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西街》 正文 第 1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1 章 】整理 衣向东作品 【目录】 电影哦电影 ……………………………………………………………………………………  1 (一) …………………………………………………………………………………………  1 (二) …………………………………………………………………………………………  2 女出租车司机 …………………………………………………………………………………  3 (一) …………………………………………………………………………………………  3 (二) …………………………………………………………………………………………  4 (三) …………………………………………………………………………………………  5 塔楼十九层 ……………………………………………………………………………………  6 (一) …………………………………………………………………………………………  6 (二) …………………………………………………………………………………………  7 (三) …………………………………………………………………………………………  8 (四) …………………………………………………………………………………………  9 抢钱 …………………………………………………………………………………………… 10 (一) ………………………………………………………………………………………… 10 (二) ………………………………………………………………………………………… 11 (三) ………………………………………………………………………………………… 12 对门的女人 …………………………………………………………………………………… 13 (一) ………………………………………………………………………………………… 13 (二) ………………………………………………………………………………………… 14 (三) ………………………………………………………………………………………… 15 (四) ………………………………………………………………………………………… 16 漂 ……………………………………………………………………………………………… 17 (一) ………………………………………………………………………………………… 17 (二) ………………………………………………………………………………………… 18 (三) ………………………………………………………………………………………… 19 女人不是篮子里的菜 ………………………………………………………………………… 20 (一) ………………………………………………………………………………………… 20 (二) ………………………………………………………………………………………… 21 (三) ………………………………………………………………………………………… 22 爱情西街 ……………………………………………………………………………………… 23 (一) ………………………………………………………………………………………… 23 (二) ………………………………………………………………………………………… 24 (三) ………………………………………………………………………………………… 25 ·CATALOGUE· 衣向东作品 电影哦电影 乡村来电影的日子,通常是在冬季。 这时节,田野里清清爽爽了,目光放远,可以看到山那边人家升起的炊烟,还可以看到山那边的天空上,悠闲地悬浮着的白云。没有了山梁上的庄稼和茂密树丛的遮挡,马嘶驴叫的声音也就传得格外远。如果是下雪天,山中的许多声音恰好被积雪吸尽了,留下一片寂静。山那边一群女人饱满而膨胀的笑声,就会顺着皑皑白雪的山脊滑落过来,引得山这边的男人痴呆半晌,无端地骂一句:日他娘的! 冬日里的男人和女人,把日子过得有些滋味了。粮囤难得的丰盈,生产队里要做的,也都是一些吊儿郎当的农活了,不必再像牛像驴一样,不间歇地在田间劳作,匆忙得透不过气来。有了喘息,力气就生长得过剩,黑夜里夫妻合作,把忙季里荒废的功课,都补齐了。有了喘息,想像力也出奇地好,平日里不及想的浪漫事情,这时节都想起来了,于是也便有了城里人常有的烦恼和伤感,静静地走路或是闲静地坐着,冷不丁地要扯开嗓子唱几句吕剧: 前方上好消息连连不断 真叫我一阵阵喜在心间 只盼望把敌人消灭干净 六兄弟立大功早把家还 眼看着秋风起天气要变 做一件新夹袄等他来穿 ………… 第 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2 章 当然,最快乐的还是那些半大孩子们了,他们不再被大人们指派着去打猪草,去捡麦穗,去守牛放羊,去上树摘果下河摸鱼……上学之外的大块时光,都用在雪地和冰河上了,给疯长的少年岁月,总算留下了一些甘甜的回忆。 电影就是这个空当,才会来到乡村。 有了电影,乡村的这个冬季才算完整的。 一个冬季,乡村能有三两场电影,村人们已经很满足了。然而这个冬季,我们釜甑村却放了八场电影,让邻村人羡慕得骂娘,说,咋弄的?好像电影是他们村的干儿子! 说起来很简单,按照人民公社的指示,釜甑村西边的三十亩河滩,要在今冬变成良田,公社的牟副书记到村中蹲点,指挥全村男女老少“斗严寒,战河滩”。牟副书记在村干部的动员大会上,慷慨激昂了小半天,歇息下来,向村干部说,他娘的,你们谁还有啥想法、啥困难、啥他娘的稀松一裤裆,都提出来! 村妇女主任大奶子就把手高举过头顶,说:记。 牟副书记一看是大奶子,声音就软了,说:你有?你有啥? 下面有个很不严肃的村干部,在妇女主任大奶子身后,轻声说,她有大奶子呗。 妇女主任大奶子听清了身后人的胡言乱语,扭了脖子白一眼,仍旧认真地对牟副书记说,斗严寒,战河滩,俺不怕,妇女姐妹都不怕,只要能给俺村放场电影…… 牟副书记一拍大腿,说,电影?这好说,他娘的我让公社电影队来放,每个星期六晚上放一场,你们可都要给我提起精神鼓足干劲让三十亩河滩一个冬天变良田! 妇女主任的名字叫什么什么花,我们爹娘背后都叫她大奶子,因为顺口又好记忆,孩子们也就跟着叫了。大奶子三十四五岁,还留着一根大辫子,前几年在戏台上扮演过李铁梅,高举红灯打豺狼,大辫子一甩大胸脯一挺,台下就是一片叫好声。后来听街头的婆娘们嘀咕,这牟副书记早先就跟大奶子有勾搭,让电影队来,全都是顺应了大奶子。婆娘们嘀咕这些事情的时候,都一脸的痛苦和愤怒,好像牟副书记摸的是她们的奶子。我们这些小孩子不管牟副书记跟大奶子怎么勾搭,只要让我们有电影看,他们爱怎么勾搭就怎么勾搭吧。 大奶子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男孩叫喜子,十一岁,跟我一起上四年级,女孩叫菊,九岁,在二年级。 这个星期六的早晨,喜子走进教室,就朝我们几个清扫卫生的同学嚷嚷,哎哎——知道么?今天夜黑有电影,你们猜啥电影? 我们都丢下了扫把和水桶,要围住他问个究竟,他却兔子似的绕着一排排桌子逃窜,挣脱了我们的前后围堵,嘴里始终说,你们猜,你们猜—— 也真怪,每次电影队到乡村放电影,放映的片名绝对保密,让人们相互打听胡乱猜测,让姑娘孩子们跟随放映员的屁股后面转悠,打量放映员的那张装模作样的脸,一直等到银幕上打出了片名的时候,幕前眼巴巴瞅着的一群人,才会情不自禁地发出快意的一声喊,哦哦——。这些叫声,正是放映员需要的,放映员听了很受用。喜子提前知道了放映的片名,一定是牟副书记告诉他娘大奶子的。喜子不停地奔跑着,担心被我们围住了,从他怀里把这点儿好消息都抢了去,他还要去向那些刚走来的同学嚷嚷,炫耀他消息的灵通。 捉是捉不住他了,我就说,你胡咧咧,听你娘大奶子说的吧? 喜子终于站住了,眼珠子一鼓一鼓的,说,你娘才大奶子哩! 几个同学就笑,把喜子那点儿精神劲儿笑蔫了。 喜子虽与我同岁,长得却瘦小,矮我一个头,跟我摔跤总摔不赢,所以遭受了我的奚落,就只有落在座位上生闷气。这时候我再靠近他,说你看你,小心眼,以后不想跟我玩了?让我帮你做滑冰车呢,不做了?喜子就一脸的委屈,说道,谁说不一起玩了?我说的吗?我说的吗? 他嚷着,一脸的公理了。 我就小声问,啥电影?我敢说《渡江侦察记》,要不就是《南征北战》,对不对? 喜子仰起头说,就不是,是《闪闪的红星》。 我跳起来对着很多同学喊,哦——《闪闪的红星》! 同学们惊喜的目光,都投到了我身上,喜子闷闷地坐在那里,自言自语地说,是我告诉他的,是我告诉他的。 我是不管喜子的失落了,我痛痛快快地把《闪闪的红星》传遍了小学校的每个班级,结果课余时间,就有很多别的班级的同学,围在我身边,想打探更多的消息,有一个五年级的大同学,还送给我一个多棱镜。 我能告诉他的就是,今天夜黑的电影,肯定是《闪闪的红星》。 喜子看着我手里的多棱镜,翻着白眼说,它应该是我的。 村里放电影的场地,一直是在村西一片空地上,把一块皱巴巴的白帆布的四个角,扯到空地边的两棵杨树间,就停当了。 场地是固定的,架设放映机的位置也是固定的,那里有两块大石板,放映机就搁置在石板上。没有电影的日子里,两块石板就落寞地躺在那里,没有人理睬它。但我从它身边走过的时候,总要过去坐一屁股,因为到了有电影的时候,就很难再接近它了。这个位置,是场地的中心,放映员要在放映机前方,留出银幕那么大的空当,给他的亲朋好友。再向前扩一圈的地方,大都被村书记的一家,还有村里几个蛮横的人所占领。再再向前扩一圈的地方,就是我们这些孩子去抢占的最好位置了。 村里放电影都选择在星期六的晚上,这样学校星期六的中午放学后,下午和第二天就可以休课了。上午最后一节课,我们的易老师也接到了晚上放电影的通知,她知道我们都盼着早放学,去抢占位置,就在课堂上说,你们的心是不是都跑了?给我竖直了驴耳朵,好好听课,要不就别想让我早放学。 我们一个个都坐直了身子,眼睛盯着黑板,可我们的心已经飞出了教室。我听到一年级放学了,学生们喊叫着朝村西的电影场地上奔跑,说快去占位置了!快去占位置了!接着,我又听到了五年级也放学了,他们像一群小骡驹一样从我们教室门前呼隆隆跑过,可我们班的易老师还在没完没了地讲课。讲什么呀讲?你就是把唾沫星喷光了,把嗓子喊哑了,一个字也塞不进我耳朵里。 结果我们四年级是最后一个放学的,我们挎上恋耽美从教室里出来,撒丫子朝放电影的场地奔跑,可跑断了腿也没用,其他年级的学生已经把最好的位置抢占光了,他们用红色的、蓝色的、白色的粉笔,用树棍棍和瓦片片,画出了一个个的长方形和正方形,里面写上了名字,李二屁、易山崎、王郎当、赵翠香……然后都去远处的河滩上,忙着搬运石头,搭建石凳子,一百多个恋耽美丢在画好的框框里,横七竖八地躺着无人照料了。西边的河滩上,到处红旗招展,我们的爹娘们都在那里奋战河滩,隐约可以听到号子声和拖拉机的轰鸣声。 放映机前面的位置没有了,我就想跑到后面去画框框,但后面正中的位置也没有了,四下瞅了瞅,看到偏边的地方,还剩下一块不太规则的空当,我就尽快用粉笔圈了下来。 这时候,我发现喜子的妹妹菊,从远处搬着两块砖头,走进我身边的那个框框内,然后朝刚刚跑来的喜子喊,哥,在这里、这里呢。喜子呼哧呼哧跑过来,看了看他妹妹占领的位置,有些不太满意,说,操,你就占了这块地方? 菊委屈地站在那里,小脸儿红扑扑的,说,连这块地方差一点儿都没了,我们二年级也放学晚了…… 喜子扭头看到了我,然后又看到我地上画的那个框框,似乎得到了心理平衡,对我说,咱老师成心放学晚,让我们占不到好地方了。 我说,就是,咱老师跟她爹一样,二愣子! 喜子跟着说,真是个二愣子! 我们易老师的爹,是村里的民兵连长,虽然他那杆半自动步枪整天锁在仓库里,可他走起路来,两条胳膊一甩一甩的,横竖占了半条街,看人也总是凶着眼,好像随时都可以“砰”地一枪把你崩了。恨归恨他,可我们见了他还要远远躲着走。 我和喜子都骂了易老师,应该算是一个战壕里的人了,我就趁机跟喜子商量,说喜子,你家用不完那么大的地方,我朝里面挪一挪吧? 喜子忙摇头,说他们家用这块地方都紧巴,他们的舅舅、姨妈都要来。我就跟他数人数,看看谁家的亲戚多。我们村有电影,附近的五六个村子的人,早早地吃罢晚饭,也跑来看,远的有六七里路,等到他们赶来的时候,场地上坐满了黑压压的一片人,电影就要开始了,他们当然没有座位,就站在场地四周,抻了脖子看,常常为了站稳一块好地方,拥来挤去的。在我们村里有亲友的人,自然要投亲靠友了,因为不知道亲友的位置,就对场内黑压压的一片人,大呼小叫了: 喂——毛蛋蛋——我是你大舅! 王小四——四狗子哎——你在哪里? 牛牛——孙解放家的牛牛——我是你干爹! …… 场地内就有一个个回应的声音,喊着他们的大舅、干爹,高举了某种标识,导引场外的人进入他们预先留好的位置上。 我们家的亲戚要比喜子家多一倍,我一个一个数给喜子听了。我爹是老大,下面还有一个叔叔和四个姑姑,三个姑姑已经出嫁了,都在附近的村庄,只剩下21岁小姑姑,还没找到婆家。这个小姑姑长得好看,她找婆家就很挑剔,找一个丢一个,到后来那些媒婆都不敢登门给她提亲了。我娘当然希望小姑姑早些嫁出去,对于小姑姑的挑剔,就很不满意,常常在小姑姑的背后,对我爹说,你这个妹,以为自己是仙女,要找天上的牛郎了!爹就“哼”一声,似乎也觉得小姑姑太心高了。我娘那边,还有两个舅舅和一个姨妈,也都在附近的村庄。有时候,这些亲戚都来看电影,有二十多人,我们家的长凳子短凳子都搬出来,还不够用,经常要把那个木猪槽也扛到场地来。这么多人,我画出的框框肯定框不赢他们。 喜子却说,我不管,谁叫你家那么多亲戚? 我装出很气愤的样子说,好、好,喜子,你以后别再搭理我。 喜子说,不搭理就不搭理,你那个多棱镜应该是我的呢。 第 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3 章 我终于明白了,他还惦着别人送我的多棱镜。滚他奶奶一边去吧,我才不会把多棱镜送给他哩! 尽管大家都在自己抢占的地盘上,写下了名字,但谁都不敢不吭不哈地离开。用粉笔画出的分界线和写在地上的名字,很容易就被擦掉了,尤其你周边的人,总想趁机蹭你个一尺半尺的,所以到了午饭时间,回去吃饭的孩子,就要对自己相好的伙伴说,你先帮我看守着,等我回来!回去的这个,就兔子一样去了,放了个屁的工夫,必定赶回来,手里捏着半块玉米面饼子,或者一手抓住两块红薯,走着吃着,对留守的这个说,你回吧,我来看。 我其实也可以找别人看守一会儿,自己跑回家吃饭,可我心里有算盘,想朝喜子那边挪一挪。我就一直等着喜子离开。喜子似乎看透了我的主意,先打发他妹妹菊回去吃饭了,自己留下看守着。等到菊回来,他见我仍不走,就叮嘱菊说,哪儿也别跑,就坐在这儿,别叫人侵占了咱们的地方,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喜子说着,看了我一眼,那意思很明显了,就是要防范我混水摸鱼。 菊很听话,喜子走了后,她就一声不吭地坐在自己的场地里,随手捡了几个石子,在那里抛来抛去。再后来,她站起来四下张望,我以为她要走开了,她却从兜里掏出了一个毽子,扑棱扑棱地踢着,两根小辫子也就跟着舞来荡去,活泼得像刚出水的鱼。我是没办法了,就只好坐在石块上熬着,要慢慢地把菊的力气耗完才行。菊终于有些累了,停下来,可这时候喜子从远处回来了,一个肩膀上扛了一条长木凳子,老远就对菊喊,快来接我一下,一点儿眼色没有! 菊就慌慌迎上去,从喜子肩上摘下一条长木凳,却并没有抓住凳子的中心,身子就失去了平衡,歪歪扭扭地走路。我跑上去,帮菊抬了长凳子的一个角,菊就说,谢谢小东哥。我赶忙很正经地说,不用谢,菊,你都放给我。 我把长凳子给菊扛了过去,喜子看了看我,脸上的警惕还在,对菊说,凳子不够,我还回去扛,你看好地方。 喜子又跑回家了,他来来往往四次,大大小小扛了八个凳子,才歇息下来。 到了后半下午,放映员在村里一个电工的帮助下,把放映机驮到了场地中央。场地上就欢呼雀跃,孩子们都围拢上去打量放映员,看他的嘴如何吹出了美妙的口哨,看他的眉毛如何一眨一眨的,看他的手和脚如何动作,一切在別人身上看来都极平常的耳鼻嘴眼,安放在了放映员身上就那么值得观望了。放映员有些烦躁,大声喊叫,一边去一边去,有啥好看的?看到眼里抠不出来了! 围拢上去的孩子,就退潮般地向后闪开,但不多久又拥上去,把放映员围得水泄不通。放映员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带着一顶有耳朵的方形棉帽,棉帽的两个耳朵既不放下来,也不挽上去,就那么向两边支棱着,身子动的时候,两个支棱着的棉耳朵,也就忽悠忽悠地波动,很派头、很神气、很有力、很飘洒,总之让我看了满心羡慕,引发了我对未来的想像,把做一个放映员当作自己将来最美好的理想了。 架设好了放映机,放映员拿出了白帆布银幕,对一群孩子说,谁能爬树?挂幕去。 立即就有十几个孩子,争先恐后要去效力,动作利索的,已经跑向了前面的两棵杨树,猴子样蹿上了上去,低头对下面的孩子嚷,绳子——把绳子抛给我!下面的孩子就抓了银幕上角的绳子,用力甩上去。也有因为自己动作慢了,没能上树显摆的孩子,嫉妒地抓起地上的小石子,朝树上的那个掷去,击中了屁股蛋子或者别的什么地方,招引来一片嘻笑。 银幕很快就扯在两棵树间了,放映员接下来就开始拉扯电线。村里没有电,要靠一台12马力的小发电机发电。发电机放在场地远处的一间破仓库内,从放映机那儿把电线扯到仓库,有一百多米远。这时候,我听到小姑姑喊我,她叫,小东子——回家吃饭,啥时候了还不回去吃饭? 我就说,抢占地方呢,你来,咋空手?不扛条凳子来? 小姑姑朝我站立的地方走过来,说,我看看你占了块啥宝贝地方,忙得不吃饭?哦哦,就这地方呀?偏到西伯利亚了! 我就说,偏是偏,可连这地方差一点儿都没了,我们班放学晚了。 回去吃饭吧,别在这儿死耗着。小姑姑拎起我的恋耽美,又说,你占的这地方,没人稀罕,不用死守着。 小姑姑刚要拽着我走,放映员的电线就拉扯到了我画的框框内,然后从这里穿过外面的一条马路,牵引到仓库的发电机上。但是,放映员走进我画的框框内,却站住不动了,他看到了我的小姑姑。 放映员愣了愣,对我说,别踩坏了电线,知道不?我忙点头,说知道。他又说,也不能用小刀子或者别的东西割电线,別电死了,知道不?我又点头,讨好地说,我不割,我给你看好了。 我小姑姑说话了,她说,闲着没事,谁去割电线?瞎操心。放映员就笑了,说你可别这么说,小孩子啥事都能干出来,你是这个村里的人? 不是这个村的,是哪里的? 我咋过去没见到你呢? 你没见到的人多着哩,见到我干啥? 小姑姑说完这句话,自己的脸先红了。她真是不该说话,正好中了放映员的埋伏。如果我小姑姑不开口,他不知道还要跟我问些什么没头没脑的话。现在好了,他跟小姑姑搭上了话,眼睛就可以在她身上看来看去的。 我看出来了,他喜欢看我的小姑姑。喜欢我的小姑姑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村里许多男人都喜欢看我小姑姑,看起来没个够,我小姑姑就会不高兴地躲开去。但今天,我小姑姑没有躲开放映员,本来她是来催我回去吃饭的,手里还拎着我的恋耽美,可这会儿她却不急着走了,站在那里问放映员,晚上放什么电影。我赶忙告诉小姑姑,说是《闪闪的红星》,小姑姑仿佛没听到我的话,或者说不相信我的话,眼睛一直看着放映员。 很多孩子都围在我们身边,仰了脸傻乎乎地看,傻乎乎地听。他们看我的目光有些羡慕和妒忌了。放映员跟我小姑姑说话的时候,声音很软很甜,脸上没有了那种装模装样的冷漠。孩子们闹哄哄的,到后来我听不清他跟我小姑姑说了些什么。我想这个时候我应该说话了,让周围的孩子都知道他们围着看的放映员,在跟我的小姑姑说话呢。 我模仿了放映员的口气说,一边去一边去,我小姑姑有啥好看的?看到眼里抠不出来! 放映员听了我的喊叫,就朝我笑一笑。小姑姑似乎被我的喊叫弄醒了,想起自己是来叫我回去吃饭的,于是又对我说,还愣着干啥?快回家呀! 我真的无心回去吃饭了,就对小姑姑说,我不饿,你把我的恋耽美拿回去,你回去扛凳子来! 放映员就对我说,帮我拉电线,来呀。我听了很高兴,急忙把放映员递过来的电线扯住了,向前拖着走。其实放映员一个人就可以拉电线,但他却突然让我来帮忙,我真的很激动,那么多孩子跟在我身后,可他们连摸一下电线的资格都没有! 小姑姑望着我,气呼呼地说,我没工夫回去给你扛凳子,我那边还干着活哩。说完,她拎着我的恋耽美走了。小姑姑不用去“斗严寒、战河滩”,她跟村里几个手巧的女孩子,在染坊里学习印染花布。染坊是今年秋天搞起来的,从外面请来了一个师傅,这个师傅说,如果染坊的花布弄成功了,能送到北京去,那时候北京的大街小巷,到处飘动着我们村印染的花布。小姑姑每天看起来就很忙,常常夜里还要加班,跟师傅学习印染技术。 小姑姑走后,放映员就问我,那是你姐姐?我说不是,是我小姑姑。放映员看着我笑了,说你姑姑?你有姑父了吗?我摇摇头,突然看着他说,你当我的姑父吧,行不行?放映员没有立即回答我的话,站在那里把手里的电线捋了又捋,一直不挪动步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好像要看看他给我当姑父,划不划算。我急忙站直了身子,下意识地擦了一下鼻子,很精神地瞪大眼睛。 放映员拍了我的肩膀一下,我觉得我的考试过关了。 他说,你喜欢看电影吗? 喜欢,特别喜欢,我长大了也想放电影。 你想放电影?放映员用眼皮翻了翻我,说道,那好,我下次来,给你带一些东西来,教你放一种小电影。我点点头,兴奋得想喊叫。 接下来,放映员围绕着我小姑姑,问了很多问题,说你小姑姑多大了?在村里干啥?爱不爱哭……他问啥,我回答啥,他不问的,我也主动说了。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口咬定,说我小姑姑写日记。我已经告诉他了,小姑姑从来不写日记,他却不相信,说道,你回去找一找,日记肯定藏在什么地方,找到了你拿给我看看,好吗? 我答应了他,说,那好,我回去找找,找不到可别怨我,还要教我放小电影。 放映员点了头,说,那当然,我骗你不是人。 终于把电线拉扯到了仓库里,村里的电工正在那里鼓捣发电机。放映员对电工说,你试一试。电工开动了发电机,场地那边放映机上的一盏灯就亮了。电工说,好了,你该吃饭去了。 这时候,西边的太阳准备落山了,放出了橘红的霞光。河滩那边走来了一群群女人,因为晚上有电影,她们就提前放了工,回家做饭,男人却要等到暮色厚重时分才能收工。 放映员把我丢在一边,自己朝村里走,去村书记家吃饭。每次到村里放电影,村书记家都为放映员准备了好菜好饭。 当放映员真好,可以吃书记家的饭菜,操! 喜子可能看到我不在场地那边,就放松了戒备,留下妹妹菊看守场地,自己跑到场边,跟一群孩子疯跑打闹去了。我回到场地,心里挺懊悔,只忙着跟放映员拉扯电线,却忘了混水摸鱼扩大自己的场地,今晚那些姑姑和姨妈来了,坐到什么地方? 傍晚的风越来越硬了,坐在场地的孩子们,把后背对着风的来路,缩紧了脖子,有的像猴子,有的像狗熊,有的像猫头鹰……菊却还在那里不知疲倦地踢毽子,我是不能等她疲倦了。我走到菊身边说,菊,你踢毽子,咋不到那边背风的地方?这儿多冷呀? 菊停下来,把毽子捏在手里,看了看我,说,不冷小东哥,我身上还出汗了呢。 出汗?我都冷了,你还出汗? 真出汗了,不信你摸摸我的后背。 菊把后背送给我,弯了腰让我摸。我才不摸呢,男生怎么能摸女生的后背?让别人看到了,说我流氓。菊真死心眼,她还在那里弯了腰,说你摸摸,小东哥,我是不是出汗了?我没办法,只好说,我看到了,好像出汗了。菊这才直起腰来,又去踢毽子。 我想今天算是完蛋了,我娘来了,一定会说,嚯!你拿着狗屎当年糕,占了这么块破地方,当宝贝了,还不吃不喝地守着。我爹会说,熊包,连块地方都占不到,吃屎都浪费了。我看着周围那些孩子占领的好场地,心里乱糟糟的,真希望大冬天能突然降大雨,把这些家伙都淋跑了,把场地上的那些粉笔框框都冲刷干净,一切重新开始。 第 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4 章 就在我绝望的时候,我听到菊的喊叫了,哥——喜子哥—— 菊的眼睛瞅着场外那些奔跑的孩子,大声喊叫着,却始终没有喜子的回应。菊有些焦急地四下看着,我知道她一定有事情要走开了,就急忙身子背到一边,装出没看到她的样子。菊把自己的凳子归拢了一下,然后匆忙地朝场外跑去。我看到她跑向了远处的隐蔽处,明白她是憋了一泡尿,急着处理掉。时机终于来了,我快速地把她家的凳子朝里边挪动,然后擦掉了我们之间的那条粉笔界线,重新画了一道。这样,我就向喜子那边挪动了两尺,前后可以坐下四个人。我抬头看远处,菊正慌慌张张跑回来。 菊返回后,站在场地上四下看着,并没有看出破绽来。她在凳子上坐下,嘴里自言自语地说,让我一个人待这儿,他倒舒坦了,跑得没影。正说着,喜子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了,对着他妹妹菊说,你回去吃晚饭吧。菊吓了一跳,站起来用她母亲的腔调责怪喜子,说,就知道疯去,也不怕把鼻子疯歪了,小祖宗哎! 喜子硬朗地说,我就出去了一会儿,你就叫唤叫唤的!咦?咱们的地方谁动过…… 喜子说着,绕着自己的场地,用脚步丈量了一圈,就对着菊喊叫了,说,你咋看的地方? 菊莫名其妙地问,咋啦? 地方小了,肯定被谁侵占了! 喜子看了我一眼,就趴在地上仔细观察我们领地之间的界线,看着看着就跳起来,冲我喊道,你凭啥侵占我的地方? 我装出一脸无辜的样子,说我咋啦我?谁侵占你的地方啦? 喜子咬牙跺脚,说你还不认账,你看看这儿,我原来画的界线被你擦掉了。我低头看去,果然那条线还有痕迹,但到了这个时候,打死我也不能认账了。我就先声夺人地叫起来,说你凭啥诬赖我呀,你看到我擦掉了界线了吗?你看到了吗?!我说着,就一唬一唬地朝喜子身边凑过去,拉出了要打架的样子。没想到喜子没有被吓住,也朝我这边唬上来。这就麻烦了,我本来不想跟他打架,可他一直唬到了我面前,他的鼻子眼看就要碰到我的嘴巴了。身边的孩子听到了我们的吵闹,已经围了上来起哄了。 我不能让他们嗤笑我。 我很无奈地伸手推了喜子一把。喜子朝后趔趄了两步,如果他就此打住,事情也就结束了,他却猛地朝我身上扑来。我们两个立即滚成一团。周围的孩子兴奋地喊叫着,有的给喜子加油,说喜子抓住他的鸡巴使劲儿拽;喜子咬他的鼻子……有的给我鼓劲儿,说东子摁住他,东子你有本事把他的裤腰带拽掉,拽掉他的裤腰带,看他咋办! 菊在一边,带着哭腔喊,哥、哥,别打了咱不打了。 菊又对我喊,东子哥不要打了,快停下。 我真想立即停下来。但我的手跟我的脑子脱节了,我的手在做什么,脑子根本不知道了。我的脑子在想,操,我打架了,他们都在看我打架,快点儿打完算了。 每次放电影都要有人打架,我没想到这次轮到我打架了。其实我是个很胆小的人,我害怕打架。害怕归害怕,可就是停不下来了。被我摁在地上的喜子,一只手在地上摸索着,摸到了一块砖头,抓起来朝我头上砸来,我觉得头沉闷地疼了一下,有热乎乎的东西流出来,我的拳头随即砸到了喜子的眼眶上,喜子哼了一声。这时候周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真奇怪,我只听到了自己和喜子的喘息声,我们两个都很疲惫了,也很厌倦了相互的撕打和挣扎,但我们都不知道如何停下来。 后来,我手上的力气明显松弛下来,喜子趁机猛地用力,身子翻上去,把我压在下面了。我要是不松劲儿,他永远不能翻过身来,可我忽然觉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总不能一直摁住喜子吧?干脆让他到上面去,我在下面被动地挣扎一会儿。 我们位置发生了转换,看热闹的孩子们又兴奋起来,他们有了新的看点。我的脑子也不再麻木了,自己的挣扎也有了目标,就是要把身上的喜子掀翻。但喜子就惨了,他在我身上也有些不知所措,两只手一会儿用力,一会儿松开,好像等待我反扑上来,可我只是胡乱挣扎,就是不把他掀翻。我们就这样艰难地僵持着。 好在这时候,菊已经跑回家,把她娘大奶子喊叫来了,我邻居的孩子,也去通告了我的娘。两家的娘跑来后,我和喜子终于解脱了,一起从地上爬起来,呼哧呼哧喘息着。 我娘看到我头上的血,就像老母鸡护雏鸡似的,抻长脖颈,怒发冲冠,朝大奶子喊,你属猪八戒的,倒打一耙了,我儿子咋欺负你家喜子了?看看你家喜子把我儿子的头打成啥样了,你瞎了眼睛呀? 大奶子比我娘的火气还大,她已经看到了喜子红肿的眼睛,就说,你才瞎眼了,你看看我家喜子的眼睛?打啥地方都行,你不能朝眼睛上打呀! 她们两个人对骂着,就动了手,又撕头发又抓脸的,我们在一边都分不清她俩的面孔了。菊又在一边喊叫,说娘別打了……菊说着就哭了。我和喜子也在一边喊起来,都喊,娘——别打啦、别打了。但我们的娘好像没听见一样,两个人都倒在地上,你滚过来我滚过去。周围的孩子们看到了这景象,都兴奋得要死,有一个孩子还对喜子说,喜子你不行,你看看你娘,你娘比你厉害。 这时候,一个六十多岁的老爷爷走过来,用沙哑的嗓子喊,你俩都住手吧,多大的人啦,让一群孩子当猴子看,体面呀你们! 两个娘分开了,一边整理自己散乱的胸襟和头发,一边拉了自己的儿子,送给老爷爷看。两个娘把老头当作了法官或者裁判,似乎得到了老头的认定,就算胜利了。 我娘说,你看看小东的头,血糊淋的。 喜子娘大奶子说,你看我家喜子的眼,青紫得像个狗蛋子。 这老头是来叫孙子回去吃晚饭的,看到两个女人在地上滚了屎球,就用一个长者的身份,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本想即可走开,却被两个女人围住,走不脱了。老头就耐着性子看完了我和喜子的伤痕,说,为啥打起来啦?大奶子就拉着老头,弯下腰辨别地上的那道擦掉的痕迹,说,不承认行吗?粉笔杠杠还在呢。老头年纪大了,弯腰很费劲,但知道不弯腰,喜子娘不会放过他的,就硬撑着弯下腰瞅了瞅。 我娘就说,你看见我儿子侵占你家地方啦? 喜子在一边插嘴了,说,我妹妹在这儿看地方,她看见了。 老头看了菊一眼。大奶子忙对菊说,菊,你说,是不是他们偷偷擦掉界线啦? 菊抬头瞟我一眼,不说话。 大奶子一巴掌打到菊的脸上,说,你哑巴了? 菊哭了,哭着说她去撒尿了,她没看到我擦界线。大奶子就骂,小王八子,就你屎尿多,让你看地方,你不知道跑哪儿耍去了! 菊争辩自己没去玩耍,就又被大奶子打了一巴掌。老头就拦住了大奶子,说,都别争吵了,这么大的地方,你家里人还坐不下?又不是争房子争地,有啥好吵吵的,快快回去吃饭。 到了这个时候,两家的娘,就各自在我和喜子的屁股上踹了一脚,都说,滚回家吃饭去! 娘拽着我离开了电影场地,没有直接回家,急匆匆地去了村卫生所,包扎了头。 我吃完饭再次返回电影场地的时候,天色完全黑下来,场地被密密麻麻的人覆盖了,四周已经有外村赶来的人站立着。远处的山路上,许多外村人正大批涌来,可以看到手电筒雪亮的光柱,还可以看到忽明忽暗的烟头,朝这边移动。 ·1· 衣向东作品 电影哦电影 这是入冬的第一场电影,本村和外村都来了很多人。像过去一样,村里又派出了民兵维持秩序。民兵连长也就是我们易老师那熊爹,背着半自动枪,站在银幕前大声吆喝,说前面的凳子不要太高了,让后面的人咋看?几个民兵就在人堆里穿行,责令高凳子的人,把凳子放倒了。村里就有六只半自动步枪,那些没有枪的民兵们,胳膊上带着红袖标,手里拎着一根树条,也咋咋呼呼地喊叫。 我在场地里焦急地向外瞅,等待我那些外村的姑姑和姨妈,却一直不见影子。一边的喜子跟我一样,站在凳子上朝外张望,扯开嗓子胡乱地喊,大舅——大舅——。他的大舅却一直没来。这天晚上,我们两家的亲戚好像商量好了似的,一个都没有来,两家抢占的场地空荡荡的。电影开始了,一道强烈的光柱,打到前面的银幕上,《闪闪的红星》五个大字喷射出了耀眼的光芒。人群爆发出欢呼声。场边站着的外村人,看到我们两家场地的空当后,就有意识地朝里拥挤,一点一点地侵吞着我们的地盘。我又一次焦急地站起来朝外寻找,盼着姑姑姨妈们能出现在眼前。身边的小姑姑就拉扯我一把,说你坐着看电影吧,他们不会来了,现在来了,也挤不进来。 四周已经挤得水泄不通了,有几处地方发生了乱糟糟的拥挤,站立的一排人就倒向场内,把坐着的人压翻了一片。民兵们就举着枪托和树条,对着拥挤处一阵乱敲。我们身边有一个外村人,被民兵的枪托敲破了前额,他用手摸了一把,并没有离去,仍旧紧张地看着银幕。 我和喜子家场地的空当,已经被外面站立的人挤没了,我们也早不顾亲戚们是否能来,目光被银幕紧紧吸引住了。潘冬子的娘刚刚宣誓入党,就被胡汉山杀害了,银幕前面的男女老少都气愤地瞪圆了眼睛,仿佛牺牲的是我们大家共同的亲娘。正气愤着,一盘片子放完了,放映员忙着换片子的时候,人群像开了锅似的议论了。每个人都急于发表自己的意见,急于把心中的感觉跟身边的人交流,于是喜子的娘大奶子就气愤地对我娘说,你等着看,红军肯定饶不过胡汉三,潘冬子肯定要当红军……说着说着,大奶子突然想起今天晚上刚跟我娘打架了,忙止住了话,很尴尬地把脸转向一边。喜子这时候也在朝我看,我知道他也是憋得够呛,想找人说话却找不到。我爹已经跟我小姑姑争吵上了,我小姑姑说,胡汉三最后肯定要被潘冬子打死。我爹就说,那不见得,说不定要被红军打死。 无意中,我看到了身边那个被打破了头的外村人,也是一脸的激动和气愤,在跟身边的同伴,大骂胡汉三。他额上的积血,已经被寒冷的夜风凝结了。我还看到了喜子的爷爷,穿着厚重的大棉衣,头上包裹了一块围巾,只露出了他的面孔。他喷出的呵气,在胡子和眉毛上,凝结了一层冰霜。他一动不动地坐着,眼睛还盯住银幕,好像是一个石头人。我盯着这老头看得出神,忽然感觉有人捅了我一把,回头一看,是菊,她不说话,只是朝我的脚下指了指。我低头发现自己的一只棉手套掉在了地上,急忙弯腰捡起来。 菊的目光,一直落在我头上包扎的纱布上。 电影继续的时候,场上又是鸦雀无声。潘冬子终于在我们的关切中,迎来了满山红,戴上了红五星。我看到在场的人都很满意,脸上露出了羡慕和幸福的喜悦。喜子爷爷的眉毛也动了动,脸上下垂的老皮肉抽搐了几下。 电影散场后,场地上的一团人群,好半天才慢慢化开,许多人边走边回头看银幕,仿佛电影并没有结束。山路上又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外村人三五成群地回去了,一路激烈争论着,那些声音一点一点地坠入黑暗深处。 当然,这个时候的某一条山路边的暗影里,或是山坡的避风处,一定会有一对生情的男女,借了出门看电影的机会,在那里做着“怦怦”心跳的事情。 而远处的一个个简陋的屋室内,关于潘冬子的话题,要继续到后半夜了。 第 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5 章 过了一个星期天,我们村里的男生差不多都变成潘冬子了。我们用红语录塑料皮,剪了红五星,缝在帽子上,有的还弄了两个平行四边形,缀在衣服领子上。 星期一,学校里到处红星闪闪了。 课间休息的时候,学生们就忙着凑到一起,回忆电影的每个细节,边说边表演,常常因为一点点的出入,争吵得面红耳赤,也有动了手脚打起来的,打完了仍旧议论潘冬子。每个人走路的姿势也都变了,就连瘦巴巴的喜子,也挺胸抬头,脖子上露出了青筋,嘴里说,娘是党的人,我就是党的孩子了。 同学们就笑,不允许他是党的孩子,说,你咋是党的孩子?党能要你娘那样的大奶子?也有的说,你看你瘦得像猴子,还想当党的孩子哩,你当狗孩呗你! 你一句我一句的,把喜子说蔫了,孤零零站在一边。我跟喜子打架后,两个人就不说话了,别人嘲笑喜子的时候,我却不能说话。但我可以笑,大笑或者故意起哄。喜子就用白眼睛翻我,然后朝地上吐唾沫,表示他对我的愤怒。 喜子受了冷落,心里憋了一肚子怨气,上课的时候,前边座位的那个嘲笑他的男生,不小心把他桌子上的一本书蹭掉了,他就瞪圆了眼睛说,干啥你!把我的书捡起来!他的喊叫,正好被走进课堂的易老师听到了,易老师就批评他说,喜子,你看你横的,像胡汉三了! 易老师的这个比喻,就成了喜子的外号了。同学们课余时间,就围着他喊胡汉三,许多人还要去看看他的手上,有没有潘冬子咬的牙印。胡汉三是啥人呀?是杀害潘冬子娘的坏蛋,是人人恨的恶霸,喜子承受不住这个外号,就呜呜地哭了。 中午放学回家,喜子对他的大奶子娘说了这件事情,说娘,我不上学了……大奶子知道这事情对于一个孩子有多么严重,她就跑到学校找易老师评理。下午的第一节课是语文,易老师正在讲共产主义战士白求恩的故事,大奶子拉着喜子的手,一下子推开了教室的门,走到了讲台上,说,今天你当着同学们说清楚,谁是胡汉三? 易老师愣住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就很生气地说,有事请到办公室说去,你咋跑到讲台上啦? 大奶子嚷,跑到讲台上咋啦?我就是要问问你,谁是胡汉三! 我就是打了个比喻,说他凶巴巴的那个样子像胡汉三,只是个比喻…… 比喻,那我说你像叮当的娘,行吗? 同学们哄堂大笑。我们都知道叮当的娘,那是一个神经病,经常光了身子在村里乱跑。易老师的脸就涨红了,说你给我出去,出去!易老师上前去推大奶子,大奶子揪住了易老师的辫子,两个人就撕打起来。 邻班的老师听到了吵闹,急忙跑过来劝架,班里乱哄哄的,同学们都离开了座位,跑上去看热闹。后来我们小学的校长跑来了,班里乱糟糟的场面才平息下来,我们易老师的小棉袄被撕扯掉了两个衣服扣子,露出了里面的红内衣,易老师整理着凌乱的衣服,呜呜地哭了。校长很生气,抓起了教鞭敲打讲桌,说,不像话不像话,你以为学校课堂是生产队的饲养院,猪牛驴马都能来叫唤呀?校长的比喻也不恰当,大奶子气得喊道,我看这儿就是饲养院,你们这些老师没有一个说人话的。 校长大概也觉得自己的话失水准了,就缓和了语气说,有啥事好商量,大吵大闹能解决问题?影响了正常的上课,你能负责? 大奶子就说,那好,我问你,她凭啥说我家喜子是胡汉三? 校长看了看易老师,易老师就说,我只是打比喻。 校长想了想,对大奶子说,你到我办公室来,到办公室再说,易老师你也来。 喜子娘大奶子和易老师去了校长办公室,在那里两个人又吵闹起来,校长最终还是没给她俩分出个对错。 后来事情越闹越大了,易老师的爹知道自己没出嫁的女儿,在课堂上当着那么多学生,被喜子娘把衣襟都撕开了,就跑到村支书那里要求公理。村支书也觉得喜子娘这样闹腾,破坏了学校的教学秩序,准备撤掉喜子娘妇女主任的职务。但是不等村支书去找喜子娘,在村里蹲点的公社牟副书记,就找村支书谈话了。牟副书记说,把一个贫下中农的孩子,说成是胡汉三,还有没有阶级观念?他是胡汉三,你们学校成了啥啦?咋培养出还乡团恶霸头子了?嗯? 牟副书记一声重重地“嗯”,把村支书吓得够呛,急忙点头说,就是就是,咋能乱比喻?我找校长那孙子去,让他好好抓一抓学校的风气。 牟副书记说话后,民兵连长有半自动步枪也没用,他的女儿易老师,把胸前掉了的两个衣服扣子缝缀结实了,又走上讲台,说,同学们,你们听好了,给别人起外号是不文明的,什么南霸天胡汉三的,都不要乱叫,以后我听到谁的嘴再瞎咧咧,就给他塞一嘴狗屎! 尽管喜子又来上学了,但背地里大家还叫他胡汉三,而且因为他娘的凶,跟他玩耍的同学更少了,多数时候,他都是一个人在墙根下坐着,看着我们踢皮球,或者用一根树棍棍,在地上胡乱地画。 终于熬到星期六,我们盼望的电影又来了,这天晚上的电影是《英雄儿女》。 我在盼望电影的同时,更渴望见到放映员,把我小姑姑的日记本送给他看。我用了三天的时间,终于在屋顶的纸棚上,找到了小姑姑的日记本。放映员真他妈猜得准。我和小姑姑晚上睡在一个大炕上,我却从来没看到小姑姑写日记,可放映员就知道她写了。 当我把日记本交给放映员的时候,他笑着说,我说得对吧?漂亮姑娘都爱写日记。我终于明白了,放映员是看到我小姑姑漂亮,就猜到了她一定写日记。可我还是搞不明白,为什么漂亮姑娘就一定写日记呢? 我对放映员说,你要教我放小电影。 行,你跟我来。 放映员把我带到了12马力发电机的仓库里,从他的挎包里掏出了四节大电池做成的探照灯,又拿出了一些小玻璃片和一些图画书,教授我放小电影。他在玻璃上画了一些图,用探照灯射过去,对面黑乎乎的墙上就出现了小电影。他说,你要是不会画画,你就把图画书上的图画,印在玻璃上描下来。在他的教练下,我自己操作了一遍,很快就学会了。他就说,你自己玩一会儿。 我在那里摆弄小电影,他就坐在一边看日记。我不知道小姑姑的日记有啥值得看的,我翻弄过几页,没看出啥名堂。放映员却看得很认真,看完后就还给了我,说,还放在原来的地方,下个星期六你再拿给我看看。 这天晚上,我不需要抢占地方了,放映员把放映机四周的空当都留给了我。因为邻村都知道我们村这个冬季,每个星期六晚上都有电影,来的人就特别多。我们家的亲戚来了几十口子,凳子不够用,放映员把他的两个木箱子给我们当凳子坐了。亲戚们没有想到能坐在这么好的位置上看电影,都很高兴,我爹娘脸上就很光彩了。我小姑姑偷偷问我,说放映员咋能让你在这地方?我说,咋的,我帮他干活了。小姑姑不太相信,疑惑地看着我的眼睛。 当然,喜子他们也不知道我咋能坐在了放映机旁,他们都羡慕地朝我们这边不停地看。我就故意频繁地站起来,让所有的人看个清楚。 小姑姑原来坐在距离放映机很近的地方,后来她主动离开,让我的大姑姑和二姑姑坐在那里了。大姑姑就说,这位置多好?你换来换去的?小姑姑说,你看看放映员的眼睛,老盯着我看,要吃人的样子。大姑姑就笑了说,谁叫你好看的,你不让别人看,就不要出门。 因为看电影的人太多,场面就有些混乱,周围站着的外村人,波浪一般地涌动,民兵们用枪托和树条,敲下去这边,那边又鼓起来了,按下葫芦起来瓢。那些站在最后的人,根本看不到银幕,他们就抓起泥沙,暗中朝场地内甩去,弄得里面坐着的人,一片叫骂。到后来,电影突然中断了,放映员就朝外面的电工喊叫,说咋搞的?断电了! 那台12马力的发电机,还在运转。电工就顺着电线检查,发现电线被人拽断了。电线接好后,并没有马上放电影,我们的民兵连长跑到了放映机旁,对着传话筒讲了一通话。他说,大家都要提高警惕,发现阶级敌人破坏电线,立即把他抓起来。 第二天,村里人议论《英雄儿女》里面的王芳时,都想起了我小姑姑,说她长得真像王芳。我小姑姑听了,只是笑一笑,不说话。 过了几天,我发现小姑姑的头型变了,她把辫子梳理成了王芳的模样,嘴里经常哼唱,为什么战旗美如画,英雄的鲜血染红了她…… 《英雄儿女》放映后,我们班里的扫帚把子、火钩子、凳子腿,都成了爆破筒,男生们双手紧握,跃上了桌子,瞪圆了眼睛大喊,向我开炮——!手里没抄到家伙的男生,就抓起了松果、煤块之类的东西,朝桌子上的人开炮,三两下就打得灰溜溜地躲到了一边。整个教室变成了战场,那景象也是很激动人心的。但只要有人喊一声“易老师来了”,桌子上的英雄和桌子下的坏蛋,统统变成了狗熊,一个个快速回到座位上,严肃坐立。 不管别的男生怎么折腾,我课余时间都安静地坐在那里,给一堆玻璃片描绘图画。一切准备好了,我就邀请了几个最要好的同学,去我家里观看了小电影。这神奇的东西一下子把他们迷住了,他们每天都围在我屁股后面转,我自然就成为男生的首领了。那些比我年岁大的孩子,都要听我摆布,我要是说,王二能,你把赵四楞摁倒了,王二能就上去摁倒赵四楞,然后问我,行了吗?还怎么弄他? 我说了,谁不听我的话,他就别想去看我的小电影。 跟我打过架的喜子,就一直没机会看小电影,在同学们兴奋地谈论这件事情的时候,他只能站在一边眼巴巴地看着。我看出来了,他想跟我套近乎,想跟我恢复说话。有一次我的铅笔滚到地上,他急忙跑上去给我捡起来,还朝我笑了笑。有时看到他那种热切的目光,我差一点儿就邀请他到我家里了。 每天放学的时候,都有很多男生在学校门口等着我,我就挑三拣四地选定三五个,剩下的就一脸失望,等待下一次机会了。 放映员送给我的玻璃片很快用完了。我让几个男生帮我寻找玻璃,可谁都没有找到。我们村只有村支书家的窗户,安装了玻璃,其余的还都是纸窗户。这就没办法了,我只能带着几个最好的朋友,去偷村支书窗户上的玻璃了。村支书可不是一般的人,我们都知道偷他家的玻璃,可能被抓起来,头上戴着大纸帽子挨批斗,我们都有些害怕。 村支书屋后不远处,有一个草垛,我们白天观察好了地形,晚上偷偷地藏进草垛里,每人手里握着一块石头,瞅准了大街上没行人,就喊了一二三,同时把石头砸在村支书的后窗上,玻璃就咔嚓咔嚓掉下来。我们一起冲上去,慌张地在地上摸索到了碎玻璃,抓起来就跑。我们的手都被玻璃扎破了。 村支书的窗玻璃砸碎了,村里紧张了好几天。村干部怀疑那些地富反坏右分子,对村支书打击报复,治保主任和民兵连长到处侦察,夜间还派了民兵巡逻,就是没有抓住阶级敌人的尾巴。后来村支书说,那些地富反坏右最近气焰嚣张,我们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于是村里决定召开一次批斗大会,把十几个坏分子全部揪出来批斗。 批斗会场设在了西边河滩的工地上,要通过批斗大会,给那些斗严寒战河滩的群众鼓干劲。这种活动,我们学生当然都要参加,去受教育。 我们学生们提前赶到了,在一块平整的沙滩上排好了队,等待群众来集合。沙滩上临时用沙土搭起了台子。昔日的河滩,真是变了模样,红旗插了一片,红标语挂到了树梢上。拖拉机和马车排了一队队,小推车像蚂蚁似的爬来爬去。河滩上用玉米秸搭起了一个个工棚,青年突击队的小伙子,夜里轮班在工棚歇息。 工地上吹响了集合的号声,男女老少放下手中的家伙,朝地头走来。有一个人胳膊上戴着红袖箍,一手举喇叭一手举着小红旗,站在一个高坡上指挥群众集合。那人对着喇叭喊,第一青年突击队,入场! 我们看到二三十个青年列队进入批斗现场,走在前面的人,雄赳赳地举着一杆大红旗,甩着胳膊走齐步,完全模仿了《闪闪的红星》里面红军走路的架势。