 “老板,我想买顶柜上的那把扇子。” 陆流云回头一看,方才那位身穿雪青色长褂的公子哥,已然到了他的身后。 “不卖。”小老头掷地有声地吐出两个字,嘴里咳了又喘,站在旁边嚷嚷着要关门。 “您不用费心替我包装,直接把东西拿下来让我付钱带走就行。” 公子哥是个好脾气,不介意小老头的唠叨,耐心跟他搭着话。可惜一个诚心想买,另一个成心不卖。小老头把鸡毛掸子杵在地上,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陆流云从来没见过这么做生意的人,觉得小老头这行为简直有点蛮不讲理。他人站在中间,开口插话道,“老伯,商场的关门时间还早着呢。这位先生一手给钱,你一手交货,这不是现成就能结束的生意吗,何必呢?” “我乐意。”小老头满 恋耽美 分卷阅读99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不在乎的嘴里“呵”了一声,勒起眼睛怒气滔天道,“就是不关门我也不想卖了,你们给我赶紧滚蛋。” “老板,我不扰你做这生意就是,何必出言不逊侮辱人呢。”公子哥秀丽的眉头淡淡一拧,向他摇了摇头,无奈说道。 “我把它摆出来就是为了气人的,哈哈哈哈。”小老头跟犯了癔症似的,疯疯癫癫地晃着手里的鸡毛掸子叫嚣道,“你诚心想买,那又怎么样,有钱难买我开心。” 饶是公子哥有副好耐心,也被这口出狂言的小老头给耗尽了,他侧着身子从货架旁绕开,登时就准备迈步出门。偏却在踏上门槛时,多往前台的香案上扫了一眼,桌子上摆着白烛、木碗,还有两沓粗糙纸钱,旁边的香炉却是精致,三炷清香袅袅腾烟,也不知道是寄托了谁的愁思。 公子哥从口袋里掏出三块银元放在了香案上,低头默然道,“老板今天思睹故人,我冒昧上门打扰,不好意思。” 说罢,撩起衣袍,踏出了门槛。 “你等等。”小老头在身后叫住了他,脸色仍然难看,只是少了刚才那副轻狂的模样。 “我又想卖了,你买不买?” “……” 公子哥犹豫了片刻,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点头。 小老头嗤笑了一声,冲他伸出两根手指比划。 陆流云站在旁边搭腔道,“二十块?” 小老头笑得摇头晃脑,“二百块!” 陆流云听了这话,眼睛一瞪,心里暗暗啐了一口,“这老疯子,怪不得生意做得这么差劲,明摆着脑子有病。” 他偷眼瞄向公子哥,没想到对方低头思索了一番,居然爽快地答应了,陆流云不懂面前这两个人到底在耍什么名堂,简直快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公子哥付了钱以后,小老头痛快地把轻罗折扇从锦盒里捧了下来。陆流云心中好奇凑上去一看,差点没惊掉眼珠子。没想到这扇子在顶柜里摆着好看,却是蒙了灯光打出来的艳色所致。拿到手上一看,不但发现缎面很旧,而且金线钩绣的花样子上也有不少破损。 陆流云暗想,买这破玩意儿回家简直就是上当吃亏了嘛。 “是你自己要的。”小老头似乎看出了公子哥的犹豫,嘴里耍无赖道。 陆流云瞅了一眼难缠的老头子,再瞅了一眼疑惑的公子哥,默默替后者不值。然而公子哥并未甩袖走人,把扇子拿在手里开合了一下后,反倒开怀地跟小老头道了一声谢。陆流云今天碰上这桩异事,真是开了眼。 他三步并两步地跟在后面跑了出去,好奇拦人道,“先生等一等。” 陆流云百思不得其解的结果是,把公子哥请到楼下喝了一杯热咖啡。 “这东西第一眼吸引人的是不值钱的表象。你看这扇子上的木骨,木架都是上等的沉水香,那老板并没有占我的便宜。” 公子哥抿了一口咖啡,指着放在桌上的轻罗折扇含笑说道。 “我刚才在香铺,鼻子里都是香饼的味道,没有留意到这个。等先生这会儿从袖子里拿出来一闻,果然是沉水香不错。”陆流云竖着大拇指夸赞道,“阁下聪明的很啊。” 公子哥不以为然地冲他摇了摇头,“这点皮毛,都是旧时跟在我姐姐后面见惯了的。” “先生是个妙人,有幸结识,还未请教大名。”陆流云本来就对公子哥印象不错,看他为人低调谦虚更加欣赏,就想跟对方交个朋友。 “敝姓谢,谢玉琦。”谢玉琦端正坐着,向他微微一点头。 “噢,谢先生。”陆流云跟在后面报上自己的大名,“敝姓陆,陆流云。” 谢玉琦闻言,挑了挑眉,也道了一声“陆先生”,心里想到,原来上次跟姐姐在西餐厅里用下午茶的人就是他。 然而陆流云并不知道当天替他跟雪夫人买了单的人,就是眼前这位貌美的“谢先生”。他对谢先生一无所知,谢先生倒是挺了解他们家的恩怨。 谢玉琦心道,缘分真是妙不可言的东西,以至于妙到令人啼笑皆非。以自己跟武越州的关系是不便于跟陆流云打交道的,于是他一气喝空了杯子里的咖啡,起身告辞道,“抱歉,陆先生,谢某出来久了家里会差人来寻,先走一步,后会有期。” 陆流云此刻已经解了轻罗折扇的大惑,也就不再往下强留人,冲谢玉琦微微一点头,默默腹诽道,这位还真是家教森严。 第69章 温热 其实,谢玉琦刚才对陆流云说的那番话仍然有所隐瞒的。他没有寻宝的瘾头,对沉香木纯属后知后觉,看上轻罗折扇的初衷,只是因为幼年时候见过雪夫人有把类似的老物件,这才心念一动。 等他走出商场的时候,看到胜子已经把车子远远地停在了附近的小胡同里。谢玉琦顶着寒风把轻罗折扇掖进袖子里,快步走向了大街对面。 胜子看到他向自己跑了过来,立马跳下了车,隔着遥遥一段距离,拉着嗓门叫了一声“少爷”。 武越州的手下们互相都很清楚谢玉琦跟大老板的关系,苦碍于对方性别喊不了“老板娘”,只得统一起个没头没尾的叫法,把谢玉琦称作“少爷”。 胜子看到谢玉琦的耳朵跟鼻尖被风刮得通红,忍不住像个老妈子一样开口唠叨开了,“外面冻死了,少爷怎么出门不戴围巾啊。” “忘了。”谢玉琦言简意赅地坐上了后座,想了想开口向他问道,“先生回来了吗?” “大老板一回来就把我摧过来接你了。”胜子定定地坐在驾驶座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0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上朗声答道。 他不敢回头乱盯着谢玉琦的脸犯花痴,每次想看的时候,都是从后视镜里偷偷瞟一眼过过瘾。胜子比谢玉琦大不许多,正是混到了该想女人的年纪,却迟迟不曾出去找个相好出火。他倒不见得对优伶之类的粉头感兴趣,只是恰巧看到了谢玉琦这张天仙似的漂亮脸蛋,心中高下立见,对外面的庸脂俗粉有些看不上。 谢玉琦不知道他脑子里想的这些花花心思,等车子发动起来之后,就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胜子跟他一路无话,只是故意把车子开得比平常慢些,好方便自己能抬头往后视镜里多瞟个两眼。 谢玉琦人到公馆的时候,武越州正坐在沙发上得意洋洋地翘着二郎腿。今天三浦新久把武越州叫过去之后,临走又给了他一张支票。武越州连着两次尝到了甜头,这心里头就有点飘了。 谢玉琦见他眼角眉梢都透着喜气,坐到沙发上搡了搡武越州的胳膊道,“乐什么呢,回来的时候掉蜜罐里了?” 武越州把藏在怀里的支票,拎出来夹在指缝里弹了弹,凑过去在他的小嘴上啄了一口,砸了砸嘴道,“哟,宝贝儿,你今天在外面吃什么了,怎么嘴上有股苦味儿。” “天冷,我在百货商场楼下买了一杯热咖啡,味道是蛮苦,但是口感还行,下次领你去喝。”谢玉琦轻描淡写地把遇到陆流云的事情一笔带过,亲昵地搂上武越州的脖子蹭了两下。 “家里的果子露就挺好,我可不愿意出去遭这洋罪。”武越州笑了笑,伸手揉乱了谢玉琦的头发。 “咱们两个什么时候才能正大光明地一起走出日租界呢?”谢玉琦卧在他的胸口上,眼神迷茫道。 他刚遇到武越州的时候,脑子里只有一个“玩”字,成天跟在对方后面乱游乱逛,虽然不见得生活有多惬意,但是心里自由的很。如今武越州的手笔越做越大,这日子是优渥了不错,却在行动上受了限制。谢玉琦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挺没滋味的。 “等我搞死陆瑾和以后,陪你把想玩的地方都玩个遍。”武越州坐在沙发上闷声松了松衬衫领子,不自如地从喉咙里呼出一口热气。他也不想像丧家犬一样躲在暗角里避人,既苦了谢玉琦又委屈了自己。谢玉琦人在一旁看到他这副憋气模样,知道自己这话问的不是时候,垂下头来默然不语。 “宝贝儿,别担心,上次我是冲动了,才被陆瑾和给打得措手不及,这次就不一定了。”武越州摩挲着谢玉琦的柔腻脸蛋,半眯着眼睛跟心肝宝贝做保证道。 谢玉琦从他的话里听出了要有大动作,略一思索,偏过头去好奇问道,“怎么,你这是又有新主意了?” 武越州轻轻刮着他的鼻子,笑而不语。谢玉琦看他又是个讳莫如深的态度,不由得担忧了起来,这便伸手推了他一把,好言相劝道,“越州,如今咋咱们在这日租界,也算是过着人家屋檐下的日子,做事别太莽撞。” 谢玉琦这心担的不是没有道理,武越州之前已经因为招惹陆元帅,已经得罪过日本人一次,要是这次再失手翻了船,恐怕日后就要成为三浦家族的眼中钉了。 “宝贝儿你就放心吧,这一回把矛头对准他们陆家的是日本人。我嘛,也就是趁机上去狠踩一脚出个气。”武越州靠在谢玉琦的耳边低声说道,扑出去的温热呼吸从谢玉琦的耳垂擦过去,把他敏感的身体勾得一颤。 “这人干惯了坏勾当,还真就是闲下来骨头作痒。”武越州埋头轻啃谢玉琦的雪白脖子,往后闷声补充了一句,“就是不得劲。” 另一边,陆流云回到家后,被周衡西给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此时此刻,他的好哥哥正光着脚站在客厅里往下扒拉衣服,定睛望去,周先生是整个儿成了只泥猴,糊了一头一脸的烂稀泥。 陆流云见状大吃一惊,慌慌张张地跑上去问道,“你这是摔了一跤?” 周衡西“嘿”了一声,不好意思地说道,“媳妇儿你先给我拧条热毛巾过来擦擦脸,我这一开口,感觉土星子直往嘴里飘。” 陆流云看到他全身上下也就有对黑眼珠子转一转能瞟到白,又是想笑又是心疼,忙不迭跑到洗漱台上替他拧了两条大毛巾。 等周衡西把自己擦出了人模样,这才慢慢把事情的经过讲给了陆流云听。 原来今天逢上了初雪,朱副官贼头贼脑地跑过来拉周衡西出去钓鱼。两个人整装完毕,异想天开地出了门,哪晓得中途闹了个大乌龙,鱼没钓到,人倒是先给折腾了个够呛。 “这外面天寒地冻的,你们哪儿来的想法要钓鱼,腰上别把斧头去敲冰面啊?”陆流云帮周衡西把横在头顶的一片草叶摘了下来,嘴里忍俊不禁道。 周衡西顺手把擦成黑色的毛巾丢在了脏衣服堆里,无可奈何道,“朱副官硬说雪气儿透进了河水里,鱼蟹会赶在降温过冬的时候出来蹿食,过来揪着我就去了。到了地看到泥地都结了冰,二话不说,从后备箱里拎出来一扎人家过年放的大炮仗,挨个儿往泥坝子上丢。这陈年的炮仗,一时引了火星也没动静,等到上去看的时候,轰轰轰的来了个连环响,炸了我们一身稀泥。还好我拉着他躲得快,不然今天屁股可是得被轰开花了。” 陆流云听了这话“吭哧”一笑,跑到浴室里看到热水放好了,连忙把周衡西喊进去洗涮。两个人在浴室里齐心协力地洗头又挫身,直至放满了第二轮热水,这才洗出个风华正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1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茂的周先生。 周衡西套上浴袍刚想钻进被子里暖和暖和,谁知陆流云抱了一堆纸盒子从楼下“蹬蹬蹬蹬”地跑了上来,献宝似的把今天买的衣物给他全部摊到床上,准备拉着周衡西挨个试穿。 “媳妇儿,你这够败家啊。”周衡西被他磨得实在没办法,一边把袖子套上手,一边对着陆流云调笑道。 “好哥哥,我疼你你还不开心吗?”陆流云替他拉了拉衣服下摆,张着周衡西的胳膊左右瞧了一瞧,心满意足地补充道,“你这活脱脱一个倜傥的衣架子,怕是身上套个麻袋也一样英挺。” 周衡西被他打的这比方给逗乐了,就着陆流云的手跟跳华尔兹似的把他拉得转了一个圈,亲昵地蹭了蹭陆流云的脸,含笑说道,“我每天风里来雨里去的,随便套件军大衣就好了,白白把好料子给糟践了,多可惜。” “不行。”陆流云照着他的睫毛吹了一口气,把那漆黑的鸦羽扑得颤颤的,撅着润唇撒娇道,“你就当是给我养养眼嘛,哥哥长得这么好看,不好好打扮才叫浪费。” “赖皮。”周衡西伸手想去刮他的鼻子,却见陆流云身子一矮,堪堪避开了他的手,而后张嘴“嗷呜”一咬,叼住了周衡西的食指。 “怎么还啃上我了,嗯?”周衡西弹了弹陆流云的腮帮子,有感而发道,“云哥儿,你也是变化挺大啊。没当我周家的媳妇儿之前,跟个小懒猫似的不禁逗也不禁闹,稍微一唬马上缩得跟团毛球似的。现在呢,成天学小京巴垫着小绵爪子主动往人身上扑,果真是……” “又甜又黏。”这最后四个字他贴在陆流云的耳边,把话揉成了一团温热的羽毛,痒痒地从对方的心尖上搔过。 “周衡西,这阵子冷落你了。”陆流云靠在他的怀里温柔地拱了拱脑袋,掰了掰指头说道,“公益会的事情一样样的都忙完了,我接下来都能好好陪你了。” “云哥儿,你没有冷落我,你是长大了。”周衡西在他的雪白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我是高兴又怅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一直追上你的影子。” 陆流云闻言,一只手环上他的腰,另外一只手扣住他的五根手指,仰头笑道,“这样就一直在一起了啊。” 此时,窗外细雪轻飘,恰似凝成了一幅巨大的画幕,把房间里紧紧相拥的两位年轻人,定格其上,慢条斯理地勾勒出静美的轮廓。 作者有话要说:  推一下小基友的好文,吃美人攻的小天使可以去康康呀,受是个混血皇子,带感得不得了! 《权宦》by朽川 闻人吴身为一个小太监,最崇高的理想莫过于坐上厂臣督主的位子。 “间世良臣,威严辅政,妩媚承君,道襟冲粹。”他恪守着这般信念,攀附着刀尖剑棘步步往上爬。 世人却只道他是个佞臣,哄骗得皇帝团团转的那种。 “可给我扣了顶好大的帽子,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我跟皇帝有什么不正当关系呢。”闻人吴替皇子夹开胡桃,“天地良心,臣是凭借着一片赤诚忠心才落得陛下青睐的。” 貌美权佞督主攻x骄奢傲慢皇子受 男主前期真太监,身心俱攻(后期会有合理的、逻辑自洽的理由恢复完好身)。 第70章 贵客 雪还在下,洋码头上撑起了两把黑伞,一位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拎着行李箱从甲板上走了下来。负责迎接的吴扬,看到贵客来了,从伞下露出半张脸,恭敬地走到对方的身边鞠了一躬。 “风郎少爷,恭候大驾。” 三浦风郎淡漠地点了点头,目光略过吴扬不甚美观的脸,倨傲的眉宇微微舒展开来,“我在船上的时候听人说,这好像是今年天津的初雪。” 吴扬顺着他的方向瞟了一眼簌簌落下的雪花,不知这话意欲何为,只得低头应道,“是呢,这头一场雪,也才今天早上刚开始下。” “好日子,挺适合跟故人在一起烤火叙旧。”三浦风郎勾起嘴角,笑得很悠然。 吴扬听了这话愣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连忙收起手上的黑伞,欠着身子把三浦风郎请上了车。 庭院清幽,白秀英穿着和服跪坐在静室的软席上焚了一炉香。惠子小姐拎着梳妆盒从门外走进来,鼻尖冻得红红的,头发倒是梳得油光水滑,紧紧地贴在青白的头皮上。苏玛珍今天临时把她叫过来,准备替白秀英梳妆盘发。 “早上好啊,秀英。” 惠子小姐跟白秀英相处得很融洽,两个人又年纪相仿,故而熟络起来之后互相之间都不是很在意虚礼,在见面的时候常常直呼其名。 白秀英用方巾擦了擦手上的炉灰,含笑向她招呼道,“惠子,我在手炉里放了香饼,你快过来闻一闻。” 惠子小姐把脚上的木屐放在玄关门口,踩着白袜子小跑到她身边,凑在小手炉上闻了闻,脸上露出了惊讶神色,“呀,是玫瑰花的味道呢。” 白秀英得意地点了点头,侧过身子对她说道,“这香饼是我自己做的,厉不厉害?” “斯过衣——”惠子小姐用手捂着微张的檀口望着白秀英,用日语低低地发出了一声惊叹。随后又心悦诚服地补充道,“中国的年轻小姐都好厉害。” 白秀英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抿着嘴笑道,“我妈妈的娘家过去是做这桩生意的,以前我小的时候,看到了觉得好奇,就跟在制香的大师傅后面学了一点皮毛。” 于是,惠子小姐听到这里,转而又把白秀英母亲家的制香手艺给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2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大力夸赞了一遍。两个人靠在一起聊了好一会儿的天,这才开始着手忙活起正事来。 “秀英,你的头发很漂亮呢。”惠子小姐一手托着白秀英的头发,一手攥着梳子,十分顺畅地一梳到底。 白秀英不以为然,从肩膀的落发上捏出一绺焦枯的发梢给她看,“你瞧,都被火钳烫黄了,哪里还好看的起来呢。” 惠子小姐从她背后拢起一把乌黑头发仔细瞧了瞧,可惜地叹了一口气,“下次不要烫了,原来的样子又厚又密,多好看。” 其实惠子小姐的头发也挺长,只是发量跟长度不成正比,且到了冬天就容易干燥起静电。故此,她每每在出门之前,都要预先把桂花油放在炉子上烘一烘,这才方便自己上手把发丝贴着头皮梳过去。也正于此,惠子小姐今天看到白秀英的头发打理起来如此乖顺,内心自然是要羡慕不已。 “惠子,你知不知道珍姐今天要请谁到家里来做客?”白秀英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开口向她问道。 惠子小姐轻轻摇了摇头对她说道,“苏小姐在电话里只告诉我今天家里要来一位年轻的客人,让我把你打扮得大方体面一点。其他的,我也不清楚呢。” 白秀英“嗯”了一声,不再言语,默默跪坐在软席上直着腰让惠子小姐替自己梳头发,心烦意乱地把十根手指放在膝盖上绞缠在一起。 惠子小姐人在背后替她梳头发,没能洞悉到白秀英的憋闷不安,欢欢喜喜地从梳妆盒里拿出两样布簪头,晃到白秀英的眼前道,“秀英,你喜欢哪一支绢花?” 左边那支绢花是巴掌大小的花簇球,粉白层叠,紧俏可爱,而右边那支淡蓝色的绢花就小得多,简简单单地缀着一绺布粒流苏,胜在做工精致。白秀英抬眼看去,觉得这两样都挺衬她身上的素雅和服,就拣了那更素净些的小蓝绢花,让惠子小姐替她插在小髻上。 “惠子,你今天会留在这里吃饭吗?”白秀英垂着眼帘,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轻声问道。 “不了,妈妈还在家里等我。”惠子小姐替她把碎发掖到耳后,往下补充道,“今天是初雪的日子,应该回家聚一聚嘛。” 白秀英听了这话不由得想起了蜗居在小公寓里捱日子的一家人。这个时候,她的小妹已经放学回到家里面了吧。母亲是没有气力起来做饭的,如果自己今天来不及赶回家,小妹只能就着热水啃碗橱里的冷馒头。 想到这里,她的心一抽一抽的疼。白家在家业鼎盛的时期,也曾享受过锦衣玉食的讲究日子,如今落魄下来了,竟连个体面的容身之所都无法找到,要说造化弄人也不过如此。 忽然,外面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片刻之后,苏玛珍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手里托着一个长烟杆,抿了一小口白雾啜出去,眯着眼睛上下打量起了整妆完毕的白秀英。 “她不适合这个。”苏玛珍的目光落在白秀英发侧的小蓝绢花上,悠悠地做出了评论。惠子小姐立马会意上前,重新替白秀英换上更为抢眼些的粉白绢花。 苏玛珍这才点了点头,算是对她俩满意了。 “珍姐,我今天什么时候可以回去?”白秀英跟在苏玛珍后面一路走到了前面的大客厅里,惴惴不安地问道。 “怎么,我又不是把人包装好了卖出去,你还怕有去无回?”苏玛珍傲慢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明显是对她这番试探感到了不耐烦。 “珍姐,我不是这个意思。”白秀英坐在沙发上轻轻绞着柔软的手指,面带愁容道,“爸爸现在是不大往家里走了,我妈身体不好,小妹又年纪小,还请你多担待些。” 苏玛珍闻言从鼻子里喷出两道白雾,顺手往桌角上磕了磕烟筒,对她松了口,“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今天只是让你来走个过场,等散完席了就准你回家。” “谢谢珍姐。” 白秀英缓了缓锁紧的眉头,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稍多时,吴扬把三浦风郎这位远道而来的贵客送了过来。他们比预计的时间要晚到一些,因为三浦风郎上车之后并没有急着往苏玛珍的门上走。他让吴扬把车子开到日租界转了一圈,远远地观望了一下三浦新久大门紧闭的小公馆后这才折返回目的地。 吴扬之前在武越州身边的时候,曾经对三浦家这两位同父异母的儿子有过耳闻。此二人在官方说法里不但地位悬殊,而且关系也是水深火热。可当他在后视镜里看到三浦风郎眼中的柔和之后,却觉得这两兄弟的感情好像也没有传闻中那么恶劣。 不过,无论事实如何,横竖牵涉不到自己的利益,自然也没有继续往下追究的意义。吴扬理了理情绪,重新把心思放回了当前。 苏玛珍在客厅里听到了吴扬在门外的鸣笛提醒,从沙发上起身整了整衣服,施施然向门口走去。白秀英见状也要起身,被苏玛珍抬手制止了,“秀英,其他的事情不需要你去做,待在这里漂漂亮亮地等着跟客人打招呼就好。” 白秀英尴尬地坐回了沙发上,觉得自己好似苏玛珍收藏在玻璃柜里的青釉瓷,又或者是一幅精心绘制的风景画,总而言之,主要用途无非是为了装点场面和吊人胃口。 于是,她就这么赖在沙发继续尴尬了下去,直到三浦风郎进了客厅之后,才被得许挪动脚步。 “秀英,过来跟风郎少爷打招呼。” 苏玛珍眼风一扫,白秀英的脸上立刻挂上了日本式的甜美微笑,柔声细语地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3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向三浦风郎问了一声好。 “这位漂亮的小姐是日本人吗?” 三浦风郎挑了挑眉毛,感到有些意外。苏玛珍刚才是用中文跟白秀英对的话,而白秀英跟自己问好的时候,却说了一口带着京都口音的好日语。他凝神打量了一眼对方的装束,也是中规中矩的日本女孩会客打扮,这叫人实在没法分辨出来。 “风郎先生,我是中国女孩。”不待苏玛珍开口,白秀英坦然道出了自己的身份。 三浦风郎有些惊讶,回头看了苏玛珍一眼,得到肯定之后,向白秀英点了点头道,“你的日语说得很好,我母亲就是京都人,听到你地道口音,我感到很亲切。” 白秀英大方接受了他的赞美,抛开身上日本式的端庄仪态,笑出了两颗小虎牙。 苏玛珍站在一旁跟吴扬交换了一下眼神,后者立刻放轻脚步快速退到了门外。三浦风郎此次匆匆而来,乃是代表了拥护他的叔叔三浦健龙。香榭丽舍作为三浦健龙在华的一个利益结点,自然也是三浦风郎这次过来视察的首要地点。苏玛珍极力想要巴结这位“未来的社长”,故而这才提前把吴扬盯出去替自己打点场子。 第71章 痴人之爱 苏玛珍这桌接风宴办的实在是好,嘴里吃的讲究,眼里看的体面。 本来这日本菜做起来多有生冷,天寒地冻的尝了容易伤胃,可挡不住苏玛珍心思玲珑,另有妙法。她让日本厨子在现场把新鲜的河豚处理干净,皮入寿司,肉作炸食,骨熬高汤,再摆一圈精致小碟倒上蘸料,端的是珍馐美馔用以待人。 一顿饭吃下来,席上美人作陪,美酒在杯,苏玛珍总算把三浦家难伺候的大少爷给哄得心甜意洽,没有枉费她的一番苦心。 好花要用好盆栽,苏玛珍这戏台搭得好,白秀英这角色唱的也不差。她本就是贵小姐的好出身,待人大方从容,遇事不怯场面,种种优势深得苏玛珍的满意,让其颇有种捡到宝的庆幸。 苏玛珍心情一好,少不了要小小笼络白秀英一番。她知道白家小妹在家苦等,便让白秀英到厨房拣几样合心的干净糕点打包回家,末了,还特地吩咐家里的保镖一会儿开车把白小姐送到住所门口。 白秀英安然接受了苏玛珍的好意,没有腆着脸子上去千恩万谢,因为觉得大家算的很清,没必要搞那套惺惺作态的把戏。她掂量着自己今天的工作无异于卖笑,有种不清不楚的风尘意味在里面,尽管脸上现世安稳,心里却没法开心的起来。 思及至此,白秀英默默到静室脱下和服换回了自己的便装,脚不沾地地绕到后门坐车走了。 前厅里,苏玛珍正殷勤地坐在沙发上同三浦风郎寒暄道,“风郎少爷,客房已经布置好了,等您消了食,随时都可以下榻。” “苏老板不必费心,真田永一已经提前替我在千町酒店订好了房间。”三浦风郎低头把夹在指间的细烟移到手边的烟灰缸上弹了弹,直截了当地拒绝了苏玛珍的美意。 苏玛珍巴结不得,被三浦风郎婉拒了也不强求。她眉眼安然地抬手拢了一把身上的羊绒披肩,笑容满面地向三浦风郎点了点头道,“听您这话,我就放心了,真田先生是个周到人,一定为您安排得很妥当。” 三浦风郎闻言不置一词,略微勾起唇角笑了笑,算是默认了。事实上,以他的身份无论对苏玛珍又或是真田永一都不必给面子。本质来说这两人嘴里吃着三浦家的赏饭,无外乎都是三浦家族在外听唤的异姓家仆,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的话,也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苏玛珍捕捉到他眼中一瞬而过的讥诮,也不作声,状似无意地敛下眉睫抿了一口热茶,心中对这位未来社长仍然很高看。像这种处于食物链顶端的上等人,凭借一副翻天覆地的好本领,无论怎么嚣张都有底气。你除了眼巴巴地羡慕着,还真是拿他没办法。 想到这里,苏玛珍脸上蕴着笑意,继续往下开口道,“风郎少爷如果明天有意到香榭丽舍参观,直接打个电话过来就行,我会亲自到店里领您转一转。” “这个倒不忙,我特地出趟国,不先见见家里人,未免太没人情味了。”三浦风郎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半眯着眼睛从嘴里吐出一个白烟圈,脸上笑得很克制。 “您指的是那位新久少爷吗?”苏玛珍一听这话心里“咯噔”犹豫了一下,试探性地向三浦风郎开口问道。 她在这边做着三浦家的生意,平时少不了跟真田新一有来往,自然是不会陌生这两位少爷的“上位纷争”。苏玛珍对失了势的三浦新久有些看不上,认为自己对那位庶出的少爷没有巴结的必要,故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曾上门主动示好过。 “这种事情就不要放在台面上明说了。”三浦风郎漫不经心地把指间的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轻飘飘地从嘴里飞出了一句话,“我那位弟弟,只是躲在父亲羽翼下的可怜雏鸟,不值一提的很。” 说罢,他踏着脚上的皮鞋在地板上悠悠地打起了拍子,仿佛三浦新久就是一个滑稽的弄丑儿,除去那层不被家族认可的身份,便只剩下给自己徒添笑料的份。 是时,在三浦风郎待在苏玛珍家做客的间隙里,三浦新久从办事处的书柜里把女学生的信息登记单找了出来,趁着四下无人的时候把东西藏在文件袋里偷偷带回了家。 他早在前段日子里私下另做了一份登记名单,如今逮住了空子,正好能把家中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4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抽屉里那份伪件跟带回家的原件互相对调。 三浦新久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名单上的女学生,替换成了自己安排的幌子。 三浦新久心里很清楚,尽管现在陆流云日日出现,近在咫尺,却永远跟自己隔着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他爱的那人是居高临下的,只有被狠狠拉下神坛,自己才有机会叫他低头,亦或是正大光明地开口索要。 他的执念太深,哪怕陆流云已经有了周衡西,哪怕那对互相心爱的青梅竹马已经住到了一起,但陆流云在其眼中仍是如雪一样的纯净。三浦新久在此执念的催动下,心中又恨又怕,恨他的爱不被陆流云所知,又怕他的爱被陆流云视如草芥。如今到了这种境地,他已然压抑不住自己的交错情绪,三浦新久迫不及待地想要用自己的烫,在陆流云的身上烙上囚徒的火印,让这人只属于自己。 于三浦新久而言,伪君子和真小人没有太大的差别,如果知道事情会发展成像今天这样叫他痛心的场面,他从一开始就不会采用怀柔政策去接近陆流云。他在日本已经吃了一次大亏,现在到了中国,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允许自己再重蹈覆辙。 他不介意陆流云受尽天下人的白眼和唾骂,要是真的成了那种局面,心里反倒会高兴一些。因为自己总算有了共鸣的知己,能够感同身受那份不为人知的痛苦。 声名狼藉又有什么关系呢,陆君只需要他一个人的温柔就够了。 三浦新久此刻脑子里的念想很疯狂。然而,当他面无表情地把计划默默盘算了一遍后,居然生发出了莫名的快感。 房间里的音乐没有断,他早上出门的时候忘了关留声机,指针磨在唱片上旋绕着熟悉的甜蜜调子。三浦新久情不自禁地跟在后面轻哼,站在空道里张开双手摆了一个起步的手势,怀里明明一片虚空,却自顾自地陶醉其中翩翩起舞。 “他要是真成了我一个人的,那可真好。”三浦新久侧着身子,从桌上的花瓶里抽出一根水仙花的嫩枝,把它拂在脸上想象着,那是陆流云的指间正轻轻划过自己的皮肤。 *** “怪了,我今天怎么眼皮总跳呢。” 周公馆的安静下午,陆流云躺在床上心神不宁地揉了揉眉心,感到十分困惑。 “难不成是今天进门的时候,被我那一身泥巴给吓到了?”周衡西听了这话,顺口接上去逗趣道。 “不好说。” 陆流云郑重其事地摇摇头,而后一拍大腿冲他嘿嘿笑了两声,“万一是喜鹊来报门呢?” “想得还挺美的。” 周衡西把手里的报纸卷成圆筒,在他的头上轻轻一敲,登时就瘪了。陆流云把报纸卷从他手里夺过来,摊平整了铺在床上,指着上面的一行铅字笑着说道,“瞧见没,咱家的青年学生公益会可是又上新闻了。” “嘚瑟。” 周衡西伸手轻轻刮了一下他的鼻子,低头往报纸上一看,不由得也笑了。 不知道是哪个记者替公益会写的褒词,通篇用词都是文绉绉的,到了最后竟还灵感大发,即兴杜撰出一首押韵的打油诗来,真叫人哭笑不得。 陆流云显然也注意到了,他把打油诗连起来读了一遍,“元帅公子郎,有副好心肠;夜以继日忙,推荐好行当;入了他善堂,学生把头昂。” 没想到这报纸上文章做得晦涩,打油诗倒是写得通俗。 “你说,这诗瞧着怎么有点不得劲呢?”陆流云摇头晃脑地把报纸叠了起来,放到了旁边的床头柜上。虽然他被人夸了是很开心,但如果大家能把重心放在公益会的成立意义上,那就皆大欢喜了。 周衡西再清楚他的小心思不过,听了这话,把陆流云的手放到唇边呼了一口气道,“媳妇儿,求仁得仁,别着急嘛。横竖公益会现在刚站住了脚,等它好好运作起来了再想其他的。” 陆流云认真想了想,老老实实地把心里话告诉他道,“我也不是非要一口把它给吃成个大胖子。怎么说呢,感觉现在外界的人把我捧得越高,我这心里就越没底。生怕自己不小心出个什么差错,到时候发酵成不良影响,会波及到身边的人。” “公益会的管理核心层,不都是安排的你信得过的人吗?”周衡西揉了揉陆流云的头发,跟他脸贴着脸继续补充道,“就算出了纰漏,有我在你身边保驾护航,怕什么呢。” 陆流云心里涌上一股暖意,登时微侧过头,在他的薄唇上轻啄了一下,开心说道,“周先生,你真好。” 周衡西埋头在陆流云的润唇上舔了一下,跟他客气往来道,“媳妇儿,你也好。” 话说完,两个人又亲亲热热地搂到了一起。 第72章 白纸与墨 三浦风郎因为自己的身份特殊,加之在走之前被叔叔再三叮嘱,所以在中国的活动范围非常有限。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闷在周围的小圈子里十分难耐,三浦风郎无聊了两天,纵然迈不开脚步,却也挡不住他想要往外伸手了。 他打着真田永一的幌子,一通电话把三浦新久叫到了千町酒店的会客包厢里。 三浦新久在接到日本领事馆打来的电话后很惊讶,真田永一在那头含糊其辞说不出个缘由来,却像是卯了劲要把他请出来。三浦新久没有办法,只得穿戴整齐出门赴约。 直到进包厢之前,三浦新久都不知道这位同父异母的大哥已经来到中国。于是,在他开门进来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三浦风郎之后,理所当然地沉下了脸色。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5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要我先叫你吗?” 三浦风郎倨傲地看了他一眼,完全没有起身欢迎弟弟的意思。三浦新久知道自己被他摆了一道,按耐着心火没有立刻发作,恭恭敬敬地走到三浦风郎面前不情愿地叫了一声大哥。 三浦风郎理所当然地受了他这一叫,既不点头也不应声,就这么把人晾在原地尴尬。幸而三浦新久受他的气不是一天两天了,所以在这种场合下是相当能忍的,很快就收敛了进门时悒悒不欢的情绪。 “我记得前阵子有消息传过来,说你在洋码头会友的时候,被人砍伤进了医院?”三浦风郎睇了他一眼,故作发疑道。 “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三浦新久安静地垂下眼帘,不想被对方钻了空子盘查自己,语气冷淡地刹住了话题。 “你陪谁一起去的?”三浦风郎显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三浦新久越是闪躲他越是想要追根究底。 “我以为大哥会问是哪些人动的手?”三浦新久倏然抬眼,目光讥诮地跟他对视。 “你觉得我需要了解吗?” 三浦风郎不怒反笑,根本不把他的抵抗当做一回事。三浦新久在他面前就是一个不足称道的小玩意儿。自己若是跟这只龇牙竖毛的小猫计较太多,那未免也太失身份了。 “那我替大哥可惜了,那些人没能动手砍死我。” 三浦新久看懂了对方眼里的直白鄙夷,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跟他虚与委蛇下去了。他再怎么能忍,也是要尊严的人,三浦风郎今天明摆着是要来找自己的罪过,何必给他可乘之机。想到这里,他抬起脚步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谁允许你走了?” 耳边传来三浦风郎的怒喝,三浦新久脚步一滞,还没来得及闪躲,身子已被人拉向了沙发,他踉跄着向后跌了两步,意外坐倒在三浦风郎的大腿上。 “能够主动替人家挡刀,你们的关系一定很好了。”三浦风郎气势汹汹地反剪了他的双手,把人硬扣在身上,空着的另一只手粗鲁地抬起三浦新久的下巴,迫使他跟自己对视。 “我听不懂大哥这话的意思?” 三浦新久神情痛苦地闭上双眼,身体在轻轻颤栗。三浦风郎的手已经从下巴移到了他的脸上,他动作轻缓地抚摸着那张苍白清秀的面孔,然而眼里浸着冷意,连蔑视都是居高临下的。三浦新久倒吸了一口凉气,觉得他这是在用钝刀子割自己身上的肉。 三浦风郎如同鉴赏瓷器般,饶有兴趣地抚摸完他的脸,而后把手游移到脖子上停住了动作。三浦新久的脖子跟脸颊统一是病态的白,照在阳光下近乎透明,可以让人清楚地看到青色的血管。 “贱种。”三浦风郎单手掐紧了他的脖子,慢慢收拢掌心。三浦新久默默被他摆弄着,自始至终一言不发,他宁愿睁大眼睛忍受着窒息的痛楚,也不愿意向三浦风郎开口求饶。 当他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三浦风郎慢慢松开了手。三浦新久浑身瘫软地倒在对方的怀里,片刻之后眼中透出一丝惊惶神色,迅速逃离了三浦风郎的身边。 “疯子。”他大口大口地呼吸,起伏不定的胸膛之下心跳如雷。 三浦风郎闻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反手甩出一个清脆的耳光,“三浦新久,告诉过你多少次了,在我面前学乖一点,就算是装,也得给我装出点人样子。” 他的手劲挺大,而三浦新久本就虚弱脱力,现在又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当即身子一歪,直接撞到了旁边的茶几上。一瞬间,苍白清秀的脸上不但浮起一道五指印,竟连额头都被磕得红肿。 三浦新久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没有急着从地上爬起来,他想都不用想都知道自己的模样有多狼狈。三浦风郎心里不解气,仍然不放过这位同父异母的落魄弟弟,他揪着三浦新久的领子,把人拽了起来,三浦新久轻飘飘的像个纸人,毫不费力地就被他拎在了手上。 他心如死灰地闭上眼睛不愿跟这位不通人情的大哥对视。 “你不是在中国受苦么,怎么还有心思给自己搭了个小伴儿呢?那小子的滋味比吉原的女人还销魂么,值得你这么拼了命地去护他。” 三浦风郎越说越气,恨不得再往面前那张苍白单薄的脸上留下几道殷红的瘀痕。 “三浦风郎,自始至终,你想侮辱的人只是我,对其他人不用说那么难听的话。” 三浦新久平静地睁开眼睛,黑亮的眼睛失去了光采,又变成了两颗没有温度的玻璃珠子。 “你还真懂我。”三浦风郎靠近他的耳边冷笑了一声,耐人寻味道,“我记得那些人说过,你的滋味也是很好的。” “放开我。”三浦新久近乎恳求地发出了一声哀鸣。 三浦风郎感觉道手上的人在剧烈颤抖,把挑衅的目光停留在三浦新久幽长的睫毛上,身体动也未动。 “放开我!”三浦新久猛然抬头,眼里竟挣出了一片殷红,像是随时能够滴下血泪。 三浦风郎闻言不为所动,继续冷眼旁观,认为他是发了疯的小狼狗,落到困境里走投无路,只能被人一脚踹死。三浦新久阖动着失去血色的嘴唇,大受刺激之下身体起了痉挛,是个快要昏死的模样。 三浦风郎还不想把他逼上绝路,恋恋不舍地把人放到了地上。三浦新久挣脱了他的束缚,摇摇晃晃地跑了出去,这副模样落到三浦风郎的眼里,无异于丧家之犬。 滚就滚吧,他想,反正你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三浦新久顶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6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着寒风跑在路上横冲直撞,像是把刚才屈辱的一幕从脑子里狠狠甩开。他可以在三浦风郎面前卑微,但做不到被人身心践踏,这感觉生不如死,让他无法承受。 跑到没有力气再跑,三浦新久浑身乏力地走进了暗巷,把自己藏在阴潮的角落里捂着脸低低发出了一声啜泣。脱力的双腿支撑不住他瘦弱的身体,三浦新久整个人靠在墙壁上慢慢下滑,最后瘫坐在未化的脏雪上。 他恨,他怕,这种血淋淋的绝望从很久之前就开始了。 “三浦风郎……” 三浦新久怨毒的眼神里,包藏了自己所受的一切委屈。他是被三浦风郎弄脏的白纸,既然洗不掉身上污点,那就让他替自己陪葬。 如果没有三浦风郎,他不仅能身心得到解脱,连带着父亲的那张座椅都将成为他三浦新久一个人的。 既然这样,那就把三浦风郎一起解决好了。 三浦新久想到这里,心中好受了许多。他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在阴暗的角落里理了理身上凌乱的衣服,决定出去重见天日。 落魄弟弟从身边逃走之后,三浦风郎独自坐在包厢的沙发上抽闷烟。对于父亲这个不配见光的私生子,他向来是没给多少尊重,倒也谈不上厌恶,名不正言不顺的外子,放在他的大家族里理所当然会被轻视。 三浦健龙为着家族利益这层因素,总把三浦新久当做是他们一派的绊脚石,巴不得大哥这位可怜的私生子永远别回日本。然而在三浦风郎看来,他这老谋深算的叔叔未免有些杞人忧天。 父亲偏爱外子固然可恨,三浦新久却没有成为威胁的资本,这小可怜在自己面前连最基本的忍耐都做不了,动僦落荒而逃,是真够丢人现眼的。 想到这里他无声地笑了笑,把手里的烟头揿灭在茶几上的玻璃烟灰缸里。外面忽然响起了敲门声,片刻之后,得到回应的真田永一恭恭敬敬地走进来跟他打了一声招呼。 刚才,真田永一从隔壁茶水间走出来的时候正巧看到了三浦新久,对方那副狼狈至极的逃窜模样让他心里一懵,忍不住亲自过来查访一下三浦大公子的精神状态。 “风郎少爷,我刚才在外面看到了二公子,他的模样看起来很冲动,没有对您造成困扰吧?” “一块烂肉罢了,跟他计较什么。”三浦风郎语气淡淡的,言简意赅地给了他答案。 真田永一揣测不出三浦家这位下任继承人的城府,故此也不在其跟前自讨没趣,他站在旁边鞠了一躬后便准备抽身离开。 “我有件事想麻烦真田先生。”三浦风郎在真田永一转身的瞬间,把人给仓促叫住了,“如果可以的话,帮我调查一下陆流云这个人。” 第73章 他的心机 真田永一听到这话,脸上一怔,有些为难道,“风郎少爷,您说的这位不是一般富贵人家的子弟,如果要着手调查的话,必定会牵涉到中国权贵方面,所以……” “真田先生。”三浦风郎人坐在沙发上,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脸上的神情难得正色了一回,“我没有让你明着搞动作。” 话说到这个份上,真田永一心里也参悟得差不多了。他眼见三浦风郎脸色愈黑,生怕一个不慎重把这位未来金主给得罪了,连忙站在原地点了点头,唯唯诺诺地向三浦风郎问道,“风郎少爷,您还有什么别的吩咐吗?” 三浦风郎惜字如金般闭上了嘴,自顾自地靠上沙发,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真田永一堆着笑容不声不响地出去把门带上了。 门把上的活锁咬住孔眼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响,三浦风郎疲惫地闭上了眼睛,跟三浦新久久别重逢后,他感觉这些年来所有的爱恨情愁全部浓缩在一起,成了心里一团化不开的浓墨。 而另一边,被他奚落得心如死灰的三浦新久,痛定思痛后回去拿了公益会的文件亲自上门找了武越州一趟。 “巧了,这五十二个人竟然都是女学生。”武越州望着纸上统计出来的一串长名单,耐人寻味地对沉默寡言的三浦新久说道。 出门之前重新梳洗过的三浦新久,闻言抬眼扫了一下武越州,淡淡开口道,“在做表格之前,我特地把人给筛选过,如果不去追查原有的申请书,不会有人发现名单被动了手脚。” “少爷想怎么安排?”武越州把申请求助的学生名单放在茶几上,在做打算之前决定先听一听三浦新久的意思。 三浦新久低头抿了一口茶,没有立刻回答他。 武越州见他这副犹豫模样,指了指脑子道,“这有思想的女学生就算是落魄了,到底跟外面捱混日子的小娘们不一样……这要是闹起来有点困难啊。” “只要有钱打点就不是问题。”三浦新久听到这话放下手里的茶杯,定定地盯着武越州,“你应该知道要怎么做?” “饶我问您一句多嘴的话。”武越州眼角眯起了一丝的皱纹,表情很是玩味,“新久少爷把这五十二个清白女学生当成筹码去博取胜算……这一手是不是玩得有些太狠了。” 三浦新久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顺着他的话接下去说道,“如果能把陆家拖下水,就算是光天化日之下杀人放火,对武先生来说也是不值一提的小意思吧。” 说罢,他把手指点在公益会的名单上,目光幽深不见底,“我知道有种地方,对于年轻女性总是供不应求。领头预先把人送进去后,一年后还会再送回来。只要人不死,双方可以一直维持这条生意链。”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7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这番对答结束后,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武越州暗暗思忖,这三浦家的二少爷看着人模人样的,没想到心黑起来,论起狠字是当之无愧。