我们学生队伍中就有人兴奋地说,潘冬子的爸爸,带着红军打回来了!接着,第二突击队、第三突击队雄赳赳地走来,最后入场的,是喜子娘大奶子率领的妇女突击队,走路的架势是跟《红色娘子军》学来的。 那些坏分子们早就被集中到一个工棚内,等到群众集合完毕,民兵连长站在前面的台子上,把手里的半自动步枪朝地上一戳,喝道,把地富反坏右分子,带上来! 第 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6 章 一排民兵,就把十几个坏分子押上了台,把他们的头摁下去。这些坏分子已经习惯挨批斗,上台后就主动大幅度地弯了腰。今天他们可是倒霉了,批斗进行了两个多小时,他们没有一个能坚持站到最后的,都僵硬了膝盖,跪倒在地上。我心里很害怕,当时就想,要是查出是我带头砸了村支书的玻璃,我就要像坏分子一样跪在台上了。 喜子大概看出了我的恐惧。批斗会结束,我们回到了学校,他坐在教室的桌子前,看到我从他面前走过,就故意自言自语地说,我知道是谁砸了村支书家的玻璃,可我不说。 这家伙,故意在要挟我呢。我表面装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心里却挺害怕的。 由于外村来看电影的人越来越多,弄得我们村看不好电影了,村里就想出了主意,把放电影的场地改在了小学校的院子里,本村人看电影免费,外村人一律买票,一张票5分钱。大队会计让我们学校的老师刻制了蜡版,油印了电影票,上面盖了大队的红章。盖了红章的电影票才有效。会计在大喇叭上广播了消息,通知各家各户去他那里领免费票,每人一张。 放电影的那天晚上,学校门口派了两个民兵把守,进去一个人,收走一张电影票。学校四周的围墙,也有民兵巡逻,防止有人越墙。外村人来了,就只能在门口买票。大多数外村人心疼那5分钱,就返回去了。也有人觉得大老远来,回去太亏,就爬到墙外的树上,或者站在墙外听听电影的声音。 我虽然又把小姑姑的日记本偷给放映员看了,他却不能把放映机旁边的位置留给我了,只是送了我两节电池,还有画好图的十几块玻璃片。我们的那些姑姑和姨妈,却仍然到我们村来看电影。为了节省5分钱,我娘就对我说,你不要拿电影票了,小孩子,找个缝缝就钻进去了。可我在学校的围墙外转悠了半天,也没找到缝缝钻进去。有一次,我跟在一群人后面想混进去,却被门口的民兵发现了,拎着我的耳朵,像提一头小猪似的把我弄出去了。 我懊丧极了。我想今夜的电影看不成了。今夜的电影是《小兵张嘎》,据说很好看的。当然,站在门外还有很多男孩子,他们像我一样,都是被爹娘夺取了电影票,给了自家的亲戚。天色完全暗下来了,大多数人已经进入场内,村支书开始对着话筒讲事情,等到事情讲完,电影也就开始了。 正当我急得想哭的时候,有人从背后拽了我一把,回头看,是喜子。他不说话,很神秘地朝我招了招手,自己先走了。我就跟在他身后,走出了小学校。他边走边对我说,走,我知道哪儿能进去,我把我妹妹已经送进去了。 他带着我走进一条胡同里,这儿已经离我们学校很远了。我惊奇地说,哪儿?这边从哪儿能进去?他就说,你别问,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跟着他转了一大圈儿,然后翻过了一道矮墙,进入了一个破旧的院子。我一看这院子就明白了,这是我们教室屋后的一个废弃的院子。喜子说,从教室的后窗爬进教室,再从教室的前窗爬出去,小心被人看到了。我听了,兴奋地说,操,喜子你真行。 我和喜子爬进了教室。教室的后窗和前窗,早被喜子撬开了,一扇窗户还被撬坏了。我们先从窗户观察了一下,外面的人正好都背对我们。电影开始了,他们精力集中地看着前面的银幕。我看到喜子的妹妹菊,站在窗户前,朝我们招手,意思是说平安无事,我们就慌忙拽开了窗户,跳了出去。 菊见到我们,就说,小东哥,人太多,看不到,我们去大幕后面。 银幕挂在学校院子的两棵树上,银幕的背面距离墙根,还有几米的空当。我和喜子还有菊,就坐到了银幕背后看,虽然看的是反影,却也还清楚。 我跟喜子就和好了,我邀请他去我家里看了小电影,还在一起制作了木头枪。《小兵张嘎》带给我们村的,是满大街晃动的木头枪,男孩子见面后,就要从兜里掏出木头枪,嘴里喊着“叭叭、叭叭”。男孩子手里如果没有一支木头枪,他最好不要出门了。 我和喜子的木头枪,安装上了废旧的自行车链条和铁管,样子像一把真家伙。我们把火柴的磷头刮下来,装进枪膛内,勾动枪扳机,枪膛内就“噗”地冒出一股火焰,很吓人。这种手枪很快在村里普及开了,弄得家家户户的娘,都要把家里的火柴藏起来。 有一天,我娘又从我兜里翻出了一盒火柴,她就气愤地把我的手枪夺过去,用力摔到石头墙上,摔成了两半。娘说,你要是再偷火柴,我把你的爪子剁了! 爹娘对我的小电影,似乎并不反对,甚至觉得还真有点儿意思。有一天晚上,我爹来了兴致,对我说,放给爹看看,你整天鼓捣了些啥玩意儿。 我给爹放了《闪闪的红星》,就是把小人书上的连环画,描绘到玻璃片上,用幻灯照射到墙上。爹看完了,一脸的憨笑,说,你娘娘的,还真像这么回事。 我就对爹说,自己长大了要当放映员。爹斜着眼瞅了瞅我,没说话。我认识的放映员,他的爹是公社一个干部,放映员不是一般人随便能当的。爹的心里或许在想,能么?我的儿子能当放映员? 放映员大概觉得他的爹是公社干部,他又是人人羡慕的放映员,就可以随便喜欢哪个姑娘了,他没想到能在我小姑姑那里碰了一鼻子灰。 到我们村放《小兵张嘎》的那天下午,放映员去村里印染厂找我小姑姑。当时我小姑姑很吃惊,她对他说,你找我?有事吗?放映员说,没事,就是想看看你。我小姑姑心里已经明白了,她有些不高兴,因为印染厂的许多人都趴在窗户上看着他们呢,还有请来的那个外地师傅,也站在门口观望。我小姑姑就说,没事你找我干啥? 放映员压低了声音说,今天夜黑里散了电影,你在村东边的桥下等我。 我为啥要去等你? 为啥?我有事要跟你说说。 有事就在这儿说。 不行,这儿没法说。放映员摇着头说,要夜黑里才能说。 我小姑姑白了他一眼,说,我夜黑里没时间。 我小姑姑转身回到了车间,把放映员晾在那里。那些窗户的后面就发出了嘲笑声,放映员有些尴尬地说了句,操你妈的,你等着! 《小兵张嘎》放过没几天,我们村里就有了谣言,说我小姑姑跟印染厂外请的那个师傅勾搭上了,而且把她在日记里写的一些话,都写在了大街两边的墙上。其中有这样的话,今天晚上,我们在村东的桥下见面了,他握了我的手,还抱了抱我……还有这样的话,每天晚上,我一闭上眼睛,他的影子就在我眼前晃动,让我彻夜难眠…… 我记得小姑姑的日记里,好像写过这些话,却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要把这些话写在墙上,也不知道这事情的严重性。 那天晚上我放学回家,看到小姑姑脸上挂着泪水,爹娘都站在她面前,愤怒地看她。 爹说,人家是有家有室的人了,你跟他拉扯啥? 娘就说,是不是嫁不出去了,急得上树跳井啦?没脸没皮的,以后还咋出门见人! 小姑姑冲着我娘,恨恨地说,我丢自己的脸,用不着你们跟着操心,嫁不出去,我喝敌敌畏! 爹娘被小姑姑的话噎住了,正不知道说啥好,正好看到我进屋子了。我爹就喝道,你给我过来!我怯怯地走过去,嘴里还说,我又咋了?我没偷火柴……不等我说完,我爹两脚就把我踹倒在地上,问道,你说,你拿没拿过你小姑姑的日记本? 我大声哭着,却不说话。 爹一把揪住我的耳朵,把我提起来说,你聋了你?说!你拿没拿过?你不说,我打烂你的嘴! 爹一个巴掌搧到我嘴上,我吓得说,拿过拿过,别打我了爹…… 拿给谁了?嗯? 拿给、拿给放映员了。 爹娘和小姑姑都很吃惊,几乎同时说,给放映员了? 我小姑姑突然明白了,“哦”了一声说,那个臭流氓,他到印染厂纠缠我,我没理睬他,就报复了。爹又用脚踹我,骂道,你为啥拿给他看?你这个丧门星,你说呀、说呀,再不说我把你的爪子剁了!我忙说自己用小姑姑的日记本,向放映员换了小电影。爹的脚踢得更用力,说,你是个呆子呀?他让你干啥你就干啥? 小姑姑突然拦住了我爹的脚,说行了哥,你要打死他呀?他是个小孩子,喜欢看电影,就听了那个流氓的欺骗……小姑姑说着,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抱进了她的屋内。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在被窝里佯装睡着了,小姑姑就起身从纸顶棚上拿出了日记本,一页一页地撕碎了。撕完后,她就哭了,越哭声音越大,自己就忙用被子捂住了嘴。我从来没看到小姑姑哭得这么伤心,有些害怕,就仰起头轻轻叫,小姑姑——小姑姑不要哭了…… 小姑姑止住了哭声,用带着泪水的一只手,抚摸了我的脸说,睡吧小东,没事小姑姑不哭了。我仍然睁大眼睛不敢睡,她就熄灭了油灯,轻轻地把我搂在怀里,拍了拍说,快睡,明天一大早还要起床上学。 停了半晌,小姑姑叹了口气又说,要好好读书,长大了也当放映员。 我点点头。我感到小姑姑的身子很软和,很温暖,有一股香味儿。 小姑姑不再去印染厂学染花布了,那个外请的师傅也离开了我们村子。小姑姑每天躲在自己屋子里,只有吃饭的时候才出来。她不说话,吃完饭就又回到自己屋内。我娘的脸色一直很难看,也不跟我小姑姑说话,家里的气氛很压抑。 同学们都不到我家里看我的小电影了,似乎我的小电影变成了很肮脏的东西。他们见了我还要嘿嘿笑,嘴里喊,我彻夜难眠啦,我彻夜难眠啦——。其实我们孩子谁都不太理解什么叫彻夜难眠,但大人们背后议论我小姑姑的事情,孩子们都觉得好奇,觉得那应该是一句很丢脸的话。我听了同学们的喊叫,就低着头走路,满心的羞愧。 这个时候,仍旧跟我在一起玩耍的,只有喜子和他的妹妹菊。我们三个人一起在玻璃片上描绘图画,一起在黑暗的屋子内放小电影。菊很开心,总是对我说,小东哥你再给我放一个小电影吧。有一次,她还突然对我说,小东哥,你把我放到小电影里行不行?我就让她站到了手电光前,真的把她的影子映射到了墙上。但她的影子变了形状,很难看。我就说,把你画在玻璃上吧。 第 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7 章 我和喜子费了半天劲儿,终于在玻璃片上画了一个小女孩,看起来有点儿像菊。当我把玻璃片上的菊映射到墙上,菊快乐地跳起来说,我上电影了,我上电影了! 虽然我们一家人都骂放映员是个臭流氓,但他放的电影我们还是要看的。这个星期六来放的电影是《卖花姑娘》,据说有人已经看过这部电影了,好得不能再好了,村里的人早就议论开了。 我们邻村的那些亲戚当然不能错过了这个机会,他们天不黑就到了我们家,在我们家吃了晚饭。我的电影票自然又被娘收走了,娘还是那句话,小孩子,找个缝缝就钻进去了。娘还把小姑姑的电影票扣留了,对小姑姑说,你也别去了。小姑姑没说话,咬了咬嘴唇。娘的意思很明显,公开场合,小姑姑就不要去抛头露面了。 我和喜子还有菊,又跑到了我们教室后面的那个破院子里,要从教室的后窗翻进教室,却发现后窗被钉死了。大概上次学校发现后窗被撬坏了,就采取了措施。 我们真的没有办法了,只能在学校围墙外面转悠,看别人拿着电影票走进场内,羡慕着。天很冷,风中夹了碎雪。菊有些受不住了,对我说,小东哥,咱们回去看小电影吧。我不吭气,我很想看《卖花姑娘》。 喜子看到了围墙外的树上,爬满了人,就对我说,走,咱们也爬树上。 围墙外面的树,也都被别人占光了,我们只找了一棵脚脖子粗的树,两个人爬上去,树就晃晃悠悠的,有些弯曲。但我们还是很高兴,毕竟爬到树上,能够看到银幕了。但是菊不会爬树,她就是会爬,这棵小树也撑不住三个人。喜子他妈的就是聪明,他在小树的墙根下到处寻找着,不停地用一块石头敲打墙根。我就说,你在找地雷呀?喜子不理我,仍旧埋头敲打,终于在一处停下来,用一根木棍向墙内戳。喜子说,好了菊,你过来看看。我看到喜子把一只眼睛瞄住戳出的小洞上,专神地看,我就推开他,也把眼睛凑上去。我看清了,墙根被喜子戳出个孔,不过通过小孔,只能看到场内银幕的一半。 喜子对菊说,就能看到一半幕,凑合看吧。 菊就蹲在墙根下,守住了那枚小孔孔。 我和喜子爬到了树上,喜子在上面,我在下面。我们的两只手和两条腿,用力勾住了小树干。 电影开演前,我看到一个姑娘走到入口处,买了一张电影票。这个人头上围着头巾,嘴上带了口罩,包裹得很严实,面部只露出了两只眼睛。但我还是从她走路的姿势上,认出了她。我很想喊她一声,但她走进场内的时候,电影就开始了。 我敢说,她一定是我的小姑姑。 《卖花姑娘》确实是一部好电影。场内很静,能听到许多人的哭泣声。天上的雪也静静地落着,场内黑压压的一片人,被落雪染成了一片白。尽管天很冷,场内却看不到一个人搓手跺脚揉耳朵。不过我们爬在树上的人,却要不停地动。我们的手脚冻麻木了,一会儿身子就朝下滑,就要赶快用力抱住树干,身子向上蹿一蹿。 喜子这家伙没力气,有些坚持不住了,对我说,咱们下去吧,我不行了,快要掉下去了。这时候,卖花姑娘正在大街上叫卖,卖花啦卖花——先生买枝花吧……我的泪水禁不住流出了,而喜子还在唠叨,说他坚持不住了,我就气愤地说,别说话,我都听不清了! 因为有风,风把电影的声音吹走了。我用力竖直了耳朵,仔细去听电影里的声音。喜子却又在上面说,我坚持不住了。我气愤地仰头,要责怪他,却看到他像秋天的一只知了,从树上掉了下去。树下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树下的菊,听到响声,已经跑到喜子身边,说哥、哥,你咋啦?没事吧? 我不能再看电影了,有些气恼地下了树。我的手脚也麻木了,原想从树上滑下去,没想到自己的手脚根本没有用了,整个身子从树干上滑下去,一屁股蹲在地上,摔得很疼。 我听到菊哭着喊,哥,你醒醒! 我顾不上自己的疼,急忙去看树下的喜子。他是仰面摔在地上的,头部磕在一块石头上,流出的血染黑了地上的雪。菊摇晃他的身子,终于把他摇醒了,他说了一句话,就闭上了眼睛。 喜子说,我、我的手脚麻了…… 菊急忙掀开自己的胸襟,把喜子的手和脚掖进去。菊说,哥,我给你暖暖。 喜子却再也不说话了。围墙内的电影仍在继续,谁都没有注意到有人从树上掉下来了。场内的哭泣声越来越大,他们却是为了银幕上的卖花姑娘而哭的。只有一个人的哭声为了喜子,这就是他的妹妹菊。 喜子为卖花姑娘而哭泣的泪水,还挂在眼角上,被寒冷的风一点点儿变成冰滴了。菊跪在他身边哭着说,哥你好些了吗你的手你的脚,哥你说话呀—— 这个冬天,喜子冻僵了的手和脚,再也不能暖过来了。 ·2· 衣向东作品 女出租车司机 1 小人物的温暖和感伤,常常说不出道理,即便说出来,也会让那些富贵的人觉得可笑。比方说女出租车司机于静,到了夜晚十点钟以后,心中就会被一种满足感所充盈。这个时候,白天的车流人流慢慢地疏散开,白天的喧嚣也渐渐淡去,马路两边目光所及的一切,都变得从容而温和,她也便感觉到自己实实在在生活在这座城市,生活在这群人当中。这个时候,她喜欢放慢了车速,打量路边楼房一个个闪亮了灯光的窗口,去想灯光下的那些夫妻,在这美妙时光中应该做的事情。有时想着想着,自己心中的那些温暖,会慢慢冷却成了伤感,毫无道理地流出一些泪水。 于静原本是个心里不搁事儿的女人,懒得操心也不会操心,人又长得娴静漂亮,适合配给富有的男人当太太,就像懒散的小猫咪一样,温顺可亲,给人毛绒绒的感觉。情感充沛的男人见了她,即便产生了伸手抚摸她的欲望,也是极自然的事情,就好比春天路边芳香四溢的花朵,难免有行人把鼻子凑上去,陶醉地嗅。性情所致,算不得沾花惹草。 然而于静却没有成为富有男人的太太,她嫁给了一个中学老师,普通人当中的普通人。这中学老师循规蹈矩,心疼妻子女儿,在家在校,都是一张微笑的脸,人又勤快,肯动脑子,也就得到了周围人的尊重。于静呢,天生心静如水,日子虽过得清淡,却挺满足,觉得就这样一天天看着女儿长高,看着男人变老,吃尽剩下的平静时光,也是幸福的一生了。 可是就这么一点点愿望,上帝还是给她粉碎了。两年前他的男人染上了癌症,丢开手里的教鞭,还有家中的妻子女儿,有些仓促地去了。于静当时的感觉,就是自家的屋顶突然飞了,风雨呼啦啦灌满了她生活的每个角落。到了这种时候,你哭你叫,都没有实际意义了,眼泪浇灌不出玫瑰花。似乎一夜之间,于静就成熟了。 她想,我要把5岁的女儿养大。 她想,我要把男人治病欠下的三万块钱还清。 她想,我不能让别人瞧不起呀! ………… 她想了很多,但究竟如何把女儿养大,又如何还清欠债,于静心里毫无头绪,连她的邻居们,都觉得她后面的日子迷茫一片。于是,很多好心人就给她出谋划策,有的说她应该开一个小超市,小超市不用操心,又很赚钱;也有说她应该申请个服装摊,凭她的身材和脸盘,随便穿一身衣服,站在服装摊前扭两下腰肢,买衣服的人就要排长队了……主意似乎都不错,可问题是缺少投入资金。到后来,还是一个出租车司机提醒了于静,他说,哎,我有个哥们儿,手里的出租车合同期满,不想再干了,你过去不是开过车吗?想不想跑两年?干这行可受罪呀。 于静想都不想,忙说,我行,大哥,你快去给我接过来。 被叫做大哥的出租车司机尽心尽力,三两天就把那辆出租车交给了于静。于静不是本地人,结婚前她是家乡某公司驻在本市办事处的接待人员,办事处人手紧张,为了工作方便,就让于静学了汽车驾驶,兼职了办事处司机,开出租车算是发挥了她的特长。不过这几年,开出租车的司机,早就没了十几年前的风光了,那些年人们称呼他们“的哥”或“的爷”,每年挣个十万八万的,跟喝白开水一样顺溜;交女朋友,总是拉出挑西瓜的架势,敲了这个拍那个,眼睛都看花了。这些年啥样子?一个个灰头土脸的,不是走投无路的人,谁来开出租车?没白没黑的,像城市老鼠似地到处乱穿,一年也就跑个三两万块钱。 说到女出租车司机,这几年就更是一肚子酸苦,要不了三四个月的光景,她们就弄得眼睛血红,面色浮肿,性生活冷淡。这些还不够,她们还要面临被劫色又劫财的灾难。于静的“色”,在女出租车司机中,应当是非常出众的,风险自然更大。一些同行的男出租车司机,就经常瞅着她,玩笑地说,于静你这模样是迟早要被劫色的,如其让王八蛋们劫色,倒不如趁早让哥儿们劫了,你说呢?不管那些臭男人们如何玩笑,于静就是一句话,去你们的! 于静虽然因为美丽,所面临劫色的风险增大,但美丽也并不完全坏。因为她的美丽,出租车生意就比其他人兴旺,这一点周围的同行是承认了的。于静去长途汽车站拉活,人站在车门边,一脸的宁静安祥,那些外地乘客就拥到她身边,争抢着要乘坐她的车,说穿了,就是感觉乘坐她的车一定很安全,不会被“屠宰”;她去一些大酒店揽生意,门前熟悉了她的保安们,对她格外照顾,看到她的车来了,老远就朝她招手,把顾客介绍给她。有的男出租车司机在那儿排了半天队,眼看着一趟好活被于静拉走了,心里不平衡,上前质问保安,说你们怎么不按规矩来?那辆车刚来,咋就把客拉走了?保安很客气地解释说,人家乘客点名要女司机,很抱歉了。 两年过来了,于静的皮肤确实黑了一些,人却依旧美丽,脸上的笑容也灿烂了。她甚至觉得,生活其实对她很厚爱了,男人住院所欠的债款全部还清,家中的日子也滋润起来,女儿婷婷已经上了一年级,乖巧懂事,知道好好读书,每次考试都是班里最好的成绩,她没有理由不满足。 熟悉她的邻居,背后却说,于静呀,一个人过得真不容易,她咋不找个男人呢? 2 这天夜里十点刚过,天落雨了。 四月的春雨,落的细细绵绵,挟带着一些寒气。于静把出租车停在路边,下车从后备箱拿出了自己的一件薄薄的毛衣背心,套在了衬衣外面。这时候,车内的音响正播放着一曲她喜爱的音乐,从敞开的车窗传出来,在满眼的雨雾中柔和地散开。她大概受了音乐和春雨的感染,心又毫无道理地感动起来。她就站在车门外,脸上浸了凉凉的雨丝,注视着对面楼房满目的窗口,痴呆了半天,直到头发上的雨丝聚成水珠,滚落到了脖子上,这才动了一下身子,钻进车内,准备开车朝回家的路转去。 车刚启动,路边走出两个男人朝她招手。她把头探出车窗,问,去哪里? 对方回答,二里庄。 两个男人,一个是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一个是二十几岁小伙子。中年男人长得魁梧,面部的轮廓很好,是当下女孩子比较喜欢的那种宽脸盘。小伙子瘦瘦的,是一双小眼睛。他们的头发已经被雨水打湿了,看样子在雨地里呆了一些时辰了。二里庄在于静家的北边,也算是顺路,只是路程有些远了,大约二十多公里。于静犹豫了一下,还是让两个男人上车了,嘴上说,我正想收车呢,下雨,就别让你们在路边等车了。 按说,两个人应当对于静说一句感谢的话,可两个男人一声没吭,就上了车。小伙子坐在后排,中年男人坐在了前面的副驾驶座位上。中年男人似乎不太情愿坐在前面,他是被小伙子狠狠地捅了一把之后,才仓促地上了车。 第 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8 章 于静喜欢跟乘客聊天,她一边开车一边欢快地问,两位这么晚了,去二里庄干啥? 中年男人说,去办点事儿。 中年男人说话有些颤音,于静想,他大概是在雨地里受了凉。但她转念又想,这么晚了,去二里庄办啥事? 于静疑惑的时候,后面的小伙子补充了一句,说,前面修路,你要从西边绕个弯子走。 小伙子张嘴说话,一嘴的河南口音。于静这才想起前面在修路,要绕一个大弯子才能过去。绕弯子倒不算什么,也就是多踩一脚油门的事儿,问题是绕弯子就要走一段坑洼不平的小路,这段小路没路灯,路边还有一片小树林,男司机晚上都不愿跑这条路。她就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中年男人,想告诉他,她只能把他们拉到她家附近,让他们再打别的出租车往前走。但是她看中年男人的时候,发现中年男人也在偷偷地看她,她和他的目光相遇的瞬间,中年男人眼神慌乱地扑棱了两下,急忙扭过头,去看外面的风景。根据于静的经验,男乘客打量她的时候,目光中都有一种很暖的调子,饱含了亲近的欲望。身边这位中年男人慌张的眼神,不是心的羞涩,而是心的慌乱,慌乱中流露出恐惧。于静侧眼观察中年男人,发现他的右手始终缩在衣袖内,那样子很别扭。 外面的小雨不紧不慢地飘着,于静抓过一块毛巾,丢给中年男人,说,帮个忙,把反光镜擦一把。 中年男人没说话,回头看了一眼后座上的小伙子,大概是得到了小伙子的允许,就用左手抓起毛巾,扭着身子去擦拭右边的反光镜。 于静开着车,突然伸手拍了一把中年男人的右手,说你看你笨的,就不能用右手擦呀? 中年男人狠劲儿甩开于静的手,于静从他的衣袖口,瞥见了袖内闪亮的刀子。于静这才起了疑心。 起了疑心,她就想起了小伙子的一嘴河南话。两个月前,一位女出租车司机,被一个满嘴河南话的小伙子劫持了,抢走出租车和女司机身上的三百多块钱。这个河南人的目的,也就是抢钱抢车,但从女司机身上摸索钱的时候,粗糙的手触及到了女司机柔软的部位,他就又有了多余的想法,要连同女司机的色一起抢劫了。女司机本能地挣扎,很不配合,小伙子有些焦急,索性捅了女司机一刀,这才勉强地办完了事情。这个女出租车司机,还没有出院,本市又一位女出租车司机在市郊被害,出租车不知去向。两起案件至今毫无头绪,公安部门正加紧破案,这当口,那个河南人有这么大胆子,又出来活动了? 于静瞅了一眼反光镜,后座上的小伙子,正用阴森森的目光盯住她的后背。她的心一下子凉了,凭感觉,车上的两个人十有八九是劫匪,没想到这种事情真的会落到自己头上了。她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集中精力去想对付劫匪的办法。一个女人对付两个男人,能想到的办法实在不多。平时跟男司机开玩笑,她总说自己是菩萨心肠,就是遇到了劫匪,对方也不会忍心对她下手的。但现在,她自己也在心里嘲笑自己了,劫匪真像她说得这么心软,就不会出来干这行当了。 男出租车司机曾经告诉她,发现上车的是劫匪,可以把车开到有人群的地方,突然停车逃出去求救。可这雨夜,去二里庄的路上,几乎看不到人影,车上的两个人,对去二里庄的路线又很熟悉,看样子是作了周密的观察,她如果开车转到别的路上,就一定会引起了两个男人的怀疑。于静放弃这种办法。 男出租车司机还说过,发现上车的是劫匪,就说自己的车没油了,把车开到加油站,寻找机会逃脱。但劫匪既然抢车,就一定会开车,知道看一看你的计油表,于静的车还有三十多个油,油表上显示得很清楚。这一招也不能用。 男出租车司机还说过,发现上车的是劫匪,索性出车祸,朝路上别的车撞去,然后给交警打电话来处理车祸,劫匪自然就溜掉了。可是于静看着身边偶尔开过的车辆,就是不能狠心撞过去,她担心自己的行为,给被撞的司机招惹了灾祸。 ………… 想来想去,她眼前能做的,也就是用菩萨心肠,来感动车上的两个人。 她亲切地问身边的中年男人,这位大哥,听口音你就是本地人吧? 中年男人说,本地人。 她又问,住哪儿? 中年男人犹豫了一下,没有回答。后面的小伙子,就用一嘴的河南话替中年男人回答了,说他住在燕南区。小伙子追问了一句,问于静住在哪里,于静说住在大山子,就在前面不远。说完,于静就想起了家里的女儿婷婷,此时正盼着她回家呢。 婷婷七岁了,就在离家几百米的小学读书。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婷婷每天都是自己上下学,自己用煤气灶,把于静提前做好的饭菜温热了吃。晚饭后,婷婷就趴在台灯下,九点前写完作业,洗漱后上床睡下。到了十二点左右,婷婷一定要醒来上厕所,这时候于静也就躺在床上了,她会习惯地趴在于静的脸蛋上亲一口,然后搂住了妈妈甜甜地睡去。母女俩的夜晚,天天如此。于静想,如果自己今夜有个意外,女儿婷婷怎么生活?自己一定要平安回家,一定要让半夜醒来的女儿,亲到妈妈的脸蛋儿。 这样想着,于静反而沉着下来。她想,大不了让他们抢了钱抢了车抢了身体去,这些他们都可以拿去,只要能给她留下一条命。女儿给了她力量,给了她活着的勇气。 她有些动情地把女儿的事情,讲给了车上的两个人听了。中年男人听完,转头问于静,你老公不在家? 死了,死两年了。于静因为想到死去的那个人,说完心里一酸,眼窝里就溢出了泪水。要是死去的那个人还活着,她就不用风来雨去担惊受怕的了。 于静身边的中年男人,大概是看到了于静的泪水,他的喉结蠕动了两下,仔细打量着于静。他的眼睛里流露出同情和迟疑。 那么,你家里就再没有别的人了?双方的父母…… 没有,我和老公的父母都死的干干净净。于静擦了擦眼睛,故作轻松地问,大哥,你孩子多大了? 中年男人说,十二岁了。 女孩还是男孩? 也是女孩。 于静叹了一口气,说大哥,我一眼就看出你是个好男人,你家大嫂多幸福呀,起码不用像我这样没白没黑地折腾。你家女儿也幸福,有爸爸疼她,我女儿命不好,爸爸死的时候,才五岁,我没敢告诉她爸爸死了,哄骗她说,爸爸出远门,过几天才能回来,女儿就当真了,每天问我,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她要是做错了啥事儿,我批评她,她就哭着要找爸爸,弄得我都不敢批评她了。有一天,她从邻居孩子嘴里,知道自己的爸爸死了,就回家问我是不是真的,这一次我怎么哄骗,她都不相信我了。我想,这事迟早要告诉孩子的,干脆给孩子说明白吧。可女儿不知道死是怎么回事儿,还在问我,那爸爸死了,什么时候能回来?我费了半天劲儿,才让女儿明白,她爸爸死了,永远不能再回到我们家了,今后就我们两个人生活。我说,婷婷呀,你以后要好好读书,你要是不好好读书识字,妈妈也去死。我女儿当时就吓得哭了,说妈妈你别去死,我好好识字。女儿说着,忙去捧起识字书,看、看……我经常想,自己再苦再累,也要多挣点钱给孩子留下,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孩子该咋办?咱们当父母的,其实都是为孩子活着,为孩子受累,你说呢大哥? 中年男人“嗯”了一声,把脸扭到一边,沉默了。后边的小伙子有些烦躁,用满嘴的河南话说,乖乖哎,你跟俺唠叨这些干啥?俺又不能给你孩子当爸爸,再说了,天底下遭罪的人多着哩,俺还没人同情呢! 这时候,于静的车已经开到了大山子,再往前走不远,就到修路的地方了,要去走那段黑暗的小路。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前面楼房的窗户,也多半熄灭了灯光。于静的目光,极力地越过了楼顶,她知道那排高楼的后面,是一排低矮的平房,有三间平房内,鼾睡着她的女儿。她的眼窝又溢出了泪水。 出租车驶过了那排楼房,她无奈地收回了目光,这才发现身边的中年男人,一直在注视着她。中年男人说,你停车,我们不去二里庄了。 小伙子对中年男人说,弄啥呀你? 中年男人回头看了一眼小伙子,说,老弟,听我的,咱们下车。 小伙子急了,说,大哥,你没听出来,她说的这些话吗?她心里可是啥都明白了…… 于静已经把车停在路边。中年男人对她说,你走你的路,就算我们没坐过你的车,咱们谁也不认识谁,懂吗? 于静的心虽然快从嗓子眼儿蹦出来了,却装出沉稳的样子,对中年男人点点头,说大哥你慢点儿走,好人一路平安。她听到后面的小伙子下了车,气愤地说了一句,平安个球! 等到两个人都下了车,于静猛踩一脚油门,一个急转弯,疯了似地朝后面驶去。她顾不得他们在后面是如何的表情了,只想快一些回到女儿身边。 3 于静回到家,急切地扑到床上,当她看到床上鼾睡的女儿时,身子突然绵软了,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就连伸手抚摸女儿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把爱怜的目光,落在女儿身上,任眼里的泪水在脸上静静地流淌。婷婷呀,妈妈差一点儿就回不到你身边了;婷婷呀,妈妈真的回不来了,你一个人咋办?婷婷呀,妈妈以后不能太心疼你,要让你学会自己生活了,说不定哪一天,妈妈真的回不来……她心里说这这些话,泪水就很旺地流着。 哭出了很多的泪水之后,她的身子恢复了力气,仿佛就是这些泪水,堵塞了她的血脉。她恢复了体力,脑子也就清晰起来,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那两个劫匪放过了自己,会不会又去选择别的女出租车司机下手?他们既然出来了,而且精心选择好了路线,就不会空手回去。这样想着,于静的心又紧张起来,她虽然躲过了劫难,可灾祸可能又转嫁到别人的头上,女出租车司机都不容易,她们一样有儿女有家庭呀。 她拿起电话要给110报警,电话握在手里,却又迟疑了。那个河南人实在可恶,该千刀万剐,可那中年男人……他的心肠不坏,人家放过了她,她不能一点良心没有啊。再说了,他家里也有妻子女儿,进了监狱,妻子女儿咋办? 她手握电话一动不动地傻呆着,因为握电话的手太用力,她的手腕已经感觉到酸疼了。电话里传出“嘟嘟”的声音,这种声音持续了一分多钟,对于她来说,这一分钟有些漫长,她的脑袋,被这种“嘟嘟”的声音,刺激得快要爆裂了。最终,她还是拨通了110的电话。她想,那个中年人真是好心肠的话,就不会出来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了。 公安接到了报警,详细询问了两个男人的相貌特征,以及事发地点,并例行公事地询问了于静的出租车牌号。于静忽视了一个问题,她不应该告诉自己出租车的车牌号码,更不该用自家的电话报警。不过当晚,她还没有来得及思想这个问题会给自己带来什么麻烦,她一直在想,警察能不能抓到那两个男人。一会儿希望抓到,一会儿又希望抓不到,她心里是很矛盾的。已经是深夜十二点多了,她看到女儿婷婷翻了个身子,知道女儿该起身了,就忙脱了衣服,在床上躺好。 果然片刻,婷婷醒来去了卫生间,返回来上床睡下的时候,照例在她脸上亲了亲,然后把她的一只胳膊揽进怀里,迷迷糊糊睡去了。于静也就顺势把女儿搂了,在女儿脸上亲了一口,又亲一口。无限的幸福和满足,就涌满了她的心田。在这幸福的浸泡中,她极度疲劳的身体松弛下来,很快沉沉地睡去了。 往常的早晨,于静要提前醒来给女儿准备早饭,然后把女儿叫醒。但这个早晨,女儿醒来的时候,于静还在鼾睡。女儿就叫,妈、妈,都几点了你还睡?女儿喊叫着,随手拉开了窗帘,明亮的光线一下子涌进屋内。于静睁开眼,明亮的光线让她的眼睛很不舒服,她翻身起来,问,婷婷几点啦? 婷婷说,都六点了。 六点了?我咋睡得这么死沉。 第 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9 章 说着,于静赶忙穿好衣服,顾不得洗脸,就去厨房给女儿准备早餐。这时候,她才想起昨晚的事情,觉得那仿佛是一个梦,现在她从睡梦中醒来,一切都结束了,她仍要循着过去的生活轨道滑行下去。 要真是一个噩梦,当然好极了,然而那毕竟不是梦。于静刚刚送走上学的女儿,电话铃响了,是公安局打来的,告诉她,昨晚根据她提供的线索和特征,两个犯罪嫌疑人已经抓获,希望她能配合一下警察的工作,去公安局一趟,警察要当面向她了解一些情况。听说要去公安局,于静的心就“咚咚”跳,好像是自己犯了事似的。她不敢怠慢,简单梳妆打扮了一番,开着出租车赶到了公安局。 一个年轻警察,带着于静走进了一间办公室,屋内有四名警察,一个个眼睛布满血丝,盯着她不动声色地看。好半天,那个年龄大的警察,才张嘴说话了,口气挺和蔼的。他说,我是这儿的公安局长,首先我要感谢你给我们提供了重要的破案线索,根据我们初步审理,这两个人就是前不久抢劫女出租车的犯罪嫌疑人。 于静疑惑地说,是吗? 局长说,有些具体细节,我们还要了解一下,希望你能配合我们。 于静机械地点头,说,配合。 局长问,你当时看到了中年人的右衣袖内,藏着刀子吗? 于静说,亮亮的,是刀子。 旁边的一个警察追问一句,你能肯定是刀子? 于静愣住了,脑子“翁”了一下。她看到自己每说一句话,身边那个年轻的小警察就在纸上记录一句。她的话就有些结巴了,说,是、是吧,好像是刀子。 局长说,你一定仔细想想,到底是不是刀子,这很重要。 我当时看到的是刀子,可我现在又觉得不像刀子…… 她的回答,让警察很不满意。旁边的警察插嘴,说她的话矛盾了,昨晚看到的是刀子,今天咋就不是了?局长朝旁边的警察摆摆手,示意身边的几个警察不要吭声。局长继续问于静,说,那个中年男人,下车的时候对你说,“就算我们没有乘坐过你的车,咱们谁也不认识谁”,是这样说的对吧? 于静点头说,对。 局长问,河南口音的小伙子咋说的? 于静想了想说,他说我什么都知道了。 记录的小警察说,你慢点,你再说一遍,你说他的原话。 于静就又说,他说,她啥都明白了,不能放过她…… 局长瞪大眼睛问,他说不能放过你啦? 于静忙说,说没说后面这句话,我记不清了。 局长不慌不忙地说,那你再想想。 于静就仔细地去想,她早已是满头大汗。警察似乎有的是时间,他们都不慌不忙地看着于静,耐心地等待她思想。而于静的脑子却乱了,经常把一句话说得支离破碎,自己刚说过的话,再重复一遍的时候,又把意思说歪了。昨晚她跟两个犯罪嫌疑人在一起,也就一刻钟的光景,现在详细追述那段过程,却用了两个多小时。到后来,她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她成了犯罪嫌疑人,在接受审问,因此她说话的时候就左思右想,吞吞吐吐的了。她越是这个样子,警察越是详细追问,弄得她有些烦躁了,问面前的局长说,我没有犯罪,你们审问我干啥?局长很抱歉地解释说,对不起,我们不是审问你,是了解一些情况,这是我们工作的必要程序。于静心里就后悔起来,自己不该告诉警察车牌号码,不该用自己家的电话报警。 警察向于静了解完事情的详细经过,就把于静带到了拘押室,让她去指认抓获的两个犯罪嫌疑人。两个犯罪嫌疑人被分别关押在两间屋子内,当警察把他们一起带到于静面前的时候,两个犯罪嫌疑人都愣住了,盯住她仔细看。他们的目光中充满了疑惑和愤恨,把于静看得心里发虚,恨不得躲在警察身后。公安局长提醒于静看仔细了,说你看是不是他们两个?于静点点头,说是。那个河南人就转头瞅着中年男人,恨恨地小声说,看到了吧大哥?俺咋说哩?俺说肯定是她报了警,娘哎哎——你还一个劲儿替她说好话,说不可能,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这会儿俺是别想活着出去了,有一天你出去,替兄弟好好收拾这娘们儿! 局长说,把他们押回去! 两个犯罪嫌疑人又分别被带了回去。那个中年男人在被带走的时候,突然挣扎着回头看了于静一眼,这一眼像刀子似地剜疼了于静的心。 于静不知道自己如何离开了公安局,如何开车回了家。她一天都没有出车,也没有吃任何东西,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懒得动弹一下。女儿放学回来,看到她那副模样,忙问她是不是病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女儿回答,就点点头,说自己有点儿小感冒。女儿忙去抽屉找到了感冒药,给她倒好了水,让她吃药。女儿把药片塞进她手里,端着水站在床边看着她,似乎不看着她吃下感冒药,就不离开床边了。她勉强支撑起身子,感觉头真的很疼,不管是不是感冒,为了让女儿放心,她把手中的药片吃了下去。但是她没有想到,自己闻到一股药味的时候,突然觉得恶心,趴在床边干呕起来。 女儿有些怕了,惊恐地看着她,带着哭腔说,妈妈快去医院呀,妈妈你不会死吧? 于静平静了一下,搂过了女儿说,我的乖女儿,妈妈不会死,妈妈要陪婷婷上大学,要陪婷婷出国…… 说着,泪水不由地流出来。 ·3· 衣向东作品 女出租车司机 4 当天晚上,电视新闻里就报道了本市抢劫女出租车司机案,经过公安部门连日来多方面的追踪侦查,犯罪嫌疑人已被抓获,公安部门正抓紧审理此案。 报道很简单,于静很想知道更多的东西,到了第二天早晨,她就出门买了一份本市的早报,果然上面登出了有关此案的详细报道。于静这才知道,那个河南人叫陈根,刑满释放的无业人员,从河南来本市专门盯住女出租车司机进行抢劫,已抢劫出租车三起,其中一死一伤,另有盗窃案件七次,共获赃款赃物折合人民币三十余万。那个中年男人姓冯,报纸上没有透露他的名字,称他为冯某,是本市新东区人,而不是那个河南人说的燕南区。冯某在新东区一家食品厂工作,爱人几年前患了脑血栓,瘫在了床上,他每月的工资还不够爱人的医药费。去年夏天一个偶然的机会,他认识了陈根,最初并不知道陈根的底细,只是觉得这人够义气,两个人很快成为好朋友。去年底,冯某的爱人住院检查治疗,陈根借给了他三千块钱,连借条都不要。他几次想凑钱还债,陈根都拒绝了,让他很过意不去,后来他就写了一张借条,交给陈根,说自己虽然现在没钱,但这钱以后肯定要还清的。 陈根接过纸条,当场撕掉了,说,大哥,跟你说实话吧,这钱是偷来抢来的,俺无家无业,留着钱干啥?俺是活一天算一天,这辈子就这操行了。 冯某知道了陈根从事的行当,就劝他不要再干了,找个正经的差事做。陈根听了冯某的话,就回到了河南老家。前些日子,陈根听说冯某的爱人病情恶化,又住进了医院,陈根就赶过来看望,正好遇到冯某四处借钱四处碰壁的尴尬处境。晚上,陈根就不声不响地出去了,在抢劫的时候,这位女出租车司机极力反抗,他就将女司机捅死了。陈根把抢劫的出租车以一万三的价钱,卖给了郊区一个专门倒卖汽车的不法分子,把钱交给了冯某,谎称自己是借来的钱,但是冯某得知本市发生的女出租汽车被害案后,立即逼问陈根,他说,如果你还把我当哥哥,你就实话说,那事是不是你干的? 陈根点头说,是。 冯某说,老弟呀老弟,你咋这么糊涂?! 陈根说,俺不能看着大哥有难不帮,不能看着你给别人求爹爹告奶奶借钱,不能看着大嫂在医院等死! 冯某说,那你还呆在这儿干啥?还不赶快跑呀! 陈根说,反正俺身上有人命案了,跑啥?俺还想再干一次,给大嫂把治病的钱准备齐了。 冯某说,不行,你不能再干了,赶快离开这儿。 陈根说,不,俺不走,一定要再干一次,你要不准俺干,你就报警。 冯某说不赢陈根,就叹了一口气,说你还要再干,那我只好陪你一起去了,我知道你是在帮我,大哥不能让你一个人去。两个人商定好,图财不害命,得手后,陈根就离开本市,去东北冯某的一个朋友那里躲避几年。就这样,冯某陪同陈根拦截了于静的出租车,可冯某没想他们拦截的女司机也是一个苦命人,就不忍心下手了。 警察在接到于静的报警之后,立即对通往二里庄的那条小路全部封锁,严密搜查,很快将仍在伺机作案的陈根和冯某抓获。报道中还说,给110报警的那位女出租车司机,凭借自己的智慧和勇气,如何如何跟劫匪展开周旋。 于静无心细看这部分,把报纸丢在一边,仍旧倒在床上睡觉,心里想那个冯某,这会儿心里一定恨死她了。恨她就恨吧,她觉得自己也是出于无奈,好在她及时报警,不然的话,他真要抢劫成功,罪责就更重了。只是,他进了监狱,在医院的爱人咋办?想到这儿,她心里难免一阵酸楚,为那个在医院的女人揪着心。 于静在家呆了三天没有出车,几个出租车司机朋友,就给她打电话询问情况。她觉得自己老在家呆着也不是办法,于是硬支撑着身子,去大街上开车拉活了。 后来,熟悉她的邻居,看了报纸上的报道,觉得那位女司机的情况,很像是于静,一位大妈见了面就问,报纸上说的是不是你? 于静忙摇头,说,我哪有那么大的胆子。 第 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10 章 大妈说,我想你也不会那么做,人家可怜她,她却没一点儿良心,啧啧,人呀做事不能做绝啰,要遭报应呀。 虽然于静没有承认那个报警的人就是自己,但邻居们还是渐渐地感觉到了一些微妙的地方,聚集在胡同闲聊的人们,在于静从眼前走过的时候,指点着她的后背窃窃私语。普通人的是非观念,常常并不是用对错来区分,他们朴素的情感中,很容易掺杂了对弱者盲目的同情,感性的东西总是多于理性。 于静的生活中,就多了一份沉重的心理包袱。她甚至说不清这包袱里究竟藏着什么东西,却实实在在感受到了包袱的重量。 当然,同情冯某的人,毕竟是少数,有理智的人们对报警的女司机,还是满心的敬重。认识于静的出租车司机,知道行当里的规矩,嘴上并不问那个女出租车司机是谁,只是故意在她面前说,这事换了哪个出租车司机,都会报警的,不报警还让他们坑害咱哥儿们姐妹呀?有的男司机还玩笑说,我就是不知道这个妹妹是谁,要是知道了,请她吃饭,要是她没结婚,就把她娶回家。这话刚出来,就遭到了一边人的嘲讽,说那位女司机要是五十岁的老大姐,长得像癞蛤蟆,你请不请她吃饭?说着,几个人就心照不宣地看着于静,灿烂地笑。 后来于静才知道,公安局去她所在的出租车公司了解过她的情况,虽然只有几个公司领导知道此事,但很快就在出租车司机当中传开去。很多司机虽然并不认识她,却都记住了她的出租车牌号。每当看到她的车排队等活,谁都不去跟她争抢,还主动谦让,弄得于静很不好意思,干脆不去酒店和车站那些场所拉活了,每天就在大街上转悠。再后来,区妇联找到了她,让她参加“见义勇为”的评比活动。她说,你们找错人了,我不是那个报警的女出租车司机。 于静觉得自己的生活完全乱了,她找不到过去那种内心宁静的日子了。 5 三个多月后,于静仍然是从报纸上得知冯某被判了一年徒刑。那几天她的心情有些低落,总想离开手里的这辆出租车,却不知道自己不跑出租,能去做什么营生。她就在这种矛盾中,打发着日子。 自从险遭抢劫之后,她每天晚上九点左右就收车回家,而且晚上绝对不跑郊区的路。这天晚上八点多钟,她在闹市区酒楼一条街,拉了一位男顾客。这人坐到了车前的副驾驶座上,浑身一股酒气。她问他去哪里,他把头朝座位靠背上一放,闭上了眼睛说,我也不知道去哪里,随你的便。 于静刚启动了车,就又靠路边停下来,和气地说,你别随便呀,那我咋跑?总要给我说个地方。 男顾客说,我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可以去,让你随便你就随便,害怕我不给你钱? 不是。但你要说个地方,我总不能满大街乱跑吧?你说,你想住宾馆还是要喝茶? 想聊天,找一个音乐酒吧,对了,好像有一个“狂欢屋”音乐酒吧,听说里面有陪聊的,就去那儿吧。 于静想了想,说,你就想聊天?那何必要去“狂欢屋”?我带你去一个茶楼吧。 男顾客睁开眼睛,问,茶楼也有人陪聊天? 于静说,茶楼没有,我可以陪你聊,正好我也很想聊天。 男顾客认真地看了看于静,觉得于静说的是真话,就点头说,也好,你放心,小费我照付给你。 于静带着男顾客来到她家门口附近的一家茶楼,她每天开车都要从茶楼经过,也跟朋友进来喝过茶,熟悉里面的情况。茶楼服务员看到她带着一位男客走进来,就问他们坐在哪里。于静说,找个安静的小包间,聊聊天。服务员就把他们带进了情侣间。 在这儿,于静虽然面对着的是一个陌生男人,但她心里毫无紧张感。这儿不仅离家很近,而且茶楼有很多客人和工作人员,看起来很封闭的小包间,其实一点儿都不隔音,就像一层窗户纸,遮住的只是一个脸面。她点了一壶铁观音,并叮嘱服务员泡浓一点儿。浓茶可以醒酒。 服务员走出包间取茶了。醉眼朦胧的男顾客,看着于静,说,你不像出租车司机。 于静说,我不像出租车司机像什么? 他有些隐秘地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说,你长得很好看,不像出租车司机。 于静问,怎么称呼你? 他说,你就叫我老张吧。 于静笑了,说,你自称老张,其实并不老,也就四十出头吧? 他叹了一口气,说,都快五十的人了。 说话的工夫,服务员进来给他们泡好了茶,很知趣地退出去,让他们有事情就按铃。于静看着对面的老张,说我看得出来,你心里一定有郁闷的事,反正咱俩谁也不认识谁,你就说给我听听,兴许说出来心里就痛快了。老张点点头,承认自己心里不痛快,却沉默着不说话。于静就又说,肯定是男女之间的事,不是自己的老婆跟人跑了,就是别人的老婆要跟你跑。老张苦笑了一下,说你这人,眼睛好毒,能看透别人心里的秘密。于静故意用夸张的口气说,那当然了,我们跑出租车的,啥人物没见过?一眼瞟过去,就知道你心里在想啥。 