反复思量过后,等到指间的烟蒂见了熄,他才收起桌上的名单,对三浦新久应了一声“好”。 三浦新久得了武越州的许诺,坐在沙发上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也不待他起身送客,自己抬腿走了。 大门合上后,站在客厅拐角处的谢玉琦,皱着眉头悄悄走上了楼梯。他知道武越州干的是刀口舔血的营生,秉着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原则,素来对这位枕边人的生意不做多问。若不是刚才下楼的时候无意听到客厅两人的对话,他都不知道武越州已经目无法纪到了这种程度,一时间难免有些心烦意乱。 如果说冤冤相报,需要牵扯到无辜人才能做出了断的话,当真是有违初衷。谢玉琦看着豁达,到底也是见识过人间疾苦的人。三浦新久嘴里的“那个地方”,虽是比秦楼楚馆好些,但合计起来也跟活地狱差不许多。 想到这里他垂下眉睫,情不自禁地伸手抚上自己的心口,最近天气一冷他的旧疾又忍不住开始犯了,这是苦日子里带出来的穷毛病,看了医生也没个具体说法,只得忍忍作罢。 傍晚时分,陆流云打着哆嗦从床上醒了过来,一睁开眼睛就连打了两个喷嚏。最近周公馆附近一带总是动不动就开始断电,晚上睡觉的时候有个人暖着身子还好。这青天白日的爬到床上睡个午觉,往往躺下去的时候房间里还是暖气充足,只消往肚子上搭个薄毯就行。等到人昏沉沉地进入梦乡,家里用电一断,醒来的时候就很凄凉了。 陆流云睡眼惺忪地把两只凉手捂在脸上提神,往鼻子里倒吸了一口冷气,“呼啦”一声掀开身上的薄毯,火速把衣服往身上套。周公馆里没有人,周衡西当着挂名的闲职却歇不下手,时不时要夹着书本往大学里走两趟,很有为人师表的自觉。 他自己披着衣服在楼下溜了一圈,连一块新鲜面包都没有找到。厨房里冷锅冷灶的没有人烟气,钟点工的老妈子前几天告假回家伺候坐月子的儿媳妇去了,陆流云近来这一天三顿饭要么出去吃要么回家蹭,像个四处打野食的麻雀天天在雪地里找谷粒。 想到这里,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正准备拿起挂在门边的外套,出去打包一桌好菜回来果腹,忽然,客厅里的电话响了。 陆流云一边把胳膊伸进袖子里,一便伸手接起桌子上的电话,刚“喂”了一声,琮堂稚嫩的童音便软软糯糯地从听筒那头传了过来。 “小舅舅。” 陆流云乍一接到小外甥的电话感到有些意外,听到那头传来陆雅容的小声提点后了然一笑,手里握着听筒跟那头打招呼道,“小机灵鬼,回南京这么多天了现在才想着叫舅舅,谁要理你,快换你妈来接电话。” 琮堂听了他这话信以为真,把电话交到陆雅容手里,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妈妈,舅舅小心眼儿。” 叫陆流云在这头听了只是憋笑。 “三弟,是我。”陆雅容接过孩子手里的电话,言语和软道。 “大姐,找我什么事儿啊?”陆流云因这会儿急着出门,也顾不上跟家里人客套,直截了当地向他大姐问道。 “我今天打电话给爸爸的时候,听说你有心创办青年学生公益会,想打听打听忙到什么程度了。”陆雅容在电话那头笑着问道。 “公益会的成立手续办的很顺利,已经在接手第一批求助学生了。从统计的数据来看,女学生的权益保障情况更为让人担忧些……不过现在的情况倒也能稳住,我只怕往后会越来越艰难。”说到这里,陆流云有些苦恼,三浦新久给他提供的门路只能解燃眉之急,且还带着一时兴起的性质。若是为了长远打算,吃人情债是没用的,当下的解决办法对女性供职的根源问题来说依旧治标不治本。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现在的女性供职太少,即便是去当女工也会碰到苛待劳工当苦力的黑心老板。”陆雅容听了他的牢骚,一针见血地把问题给指了出来,继而往后补充道,“三弟,你有没有想过拉拢一些品行出彩的女企业家呢?” 陆流云无奈苦笑,“谈何容易呢,现如今生意都不好做,我确是不知该上哪里去找有资本跟人脉的阔绰女人。” “若只是拉拢人脉的话,我倒是可以给你介绍个得力人帮衬帮衬。”陆雅容在电话那头会心一笑,对陆流云问道,“你可还对雪夫人有印象?” 陆流云猛一抬头恍然大悟,他大姐不提,自己都快忘了天津还存在着这么一号人物了。不过,他得了提点,倒也没有立刻打蛇上棍,思虑周全地对他大姐问道,“虽然咱们一心想得人家的帮衬,却不知道雪夫人那边会不会觉得勉强。” 陆雅容出言宽慰道,“这一点你不用担心,我已预先打电话跟她简单联络了一下,夫人是十分乐意帮忙的。” 陆流云听了这话有些受宠若惊,“那真是挺好的。” “即是两边都挺乐意,那我就把她的电话号码报给你了,好生记下来,把事情理清楚了再去麻烦人家。”陆雅容一手握着听筒,一手接过琮堂手里的电话簿子,把雪夫人的号码报给了陆流云。 “有劳大姐了。”陆流云把叼在嘴里的笔帽按上钢笔杆,笑眯眯地向他大姐致谢。 “嘴里叫着大姐还在说什么客气话,爸爸就你一个儿子,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8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早些学会担当是好事。” 陆雅容这番雪中送炭送的十分及时,陆流云隔着电话线向她点了点头,嘴里感动地发出了一叠声的“嗯”。 陆家姐弟不是说废话的人,正事道完后,互相寒暄了两句也就顺手挂了电话。陆流云心病得解,双手插兜在客厅里眉飞色舞地脚下打拍子,直至肚子里发出了一串“叽咕”的饿号子,才想起来自己光顾着乐了,到现在还没出去吃饭呢。 第74章 小闹怡情 傍晚时分,外面飘起了细雪。眼下这天气毫无征兆地冷了下来,做老师的不是苦寒不侵的铜皮铁骨,难免跟在学生后面一起懒怠。于是等午课一下,周衡西便夹起书本快步走过长廊,迫不及待地想到办公室去倒杯热咖啡烫烫手。 “周先生等一下。”一路从教室跟过来的女学生费力追上他,气喘吁吁地在拐角处把人给叫住了。 周衡西闻声停下脚步,惊讶地回望了一下身后的女学生,转过来向她开口问道,“乔君,你有什么事吗?” 眼前这位乔姓女学生,是上个月刚从别省过来的转校生,听说家里有人在要务机构供职,且人长得又灵秀,一到大学便压过了其他贵小姐的风头,走在路上十分惹眼。 乔小姐在今天这种大冷天气穿着剪裁合身的洋呢裙,看着漂亮是漂亮,但料子薄也是真薄,仿佛是不怕冻。周衡西一眼望去,只觉得对方脖子上围着的一条开司米的红围巾,倒是跟这飘洒细雪的天气很衬。 “上次先生在讲授法兰西简史的时候,曾经提到自己在异国求学不慎丢过一本小说,因为印刊稀少,回国之后怎么也找不到了。上次我跟友人去书店,有幸在货架的角落里发现了它,今天过来特地带给先生看看。” 乔小姐眯着笑眼把手上那本封面老旧的《鸭舌帽》递到周衡西面前。周衡西看到灰扑扑的封面眼前一亮,抽出手把书接了过来,“这本小说确是胡先生的著作无疑,本以为弄丢了没办法,没想到回来之后还能再见到它。” 说罢,他爱不释手地掸了掸被风吹到封面上的雪花,眼底饱含欣喜。乔小姐见自己把人哄得恰到好处,这便顺水推舟道,“反正书上的内容我也看不很懂,若是先生喜欢的话,直接拿去便好了。” 周衡西自恃没有白沾学生便宜的道理,本想请乔小姐去喝杯热饮,但又觉得行为欠妥很有招惹是非的嫌疑,这便犯上了难。 乔小姐何等机灵一个人,见他犹豫忙把话往上添,“这小说虽好,但我拜读了两页只觉不是自己素来爱看的书类,倒为把它交给有缘人才好。” 周衡西见她说得有模有样也没往下多想,心中也确实舍不得那书,便退而求其次,只道暂时借阅两日重温下经典,等下回再上公开课的时候把书还给她。 乔小姐的目的已然达到,便也不再公众场合下纠缠先生,这就跟周衡西在长廊下道了别。周衡西向她礼貌一点头,把书夹在臂弯里继续往前走,冷不防地走到拐角处被人扯住袖子一把按在了墙上。 周衡西下意识地就想抬腿反击,待看清对方那双促狭笑眼,连忙收回了自己的动作。险些被顶出内伤的陆流云一把捋下脸上的羊绒围巾,坏坏地从嘴里吐出两个字“劫色。” “荣幸之至,乐意奉陪。”周衡西意味深长地把目光钻进他的衣服里,只消把领子再往下拉三寸,便能看到自己在陆流云身上留下的痕迹。 陆流云见他眼底带了邪识,犹然一副不正经的样子,心虚地用围巾护住了脖子,理直气壮地敲打周衡西道,“周先生,刚才你跟女学生聊得挺欢啊,回头又忙消遣上我了,今个儿可是嘴上抹了蜂蜜出的门?” 周衡西知他站在这里等自己,必是见到了刚才学生赠书的情景犯了醋劲儿,不过自己清白得光明磊落,算不上解释误会的范畴,只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笑笑笑,怎么心里还美上了。”陆流云倒也未必真心跟他较劲,纯属骨头缝作痒,缠磨着周衡西小闹怡情。 “分人。”周衡西捉住他的手腕往兜里一捂,正准备拉起媳妇儿往外走,一不留神臂弯里的书角碰上墙面“哗啦”一声掉了地。 好巧不巧,手里这本掉了地的《鸭舌帽》紧着长廊里的小风一吹,露出了藏在书页里的一只信封。陆流云眼尖,在周衡西抽出信封站在原地发愣的间隙里,已于封口边角处看到了一小行娟秀的英文署名pauline,用的是当下时兴的玫瑰书写体,堪称新式情书的标准格式。 “宝琳,名儿不错,挺洋气,周先生是否觉得该小姐字如其人?” 后知后觉的周衡西听到这话扫了一眼不嫌事大的媳妇儿,陆流云刚才凭空胡话的时候对自己振振有词,现在事到跟前却成了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可给他厉害坏了。 那乔宝琳小姐听说新来的英俊讲师周先生曾经是军人出身,又去法兰西留过学,这样文武双全的青年才俊深受她的青睐,一朝芳心暗动,便迫不及待地想要表态了。 陆流云心知大学里的贵小姐们都是懵懂的年纪,如今风气西化讲究自由恋爱,爱慕之心人皆有之,遇到好人才难免要蠢蠢欲动,倒也让人不意外就是。故而他也没有把这事给多放在心上寻思,反倒挡住周衡西要把信封送到碎纸盒里的手,挑着眉毛说道,“扔了干嘛,好歹一片心意嘛,看了之后改天还给人家好了。” 周衡西听他这话居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向陆流云尴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9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尬开口道,“云哥儿,别闹。” “横竖你这么好,我是藏也藏不住,又要招摇又不许人家肖想,真□□。”陆流云笑眯眯地把他的话驳了回去,顺手抄起乔宝琳送过来的小说书翻了两翻,下了高见,“这书挺有意思啊,作家的名字怎么叫胡八椒呢,是正经名儿吗?” 周衡西拿他没办法把信夹回小说内页,拽着媳妇往外面一堆叽叽喳喳的学生堆里走,陆流云跟在后面望着他急惶惶的背影,弯着眉眼无声偷笑。 周衡西略扫了前方一眼,在人堆里叫住了一个实心眼的女学生,扬了扬手里的书本对她说道,“黄君,你素来跟乔君要好,麻烦替我把这本小说物归原主。” 这位黄姓女学生当真是个实心眼的丫头,得了先生的嘱托也不多问,爽快地把书接了过来,往前面追乔宝琳去了。 陆流云难得逮了周衡西的“把柄”一回,自是得了便宜还要卖会儿乖,这便嘴里“啧”了一声,出言调笑道,“周先生不解风情啊。” 周衡西闻言目光深沉,居然冲他点了点头,赶在陆流云发问之前,攥着人的手腕不怀好意道,“承认错误不丢人,晚上修正下就行。” 陆流云听他刻意把重音落在“晚上”二字,当即不争气地想把自己刚才说出去的话给尽数收回来。 出了学校,两人去附近新开的番菜馆子吃了一顿大菜。陆流云唯恐家里还断着电,决定拉着周衡西消消食再回家。欣然赞同的周先生转身就去口袋里掏车钥匙,陆流云抄着双手站在寒风里跺脚,一抬头看到街上路过一个似曾相识的背影。 “白小姐?” 他这话一说出口,叫走到眼前的人跟在后面一起愣住了。站在白秀英身边的惠子,不解地望着忽然停住脚步的女伴,用流利的中国话问道,“秀英,这位先生是你的朋友吗?” 今天苏玛珍因为临时有事,无暇顾及她们,便把白秀英跟惠子一起打发出了门。白秀英得了闲空很开心,惠子在中国的朋友屈指可数,看到白秀英开心,自己也跟在后面傻乐。 白秀英得了她这么一问,想想自己现在的“卖笑”光景,实在登不了跟人做朋友的台面,觉得这会儿说是不是,说不是也是,当真是为难极了。 “这位小姐说的不错,我跟白小姐既是校友也是朋友。”陆流云看出了她的窘迫,主动替白秀英作了答。 “陆先生言重了,承蒙您多时相帮,秀英心中感激,论及友朋却是不敢当。”白秀英的语气礼貌而生疏,硬生生把陆流云给排斥在外。 这时,把车子停过来的周衡西,看到眼前的情景也是一愣,他对白秀英是知事不知人,等陆流云那边的消息一断,也就再没了下文。而现在瞧着白秀英的模样,显然是不想让人多做探究,这便上前把心中发疑的陆流云轻轻按住了肩膀,“大冷天的,把两位小姐晾在风里干站着做什么,进去请人家喝杯咖啡烫烫手吧。” “多谢先生好意,我们赶着时间去逛商场呢,今天不凑巧就不做叨扰了。”白秀英顺着周衡西的话下了台阶,刻意没有抬头去看陆流云。 “云哥儿,那我们先走吧。”周衡西在袖子底下悄悄拽了拽人,把满腹狐疑的陆流云给带上了车。 白秀英站在原地目送车子缓缓离去,庆幸自己能以一颗平常心对陆流云淡然处之。少女心事未及流水有情便空折了花意,她是没有底气说自己心中是全无遗憾的。可如今纵使她心里有些旖旎影子,也早就被家里的琐事给消磨干净了,哪里还能再掀的起半分波澜来。 想到这里,她不自如地松了一口气,转而换上一张笑脸,跟身边的惠子一起向前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世界上不存在《鸭舌帽》这本书,作者厚脸皮地把自己下本要写的民国耽美《会啵啵的鸭舌帽》拿来凑数了_(:3」∠)_ 第75章 傻大个 番菜馆门口的一块雪地不定时会有西崽出来打扫,以防顾客经过的时候会意外滑到。惠子眯着眼睛往手心里接了一片雪花,地上的雪坑很浅,叫人踩上去一脚一个薄印子,让她想起了幼时把手掌伸到面粉筛子里偷偷按手印的事。 “秀英,我看刚才那两位先生都很不错呢,你瞧哪个更出彩些?” 这话一出,叫白秀英听了有些惊讶,没想到惠子平时细声细气的,心里居然挺八卦。妙龄淑女给上眼的男士评级是交际场上的永恒话题,但现在不是在舞会上斡旋对象,白秀英无法给予回答,只好老老实实地跟她说,“我不知道。” “哎呀秀英,不要害羞,你说嘛。”惠子虽然跟在母亲后面在中国旅居多年,到底还是心中母语为先,说话一快就忍不住要冒出几个日语词来。 “我不是害羞,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白秀英有些哭笑不得,为了转移惠子的注意力,她想了想开口对其反问道,“惠子,那你觉得哪位先生更好呢?” 惠子低头想了想,郑重其事地对她说道,“这可为难啦,虽然那两位先生都挺好,但都不是我钟意的类型呢。” 白秀英一听这话登时心里来了兴趣,效仿惠子的八卦模样对她问道,“那你钟意哪种类型的男子呢?” 惠子往手上哈了一口热气,眼里满是憧憬,“模样不用那么英俊,个子高大一点,性格上多一些通情达理,这样的男子适合当丈夫,会让我很有安全感。” “务实。”白秀英点了点头,下了中肯的评价。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0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这些话我是偷偷跟你讲的,不要告诉别人呀,很难为情。”惠子捂着嘴笑,白软的脸蛋有点发红,不知是被冻的还是羞的。 “你放心,我就算想告诉也找不到人啊。”白秀英跟在后面也笑了。 街边的小吃摊上飘出来一阵热腾腾的白汽,刚出锅的米肉香气浓郁馋人。白秀英看到店铺门口有挎着布包等排队的国小生,想起小妹为了节省家用开支早上带饭去学校的事情,打开皮包里的钱夹子准备上前打包一点热食回家。 在这间隙里,陆流云跟周衡西坐在车上人已到了家门口,住宅区通上了电,明晃晃的路灯替他们照亮了回来的路。周衡西把车子停稳到角落里,跟在陆流云后面一前一后下了车。 “哎,你说这白小姐瞧着情况好是不好呢?”陆流云抖了抖身上的雪花,拉着周衡西及时跑进了走廊下。 “好与不好,我们说了不算,我看那白小姐仿佛是不希望外人过多干预她的私事。”周衡西从口袋里摸出钥匙去开门,跟在他后面无奈地笑了一下。 “倒也是。” 钥匙旋进门里发出“咯嗒”一声轻响,陆流云顺手替他拉下门把手,预先进去把客厅里的灯给打开。 “媳妇儿,跟你报个备,从明天开始我就正式休假了。”周衡西把沾着细雪的外套放到门口的衣架上,走到屋子中央冲他温煦一笑。 陆流云听了这话一时没反应过来,张着嘴巴“啊”了一声,脸上有些傻里傻气。 “真休假啦?”他搓了搓手,对这好消息有些难以置信。 “你当我这阵子是在外面白跑的?”周衡西抬起食指,轻轻刮了一下他的鼻尖,“如今学校那边的事情都帮衬好了,接下来咱们有时间出去玩了。媳妇儿想想要去哪儿,今天晚上拿个主意吧。” 幸福来得太突然,陆流云尚且人在梦中不清醒,他搂着周衡西的脖子,欢欢喜喜地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嗯”。 夜半时分,一个黑黢黢的人影子蹲在半山别墅的墙根底下,随着路灯一亮,站起来挡住了雪夫人开到家门口的汽车。 坐在驾驶座上的司机兼保镖,见此突发情景当即准备从车座底下摸枪。 “等等。”坐在后座的雪夫人开口止住了保镖的行动,“都到家门口了紧张什么,跟我下去看看到底是哪路不要命的好汉在作祟。” “是,夫人。”坐在前座的黑衣保镖听到这话抬手把枪藏进怀里,小心翼翼地护着雪夫人下了车。 拦住路的傻大个不仅脸上乌漆墨黑,连身上都穿的破破烂烂,活像是个出来讹人的叫花子。傻大个见到车上有人下来了,居然慌慌张张地蹲了回去,躲在黑咕隆咚的角落里可怜巴巴地缩成了一团黑影子。 “哎哎,你到底上门干什么的?”黑衣保镖仔细打量了一阵,看他不具有危险性,上前一脚把黑影子踹到了雪夫人面前。 “吓,模样瞧着挺吓人啊。”雪夫人低头看清傻大个瘦脱了形的潦倒模样,忍不住脱口而出道。 傻大个听了她的话,眼神无辜地张着嘴巴,开口只有一声含糊不清的“啊”。 “看着上不得台面,胆子倒是不小,也不知是在装神弄鬼还是装傻充愣。”雪夫人挡住了保镖要撵人的手,挎着皮包自顾自地“啧”了一声,脚踩一双足有五寸高细跟鞋,耐心地绕着傻大个转了一圈。 约莫过了两天,陆流云为了在安排出游前把手头的事情妥善办好,带着洋果子店的精美礼盒亲自开车到雪夫人的门上造访。得到保镖的放行之后,他人到门前便看到了主人家的忙碌景象。 小怜靠在墙边正指挥人往客厅里搬运新家具,穿着统一制服的帮工们自发地绕过人扛着重物进进出出。没心肝的温香闲着两只手坐在椅子上充当甩手掌柜,小白猫懒洋洋地把毛茸茸的脑袋搁在她的棉拖鞋上打盹儿,她本人要困不困地靠在椅背上看起来也挺懒洋洋。 陆流云手里拎着礼盒小心翼翼地跟扛沙发的帮工们擦过身,步子一抬迈进了门里,冲屋子里的姑娘打招呼道,“两位姐儿好,我今天过来有事想找雪夫人。” “这是陆小姐的亲眷吧。”小怜闻声抬头注意到了陆流云,一脸笑意地走上前问道。 “有劳小怜姑娘挂心,这说的正是我呢。”陆流云点了点头,顺手把礼盒送到她手上。 温香见到家里有客上门顿时来了精神,从椅子上起了身,走到陆流云旁边好奇道,“陆少爷来的可巧,夫人恰恰今天在家呢。往日通着电话来求见的客人们,都赶不上这趟好运气。” 陆流云听了这话,不好意思地轻轻咳嗽了一声,“因着早上电话没打通,临时央求大姐给了我联系方式,这才急惶惶地冒昧上了门。” 温香“噢”了一声,未及搭话,小怜忙接上去向陆流云解释道,“怨不得陆少爷,家里的电话线先时被猫给咬断了,还没来得及找人修理呢。” 陆流云闻言点了点头,心道原来如此。他想了想,开口问道,“不知道夫人现在忙不忙呢,若是还在休息着,我在楼下等着就是。” “算不上忙吧,我们夫人此刻正在二楼拐角处的画室里训人呢。”温香嘻嘻一笑,把话说得挺俏皮。 陆流云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转而向小怜看去,后者瞪了温香一眼,回过头来对他补充道,“近来有个穷苦人讨饭讨到了家门口,夫人觉得挺惨就把人给放进来了。只是进了人家家门就要守相应的规矩,夫人是个眼中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1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顶见不得粗蠢的性子,家里又人来人往的,为着不出洋相这就难免要规矩着人体面点。” “可不是吗,捡了个土里土气的傻大个回来,还是个哑巴,可愁死人了。”温香听了她的话吃吃直笑,被小怜没好气地搡了一把,作势要拧她的嘴,“真真儿是个八百年都不会说话的锯嘴葫芦精,好好的善事到了你嘴里,怎么就充斥着一股子的胡闹劲儿呢。” “是是是,好姐姐,难为你提点我了。”温香嘻嘻哈哈地躲了过去,不叫她手里得逞。 陆流云听她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是越发一头雾水了。小怜看在眼里,恐他多心,忙觑了温香这个不嫌事大的话篓子一眼,抢在后面补充道,“上回夫人去日本,把我们留在香港的旧宅子里看家。温香贪玩花园子里的秋千把脸给晒黑了,回来之后被夫人看到了,还挨了好一顿说呢。陆少爷有着急事便直接上二楼去找夫人吧,楼下我们要盯着人搬家具呢,就不领您过去了。” 陆流云听了这话忙点了点头,向她二人道了一声谢后,踩着皮鞋大步向楼上赶去。温香站在楼下目送着陆流云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转过来冲小怜啐道,“你可真敢说,明明那电话线就是被夫人给一剪子绞断了。” “你可闭嘴吧,一码事归一码事。夫人跟聂先生置气要断联系,牵着旁人什么事儿了,倒为叫陆少爷听见了以为咱们不待见他上门呢。”小怜无心跟她往下牵扯,没好气地把温香的话给堵了回去。 温香受了她的编排,嘟着嘴巴连说了三个“是”,叉着细腰跟小怜赌气道,“你都有理,咱们各忙各的好,索性给我腾个清净吧。” 说罢,她抱起脚边的小白猫径自走到里厅去了。小怜见她恼上了,也不再多言,默默靠到墙边去盯着人搬家具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杌 1枚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76章 惊梦 二楼画室,雪夫人手里拿了根细伶伶的教棍,正点在小黑板的图纸上教傻大个辨认家里的房间布置。半山别墅一水儿的洋式陈设,从低到外都透着一股子西化的“新”,可谓是极尽了摩登人的讲究。而傻大个看到洗漱间的抽水马桶都能新奇老半天,活脱脱就是一捡回来的麻烦精。 “你屋子里摆着的东西都是现成的,用完了自会有老妈子去换上新的。小气巴巴的,那香胰子留着不洗手,供在桌上能当饭吃?”雪夫人往傻大个放在膝盖上抠啊摸的糙手上轻拍了一巴掌,心里又好气又好笑。 “啊——”傻大个抬起头来看她,脸上有些发懵。 他是个真哑巴,开口也就只有这一声“啊”。待下人们将其身上拾掇干净后,看起来倒也有两分清爽模样,只是人坐没坐相,站起来也是畏手畏脚的,仿佛是过不来好日子,见到人就是一副苦怕了的忧心模样。 雪夫人瞧着傻大个一知半解的呆愣模样,站在窗户边上默默叹了一口气。她大概也看出来了,眼前这位在智力方面是有些缺陷的。思及至此,雪夫人不由得抬手扶了扶额头,自觉十分心力交瘁。 于是,等陆流云此刻走到画室门口,便看到了眼前这副美人劳神的苦闷景象。 “夫人,陆流云今天不请自来,冒昧打搅了。”陆流云作为初次上门的生客十分讲究礼节,并未踩着皮鞋直接踏进室内,只曲起手指在门上敲了敲,向雪夫人委婉表示了自己这番不情之请。 “哦,陆少爷。”雪夫人脑子里对他仍有印象,且不久前又得了陆雅容的知会,而今见到陆流云上门自是心中有数,也便不做客套寒暄,当即撩下了傻大个,踩着家常穿的丝绒拖鞋向门外走去。 陆流云待到偏身时晃眼一顾,余光瞥到了呆坐在椅子上的傻大个,盯着他拘束在厚呢子外套下的别扭背影,心中暗暗纳罕。这狐疑感觉出现的十分莫名,以至于他在傻大个转过头的那一瞬间,忽就对方面熟,可当把这点捕捉到的熟影子放在脑子里合计的时候,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等雪夫人领着他下了楼,楼下的客厅仍未布置好。两人无处落脚,便径自坐到小偏厅里谈话去了。 老妈子提前得了小怜的吩咐,已预先备好了招待人的点心,见到客人跟主子一同往小偏厅去了,转过身来就把厨房里的热茶食给送了进来。 一壶红茶倒进兑了蜂蜜的描金瓷杯里,袅袅升起一小团热腾腾的白汽。陆流云含笑接过热茶后,指腹摩挲着瓷杯杯沿开了腔,“不瞒您所说,我今天是为了公益会受助女学生的供职事情而来。现在机构处在刚刚成立的状态,脚跟还未踏稳,正是需要人脉跟物资的时候,若非家父立场不宜插手,我也不会特地往外头麻烦人去。” 话说到这里,陆流云顿了顿,接在后面补充道,“我知这事揽到身上不是个轻松活儿,如果夫人肯在人脉上面指点一二的话,便是资金方面也不用您忧心的。” 雪夫人坐在桌子对面耐心等他说完之后,好整以暇地搁在用手边的小银匙搅了搅红茶里未化开的蜂蜜,“陆少爷不必这样客气,对于公益会这件事嘛,你姐姐在电话里跟我讲过的,故此我大概也算得上是了解情况。当下的年轻人勇于投身到救济事业里头去,是很了不起的。我嘛,手头是不吃紧的,把这大把花到玩上去的流水钱,抽出一份子来圆满青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2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年梦想也算功德一件。再来身边的朋友也多,若是陆少爷那边的女学生有意在艺术领域发展的话,栽培一下也未尝不可。不过……” 雪夫人低头抿了一口瓷杯里的热茶,思忖着跟他说道,“万事无绝对,话说得再漂亮都没用。我这十乘十的担保也算不上,便是尽力而为吧。” “有夫人这句话就够了。”陆流云见她是个对事谨慎的沉稳态度,便知对方是把事情给放在了心上,也不忙把话给落定,非常爽快地向雪夫人回道。 “陆少爷过奖。”雪夫人听到这话也笑了,她很多年都没再见过像陆流云这么热血奔劲的年轻人了,确是真心实意想要帮上一帮。陆流云正事得解,没有继续赖在人家门上晃眼的道理,待到喝尽了杯子里的蜂蜜红茶便起身告辞离去。 雪夫人待客有礼,亲自送他出去了,等回来的时候客厅里已经布置妥当。她往屋子中央一站,发觉家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头,抬眼一看温香跟小怜那两个丫头左不理右,故意跟对方摆出一副生分模样来,当即心中明了。少年人心性,常有个闹腾时节的,且这两个丫头平时又被自己管教的紧,成日家的闷在别墅里闲晃,跟小姐妹拌拌嘴倒也不奇怪。 思及至此,她体贴人心地走到两个丫头身边,破天荒地对她俩松了限制,“这两天外面清闲,往大街上去也挤不到人,一会子给点儿钱你们出去转转怎么样?” “现在外头下着雪呢,跑出去也是麻烦,我们还是好好待着陪陪您吧。”小怜生了一副玲珑的好心思,如何不知雪夫人心中的用意,一时难免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忙把这话给推脱了出去。 “家里又不是没汽车,哪里就要你冻着腿了。”温香任性惯了,听了这话偏忍不住要寻小怜话里的茬儿,这便气鼓鼓地哼了一声,把个要出行的念头越发坚定了起来。 雪夫人站在旁边见温香不依不饶起来嘴不是嘴,脸不是脸的,搁眼前心烦的很。便干脆利落地去房里取了皮夹子过来,做主给了她们大几百块的票子,把这两人统一打发到外面闹别扭去了。 小怜尾随温香后面上了家里的车子,两人一路无话,她在后座上有心跟姐妹缓和气氛,可温香饶是她服了软仍旧对人不理不睬,小怜心里没法子只得默默闭上了嘴。 今天外面确实是冷,但百货公司却是一片热闹景象,里面人还挺多。温香嫌后头跟个保镖大哥太造势,便辞了人家的好意,踏着脚上的羊皮靴独苗杆儿似的要往里头走。小怜受了她的冷落也没其他办法,只得追在后面殷殷跟了上去。 这两个丫头打小跟在雪夫人的身边开眼界,纵是外国也曾去过几趟,对这大商场里的百货并不感到稀奇,纯粹逛的是心里那点悠哉的乐子。温香许久没出过门,乍一溜达了两圈,这心里的兴致还挺好。她游走在裁缝店的货架之间东摸摸西碰碰,看到一件入眼的衣服下意识地转过身去,要让小怜替自己拿主意,忽又想起来心里那股子气还没生完,这身子只才转了一半便又背过了脸去,好没意思地把衣服放回了木架上。 小怜看在眼里也不做声,虽是明知温香任性过了头,因着两人一同长大,她又是性子老成的那一个,叫自个儿心里头生不起那闲气来,顾就随她去了,不愿意多做那无畏的计较。 这时,裁缝店里走进来一个穿戴齐整的小男孩,由他光鲜亮丽的摩登母亲牵着,蹦蹦跳跳地从小怜的身边擦过去。小男孩油腻腻的小手抓着酱香饼,整个儿吃成了花猫脸,一蹭便蹭到了小怜的洋呢子外套上,十分糟心。 百货商场有公共卫生间可供人洗涮,小怜不待追究过失便匆忙跑了去,站在水池子旁边用手搓了好一阵才算把外套上的污渍给清理干净了。她拧了拧湿漉漉的衣角,长出了一口气,推门走出去的时候,迎面嗅到一股淡淡的烟草香。 缭绕的细雾里,谢玉琦背靠在墙上,微眯着眼睛从嘴里徐徐吐出一口白烟,身上的滚绣绒袍子穿的很利落。小怜看到了他,揣在胸膛里的一颗心不由开始砰砰乱跳,面前这人一如当初那般眉目如画的模样,未有见得一丝变化。她绞着白嫩的手指刚想上前跟故人打招呼,却见谢玉琦急匆匆地掐灭了烟头目不斜视地朝门口走去。 小怜怔在原地,直愣了好一会儿才大梦初醒般挪动了脚步。 那边温香身子一转见不着她人了,等了许久都不见小怜回来,也顾不上心里那点子可有可无的别扭了,登时就放下手里的衣服往外走。商场里的人渐渐走得没多少了,温香没头苍蝇似的转在附近四处乱找了一阵,直往那片刚开始装修的僻静地去了。 这块区域两边都是空店,地上到处擦着水泥点,跟邻区的繁华景象大相庭径。温香一个人走到这边心里突突一跳,莫名觉得有些阴森,便转了身子掉头往回走。忽然脚下传来“叮当”一声清响,温香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低头一看,原来是不留神把地上的碎瓷片踢到了旁边的钢管上。 她眨动了一下睫毛,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心口,觉得有些慌神。 “温香,温香。”远远的传来了小怜的呼喊声,小怜返回裁缝店的时候没见到人,此刻也在找她。温香听到了姐妹的声音,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站在原地应声道,“小怜,我在这儿呢。” 闻声而来的小怜,看到她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她看到温香的背后,慢悠悠地走出来两个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3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面色不善的大汉。 温香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也是一惊,回头一看已被其中一个大汉拉扯住了。 “温香!”小怜看到这副情景刚想上去救人,却见旁边站着的另一位大汉正意图向自己这边靠拢。 “小怜你别过来,快去找人来。”温香挣脱不开手上钳制,不想让小怜跟自己一起落难,反过来死命拖住另一个大汉的衣服,不让他向小怜靠近。 小怜自知搭救温香有心无力,反有添倒忙的危险,便采纳了温香的提议,当即跑出去找人来帮忙。此刻已到大雪天提前歇业的时间,铺子们都陆续关了门。小怜咬着牙冲到楼下去找家里的保镖过来救人,可到底晚了一步,等他们来的时候,温香跟那两个掳人的大汉已经不知所踪。 第77章 是非之地 屋子里散发着一股阴潮潮的霉味,温香吃痛地捂着脑袋从地上坐起来,连带着后脖颈处也是又酸又麻,十分难过。在百货商场出现的两位掳人大汉待把她敲晕之后,直接把人丢到了这里,还没来得及做出进一步的打算。 温香透过窗缝里透出来的暗淡日光,发现在距离自己的不远处,另有几个低眉顺眼的大姑娘抱着膝盖大气不出地坐着,她们互相之间隔得很远,素净的脸上如木头人一般面无表情。 温香心里觉得古怪,却因着想找个人打听情况,主动把身子挪到附近人的身边,刚欲开口,挨着自己的姑娘便受惊似的抱着脑袋躲开了她的手,“别问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那姑娘抬起胳膊一躲,便叫温香看到了她手腕上的淤青,隐隐的泛着血丝,绝不是简单磕碰的模样。温香见状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肩膀,而后发现自己挑了其他人去问也是一个样,这屋子里的姑娘仿佛是上了发条的木偶,紧着人一碰,绷在身上的那根弦就“噼啪”一声断了。 屋子里的气氛说不出的诡异,温香反手抱住了自己的胳膊,只觉得一阵莫须有的凉风紧擦着背后呼呼吹过。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锁链哐当的碰撞声,紧接着外面的大门被人“吱呀”一声拉开,照进来的明亮光线,拢着一团飞扬的薄尘扑到冰凉的水泥地上,两双不干不净的黑皮鞋齐声踩进了门。 胜子跟老宋两个负责验收人的小领头,停在门口四处张望了一番,严密的目光挨个从姑娘们的头顶略过,似是在默默清点人数。 下面人随手掳来补缺的大姑娘里总有几个不识相想闹的,他俩时刻预备着叫个厉害婆子过来先打再训,等把人的意志消磨完了,一准儿给治个服服帖帖的。 “反正事情都办完了,要不咱这会儿上去挑几个玩玩?”老宋乜着眼睛贼溜溜地摸了一把下巴,撺掇着旁边的胜子跟自己一起犯浑。 “哎你这,被大老板知道了不好。”胜子虽然人伶俐,到底比不上这老油子的路数浑,当即把话给推脱了出去,不肯跟老宋一起想美事。 “你不说我不讲,谁能晓得嘛!”老宋见他是个不开窍的种子,伸手搡了胜子一把,好说歹说没能把人拉下水,自己憋不住要作乱,这就脚步殷殷地走上前去端详起大姑娘了。 老宋慢悠悠地在屋子里走了一圈,最后溅着泥点的黑皮鞋在温香的面前停了下来。他寻到宝似的“嘿嘿”贼笑了两声,叫缩在角落里的温香不自如地向旁边挪了挪身子。 “妹子,躲什么啊?” 温香别开脸去不说话,抱着膝盖坐在水泥地上充耳不闻。老宋不吃她这套,往前凑上一步,只听温香“哎唷”了一声,被他揪着头发从地上拖了起来。 老宋眯着眼睛把她的头脸打量清楚了,啧啧称赞,“果然不错。”正伸手准备上去摸一把,温香照着他的手背狠狠咬了一口。老宋害疼一嚎,小美人没捞上手反得了一记血口印,当即拉下个长脸,恨骂了一声“臭娘们”,抬起手腕要给温香“上上规矩”。 “哎,别动。”在旁看好戏的胜子,见状连忙上前拉住他,“我说你这一巴掌下去,这妹子的小脸蛋还不得变形?” 老宋听了这话斜眼往温香脸上一扫,小美人的皮肤当真是又白又亮,光滑如细瓷,要不是犯了他的气头,还真舍不得下手。 “行了吧你就。”胜子把老林拖到了旁边,不经意地抬眼扫了一下温香。他看温香,温香也看他,看完后怯生生地往后一躲,像是鸟笼子里受惊的小黄鹂。 这副情景落在老宋眼里,有种英雄救美眉来眼去的势头,他讪讪地往旁边“呸”了一口,大有用唾沫星子滋醒胜子的想法,驴叫一样扯着喉咙不屑啐道,“装什么斯文人,你看她理你吗。” 胜子无心跟他较劲,百无聊赖地摸了摸后脑勺,正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不料武越州亲自过来指点手下了。 “大老板。”胜子跟老宋见到主子来了,立马和和气气地低头跟武越州打了个招呼。 武越州嘴里叼着雪茄,上了发蜡的分头一丝不苟地闪着光亮,他懒洋洋地应了属下一声,粗略一扫屋子里的大姑娘,取下雪茄喷出了一口烟雾,“人都齐了?” “挨着那头的规矩,把数目凑了个整,六字开头,吉利数。”老宋粗指一点身后那六十个大姑娘,笑得很是谄媚。 武越州满意地点了点,认为这回事情办得挺不错。三浦新久名单上列下的五十二个女学生再加上路上强来的八个小姑娘,正好凑上了六十个人,只消往接头人手里一送,就没他什么事了。 蹲在地上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4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温香听到他们的谈话,心里一惊,隐约猜到了自己的下场,一时没能憋住嗓子里的哭声,抽抽噎噎地淌了一脸的泪珠子。 武越州听到声音抬眼朝着她的方向一瞥,心里纳闷这丫头看着还挺面熟。他当时在雪夫人眼皮下底下勾搭谢玉琦的时候,温香还是个黄毛丫头,如今时间隔久了,到底印象模糊,是再难辨认出人的。 而雪夫人自打养弟被拐走之后一直对武越州心怀不满,早些年的时候是日日要把人给骂上三遍,千方百计想把这人给挖出来跪到跟前去谢罪。乃至于温香挨着武越州这么一瞧,竟是直接把人给认了出来。 “你是武、武先生?”温香蹲在地上望着他小声问道。 “嗯?”武越州扫了她一眼,纳闷道,“你知道我?” 温香抬手抹了一把脸,泪眼婆娑地点了点头,“您可能忘了,我是雪夫人家里的丫头,算是跟玉琦少爷同一拨进去的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武越州无论如何也该想起来了。他“噢”了一声,不动声色地用眼刀轮流在老宋跟胜子身上剐了一眼,暗道自己这回可是惹上活麻烦了。 “武先生,我莫名被你们绑了来,如今家里定是为着寻人给闹翻天了,还望您瞧着夫人跟少爷的面子放我回去吧。”温香可怜巴巴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眼睛哭得带了红。 武越州不好把这样一个身份吃香的丫头给贸然送到贼窝里去,他略一思索,向温香挥了挥手,欲要把人给放了。 温香身陷险境后忽而化险为夷,当即破涕为笑,跟在武越州后面走了出去。而愣在原地的老宋跟胜子,却是惴惴不安地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暗自祈祷大老板不要事后追究自己的过失。 武越州心烦意乱地把人从仓库给带了出来,事到临头却又开始后悔了。雪夫人作为一介女流本身没什么值得敬畏的地方,只是她跟名利场上的众多要人私交甚笃,为着这层因素就相当不好惹了。而自己的手下把她悉心栽培的花朵给逮了过来,若为此事心生嫌隙激怒了雪夫人,那局面可就不太乐观了。 想到这里,他登时就停下了脚步,跟在后面的温香步子一顿,语气慌张道,“怎么了,武先生……” 武越州定在原地不说话,慢慢转过身来把抽尽的雪茄丢到地上一脚踩灭。温香看他脸色不善,心里是越发慌张,若是武越州反悔不放人,事到如此她只能赌一把了。 现在他们人就在日租界的那处小公馆里,温香瞧着屋子里的痕迹像是住着人的,便趁着武越州不留神,撒腿往旁边的楼梯上跑,嘴里又哭又叫,“少爷,玉琦少爷,我是温香,你若是在这家里的话,可赶紧出来救救我吧,武先生要我命呢。” 武越州没想到这小妮子竟然这么机灵,一回头就跟谢玉琦搬救兵去了。当即追了上去,想把人给拖回仓库锁起来。温香跟他站在楼梯上拉拉扯扯,动静闹得挺大,这就直接把躺在床上睡觉的谢玉琦给搅和醒了。 谢玉琦人在床上翻了个身,懒洋洋地拢着睡袍走到房门外面去查看,凤目一扫看到温香跟武越州站在楼梯口推搡,当即把残存的睡意给撇了个干净。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他看了一眼武越州,回头把目光移向温香,“你怎么在这儿?” “玉琦少爷你救救我吧,武先生的手下无缘无故在百货商场把我给绑了来,怕、怕是要被卖掉了。”温香两只胳膊吊在楼梯扶手上,嗓子里压着哭腔上气不接下气。 谢玉琦听到这话拧了拧秀气的眉头,转向武越州道,“越州,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没干什么,手底下那帮人帮新久少爷逮人的时候抓错了呗。”武越州坦荡地松开了温香的衣领子,站在楼梯上抖了抖走线笔直的西装裤。 谢玉琦走到前面把温香扶了起来,起身的时候淡淡撩了武越州一眼,开口说道,“那就让胜子开车把人送回去。” 武越州听了这话想也不想,当即冲他一摆手,“不行,人不能放走。” 谢玉琦不明白了。 “玉琦,听话,这是要命的买卖,还不容易把人给凑齐了,怎么能冒险走漏风声。”武越州话里顿了顿,接在后面补充道,“更何况,出了这种事,你姐姐是能随便糊弄过去的人吗?” 谢玉琦左右为难着看了一眼身子瑟缩的温香,抬头冲武越州说道,“那就养着。” 武越州百依百顺道,“好,那就养着。” 说罢,他伸手一指温香鼻尖,恶声恶气地喝道,“既然少爷替你求情,那你就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伺候着,敢耍花招我一枪毙了你。” 温香含着眼泪,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被谢玉琦领到房间里安顿去了。 “别怕,他既然已经答应了我,就不会再去伤害你。”谢玉琦把自己的茶杯让给她捂手,坐在沙发椅上轻声细语地说道。 “玉少爷……”温香抽抽搭搭地抱着茶杯,经过今天这番惊吓,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在那家里虽是贴身丫头的身份,到底是雪夫人一手调|教出来的人,花的心力不必寻常人家养女儿要少。这趟出来受罪,着实是委屈狠了。谢玉琦坐在旁边安抚了她几句,怎么也止不住温香的哭声,只觉得旧疾一阵阵地又要开始犯了,便默默背过身去捂着心口不想说话了。 做弟弟的这边状况百出,姐姐那里也是不安生。彼时,真田永一在雪夫人那里漏了口风,叫她知道了聂平川私下在跟日本人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5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偷偷来往,大有掀风作浪的嫌疑。雪夫人是名利场里走过一圈的女人,如何不知这内里的猫腻,当即就沉了脸色,生怕聂平川一脚陷进泥潭里再是难出来了。 可聂平川一门心思要跟日本人“互惠互利”,哪里肯听她的劝诫,秉着身上那股子大男子主义的做派,一来二去两个人闹得不欢而散,是至今都没打过照面。 就这样冷战了几天,聂平川开始坐不住了。他不是没尝过女人的滋味,虽是前段日子跟雪夫人打得火热,到底还没到神魂颠倒的地步,只是灵肉合拍了,带来的愉悦总比跟金燕子滚在阁楼上暗度陈仓要好。 聂平川心里作痒的结果,就是低下头去登门造访,可上门看到景象,却与他设想的不太一样。看家的老妈子站在空荡荡的大客厅里告诉他,“夫人去巡捕房了。” “什么,巡捕房?家里出什么事了?”聂平川手里拎着大大小小的高档礼品盒站在门口,突然有些发懵。 老妈子清楚聂平川跟自家主人的关系,故此也不瞒他,自顾自地叹了一口气,把事情和盘托出,“上回姐儿们出去逛的时候,温香被歹徒给掳走了。” 聂平川听到这话大吃一惊,当即放下手里的东西,大踏步走到门外去发动车子。等他开到了巡捕房门口,正巧碰到雪夫人挎着皮包从台阶上走下来,旁边跟着同样忧心忡忡的小怜。 “夫人……”聂平川打开车门走到雪夫人跟前话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就被她给打断了。 “聂先生,我现在没有心力跟你较劲,咱们的事情晚些再说吧。” 雪夫人会错了他的来意,抬起手腕揉了揉额头,显然是一副身心俱疲的模样。聂平川刚要接在后面替自己分辨两句,随后而来的温赫先生陪在雪夫人旁边,上前挡住了他的脚步,用半生不熟的中文向聂平川婉拒道,“聂先生,您这样当街拦住夫人,未免太失礼了。如今夫人遇上急事,正是伤神的时候,有什么个人矛盾也不必抢在这一时去打扰吧。” 聂平川闷声吃了一口大黄连,直叫自己苦到了嗓子眼里。他眼睁睁看着雪夫人被那位金发碧眼的“护花使者”给殷勤请上了车。那边油门一加,带起一串灰扑扑的汽车尾烟扬长而去,被熟视无睹的聂平川气得哐当一拳砸到身旁的木牌匾上,是自己跟自己生上了闷气。 第78章 迟来的蜜月旅行 周公馆的石英钟在楼下“铛铛”敲了六下,陆流云三步并作两步跨着楼梯跑上卧室,忙不迭从床下面拎出小皮箱开始收拾东西。 周衡西听到动静从隔壁的书房走过来,身上搭着一件薄呢外套,脸上带着笑,靠在门框上向他挑了挑眉,“怎么这么早就开始收拾行李,公益会的事情你都安排妥当了?” “那可不。”陆流云留给他一个忙碌的背影,不假思索地回应道。 “这回咱们都得了闲空,真不去国外转转?”周衡西走到门里,饶有兴趣地看他把要带的衣服给摊到床上一件件叠好。 “等暖和一点吧,现在这天气够坏的,往船上待久了可受罪了。”陆流云挑了两件厚薄得宜的高领毛衣放到皮箱里,把其他的里衣又重新放回了柜子,不疾不徐地往下补充道,“上海也挺好,咱们坐一趟火车就能到地。” “行。”周衡西一巴掌拍上他的屁股,生怕媳妇儿不知羞,惹得陆流云回头啐了他一声轻浮。 “对自己媳妇儿撒野还不让,这么狠心啊。”周衡西顺手一带,就把人捞到了自己的怀里,枕在陆流云的肩窝上有模有样地叹了一口气。 “你是真委屈还是假委屈呢?”陆流云往他的耳垂上捏了一下,心里有些哭笑不得。周衡西捉住他的手放在嘴边咬了一口,“你猜。” “周先生又来这一套哪,谁跟你打诨。” 周衡西充耳不闻,抬头要往他脸上亲,陆流云抬手挡在跟前,大眼珠子清亮亮的,对他开口道,“跟你个商量个事儿。” 周衡西言简意赅地回了他一个“说”字,紧接着顺手揽住了他的腰,生怕人跑了似的。 “周先生,等咱们老了之后,去国外定居好不好?”陆流云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低头向周衡西问道。 周衡西听了这话感到有些意外,伸手在他头上揉了一把,“连白头发的影儿都还瞧不见,瞎操什么闲心。” 陆流云没想到他会是这种反应,张着嘴巴“哎”了一声,转向周衡西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呢?” 周衡西应了他一声“好”,接上去问道,“那为什么呢?” 陆流云不稀罕他这副没正经的模样,伸手朝周衡西的肩膀上推了一记,反被对方箍紧了腰。周衡西用空着的另一只手在他的鼻尖上轻轻一点,无可奈何道,“小三爷,别闹。” “我觉得这里对咱们来说,格局太大了。”陆流云老老实实地坐在他的腿上,揽着周衡西的肩膀说道。 周衡西先时没听懂他的意思,而后把这句话放在心里仔细一揣度,登时就明白了。他在脑子里想了想,对陆流云开口问道,“你想去哪里?” 陆流云心中早就有了答案,轻轻松松地告诉他道,“暂时就定法兰西吧。” “那你可得想好了,我可掉不起第二本《鸭舌帽》。”周衡西话有深意,弯着眉眼向他调侃道。陆流云不肯在他话里落了下风,眼骨碌一转,不怀好意道,“送你一顶现成的。” 说罢,伸手把周衡西的头发揉成了鸭子嘴。 他这又带说的又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6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带做的,成功激起了周衡西要拿捏夫纲的念头。只听“哐当”一声,刚收进小皮箱里的行李掉在地上散了个横七竖八,不消多时又从床上飞出来两件刚从身上扒下来的热乎衣服。陆流云耳根发红地跌进被子里,腰腹抵上一团滚烫,偌大的周公馆里静悄悄的,只有这一室把春光热闹给独占了去。 到了出发去上海的那一天,两个人为了赶大早上的火车,天刚蒙蒙亮就从床上爬起来了。周衡西事先预定好的黄包车就在大门口候着,只等两个爷出来就往火车站赶。 “行李可都带齐了?”周衡西关门的时候特地关照了一下身边哈欠连天的陆流云。 “带着你就够了。”陆流云拎着小皮箱,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睛漫不经心道。 周衡西想想也是这道理,也就不再多问,麻利地把搁在脚边的行李给拎了起来。两个人踩着皮鞋一道往门外去了。 早上的大街挺清净,车夫穿梭在宽敞的马路上拉人拉得很得劲,没多久就把两位客人给送到了地。周衡西付完车钱后,临时去附近的茶食店买了一纸袋生煎,两个人蹲在候车点边等班次边果腹,行李箱就贴在墙根放着,陆流云大口大口地嚼着拿在手里的热食,放松开来的形容姿态与路边的挑夫如无二异。 周衡西瞧见他的模样忍俊不禁道,“别吃撑了,一会儿火车要坐挺久呢,仔细你肚子里头颠得慌。” 话刚落地,陆流云就冲周衡西扬了扬手里的油纸袋,里头空空如也,生煎早被他给吃光了。他今天心情好,食欲就挺旺,哪里还顾得上想这么多。 这边吃完了生煎,那边车子也就来了。汽笛拉响,车顶的烟囱冒起灰蒙蒙的雾,周衡西跟陆流云人手拎着一只行李箱,抢在蜂拥过来的乘客之前预先踏上了台阶。 如果周衡西在这个时候能多回头看一眼的话,就会发现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的偏角里,一位西装革履的年轻人从柱子后面走了出来,正低调地夹着公文包跟在他们后面挤上了火车。 这班火车的过道拥挤,车厢倒挺宽敞,陆流云屁股挨上座位后,如释重负地摘下了脖子上的围巾,东张西望十分兴奋。他不是第一次坐火车了,主要此行捞上了周衡西,叫他欣喜之余又添欣慰,难免有些坐不住。 餐车经过,周衡西跟服务生要了两杯热咖啡烫烫手。陆流云接过来捂了捂,信口问道,“那年你去法兰西的时候,是直接坐的船吗?” 周衡西低头抿了一口咖啡,被烫得皱了皱眉。于是,他放下手里的杯子回答道,“那一年的船票吃紧,我提前一天坐火车去北平的港口旅店过了一晚。” “哦,那就怪不得了。”陆流云听到这话,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那时候他人在寄宿学校念书,每逢长假才被他老子派人接回来一趟,是周围最后一个得知周衡西要去法兰西留学的人。 在周衡西原定出发的前一天,不知人已经提前走了的陆流云特地逃学跑了回来,这就阴差阳错没能道上别。他跑到小酒馆里大醉了一场,最后被陆元帅手下的副官开车抬进了学校宿舍,醒来之后消沉了足有小半年。 “本来我以为你会一直在这条路上走下去,谁知道你忽然就弃武从文了。”陆流云想起年少时候的窘事,轻笑了一声,向他开口道。 “本来我也以为自己的路就这么定下来了。”周衡西顿了顿,继续往后补充道,“大帅希望我以后能有一个安定的生活,他说这是我父亲过世之前的心愿。” 他这话说得无悲无喜,却叫陆流云听得睫毛一颤,外面的细雪飘舞到车窗上又很快消融,静悄悄地淌下一溜晶莹的水珠,模糊了映照其上的车内人影。 陆流云伸手往瓷杯里丢了一块方糖,拿起餐巾上的小勺子搅了搅,雪白的晶体没入褐色的热饮之中很快消失不见,勺柄旋转的同时不锈钢的光面碰在杯壁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响。 周衡西抬眼看到陆流云露出手腕的一截衬衫上,戴着自己送给他的袖扣,无奈道,“你今天穿了几件出的门,这么扛冻,居然把衬衫给扒拉到身上去了。” “贴身穿嘛,不碍事儿。”陆流云不以为然地抓过他的手往自己这边靠,“你摸我这手,热乎着呢。” 周衡西往他的手背上招呼了一下轻的,没好气地开口道,“小三爷,你可就跟我得劲儿犟嘴吧。” 陆流云笑而不语,低头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清了清嗓子跟周衡西正色道,“对了,周先生,你去法兰西的那几年,我好像从来都没收到过你的信啊。” “什么?”周衡西似乎是没听明白,挑了挑眉毛疑惑向他问道,“你说我没往回写过信?” 陆流云点了点头跟在他后面一起纳了闷,“这话问的,难道这中间出了什么岔子吗?” 周衡西坐在对面沉吟不语,片刻之后脸色沉着道,“大使馆必是碍着我出国前的身份,把我跟国内的来往信件给拦截下来了。” “那爸爸给你邮寄过去的东西呢?”陆流云听了这话,忙上前追问道。 周衡西对他摇了摇头,无奈地发出了一声苦笑,“饶是陈年旧事还记得这么清楚,可见你那些年当真是被这些误会给伤心狠了。” 陆流云把脑袋枕在双手上,长“嗳”了一声,摆出了一副不甚唏嘘的模样,“错过啊错过,想来我的确是该叫人心疼的。” 他这话说的不假,那时周衡西走得匆忙,只字未留,陆流云总怕这人一出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7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去就不想回来了。彼时,留洋是条青年人的热门好出路,便是周衡西的旧部下们,也觉得横竖人都退役了,又没有责任担在身上,总得好好玩够了再说。 那一年陆家操办的年会上,是谁都到了场,独独少了一个周衡西。席上灯影晃荡,老油子们觥筹交错间,调侃法国娘们儿浪漫多情,周先生说不定要带个洋媳妇回来认大帅当干爹了。 这话传到陆流云的耳朵里,他看着漫不经心,实则心里别扭的要死,恨不得立刻后背插上翅膀,从地图上扑棱棱飞到法兰西去把周衡西给押回来。 “当时我在想,如果你不回来了,我只有两条可走。”陆流云晃了晃脑袋,把自己从往事中挣脱出来,低头喝了一口咖啡,往后补充道,“我要么死了这条心,要么收拾行李追你去。当然,如果追到门上还被你给拒绝了,那我是没有办法的。” 陆流云双手抱着咖啡杯,垂下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黯淡光影,他不好意思跟周衡西说,自己当时真是痛心极了。 去上海的路途不算远,两个人中午在包厢里潦草吃了一顿清淡的虾仁炒饭,将就着混了个半饱后各自靠在座位上眯了一会儿,再醒来的时候就听到列车长开始摇铃催促乘客了。 陆流云跟在周衡西后面下了车,两个人坐上汽车直奔落脚地而去。周衡西在动身之前预先在电话里订好了酒店,到地之后付了押金,立刻就有领班带着他们到套房去了。 等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陆流云把行李箱往地上一搁,舒舒服服地扑到床上躺下来,扭着身子叹了一声,“软和啊。” 周衡西松了松衣领,转过来往他屁股上招呼了一巴掌,意味深长道,“软和好,不硌人。” 陆流云抱着枕头在床上打了个滚,懒得跟他没正经。 上海这地方,他们两个人都不是头一次来,往年为公为私是常有个走动的。但因论起繁华的大都市,当下寻不到更合适的选择,便也乐得故地重游。 陆流云跟周衡西在酒店略作休息后,整了整衣服轻车熟路往外走,上海的天气比天津要暖和一点,该下的雪也早就下完了。宽阔的大街上,电车吱呀吱呀地从路中间的铁轨经过,蜂拥其中的人群迅速将这辆铁皮壳子挤成了沙丁鱼罐头。 陆流云看罢,当即否决了心里想要乘坐电车逛大街的想法,他把双手插在兜里,提议周衡西挪动脚步跟自己一起去附近的商业圈子转一转。 两人一路有声有笑走过去,陆流云脚步停在一间店面很小的咖啡馆前,透过玻璃橱窗可以看到摆在小圆桌上的鲜花。他拉着周衡西往里走,推开木格门的时候,带响了钉在檐下迎客的风铃。 “小三爷,这是做生意的地吗,怎么冷冷清清没人呢?”周衡西打量了一眼空荡荡的咖啡馆,正想把陆流云拉出去,忽然听见附近传来“喵呜”一声,却见一只大白猫居高临下地站在柜台上冲他舔爪子。 稍后,他便听到屋子里有脚步声传来,一个半大孩子磨磨蹭蹭地从吧台后面转了出来,头上戴了一顶小小的鸭舌帽,轻声对他俩说道,“客人在这里稍等一下,马上人就来了。” “没事,你别着急,我们坐在这里等着就好。”陆流云把话说完后,招呼周衡西跟自己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那孩子应了一声“好”,手里抱着木托盘温吞吞地往里面走,周衡西经过他的身边,发现这孩子长得是挺眉清目秀,只是不看人,走路时候总是微微低着眼睛,也不知是个什么缘故。 未等他思考出结果,那小男孩掀开门帘往屋里喊了一声“阿爸”,一个高鼻深目的英国小老头应声从里面走了出来,身上穿着锁盘扣的唐装大棉袄,还挺接地气。 英国小老头一见陆流云就乐了,用半生不熟的中文跟他打招呼道,“哦,陆先生,你今天来得太不巧了,阁楼的屋顶漏了雨,我这阵子正在歇业整顿呢。”听那口气显然是跟陆流云认识的。 陆流云眯着眼睛点了点头笑笑不说话,英国小老头是个自来熟的性子,看到坐在旁边的周衡西,主动上去开口道,“这位先生一定是陆先生的朋友了,我是这家咖啡店的老板,你叫我霍尔就行了。” 周衡西笑答了一声“好”,伸手跟他握了握,“很高兴认识你,霍尔先生。” 霍尔先生站在原地搓了搓手,脸上笑得很开心,转身就去替他二人煮咖啡去了。陆云流趁他走后,偷偷跟周衡西咬耳朵,“这话痨,一开口就没完没了了,我都不敢跟他搭讪。” 过不多久,小男孩用木托盘端着两本热腾腾的咖啡走了过来,周衡西伸手接过杯子,无意间抬头发现小男孩的一双眼睛灰蒙蒙的没有神采,完全是空洞木讷的模样。 他下意识地伸手在对方面前晃了晃,小男孩无动于衷,眼底依旧没有一丝亮光。坐在对面的陆流云看出了周衡西的惊讶,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冲他轻轻摇了摇头。 “阿春,这里不用你忙,去旁边玩吧。”霍尔先生端着两碟松饼过来了,看到小男孩替自己把咖啡端上了桌子,乐呵呵地吩咐道。 “家里的桌椅位置我都记清楚了,能帮阿爸做事的。”阿春把没有神采的眼睛弯成了一对弯弯的小月牙,脸上阳光灿烂,仿佛盛着潋滟的水波,正在熠熠生辉。霍尔先生听了这话笑得一脸宠溺,走过去替他正了正头上的鸭舌帽,心中十分欣慰。 这时,一直趴在柜台上打盹的大白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8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猫,呼啦一声跳到周衡西的脚边讨好地蹭了蹭他的裤腿,被手痒痒的陆流云趁机揉了一把脑袋,嘴里乐道,“这小东西上回见着的时候还只有手掌大,跟个小毛线球似的,现在被阿春养得油光水滑的,比人还会撒娇。” 大白猫被他摸得不耐烦了,尖着牙齿“喵呜”了一声,抄起前爪作势要往陆流云的手背上招呼,被霍尔先生轻轻用脚上的棉拖鞋搡了一下子,嘴里轻叱道,“三花,别淘气。” 芳名“三花”的大白猫在受到主人的训斥后,动了动两只毛茸茸的小耳朵,嗓子里“咕”了一声,受气包似的耷拉着脑袋把爪子收了回去,走过来搭救爱宠的阿春,忙蹲下去摸索着双手把它给抱走了。 陆流云没有跟猫置气的道理,笑笑也就算了,跟周衡西坐在霍尔先生的小咖啡店里用完下午茶后,告别了这小爷俩,两个人又晃到了大街上。 “刚才那杯咖啡喝着挺甜,倒是点心尝起来有些苦。”周衡西咂摸起嘴里的滋味,对陆流云含笑说道。 “老小子做事挺分心的,还被客人骂过缺心眼。”陆流云哈哈一笑,把手塞到他的外套口袋里取暖,“你走之后的第二年我跑到上海来写生,误打误撞进了他的小咖啡馆,阿春不小心把热茶泼到了我的身上,这就成了跟霍尔认识的机缘。临走之前,他告诉我以后一定要带着心上人到他的小店来喝一趟咖啡。” “小三爷今天心想事成,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如愿以偿了。”周衡西伸手轻轻一带他的腰,亲昵地在陆流云的耳边吹了一口热气,把他撩拨得心里痒痒的。 第79章 浓情洽洽 外滩的街头到处贴着花花绿绿的宣传单子,陆流云双手插在兜里,老神在在地指着挂在路边的海报,呼啦一甩大衣的绒角,说要请周衡西到百乐门看歌星跳舞去。 “你是不知道,那年我到上海的报社挣课外绩点的时候,有个刚入行的小子跟名腕儿们关系特别好,连秦慕白那种级别的影坛人物都跟他私交甚笃呢。哎,可惜这厮总换房子没个确切住地,不然我这次过来肯定要好好请他搓一顿大菜的。” 周衡西乍听陆流云嘴上提及其他男人,“嗯”了一声,微眯起眼睛近前探问道,“你说的‘这小子’是哪个小子,名字叫什么?” 陆流云没有察觉到周衡西目光深处的微动,站在原地嘴角一咧,语气铿锵道,“孟雪回。” “噢,好一个孟雪回,叫我们云哥儿这么挂念……”周衡西不动声色地把人往身上一揽,开口便叹出了这样一句话。 陆流云直觉腰上一紧,连忙出言打断了他的臆测,“哎,你想什么呢,我这是友谊至上,绝无私心夹带。” 周衡西抬手往他额头上敲了一记轻的,沉静的目光悠悠落在陆流云的脸上,“反正这百乐门是不许去。” “咱们又不玩酒局,这趟过去看看热闹也不行啊。”陆流云揪住他的袖子,脸上有些落寞,百乐门是出了名的歌舞场子,多少名流豪客们不远千里也要来乐一乐,他们好不容易抽空来了趟上海,就这么错过了挺可惜的。 周衡西看陆流云一副痴痴念念的模样,就手把人揽到怀里,靠在他耳边低低说了一句话,唇边呼出的热气顺着陆流云的耳根爬上去,直烘得他满面飞红,堪堪能比过二月枝梢上容色灼灼的桃李。 “媳妇儿,比起这台上名花们争奇斗艳,我真的比较喜欢看你……” “好好好,不去了。”陆流云红着脸掩住了周衡西的薄唇,恨不得臊得往地缝里钻。周衡西目的得逞,也不揪着他的小辫子口无遮拦,只耐人寻味地往陆流云的腰上揉了一把,两人心照不宣地挪开了步子。 日头渐渐下沉,大半天逛下来,陆流云坐在石凳上锤了两下膝盖,直嚷嚷自己腿酸的很。周衡西心知他无聊,俯下身子笑说道,“这附近恰好有个对外开放的大庄园,里面花样挺新奇的,不如去那处泡个温泉解解乏吧。” 陆流云皮鞋尖往地上一叩,皱着鼻子纳闷道,“这一带还有那种好地方吗,你可别是诓我去胡同里的大澡堂子搓背吧。” 周衡西一听这话被他逗得发笑,伸手一揉陆流云的头顶,出言打趣道,“那不行,我媳妇儿这身好皮肉长的,怎么舍得让别人养眼呢。” 陆流云半信半疑地跟在周衡西后面坐上了洋车,等到了地,看到面前独具古典情怀的欧式建筑,不由得从嗓子里发出了一声妙叹。 “这处原先是法国商人出资修建的私人庄园,后来转卖出去被物主修缮完了商业化运转,其中一大特色就是泡温泉浴了。”周衡西拉着他从牵着藤萝的长廊下步入庄园,远处的玻璃温室里培育着大片大片的玫瑰花,像一块馨香的红蜡在雪白的石板上燃烧。 “我来上海那么多次,还是头一回知道这好地方呢?”陆流云脚下踩着圆溜溜的鹅卵石,抬头对周衡西笑道。 “我也是之前跟在大帅后面出访的时候,偶然来了一回。”周衡西拉着他绕过路中央的一池喷泉,踩着红毯迈上了台阶,“云哥儿,咱们往里走,这会儿人不多,正是泡温泉的好时间呢。” 两个人到前台登记好牌子,周衡西晚他一步进雅厢,拿着票号去订泡完温泉后的晚餐。陆流云一个人在雅厢里换好浴袍,伸手推开两扇红纱门,发现庄园的温泉居然就安置在露天的院子里。 空阔的大池子里,底下一层是铺好的鹅卵石,池壁四周砌着素白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9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瓷砖,引来的温泉水咕咚咕咚地漾在池子里缭绕起淡淡的水雾。陆流云环顾四周,但见院子里地砖洁净,花树繁密,倒也不怕来风害冷。 陆流云站在走廊上,对着头顶的圆月伸了个懒腰。他脱下脚上的木屐,拉开浴袍赤脚踏入水中,池子里月影浮动,碎了一汪银辉。陆流云坐在温泉池子里,被暖暖的池水包裹着,浑身毛孔舒张,招得他惬意地发出了一声轻叹。 清扫园圃的仆妇们事先在温泉池子里倒了玫瑰精油,陆流云半个身子泡在水里,鼻子里呼吸着甜香,直叫这温暖水汽浸润了心脾。过了那么一忽儿,也不知他是泡了温泉太过舒适,还是白天走路走乏了,本想趴在池子边等着周衡西的人,居然不知不觉地伏在毛巾卷上睡了过去。 小风一吹,花树梢上的香瓣儿从枝头飘下来,掐红嘬白,细如初雪,陆流云人在梦里呼吸轻顿,尚且不知落了一身的旖旎姝色。 周衡西打点好事宜,走到院里看到陆流云这番憨态不由笑了。他的小三爷枕花对月,恁的好看,整个人也是一方剔透的白玉璞。周衡西靠在红纱门上定神看了陆流云片刻,担心他睡沉了着凉,忙把走廊下的长屏风移到温泉池的周围拉好。 陆流云听到动静迷糊地睁开眼睛,看到周衡西站在漫天飞舞的花瓣里对着他笑,傻乎乎地揉着惺忪的睡眼,开口问道,“这是下雪了吗?” 周衡西忍住笑意陪他犯傻,“是啊,下可大了,池子里都积出冰坨子来了。” 陆流云听他一说信以为真,转过身来一看,才发现飘进来的不是雪,是花瓣,纷纷扬扬落了他满身。周衡西挑开自己的衣带子,步入水中慢慢向陆流云走来,灯光映在他结实的身体上,打上一层暖意融融的亮晕。 陆流云不好意思盯着他流畅的线条看,别过眼去趴在池子边阖目假寐。周衡西笑而不语,从背后贴上他的身子,往陆流云的耳边吹了一口热气,直把他撩拨得耳根发痒。 “小三爷一本正经的样子也好看。” 陆流云转过来往他手上锤了一记轻的,晃在水下的赤脚被温泉泡得通红。周衡西就手抓住他的胳膊把人往怀里一带,陆流云游鱼一样哧溜溜地踩着水波滑了过去。 “什么画中仙,月中仙的,全都不及你这个水中仙。”周衡西抬手掐花又对月,末了,调转过来蹭上了陆流云的鼻尖。 “痴公子,情公子,不及你这个周公子。”陆流云捉住他的食指,作势要咬,反被周衡西托住手背亲了一口。 “前面去见了周公,后面又见了周公子,小三爷可是在知会我抱你上去共衾被。”周衡西欺身一压,把陆流云吃得死死的。 “哎,周先生你这张嘴。”陆流云直起身子,想从水里站起来,周衡西扣住他的手腕把人往池子里带,他脚下不稳跌坐在水里,脖子仰过去扑棱着呛了两口水。周衡西哈哈大笑,低头替他溺水渡气。陆流云水里来花里去,顶着池子里的花瓣浮了上来,疑心周衡西就是想整这么一出不规矩的作态,故意来诓自己的洋相。 这么着一想,他觉得自己是吃亏了,感觉到周衡西手上的力道顺着他的脖子下移,陆流云双手抵住他的小腹,不让周衡西的腰身近前。 “下午不是说好了吗,小三爷今天心想事成,也要让我如愿以偿。”周衡西看着他坏笑,一双黑眸浮光微动。 陆流云脸上湿漉漉的,张着嘴巴“啊”了一声,黑发白肤,润唇剔透,双颊存了一抹余红。周衡西趁着他愣神的间隙,把身下人的双手拉开,环上自己的腰。陆流云猝不及防被他抬起腿,身子一晃跌靠在池壁上,脸上开始发烫。 “小甜粽,跟周先生说话要算数,不然,我就把你泡在热水里炖粥喝。”周衡西手上一边动作,一边向他贴紧,陆流云半个身子泡在池子里跟着他的节奏追波逐流。 两人隔着一道屏风忘情相拥。 鱼水一欢,心火起燎,春风吹又生。 等从温泉池出来后,仆妇们已经在外间的雅厢里布好了菜品。周衡西不顾自己额头上还滴着水珠,手里拿上毛巾预先替媳妇儿擦干了头发。陆流云软绵绵地趴在布团上,湿漉漉的睫毛动了动,有气无力地赖哼了一声。 “还疼啊?”周衡西撩起他的浴袍看了一眼,发现陆流云腰上带了一块淤青。 “周先生你……没轻重啊。”陆流云“嘶嘶”直吸凉气,一把把他撩起衣角的手给拍了下来。周衡西哭笑不得,不想揭穿他是自己站起来的时候把腰磕在了瓷砖角上。 周衡西看陆流云吃痛的厉害,伸手替他揉了揉,心疼道,“一会儿回酒店的时候,我出去买两贴膏药给你敷上。” 陆流云觑着眼睛看到桌上放了一碗煮鸡蛋,把手指过去道,“不用那么麻烦,现成的热鸡蛋在那里,你拿来给我敷敷吧。” 周衡西一听,当真给他把鸡蛋拿了过来。陆流云腰上敷着两个热鸡蛋,手里拿了一个慢慢咬,末了,把鸡蛋黄啃出来后,愣举到周衡西嘴边给他喂了半口。周衡西伸出食指轻轻刮了一下他的鼻尖,陆流云笑弯了眼睛,把剩下的半口有滋有味地包到嘴里咽下去,心里头“噗噗”直冒甜气儿。 这趟出来泡了一遭和美温泉,品了一桌精致小菜,他两位俱是身心欢畅。 临走时,周衡西去了一趟卫生间,出来的时候跟一位进门的日本青年撞了个满怀。登时,一本手掌大的牛皮小册子从对方怀里掉了出来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0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摊在地上的那一页记满了密密麻麻的日语。 周衡西忙道了一声抱歉,蹲下去替人把东西捡了起来。日本青年神色匆忙地点了点头,接过本子就迈步进去了,表情窘迫得仿佛是他把周衡西的东西给撞掉了地。周衡西纳闷地看了他一眼,也没多想,直接就出去找陆流云了。他不知道那本牛皮小册子上,详细记录了陆流云跟自己在上海的全天日程。 第80章 场面人 天津,千町酒店。 三浦风郎冲完澡后,穿着睡袍从浴室里走了出来,满头黑发湿漉漉的,连睫毛根上都带着水珠。桌子上摆着两份电报,看样子还未来得及拆封,三浦风郎气定神闲地俯身去拿文件袋,宽敞的领口松下来,掩在睡袍下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 两只文件袋上的邮戳一个来自日本,另外一个来自上海。三浦风郎预先打开了上海发来的电报,私家侦探在纸上说自己已经在陆流云下榻的酒店落脚,但因该先生身边同行的另一位中国男子太过警觉,一时还找不到机会上前接近,希望风郎少爷稍安勿躁。 三浦风郎看完电报的内容,心中若有所思,他前些天已经得知陆流云的权贵身份,直到现在也想不通窝囊弟弟为什么要跟这种对立场上的人交好。要说是三浦新久心里存了什么猫腻的话,可那位元帅公子出去游乐的时候也没有想要拉上他,看来一切都是这个懦弱种子在自作多情了。 想到这里,三浦风郎轻快地笑了一声,转身把手里的电报收了起来,继而去拆桌上的另一份电报了。他从文件袋里抽出信纸,粗略扫了一眼,嘴里不由“呵”了一声,三浦健龙从日本发过来的电报内容还挺长。 三浦风郎耐着性子读他叔叔在纸上的老生常谈,第一页无非是叮嘱侄子在华的安全事宜,让他不要离开势力范围。三浦风郎一目十行后直接翻到了后一页,操心叔叔这回把话说到正事上了。纸上说与三浦家互为世交的青木社长,已派人从英国接回了爱女,希望两家能够找时间见面笼络下感情。 说白了,三浦健龙这趟电报发过来就是催他回家相亲来了。其实这么说也不尽然,三浦风郎跟青木小姐本身就有婚约,两人郑重其事地见个面只是想走个过场昭告天下罢了。三浦风郎读到这里不悦地皱了一下眉头,如果不是叔叔今天把这档子事给提起来,他都差点忘了这个未婚妻了。 青木琴织是三浦家族的老人们从世家娘胎里就有意钦点的未来主母,而青木家的老辈们为了培养女儿也是下足了工夫。青木家的这位小姐自中学时代起便被送到英国镀金,据说不久前因为提前在英吉利拿到了学位证,这才把回国的日程往前推了一大截。尽管在明眼人看来,这番说辞只是青木家为了催促婚期的幌子。预先听到风声的三浦风郎,在此次来华的目的里,有很大一部分因素是为了躲避这个拴在利益链上的妻子。 装电报的文件袋里附带了一张青木琴织的小像,照片上的年轻姑娘算不上天仙资质,但贵在富有朝气。青木小姐烫着一头摩登的小卷发,身上穿着骑马装束的洋装西裤,看起来是位个性相当利落的新时代女性。 三浦风郎捏着未婚妻的小像没有动心一说,只一味忍不住要纳闷。青木家族那两个思想守旧的老顽固,能把女儿送到国外读书已是破天荒的举动,居然还准许她如此打扮,可谓稀奇。三浦风郎不经意地把照片在手里翻了个转,看到背面居然用钢笔写了一行小字。 三浦君,听说天津的天气不太好,你在中国出差得还顺利吗,东京这边也下雪了,等你回来的时候一起去公园看看吧。——青木琴织 照片背面这番中英混用叫人看着十分别扭,想来是青木小姐日语写得不顺手,到了后半句干脆用英文代替了。三浦风郎是看得懂英文的,可惜面对青木琴织的示好,他宁愿做个睁眼瞎。他嘲弄似的品读完了未婚妻留在小像后面的关切,嘴上嗤笑一声,便把手里的照片丢到抽屉里不做理会了。 这时,装在床头的电话响了起来,三浦风郎抄起听筒搁到耳边,苏玛珍的声音从里面传了过来,“风郎少爷,是我苏玛珍,这趟电话打过来想问问您今晚可得闲空?” “听苏老板的意思,是要请我过去赴宴了?”三浦风郎用手拨了拨额前的湿发,用肩膀顶着听筒含笑问道。他虽然为人倨傲,但对这位行事手段不输男子的女□□却很是客气。 “是呢,近来我们的大圈子里多了一位阔绰的合作伙伴,正巴望着向您引荐呢。”苏玛珍在电话里巧笑嫣然。三浦风郎在这头听说替他物色了新的合作人,反正自己闲着也是闲着,倒也不妨借着这个机会出去走一走。想到这里,他把事情爽快地应承了下来,跟苏玛珍商量着把见面的地点安排在香榭丽舍。 三浦风郎挂了电话后,坐在床边愣了一会儿神,手里重新拎起话筒往日租界打了过去,可惜始终没能接通公馆那边的电话。他不知道三浦新久自那天受过惊吓后,心中已有先见之明,为了提防大哥打扰,近来连电话都不敢轻易接了。 三浦风郎自讨没趣,把听筒抓在手里颠了颠,终归是无可奈何地放下了。他从抽屉里摸出一盒雪茄,闷闷地靠在床头抽了起来。 外面的天色慢慢暗了下去,三浦风郎跟苏玛珍约好的时间快到了,他从床上翻身起来,迅速穿戴整齐后,让前台替自己叫了一辆车。千町酒店对这些身份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1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尊贵的公子哥照顾得十分周到,一听三浦风郎要出门,当即表示要派酒店专车把人送到地。然而三浦风郎此刻内心自有计较,故而并未接受领班的好意,只管随便从外面叫了一辆洋车过来,便匆匆向香榭丽舍赶去。 等他到了地,聂平川舅俩已经坐在包厢等了。苏玛珍得到前台通知,带着惠子小姐向包厢走去,白秀英跟在她们后面,从上到下一身时新洋装,自觉被包装成了一只精致花瓶。苏玛珍是个思虑周密的东道主,因今天席上有位日本大少爷,特地把惠子小姐请过来充作翻译,以备交谈上的不时之需。当然,白秀英的日语也是极好的,可若把她局限在这层价值上面,就难免有些大材小用了。 “风郎少爷请进吧,人已经在里面等了。”苏玛珍迎面遇到三浦风郎,脸上绽出笑意,伸出胳膊把人往里面引。三浦风郎朝她点点头,走上去把门推开,聂家舅俩听到动静也跟在后面起身,客客气气地跟他打了个照面。 “风郎少爷,幸会幸会,在下聂平川,旁边这位是我的外甥聂金宸。”聂平川嘴里叼着雪茄,打了发蜡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头上。他略微打量了三浦风郎一眼,忍不住在心中暗忖道,这大个子还真瞧不出是个地道的日本人。 “两位聂先生好。”三浦风郎单手插在裤兜里,并未上前跟他交握,站在原地略点了点头。聂平川不动声色地把手抽了回来,心想这日本崽架子端得还挺大。只是想归想,面上还需表现得恭敬。他知道眼前这位日本崽就是三浦会社未来的少东家,于是这心里骂出来的脏话到了嘴边就成了奉承,“风郎少爷年纪轻轻就当得重任,可谓是前途无量啊。” “前途无亮?”三浦风郎的中文水平还可以,但对成语的理解有限,听到这话,一时之间有些讶然。候在旁边充当翻译的惠子小姐,见状连忙用日语低低跟他解释,三浦风郎大惑得解,脸上重新恢复了淡定神色。 “酒菜已经吩咐往这儿送了,几位先生快请落座吧。”苏玛珍站在旁边帮衬气氛,一边招呼着众人坐下,一边不动声色地把白秀英推到了宾客的身边。白秀英穿不惯脚上的高跟鞋,被她这么一推,险伶伶地把自己绊了一下,直接撞到了聂金宸的胳膊。聂金宸低头扶了她一把,在白秀英抬头的瞬间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 “秀英。”苏玛珍看到白秀英还在那傻站着,皱着眉头低声叨了她一句。白秀英得了提醒忙在沙发上坐下,聂金宸跟在她后面落了座。 “我听闻聂先生并不是天津本地人,初来乍到却能在富贵乡里立稳脚跟,真田先生果然没有找错合作人。”三浦风郎扬起嘴角笑了笑,屈起手指把落灰的雪茄挨在烟灰缸上掸了掸。 聂平川得了他的夸赞心中并无悦感,笑说了一句“过奖了”,转过去把话题引到了苏玛珍的身上,“风郎少爷这次是代替副社长过来检阅场子的,苏老板可要有压力了。” 苏玛珍扬了扬眉毛,不置可否地把这话给应了下来。三浦风郎顺着这话把远在日本的三浦健龙拉出来填了填说辞,话里话外不难听出对这位叔叔的关心跟维护。而当他论及亲爹三浦东晖的时候却是只字不提,含糊着把话头给打发过去了。 聂平川八风不动地坐在对面跟他谈笑风生,心里却是挺好奇,这一大家子好生生地待在一起,反倒老子不亲叔叔亲,那是哪门子的道理。 他殊不知这三浦家的内部矛盾,一旦激化起来是难有人情味一说。 虽说三浦东晖是一社之长不错,但三浦风郎的母亲亦是名门之后,当初三浦家族安排继承人跟她联姻,到底带了不少“强强联手”的利益因素在里面。而两家人搅和进了同一个大锅里,老一辈不是省油的等,后起之秀也是虎视眈眈地争着抢肥肉。 三浦东晖自上任以来受着两边人的掣肘,不得已采用雷霆手段去压制两家的利益平衡。纵使三浦风郎是自己的亲儿子,但上升到利益圈子也是成分复杂的很。三浦东晖为了提防三浦家的人在企业里被排挤,故此对这长子一直公私分明。 相比之下,三浦新久这个由平民女子生下的小儿子,因为背景单纯,倒是让他更为亲近些。三浦东晖在祖训的影响下成了一位恪守信条的家主,他为了保证祖业的纯度,在人情规矩上是相当死板的。如果夫人的娘家要把他的嫡子作为取代三浦家族利益分成的筹码,他会毫不犹豫地把三浦新久这个私生子给推上继承人的位子。 可惜胞弟三浦健龙就达不到哥哥如此伟岸的思想高度了,他对家族的敬意早在被区别对待的时候打从心底驱散得一干二净,更枉论是着手维护企业精神。他自认为看透了家族的虚伪,屈才大哥之下不得施展干劲,这就钻了三浦东晖的孔子暗暗站脚外姓人,把三浦风郎这个嫡侄子拉拢过来一手培养。 这边聂平川还在跟三浦风郎闲扯生意经,聂金宸端坐在沙发上慢慢品着杯子里的热茶,无心加入他们只想作壁上观。 惠子小姐坐在旁边也很闲,她刚才进门的时候还很拘束,此刻无所事事地往四处一瞟,目光扫到聂金宸不由眼前一亮,对这位高大的多金先生很是仰慕。可惜聂金宸却只往白秀英的方向频频抬眼,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落到了惠子小姐的眼睛里。 席上,惠子小姐有意跟他搭了两句话,而聂金宸的语气不咸不淡,很快就把聊起的话题给掐断在第三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2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句话里。聂平川这个当舅舅的是个明白人,分心一扫这边的情景当即了然,然而也不做声,由着聂金宸在旁边冒傻气。反正外甥这副二愣子的性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横竖他坐在席上也不便点破,只需一杯酒便把到了嘴边的话都给灌了下去。 这顿饭吃到最后是宾主尽欢,离开的时候甚至连三浦风郎都走出来把聂家舅俩给送了一送。聂平川从台阶上走下来,手里攥着车钥匙刚要把车门拉开,忽然又改了主意,转过身去对聂金宸说道,“你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今天指不定什么时候到家。” 聂金宸听他话里这般遮掩,当下已把舅舅的心思猜了个□□分。他见怪不怪地点了点头,也不做多问,直接上车走了。聂平川嘴上叼起一根雪茄,含糊着把外甥打发回去后,自己在外面招呼了一辆车子往半山别墅去了。 第81章 风雪之夜 暗淡的路灯在夜幕下串成了一条断续的光线,稀稀拉拉地照亮了上山的水泥路。远远望去,半山别墅里灯火通明,依稀还是往日那般热闹模样。然而在这表象之下,雪夫人却是坐在沙发上缓缓揉着太阳穴,心中不得轻松。 温香失踪的事情点染了整个家里的压抑氛围,连带着不通人事的哑巴心中都有几分知觉,这些天一直老老实实地躲在小房间里不敢出来讨嫌。 大晚上的,雪夫人就这么默默坐在沙发上愣神,温赫先生陪在旁边也是一言不发。老妈子把茶水端进客厅后识相地退了下去,可摆在桌上的热茶直到凉透了气都没人去碰。 “夫人,能通的路子都已经通下去了,这时候着急也没用,你就耐心等等吧。”温赫先生看到红颜知己愁眉不展,心里也不快活。他近来悉心陪伴左右,却也难解美人心忧,真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光天化日之下暴徒掳人,绝对不是一般匪类有胆子干出来的事。”雪夫人靠上沙发上的软垫,微眯着眼睛做出了推断。 温赫先生点了点头,也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他伸手想要扶上红颜知己的肩膀宽慰两句,雪夫人轻巧侧开身子,状似无意道,“外面的天色也不早了,先生还是早些回去吧。” 温赫先生落寞地把手给收了回来,跟雪夫人道别之后拿起沙发上的外套跟帽子走了。雪夫人目送他迈出了大门,转瞬就把脸上那点强撑出来的笑意给敛了个干净。一个聂平川已经够让人心烦的了,再多一个温赫先生可真叫她招惹不起。 她想着想着心思又回到了温香的身上,叹这事情来得突然,压根就无从查起,坐在家里的人只能听天由命,希望丫头能在外面自求多福了。雪夫人今天操心过甚,身上有了一点困乏的意思,便欲起身上楼休息去了。这时,小怜从小偏厅里绕了进来,走到她跟前通报道,“夫人,聂先生来了,现在正往大门口等着呢。” 小怜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偷偷哭过的模样,雪夫人知道她跟温香感情深厚,出了这档子心里也不好受,也就没有计较她在人前失态,淡淡开口道,“随便推个理由,把人请回去吧。” 小怜得了她的吩咐揉了揉眼睛往外走,雪夫人坐在沙发上心乱如麻,这外面刚走一个又来一个,当真是叫人消受不起。 不消多时,雪夫人坐在客厅里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懒洋洋地问道,“人走了吗?” 她这话说出来没有得到回应,身后那人替她揉了揉肩膀,无声叹息。雪夫人下意识地回头一看,聂平川面带歉意地朝她笑了一笑,落寞开口道,“夫人就这么想赶我走?” “谈不来,累。”雪夫人拍了拍他的手背,无奈笑笑,“执着太过是一种浪费,这道理不用我说你也懂。” 聂平川这回学聪明了,为了避免自己再吃闭门羹连忙举起双手跟她投降,“夫人,我服软还不行吗?” 雪夫人不理他这俏皮话,抬眼一瞟聂平川,“这副口才也就用来骗骗小丫头了。” “我不要小丫头,我要夫人。”聂平川托起她的柔荑,在那雪白手背上落下轻轻一吻,“我嘴笨,刚才那话说得磕碜,但这一下子可是十成十的真。” 雪夫人把手抽回来向后拢了拢头发,“你知不知道跟真田永一他们混在一起是在引火上身。” 聂平川见她终于不再对自己言语闪躲,扬起嘴角挑了挑眉,“为我担心?” 雪夫人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我虽不过问你的私事,却也当不得那睁眼的瞎子,你要是实在想拉拢权贵一流,还需好好忖度才行。” “放心,暂时借一下他们的手而已。”聂平川绕到前面来,摩挲着雪夫人的双手,低头去嗅她卷发上的香水味。雪夫人跟他闹了这么多天的别扭,终归是在这耳鬓厮磨的融融氛围里动容了。两人重归于好,她抽手揽上聂平川的腰,靠在他的肩膀上说道,“聂先生心里有数就行。” 而另一头,香榭丽舍的酒席散了后,三浦风郎坐在包厢里醒了一会儿酒,婉拒了苏玛珍的相送,自己到外面叫车去了。他上的这辆车子有些老旧,冷风透过合不严实的窗缝吹到了他的脸上,昏昏欲睡的人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三浦风郎眯蒙着眼睛打量了一下窗外的陌生环境,吩咐车夫掉头把车子往日租界开。 他不知道,就算他今天不来,三浦新久也会让人把他带到这里的。 日公馆,三浦新久站在客厅里给留声机换唱片,武越州冒着大雪开车到了大门口,进屋前跺了跺脚上的泥泞,这才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3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上去跟他打招呼。 “武先生,事情安排得顺利吗?” 武越州摸出怀表看了看,对他胸有成竹道,“探子回来说人已经上了车,现在正把他往荒场里带呢,没两分钟就到地。” 三浦新久听到这话点了点头,拿起衣服向门外走去,他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 载客的车子停在日租界的弄堂口,三浦风郎丢了两张钞票给司机,醉意朦胧地从车上下来了。冰冷的水泥地上落了一层薄雪,他踉跄了两步,在皑皑的雪地里印上自己交错的脚印。蹲在暗角处等他的小喽啰们,看到大鱼入了网,抄起麻绳跟布袋把人捂上嘴塞进了车子里。 试图挣扎逃跑的三浦风郎在车上挨了一顿拳脚,奄奄一息地被人拖进了废弃的工厂里。三浦新久裹着大衣站在他面前,照着他的脑袋一皮鞋把人踢了个抬头。 “我对丧家犬的礼拜却之不恭呢。”三浦新久盯着三浦风郎的错愕脸庞似笑非笑,一挥手立刻有人走上去把三浦风郎从地上架了起来。 “你是什么意思?”三浦风郎朝地上吐出一口血沫,目光沉着道。 “我的用意难道还不够明显吗?”三浦新久嗤他明知故问,慢慢往下补充道,“只要你死了,我就不必继续忍耻苟活。” 三浦风郎听了这话不怒反笑,且笑出了一连串的咳嗽,恨不得把腰也弯下去,有如疯魔了一般。三浦新久抬起手,“唰”地扇了他一个大耳光,语气轻蔑道,“都是要死的人了,觉得这样很开心吗?” “祸害。”三浦风郎定定地看着他,冷冰冰地从嘴里吐出两个字。外面起了大风,呼啦啦地拍在生了锈的玻璃窗上,闹出来的动静叫人听了心烦。三浦新久懒得在跟他浪费时间,转过去对身后的武越州使了个眼色,嘴上挑出一抹讥笑。 三浦风郎站在原地还未揣测出那抹讥笑的深意,便被架住他的喽啰一刀没入小腹,沉下身子发出了一声闷哼。随后武越州抢在他开口之前扣动扳机,三浦风郎应声倒地,躺在冰冷的泥地上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是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哥哥,永别了。”三浦新久走到前面伸手替他蒙上了眼睛,温凉的指尖在收回来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一点血迹。三浦新久嫌恶地搓了搓手,转身离开了废工厂,自始至终他的手都是干净的,因为不愿意沾上三浦风郎的血,所以觉得脏。 废工厂外面停了两辆车,三浦新久坐上了前面一辆车子,吩咐前座的广濑户开车。车子发动起来的时候,他从后视镜里看过去,死在里面的人已经被抬到了第二辆车子的后备箱里。三浦新久摇下车窗靠上座椅深吸了一口气,纷扬的雪花扑到他的脸上打湿了他的睫毛。三浦新久在这冷冽的空气里打开了沉重的灵魂枷锁,他觉得自己从此刻开始才是真的自由了。 在三浦新久的刻意安排下,三浦风郎的尸体在隔了两天后,才被武越州深夜套上麻袋丢在了日本领事馆的后门口。企业巨子先是失踪被害,再是遗体被人公然抛到领事馆门口,这副情景落到日本人眼里,无论如何看起来都像是一场示威。 三浦家族的继承人突遭变故,真田永一这个在华的安全负责人难辞其咎。消息传到了日本那边,三浦健龙如遭晴天霹雳,其心中的崩溃程度不亚于痛失长子的大哥。只有三浦新久这个幕后黑手内心最为窃喜,他是应该高兴的,被驱逐出国的外子凭着一己之力扭转局势,稳坐了利益全局,总算是熬出头了。 不日,一则密信送到了真田永一的桌子上,里面别的内容没有,只附带了一张字迹潦草的信纸,上面是三浦风郎亲笔书写的委托书,找人替自己去调查天津的元帅之子陆流云。真田永一看到密信有点心虚,调查陆流云这事是三浦风郎私下委托他去办的,他怕惹下麻烦随手交接了出去,根本没想到会发展出这样的后续。如果三浦风郎是牵扯上这层因素被人给做掉的话,那他就是洗不清的原罪了。 这则消息事关重大,密信到了他手上既像线索又像是恐吓,真田永一闷头苦脸地窝在沙发椅上度过了整个下午,最后抱着赌一把的运气主动找上了三浦新久。 日公馆的气氛很平静,三浦新久坐在客厅里礼貌接待了不请自来的真田永一,把广濑户打发出去准备上好的茶点过来。 真田永一坐在沙发上挪了挪身子,犹豫了片刻,向他局促开口道,“对于风郎少爷在天津遇刺身亡的事情……” “我知道。”三浦新久打断了他的话,接在后面补充道,“以我的身份来看,被怀疑也是应该的。”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真田永一见他毫不避讳这个话题,心中有些意外,忙开口解释了一番,“风郎少爷的具体死因未定,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已准备将消息封锁起来。