这个老张,是市政府机关的一位处长,四十八岁,他妻子也是四十好几的人了,前些年早就跟一个有妇之夫好上了,心给了那男人,身子却还留在老张身边。到了这把年纪,妻子恐怕也懒得再跟别的男人跑了。老张的痛苦,是跟他相好的一位年轻女人,突然不跟他好了,又爱上了别的男人。不跟他好了,老张倒也不觉得生气,因为老张跟这女人相处了一年多,实在觉得太累,他不是老板经理之类的有钱人,自己每月两千多块钱的工资,根本不够这年轻女人折腾的。女人离开了老张,倒真是帮了他的大忙,把他解脱出来了。问题是,这女人开口跟老张索要五万块钱,老张不答应,女人就给老张的妻子打电话,说要是拿不到钱,她就去市政府告状,让老张的副局长当不成。女人知道老张正在竞争一个副局长的位置,也知道老张的妻子是一家公司的副总,拿出五万块钱不是难事。女人没想到给老张的妻子打了电话后,老张妻子就理直气壮地跟老张提出离婚,要结束他们早就名存实亡的夫妻关系。 老张摊开双手,对于静说,你看看,这算啥?我这不是哑巴被驴强奸了,又窝囊又恶心,满肚子委屈说不出来。 于静笑着给老张续了茶,笑了说,就为这事,一个人跑出来喝闷酒? 老张接连喝了三杯茶,额上有了细碎的汗珠。老张担心的不是妻子跟他离婚,跟妻子离不离婚,都是一回事儿,这些年两个人凑合在一起,都是为了儿子。前年儿子出国后,他们都没什么顾虑了。也就是儿子出国后,老张认识了那个年轻女人,突然有了激情,想要一种新生活,没想到这种新生活很折磨人。现在老张担心这事闹出来,他那副局长就真的提升不成了。老张现在什么都没有,老婆和情人被别的男人弄走了,儿子像断了线的风筝,再也拽不到手里了,留给他的还有啥?因此老张很在意这个副局长,想弄个副局长撑撑面子,找回一些平衡,或者说找一些活着的理由。 于静很理解老张的苦恼和需求,问老张那年轻女人,现在又跟了个什么男人。老张说这个男人是合资企业的一个部门的小经理,也就三十六七岁,有钱。于静想了想,劝老张必要担心,这女人不过是吓唬老张而已,肯定不会公开去老张单位吵闹的,原因很简单,她害怕被那个小经理知道了,嫌弃她。于静建议老张假装要给那个小经理打电话,就能把那女人镇住了。老张瞪大眼睛看着于静,轻轻点头,觉得于静说得很有道理。他身上的酒气,已经让茶水带走了几分。 于静因为要安稳老张,就大咧咧地对他说,你別担心,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抢不来,你的副局长位置,给你留着呢。 老张的精神就振奋了一下,忙问,你咋这么说? 于静故弄玄虚,说,你甭多问,过两个月就知道了。 老张惊讶地看了于静一会儿,以为自己遇到了神秘莫测的大师。但很快他就恢复了平静,他看到的是一张娴静的面孔,一双美丽的眼睛,一对丰满酥软的乳房。眼前坐着的只是一个温柔可人的女人,除了很浓的女人味道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尽管如此,他心里还是很舒服的,心态也平和了许多。 老张这才想起,坐了好半天,光说自己的事了,忘了面前这位很好看的女人姓啥。他就说,你不是也很想聊天吗?该不会是你要跟哪个男人跑,或是哪个女人要跟你男人跑吧?于静摇头,问老张知道不知道前些日子,那个女出租车司机的事儿。 老张点头,说,知道。 老张点头后,就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于静,恍然大悟地说,那个女出租车司机,就是你? 于静点头,说,是我,我叫于静。 老张立即表达了对于静的敬意,并详细问了一些他关心的细节,于静毫不隐瞒地告诉了他。这时候,老张打量于静的目光就变化了,变得很温情,很理解,很怜悯。他反过来劝解于静,说她没有错,她已经做了该做的一切,只要问心无愧,就落个内心坦然,不必责怪自己。 老张说,你是个善良的人。 老张把这句话反复说了三遍,声音一声比一声低,最后那句是在嗓子眼儿说的。 两个人的聊天,越来越推心置腹,不知不觉都走进了各自的内心深处,探究到了对方很隐秘的私人情感。时间在他们的交谈中悄悄流失着,面前的红蜡烛快要燃完了,于静看了看表,已经十点多了,觉得自己该回家了,就说老张,你住哪儿,我开车送你回去吧。老张明白于静要告辞了,就说你家里还有孩子,你赶快回家吧,我自己打车回去。说着,老张就从兜里掏出二百块钱递给于静。 于静故作生气,说,你这是干啥? 老张说,咱们说好了的,给你的小费,你陪我半天,少挣了好多钱,恐怕给公司的份儿钱都没挣出来。 于静说,谢谢你老张,我今天的份儿钱挣够了,其实,我不拉你去“狂欢屋”,是不愿意走那段路,“狂欢屋”在近郊,我看你喝了酒,心里挺害怕,又不想拒绝载客,就耍了个小聪明,把你糊弄到这儿了,这儿离我家近。 老张听了于静的话,咧了咧嘴笑,说,我原来以为你是挂羊头卖狗肉,开出租车干那事儿的。 于静明白老张说的“那事儿”,就做出很抱歉的样子,说自己并不知道老张原来想做“那事儿”,让老张白白空等了一场。老张就跟于静认真起来,说自己是政府公务员,官儿不大,可也算有身份的人,受过很好的教育,哪能去做“那事儿”。老张说,就是白让我做,我还嫌脏呢。 于静看到老张的情绪完全恢复了正常,就故意不满地说,你嫌脏?你跟那女人咋不嫌脏?这种女人,其实你跟她认识的时候,还不知道被别的男人过了几手,脏死了! 第 1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11 章 老张愣了一下。老张没想到于静能说出这样的话,他心里承认于静说得对,那女人还不知道被多少男人过水了,自己认识她的时候,还为她疯疯癫癫,说了一堆年轻人才去说的傻话。这样想着,面对心地善良的于静,他就觉得自己很龌龊,内心不由地隐隐作痛,露出了一脸的愧色,硬是要把二百块钱塞给于静。细腻的于静看出了老张的窘态,当下心里就想,这个老张,其实还算个老实人。 于静推开了老张的手,说,小费真的不能要,你把茶费结算了吧。 老张仍不肯。两人为那二百块钱推来推去的。老张在给于静兜里塞钱的时候,不小心触碰到于静的胸脯,浑身好像通了电。老张窘的涨红了脸,一时不知道该咋办,手里捏着二百块钱傻愣着。五十岁的人了,触碰了女人的身子,还能呈现出这样的傻态,也真够憨实的了。于静心里觉得好笑,不想再难为这老实人,就接过了二百块钱,说老张我收下你的小费,开了这个先河,你以后请我喝茶聊天,每次都要付小费了。 老张得了解放似地点头,说,付小费。 两个人分手的时候,老张把他的手机号码留给了于静,如果于静有事情需要他帮忙的话,就给他打手机,自己大事办不了,帮忙说个人情之类的小事,还是可以做到的。于静这时候看老张,完全是一个处长的派头了。老张生了一副宽身板,给人一种很踏实的感觉。 他们两个人走出包间的时候,很自然地拥抱了一下。他们都觉得拥抱一下,这个夜晚才算结束了。 6 于静跟老张聊天的那个晚上,记住了老张一句话,只要做了自己该做的事,就可以内心坦然了。于静觉得,自己有一件该做的事还没做,她应该去监狱看望一下冯某,问一下他在医院的妻子是否需要照顾。她觉得这些事情,是她可以做到的。 她从公安局打听到了冯某服刑的监狱,在本市郊区,开车需要两个小时。她提前几天开始准备了一些食品,星期六上午开着出租车,带女儿去了监狱。女儿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要去看望监狱的犯人,就说,妈,监狱里都是坏人,你带我去看望坏人干啥? 于静听了女儿的话,说,婷婷你还小,不懂,有些人做了坏事,可不一定就是坏人。 一路上,她就把自己跟冯某的事情,讲给了女儿听。于静平时把女儿当成自己的伴儿,当成一个可以说说心里话的朋友,所以她的女儿比起同龄孩子,要成熟的多了。 于静给女儿讲完后,说,要是那天晚上,冯叔叔不放过我,你现在就没有妈妈了。 女儿似乎明白了,点点头说,我明白了妈妈,冯叔叔不对你做坏事,因为你是好人。 于静哭笑不得,不再跟女儿解释了。要是按照女儿这个逻辑,冯某倒成了除暴安良的英雄了。女儿这个年龄,要想把复杂的人性跟她讲明白,是件很困难的事。 因为不太熟悉路,绕了几个弯子,赶到监狱的时候,已经快吃午饭了。狱警把冯某带到家属见面室,让冯某坐在一个方凳子上,告诉他说,你们只有十分钟的见面时间,抓紧点儿。冯某不是什么重要犯人,狱警没有站在一边监视他们的聊天,只是很仔细地检查了于静带来的食品,然后走出了门口,偶尔朝屋子里瞟一眼。 于静注意到了冯某胸前的那个小牌牌,上面写着:冯春江。 于静问,你叫冯春江? 冯春江没有回答于静的话,脸色阴沉着问,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望你。 你来看望我?你是我什么人你来看望我?! 我不是你什么人,可你是我要感谢的人。 冯春江突然激动起来,瞪眼看着于静说,你感谢我?把我送进了监狱,把我兄弟送了命,就这么感谢?你赶快走,别让我看了心烦。 于静半天不说话。她来的时候就有心理准备,要来承受他的责骂。她给他充分的时间发泄心中的愤怒。冯春江却也不说话了,把头扭到一边,那样子是懒得答理于静。两个人沉默了半天,于静觉得他心中刚才蹿起来的那股火气,差不多消散了,这才心平气和地向他解释自己当时的顾虑和无奈。于静说,虽然那些女出租车司机我不认识,但我们是同行,她们都有儿女都有家庭,我能看着她们遭殃吗?再说了,我要是不报警,你恐怕连今天这个样子都没有。冯春江就说,噢,照你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了,是你救了我,是不是?你赶快给我滚远一点儿! 冯春江从方凳子上站起来,准备离去。就在这个时候,一直站在旁边的婷婷,突然大叫了一声,冯叔叔—— 冯春江愣了一下,转身看着婷婷,露出了吃惊的神色。 婷婷面对冯春江弯腰鞠一躬,说,冯叔叔,谢谢你没杀死我妈妈,要是我妈妈死了,我就再也没有妈妈了,我妈妈说,你做了坏事却不是坏人。 冯春江一动不动地看着婷婷,慢慢地,就有大颗的泪滴滚落下来。他用力咬住嘴唇,不让自己的情感失去控制。而此时,于静已经满面泪水了。 她对冯春江说,冯大哥我知道你恨我,可我真的只能这么做,到现在也没有觉得做错了,你要是想踢我几脚,现在就可以踢,但不管怎么样,你在这儿要注意身体,好好表现,争取早点出去,我来看你,是想问问你妻子在哪个医院,抽时间我去看望她,看能不能帮她做些什么。 冯春江的一双泪眼,盯住了于静仔细看。他心里已经没有了怨恨,面前的这个善良女人,再也让他怨恨不起来了。她说得有道理,那晚上要不是被警察抓住了,还不知道后面要发生什么事情。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对于静说,你没说谎,你的女儿真是很懂事很讨人喜欢,就凭孩子这句话,我蹲监狱值得了……我妻子那边,有她姐姐和弟弟照顾着,你不要去,他们见了你,会打你的。 于静咬了咬嘴唇,说,你在这儿需要什么,告诉我,我会经常来看你的。 冯春江说,啥也不需要,你不要来看我了,过几天我们要转到别的监狱,究竟到哪儿,我现在也不知道。 于静想了想,把自己家的电话号码写下来,交给冯春江,说,你转到别的地方,给我打电话。 冯春江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电话号码。 7 于静在等待冯春江电话的日子里,她居住的那片小区开始拆迁。 早在几年前,这片平房就被列入了拆迁的范围,各家各户的居住面积都登记造册了,一些房屋的后墙上,还用白粉写了一个大大的“拆”字。但不知什么原因,拆迁工作一直拖下来,曾有许多传说和猜疑。有的说,开发商因为拆迁的费用太高,放弃了开发项目。也有的说,个别拆迁户故意刁难,死活不肯搬走,等等。但最近拆迁动作突然加快,开发商和街道办事处逐家逐户签订合同,确认搬迁后的有关事项。签完合同的住户,很快就搬走了,曾经温暖了几代人的平房,在隆隆的推土机声中碎裂了。 于静的左邻右舍都搬走后,她却一直不肯在合同书上签字。原来登记造册的时候,是按照她家三间平房计算的面积,搬迁后可以分到90平米三室一厅的楼房,可现在的合同上却变成了70平米的两室一厅。于静去询问缘由,有关负责人说她家的那间厨房,是后来自己搭建的,属于不合法建筑。于静承认那间厨房是后来搭建的,搭建的时间是六十年代,应该得到认可了。再说,自行搭建房子的,也不是于静一户,别人搭建的都得到了承认,为什么她家的就例外了?于静就拒绝在合同书上签字,仍旧按班就绪地在平房内生活。 有关部门的负责人,轮番到于静家做工作,有唱白脸的,有唱红脸的,说啥的都有。唱红脸的人威胁说,上面准备对于静这种钉子户,实行强制措施。唱白脸的,给于静讲了一大堆政府的政策,还把一些文件展示给她看。但不管他们说什么,于静就是一句话,不给三室一厅就不搬。 这样僵持了半年,眼看就到了冰天雪地的冬季了。最初还有十几户居民,也是因为种种原因,跟于静一样坚持不搬,但到了秋后,那些人家都先后搬走,他们的房去也随即从地面被抹去了,结果就剩下于静家的房屋,孤零零地立在杂乱的工地上。因为左右的房屋都拆掉了,只留下东西两堵透风的山墙,支持着于静家的房屋,那样子随时都可能被狂风吹倒。 当然,最让于静不能接受的,是当地派出所的民警,几乎天天去她家里。女儿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天晚上突然眼泪汪汪地问她,说,妈妈,警察叔叔是不是要把你抓走呀?咱们快搬走吧。 于静看着女儿,心里一软,叹了一口气,说,婷婷,我们搬。 其实于静不是那种故意刁难的人,她的奢望并不高,能有两室一厅的楼房就知足了。只是,她觉得那些人是故意欺负她,欺负一个没有男人的女人,所以心里觉得委屈。现在她不搬也要搬了,冬天她一家住在这四壁透风的平房内,还不把女儿冻坏了?还有,为这事,让女儿跟着担惊受怕的,不值得。 于静就利用晚上的时间,开始收拾屋内零碎的东西,一边收拾一边落泪,一方面是因为心里委屈,另一方面也为即将离开自家的平房而伤感。平房虽然潮湿阴暗,却是她和男人曾一起生活的地方,这里留下了他们的快乐,留下了自己男人的气息。她收拾零碎东西的时候,就很仔细,每一个瓶瓶罐罐,都要看几遍,才决定取舍,哪怕是一片碎纸,也要展开看几眼。 抽屉里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手机号码。她想起了在茶楼陪他聊天的那个老张。对呀,可以给老张打电话,他是市政府的一个处长,说不定能帮她的忙。她立即拿起电话,拨通了老张的手机。 老张一听是于静,兴奋得像个孩子,说,你怎么一直不给我打电话?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你这人,我后悔当时没留下你的电话,要是有你的电话,我早就跟你联系了…… 于静打断了老张的话,说她平时没事,怕打搅老张,就一直没给他电话,今晚打电话给老张,是有事情想让他帮个忙。她把拆迁房屋的事,跟老张叨叨了好半天。老张认真地听完后,说自己明天上去要开会,让于静明天下午到市政府找他。 ·4· 衣向东作品 女出租车司机 第 1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12 章 7 第二天下午,于静就去了市政府大门口,给老张打通了电话。老张派了办公室的一个办事员,到大门口把于静接进了办公楼。办事员说,我们张副局长正在开会,让你在办公室等他一会儿,也就二十几分钟。 于静愣了愣,问,你们张副局长?他什么时候提了副局长? 办事员说,都快半年了。 于静走进老张办公室的时候,特意看了一眼,门外确实挂了“副局长”牌子,她就在心里感叹了一声。办事员给她倒了水,轻轻退出去,她迫不及待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四处打量老张的办公室。转了一圈之后,她坐在了老张的办公桌前,翻阅老张案头的文件,发现许多文件的眉头上,都用铅笔写了“同意”,或“请尽快办理”之类的话,还画了很多圈圈。看着这些铅笔字,于静的脸上露出了微笑,从心里为老张自豪。老张真是了不得,能画这么多圈圈。这些圈圈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画的,老张就可以画,就可以说“请尽快办理”。 她正端坐在靠背椅子上,看着那些铅笔字陶醉的时候,老张推开办公室的门走进来。他没有说话,看着坐在办公桌前的于静,开心地笑着。 于静有些慌张地站起来,说,老张、张局长,开完会了? 老张说,别叫我张局长,叫老张,你坐在办公桌前真好看。 于静红着脸笑了,说,再好看也不是局长,哎,你什么时候提升了副局长? 老张没有回答于静的问题,说以后再详细说。老张开门见山先说了于静搬迁的事。他早晨一上班,就去找了有关部门,要求他们认真查实这件事情。老张说,你既然来了,走,我带你去拆迁领导小组办公室,你当面跟他们解释清楚。 于静就去了,把她的情况前前后后说了一遍。最后老张就对办公室的负责人说,人家没有无理要求,就是让你们按规定办事,你们认真核实一下,搬迁工作关系到老百姓的切身利益,关系到政府在百姓心中的形象,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带来严重的后果。办公室负责人当场表态,一定尽快给于静一个满意的答复。于静听着老张的话,心里暖融融的,仿佛老张就是政府了。她心里说,没想到憨实的老张,说起话来干巴脆。 从办公室出来,于静和老张走在楼道内,突然问老张,说,喂老张,你今天带没带小费? 老张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了,笑了说,带的小费,你陪我吃晚饭吧。 两个人来到了一家四川餐馆,要了一个小包间。等到把房间的门关上了,老张把手里的公文包朝沙发上一丢,双脚欢快地蹦跳了几下,那动作和神态,跟他的年龄很不相符了。 他说,嗨,于静! 他说,嗨呀,于静于静!! 于静受了他的感染,也笑起来,上前跟他拥抱了一下。老张这才告诉于静,他就是听了于静的建议,给那个恐吓他的女人打了个电话,那烦心的事从此就结束了。巧合的是,他在茶楼跟于静道别的两个月后,真的提升副局长了。他就觉得于静很神奇,是她给自己带了好运,就想把好消息告诉她,这才想起手里没有她的电话号码。 看着老张兴奋的样子,于静想起老张的妻子,问他跟妻子的事情结果咋样。老张误会了于静,以为她心里有想法才问这事。老张说已经和平分手,一个人轻轻松松生活了。老张说,你什么顾虑也不要有,我现在跟你在一起,合情合法,谁也无去权干涉。 于静笑了笑,没有去纠正老张的话。 8 在老张的过问下,拆迁办公室很快给了于静一个公平合理的答复。立冬前,于静简单装修了房子,搬进了三室一厅的新居,等到一切安排妥当,也就到春节了。 转过年,于静又忙着联系女儿上学的事。婷婷上二年级了,小区附近新盖了一所小学,因为刚刚成立,师资力量较差,而且就读的孩子,大多是郊区附近农村子弟。婷婷在原来的重点学校,学习成绩总是全校前两名,于静担心转到这所学校后,影响了女儿的学习成绩。距离小区三站远,有一所不错的小学,但按规定不接受于静那个小区的学生。老张知道后,就找了教育局长,把婷婷塞了进去。 于静对于老张,就满心地感激,跟老张通电话的时候,再三说自己不知道该怎么报答老张。老张就跟于静开玩笑,说你请我陪你吃饭吧,我不要小费。于静也知道老张是跟自己开玩笑,但觉得请老张吃饭,也算是一种感谢的办法,她就真的邀请老张了。邀请了几次,老张都没答应,最后于静有些急了,说,老张你是不是当了副局长,跟我摆谱了? 老张笑着答,你要请我吃饭,就在家里请,别的地方我不去。 于静一想,也是,老张为她的房子帮了那么大的忙,搬了新家应该请他来坐坐。于静就去超市采购了丰盛的菜肴,请老张到家里吃午饭。老张也真的来了,给于静带来两瓶茅台酒,一套茶具,一幅油画,一盆鲜花,还有一套高级音响。司机替老张把这些东西搬进了于静的屋内,就很懂事地离去了。 两个人的午宴,就在轻音乐中开始了。 于静知道老张喝白酒,干脆把老张带来的茅台打开了,说,老张,我今天不出车了,陪你喝一杯,反正在我家里,喝醉了就睡觉。 她过去从没喝过白酒,但为了陪老张喝,表现出很能喝酒的样子,端起杯子跟老张碰了一下,一口喝干了,眉头都不皱一下。老张还真被她蒙住了,问她最多喝过几两酒,她说半斤还能开出租车,说着,又跟老张碰杯。但是五六杯酒下去之后,她就支撑不住了,忙跑到卫生间偷偷呕吐起来。从卫生间走出来,她面如桃花,走路摇摆,老张这才知道她并不会喝酒,忙去扶住她。 老张责备她说,你看你,不会喝酒,充什么好汉。 她扭头对老张笑了笑,说,我不喝,你一个人咋喝? 老张把于静扶到客厅的沙发上,然后坐在她身边,看着她那张面如桃花的脸庞,目光中含着某种渴望。于静虽然喝多了酒,但心里却是明白的,她就趴在老张怀里,问,老张,你喜欢不喜欢我? 老张低声地说,喜欢。 她又追问一句,真喜欢吗?真喜欢就大点儿声说。 老张的声音就稍稍大了一些,说,真喜欢。 她仰起脸看着老张说,好,真喜欢你就要,趁我喝醉酒,你想要什么就要什么。 老张把她抱在怀里,说他不能在于静喝醉酒的时候要什么,等到她醒了酒才好。于静就哭了,她知道自己醒酒后,就不会这样打发自己了。老张不知道她为什么哭,轻轻给她擦了泪水,告诉她只要有他在,以后不会让她受累了。老张给她擦这泪水,心里就想,这样的好女人,应该只流淌幸福的泪水才对。老张想,男人看着这样的女人流淌酸楚的泪水,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老张还想,他应该给她找一份好工作,让她坐在靠背大沙发上,穿职业女性服装,用她的微笑和美丽迎接全新的生活。整个下午,老张就坐在沙发上,看护着于静,想一些在他看来完全可以做到的事情。他甚至想到了跟于静的婚宴场面,自然也想到了如何把于静放倒在松软的床上……老张的想象还是极合理的,并不是白日梦,他怀里实实在在搂着于静丰润的身子,能够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一股茉莉花气息。只要老张愿意,他不用太费力气地勾下头,就可以亲吻到她饱满嘴唇。老张活到快五十岁了,终于感觉到了幸福是什么东西,知道了什么样的女人才是好女人。 到了四点钟,于静醒过来了。其实她已经醒了几次,只是不想从老张的怀里离开。她知道再过一会儿,女儿婷婷就该放学回家了,她才睁开眼睛,看着老张笑了笑,说,你看我,喝醉了,让你看到我的丑态了吧? 老张忙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胳膊,说,你睡觉的时候,好看。 于静心里感叹老张太规矩了,抱了她一个下午,却没动她一下。本来她是作好准备了,准备把自己的身子交给老张,也给了他充分的时间,可是老张太死板……她有些遗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去了卫生间梳理自己散乱的头发,等到她从卫生间走出来,就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老张伸手去拉她,想继续让她坐在他身边,她却微笑着说,你坐着老张,我给你泡杯茶,你看我,让你干坐了一下午,哟,四点了啦?我女儿已经放学了。 老张知道自己该告辞了,就忙给司机打电话,让司机赶过来接他。于静忙从床底下,掏出了两千块钱,塞到老张包里,说,你帮了我的大忙,到我家里还带了这么多东西,我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老张摇了摇头,说,你不了解我,我对自己有两点要求,不贪污受贿,不嫖娼赌博,我当官就是想找到自己的位置,想多帮人办点实事,别人的钱我都不收,能要你的?你这样做,是不是故意疏远我们两个人的关系? 于静说,你不要误会老张,我就是想表达对你的感谢。 老张说,你是不是以后想去监狱看望我? 于静就笑了,把钱收回去,把老张抱在怀里亲吻了他的额头。 送走老张,于静坐在那里呆傻了半天。她不是在想这个下午跟老张一起度过的时光,老张那句“你是不是以后想去监狱看望我”的话,让她想起了监狱里的冯春江。这半年让搬迁的事折腾昏了头,把这事忘在脑后了。冯春江转到别的监狱了吧?他为啥没来电话? 想到这里,于静突然“啊哟”了一声,他打电话的时候,会不会正好赶上我搬了家?真要是这样的话,他就会误会了自己,以为那个电话号码是蒙骗他的。 于静心里嘀咕了几天,想来想去,还是开车去了原来的监狱寻找冯春江。狱警告诉她,冯春江去年夏天就转到别的监狱了。于静问去了哪里,狱警只是摇头,不说话。于静不明白狱警摇头的意思,是不知道还是不能告诉她?她想再追问,但看狱警一脸严肃,看都不看她了,知道再问也不会有结果。 离开监狱的时候,于静站在监狱门口,凝视着监墙上的电网,一脸的无奈和失望。 9 因为跟冯春江失去了联系,于静空闲的时候就发呆。其实对于冯春江,她已经做了该做的事,按说内心应该平静了,但她却总觉得应该让冯春江知道,原来告诉他的电话号码是真的,她没有说谎,他打不通电话是因为她搬家了。 第 1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13 章 于静就是这么一个太真诚的人,这件事成了她一块心病。她想找个人唠叨唠叨,自然就想到了老张。但约了几次,老张不是开会就是出差,而且出差的地方越来越远,经常跑到国外一呆就是个把月。 老张虽然很喜欢于静,但自从当了副局长后,每天都有开不完的会,处理不完的棘手事。老张分管城建工作,在贪官们眼里,这是一个肥得流油的差事,但老张却觉得这摊事情是熬人命的,尽管做了大量的工作,领导还是不满意,市民还是一肚子怨气。那些建筑公司的头头们,就整天缠着老张要工程,请他吃饭给他送钱,所以老张每天都要躲避这些人的追踪,很难挤出时间跟于静安静地坐一会儿。有时候,老张终于有了补丁大的一块时间,想跟于静见一面,给她打电话,她却正拉着客人在大街上跑呢。 一天晚上十一点多了,老张突然给于静打电话,约她明天到郊区的自然风景保护区春游去,说那个地方于静肯定没去过,是刚开发出来,风景很好。 于静很奇怪,说,你怎么有了闲工夫? 老张笑了,说,我刚从欧洲回来,好多人还不知道我回来了。 第二天,老张没用自己的司机,坐着于静的出租车,两个人去了郊外的自然风景保护区,像两个孩子似地疯玩了一场,那种快乐是可以想象到的。到了下午两点,他们返回山下的一家小餐馆,坐下来吃饭。餐馆虽小,却很安静,四周树木葱郁,有点世外桃源的调子。 吃饭中,老张告诉于静,他给她在一家电子软件公司找了位置。于静摇头说,她高中毕业,去这种公司什么也不会做。老张说,你就去公司办公室作接待工作,就是什么不做,他们也要养着你。听老张的口气,那个公司决不敢得罪了他。于静不答应,坚持说自己不适合去那里,开出租车挺好的,自由自在。 于静说,老张,你不要替我操心,要好好干你的事,我不想拖累你。 老张说,你这话说的,怎么叫拖累我? 于静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看现在揪出来的那些贪官,后面都有一个女人,都是为这女人失去了节制,乱用权力。 老张明白了于静的意思,就说,咱俩跟那种关系不一样,咱俩名正言顺,我替你找份工作,算不上以权谋私。 于静沉默了,没有接着老张的话说下去。老张这才想起于静主动给他打了几次电话,可能有什么事情。问于静,于静说没啥事,就是心里憋闷,想聊聊天。于静忍不住把电话号码的事情说出来。老张听了,说要找到冯春江并不困难事,如果于静一定想见到冯春江,那他就去打听一下冯春江转到哪里了。于静担心老张有别的想法,忙作了一番解释,说自己不是要想见冯春江,是要跟冯春江解释清楚。老张很理解地点点头,不让于静再解释下去了。 老张说,我喜欢你的真诚,喜欢你的宁静,喜欢你的善良,喜欢你的模样…… 于静伸手捂住了老张的嘴,把他后面的那些话堵回去了。 老张说到做到,过了三四天的样子,老张就查清了冯春江的去向,给于静打电话,说冯春江被转移到距离本市四百多里的一个偏远监狱。老张估计于静应该不再思想这件事了,没想到于静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提出让老张帮忙照看几天她的女儿,她要去那个偏远的监狱看望冯春江。老张愣了愣,立即答应了照看婷婷,尽管他的工作太忙,实在没有时间照顾婷婷,却担心拒绝了于静,会让她想到了别的地方去。 于静把婷婷交给了老张看管,一个人坐长途车去了偏僻的监狱。老张照看婷婷,短短的三天,就赢得了婷婷的信赖和喜爱,这是他意想不到的收获。 过了三天,于静就回来了,老张不用问她这三天吃了多少苦,看她瘦了一圈的样子,就什么都明白了。老张因为心疼她,就有些生气地说,你看你,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虽然吃了三天苦,于静却没有找到冯春江,狱警告诉她,冯春江刚出狱没几天,他在狱中表现突出,刑期缩短了三个月。于静打听冯春江的家庭地址,狱警说那要查他的档案,而他的档案不是随便什么人就可以查的。 于静不管老张如何生气,说,老张,你还要帮我个忙,帮我查清冯春江的住在哪儿。 老张看着于静,一句话不说。 于静说,你帮不帮我?你不帮,我就开着出租车,去新东区一条街道一条街道寻找,一个月找不到,就找一年,我一定要告诉他,我家的电话号码变了。 老张叹了口气,无奈地点点头。老张在本市要查找一个人的住址,太容易了,他让公安局的人把冯春江的名字,输入了电脑里,不到几分钟的时间就完成了。 按照老张提供的地址,于静去了新东区涝洼街斜拐巷A7号,找到了冯春江家的四间平房,里面只有他的老母亲。于静没有告诉他的母亲她是谁,只说是冯春江的一个朋友。老母亲就告诉于静,冯春江出来后,原单位的工作丢了,这些天忙着跑一个水果摊位,家里欠了十多万块钱的债,等着他回来偿还呢。于静这才知道,冯春江的妻子死在今年正月初九。 于静一直等到中午,冯春江才回家了,看到于静坐在自己屋内,就淡淡地问了一句,你怎么找到我家了? 于静说,我知道你在新东区,一条街一条街打听着找来的。 冯春江端着脸盆去院子的水龙头下,唏哩哗啦洗脸,于静就跟在身后站着看他,显然比过去瘦多了。冯春江知道她站在身后,也不回头,不动声色地问,你费这么大力气找我干啥? 于静说,我搬家了,原来给你的电话号码没了,我怕你没打通电话,以为我骗了你。 冯春江说,我没事,给你打电话干啥? 于静愣了愣,说,不是说好了,你转到别的监狱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 冯春江看了于静好半天,把擦脸的毛巾朝水龙头上一丢,说道,给你打电话有啥用?你能把我放出来?你不要觉得心里不踏实,我蹲监狱跟你没关系,行了吧? 于静受了那么多苦找到了冯春江,却受了他的零落,心里很委屈,泪水就流出来,转身离开了冯春江家。就在她生气地发动出租车开走的时候,从反光镜里,她看到了冯春江的半个身子,藏在家门口的砖墙后面,一动不动地朝她张望…… 10 于静平心静气之后,想到冯春江出狱后没有看到妻子,那种心情一定很不好受。现在,他家里真是一贫如洗了,上有老母亲,下有十三岁的女儿,背着十几万的欠债,心情怎么能好了?换了自己也高兴不起来。理解了冯春江对待她的态度,她就想,应该在冯春江最困难的时候帮他一把。 冯春江的水果摊开张后,家里的事情都顾不上了,于静有空就朝他家里跑,照顾他的老母亲和女儿。她也去他的水果摊,次数多了,他的脸色柔和了许多。后来,大概水果摊那里的人,知道了她跟冯春江特殊的关系,看到她去了,就笑着跟她打招呼。几个男摊主还当着她的面,编了一个顺口溜,跟冯春江开玩笑,说,冯春江真有福,天上掉下个大美女,水灵灵甜蜜蜜,看一眼都舒服。 他咧嘴笑笑,却不说话。 慢慢地,冯春江跟于静有了交谈。有时赶上了他忙,而某一种水果正畅销,需要赶快去上货,他就让她的出租车去水果批发市场跑一趟。当然,如果他听说水果摊上那位摊主要租用出租车,也赶忙给她打电话,让她去挣这笔钱。 一天中午,于静给冯春江拉了一趟水果。冯春江看到她热的满头是汗水,就忙把一瓶矿泉水递过去。冯春江没有想到这瓶矿泉水质量有问题,他身体强壮,适应了不干不净的东西,喝了没啥大事,于静却不行,喝下去后就出事了,肚子疼,疼得她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冯春江慌了,忙把她送到了医院,结果是急性肠炎,害得她上吐下泻的。 于静住了两天医院,冯春江在她身边伺候了两天,水果摊都丢开不管了。看外表,他是一个粗粗壮壮的大男人,但照顾于静比女人还细心。也就是这两天,两个人的情感突飞猛进了。 于静住院的时候,给老张打了个电话,只说自己有点事儿,请老张照看一下婷婷。等到于静出院后,老张才得知她是住院去了。老张来到于静家中,看到她瘦了很多,心里很不是滋味,就提出了让于静到他身边的愿望。老张说,你不能这么一个人生活了,身边总要有个人照顾你,我想好了,咱们把证办了,你搬到我那边的房子住,那边是市中心,婷婷上学方便,我请个保姆专门照顾她,你也不要开出租车了。 既然老张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于静就不能在回避了。于静说,老张你对我好,我知道,但结婚恐怕不合适,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出租车司机,你是局长,我对你来说,不是那么重要,至少不是唯一的选择,你完全可以找一个年轻美貌没有孩子的女人结婚,但对别的男人来说,我却是很重要的,我不想当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老张发火了,说,你的意思,你就对那个姓冯的重要?你跟他在一起根本不合适,我不管你怎么想,反正我对你是真心的,我离不开你,谁也别想把你从我身边抢走,我宁可不当这个局长,也要跟你在一起! 于静说,老张你别冲动,我确实觉得跟冯春江在一起比较合适,他现在身边最需要我这样的人帮扶一把。 老张想,看样子于静对冯春江心里还是有些内疚,就提出由他来帮冯春江找个好单位,再让他找个老婆,一切就解决了。于静却觉得不能再麻烦老张了,说冯春江的事情,不需要老张操心了。老张很生气,转身离开于静家里。 于静坐在沙发上,没站起来送他,呆呆地坐了好半天。她没想到老张会这么冲动。 后来,老张还是把冯春江安排在一个建筑公司,这事对老张来说像捏一只蚂蚁那么轻松。当然,老张并没有亲自出面,他让建筑公司的一位副经理,去冯春江的水果摊买水果,假装给错了钱,故意多给了三十块,冯春江发现后立即退还了。副经理就借机跟冯春江聊天,说他们建筑公司缺一个工地保管,想找个诚实的人去担任,每月工资两千六,问冯春江想不想去。冯春江的水果摊每月挣不了多少钱,还缠了个死身子,他正在琢磨改行做别的生意,当然很愿意去建筑公司。但冯春江想到自己蹲过牢,算不上诚实的人,因此他就把自己的那段经历告诉了副经理。虽然副经理是在扮演一个脚色,但副经理真的被冯春江的真诚打动了。 副经理说,你能这么坦率地告诉我这种事情,正说明你的诚实,这是我的电话,你可以先去我们那里看一下,再决定是否去我们那里工作。 冯春江就去了,他觉得自己太幸运,上班后立即给于静打了电话,把这个喜讯告诉了她。于静虽然一听就明白怎么回事,但她还是装出很惊讶的样子,向他表示了祝贺。 这天晚上,冯春江买了一些礼品去了于静家。他觉得自己终于活得像个人样了,可以让生活有些意思了,因此对于静就有了强烈的思念,开始想一些温情的事情。于静得知冯春江要到家里看她,心里很高兴,晚上把家里好好收拾一番,并且让婷婷在房间里学习电脑,自己坐在客厅沙发上等待冯春江。 冯春江进屋后,有些紧张,于静就主动上前接过了他手里东西,递给他毛巾擦了一把汗水,让他坐在沙发上,把早就准备好的西瓜端出来。冯春江的心暖暖的,紧张的情绪放松了许多。但就在这个时候,门铃响了。 因为经常邮上门推销的陌生人,于静就隔着门问,谁呀? 第 1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14 章 外面回答,老张。 于静愣住了,她没想到偏偏这个时候老张出现了。她犹豫了一下,打开门走出去,实话告诉老张,冯春江来了,希望老张不要进屋了。老张觉得委屈,就跟于静在楼道争论起来。 声音传到屋内,婷婷听到了,跑出来喊,张伯伯快进来,你来教我学电脑。 婷婷跑出屋子的时候,老张已经被于静拽着进了电梯。冯春江觉得奇怪,问婷婷来的是什么人,婷婷就说是我张伯伯,说张伯伯对她和她妈妈可好了。冯春江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又详细问了婷婷一些细节,他就有些坐不住了。大约过了一刻钟,于静从外面回来,脸色不是太好,她主动告诉冯春江,说刚才来的人是婷婷的电脑辅导老师。 冯春江站起来,说,你不要骗我,婷婷告诉我了。 于静愣了愣,马上说,你能不能坐下,听我说完了再走? 冯春江没有坐下,他就站在那里,听于静说完了有关老张的故事。冯春江明白了自己眼下的这份职业,原来是这么得来的,心里就一阵难过。 他说,我回了。 于静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拽住他的胳膊,说你能不能再坐一会儿?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说。他说今晚回去有事,明天晚上一定再来。说完,他挣脱了于静的手,拉开门去了。 第二天晚上,于静没有等到冯春江,给他的小灵通打电话,没有人接。于静一个晚上没睡好觉,天亮后就去了冯春江上班的地方找他。单位的人说,冯春江昨天没有来上班。于静感觉不妙,立即开车奔他家去。 冯春江的老母亲,把一封信交给于静,说,春江知道你要来,让我交给你。 于静接信的时候,手都抖动了。信很简单,是这样写的: 于静: 我离开建筑公司,去东北一个朋友那里打工,我跟你不可能在一起,原因很简单,我不能看着你跟我受苦,你这样的好女人,就应该得到幸福。谢谢你曾经报了警。 离开了冯春江的家,于静开着出租车在大街上盲目地走,有人招手打车,她也不理睬,继续疯狂地开着。等到她感到疲倦,在路边停下车的时候,发现自己停车的地方,竟然是她第一次和老张见面的地方。当时老张就站在她停车的那块广告牌下,朝她的车招手,坐上了她的出租车。 于静觉得脸上湿乎乎的,伸手一摸,是满把的泪水。 2005年7月写于北戴河 ·5· 衣向东作品 塔楼十九层 1 初春的阳光打在她的脸上,暖暖的。这是一张忧伤的脸。她站立在新居阳台敞开的窗口前,阳光就是从窗口透进来的。阳光还不强烈,只是在脸上薄薄地敷了一层,很柔和。由于她的身子侧立着,另一面脸的感光效果不好,使得那面本来忧伤的脸,底色更加灰暗。 这个女人叫成晓琴,到今年初冬季节,就该满30岁了。成晓琴不是十分漂亮,但很有女人味道,身材修长而有弹性,丰满而不肥腻,胸部和臀部突出得恰到好处。还有她平静的眼神,微微下沉的嘴角,都透出了刚柔并济的秀美。如果她脸上的忧伤,替换成宁静的微笑,就更协调耐看了。 遗憾的是,她脸上的忧伤是从内心深处滋生出来的,很难抹去。这些忧伤已经在脸上滞留了三年,使得她脸上的表情很不生动,看上去有些呆板。而且,这些忧伤明显地蔓延到眼睛内,大有在眼睛内疯长的趋势。 三年前的那场婚外恋,给她心灵带来了一生都难以愈合的创伤。现在她想,婚外恋就是加速地燃烧自己的生命,是自焚。过度燃烧之后,剩下的就是心的沉寂。那时候,她的儿子江林已经4岁了,丈夫原是一家大商场的中层领导,因为脾气不好,被上司抹去了头衔,下放到柜台当售货员。她呢,就在这家大商场下属的国营理发馆上班,虽然日子不算富足,却也没有大波大澜,平淡中还透出一些温馨。她并不是一个爱慕虚荣喜欢张扬的女人,也没有要改变自己生活状态的梦想,每天夹杂在上班下班的人流中,沐浴风雨,经受着季节的变换。她的日子像阳光一样自然地流淌着。 然而就在这一年,成晓琴爱上了一个有家有室的男人,或者说被那个男人爱上了。 这个男人就是某大学的林处长。报纸上曾经刊登了他和成晓琴的恋情故事,这个情杀故事在京城成了某一周的热点新闻。 女人像一块木炭,点燃起来就很难熄灭,直到把自己燃成灰烬。那段日子,她着了魔,身不由己地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牵着走。这种力量叫爱情。爱情可以让一个女人上天堂,也可以让她下地狱。不幸的是她得到了后者。 最终,丈夫从她的反常中看出了破绽。要看出破绽并不难,女人在被爱情燃烧的时候,就无法掩饰快乐,总是让自己的心灵袒露无遗。过去双休日她很少出门,近来却总有事情要出去办,穿戴打扮也用了心思。那些日子,丈夫嗅到了她体内散发出的甜软的香气。 丈夫跟踪了她。两个从没见过面的男人,在宾馆的房间内相遇了。 当时,林处长坐在成晓琴身边,正用水果刀切开一个西瓜,房间的门被很响地撞开了,成晓琴的丈夫闯进来。他瞪着愤怒的眼睛,看着她和林处长。她惊骇得浑身抖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成晓琴的丈夫说,你们在干什么? 林处长不知道冲进来的是成晓琴的丈夫,他还以为是查房的公安人员,于是站起来生气地挥手喊道,哎哎,你太不像话了,我们在谈生意,你查得着吗?快出去! 说着,林处长伸手要去推成晓琴的丈夫。就在他伸出手的瞬间,成晓琴的丈夫劈手夺下了他的水果刀,顺势刺进了他的心脏。他挣扎着想反击对方,但他的眼镜跌落了。他似乎要寻找自己的眼镜,慢慢地弯下腰,跪在了地上…… 成晓琴惊骇中就喊出了一个字,啊——! 林处长在被送到医院后死了,成晓琴的丈夫因为故意杀人罪,也被判了死刑。 两个她爱着的男人都走了,留下她被良心煎熬着。两个男人都没错,错的是她。 对于成晓琴,周围人的结论是这样的,看起来老实,骨子里有一股骚味,要是她不在外面乱搞,丈夫怎么能杀人? 对于她的丈夫,周围人也有结论,说,换了谁,眼看着自己的女人被别人搞了,都得拼命,别说他是个老爷们儿,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至于林处长那儿,人们把他跟那些有权有势贪赃枉法吃喝嫖赌的官员们,归类到了一起,说,该杀,再让这孙子快活! 这些结论都错了,但成晓琴却保持了沉默。 成晓琴很快在她生活的那个小区成了新闻人物。她居住的楼房,是公婆的老房子,一栋楼的人曾经是一个单位的,虽然公婆不在人世了,但跟她公婆一起工作的老人们,许多人还健在,不需说她的名字,只要提起某某人家的儿媳妇,都知道是哪门哪户的。于是,她死去的公婆就不得安息了,又被一个单位的人说来道去。 她每天在人们鄙夷的目光中穿行,就连小区带着红袖箍的老太太,背后都对她撅嘴巴。她尽量让自己的心麻木,总是不停地劳作,不给自己片刻闲适寂静的时光。因为闲静中,她心底的忧伤就像秋雨中的荒草,没有节制地疯长。她甚至不敢细听沙沙的雨声,每一滴雨点都会打疼她的心。 到了去年秋天,六岁的儿子江林上了一年级,有一天回家问她,妈妈,我班同学骂我爸爸是杀人犯,是吗? 她愣了愣,慌张地说,别听他们胡说,你爸爸是得了严重的病死了。 成晓琴突然意识到,为了儿子的成长,她应该离开熟悉她的这个小区,去一个陌生的地方。眼下儿子是她的精神寄托,是她生活的全部,她在心里发誓要把他培养成优秀的男人。江林是块好料,记忆力很好,有悟性,入学前就已经学完了一年级的全部课程。虽然是个孩子,但内心情感却很丰富,成晓琴给他读故事的时候,听到感人的地方,他竟能哭得泪流满面。当然,他的身上有一点儿不好,就是性格很像他的爸爸,倔强和暴躁。这很让成晓琴担忧。他爸爸就是因为倔强,不肯向上司弯腰,才被免了头衔,就是因为暴躁,才一时性起杀了人。 成晓琴想,江林懂事了,如果让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对他的成长很不利。 走,离开这片熟悉的地方。成晓琴没有丝毫犹豫,开始选择适合她和儿子定居的家园。 她选择了天通苑西的经济适用房。天通苑房价便宜,小区内有一所学校。而且小区很大,户主来自四面八方,外地人居多,有开宝马车的,也有捡垃圾的。天通苑没有历史,一切的历史从现在开始。这片新天地很适宜江林成长。 成晓琴到天通苑售楼处看房子的时候,天通苑的房子不像最初和最后时候那么紧俏,不过板楼都卖光了,小面积的塔楼也不好买。她在售楼处泡了一个月,总算在西三区刚开盘的一栋32层塔楼中,买下了一套九十多平米的房子,房价跟她卖掉老房子的钱相当,还略有剩余。楼层是19层,不高也不低,视线挺好的,阳光也还充足。站在南阳台上看远处,可以看到矗立的北方明珠大厦,还有天通东苑的一排楼顶。远处的远处,仍是密密麻麻排列的高楼。 第 1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15 章 拿到了房子钥匙,已是深冬,京城的上空飘着纷纷扬扬的大雪。成晓琴走在满天雪花中,心中充满了对明天的期盼。她把一只手揣在衣服兜内,房间钥匙就紧紧地握在手中。这时候,她很希望身边走过的人,能看她一眼,看看这个手握了新居钥匙将要重新把握明天新生活的女人。风很硬,她微微弯了腰,用头去跟很硬的风比拼。在风雪中,她的身子显出了单薄。她想,如果丈夫还活着,两个人一起挽手朝新居走去,该是多么幸福!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脸上竟然流淌着泪水了。 成晓琴顶着一头雪花,乘电梯上了19层,找到1903号房,打开了自己的家门,有一股温暖立刻在她心中升起。