只是……” 他话里顿了顿,目光略过三浦新久坦荡的脸庞,搓了搓手心,讪讪说道,“我今天早上在领事馆收到了一封密信,似乎有人对风郎先生的死因知晓些内情呢。” 三浦新久“嗯”了一声,对他如实说道,“是我让人送过去的。” 真田永一听到这话,登时就愣在了沙发上。他僵着脸上的微薄笑意,忐忑不安地挪了挪身子,试图在这话里找出一个逃窜的缺口。可惜,三浦新久不给他打马虎眼的机会,顺着话题继续往下说道,“其实您猜的很对,大哥的死的确跟我脱不了关系。” “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4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真田永一盯着他,瞳孔骤然放大,刚刚直立起来的双腿转眼就松了劲,将自己跌坐在沙发上冷汗涔涔。 “真田先生既然能找上门,总有一天会查到这里,我没什么好隐瞒的。”三浦新久无所谓地冲他笑了笑,语气坦诚得莫名理直气壮起来。 真田永一把惶恐的目光从那张清秀单薄的脸上移开,疑心自己是见了鬼。三浦新久这招耍的高,实在是高,高到绝路逢生,把他们都当成枯枝败叶,硬生生地踏在脚下替他锦绣铺路。 三浦新久看到他这副别扭模样,挑了挑眉,故意开口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真田先生若是心有余悸,那我是没办法的。” 真田永一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他清楚的很,就算现在出去把眼前这位告发追究也没有意义。三浦家没了个龙子还有个犬子,他相信,按照三浦东晖的性子,是宁愿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吞,也绝不会把小儿子拿出去抵命的。 想到这里,他明白了自己的立场,坐在沙发上开口道,“那边还催促着我尽快把风郎少爷的遗体给空运回日本,就不做多留了。” 说罢,真田永一从沙发上起身,向三浦新久鞠了一躬后转身离开。门外的冷风迎面拂来,吹得他打了个寒噤,真田永一站在台阶上深吸了一口气,继而长长地呼了出去,良久方才松了眉头,快步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广濑户在他离开之后走到了客厅里,“少爷,您送到大公子那边的私家侦探,刚刚从上海打来了电话,陆流云跟周衡西单纯只是出去游玩,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做出什么大行动来。” 三浦新久淡淡地“嗯”了一声,对广濑户吩咐道,“回个电话过去,让他继续盯着就好。” 广濑户应了一声“是”,刚要转身离开,想了想,对他出言提醒道,“我看真田先生走的时候,脸上的神情不太自如,需要派人盯着吗。” “不用管他。”三浦新久抬手一挥,不以为意道,“现眼的喽啰不足为惧,他背后的大树才是重要根基。我们要亮刀锋就得把它开在刃口上,接下来的一步,就是假借别人的双手去铲除三浦健龙在中国谋私的党羽。” 三浦新久在这盘棋局上,白子、黑子齐落,他不甘做下棋的手,只等用脑去操纵,一开成局,便是奔着把对方打成散沙的目的去的,要么大获全胜要么溃不成军,全在一念之间。 广濑户听了这话脸上有些惊讶,三浦新久这回不光是对家事动了真格,竟连陆流云都算计在内。对外出手稳狠有序,对内推澜步步为营,这跟以往的行事作风实在大相庭径。不过他终究还是什么都没问,只站在原地微欠了欠身子,便把门带上出去了。 第82章 坐山观虎斗 真田永一把三浦风郎出事的消息控制得很好,故此名利场的刀光剑影尚且没有波及到温柔乡的歌舞升平。香榭丽舍这两天本该处在生意的淡季,没想到店里却意外红火,压场子的姑娘们排班排得喘不过气来,几乎要脚下踩着高跟鞋打摆子。 后台打杂的小丫头是个机灵货,专挑当红的名花巴结,看到宝丽今天过来上班了,一身懒骨头抖擞起来忙里忙外地给她端茶递水。小丫头走到拐角处看到杨庆宗站在门口跟聂金宸说话,竖着耳朵听了只言片语,殷勤地跑到里面跟宝丽献脸子。 “宝丽姐别忙走啊,小聂先生来了。” 这一屋子的小姐妹里,只有宝丽曾经被钦点到酒桌上陪聂金宸坐场子,小丫头不知底细,听到聂金宸说了“找人”两个字,只当是来找宝丽的。 宝丽自己想想也觉得是这么个理儿,听了这话欢欢喜喜地拈起粉扑子开始往脸上补妆。等到嘴上添完了一层口红,正要出门见人却见杨庆宗走了进来,看到她还在化妆室,摆了摆手道,“今天没事了,你早点走吧。” 宝丽听了这话,琢磨着事情有些不对劲,寻思着上前问道,“可……这小聂先生不是正待在外头等着吗?” 杨庆宗狐疑地扫了她一眼,忍不住脱口而出道,“谁说他要找的人是你?” 这话一说出来,化妆室里立刻传来了吃吃的窃笑声,小丫头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捂紧嘴巴脚底抹油溜了。宝丽被当面拆了台,脸子登时就冷下来了,她凶巴巴地转过去瞪了好事者一眼,赌气似的把手里的香粉盒子往桌上一搁,开始“哗哩哗啦”地动手收拾自己的小皮包。 白秀英听着宝丽那边的动静,心里也觉得好笑。她坐在椅子上没事人似的,动手拆头上的珍珠发卡,却见杨庆宗走过来对她使了个眼色,“白小姐,整理完了请出来一下,外面有人找。” 这回轮到她一头雾水了。 宝丽待在后台人还没走,听到这话要气死了,她气冲冲地拎着小皮包往外走,路过门口的时候“哐当”一声碰到了衣架子。 “撒气也不是这么个撒法呀。”杨庆宗有感而发地低叹了一句,也没针对谁的意思。偏偏宝丽耳朵尖,听见了这话小性子又给发挥起来了,“我这遭罪德性可受不住你这一说,这屋里哪个转运的福气大,你指点她去,只别来烦缠我就是。” 杨庆宗懒得跟这气头上的火辣椒计较,自觉让开一条道,由着宝丽头也不回地走了。宝丽走到大门外面偷偷翻了个大白眼,高跟鞋叩在地上声声刺耳。她经过走廊的时候,看到有人鬼鬼祟祟地晃到储物间也没往心里去,横竖香榭丽舍又不是她家开的,就算被偷了也碍不着她的事儿。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5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白秀英等宝丽走了这才起身出了门,聂金宸人坐在大厅里的客座上,就着桌上的啤酒杯子往里面倒水。白秀英还没见过有谁来这里花钱买座喝热茶的,看到聂金宸规规矩矩地请自己坐到对面,倒也安心了下来。两个人都不是第一次见面了,聂金宸转了转手里的玻璃杯子,把倒好的热茶放到白秀英面前,思索着开了口,“白小姐每天都会来这里上班吗?” 白秀英听了这话,没揣测出他的用意,手里抱着茶杯摇了摇头道,“平时倒也不常来,只听苏老板的吩咐走场子就是。” 聂金宸“哦”了一声,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拿了个空杯子往嘴边送,送了一半发现不对连忙又给放下了。白秀英看在眼里忍住了笑意,刚要跟他搭话,忽然听到大厅里传来一声轰响,居然连脚下的地板都开始震颤。 周围的人群受到惊吓出现了骚动,她惶恐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被聂金宸抓住了手腕。 “别乱跑,这里的情况有点怪。”聂金宸警觉地走到白秀英的身边,把人护在了身后,没等他理好自己的思绪,大厅的角落里接二连三地响起了爆破声。在新一轮轰响来临时,白秀英闻到了□□味,一把把身边的聂金宸给推开,刺眼的火光从沙发底下蹿了出来,一股冲劲把她掀翻在地。头顶的天花板摇摇欲坠,聂金宸飞扑上去替她一挡,自己被硬生生地砸晕了过去。 此时,香榭丽舍的大厅里已经乱成了一片鬼哭狼嚎的灾难地。 待在办公室里休息的苏玛珍,被杨庆宗掩护着侥幸逃出了门。两个人一瘸一拐地从后门上了车,杨庆宗多留个了心眼,开车在香榭丽舍附近绕了一圈,却见一辆熟悉的黑壳别克,静悄悄地停在附近的暗巷子里,而那闪进车里的人分明就是武越州! 香榭丽舍发生了爆炸,聂金宸虽被砸了个头破血流,进了医院却只轻诊为皮肉伤。白秀英没有他的好运气,人在医院躺了两天,到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里人事不省。 匆匆从半山别墅赶回来的聂平川,知道外甥没事后暗自松了一口气。他叼着雪茄站在病房里思前想后,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头,当即决定把聂金宸给当回家休养身体,生怕再凭空生出意外来。 聂金宸心里记挂着白秀英,趁着舅舅出去张罗医生,自己推着轮椅去了白秀英的病房。白小妹守在病床边,握着姐姐的一只手困到眼皮打架。连聂金宸到了身边都没发现。 聂金宸用吊着绷带的手轻轻拍了一下小丫头,白小妹揉着眼睛“呀”了一声,看清来人的模样后,嘴里惊讶道,“大哥哥是你啊。” 聂金宸“嗯”了一声,沙着嗓子问道,“你姐姐怎么样了?” “医生说姐姐没有大碍,下午就能转普通病房去了,不过还需要静养,恐怕要等上十天半个月的才能缓过来呢。”白小妹心疼地看了一眼姐姐,向他如实作答道。 聂金宸看着白秀英苍白秀美的素脸心里也不是滋味,趁着四下无人悄悄往白小妹的手里塞了一张支票。白小妹攥着支票惊大了眼珠子,“大哥哥,这个钱我不能要。” “你把东西好好收起来,找家里大人陪你去银行取钱。”聂金宸把支票接过来叠好了放到白小妹的口袋里,回头看了昏迷不醒的白秀英一眼,淡淡开口道,“今天我就出院了,你好好照顾她。” 聂金宸回病房之后,聂平川跟医生已经在里面等他了。医生先时还担心病人回家处理不当会伤口恶化,再看到聂平川财大气粗的模样后便也不再多言,由着他把人给带走了。 而聂平川确实也在料理外甥的事情上下足了心思,他想家里的佣人都是外面招来的,未必妥帖可靠,且外面又出了那档子不明针对的事情,更是马虎不得。这叫人愁眉苦脸的事情一出,近来受到冷落的金燕子为了表功,主动把照顾聂金宸的担子揽在了自己身上,聂平川犹豫了半晌,想想也就同意了。 于是,金燕子借着看护少爷的名义,首次在小洋楼里光明正大地露了脸。聂金宸手里端着汤碗,看到她的长相后有些发怔,虽是心里对他舅舅犯了嘀咕,嘴上却忍住了什么都没说。而金燕子计较着跟他打听事情,却是转过眼就上去搭话了,“少爷是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吧?” 聂金宸“嗯”了一句,低头搅了搅药碗里的勺子。金燕子不介意地笑笑,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大当家为了您的安全不方便找外人过来,要是有照顾不周的地方少爷还需担待些。” 聂金宸多少猜到了她的身份,知道眼前这位就是舅舅藏在阁楼上的相好,应了一声“好”后,默默喝光了碗里的药茶。金燕子看他是个少言寡语的模样,脑子转了转,索性开门见山道,“大当家最近总不回家住,您知道他往哪儿去了吗?” “这……”聂金宸端着药碗犯难了,不知道该如何作答。金燕子留心到他脸上的难色,话锋一转往下补充道,“我知道大当家不受管,这也就是关心一下,外面的女人心思重,怕他被那些花花心思给绊住了。” 聂金宸听了她这话嘴里含糊道,“也没什么,要是你找他有事的话,直接打电话到半山别墅去就是。” “半山别墅?”金燕子念了一句,压着心里的不痛快,勉强带出了一丝笑,“成,我记住了,家里要是有事,我只管打电话去催大当家就是。” 聂金宸自顾自地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金燕子坐在椅子上有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6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点尴尬,试探性地跟他搭话道,“家那边……红姐还好吗?” 聂金宸听她提到自己的母亲,脸上有些惊讶。金燕子摸了摸自己的脸,笑说道,“我们在家那头都叫她红姐,寨子里没眼色的小辈们说我最像她,当做玩笑话听听就算了,哪里是那么一回事呢。” 说罢,她用帕子掩了掩嘴,轻咳了一声,“这像啊,只有那么一丁点儿。”这比方打得挺俏皮,金燕子用拇指拈着食指,仿佛手缝里搓了一根头发丝。聂金宸揣摩不透她话里的意思,闷头靠在软垫上一言不发。金燕子见他神情低落也不做多留,伸手收回了药碗,袅袅婷婷地踩着高跟鞋把托盘给端走了。 香榭丽舍发生爆炸那事来的蹊跷,聂平川离开家后去找了真田永一。他还没认清这个两面三刀的东西,抱着共利的心理去提醒对方止损,殊不知真田永一应他应得冠冕堂皇,转眼就把人给卖到了三浦新久那里。 三浦新久指使武越州玩了一场黑手,闹得还没尽兴,这回得了真田永一的通报,脑筋一转,很想再来一场坐山观虎斗。旁人打得高兴,三浦新久看得开心,他不费力就把个局势搅得翻天覆地,自觉这是相当的两全其美。 于是,当晚一封密信无声无息地送到了大帅府上。陆瑾和拆开信件,得知聂平川意图跟日本人勾结在一起掀风作浪,大巴掌拍上弹匣子恨得牙痒痒,立刻梗着脖子要跟聂平川斗上了。 大帅出马,说抓就抓,他在家里一声令下,聂家舅俩在英租界的小洋房,转眼就被荷枪实弹的巡逻队团团包围。 彼时聂平川人在半山别墅没赶上这趟来势汹汹的瓮中捉鳖,然而聂金宸身上带着伤,还没来得及起身反抗就被小兵直接架走了,金燕子脸上抹了锅灰混在仆妇堆里侥幸逃过一劫。等人走后,她上街雇了车子直奔半山别墅给聂平川报信去了。 聂平川人在客厅里得了金燕子的通报,不屑地发出一声冷笑,“老子有这心思不错,可到底还没亮底牌,他凭什么到我的住处去撒野?” 金燕子目光幽幽地在他跟雪夫人之间来回飘荡,不咸不淡地从嘴里吐出一句话,“陆瑾和得了密信,里面的证据足够给你安上一项汉奸罪。” “什么?”这下聂平川坐不住了,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怔了怔,拿起电话就准备往真田永一的办公室打。雪夫人在旁留心,听到这事情像是内有玄机,走上前按住他的手道,“我看你怕是被人给暗里摆了一记,真田永一不是跟人明面摊牌的好角色,你还是不要莽撞的好。” 聂平川心烦意乱地踱了两圈步,重新坐回了沙发上,他抬眼看了看坐在对面的雪夫人,又看了看站在旁边金燕子,末了,挥了挥手闷声闷气地把金燕子给打发走了。金燕子受了他的冷待也不多话,目光平静地从雪夫人的脸上擦过去,转身就走了出去。 而另一边,聂金宸本以为自己会被巡逻队收押到监狱里,没想到居然直接被人带到陆府门上去见老帅了。陆元帅看到聂金宸这副五花大绑的模样,走起路来还瘸来拐去的,坐在太师椅上皱着眉头冲他一挥手,老李会意,立刻上去把人给松了绑。 “小子,你舅舅丢下你跑路了?” 聂金宸先时还保持着英勇就义的姿态,瘸着伤腿立在原地,听了这话,脸上一愣,脚跟一痛,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搭话了。陆元帅睃着眼角,把他这副木不楞登的样子给打量了一遍,末了,居然无奈地笑了一声,把老管家叫过来吩咐道,“去把南边那间采光好的客房收拾一下给这小子住下。他身上带着伤,你再拨两个老妈子过去照应着。” 说罢,他转过头来指着一头雾水的聂金宸呼喝道,“给我好好养着,等你舅舅上门来领人,敢跑打断狗腿。” 朱副官站在旁边,耳朵里听不明白了,这大帅兴师动众地把人质抓回来,既没打也没罚,处置起来这态度分明有点像叨叨三少爷的时候呀。而老管家倒是镇定的很,他跟在大帅身边几十年了,有什么场面没见过的,得了吩咐眼皮都没有抬一下,麻利地答应了一声,这就着手去办事了。 第83章 返程 是时,人在上海远离天津是非的陆流云,跟周衡西坐了次日上午的最后一班火车回程。天津的雪还没停,白皑皑地铺在地上,一脚踩下去能印一个深坎儿。许是因为今天的天气太坏,路上几乎没有车子停靠下来,陆流云站在寒风里冻得直哆嗦,刚想开口险些被呼进嘴里的冷气给碜掉牙。 “云哥儿,你进车站里面的大厅暖一会儿,我去附近打个电话让小朱开车过来接我们。”周衡西往手心里呵了一口热气,借着这股微薄的暖意搓了搓手背,抬腿欲往外面走。陆流云连忙伸手拦住他道,“这地儿装着电话的商铺,最近的也要走二十分钟才能到,外面冰天雪地的别给冻坏了。” 说罢,陆流云不待周衡西回答,笑嘻嘻地顶了一下他的肩膀,嘴里担保道,“你就看我的吧。”周衡西抬眼朝媳妇儿脸上看了看,不知道他能变出什么戏法来。 陆流云站在原地跺了跺脚,冒着大雪一口气奔了出去,过了好一会儿从附近的茶食铺子里买了满满一纸袋糕饼回来。周衡西看他忙里忙外揣了一袋吃的回来,不禁失笑出声,替陆流云拂去头上的雪花道,“买这么多糕饼,你是准备待在这里过夜吗?” 陆流云抖了抖衣服上的落雪,面朝空旷大厅里等车的三位女客,冲周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7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衡西努了努嘴道,“我刚出去捡漏的时候,看到外面有辆车子停在大道上,想必是特地过来接人的。这里积雪厚,司机一时没能开的进来,且让我上前钻个空子,跟她们套套近乎,没准还能捎我们一程呢。” 周衡西虽不觉得这是个体面法子,但看到他那副眉飞色舞的模样,也就没开口阻拦,对陆流云点了点头道,“咱家小三爷还真是有急才。” “那可不。”陆流云从油纸袋里摸出一块香甜的凤堂糕塞到他手里,眼里眯眯笑,“周先生,你先趁热吃,等我带着东西过去试一试。” 说罢,他把油纸袋的封口折好,状似无意地向那三位女客走去。为首的那位美妇人看起来有了年纪,容貌固然端丽,只是眼角的皱纹明显,皮肤略有些黑。一头浓密的乌发用一根素净银簪盘在脑后,在这大冷天里穿着金线滚边的对襟绒袄子,外面还罩了一件皮草,虽然打扮并不新潮,却也看得出是富贵人家的太太。 跟在美妇人身后的两个黑丫头,统一是脑后梳着一条乌漆漆的大辫子,年纪轻轻,眼神却是锋利,黑亮亮的大眼珠子打量起人来,自带三存刀光,看起来就不是好惹的角色。她俩一见陆流云走过来,立马偏过头去瞟了一眼,怵得他脚步一顿,隔着大半米的距离跟人家打了一声招呼,“太太跟姐儿不要怪我唐突,这大厅里就剩咱们两拨人在等车子了,雪地里太滑,你们姑娘家走出去倒腾吃的不容易,便拿了这热乎的去暖暖手吧。” 陆流云自觉把话说到了点子上,却不知道这番无事献殷勤的情景落到人家眼里,却凭空引起了心中的戒备。美妇人坐在椅子上闭眼养神,没有分心去看他,两个黑丫头一左一右站在旁边,秀丽的脸上冷若冰霜,宛如一对娘子军,嘴上也是没吭气。 “喏,里头的热糕是我刚买回来的。”陆流云心知自己这番举动太过热情,很有种人拐子的嫌疑。忙撕下一小块酥饼塞到嘴里以证清白。 两个黑丫头见此情景凑到一起交头接耳了两句,末了,其中一位走上前伸手把油纸袋接了过来,说着生硬的普通话跟他道了谢。陆流云听到她的别扭口音,一时也没反应过来,站在原地愣了愣。黑丫头低头拍了拍美妇人的肩膀,手里递了一块软糕过去,轻声说道,“您坐不惯那铁壳车子,一路上都没怎么吃东西。现在既有了热食,先尝点垫垫肚子吧。” 美妇人坐在这里始终不大讲话,只“嗯”了一声,抬手把软糕放到嘴里咬了个边儿,微蹙着眉头嚼了嚼,看起来身上很难过的样子。 “太太是晕车了吧。”陆流云看她那副不舒服的模样心下了然,从口袋里东翻西找好半会儿,摸出了两颗梅子糖来,送到美妇人面前笑道,“您要是胃口不好,吃点酸的能好受点。” 美妇人闻言抬头,这才留意到了陆流云,旁边的黑丫头眼疾手快,把梅子糖接过来道了一声谢,撕开花花绿绿的包装纸把里头的糖块送到了美妇人的手上。陆流云站在旁边侧耳倾听,见那两个黑丫头手里拈了那糖纸,低低在用客家话交流,说这外国糖果的包装纸还挺好看。 陆流云瞧着她俩的新鲜劲儿心中感慨不已,暗道眼前这三位怕是素来待在深宅里足不出户的太太丫鬟,连这么个小玩意都能好奇老半天。正想着,大厅外面传来汽车的鸣笛声,两个黑丫头登时就丢了手里的糖纸,开始从地上拎行李。 陆流云一见时机来了,心中一喜,背过身去把周衡西伸手招了过来,转向美妇人说道,“这会子天气太差,一时也找不到车子回去,不知太太能不能行个方便,捎我二人一同进城。” 旁边的两个黑丫头见他厚着脸皮要来蹭车,下意识地就准备抢在前面回绝,可转眼看到自家太太手里还拿着人家送的吃食,这吃人的嘴软,也开不了那拒绝的口。美妇人目光从他二人脸上扫了过去,点了点头道,“不知道两位先生要在哪里停车?” 陆流云刚想回答,被周衡西抢了话,“惠民街口就是,麻烦您带我们走一趟了。” 周衡西比之自家媳妇儿,心里想得则更为周到。他们去是去的大帅府的那条路不错,但最好还是停在路口下车比较好,横竖到地了也没两步路要走,倒也不必在外人面前暴露他二人的身份就是。 美妇人听了这话也不往下深做探究,十分和气地把他们带上了车。等到了地,陆流云欢欢喜喜地道了谢,却不知道就算没有他们的赶巧,这三人也是要顺路过来的。坐在前座的黑丫头从后视镜里目送他们离去,转向美妇人问道,“红姐,大当家在天津的行踪已经托人查到了,咱们现在要直接过去找他吗?” 被称作红姐的美妇人,靠在椅背上想了想,淡淡开口道,“算了,他在别人家里住着,就是有话也说不开。咱们先去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再想办法联系他。” 陆流云这趟回了家,久违了大帅府里的一草一木,一进门就迈着两条长腿往里直冲。周衡西看了他那副意得志满的样子,跟在后面只是笑。陆流云风风火火地走到园子里,忽见前面来了人,脚下及时一个急刹,转眼就跟聂金宸打了个照面。 随后而来的周衡西,看到大帅府里莫名多出了一号伤员,脸上也是一愣。那头李涛声急惶惶的追了过来,看到家里的熟悉面孔,一边挡住聂金宸一边打招呼道,“三少爷,周先生。” 陆流云瞅着李涛声快蹿到自己胸口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8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个子,心里止不住惊讶。殊不知,这个年纪的半大孩子长得都挺快,李涛声上周穿着大人的旧衣服,提前回家过了个舒服的小年。来的时候把管家二叔替他新做的衣服拨拉到身上一比划,才发现自己长高了一大截。 李涛声不明所以地迎上他的纳闷目光,只当是为着聂金宸的缘故,忙上前把聂金宸往回劝,“聂先生,你还是回客房待着去吧。大帅说了,不到那位来你就不能走,这身上还受着伤呢,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聂金宸是个脑子不绕弯的实心种子,如今他在这大帅府里虽是阶下囚的身份,得到的待遇却跟座上宾差不许多。今天他趁着府里忙洒扫,没人顾得上盯他,就想偷偷跑出去找聂平川。没想到人到了半路就被堵住了,他泄气地扫了一眼陆流云跟周衡西,料想自己没有逃跑的胜算,这就一瘸一拐地自己回去了。 李涛声松了一口气,抬腿欲跟上他的脚步被周衡西叫住了,“小伢儿,那位先生是谁,大帅把他留在家里干什么?” “这……”李涛声挠了挠脑袋,心里犯了难。这事连他管家二叔都讲不清楚,自己又哪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他低头想了想,嘴里笼统地回答道,“好像是聂先生家里的亲戚跟大帅有些过节,一时没能逮到那个生事儿的,大帅就做主把这个垫背的给扣在了家里。” 周衡西听了还要再问,被陆流云打岔道,“哎,那是爸爸的事情,咱们就别上去凑热闹了。等跟他老人家打完招呼了,就赶紧回家吧。” 说罢,便拉着周衡西一起到书房去了。 此时,陆元帅人在书房里正摆弄着朱副官给他配的近视眼镜。他这两年身体还算硬朗,只是视力有所后退,看起报纸来用眼用得不太爽利。故此,在外国医生的建议下,也跟在摩登青年后面过了一把洋瘾,差人替他配了一副近视眼镜。 陆流云迈进门槛的时候,看到他老子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当场就惊讶地“哎”了一声。而陆元帅被儿子瞧见这副新潮装弄,居然心里也有些不好意思,马上把眼镜给摘了下来。周衡西慢他一步错过了当时的场景,但目光瞥到老帅放在手边的两块圆亮玻璃片,大致也猜到了是个怎么回事。他站在原地微微一笑,并不上去乱开口。 “把周先生唬出去野了这么久,知道收心回来了?”陆元帅唯恐儿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索性先发制人,开口把人给叨叨住。 陆流云依照以往斗智斗勇的经验,对他老子的把戏心知肚明。他听了这话,偏不就事论事,打太极般轻飘飘地把陆元帅的叨叨从耳边擦了过去,目光落在桌角的眼镜上,扬起嘴角一笑,“爸爸今天这派头瞧着倍儿帅,真真儿是又往前挪了好几岁呢。” “什么屁话。”陆元帅跟在后面也笑了,这一笑就忘了自己要拿儿子的话柄。陆流云暗暗松了一口气,又欲往话里锦上添花。而陆元帅不屑听他溜须拍马,大手一挥,把混账儿子撵出了门,正合了这造孽种子的心意。 第84章 不自如 龙祥旅馆。 这阵子将近年关,店里生意清闲,伙计们轮流告假回家办米货。杨似仙抱着茶水缸子终日无事更显慵懒,索性抄起两只袖子窝在前台打盹。正值他会见周公美梦香甜之际,进城的三位女客走到柜台前,一把银元洒下来,掉在桌子上叮当响。 这串清脆钱响惊得杨似仙在梦里打了个哆嗦,他靠在椅子上半醒半昧,疑心自己是念发财念多了。正想着,忽又听到桌子被人拍得一震,杨似仙睁开眼睛慌张一看,却见站在柜台对面的两个黑丫头虎着脸,神色不满地扫了他一眼。 美妇人这一行人顺路送完陆流云他们后,在商业街兜兜转转,面对欧式风格的水泥建筑大有眼花缭乱之感。经过一番好找,才让司机在相对传统中式的龙祥旅馆前下了车。 “您几位贵姓?”杨似仙开门做生意怠慢了客人,不好意思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伸手去拿入住登记单。 “不就是在城里落个脚,还带提家带户的?”刚才拍桌子的黑丫头往那登记单上扫了一眼,脸色有些不悦。 “小姐,不是我有心跟您做难,现如今在天津城里,凡是正规旅店都要登记名字的。一来为了保障安全,二来服务方便,您说是不是?”杨似仙听着她的口音不像本地人,手里拿着钢笔耐心解释道。 “规矩真多。”黑丫头不满地说道。 杨似仙受了她的抢白有些尴尬,放下钢笔搓了搓手,也是没了主意。他想了想,正准备抛了惯例直接给她们拿门号时,美妇人走上前指着桌上的入住登记单说道,“这外国钢笔用不顺手,劳驾掌柜的代我写几个字。” 杨似仙得了她的解围,暗暗在心底舒了一口气,他学不来老伙计那套圆滑的生意经,遇到不给情面的客人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美妇人见他低头翻开本子,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掌柜的记下聂翎红就是。” 杨似仙听到名字,笔下一顿,聂翎红只当他拿不准写法,伸出一根手指在桌面比划给他看。 “谢谢太太。”杨似仙飞快地打量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把“聂翎红”三个字端端正正地抄在入住单上,心中暗道自己太过多疑。 黑丫头见聂翎红跟他好说话,也不便撂脸子,不情不愿地走上前对杨似仙报了名字,“钟素,钟秋。” 聂翎红让他开了一间小套间,同行三人并未分开独住。杨似仙记完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9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入住登记单,跟三位女客简单叮嘱了两句注意事项,便把门号牌递交给了她们。待到人要上楼时,杨似仙见她那通身的外地人打扮,乍一看觉得稀奇,再一瞧又有两分眼熟,不由得多瞥了两眼。殊不知那副没睡醒的模样,看起来鬼鬼祟祟的,叫聂翎红不得不出言提醒道,“钟素钟秋,看着点行李。” 这番委婉的言辞敲打,点醒了好奇心盛的杨似仙,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错开了眼。于是,三位女客快步从前台离开,拎着手里的包袱直接上了楼梯。 入住的套间在三楼,钟家姐妹用挂在门号牌上的钥匙打开房门后,笑说道,“这家旅馆的名儿,听着倒像咱们那处的驿站呢。” 聂翎红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坐在床畔摸了摸上面的牡丹绣样花被单。她不知道龙祥旅馆是聂平川跟沈家合开的住店,心里头跟钟家姐妹想的一样,只当这是遇到巧合了。 小套房里配带着独立卫生间,钟家姐妹进去一看,对着洗脸池子上的自来水管跟吊在浴缸上的花洒稀奇道,“这处还装着现成的热水管子呢。” 聂翎红见着她俩身上这股新鲜劲儿,笑而不语,坐在沙发椅上歇了会儿脚,开始动手去收拾自己的行李。她出门在外带的东西不多,衣服可以现成买,钱管够就行。四四方方的蓝布包头在床上摊开,最里头塞着一块用帕子裹好的手表。 手表的壳子很旧,看起来是有了年头的老物件了,但被保存的很好,除了发条不灵之外其他仍是全须全尾的,若是拿到五金店里修一修,多少还能再拿出来用一用。聂翎红指腹摩挲着冰凉的手表带子,有些意难平。 “红姐,连夜赶了几趟火车,进去洗个澡好好歇歇。”钟素看到她又在劳神,轻轻搡了旁边的钟秋一把,走到前面开口道。 聂翎红听到这话点了点头,她今天还要出去会客,是得好好打点自己,饶是这么上门未免有些不像样。 大下午,陆元帅坐在书房里捣鼓收音机,选频道的按钮调试起来不灵便,音筒里传来滋里吧啦的电线炸响声,把忽然进门的老管家给吓了一大跳。 “大帅,外……” “等等。”陆元帅低着头打断了他的话,顺手把近视眼镜架在了鼻梁上,专心致志地调试收音机,然而摆弄许久仍不见好,除了时大时小的电流声,几乎没有个正常动静传出来。老管家心道,别人家的主子闲在家里哪个不是喝茶逗鸟,这位可好,净跟洋玩意儿较劲,果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厉害人物。 陆元帅认命似的默叹一声,把出了故障的收音机收到抽屉里,转向老管家开口道,“说吧,什么事儿?” 老管家见他忙完了,恭着手把帖子递交过来,说是外面有人上门来请客。这事来的突然,叫陆元帅听了,把收音机朝桌上一搁,虎着脸说道,“奶奶的,哪门子的好家伙,要请客也不提前知会一声,直接跑过来找晦气,老子能给这脸吗?” 老管家听了这话,脸上陪着小心,走上前附声道,“谁说不是呢,这也忒没礼数了,我本来也是劝着人回去的,但外面那位说您一定会赴约,那话里缠磨得实在没办法了,我就只能进来通报了。” 陆元帅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予作答。老管家审时度势,见他没把自己往外赶,紧着陆元帅跟前说道,“汽车里坐着的正主没露脸,是两个梳麻花辫的大姑娘从后座下来传的话。” “哦?”陆元帅一听这话来了兴趣,“两个大姑娘这倒稀奇,我最近也没跟这些个风流人物打过交道,你去把人请进来说话吧。” “这……那位说不方便入咱家的门。”老管家把这话一说,替陆元帅犯了难,往下接话道,“我估摸着是您旧时的朋友吧。” “什么麻烦玩意儿,找上门来讨价还价的。”陆元帅嘴里恨骂着,摘下鼻梁上的近视眼镜满腹牢骚地出了门。 是时,聂翎红坐在车上看到陆元帅从屋子里头出来了,抬起手腕整了整衣襟便也推门下来见人。这照面一打,两个心有准备的人都有些不自如,聂翎红是慌的,陆元帅是讶的,总而言之就是磕绊。 “陆元帅,好久不见。”片刻之后,聂翎红松了口气,低头向他打了一声招呼。 陆元帅此时无需闪躲她的目光,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嗯”,站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就这么手足无措了一瞬,继续干巴巴道,“咱们……有话到外面找个地方再说吧。” 聂翎红闻言,抬起头把脸侧的碎发拨到耳后,应了他一句,“也好。” 二人目标达成一致后,聂翎红坐着陆府的专车,跟在陆元帅后面进了盛华饭店的包厢。 “你这趟来天津,不容易吧。”陆元帅走到桌边替她拉好椅子,目不斜视地在聂翎红对面坐下,语气故作坦然。 “想来就来,别人拦也拦不住。”聂翎红话里顿了顿,接在后面说道,“其实哪有什么值得担心的,我的根在那里,总是要回去的。” 陆元帅听她这么讲,没法往下寒暄,两个人明明话未说开,却统一保持着沉默。良久,陆元帅清咳了一声,指腹摩挲着光滑的杯口,触摸到了瓷壁的温凉,“翎红,你不说,我大概也懂你的来意,聂平川想跟我作对,我……” “陆元帅误会了,聂平川的立场跟我的立场不一样,我只想请你放人。”聂翎红苦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那小子是……”陆元帅紧跟在后面,向她追问道。 “我们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0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沉水寨的下任继承人。”聂翎红抬头跟陆元帅对视了一眼,目光冷漠,她刻意回避了对方心中所想,直接把话给说死了,不留予旁人探究的余地。 聂翎红的态度明确到了这个份上,陆元帅是无论如何腆不下脸去追问。他默默坐在椅子上自斟自饮,赶在伤神之前及时刹住了心中的不快,“既然如此,一会儿回去的时候你直接到帅府把人带走就是。” “好。”聂翎红应了这一声,就没再往下接话,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话题应该点到即止。 回去之后,陆元帅说话算话,刚到家门口就立刻让人把聂金宸带了过来。这边两人见面,聂金宸喊了一声“娘”,聂翎红“嗯”了一声,刻意回避了陆元帅的目光。 陆元帅听在耳里,回头深深地看了聂翎红一眼,转身迈进了大门。他的心情很克制,没有多问也没有争执,仿佛将心事没入了波澜不惊的湖面。他想起当年在云南歇脚的那一天,自己躺在草垛上一抬眼,只有浅淡的阳光铺在宽阔的碧空中,连一片多余的云彩都没有。 从陆府出来后,到了龙祥旅馆聂金宸给聂平川打了个电话,跟他简单说清了情况。聂平川在电话那头知道聂翎红来了,心中感到有些意外。聂翎红自当年生下聂金宸起便开始不问世事,这是她二十年来第一次走出佛堂,一走就走来了天津。 想到这里,聂平川迅速从半山别墅动身下山,赶到龙祥旅馆跟这母子二人见面。聂翎红知道他要来,把聂金宸打发上了三楼,自己坐在一楼的茶室等着。 一见面,聂平川看到聂翎红满心不悦的模样,凝固了脸上的笑意愣在了原地。 “聂当家,你想把我的儿子教成什么模样。他是沉水寨的下任家主,不是跟着你到天津来与群狼分羹的野心种子。”聂翎红这回有备而来,早已在线人带来的消息中洞悉了聂平川的目的。她或许不算一个亲近儿子的母亲,但当看到聂金宸伤痕累累地站在自己面前,还是忍不住心疼了。 聂平川见自己瞒她不住,索性也不找那脱身的空话来讲。他抬手松了松吃紧的领子,脸上讪讪的,“红妹子你放心,金宸是我们聂家的好孩子,我这当舅舅的,虽然是老爷子过继来的外子,但心中吃着聂家的恩情,总不会害了他就是。” “哦,是吗?”聂翎红听了这话,眼皮一抬,沉郁的目光落在聂平川的身上,语气冷淡道,“聂大哥这话说给我听也就罢了,只这金宸是个一根筋的愣小子,你扪心自问,为了那些个花花心思利用他,这合适吗?” 聂平川受了她的质问,无奈苦笑,“时至今日,你心里还是有陆瑾和……算了。” 他说完“算了”,也就再没了话,默默把摘下的帽子重新扣到头上,转身跟走到门里的聂金宸擦肩而过。 “娘,你跟舅舅吵架了?”聂金宸皱着眉头,目送聂平川垂头丧气地走出了龙祥旅馆的大门,转向聂翎红问道。 聂翎红人坐在椅子上,被聂平川临走前说的那番话给激得胸口一阵起伏,“金宸,你别跟他混在一起,咱们回家。” 聂金宸脑子里想着舅舅,眼中又看到母亲这副心悸模样,左右为难了一阵,站在原地默默低下头,嘴上应不出好也应不出不好。 第85章 进退两难 陆流云回到天津之后,把公益会的几个负责人喊到盛华饭店请了一顿大客。等到了饭点,除了三浦新久称病推脱之外,其他人都来了。 陆流云听到消息虽然心中有些落寞,却也不便扫了大家的兴,站在大门口尴尬了一阵笑笑也就算了。众人聚到包间后,桌上的气氛挺热闹。因为大家都是学生,不讲生意人在饭局上的油舌把戏,是上菜就吃,来酒就喝,很快就把话苗子给炒热了。 沈京九醉醺醺地拉着老油子们把酒言欢,手表壳子撞在眼前的水晶碟子上哐当响。陆流云坐在旁边红着脸打了个酒嗝儿,指着他手上崭新锃亮的英牌手表打趣道,“沈兄,你这白金壳子可耐摔?” “去去去。”沈京九泼泼洒洒地端着酒杯,偏过头瞄了陆流云一眼,“碍着哥这手表什么事儿了,我只怕把人家这水晶碟子给撞破了。” 说罢,紧着后面啐了他一口,“穷相!跟爸爸出来就得带胆子,甭说水晶碟子,钻石裸子碎了都使得。” “哎呦,这气魄。”陆流云听他搁这儿疯言疯语,登时就来了兴致,抬手拍了拍沈京九的肩膀,笑说道,“得,你就是我爸爸!那边哥儿几个,赶紧过来给我新爸爸敬酒。” 旁边几个喝大了的老油子,见到桌上有热闹可寻,便也乐得跟在后面起哄,上前按住沈京九的挡住杯口的手,哗啦一声往里头倒了个实在。 “妈的,这帮孙子,活现眼的坑爹货。”沈京九举着酒杯笑骂,一圈喝下来被灌了个大满贯。 不消多时,一桌子的人晃着酒瓶子醉了个歪七倒八。沈京九一向在外舒服惯了,不肯屈尊在包厢里打盹。人刚走到门旁边,不甚被凳子腿给绊了一脚,他就着摔下去的屏风一趴横了个斜躺,转头就呼呼大睡上了。 是时,三浦新久在日公馆里悠闲地看报纸。桌上的和式漆盘里摆着两块现烤的华夫饼,边角抹了树莓果酱,一口咬下去十分酥软。他就着瓷杯里的红茶热热喝了一大口,优雅叉起沾满果酱的甜饼,吃得心满意足。 广濑户接完电话,走到书房前敲了敲门,对着三浦新久通知道,“少爷,收买的女学生已经把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1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消息散布出去了,现在只等您一发话,匿名揭发信就差人送到天津的各大报馆去。” 三浦新久坐在椅子上,近乎平淡地“嗯”了一声,拾起雪白的餐巾一角擦了擦嘴角的果酱,没再往下说话。 广濑户盯着他的背影站在原地顿了顿,无声苦笑,“少爷,您真的要这么做吗?” “有什么问题吗?”三浦新久不答反问,显然是有些不耐烦了。 广濑户如今揣摩不透他的心思,也不好贸然开口。他弯下腰低低地用敬语说了一声抱歉,脸上的表情十分庄重。三浦新久未曾回头,只挥了挥手,把他打发走了。桌上的点心已经见空,他抿完最后一口热茶,合上手里的报纸,嘴角无声上挑。 用不了多久,明天的报纸上就会刊登青年学生公益会“披皮藏脏”的消息,与此同时,他的陆君将会跟在后面一起身败名裂。 此刻,陆流云人在盛华酒店打了个激灵,从醉梦中醒了过来,入眼桌上杯盘狼藉,十分不像样。他揉了揉眼睛,起身去开窗户,企图把包厢里熏人的酒臭味给散一散。不想,手刚扶上窗沿,便听到下面一片闹哄。陆流云拉开一条窗缝,向外看去,便见楼下吵嚷嚷地挤了一大堆人,那嘈杂场面活像个菜市场。 陆流云心中纳闷,正准备探头出去仔细看看,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他晃了晃脑袋,仍然觉得有些不清醒。 外面传来“咚咚”的敲门声,领班火急火燎地站在门外,敲了一阵不见有人答应,改换了上手拍,“几位少爷还忙着喝呐,快别磨蹭了,赶紧走吧,下面一帮找事的来了。” 窗外的嘈杂声越来越大,沈京九迷迷糊糊地从凳子上爬起来,拍着桌子喝骂道,“吵死了,哪些混账玩意儿在外面闹事?” 这时,领班已经把门给硬生生地推开来,他跑进包厢,对里面一脸懵然的青年学生急切说道,“哟,怎么还醉上了,我说您几位赶紧走吧,外面来了一大堆的找事儿的,说要把陆少爷给揪出去问罪呢!” “什么,揪我出去问罪?”陆流云扶着桌子站起来,越听越不明白了,他不过是待在酒店喝了一会儿酒,怎么就都乱套了。 沈京九琢磨着事情不对劲,拉开窗户往外一看,却见自家学生会的干部们带头站在门口,手里拉着讽刺人的红色条幅,上书“锄奸卫道”四个大字,个个神情激昂,恨不得把楼上的人给活吃了下去。 刺骨的冷风扑面而来,他打了个哆嗦,再往后看去,发现学生队伍后面紧跟着街头小巷的闹事群众,甚至连记者都堵在外围准备拍照。 这场面来的突然,却又像是一副早有预谋的架势。 “外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陆流云走到他旁边,正准备伸着脖子往外看,被沈京九一把推了回去,“陆兄,现在情况蹊跷,你可别忙着出来露脸,赶紧让领班带着你从后门出去。” 陆流云站在原地还在纳闷,沈京九拍着大腿“嗨”了一身,把陆流云拉过来自作主张跟他换了衣服。外面的动静闹得越来越厉害了,隐约能听到叫骂声,仓促中不知道是谁打碎了酒瓶子,陆流云在这“哗啦”一声碎响中,把沈京九的帽子抓过来扣在脑袋上挡住面孔出去了。 很快,酒店的保安们抵挡不住群情激奋的民众,被这声势浩大的一帮人给闯进了大门里。幸亏陆流云跑得快,赶在他们追上来之前坐上汽车逃走了,不然留下来怕是少不了一顿大苦头吃。 陆流云稳住心神,坐在车上思虑一番直接跑回了大帅府。横竖家里养着巡逻队,外面的人暂时也没那胆子敢跑上门来闹事。陆流云回到帅府后,没有声张这件事,只悄悄给周衡西打了个电话,简单说明了情况之后,告诉他自己今晚不回家睡了。 陆流云攥着听筒东扯西扯,把周衡西给成功糊弄了过去,挂了电话之后,他不顺意地挠了挠脖子,强压在心头的苦闷久久未能平复。就这么辗转反侧地捱到了早上,等到第二天报纸出来了,他读完内容才知道是三浦新久把自己推向了风尖浪口。 报纸上的内容写得很详细,说是陆流云假借公益之名,把女学生卖到黑作坊去敛财。直到其中一位女学生从窝点逃出来之后,亲手撰写了匿名信投到了学生会跟报社,这才号召起了“大家”的力量去对抗恶势力。 沈京九一行人知道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去澄清。谁知在关键时候,声称支持正义的三浦新久,站出来一手提供了公益会调换受助名单的证据,把陆流云敲定在“有罪”的钉板上。而他本人为了与公益会划清界限,主动出资财力负责追查名单上剩下的女学生下落,于无形之中成全了自己的好口碑。 陆流云快速浏览完上面的内容,“哗啦”一声把手里的报纸甩到茶几上,心里只觉得可笑。社会真是不公平,自己为了公益劳心劳力反要被人倒打一耙,而三浦新久这个釜底抽薪的小人却捡起便宜成了救世主。 想到这里,他简直气不动,颤抖着双手把报纸抓起来揉成一团,狠狠摔在脚下。周衡西在这时候恰巧走到了门里,他一早得到消息后便匆忙赶了过来。现在看到陆流云这副伤神模样,站在原地抿了抿薄唇,心里也是挺不好受。 “我想不通三浦新久有什么理由要这样害我?”陆流云跌坐在椅子上,目光一片茫然,“虽然大家立场不同,但互相也没有做出过有损利益的事情。我是真把他当成了朋友,没想到到头来却搬起石头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2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砸了自己的脚。” 周衡西看到陆流云这副丧气模样,不忍心告诉他,如今这桩事情远比他想的要复杂。不仅公益会的事情闹上了报纸,外面的群众受到三浦新久的谣言煽动,也已经准备拉起条幅上街□□了。 周衡西默默待在大厅里陪了陆流云一会儿,被陆元帅叫进了书房,显然这事已经传到他的耳朵里去了。 陆元帅背着手站在屋子中央,跟他默默对视了一眼,“三小子这回是摊上事了。” “大帅,这件事不是他的错。”周衡西心知这档子麻烦难理清,但论其根本实在不应该怪到陆流云的身上去。 陆元帅听完这话点了点头,默默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傻儿子在外面着了人家的道,心里实在是冤枉。只是谣言向来三人成虎,现在外面民愤难平,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除非陆流云一直躲稳当了,否则一旦被人给逮着了,拉到外面还不是个半死。 公益会这档子事情在幕后黑手的操控下情形越闹越大,百姓们热血一上头,连总理的大红门都敢砸,若是让儿子在这家里坐以待毙下去,怕是自己都保不住他。事已至此,陆元帅不得已要做出下策——他在把周衡西喊过来之前,已然准备好了要把陆流云给送出国去避难。 陆元帅当机立断,思索着把这事情合计起来跟周衡西商量,后者听到这话愣在原地,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了,这法子不好吗?”陆元帅抬头看了他一眼,觉得周衡西慌张得未免有些莫名其妙。 周衡西低下头不说话了,这法子是好的,对谁都好,只除了他一个人之外。 “大帅,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片刻之后,周衡西压住眼底的波澜,抬头向陆元帅问道。 “衡西,你是进修过的人,应该知道正义之士的口诛笔伐刊登上报,消息就像屋外的雪花一样飘向天津的各个角落。你觉得,我儿子还有选择的余地吗?”陆元帅定定地看着他,语气冷淡地陈述着事实。 “大帅,我明白了。”因为没有选择,所以只能委屈。周衡西深吸了一口气,心里也清楚,对陆流云而言,为他好跟舍不得是两码事。 “行吧,事情也就这样定了。”陆元帅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揉了揉眉心对他说道,“只是,三小子那边不好办啊。他是个犟种子,怕是不愿意受了诬陷灰溜溜地跑出去避难。衡西,我把他送到国外这件事情只能偷摸着办,要是被他发觉了,你帮着打个掩护,别叫他跳出来坏事。” “好,我替您瞒着。”周衡西把嗓子里的一声低叹咽了回去,抬起头对陆元帅做了保证。 第86章 他的约定 陆元帅想要送子出国的事情瞒着陆流云紧锣密鼓地进行着,他预先打点起人脉关系替儿子疏通了道路,准备一周之后让陆流云坐火车到上海的港口,跟着靠岸的英国游轮出行。 现在钱到了位,一切都是顺利进行的,只差一个心甘情愿走人的陆流云。陆元帅思前想后,把急签的护照跟兑好的英镑从抽屉里拿出来,决定跟儿子好好摊牌。 陆家书房,两父子坐在灯下面面相觑。陆元帅坐在太师椅上沉吟许久,不小心把压在文件袋下的证件材料给亮出了一角。陆流云看到护照本子的封皮心中有些警醒,正要开口时,陆元帅抢在他前面说了话,“你也这么大了,如今外面的世界这么新,年轻人应该出去见见世面。” 陆流云乍一听他老子这话说得在理,可是直觉又告诉自己事情有些不太对。他仔细想了想,决定按兵不动,老老实实地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等着他老子发表下一句高见。然而,陆元帅因为吃不准儿子的态度,故而心里没底,跟陆流云拉不开话匣子。 他犹豫再三,叹了一口气,“你既不是个好骗的,做爸爸的也不白费那嘴皮子了。就公益会那事掀起来的麻烦大,天津现在是留不得你了。英国那边我也打点好了,等到了地,负责接风的老华侨会帮你安排好住行。” 陆流云双手扶在膝盖上,等他老子把话说完后仍然保持着一副端坐模样。倒不是人有多老实,他只是单纯的脊背僵直,坐在这里感觉快要窒息了。陆元帅不打算看他沉默到底,试探性地跟在后面补充道,“船票定在下周的今天,你要是有什么想准备的,回去列个单子交给管家……” “爸爸。”陆流云淡淡开口,抬头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想走。” “什么?”陆元帅虎着一张脸把倒霉儿子给骂上了嘴,“搁这儿闹什么呢你,只是暂时出去避避风头,又不是不让你回来。” “我问心无愧为什么要走。”陆流云屁股离开凳子,起身往外挪了一步,显然是不情愿的。 “捅了这么大的篓子,我都没办法压下去,还能由得着你做主?”陆元帅狠命一拍桌子,开始大动肝火。 “只兴别人冤枉我,就不兴我本人出来替自己说句公道话?”陆流云也生气了,他站在原地发出一声冷笑,迈开步子就准备往外走,“既然事情压不下去,那还瞒什么天过什么海啊,我这就出去要理去,看看老天爷能给安排个什么缘法!” “真是反了天了,混账东西,你要跑哪儿去!”陆元帅心里那个急啊,造孽儿子现在哪儿能出去,这出去就是人人喊打,臭小子还要不要命了! 这厢儿子跟老子在书房里闹得不可开交,扰出来的声响惊动了外面的勤务兵。大家伙儿躲在门外察言观色,看到大帅这回动了大火气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3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没有一个人敢进去捋老虎须。陆元帅一把搡住倔强儿子的衣领子,暗暗思忖道,到了出发的那天就算硬扛也得把他打晕了拖上去! 书房里闹出来的大动静惊动了周衡西,他得到老管家的报信后,迅速赶了过来,入眼即是陆家父子争执斗气的场面。周衡西无奈一叹,静悄悄地走到陆流云的后面对准脖子下了一记手刀,只一瞬间,对方就软绵绵地倒在了自己怀里。而陆流云眉头紧锁着,纵然昏倒了也是一副不情愿的委屈模样。 陆流云被打晕之后,往床上一躺就躺到了天黑。周衡西自知对他不住,一直陪在旁边等到人清醒。 “谁打的我?”陆流云头垫软枕,用手揉着脖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周衡西撩他一眼也不说话,过了半晌,觉得瞒不住了,才迎着陆流云的狐疑目光坦然承认道,“是我。” 陆流云手放在脖子上,脸上一愣,也没往下细想,对周衡西打诨道,“你这机灵人当的,二话不说就冲上来帮老丈人揍媳妇儿,我可心寒了啊。” 周衡西没接这话,抿了抿薄唇跟他开口道,“云哥儿,你就听大帅的话,早点走吧。” 陆流云的笑容转眼就凝固在了脸上,他伸手一点自己的鼻尖,再指向周衡西,“这事儿,除了我,你们都知道了?” 周衡西低头从嗓子里闷出了一声“嗯”,脸上的表情掩藏在暗淡的光影下,叫人琢磨不透他的心里态度。 “挺残忍的,你们。”陆流云背靠在床上淡淡应了他一句,除了苦笑只能苦笑。把他送出国这件事,参与其中的人统一默契地瞒着自己,叫他对此一无所知。 “云哥儿,等局面安稳下来了,我去接你。”周衡西抬头看他,伸手入被,握住了陆流云的一只手。如果可以,他真的想陪着他一起去,可是这里的摊子落得这么大,他走不了。 “你就这么舍得要我走?”陆流云松着手指,被他虚虚地拢在掌心里,语气很落寞。 “咱们的日子还很长,你要好好的,我才能放心。你不是说想让咱们以后一起去国外定居吗,这回你先去探探路,行不行?”周衡西在被子下面摩挲着他的手背,嗓子有些发苦。 陆流云垂下睫毛,抿了抿唇角,过了好半晌,他扶着胳膊无奈苦笑,终于意识到自己这回是非走不可了。 “那得多久啊?”他闷闷地问道。 “最多一年。”周衡西揉着他的手心,嘴里担保道。 “那说好了啊,你要不来,就是天上下刀子,我也顶着它回来找你去。”陆流云得了句准话,这才心里好过了一点,想想还是不放心,又紧着跟他撩狠劲儿。 “别说这不吉利的话。”周衡西在他的手背上轻轻呼了一巴掌,心中滋味不必他难捱。 “没多久我就得走了,咱们回去住两天吧。”陆流云反握住他的手,近乎恳求地跟周衡西商量道。 “好。”周衡西点点了头,到书房里做主说动了陆元帅。陆元帅从儿子晕倒后一直冷静到了现在,多少也宽了心,只要陆流云答应出国避风头,其他事情都好商量。 当晚周衡西就带着陆流云回了周公馆,虽说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看着,出不了事,但为了以防万一,他们在走的时候还是接受了陆元帅的安排,让勤务兵开着车子跟在后面留意着。 在这段日子里他们哪里都没去,成天安静地待在周公馆里彼此作伴,同时默契地没有再提出国这件事情。就这样慢慢消磨到了临行前的最后一天,两个人互相压住心事,不约而同地苦涩了,偏偏这苦,还让人说不出来。 吃过午饭,陆流云开始上楼收拾行李。他需要带的东西并不多,陆元帅已经提前让人把支票跟护照送了过来,其他的,也就是一些路上换的轻便衣物要整理,再没什么别的麻烦东西要找了。 周衡西跟在他后面进了卧室,上一次陆流云把皮箱搬出来的时候,他们两个还在欢欢喜喜地阔论着将来的打算。而这一次,谁都没法预料得到为了以后的再度相见,接下来的一年里会遭遇到怎样的波折。 陆流云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走到前面拉开窗帘,看着窗外时不时经过的低调专车,转头向周衡西调笑道,“爸爸这梢盯的,倒像咱们是私奔过来的一样。” 周衡西抿了抿唇角,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目光落在陆流云的脸上移也移不开。陆流云一时心慌,低下头来继续收拾行李,周衡西走到后面一个拥抱把人环住,枕上了陆流云的肩窝。 “云哥儿,等着我去接你。” “傻话说早了,我这会儿还没走呢。”陆流云抬手一拍他的手背,说完这话嗓子就酸了。 “你别不来啊……”陆流云背对着周衡西深深吸了一口气,轻声对他说道。 回答他的是印在耳畔的重重一吻,周衡西的呼吸扑在陆流云的软垂上,像一星簇燃的火苗,这火苗在衣料摩挲的间隙里“腾”地烧将起来,意图游遍他全身。周衡西把人转到自己跟前,轻轻抵上陆流云的额头跟他对视,“老周家实名盖戳的媳妇儿,怎么能说丢就丢,你要想跑,我还不答应呢。” 外面树静风停,屋里的人拉上窗帘不分日夜地拥抱在一起,把压抑在这些天的错综心事杂糅在热情的韵律里起伏冲撞,就如同虔诚的信徒一般,在内心深处殷切期盼着,流逝在身上的时间能够永远静止在这座周公馆里。 陆流云走的那天,天津又开始下雪。 周衡西站在月台外面目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4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送着陆流云走上火车,远远冲他挥了挥手。一声悠长的汽笛在细雪中拉响,陆流云跨进车厢前不经意地一抬头,从半空中下落的雪花不偏不倚地吹到脸上,覆盖住他眼角的晶莹。 走过这一站,坐上从上海到英国的游轮,他就将远离故土跟爱人了。 “云哥儿——”周衡西拢着双手对走到窗边的陆流云呼唤了一声,就在这时火车发动,把他的下句话淹没在铁轮咬合轨道的轰响里。 陆流云放下行李,无声地冲他挥了挥手,鼻子一酸,滚了一下喉结,把想说的话全都咽回了肚子里。 此时,在第二节 车厢里,装作侍应生打扮的胜子走到武越州身边弯腰说道,“大老板,妥了,陆家那小子这会儿就在咱们隔壁的独立包厢里。” 武越州把脸挡在报纸后面点了点头,待从窗外目送周衡西一行人离去,咬牙一笑,“这回有怨抱怨,有仇报仇,谁都别想往回躲。” 第87章 天翻地覆 火车发动之后,人声闹哄的走廊里变得渐渐安静起来。陆流云从天津到上海有段时间要等,索性把塞在行李箱外侧的《鸭舌帽》拿了出来,欲要看会儿小说打发这段无聊时间。 胜子一身侍应生的打扮,站在走廊里把棉布口罩戴上了脸,推着餐车走到陆流云的包厢敲了敲门,“先生,送餐服务。” “这是送错了吧,我从上车到现在还没要过东西呢。”陆流云把包厢的木门拉开一条缝,冲胜子摆了摆手。 “今天天气冷,列车长怕客人们为了赶车来不及吃早饭,特地让我到一等车厢来给各位送点热食。”胜子生怕陆流云一口回绝自己,扬了扬事先准备好的咖啡壶跟面包篮,目光十分恳切。要是在火车上直接动手,搞出来的动静还是挺大的,如果能来软的最好不去用强。 陆流云早上出门前时间倒是挺充裕,只是自己没有心思吃东西,这会儿他一个人坐在车上,倒也察觉出了两分饿意。想到这里,他便推开木门把人放了进来。胜子内心一阵窃喜,拎着咖啡壶跟面包篮闪身进来把木门给好好拉上。 陆流云人坐在沙发椅上,不经意间抬头看了一眼胜子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坐了这么多趟火车,还没见过有在火车上戴口罩的侍应生,不由得狐疑地上下打量起胜子来。 胜子低头给他倒了满满一杯热咖啡,余光发觉陆流云在看自己,连忙揉着嗓子轻声咳嗽,装作得了感冒的模样。陆流云见状也就不再疑心,只当他是得了风寒不想耽误工作才戴的口罩,目光落回纸张上继续品读小说。 “咖啡装进保温壶里有段时间了,先生趁热喝。”胜子作势拿起挂在肩膀上的白毛巾给他擦了擦桌子,顺手把放在桌上的咖啡端到陆流云的手边。 陆流云抱着书本“嗯”了一声,抽出一只手去端起杯子,往胃里热热地灌了一大口热咖啡。胜子见到自己差不多要得手了,激动地险些把摆在桌上的夹心面包给碰落在地。 陆流云翻了两页书,觉得脑子有些发昏,抬头一瞥发现人还没走,刚要开口,却见眼前的侍应生不怀好意地向自己靠了过来。紧接着,他就被人用浸了miyao的毛巾蒙住口鼻,还没来得及挣扎就倒在沙发上失去了意识。 胜子拉下口罩,抬起袖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有惊无险道,“亲娘老子,可算是得手了。” 是时,陆元帅人在家里枯坐,心不在焉地翻着手里的文件,胳膊一晃,搁在桌角的眼镜往地上一摔,碎了。他怔怔地看着地上的碎眼镜,像是不敢相信自己能这么马虎大意。刚要喊人来收拾,朱副官从门外急匆匆地走进来,向他面色凝重道,“大帅,三少爷在火车上被武越州给绑了。” “你说什么?”陆元帅双眼一瞪,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大帅。”周衡西得到消息后跟在后面赶了过来,眼中也是一片焦急,“武越州放话说,要您亲自过去换人。” 陆元帅听了这话心中了然,武越州这是抓了儿子来当要挟自己的筹码,想要跟过去的恩怨彻底来个了断。他背着双手在屋子里走了两步,转向面前二人说道,“武越州这狗东西不好对付,要为了三小子,只能我亲自去会会他。小朱,传我的命令下去,挑二十个稳当的年轻小子一会儿跟在后面一起走……到时候我一个人进去,你们待在外面埋伏,不要轻举妄动。” 陆元帅吩咐完了,支走了朱副官,把周衡西给单独留了下来。他坐在太师椅上叹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道,“衡西,如果发生什么事,你记住了,三小子的安危要紧,其他的,哪怕包括是我,你都要后做打算。” 周衡西听陆元帅这话说得沉重,知道此去凶多吉少,他站在原地低低地“嗯”了一声,开始心乱如麻。 陆元帅用最短的时间准备好了去赴这趟生死约,双方见面的地点定在日租界附近的废弃老工厂,武越州先他一步有备而来,派了手下的小喽啰在外面把关。而陆元帅怕打草惊蛇,让手下的人马停在远处,单枪匹马地迈进了工厂大门。 一阵寒风从身边呼啸过去,陆元帅伸出手去“吱呀”一声把沉重的铁门推开,大块的灰尘掉下来模糊了他的视线。陆元帅抬起袖子捂住口鼻,后退一步呛了两声把眼前的情景看了个清楚,废厂房里足有七八只枪口对准了自己。 武越州站在厂房中央嘴里叼着雪茄,冲他低低一笑,目光之中对陆元帅的厌恶丝毫不加掩饰。 “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5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陆瑾和,好样的,当真一个人来了,你也就这点好,遇上大事不犯孬。” “陆某人当不起武师长这一夸,但凡是个有血性的人,遇上这事都会这么干。”陆元帅这话说得讥诮,句中重音刻意落在“师长”两个字上,叫武越州听了恨不得冲上去扇他两个大耳刮子。 “妈的,要不是因为你,这天津城现在就是老子的天下!”武越州恨恨啐了他一口,抬手往陆元帅脚下开了一枪。 “这么沉不住气?”陆元帅没想到他这么不经激,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稳住了身子,但心里实在有些没底,便及时打住了话头,昂着脑袋对武越州说道,“武越州,你今天要财也好,要命也罢,咱们两个有账慢慢算,你先把我儿子放了。” 武越州听了这话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向后大手一挥,胜子揪着陆流云的衣领子把人从旁边的空房间里拖了出来。陆元帅粗略扫了一眼,看到儿子全须全尾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不像是被人折磨过的模样,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气。 “嗨,小子醒醒,你老子过来救你了。”武越州蹲下来拍了拍陆流云的脸,把陷在昏迷中的人拍得一个激灵醒了过来。陆流云掀开沉重的眼皮有些意识昏沉,他身上的miyao后劲还没过,整个人被反绑了起来,手脚都是酸麻的根本无法动弹,更枉论是开口说话了。 武越州人质在手占着上风,得意洋洋地冲陆元帅扬了扬下巴。陆元帅冷眼旁观,感觉武越州看起来不像是个要放人的样子,脸色一沉,用手指暗暗一碰藏在袖子里的勃朗宁,决定先发制人。 这时,站在武越州身后的胜子挨着风口使劲嗅了嗅鼻子,嘴里纳闷道,“外面什么味儿这是?” 武越州闻声抬头,刚要转过去查看情况,却见躲在外面的小喽啰哭丧着脸跑进来说道,“大老板,不好了,有人在外面放了火!” “什么!”武越州抬手把枪口对准了陆元帅,嘴里骂道,“妈的,陆瑾和你这狗娘养的敢跟老子玩阴的。” 陆元帅站在原地一脸懵然,朝地上呸了一声,指着武越州回骂道,“去你妈的,这不是老子的主意。” 外面浓烟滚滚,顺着冷风飘起来呛得人头晕,瞧这趋势势必不能在厂房里面久待。武越州恨恨一跺脚,跑上去用枪顶着陆元帅的脑门,把陆家的老子儿子一起押在人后撤退。 此时,远在半条街外的朱副官,把望远镜放下来对周衡西说道,“周先生,里面的人开始撤退了。” 周衡西从他手上把望远镜接过来,看到武越州一行人仓皇跑出来的身影,对朱副官点了点头道,“这回大家都在明处,动起手来也省得咱们吃亏。” 武越州为了以防万一,预先在外面安排了接应的车辆。这会儿他手里押着陆家父子,迫不及待地带着手下往安全了撤退,生怕一个不留神被人在暗处给打了黑枪。 陆元帅被他用枪顶着脑袋,心里有些发怵,忍不住开口破骂道,“武越州,老子被你这么多人包围着,是插翅也难飞。nitama能不能把枪口对着地上放,万一走火了信不信你直接给我就地赔命。” 这两个死对头都不是省油的灯,武越州心中清楚刚才那火来得蹊跷,这附近定是藏着陆瑾和的帮手。于是,他听了这话缓缓把枪放下,开口吩咐身边的喽啰们,“你们把枪的保险给我栓上,省得磕碰起来走火麻烦。” 手下们听了他的话,纷纷低头把枪上了保险,正要押着人准备往车上走时,一辆黑色军车贴边冲了过来,把替他们开车的司机给一枪爆了脑袋。武越州猝不及防吃了一记闷亏,抄起枪托就准备往陆元帅的脑袋上砸,却不想陆元帅袖子一滑,把悄悄开了保险的勃朗宁照着他的小腹一顶,笑得老谋深算,“老伙计,失策啊。” 武越州气得牙根发痒,“你敢动老子,我就先宰你儿子……” 这话他说到一半就住了口,因为陆元帅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了一颗手|雷,玩味地接在手里抛了抛。喽啰们看到他手上这颗炸起来不要命的玩意儿,统一惴惴不安地向后退了一大步,非常自觉地给陆元帅让出了包围圈。 “走。”陆元帅一拽他的衣领子,把武越州拖了个趔趄,旁边的胜子急惶惶地站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 “小兄弟,过去帮我儿子松绑。”陆元帅抬眼一瞪,胜子顶着武越州的眼刀冒着冷汗替陆流云割开了手上的麻绳。 “爸爸。”陆流云勉强恢复了两分精神,踉踉跄跄地扶着车门向陆元帅走了过来。 此时,人在远处盯紧情势的周衡西看到局面缓和了下来,摘下脖子上的望远镜交到朱副官的手上,决定亲自去接陆家父子。 “周先生,小心点。”朱副官递过去一把□□,把望远镜挂到了脖子上。周衡西向他点了点头,推开车门坐上了驾驶座。 陆元帅等儿子过来了,暗暗松了一口气,把手榴弹重新塞回上衣口袋里,用枪胁迫武越州跟自己步步后退,“儿子,你先走,这里他们人多,咱们多留一个人就多存一份危险。” 陆流云知道自己这会儿留在这里只有帮倒忙的份,听到这话“嗯”了一声,转身扶着墙壁向外面走去。他不知道,陆元帅看到他走了自己就没有再向后退,做爸爸的给儿子控制住了危险范围,把活路先让给了自己的孩子。 武越州见他如此动作,已经暗中猜到了老对头的用意,顶着陆元帅的枪口笑了笑,开口道,“陆瑾和,用心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6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良苦啊,当年叶家人怎么就没享到你的福呢。” 陆瑾和听他话中提到了叶家,照着武越州的脸啐了一口,嘴里恨骂道,“我呸,你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也配提叶家,要不是你……” “要不是我,你也没那机会出去自立门户啊。”武越州背对着他哈哈大笑,“谁不知道你陆瑾和当年拐跑了叶将军的掌上明珠,跟外人合谋害死了老丈人,连带着小舅子都没给放过。” “□□娘的血口喷人!”陆元帅受了他的指摘大动肝火,劈手往武越州的脸上甩了个清脆的大耳刮子。武越州挨了他一巴掌,不怒反笑,钻着这个空子反手缴下陆元帅的枪,两人扭打在一起。 混乱之中听见了两声枪声,也不知道是谁打中了谁,陆元帅先他一步从地上爬了起来,站在原地喘着粗气。武越州抬起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摇摇晃晃地跟在后面站了起来。 武越州吃痛地抱着胳膊,衣服上的鲜血顺着手臂淌到了地上,他看着陆元帅全须全尾地站在自己面前,苦笑了一声,知道自己今天是功亏一篑了。而陆元帅双眼发红抬头跟他对视了一瞬,并没有上前将老对头给赶尽杀绝。 “陆瑾和,他们是被你害死的。”武越州最后回头看了他一眼,跌跌撞撞地跟在惊慌的喽啰们后面上车跑了。 陆流云走到半路听到枪声原路折了回去,他的双腿差不多已经恢复了知觉,没跑几分钟就赶到了陆元帅的身边。这时,他们身后响起了周衡西的鸣笛声,陆流云脸上一喜,正要把人叫上车,却见陆元帅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爸爸?”他走到陆元帅的面前,看到父亲闭着眼睛站在风里,紧紧捂住了小腹。陆流云松开了他的手,颤抖着拉开陆元帅的衣服一看,失去外套掩护的枪伤暴露在空气中,泡在一层厚厚的热血里。 “爸爸!”陆流云哀嚎着替他捂住了伤口,陆元帅一辈子都是兵荒马乱,他侥幸没在战场上吃血亏,却逃不开今天这一劫。 陆元帅听到他的呼喊,略有知觉地挣开了眼睛,咕咚一声倒在了儿子的怀里,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笑道,“算命的说我是煞儿福的命……罢了,老子今天一命抵一命……” 陆元帅的目光开始涣散,声音也越来越小,几乎是嗫嚅着阖动着嘴唇。陆流云到底没能听清他的最后一句话。 儿子,我这死值了,你好好活啊。 陆流云抱紧了父亲的肩膀,从嗓子里爆发出一声痛苦的哀鸣,等他再睁开眼睛时,里面一片通红,仿佛随时都能滴下血泪来。 第88章 哭笑不得 陆元帅被送到德国医院紧急抢救之后,重度昏迷成了植物人,据主治医生所说,能够醒来的几率很低。陆流云带着两个血手印双眼通红地靠在墙上,沙哑着嗓子哽咽了起来。周衡西陪在旁边把陆元帅安顿进了重症监护室后,脱下自己的呢子外套挡住陆流云的头脸,把人隐蔽地送回了公馆里。 陆流云进门之后依然一言不发,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像是掉了魂。周衡西看到他身上都是灰尘跟血迹,拉着人到浴室放热水去了。等到一池热水放好,周衡西用手试了试水温才放心让陆流云下去洗澡。 陆流云抱着膝盖坐在浴池里出神,周衡西在掌心打上香波,替他慢慢揉搓头发。陆流云乖顺地坐在浴池里,像是一幅被抽走了鲜艳颜色的油彩画,只剩眼中的一片黑白,无动于衷地装点在睫毛低垂的脸上。 周衡西默默无言地替他擦洗,忽然一滴眼泪砸到了自己的手背上。他一低头,看到陆流云的睫毛在轻轻颤动。周衡西没说什么,打开花洒替他冲洗头上的泡沫,陆流云借着这个间隙,眼泪肆无忌惮地顺着热水从脸颊上滚落下来,寂静无声。 洗完澡后,周衡西把裹着浴巾的陆流云抱进了卧室,等被子盖到了身上,陆流云疲惫地闭上双眼,像是累狠了的模样。周衡西坐在床边等他的呼吸渐渐均匀起来,揉了揉酸痛的眉心起身向外走去。走到门边时,他转过身去看了熟睡中的陆流云一眼,轻轻把门带上了。 出去之后,周衡西靠在门框上抽闷烟。他很久都没碰过这东西了,上一次抽的时候还是在去法兰西的前一晚,他坐在民区大院的台阶上一根接一根地点,抽完半包之后把剩下的丢进了行李箱里,准备到船上的时候再把香烟拿出来解愁。 周衡西从头到尾都没开口劝过陆流云,能哭是好事,总比想不开要强。无关紧要的话哪怕说得再漂亮都没用,天塌下来了总得有人想办法去把它撑起来。对他们来说,遇到现在这种情况,学会面对比出口安慰来得有用。 想到这里,周衡西的唇边呼出一口呛人的白雾,他背靠在门框上嗓子里轻咳了一声,动手掐灭了烧到一半的烟头。 就这么一直昏昏沉沉睡到了晚上,陆流云躺在床上睁开眼睛看到一片黑暗,又仓促闭上了。良久,他再睁眼的时候,默默叹息了一声,掀开被子起身把衣服开始往身上套。周公馆出奇的安静,陆流云走到走廊里,看到书房的门大开着,走过去一看周衡西果然人在这里。他屈起手指敲了敲门,正在想事出神的周衡西抬头看到他,缓了缓锁紧的眉头开口问道,“起来啦?” 陆流云嘴里“嗯”了一声,双手插在睡裤兜里走了进来,“外面没生出什么消息吧?” “没有。”周衡西拎起桌上的水壶想给他倒杯热茶,发现里面的水没了热气,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7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便重新把水壶给放到了桌角。 “现在外面的情形不太好,爸爸遇险的这件事,咱们先把它给压下来,能瞒多久是多久。”陆流云挨着桌子边坐了半个屁股,想了想接着说道,“再者来说,大姐现在肚子里怀着孩子,也不能让她知道家这边发生的事情。” 周衡西对他点了点头,开口说道,“德国医院那边我刚才已经打过电话了,小朱也会每天派人轮流去观察大帅的情况。” 说完,他话里顿了顿,继续往下补充道,“只是武越州这个人太狡猾,小朱那边一时还查不到他的窝点,如果要弄清楚他现在的背景,咱们恐怕还得等些时候。” 陆流云听到这则消息,站在桌子前暗暗攥白了手心,抿了抿嘴唇没有应话。良久,他方才“嗯”了一声,走到桌子后面靠着周衡西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在这天以后,陆元帅遇到不测的消息被严密控制起来,除了少数几个要员其他人都未能透知风声。而乔慕席接到陆流云的电报通信,连夜坐着火车从关外赶了过来。 乔慕席到地后把行李交给家仆去打点,自己坐着车子去德国医院低调看了一趟昏迷不醒的老朋友。陆元帅人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情况不好不坏,纯粹是苦捱着一口气没有撒手离开。乔慕席眼瞧着这位英姿勃发的老大哥,如今眉眼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心中一酸,无声慨叹。 陆流云知道乔慕席来了之后,已悄悄回大帅府等他去了。他这一路走得都是小心翼翼,因为公益会被三浦新久拿出来做了文章,外面对他的敌视还在继续,如今陆流云连自己家里都是光明正大回不得了。 车开到后门口,乔慕席步入陆家书房与陆流云做了一番详谈,他在这期间提到了陆元帅安排儿子出国的事情,委婉表示希望陆流云在这风尖浪口上跑到国外去躲一躲。而陆流云坐在沙发对面想了想,到底没有答应乔慕席。眼下父亲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熬日子,躲在暗处的人又虎视眈眈想要作浪,他自己心中没底,实在动不了那明哲保身的心思。 乔慕席看陆流云犹豫不决,坐在沙发上对他开了口,“孩子,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人要想成事,最讲究一个“忍”字。你若是坚持留在这里硬碰硬,我怕你以后的路走不稳啊。” 他这话说得挺符合现实,现在天津城里能上来帮衬陆家的要员们,但凡知道大帅出了事都对陆家人避之不及,更别提那些捕捉到了两丝风声就装聋作哑的世家大户了。 陆流云听了这话坐在沙发上不吭声,乔慕席知会了他的心意,坐在对面凝神思索,倒也勉强想到了一个折中的法子。只是……他抬头扫了一眼陆流云,决定把自己接下来准备讲的这话往好了说。 “贤侄啊,你既是有心在这天津守着陆家,那想必此刻是急需人脉的。我虽是在这天津城里没几个能拎得出来的硬关系,倒也有那一个勉强能上得了台面的亲戚……你若是不介意那位人微言轻的话,我倒是可以代为传个话过去。” “乔伯伯言重了,如今我们家这情况,旁人见了都是绕边走的,要是有人肯来帮衬着,已经是莫大的福气了,又怎么会有介意的说法呢。”陆流云听到这话,哪里顾得上探究,忙给一口应承了下来,请乔慕席代为从中牵个线。 乔慕席见他应得爽快,也就不再多话,从陆家出来之后,坐车到了下榻的酒店给天津那位“上得了台面的亲戚”打了个电话。 “秦公馆,您找哪位?”电话拨通后,秦家负责洒扫杂活的老妈子,得知是打来的人是乔慕席后,忙在那头应话道,“嗳嗳,您等等,我这就去叫太太过来听电话。” 乔慕席手里拎着听筒耐心等了一会儿,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了表外甥女娇滴滴的声音,“喂,舅爷呀,是我,安娜。” 乔家这位年轻的表外甥女,本来家世平平不足以叫人另眼相看,后来嫁给天津的一户秦姓长官当了续弦,自成了一番高就。乔女士成功一脚踏入了梦寐以求的上流圈子,地位立马往上拔尖了一大截,对那些排得上号的远亲皆为拉拢的很。 乔慕席听到这股子很有辨识度的声音之后,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开始说清自己这遭电话的来意。 “这……噢噢,行行行。”乔安娜耳边听着表舅爷的吩咐,脸上经过一阵由阴转晴的变化过程,听到最后心满意足地跟在乔慕席后面挂断了电话,内心十分窃喜。 乔女士高攀显贵之后素来都是爱从鼻孔里看人的,先时听到舅爷找她帮忙出力还有些不乐意,等电话那头听说介绍来的是大帅儿子,立马换了张脸色,笑意盈盈地把事情给应承了下来。她是个善于估算价值的人,紧着陆流云那层身份金贵,顿觉大有可图,挂了电话一转眼珠子,心里活络起来的主意还挺大。 不日后,陆流云带着高级点心登门造访,受到了乔女士的殷勤招待。进门后,他没见到那位秦姓的当家显贵,听说是不凑巧,人赶上北京出差去了。陆流云坐在沙发上,面对一屋子的秦家女眷有些尴尬,他轻咳了一声,找了个由头推脱改日来访,却被乔女士盛情挽留了下来,硬要“密斯特陆”吃完午饭再走。 陆流云眼瞧着乔女士有些热情过头,却又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想着如今自己正是需要人脉的时候,便也捏着鼻子忍耐地坐在了一群莺莺燕燕的包围圈里,耳边听着她们叽叽喳喳的说笑声,内心十分煎熬。 “妈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8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咪,宝琳回来了。”秦家年仅六岁的小小姐正在院子里跟女佣们玩耍,乍一看到家里的汽车回来了,忙跑到大客厅里当报信的传话筒。 乔女士伸出涂了粉色指甲油的葱指,亲昵一点小女儿的鼻尖,语气宠溺道,“没大没小的,怎么不叫姐姐。” “哎呀,舅舅家的女儿到我们来家暂住罢了,这就成咱家的大姐姐啦。”秦家的小小姐娇生惯气地扑在乔女士的怀里,一点都没把妈咪的教诲给放在心上。 乔女士是出了名的爱惯孩子,虽然小女儿跟在前头三位儿女后面已经初具“不像话”的征兆,但在当妈的眼里是个珍宝,旁人要想开口也说不上话,索性也随着这一家子往歪了发展,不肯做这自讨没趣的干预。 不一会儿,客厅外面响起皮鞋叩地的脚步声,乔宝琳手里抱着书本进来跟乔女士打了声招呼。 “pauline,这位是密斯特陆,大帅府上的三公子陆流云。”乔女士看到侄女回来了,忙不迭给她引见陆流云。 “陆先生,您好。”乔宝琳得到姑姑提点,这才注意到这位被包围在秦家女儿国里的贵公子,她友好地冲陆流云笑了一笑,随即抱着书本走到隔壁的小偏厅里去了。 陆流云先时听到秦家小小姐嘴里的洋文名字还有些疑虑,这一得见,发现来人果真是那位赠书给周衡西的女学生,他脸上浮着温煦的笑意,心中却不免有些尴尬。 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乔女士指挥老妈子把一干嘻嘻哈哈的儿女们遣到小饭厅里去闹腾,独独剩下个乔宝琳在大客厅里跟她布置起了桌上的西洋餐具,其用意是不言而喻了。 “pauline,你觉得客厅里那位密斯特陆怎么样?”乔女士一边摊桌布,一边向侄女打探道。 “哦,看起来脾气挺好的。”乔宝琳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姑姑,借着摆放盘子的工夫,走到桌子对面去了。乔女士看在眼里,只当姑娘家的脸皮臊,捂着檀口吃吃一笑也没往心里去。 而等陆流云坐上长桌时,单独面对席上在座的两位女眷心中更觉纳闷,他手里捏着刀叉慢条斯理地切开盘子里的牛排,一时之间倒也没能猜透乔女士搞出这番花样的用意。 乔宝琳拿勺子时搁在手边的餐刀不小心碰到红酒杯,发出“叮当”一响,打破了桌上的沉默。乔女士正愁怎么开口,逢上这个契机,忙将摆在面前的蔬菜沙拉跟乔宝琳桌上的切达奶酪给调换了过来,嘴里调笑道,“你们女孩子的身材最要紧,吃这么热量高的小食,仔细长肉。” 乔宝琳平时在秦家就算吃上半个起司蛋糕都没人过问的,今天一见姑姑在桌子上小题大做,不禁有些纳闷,刚想开口时,却见乔宝琳把脸一转,自然而然地对坐在桌子对面的陆流云问道,“密斯特陆,现如今在你们年轻名流的社交圈里,最钟意哪种类型的女孩子呢?” 陆流云品着高脚杯里的红酒,听到这话险些咳不过气来,他拿起桌上的白餐巾拭了拭嘴角,笑得有些局促,“太太问我这个怕是要失望了,家父素来家教森严,鲜少放任我出去胡闹,故此对于这一方面,我个人的看法是无法概括全面的。” 乔女士面带微笑地点了点头,目光之中流露出了两分赏识,认为这位大帅儿子在纨绔之中是个不可多得的正经人。于是,她略加思索,接在后面问道,“那密斯特陆可有心仪的女孩子?” 陆流云听到这里心中有些知觉,当即警惕地摇了摇头。乔女士见状,放心地松了一口气,抬眼扫向坐在旁边的侄女,对陆流云趁热打铁道,“那密斯特陆觉得我们家宝琳怎么样呢?” 第89章 预谋 两个年轻人坐在席上听了这话俱是一愣,乔宝琳慌张地放下手里的勺子,开口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姑姑!” “嗯?”乔女士莫名其妙地看了侄女一眼,没有意识到乔宝琳的难堪。 乔宝琳冷淡地回望过去,心中五味杂陈。她这位姑姑是个爱翻新的洋派头,说得一口洋味儿英语,吃得一口洋饭菜,还把自己的名字特地改成了乔安娜,足见得内里那颗不安分的心是有多雀跃。乔宝琳跟她在婚姻上的想法三观不合,是个谈不拢的状态,当即打消了当着外人跟她委婉说道的念头,草草喝了两勺奶油汤便匆匆离席。 而陆流云此时此刻,坐在秦家的屋檐下旁观者清,已然勘破今天这场名义上的人脉拉拢,实则是在给他变相相亲,内心也是百般别扭,勉勉强强陪着乔女士用完了午餐,便谢绝了她的挽留美意,当即礼数周全地告了辞。 乔女士在家里家外两头碰了壁,脸上有些讪讪的,等陆流云迈出了秦家大门后便踩着高跟鞋袅袅婷婷地到楼上去找侄女去了。乔宝琳人在琴房里练琴练得心烦意乱,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一连弹错了五个音拍,简直曲不成调。 “pauline,你去哪儿?”乔女士见她盖上琴盒,是个起身要走的样子,忙把人给叫住了。 “姑姑,我早已心有所属。”乔宝琳被她缠烦不过,赌气似的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那个退役的前军长?”乔女士嗤笑了一声,语气不屑道,“便是周衡西官复原职都不一定叫人瞧得上,更何况他现在只是区区一位大学讲师。” “你怎么知道……”乔宝琳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没有想到姑姑对自己的心思了如指掌。 “有什么能瞒得住我的。”乔女士对这个亲侄女的终身大事相当看重,平常在家多有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9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对乔宝琳那些过来串门的同学加以套话的,如何不知她藏在日记本里的那些少女情愫。今天一家子人把话给坦诚到了这个份上,也无需再遮掩些什么,乔女士走到侄女面前,用心良苦道,“你啊,就是太年轻了,还不懂为自己好好做打算。” 乔宝琳低下头微微侧过了身子,刻意不去与姑姑对视,乔女士把她的身子扳正过来,继续往乔宝琳的耳朵里灌良药,“好好的小姑娘怎么这样不听劝,难不成我这个做姑姑的会害你吗?” “姑姑,我不情愿违背自己的心意。”乔宝琳垂下眼睫,把嘴唇咬得泛白,嗓子里隐约带了两声压抑的哭腔。 “性子这样犟,以后有的你苦头吃。”乔女士恨也不是骂也不是,简直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乔宝琳背过身去偷偷抹了一把眼泪,一如刚才那般不为所动的模样。乔女士站在侄女跟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留她一个人待在琴房里,转身走到楼下对等候差遣的老妈子吩咐道,“去给舅爷回一通电话,就说这门亲事做不得了。” 车子到地,陆流云回到周公馆后把外套丢到沙发上,对坐在茶几前整理资料的周衡西开口问道,“猜猜我今天去秦家遇到谁了?” 周衡西放下手里的文件,抬头看他,“熟人?” “算是跟你认识的那一卦吧。”陆流云坐上沙发,顺手拿起周衡西的杯子喝了一口水。 周衡西听到这话觉得有点纳闷,转向陆流云道,“你倒说上一说,叫我分辨分辨自己跟那人究竟有几成熟?” “送你书的那个女学生。”陆流云坐在沙发上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抬起手腕蹭了蹭眼角。 “乔宝琳?” 周衡西看到陆流云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脸上微微有些惊讶。 “想不到吧?”陆流云坐在沙发上自叹一声,“我也没想到。” 周衡西看他是个欲言又止的模样,开口问道,“今天谈得不顺利吗?” “嗨,哪里是去谈正事,分明是被他们给蒙过去拉郎配。”陆流云靠上沙发,不自如地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又啧又叹,“乔伯伯也真是,都什么年代了……在这么一出尴尬事上花心思,幸好黄了。” 周衡西听到这个份上,差不多心里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他揉了揉陆流云的头发,柔声说道,“乔老也是一片好心,只是没想到我们小三爷早就名‘草’有主了。” 陆流云被他逗得弯了弯眼睛,就手搂上了周衡西的腰,“哎,我是真的累。” “累就坐在这里睡一会儿,等下子我出去给你买些吃的回来。”周衡西抬头托了一把陆流云的脑袋,怕他枕久了捱着脖子起来吃疼。陆流云含糊着“嗯”了一声,靠在他肩膀上动了动脑袋,等周衡西把手里的资料收到文件袋后转头一看,发现陆流云居然真的睡着了。 周衡西怕他这么睡觉着凉,抬手欲要把人打发到楼上去睡觉,低头看到陆流云的头顶生出了两根白发,左手停在他跟前落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抽出另一只手去,把扔在沙发上的外套够过来替陆流云盖上了。 他的小三爷既没吃过苦,也未曾经历过生离死别,少年时候不服管偏要跟老帅作对,现在骂他的人倒下了,当真是闹破了天不必担心这家里有人会罚他了。只是这心里的委屈憋着不说,可全得自己受着了。 想到这里,周衡西默默叹了一口气,有些东西他就算想替陆流云去承担,也终究是替不了的。 此时,远在日租界的三浦新久,人坐在自家公馆里正跟日籍的在华富户们谈笑风生。近来,他托了真田永一的福,在公开场合风头正盛,俨俨流露出了自己将要得势的苗头,引得那些投机商们不约而同地走上门来献殷勤。命运就是这样现实,人在逆风而行的时候谋起事来多要吃瘪,而等到了日光之下,晴空万里何愁无处不乘风。 “诸位今天光临寒舍,我也没什么上相的好东西招待。上次爸爸从日本给我寄过来的一些本土点心还没来得及拆,趁着今天贵客来访正巧拿出来跟大家一起尝尝。”三浦新久显山不露水地把三浦东晖带到了自己的话里,故意让在座的来客听一听自己这个看似落魄的外子还是很得父亲挂心的。 真田永一每逢这种场子最会迎合气氛,他听三浦新久这话说得游刃有余,伸手从托盘里拈了一块糕点放到嘴里,比着大拇指声情并茂地“哦”了一声,坐在人群中央大加称赞道,“果然是家乡的味道啊。” 在座的其他人在这位机灵先生的开头之下,纷纷拈起糕点穷尽腹中褒词,殊不知他们嘴里情真意切的“家乡的味道”,只是广濑户从商业街的点心铺里随手捎回来的普通糕饼罢了。 但凡想要造上一出好戏,是绝少不了粉墨登场的小丑。三浦新久看到眼前这副滑稽景象,微微扬起嘴角,垂下眼帘把眸中的讥诮纳入眼底。这期间,不乏有揣着讨好心思的人,主动上前给他提供日本国内几大商户的近来动向。话题一转,谈及青木会社确有重磅新闻。 三浦会社的原亲家——青木社长,日前匆匆撤去两家洽谈的合作项目,连带着把长女青木琴织都急急打发回了英国。旁人当前尚且不知这桩姻亲结盟的好事,已因三浦风郎离开人世而告吹。只一门心思以为这两个世家巨头,是因为利益因素产生了隔阂,从而波及到了两家的亲事。 三浦新久闻言,坐在沙发上挑了挑眉,把托在手中的热咖啡端到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0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唇边微抿了一口,提及此事讳莫如深。旁人见此也不便多言,跟在真田永一的屁股后面打了打马虎眼,也就把这件事给一笔带过去了。 等到三浦家的客厅送走这一波富贵闲人后,等在门外的武越州掸了掸落上烟灰的衣服从车里走了出来。三浦新久站在台阶上对他耳语了一番,脸上笑得意味深长,“记住了,我要活的,武先生可别跟我玩失手。” 时值傍晚,陆流云身上打了个寒战,发现周公馆断电了。他虚拢着外套从床上爬起来,房间里光线很暗,他伸手拉开窗帘,便发现外面的一排路灯黑漆漆地站在昏沉的天色下。这一片的电压向来不稳定,故此陆流云也没往心里去,将就着把衣服穿戴整齐,准备去找周衡西。 周公馆里静悄悄的,陆流云走在光洁的地板上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他从楼上的书房一路找到楼下的客厅,没有发现周衡西的踪影。末了,还是摸着黑从小茶几上看到了他留的一张字条,说是人到外面订菜去了,让他待在家里耐心等一等。 陆流云独自站在客厅里搓了搓凉手,晃了晃桌子上的保温壶,发现里面空荡荡的听不到一点水响。他无奈地把东西放了回去,走到墙边试了试开关,家里却是还未通电。陆流云推开客厅的大门想要走到院子里去透透气,这边门拉了一半,他发现不对劲了。 