她在房间里走了很久,走累了就坐在地板上,心里说,赶快装修,开春后让儿子转学过来。 房子装修得很简单,用了不到二十天就收拾利索了。春节过后,她跟儿子江林搬进了新居,并辞去了原来的工作,在天通苑小区的一家私人理发店给人打工,每月800元的工资。其实她原来工作的那个国营理发店,去年就被私人承包了,她在那里也是打工。现在到了天通苑,上班的理发店离家300米远,她中午都可以回家给孩子做饭了。 似乎一切都很满意,她觉得总算从过去小区熟人的目光中消失了,然而没想到有一天在天通苑小区内,又遇到了过去小区的熟人,而且这户人家跟她同住在一栋塔楼里。 看来,她要摆脱心底的那片阴影,还需要走别样的一条路。 2 塔楼19层有6户,电梯东边两户,电梯西边四户。成晓琴住在西边的外侧,是19层第一个住进来的。塔楼的公摊面积大,楼道又宽又长,光线也不错,儿子江林放学后就在楼道内乱蹦乱跳。 成晓琴不允许江林在楼下玩耍。天通苑小区虽然空地不少,但草坪内遍布了狗屎。这儿的居民养狗成风,多的一户四五条,早晚遛步的时候,狗比人多。这些养狗的人又不太讲究公德,让成群的大狗小狗在草地内疯跑,在草地内便溺,就连人行道上都狗屎成堆,留给孩子们玩耍的地方实在不多了。还有,天通苑毕竟是个新小区,人员比较复杂,她也为儿子的安全担心。 7岁正是贪玩的年龄,江林一个人在楼道玩耍了几天,就觉得寂寞了,偷偷跑到楼下去,被成晓琴逮住后,狠打了一次。她不轻易打儿子的,但只要动手打了,就一定咬着牙打出效果来,不至于白打一次。她把儿子摁在地上,用一根木棍抽打他的屁股,儿子杀猪一般喊叫,在地上滚来滚去挣扎,她不得不用膝盖顶住儿子的腰。 打得差不多了,她才问,记住了? 江林上气不接下气哭着说,妈妈我记住了! 她说,记住什么了? 江林说,听你的话,不到楼下玩耍。 她这才松开江林,扒开了他的裤子,去看他红肿的屁股。她心里疼。林林,你别记恨妈妈,妈妈是为你好。她心里这样说着,想到母子眼下的境况,心中就生出一些凄楚来。 成晓琴搬来大约两个月,19层的第二户才住进来,是她的隔壁,那是一套二百多平米的房子,客厅就有70平米。这户男人叫张扬,32岁,是一家建材公司的总经理,女人叫王喧,也在建材公司工作,都说一口东北话。从穿着打扮上很容易看出,这是一户有钱人家。他们有一个男孩叫张涛,跟江林同龄,转学到了天通苑学校后,跟江林在一个班读书。 过了几天,隔壁的对门也搬来了,那是一套180平米的房子。这户人家的男人叫华辉,35岁,是一家报社的副总编辑,女人叫华影,在一家时尚杂志做编辑,两口子都是文化人。他们有一个女孩,叫华紫衣,也跟江林同岁,最初转学过来,没有跟江林分在一个班级,后来因为要跟对门的孩子张涛作伴儿,就去学校要求调换了班级,也在一年级一班了。 又过了个把月,19层的住户都到齐了。成晓琴的对门,搬来了一个中年男人,叫连彰,38岁了,却是单身,在一家体育训练中心当拳击教练。电梯东边的两户人家,一户是一对老年夫妻,平时大都住在城内儿子家里,偶尔才过来住几天。另一户是一对小夫妻,没孩子,家里养了三条狗。小两口没事的时候,就在楼下牵着狗遛弯儿。 成晓琴原来住老楼房的时候,因为父母长辈曾是一个单位的,比较熟悉,相互见面总要打个招呼,没事的时候还会聚集在楼下凉亭内闲聊,孩子们成群结队在院子内疯跑。到了塔楼情形就变了,像许许多多楼房内的住户一样,即使是隔壁,彼此见了面也不打招呼。这是城市楼房居民的通病,相互之间始终心存芥蒂,老死不相往来。 有一天中午,成晓琴下班回来乘电梯,跟她一起走进电梯的,就是隔壁的女人王暄。王暄摁了19层,发现成晓琴站在她身后半天没动静,就转头问成晓琴,你几层?成晓琴说,也是19层。说完了,成晓琴又赘了一句话,你住19层吗?其实这时候王暄已经搬来一周了,住楼房就是这样,有的跟对门住了一年,彼此还不认识。 王暄紧张地看了看成晓琴,说,去亲戚家。 两个人到了19层,一起出了电梯。王暄走在前面朝右拐,走到最里面的二百多子米房门前,刚要开门,又慌张地缩回了手,她发现成晓琴跟在她后面走过来了。成晓琴察觉到了王暄的慌张,为了证实自己不是跟踪的贼人,成晓琴还没走到家门前,就急忙掏出了钥匙,在手里弄得哗啦响。王暄看到成晓琴走到自己隔壁开门,这才松了一口气。 两个女人打开门进屋的同时,不约而同地侧头相互瞅了一眼,脸上都有了尴尬之色。 隔天,两个人出门的时候,又在楼道相遇了。成晓琴以为对方可能跟自己打招呼,脸上就忙作出了要应答的表情。但王暄瞅了她一速朝电梯走去了。最难受的是两个人站在电梯口等电梯,眼睛都死巴巴盯住电梯上跳动的楼层数字,心里却在想着旁边站着的这个人,每秒钟都过得艰难沉重。电梯来了,成晓琴走进了电梯,摁住了开门键等待着,王暄却没有上,去等待另一部电梯了。很明显,王暄不愿意跟成晓琴有任何接触。 成晓琴并没在意,本来她也并没有要跟王暄往来的想法。到天通苑买房子,就是想过一种不为人熟知的生活,只有不被人熟知,她的心灵才能得到安息。 她喜欢孤独,但儿子江林就不行了,小孩子不懂得母亲的心思,总喜欢结伴玩耍。隔壁的男孩子张涛搬过来后;跟江林都在一年级一班读书,两个孩子放学回家,就在楼道结伴玩耍了。 江林上下学回家,都是一个人走,成晓琴有意识培养他的自理能力。最初上下学,成晓琴接送了两次,详细告诉他哪一段路应该怎么走,走什么位置,然后就让他一个人走,她偷偷跟在他身后,看他是否按照她的要求做了。跟随了几次,江林路上走得很正规,她也就放心了。不管刮风下雨,她都坚持不接送江林,虽然有时心疼儿子淋了雨,但转念一想,要是我现在死了咋办?儿子还不得一个人面对这个世界?到了那时再自立就晚了。隔壁的孩子张涛,上下学都是父母开着宝马车接送,夫妻两个上班都没有太严格的时间,家里没有请保姆。张涛跟江林玩到了一起后,也要求步行上下学,一路上可以跟江林玩耍,但他的父母不答应。 张涛的父母并不是担心儿子走路累坏了,也不完全是考虑儿子的安全,他们就是不想让儿子跟江林玩在一起。为这事,他的父亲张扬和母亲王暄,还很认真地商量了一次。他们虽然家产千万,却也很注重对于儿子的培养,希望儿子将来有出息。他们觉得儿子跟什么孩子在一起玩耍,对儿子的成长很重要。 张扬对王暄说,隔壁那孩子,像是农村的。 王暄疑惑地说,你没见他妈妈吗?长得挺好看。 张扬肯定地说,我见了,长得是不错,可一看就知道不是富人。你看她那个孩子,玩起来就在地上打滚,没教养。穿得也土里土气。 王暄点头,想了想说,一直没看到她家的男人。 张扬说,好像一个人拉扯着孩子。 王暄说,要是单亲家庭,就更不能让涛涛跟那孩子在一起了,单亲家庭的孩子,都是问题孩子。回头让涛涛问一下。 张涛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让他问江林有没有爸爸,张涛说,你不是告诉过我,谁都有爸爸吗?王喧说,是谁都有爸爸,可我从来没看到他爸爸,你问他爸爸做什么工作,在哪儿工作?张涛上学的时候就问了江林。江林说,我爸爸得了很严重的病死了。 张涛的父母得到这个消息,就叮嘱张涛不要跟江林在一起玩耍。张涛说为什么不能跟他一起玩?我们联合成了超级机器人,别人进攻我,他就上去帮忙,别人进攻他,我就上去帮忙,他让我进攻谁,我就进攻谁。张扬和王暄一听更紧张了,虽然儿子说的话是从动画片里学来的,但这样下去,说不定儿子就跟江林结成了小集团。许多单亲家庭的孩子,都喜欢拉帮结伙,慢慢地就走上了犯罪道路。 张扬变子脸,喝道,你给我听好了,以后不准跟他在一起玩! 张涛梗着脖子说,我没有小朋友玩! 王暄说,没有就一个人玩,听清了没有? 张涛说,为什么不能跟他玩? 王暄瞪了儿子半天,突然说,他没有爸爸。 3 对门华辉一家搬来后,女儿华紫衣就转到了天通苑学校读书,上下学也都是开车接送。华辉的车是帕萨特,不算高档车,却也是有身份的了。有一天早晨,华辉和张扬一起带着孩子下楼,要开车送孩子上学,下楼的时候彼此看了一眼,并没有说话。两个人到了楼下才发现,他们的车停在一起了,必须有一个人先倒出来,另一辆车才能出来。 华辉就站住了,对跑到车门前的女儿华紫衣说,紫衣,靠边一点儿,先让叔叔倒出车来。 张扬听出这是对方给自己的信号,让他先倒车,他就很友好地对华辉点头,说,那我先倒出来。 开车去学校,也就用了两三分钟。两辆车一前一后停在学校门前,张涛和华紫衣各自从车内走出来,两个父亲给孩子背好恋耽美,目送孩子走进学校大门后,就相互看了一眼。对方的目光中,都传达出了要交流的意思。 张扬觉得应该自己先说话了,就问,你女儿上几年级? 华辉站在车门旁不急于上车了,说,一年级。 也上一年级?哪个班? 二班。 我儿子在一班。 第 1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16 章 哦。你们搬来好长时间了? 也没,四月底过来的。 …… 两个人站在那里聊了十几分钟,华辉突然说自己应该上班走了,路上堵车,没两个小时进不去城。张扬就笑了,说就是,天通苑的路塞车,国际上都出名了,好在我上班没准点儿。华辉边上车边说,我可不行,去晚了让下边的人说三道四,影响不好。 张扬回了家,妻子王暄准备好了早餐,等着张扬回来吃饭。王暄说,今早晨送孩子送了这么久?步行走都回来了。张扬就把跟华辉聊天的事告诉了王暄,说咱们对门那男的,是报社的总编辑,女的也是编辑,让涛涛跟他们的女儿在一起玩,是个伴了。王暄听了,也高兴,说涛涛跟他们孩子在一起,还能学些东西呢,到时候让他们给涛涛辅导一下作文。 隔日,王暄在楼道遇到了华影,就主动跟华影打招呼,两个女人就接上了话。王暄在跟华影聊天时,有意夸赞华影和华辉是文化人,一看就很有修养,弄得华影有些不好意思了。 华影得到了王暄的赞美,对王暄一家也就有了好感,跟华辉说起对门的时候,语言就有了倾向性。她说,对门虽然是生意人,看起来还有些文化的,不粗俗。华辉点头说,不是所有经商的人都粗俗,最开始的时候,一些没文化的土老帽儿挣了大钱,但那些人现在大多又变成了贫民,现在那些有钱人,大都有智商有品位了。 在张扬和王暄的授意下,张涛放学后跟华紫衣一起玩耍了。江林看到了,就抱着自己的足球过去凑热闹。张涛跟华紫衣玩不到一起,男孩子和女孩子的兴趣不一样,华紫衣喜欢玩踢沙袋,张涛喜欢踢足球。很快,张涛就又和江林兴高采烈地玩到一起了。 孩子们的欢笑声传到了屋内,王暄就出去抓住了张涛,对准屁股狠打一巴掌,说,我跟你说的话,怎么又忘了?张涛哇哇哭,哭着说,我就要跟江林踢足球,华紫衣不会踢足球……在厨房做晚饭的成晓琴听到了楼道的哭声,疑惑是儿子江林哭了,忙拉开一道门缝朝外看,就看到了王暄的举动。 王暄说,华紫衣不会踢足球,你俩就不能玩别的? 张涛说,她玩踢沙袋,我不踢沙袋,就要跟江林踢足球! 王暄猛拽张涛,说,回家,我说过不能一起玩,再不听话,我打烂你的屁股。紫衣你也来,到阿姨家客厅玩。 王暄一手拉着一个孩子进了屋子,楼道内就剩下江林愣愣地站着。小孩子弄不明白怎么回事。 成晓琴隔了门缝喊,林林,回家。 江林这才跑到墙边,捡了自己的足球,不快乐地回了家。他问成晓琴,妈妈,张涛的妈妈为什么不让他跟我玩? 成晓琴说,不理她,不让跟你玩,你就自己玩,听到了吗?以后躲着他们远远的! 华影做好了晚饭,去王暄家喊华紫衣吃饭,看到华紫衣和张涛在客厅内玩耍,就例行公事般地责备华紫衣说,让你在楼道玩,怎么跑到阿姨家了?看你们把客厅弄得乱糟糟的!王喧忙说,是我让他俩回家玩的,我不想让涛涛跟隔壁的小男孩在一起,你们也不要让华紫衣跟那孩子玩耍。 华影愣了愣,她不明白王暄的意思,问,怎么啦?那孩子有传染病? 王暄摇头说,我和涛涛他爸张扬,都不让涛涛跟穷兮兮人家的孩子在一起,时间长了,学一些不良习惯,就改不过来了。孩子小的时候,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很重要。 华影看了看一边玩耍的两个孩子,哦了一声。 张扬也从一边走过来,解释说,其实不单单是怕学坏,还有,我们害怕活得太累。原来我儿子跟老邻居家的孩子在一起玩耍,我们就觉得不舒服。对方太穷,容易把一点点利益看得很重。比方说,有一次我们带着孩子一起出去玩,买门票的时候他们抢着买了,五六十块钱,我也没在意,可他们记住了,下一次一起出去玩,我就发现他们遇到花钱的时候,那家女的就偷偷拽了男人一把,那男人就装出有别的事情,退到一边了。后来我们就想,干脆花钱的事情全交给我们,但问题又来了,他们看我们大把花钱,心里又生出嫉恨。有一次,我花了两千多块钱陪两个孩子玩了一天,他们就在背后骂我们快要被钱烧死了,说两千多块钱是他们一个月的工资,让我们一下就打了水漂。你看看,我们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王暄接过了张扬的话,说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王八,向来如此,你要是把咱们的孩子送农村住一个月试试,回来的时候孩子就有许多坏毛病,不洗手,随地吐痰,骂人,撒谎,随地大小便……你信不信? 华影心里想,没这么严重吧?但她看到张扬和王暄很激动很认真的样子,又不好反驳,就也很认真地点头了。回到家中,华影把张扬和王暄的话,学给了华辉听,华辉也不以为然。 华辉说,人富了,就是瞧不起穷人,要是咱们也像江林家那样,他们也不会让张涛跟华紫衣玩耍了。 华影点头说,就是。不过,咱也别跟他们辩论,两家住对门,孩子在一起玩耍有个伴儿,总起来说,这一家人还不坏。 这样,华影和华辉就没有禁止女儿跟江林玩耍,看到华紫衣和江林在一起,也装着没看见。但张涛那边,因为害怕父母打骂,他跟华紫衣在楼道玩耍的时候,看到江林走过来,就忙拉着华紫衣进屋,等到江林走开后,才又出去玩耍。 江林几次要接近张涛和华紫衣,都被他们两个甩开了,于是就躲在自家门缝中,看外面的两个人嬉笑,目光中流露出羡慕和孤独。 江林实在弄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跟自己一起玩耍。 ·6· 衣向东作品 塔楼十九层 4 张涛和华紫衣在楼道玩耍,玩到兴奋的时候,没个节制,经常把沙袋和皮球或者木棍之类的东西,摔到别人家门上。住在电梯东边的那对小夫妻,因为没有孩子,对孩子的吵闹就很反感,有几次出门训斥张涛和华紫衣,惹得张涛父母很不高兴。 王暄就对华影说,你看东边那两个狗爸狗妈,什么东西!小孩子在楼道玩,惹她什么事了? 华影就说,咱跟孩子们嘱咐一下,不要在楼道东边玩耍了。 王喧说,凭什么呀?楼道也有咱们一份,咱们两家的房子最大,公摊面积也最大。再说了,她家养了三条狗,晚上经常乱叫,没找她的事就不错了。 他们从没有跟那对小夫妻接触,不知道他们姓啥叫啥,不过经常看到小夫妻带着三条狗在楼下遛弯儿,嘴里对三条狗一口一个宝贝地叫,女的训斥狗的时候,还会说,老实点儿,不听话让你爸回家打你!于是,他们私下里称呼那对小夫妻,就叫狗爸和狗妈了。 这天傍晚,张涛和华紫衣在楼道玩水枪,把许多水喷到了小夫妻家的门上,狗妈就拉开门,对张涛喊,干什么你们?整天在楼道吵闹,烦死人了! 两个孩子吓得跑到了西边的楼道,狗妈似乎还不解恨,又赘了一句,说,这楼道都成你们家的了。 最后一句话,让出门的王暄听到了。王暄立即冲过去跟狗妈理论。王暄说,不是我们家的,是你们家的?楼道是公用的,我家公摊面积最大,怎么不能疯闹? 狗妈不示弱,说,公用的才不能疯闹哩,天安门广场是全国人民的,也有你们家一份,你们去那里疯闹试试?不打扁你们才怪哩! 王暄斗嘴,显然斗不过狗妈。狗妈的口音,是地道的北京人,两片嘴唇不用使劲儿,轻轻磕碰着,话语就干巴脆地蹦出来,堵得王喧喘不过气。王暄就只好拿出东北女人那种泼辣劲儿,在楼道大喊大嚷起来。 成晓琴对门的单身汉连彰,不像别人那样总关着门,他家的门习惯敞开着,在楼道看他家的客厅,一览无余。这时候,他就站在门口看两个女人吵,一脸的微笑,仿佛看的不是吵架,而是一场很精彩的演出。江林在家里听到动静,也跑出来看热闹,成晓琴就出门拽江林回去。江林挣扎着要甩开成晓琴,气得成晓琴给了他两巴掌。连彰看到了,就朝成晓琴笑,说,小孩子喜欢看热闹,就让他看呗。 成晓琴白了连彰一眼,没答理他,拽着江林回了屋。 最后,华影跑出来把王暄拖回去,19层的楼道内才安静下来。外面的天色也暗了,楼道内就被黑暗占领了。 王暄感觉吃了亏,憋了一肚子窝囊气,就跟华影商量,今晚一起找狗妈的麻烦。她说,她家的狗今晚叫唤的时候,咱俩就去敲门,然后给物业那边打电话。 华影不想把这种事闹大,就说,算了,跟她这种人较劲儿没意思,没孩子的人就是不喜欢孩子吵闹的。 王暄说,咱们不养狗的人,也不喜欢半夜狗叫。你是不是害怕她呀?害怕我一个人去。 华影不好说别的,就点头应了。王喧就让华影待在她家客厅,两个女人边看电视,边等待狗叫。可奇怪了,那边的三条狗就是不叫了,气得王暄骂,那狗女人,她能把狗嘴堵死了?我就不信它们不叫了。 等到了半夜,华影就不能再等了,回了家。 华影刚回家一会儿,那边的三条狗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狂叫起来。王暄立即给华影打电话,带有命令的口气说,华影快出来,狗叫了,咱俩一起过去! 第 1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17 章 华影无奈,只好重新穿好衣服,跟在王暄身后。王暄去敲狗妈的门,敲得很响。屋内响起了狗爹的声音。谁呀?半夜敲什么门!狗爹的声音,明显带有一些恐惧。 王喧在门外说,我,1904房的!快开门! 狗爹听到是个女人,就从门镜朝外瞅了瞅,就看到了1904房和1905房的两个女人,于是小心地开了一道门缝。他身上只穿了一条短裤。 狗爹问,什么事情? 王暄说,你家的狗半夜乱叫,吵得我们睡不着觉,能不能不让它们叫?再这样下去,我们就给物业打电话了! 狗爹听了,有些不耐烦,但仍客气地说,对不起呀,我们一定注意。 屋内的狗妈听到说话声,知道这是王暄故意找茬儿,就穿着睡衣跑出来,对王喧喊道,你给物业打电话吧,怕你打电话呀?我家的狗愿意叫唤,你管得着吗?! 两个女人就隔着门吵起来,把19层的住户都吵醒了。东边的那一对老夫妻,就出来批评两个女人,说不管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你们大吵大闹的,让不让别人睡觉了?老年人发了脾气,王暄就不好再吵闹,扭头就走,说,明天咱们让物业解决! 华影跟在王暄身后,虽然一句话没说,但临走的时候,扭头看了一眼狗妈,被狗妈狠狠挖了一眼。狗妈对华影说,呸! 华影对自己扮演的角色很不满,心里就不是滋味,回了屋子一夜没睡好。 第二天,王暄真的去找物业了。物业的人态度很好,表示一定处理。但物业的人根本没去找狗妈。天通苑关于狗的问题很多,物业暂时真没有办法对付这些狗,准确地说是对付这些狗的主人。为了解决狗们随地大小便的问题,物业在一些草坪上,专门设立了狗厕所,还插了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宠物便溺处。可是没用,狗的主人没有让狗们在规定的地方大小便,他们把小区当成自己的厕所,想怎么铺排就怎么铺排。因此,狗妈狗爸家的三条狗,半夜里依旧叫唤。 不过,因为这次吵闹,张扬决定不让两个孩子在楼道玩耍了。他购置了许多小孩玩耍的器材,摆放在他们的大客厅内,有吊椅、台球架子、赛车轨道、恐龙模型,等等,客厅变成了游乐场。王暄还动员华影,把华紫衣从二班转到了一班。华影最初不想折腾了,说学校那边恐怕不能批准,王暄就说,那我去找人给你们调换。华影无奈,就说,那我们先试试吧。华影就去学校,把华紫衣调到了一班。 两家的关系,似乎更亲近了一步。 张涛和华紫衣在客厅玩耍,常常出出进进的,房门有时就虚掩着。隔壁的江林听到里面的热闹,忍不住偷偷站在门外朝里瞅,看到客厅内的那些玩耍器材,自然被吸引了,竟然慢慢地把门缝开大,半个头探进去了。王喧发现后,就推开门,凶着眼睛训斥江林,说,干啥你? 江林支吾着说,没干啥? 王暄说,没干啥?你开我家的门干啥? 江林不回答,转身跑开了。王暄训斥江林的时候,斜对门的连彰看到了,等到江林跑到他身边,他就一把抓住了江林,说,咋啦?又被人家熊了? 江林挣扎开连彰的手,跑回家,连彰摇了摇头,对正要关门的王暄瞅了一眼。他觉得王暄对待一个小孩子,太凶了一点儿。他瞅王暄的目光,就带了嘲弄,气得王暄关门的时候,弄出了很大的响声。 张涛和华紫衣不跟江林玩耍,江林心里很委屈,就想弄明白。这天下课后,江林追在华紫衣屁股后面问,你们为什么不跟我玩?华紫衣吭哧了半天,终于小声说,你没有爸爸,要是你有爸爸,我们就跟你玩。 江林心里就一直想这个问题,弄不明白为什么没有爸爸,他们就不跟他玩。结果那节课走了神,老师叫了他半天,都没听到,被老师罚了站。 放学回家的时候,江林路过连彰门口,看到连彰的门敞开着,连彰在阳台上击打沙袋,他就站住好奇地看。连彰因为是拳击教练,在客厅的阳台上,吊了一个又粗又长的沙袋,没事的时候他就活动活动筋骨。连彰看到江林站在门口,就朝江林招手。连彰看出小孩子的孤单了。 江林慢慢地走进了连彰家的客厅。 连彰问,是不是那两个小孩子不跟你一起玩? 江林低着头不说话。 连彰又问,他们为什么不跟你玩? 江林听到这句问,就抬起头说,他们说我没有爸爸,叔叔,为什么没有爸爸就不能一起玩了? 连彰被问愣了,不知道怎么回答,就说,你爸爸呢? 死了。得了很严重的病死了。 连彰哦了一声,仔细瞅江林,心里突然一酸。他伸手抚摸江林的头,说,他们不跟你玩,你跟叔叔玩,咱俩打沙袋好不好? 江林对沙袋不感兴趣,他还在琢磨爸爸的问题。突然间,他认真地看着连彰,问,叔叔你叫什么名字? 连彰说,我叫连彰。 哪个连彰? 连彰本想跟江林详细说两个字的写法,但转念一想没必要,就玩笑说,你知道班长吗?我比班长大好多,我是连长。 江林说,我知道了,就是带领当兵的叔叔打仗的连长。叔叔你没阿姨吗? 连彰说,什么阿姨? 江林说,就是新娘呀。 连彰明白了,告诉他自己没结婚,就没有新娘。江林想了好半天,又问,那你当我的爸爸行吗?我有爸爸了,他们就跟我玩。 连彰愣了愣,然后笑起来。行啊,你就说我是你爸爸。连彰觉得这孩子真可爱,又伸手抚摸江林的头发。这次抚摸,他的手动作很慢,而且心中有了一股爱怜和温暖。 江林得到了连彰的答复,心里很高兴,第二天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张涛和华紫衣,自己有爸爸了,就是对门的叔叔。张涛和华紫衣其实很想跟江林玩耍,听了这个消息挺高兴,回家告诉了各自的父母,要得到父母的批准,跟江林一起玩耍。两家的父母听了,觉得疑惑,这两个男女才认识不长时间,就搞到一起了?王暄耍了个心眼儿,让自己的儿子见到成晓琴的时候问一下,具体怎么问,她都教给儿子了。 张涛见了成晓琴,就跑上去说,阿姨,江林有爸爸了对吧? 成晓琴瞪眼看着张涛,说,谁告诉你的?小孩子不要胡说! 张涛说,是江林说的,说是对门那个叔叔。 成晓琴回家抓过江林,把事情问清楚了。问过了,成晓琴就把江林狠狠地打了一顿。成晓琴打江林的时候,故意半开着门,让她的骂声和江林的哭叫声,传到楼道里。 成晓琴说,别人的胡说八道,你也听?傻子呀你? 成晓琴说,不是东西,教小孩子这些话,流氓! …… 对门的连彰清楚地听到了成晓琴的话和江林的哭叫声,王暄和华影两家子也听到了。王暄跟华影议论这件事的时候,就笑着说,看那人五大三粗的,不像个好人,叫什么名不好?叫连长。华影说,他就姓连。王喧撇嘴,说多亏他不姓司,要是姓司,还能叫司令呢! 华影也笑了,觉得这男人的名字,是有些意思。 江林因为这件事情挨了打,连彰心里挺难受,每次见到了江林,都要用手抚摸一下江林的头,爱怜地说道,你这个小傻瓜。 不知不觉中,他对江林有了一种特殊的情感。 第 1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8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18 章 5 江林是一个很倔强的孩子,张涛和华紫衣不跟他玩耍,反而激起了他的好奇心,总想跟两个孩子混在一起。早晨上学的时候,为了能跟张涛和华紫衣碰面,他就提前出门,在电梯里等待他俩。他从19层坐到1层,站在那里等待另一个电梯下来,看不到张涛和华紫衣,急忙换乘电梯,再回到19层。这样上上下下,终于等到那两个孩子的时候,他就急忙装出刚出门的样子,背着恋耽美跟在两个人身后走。 张涛和华紫衣早晨上学,大多是张涛的父母开车一起送,他们夫妻不用准点上班。每次出了楼房,江林看到张涛和华紫衣上了宝马车,自己就突然快速地抄小路奔跑,跟宝马车比速度。他绕着楼房抄近路飞奔,拐来拐去,连蹦带跳的,那身影像一只小松鼠。宝马车在小区内开得不快,他跟宝马车常常同时到达学校门口。有时,江林刚刚从楼房后面飞奔出来,看到宝马车从跟前的马路开过去,就发疯地追赶,车内的张涛和华紫衣看到了,摇下车窗玻璃,一起喊叫,快跑快跑! 华影闲静的时候,早晨也开车送两个孩子。华影看到江林在后面追赶车辆,心里不是滋味,故意把车开得很慢,让江林追上来。车内的两个孩子就嚷嚷让她开快,把江林甩到后面。张涛和华紫衣看到江林跟车赛跑,觉得很好玩,并不知道华影心里的滋味。 华影毕竟当了多年编辑记者,对社会上的很多事情看得比较透彻,也了解底层百姓艰辛的生活,对成晓琴母子很同情。华影每次跟成晓琴相遇,看到成晓琴总是低头走路,一声不吭。华影就判断出这女人心中的孤寂,以及支撑一个家庭的苦楚。她几次想跟成晓琴打招呼,无奈成晓琴都故意躲开了。 有一个星期六,华影半下午出门买菜,走到电梯口,遇到成晓琴跟一个送水的小伙子争吵。原来这个小伙子给狗妈家送完了水,在等电梯的时候闲着无聊,翘起脚来踹楼道的白灰墙,把墙上踹了一堆脚印。成晓琴看到了,就批评小伙子,让他把墙上的脚印擦掉。小伙子操着一口难听的河南话,还挺横,说,这墙又不是你们家的,我凭什么听你的。 成晓琴说,这墙不是我一家的,但是我们19层业主的,有我一份。 小伙子耍嘴皮子,说,我踹的不是你那份。 成晓琴说,别说你踹的是我们19层,就是踹别的什么地方,我也有权力管,你赶快擦掉了。 小伙子看到电梯来了,快速上了电梯,成晓琴拽他的胳膊没拽住,叹了一口气,自己找了一块湿抹布去擦墙上的脚印了。 华影当时就想,这个人平时不说话,没想到遇到这种事情,却较起真儿来了。她心里对成晓琴就很敬重了。要是公共场所大家都不爱护,这社会就没法正常发展了。华影是文化人,这个道理还是明白的。 后来,华影开车送华紫衣和张涛,看到车后面跟随着的江林,她就停了车,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让江林上车。江林把头伸进车内看了看,似乎对车有些恐惧,撒腿朝前跑去。 华影虽然挺同情江林,但王暄在面前的时候,她对江林也是淡漠的。如果她对江林热情起来,似乎故意显示自己的和善,跟王喧唱反调,那样子就会引起王暄的不满。华影不想跟王喧闹得不愉快。有一个周日,华影夫妇和王暄夫妇,结伴带着孩子去科技馆玩耍,没想到在滑梯玩耍的地方,遇到了江林。华影朝四周打量了一下,就看到成晓琴坐在一边长条椅子上,眼睛瞅着别处,并没有看到他们。但江林看到了,江林就兴奋地追在张涛和华紫衣身后,三个人从滑梯上一起滚下去,滚成了一堆。这时候,华影很担心张扬和王暄夫妻发现了江林,于是故意走到他们两个面前站住聊天,挡住他俩的视线。可没想到,华辉看到了江林,就惊讶地对张扬说,你们看,咱们邻居那个孩子也来了。 张扬和王暄一起朝那边看去,就看到三个打闹在一起的孩子。 王暄生气地说,他们来干什么?走,咱们带孩子去别的地方玩。 说着,王暄就朝滑梯那边喊,张涛、紫衣,我们走啰! 她这一喊,成晓琴转过身看去,看到王暄走进游乐场拽住了张涛和华紫衣的手,朝前面走去,而江林却盯住两个同学的背影,失落地站在那里。华影就看到成晓琴从椅子上站起来,朝江林走去。 华影急忙快走几步,像是做了贼,担心自己被成晓琴看到了。趁王暄和张扬不注意,华影狠狠地掐了华辉一把,低声骂,就你嘴贱!华辉还没反应过来,说干什么你?我哪儿惹你了?华影说,我早就看到对门的孩子了,你们能来玩,人家就不能来了?华辉明白过来,说谁不让他们来玩了?我啥话也没说。华影说,回家再跟你算账! 回了家,华影把自己对成晓琴的好感说出来,把对王暄的不满也说出来了。华辉听了,也觉得王暄做得太过分,说王喧是王暄,我们是我们,对吧?我们不过分就行了。华影叹气说,可我们跟王碹在一起,能说清楚了吗?华辉说,那以后让紫衣跟张涛分开?他们主动来找我们,有什么办法?华影不说话了。华影也知道女儿一时很难跟张涛分开,要是做得太明显,让王喧看出来,就伤和气了。 就在华影不知道跟王喧一家如何处理关系的时候,关于成晓琴的新闻,在塔楼传开了,一下子就改变了华影对成晓琴的看法,反面觉得王暄的做法有一定道理了。 传新闻的人,就是塔楼8层的一个女人,这女人也是刚搬来不久,原来跟成晓琴在一个小区。也真是巧合了,那天早晨成晓琴匆忙上班去,刚出了塔楼门口,突然听到有人叫她,最初以为自己听错了,愣神的时候,又听到叫她了,回头寻找,她禁不住吓了一跳。站在她身后的女人,竟然是过去小区的邻居。她的心一沉。 女人满脸惊喜,说,晓琴你也住这座塔楼?真是缘分呀,我听说你在外面买了房子,可没想到也在天通苑,还跟我一栋塔楼。你在几层? 成晓琴急于赶快走掉,于是不冷不热地说,住在十几层。哦,我有点儿事,先走了。 女人看出成晓琴的冷淡,住几层都不肯说,心里就很生气。很快,女人打听到成晓琴住在19层,在楼下跟几个女人聊天的时候,就把成晓琴过去的伤疤又揭开了。女人问闲聊的几个人,你们知不知道前几年发生的那起杀人案,被杀的是某大学的林处长?几个人当中有知道的,就忙点头,说,咋啦? 女人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宣布说,那女的就住在咱们塔楼19层。 自然,一些只看到新闻报道的人,就想亲眼看看成晓琴长得好不好看,是不是很诱惑人。看过后,都说这女人是有股骚味儿。 这下子,王暄更有说法了,对华影说,你看看,这样的家庭,能让咱们孩子跟他们混在一起吗?多亏最初我看得准。华影对成晓琴的看法就变坏了,毕竟他们都住在19层。你想,跟这样的女人住在一起,能对自己的男人放心吗?男人都是猫科动物,见了鱼腥气就管不住自己了。于是,华影在家里跟华辉议论到成晓琴的时候,就恨恨地骂,这女人晦气,离她远点儿。 但这时候的华辉,却对成晓琴宽容起来,说,你不是对她印象不错吗?有些事情,你别听谣传,我看她不像那么坏的女人。 华影就有了警惕性,瞪了眼说,你也会看?我还不了解你,苍蝇专叮有缝的蛋。 华辉曾经跟自己报社的一个女孩,有过一段时间的暧昧关系,华影对此仍耿耿于怀。华辉听出了华影的旁敲侧击,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隔日,华影带着华辉在天通苑小区寻找一个定点理发的地方。华影对华辉的头型很在意,说他的头发理不好,显得很难看。华辉的头型有点儿特别。过去在老房子住的时候,门口有一家小理发店,老板是安徽人,不管什么顾客进去了,脸上的表情总是很淡,看起来不热情。其实他就是那种表情的人。不过,安徽老板没有因为他的表情影响了生意,他的理发技术确实不错,去理发的都是老顾客。华辉一直在那个小店理发,只要换了地方就理不好。但是搬到了天通苑,离老房子实在太远,路上又堵车,华影就想在小区内寻找一家适合华辉的理发店。于是每一家理发店去理一次,比较哪一家理得最好。这天,华影和华辉就到了成晓琴打工的理发店了。 成晓琴穿着白色工作服,头上戴一顶白色四角帽,样子像医院护士帽,显得精神漂亮。华辉和华影进了店没认出成晓琴来,华影跟理发店的女老板说话,说你看我老公的头型,最难伺候,我们在院里走了几家理发店,都没理好,你给找个技术好的行不行?这时候,华辉看到有个空位置就去坐下了。成晓琴认出了华辉,也看出华辉的头型不好理,知道老板一定会指派她,于是不等老板说话,自己就走过去了。 女老板说,我们这位理发师的技术最好,保证你们满意。 华影就仔细看了成晓琴一眼,这一看就认出来了,愣了愣,过去拍了华辉的肩膀说,走,咱们去别的地方理! 华辉说,干啥你?我刚坐下,理一次看看。 华辉说话的时候,瞅了一眼对面的大镜子,也看到了成晓琴的面孔,他惊住了。华影拽了他一把,说你还愣着干啥?他机械地站起来,摘掉身上的白布,跟着华影出去了。 成晓琴把白布朝一边甩去,一脸的委屈,泪水夺眶而出。 女老板看出了一些奇妙,就对成晓琴说,你们是不是认识?好像…… 成晓琴说,大姐,回头我告诉你,我身体有点儿不舒服,回家休息半天。 ·7· 衣向东作品 塔楼十九层 6 成晓琴回到家,坐在阳台的茶几旁愣神。天气闷热,天空有些阴暗,似乎要下雨了。她努力不去回想过去,但过去的那些时光,此时却异常光彩地在她眼前晃动。 那是春天的一个阳光很好的上午,理发店的经理带着一位客人走进来。经理说,晓琴,快给林处长理发。她当时刚送走一位顾客,端起茶杯要喝一口水,听到经理的招呼,急忙走过去。其实,这时候理发室的客人并不多,旁边有两个理发师闲待了半天,经理招呼她,不仅仅因为她长得好看,她理发的活儿也干得不错。 被称为林处长的男人,三十多岁,戴一副眼镜,满脸的书生气。他对成晓琴微笑了一下,就坐在了她身前的椅子上。理发店经理就站在林处长身边,赔着小心跟林处长聊天,很明显这个林处长是有身份的人。林处长的目光盯住对面的镜子,看着成晓琴忙碌的双手,还有他的头型。有几次,他的目光从成晓琴脸上滑过的时候,流露出几分依恋,想在那里多逗留一会儿,却又觉得不妥,于是就略显慌张跳开去。成晓琴当然感觉到了。男人们遇到了有味道的女人,都想多看几眼,不是什么坏事。她已经习惯了这样慌张的目光。 理完发,林处长站起来对着镜子仔细瞅了瞅。嗯,挺好的,以后我就来这儿理发了,我的头不好理。经理就忙说,你尽管来就是了。晓琴,林处长以后来,你负责给他理发。成晓琴笑了笑。林处长走出理发店的时候,她送到了门口,说了声,林处长慢走。 林处长从来到走20分钟,她就跟他说了这么一句话。 大约过了两周,林处长又来理发了,是一个人来的。这时候距离下班时间还有几分钟,成晓琴和工作人员收拾好了自己的物品,正准备关门。林处长一头闯进来,几个理发师一句话不说,瞪着眼睛瞅他,那意思是说,没看到要下班了? 成晓琴认出是林处长了,忙迎上去,目光落在他的头发上,略有迟疑地说,林处长来理发吗? 第 1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9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19 章 成晓琴的疑惑是有道理的,林处长的头发还没有长起来。 林处长很随意地笑了笑,说,理发,我不喜欢留长发,给我赶赶边儿。哟,你们要下班了? 成晓琴撇了一眼身边的同事,说,没事,不差这几分钟。 其他人也认出了林处长,脸色暖起来,对成晓琴说,我们先走了晓琴。 成晓琴说,你们走,我锁门。 大约用了一刻钟,成晓琴就给林处长理完发。林处长站起来抱歉地说,耽误你下班了。离家远吗? 成晓琴说,还行,坐公共汽车六站地。 住在哪片儿? 白塔寺旁边。 林处长有些惊喜地说,咱们顺路,坐我的车走吧。 成晓琴犹豫了一下,说,不用了林处长,你忙你的。 林处长不容她推辞,说,别客气了,走吧。 成晓琴就坐上了林处长的丰田车。她后来才知道,其实林处长根本不跟她同路。林处长在下班的时候去理发店,也是设计好了的,这样就有理由和时间请成晓琴吃晚饭了。这时候他并没有去想要跟成晓琴之间发生点儿什么,他就是觉得这个女人很有味道,想跟她走得近一些,哪怕是能一起在茶楼消磨一些时光,也一定很温馨。但成晓琴拒绝了。丈夫比她下班晚,她要去幼儿园接孩子,还要回家做饭。其实,她坐上了林处长的车,心里就后悔了,下晚班的钟点儿,马路到处塞车,林处长的车像蜗牛一样爬着,还不如公共汽车快。 六站地,林处长开车走了一个小时,也跟她聊了一个小时。她这才知道林处长在某大学一个很有权势的部门当处长,理发店经理的儿子就是靠他帮忙才被招进了学校的。 她下车的时候,林处长要走了她的小灵通号码。 隔了几天,林处长在午饭前给她打电话,说他就在理发店对面的饭店等她。林处长当时要走了她小灵通号码的时候,她就知道他一定会给她打电话,所以并不感到意外。按说她应该拒绝林处长的,她跟林处长只是见了两面,况且到了她这个年龄,很容易感觉到林处长请她吃饭意味着什么。林处长喜欢她。喜欢她又能怎么样呢?这几年有不少男人喜欢她,有的甚至很痴情,但她都很好地应付过去了,不但没有伤了他们的自尊,还让他们对她多了几分尊敬。她相信自己跟林处长也会保持适度的距离。作为女人能被男人喜欢,尤其被有身份的男人喜欢,是很愉快的。当然,她对林处长的印象也不坏。 她说,好吧,我一会儿过去。 林处长在一个小包间等她,看到她走进去,他的脸竟然红了。那样子好像第一次单独约请女人。他让成晓琴点菜,成晓琴说中午时间短,你随便点两个,咱们说说话儿。他就点了两个凉菜和两个热菜,花了几十块钱。临走的时候,还把剩下的那个虎皮尖椒打了包。这一看似小气的举动,让成晓琴感觉很好。她觉得他不是虚荣的人,很实在。 再后来,林处长隔一周或两周的,跟她约见一面,都是上班日的中午。双休日她要忙完攒了一个礼拜的家务,还要照看孩子,没时间出门。最初她跟林处长见面,保持了一定的戒备心,把可能发生的事情提前考虑好了,比如要是林处长跟她说一些暖昧的话,或是触摸她的身体,她应当如何应对,等等。但后来她发现,自己准备的那些应对措施用不上,跟林处长聊天很轻松,林处长谈古论今,妙语连珠,能一直让她沉醉在快乐当中。她很喜欢听他讲历史中的女人故事,无论伤感悲切还是甜蜜幸福的,都能够打动她。林处长说到兴奋的时候,嘴里时常冒出一些英文单词和英文短句,她虽然听不懂这些英文,却被这些英文弄得满脸激动。她渐惭地被林处长的气质和才学迷住了。 林处长从她的崇拜中也得到了满足,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都很开心。 三个月后的一天中午,林处长约她去理发店附近的茶楼喝茶。她瞅了一眼堆满乌云的天空,觉得不像很快落雨的样子,况且理发店距离茶楼也就5分钟的路,快走几步就到了。她没带雨伞出了门。没想到刚走了半程,天空突然刮起了一阵黑风,紧接着密集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不给她一点儿躲闪时间。许多人的生活都是被类似的意外而改变了。 她气喘吁吁地跑进了茶楼的包房。林处长看到她的上衣湿漉漉地沾在身上,头发梢向下滴着雨水。他赶忙抓起了几张餐巾纸,去擦拭她的发梢和前额。她推挡开他的手说,没事的没事。这雨,说下就下了。 林处长说,别动,雨水都流进脖子下面了。 她笑了说,我自己来擦。 林处长不顾她的反对,一只手揽住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给她擦拭雨水。这时候,两个人的目光碰到了一起,他们相互看了几秒钟,林处长揽住她后脑勺的那只手,就用力向前拉了一下,她湿漉漉的身子自然地靠在了林处长怀里,然后仰起头来。她脸上的雨水很快被林处长吻干了。最后他们两张嘴严严实实地合在了一起。这时候,她的身子已经绵软得无法收拾了,林处长只好把她抱到了沙发上。 她没有任何反抗,甚至没有羞涩,一切都是瓜熟蒂落的自然状态。林处长在打开她裙子的拉链时,有些不得要领,她就推开他的手说,真笨。她替他解决了这个难题,让他的整个操作显得比较流畅。他做得很认真很扎实。她快活地呻吟着,身体时而蜷缩时而打开,这种全新的体验,让她得到了淋漓尽致的抽搐和颤抖。外面的雨哗哗下着,雨水在马路上流淌着,干渴了的泥土得到了透彻的浇灌,发出了吱吱的叫声。 结束了心灵和肉体的碰撞之后,各自收拾好了自己杂乱的形态,听着外面的雨声喝茶聊天。他们彼此没有说爱之类的话语,没有内疚和后悔的神色,也没有过多的拥抱缠绵。 他说,我很喜欢下雨天。 她说,我也是。 他说,我觉得像做梦,现在。 她说,我也是。 …… 两个人沉默了,只有沙沙的雨声,敲打着他们的心。 林处长跟成晓琴有了男女欢爱之后,不像有些男人那样没有节制,三天两头想着欢爱,他跟从前一样,有了空闲的时候,才约成晓琴出来吃饭或喝茶。他见了成晓琴,还是那种平静的自然状态,说笑一阵子,便带着愉快和满足离去了。欢爱并不是他跟她认识的目的。 成晓琴更敬重林处长了。有一个星期天,她早早做完了家务,在屋里闲坐,突然无缘无故地想念林处长了。她就给林处长打了电话。林处长你忙吗?我想见你。她在卧室内打电话,丈夫在外面的客厅跟孩子玩耍,因此她压低了说话的声音。林处长听了她的声音,以为她出了什么事情,忙约好了见面地点,匆匆赶过去。 见面地点约在一个宾馆大堂内。林处长见到成晓琴,就问,晓琴,有什么急事? 成晓琴叹了一口气,说,没事,就是想见你一面。 林处长看着她羞红的面容,松了一口气说,你坐在这儿等我一下。 林处长去了宾馆前台,她看着他的背影,知道他在做什么。果然,他回来的时候手里捏着一张房卡。走吧,咱们屋里聊。他对她笑了笑。 两个人刚进了房间,就搂在了一起。他们几乎同时伸出了胳膊,同时闭上了眼睛…… 外面的大门响了,儿子江林放学回来了,成晓琴从过去的回忆中睁开眼睛,这才感觉到自己的脸上已经流着泪水了,于是忙站起来去卫生间洗脸。 江林在她身后兴奋地喊,妈妈,我们的考试卷发下来了,我考了三个100分,就我一个人三个100分,过几天我们就放暑假! 7 成晓琴如实把她的事情告诉了理发店女老板,她已经做好了离开理发店的准备。没想到女老板特别理解成晓琴,说没事的,你走什么走?就在我这儿干,妨碍谁了?妈的×,那女的算什么东西,自己说不定当过婊子,还他妈装正经! 女老板的话粗了些,但成晓琴听了心里很感动。后来成晓琴才知道,女老板也曾经爱过一个男人,为这事她才离了婚,现在一个人生活。女老板就特别理解成晓琴至今对林处长的那份情感。 成晓琴最害怕自己的这些传闻,传到江林耳朵里,但是怕啥有啥。这天中午江林放学回来,很气愤地问成晓琴,妈妈,张涛也说我爸爸是杀人犯,我说我爸爸是得了很重的病死了,他不信。 成晓琴觉得一阵头晕,没想到躲来躲去,还是躲不过是非。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儿子解释,于是说,你现在别问,等你长大了妈妈再跟你说。你要是再问,我就打你的嘴! 江林看到妈妈的脸色很难看,就不敢再问了,把一肚子疑惑存放起来。 过了几天,江林放暑假了,在家里没人带,女老板就让成晓琴把江林带到理发店。女老板说,这儿不是公家店,没那么多规矩,让儿子过来写作业,咱理发店有空调呢。 成晓琴说,不用了大姐,那孩子淘气,来了捣乱。 第 1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0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20 章 成晓琴就让江林在家里写作业。江林暑假后就上二年级了,二年级上半年的课程,她已经给江林讲完,准备利用这个假期,把后半年的课程学完。成晓琴虽然只是高中毕业,但眼下辅导江林还是可以的。她还特意给江林买了日记本,要在假期里教会儿子写日记。这是她从一本书里得到的启示。这本书是童话作家葛冰和他妻子合写的,他的妻子是一位语文老师,也很有教学经验,这本书的名字叫《快乐家教方案》,介绍他们如何从小培养女儿葛竟的。他们的女儿葛竟,如今也是很有成就的童话作家。成晓琴看到这本书后,心里很高兴,她觉得书内的方法挺实在的。写日记对以后写作文帮助很大,这是书内说的。 暑假内,成晓琴对江林的管教就尤为严厉,让他尽快做完了暑假作业,然后给他讲二年级下半年的课程,给他买了许多跟课本配套的练习试卷,逼着他每天完成一份。除此之外,还要求江林在暑假内完成十篇日记。领先一步,就是成功的一半。这也是书上写的。但江林毕竟是小孩子,喜欢玩耍,成晓琴不在家的时候,就在客厅内玩他的恐龙和小汽车。有一次,成晓琴半下午回来检查他的学习情况,发现他在沙发上睡着了。她很生气,竟然学古人头悬梁的办法,让江林在阳台写作业,把江林的头发吊在阳台的晾衣杆上,然后在一边放了一个塑料桶,供江林撒尿用。 她说,你的头发不能离开晾衣杆;我一会儿还回来检查,离开了我就打你! 江林虽然在写作业,但耳朵一直听着楼道里的动静。暑假里,华辉专门休假了,跟张扬一家子结伴带着孩子们出去玩耍,今天去游泳,明天去钓鱼,让孩子们玩得很开心。这天,两个孩子钓鱼回来,用一只小塑料桶装了一些小鱼,还有很多漂亮的石子,在楼道内大喊大叫的,江林听见了,就想出去看热闹,可头发拽掉了,自己就系不上去了。正在焦急的时候,他听到楼道内传出了一阵录音机的声音,知道对门的连彰叔叔在家,而且一定敞开着家门。江林就有了主意,拽开了被系紧的头发出门了。 江林看着张涛和华紫衣桶里的小鱼,心里羡慕死了。可惜张涛不让他多看一会儿,提着小桶回家了。 江林就走到连彰面前,说,叔叔你帮我个忙好吗? 连彰笑着说,帮你什么忙?帮你钓鱼? 江林说,你到我家就知道了。 连彰犹豫了一下,看着江林。 江林说,我妈不在家。 连彰说,你这小崽子,让我到家里帮什么忙? 说着,跟江林进了屋。江林指着阳台晾衣杆上下垂的绳子。你帮我吊住头发,吊好了,不要让我妈看出来。连彰明白了,心里可怜江林,嘴上说,你妈可够狠的!江林说,我妈说了,不狠不成才。连彰把江林的头发吊起来后,给他带上了房门,听到身后的江林在喊,谢谢叔叔。连彰粗粗地叹了一口气,心里完全明白孩子他妈的良苦用心。 成晓琴回了家,江林要求她带他去钓鱼,可成晓琴哪会钓鱼?她就去了观赏鱼店,买了几条孔雀鱼,让儿子在屋内玩耍。孔雀鱼的大尾巴摇来摇去,真有点像孔雀开屏的样子,很漂亮。成晓琴还特意挑选了一条大肚子的母鱼,希望它能下鱼崽,给江林带来快乐。 