公馆外面,路边的两排电灯已然亮起,整条街上光影通明,只有周公馆仍然陷在一片黑暗之中,静得可怕。 第90章 赴局 明亮的路灯下,一辆陌生的黑色别克停在周公馆的大门口,流窜的冷风扑到脸上把陆流云激了个清醒。他手扶着门框不自觉地向后倒退了一步,脖子恰好抵在了一支冰凉的枪管上。 早就悄悄潜入公馆里面的武越州,没耐心地对陆流云说了一个“走”字,直接用枪把人逼到了在外接应的别克车上。坐在驾驶座上的胜子看到大老板把人拎出来了,脚下油门一带,车子轰隆一声跑上了前。 陆流云人在车上心中暗急,他跟周衡西都疏忽防备了,只想着躲到周公馆来远离公益会的是非,没有料到武越州这厮居然有胆子主动找上门来。 与此同时,坐在旁边的武越州也很郁闷,若依照他的性子,是恨不得把老子儿子全都做了,以免给自己留下祸患。无奈三浦新久有吩咐在先,他只得不情愿地把这桩上门活捉的事情,给满面堆笑地应承了下来。 车子一路疾驰到了天桥底下,武越州用枪托砸了一下陆流云的肩膀,嘴里呵斥道,“把外套脱下来。” 陆流云闻言,疑惑地扫了他一眼,眉心撞上黑黝黝的枪口,闷下头来一声不吭地照做了。武越州瞪了他一眼,用麻绳严严实实地把陆流云的双手反绑起来后,手里拎着外套走下车把两侧的车门给锁死了。 这小子不是他今天的主要目标,三浦新久要他放线钓饵,只等着周衡西那条碍事的活鱼上钩就行了。 周公馆那头,周衡西拎着打包好的热食回到家里,四处不见陆流云的人影。他心中一惊,急急跑出去一看,这才发现竟连走廊里的电闸都被人给动了手脚。 黑暗中,周衡西擦亮了火柴把用来应急的煤油灯给点上,走到茶几旁边发现原先自己压字条的书本下面重新添了一张请柬——上面糊了一道素白的纸封,那是报丧用的物信。 周衡西拎着煤油灯的手一抖,按耐住心中的慌张,把这张不吉利的请柬给拆开。发现武越州在里面给他粘了一把车钥匙。这狡猾种子让他独自带着钥匙到洋码头去找带路的司机,否则,陆流云的小命将要过时不候了。 周衡西手里攥着车钥匙深吸了一口气,决定为了陆流云去赴这个硬局。洋码头的风很大,他按照请柬上的指示到地来找人,远远看到一个老司机站在茶水棚下面东张西望,瞥到了他手里抓着的钥匙,忙和和气气地上前搓了搓手道,“您是周先生吧,嗳,我就是被雇在这儿接您的司机。” 周衡西看他老实巴交的,身上还穿着天津车行的工作服,确是一位干着普通营生的司机无疑。不由暗自心道武越州这回是真长了记性,一点把柄都不肯被人给逮到。想到这里,他也不跟老司机多说什么,直接把钥匙交到对方手里,转身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车子招呼上了路,老司机方向盘搁手里一抓,踩起油门就往前开,看起来倒是走惯了急路的。周衡西不声不响地坐在副驾驶上,时不时低头看一眼手表。天色渐渐暗了下去,车子绕到城郊之后终于在不远处的杂草地上停下。 “到地了?”周衡西疑惑地看了看外面,除了附近一个塑料顶的小窝棚,这一带再没其他标志性的建筑物了。 “那位老板吩咐我在这里给您停车,说在前面的窝棚里预先停了一辆车子,接下来去天桥的那段路可得您自己开了。”老司机从袋子里掏出武越州给他的车钥匙,费劲地把对方吩咐的话给周衡西复述了一遍,心里暗暗纳闷,这些有钱人兴起念头来可真是弯弯道道的。 这话他没听懂,周衡西却是明白了,武越州为了防止自己带人过去,刻意让老司机把车子开到半路才给透口风,如今自己骑虎难下,怕是上了那车就会被对方安排的眼线给盯住了。可事已至此,他如今受制于人也没有别的办法。 周衡西拿着钥匙下了车,站在风里抬手看了一下手表,此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半,他耽搁不起。老司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1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机看这地方黑咕隆咚的,好心地打开车大灯给周衡西照亮了不远处的小窝棚。周衡西站在外面冲他点了点头,转身走上前把武越州停在窝棚里的旧汽车给开上了路。 武越州挑的天桥那路段,以前可不太平,刚兴放那阵闹土匪闹得慌,小老百姓们逃的逃散的散,现在几乎没什么人烟。想到这里,周衡西不由得在心里暗啐道,果然祸害就爱往山穷水恶的地方钻。 荒草夹道的土路果然不是很好走,车子缠了一轮胎的干藤枯叶,总算开到了天桥下面。武越州站在桥洞里,头上悬了一只光线昏暗的电灯泡,被晚风吹得摇摇晃晃,他的影子照在墙上一跳一跳的,看起来十分雀跃。 周衡西“哐当”一声关上了车门,走下来粗略扫了一眼,没看到陆流云的身影。武越州留意着他的动作,眯起眼睛恫吓道,“小老弟,专心点,你既然一个人到这儿来了,脖子上这颗脑袋可就已经栓上了裤腰带,东张西望的,不尊重啊。” 周衡西不置可否地笑笑,抬头迎上他的目光,不疾不徐道,“我这趟过来主要是想接我们家小三爷的,跟武老板算账么那是放在其次。” “那我们达不成共识啊。”武越州就着口袋里的火柴,擦了一根烟叼上了嘴,“我但凡出来见光,那做的肯定是人命买卖。现在的年轻人心思都不小,就看小老弟你今天能不能成功带人走出去了。” 说罢,他手一挥,站在旁边望风的手下们机敏地围到了大老板的身边听候差遣。周衡西见他们人多势众,硬冲撞起来只能自己吃亏,这便脑筋一转,转而拖延时间道,“武老板,我一直很好奇,你的新主顾是谁?” 然而,武越州经过上次的事情,心思变得相当缜密,并不打算轻易跟人废话。他低头闷出了一口烟,对周衡西不满道,“少管这些有的没的,你当你来谈判的?” 这话一说出口,周衡西瞳孔一紧,伸手摸向了藏在后腰的枪。武越州看到了他的小动作,也不放在心上,任他周衡西有三头六臂还是逃不出寡不敌众的圈子。周衡西等的就是他松懈的时候,暗暗在背后举起上了膛的□□击碎了悬挂在武越州头顶的电灯泡。 一瞬间,所有人都陷入了黑暗中。武越州叼着嘴里的香烟头在幽暗的夜色下一亮一熄,直接给周衡西提供了定位的目标。他一个健步冲了上去,连踢带撞直用枪托把三四个小喽啰给砸趴在地上,就着其中一位的厚背用力一踩,把骂骂咧咧的武越州给顶上了枪口。 “都给我停在原地别动。”周衡西挟持住武越州,朝天上放了一颗子弹,震耳的枪响把喽啰们唬得往后连退了两步。 “妈的。”武越州被枪声吓了一跳,嘴里的香烟掉在地上“滋”了一声就灭了。 周衡西扣着他的脖子,冲对面的喽啰们吼道,“现在过去把人带上来,否则我先蹦了你们老板,再一炸弹跟你们同归于尽。” 喽啰们不敢跟他拼命,听到这话忙跑到桥洞里面去传话,不一会儿有人奔到桥顶,把陆流云从天桥上吊了身子放下来。暗淡的月色下,陆流云垂着脑袋双脚在风里晃荡,俨然是个奄奄一息的模样。 周衡西未来得及细看,一边挟持着武越州,一边向着陆流云的方向走去。他低低唤了一声“云哥儿”未能得到回应,正要低头查看陆流云的情况,银色的刀光在眼前一闪,把他的胳膊划出了一道血口子。周衡西这才发现被吊下来的那人根本不是陆流云,只是穿着他的衣服过来打幌子而已。 武越州趁着周衡西被偷袭受伤,挣开了他的束缚一把把枪给夺了下来。周衡西捂住流血的手臂心道不好,眼睁睁地看着黑漆漆的枪口盯住了自己。电光火石之间,一声响亮的汽车鸣笛打断了武越州接下来的动作。车大灯照了过来,广濑户打开车门走到武越州的身边,扫了周衡西一眼,淡淡开口道,“少爷临时改变主意了,让你把人带回去见他。” 武越州听到这话愣了一愣,放下了手里的枪,随即在心里暗发牢骚,嫌弃三浦新久屁事太多。 一行人把阵地从天桥下面转到日公馆,三浦新久衣冠楚楚地坐在沙发上跟站在面前的周衡西对视,“周先生,本来我是打算让人在天桥底下就把你给解决的。只是……我跟我的对手还没有正正经经地见面洽谈过,实在是有些遗憾。” “对手?”周衡西心中已然明了他就是武越州背后的那只推手,只是不知自己跟他有过什么较量的契机,值得对方这么处心积虑地兜圈子。 三浦新久无声笑笑,走到周衡西的面前,扫了一眼他从领口处露出来的高领毛衣,意味深长道,“这是陆君的衣服呢。” 周衡西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不善跟挑衅,微微蹙紧了眉头。转瞬间,三浦新久脸上的笑意敛了个干净,停住脚步一字一顿道,“你们要好的时候,有没有想到也许别人会很痛苦呢。” 周衡西听他这话说得邪门,眯起眼睛冷冰冰地问道,“你什么意思?” 三浦新久凑到他的耳边,嘴角微扬,“周先生,你钟意的人,我要定了。” 第91章 居心昭然 天花板上吊挂下来的日式暖灯,低低地把光束打在三浦新久的脸上,周衡西攥紧拳头揍了他一记狠的,三浦新久“哐当”一声撞在茶几上,登时嘴角就被打出了血。 武越州站在附近热闹看得好好的,忽然看到周衡西动了手,忙招呼手下上去把人给制住,眼风一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2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扫,抢在广濑户前面把三浦新久给扶了起来,“新久少爷,您没事吧?” 三浦新久抬起手背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不怒反笑,“手下败将。” 周衡西被人反扣了手臂制在原地,犹自怒气未消,目光凌厉得几乎要把三浦新久给活剐成碎片。 “新久少爷,这人多留一刻是危险一刻,不如——”武越州偏头扫了一眼周衡西,转向三浦新久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这是要见血的事情,出去解决吧,别弄脏了我的地方。”三浦新久吃痛地捂着嘴角倒吸了一口凉气,抬头看到广濑户拎着医药箱向自己走过来,往下吩咐道,“阿户,你跟在后面一起去。” 武越州尴尬地站在原地,知道三浦新久这是对自己不放心,感觉刚才的一番表功简直白瞎了眼。 “三浦新久,你还有没有人性了。”周衡西知道他对陆流云存着那种心思后,已经急红了眼,一想到人还在他手上,几乎快要失去理智了。三浦新久为了把陆流云拉下泥潭,不惜借着武越州的手去设计陆家,简直跟疯子没有区别。 三浦新久闻言向广濑户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后从抽屉里拿出一副提前配置好的针剂,兑进去的麻药顺着银针扎进了周衡西的颈侧动脉,待尽数推到身体里后,周衡西登时就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车子把人带到了废工厂,武越州觉得大事已成,自顾自地走出去抽烟了。广濑户站在门口充作监军,负责动手的两个喽啰在用刀跟用枪上起了争执。 “用枪吧,一子弹梭下去爽快。” “动静大,我看还是用刀。” “扯你娘的臊,这荒僻地方,你搁谁听见啊。” “也是。” 在喽啰们商量的间隙里,周衡西趴在冰凉的水泥地上,紧着最后一丝微弱的气力,拼命用尖锐的碎石块蹭刮着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借以刺激神经传感来保持脑部的清醒。等喽啰拿着枪走过来的时候,周衡西盯着枪口的方向,在喽啰扣动扳机的那一刻猛然一个翻身,子弹险伶伶地从脖子上擦了过去,叫他侥幸逃开。 喽啰看到周衡西突然恢复力气了心中一惊,有些不知所措。此时武越州还在外面抽烟,而广濑户远远站在门口并不打算上前插手。他俩硬着头皮把人左右包抄,一个抬枪一个舞刀,大有手忙脚乱的势头。 抬枪的那位枪法不准,乱瞄了几下,慌里慌张地打空了好几发子弹。而舞刀的那位被周衡西踹翻在地,急惶惶地从地上抓了一把沙子往他脸上一洒,周衡西没来得及防备,被沙子迷住了眼睛。喽啰抬起一刀捅进了他的小腹,周衡西闷哼一声半跪在地。 此时,后方枪声响起,他的纯白衬衫上开出一朵殷红的血花,在凌晨的日光下,周衡西扶着肩膀应声倒地。外面的天空灰蒙蒙的,寒风呼啸着拍打在一群哗啦飞过的鸽子身上,这是天津城里最常见的萧瑟冬景,数十年如一日的单调。 周衡西的目光越过窗外,随着扑棱飞过的鸽子群而去,他发出了一声叹息,脸上的表情沉重而悲哀,他想,难道自己真的没有机会了吗? “妈的,没子弹了。”喽啰恨恨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吐沫,眼看着周衡西目光涣散是个命不久矣的模样,想想也没有再补两枪的必要,这就收住了手,走到大门口向广濑户做出了请示,“广濑先生,事儿办妥了,您给过来检查检查。” 广濑户点了点头,径自走到周衡西的身边蹲下。他试探了一下对方微弱的鼻息,俯身听心跳时眉毛一扬,稳住了脸上的吃惊表情,不动声色地开始查看周衡西的伤势。刚才发出去的两枪都没能打中他的要害,两发子弹一发擦着周衡西脖子上的动脉划过,另外一发直直穿透了肩膀,虽是血流如注到底不至于虚弱至此。 广濑户往下再看,发现原因捅在周衡西小腹上的一刀,导致对方失血过多,从而令他的身体起了衰竭的征兆,所幸人还能捱着一口|活气,这已算是福大命大了。此时,两个喽啰已经走到门外找武越州交差去了,广濑户鬼使神差地放下了手里的枪,转而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管针剂,朝着周衡西的颈侧动脉扎了进去。 大功告成后,他一派平静地走出了废弃的厂房,对武越州开口道,“周衡西已经没有心跳了。” 武越州生性多疑,走进去试探了一下,果见周衡西人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已然成了一副气绝模样。 “辛苦广濑先生了。”武越州摘下嘴边的雪茄,冲他点了点头。 “没什么。”广濑户看了一眼渐渐生亮的天色,对武越州说道,“那么接下来尸体就交给我去处理吧。” 说这话的时候,他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把手插进了口袋里,准备等武越州离开的时候,把用过的针管给就地销毁。 此时,远在日公馆的三浦新久打开唱片机,轻哼着一首节奏欢快的和风小调,快步向阁楼走去。他通过了最后一道关卡,终于得到了想要的人,可谓说是浑身上下都浮动着舒爽的喜气,是一定要把这份激动给拿出来与人好好分享的。 在公馆的小阁楼里,陆流云被绑在榻榻米上,使尽身上所有的力气倒在被子里抓、踢、咬、蹬。在这段时间里,他把武越州跟三浦新久的关系在心中默默梳理了一遍,想起这一环套一环的陷阱,宛如失去理智的疯子,颇想歇斯底里地哀嚎一场。陆流云知道自己不体面,但是比起被三浦新久无辜迫害的恐慌,他宁愿不要脸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3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 嗒嗒嗒,三浦新久的皮鞋叩在光洁的地板上,一步一步登上台阶。片刻之后,陆流云耳边听到“吱呀——”一响,晨光之中,站在门口的三浦新久,看起来仍是那个干干净净的清秀少年。只是,这一切的一切提醒着陆流云,面前这人绝非善类。 “为什么?”陆流云挣红了眼睛向他大吼,“为什么!” “你也看到了,现在的局面就是我想要的结果。”三浦新久抬头跟他对视,目光很平静。 “三浦新久,我们陆家跟你有什么仇,你要这样报复。”陆流云声音沙哑地倒在榻榻米上,如果不是手脚被麻绳给反绑着,他早就已经扑上去把三浦新久给挥拳狠揍了。 “没有。”三浦新久摇了摇头,目光依然平静着,“我们无恩无怨。” “你……”陆流云几乎要气笑了,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居然能够没有理由地加害你。 “陆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三浦新久迎着他刀子般的锐利眼神,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两步,想要安抚陆流云的情绪。 陆流云嗓子里压抑着怒吼,脸上露出苦笑,“三浦新久,你是疯子吗?” “是,我是疯子。”三浦新久走到榻榻米旁边,蹲下身子跪坐在柔软的棉垫上,向陆流云伸出了双手。陆流云被他突如其来的拥抱给搞蒙了,下意识地开始躲避,反被三浦新久搂得更紧。 “陆君,我也想让你一直陪在我的身边啊。”三浦新久枕在陆流云的肩头叹息了一声,顺着他的脊背手掌摩挲了起来。 陆流云无法忍受三浦新久这种过于亲密的举动,用力撞了一下他的肩膀,把三浦新久扶上肩头的手给甩了下去。 三浦新久察觉到了陆流云的反抗,脸上的神情很是黯然,他是清楚的,因为陆流云心中没有自己,所以无论是面对他的好,还是他的坏,都通通不接受。但是,自己实在是舍不得啊,既舍不得放下,又舍不得毁掉,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陆流云被他抱得头皮发麻,可恨身上受了束缚又挣脱不开,眼看三浦新久跟发了魔怔一样缠上了自己,简直就是活煎熬。这副表情落在三浦新久眼里,无异于是加重了心中不满。他盯着陆流云的脸,心一横,抬起怀中人的下巴,就准备进一步地做出逾越防线的举动。 陆流云强忍着心头的厌恶,闭上眼睛一头撞向雪白的墙壁,一声闷响过后,他的额头瞬间青紫了一块,凸起的鼓包十分肿亮。这一撞,叫他痛得几乎落下泪下,可是陆流云不后悔,他宁愿撞死了也不会让三浦新久得逞的。 三浦新久显然也是没想到,陆流云会做出这样激进的举动,他心中一惊,只得松开了双手。陆流云奄奄一息地扫了他一眼,脸上的表情堪称绝望,“三浦新久,与其要受这种屈辱,你不如直接杀了我。” “杀了你?”三浦新久听到这话哑然失笑,“如果你死了,那我该怎么办呢,陆君。” 陆流云顶着额头上的青包,靠上墙壁无情地闭上了双眼,不想理会他,“你敢逼,我就敢死。” “陆君,你太不听话了,需要好好冷静一下。”三浦新久见他想用生命来威胁自己,不禁脸色一沉。 “你把我送到监狱去吧,外面有的是人等着看笑话,真的不缺你一个。”陆流云尚且不知三浦新久对周衡西动了手,只还当他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你说这种气话又是何必。”三浦新久叹了一口气,默默站了起来。 陆流云靠在墙上心如死灰,“你若是抱着那种心思,想也无非是空想罢了。反正留着我也没用,索性成全一回吧,不枉我也曾经把你当做是朋友。” 三浦新久见他吃硬不吃软,内心不忿,又怕陆流云寻死,站在原地脸色阴晴不定了一阵,冷冰冰地开了口,“好,既然你想去,我就送你去。可惜,这一次你等不到救你的人了。” 陆流云疑惑地抬起头,心里琢磨着他这最后一句话,刚想开口发问,三浦新久转身离开阁楼,把门哐当一声关上了。 *** 早上六点,旧城区的教会医院迎来了一位身份不明的伤患。陪同的年轻先生把昏迷不醒的人匆匆送过来后,仅支付好医药费就走了,连一句话都没留下。 于是,等主治医生把人安全推出了手术室,跟在登记备案的护士长后面一起犯了难。因为病人到的时候情况紧急,所以没来得及填单子,谁都没想到送人过来的“家属”竟会不辞而别。 是时,乔宝琳为了社会实践的绩点考核,正在这家教会医院当实习助手。科室主任知道她姑姑是乔安娜,对小丫头挺照顾,只让乔宝琳到办公室去整理旧年的病患履历。 教会医院的文件大多是英文备注的标签,乔宝琳自小在洋家庭的氛围里长大,整理起这些资料来相当轻松,只花了一两个小时便把上午的工作给圆满完成。 她闲在办公室里没事做,听到主任一筹莫展地跟同事抱怨那位“身份不明”的伤患,乔宝琳心中好奇,趁着出门倒热水的间隙偷偷跑到病房门口张望。 走廊里很安静,乔宝琳穿着平底的绒面靴子一路过来,只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伤患的病房在走廊尽头的监护室,因为情况还在观察之中,所以没有直接把人给转到普通病房。 乔宝琳抱着蓄满热水的杯子捂了捂手,脚步停在了监护室的病房门口。她抬起头,透过紧闭的玻璃门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周衡西躺在床上双眼紧闭,整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4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张脸失去了血色,微弱的呼吸在氧气罩上凝结成白雾。 “周先生……”乔宝琳吃惊地睁大了双眼,随即鼻子一酸,隔着玻璃门,两行泪珠子滴答滴答地顺着脸颊滚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莫慌,我们衡西哥没有死! 第92章 痴心人 日子一连过去了七天。 陆流云醒过来的时候,津门监狱里潮湿阴冷,只跳跃着一点微薄的光,细微微的,比烧红的烟头大不许多。他很久都没见到这样亮堂的物事了,乍一伸手想去把那光源握过来,忽的掌心被灼得一痛,陆流云这才发现那是一根燃着的蜡烛,然而小的可怜,不足以映照出人影。 就在这时,外面的大门哐当一响,紧接着有人走了进来,就停在陆流云的不远处脚下慢悠悠地打着拍子。监狱里每天都会有医务人员进来检查陆流云的生死,间或在他虚弱的时候打上一剂营养针,来杜绝其绝食反抗的念头。故此,陆流云听到门响却是无心顾及来人身份,他动了动沉重的眼皮便欲昏睡过去。 三浦新久站在阴暗的角落里,慢慢把手里的煤油灯给抬高,跳动的暖光照亮了他清秀的面孔,抿成一条直线的唇角绽出一个微妙的冷笑,“现在外面的情形很有趣,误会你的人群情激昂,能救你的人自身难保,陆流云,你已经一无所有。” 陆流云睫毛动了动,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盯着三浦新久,一声无望的叹息堪堪压在嗓子里。这么多天来,他被困在津门监狱里与世隔绝,多少心中有了数。如果周衡西那边的境况安稳,一定早就过来救自己了,可是……他不敢再往下想了,这一想,他的心就乱了。 跳动的暖光距离陆流云越来越近,三浦新久手里拎着燃烧的煤油灯,站在他面前问道,“在这里受了这么多天的苦,你难道就不想出去吗?” 陆流云平静地摇了摇头,对三浦新久的诱惑不为所动。他知道自己一旦松懈下来,这人就会得寸进尺,与其在三浦新久身边苟活,陆流云宁愿在监狱里继续苦熬。他相信,只要慢慢等,周衡西总有一天会把他给救出去。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副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就算拖到大街上示众,都没人相信你是曾经那个风光无限的陆三少。”三浦新久半眯着眼睛审视了他一番,对陆流云戏谑挑衅道。 陆流云不可否置地闭上眼睛,避开了三浦新久的视线。他躺在铺了一层薄被单的铁床上,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每天醒着的时候都感觉浑身的骨头散了架。虽然三浦新久对他仅仅是关,并未让自己受到皮肉苦,只是这监狱里的一日三餐都是冷水跟馒头,对娇生惯养的公子哥来说,纵是面上再怎么逞强嘴硬,心里也是挺难熬的。久而久之,在这身心俱疲的双重打压下,他这境况也实在难好。 “我最后再问你一次,要么现在跟我走,要么继续呆在这里,过你不见天日的苦日子。”三浦新站在铁床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陆流云。他知道自己有足够的时间去消磨陆流云的意志,能让他反过来求自己,可说到底还是不忍心罢了。 “你走吧。”陆流云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沙哑,如同瑟瑟秋风从枯枝上扫过,不复当初的润亮音喉。 这话刚落,三浦新久提着煤油灯转过身去,少顷边听得“吱呀”一声,大门被人拉响。只一瞬间,亮堂的牢房便又重新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陆流云在闭塞的空气中无声地咧了咧嘴角,他是胜利了也要受苦了,他还知道这人一向说话算话,如今说要让他不见天日,就是不见天日。 陆家一夜之间失踪了两个台柱子,且老帅又躺在医院李昏迷不醒,如今在外面的境况堪称是四面楚歌。而南京那边时局动荡也跟在后面一起乱了套,张储文为护妻儿周全已然分身乏术,天津这边的消息又封锁得紧,一时之间,竟无人能够打听得到陆流云的下落。三浦新久逢上这遭天时地利,又兼着手凑了一把“人和”,把这场顺风局稳坐得风生水起。 三浦新久离开津门监狱后推了今天的酒席邀约,径自回到家里休息去了。但凡遇到陆流云,他的心情便在好与差的极端两点游走,遇到这样的状态实在不便于出去应酬。车子停在公馆门口,广濑户听到鸣笛声,走到外面把人迎了进来。三浦新久接过他手里的热毛巾擦了擦手,让广濑户去给自己倒杯热咖啡过来提神。 广濑户是个贴心的好管家,就算三浦新久不在家的时候,厨房里的热饮小食也是常备着的。于是,这边吩咐刚下去,他转眼就端着托盘把东西给送过来了。三浦新久坐在沙发上抿了一口热咖啡,放下杯子的时候看到茶几上放着文件袋,封皮上盖着三浦家的红邮戳,他拆都没拆,当即了然于心。 这阵子日本那边的电报接二连三地发到家里,无一例外,都是三浦东晖在催促他回来。如今三浦东晖失去了嫡长子这个继承人,消息可瞒一时却瞒不了一世,为了大局着想,也为了弥补对次子的亏欠,他迫切地希望三浦新久能够早点回家入籍家谱。 这桩事情若是放在之前,恐怕三浦新久会求之不得,只是在看透了那么多的白眼跟冷淡后,如今他想要回家的心并不是那么的强烈。广濑户待在一旁察言观色,因为心里吃不准小主人的意思,故此看到眼前的情景也没有在旁边多话。不料,三浦新久拆开电报送到他手上,眼皮一抬,向广濑户抬了抬下巴,语气淡淡道,“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5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阿户,爸爸让我回家呢,这事你怎么看?” 广濑户目光从电报上粗略一瞥,低下头恭恭敬敬地对三浦新久说道,“全凭少爷的意思。” “阿户,你现在在我跟前话是越来越少了。”三浦新久指腹摩挲着瓷杯的杯口,语气很平淡。 广濑户听到这话,心中一顿,随即在脸上露出了含蓄的微笑,“少爷现在做的来自己的主,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这不是很好吗。” 三浦新久知道他因为自己对陆流云的牵扯,心中很有顾虑,今天本想把话说开,看到广濑户这副笼而统之的模样,他的心情也是寡淡,便把要说的话又都给收了回去。广濑户眼观鼻鼻观心,并不打算绕着这个话题跟他起冲突,故此各退一步,维护了双方的主仆情面。 “行了,你先下去吧。”三浦新久想了想,等广濑户走到厨房之后,走到桌子旁边迅速打了一通电话出去,“武先生吗,是我三浦新久,麻烦你现在去找辆专车把陆流云给秘密接过来。” 电话那头,武越州得到三浦新久的吩咐之后,立马动身到津门监狱去接人。陆流云看到牢房里忽然闯进来一大片人,心中一惊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人打了一针麻药,直挺挺地倒回床上昏睡了过去。武越州嘴里叼着雪茄,轻蔑地扫了一眼老对头的儿子,大手一挥,让胜子把人背上了车。 陆流云浑浑噩噩地睡了一个下午,等麻药的效力退却之后睁开眼睛看到了雪白的天花板。落地灯的暖光融融地照在洁净的房间里,只是陆流云在黑暗中待了太长的时间,双眼乍一触摸到光亮,很有些不适应。他抬起手背挡在额头前,发现身上已经换了一套崭新的棉质睡衣,内心的疑惑不由得又往下深了两分。 负责伺候的仆妇看到他醒了,端着热水悄悄退了出去,三浦新久恰巧来到门口,看到眼前的情景拦住人用日语低声问道,“陆君醒过来了吗?” 仆妇把装满热水的盆子搁到一边,嘴里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串日语,三浦新久点了点头,俯下身子就着水盆拧了一条热毛巾,把门推开走了进去。陆流云听到声响,抬头看到三浦新久,脑子一嗡开始头疼。 “饿不饿,我让人给你端点吃的过来。”三浦新久伸手过去想替他擦擦脸,陆流云一偏头,毛巾落在枕头上捂出一个轻巧的湿印子。 “你送我回监狱吧。”陆流云闭上眼睛,刻意回避了他的悠悠目光。 “你以为周衡西还会去救你吗?”三浦新久把热毛巾“啪嗒”一声丢在了床头柜上,似笑非笑。 陆流云听到这话睁开眼睛,幽幽瞥向三浦新久,“你什么意思?” 三浦新久眼神戏谑,轻佻地附在他的耳边说道,“周衡西,死了。” 三浦新久尾音刚落,陆流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然抬起头,从床上撑起半个身子,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三浦新久饶有兴趣地盯着他微微发颤的身子,接在后面继续补充道,“就在你拒绝我的那一天早上。” 这话有如一声轰鸣在陆流云的脑子里炸响,他痛苦地扶着额头,紧闭双眼开始浑身冒冷汗,再睁开眼时,他就这么惨叫了一声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三浦新久看到陆流云的绝望模样,心里却是感到意外的欢畅。陆流云为了周衡西撕心裂肺也好,痛不欲生也好,他是全然不在意的。如果能从精神上疼死现在软硬不吃的陆流云,转到灵魂深处,再换一个崭新的乖顺人送到他身边来,倒也未尝不可。 凌晨三点,陆流云动手打碎了房间里的花瓶,拾起地上的碎瓷片企图在日公馆寻短见。守夜的仆妇进来查探的时候撞见了这一幕,慌张冲上去把他割到一半的碎瓷片给抢了过来。陆流云瘦得堪比竹竿,此刻体力不支轻而易举地就被控制住了,幸而他被人发现及时未叫碎瓷伤及动脉,却也流了好大一摊血,滴滴答答蹭了一路,场面触目惊心。 陆流云此番死里逃生,整个人却迅速灰败了下去。他的目光失去了神采,眼睛彻底成了两颗冰冷的玻璃珠子,外面瞧着黑漆漆的,里边看谁都藏着惶惑。三浦新久怀疑陆流云的精神受到了绝大刺激,特地请外国医生来诊治过一回。然而天津的几大西医尽数造访,却无一例外在他身上得不出结果。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偏犯病,陆流云在服用了定神的西药过后,精神状态是每况愈下,不是大白天的把被子蒙在头上缩去墙角瑟瑟发抖;就是大晚上的赤脚蹲在楼梯口自言自语;有时候兴致突发,还特地躲到柜子里去待上一整天,仿佛致力于在三浦新久给他提供的方寸天地里寻找自己的栖身之所。 就这么过去了半个月,陆流云的情况又发生了变化,每逢饭点,他心情好的时候勉强还能吞咽一些细粥汤水,心情不好则咕咚一声倒在床上挺尸装死。如果仆妇强行把东西喂到他嘴里,陆流云下一秒就会趴在床脚痛苦干呕。 三浦新久一开始冷眼旁观,怀疑陆流云在故意跟自己作对,然而时间长了却也忍不住开始担心,成日家的为着陆流云的事情忙得团团转,甚至有意把他带到日本接受治疗。广濑户跟在后面看着三浦新久手忙脚乱,自己心中也很犯难,一个陆流云在中国已经够让人受的了,要是把人带到三浦家族的眼皮子底下去,恐怕三浦新久这一手好牌会打得稀烂。 这天,三浦新久不在家,陆流云又把自己给弄伤了。仆妇们想替他包扎伤口,奈何陆流云戒备心强,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6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闹起来让人不能近身。仆妇们瞧着他用力挥舞着血流不止的手臂,实在是头疼极了。 末了,还是广濑户拎着简易药箱推门走了进来,他一言不发地把屋子里的闲人给尽数打发了出去,决定亲自会一会这位落难的权贵少爷。 陆流云疯疯癫癫地闹了一会儿,坐回床上发呆,被碎镜子划伤的小臂还未结痂,他一动就开始往下淌血,而陆流云却仿佛不知疼一般,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随心所欲。广濑户一边留意着他的神态,一边打开手上的医药箱,取出蘸了酒精的棉花球替陆流云清理伤口。他的动作算不上轻柔,甚至故意带了一点重劲,陆流云微微拧了拧眉头,却也没有出口叫疼。 “以前我在乡下的时候,家里的姑姑第二胎生了一个天生痴傻的儿子。”广濑户嘴里说着这话,把目光从陆流云的脸上移开,视线重新落到他的伤口上,“痴儿的最大特征是他不懂得掩藏自己的情绪,所有外露出的行为都是原始化的。比如,如果他的手臂受了伤之后又受到这样粗鲁的包扎,是绝对会喊痛的。” 这话刚落,陆流云的眼神一暗,迅速地挪动起自己的手臂,不想却被广濑户一把扣住了手腕,“陆少爷这样装疯卖傻是为了什么呢?” 陆流云现已被人识破,此刻也就不再继续伪装痴傻,他目光落向广濑户,语气很平淡,“等三浦新久对我心生厌恶,彻底失去了耐心,我自然不愁他不会放人。” 广濑户正蹲在地上替他包扎伤口,听到这话不禁失笑出声,心道陆流云未免想得太过天真。片刻之后,他敛去了脸上的笑意,抬头对陆流云轻声说道,“周先生没有死。” 陆流云听了这话猛然抬头,手上不自觉一用劲,登时牵动到了伤口。但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硬生生地忍住了痛楚,坐在沙发上安静等着广濑户的下文。 “我给他注射了微量的河豚毒素,药效发挥之后,别人都以为他死了。”广濑户小心翼翼地抬起陆流云渗出血迹的手臂,往上面加了一层吸水的厚纱布。 陆流云憋回眼角的泪珠,目光微动,“你为什么要……” “借用贵国一句古话来说,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做绝了没必要。”广濑户出言打断了陆流云的话,语气很淡漠。他这么做,既有自己私心的一面也有出于大局的考虑。三浦新久现在仗着自己身边没有绊脚石,便以为自己两边都是唾手可得的……总之,要想让三浦新久死心回日本,最妥善的办法还是绝了他对陆流云的念头才是。 “没想到,在这里面你倒是个实在的透彻人。”陆流云坐在床上默然叹息,对他有感而发道。 “这么说倒也算不上,只是身份卑微,看得开而已。”广濑户用纱布条在他的手臂上打了个牢固的抽结,待把排在地板上的瓶瓶罐罐尽数收回医药箱里,起身向陆流云告辞离去。 第93章 如释重负 此刻,在天津城的另一头,秦家的大客厅里四下无人,乔宝琳趁着老妈子们午歇的间隙转到厨房打开橱柜,把姑姑乔安娜珍藏的银耳跟燕窝拿了出来。搁在桌上的瓷碗里放着掏干净的小米,乔宝琳把食材泡软了尽数倒进砂锅里慢火细炖,总算赶在来人走动前把补养身体的汤水给熬出了锅。 院子里传来汽车的鸣笛声,乔宝琳远远便听见了姑姑跟表妹们的欢声笑语,她心上一慌,拎着两只砂锅把儿险些烫到了手,忙匆匆端起满满当当的汤碗向三楼走去。 乔宝琳的卧室在最里边一间,隔壁就是琴房,秦家的小小姐们还没到苦练音律的年纪,故此平常也没人到那周围去打转。乔宝琳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微风流窜进来拂动着雪白的窗帘,躺在床上的英俊男人双眼紧闭,脸色十分憔悴。 “周先生,周先生。”乔宝琳把汤碗搁到床头柜上,轻轻唤了周衡西两声,却未得到任何回应。她心中一迟疑,慢慢伸出手去试探周衡西的额头温度,果真掌心触到一片滚热,不禁绞紧了手指暗道不好。 周衡西在医院的时候情况就很反复,虽然勉强愈合了伤口,却总是高烧不退。乔宝琳本不同意将他带出医院,但周衡西为了提防三浦新久,极力恳请她帮忙办理出院手续。乔宝琳帮人帮到底,趁着秦家人到公园游玩的时候,花钱雇车把周衡西带到了家里养伤。白天,她躲在卧室里假借温书的名义,掩人耳目地照顾周衡西,到了晚上,便独自抱着多余的棉被跑到琴房去打地铺。 周衡西在这些天里,昏昏欲睡起来远比头脑清醒的时候要多得多。故此他人在秦家住着,心中也是半知半觉,并未跟其他人打过照面。乔宝琳这边用冷毛巾替他敷了额头,转眼就到旁边打电话叫医生来了。 乔安娜家里孩子多,为了方便照应着是雇有家庭医生的。乔宝琳不敢暴露周衡西的存在,支支吾吾地在电话里询问高烧病人的应对方法。却不想乔安娜在楼下想要约人打麻将,冷不丁发现家里的电话占线了,走上来一瞧,发现侄女的床上躺着一个昏睡的男人,忍不住双手托住脸颊站在门外发出一声惊呼,“天呐,我这是没睡醒吗,怎么会在自己家里看到这么骇人的情景。” 乔宝琳被姑姑撞破了当场也是一慌,她脑子一热,居然走上前捂住了乔安娜的嘴巴,让她别把仆人给嚷嚷过来。乔安娜呆在原地,等心思转过来之后,一把甩下她的手,遥指着躺在床上的周衡西,对侄女柳眉倒竖道,“要死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7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啦,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怎么把外面的男人给弄进了家里!” 乔宝琳挨了她这么一说,登时从两只耳朵齐根红上了脸,垂下眼帘拣了那不碍要紧的话,跟她小心解释了一番。 “什么,他就是那个周衡西?”乔安娜落实了对方就是勾走侄女芳心的那一位才俊,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晃着乔宝琳的肩膀痛心疾首道,“噢,亲爱的,你真是昏了头脑,为了这么一个落魄的男人,难道连自己的名节都不想要了吗?” “姑姑,我……我只是单纯想要帮助周先生,你不要再乱讲了。”乔宝琳被她点破心事,面上愈加难堪,恨不得立刻捂着脸钻到地砖缝里去。 “那也不行。”乔安娜对侄女的胆大包天感到费解,“宝琳,你妈妈把你送到我这里来,无非是叫你多接触一些达官显贵,方便以后毕业了能嫁个好人家。可是你呢,瞧你都干了些什么傻事。” 说罢,她遥望了一眼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周衡西,心里头开始默默盘算着该怎么把人给打发走。乔宝琳瞧见姑姑脸色不好,仿佛要把人给活吃了似的,连忙挡在她面前开口恳求道,“姑姑,周先生现在这般模样,你若是将人赶走了岂不是断送了一条无辜性命。” “你……”乔安娜被她铐上一层精神枷锁,瞪着双眼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直被乔宝琳缠磨了许久,这才勉勉强强地开了口,“他走与不走,我要等你姑父回来拿主意的。还有,等下我让人给你另收拾一间屋子出来,没事的时候不要与他总待在一起。” 乔宝琳软磨硬泡叫姑姑松了口,连连点头答应乔安娜,等房门被咔擦一声关上后,周衡西睁开眼睛醒了过来,他刚才就已经有了意识,只是碍着人在场不好意思出声。他睁着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雪白的天花板,从嗓子里发出一声沉重叹息。 周衡西心中清楚,乔宝琳不是为了让自己欠她的情,才大大方方地出手相帮。但于他而言,有了一个陆流云就已经心满意足,而其他人的殷勤,他无论如何都招惹不起。想到这里,他头昏脑涨地挣扎起来,摸索着把从医院带回来的常服给慢慢套上了身。 等乔宝琳回到房间后,发现鸭绒被被人掀开,而躺在床上的周衡西早已不见踪影。她心中猜测周衡西必是听到了刚才的对话,心中芥蒂不辞而别,忙急匆匆地下楼去找人。可找了一圈,一个有心留,一个一心走,乔宝琳到底还是跟走到一墙之外的周衡西擦身而过。 新年将至,街上张灯结彩,连门面寒碜的小穷铺子里都透着一汪喜气。周衡西拢紧了身上的外套,拖着步子走在路上,冷不防踩到结了冰的石坑,身子一晃直接跌到了墙角里。他身上发着高烧,紧着这么一摔根本没有力气再站起来。周衡西把头脸深埋在膝盖里呼出一口热气,再抬头时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歇在寒风里失去了意识。 是时,跟在沈京九后面出门办年货的杨似仙,左手拎着一吊腊肉,右手托着钱袋正在数大子儿。他经过石坑时也没留神脚下,幸而下盘够稳,立在冰上堪堪稳住了脚跟,只是那躺在荷包里的四五个大子儿却是骨碌碌地滚到了地上。 杨似仙眼见洋钱掉在地上叮当响,自是心疼的不行,忙蹲下身子去捡。他捡啊捡,挨个拾到最后一个大子儿的时候,手背蹭上了一个沾满泥土的皮鞋底。杨似仙顺着皮鞋底的方向抬头一看,立马跌坐到地上开了惊腔,“哎呀妈呀,周、周先生啊这是。” *** 大年三十,红屑爆竹的热闹动静在凛冽的冻风中浸漫开来,平民区的年味扩散到了日租界,大冷天的都有人披着夜色蹲在外面放烟花。 三浦新久在外赴宴晚归,上楼的时候看到陆流云搬着凳子坐在落地窗前看烟花,心中一动,走到他背后含笑说道,“陆君,你喜欢烟花的话,我们应该去日本的花火大会看一看。” 陆流云对此充耳不闻,他现在披着一层“疯子”的皮,理所当然地可以与外界切断联系。面对三浦新久,他完全可以选择性耳聋,必要的时候也可以装作选择性眼瞎。 三浦新久见陆流云无动于衷,忍不住伸手轻轻按上他的肩膀。陆流云心中一阵恶寒,缩着胳膊一把撂开他的手,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瞪了三浦新久一眼,恨不得用锐利的目光把他剐下二两肉。 三浦新久近来日子过得顺风顺水,心情很不错,虽是得了陆流云的白眼,仍宽容地对他笑了笑,完全没把这点小事给放在心上计较。广濑户知道他回来后,把白天整理好的文件拿到楼上给他过目。三浦新久怕他二人谈话会惊动陆流云,抬手止住广濑户,急惶惶地把人引到书房去商量事情。 二人走到书房,广濑户转身把门关上,把文件送到了三浦新久手上,“少爷,三浦风郎离世的消息已经连外人都瞒不住了,社长听说事情直到现在都没有出结果,已经准备亲自拨人下来追查了。” 三浦新久听到这话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他当初除三浦风郎除得痛快,对其后续发展却疏忽大意了。如今三浦风郎的死讯曝光,就算自己有把握能洗白嫌疑,却难保不会被有心人给推到风尖浪口上。想到这里,他眸色一沉,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阿户,从头到尾我们的双手都是干净的,只要点明人是武越州杀的,这口舌上的事情,但凡没有证据就落实不到幕后指挥人的行动上去。” “少爷的意思是——”广濑户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8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 “三浦风郎死了,家族既需要给自己也需要给外人看一个满意的交代。”三浦新久扬起嘴角,笑得很含蓄,“既然这样的话,与其他们费心费力地过来跑一趟,不如我们直接把人送上去顶罪就是。” “可是,这样一来,您就不怕武越州在社长面前把我们给出卖了吗?”广濑户细细揣摩着他的话,心中略有迟疑,忍不住开口问道。 “真是,我又没说要送活人过去。”三浦新久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目光滑过他的脸,语气轻描淡写。广濑户眼帘微垂,恭敬地上前欠了欠身子,已然知会到他的想法准备着手去办事了。 “等等。”三浦新久转过身来把人叫住了,“去给真田永一打个电话,让他代为准备两个人帮我把武越州给做掉。” 与此同时,站在书房门外的陆流云,贴着耳朵听完里面的动静后,赶在广濑户出来之前悄悄挪开了脚步。 作者有话要说:  莫要惊慌,乔小姐就是个过客,搭手救了周先生一把而已,她后面不会再有出场。 第94章 替罪人 广濑户下楼之后,一通电话打过去,坐在家中愁眉苦脸的真田永一,跟他聊了两句登时来了精神。本着互惠互利这层因素,这二位对着听筒商谈良久,挂完电话后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欣慰笑容。 现如今武越州拔了陆家这颗眼中钉,蹭着三浦新久青烟直上,狐假虎威起来难免步子有点飘。他若是安安生生吃香喝辣倒也没人去念叨,偏生这家伙给他点好声气,就能鼻子翘上天,每每在公众场合交涉起来,瞧着就没那么尊敬人了。 