果然,母鱼只过了两天,就生了小鱼,等到成晓琴发现的时候,有几条已经被母鱼吃掉了。成晓琴急忙喊江林,两个人守候在鱼缸边,母鱼生了鱼宝宝,他们就捞到另一个玻璃杯内。鱼妈妈竟然生了18条鱼宝宝,里面还有一条残疾鱼宝宝。这条残疾鱼宝宝,生下来的时候,身子就蜷缩着伸不开尾巴,游动起来只能原地转圈。 成晓琴就啊哟了声,说,生了个残疾宝宝。 江林很心疼残疾宝宝,他发现那些小鱼宝宝都在水上面玩耍,谁都不跟残疾鱼宝宝在一起。江林替它伤心。每天早晨醒来,江林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看残疾鱼宝宝,希望它在夜间突然伸直了尾巴,游到水面上来。但是每天他都失望了。他看着孤独的残疾鱼宝宝,说,别焦急小宝宝,我在陪你玩呢,勇敢点儿,使劲游上来!残疾鱼似乎听懂了江林的话,真的开始加速游动,努力地向上升起,但是刚刚升起来,就又一头栽下去。 一个星期后的一天早晨,江林发现残疾鱼宝宝死了。他惊恐地喊叫,妈妈妈妈,残疾鱼宝宝死了……说着,他就哇地哭了。 江林把心思都用在残疾鱼宝宝身上的时候,张涛和华紫衣在父母的带领下,已经去大连海边玩耍了一周,带回来大量的贝壳。两个孩子为了炫耀他们的贝壳,竟然把大大小小的各色贝壳,摆放了半个楼道展览。无疑,这对江林是个很大的诱惑。 江林趁妈妈不在家,就跑到了连彰屋内,说,叔叔你去过海边吗?会捡贝壳吗? 连彰说,去过,我曾经在海南,捡了这么大的一个贝壳,比一顶草帽还大。 连彰比划着,把江林惊得瞪大眼睛。 江林说,那叔叔……你能不能带我去捡贝壳? 连彰说,行,不过要让你妈妈同意才行。 连彰说着,拧了江林的脸蛋一下。连彰只是说着玩的,知道江林的母亲不会同意。就在这时候,成晓琴从理发店回来检查江林的作业,看到江林在连彰的客厅内,就气愤地喊,林林,谁让你出来的?回家! 江林吓得跑出连彰的屋子,嘴里却说,妈妈,叔叔要带我去海边捡贝壳,好不好? 成晓琴抓住江林的胳膊,连拖带拽弄回了家,还没关严门,就狠狠地抽打江林了。她说,我让你乱跑,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要答理那个人,你还去他家里,气死我了你! 江林哭着,还在请求说,我要到海边捡贝壳,张涛和紫衣捡回来好多贝壳…… 之后,江林的请求被哭声淹没了。 连彰沉重地关上了门,狠狠地击打着沙袋子,他为这个没有父亲的孩子心疼着。当天晚上,连彰没睡好觉,耳边总响着江林的哭声。 第二天,连彰早早起了床,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李,然后去敲成晓琴的门。成晓琴从门镜中看清了连彰的脸,就隔了门问他有什么事情。 连彰说,你开了门再说。 成晓琴打开一条门缝,连彰抓住门朝里走,成晓琴急忙关门,说,有啥事就在外面说。 成晓琴不让连彰进门,也不想跟连彰有来往。本来人们对她的非议就很多,连彰是个单身汉,又跟她对门,要是跟他来往了,又会生出许多是非。但是,连彰却执意要进去,不顾成晓琴的反对,用力推开门,走进了客厅。江林听到动静跑出来,连彰对他说,你到一边去,我跟你妈妈有话说。江林急忙缩回自己房间,耳朵却竖在那里听。 连彰说,你的事情我听说了,我知道你怕我进来,别人说三道四的。我今天告诉你,我连彰是独身主义者,要结婚我早就结了。我今天来,想跟你谈谈你儿子的事情。 成晓琴愣住了。江林咋啦?他要跟我谈论江林的事?这样想着,成晓琴就说,你说吧。 连彰说,我看出来了,你对儿子管教很严,希望他能学习好,将来有出息,可你不懂,他这个年龄,玩耍是很重要的一部分,而且跟着成年男人玩耍尤其重要……我的意思是说,孩子从小只跟着母亲,他的性格中就会缺少父亲的那部分。你别生气,听我说下去,孩子是需要吸收父亲那种男人的阳刚之气,我不想给你儿子当父亲,但我可以带他玩,给他男子汉的那部分力量,所以我希望你能答应,让我带孩子出去玩。 成晓琴终于听明白了,忙说,谢谢你,不需要,我儿子不愿意跟你玩,好了你走吧。 成晓琴推连彰出门,江林却从里面跑出来,说,妈妈我愿意跟叔叔出去玩。 江林刚跑到连彰面前,就被成晓琴猛地一拽,摔倒在地上,随后又踢了两脚,江林就咧嘴哭了。 连彰有些气愤,说,你这个人真固执,我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你还不答应,今天我就要带他出去玩,出了事你去法庭告我好了! 说完,连彰抓起地上的江林,把他夹在腋下,大步出了门。成晓琴一时被弄蒙了,站在那里愣神,等到反应过来追出去,已经不见两个人的影子了。 这一天在理发店内,成晓琴的脑子就乱糟糟的,倒不是因为担心江林的安全,她是在想连彰这个人。到了傍晚,仍不见江林回来,她有些焦急了,想打电话,这才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连彰的手机号码。 晚饭后,成晓琴家的电话响了,是儿子江林打来的,江林在电话那边兴奋地说,妈妈,我到了大海边,可好玩了,我捡了好多贝壳,叔叔说,还要带我玩两天。 成晓琴一惊,忙问,林林,你在哪儿?这么晚还不回家? 江林说,在北戴河,我们住大宾馆了。 成晓琴怔怔地愣在那里,她没有想到连彰能带着江林出了北京,跑到了北戴河,这个人真是疯了! 8 连彰和江林真的在北戴河了。连彰要满足江林的愿望,到海边捡贝壳,最近的地方就是北戴河。他想好好让这个小崽子快乐一次。 成晓琴在电话里对连彰说,你明天赶快把林林带回来。 连彰说,不慌,我们要在这住一周。 第 2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1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21 章 成晓琴说,不行,你明天必须把他送回来! 连彰笑了,说,有本事你来把他带回去,反正我要在这儿住一周。 成晓琴气愤地说,你以为我不敢去呀?你不回来我报警了。 连彰忙说,要报警就要趁早,赶快放下电话报警吧。 说完话,连彰就把电话挂了,气得成晓琴在屋内转了一圈。我报警,抓了你回来,你这个骗子,你看我敢不敢报警!她唠叨了半天,就是没有行动。 第二天,成晓琴在理发店心神不宁,女老板看出来了,就问原因。成晓琴说了,女老板就笑,说你担心啥?挺好的,就让他带你儿子好好玩。哎,这家伙是不是对你有点儿那个?成晓琴说,他是个独身主义者,都快四十岁了。不行,大姐我要请两天假,要去把孩子找回来。女老板当即答应,说好好,你不放心儿子,就去把他领回来。 成晓琴坐火车去了北戴河。其实她心里知道,自己不是担心江林的安全,就是突然想去北戴河看看。 她找到江林和连彰的时候,两个人正把身体埋在海边的沙堆里。江林最先看到了成晓琴,他愣了片刻就跳起来,说叔叔你看我妈妈来了。连彰躺着没动,以为是江林骗人,这小崽子跟他混熟了,开始逗他玩儿了。后来他看到江林飞奔而去,这才从沙堆里撑起半个身子,朝不远处看去。天咽,这女人真的来了!他看到江林跑过去,一下子扑进了她的怀里,差点儿把她扑倒了。她看样子心情不错,竟然抱着江林转了两圈,最后一起倒在沙滩上。 江林说,妈妈,走,你看我刚捡的贝壳! 江林拽着她朝前跑,快到连彰身边的时候,连彰才从沙堆里用力扭动身子爬出来。江林把他埋得太深了。 他面对成晓琴,有些不好意思。成晓琴微微低头,抿嘴笑了。 连彰说,呵,说来就来呀! 成晓琴说,我怕你把我儿子拐卖了。 江林可不管两个大人此时是什么心情,迫不及待地拽着成晓琴欣赏他捡的贝壳。 连彰给成晓琴又开了一个房间,说既然来了就待几天,反正理发店的工作,多个人少个人没关系。成晓琴没有反对。 以后的几天,三个人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太阳很热的时候,连彰就带着江林在海边钓鱼,他的钓鱼技术还真不错,常常让江林兴奋得大呼小叫的,这时候的成晓琴,就一个人坐在海边礁石上,望着远处的海出神。太阳淡的时候,连彰就带江林在海边游泳,成晓琴就坐在沙滩上,看着水中一高一矮的两个男人欢笑着。连彰学着老乌龟的样子,驮着江林游动,时常因为人仰马翻,乐成了一团。成晓琴忍不住笑,他们身边游泳的男女看到了,也快乐地笑。自然,那些欢笑的人,把这三个人看成了幸福的一家了。 连彰终于看到了成晓琴的笑容了。他说,你笑起来很美,就像满天彩霞,灿烂绚丽。 连彰劝成晓琴也下海游泳,甚至给她买了游泳衣,但成晓琴就是不答应。有一次,连彰和江林趁她不注意,突然把她推进水里,她从水里爬起来就朝沙滩上跑,连彰试图拽住她,她却对连彰变了脸色,说,别胡闹! 连彰知道她仍旧没有摆脱过去的阴影。 从北戴河回到北京,成晓琴也又回到了自己的生活轨道,一脸的严肃。她还专门叮嘱了儿子江林,唯恐儿子把他们跟连彰在北戴河玩耍的事情说出去。 开学后,江林升二年级了。开学没几天,老师就让学生们学写一篇日记,内容就写暑假里的事情。江林在北戴河的时候,成晓琴每天都教他写一篇日记,已经提前走了一步,所以很快就写好日记交给了老师,日记里有很多字都是用拼音写的。老师看完日记,问江林,这篇日记是你自己写的?江林点头。老师觉得江林不像撒谎的样子,就让他在班里给同学们读了这篇日记。 9月18日 星期日 晴 今天是中秋节,月儿很圆。 妈妈给我吃了月饼。妈妈说:“月饼是圆的,表示团圆的意思。”妈妈还说:“今天晚上许多亲人和朋友团圆在月儿下面吃月饼。” 我想起了我的朋友残疾鱼宝宝。 暑假的时候,妈妈给我买了三条孔雀鱼,里面有一条鱼妈妈,到我们家三天,就生了18条鱼宝宝,很可爱。可是有一条鱼宝宝,生下来就是残疾,尾巴伸不直,不会游泳,总是在那里原地转圈,游不到水面上。因为它残疾了,其他鱼宝宝都不跟它玩耍,我真替它焦急。每天早晨我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残疾鱼宝宝,希望它在夜里能够突然伸直了尾巴。一连几天,它还是那个样子。我就告诉它说:“我们楼的小伙伴也不跟我玩,咱俩做好朋友,一起玩好吗?”残疾鱼宝宝好像听懂了我的话,点点头。就这样,我每天都要陪残疾鱼宝宝玩一个小时,鼓励他勇敢地游起来。有几次,残疾鱼宝宝努力地向上游呀游呀,可是刚升起来就又沉下去了。 过了几天,残疾鱼宝宝死了,我很伤心,我再也没有好朋友了。 看着月亮,我想要是现在残疾鱼宝宝还活着该多好呀,我给它吃月饼,让圆圆的月亮落在水里,给它玩耍…… 江林读完了日记,老师站在讲台边哭了。许多同学看到老师哭了,也就哭了。老师说,江林,你的日记写得太好了。 课间的时候,老师把江林叫到了办公室。老师说,江林,你是不是真的没有小朋友玩? 江林说,我们楼的同学不跟我玩,说我没有爸爸。 老师问,是谁说的? 江林说,张涛和华紫衣。 老师就找张涛和华紫衣谈话。江林读完日记的时候,张涛和华紫衣都流泪了,老师看得清清楚楚。老师没有批评他们,只是诱导他们说,老师问你们,江林写的日记感不感人? 张涛和华紫衣一起回答,老师——感人—— 老师说,那你们说,鱼宝宝们不跟残疾鱼宝宝玩耍,对不对? 两个孩子又齐声回答,老师——不对—— 老师说,那好,你们作为江林的同学,应该不应该跟江林一起玩耍? 两个孩子不假思索地回答,老师——应该—— 从这以后,张涛和华紫衣就偷偷跟江林在一起玩耍了。为了躲开父母的耳目,他们跑到小区一个网球场内,踢球或是滑旱冰,不管是玩什么都很开心。不过这种快乐日子没几天,他们的父母就发现了,各自带回家训斥: 成晓琴对江林说,别人不跟你玩,你死皮赖脸跟着干啥? 江林说,他们跟我玩了…… 王暄和华影把两个孩子叫到一起训斥。王暄说,我告诉你们不跟他玩,怎么又跟他在一起玩了? 张涛说,残疾鱼、残疾鱼死了! 王暄莫名其妙,就说,什么残疾鱼? 华紫衣说,就是江林的残疾鱼,我们老师说了,残疾鱼没有朋友就死了…… 两个孩子说不明白,但王暄听出来了,这里面有老师的事情。第二天中午,王暄去接孩子的时候,遇见他们的老师,就问了。因为站在学校外,身边有许多孩子的家长,老师别的没多说,只是说江林同学写了一篇关于残疾鱼的日记,同学们都很感动,知道相互之间要团结友爱,等等。王暄大致听明白了,只是没理解透彻。她回去告诉华影,说老师夸赞了江林的日记写得好,你和华辉都是文化人,赶快辅导两个孩子写日记。于是,每个周六上午,华影或者华辉就给张涛和华紫衣辅导日记,到了休息的时候,就把他们关在王暄家的大客厅内玩耍,不许他们出屋子。 张涛和华紫衣被父母看得紧了,就又想出了办法,跟江林相互留了电话号码,趁大人不注意,就给江林打电话。王暄有时发现了,问他给谁打电话,张涛说给同学,问老师留了哪些作业。但是次数多了,就引起了王暄的注意。王暄翻出了张涛的电话号码本,这个电话号码本是她给张涛的,把父母的电话和手机号码都记在上面,还有华影和华辉的,告诉张涛万一遇到急事,就拨打这些电话。王暄很容易就在电话本上找到了她不熟悉的一个电话号码,拿起电话拨打过去。 那边接电话的是成晓琴,她说,喂,哪里? 王暄问,你是谁? 第 2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2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22 章 成晓琴说,我是晓琴,你是…… 王暄急忙放下电话,跑到华影家里,把事情告诉了华影和华辉。她说,你们看看这两个孩子,我们管得这么紧,还是被那个坏孩子拉拢去了。两家父母商量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好办法,只好决定剥夺了孩子打电话的权利。 华辉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说,好像我们对孩子太不了解了,教育孩子的方法有偏差,抽时间我好好跟他们聊聊。 ·8· 衣向东作品 塔楼十九层 9 华辉说得对,他们确实不了解自己的孩子了。他们不允许孩子们在楼道和楼下玩耍,却管不住孩子们在学校一起玩耍。孩子们之间的心,比他们父母之间的心更容易沟通。 有一天中午,江林回家看到成晓琴躺在床上,就说,妈妈你怎么啦? 成晓琴说,妈妈感冒了,饭已经做好了,你自己吃。 江林很懂事地说,妈妈病了,赶快去医院吧。 成晓琴想教育孩子好好学习,于是就说,妈妈哪有钱去医院?妈妈要你好好学习,长大了挣钱给妈妈看病。 江林吃过午饭去了学校,就对张涛和华紫衣说,你们能不能借钱给我?我妈妈病了,没钱去医院。 江林平时看到张涛和华紫衣口袋里装过钱的。张涛和华紫衣忙把兜里的钱掏出来,三个人数了数,也就十几块钱。张涛说,我爸爸说了,现在医院太黑了,我感冒去医院,花了一千多块钱,这些钱不够。 江林说,一千多块?好多呀。 张涛说,我爸爸有钱,我回家给你拿。 华紫衣也说,我爸爸也有钱,我知道放在哪儿,张涛,你回家拿500块钱,我也拿500块钱。 两个孩子撒腿就跑回了家,这时候双方的父母都上班了,他们很容易就拿到了钱,交给了江林。这个下午,三个孩子都被自己的举动感动着,幸福得不得了。 到了晚上,张扬最先发现抽屉里的钱少了,他的钱是有数的。他以为是王暄拿走的,很随意地问王暄下午买什么东西用钱了。王暄愣了,说没有用钱呀?张扬就觉得是个问题了,怀疑是儿子拿了钱。张扬这个人虽然很有钱,自己也舍得给儿子花钱,却不希望儿子乱花钱,平时只给儿子一些毛票子。做父母的,都希望孩子养成个好习惯,将来有出息。 张扬和暄就把张涛叫到面前审问。张扬说,涛涛拿爸爸的钱了? 张涛摇头。张扬和王暄交流了一下眼色,他们从儿子的神态上,看出这钱是儿子拿走了。小孩子撒谎,就像一碗清水里藏了一粒黄豆,看得清清楚楚。 王暄就说,涛涛不说谎,妈妈知道你拿了钱,告诉我拿钱干啥用,我们不批评你。 张涛仰起脸来,说,你们别问,问我也不说,华紫衣也不说。 张涛无意中把自己的同伙暴露出来。王暄有些吃惊,就问,华紫衣也拿了家里的钱啦?是不是? 张涛说,我们都拿了500块钱。 张扬和王喧忙去了华影家。华影看到夫妻两人一脸严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俩怎么啦?吵架了?王暄看了看身边的华紫衣,说你们俩过来。华影和华辉离开客厅,四个人进了华辉的书房。张扬说,你看看你家的钱少没少?张涛说他和紫衣每人拿了家里500块钱,拿钱干什么,张涛死活不说。华辉一惊,忙看自己放在大衣柜抽屉里的钱,果然少了500块。四个人沉默了半天,都觉得问题很严重,这么大的孩子就学会偷钱了,这还了得!好半天,张扬才说,要不你们问问紫衣,看她会不会说? 于是四个人走到客厅问华紫衣。华紫衣也不说。华影忍不住伸手给了孩子一巴掌,喊道,你说不说?不说打死你! 华紫衣说,我和张涛说好了,打死我们也不说。 华影真的抓过了女儿狠狠地打。她很少这么打女儿。华紫衣哭叫着,嘴里说,打死也不说,就不说! 这时候,他们听到了敲门声,华影停下手来喘粗气,华辉去打开了门。门口站着成晓琴和江林。屋内的人都惊讶地看着母子俩。原来,江林晚上回家高兴地把钱拿给成晓琴,说妈妈我有钱了,你快去医院吧。成晓琴看到儿子手里有这么多钱,非常惊讶,就审问江林。最初江林也是不肯说,只是说他跟同学借钱给妈妈看病,长大了再挣钱还给同学。后来成晓琴就吓唬江林,说,你要是不说实话,妈妈现在就去死!江林吓得赶快说出来了。 成晓琴站在华影家门口不说话,对着江林的后背用力推了一下。江林慢慢地走进客厅,把手里的1000块钱放在沙发上,看了华紫衣一眼,转身出屋。 满眼泪水的华紫衣,竟然拿着钱追上江林,说,你不给你妈妈看病了? 成晓琴一把抱住了华紫衣,说,阿姨没有病,谢谢你小紫衣。 说着,成晓琴满眼的泪水涌出来,急忙拉住江林走了。 四个父母明白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呆呆地看着华紫衣。他们没有想到让孩子给上了一课。四个父母都觉得应该好好商量一下了,他们让孩子睡下后,坐在华辉的书房内开会。华辉说,我早就说了,咱们对孩子了解不够,现在的孩子成熟早,不能按照老办法教育孩子。张扬和王暄点头,说你们有文化,那你们说怎么教育?华辉说,孩子们有爱心,这是好事,我们不能责备他们,这事就这样了。张扬和王暄又点头。华影说,孩子们喜欢在一起玩,就让他们玩吧,只要咱们注意观察他们的变化,及时纠正一些不良的习惯就行了。 王暄叹了一口气,说,反正管也没用,我没想到小孩子们这么较劲儿。 事情就算定下来了,他们原则上允许孩子们跟江林一起玩耍了,也不反对他们跑到连彰家里击打沙袋子。自然,成晓琴也看出了事情的变化,对江林的禁令也取消了,允许江林把张涛和华紫衣带回家玩耍。节假日,孩子们在她家玩到开饭的时候,她就留住张涛和华紫衣一起吃饭。那两家的父母,明知道孩子在成晓琴家吃饭,也不阻拦,随孩子们高兴吧。成晓琴是做饭的高手,张涛和华紫衣在那里吃了两次,竟然吃上了瘾,到了吃饭的时候,主动要求说,阿姨我们在你们家吃饭吧。成晓琴就说,好好好,你们一起写作业,阿姨给你们做饭。 不过时间久了,王喧和华影两家就不好意思了,批评孩子们不要再去江林家吃饭。张涛就对王暄说,成阿姨家的饭好吃,比你做得好吃。张扬说,好吃好吃,能怎么好吃?张涛说不出怎么个好吃,就说,比你带我去饭店吃的还好吃。 张扬就笑了,对华辉说,真是怪了,我就不知道她做的饭好吃到什么地步。 王喧挖了张扬一眼,说,是不是你也想去吃? 华影和华辉都笑了。笑声中,他们对成晓琴的某些问题,似乎原谅了许多。 有一天,成晓琴午后要下楼去理发店,看到一个老太太坐着一辆轮椅,牵着三条狗在电梯门口转悠。成晓琴一看就知道,这老太太是狗妈或狗爸的母亲。 成晓琴以为老太太要乘电梯下楼,就说,大妈你是不是不敢上电梯?我帮你吧。 老太太听到后,一句话不说,摇着轮椅又朝东边楼道走去。成晓琴犹豫了一下,自己就乘电梯下楼了。可是到了傍晚下班回家,她发现老太太还牵着三条狗在楼道转悠,这就让她吃惊了。 成晓琴走到狗妈门口,说,大妈你咋啦?是不是打不开门呀?用不用我帮你? 老太太不说话,摇着轮椅又要躲开,成晓琴就挡住了轮椅,故意说,大妈你会说话吧?你到底去谁家里?在这个门口转悠了一个下午,可别让人当成了小偷,你要是再不说话,我就报警了。 她这么一说,老太太紧张了,也说话了。老太太说,这是我儿子家,我咋是小偷呢。 成晓琴听出老太太是外地口音,就说,你儿子呢?他们不在家? 老太太紧张地看着成晓琴,又不说话了。成晓琴仔细一想,估计老太太的儿子和儿媳对她有叮嘱,不能跟外人说话。成晓琴平时也教育儿子不能跟陌生人说话,单独在家里的时候,谁叫门都不能开。 成晓琴就说,大妈你放心,我就是19层的,你有什么事情要帮忙就告诉我。 第 2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3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23 章 老太太犹豫了半天,才说,我昨能相信你? 就在这时候,成晓琴看到连彰出了电梯,忙叫住了他,对老太太说,你看大妈,这个人也是19层的,他住在那个门,我住在他对门,我们两个都在这儿,你说吧。 老太太看了看连彰。连彰说,大妈没事,你就说吧,你看我用钥匙打开我家的门,对吧?我就住在这儿。老太太这才说出了遇到的问题。这几天,狗妈狗爸到外地办事了,就把狗爸在陕西的老妈接来,专门照看家里的三条狗,没想到他们刚走了一天,老太太牵着狗出门遛狗,把钥匙丢在屋内了。 连彰说,这好办,我让物业的人来给你把门锁砸开。 老太太一听砸门锁,忙说,不行不行,谁都不能进我儿子家。 连彰说,我们不进屋子,就让物业的人给你开门,物业的人你知道吧? 老太太说,什么人都不行。 成晓琴想,最好能跟老太太的儿子联系上,问一问别的地方还有没有钥匙。成晓琴问老太太知不知道儿子的手机,老太太从兜里掏了半天,掏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儿子的手机号码。成晓琴就把老太太和三条狗,带进了自己家,给狗爸打电话。电话拨通了,成晓琴把情况告诉了狗爸,狗爸说他们手里还有钥匙,明天就回家了。成晓琴一听,就说那好吧,让你妈在我们家住一天,别砸门锁了,你跟你妈说话,我说她不相信。 成晓琴把电话给了老太太,狗爸在电话里对老太太说,妈,没事,这个人你可以相信,是好人,你在那儿待一晚上,我们明天就回家了。 老太太和三条狗在成晓琴家里住了一夜。三条狗因为换了地方,晚上不好好睡觉,不停地叫唤。隔壁的王暄就奇怪,成晓琴家里什么时候也养了几条狗。到了第二天,江林上学校兴奋地告诉张涛和华紫衣,昨夜狗爸家里的三条狗,在他家睡觉的,就跟他睡在一个屋子。 王暄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王暄对张扬说,隔壁那女人,其实心眼儿不错。 狗爸和狗妈回来后,很感谢成晓琴,两个人去成晓琴家里,送了一些礼物给江林。聊天中,狗妈告诉成晓琴,她怀孕了,要把家里的狗送人,问成晓琴要不要一条给孩子。成晓琴说,我连人都照顾不过来,哪有精力照顾狗。 狗妈就把三条狗送了朋友。 后来,狗妈和狗爸不管在楼道或是院内见了成晓琴,老远就打招呼,热情极了,弄得成晓琴挺不好意思的。 慢慢地,狗妈的肚子隆起来了,她见了19层的三个孩子,竟然很亲热地跟他们说话,逗他们玩。要做母亲了,她的性格发生了变化。孩子们也忘却了过去狗妈的厉害了,这天在楼道见到了狗妈,就围上去打量她的肚子。 江林说,阿姨你肚子里有小宝宝了? 狗妈特幸福地点头,说,是呀,有小宝宝了。 华紫衣说,结婚才能生小宝宝,阿姨结婚了? 狗妈说,阿姨早结婚了。 张涛说,当新娘才是结婚,阿姨你没当新娘呀? 狗妈笑着说;阿姨早就当过新娘了。 孩子们都笑了,喊道,阿姨骗人,我们怎么没看到你当新娘? 连彰敞开着门,听到了孩子们跟狗妈的对话,一个人在屋里笑了,说,这群小崽子们! 虽然王暄和华影见了成晓琴,彼此仍不打招呼,连彰对张扬和华辉两家子仍有看法,但很明显,19层的邻里关系有些破冰了。 10 转眼到了初冬季节,江林已经早早地在台历上,把成晓琴的生日标出来。还有半个月的时间,江林已经等不及了,恨不得让她现在就把蛋糕买回来。她每次过生日,儿子都闹着要她买蛋糕吹蜡烛,她都照做了,其实都是为了儿子快乐。 母子俩能拥有的快乐日子,实在不多。 一个周五的晚上,成晓琴辅导江林做了一张试卷,江林就在台历上又划掉了一天,然后嘴里重复了关于蛋糕的话题后,就睡下了。成晓琴开始做家务,把江林穿了一周的校服洗了,又收拾厨房,忙活到了10点钟。准备睡觉的时候,她打开了大门,把收拾的两塑料袋子垃圾,放到了门口外的楼道上。垃圾在屋内放一晚上,气味太大。 就在成晓琴关上门的同时,她闻到了一股刺鼻的煤气味。哪来的煤气味?她跑到厨房检查了自家的煤气管道,到处闻了闻,没气味。哟,那煤气味可能是楼道里的?她犹豫了一下,再次打开门。这次她闻仔细了,就是从楼道里传来的。她想,楼道哪来的煤气味?会不会是谁家的煤气泄漏了?她穿上鞋出了屋子,翕动鼻子顺着气味走去,就走到了隔壁的门口。她小心地把鼻子凑到门缝,闻了闻,没错,煤气味是从王暄家里传出来的。 成晓琴回了屋子,站在客厅愣了一会儿。隔壁家里有没有人?要真是煤气泄漏了,不出大事了?可她又不好去敲门,万一人家煤气没事,就尴尬了。她进了卧室,脱掉衣服躺在床上,想来想去,还是心里不踏实,潜意识告诉她,那煤气味儿很像是煤气泄漏,要不没那么大的味道。 她披了件上衣又起床了,去了江林房间,把睡着的儿子推醒了。儿子迷迷糊糊很烦躁地说,我没尿。 她说,不是让你撒尿,你起来给你同学张涛家打个电话。 江林睁开惺忪的眼睛,说,干什么? 你就问问张涛,老师布置了什么作业。 老师让我们抄词,抄三遍,还有数学乘法题,我都知道。 起来!我让你问你就问,你就说你忘了作业。 江林不情愿地起了床,给张涛家拨通了电话,响了半天没人接。成晓琴的心一沉。江林,你知不知道张涛在家不?江林说我哪儿知道,晚上放学的时候,他爸爸用车接走的,没跟我玩。江林说完,又上床睡去了。 成晓琴觉得事情有些复杂了,想了想,她出屋去敲连彰的门。连彰在客厅看电视,开门一看成晓琴站在门口,那份吃惊就不必说了。连彰说,哟,是你呀,有事情说吧,别进门了,免得别人说三道四,对吧? 成晓琴说,我不跟你贫嘴,你出来闻闻,隔壁那家门缝,有煤气味儿,我给他们家打电话,家里没人接,会不会是煤气泄漏了…… 连彰明白了,笑着说,你操这个闲心干啥?他们这种人,应该吸点儿煤气。 成晓琴说,你什么人呀?要真是煤气泄漏,咱们19层都得遭殃。 连彰说,他们家里没人,我有什么办法? 连彰说完,突然有了主意,走到隔壁去敲华影家的门,问问华影怎么办,他们两家子关系好。但敲了半天,华影家也没人。连彰就让成晓琴回去睡觉,说明天是周六,这两家子肯定又一起到郊外或者什么地方玩去了。说着,目光落在成晓琴身上。成晓琴出门的时候,上身虽然披了件衣服,但下身只穿着睡裤。他说,快回去吧,天凉,别感冒了。 成晓琴走近了王暄家门口,感觉煤气味更大了。她焦急地看了看连彰,说,你知道他们两家子哪个人的手机号吗?找到一个人就行。 连彰说,我哪知道他们的手机,人家能把手机号告诉我?他们眼里哪有咱们这些人。 连彰说到这里,突然气愤起来,说,回去睡觉,管他呢,我他妈不操这个心! 成晓琴一把拽住连彰,说,你不能走,咱俩把门锁砸开,进去看看。 连彰说,你别拽我,拉拉扯扯的,让别人看见了,说不清了。砸门锁?你砸吧,人家丢了钱,你负责! 连彰甩开成晓琴,进了屋。成晓琴气愤地说,连彰,你真不是东西!好,我找别人去! 成晓琴去敲狗爸家的门,狗爸狗妈都出来了,听成晓琴说完,狗爸就把狗妈关在屋里,怕煤气味熏了她。狗妈可是怀了小宝宝了。 第 2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4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24 章 狗爸说,好办,给物业打电话,让他们来处理,煤气泄漏可是大问题。嘿,气味不小。 成晓琴说,这个钟点了,给物业打电话,他们也要20分钟能来,万一……不能等了,来,你家里有铁锤吗?把门锁砸开,出了事情我负责! 狗爸说,我家里没工具。 这时候,连彰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一把大铁锤,情绪低落地说,好好好,你既然要砸锁,那就我砸吧。 连彰刚举起锤子,成晓琴一下子拦住他。她把自己的上衣脱下来,缠在了门锁把手上。她说,万一砸出火星来,就爆炸了。连彰看了看她的衣服,犹豫了。她说你快砸呀,磨蹭什么?连彰就砸了,三下子砸开了门锁,然后拉开一道门缝。 刺鼻的煤气味,让他后退了一步。 这时候,成晓琴要进屋子,连彰一把抓住她,说别动,我回屋子拿条湿毛巾。 连彰跑回屋子的时候,成晓琴已经冲进了王暄家,嘴里还在喊,张涛,张涛在家吗? 成晓琴进了卧室,一下子惊呆了,王暄躺在床上,张扬躺在卧室厕所的门口。成晓琴掉头跑到了张涛房间,抱起床上的张涛朝外跑,嘴里喊叫,快来人,来人—— 连彰和狗爸用湿毛巾堵着鼻子跑进客厅,成晓琴把张涛塞到连彰怀里。连彰说,给你湿毛巾。她没理会,对狗爸说,去厨房看看煤气,说完转身跑回大卧室。 狗爸去了厨房,一看就明白了,他们炉灶上放着烧壶,水烧开后溢出来浇灭了灶火,煤气就一直开着。 狗爸关了煤气灶开关,成晓琴和连彰已经把张扬和王暄拖到了屋外。但是成晓琴出了屋子,却一下子晕倒在楼道里。 狗爸忙着打电话叫救护车,连彰抱住成晓琴,一个劲儿用湿毛巾擦她的脸,说,成!成!小成! 成晓琴没有大事,只是出了屋子被风一吹,头昏了。她在连彰的摇晃中醒过来,看了看身边躺着的一家三口,突然想起另一件事,对连彰说,快,你去把华紫衣家的门锁砸开! 连彰有些疑惑,说,她家的煤气不会也泄漏了吧? 成晓琴气愤地说,让你砸你就砸! 连彰就砸了。进屋一看,屋里没人。 成晓琴、连彰和狗爸,都在医院陪着,几个人折腾了一夜,王暄一家没事了。到了第二天中午,他们一家就出院了。不用说,他们内心的那份感激和内疚,无以言表。 回到了家,几个人才想起在家留守的狗妈跟江林,还一直待在华紫衣家里,华紫衣家的门锁还没换上去。张扬就给华辉打手机,知道华辉—家去了华影妈妈家里了,这才放了心。 成晓琴说,要是我知道他们的手机号,就不用砸门锁了。 成晓琴无意中的一句话,让张扬和王暄听了,心里很愧疚。是呀,邻居们要是相互知道联系方式,有了急事就好办了。 华辉一家回来后,张扬和王暄把事情经过告诉了他们,几个人在一起,联想最近一些日子发生的事情,都把自己批判了一顿。华辉说,我把咱们家里的电话和手机号码打印出来,给19层每户送一份。几个人都点头赞成。 张扬说,我还有个想法,等我落实好了,再告诉你们。 张扬在天通苑学校附近的几栋楼房转了一天,从一层专门出租的房子里找到了一套二百多平米的租下来,然后购置了一些设备,这才告诉了华辉和华影。 张扬说,我要给孩子办一个俱乐部,让他们中午在一起吃饭,节假日在一起玩一起写作业,咱西三区中午没家长接送的孩子,也可以来,交一顿午饭钱,其余一律免费。我给孩子们请一位老师,负责做饭和辅导作业,你看行不行? 华辉笑了,说,什么行不行,你都搞好了,还问我? 王暄说,他连我也没告诉。 华影说,我看你请的老师也早就有人选了。 张扬也笑了,说,先别吭声。哎,华辉华影,你们给孩子俱乐部起个名字。 华辉想了想,说,叫金色时光,咋样? 张扬说,不错,我这就出去订做牌子。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张扬和华辉等四人,一起去了成晓琴家,郑重其事地请她出来给孩子当老师。成晓琴说自己负责给孩子理发还可以,当老师就不行了。张扬说,你就不要推辞了,孩子们都喜欢吃你做的饭,你辅导孩子很有办法,为了咱们的孩子,你就做出一些牺牲,每月2000块钱的工资,我来支付。王暄和华影也诚恳相劝,弄得成晓琴没法推辞了,就说自己试试看吧,要是不能胜任,再另请他人。 张扬在天通苑西三区张贴了启事,很快就有8个孩子报了名,加上19层3个孩子,正好一个班,交给了成晓琴管理。几个孩子的家长找到了张扬,表示了他们满心的敬意。 张扬说,你们别感谢我,我也是为自己的孩子考虑,现在的孩子太孤独,我希望儿子像我小时候那样,有小伙伴儿玩耍,学会相互关爱。 金色时光俱乐部开张的第一天,正好是成晓琴的生日。江林把这个消息提前透露给了张涛和华紫衣,两家的父母知道后,都觉得应该一起给成晓琴过个生日。 张扬说,在饭店订个大包间,19层的住户都参加。 华辉说,在饭店不好,咱们去她家里,温暖一些。 几个人都赞成这个办法。于是,他们提前准备了一个大蛋糕,在小区的饭店订好了菜,让饭店定时送到1903房。王暄和华影,负责通知了狗爸狗妈和连彰,就是没告诉成晓琴。 到了傍晚,成晓琴买回一个小蛋糕,准备和江林在家里过生日的时候,外面敲门了。打开一看,19层的邻居除去那户老两口不在,其余都站在门外,有人提着蛋糕,有人捧着鲜花,满脸微笑。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回头看江林,那意思是说,你告诉别人了? 外面的人不等她邀请,都拥进了屋内,齐声说,生日快乐——! 快乐的音乐在客厅内响起,大家围着餐桌举起红葡萄酒,为了成晓琴的生日,为了金色时光俱乐部开张,为了19层邻居们的相聚,碰杯! 欢笑中,连彰突然看着狗妈隆起的肚子,举手示意大家安静。大家莫名其妙地静下来,不知道连彰为什么盯着狗妈的肚子。 连彰深沉了半天,才郑重地说,今晚我决定,放弃过去的独身主义。 静了片刻,大家突然爆发出喊叫声,把目光投到了成晓琴身上。 三个孩子不知道大人们为什么喊叫,也手舞足蹈地跟着狂喊起来。 欢笑。还是欢笑。这个晚上,欢笑拥满了塔楼19层。 2005年12月2日写于天通苑犁月斋 ·9· 衣向东作品 抢钱 第 2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5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25 章 1 傍晚时分,史晓梅刚刚泡上了一杯碧螺春,电话铃响了,是她在一个剧组拍戏时认识的女演员打来的。女演员姓韩,三十五六岁了,还一个人漂着。 韩演员问,梅,最近忙啥来? 史晓梅干脆利索地说,忙啥?抢钱! 对方听了就“咯咯”地笑。这是她们几个朋友经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是对她们当下生活状态的准确定位。就说史晓梅吧,去年从省会一所音乐学院毕业后,根本找不到聘用她的单位,用她自嘲的话说,已经把自己挥泪大甩卖了,还是卖不出去。她就跟女同学汪娜合租了一室一厅的楼房,在这座城市内使尽了浑身解数四处淘金。史晓梅学的专业是古筝,这个专业说起来高雅,可就是没有市场,只有一所私办艺校的古筝班,请她每周六下午,去给小学生上一个半小时的课,还有几个星级饭店的大宴会厅,请她去为餐客弹奏助兴,增强食欲,除此之外,她的古筝就派不上用场了。 史晓梅不得不扩大工作范围。她长得挺好看,一些剧组就邀请她去扮演丫环小姐,都是三四流的剧中人物。她扮演最多的角色,是横竖插足的第三者。这类角色大都只有几场极不光彩的戏,然后就在观众的愤恨中消失了。好在时下乌七八糟的剧组多如牛毛,白痴导演遍地都是,给了史晓梅混吃混喝外带挣小钱的机会。当然,还有很多别的角色,史晓梅也不推辞。比如有一次,一位富家公子结婚,挑选身材苗条脸盘亮丽的女孩去给新娘做伴娘,有人推荐史晓梅去,她也很愉快地答应了,不仅吃了山珍海味,坐了卡迪拉克,还得了千元酬金,真爽! 总之,史晓梅每天东跑西颠的,有干不完的事情。这边商场的内衣促销活动没结束,那边某老板三岁儿子的寿宴等着开张,史晓梅经常要来回赶场。即使回到租赁的房屋里,她也不能闲着,要给几家时尚杂志赶写哼哼唧唧的文章。为了节省时间,她在卫生间摆放了一个方凳,上面备好了纸张,每次上厕所都要抓紧分秒时间,在纸张上涂抹几笔,三五天也就涂抹出一篇千字短文,分寄给几家杂志,千把元的稿费就到手了。 这就是史晓梅“抢钱”的生活状态。跟史晓梅一起租房子的汪娜,情形也差不多,也还是单身,似乎忙得谈恋爱都挤不出时间。史晓梅曾安慰汪娜说,咱们干脆守株待兔,等着哪一个好男人撞倒咱们的胸口上。不过汪娜的专业要好一些,她是唱通俗歌曲的,每天晚上都有一些酒楼歌厅,争抢着邀请她去演出,每月收入都要比史晓梅高出不少。还有一点,汪娜比史晓梅开放得多,她不像史晓梅那么守身如玉,遇到有钱的老板缠磨她,经过几个回合,她本该固守的阵地也就放弃了。这部分收入有多少,史晓梅就不知道了。 对于汪娜的这种“抢钱”的做法,史晓梅坚决反对,曾经提醒她说,咱们抢钱归抢钱,可总要有个底线,这种钱怎么能要呢? 汪娜愤愤地说,不要?让他们白睡? 史晓梅说,就不应该让他们动你,脏不脏啊? 汪娜顿了好半天,才叹一口气,说,有时我也想……反正双方情愿,谁都不吃亏。 史晓梅就气得直瞪眼,想你个鬼去,你想什么不行?想这种事,那你干脆当小姐去! 汪娜当然不会去当小姐,她跟那些有钱的老板往来,也不是没有选择的,她的精神情操还没有溃败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韩演员给史晓梅来电话的时候,汪娜已经化好妆了,要去一家大酒楼演出,前几天刚认识的一位房地产老板,已经开着奥迪车,在楼下等她了。她看到史晓梅抱着话筒,跟那个女演员聊得热闹,就对史晓梅招招手,说,姐,我先去“抢钱”了,你晚上回来的时候要小心。史晓梅点点头,对汪娜使了个鬼脸,用目光把汪娜送出了门。史晓梅和汪娜都是24岁,史晓梅比汪娜大了三个月,赚了个姐姐当。这对姐妹,在一起生活快两年了,她们一起哭过,一起醉过,一起度过了无数个迷茫的夜晚,彼此就有了相依为命的感觉。雨雪天或是零点后的夜晚,两个人当中的一个回到了住处,就开始惦念在外的另一个。她们不知道这种生活,哪一天才能结束。 汪娜走后,史晓梅就想尽快放下电话。她晚上有场重要的演出,本省新上任的宣传部长,要在大唐饭店宴会厅宴请京城来的一个艺术家团队,大唐饭店的经理专门叮嘱史晓梅,说这是陈部长上任后第一次宴请贵宾,希望史晓梅能竭尽全力弹奏古筝。但韩演员说起话来,连气儿都不喘一口,聊了半个多小时。史晓梅放下电话一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来不及品尝自己泡好的碧螺春了。她叹息一声,收拾了自己要携带的物品,留下那杯飘着清香的碧螺春,匆忙出屋。 2 京城来的艺术家团队里面,大都是知名度很高的演员。陈部长的宴会搞得就挺隆重,把本市有名望的艺术家都请来陪宴,报社和电视台的记者也蜂拥而至,挤满了大宴会厅的每个角落,照相机的灯光不停地闪烁,摄像机的镜头摇来摇去。史晓梅实在弄不明白,陈部长和客人吃饭的时候,那些一张一合的嘴,真的那么值得拍摄?有一位女歌星不小心把盘子碰落到地板上,女歌星发出表演色彩很浓的一声惊叫,立即就有十几架照相机对着她噼里啪啦地拍摄,鬼才知道他们在拍摄什么! 宴会就是宴会,不是政府报告的会场,因此开始不久,场面就有些混乱了,七十多位客人相互敬酒,虚假而无聊的祝愿声以及酒杯的碰撞声不绝于耳。 这个时候,其实没有人注意史晓梅的古筝弹奏。听古筝需要有一颗闲淡之心,需要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情境。此时的氛围,显然污浊和糟蹋了古筝的清丽高雅,史晓梅完全可以应付了事,乱中偷懒。 但史晓梅没有。在她看来,她的古筝不是弹奏给这些人听的,而是弹奏给自己听的。她的心是宁静的,在她的心之外,似乎一切都不存在了。她的心就像一块无边无际的海绵,能吞纳下整个世界,污浊的气息和嘈杂的声音,都被她的心吸尽了。 她弹奏“高山流水”,弹奏“春江花月夜”……一曲接一曲地弹奏着,时间在她的指缝间悄悄地流走,一晃就是十点多了。此时,史晓梅想起了自己屋内的那杯碧螺春,心里就希望宴会早些结束。于是,她一边弹奏一边抬起头来,朝对面的客人们看去。 史晓梅看到一位男人,正满眼泪水地凝视着她,细心倾听她的古筝曲。她慌张地低下头,专心弹奏曲子。过了一会儿,她偷偷地去瞟那位男人,发现男人竟然还是那个姿势凝视着她,泪水已经流到了腮边,却不去试擦。史晓梅的心颤抖一下,这个男人是谁?他为什么陪着我的古筝曲流泪? 就像没有人注意史晓梅的古筝弹奏一样,宴会厅内谁都没有注意到流着泪水的男人。客人们都进入到不能自控的状态,他们的嘴巴没有一刻的歇息,似乎一旦停下来,就永远不可能张开了。即便这样,也没有人跟他打招呼,没有人去跟他碰碰杯。他似乎是一个局外人,跟这个宴会毫不相干。 痴呆的男人也就可以放心地感伤,畅快地流淌他的泪水了。 临近十一点钟,宴会才结束了,东倒西歪的客人都退出了宴会厅,史晓梅才从古筝前站起来,摘下指尖上的长长的护指甲。这时候,那个男人站在了她面前。男人已经擦干净了脸上的泪水,一副学者派头,上下打量着史晓梅。他打量史晓梅,就像打量自家的一个花瓶,简单而直接,从容而细致,根本不顾及史晓梅的存在。史晓梅头上带着高耸的发冠,身上穿戴着华丽的服饰,宽松的上衣流水般沿着她苗条的身体垂泻下来,清晰地凸现出胸口两个高耸的丰碑。这模样,确实值得一看。 史晓梅有些不满地挖了男人一眼。从远处看,这男人也就四十五岁的样子,但近处看,史晓梅发现男人的年岁其实很大了,应该在五十岁开外了。到了这个年岁的男人,还痴呆呆地盯住一个陌生女孩子细致地品味,那张嘴脸是让人生厌的。 史晓梅就想尽快地走开,男人却拦住了她,怯怯地说,我想跟你说几句话,好吗? 史晓梅说,你说吧,我急着回家有事。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前就出现了那杯飘着清香的碧螺春。史晓梅喜欢喝绿茶,喜欢喝茶的时候听轻音乐,尤其是在雨天,喝绿茶听音乐是她最幸福的时光。 男人说,你古筝弹奏得很好。 还行吧,谢谢大爷的夸奖。 史晓梅故意叫对方“大爷”,就是要提醒对方,不要想入非非,情爱场上你已经出局了。 男人顿了顿,继续说,你长得很像我爱人。 这是句暧昧的话。许多男人在讨好女人的时候,都喜欢说类似的话,你长得像我姐姐,像我妹妹,像我一个女同学,像我妈妈……反正拽拉得越近乎越好。但被史晓梅称为大爷的人,显然没有了说这种话的权力了。 史晓梅心里说,哎哟,你还老黄瓜刷绿漆,给我装嫩哩,像你爱人?那不就是说,你间接地跟我有某种关系……见你的鬼去! 史晓梅决定不理睬他了,转身朝外走。男人紧随在史晓梅身后,走出了大唐饭店,就在史晓梅站在路边打车的时候,抓住最后的机会说,你一定是音乐学院毕业的,为什么要到这种场合弹古筝? 挣钱。史晓梅回答的语气有些烦躁,冰冷冷的。 一晚上给你多少钱? 史晓梅瞪着眼睛直视着他,说,你问这些干啥?! 他说,我想请你弹古筝,一个小时收多少钱? 史晓梅说,两百。 好,那就两百块。你每天什么时候有闲空?我每天聘请你弹一个小时。 他说得很认真,也很焦急。饭店门前的保安,已经给史晓梅叫来了出租车,史晓梅想了想,挥手先让出租车开走了。她不想放过任何一次挣钱的机会。 她问,贵姓你?做什么工作的? 他说,我姓霍,退休的中学老师。 哦,霍大爷,你是不是退休后,自己办了一个古筝学习班,请我给学生上课去? 不是不是的,我请你弹奏给我自己听。你不要叫我大爷了,就叫我霍老师吧。 史晓梅笑了。姓霍的感觉到了“大爷”这个称呼不好玩,看样子他很在意自己的年龄。史晓梅就换了称呼,叫他“霍老师”了。她说,霍老师能参加今晚的宴会,一定不是一般人物了。霍老师听了急忙摇头,说自己就是个退休的中学老师,很一般很一般的人物,不过今晚从京城来的客人中,有一位女歌手是他的学生,女歌手无意中对负责接待的人说她本市有一位中学老师,负责接待的人要讨好女歌手,就通知他也来参加宴会,跟本市的工作人员分在一张餐桌上。 这种宴会,增加一两个人,就好像一头肥猪身上多了一两只虱子,不疼不痒的。 第 2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6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26 章 史晓梅相信了霍老师的话,也理解了在宴会上霍老师那种形影孤单的样子,他本来就是局外人,没人带着他玩。 明白了之后,史晓梅却又担心起来,霍老师是一个普通的退休老师,每天听她弹奏一个小时的古筝,能付得起费用吗?他的话是真是假? 于是她就试探地问,霍老师想请我弹奏几天呢?一周还是一个月? 霍老师说,一年,或者更长时间吧?说不好,我能活多久就请你弹奏多久。 史晓梅吃惊地打量霍老师的脸,她觉得霍老师的话像是玩笑,或者说是梦话。看霍老师的身体,再支撑二十年没问题,二十年交付多少演奏费?将近二十年,就是一年的费用,恐怕他也支付不起。 霍老师看出史晓梅的惊讶,也看出她一脸的顾虑。霍老师说,你不要担心,从明天开始,一直到我离开这个世界,我每天都请你弹古筝,你要是不放心,咱俩签个合同。史晓梅说合同就不要签了,如果有一天你听烦了我的古筝,随时可以中断我的服务;如果我不想为你服务了,也可以随时离去。霍老师忙说,最好还是签个合同,我保证一直聘请你,你也要保证一直为我弹奏。史晓梅摇摇头,说,我不能签订这样的合同,请原谅,我不能,不过我会尽力保证为你服务的。 霍老师点点头,说他家中有一架音质极好的古筝。他把自己的家庭地址和电话留给了史晓梅,双方约定每天晚饭后的一个小时,大约是七点到八点之间,史晓梅去霍老师家里弹奏古筝。史晓梅接过了霍老师的纸条,她的手机响了一声,汪娜给她发来一条短信,问她结束演奏没有,什么时候回去。她快速回了短信,说自己一会就回去了,让汪娜不要担心。 分手的时候,史晓梅还是一头雾水。霍老师为什么每天都要听古筝弹奏?弹古筝的女孩子有很多,为什么要让她长期弹奏下去?史晓梅就婉转地对霍老师说,其实她的古筝演奏的不算最好,弹古筝好的女孩子很多。又说,即便是她弹奏得很好,每天听也会听腻烦了的。霍老师很认真地说,不会的,我在宴会上听了你的演奏,也看了你演奏古筝时候的姿态,我的决定不是盲目的。 史晓梅说,好吧,你以后还有选择的权力,不过我的演奏,每天都要付现金的。 霍老师点头,说,现金,肯定现金。 3 史晓梅回到了住所,把事情告诉了汪娜。汪娜兴奋地祝贺史晓梅钓到了大鱼,说这姓霍的老头一定很有钱,老了老了,要花钱买享受呢。史晓梅却高兴不起来,总觉事情有些离谱,觉得自己的眼前有一团迷雾绕来绕去,让她看不清前面的风景。她端起自己傍晚泡好的那杯碧螺春,淡绿色的茶水已经变成了褐红色,喝不成了。她有些惋惜地倒掉,本想再泡一杯,却突然懒得动了。 夜已深,白天的闷热还没有散尽,从窗口吹来的闷风中,夹杂着温吐吐的花香。这才是六月中旬,白天的温度已经到了三十八九度,看样子2005年的夏天,又不会让人爽快。 她就坐在阳台的茶几旁,静静地想着,想霍老师流泪的样子,想霍老师打量她的眼神。想着想着,突然想起了自己的一个大疏忽,她问了霍老师许多问题,恰恰忘了问他家里还有什么人。他说她长得像他爱人,那么他爱人还在不在世?如果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如果他是那种……史晓梅不敢想下去了,觉得眼前有一个黑洞,正把她一口一口地吞纳进去。 汪娜看到史晓梅坐在那里呆傻着,就从床上爬起来,到了阳台茶几的对面,要陪史晓梅坐一会儿。汪娜只穿着一件很薄的睡衣,身上其它武装起来的地方,现在全都丢盔弃甲了,连内裤都卸掉了。汪娜坐到茶几边,把腿反剪着翘起来,说,你是不是兴奋得睡不着了?汪娜刚问完话,就发现史晓梅的脸色阴郁着,她愣了愣,忙又问,你怎么啦晓梅,我咋看你不对劲儿。 史晓梅说,是不对劲儿,我也觉着哪儿不对劲。 汪娜疑惑地问,你是说,姓霍的有点儿不对劲儿。 史晓梅点头说是。史晓梅把自己的顾虑说出来,让汪娜帮她想个主意,是不是明天早晨给霍老师打个电话,再详细询问一下他家里的情况?或者干脆不去了,告诉霍老师,这些日子她要去外地拍电视剧。 汪娜把史晓梅的这两种想法都否决了,说明天我陪你去霍老头家里,咱俩身上都藏一把刀子,要是霍老头家里就他一个人,他敢行为不轨,咱们就捅了他。汪娜说着,眼睛扑闪了一下,瞬间爆发出了凶狠的光。 汪娜的话不是说着玩的,史晓梅知道她真能干得出来。有一次,史晓梅和汪娜乘坐公共汽车,史晓梅不小心踩了一个小伙子的皮鞋,小伙子是个不三不四的混儿,大概看着史晓梅长得漂亮,就想歪点子了,说史晓梅踩坏了他的皮鞋,他的这双皮鞋一千多块钱,让史晓梅赔偿。小伙子把脚上的皮鞋脱下来拿在手里,在史晓梅面前晃悠着,说这双皮鞋送给你了,你给我一千块钱,咱俩就各走各的路;你要是不掏钱,对不起,你就跟我走一趟。车厢里的乘客都大眼瞪小眼,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她说话。汪娜知道这事儿要靠她们自己解决了,她就从随身携带的小包内,掏出一把水果刀,突然横在小伙子的脖子上,嘴角撇了撇说,你要多少钱?再说一遍,我就捅了你这孙子!小伙子当即翻了白眼,一声不吭地看着汪娜。汪娜撤开刀子的时候,抬手给了小伙子一个大嘴巴,骂道,你他娘的不想活了,就跟姑奶奶吭一声,姑奶奶送你去给阎王爷当驸马!当时的汪娜,完全不是生活中的那个女孩子了,她变成了喷着毒汁的美女蛇,变成了一头疯狂的狮子。从那次事件以后,史晓梅跟汪娜在一起,就觉得特安全。 史晓梅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于是接受了汪娜的建议。第二天晚饭后,两个人做了精心的准备,每个人随身带的小包内,都藏了一把半尺长的藏刀,每个人的手机上,都输进了110报警电话,关键时候只要一摁发射键,就可以报警了。 汪娜问史晓梅,准备好了吗? 史晓梅说,准备好了。 汪娜说,走,捅了他孙子去! 汪娜甩了一下头,那动作像黑社会中的女老大。两个人轻轻带上了门,离开了她们合租的住所。 霍老师的家,在省城中心广场边上,是寸土寸金的地方,据说这地儿的房价每平米升到了八千块。她们从广场穿过的时候,广场边的石阶上,已经有许多晚饭后闲坐的人。她们两个青春饱满的身体,就牵引了许多人的目光。有一个外地民工模样的男人,眼睛贪恋地盯住汪娜看,目光追随着她走了很远。汪娜就对史晓梅说,你看他脏兮兮的,也配盯着我看?你等一下,我去问问他,瞪着个牛蛋眼看什么?史晓梅就笑,说人家有看的权利,你不让人家看,就别从人家面前走,刺疼了人家的眼睛。 汪娜说,看也白看,干咽唾沫吧他! 两人一路故意轻松地说笑着,到了霍老师家门前。汪娜贴墙根躲在一边,示意史晓梅去摁门铃。史晓梅摁门铃的时候,手指有些抖动,完全不像是来弹奏古筝,似乎是上门打劫的。 门是一个小伙子打开的。小伙子一看到史晓梅,就愣了,过了一会儿才说,你找谁? 史晓梅说,霍老师住在这儿吗? 小伙子说,是,你有什么事儿? 里面传来霍老师的声音,说,是史晓梅吧?快进来。春寒,是我请来的。 小伙子疑惑地“哦”了声,说,请进来吧。 史晓梅走进去,小伙子刚要关门,汪娜忙从门边闪出来,把小伙子吓了一跳。 霍老师从客厅朝门口走,声音平静地说,来了晓梅,你们先到我书房坐一会儿吧。史晓梅发现霍老师的脸色不太好看,还发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位中年妇女,就猜想一定是霍老师的妻子,虽然看上去并不难看,但长得完全不像史晓梅。史晓梅就想,这个霍老师,说话没边儿,他爱人哪儿跟我一样?也就是性别一样吧。 霍老师带着史晓梅和汪娜进了书房,史晓梅忙指着汪娜,说这是跟我住在一起的同学,叫汪娜,她不放心我一个人来,就陪我了。史晓梅说得很真诚,也很坦然,霍老师理解地点点头,说你们随便坐,我有点事儿。霍老师关上书房的门,走回了客厅,汪娜就一屁股坐在靠背椅子上,有些失望地叹一口气。 汪娜说,白紧张了半天,啥事没有。 史晓梅说,你还巴望有点什么事,是不? 说着,史晓梅朝书房窗口下的那架古筝走去,掀开古筝随意弹了几下,确实是一架音质不错的古筝。她开始细细地打量房很大,有二十平米的样子,一面墙全是架内的书满满当当的。就在史晓梅打量籍时,汪娜发出一声惊叫。 汪娜说,晓梅你看,你看那张照片! 史晓梅愣住了,在霍老师的书桌上,摆放着一个相框,里面镶嵌着霍老师和一个女人的合影,那女人的相貌,简直跟史晓梅一模一样。史晓梅奔过去,把照片拿起来仔细观察,想从中看出一些破绽。 汪娜说,晓梅,我敢说这张照片就是你的,他是用电脑把他的照片跟你的拼凑在一起了,妈呀,这个霍老头…… 史晓梅说,怎么可能呢? 不可能?那你说,这个女孩子是谁?真是见了鬼了! 是见鬼了,霍老师说我长得很像他妻子,可咋能这么像?汪娜,我脑子里嗡嗡的,头疼。 汪娜来了精神,一挥手说,甭怕,一会儿我问问霍老头子,这照片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说着,听到客厅里传来激烈的争吵声,两个人对视了一下,悄悄走到门口,拉开一道门缝,朝客厅窥视。 客厅内,霍老师的儿子霍春寒,站在那女人面前,说,不可能,办证不可能,都这把年纪了,还办什么证呀,你搬过来住就行了。 女人说,那不行,我要的就是堂堂正正,这么偷偷摸摸地搬过来住,算啥?啊,老霍你说这算啥? 霍老师坐在沙发上粗粗地叹气,不吭声。三个人沉寂了半天,那女人最先说话了,让霍老师给她个准话,到底愿不愿意办证。 第 2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7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27 章 霍老师用乞求的目光看着女人,说,办不办,都一样吧?你就不要坚持了。 霍春寒对女人说,这事你就不要琢磨了,我哥哥和我姐姐都是这个意思,我们支持你们在一起,但办证就免了。 女人站起来,看了看霍老师,说那就算了吧老霍,你们不想办证,就是不肯接纳我,其实我就是要个名分,让你们承认我,其它的什么我都不要……算啦算啦,咱俩没缘分呀老霍。女人说着,站起来朝门口走去,霍春寒已经给女人打开了门,说你要走就赶快走。女人一腿迈出屋外的时候,回头看了老霍一眼。 女人的眼里泪花闪烁。 门“砰”的一声关上了,霍老师朝书房走来。史晓梅和汪娜急忙坐好。她们多少听明白了一些,正因为明白了一些,新的疑惑就更多了。霍老师推门走进书房,满眼的老泪终于流下来。他显然是为了躲避儿子,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让泪水在书房内流出来。很奇怪,他似乎不避讳史晓梅和汪娜。 霍老师擦了一把泪水,如释负重地对史晓梅说,没事了,忙完了,咱们开始吧。 他走到古筝前,慢慢地打开覆盖在古筝上的丝绒红布,把古筝和一把椅子的位置调整好,看着史晓梅,又说,你坐吧,开始。 史晓梅坐在椅子上,她觉得很奇怪,椅子的高度和距离古筝的位置分毫不差,她不需要调整姿势,伸手就可以演奏了,仿佛这架古筝就是为她设置的。她愣了愣,回头看了霍老师一眼。 霍老师就坐在了书桌的那张合影照片前,凝视着史晓梅的背影。 史晓梅不多想了,很快进入演奏状态。书房内回响起《秋思曲》,霍老师和汪娜都沉醉在浓重的感伤氛围里。最初汪娜试图故作轻松,尽量让思绪飞出这间书房,但她很快就发现,这感伤的气氛密密实实的,无法穿透。 一个小时的古筝弹奏结束了,霍老师和汪娜的身子没有动弹一下,两人的眼睛都湿润了。汪娜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失态,站起来故意调侃,说自己刚才听着古筝曲,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她说,晓梅你真讨厌,你让我想家了。 史晓梅一声不吭,霍老师也一声不吭,两个人的目光都落在古筝上,要说的话似乎都在古筝曲中。霍老师掏出二百块钱递上去,史晓梅从霍老师手里接过钱,提起自己的包就走,像是逃跑似的。 霍老师的儿子霍春寒一直坐在客厅沙发上,他一定也听到了书房传出的古筝曲。史晓梅和汪娜走出书房,他急忙给她们打开了房门,把她们送出门口,反手带上了房门。 霍春寒盯住史晓梅问,我爸给你多少钱? 史晓梅瞅了一眼霍春寒,说,二百。 霍春寒又问,他请你演奏几天? 说不清,他让我每天都来。 霍春寒把头仰起来,瞅着楼道顶部,说,神经病。他看了看史晓梅,忙纠正说,哦,我不是说你,你明天不要来了。 史晓梅一下子对霍春寒有了一种厌恶感,凭直觉她就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来仪表堂堂的男人,内心肮脏龌龊。于是她说,为什么?我不能听你的,我是霍老师请来的。 霍春寒有些严厉地说,我不让你来你就别来! 史晓梅白了霍春寒一眼,转身就走。汪娜站在那里没动,她想问问霍春寒为什么不让史晓梅来了,但看到史晓梅已经走远了,也就急忙去追赶史晓梅了。 ·10· 衣向东作品 抢钱 4 当晚,史晓梅没洗脸就上床躺下了,一觉睡到第二天八点多钟,醒来后感觉浑身酸痛,竟然懒得起床,就那么睁着眼睛继续躺着。她记得昨夜入睡前,汪娜在一边唠叨了半天,却记不得唠叨了些什么。 电话铃响了,汪娜看了看半天不动的史晓梅,自己就爬起来去接电话。电话又是那个韩演员打来的,说有个剧组在本市拍戏,急需两个女演员,让史晓梅和汪娜立即赶过去。汪娜听了很兴奋,忙催促史晓梅起床。史晓梅似乎没有理由拒绝,也就跟随着汪娜起来梳妆打扮,然后两个人打车赶到了剧组,跟导演见了面。 这是一部三十集的古装戏,导演正在物色一个女二号和一个丫环扮演者。导演看过了史晓梅和汪娜的个人资料,打量了两个人的形象,说史晓梅适合那个女二号,汪娜适合扮演丫环。不过导演没有立即定下来,他说还需要再考虑考虑。汪娜喜欢演戏,只要能上角色,演什么都行,为了不放过这个机会,汪娜跟导演很快混熟了,开起玩笑来。史晓梅心里却一直在琢磨霍老师,琢磨他桌子上的照片,心情一直沉闷着,对导演的考察并没在意。 午饭的时候,导演特意让史晓梅坐在他身边,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把一只手放在了她的大腿上。要是在往常,史晓梅会立即躲开的,但今天她的心情不好,懒得理睬导演,所以就让导演的手在大腿上放了一会儿。 导演受了鼓舞,午饭后就让史晓梅去他房间,说要给她定角色。没想到史晓梅刚进了屋,导演就把门关上,并顺势揽住了她的腰。她挣扎了一下,伸手推开导演,说你不要这样,我不习惯,有什么事情你说吧。导演说,我已经决定,让你来演那个女二号。导演说完,就突然搂住史晓梅,把她推倒在床上。史晓梅越是挣扎,他的动作就越大。史晓梅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了,她伸手给了导演一个大嘴巴,趁着导演愣神的时候,快速弹跳起来。在她去开房间门的时候,导演又朝她扑上去了,她顺手抓起桌子上的一把裁纸刀,对准了导演,说,你再动,我就捅了你!导演乖乖地站在那里,看着史晓梅走出房间。 史晓梅出了门就离开了剧组,后来那个女二号的角色,就给了汪娜。 那天下午,史晓梅坐在阳台的茶几旁,手机就放在茶几上。她不停地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看窗外西沉的太阳。她在等待傍晚的到来。这种心境中,时间也就有意跟她比耐性,行走得缓慢而拖沓。她终于等不到六点钟了,提前一个小时去了霍老师家。 就霍老师一个人在家。 霍老师正在厨房做饭,看到史晓梅这么早就到了,略有吃惊,说,你吃饭了晓梅? 史晓梅说,没有,天热,不想吃。 霍老师说,来,帮我一把,你把这些芹菜叶子摘下来,我给你烧个芹菜叶汤,好喝呢,不吃饭可不行。 史晓梅就进了厨房,很自然地帮着霍老师做饭。两个人的话题就从做饭开始了,史晓梅问霍老师做饭的手艺咋样,霍老师说凑合吧,都是逼出来的,自从爱人去世后,就得自己操练菜刀铲子了。史晓梅又问,书房里的那张照片,是你和你爱人照的?霍老师说是,那张照片是两个人结婚后的第二年照的。 史晓梅笑了笑,说,我还以为那是你偷了我的照片拼凑起来的。 霍老师说,我说你长得像我爱人,没骗你吧? 哪里是像呀,简直就是一个人。她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霍老师说,吃完饭再告诉你好吗?你让我把饭吃完…… 史晓梅明白了霍老师的意思,不再多问什么,低头麻利地摘完了芹菜叶子。霍老师要炒菜,她就从霍老师手里夺过了铲子,系上了围裙,替霍老师炒菜了。霍老师一时无事可做,就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史晓梅的一举一动,看得很专注很仔细,连一个细小的动作都不肯放过,于是他的头就不得不跟随着史晓梅的身子来回摆动,上下起伏。 两个人吃过饭,霍老师给史晓梅和自己泡上了乌龙茶,就坐在书房内看着那张合影照,开始讲述他爱人的故事。其实也是他自己的故事。 霍老师从小出生在这座南方城市,六十年代中期,他大学毕业分配工作的时候,无意中读到了诗人李瑛几年前的一首诗,描写内蒙古乌兰察布辽阔的草原风光,蓝蓝的天空,飘浮的云朵,一下子把他感动了,他毫不犹豫地作出了选择,放弃优越的家庭条件,到内蒙古大草原去,把自己的青春理想,放飞在辽阔的乌兰察布蓝天上。霍老师的父亲,是本市一所大学的教授,父亲的想法,是准备把他留在自己身边的。当时,他已经跟自己大学的女同学恋爱了,这位女同学叫云,就是照片上的女孩。云得知霍老师要去遥远的乌兰察布盟,开始有些犹豫,霍老师就再三动员她,给她讲革命理想,最终感动了云,她用行动支持了霍老师,用行动证实他们爱情的纯洁。云跟随霍老师一起去了乌兰察布盟。 云离开家乡的时候,带走了她心爱的古筝。云从六岁开始学习古筝,到了大学毕业的时候,她已经开始在一些重要的场合演奏古筝了。 霍老师在乌兰察布盟一个偏僻的小镇,当了一名中学老师,青春理想和热血岁月,让霍老师和云的日子饱满了几年,霍老师在草原上写出了许多飘浮着白云和放牧着牛羊的诗篇。他们的三个孩子都出生在草原上。然而,白云终究要流走的,羊群的诗意也渐淡渐远。云不适应潮湿的草原生活,恶劣的环境让她患了肺病,生育了孩子之后,身体越来越弱。病重的时候,她常常梦见家乡的小桥流水,梦见短笛横吹的江南风光,她就告诉霍老师,等到自己的病好起来,她要回家乡一次。 云没有实现这个愿望,她的病越来越重,到后来连路都走不成了,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回到故乡了。一天晚上,月亮安静地悬挂在草原的上空,云瞅了窗外一眼,对霍老师说,你把我的古筝搬到外面去,你把我也扶到外面去。霍老师明白云要做什么了,他把古筝放到了门前的草原上,把云抱到椅子上坐好。 云开始弹古筝,她弹了一曲《蕉窗夜雨》。云的手指在月光下起舞,忧伤的古筝曲在草原漫开。月亮在云的头顶上一动不动,似乎要栖落在琴台上,草原的风也停止了脚步……云弹奏完曲子,坐在那里半天不动,直到她的身子慢慢地倒下去。 云就是在这个晚上永远离开了霍老师。云闭上眼睛的时候,对霍老师说,如果有一天你能回到家乡,请把我的古筝带回去。 第 2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8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28 章 云闭上眼睛走了,云弹奏的那曲《蕉窗夜雨》却留在草原上空,终日不肯散去。 三年前,霍老师满五十五岁就退休了,他带着云的古筝,回到了江南名城。霍老师的三个孩子,都先后考取了大学,早就回到了家乡。大女儿32岁,大儿子30岁,都已经成家,只有27岁的霍春寒还是单身,住在单位分给他的房子内。霍春寒曾经有一个女朋友,两个人同居了一年多,前些日子分手了。不过看现在的样子,三个孩子最有发展前途的就是霍春寒,他在省政府城建处工作,前年就提升了科长,前景是可以看得到的。 霍老师讲述这些的时候,眼睛经常瞅一瞅面前的照片,照片上的云,一直对他微笑着。但这个时候,霍老师身边的史晓梅,却怎么也笑不起来,她的眼睛里含着泪水。 史晓梅问,你后悔吗霍老师?一首诗就把你带到了乌兰察布,改变了你的命运,真让人难以想像。 霍老师说,我为什么要后悔?人的一生,有许多种活法,每个人只能选择一种。我选择了乌兰察布大草原,把我的青春和理想留在那辽阔的草原上,有什么后悔的? 史晓梅一时无语,她本以为霍老师要叹息,准备好好劝慰他几句,现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不能想像,一首诗歌就能让一个人付出一生,永不回头。 她说,霍老师你应该再找一个伴儿。 霍老师活动了一下身子,告诉史晓梅,他退休后回到家乡,原本没有要找个伴儿的想法,觉得一个人单独生活,书房里有云的照片,有那架古筝陪着,静静地回忆过去的时光,挺好。但是今年春节后,他突然想有个伴儿,一起说说话。儿女们知道了他的想法,并不反对,就到处张罗,给他找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保姆,每月给保姆双倍的薪金。霍老师很快知道了儿女们的想法,他们是想让这个保姆在操持家务之外,还要额外付出一些东西。保姆是一个寡妇,刚到霍老师家中的那天晚上,寡妇就很尽职尽责,为想办法要睡到霍老师那张大床上,拿出了她年轻时候才会有的一些媚态。 寡妇最终没有睡到霍老师床上,霍老师第二天就辞退了她。 你儿女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史晓梅不解地问。 他们想糊弄我,不想让我正式找个伴儿。 那寡妇,就是昨天我见到的哪个? 霍老师摇头说不是。霍老师辞退了那个寡妇,很不满地跟儿女们发了一通脾气,表示自己要正式找个伴儿,儿女们就又经人介绍,找到了昨天那位妇女。这妇女是一位还在职的中学老师,她跟霍老师见面聊了几次。对于他们这个年龄的人来说,交流是件很容易的事,程序简单明了,状态自然真实,不需要任何粉饰和夸张。结果,女教师对霍老师的印象很好,霍老师对这位女教师也很满意,两个人决定一起走完人生剩下的路程。 女教师只有一个条件,就是要跟霍老师领取结婚证,正式举行婚礼。霍老师的儿女们不答应,想简单举行个仪式,让两个人住在一起就行了。女教师不同意,说领取结婚证是对她的尊重,现在她还在学校任教,不想让别人说三道四。 史晓梅说,领证有什么不行的? 霍老师说,孩子们担心我死了,遗产被别人继承去。 史晓梅终于明白了,她想起了昨天霍春寒对女教师的语气,就气愤地说,他们怎么能这样呢? 霍老师说,他们就是这样。 史晓梅说,你一个中学老师,能有多少财产让他们惦着? 霍老师说,我没有财产,可我继承了父亲一百多万的存款。 不管什么原因,他们没有理由这样,你有权力登记结婚。 霍老师像个小孩子似的看着史晓梅,说我斗不过他们。他们三个人,我女儿是军师,我大儿子是吹号的,我小儿子是冲锋陷阵的,昨天你也看到了,他们把她逼走了,我有什么办法?他们不让我领证,把我管得死死的。其实,几天前我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办……那天,在大唐饭店遇到了你,我觉得自己在做梦,你不仅长得像我爱人,而且弹古筝的姿势都像,我觉得这是上帝在向我暗示什么,我改变了主意,决定不找老伴了,就请你每天给我弹奏一个小时的古筝,陪我把太阳落下月亮升起的这段时光度过去。 史晓梅缓缓地站起来,走到古筝旁,轻轻摸弄了一下琴弦,然后坐下来,开始弹奏古筝。天色暗下来,对面楼房的一个个窗户,透出了一团团温暖的光。她不知疲倦地弹奏着,直到月亮爬到了窗口,她才停下来。 她看着霍老师,不想说一句话。 霍老师掏出二百块钱,说,下次我不能给你钱了,他们把我的工资卡拿走了,每个月就给我三百块钱的伙食费,他们说我脑子有病,说我痴呆了,说我会把钱送给别人。 史晓梅没有去接那二百块钱,她转身朝书房外走。霍老师很紧张地快步走上前,一把关死了书房的门,担心史晓梅走后再也不回来了。他说你不要走,我虽然以后不能给你现金,但我有办法,你看这个东西。霍老师从抽屉拿出一张纸给史晓梅看。这是在一张协议书,协议规定,史晓梅给霍老师弹奏三年古筝,霍老师就把他现在居住的三室一厅的楼房,作为报酬留给史晓梅。 霍老师说,你没有意见的话,就在上面签个名。 史晓梅问,就三年? 霍老师点头,说,三年足够了。 史晓梅没有签名,她把协议书还给了霍老师,说自己愿意免费为霍老师弹奏古筝。霍老师不答应,一定要让史晓梅签字,他甚至抓住了史晓梅的手,要逼着她签字画押。 他说,算我求你了,你一定要签名。 史晓梅说,你先放着吧,以后再说行吗? 霍老师点点头。 史晓梅出门的时候,霍老师突然说,我爱人的右腋下,有一颗黑痣。 5 史晓梅从霍老师家回来后,就脱光了衣服检查自己的右腋,她明白霍老师为什么说那话。面对着大镜子,她惊呆了,她的右腋下方也有一颗黑痣,这么多年她自己竟然并不晓得。看到黑痣的瞬间,她感到脊背阴冷,屋子内的每一个缝隙都睁着一双幽灵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她。这似乎不是一种巧合了,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就是二十多年前的那个云,或者二十年前那个女人的灵魂附在了她的身上。 汪娜不在,汪娜住到剧组去扮演那个女二号了,史晓梅一个人有些害怕,过一会儿就要去查看房门的锁,总觉得门锁不可靠,随时都可以背叛她,为黑暗中行走的幽灵引路。整个晚上,她都是在惊恐和慌乱中度过的,脑子一片混乱。有一段时间,她试图梳理出个头绪,从认识霍老师的宴会开始回忆,但脑子里的记忆很快变得模糊起来,就像见了光的胶卷,蓄存的记忆花白一片。直到第二天早晨,当她看到从窗户透进的阳光时,她才醒过来,思绪又回到了现实当中。她心里说,一切没变,一切还是老样子。 她爬起来,喝了一杯牛奶,吃了一些面包。她觉得自己的胃口突然好起来。 吃过早饭,她就出门去书店买了一堆诗集,然后躲在屋内阅读。她也想找到一首诗,找到一个理想,带她走出眼前的生活状态,走出这座已经污浊的城市。可是没有,她把一堆诗集翻阅完了,就是找不到一首能够让她亢奋的诗。她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是她失去了激情,还是诗失去了灵性?是眼前污浊的空气窒息了她的呼吸,还是她的呼吸污染了这座城市?她得不出准确的答案。 这样想着,她心里很羡慕霍老师了,至少霍老师在年轻的时候,还有过理想,还为自己的理想和命运作出过选择。而她却没有理想,没有选择的权力。 傍晚,史晓梅准时去了霍老师家,霍老师的儿子霍春寒在客厅里,看到史晓梅进门,霍春寒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史晓梅没理睬他,直接进了书房,霍老师随即跟进去,样子很悲伤也很无奈。 霍老师说,你不要弹奏古筝了,你走吧。 史晓梅抬头看着霍老师,惊讶地问,怎么了?不用我了? 霍老师说,他把我的房产证拿走了,昨天我让你在协议书上签了名,把协议书带走,你不肯,今天被他发现了。 史晓梅不说话,坐到了古筝前,依旧准备弹奏古筝。门推开了,霍春寒走进来,看着她说,你听到没有?走吧,你什么也不会得到了。 史晓梅说,我免费弹奏。 免费?免费也不用你,让你走你就走。 史晓梅看着霍老师,说道,霍老师,我就听你一句话,这是你的家,你有权力作决定,让我走还是让我留,只你有权决定,我不收你一分钱,只要你听我弹奏。 霍老师略一犹豫,说,我想听你弹古筝。 史晓梅白了霍春寒一眼,说听到了吧?你要再赶我走,我就给110报警!说完,全然不顾霍春寒如何惊愕,专心弹奏古筝了。 第 2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9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29 章 霍春寒虽然生气,但他很快就想,现在的女孩子一个比一个功利,史晓梅拿不到钱,不会再来浪费时间了,眼下她只不过是故意跟他斗气。 但是,霍春寒想错了,他没想到史晓梅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子,她依旧定时到霍老师家弹奏古筝,就连霍老师都感到意外。 霍老师问史晓梅,我什么都不能给你,你为什么还要来? 她说,我就想陪你度过太阳落下月亮升起的这段时光。 他说,这句话让我的心震颤了。 她说,你曾为一首诗歌一无反顾地去了乌兰察布大草原,我为什么不能为了这句话,来到你的家里? 霍老师似乎没有拒绝她的理由了,他用流出眼角的泪水默认了。 史晓梅把她“抢钱”的理念全忘了,她到霍老师家的时间已经不限于傍晚的一个小时,常常是半下午或是午饭前就去了。服务的范围也不限于弹奏古筝,收拾屋子、洗衣服的事情也做了。没事的时候,她就听霍老师讲述乌兰察布的大草原,讲述关于云的故事。从霍老师的描述中,她了解了云的一切生活细节,甚至感受到云呼吸的气息。这个云,成为她心中化解不开的情结。 霍老师讲述往事,采用的是非常平淡的语调,即使说到最残酷最动情的地方,他的语调丝毫没有上扬或下沉。这种皮里阳秋的讲述方式,很有感染力,史晓梅可以跟随他平静的讲述进入到他和云的生活状态。到后来,她不仅完全了解了霍老师和云,而且很自然地与他们的生活融为一体,成为其中的一部分。 史晓梅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和霍老师之间的距离消失了。有时候,霍老师会突然说,晓梅,给我挠挠后背。史晓梅就把手伸进他的后背,听他指挥向左向右向上向下,把整个后背都抓挠一遍。史晓梅也会很自然地对霍老师说,霍老师,帮我把手机充上电。 这种状态大约持续了一个多月。期间,霍春寒来过几次,看到史晓梅还坚持来给他父亲弹奏古筝,他就对史晓梅不屑一顾地笑笑,那意思是说,有能耐你就继续来,我看你还能挺多久。 但是有一天,这种状态发生了改变。这天晚上,史晓梅要离开霍老师家的时候,外面下起了大雨,史晓梅看着窗外说,算啦,我不回去了。霍老师紧跟着说,就是,这么大的雨,就不要走了。 史晓梅就很自然地留下来。 天地良心,霍老师把史晓梅留下来,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史晓梅去卫生间冲了一个澡,披散着长发,在书房跟霍老师聊了一会儿天,等到头发干爽了,就去另一个房间睡下。她对霍老师很放心,连房门都没有闩上。 史晓梅刚躺下不久,她就听到外面敲门,听到霍老师去开门的声音。进来的人是霍春寒。本来没有任何事情,但这时候的霍老师却突然紧张起来,脸色都变了,说话也很不自然。 他说,你、你这么晚了来干啥? 霍春寒说,我办事路过这儿,雨太大,就住这儿了。 霍春寒说完,就觉察到了霍老师紧张的表情,再看那个虚掩的房门,就明白了,问,屋里有人? 霍老师支吾了半天,终于说因为雨太大,史晓梅没走成。霍春寒愣住了,他觉得事情复杂大了,需要琢磨琢磨这女孩子到底要干什么,要在他父亲身上打什么主意。他对霍老师说,她可真行,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了,爸,你是不是被这个小女孩子迷住了?我知道,她长得像我妈,是不是?你都多大年纪了,还浪漫呢。霍老师就解释说,自己和史晓梅啥事情也没有,让霍春寒不要把事情想歪了。 霍春寒就问,啥事没有,她一分钱不拿,每天来给你弹古筝,她神经了? 霍老师不能说史晓梅被自己的一句话吸引住了,他吭哧了半天,说,晓梅这女孩,心地善良。 心地善良?善良的陪你睡觉了,是吧?天底下有这么善良的女孩子吗?她是挖好了坑,让你跳,嘁!我说爸,你老了老了,老毛病又犯了,这把岁数还有激情,当年要不是你那么冲动,我妈就不会跟你去草原受罪了,我和姐姐哥哥小时候也就不会吃那么多苦。我呀,现在什么都不怕,就怕你有激情,你一有激情就要出事! 霍老师站在那里,略带内疚地自语,我没激情,真的没激情。 霍老师跟霍春寒说话的时候,史晓梅就趴在门缝朝外看,她看到霍老师可怜巴巴地站在客厅当中,像是被审讯的一个犯人,那种息事宁人的样子,让她看了心碎。她心里就有些责怪霍老师了,干吗这么软弱?他是你儿子不是你老子,给他两个大嘴巴,看他再胡说八道。但霍老师始终没有硬朗起来,他只是挡在史晓梅住的房间门口,担心霍春寒突然闯了进去。 霍春寒没有冲进史晓梅的房间,他只是高声高气地说,这年头女孩子真不要脸,啥事都能做出来了! 说完,霍春寒离去了,冒雨去了姐姐家,然后又去了哥哥家,把事情的严重性给他们通报了。三个人最后商定,第二天中午一起到父亲那里吃午饭,对父亲进行一番教育,把父亲要燃烧的激情浇灭。姐姐还出主意,让霍春寒的哥哥,把五岁的儿子带上去,让小孙子给爷爷上一课。 ·11· 衣向东作品 抢钱 6 第二天中午,霍春寒和哥哥姐姐一起来到父亲家里。霍老师看到孩子们都来了,心里就明白了。但明白归明白,他还是很高兴的,儿女们能凑齐了吃顿团圆饭,很难得了。他尤其喜欢小孙子乐乐,平时乐乐上幼儿园,到了节假日,大儿子和大儿媳也不太愿意把乐乐送到他这儿来,他们担心跟他学傻了。 他们把霍老师看成白痴,因为他确实做了一些看似痴呆的事情。比如他刚回这座城市,竟然把霍春寒的爷爷留下的字画,都白白地捐给了本市的博物馆;再比如,去年本省某地遇到洪灾,街道组织捐钱捐物,其实送去几件旧衣物也就交差了,他却被电视中抗洪的画面感动了,一次捐出了两万块;再比如,他离开乌兰察布的时候,把家里值钱的几件东西,都分送给了他当地的几个学生……后来儿女们达成了共识,父亲手里不能有钱,不能有值钱的东西,所以他们把父亲所有的存折都收走了,把父亲家里的值钱的物品都藏起来。即使这样,他们还是不放心,就说父亲跟史晓梅的那份协议书吧,要不是霍春寒发现及时,恐怕这黄金地段的三室一厅,以后就变更到史晓梅名下了。 虽然眼下霍老师手里已经没有值钱的物品了,可是儿女们弄不清史晓梅到底在打父亲的什么主意,万一父亲被史晓梅迷惑了,留下什么遗嘱,将来还是麻烦事情。于是几个人今天中午解决的重点问题,就是让父亲保证跟史晓梅断绝来往。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们把五岁的乐乐都用上了,在去父亲家里之前,对乐乐进行了专门训练。 因此,当霍老师满怀热情地张开手,要抱住孙子乐乐的时候,乐乐却躲开了,喊道,爷爷别碰我,你是流氓! 霍老师怔住了,看着乐乐,说,乐乐你听谁说的? 乐乐说,我们幼儿园的小朋友都追赶着我说,你爷爷是个老色鬼! 霍老师收回了双手,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大女儿就趁机规劝霍老师,说这么点儿的小孩子都知道躲着你,以后长大了,对自己的爷爷这个印象,多不好。大儿子也说,他们不反对父亲找个伴儿,可要找个差不多的。霍老师说差不多的有,那个女教师就差不多,可你们都不同意领证。霍春寒没有耐性,瞪着眼睛说,我们没不同意你们住在一起,就是觉得没必要办证,这不是明摆着财产送给别人吗?霍老师听了小儿子的话,身子哆嗦了一下。大女儿就瞪了弟弟霍春寒一眼,暗示他说话注点意,这种捅心窝的话还是不要说。 女儿说,爸,这女孩子用心不善,你想想,一个24岁的女孩,还没结婚,怎么可能喜欢上你?趁早儿跟她断了来往,以后不要让她登门了。 大儿子说,就是,你差点把房子送给了她,傻不傻呀? 小儿子霍春寒说,她要是再到咱家,我就把她赶出去! 几个人轮番进攻,批判了霍老师半个小时,最后问霍老师一句,记住了? 霍老师说,我不。 儿女们失去了耐性,说话的口气越来越严厉,该发的脾气发了,该跺脚的时候也跺了,但霍老师仍是那句话,我不。霍老师说话的声音不大,还显得怯怯的,孩子般地垂着头,但始终咬住这句话不放。他们实在没有办法了,总不能把自己的父亲打一顿吧?看现在的情形,即使打他一顿也无济于事了,父亲真的又犯了老毛病。 几个人离开父亲家,商量了一个办法,让霍春寒去找史晓梅谈一次话,希望史晓梅能够主动离开父亲,如果她再缠下去,就对她不客气了。 霍春寒去了史晓梅租住的房子,这天正好汪娜拍完电视剧回来了。霍春寒当着汪娜的面,把事情跟史晓梅摊开了,这倒让汪娜很吃惊。汪娜没有想到在她拍戏的一个多月里,看起来很稳重的史晓梅,竟然和那个霍老头子搅合在一起,而且到了不能自拔的地步。 汪娜就问,晓梅是真的吗? 史晓梅没有回答汪娜的话,她只是对霍春寒说,我跟你父亲的事情,不用你指手划脚! 这句话,等于承认了她跟霍老头子的关系。汪娜就批评史晓梅糊涂,并且让霍春寒放心,史晓梅跟他父亲不会再来往了。汪娜说,我保证,有我在就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霍春寒说,行,有你这句话,我就走了,她要是再去我父亲家,我就打断她的腿! 史晓梅突然跳起来,抓起一把藏刀指着霍春寒说,你给我滚出去!我今儿告诉你,我就是要跟霍老师来往,我还要跟他结婚,堂堂正正地结婚,你管不着! 第 2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0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30 章 霍春寒觉得史晓梅简直是个疯子,不可理喻了,他只好对汪娜说,你跟我出去一下,我有话跟你说。汪娜就跟着霍春寒出了屋子,在楼道说话。霍春寒希望汪娜出面劝一劝史晓梅,不要这样闹腾下去,这样闹腾下去对谁都不好。他说,我都快30岁的人了,让我以后怎么跟父亲相处?我还在政府工作,这脸面往哪儿搁?汪娜答应去做史晓梅的工作,本来她就觉得史晓梅说的是气话,不会真那么做的。霍春寒把汪娜的手机号留下,说过几天给汪娜打电话,问情况怎么样了。他说,你要是能帮这个忙,我请你吃饭,以后你在本市有什么困难,我来帮你。 汪娜很随意地说,行呀,你在政府当官,给我找个单位吧? 霍春寒一口答应,说,行,你等我的信吧。 当天傍晚,史晓梅去霍老师家的时候,遭到了汪娜的阻拦。汪娜当然是为史晓梅好,希望她的头脑不要发热,做出后悔终生的事情。史晓梅却说自己非常清醒,她就是要去陪陪霍老师。两个人争吵到最后,史晓梅有些不高兴地说,你不要拦我好不好?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汪娜听了,也生气地说,好好,你去吧,你死去吧你! 两姐妹第一次闹翻了脸。 史晓梅带着懊悔的心情去了霍老师家。霍老师看出了她脸上的阴云,问怎么回事儿,史晓梅就把霍春寒去找她的事说了。霍老师叹息,说他怎么能去找你胡闹呢?他对我怎么样都行,可不能去跟你耍横。霍老师也就把中午儿女们开他的批斗会的事,告诉了史晓梅。 史晓梅想了想,说,我忘了告诉你,我右腋下方也有一颗黑痣。 霍老师说,是吗?我猜想会有的。 史晓梅解开了自己的上衣,让霍老师看自己的右腋,看那颗黑痣跟云的有什么不同。霍老师被吓住了,忙背过身子,说我不看,我不看也知道差不多。 史晓梅说,我告诉霍春寒,我就是要跟你结婚,堂堂正正地结婚,看他能咋样,气歪了他的嘴! 霍老师说,你跟他说什么气话?跟他这种人不值得生气,我都不生气。 史晓梅说,我不是说气话,我是认真的。 史晓梅说这话的时候,自己的意志更坚定了,感觉有一股热血朝头顶涌上去,她知道就连自己都无法改变她的主意了。这个外表看起来很温顺的女孩子,其实内心掩藏着跟霍老师一样的诗人般的澎湃激情,只是当今喧嚣的城市一直没有给她爆发的机会。现在,这种激情需要释放需要澎湃了,谁也不可能阻挡。霍老师看着她涨红的脸庞,看着她起伏的胸脯,知道这女孩子动了真气,于是慢慢地坐在她身边,想好好劝说她。霍老师让她不要有这种想法,这种想法能要了人的命,他已经58岁了,他最小的儿子霍春寒都27岁,这怎么可能呢?史晓梅承认年龄是个问题,却也不是主要问题,八十多岁的人不是一样结婚吗?主要问题是霍老师有没有跟她结婚的勇气,她不仅要跟霍老师在一起,还要堂堂正正举办婚礼,如果霍老师的儿女出面阻拦,她就准备和霍老师去法院告他们,告他们干涉老年人的婚姻。 霍老师摇头,说,我现在一无所有,你跟着我就是往火坑里跳。 史晓梅说,就是油锅我也跳! 霍老师说,我不让你跳,我不能再让你这么善良的女孩子跟我受罪了。 史晓梅说,闭嘴吧你。史晓梅说,你给我泡一杯茶去,我要乌龙。 霍老师就闭嘴了。 霍老师就给史晓梅泡了一杯上等的乌龙茶。 当晚,史晓梅就留在霍老师家里不走了。她看到霍老师畏畏缩缩地躲进他的房间,心里就想,她要是冲进房间把他掀翻在床上,他什么办法都没有,要是他能有一点儿火气,儿女们也就不敢放肆到这个样子了,这人,典型的软柿子。但史晓梅眼下还不想去掀翻霍老师,她要慢慢地让他自己觉悟,让他内心的那团火燃烧起来,她就不相信这个还不到六十岁的男人,面对着她光滑而有韧性的身体,能平静如水。她有的是时间。 史晓梅旁若无人地脱了衣服,进了卫生间冲澡,然后又旁若无人地裸着身子走出来,在屋子里随意地走动。 7 汪娜没能拦住史晓梅去霍老师家,又发现史晓梅晚上就住在霍老师家里了,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看来霍春寒说的都是实话,史晓梅走火入魔了,想把她拉回来不那么容易了。汪娜就给霍春寒打电话,表示自己对霍春寒的歉意,说自己跟史晓梅闹翻了,也没能说服史晓梅,没有办法了。霍春寒感谢了汪娜的努力,说他已经给汪娜联系了工作单位,问汪娜去市文联怎么样?虽然不是最好的单位,不过比较稳定,户口也可以进来了。汪娜当即兴奋地尖叫了一声,这声尖叫是很勾人魂魄的。霍春寒略微停顿了片刻,就邀请她出去吃饭。 汪娜就去了。霍春寒对汪娜的印象不坏,汪娜身上的那种妖气把他迷住了,两个人吃饭的时候,聊得很投机,都喝了不少酒。饭后,霍春寒开车带着汪娜去了他的住处。汪娜很明白霍春寒带她回去要做什么,但她没有回绝,甚至故意给了霍春寒一些暗示。 这个晚上,汪娜住在霍春寒那里了。她很卖力,让霍春寒知道了什么叫水做的女人。霍春寒当时心里就想,我要这个女人了。 霍春寒跟汪娜的关系发展迅猛,两个人认识不到一周,就开始讨论结婚的问题了。当然这其中汪娜耍了不少手段,她每天都去霍春寒那里,每天都给他带去新奇和陶醉。霍春寒就如吸上了鸦片,已经不能自拔了。这个时候,汪娜却突然表现出了忧伤和痛苦,婉转地向霍春寒说出她心中的苦恼,说有一个很有钱的房地产老板,每天给她打电话缠磨她,让她嫁给他,可她对那个老板没有丝毫感觉。 她说,我告诉他,我有男朋友了,他不相信,让我带给他看看。 霍春寒就说,是谁?你带我去见他! 她说,不行,这个老板很有势力,他认识你后,我担心他对你使坏…… 他妈的他敢,也不看看我是谁! 算啦,别理会他,其实他要是真知道我嫁了人,也就死心了。 霍春寒不知是计,就说,过些日子咱们就结婚,看谁敢把你怎么样。 到了这个时候,霍春寒不再隐瞒汪娜了,告诉汪娜,他的父亲今年春节后,检查出了脑瘤,恶性的,医生一直不敢确定能不能开刀。显然,他父亲活不了多久了,不管是谁,要是跟父亲成了夫妻,就等于白白继承父亲的遗产了。 汪娜瞪大眼睛,这才明白霍春寒为什么极力反对史晓梅跟他父亲在一起。汪娜问霍春寒,你父亲知不知道他的病情?霍春寒说知道,我父亲就是知道自己活不长了,这才要找女人。汪娜忍不住“咯咯”地笑了。霍春寒说,你别笑了,现在咱俩要联手击退史晓梅,你不会看着百万票子落到史晓梅手里吧? 汪娜犹豫了,她确实没想到自己能跟史晓梅成为了对手,她俩在一起生活这么久,真的亲如姐妹。史晓梅是不是已经知道霍老师活不多久了,目的就是奔着那笔遗产去的?真是这样的话,那史晓梅要比自己聪明了,她就落后了一步。不过,她觉得自己跟霍春寒是名正言顺的关系,而史晓梅就离谱了,她跟霍春寒结婚的话,这笔遗产理所当然归自己所有。 这样想后,汪娜就答应跟霍春寒联手对付史晓梅。她说,我要找史晓梅好好谈谈。 霍春寒说,你千万不要把我父亲的病情告诉她,那样的话,事情就更糟了。 汪娜就给史晓梅打了电话,让史晓梅回到住处。汪娜最关心的,是史晓梅知不知道霍老师的病情,她转弯抹角地问了半天,确信史晓梅并不知情,心里才略微踏实了一些。史晓梅说,我真的就是同情霍老师,想陪他打发一些时光。汪娜说,霍老师的确值得同情,但这世界上值得同情的人太多了,你能同情得过来吗? 史晓梅说,我不认识那些人,也就谈不上同情,可我现在认识了霍老师,而且霍老师跟别人不一样,他的爱人云,似乎跟我前世有约,让我来照顾霍老师。 汪娜说,你中邪了你,这不过是巧合,那个霍老头子多大了?你跟他在一起,能得到什么?他的财产都被儿子们控制起来了,你跟着他不是活守寡吗? 史晓梅说,我压根儿就没想要他的财产,我也不知道我要什么,反正这事你就不要再管了,好不好? 史晓梅真的不知道自己想从霍老师那里得到什么东西,她就是想让霍老师青春起来,像当年因为一首诗那么激动,现在她就要充当一首诗。 是的,一首诗。 比诗更纯粹更有温度和质感。 8 史晓梅按照自己的计划有条不紊地行动着,她最先找了一盘光碟,是一部外国有名的爱情电影,里面有大量的情爱镜头,男主人公是一个年岁很大的艺术家。虽然男女主人公的大部分生活都是在床上度过的,但在史晓梅看来,这部电影格调很高,而且很有深层意义,她相信霍老师能看明白。 霍老师看了,看完后平静地说了一句话,还好。 史晓梅知道霍老师对爱人云深深地怀念着,她就根据霍老师对云的描述,模仿了云的生活习性,想唤起霍老师的某种回忆。她夜晚给他弹奏古筝的时候,打开书房的窗户,让月光流泻进来;她定做了一身六十年代女青年流行的服装,穿在身上陪霍老师上街;她捧着云曾经读过的诗集,读给霍老师听;她还学着云的样子,把手指插进霍老师的头发内,轻轻梳理着。霍老师轻轻闭上了眼睛,也伸手抚摸了她的长发。 霍老师用梦呓般的声音,傻傻地说,活着真好。 他还是油盐不进。史晓梅实在没有办法,晚上就直接进了他的屋子,把自己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地脱掉,净出身来,坐在他身边,让一首诗活脱脱站立在他面前。她看到他的嘴唇抖动得厉害。楼下传来了孩子的哭叫声,还有马路边沐浴夜风的人们的欢笑声。马路在流动的人流和车流中摇摆不定,街道在喧嚣声中膨胀着。一切如同昨夜。然而,霍老师屋子里的情形却变了,变得让他慌乱。空气在瞬间凝固了,霍老师想用粗重的喘息给自己的心灵打开一条通道,却异常艰难。 第 3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1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31 章 霍老师突然哭了,他的哭声让凝固的空气爆炸开。 霍老师跪在史晓梅面前,哭着说,我知道你在缠磨我,就差给我坐老虎凳喝辣椒水了,可我不能答应你,真的不能。 你是不是害怕儿女们反对?别怕,有我呢,我们自愿,谁也管不着。史晓梅说得很自信,甚至体味到了一种博大的母爱,她要带着像孩子似的霍老师,开始新的生活。 霍老师说,不是,孩子们小的时候,我给他们留下了痛苦的回忆,现在我的小孙子还小,我不想再给小孙子留下不好的记忆。 史晓梅生气了,她瞪眼看着霍老师,问,那我呢?我怎么办?你没想到会给我留下什么痛苦? 霍老师说,想到了。 霍老师说,我就是不想把孤独和痛苦都留给你,所以才这么做。 霍老师把自己的病情告诉了史晓梅,说他原本就是想找个伴儿,也没有要跟什么人领证拜堂的打算。