真田永一看这条“武姓杂鱼”如此得意忘形,胆敢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早就暗存了打压心思。如今三浦新久发了话,他想也没想,毫不犹豫就动起手腕把武越州给推了出去。 尚且不知事态轻重的武某人,此时正在饭局上跟豪客们拼酒。自从香榭丽舍发生爆炸之后,一直在进行休业整顿,近来新开的一家俱乐部成了温柔乡里的新秀。武越州今天赴的饭局就在这家崭露头角的风月场子里。 这顿酒一喝,散伙的时间自然到了深夜,武越州醉醺醺地叼着雪茄走到大门口,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胜子把车开在对街的巷子后面等他,便又踉跄着脚步向着反方向走去。俱乐部门口蹲着几个打手模样的外邦人,本来正围在一起低低用日语交谈,看到他走了过来,忙直起身子跟了上去。 武越州人在前面腿脚打晃,脑袋却还是清醒的,他隐约听到身后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脚步一停警惕地回过头,指着那几个身材瘦小的外邦人问道,“你们跟着我干什么?” 说罢,他故意伸手入怀,做出一副掏枪的虚假姿势,想要恫吓一下对方。果不其然,那几个小外邦看到武越州似是要动手,定在原地笑得讪讪的,用一口蹩脚的普通话回他道,“武先生,大家都是自己人,不要见生。我们哥儿几个过来,是为着新久少爷的意思,想请您到日公馆走一趟。” 武越州听到这话,心中暗松了一口气,整了整皱巴巴的衣领子就准备走过去。三浦新久这阵子动作挺大,是常有个半夜三更联系他的,只是……这临门一脚过来堵人还是头一回。想到这里,武越州感觉不对劲,刚准备开口询问一番,却见寒光一闪,直冲他的面门而来。武越州险伶伶地避开刀锋,袖子已经被对方划破。 混乱之中,他听到小外邦在用日语大声呵斥,一定要就地解决真田先生吩咐抹掉的人,不由得热汗冷汗一齐冒上额头,知道自己这是又被当成了弃子。武越州在刀光之中左闪右避,紧着寒风一吹,登时酒醒了大半,也顾不上细究细察,踹翻对方之后直接转身就跑。 小外邦看到人跑出了自己的包抄范围,心中一急,直接在大街上弃刀用枪。密集的子弹打到墙上发出乒乓脆响,武越州没了命地飞奔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企图把追在后面的日本喽啰给甩开。而小外邦跟在后面穷追不舍,显然是不取其狗命不会罢休。 武越州保命时刻急中生智,借着自己熟悉周遭地形的优势,脚上蹬着皮鞋成功把身后的追兵给甩在了巷子尾。月黑风高,武越州偷偷摸摸地翻过砖墙,身形矫健堪比溜上屋顶的野猫,他蹲在角落里听着对面的脚步声急奔而去,气喘吁吁地朝地上呸了一口唾沫。 “妈的,他们这是……想要我的命啊。”武越州哼哧哼哧地扶着墙壁,贴着水泥柱子靠坐了下来。事到如今,他觉得自己遇到的日本人一个人都不可靠,一个巴掌数过来通通都是过河拆桥的货色,根本没有一点信用可言。 经过一番短暂休息,武越州重新从地上站了起来,他伸手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决定绕回去找胜子。这条巷子离他们会合的地方不远,武越州满心疲惫地走到大道门口,看到一辆熟悉的汽车停在路口等他。武越州心中一喜,也没多想,直接跑到自家的车子旁边,拉开车门坐了上去,压低了声音对胜子问道,“你来的路上看到那帮小日本没?” “胜子”坐在前面轻咳了一声,没有跟他搭话,武越州心中起疑,一手拉在门把上,一手抄起了藏在座位下面的铁棍。这时候坐在驾驶座上的人慢慢转过头来,他才发现这会儿过来接应自己的人压根儿就不是胜子。 暗淡的月光挤进窗子,勉强把对方的头脸给照了个清楚,杨庆宗摘下头上的黑帽子,平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9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静跟他对视。 武越州看到这位被自己当做废子舍弃的旧下属,心中有些吃惊,用手指着杨庆宗断断续续地问道,“你、你没死?” 杨庆宗听了这话,脸上无所谓地笑笑,对这没意义的问题不屑一顾。武越州紧紧盯着他,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但绝不是在害怕。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小外邦的呼喝声,杨庆宗瞟了一眼后视镜里持枪追来的喽啰,对着武越州似笑非笑,“如果你要是想死的话,我现在送你去也行。” 武越州受到真田永一的抹杀命令,相应的身边人也会受到波及。而胜子受到杨庆宗的指点,先人一步跑回去把谢玉琦跟温香从日租界的小公馆里逃了出来。这一趟走的突然,谢玉琦人在热被窝里被胜子拖了出来,直到坐上了汽车人都没反应过来。温香战战兢兢地坐在旁边大气不敢出一个,她知道武越州这伙人干的是要命的买卖,一旦外面出了事,家里的人来不及逃,就得是个死。 经过大半夜的折腾,胜子开着汽车在城里兜兜转转,直到确定周围安全了,才把人给安置到自己在城郊买的四合院里去。谢玉琦跟在武越州后面也算是见识过大风浪的人,故此面对胜子的含糊其辞,也没往下多问,横竖只要武越州人还活着,其他的他纵是想管也是有心无力。 第二天早上,外面还蒙蒙亮的时候,杨庆宗把车开到四合院门口拼命摁喇叭。胜子披着大棉袄开门走出来,对着杨庆宗一个哈欠打到半路上,低下脑袋连打了两个大喷嚏。 “昨天这大半夜的,你折腾到这儿来不容易吧。”杨庆宗把车上的两只大油纸袋递到他手上,胜子打开一看,里面装满了热腾腾的面食糕饼。 “哟,庆哥,你这大早上的,也忒费心了。”胜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脖子,从油纸袋里摸出来一只油渣烧饼递给杨庆宗。 杨庆宗摆了摆手,婉拒了他的美意,走到大门口往里面打量了一番四合院的环境,转向胜子开口道,“这地儿暂时住住也还成吧,要等以后有好房源了我再给你换个洋别墅。” “嗨,就这也挺好,那小洋楼我就是有钱买也还住不习惯呢。”胜子笑嘻嘻地抱着油纸袋,心里头很把杨庆宗给当回事。他之前在香榭丽舍逛场子的时候跟外国豪客起了冲突,险些被人拉出去吃枪子,误打误撞被杨庆宗看到了现身救了他一回。胜子感激之余也就不那么纠结“庆哥死而复生”这档子事了。 而后来大难不死的杨庆宗,借着这个契机一直拉拢着胜子,明面上看起来是把这小伙子当兄弟拉扯着,暗地里他显山不露水地挖到了武越州的行踪,“恰巧”就在昨天晚上半路把人给堵到家里去了。 “庆哥,我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胜子人披着大棉袄靠在门框上支支吾吾地开了口。 杨庆宗觑了他一眼,直截了当道,“有话就说,磨磨唧唧的,哪里学来的小娘们样子。” 胜子摸着刺拉拉的寸头“嘿嘿”笑了一声,对着杨庆宗开口道,“哎庆哥,大老板就一直待你那儿吗,你要是……” “这是我跟他的事,你别管。”杨庆宗听胜子提起武越州,出言打断了他的话,站在原地闷声说道,“你也知道,我过去受的他的苦不少。” 胜子听到这里心里有了数,连忙对着杨庆宗点头回道,“随便问问罢了,我就是想管也管不了啊。那个,庆哥,多谢你,要不是你昨天晚上提前过来知会一声,我怕是得跟在大老板后面一起陪葬。” “别谢,我也是碰巧。”杨庆宗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擦了火柴点上,深吸一口吐出了一团白雾。 “那么屋子里头的那两个……”胜子支支吾吾地站在杨庆宗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很有一种跟老大哥讨要媳妇的讪脸作态。 杨庆宗嘴上叼着香烟,闷出一声轻笑,“好个心大的小子,成,这屋子里头的男人女人都归你。” 胜子“啊”了一声,红着脸挠了挠脖子,“庆哥,那小丫头还有家人在呢,我把她放回家成不?” 杨庆宗想了想,也随了他去,“女的放了可以,男的得给我好好看着。” 胜子心愿得偿,抱着两只大油纸袋响亮地应了一声“好”,等杨庆宗把车子开没影子了,这才瑟缩着凉冰冰的肩膀走进去关大门了。温香人在屋子里睡不踏实,听到胜子回来的动静了,迅速穿戴整齐走了出去。 胜子看到她顶着两个大黑眼圈,顺手递过去半条热乎的白糖糕,让温香到小厨房里就着米粥吃早饭。温香心情复杂地接过白糖糕,刚要准备问他现在的情况,胜子抢在她面前开了口,“喂,吃完了早饭,你想走就走吧,回去了别乱说话啊。” 温香听到他要放自己走,心中欢喜之余多留了一个心眼,试探性地跟胜子开口问道,“那少爷呢?” 胜子嘴里叼着一只油渣烧饼卖力大嚼,一听这话连连摇头,“他可不行,这……这大老板身边的人哪能轻易跟你一起走啊。” 温香“哦”了一声,低下头不说话了,胜子见她痴痴念念地站在原地,心里有些烦,“嗳,你到底走不走了啊?” 若说实话吧,温香是挺想走,但因念着谢玉琦当初救她的恩情,想着少爷落难了自己不能一走了之。于是,她强压下心里的纠结,揉着手指局促回话道,“我、我还是跟着少爷吧。” “也行吧。”胜子往嘴里灌了一口热茶,就着袖子擦了擦沾满酥屑的嘴巴,话刚落地就对着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0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温香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第95章 风水轮流转(捉) 杨庆宗把车开出了城郊,转头就去半山别墅找了聂平川一趟。这位新老板待人不薄,杨庆宗跟在他后面不用卖命也吃得上肉,故此做起事来也不含糊,只要聂平川一声令下,他保管随叫随到。 是时太阳已在空中高高挂起,聂平川耐住性子陪雪夫人听了一张新唱片,趁着杨庆宗过来的间隙,脚不沾地地走到客厅去见人。两人一碰面,聂平川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委实是无聊狠了。 杨庆宗看到他这副没精神的模样,主动开口关心道,“聂先生昨天没睡好?” 聂平川坐在沙发上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摸出一根雪茄给自己提神,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回答道,“这阵子没事做,身上提不起劲儿来。” 杨庆宗低头想了想,捧着他的话说道,“聂先生近来双喜临门,得了空闲在家享受人生和乐,旁人还羡慕不来呢。” 聂平川听到这话,脸上并不见喜色,只平平淡淡“嗯”了一声,自发把话题转向了别处,“咱们聊聊正事吧,那娘俩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呢?” 杨庆宗意识到自己话说得太多,站在原地搓着手笑了一声,正了正嗓子回应聂平川道,“您放心吧,聂家太太跟金宸少爷都挺好的,现还在龙祥旅馆住着呢。他们平时也不大出门的很,于安全方面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聂平川听他这样一说,放心是放心了,可到底心中那点子芥蒂没唬开,想了想,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上回吵起来的时候,我当他俩隔天就要走呢,这兜兜转转可都要下年关了,搁天津住着还住出感情来了?” 杨庆宗思索着应他道,“您不说我还真给差点忘了,月前我在旅馆门口等了两天没见到人,差人进去打听了一声,才知道这一家子前天大清早的就给退房了。可这话到了耳朵里还没放热呢,金宸少爷跟太太临时又折回来住下了。这事吧来得突然,也不知道究竟是为着什么缘故呢。” “只怕是因为陆瑾和吧。”聂平川抬手松了松领带,目光之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话说出口,感觉自己有些透不过气来。杨庆宗瞧出了他的苦闷,迅速把挂在脸上的讨好笑意给敛了个干净,默默在旁一言不发。 聂平川闷声闷气地坐在沙发上抽完了一根雪茄,抬头看到杨庆宗门神一样杵在自己跟前,无声地挥了挥手,把人给打发走了。 雪夫人隔着一道水晶门帘,看到杨庆宗走出了大门,挺着个溜圆肚子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聂平川满腹心事地坐在沙发上抽闷烟,一时也没察觉身后来了人,只顾呼哧呼哧地吞云吐雾。雪夫人脸上忍着笑意,站在他的身后暗自起了作弄心思,便抬起一双柔美纤手替他重重地揉了两下肩膀。 聂平川后背一紧,拧着眉头“嗯?”了一声,转头看到是雪夫人来了,顺手把抽了一半的雪茄掐灭在烟灰缸里,托着她的右手作势一拍,含笑说道,“夫人怀着身子呢,怎么一刻都闲不住。” 雪夫人眯起蕴秀的凤眼,翘起白软的食指沿着他的眉峰轻轻一画,不以为然道,“瞧你说的,纵是女人身怀六甲,也不至于金贵到地都下不了。” 这话说的有道理,聂平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低头扫了一眼她的肚子,隔着一层松软的布料也看不出什么花样来。如今肚子里这个孩子,对他们两个人来说都是一场意外。 雪夫人身材纤瘦,头几个月下来肚子并不见显怀。等到发现身上不对劲了,想去医院解决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洋医生严肃地拿着爱克斯光片给他们敲了警钟,论及雪夫人的身体状况,如果强行拿胎,未出世的孩子跟大人都会有性命危险。 聂平川并不见得有多深爱雪夫人,但叫一个女人为自己犯下的这种过错去受风险,他做不出来。两个人决定要孩子的那一天,聂平川等雪夫人睡着之后,默默走到阳台上抽了一整夜的烟。 他不是不想要孩子,只是当年聂老爷子故去之前,扶他上位有言在先,如果聂平川以后留了种跟聂金宸争家主的位子,一旦到了云南等着他的就是千刀万剐。想到这里,聂平川站在冷风里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心里有苦难言。 “平川,怎么闷闷不乐的,在家里待烦了吗?”雪夫人扶着腰小心翼翼地在沙发上坐下,伸手替聂平川理了理松垮的衣领子。聂平川把人搂到自己的胸口,沉默片刻,对她开口道,“夫人,我不能带你走,也给不了你名分。你要是后悔了,等孩子生下来,我……” 话说到一半,雪夫人抬手掩住了他的嘴,眼里却还是带着笑的,“我不信你舍得走。” “我……唉……”聂平川被她这么一说,心中一动,寻思了好些天的话愣是说不出来了。 杨庆宗出了半山别墅,这回是真没要紧事去忙了。他开着车子到卤肉铺子买了几样小菜打包回家,一进门,就听到武越州把客房的门锁敲得哐当响,对着自己恨骂道,“畜生,你把我关在这里算什么?” 杨庆宗似笑非笑地“哦”了一声,向他颠了颠手里的托盘,如同送牢饭一般把吃的喝的从铁门的空当里递了进去,嘴里叮嘱道,“你啊放心喝水,有尿就撒,床下面就放着夜壶,到时候上满了从这空当里送出来,喊老妈子过来帮你倒。” 武越州听到这话,鼻子里呼哧呼哧地往外喘粗气。杨庆宗的“厚待”并未让他感到体贴,武越州直觉这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1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坏种是在变相轻辱自己。杨庆宗斜眼一瞟,隐约觉得对方有张口破骂的势头,他鞋跟一调,丢出一句“你也有今天啊”,随即赶在武越州动嘴之前飘然离去。 杨庆宗这番消失,直到傍晚方才现身,且进门的时候酒气熏熏,隐约还夹带了香水味。武越州冷眼旁观,看到杨庆宗搂着日本女人在家里进进出出,似是故意要在他面前晃个得意。他张嘴要骂,奈何今日嗓子用的过甚,实在无力再啐,便转在心里把杨庆宗翻来覆去地破骂个了狗血淋头。 到了晚上,拉灯熄火,这一墙之隔,武越州听到对屋的“浪鸳鸯”翻滚上席,直干得床脚大动,哐里哐当。他坐在床上一阵头皮发麻,登时睡意全无,恨不得把墙凿了,冲上去甩杨庆宗两个大耳刮子。好不容易终于消停下来了,隔壁的娇声浪语却又一波赛过一波,很有些不知羞耻的势头。武越州紧着这么两次三番一闹腾,坐在凉坑上气得要死,当晚脑袋上又多添了一撮白头发。 在这漫漫长夜,武越州一边忍耐着隔壁“浪鸳鸯”的动静,一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这次落难之后,他不是很关心那几个手下的安危,心中只放心不下一个谢玉琦。武越州这辈子风里来雨里去,早该对生死看淡了,然而命运对他停不下捉弄,偏要选在武越州心灰意冷的时候,把谢玉琦给送上门。 武越州一夜无眠,默默在心里念紧了谢玉琦,杨庆宗跟他心有灵犀,第二天把日本女人打发走了之后,顺路从胜子那儿把人给带到了住处。 谢玉琦得知杨庆宗心里的弯道后没有太意外,他平静地上了汽车,动作从容得仿佛人家是要载他出去逛大街。临走时,胜子站在门口,对着杨庆宗搓了搓手,赔了一脸的紧张笑容,“庆哥啊,你别为难他。” “哟,胜子,对人家上了心?”杨庆宗手里拉着车门闷出一口烟,望向他的目光耐人寻味。胜子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臊红了脸搁原地站着,模样局促的很。 “放心吧,我把人借回去添把柴罢了,完事了就给你送回来。”杨庆宗抬手拍了拍胜子的肩膀,接在后面补充道,“再说了,我也犯不着跟他较劲。” 胜子听了这话心里有了数,他朝杨庆宗点了点头,目送着车子离开大门口后,转头走到院子里。这个时候,温香已经在厨房里做好了晚饭,只等把咸菜跟小粥端上桌子了。 她以前从没干过这种累活,现在十个指头沾了阳春水,可把自己给心疼坏了。胜子看到她那副别扭模样,想跟温香替着做饭,但屋子里的一主一仆吃不下他那手只会煮疙瘩面的粗手艺。末了,温香只得亲自下厨简单捯饬点香米粥出来饱饱肚子。 米粥出了锅,温香把饭碗端进屋里,没找到谢玉琦的身影,忙慌慌张张跑出去问胜子,“少爷呢?” 胜子挠了挠脖子,伸手往外一指,“刚上车跟庆哥一道走了。” 温香心中一慌,迈了门槛追出去,只看到从车屁股下面排出来的一溜烟尾巴,辗转消失在道路尽头。她急得跺脚,跑回来拉着胜子问道,“那少爷什么时候回来啊?” “这……”胜子一想,冷不丁发现自己忘了问杨庆宗,不由得跟在温香后面一起着了急。 车子到了地,谢玉琦跟在杨庆宗后面进了门。武越州病恹恹躺在床上,眼下布着一道青晕,显然是心力交瘁的模样。谢玉琦伸手替武越州顺了顺杂乱的分头,看到人睡得很沉没有要醒来的意思,索性也没开口叫醒他。 武越州在梦里睡得昏天暗地,谢玉琦坐在床边看着他多出来的两簇白发,默默发出一声轻叹。末了,他低头想了想,自己走到外面去找杨庆宗了。 “杨先生,我不清楚你们两个之间的恩怨,但你既然没有伤越州性命的意思,想必心中也是怨大于恨的,这么待他又是何必。”谢玉琦站在客厅里,淡淡扫了杨庆宗一眼,面上八风不动。待在武越州身边的那段日子里,他们两个彼此都不陌生,只是没有交集罢了。 “既然是怨啊恨的,那谁能说得清楚,我这会儿心情好不跟他计较,当然看得开。兴许明天脾气上来了,动刀动枪的也说不准。”杨庆宗抬起头,冲谢玉琦阴恻恻一笑,“谢少爷一心为人着想,你可知道自己在武越州面前不过是个替代品吗?” 谢玉琦听了这话,嘴上惊讶地“嗯?”了一声,似是没听清楚。杨庆宗一字一顿地把话重复了一遍,“谢少爷,你在对武越州来说,不过是个替代品。” 岂料,谢玉琦冲他淡淡一点头,脸上明显是不在意的,“不瞒你说,武越州待我不薄,自打跟了他,就算这位手里头再紧,也要想着给我留一口香的。这几年,无论日子苦甜,我受着他的庇护,手里就没缺过短。” 杨庆宗打断了他的话,咄咄逼人道,“跟着雪夫人你的日子也不差,我很好奇你到底瞧上他什么了?” “因为我知道如果有那么一天,人人都自身难保了,只有武越州会为我去死。”谢玉琦掸了掸身上的袍子,笑得依旧从容,“武越州当我是替代品,我的目的也不单纯。大家的念头自私起来已经足够扯平了,还需要计较什么呢。” “你真大方。” 良久,杨庆宗站在谢玉琦面前发出一声苦笑。他今天把谢玉琦叫到武越州跟前来,就是准备挑拨离间的。他本想等这二人撕破脸皮大闹一番,好叫自己看个高兴。没想到话里失了准头,差点暴露自己的心事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2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真是失算了。 第96章 急中生智 这时节里,天津接连发生大事,渐渐起了一层时局动荡的诡谲氛围。在这人人忧患之际,只有三浦新久盘着手里的砝码,在日公馆里笑得很是开怀。 陆流云心态沉稳地背对了他,默默待在房间里独自扮演疯子的角色,暗中酝酿着一场逃离。 日子慢慢过去了,两个月后,三浦新久给陆流云秘密定好了去日本的船票。 他自觉在中国该做的都已做完了,虽然没能成功把武越州给抓到上面顶罪,但风声放出去也算是涮净了自己的嫌疑。当务之急,是把陆流云看在身边好好安顿下来,其他的倒可以稍作打算。 然而,就在预备动身的前一周,他接到了领事馆的电话,真田永一在那头陪着笑脸转述了“家族的指示”,三浦新久皱了皱眉头,只得暂时把行程搁置了下来。 他怎么都没想到,那位解除婚约的“准大嫂”,会以自己未婚妻的身份主动上门造访。 这事来得也实在是突然,如今外界皆以为,青木家那位痛失未婚夫的贵小姐已到英国疗情伤去了。殊不知青木社长另有想法,他当初替女儿琴织相中三浦家的大公子,本就是为了拉帮结盟来巩固商圈利益。 可现在三浦风郎一死,青木社长的如意算盘打了水漂,他在痛心之余痛定思痛,脑筋一活络,想到这一家没了大公子还有个二公子,为了把利益损失降到最低点,他当机立断把走到半程的女儿拉回来给安排相亲。 而三浦东晖本着对次子的私心,认为三浦新久跟青木琴织结婚的话,会有利于其日后在家族站稳脚跟。故此,那头青木社长刚一开口,他几乎是同一时间就爽快地跟人家握起了手。 两边做父亲的一拍即合,唯一遗憾的是堵心的后辈们,而这当中又是青木琴织的为难更甚。青木小姐从小在国外接受西式教育,眼看回国之后自己的自由理念跟家族道义背道而驰,她对父亲苦苦哀求不得开恩,只得在保镖们的护送之下抹着眼泪踏上了去中国的远程。 咸腥的海浪无时无刻不在拍着游轮的舱壁,彻夜难眠的青木琴织,在到陆的前一晚梦到了自己英年早逝的未婚夫。她跟三浦风郎没有青梅竹马那种深厚缘分,说起来也仅仅是少时在家族聚会上有过一面之缘罢了。可偏偏就因为那一眼,让她一直庆幸自己会成为三浦风郎的未来妻子。 而在另一边,迟迟不肯动身迎接相亲对象的三浦新久,在广濑户的劝诫下不情不愿地开始做准备。两个人大张旗鼓出了门,没想到到了码头之后扑了个空,青木小姐已经先行一步安排好了落脚地点。 三浦新久纳闷而归,直到真田永一来了电话,才知道青木琴织在天津有位做生意的表叔父,她人生地不熟,身边又带着一大群保镖,出入酒店都是很惹眼的行为,故此到了地便借宿在这位青木表叔家里。 两个当事人巧妙避开了尴尬的初见场面,在默默做足了心理准备后,终于定下了见面的日子。青木琴织为了弥补上回落地的“不辞而别”,欲要主动登门造访。三浦新久挂了电话后,为了保险起见,上楼把陆流云反锁进了房间。 过不多久,日公馆的大门口响起了清脆的鸣笛声,青木琴织穿着浅咖色的呢子套裙下了汽车。陆流云人躲在二楼的窗帘后面,一路目送着这位陌生的年轻女客步入屋内,内心十分好奇。如果不是客卧的门被反锁了,他非得站在楼梯口看看三浦新久想搞什么名堂不可。 这场正式见面的相亲话局进行了大半个下午,三浦新久跟青木琴织分坐沙发两侧,谈笑间把精心预备的客套说辞尽数发挥了出来。他知道跟青木琴织的婚姻是父亲抛给自己的橄榄枝,对于现在的三浦新久来说,如果牺牲一点小我去跟利益挂钩,能够收获地位跟财富的话,倒也未尝不可。 而青木琴织如坐针毡地对上三浦新久那双沉静的眼眸,脑子里闪过的都是三浦风郎的影子。末了,她找了个牵强的理由婉拒了三浦新久的晚宴邀请,带着屋外的保镖团从日公馆逃之夭夭。 可惜,天津的那位表叔父提前得到了青木社长的嘱托,亲自代表兄密切留意着侄女的动向。青木琴织被表叔父语重心长地叨叨了两天,因为不堪压力便又被叨出了门。且每逢双休日,次次都需到三浦新久门下做客。 正当订婚事宜被提上日程的那一天,恰恰青木琴织走的这趟不凑巧,三浦新久人在家中被真田永一一通电话给提前叫出了门。而后脚到了日公馆的青木琴织,坐在楼下的沙发上如释重负地吸了吸通红的鼻尖。 陆流云知道她来了以后,站在楼梯口往下张望。正在二楼洒扫的仆妇,把沾了水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用一口半生不熟的中文对他轻声劝阻道,“陆さん,今天家里有客人来了,你不要下去乱跑呀。” 陆流云眼见自己被人盯得紧,也不作声,闷闷地垂着脑袋开始往卧室走。他已从下人们的闲言碎语中得知,青木琴织跟三浦家族的利益关系,这些天来一直想找个机会故意到她眼前晃。陆流云深知自己装疯卖傻并不是长久之计,而这家里处处都是三浦新久的眼线,他必须要找一个有力的跳板,才能确保自己能够成功脱身出去。 想到这里,陆流云狠了恨心,抬手把桌上的玻璃杯子打翻在地,赤着脚往碎片上踩出了一片模糊殷红。守在外面的仆妇听到客卧的动静,忙丢下手里的活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3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计跑进来查看。是时,陆流云已经在地上踩出了一小片血印子,仆妇捂着嘴巴惊呼了一声,慌慌张张地跑到储物间去找医药箱。陆流云钻了这个空子,潦草地用纱布裹了裹脚上的伤口,趁着仆妇还没回来,一瘸一拐地扶着楼梯把手下楼去了。 青木琴织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喝茶,余光瞥到楼上晃下来一个清瘦的身影,心中暗讶,不由得愣在沙发上跟陆流云面面相觑。 “你……” “嘘。”陆流云看到青木琴织欲要出声,忙竖起食指靠在唇上,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鬼使神差的,青木琴织竟然真的顺从了他的意思,默默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等两个人都反应过来的时候,陆流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额角,指了指楼梯,示意她跟自己一起走。 青木琴织绞着手指迟疑了一下,末了还是从沙发上起身跟了上去,直觉告诉她站在面前的这个年轻人,也许会揭开一些关乎三浦家族的谜底。陆流云看到青木琴织跟着自己上了楼,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楼下传来仆妇的脚步声,陆流云急惶惶地朝青木琴织比了个手势,两个人放轻脚步慢慢走上了阁楼。 “先生,现在应该方便说出你的身份了吧?”青木琴织把阁楼的木门虚掩上,靠在门框上对陆流云说道。 “青木小姐,时间宝贵,我觉得还是先谈一谈你挂心的那位先生比较好。”陆流云扶墙站着,吃力地把黏在脚底的松垮纱布打了个抽结,转向青木琴织一字一顿道,“三浦风郎在中国意外身死的这件事,应该说是一场有预谋的家族暗杀。” 青木琴织听陆流云提到自己的挚爱,猛然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泪光,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陆流云低头做了一个深呼吸,慢慢往下补充道,“青木小姐,我知道陌生人的片面之言很难具备说服力,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再继续往下讲。” 青木琴织双手紧紧攥着袖角,直叫指节泛白。片刻之后,她捂住嘴无声地抽泣了一下,向陆流云点了点头。 半个小时之后,三浦新久回到了家,一进客厅,他看到青木琴织呆坐在沙发上出神,眼眶湿漉漉的,鼻尖微微泛着红,疑似一副刚哭过的模样。他心中纳闷,走上去关切道,“琴织,你怎么了?” “哦,我刚才等你的时候不小心在沙发上睡着了,可能……可能被冻着了,不要紧的。”青木琴织眼见三浦新久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她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一下位置,故作镇定地抬起手背碰了碰脸颊,做出了一副大梦方醒的倦怠模样来。 三浦新久看她情况有些不太对,挨着青木琴织在沙发上坐下,状似无意地开口问道,“你下午什么时候来的,在这里等很久了吧?” “也没有多久。”青木琴织一只手悄悄背在身后,攥紧了自己的衣角,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意,不叫三浦新久察觉自己的怪异。其实这说的倒还真是实话,她刚刚听到外面传来汽车的鸣笛声,便匆匆从阁楼上跑了下来,那边陆流云的话还只说到一半,实在算不得时间充裕。 “那今天留下一起吃晚饭吧,我们也好把订婚的……”三浦新久话未说完,就被青木琴织打断了,“三浦君,今天早上父亲来的电报还没看呢,兴许……兴许是有关订婚的嘱咐,我先回去看了再跟你商量吧。” 青木琴织低头别开了他的视线,手心起了一层薄汗。 “哦,这样么。”三浦新久听了这话也不再留她,略一思索,转向青木琴织献殷勤道,“也好,父亲们总是想得比较周到,那我现在开车送你回去吧。” 青木琴织此刻颇想自己一个人清净待会儿,可是三浦新久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实在叫她不便推脱,只得定了定神,按耐住内心的慌乱对他点了点头。 三浦新久转身去拿车钥匙,经过门口的时候,眼神示意停好车子的广濑户上楼去看看情况。青木琴织心情复杂地跟在他后面走出了大门,心中不断回想起下楼之前陆流云对自己说的话,“帮我一个忙,我替你把杀害三浦风郎的真正凶手公诸于众。” 是时,陆流云正在二楼的书房里翻找资料。他上回躲在门外偷听三浦新久跟广濑户的谈话,已然得知杀害三浦风郎的事情跟他们脱不了关系。如今他为了借助青木琴织的力量脱身,不得不险中求胜,偷偷潜入三浦新久的书房寻找证据。 陆流云独自在桌柜附近摸索片刻,并未见到任何有用的线索。正当他站在书桌面前干着急时,一不留神脚上一蹬,往下踢出了一声闷响。他低头一看,发现三浦新久在桌子下面装嵌了一个保险柜。陆流云眼前一亮,也不顾自己脚上有伤,直接咕咚一声就着膝盖趴了下去,开始动手鼓捣保险柜。 幸亏保险柜上只安了数字锁,并未旁添什么其他机窍。陆流云随手拨了几个数字,耳朵凑上去探听灵敏度,发现难度实在太大,便开始改挑具体数字试探。他输入三浦新久的学位数号,日公馆的电话,甚至于把自己的生日输入进去都未能打开保险柜。 外面隐约传来了踏上楼梯的脚步声,陆流云擦了一把额头上的热汗,趴在地上凝神屏息,重新输入了一串数字。刹那间,只听锁舌松开孔眼发出了轻轻一咔,保险柜的柜门应声弹跳了出来。陆云流无声苦笑,三浦新久设置的密码数字,竟然是他第一天被困在这里的日期。 外面的脚步声离得越来越近了,陆流云眉头一紧,也顾不上思虑太多,直接把里面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4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的文件袋给尽数扒拉了出来。此时,到了书房门外的广濑户,不动声色地拧开了门把手,探进头来看了一眼,发现屋子里没有异样后放心地把门给带上了。 陆流云躲在桌子底下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平坐在地上,从文件袋里随意抽出一张表单来,细细浏览了一遍,而后悄无声息地把里面的纸张全部卷到了怀里。这些文件所囊括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他不拿白不拿,既然有机会那还是全部带走的好。 第97章 曙光 次日,日公馆来了电话,本该在书房处理文件的三浦新久,面对青木琴织的主动邀约,不便拂人美意,匆匆挂断听筒后便走到衣帽间置办行头去了。 出发前,他上楼看了一眼陆流云。客卧的门虚掩着,陆流云躺在床上睡得昏沉。三浦新久怕吵醒他,只在门外观望片刻便悄悄走了出去。与此同时,广濑户正拿着车钥匙站在楼下等他,看到三浦新久来了忙迎上去替他开门。 三浦新久顺手接过广濑户托在手里的外套,语气不咸不淡道,“阿户,东西准备的怎么样了?” “珠宝商随时恭候您的光临,只等把青木小姐带过去定尺寸就好。”广濑户脸上微微一笑,伸手替他抚平了肩膀上的衣褶。 “其实你也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两边人都心知肚明这桩亲事是个什么性质,估计青木琴织在这上面也不会在意的。”三浦新久眼帘轻垂,动了动幽深的睫毛,笑得很局促。 广濑户听到这话,低头替他拉开了大门,语气体谅道,“那我直接让店员按照正常尺寸做好送过来就行了。” 三浦新久无声地点了点头,带着他迈步向门外走去。 是时,躺在床上的陆流云听到窗外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面无表情地睁开眼睛。他拉开柜子找出三浦新久给自己做的西服套装,站在镜子面前仔仔细细地穿戴整齐。 镜子里的人容貌清减,面色憔悴,身上的骨头把皮肉绷得笔直。陆流云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抬起手腕把衬衫扣子一粒一粒系好。今天是他逃离这里的大日子,理所应当要体体面面地走出去。 不一会儿,负责看护的仆妇端着热汤碗在外面轻轻敲了两下门,“陆さん,起来喝药了。” 陆流云从床垫下面抽出一把勃朗宁,一边抓着门把手,一边站在墙角里应了一声好。等仆妇端着汤碗进来后,迅速把门一关,拿枪指着她的眉心低声说道,“别出声,我不想伤害你,但是从现在开始,必须听我的吩咐去做。” 手上的这把枪是他从三浦新久的书房里顺来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仆妇未及出气的一声惊呼哑在嗓子里,哆嗦着肩膀勉勉强强地把泼泼洒洒的汤碗拿住了,双眼盯着黑漆漆的枪口慌乱地点了点头。 稍后,陆流云把人打发出去办事,自己站在楼梯口用枪瞄准了仆妇的背影,盯着她走到了客厅。可怜的仆妇站在他的射程范围里,强行稳准心中的恐慌,把搁在茶几上的电话拿了起来,偷偷摊开陆流云递给她的小纸条,开始给“家庭医生”打电话。 看在楼下的几个下人,听到仆妇在电话这头“请医生过来一趟”也没往心里去,陆流云在日公馆“疯癫失常”是公开的秘密,一旦闹起来常有个严重磕碰,大家早就见怪不怪了。仆妇挂断电话后,缩手缩脚地上了楼。这回陆流云没有再搭理她,只默默站在窗前等青木琴织派来接应他的人到了地,这才施施然走出了卧室。 但凡主子不在家,日公馆的规矩就变得出奇的宽松,下人们乐得清闲,根本没人发现走出去的医疗小队里多出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护工。陆流云就这么戴着棉布口罩,跟在“医生”后面堂而皇之地走出了日公馆的大门。而仆妇自认为担不起这份搅局的罪过,在陆流云走后不久,便也偷偷收拾东西溜走了。 整个下午楼上的动静都无人问津,直到三浦新久晚上回到家后,这才发现陆流云已经逃出了自己的手掌心。被打发出去找人的下人们,在这附近无头苍蝇似的乱转了一通,没有一丝一毫的收获。 三浦新久痛失“珍宝”,又拿不到可以问罪的人,这心中的火气没处撒,跟疯了似的对着陆流云房间里的东西又砸又摔。广濑户侧耳听着楼上的动静,也不过去劝,陆流云走了正合他的心意,只要三浦新久别再异想天开,想闹也随他去。 另一边,顺利离开日租界的陆流云,摘下脸上的口罩,坐在汽车上脱下了穿在身上的白大褂。 “陆先生,请您把青木小姐要的文件交给我们。”伪装成医生的日本保镖把车子停在路口,转向坐在副驾上的陆流云说道。 陆流云脱离“苦海”,爽快地把文件袋从外套里拿了出来,一把交到了对方手上,“东西给你们,我现在可以走了吧?” 保镖面色为难地拦住他想要打开车门的右手,开口阻拦道,“那恐怕还不行,您知道发生在三浦家的那件事情不是小事,在把情况弄清楚之前,您暂时还不能离开我们的视线范围。” 陆流云听完这话,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凝固了,他悻悻地松开攥住车门的手,面无表情地看着日本保镖重新把车子给发动了起来。 接下来的一段路,调转车头直往繁华的商业街而去。日本保镖遵照吩咐,把陆流云直接送到了青木琴织在华落脚的表叔父家里。车子到了地,陆流云人在座位上磨磨唧唧地下来了,在走向小洋楼的路上,他默默在心里翻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5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了个白眼,“这刚出龙潭,又入虎穴的,自己还真是跟贼窝坑结缘了。” 青木琴织在表叔父那里提前打过招呼,把陆流云简单称之为“落难此地的留学朋友”,光明正大地把人安排到客房住下后,自己拿着文件袋回到卧室拆看去了。青木琴织站在落地窗前,一页一页地把材料翻看过去,且越看越吃惊,到最后险些扶着额头晕倒在地。 人人都道如今三浦家族的正副社长明争暗斗,为了利益不惜分化骨肉亲情,殊不知三浦新久这位后辈比之更甚,居然丧心病狂到亲手杀了自己的大哥。青木琴织捂着心口瘫坐在椅子上,此前她只当三浦新久是一面不起风波的幽湖,沉沉郁郁到照不进人影子,让她莫名觉得心中渗出凉意,直到陆流云的出现才真正让这些潜伏的暗迹呼之欲出。 青木琴织坐在椅子上默默攥紧了自己的双手,直至指节泛白,额角渗出冷汗。她相信,如果自己坐视不理,任由父亲做主这门亲事,接下来三浦新久的动手新目标一定是自己。毕竟,按照他的作风,与其费心去把筹码给哄听话,倒不如直接把附加价值给强取豪夺来得痛快。 咚咚咚,卧室外面响起了一串敲门声,青木琴织迅速把手里的文件塞进被子,转身过去开门。被主子打发过来问话的侍女,站在门口姿态忸怩道,“琴织小姐,老爷让我过来找你确认一下,住在楼下客房的那位陆先生,是不是真的跟您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 青木琴织抬眼一扫□□心表叔当成传话筒的小侍女,无奈地扶了扶额角,对她开口道,“如果叔父认为我有这层心思的话,现在过去把人赶走也行。” 小侍女看到青木琴织脸色难看,低低地用日语应了一声“好”,连忙跑下楼把这放心话给转述到主子耳朵里去了。 就这么过去了几天,小洋楼里风平浪静。陆流云如今的近况虽是不能自行离开此地,却比待在三浦新久身边的时候要自由的多,日常在小洋楼里走动,并不会有人上来限制他的行动范围。 而另一边,青木琴织的表叔父人在家中冷眼旁观,确信侄女跟落难小子没有亲密交集后,把一颗悬在高空的心从容放下,开始转手倒腾自己的“大事业”去了。 这位青木姓的表叔父其人,是个高妙角色,素来在个人喜好上最是与众不同。陆流云从花园漫步至客厅,一进门便闻到一股呛人的焦糊味,紧跟着便看到青木老先生烟熏火燎地从香室里一路飞奔了出来,手里还抱了一只做工考究的小金炉。 他侧身让道,望着青木老先生蹒跚而去的跌撞背影,步子挪到香室外面,够着脖子一看,好家伙,两匝庙里供的蟠龙香整整齐齐地码在桌案上,地上飘舞着黑糊糊的纸灰屑。陆流云站在门口脚下踩住半张黄符纸,低头一看,上面朱砂勾的符语潦草的很,瞧着十分的……不正宗,也不知是哪位高人留下的“墨宝”,诓的这日本小老头在家里一跳一跳的。 陆流云脚尖一点,把烧了一半的黄纸符给悠悠踢远,再回头时,已看到青木老先生人回了客厅,正拿着个放大镜对着搁在桌角的小金炉研究,且脸上的神态十分虔诚。他心中暗讶,不动声色地凑到附近探身一看,而后发现搞错了,原来这日本小老头研究的是压在小金炉下面的两张黄纸符。 陆流云瞧这情景暗觉好笑,站在一旁只不做声,同时心中暗想青木小老头这土生土长的日本人,到中国搞起这副神棍做派来倒是稀奇。青木老先生余光瞥到落难小子在朝自己这边乱瞄,他面色不悦地抬起头,伸手一指陆流云道,“你的,过来。” “我?”陆流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指了指自己。青木老先生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把他招到跟前问道,“中国人?” 陆流云笑答了一声“是”,向他补充道,“介是土生土长的天津人儿。” “中国人,好。”青木老先生和颜悦色地冲他比了个大拇指,转身从手边的抽屉里掏出一本《易经》来,把它举到陆流云跟前道,“读它,会吗?” 陆流云不明所以地回瞄了他一眼,把《易经》摊在掌心里,随手翻开一页给他念了两排字,却见青木老先生抚掌大赞,拍着他的肩膀乐道,“小伙子,了不起,你们的传统文化我喜欢,杨师傅,高人……” 陆流云定在原地,听他嘴里杨师傅长,杨师傅短的,间或还冒出两句日语来,脸上有些懵,忍不住开口问道,“您,说的那位是谁啊?” 青木老先生珍而重之地把压在小金炉下面的两张黄纸符给拎了出来。陆流云低头看到上面的落款“杨似仙”三个字,这才搞清楚了日本小老头嘴里的“杨师傅”,竟然就是借宿在沈家的那位小白脸。他一时无话,默默站在原地抽了两下嘴角,随即眼前一亮,心中跟着见起了光。 第98章 无所遁形 当晚,陆流云溜进香室偷偷顺走了黄纸符。次日清晨,青木老先生遍寻“珍宝”不着,自觉十分痛心,亲自打电话把杨似仙请到了家里,欲要再求一张杨师傅的“灵符”。 这位迷信的日本小老头,前半辈子在日本信奉神道,后半辈子到了中国又痴迷于佛道,偶尔还对风水八卦心有研究。故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可谓是个融会贯通的“杂家”。 于是,杨似仙巧钻了这个空子,在这个中文夹生的半吊子面前卖弄了两句《易经》典故,叫青木老先生坐在一旁听着言之有理,当即对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6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其刮目相看。 自此,他逢人提起“杨师傅”必要一拍大腿连连说好,叫这个装模作样的神棍又在上流圈子里小小红了一把。 不消多时,杨似仙人到了小洋楼,眼底倦意甚浓,一路迈着八字步哈欠连天地进了客厅。 彼时,青木老先生打电话到沈家的时候,他本人尚在床上睡得正香,一睁眼看到沈京九站在床边慢悠悠地喊了他一句“杨兄”,当即抱着被子打了个哆嗦,大白天的愣生生被个大活人给吓得不轻。 “哎呀,杨师傅来了啊,快请坐。”青木老先生看到他来,眉毛一挑,连嘴巴都笑得合不拢了。陆流云人在楼下的客房,侧着耳朵听到了动静,便佯装闲逛模样,故意走到客厅跟杨似仙“偶遇”。 抬手欲跟青木老先生热络打招呼的杨似仙,目光扫向从角落里移步过来的陆流云,登时把两只眼睛睁得圆溜溜,嘴里纳闷道,“哎,这不是陆……” 陆流云快步上前,伸出手去轻轻按了一下他的肩膀,止住了杨似仙未说出口的后半句话,言笑晏晏道,“原来这位就是杨师傅,久仰了。” “噢噢噢,久仰久仰。”杨似仙一语会意,向他连连点头。青木老先生把杨似仙请过来,本是巴望着他多给自己画两道镇宅灵符,眼见他跟陆流云聊上了,忙凑上去打岔道,“杨师傅啊,咱们先紧着正事吧。” 杨似仙回头看到青木老先生讪讪的笑脸,一拍脑袋,不好意思道,“得,您先给准备纸笔着,我这就来。” 青木老先生笑着答应了他一声,忙不迭跑到香室里拿朱砂跟毛笔去了。杨似仙见他走远了,抓紧了空档跟陆流云说话,“陆少爷,您不是……怎么会在这儿呢?” 