他请她来弹奏古筝,是要陪他把剩下的日子打发掉,可没想到……史晓梅吃惊地看着霍老师,眼泪慢慢地流出来。霍老师给她擦拭了泪水,说你还年轻,又赶上了好时代,比我们幸福多了,应该好好珍惜生活,我很羡慕你们呀! 史晓梅摇摇头,哭着说,不,你们那时候至少还有理想,能为一首诗去浪迹天涯,而我现在却什么都没有,连自己该做什么都不知道! 史晓梅站起来穿好衣服,拉开门走了,她要回到自己住处,静下来好好想想。 当满心委屈和伤感的史晓梅回到住处,却发现霍春寒和汪娜睡在了她的床上。霍春寒是去帮助汪娜收拾物品的,他准备让汪娜搬到他的房子去住。东西收拾好了,也大都搬运到霍春寒的车上了,汪娜因为出了一身汗水,就让霍春寒等一等她,她去卫生间冲个澡再走。汪娜冲完澡出来,身上披着浴巾,不想触动了霍春寒的心,于是就上前抱住了她,又让她出了一身汗水。两个人因为过分透支了体力,都懒得爬起来,就在史晓梅的床上睡着了,要等到天亮再走。 两个人没想到史晓梅这个时候能回来,难免慌乱了一阵子。 一切真相大白,史晓梅对霍春寒说,你出去一下。 霍春寒看了看汪娜。汪娜说,你出去等我,好吗?汪娜的话说得很温柔,让史晓梅觉得一阵心酸。为什么会心酸呢,她自己也说不清。 史晓梅看着汪娜说,原来是这样呀。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汪娜也不隐瞒了,告诉史晓梅,自己很快就要跟霍春寒结婚了,她原想搬走后再给史晓梅打电话。她说,晓梅,算我求你了,你跟霍老师的事情真的成不了,霍老师的情况你不了解,以后我会告诉你的。 史晓梅说,你怎么知道我不了解?不就是得了脑瘤?他就是得了疯牛病,我也愿意! 汪娜说,你何苦呢?霍老师的存折和房产证,都在霍春寒手里,你知不知道? 史晓梅点头,说,知道,这些东西将来都是你的了,你放心汪娜,我不会跟你争的。 你理解错了,我不是冲着这些东西去的,霍春寒这人是不咋地,可他喜欢我,能给我找到工作单位,能让我生活稳定,是我可以依靠的人…… 说着,汪娜哭了。 史晓梅理解汪娜为什么哭了,她扯了一张纸巾,走上前给汪娜擦拭泪水。她说,汪娜别哭,姐知道你也是无奈,别哭了,姐姐不恨你。 汪娜哭得更凶了,她一把抱住了史晓梅,把脸埋进史晓梅的怀里。史晓梅抱着汪娜,泪水在脸上流淌。她从心里为汪娜祝福。汪娜说的对,霍春寒再坏,毕竟是个依靠,汪娜再不需要从那些有钱男人兜里抢钱了,不需要像没头的苍蝇四处乱撞,她总算可以有一个家了。 汪娜走了,从她们姐妹合租的屋子走了。史晓梅看着被霍春寒和汪娜弄乱的床铺,没有一丝睡意,她坐在阳台的茶几上,注视着对面那栋楼房。一个窗户的灯光灭了,又一个窗户的灯光灭了,她数着……到最后,只剩下一个窗户的灯光还亮着。她一直等待着,等待这个窗户的灯光熄灭。但这个窗户的灯光,跟她屋内的灯光一样,始终亮着,一直迎来了晨光。 她猜想窗户里的主人,也有着类似她一样的悲伤…… 9 天刚亮,史晓梅就回到了霍老师家。霍老师有些意外,他以为走了的史晓梅不会再回来了。意外之后,霍老师就显得特别兴奋,忙去厨房给史晓梅准备早点,史晓梅要给他帮忙,他却把她拉到了书房,让她坐在那里弹奏古筝。 他有些得意地说,我想到可以送你一件礼物了,你很需要的礼物,用钱买不到的。 史晓梅笑着问,是吗?什么礼物用钱买不到?也就是感情了。 霍老师神迷地说,不告诉你,不到最后就不会给你的。 他说的最后,就是他离开这个世界的那一天。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语调很轻松,似乎他面对的不是死亡,而是一次愉快的旅游。史晓梅从心里敬佩霍老师乐观的人生态度,也就觉得有责任陪他走好最后一段路程,至于霍老师能留给她什么礼物,却并没有去想。 她给他弹奏古筝,他给她讲一生经过的沟坎,两个人度过了一周很有滋味的日子。如果不是霍老师头疼得越来越厉害,他们甚至忘却了不远的某一天,两个人还有一场生死别离。 但是,霍老师的头就是在这个时候,像要裂开似的疼痛了。 史晓梅就带着霍老师去医院彻底检查了一次,医生说,霍老师的脑瘤生长迅速,已经压迫到他的大脑神经,如果不动手术,他的生命只能维系三个月。但这个脑瘤的位置,挨近了大脑中枢神经,动手术的危险性很大,成功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三四,一旦失败,他的生命就终止在手术台上了。 霍老师作出了选择,他决定立即手术。 儿女们都反对霍老师手术,说手术成功的可能近乎于零,好好的脑壳会被开掘得不成样子。霍老师摇着头对史晓梅说,他们哪里是担心我的脑壳,他们是怕白白糟蹋了钱。史晓梅说,你要真想动手续,我支持你,医疗费我来掏。 霍老师就被史晓梅送进了医院。虽然儿女们反对霍老师动手术,但霍老师住院后,他们还是都赶到医院,而且还排出了轮流照顾霍老师的值班表。汪娜跟霍春寒还没有举办婚礼,但她的名字也被排上了值班表。霍春寒对她说,这个时候你不表现,什么时候表现? 然而霍老师却不用他的儿女们照顾,只要史晓梅留在身边,他说看到他们就心烦。儿女们难免有一些尴尬,仍旧厚着脸皮在父亲的病床前走动。当然他们还有别的目的,就是看看父亲会不会给史晓梅留下什么东西。他们的目光还真给霍老师带来了麻烦,霍老师在上手术台的时候,不得不对儿女们说,你们都出去一下,我有句话要单独对晓梅说。 霍春寒就说,爸,你有啥怕我们听到的?这个时候,你连自己的儿女们都不相信,让我们多伤心? 霍老师说,你们伤心好了,我就是要单独跟晓梅说句话,你们出不出去?不出去我就撞死了! 儿女们一万个不愿意,也只能叹着粗气,瞅一眼史晓梅,愤恨地走出病房。霍老师赶忙从衣兜里掏出一个信封,交给了史晓梅,说,你藏好,回到家里再看,不要让他们发现了。史晓梅捏了捏,信封很薄,样子像一张支票。 她把信封退给霍老师,说,我不需要钱。 霍老师焦急地说,这不是钱,比钱更值钱,快装好! 看霍老师焦急得满脸涨红,史晓梅就忙把信封装好,准备在霍老师手术后再还给他。她相信霍老师一定能挺过来。 霍老师给医生提出一个要求,希望能把古筝搬到手术室,让史晓梅给他弹奏古筝听。医生虽然觉得离奇,但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医生对霍老师的手术,并没抱太大的希望,一个即将离世的人,这个请求不算太过分。不过,医生建议,应当在霍老师麻醉状态的时候弹奏古筝。 史晓梅就在医生给霍老师麻醉后,弹奏了他喜欢的《高山流水》曲,她的手指在琴弦中翻飞,思绪飞到了广阔的大草原。霍老师虽然被麻醉了,但神志却还清醒,听得清曲子的声音和医生手中铁器的碰撞声,他在这两种声音中,渐渐地睡去了。 医生手中的铁器沉默了,而史晓梅的手指却疯狂地舞动,脸上的泪水不停地流淌着。她想用古筝曲留住霍老师。 事实上,霍老师的生命,是被她的古筝曲凝固了的。 10 送走了霍老师,史晓梅一个人呆在租赁的楼房内,打开了霍老师留给她的那个信封。里面有一封信,是写给新来的宣传部陈部长的: 第 3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2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32 章 小陈: 你刚来上任,我怕给你添麻烦,没有告诉你我的病情。我知道这次要跟你说再见了,你多次问我有什么困难,可我从来没跟你提任何要求。但今天,我想求你这个得意门生一件事情,请给史晓梅安排一个她满意的工作,你要以对待你师母的情分关照她,为师谢你了。 史晓梅慢慢地把信纸撕碎,一边撕着,一边在心里感谢着那个离她而去的人,祝愿这个人在黑暗的那一边,依然具有诗的激情。 她打开窗户,把碎纸从十二楼撒下去,当她的目光从飘落的碎纸中收回来的时候,电话铃响了,是那个姓韩的女演员打来的。 韩问,梅梅,好久没给我回短信了,忙啥子你? 史晓梅说,忙啥?抢钱。 说完,她的泪水夺眶而出。 ·12· 衣向东作品 对门的女人 1 范大伟走下一辆奥迪车,仰脸微笑着打量面前的板楼,头发和脸庞被黄昏涂抹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把一脸真诚的微笑映衬得动人可爱。这是个挺不错的黄昏。夕阳点燃了西天边飘浮的闲云,却等不到那闲云烧透,留下夹生的黑色云心儿,匆匆离去了,把一些伤感流泻到城市上空。黄昏中的城市显出几分凄美。 有微风从正面吹来,范大伟抬手捋了捋撩乱了的几根头发,动作舒展洒脱。霍清清正好从他面前走过,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他一眼,心里扑棱棱地打了一个转。也就是这一眼,她把范大伟的满目光彩留在记忆中了。这一眼说不清是对是错。 霍清清心里说:“这男人,不俗。” 不俗是不俗,但范大伟并不像霍清清猜想的那么成功,他不是老板,也不是白领,只不过是一个车行的修理工。很多人第一眼看到范大伟,都容易被他整洁的仪表迷惑住,而今晚他身边还有一辆奥迪车做陪衬,霍清清难免判断失误。 范大伟是一个爱整洁的人,上班的时候穿工作服,钻车底弄得一身油污,但下班后一定要冲个澡,把头发梳理熨帖,换上干净体面的衣服。他常说,看一个男人的头发、衣领和鞋子,大致就能知道他的生活状态好坏,头发蓬乱、衣领脏黑、鞋面蒙尘的男人,日子过得肯定不顺心。范大伟虽然就是一个车行修理工,三十四五岁了还没成家,没车也没房产,但就是拥有一个好心境,对生活永远抱有期待。 当然,他没成家并不是找不到女人,是他不想找。范大伟到这座城市已经十多年了,凭自己一手蛮不错的修车技术,在“金太阳”车行颇受顾客尊敬,存折上也有二十几万的存款了,娶个女人过日子,应该不算太难的事,而他却始终不谈女朋友。有人问他的时候,他就是一句话,现在条件还不成熟。谁都不清楚他说的条件什么时候成熟。 范大伟不着急结婚,他的母亲却着急了,每次他回老家的时候,母亲都要跟他唠叨唠叨婚事。在乡亲们心目中,范大伟去大城市里混了十多年,完全是城里人的穿戴打扮了,说话也像城里人,满嘴是国内外新闻,算是混出来了,许多人跑上门给他介绍对象。范大伟的母亲看上了好几个姑娘,范大伟却不答应。眼看着这些姑娘一个个嫁给别人家的儿子,母亲很心疼,就好像有人拔了自家菜地的萝卜。一年年拖下来,范大伟奔三十岁了还是单身,母亲在邻居面前就很没面子了,站在街头总觉得比别人矮三分。 到后来,范大伟回家的时候,母亲什么话不说了,就是一个劲儿抹眼泪。范大伟慌了手脚,他当然知道母亲为什么流泪了,于是一边给母亲擦泪,一边讨好地说:“哎呀,呀呀,妈,好好的哭什么?” 母亲说:“我的眼睛一天不如一天了,这把岁数瞎了就瞎了吧,可我就是想看看自己的儿媳妇……” 母亲的眼睛有病,曾经在医院动过手术,这几年视力下降了不少。范大伟忙安慰母亲,说:“咋能看不到?其实我已经在城里找好女朋友了。” 母亲信以为真,说:“找好了?是城里的姑娘?” 范大伟说:“跟我一样,在城里打工好多年了,也算是城里人。” 母亲高兴了,拽着儿子的手,问那姑娘的长相,老家是哪里的,脾气好不好。范大伟了解母亲喜欢什么类型的儿媳妇,每次回答都让母亲得到了满足。 范大伟原想说几句谎言就可以把事情打发过去,可没想到更麻烦了。母亲听说儿媳又漂亮又贤慧,恨不得马上见到那姑娘。她说:“你咋不领回家给我看看?” 范大伟说:“她吧……那工作走不开,等以后有了假期,我带她回来看您。” 当时母亲信了范大伟的话,在老家天天盼望着。邻居们也很快就知道范大伟在城里找了媳妇,从此不再有人登门给他提亲了。母亲在跟邻居们介绍自己儿媳妇的时候,总不忘说:“那姑娘是城里人呢!” 这话说了几年,范大伟一直没把女朋友带回家。母亲终于忍不住了,说既然那姑娘走不开,还是我坐火车去城里看她吧,这辈子我还没住过楼房呢。乡亲们早就传说,范大伟在城里住上了高楼大厦。母亲问及楼房的时候,范大伟也曾经含糊地点过头,很随意地说,城市不住楼房住什么?还想住咱们老家这么宽敞的院子?部长级的才能住上四合院。范大伟的意思很明显,在大城市里住楼房不算什么,于是家乡人都相信他早就住上了楼房。其实他一直住在车行的一间免费平房内,同屋还有三个擦车的小伙子,那居住条件可想而知了。 母亲说她已经做好了进城的准备,等到麦收后就动身。范大伟觉得这次拖不过去了,他要是不答应,老母亲一定会生气,于是赶忙临时租赁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楼房。 他搬家很简单,一个大皮箱子内装着衣物,另一个大蛇皮袋子里装着杂七杂八的,这就是他全部家当了。他让常去车行保养车的一个熟人,开着奥迪车把他送了过来。汽车修理工虽然没有车,可要想用辆车,一个电话就调来了,什么样的好车都坐过。 奥迪车离去后,范大伟拎着箱子和蛇皮袋进了楼门。此时霍清清刚上了电梯,看到范大伟从后面走来,急忙摁住了电梯门,耐心等待着他。范大伟紧走几步,进了电梯很客气地对她点点头,说:“谢谢你。”依旧很有风度,完全看不出是车行的修理工。 或许由于电梯内只有一男一女,霍清清的脸色微微泛红,略带紧张地说了声“不客气”。看到范大伟两手提着行李,她随后又说:“你去几楼?” 范大伟说:“12层。” “你也上12层?”霍清清愣了一下,抬眼仔细打量范大伟,说:“你住这儿?” 范大伟“哦”了一声。 霍清清疑惑地说:“装修好了就没来住过吧?” 范大伟又含糊地“哦”了声。 霍清清就不好再问什么了。12层是这栋楼的最高层,出了电梯一左一右就两户人家。霍清清跟老公搬进来居住两年了,一直没看到对门有动静,于是就在12层的楼梯口安装了一扇防盗门,把12层变成自家的空间了。 俩人在电梯内一时不知说什么话,就都沉默了。后来,他们出了电梯,打开自家门锁进屋的瞬间,却不约而同地回头看了对方一眼。 他们脸上彼此露出友好的微笑。 2 范大伟租赁的房子,房主是一位饭店老板,叫徐明,也是范大伟的老客户。徐明对范大伟很放心,车出了毛病就把钥匙丢给范大伟,什么时候修理好了再来开走。要是遇到小病小灾的,范大伟插空就给修理了,也不收取费用。徐明就觉得范大伟这人诚实可交,经常拉了他去饭店喝酒,两个人就成了很掏心的朋友。 徐明买下这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原准备给儿子结婚用的,房子装修好后,儿子却去了国外,出国前还跟女朋友分了手,明摆着不再回来了。准备自己住的房子,装修就很讲究,徐明想租赁出去都觉得心疼,于是闲置起来了,预备过几年房价上涨后转卖出去。徐明得知范大伟要给临时来的老母亲租赁房子,就对范大伟说:“你住吧,小心别搞脏了。” 范大伟觉得过意不去,说:“哪能白住,还是每月少交一些房租吧。” 徐明瞪了他一眼,说:“大范,我他妈就少你一个月几百块钱的房租?你要是把我当哥哥待,就啥话不说,实实在在去住。” 范大伟就不客气地接过钥匙。现在离麦收还有半个月,乡下的麦收十天八天就结束了,也就是说,母亲最多还有一个月就来了,她在这儿住一个月,前后算起来租房也就两个月,饭店老板确实不在乎这千儿八百的,自己以后有机会多给饭店老板干点私活就行了。 搬进房子的当天晚上,范大伟兴奋过度,躺在舒适的大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这是可以理解的,那张大床原是准备承接新郎新娘的,宽敞柔软,跟范大伟睡的铁架床不是一个档次。躺在大床上,范大伟翻来滚去,偶尔还撩起屁股弹蹦几下,感觉浑身的骨头都酥软了。 折腾了几个小时仍无困意,他只好又起身,把屋内所有的灯都打开,从一个屋子走进另一个屋子,细细地观赏。房子装修得浪漫温馨,橘色灯光营造出迷人的氛围。范大伟就像进入了梦境,有些陶醉了。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脑子里开始想些不着边际的事情。他想到了自己的女人,穿薄纱般的睡衣,在柔和的灯光下走动的情景。女人的面部虽然有些模糊,却肯定是美丽的;他想到了自己的孩子,快乐地在屋内跑动的样子。虽然孩子的性别模糊不定,但孩子却是可爱的;他想到了自己如何在厨房为妻子儿女忙碌着,甚至想到了如何把一个橘子剥开,送入妻子儿女的嘴里……想到最后,他突然脱口而出:“我就要让我的女人,在这样的房子里走来走去,走来走去,走来走去!” 范大伟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这房子要多少钱呀?少说50万。他叹息一声,坐在那里呆呆出神了。 隐约中,他听到有女人的尖叫声,最初还以为听错了,后来又叫了两声,他才紧张地站起来,在客厅竖着耳朵转圈,仔细倾听声音的来路。不知不觉地,他循着声音走进卫生间,声音便渐渐清晰起来。显然声音是从隔壁邻居传来的,卫生间的隔壁,是邻居的卧室。他把半边脸贴在卫生间的墙壁上,听到了那边传来“乒乒乓乓”摔东西的声音。 第 3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3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33 章 他疑惑起来,猜想对面正在发生什么事情。 “哟,两口子打架呀?” “不对吧?都半夜一点多了,还能打架?” 又是一声女人的尖叫,他的心抖了一下。 “会不会出事了?半夜三更屋里进贼了?!” “我得过去看看……要是没有贼,两口子打架呢?打架也不行,深更半夜的不好好睡觉,打什么架!好好的日子不过打什么架!就是打架我也得过去劝劝他们……哎呀,要不是打架,是两口子在床上做活呢?” 范大伟犹豫了,但他仅仅犹豫了几秒钟,就很坚决地拉开了门。他想,误会了总比疏忽了好,万一那边进了贼,后悔可就来不及了。这个时候,诚实的范大伟完全不为自己考虑后路,脑子里满是隔壁的危险处境。 刚刚拉开门出屋,范大伟就看到霍清清家的防盗门“哗啦”一声打开,有个男人风风火火从里面走出来,直奔电梯门口。范大伟的脑子里“嗡”了一下,张嘴就喊:“站住!” 男人吓了一跳,扫了眼挡在电梯门口的范大伟,突然转身又朝霍清清家里跑。不等那男人关上防盗门,范大伟就冲进了客厅,扭住他的胳膊摁在地上,嘴里还说:“小子,你往哪儿跑!” 这男人比较瘦小,经不住范大伟粗粗拉拉的这几下,疼地趴在地上叫唤。小男人说,大哥别下手,要钱给钱,别下手。小男人把范大伟当成抢劫的了。 站在一边的霍清清,认出了面前的范大伟,就是白天让她心里打了个转的男人,脑子一时懵了,惊叫一声说:“你、你干什么呀?!” 范大伟摁住男人不松手,抬眼去看霍清清,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头。按说,这个时候获救的霍清清,应该跑到他身边,抱住他的胳膊或者躲在他的身后,脸上露出对英雄的崇拜和感激才对,然而霍清清没有。霍清清看着可怜巴巴的小男人,一脸的惊惶。 范大伟就问:“这小子是谁?你认不认识?” 范大伟嘴里问着,两手依旧紧紧摁住地上的男人。 霍清清说:“这是我老公!” 范大伟眨了眨眼,似乎很不理解。“啊呀啊呀,我抓错了?”他急忙松开男人的胳膊,嘴里解释说:“我听着你们屋里乒乒乓乓的,以为你家进贼了,就想过来看看,出门碰上他了,情况紧急,这一紧急吧,我就来不及多想了……” 男人站起来,瞪着眼睛看着范大伟,眼神中明显带有几分惊恐。男人说:“你、你他妈是谁?” “我、我对门的呀。”范大伟说着,瞟了霍清清一眼。 男人终于爆发了,指着范大伟骂道:“你给我滚出去!” 范大伟抱歉地摆摆手朝外走了几步,却又站住了,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走出去,这么走了算怎么回事?他要给他们解释清楚。 范大伟转头对霍清清说:“你看这事吧……我觉得咱们是邻居,万一你家里进了坏人,对吧,我不能听到了动静不帮忙,对吧?算我判断失误了,不过以后要是家里真遇到麻烦事,就给我打电话,我的手机是……” 小男人打断了范大伟的话,说:“别啰嗦,我家里没麻烦事。” 范大伟连连点头,刚挪动步子要走,瞥眼看到小男人满脸横劲儿,心里就不是滋味。你横什么呀?打老婆还光荣呀?!范大伟就又站住了。范大伟说:“我明白了,你们俩在打架对不对?夜里几点了还打架?你一个大老爷们儿,不管你有没有理,都不能动手打女人,对不对?欺负女人,本事呀?能耐呀?” 小男人说:“我家的事你管得着吗?我打死她碍你什么事?” 范大伟很生气,把眼睛一瞪,说:“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家庭暴力,犯法懂吗?你信不信我敢报警?信不信?!” 范大伟得理不让人,用手指着小男人的鼻子,一个劲儿激将他。小男人被范大伟这股犟劲儿弄得有些怯了,说:“谁说我家庭暴力了?你看见了?” 范大伟说:“我听见你家里噼里啪啦摔东西,还听见她哇哇叫了,看看,看看她的头发,乱蓬蓬的,不是你打的?” 小男人愣了一下,正不知如何回答,霍清清说话了。她说:“我们在家看电视,你听到的都是电视里的声音。” 范大伟瞅了瞅霍清清。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啊呀,是电视里……我咋就听着不是电视里的声音,我咋就听着是你叫唤……好好,算我判断失误了,那就、那就对不起了。”范大伟说话有些磕磕巴巴了,倒退着走出霍清清家的客厅。 霍清清在关上防盗门的时候,突然小声对范大伟说:“对不起,电视的声音太大,影响你睡觉了。” 不等范大伟的脸上做出表情,霍清清就把门关严实了。范大伟觉得满心委屈,站在霍清清门前愣怔了好半天。 3 霍清清确实跟男人在卧室里打架了。霍清清的小男人叫邱华波,是经营消防器材生意的。这人生意做得还可以,但毛病也不少,喜欢泡女孩子,打麻将成瘾,经常整夜不回家。 今晚邱华波总算安分守己地躺在自家床上了。霍清清在客厅看完了电视,冲了个澡走出卫生间,还没来得及穿上睡衣,就被他生硬地摁在床上,折腾了她一个多小时。别看他瘦小瘦小的,这方面能力却极强,而且花样繁多,都是从外面那些烂女人身上学来的。由于对婚姻的绝望,霍清清早就荒废了夫妻之间的功课,但她又不敢扫了邱华波的兴致,于是就随他折腾,自己很不用心地应付着他。 折腾完了,霍清清赶忙冲了个澡,躺在床上歇息。这时候,邱华波的手机响了,是几个麻友打来的,说三缺一,让他赶快去温泉休闲俱乐部打麻将。从声音里听得出,几个人都喝醉了酒。 平时霍清清很少过问邱华波的事,但今晚她却多了一句嘴,说这么晚了去干啥?他们都喝醉了。邱华波瞪了霍清清一眼,说:“睡你的觉,跟你有什么关系?” 霍清清低声咕噜一句,说:“怎么没关系?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算你的什么人了?” 她想说我成你的三陪小姐了!可她没说出口来。 邱华波鼻孔哼哼了两声说:“那又怎么样?腿长在我身上,可不就是想走就走,你管得着?” 霍清清知道邱华波的驴脾气上来了,什么鲁莽事情都做得出来。但今晚她被邱华波那种神色激怒了,忽然上来一股犟劲儿,说道:“你今晚就是不能走!” 邱华波要走出卧室,霍清清扑上去抱住了他的腿,两个人就扭打在一起。霍清清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然能跟邱华波一来一往地过招,常常把邱华波摁在地上,占得上风。邱华波很震惊,霍清清从来不敢挑战他的威严,不管他说什么,霍清清必须绝对服从,想做爱了,不分昼夜摁倒了她就来,有一点儿不顺他的心,就对她大打出手。结婚两年,霍清清几次想到了离婚,但每次在下决心的瞬间却犹豫了。 其实当初结婚的时候,父母就不同意,说邱华波脾气太大了,喝醉了酒撒酒疯,而且说话不靠谱。尤其是霍清清的母亲,每次邱华波到家里来,都给他冷脸子看,还直言不讳地说,你甭一趟一趟往家里跑,我女儿嫁谁都行,就是不能嫁给你。弄得霍清清很没面子。那年霍清清才22岁,正是容易被爱情燃烧的年龄,看到自己心爱的人受了委屈,心里很愧疚,于是站出来替邱华波找面子,跟母亲发生了战争。 霍清清对母亲说:“嫁不嫁他我自己说了算,用不着你操心。” 母亲说:“我生你养你,我不操心谁操心?我说不能嫁他就是不能嫁!” 霍清清说:“你要这么说,我也把话搁在这儿,除了他我谁都不嫁!” 母亲说:“你敢!你要是嫁了他,我就不认你这个女儿!” 霍清清说:“你不认我这个女儿,我也不认你这个妈!” 吵闹的结果,霍清清赌气离家出走,跟邱华波住到一起了。霍清清的母亲犯了一个错误,她应该想到被爱情冲昏头脑的霍清清,此时眼中只有邱华波,为了证实自己对邱华波的真爱,上刀山下火海都不眨眼睛。其实那时候霍清清还没考虑好是否要跟邱华波结婚,至少还想再考验他一个时期,但经母亲这么一折腾,反而坚定了她的信心,省略了后面繁琐的程序。她想用行动换取邱华波的感动。就是嘛,跟自己的母亲都决裂了,你邱华波还说什么?邱华波那边,本来也没有一定要跟霍清清结婚的意思,但霍清清离家出走后,他似乎别无选择了,只能跟她结婚。于是,他们俩人很匆忙地领了结婚证,只是邀请了几个好朋友热闹了一下,没穿婚纱,也没有证婚人,场面难免有些冷清。 结婚后,霍清清只过了半年甜蜜的生活,半年后邱华波对她就有些不耐烦了,嫌她干涉了他的生活。他的生活就是想跟没结婚的时候一样,随心所欲地跟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在一起。霍清清当然不高兴,于是几乎两天一小吵,一周一大吵。吵闹的理由也是各种各样,喝醉了酒回家耍酒疯,打麻将输了钱回家找事发泄晦气,平时霍清清一句话没说到他心坎上也要吵闹……而且,常常是平地起雷,两个人说着无关痛痒的话,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就突然跳起来。最初还只是骂骂咧咧,到后来就抡胳膊挥拳头了。 有一次两个人吵架,霍清清说邱华波小肚鸡肠,简直不像个男人。没想到邱华波却反驳说:“我不像个男人,你别嫁给我呀!我可没死皮赖脸缠着你,是你死皮赖脸跟我的!” 第 3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4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34 章 这句话像钢针一样直扎霍清清的心窝窝。在霍清清看来,邱华波说什么话刺激她都可以,就是不能说这句话。她抛弃了母女亲情死心塌地跟着他,到最后反而成了他嘲弄她的把柄。她为自己当年的冲动后悔了,脑子中第一次想到离婚。但是,平静下来仔细一想,离婚了怎么办?房子是邱华波的,自己光杆儿一人离家出走,离婚后只能出去租房子住。再说了,离了婚亲戚朋友怎么看她?一定会说她自食其果。女人结婚本来就是赌博,是一次性消费自己,即便是离婚了,自己也很难再找到一个好男人。如今有钱有势的男人,哪怕长得歪瓜裂枣,哪怕离了三五次婚,照样能找到年轻美貌的黄花姑娘。女人的情形就不同了,像自己这种被男人过了一水的二手货,跟别人用过的牙刷啃过的骨头没什么两样。她心里糟贬自己一番后,也就强忍委屈继续跟邱华波在一起。她心里有一个梦想,就是自己未来出世的孩子,能够改变邱华波的坏脾气,把他的心拴在家中。 邱华波对于生孩子的事情却并不热心,生孩子肯定要影响他喝酒打麻将。他说:“生孩子是傻子才干的事,我自己还养不好自己呢!” 孩子的事就一天天拖下来。然而,在朋友们眼中,霍清清却是嫁对了人,男人做生意挣了钱,买房子买车的,日子过得挺红火。因此,霍清清就一直披着一层美丽的光环,在自责和懊悔中,一点点消耗着自己的青春年华。 她心里总是说:“认命吧,实在过不下去就跳楼。” 4 范大伟住进了新房子,晚饭就不再跟着车行里的小兄弟一起吃了。他回家自己做饭。范大伟多年前就会做饭了,但现在他不满意了。他觉得自己做饭的水平,跟漂亮的住房不般配,跟未来的美好生活也不在一个水准上。未来,坐在他餐桌前的,应当是一位漂亮的女人。至少他是这么想的。 他是个做事有板有眼的人,专门去买了菜谱,按照菜谱学习做菜。每天下午菜市场要收摊的时候,他提着一个大布兜挨个摊位转悠,买那些便宜菜,回去在厨房里做实验。他一个人吃饭,无所谓早晚,常常是一个菜刚出锅,品尝两口,感觉不是理想中的味道,就重头再来。一个醋溜白菜,要耗费掉十多斤大白菜。到最后,餐桌上总会摆放了五六个同一品种的菜,他就一边看着晚间新闻,一边享受自己的晚餐。 一般情况,吃过晚饭,晚间新闻也就结束了,他躺在沙发上看一会儿书,然后就上床睡觉。“不睡觉还能干什么呢?”他常常躺在床上对自己这么说。 这天晚上,范大伟因为成功地做了两个好菜,就自饮了两杯酒。吃完饭,刚躺在沙发上看书,隔壁就传来了喊叫声。他侧耳听了听那些叮叮咣咣的声音,嘴里说:“打吧你们,有本事就打呀,我是不会管你们了。”前几天,范大伟被邱华波骂出屋子,心里挺委屈的。这会儿他心里的委屈还没淡去呢。 他看的是宋词。从初中的时候他就喜欢宋词,上高中的时候还依照宋词的格式,自己也写了好几首。修车的时候,他习惯小声背诵自己喜欢的宋词。粗手粗脚的人却满嘴宋词,似乎不太协调。身边的兄弟们就笑他,但时间久了,大家也就习惯了,如果哪一天听不到他嘴里咕噜宋词,就猜出他的心情一定不算好。 他在客厅沙发上斜躺着,不紧不慢地读:“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隔壁的吵闹声越来越大了,他只好也放大声音重复一遍:“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霍清清开始哭了。范大伟生气地把书摔在沙发上,站起来在客厅来回走,说你们打吧,使劲儿打,我一点儿也没听到,我听到了也装没听到,反正打的不是我老婆。正说着,就听到霍清清一声凄惨的叫声,他停下来,脸色变得很难看了,抡起拳头砸在墙壁上,说:“嘿,你们还打起来没完了?大老爷们把女人打得嗷嗷叫,光荣呀?我不管是不行了!” 范大伟披上衣服,出去敲打霍清清家的防盗门。 他喊:“开门开门!” 他喊:“再不开门我报警了!” ………… 邱华波打开里边的木门,隔着防盗门喊道:“干什么你!” 范大伟说:“你们又在打架是不?” 邱华波瞪眼说:“谁说我们打架了?” 这时候,霍清清的哭泣声从屋里传出来。 范大伟说:“你听听,她还在哭,女人眼泪流多了,老得快,知道不?什么男人呀你,三天两头打老婆,丢人呀你!” 邱华波不耐烦了,说:“滚一边去!碍你什么事?吃饱了撑的你!” 范大伟说:“咋不碍我的事?我听到你打老婆心里就不好受,影响我的情绪,要打你别出声音好不好?我听到声音就得管!” 邱华波看着范大伟生气的样子,突然觉得好笑。邱华波想,我打老婆他生气他心疼,这傻帽儿!他就故意咧了咧嘴,说:“我们在排戏,明白了吧?” 范大伟眨眨眼:“排戏?等等,你让、让她过来我问问,你们排练的什么戏?” 邱华波“砰”地关上门,扔出一句脏话:“排练你爹怎么教训你娘!” “啊呀,你骂我。”范大伟很不理解地说:“咋能骂我?你别关门,你出来给我讲清楚,咋能骂我?你出来不出来?不出来我砸门了!” 范大伟在门外说了好半天,邱华波家的门依旧关着。 第二天傍晚,范大伟下班回来,手里提着一兜青菜等电梯,赶巧霍清清也从外面走来,看到电梯门口的范大伟,她愣了一下,忙把脸转到一边。范大伟明白霍清清不想跟他说话,自己也就把脸转向另一边。电梯到了一楼,门开了,范大伟走进去,霍清清却站在那里没动。她不想跟范大伟一起站在狭小的电梯内。 范大伟很执著地摁住电梯门,不理解地看着霍清清,嘴里说:“快上呀?你咋不上呢?” 霍清清没办法,只好跟着上去了,仍旧把脸扭到一边。但范大伟还是看到了她眼角的那块创口贴。要是别人,看到了也就装着没看到,把目光转移到别处,免得对方尴尬。范大伟却不一样,他盯住霍清清仔细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惊讶地说:“啊呀呀,啥男人呀,下手这么重,再偏一点就打坏眼睛了!” 霍清清不能再沉默了,她抬眼看了看范大伟,小声说:“没有……不是他打的……我们没打架。” 在霍清清看来,家丑不能外扬,被男人打了,毕竟不是一件光彩事。 范大伟叹了一口气,说:“好好,算我没说,算我没看见,算我多嘴,算我……” 霍清清笑了:“行了吧你……” 范大伟也笑了,对霍清清说:“你这人,笑起来很好看。” 霍清清瞅着他手里的菜,说:“你亲自买菜?” 范大伟说:“我不买菜谁给我买?我还亲自做菜,亲自吃。” 霍清清愣了愣,试探地问:“你……一个人?” 范大伟说:“一个人。” 他觉得自己回答得还不准确,又补充说:“不是离婚了,还没找朋友。” 他觉得更不准确了,就又慌张地补充说:“不是找不到,条件还不成熟。” 霍清清看着憨憨的范大伟,忍不住用手心捂住嘴,哧哧地笑。这时候电梯到了12层,电梯门开了。霍清清走出去的时候,回头对范大伟说:“大哥,昨晚他骂你了,真对不起,我给你道个歉。” 霍清清柔柔地叫了一声“大哥”,把范大伟叫晕了,站在自己门口,呆呆地看着霍清清开门进屋。霍清清开门进屋的动作很慌乱。等到霍清清掩上门的时候,范大伟这才突然想起自己应当说一句话,他就冲着霍清清的门喊:“没事,我不跟他计较……” 范大伟回到屋里,并没像往常那样进厨房做饭,而是坐在客厅愣神。不知不觉,房间内昏暗下来了。他站起来开了灯,柔和的灯光落了一地。他看到地上有自己的影子。他移动的时候影子就跟着移动,影子的样子挺可怜的,似乎怕范大伟丢了它,紧紧地跟随在他身后。屋内很静,他挨个房间走动了一下,突然觉得房子有些空落了。 范大伟想:“我该给屋子里找个人了。” 范大伟想:“我要让母亲快乐。” ·13· 衣向东作品 第 3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5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35 章 对门的女人 5 真正要找女朋友的时候,范大伟才意识到事情远不是他想象的那样简单。他想在母亲到来之前,锁定一个女孩子,可城市找对象跟他们老家不一样,没有人主动找上门给他介绍女孩子。他想,守株待兔肯定不行了,要依靠自己去撒网。 朝哪儿撒网呢?范大伟的活动范围有限,白天基本待在车行里,傍晚去一趟菜市场,然后就回到了租赁的房子内,供他撒网的范围不大。况且他在车行接触那些女孩子都是白领,有自己的私家车,对他挤出的微笑,都是礼节性的。 城市里的女孩子倒是不少,满大街都是花枝招展的女孩子,可不是名花有主了,就是在挑肥拣瘦的,能适合跟他在一起生活的,约等于零。 最重要的是,他选择女朋友的标准跟过去发生了改变。 过去范大伟的想法,能找一个脸蛋好看、勤劳朴实、身体结实有力气的女孩子就行了。现在范大伟不是这个想法了。虽然他选择的重点区域还是跟自己一样进城打工的一族,但他不需要身体结实有力气了,而是需要身材苗条走路摇摆身子的女孩子。“脸蛋好看”的标准没变,可跟当初的那个“脸蛋好看”完全不是一个层次了。 按照过去的标准,他在菜市场认识的女孩子小辛,应该算是脸蛋好看了。小辛圆圆的脸蛋,有一双大眼睛,还有一张甜甜的嘴,见了他一口一个“范大哥”地叫。虽然认识没几天,但小辛已经感觉出他是个能避风遮雨的男人,走近他的愿望就很迫切。每天傍晚,他去买菜的时候,小辛早就给他留好了几种蔬菜,不需要他在菜市场转悠了,节省了他的时间跟她聊天。小辛总是能找一些话,把他留在身边聊天。有时候正聊得高兴,有人到摊位前问蔬菜的价钱,小辛就说不卖了,弄得来人莫名其妙。小辛担心自己卖菜的空档,范大伟会走开了。 但是范大伟看不上小辛。他粗略地目测了小辛的身体,不到一米六的个子,臀部的肉明显超量了。而且在大市场上卖菜,风吹日晒的,小辛的皮肤比较粗糙,常常一身泥土,脑门或者鼻子上,总会挂着一块泥巴污渍什么的。这种形象在客厅柔和灯光下走来走去,显然不很美好,跟范大伟想象中穿着蝉翼般睡衣的女人,有很大的距离。因此,尽管小辛对他热度很高,却没有点燃他心中的爱情。 小辛开始几天给他留了蔬菜,还收他一些钱,到后来干脆一分钱不收了。他不答应,说:“不行不行,不给钱咋行呢?” 小辛说:“咋不行?我说行就行。” 范大伟故意拉长了脸,说:“别别,别这样小辛,你卖菜容易吗?” 小辛说:“容易。你拿回去吃就是了。” 小辛不接范大伟递过去的钱,范大伟把钱丢在菜摊上就走,可没走多远,小辛追上去,拉拉扯扯地把钱塞进他兜里。他看到小辛的手插进他兜里,就不再推辞了,收了钱慌忙离去。小辛手上的泥土很多,他要是再推辞的话,小辛的手还要在他干净的衬衣上扯来扯去。 后来范大伟就不去小辛那个蔬菜市场了。 事实上,躲开了小辛他才知道,像小辛这样的女孩子也不是很容易能遇到的。靠自己撒网行不通了,他见了那些熟悉的老板去修车,就婉转地表达了自己开始找女朋友的愿望。这些老板们的手下,大都有一些外地打工的女孩子,而且老板们也愿意为范大伟操这份心。说句公道话,范大伟留给他们的感觉确实不错。 最先给范大伟介绍女朋友的是秦老板,他只隔了一天就给范大伟打手机,兴奋地说:“大范,我给你找了一个漂亮姑娘,一会儿就给你带过去见面,中午你请她吃饭了!” 范大伟忙向秦老板表示感谢,说:“不要到车行来,能不能在外面约个地方见面?” 范大伟不想让女孩子看到自己一身油污的模样。但他不知道,此时那个姑娘已经坐在秦老板车里,正朝着车行这边来了。秦老板说:“以后你们到哪儿见面我不管,我就管给你们介绍。一会儿就给你送过去了。” 范大伟收了手机,赶忙跑去冲了个澡,换上了一身西服,头发还湿漉漉的,秦老板的车就开过来。女孩子叫梦瑶,个子跟范大伟差不多,一头秀发散落在肩上,缎子般柔滑。梦瑶打开车门走出来的时候,范大伟以为她是秦老板的女秘书,所以目光仍旧盯住车后座,等待跟他见面的女孩子走出来。秦老板就说:“傻看什么?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女孩子叫梦瑶,老家沈阳的。” 范大伟看着秦老板说:“就是她……给我介绍的?” 秦老板看出了范大伟的惊讶,笑着说:“怎么样,漂亮吧?” 范大伟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把秦老板拉到一边小声说:“你别跟我开玩笑了秦老板……” 秦老板拉起了脸说:“大范,我什么时候跟你开玩笑了?” 范大伟说:“你把我的情况跟她详细说了?可别骗人家。” 秦老板说:“我说了,她觉得你的条件挺好的。大范,你别看不起自己好不好?你有修车的技术,做人又特别诚实,哪点比别人差?” 范大伟不好意思地说:“我就是一个打工的,要房没房要车没车,能行吗?” 秦老板说:“咋不行?她也是个打工的,一个女孩子在城里混,容易吗?经常受到一些人的骚扰,就希望能找到像你这样踏实的人照顾她。” 这么一说,范大伟的心就“咚咚”地跳两下,斜眼去看站在一边的梦瑶,满眼的爱怜,恨不得立即张开有力的胳膊,为她遮挡风雨。秦老板见他不说话了,就把一边的梦瑶招呼过来,说自己还有事情,让梦瑶留下来跟范大伟慢慢聊。秦老板说:“大范,我就把梦瑶交给你了,谈好谈坏跟我没关系。” 秦老板开车走后,范大伟慌了手脚,不知道该怎么跟梦瑶说话,在那里傻傻地站着。梦瑶却很大方地朝他笑了,说:“范大哥,你站在这儿不怕晒吗?咱们找个地方说话吧。”范大伟这才回过神来。 梦瑶在一家大酒店上班,在来见面之前,秦老板已经把范大伟的情况详细介绍了,说范大伟有修车技术,能养家糊口,手里也积攒了一些钱,缺点就是人太实诚了。其实这正是梦瑶要找的那种类型的男人。她就很痛快地答应见面了,来见面也就是要看看范大伟的长相,只要长相说得过去,她这边就会点头同意。她没想到范大伟的气质这么好,完全不是她原先想象的那个修车工的形象。她的心就荡起了涟漪,脸上的笑容也特别灿烂。 当天中午,两个人在附近一家餐馆点了几个菜,边吃边聊,一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菜吃得不多,话说得不少,双方把该表达的意思都表达了,似乎不用再见第二次面,明天结婚都可以了。范大伟很快就沉浸在幸福之中了,心里对秦老板千恩万谢,没想到秦老板给他介绍了这么一位好姑娘。 吃完饭坐着聊天的时候,他们邻桌有两个男人在抽烟,烟雾飘散到了梦瑶面前。梦瑶就斜眼看那两个男人,问范大伟:“你抽烟吗?” 范大伟连连摆手,说:“我不抽烟,抽烟没一点儿好处。” 说完,他看到梦瑶一直盯着身边抽烟的人,似乎明白了,说:“是不是熏你了?走,咱们换个地方。” 范大伟站起来要走,梦瑶突然说:“你等等,我去一下洗手间。” 范大伟就坐在那里等梦瑶,等了很久梦瑶才出来。其实梦瑶去卫生间去抽了一支烟。秦老板再三告诫梦瑶,范大伟是个很传统的人,在他面前可要收敛一些。刚才梦瑶看到邻桌的两个男人抽烟,勾起了她的烟瘾,就只好跑到卫生间抽上了。 范大伟看到的梦瑶,不是真实的梦瑶。 6 认识了梦瑶后,范大伟嘴上就经常挂着一句话,好饭不怕晚。他觉得自己过去没谈女朋友是英明的选择。这些天,他几乎每天晚上都跟梦瑶约会,被梦瑶弄得寝食不安了。 今晚两个人在酒吧喝完了酒,分手时梦瑶主动亲吻了他。范大伟从来没有被这么美丽的女孩子亲吻过,回家的时候脚下就像踩了白云,一路忽忽悠悠的,楼门洞躺着一个大活人都没看到,差点儿绊倒。 脚下的大活人喊叫起来:“谁他妈踩我?瞎眼了!” 范大伟吓了一跳,低头仔细看,原来是对门的邱华波躺在地上,显然是喝醉了。他忙弯腰扶起邱华波,说:“哎哟兄弟,你咋躺这儿?喝高了吧?” 邱华波瞪眼看着范大伟说:“谁、谁喝高了?我坐在这儿打个瞌睡,你把我踩醒了。” 范大伟说:“别坐这儿打瞌睡了,走,我扶你上楼,回家好好打瞌睡去。” 范大伟架着邱华波进了电梯,邱华波一屁股又蹲下了,而且一定要拽着范大伟也坐下,说要再喝几杯。电梯到了12层,范大伟像拖沙袋子一样把邱华波拖出电梯,邱华波就坐在地板上唱了起来:“举起杯,倒满酒,饮尽这乡愁,醉倒在家门口”。房内的霍清清听到了闹腾声就跑出来了。看到邱华波躺在地上,霍清清又气又羞,忙上前去搀扶他。 她咬了牙说:“站起来,回家!” 邱华波的胳膊搭在霍清清肩膀上,刚走两步就把她压倒了。范大伟不能站在一边看热闹了,他拦腰抱起邱华波,把他拖到客厅沙发上。 经过这么一折腾,邱华波的胃肯定不舒服,伸着脖子要呕吐。范大伟让霍清清去拿脸盆,霍清清却站在一边没动,说他死了才好呢。范大伟就自己跑到卫生间,抓了一个盆塞在邱华波嘴巴下面。时机来得正好,邱华波张开大嘴哇哇地吐,恨不得连肠子都吐出来。不用说,那些脏物溅到了范大伟白净的衬衣上。 范大伟说:“拿条毛巾,再拿杯清水来。” 第 3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6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36 章 霍清清仍然站在那里没动。范大伟就生气了,喊叫:“听到没有?你咋这样呢!他这会儿跟傻子差不多,你生气有啥用?” 霍清清就不情愿地去拿毛巾和清水。邱华波把胃里的东西吐净了,用清水漱了口,神志清醒了许多,瞪眼睛看着范大伟,突然笑了说:“你是我对门,对不对?我认识你……” 范大伟点头说:“是是,老弟好好休息。” 范大伟刚要走,邱华波一把抓住他说:“别走,坐下,咱俩喝一杯!” 范大伟说:“今晚就不喝了,改天喝好不好?” 邱华波喊起来:“不好!你要是走,就是看不起我!” 霍清清一看邱华波抓住范大伟不松手,就走过去帮范大伟一把。她用力扯开了邱华波的手,说:“你老老实实睡一会儿行不行?范大哥,你走你的,谢谢你啦。” 范大伟终于解脱了,朝门外走去。邱华波很生气,一手抓住了霍清清的头发,把她的头摁在沙发上,另一只手没轻没重地打起来。他说:“你把他给我叫回来!” 霍清清尖锐地叫喊着。事情闹到这种局面,范大伟就不能一走了之了。他很气愤地说:“你松手,撒酒疯打老婆,你还算个男人吗?!” 邱华波挥动的拳头停止了,但依旧抓住霍清清的头发不放,抬眼看着范大伟说:“你答应陪我喝酒,我就松手。” 范大伟叹了一口气说:“好好,我喝酒,我陪你喝酒行了吧?快松开。” 邱华波松了手,霍清清爬起来坐在一边哭泣,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她的半边脸,一些发丝被泪水粘在脸颊上。范大伟瞅了霍清清一眼,他的目光抖了抖,急忙转过身子不看她。他的心疼了。好好的女人,干吗要让她流泪让她受罪呢?就这一瞬间,他心中竟然产生了呵护她的欲望。 这时候,邱华波已经从身边的柜子里拿出一瓶白酒,抓过两个杯子倒上了。那一杯酒有二两。范大伟看着酒杯皱了皱眉头,说老弟呀咱们不喝了行不?我陪你说几句话。邱华波抓住了范大伟的手,说:“喝不喝?你要是不喝,我就把它摔了!”邱华波高高举起了酒瓶子。范大伟急忙摆手:“兄弟别发火,我不是不喝,是我没你老弟这好酒量。” 范大伟无奈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邱华波却一口喝干了,然后举着酒杯给范大伟看,示意他向自己看齐。范大伟摇头。范大伟说:“兄弟,你好酒量,佩服你行了吧?没菜喝酒,我是一口也喝不下去。”范大伟的本意是不想喝酒,但他却说到了菜。邱华波就朝霍清清喊叫,让她去厨房端两个菜来。霍清清坐着没动,邱华波举起了打火机说:“你去不去?你不去我就把房子点了!” 霍清清捋了捋额前的头发,去厨房了。她知道这种状态的邱华波,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霍清清端来两个菜,放在茶几上。邱华波一把抓住她,顺势摁在身边。 邱华波对霍清清说:“你别走,就坐这儿给老子倒酒!” 邱华波对范大伟说:“菜来了,你喝。你是个好人,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你是个好人,老弟我敬大哥一杯酒。” 