陆流云苦笑了一声,感觉这话无从说起,便拣了紧要的事情拜托他道,“杨先生,我现在困在日本人的手上出不去,想请你帮忙脱个身。” 杨似仙看他出现得蹊跷,心中也有数,听到这话忙给应承了下来,把耳朵自觉竖到了陆流云的嘴边。陆流云压低了嗓子如是这般地指点了一通,杨似仙摩拳擦掌,站在那里听出了一身的干劲。 末了,陆流云站在原地出了会儿神,对着杨似仙欲言又止,他不知道周衡西如今的去向,便是想问也无从开口。杨似仙看他目光隐忧,走上前揣测着说道,“陆少爷,有个事我忘了跟您说,这周先生啊,现在就在沈家养伤呢。” “什么,真的吗?”陆流云听到这话不敢相信,一把攥住了杨似仙的肩膀,迫切追问道。 “哎、哎哟。”杨似仙捂着肩膀往下补充道,“您别担心,养的挺好。要叫他知道您已经逃出来了,保准儿在床上乐得直翻跟头呢。” 他为了叫陆流云宽心,故意把话说得带了些夸张的成分在里面。陆流云被杨似仙哄的安了心,脸上方才慢慢露出了笑容。他今在他人屋檐下,心中却早已忍不住开始惦念周衡西了。 是时,屋子里传来青木老先生吆喝家仆搬桌扛椅的热闹动静,杨似仙冲他拱了拱手,嘴里担保道,“那就先这么着了,我按您说的去试试。” 过了一会儿,青木老先生差人把香案搬过来了。杨似仙人在客厅里绕着桌子踱了一圈步,嗓子里微微喝出一声叹息,随后气定神闲地提起毛笔,在盛着朱砂的小金碟里轻轻蘸了两下,俯下身子在软纸上飞钩游捺。 青木老先生正凑在旁边看得入神,忽听桌子在杨似仙的手下哐当乱响,盛着朱砂的小金碟骨碌一滚,把刚写完的纸符给洒了一波殷红。 “杨、杨师傅……”青木老先生偏头一看,却见杨似仙的额头上冒出了豆粒大的汗珠,目不斜视地盯着毛笔尖,嘴里低低发出了一串含糊不清的音节,说是在念咒也差不许多。 哐、哐、哐。 桌子猛地一晃,轰隆一声砸在了他二人脚下。杨似仙很有预见性地向后一跳,偷偷把缠在桌腿上的金线塞回袖子里,故意在人前做出了一副面色凝重的愁模样。青木老先生捂着心口往旁边的椅子上一瘫,被他这番装神弄鬼给吓得不轻。 “嗨、嗨,青木先生,您还好吧?”杨似仙伸出右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青木老先生颤巍巍地用手指着倒在地上的桌子,带着疑惧问道,“杨先生,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杨似仙站在旁边掐指一算,转向青木老先生严肃应道,“青木先生,您这是家里出了险兆,需得解煞啊。” 青木老先生一听这话,急了,紧紧上前叨住杨似仙道,“杨师傅,那这该如何解煞呢?” “车到山前必有路,法子吗倒也不难。”杨似仙背着双手,脚下步子一晃,抬头对青木老先生说道,“凡鬼煞之流讲气场,贵人之流讲排场,这活气压晦气嘛,就落在一个“冲”字上。冲喜冲财,笑口常开,要不怎么在唐明皇那会儿,动不动就来个法坛祭天祭地呢。” 杨似仙伸手拍了拍椅子把儿,向他做了一个手起刀落的姿势,“青木先生,咱得办个大场面把这晦气杀它一杀!” 青木老先生听了之后深以为然,人坐在沙发上点了点头,面向杨似仙的态度十分虔诚,“大师,我这就去办。” 杨似仙微微一笑,余光瞥向走到客厅角落里的陆流云,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轻点了一下头。 青木老先生是个说办就办的急性子,等杨似仙一走就张罗起“排场”来了。解煞的“排场”定在千町酒店,他不好意思直说自己是为了洗晦气,只做了一出别开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7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生面的晚宴对亲朋好友进行邀请。 到了那一天,青木老先生包下了千町酒店的酒会专场,到地的来宾团不算盛大,但是绝对隆重,符合设想之中“达官显贵”的标准,而三浦新久亦在被邀请的行列。陆流云人在场上看到三浦新久的背影,刻意走到偏角跟他错开。 是时,沈京九端着酒杯在他面前一晃而过,陆流云看到此纨绔,连忙抬脚追了上去,一路绕到了门口,却见这厮靠在墙上等他,一双桃花眼笑得极为招摇。 “陆兄,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死纨绔,你怎么进来的?”陆流云抬手跟他碰了碰拳,嘴里笑骂道。 “不巧,一位日本要人的孀居太太曾经跟我是老相熟,关系户嘛,当然是随进随出了。”沈京九挑了挑眉毛,靠在墙上不正不经道。 陆流云双手插回兜里,不听沈京九这虚头巴脑的排遣,清了清嗓子,对他正色道,“这段日子,我们家周先生多亏你帮衬着,谢了兄弟。” “嗨,谢什么,你们家周先生现在大难不死,你就等着跟他必有后福吧。”沈京九不以为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对陆流云问道,“找个地方坐下聊聊?” 陆流云抬起袖子看了一眼手表,婉拒了他的邀请,“不了,一会儿还有安排。” 沈京九听到这话也不硬留他,走到外面伸着脖子看了两眼,而后转回来对陆流云说道,“三浦新久现在正在大堂中央兜圈子呢,你出去的时候小心点。” 陆流云点了点头,用手指着旁边的快速通道对沈京九说道,“放心吧,我往那边去,倒是你,别在这种场合跟他起冲突。” 沈京九回望了三浦新久的背影一眼,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陆流云还要再劝,被他连推带搡地送进了快速通道。 陆流云前脚刚走,杨似仙跟在后面姗姗来迟地从门外走了进来。沈京九看他一脸菜色地捂着肚子直哼哼,靠过去问道,“吃了药还拉呢?” “可别提了,哎我这屁股,快被草纸给擦破了。”杨似仙把手撑在门边的装饰镜上叹了一口气,冷不丁地肚子疼了一抽抽,他胳膊一拐,把个装饰镜上的平镜面给撞出了一声闷响。 沈京九抬手敲了敲装饰镜上黄铜雕花的边沿,忍不住纳闷道,“这玩意儿吧,门口左右两边一下各放俩,干嘛用的,臭美?” 杨似仙听了嘴角一咧,不好意思说布这陈设是因为自己胡诌了照妖镜的典故,把个青木老先生唬得一愣一愣的,跟在后面信以为真。 等人齐之后,晚宴开了场,青木老先生恭而敬之地把杨似仙请到大堂中央的高台子上。小活仙边走边打量周围的看客,目光落在三浦新久的身上略作停顿,眺向远处跟游离于人群之外的陆流云眼神交汇。 “天来地往,魂开魄去,镇驻宝气,固本培元。”杨似仙呼啦一甩道服上的破洞袖子,半眯着眼睛念念有词。站在台子下面的时新男女们津津有味地看着他舞动,其情其景如同待在剧场里观赏演出一般。杨似仙不负众望,舞着舞着移步台下,抄起背后的桃木剑耍得衣角带风,“厉鬼含冤,请老君借来一味真火,给我把这孽障烧个现行。” 杨似仙手中的桃木剑晃悠悠地朝三浦新久的方向移过去,抬头对上对方沉郁的双眼,手上一抖,桃木剑擦了个边小心翼翼地转到了旁边。三浦新久端起手边的高脚杯,抿了一口甘甜的洋酒,脸上没什么表情。杨似仙眼风一扫,“唰啦”从袖子里丢出两张黄纸符准确无比地抛到三浦新久的脚边,只在落地的那一刹那便绕着三浦新久的皮鞋烧将起来。 “你干什么?”人群之中开始窃窃私语,三浦新久往后退了两步,皱着眉头盯住了杨似仙,不明白眼前这个鬼头鬼脑的中国神棍在玩什么把戏。 “孽障来,孽障来。”杨似仙声腔卡在嗓子里一抖一抖的,颠乎着手里的桃木剑向着三浦新久的方向当空一劈,大喝了一声,“来了!” 此时,诡异的一幕出现了,三浦新久头顶的水晶吊灯开始一亮一熄,不断发出电流碰撞的噼啪声。围在周围的宾客一片哗然,不自如地往后面悄悄让出了一个包围圈。 “只不过是电压不稳罢了,真可笑。”三浦新久不屑地把手中的高脚杯重重搁到了桌上,话刚落地,头顶的灯泡“砰——”就炸碎了。 “天啊……”这连番的巧合令众人不寒而栗,站在最外面的女客不经意间回头一看,扯着嗓子发出了一声尖叫,直接白眼一翻直挺挺地倒仰了过去。等众人循着尖叫声望去,待看到了她背后的物事也不禁倒退着深吸了一口凉气。 一张放大的黑白相片正立在墙纸中央,三浦风郎的侧身照像一个幽魅的影子静静待在这里。 “老君显灵了,你们看,这冤魂来了啊。”杨似仙指着三浦风郎的照片,点破众人心中疑窦,一语把上面人的身份道出。 “装神弄鬼。”三浦新久咬着牙齿站在原地,默默攥紧了自己的拳头。 呼啦—— 不知是谁躲在人群之中掀起骚动,顷刻间便见抛洒出去的雪白纸片在大堂飞舞,恰似折翼的银蝶在风中凋零枯华。 有人好奇地捡起一张来看,待认清上面的内容后骇得一把丢在了地上。三浦新久发现自己保险柜里丢失的文件在这里出现了备份,恨恨地抬起头来四处搜索着陆云流的身影。 就在这时,灯忽然熄灭了,角落里的留声机自动弹出了一首泣诉离别的日本小调,女人凄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8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苦的歌声像一根擦紧的弦,把人的耳膜割得钝痛。 眼下的情景有着说不出来的诡异,没有人敢乱动了。 “啪、啪、啪。”黑暗中有人在拍手,暗淡的月光下,一个身形高大的影子从墙上移了过来,影子的主人站在高高的楼梯上,单留下一个寂寥的背影示人。 “唰啦——”粘在墙纸上的黑白相片晃悠悠地掉在了地板上,待楼上那人慢慢转过脸来,赫然是三浦风郎的面孔,头发漆黑,西装革履,一如生前那般模样。三浦新久站在原地震惊地盯着自己的“梦魇”,“梦魇”冷冷跟他对视,踏下台阶慢慢向他走来。 三浦新久额头一阵抽疼,踉跄着倒退了两步,一转身又从立在门口的装饰镜里看到了三浦风郎。他抱着脑袋哀嚎了一声,搬起凳子把镜子砸了个粉碎,飞溅的碎片滚了一地。有一块锋利的玻璃屑擦破了他的额角,殷红的鲜血顺着脸颊流下来,模糊了三浦新久的视线。 留声机里的小调还在唱,地板上散落着雪白的纸张,整个大堂仿佛寂静成了黑白的默片,除了三浦新久这个被困其内的戏中人,只有楼梯上的那个“梦魇”张牙舞爪地向他步步逼近。三浦新久捂着额头弯腰喘着粗气,他哆嗦着从右眼流下了一滴眼泪。 就在这时,大堂的灯亮了,青木老先生站在高台之上笑得老谋深算,青木琴织独自一人待在角落里,默默捡起三浦风郎的照片早已眼眶泛红。四散在大堂各处的宾客们目瞪口呆地盯着三浦新久,渐渐露出了避如祟物的表情。 是时,站在楼梯口的“三浦风郎”从上衣口袋里抽出一块方巾,慢慢擦拭自己的脸庞。雪白的方巾沾上黑黄斑驳的油彩,很快就消融开来。站在原地的男人轻轻一笑,再抬头时,西装革履的陆流云,把手里的方巾折进了上衣口袋里。 “不过是小小的舞台化妆术,竟也能够轻松试探人心。三浦新久,心中有鬼,闭眼就是地狱,你把事情算的面面俱到,却唯独忘了提点自己,这才是悲哀。”陆流云居高临下地跟他对视,淡然的目光之下既有怜悯也有憎恶。 三浦新久怔在原地猛然清醒,陆流云跟人联手编造了一个盛大的骗局,把自己推进去摔得粉身碎骨。杨似仙热闹看够了,站在角落里对着大伙儿干着急,“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啊,赶紧抓杀人凶手啊!” 青木老先生冷冰冰地盯着三浦新久,刚要抬手示意保镖把人给拿下,这时外面的大门被人“哐当”一声撞开,广濑户带人冲进来把三浦新久护在身后,抬起头来跟他对峙,“青木先生,好好的饭局,怎么闹得这样乌烟瘴气,这可不是您的作风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刻意朝陆流云扫了一眼,继续往下补充道,“这件事情不论实情如何,终究是三浦家的家事,您知道贸然对继承人动手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广濑户在措辞上特意用了“继承人”三个字,明里暗里给了青木老先生把握分寸的余地。青木琴织怀里抱着三浦风郎的照片,刚想上前问话被青木老先生拦住了。 “琴织,这确实是三浦家的家事,你是青木家的人,不要插手管。”青木老先生在这番话里,不动声色地把青木琴织跟三浦新久给划清了界限。广濑户心知这一趟闹起来两家必然要撕破脸,索性双方各退一步明哲保身。 “你们走吧,别再往琴织身上打主意。”青木老先生大手一挥,保镖团给他们开了路,广濑户扶着三浦新久默默走出了大门。 陆流云目送着三浦新久离开,虽是心中仍有不甘,却也懂得穷寇勿追的道理。他松了松领结,闷闷呼出一口气,大步走向了青木琴织,“青木小姐,我对你保证的事情已经做到了,现在……” “陆少爷,你自由了。”青木琴织疲惫地抱着三浦风郎的照片,早已无心顾暇他的存在。陆流云心愿得偿如释重负,他现在迫不及待地想去见周衡西。 深夜,广濑户在医院门口发动车子,把包扎完伤口的小主人给带回了家。三浦新久从酒店出来之后就没跟他说过一句话,只一味脸色阴沉得可怕。广濑户余光扫了他一眼,忍不住在叹息了一声,“少爷,我们回日本吧。” “不行。”三浦新久抬手往车窗上狠狠拍了一巴掌,直咬得自己牙根痒痒,“陆流云,我不能就这么轻易放他走。” 广濑户见他仍是死不悔改,脚下一个急刹,表情狰狞的三浦新久被惯性拖着向前冲去,险些撞在前面的挡风玻璃上。 “广濑户,你想干什么!”三浦新久大惊之下直喘粗气,偏过头死死瞪着广濑户,仿佛要用视线洞穿他的身体。广濑户人在驾驶座上平静地跟他对视,“少爷,你又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我想干些什么用得着你来指手画脚吗?”三浦新久冷笑一声,觉得广濑户是跟在自己后面一起发了疯,疯到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了。 “少爷,也许你认为我是三浦家的一条狗,但我从头到尾,追随着的人只有你一个。”广濑户微微扬起嘴角,笑得很悲哀,既替自己也替三浦新久。他们都是被抛弃的筹码,这一路走过来在异国他乡相依为命,早就骨头连了筋。 他试探着伸出手去,想要抚摸三浦新久额头上的伤口,手伸到半空中在三浦新久冰冷的目光中停住了。 “广濑户,一直以来我真是高看你了。”三浦新久轻飘飘地从嘴里吐出两个字,“龌龊。” “少爷,我知道你满心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9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满意想的都是陆流云,可他从一开始就不属于你。”广濑户这话说出来像是一把锋利的快刀从三浦新久的心上划过。眼看三浦新久手里的一巴掌就要甩上来的时候,广濑户主动靠近猛然一把把他抱进了怀里。 三浦新久的大脑发出一声轰鸣,完全没想到他会对自己做出如此僭越的举动。广濑户紧紧抱着他不放手,既像是安抚又像是在钳制。三浦新久冷不丁地浑身打了个哆嗦,坐在副驾驶上连推带踹,死命跟广濑户隔开了距离,“滚,你给我滚下去。” “少……”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火辣辣地映上了他的右脸,三浦新久双眼发红,坐在副驾驶上无声颤抖,嘴里却还在不断重复着一个“滚”字。寂静深夜,在这暗淡的光影下,他目光凌厉得似乎想杀人。 广濑户摸了摸嘴角的淤青,坐在驾驶座上无声苦笑。他深深地看了三浦新久一眼,最后,自己主动拉开车门,十分识相地走了下去。 第99章 一双人 陆流云跟青木琴织两清了合作关系,施施然跟在杨似仙后面告了辞。 等车子停在了沈家门口,陆流云顾不上等正主开腔,自己皮鞋尖一转,脚不沾地地开始往门里走。沈京九人在后面看到他那副急躁样子,双手插在兜里笑弯了桃花眼,“得,不知道的还以为陆三少这是回了大帅府呢。” 杨似仙站在旁边抄着袖子没说话,他缩了缩脖子,心里有点没底。刚才在外面又装神又弄鬼的,“坑”人坑的是挺漂亮,可末了三浦新久还是跑了。俗话说得好,放虎归山留后患,他在回来的路上嘴上不曾说什么,这心里却一直都在打边鼓。 沈京九靠在车门上瞧见了他那股子难受劲,伸手往人肩膀上一拍,对杨似仙笑说道,“喏,别愁了,进门就得欢欢喜喜的。横竖有我呢,要小日本儿回头杀过来了,我一定冲到你前面去堵枪口。” 杨似仙听沈京九越说越晦气,瑟缩着肩膀“嗨”了一声,觉得他这话是真叫自己没法回。 客房檐下低低亮着一盏玻璃灯,周衡西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正用手撑着额头打瞌睡。陆流云站在花树后面,隔着半条长廊望过去,从枝杈里漏下的淡淡月光把周衡西英挺的轮廓无声点染,有如清池里徐徐荡开的微澜静止在他柔暖的目光里。 陆流云穿过长廊慢慢向前走近,周衡西听到脚步声停在自己身后,闭着眼睛含笑说道,“小师傅,不要紧的,我出来坐会儿就进去。” 微风吹过,花木生香,满天的星子揉碎在陆流云的眼睛里,他伸出手轻触周衡西的眉眼,微凉的指尖裹上一层久违的暖意。周衡西下意识地把他的手拿了下来,回头一看,攥在手里的钻石袖扣“叮当”一响,掉在了地上。 “云哥儿……”周衡西声音沙哑,一把捉住他的手,生怕人飞走了似的。陆流云不说话,一遍一遍抚摸他的眉眼,眼角酸涩。太久了,他们彼此都等得太久了,不敢想不忍念,怕眨眼的错过会成一辈子的遗憾。 “衡西哥,我的好哥哥啊。”陆流云低下身子拥抱他,心中有千言有万语,等到说出口的时候却只想到这一句话。 周衡西把手平放在他的背上轻拍安抚,被这突如其来的喜悦感染的有些不知所措。 “如今他们两个人能凑在一起也算是有了造化。”杨似仙远远站在藤萝架下,向身旁的沈京九由衷叹道。 “看到别人家成双作对,你是不是心里也挺羡慕的?”沈京九眼含笑意,刚想拎一下他的袖子,却见杨似仙侧开身子轻轻摇了摇头。沈京九手上动作一顿,目光有些失落。 “沈兄,趁着今个儿日子好,我有件事想预先跟你知会下。”杨似仙低头揉搓着自己那身半新不旧的棉褂子,脸上笑得有点苦,“等下个月我就准备走了。” “走?”沈京九回过头来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这住得好好的,你准备走哪儿去?” “我想去美国看看,家里有几个远亲在那边的唐人街谋生……我现在吧,龙王庙那房子也给卖了,无牵无挂一身轻,外面的天地这么广,有金发碧眼的洋司令,也有满地跑的车轱辘,不怕求不到谋生的出路。”杨似仙抬起头,脸上笑得很纯粹,沈京九默然盯着他咧在嘴角的小虎牙,过了好半晌,垂下眼帘言不由衷地应了一声“好”。 隔天中午,陆流云穿着下人的粗布衣裤,乔装打扮去了一趟德国医院。陆元帅的病房已经从重症监护室转了出来,失去意识的半条命全靠营养液吊着,时至今日仍未有一丝复苏的迹象。陆家一朝失势树倒猢狲散,失去重位在傍的陆元帅此刻躺在冷清的病房里,跟普通人家的平凡老爷子如无二异。 陆流云吃不准这里有没有三浦新久安置过来的眼线,只隔着玻璃窗远远打量了他父亲一眼,站在原地心乱如麻。是时,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陆流云压低了头上的鸭舌帽,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退到角落里,看到金线滚边的布鞋头跟油光锃亮的皮鞋尖,一前一后相继步入病房。 他抬起头,惊讶地看到抱着毛巾毯的聂翎红,一进房门便把晒得暖烘烘的新盖被给陆元帅换上了,而跟在身后的聂金宸手里拎着两只热水瓶,开口对其说道,“娘,您从早上忙到现在还没吃饭呢,换我在这看着吧。” 聂翎红在聂金宸说话的间隙里,往旁边的脸盆里拧了一条热毛巾,小心翼翼地给陆元帅擦了擦头脸,而后转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0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过来对儿子摇了摇头道,“金宸,你们年轻人哪会干这些,我留在这里就行了,你用饭盒给娘去对面的小饭馆里打点粥食回来。” 聂金宸劝她不动也就不再勉强,拿起桌上洗净的食盒大步向门外走去。躲在角落里默默留意他们的陆流云,等聂金宸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走廊尽头,心里犹豫了片刻,抬起步子慢慢走到了病房里。 聂翎红一回头看到他走了进来,感到有些意外,她还不知道,面前这个在火车站有过一面之缘的年轻人就是陆元帅的独子。陆流云人在跟前也不点破,一派坦然地站在病房门口对她说道,“太太,我是陆家请来照顾大帅的护工。” “噢,是吗……”聂翎红听到这话,低声纳闷道,“奇怪,那边的管家怎么没有提前过来讲?” 陆流云见她没有往下追问的意思,大剌剌地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跟聂翎红搭起了讪,“太太,瞧您这通身的打扮不像本地人,您是大帅家里的远房亲戚吗?” 聂翎红被他问中难处,说是也不行说不是也不行,只得含糊着应对道,“我跟陆元帅是……老朋友的关系,最近儿子来天津做生意,我听说他家里出了事,这就想着过来帮衬一把。” 陆流云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笑嘻嘻地抬手一拍脑袋,“是了,瞧我这记性,管家那是吩咐过的,出门就给忘干净了。” 聂翎红看着他嘻嘻哈哈的,不像是个会伺候人的稳重模样,目光扫向躺在病床上的陆元帅,担心这小护工照顾不周到,坐在病床边迟疑着开口问道,“小哥,陆家就请了你一个人过来照看着吗?” 陆流云想了想,坐在椅子上信口胡诌道,“我也就过来先照顾着试试,要是那边觉得伺候得不妥当,再换个人来也是有的。” 聂翎红一听这话更加放心不下了,陆流云不动声色地把她脸上的隐忧关切尽数纳入眼底,心中暗道,面前这位人美心善的和蔼太太,怕不是他爸爸年轻时候的红颜知己。想到这里,他伸手挠了挠脖子,试探性地开口问道,“太太,您家先生这趟跟着一起来天津了吗?” 聂翎红朝他轻轻摇了摇头,“我先生……早在很久之前就离开家里了。” 陆流云知道自己问到了人家的痛处,心里挺不是滋味,刚要开口道歉,忽听聂翎红对他说道,“小哥,其实你不是陆家请来的护工吧?” “我……”陆流云还没想好怎么圆谎,眼睛一瞥,看到聂翎红从陆元帅的枕头底下抽出了一张照片。那照片上站在大学门口笑出一口好牙的人,不是自己又是谁?陆流云当场被人抓了个现行,坐在椅子上臊得耳根发红。 聂翎红宽容地对他笑了笑,把手里的照片重新掖回了枕头下面,“医生说,你爸爸这种情况只要有人陪在身边天天叫他,总有一天会叫醒的。这段日子外面都没有你的消息,我担心他醒过来了也不会安心,就请老管家给我送来了一张照片。” “有劳太太您费心了,我真是……”陆流云回想起自己刚才的蠢举动,恨不得扒拉着地上的瓷砖缝给钻进去。聂翎红拣了手里的绢子捂着嘴笑,“叫我红姨就好。” 陆流云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谢谢你,红姨。” 聂翎红受了他这一谢,打量着陆流云问道,“流云,你失踪的这段日子到底是遇到什么难处了,怎要特地穿成这样出门?” 陆流云掸了掸袖子上的灰尘,把话简而言之,“之前我太大意中了日本人的圈套,现在出去一露脸就得加倍小心。” 聂翎红蹙着眉头想了想,对他言辞恳切道,“既是到了这种地步,我看你还是先到外面去躲过这段风头比较好。” “可是爸爸他们……”陆流云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抬头望向昏迷不醒的父亲,对聂翎红轻轻摇了摇头。 “孩子,你就放心走吧。”聂翎红伸手替陆元帅掖了掖被角,眼尾的皱纹舒展成一汪平静的水波,“你爸爸年轻的时候也惹过要命的麻烦,谁都说不准以后的事情,当下好好活着就比什么都强。” 陆流云看着这位陌生女人守在床边,代他悉心照料父亲,无怨无悔的秀美脸庞上眼角眉梢都是心疼,隐约已猜出了些她跟父亲之间的微末旧事。陆流云摩挲了一下手心,坐在旁边没有点破。他想了想现在这副自身难保的处境,怕是除了眼前这位“红姨”,也没有人能把父亲给妥善照顾。 这时,病房的门被人“吱呀”一声拉响,聂金宸一手拎着饭盒,一手推门进来,看到房间里莫名多出了第四个人,脸上有些惊讶。陆流云刚刚拜托完聂翎红,看到聂金宸回来了,忙从椅子上起了身,“那红姨,我先走了。” “流云等一等,你这么着出去不妥当,让金宸开车送你。”聂翎红开口把人叫住了,转向儿子用客家话吩咐道,“金宸,他是陆家的哥哥,身上惹了日本人的麻烦,这么回去太危险了,你开车送送他。” 聂金宸听到“哥哥”两个字,站在原地怔了一怔,随即点了点头,按照陆流云的路线把人送到了沈家大门口。两人各怀心事,一路无话,聂金宸在沈家大门口目送陆流云离去后,方才发动起车子往德国医院开。 当晚,陆流云洗漱完后躺在床上跟周衡西咬耳朵,“哎你说,我老子有没有可能年轻的时候,在外面多留个种什么的?” “这……你怎么忽然想起来要问这个?”周衡西抱着他的手一愣,有些哭笑不得。陆流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1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云“嗯?”了一声,往他怀里钻了钻,不知道是想撒娇还是想撒野。 “上一辈的事不好说。”周衡西就手往他屁股上一拍,及时把话题给打住了。其实,他之前在陆元帅身边办公的时候有听到过风声,只是传闻这东西真假虚实也难辨,不凑这热闹最好。 陆流云“哎”了一声,把被子蒙在头上叹了一口气,周衡西伸手替他把被子拉下来,点了点他的鼻尖笑说道,“也不怕捂着。” 陆流云往他怀里拱了拱,舒坦地摩挲了一下周衡西的心口,答非所问道,“行吧,不凑这热闹,这日子嘛,总要傻一点才过得去。” 周衡西转过来往他额头上亲了一口,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小机灵鬼,说话真能耐。” 陆流云刚想出声反驳,话到嘴边打了个弯,钻出被窝想要往外探耳朵,被周衡西一把拉了回来,“干嘛呢你?” 陆流云把手指向窗外,“你听,外面好像有人在唱小曲儿。” “不听,你给我唱一个。”周衡西被子一拉,把陆流云的衣服剥了个三下五除二,坏笑一声,一口叼住了小甜粽。 是时,夜风飒飒,杨似仙在沈家园子里唱了一首凄凉的小调。他傍晚的时候出去喝了点薄酒,此刻目光里带着三分醉意两分迷离,雅兴就很浓,非得做出点花样来打发时间。 他人在月下唱天叹地又甩袖,没把那故事里的“思凡人”给招过来,反叫沈京九循着动静看热闹来了。杨似仙醉眼朦胧地踏着折子戏的步伐,纤指移向沈京九说了一声“呔!”人还未来,鬓发已乱。 沈京九伸过手去把歪向花圃里的人给扯了回来,不客气地拧了一下杨似仙的脸蛋,跟他置气道,“哎,你真要走啊?” 杨似仙一只手捂着吃疼的脸蛋,另外一只手在兜里掏啊摸的,最后抛出来一把花生壳撒到了沈京九的身上,“红尘人,留不得,当去也。” 沈京九听他胡话连连,可见醉得不轻,欲要伸手把人揽回来,看到杨似仙眼里的迷茫憧憬,重又把手规规矩矩地插回裤兜里。 你不进反走,我知退心休。 遇到这么个活宝,他沈京九都不像他自己了。 陆流云跟周衡西出发的日子定在当月中旬,那一天阳光出奇的好,明晃晃地照在地上把他们的影子拉长。订票之前陆流云多留了个心眼,故意在今明两天买了双份套票,且只在后一份上登记了自己跟周衡西的名字。于是,等三浦新久后知后觉,想去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在遥远的站台,火车轰隆隆地开过去,带走了陆流云在天津留下的痕迹。 是时,三浦新久人在家中看到日公馆门口停了两辆车,最先下来的那一位是他远在日本的父亲——三浦东晖,紧跟着广濑户也跟在后面下了车。他安静地闭上双眼,这场突击造访出自谁手,不言而喻。 客厅里的钟声“当当”敲响,三浦新久合上相册叹了一口气,就手把陆流云的照片丢到了火盆里。这张仅存下来的单人照只有一张模糊的侧脸,落到燃烧的碳堆里很快就消弭成了一寸轻灰。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日知小天使的营养液!接档甜文《会啵啵的鸭舌帽》提前开了,戳专栏可见,大家喜欢的话可以收藏一下呀,康忙北鼻! 孟雪回意外猝死,再睁开眼已成为民国小老百姓中的一份子。 金晖日报的记者们,除了他这位吊车尾的采编困难户,个个都是笔杆子跟皮鞋齐飞的好汉。 好汉们每逢公务出行,必要双手高举旧报纸,向业界以笔代人的传奇大佬致敬三躬以求福运。 然而谁都没想到,传奇大佬跟隔壁那位被扣薪降职的衰仔居然是同一个人。 此时,被打发到娱乐版面撰写花边小新闻的孟雪回,偷偷摸摸地用公家电话给他男人提了个醒,“喂,秦先生,我手上这篇稿子指明要带你跟新人炒绯闻,江湖救急一下,我下个月的奖金全靠你了。” *** 某天小记者从电影院门口捡了一张海报回家,垫桌子,压板凳,包书皮,质量绝好。 秦慕白光临陋舍,看到自己的海报被人挂在廊下替腊肉挡灰尘,曲起手指弹了弹孟雪回头上的鸭舌帽,“好用?” 孟雪回大脑短路,脱口而出,“没本人好用。” 秦慕白二话不说摘下金边眼镜,拉上窗帘开始解扣子。孟雪回面对活色生香,下意识地捂住鼻子去找止血棉。 1v1甜向,攻受洁 扮猪吃虎记者受x见招拆招影帝攻 第100章 my dear 日子悠悠过去了三个月,如今外面的局势依旧紧张。 天津这阵子阴雨连绵就没出过好天气,冷风从巷子里呼啸过去,砂纸一样刮到行人的脸上,直蹭得面皮作疼。杨庆宗换上了武越州的衣服,大步流星地从砖石路上踏过去,心中在“咚咚”打鼓。 不久前,突然来华的三浦东晖,为了维护次子的名誉,决定把武越州这把负责动手的“快刀”给揪出来谢罪。杨庆宗为了保护武越州,辗转换了许多住地,甚至不惜以身犯险,换上对方的衣服替他分散注意力。 外面的风越起越大,杨庆宗抬手叩住头上的宽沿黑帽子,以便挡住脸上的刀疤。他走到半路,隐约看到有几个西装革履的日本人在人群中出没,杨庆宗怀揣着买来的干粮跟船票,竖起衣领子快步向对面的弄堂里走去。 武越州事到临头为了生死安危,不再跟他置气,双方约定好等杨庆宗弄到船票后,要在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2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这里碰面。忽然,一个穿着破烂的路人背着藤框从拐角里走过来,两人靠近的那一瞬间,伪装成路人的日本杀手,从袖子里抽出一支微型勃朗宁,照着杨庆宗的小腹开了一枪。 浓烈的硝烟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杨庆宗应着枪声半跪在地,被灼烧的伤口已然血流不止。弄堂里的冷风扑面而来,他睁开沉重的双眼,在意识模糊前看到武越州向自己跑来。杨庆宗用尽最后的力气,把拼死换来的三张船票用干粮压在地上,阖动着嘴唇轻声说道,“我不欠你什么了。” 大街上人潮拥挤,小老百姓竞相奔走,四处在传天津要起战了。雪夫人挺着大肚子无助地扶墙站着,额头上不断沁出汗珠。半个月前,聂平川忽然从半山别墅不辞而别,雪夫人到了预产期遇上国难本该到安全的地方避一避,可她不听劝告坚持要留下来等聂平川回来才肯走。等拖到无可再拖,方才带着身边人开始动身。 雪夫人除了她自己以外,把诸事安排得井井有条。家仆们愿意留下的负责在家里看宅子;小怜听她的吩咐换上粗布衣服,抹黑了头脸先行带着财物去了驿馆;而哑巴赖着不肯走,怎么赶也没用,雪夫人索性带着他一起出去拿船票。 街上的局面已经乱开了,在这种情况下车子只会帮倒忙,雪夫人半路下地走了一小段路,护在她身边的哑巴已经被拥挤的人流冲散。雪夫人没办法,只得吃力地扶着墙壁慢慢往人少的地方挪。她不知道,身后有一道怨恨的目光正牢牢盯在她的肚子上,只等着寻找一个下手的机会。 假借聂翎红的名义把聂平川成功引开的金燕子,袖子里塞了一把刀,穿过拥挤的人群,跟在雪夫人的后面一同走进了拐角。雪夫人察觉到身后有人在走动,没有立即回头,她故作镇定地护住肚子,加快脚步往前面的出口走去。 金燕子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一阵穿堂风从身后吹过来,缭乱了她的顺直乌发。雪夫人扶着墙壁脚步蹒跚,刚要走到出口忽然被人扯住衣服一把拖了回来,幸而她及时用手扶住了墙壁,不然非得撞到肚子不可。 “是你?”雪夫人抬头看到站在眼前的金燕子,感到有些难以置信。 金燕子漠然地扫了她一眼,亮起了手中的匕首,用刀尖抵着她的肚子威胁道,“雪夫人,你跟聂平川不是一路人,如果你还想要命的话,以后就不要再见他。” 雪夫人瞥了一眼雪亮的刀尖,悄悄把藏在大袖里的手|枪滑到了背后,“金小姐,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好建议。” 金燕子看她软硬不吃,狠咬银牙,举起刀就照着她的肚子刺过去,雪夫人从背后把上好保险的手|枪拿出来,一声枪响过后,金燕子捂着被擦伤的手臂,哐当一声掉下了手里的刀子。雪夫人不欲与她纠缠,把刀子踢到一边,转身向外面走去。 在人群中火急火燎的哑巴,正在手舞足蹈地“啊啊”大吼,雪夫人走到路边一眼就看到了这个显眼的傻大个,她走到旁边刚想招呼哑巴过来,忽然肚子一疼,那股子痛楚绞动得她打了个寒噤。雪夫人稳住步子,开口喊了一声“傻个儿”,哑巴傻乎乎地回过头来,看到雪夫人就在自己身边,刚想咧嘴笑,便看到人软着身子倒了下去。 “哎哟可怜呐,一个哑巴背着个孕妇在街上四处乱窜呢,这外面闹得人仰马翻的,谁有闲心去管他们哟。”一墙之隔的小茶馆里,给老板看铺子的老伙计念叨着走进了门里,嘴里啧啧有声。坐在靠门桌上的温香跟谢玉琦,被胜子安置在熟人这里歇脚,现在外面传得这么乱,为了以防万一,他们也准备动身离开天津了。 老伙计进门之后还在跟人絮叨路上的见闻,温香听了心中好奇,人走到外面探头一看,果真见到一个蓬头垢面的大个儿背着人在街上乱跑。她瞧着那人的憨实身影像是有点熟悉,往前再一细瞧,吃惊地张大了嘴巴。紧跟着,坐在里面休息的谢玉琦听到了温香的哭叫,“少爷你看,那不是咱们夫人吗……” 下午六点,德国医院的产房里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谢玉琦跟温香等在外面听到“母女平安”的消息之后,高高悬起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闷坐在旁的聂平川,知道是女儿后松了一口气,他本意是来德国医院找聂翎红的,却没想到人没找到,到跟护送雪夫人来医院的谢玉琦打上了照面。 “聂先生,既然姐姐已经没事,我就先走一步了。”谢玉琦功成身退,转向旁边道,“温香,你留在这里帮忙照顾姐姐。” “可是少爷,你一个人准备去哪里,要跟胜子一起走吗?”温香见他要走,想想不放心,连忙追上来问道。 “不了,我不跟他一起,我有我的打算。”谢玉琦微微一笑,抬手替温香理了理散乱的额发,“到明年就是大姑娘了,现在姐姐家里多添了一个小囡,你这个当大姐姐的可要好好给她做个乖榜样。” “那,少爷也要照顾好自己。”温香欲言又止,终是把到了嘴边的话给重新咽了下去。她默然点了点头,知道玉少爷这是准备回去找武越州了。 谢玉琦拍了拍温香的肩膀,把攥在手心里的一枚珍珠夹子,轻轻别在了她的头上,而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三天后,他没找到武越州,武越州找到他了。见面的那一刻,谢玉琦望着一脸倦容的武越州,直觉他经了这阵子的磨难,是没来由地苍老了下去。 久别重逢,两个人的目光之中都带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3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些怜惜的意味,只是这一次,武越州不是来带他走的。 简陋的小矮房里亮着一只电灯泡,一张船票跟一卷洋钱摆在蒙着破油布的桌子上。武越州人坐在谢玉琦对面,虽未开口,其用意却已不言而喻。 “越州,生意倒了也没关系,我留下来给你养老送终。”谢玉琦把船票跟钱推了回去,刚想往武越州的身边走,却见他侧过身子避开了自己的手。 “不用了,咱们不是一路人。”武越州沙哑着嗓子,朝他苦笑,“宝贝儿,别为难我,前面好聚后面好散,没谁对不起谁。” 谢玉琦愣在原地,无声阖动了两下嘴唇,末了什么都没说,既没拿船票也没拿洋钱,默默推开门离开了这里。武越州强忍着内心的酸楚,没有出言挽留,等外面的铁门传来“吱呀——”一响,他瘫坐在椅子上狠狠甩了自己一耳光。 天津闹了一阵子的危言耸听,又重新恢复了平静,但谢玉琦的去意已留,实在找不到理由继续待在这里。他于阴雨放晴前的最后一个大冷天,决定坐着火车北上。谢玉琦在出发之前,身边行李提前邮寄到了落脚的故居,此次出行只随身带着皮夹子跟一把古朴的轻罗折扇。 偏偏好事多磨,等他上了火车之后发现单人包厢的售票出了问题,居然印出了两张一模一样的票号。先行落座的乔慕席,遇上这等巧合,爽朗一笑,当即拉开包厢大门请谢玉琦共坐。谢玉琦人到故居需得乘坐一天一夜,既然里面那位好说话,他外面站着的也不推辞,乐得应承乔慕席的好意。 两位有缘人坐在包厢里作了一番浅谈,谈笑间,乔慕席注意到谢玉琦拿在手里把玩的轻罗折扇,眼前一亮,指着这物事说道,“之前我太太手里也有这样一把轻罗折扇,本是故人离行赠物,却因意外所致,不慎跌坏了香木扇骨,叫人心痛不已。我瞧着她难过,心中也不快活,如果老弟肯割爱的话,自是重酬相谢,感激不尽。” 谢玉琦一听这话,脸上稍有惊讶,见乔慕席态度真诚,不像是说笑的模样,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乔先生严重了,这东西对我来说不过是身外之物,单纯玩个新鲜罢了。既对尊夫人来说别有惦念,强行拿着它就是夺人之美了。” 说罢,他微微一笑,婉拒了乔慕席奉上支票的手,十分大方地把摆在桌上的轻罗折扇递了过去。乔慕席刚才在聊天的时候,已然揣度出谢玉琦是个知情知意的趣人,若是执意拿钱去换他随身的信物,反倒有轻慢对方的嫌疑,这便坦然地把东西给接了过去。 谢玉琦东西送了人,面上笑谈依旧,那是真的不介意。乔慕席看他性子豁达,是个值得来往的苗子,想了想,从心里挑出来一句礼数周到的好说辞,“我啊在这北边有几个熟人,出钱出力都可使得,如果老弟到了那儿有什么需要帮衬的地方,托人打这个电话找我就行。” 谢玉琦猜得出他不是一般人,面上也不点破,伸手接过乔慕席递过来的名片,含笑说道,“先生是个大方人。” 乔慕席听了这话,向他爽朗一笑,“小老弟,你也不赖。” 谢玉琦冲他摆摆手,抬眼朝窗外望去,入眼所及都是白茫茫一片,不由自言自语道,“亏是走的铁道,听说南边那边也要起大雾,水路可不好走呢。” 是时,陆流云跟周衡西人已经到了上海。他们在前天出门的时候赶上了巧,天津的天气好,水路旱路都可走。而等到了上海却没那份好运气了,茫茫大雾席卷而来,愣是把他们坐到英国的游轮给往后延误了一天。 陆流云在火车上几乎坐平了屁股,这时候就很不愿在闷在酒店里枯坐,等两人在楼下的餐厅里吃完了饭,便拉着周衡西往外面溜达去了。 街上白茫茫一片,方圆百里不辨人影,只叫个勉强能看得清路。陆流云走不多久被寒风紧吹着打了个喷嚏,周衡西帮着搓了搓他冻得通红的绵软爪子,无奈说道,“真是雾大天冷都挡不住你往外心野。” “这不马上就要去英国了,咱得抓紧逛逛家里的好风景。”陆流云纵是牙缝里“嘶嘶”吸着凉气,脸上该笑眯眯还是笑眯眯。周衡西一把抓起他的爪子塞进口袋里,拿这愁人媳妇儿没办法。 走出拐角就是两人上回出游时特地找过来的咖啡馆。柔暖的吊灯把光晕低低打在透明的玻璃窗上,浓雾凝结的白霜被屋子里的暖气大片大片地消融。夹着新唱片的留声机在外厅里转出了一串轻快调子,霍尔先生人在调酒的吧台上一边擦拭高脚杯,一边面带微笑地跟坐在对面的女客交谈。 许是因为天气原因,店里的客人寥寥无几,懒洋洋的小白猫跳上椅子讨好地蹭了蹭女客的手背,反倒是阿春离得远远的,只端了张小板凳坐在客厅的角落里,摸索着把袋子里的肉松倒进米饭里面,有一下没一下地开始动手拌猫食。 陆流云抢在周衡西之前,搓了搓手掌走上台阶推开木格门,不经意间带响了钉在檐下迎客的风铃。霍尔先生跟坐在对面的女客听到动静同时回过头来,看到站在门口的两个年轻人不约而同地止住了正在热聊的话题。 陆流云看清了女客的长相,心中“咯噔”一响,脑子里浮现起出现在香榭丽舍周年庆上的美丽女人。苏玛珍妆容素净地坐在椅子上,目光转向霍尔先生含笑一点头,这女人在香榭丽舍发生爆炸后就此在天津销声匿迹,没想到竟是有着先见之明,审时度势来了上海。 “霍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4 洋糖块儿哗啦响 作者:胡八椒 尔先生,来两杯不加糖的热咖啡烫烫手。”陆流云无意打扰他们的谈话,抬起左手远远冲霍尔先生打了一个招呼后,便拉着周衡西在门口的小圆桌上坐下。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店里来多了人,苏玛珍压低了声音跟霍尔先生淡聊了两句后,便匆匆起身告辞。路过走道的时候,她刻意绕到阿春的角落里,伸出手去轻轻揉了揉他的额发,而后从桌子上拎起小皮包走了。 陆流云余光目送着她离开,转了转手里的小银匙没来由地说了一句话,“往衣香鬓影里走了一回戏板,最怕人间是非难猜。” “谁说不是呢?”周衡西低头吹了吹杯子里蒸腾上来的热气,凑到嘴边抿了一小口,弯起唇角眉目舒展道,“这霍尔先生可真是个粗心大意的,说好咖啡不加糖,偏这一杯喝到嘴里跟掉了蜜块似的。” “是吗,我尝尝?”陆流云从他手里把咖啡接过来咂摸了一口,苦得眉毛都揪在一起了。他心情复杂地转向周衡西说道,“这说的跟喝的明明不对味啊,故意使坏啊你。” 周衡西把他舞过来的手一捉,轻轻托在掌心啄了一口,笑得意味深长,“云哥儿,还是这滋味好。” 窗外,上海的繁华街景被乳白色的雾岚浸没,恰似融在一块香浓的奶油里,别具绵润清甜的趣味。只是,等到了明天的这个点,他们已经身在英国游轮的甲板上吹海风了。 陆流云听着留声机里情调摩登的古典音乐,在周衡西的掌心里颠了颠手,跟在后面轻轻哼唱了两段。 ——dear friend dear darling,we will meet tomorrow. &hing i want is y,,my dear.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天使们一路陪伴后续会上番外,接档民国耽美文《会啵啵的鸭舌帽》已开,文案如下↓↓↓求个收藏呀么么哒~ 孟雪回意外猝死,再睁开眼已成为民国小老百姓中的一份子。 金晖日报的记者们,除了他这位吊车尾的采编困难户,个个都是笔杆子跟皮鞋齐飞的好汉。 好汉们每逢公务出行,必要双手高举旧报纸,向业界以笔代人的传奇大佬致敬三躬以求福运。 然而谁都没想到,传奇大佬跟隔壁那位被扣薪降职的衰仔居然是同一个人。 此时,被打发到娱乐版面撰写花边小新闻的孟雪回,偷偷摸摸地用公家电话给他男人提了个醒,“喂,秦先生,我手上这篇稿子指明要带你跟新人炒绯闻,江湖救急一下,我下个月的奖金全靠你了。” *某天小记者从电影院门口捡了一张海报回家,垫桌子,压板凳,包书皮,质量绝好。 秦慕白光临陋舍,看到自己的海报被人挂在廊下替腊肉挡灰尘,曲起手指弹了弹孟雪回头上的鸭舌帽,“好用?” 孟雪回大脑短路,脱口而出,“没本人好用。” 秦慕白二话不说摘下金边眼镜,拉上窗帘开始解扣子。孟雪回面对活色生香,下意识地捂住鼻子去找止血棉。 1v1甜向,攻受洁 扮猪吃虎记者受x见招拆招影帝攻 另:放一下民国耽美预收《小活仙》,文案如下↓ 华人圈里的敛财楷模魏裕华,在庆功宴上酒后洒泪工地小弟,正式宣布结束自己的包工头生涯。 此后他赋闲在家过上了逗鸟吃茶玩|老婆的悠哉日子。 坊间传闻魏裕华觅一良媳,命犯黄金贼旺夫,故此魏哥金盆洗手甘心回家当煮夫。 工地群众:“魏哥这软饭吃得真香……” 魏裕华:“那可不,我媳妇儿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小活仙。” 与此同时,背着褡裢在唐人街替人算命的杨似仙,手里捏着黄纸符猛地打了个喷嚏。 1v1甜向,攻受洁 时怂时刚二货受x霸道多金宠妻攻 以及最后谢谢小天使不爱吃糖的营养液!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