范大伟故意拖延时间,说:“没有呀,第一次你见到我,你就骂我了。” 邱华波想了想说:“我骂你了吗?没有呀?我要是骂你了,我就是王八蛋!你喝酒哥……哥,喝酒。” 邱华波一脸讨好的表情,端起酒杯送到范大伟嘴边,另一只手摁住了范大伟的脖子。范大伟不得不张嘴了,他担心邱华波把酒倒进他的脖子里。范大伟像饮驴一样咕噜噜喝干了,眼泪都呛出来了。他咳嗽着,一只手捂住嘴,喝进肚子里的酒总想再吐出来。好半天,他才缓上一口气,搓揉着眼角的泪水,抬眼发现霍清清在看他。 她的嘴唇半张着,一脸的关切。 范大伟跟她的目光碰撞在一起了。她忙垂下了头,把脸埋在散乱的头发内。 邱华波笑了,笑得很开心。邱华波又去给范大伟倒酒,范大伟急忙摁住杯子,说自己实在不能喝了。邱华波不答应,两个人拽拉那个杯子。这时候,霍清清突然抬头,冲邱华波说:“不能喝了,就别难为人家,你以为别人都像你一样!” 邱华波愣了一下,突然抓住霍清清的头发,骂道:“闭嘴!你跟老子怎么说话的?!我让你给他倒酒,倒呀?你给他倒不上酒,我把你的头打进肚子里!” 霍清清不挣扎,用力仰头对范大伟说:“大哥,你快走吧!” 霍清清眼窝里的泪水在打转。这个时候范大伟能走吗?他要是走了,霍清清肯定要遭到一顿毒打。范大伟突然把酒杯朝茶几上一放,抓起酒瓶把自己的杯子倒满了,说道:“兄弟,你放开她,我陪你喝!” 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邱华波忙松开霍清清,不甘落后地抓起酒杯喝干了,嘴里说:“大哥,豪爽呀!” 两个人又倒满了杯子。范大伟的头有些晕了,浑身的血朝头顶涌。他用手指着邱华波骂:“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有本事跟我喝酒,甭拿女人撒气。” 又一杯下肚,范大伟觉得要呕吐,忙站起来朝卫生间跑,对着水池子嗷嗷叫。邱华波身子仰倒在沙发上,疯狂地笑着,说:“孙子了吧?呵呵,两杯酒就放倒了,还他妈跟我喝!” 霍清清忙跟进了卫生间,用拳头捶打范大伟的后背,希望他能尽快吐出来。她说:“你吐吧范大哥,吐出来就好受了。”捶打了半天,范大伟就是吐不出来,把张脸憋成了猪肝色。 霍清清有些心疼,在一边责怪范大伟,说:“谁让你喝的?你这人真傻,不能喝就别逞能,他喝到这个份儿上,喝多少都这副模样了,你哪能跟他较劲儿?” 范大伟喘上一口气来,用力抚摸了几下自己的胃,甩开霍清清的手走出卫生间。他的脚步有些趔趄,眼前的景物也左右摇摆起来。 邱华波看他出来了,瞪眼睛说:“哎哎哎啊哎哎——还敢喝吗?” 说着,邱华波又打开一瓶白酒。范大伟坐到沙发上说:“喝,我今晚要好好教训教训你、你这个狗东西!” 邱华波嘻嘻笑:“狗东西、狗……倒上,倒上……” 霍清清一把将范大伟的酒杯抢在手里,邱华波去夺,她弯下腰把酒杯护在胸前。邱华波就又抓住她的头发向后拽。“把杯子拿来,我把你的头打进肚子里!”邱华波一边喊叫,一边拽扯她的头发。 范大伟喊叫了几声,邱华波没松手,他就站起来抓住了邱华波的手腕。邱华波的手腕太细了。范大伟说:“你松开她,你不松开,我就嘎巴一下把你的小细胳膊折断了!” 邱华波疼得咧嘴,忙松开了,嘴上却挺硬,说:“我打自己的老婆,你管得着呀!” 范大伟说:“自己的老婆也不行,这叫家庭暴力,懂不懂呀?再说了,女人,嗯,不管谁的女人,都不能打,女人是让你打的吗?是看的,你懂不懂?女人是看的……倒酒!” 范大伟从霍清清手里夺过杯子,很响地砸在桌子上,瞪着眼对邱华波喊叫。邱华波哆嗦着倒了酒。范大伟端杯子跟他碰了一下,两个人都仰脖子喝干了。范大伟的眼珠子红红的,邱华波有些害怕地挪了挪屁股。 范大伟说:“你懂不懂?女人是花,懂不懂?!” 邱华波连连点头说:“是花、是花。” 范大伟说:“是花能打吗?是花就要男人保护,花、花能经风雨吗?李清照的词你读过没有?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醒残酒,试问卷帘人……问卷帘人……下一句怎么说的?” 范大伟脑子有些混乱,一个劲儿拍脑门,就是没想起来。在一边的霍清清把头发一甩,仰脸看着范大伟,轻声说:“却道海棠依旧。” 范大伟一挥手说:“对对,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知道什么是绿肥红瘦?就是绿叶多了,花儿少了。为什么绿叶多花儿少?说!” 范大伟一把抓住了邱华波的衣襟,邱华波惊恐地说:“别下手大哥,那花不是我拽掉的……” 范大伟说:“也不是我拽的,是风、是风拽的,花经不住风,花是女人……” 说着,范大伟一头栽倒在邱华波身边。两个男人堆在一起,只一会儿的工夫,就彼此打起了呼噜。霍清清疲惫地靠在沙发上,静静地坐着,目光落在范大伟身上。好半天,她才吃力地站起来,收拾了乱糟糟的物品。 她刚走进自己卧室要躺一会儿,突然听到范大伟睡梦中发出痛苦的呻吟,急忙跑了出来。范大伟的嘴角流出了一些脏物。她拿了一块湿毛巾,轻轻地给他擦拭。她的目光是那么柔和。她从心里被这个男人感动了。 之后,她就在对面的沙发上和衣而睡。 第 3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7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37 章 女人的心一旦变成了冰,很难融化开。不过女人内心的最深处,有一处柔软地带,一旦被触碰,她的整个世界就被瓦解了。范大伟就是触碰到了霍清清内心深处的柔软地带。 霍清清一夜没睡。 她回想了自己跟邱华波在一起吵闹的日子,忍不住暗自垂泪。范大伟的话,让她想起了自己曾经是个漂亮女人。她觉得现在的自己正日渐凋谢。范大伟的话也让她的心中重新燃起了开放的欲望,她还没有到凋谢的季节呀。 她脑子胡思乱想着,耳朵却一直听着对面沙发的动静。有好几次,她听不到范大伟的呼噜声,就急忙爬起来去查看,把手贴在他的鼻孔处,试试还有没有鼻息。也有好几次,她看着歪头睡熟的邱华波,气愤地抓起酒瓶子,对着邱华波的脑袋比划着,想一下子结束他的生命。这种念头在她心里存放很久了。 最后,她还是收起了酒瓶,把心思用在照料范大伟身上。她觉得这个夜晚,照顾好范大伟是她最重要的事情。她一次次去给他擦拭嘴角。 夜色一点点从屋子退去,她脑子中那些狰狞的念头也渐渐淡去。当窗户投进第一丝晨光的时候,她起身去厨房准备早餐了。她想,范大伟一定不会起来得太早,他今天还要上班,她要提前为他准备好早餐。 她在厨房熬了一锅稀粥。喝了酒的人,早晨喝稀粥养胃。 正当霍清清在厨房忙碌的时候,客厅内传出邱华波的喊叫声。“嗨嗨——你他妈咋睡我家了?!”邱华波迷迷糊糊醒了,刚要去厕所撒尿,抬眼看到了沙发上酣睡的范大伟,愣住了。他仔细辨认了一下,认出是对门的男人,他就喊叫起来,同时抬脚踢范大伟。 范大伟被踢醒了,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揉着疼痛的太阳穴,吃惊地看邱华波,嘴里说:“干啥你,有啥事你说。” 邱华波说:“干啥?你跑我家睡上了,睡得挺香呀!” 范大伟莫名其妙地说:“啊呀,就是、就是,我咋睡你家了呢?” 范大伟从沙发上站起来,邱华波快速抓起茶几下面的一把水果刀,对准了范大伟喊道:“别动、别动,你逃跑我就捅死你!霍清清,你给我滚出来!” 霍清清从厨房跑出来,气愤地说:“你要干什么?!” 邱华波说:“干什么?捉奸捉双,我要报警!” 霍清清说:“别胡说八道!” 范大伟脑子突然清醒了,忙说:“对呀,你昨晚喝醉了……” 邱华波说:“我要是没喝醉,能让你钻了空子?说!你们俩昨晚干什么了?!” 范大伟跺脚说:“兄弟,昨晚你喝醉了,躺在楼下,我把你送回来了,你逼着我陪你喝酒,我也喝醉了。” 邱华波想了想,疑惑地说:“你把我送回来了?我怎么不记得?你甭给我耍花招,你们俩设套把我灌醉了,然后你们就搞到一起了!” 范大伟咽了一口唾沫。他气得翻白眼说,我怎么跟你解释呢,你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了。邱华波用刀子抵住范大伟的胸口,弯腰抓起茶几上的手机,说你们俩别动,我先报警,你们等警察来了再解释吧。邱华波开始拨号,范大伟实在忍不住了,一脚踢在邱华波的胳膊上,顺势上前夺下水果刀。 “你现在醒了没有?我问你!”范大伟喊叫。 邱华波说:“我醒了,我一点儿没醉。” 范大伟说:“你真醒了?那好,滚他妈一边去!” 说着,范大伟左右开弓给了邱华波几个大嘴巴。邱华波懵了,刚要叫骂,范大伟狠劲儿一脚,把他踢倒在沙发上,抓起酒瓶子对准他的脑袋。范大伟说:“我问你,想起来没有?是不是你这个王八蛋逼着我喝酒,把我灌醉了?!” 邱华波双手抱住头,胆怯地说:“我想起一点了,好像、好像咱俩是喝酒了,可后来我睡了,你跟她做什么事我就不知道了……” 范大伟又踢了他一脚,骂道:“后来我也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事,你想报警就报吧,我他妈回家等着你!” 范大伟丢下酒瓶,气呼呼地出屋。门关着,他倒腾了几下没打开门锁。霍清清走上去给他开了门,说:“我做好早饭了,你吃了饭再走吧。” 范大伟没好气地说:“等你把饭给我送看守所吧!” ·14· 衣向东作品 对门的女人 7 回到家里,范大伟觉得挺窝囊,饭也没吃就上班了。这一天他的心情就不算好。徒弟在他修车的时候,没有听到他嘴里吟诵宋词,猜想师傅昨晚可能跟女朋友梦瑶闹别扭了。徒弟陪着小心不敢多嘴。 快到中午的时候,饭店老板徐明来了,他的车有点小毛病,防抱死装置的指示灯老亮着。徐明把车停在外面,对里面的范大伟喊了一嗓子,说我把车搁在这儿了,修好了打电话给我。范大伟“哦”了一声,并没有满面笑容走出来。徐明觉得奇怪,站在那里愣着。徒弟知道徐明跟范大伟的关系很好,所以就走过去给徐明解释,说我师傅昨晚可能跟女朋友吵嘴了,徐老板不要介意。 徐明“哦”了一声,说:“大范谈朋友了?” 徒弟笑了说:“我师傅的母亲要来,我师傅说这次一定要让母亲看到儿媳妇。” 徐明点头表示理解,很随意地问:“女孩子干啥的?” 徒弟告诉了徐明,说在酒店工作,是秦老板给介绍的。本来徐明抬脚走出几步远了,听了徒弟的话却又转身走回来。“秦老板介绍的?是不是那个做房地产的秦老板?” 徒弟说:“对呀,还有哪个秦老板?” 徐明紧跟着说:“是不是叫梦瑶?高个子长头发?” 徒弟说:“对对,徐老板也认识呀。” 徐明犹豫了一下,大步走进了修理间。范大伟正趴在车底部修车。徐明拍了拍他翘在外面的屁股说:“哎,今晚去我饭店,我请你喝酒,记住了。” 要在往常,徐明这么一说,范大伟晚上肯定去饭店那边。但今晚范大伟下班后就回家了,提起酒来他心里堵得慌。 徐明在饭店等了半天不见他的影子,就给他打手机。徐明很生气地说:“什么?回家了?我找你有急事,你却回家了,我这就过去!” 范大伟这才感觉徐明找他一定有急事。徐明找他不是喝酒,也不是安慰他,是要告诉他梦瑶那女孩子不能要。徐明认识梦瑶,知道她曾在一家歌舞厅做小姐,而且经常被一些老板包出去过夜。秦老板就是在包梦瑶过夜的时候,跟她产生了感情。说是感情,其实是一种交换。梦瑶把秦老板陪得挺开心,秦老板就让梦瑶留在他身边。梦瑶也正不想做小姐了,所以她就很温柔地贴在秦老板身边,甘心为他服务。 梦瑶当然知道秦老板不可能娶她,喜欢过了这阵子,就会把她甩掉。这没关系。她本身也没想嫁给秦老板,用她们姐妹的行话说,做小姐的嫁给嫖客,那是神经有毛病。她跟着秦老板,就是希望他能给自己找一份好工作。秦老板让她满意了,不但给了她一些钱,还把她安排进了一家大酒店。她开始自己新的生活了,虽然有时候秦老板还会找她陪一陪。 秦老板把她介绍给范大伟,从心里是为她好。秦老板说范大伟这人很可靠,有一手技术活。她最初以为秦老板给她介绍男朋友,是要彻底把她甩出去了,但认识范大伟后,才知道秦老板是实心实意帮她。她喜欢上了范大伟,心想过些日子见过范大伟的母亲后,两个人确定了关系,就一起离开这个城市,去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用她血肉换来的钱,给范大伟开一个汽车修理店。 遗憾的是,她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徐明把梦瑶的事情都告诉了范大伟。徐明说:“大范,我拿你当自己的兄弟,所以才告诉你这些,可不能让秦老板知道是我跟你说了。” 范大伟呆傻了半天,嘴里喃喃地说:“不会吧?我看她挺好的,不像那种人呀?真的不像……” 第 3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8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38 章 徐明说:“像不像,我说的是真话,你自己考虑,要是你不在乎她做过小姐,你就跟她交朋友,要是在乎,那就算了,哥给你介绍一个,我饭店收银的那女孩,长得没有梦瑶漂亮,可也挺好看,人没毛病。” 范大伟说让我想想。范大伟脑子里嗡嗡的,心里乱成一团麻,怎么也不能把梦瑶跟坐台小姐的形象联系在一起。 第二天,范大伟就约了梦瑶。徐明再三叮嘱范大伟,这事不能直接问梦瑶,可范大伟这种诚实人,心里搁不下事,一定要捅破了才舒坦。他甚至还想,徐明是要把饭店那女孩子介绍给他,这才说梦瑶是小姐。他极力把事情往最好的地方想。 他说:“梦瑶,我问你个事,我知道肯定是别人瞎说你。” 梦瑶的心咯噔一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说:“什么事呢?” 他说:“有人告诉我你做过小姐,就是那种、那种……” 梦瑶傻傻地看着范大伟,眼泪慢慢地流出来。范大伟慌了,发誓说:“你别这样,我不相信,真的不信,你怎么会做那事情?好了好了,我以后绝不提这事了。” 梦瑶用纸巾擦拭了泪水,仔细看着一脸愧色的范大伟。这是个好男人,可惜不属于我的,也不应该属于我的呀。她想,这事既然他知道了一些,就别想再包住了。 “范大哥,你是我一生要找的人,我心里特别爱你。”她说。 范大伟笑了,说:“我也爱你。” 她说:“可我知道,你不是我的,你是别人的。” 范大伟抓住她的手说:“别瞎说,我就是你的,等我母亲来跟你见面了,咱俩就回老家结婚。” 梦瑶甩开了范大伟的手,哭出了声音。她说:“我就是你说的小姐,是妓女,是陪男人睡觉的婊子!” 范大伟又抓住她的手,晃动着说:“不是不是,你别生我的气,我就是随便问问,我错了,你打我的脸好不好……” 梦瑶说:“不不,我是,不骗你,范大哥,原来我想趁别人不知道的时候,跟你走得远远的,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知道了,我对不起你……” 说完,梦瑶用力挣脱了范大伟,跑走了。 范大伟愣了半晌,带着哭腔说:“咋弄的……咋会是这个样子……” 8 范大伟两天没有去车行上班。他在家里睡觉。刚刚品尝到了爱情的甜蜜,却突然间被塞了一嘴的马粪,他缺少心理准备。 饭店老板徐明得知范大伟没上班,大致猜出了一二,于是打发饭店收银员小曼去家里看望他,给他送去了土鸡炖蘑菇。徐明跟小曼把事情挑明白,小曼有些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徐老板并不知道,小曼前些日子认识了一位来吃饭的小老板,两个人谈得挺好。小老板是小曼的同乡,两家相距二十多里路,所以能在这儿相遇,彼此都觉得很亲切。小曼之所以对徐明点了头,是因为她跟小老板的恋爱还处在初期阶段,能不能开花结果,她心里没底,所以暂时不想失去接触范大伟的机会。范大伟经常去饭店跟徐明喝酒,小曼早就了解了他,过去还常跟他开玩笑。范大伟虎头圆脑的,她叫他范大头。如果能跟范大伟开花结果了,对于小曼来说,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徐明对小曼说:“你去,就说是我让你去的,这几天你好好照顾他。” 小曼见了范大伟,就不叫他范大头了,而是叫范大哥,嘴角虽然挂着笑,眼神却飘来飘去,不敢直接地看他。她心里挺紧张。 范大伟自然觉察到了小曼的神色变化,也感受到了她的温柔和体贴。可眼下他没有兴致享用这些,就想一个人待着。他很快就把小曼打发走了。他说:“这几天你别来了,我困。” 睡了两天,范大伟爬起来,把小曼送来的土鸡炖蘑菇呼噜呼噜吃完了,然后把自己精心修饰了一番,这才出门了。他直接去酒店找梦瑶,想去告诉她一定不要破罐子破摔,要重新生活。虽然他不能娶她做妻子,但自己还是可以照顾她的。他觉得梦瑶挺诚实挺可爱。 他去酒店却没有看到梦瑶,酒店说她已经辞职回老家了。跟梦瑶同宿舍的一个女孩子,把一具小汽车模型活交给了范大伟,说这是梦瑶留给他的。他把模型拿在手里仔细端详着,眼窝就溢出了泪水。这个汽车模型是前几天他刚送给她的,当时他说:“我有个梦,就是有了钱,给你买一辆真的。”梦瑶双手捂住汽车模型,说:“有你给我的这个梦,我就满足了。” 可现在,梦瑶又把这个梦还给了他。 范大伟把小汽车模型揣在兜里,去车行上班了。车行的同事们从他的表情里,看不出他心情的灰暗和心力的疲乏。他还是那个快乐的范大伟,总是把所有的苦涩咽进肚子里,呈现给别人的是灿烂的笑容。 晚上下班后,他像往常一样去菜市场买了一堆蔬菜,拎着走到楼门前,看到电梯旁的小广告板上贴了一张通知单。自从范大伟住进了这栋楼房,他就模仿着其他居民的样子,上电梯前先瞥一眼广告版,看看有没有重要通知。广告板上的通知单是天然气公司贴的,通知各住户把自己的煤气表度数抄录下来,贴在自家的门上,天然气公司有专人去各户门上收集。范大伟看通知的时候,霍清清也走进门洞,看到范大伟后就说:“下班了。什么通知?” 范大伟说:“天然气……自己查表,咋个查法?” 霍清清说:“你一次没查过?” 范大伟摇头。他第一次住楼房,许多东西对他来说还是一张白纸。在电梯内,霍清清告诉他如何查表,说了半天他也没弄明白。电梯到了12层,范大伟走出电梯就对霍清清说:“你到我家告诉我行不?” 范大伟开了门,霍清清进厨房找到他的煤气表,教给他怎么查看表上的数字。范大伟一看就明白了,赶忙向霍清清表示感谢,说麻烦你了。霍清清抬眼看范大伟,足足看了十几秒钟才说,范大哥你太客气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怎么感谢你呢。 范大伟一听就知道霍清清说的是前天晚上的事情,于是就很随意地问了一句,说前天早晨我离开你家,你老公没再跟你闹腾吧?霍清清说能不闹腾吗?逼问我晚上跟你做什么事了……说到这儿,霍清清叹了一口气,打住不说了。 范大伟一脸苦笑,说:“喝醉了酒就这样,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事都记不得了,我吧,那晚也喝多了,后来怎么睡在你家都记不清了,本来想帮你的忙,没想到给你添乱了。” 霍清清说:“你别在意,他那人心胸狭窄,平时就疑神疑鬼的,听到男人给我打手机,也要询问半天。那天早晨他把我逼急了,我说跟你什么事都做了,让他报警吧。” 范大伟一愣说:“呀,你这么说,他还不……打你?” 霍清清说:“打吧,我都习惯了。” 范大伟自责起来,搓着手说:“都是我惹的祸,我咋就、咋就喝醉了呢!” 霍清清说:“你逞能呗,不能喝却要喝,喝醉了还背宋词。” 范大伟眨眨眼说:“我背宋词了?我背……我咋不记得了?”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霍清清背诵了一句。 范大伟摸着后脑勺费力地想着,很快想起一些破碎的细节。他说:“对对,我好像背诵了,后来我就记不清了,出洋相了。” 霍清清说:“没有。范大哥是个心疼女人的男人,心肠特别软。” 范大伟连连说:“对对,我这人吧,心肠特软。再说了,你老公也太过分了,喝酒撒酒疯,拿老婆出气,太不像话了!” 霍清清说:“他把我就不当个人,三天两头跟我吵闹。” 范大伟说:“这样不好,你要好好跟他谈谈,老吵架,日子过得就没滋没味了。” 霍清清说:“还谈什么滋味呀,活着不如死了!” 霍清清说完这句话,觉得心里很难受,泪水在眼窝里打转,急忙微微低头走出了厨房。她穿过了客厅走到了门口,范大伟急忙抢前几步给她开了门。她的一只脚已经迈出了屋子,这才突然想起自己的小挎包,遗忘在厨房灶台上了。“啊,对不起,我的包忘了拿。”范大伟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返身走回厨房取包了,范大伟就站在门口等着她。 霍清清进了厨房,抓起自己的包朝外走的时候,瞥眼看到水池内堆满了锅碗盘碟,灶台上也乱糟糟的。她犹豫了一下,放下自己的包,动手收拾厨房了。范大伟等了半天不见她走出来,却听到厨房传出洗碗的声音,他就关上了房门,疑惑地走回厨房。 “哎呀,你放着放着,我自己洗……”范大伟慌张地喊。 第 3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9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39 章 霍清清说:“我一会儿就收拾完了,你看看厨房乱的。” 范大伟说:“我这两天病了,没来得及收拾……你快点回家,回去晚了你老公又要闹腾了。” 霍清清说:“没事,他昨天到外地出差了。” 范大伟怔了一下,说:“那……就你一个人?” 霍清清说:“一个人清静,一辈子一个人才好呢!” 范大伟站在那里想了想就说,那你刷碗,我收拾菜,你今晚就在我这儿吃吧,尝尝我做的菜。他不等霍清清回答,急忙扎好围裙收拾买回的蔬菜。霍清清朝着范大伟笑了笑,很自然地留下了。两个人在厨房各自忙碌着。 范大伟做菜的时候,霍清清就在一边看,给他打打下手。她嘴上说我要跟范大哥学习做菜,其实是想看范大伟能做出什么花样来。自然,范大伟也想在霍清清面前表现自己,一边看菜谱一边操练,很卖力。 霍清清就忍不住笑,说:“范大哥是现学现卖呀。” 范大伟挥挥手,说:“你离远一点儿,你站这儿我心里紧张,去客厅看电视,等着品尝我的手艺就行了。” 霍清清不肯走开,仍旧站在他身后。霍清清看着范大伟忙活的样子,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这种场景自己似曾相识呀?想了半天她才想起,原来是结婚前对家的梦想。她曾经梦想能过这种平淡却温馨的日子。 范大伟耗费了几个小时的工夫,用心做了六个菜,霍清清却没吃几口。公平地说,他这几个菜做得不错,但菜的好坏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有了聊天的机会。面对着诚实的范大伟,霍清清产生了强烈的倾诉欲望,不再顾忌家丑外扬,把自己心里的苦水都倒了出来。倾诉的过程中,有几次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范大伟这才知道,原来看起来光彩照人的霍清清,满肚子苦水,日子过得很黯淡。 霍清清流泪的时候,范大伟也跟着难受,在一边骂邱华波不是东西,放着好日子不珍惜。他甚至说:“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好媳妇,吃多少苦都甘心。” 他把自己对家庭的理解和渴望,都对霍清清说了。 他说:“男人娶媳妇,就要让她幸福,哪怕自己受委屈,也不能让媳妇受委屈。” 他说:“我为什么这么多年没成家?就是要自己先吃几年苦,给媳妇创造一个好条件,让她嫁给我后不用跟着受罪。” 他说:“我现在给老板打工,老板骂我踢我都行,反正我没结婚,媳妇看不到,对吧?我不想让媳妇看到我像狗一样活着的样子,等我结婚后,有房子有钱了,媳妇看到的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 ………… 霍清清终于明白,原来范大伟是临时租赁的房子,他只是一个车行的修理工。不过,霍清清并没有因此看轻了范大伟,她真实地了解他的一切后,反而对他有了亲近感,有了一种关爱他的欲望。 自然,范大伟把梦瑶的事情也告诉了霍清清。 霍清清后来就忘记了自己的痛苦,反过来安慰范大伟了,说婚姻就是缘分,听天由命吧,说不定梦瑶回到老家,能找到一个不错的男人,你就别替她操心了。 “以后有机会,我给你介绍一个女朋友。”她说。 这天晚上,他们聊到很晚。霍清清离开范大伟屋子的时候,他们彼此已经成为老熟人了。 如果霍清清的包没有遗忘在厨房内,或许她永远也走不进范大伟的生活。许多事情都是因为这样偶然的机会,才成为可能。 9 霍清清跟范大伟接触的机会并不多,他们只有上下班的时候能在电梯口碰面。自从那晚跟范大伟推心置腹之后,她就总希望上下班的时候能在电梯口看他一眼。看一眼又能怎么样?她说不出来,心里就是有那么一种期盼。 范大伟上班的时间比较有规律,早晨七点四十准时出门,下班时间一般在晚上六点。不过很少能准时下班,赶上手头有活儿,常常要在八九点才回家。霍清清掌握了规律,一连几天早晨出门,都跟范大伟碰面了。霍清清在一家公司做财会,上班时间有很大的弹性。他们在电梯内碰面后,彼此点头笑笑,这个说你上班呀?那个答上班。有时候连这句问候都没有,就是相互点头一笑。 有一天傍晚,两个人在电梯碰面,霍清清发现范大伟后背上爬了一只蜘蛛,就轻轻叫了一声,说:“哟,别动,后背上有一只蜘蛛。” 范大伟就勾脖子不动,霍清清用手小心地给他弹掉了。这个动作很温情,范大伟的心里难免有些感动。可他也并没有往深里想。面对一个美丽的白领女人,他的想象力是受到了一定限制。虽然他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多年,但从没有把自己划归于这座城市,自己就是个外来务工者。在他眼里,对门的女人霍清清,跟他是两类人,他们之间横着一条沟壑。这些日子,他的注意力放在了饭店收银员小曼身上了。 周六的时候,范大伟约了小曼一起去超市采购物品,为母亲到来作准备。老家的麦收已经接近尾声,母亲来电话说下周就进城了。范大伟带着小曼去超市,除去给母亲买一些生活用品外,重要的是给小曼买了一身漂亮衣服。按照老家的风俗,女方跟公婆见面,公婆要给女方准备一身漂亮衣服,还有五千块钱的见面礼,男女双方就算定亲了。范大伟的五千块钱也给小曼准备好了,要等到母亲来后,经母亲的手交给她。小曼跟徐明是老乡,老家在农村,是徐明的一位好朋友介绍到饭店打工的,已经在饭店干了两年,很踏实的一个女孩子。现在徐明出面做媒,小曼也没反对,而且对范大伟挺温顺,范大伟就觉得小曼已经是自己网里的鱼了。他甚至花费了半天时间,耐心地告诉小曼见了他的母亲后,应当注意的一些细节。 范大伟并不知道,看似老实的小曼其实很有心计,一只脚踩着两条船在晃荡。在小曼看来,现在还说不准哪条船能打上鱼来。 两个人采购了一天,傍晚回到饭店,老板徐明已经为他们俩人准备好了几个菜。徐明说:“大范,我就算小曼的娘家人,今晚给你们俩庆祝一下。” 范大伟也没客气,跟徐明碰杯之后说:“以后你就是我大舅子哥了,小弟有做错的地方,大哥尽管指教。” 由于心情不错,范大伟多喝了几杯酒,回到家已经十点钟了。他冲了个澡,穿着大裤衩躺在床上,感觉生活很美妙,又产生了朗诵宋词的欲望,于是就捧书而读:“……浮生怅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正读得飘飘然,忽听得自家门被砸得砰砰响,他就从床上弹跳下去,去客厅开了灯查看个究竟。 “范大哥快开门、开门呀——”门外传来呼叫声。 是霍清清。范大伟来不及细想就打开了门,霍清清披散着头发跑进来,身上穿着薄薄的睡衣。范大伟刚要问她出什么事情了,就看到邱华波手拿一根木棍冲进屋,嘴里叫骂,你这婊子,打断你的腿,看你还跑不跑了!邱华波抡起木棍朝霍清清砸去,霍清清挨了一木棍,忙躲在了范大伟身后。范大伟明白了,大声呵斥:“干啥你!放下!” 邱华波不理睬范大伟,依旧举着木棍追打,范大伟就左右躲闪着护住霍清清,跟邱华波玩起了老鹰捉小鸡的把戏。邱华波折腾了一会儿,没逮住霍清清,就瞪着牛蛋大的眼睛说,大哥你今晚别管闲事,我管教我老婆,你别管闲事!范大伟生气了,一把抓住邱华波的木棍,说你这是犯法知道不?你这是家庭暴力知道不?这次我可亲眼看见了,我打110报警了!邱华波想把木棍夺回去,拽了几下木棍没拽动,跳起来说:“你报警吧,我怕你呀?就算蹲三年牢,我今晚也要把她打残废了!” 范大伟说:“有我在,你就别想横行霸道,你给我出去,听到没有?你不出去我就不客气了!” 邱华波知道自己不是范大伟的对手,于是就朝霍清清喊:“你给我回家,听到没有?!” 霍清清躲在范大伟身后说:“你甭想,我不会再受你的欺负了!” 邱华波连连点头说:“好好,有种的你就在这儿躲着,你一辈子别回去!” 邱华波又对范大伟说:“你英雄,你就让她待在这儿,回头我打110报警,告你私藏别人的老婆!” 邱华波甩头而去。范大伟不由得摇头,转身看一眼霍清清,说他又为什么事情闹腾了?极度疲惫的霍清清没有回答,掩面而泣。范大伟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站在一边叹气,不断地扯了纸巾递给她。霍清清哭了一会儿,终于平静下来,范大伟就倒了一杯水放在茶几上,让她喝口水润润嗓子。 霍清清就坐在了沙发上,却没喝水,呆呆地想着什么。范大伟咳嗽了两声,说到底为啥事情,他下手这么狠?霍清清动了动身子,仰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低下头说:“我不让他靠近我……” 范大伟没听明白,傻乎乎地追问:“你不让他靠近你?” 霍清清就不顾及什么了,说:“他要跟我做,我恶心他,今晚就是不让他靠近我身子,他就恼怒了。” 这次范大伟听明白了。他吭哧了半天,才选择了比较适当的话,说这事你有责任,你不应该拒绝他。霍清清说这事你不懂,我没办法再忍受了,跟被强奸没什么两样。范大伟觉得这个话题对他来说有些陌生,于是就绕开了,说你们俩老这么打闹可不行,要好好坐下来谈一次,彻底消除你们之间的摩擦,这样闹腾下去,真要出大事。 霍清清已经意识自己的危险了,今晚要是跑得不及时,说不准被他打成什么样子。范大伟在一边唠叨的时候,她心里就在琢磨自己下一步该怎么走。跟邱华波已经没有什么可谈的,那个家她不可能再回去了。去哪儿呢?闹到这个地步,她没有脸面回父母那边,这种事情又不好在朋友中张扬。想来想去,想到了一个最要好的女同学,可女同学有孩子有老公,去住一两天还可以,时间久了就不方便了。 她心里乱乱的,不由得长叹一声。 范大伟还在很认真地做着劝说工作,说家庭吧我不太懂,可我知道一辆车三天两头出小毛病,要是不抓紧大修一次,就有车毁人亡的危险,到了那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 第 3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0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40 章 霍清清抬头打断了他的话,说:“甭说了,没法大修了,只能报废!” 范大伟惊讶地说:“说啥?报废?别太冲动,事情要往好处想,走,我把你送回去,跟你老公好好谈一次。” 霍清清说:“白费口舌了,没用,打死我也不回去了。” 范大伟眨了眨眼,说:“你不回去咋办?在我这儿坐着也不是个办法呀?” 霍清清听了范大伟这句话,脑子突然闪亮了一下,她正发愁自己没有落脚的地方,其实她是可以待在这儿的。打定主意,霍清清双手抱在胸前,朝沙发上一靠说:“我今晚回去,你能保证他不害死我?” 范大伟犹豫起来,他不能做这个保证。他说:“那咋办?你肯定不能在我这儿过夜,对吧?” “那你说我去哪儿?半夜三更的,你让我躺在大街上?”她可怜巴巴地望着范大伟说:“你不会见死不救吧范大哥?” 范大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吭哧了半天才说:“我不是见死不救,你在我这儿影响不好,对吧?你老公会怎么想?不是正好给了他把柄了?” 霍清清说:“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跟他已经没有关系了。” 范大伟急得在客厅转了一圈,突然走到霍清清面前,摊开双手说:“现在你们两个还是夫妻,你这不是让我为难吗?” 霍清清愣愣地看了范大伟一会儿,忽地站起来朝外走,嘴里说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她去开门的时候,范大伟感觉事情不对头,就拽住了她的胳膊,问她要去哪儿。她甩开他的手,说我去个让谁都不为难的地方,你在家安心睡觉吧。 范大伟拽住她不松手,她挣扎了几下没挣脱出去,就站住不动了。两个人都不说话。霍清清双臂抱在胸前,泪水慢慢流出眼窝。范大伟让步了,他叹了一口气,说别在这儿站着了,有啥事明天再说。 说完,他不理会霍清清,去卧室把自己的枕头抱出来,躺在客厅沙发上。那间小屋子堆放了很多杂物,他准备在母亲进城前再收拾出来。躺了好半天,抬头看到霍清清还站在门口,他就有些生气地说:“去里面卧室睡呀?愣着干啥?” 霍清清就擦了擦眼泪,走进了卧室。 ·15· 衣向东作品 对门的女人 10 因为第二天是周日,范大伟没给闹表定时,踏踏实实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沙发上,心想我咋睡这儿了?正纳闷的时候,霍清清从厨房走出来,她已经准备好早餐了。 她说:“醒了?没心没肺的人,睡觉特别香。” 范大伟这才想起昨晚的事情了,坐在沙发上愣神。霍清清就催他赶快洗漱,说吃完了饭还有事情。说着,她去厨房把早餐端到了餐桌上,然后坐在餐桌前等待范大伟,那种从容的姿态,好像她就是这个家的主妇。 相反,范大伟却似乎成了客人了。他洗漱之后,缩头缩脑地坐在餐桌前,手脚都找不到搁置的地方了。霍清清说你吃呀?他才动筷子吃饭。霍清清没吃几口饭,她只喝了一碗稀粥,然后就在一边看着范大伟吃。她给范大伟煎了一个鸡蛋,还有几片火腿肠。火腿肠在烤箱烘烤过,散发出一股肉香。 范大伟吃完饭,刚要站起来收拾餐桌,霍清清就说:“你放着吧,一会儿我收拾,现在我想求你一件事。” 范大伟似乎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又坐到椅子上。他好像成了一个机器人,遥控器掌握在霍清清手中。 霍清清说:“我想请你帮我个忙,不知道范大哥愿不愿意?” 他抬眼看她,不知道要帮什么忙,所以不敢表态。 霍清清说:“我现在要回去跟他提出离婚,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一下搬出来,怕他撒野,想求你陪我一下。” 他明白了,霍清清是让他当保镖。他咽了口唾液,说就不能好好说话了?你离婚后怎么办?霍清清说这事不用你操心,我就问你敢不敢陪我回去。她直视着他,等待他回答。他站起来,尽量避开她的目光。他说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我要是陪你回去,他会以为我跟你有事情了呢。霍清清微微一笑,笑得范大伟心里发虚。她说有了事情怎么了?你害怕我连累你?不敢去就算了,把你的手机借我用一下,我给派出所打电话,请警察来陪我。 霍清清昨晚已经想好了,今天就要跟邱华波摊牌,要是邱华波不同意离婚,就去法院起诉他,不是鱼死就是网破,自己不能再软弱了。如果范大伟不愿意陪她回家,她真要去找警察了。 范大伟犹豫片刻,终于说:“那好吧,你真想离婚我也拦不住,我陪你回去取东西。” 霍清清身上穿着睡衣,站在自己家门口敲门。邱华波还没睡醒,打开门看到霍清清和范大伟站在门外,就瞪着迷迷糊糊的眼睛说,怎么回来了?有本事在那儿待一辈子,你他妈回来干什么?!霍清清毫不畏惧地仰起脸说,我回来跟你离婚。她说完侧身挤进屋子,范大伟停顿了一下,急忙跟在她身后。 范大伟尽量虎着脸,装出一副冷漠的样子,其实他心里敲小鼓,猜不准邱华波会怎么闹腾。 邱华波看到霍清清去卧室衣柜内收拾衣物,就朝范大伟翻了翻眼皮,说:“你行呀,真要养着她了?” 范大伟说:“别废话,跟我没关系。” 邱华波说:“跟你没关系?你把我老婆拐跑了,跟你没关系?” 范大伟说:“我说跟我没关系,就是跟我没关系,你听到了没有!” 范大伟因为心虚,说话的声音就很大,眼睛瞪得圆圆的。这副模样把邱华波吓住了。 霍清清收拾完自己的物品,走到邱华波面前,把两个大包朝地上一放,让邱华波检查,说我把自己该拿走的都拿走了,不属于我的一件不要。 邱华波看着霍清清,咧了咧嘴突然笑了,他觉得事情出乎自己想象,有些不可思议。 他说:“恭喜你找了一个农民工,你们这叫城乡结合呀。” 霍清清说:“我找谁跟你没关系,说吧,什么时候去办手续?你要不去,我就上法院起诉了。” 邱华波连忙摆手说:“别别,可别到法院起诉,法院那地方能进吗?怎么也要熬你一年半载的,我一天都不想拖了,下午就跟你把手续办了。” 霍清清说:“那好,下午三点我们在街道办事处门口见面,你带上身份证和照片就行了,其他手续我准备。” 说完,她把一个大包丢给范大伟,自己提起另一个出了屋。范大伟看着邱华波愣神,似乎觉得这么走了太简单。霍清清在门外说,你走呀,愣着干啥?!他这才提起包裹对邱华波点点头,说我们走了。说不清为什么,他的语气中竟然透出些许歉意。 邱华波像是安慰他,拍了拍他的后背,说:“很好,很好,谢谢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范大伟两脚刚迈出屋子,邱华波“咣当”一声关紧了门,把范大伟吓了一跳。他站在那里,有些惊魂未定地看着紧闭的门,疑惑地说:“他这么痛快答应了?” 霍清清说:“不答应又能怎么样?” 范大伟摇摇头。他觉得事情简单的有些可怕,里面似乎隐藏着玄机。 不用说,下午霍清清还让范大伟陪同。她自己写了一份离婚协议书,房子和车都归邱华波所有,双方存款都在各自的存折上,没有任何财产纠纷。协议书打印了两份,连同结婚证和她的照片,放在一个牛皮袋子内,出门的时候交给了范大伟拎着。 范大伟怀疑邱华波耍花招,不会轻易去办理手续的。但没想到他们走到街道办事处的时候,老远就看到邱华波站在一边抽烟,还晃荡着一条腿,很悠闲的样子。范大伟拦住霍清清,警惕地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这才朝邱华波走去。他担心邱华波在一边埋伏了人手,给他们搞突然袭击。 第 4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1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41 章 范大伟把事情想复杂了,邱华波根本没把离婚当回事,或者说他早就考虑离婚的问题了,只是没有找到适当的机会提出来。他就喜欢过那种随心所欲的生活,承担不起家庭的责任。 离婚过程很简单,工作人员接过邱华波和霍清清的身份证,查看了结婚证和离婚协议书,只问了一句,说:“你们没有外债和对外经济纠纷吧?”邱华波和霍清清都摇了摇头。工作人员就在他们的结婚证上盖了一个戳,给他们每人发了一个离婚证。范大伟站在一边看着,没想到事情这么简单,前后也就二十分钟,这个家庭就解体了。 办理完手续,工作人员才瞥了眼站在门口的范大伟,问霍清清那个人是谁?霍清清说:“是我哥。” 范大伟和霍清清走出屋子的时候,听到屋内的邱华波对工作人员说:“我的接班人。” 11 从街道办事处走出来,霍清清感到浑身轻松,好像出了笼子的鸟,有一种飞翔的欲望。她站在路边的草坪上,仰头看天空。阳光照在她的脸上,使那张充满期盼的脸显得很生动。她的眼睛眯缝着,透过眼睫毛缝隙,可以看到淡淡的云飘浮在天空。慢慢地,她的眼角就流出了泪水。 范大伟站在一边静静地看她。他被她忘情的姿态感动了。 两个人回到家,离晚饭时间还早,霍清清却走进厨房忙活开了,范大伟想帮忙却插不上手。她淘米切菜,端锅举碗,腰肢扭动,头发飘逸,一举一动都热情奔放,充分展示出女性的魅力,那样子像是在厨房跳舞。 夕阳还没退去,他们已经坐在餐桌前举起了酒杯。 霍清清望着范大伟的眼睛,说大恩不言谢,这杯酒我敬范大哥了。说完,她一仰脖子喝下去。她的胃口极好,一只盐水鸭几乎全让她吃了。到后来,范大伟就成了看客,坐在那里看她风卷残云地扫净了一盘盘菜。她喝了不少酒,自倒自喝,喝得脸蛋儿红扑扑的。范大伟终于忍不住了,把酒瓶拿到一边。 范大伟说:“喝醉了,我怕你耍酒疯。” 霍清清笑着说:“甭怕,喝醉了也不会钻进你被窝里。” 范大伟怔了一下,没想到霍清清会说出这种玩笑话。他心里就嘀咕开了,自己跟一个离婚女人住在一起,外人能不猜测吗?要是让女朋友小曼知道了,自己有十张嘴也说不清楚了。他觉得应当试探一下霍清清,看她要在这儿住几天。 他故作轻松地一笑,说:“我怕啥?我就是一个农民工,要单位没单位,要圈子没圈子,就怕你住这儿,影响你的声誉,对不对?” 霍清清说:“没事,我住这儿没人知道,我跟谁都不说离婚了。” 范大伟说:“我觉得吧,应该告诉你父母,他们肯定不会跟你计较过去,马上就会把你接回家住。” 霍清清说:“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没脸面。” 范大伟说:“跟自己的父母,没啥脸面不脸面的。” 霍清清说:“你甭劝我了,我现在不想告诉他们。” 范大伟绕了好大圈子,发现霍清清还是不觉悟,只好把母亲搬出来,说老家麦收结束了,这两天母亲就进城。霍清清听后高兴起来,说那太好了,你母亲来了,我就有伴儿了,反正我那工作也不是每天都上班,我在家好好陪她。范大伟说好是好,就是房间太少了,恐怕住不下。 其实霍清清早就明白范大伟的意思了,她是故意装糊涂。现在范大伟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她也就装出醒悟的样子,说范大哥是不是要赶我走呀?要是不想让我住这儿,你就直说。范大伟立即红了脸,很不好意思地解释说,我不是赶你走,就两间屋子确实住不下,你看……霍清清说好办,你住小屋,我跟你母亲住那个大卧室,你母亲还能嫌弃我? 范大伟急得快要跳起来了。他是个爱面子的人,不愿意把话说白了,可没想到霍清清这么不开窍。他早就想好了,等到母亲见过了小曼后,就让小曼过来陪母亲住了,哪用得着霍清清陪呀!可这些话,他无法对霍清清说出口。 他就启发霍清清说:“你还记得前几天我告诉过你,我母亲这次是来看儿媳妇的,所以我才临时租赁的房子。” “怎么不记得?你还把跟梦瑶的事情告诉了我。”说到这里,霍清清突然想起来什么,看了范大伟半天,说:“对了,我可以帮你的忙,冒充你的女朋友,行不行?” 范大伟一脸苦相,说:“不用你帮忙,我又谈了个女朋友,等我母亲来了,她就住过来了。” 霍清清吃惊地站起来,她不相信范大伟这么快又谈了女朋友。范大伟把小曼的事情详细说了,她就一声不吭地走进卧室,闷头倒在床上。范大伟像做错了事的孩子,默默地跟在她身后,也走进卧室。 他说:“我吧,真想帮你,可我真没这个能力。” 他说:“你知道,这房子是朋友的,我母亲走后,我就不能住了……” 霍清清从床上坐起来,把头埋在胸前说:“你别解释了,你母亲来之前,我就搬出去。” 范大伟站在那里不说话,一脸愧疚。霍清清抬头看他,说出去吧,我要睡觉了,他才挪动步子走出去,感觉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第二天早晨,范大伟醒来的时候,霍清清已经做好了早餐。她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脸的平静。范大伟吃了早饭出门的时候,她急忙走过去,把他的皮鞋擦拭了一遍,还给他把几根竖起来的头发捋平了。范大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用一声叹息替代了。 范大伟上班后,霍清清也出门了。她去单位瞅了一眼,然后就去单位附近的小区寻找出租房屋的小广告。按照她的要求,最好能租赁一室一厅的楼房,可这种户型太难找了。那些合租的房子,她又觉得乱糟糟的,没有私人空间。她跑了几个小区,累得脚脖子酸疼,也没找到合适的房子。 她心里后悔自己离婚晚了一步。范大伟跟梦瑶分手后,她是有机会抓住他的,可那时候她竟然没想到离婚,还费了那么多口舌安慰他。凭她的感觉,她会赢得范大伟喜欢的。而她如果能找到范大伟这种条件的男人,是最理想的结果。可惜到手的机会白白浪费掉了。 想到后来,她就自我安慰,觉得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到了下午,她就坐车回家,做好晚饭等待范大伟下班。但是到了晚上九点多了,范大伟还没有回来,她心生疑惑,是不是为了躲避她不回来了?她就给他打手机,用温柔的声音说:“范大哥,你还没下班?我等你回来吃晚饭。”她听到范大伟冷冰冰地说,你吃你的,别等我。她的心沉了一下。 这时候范大伟正在徐明的饭店里,跟女朋友小曼商量事情。今天中午他接到母亲的电话,得知母亲扛麦子的时候闪了腰,虽说没什么大事情,却暂时不能进城了。他当时就告诉母亲,这几天带着女朋友回去看望她。下班后,他就直接到了饭店,把这事告诉了小曼,希望小曼能跟他回老家见母亲。他还跟徐明说了,让徐明给小曼一周的假期。徐明这边没有问题,说你们明天走都可以。但小曼这边犹豫了,说她的身体不舒服,能不能过些日子再去?其实小曼在拖延时间,她已经答应那个小老板,下个月去他的公司上班。小老板是做保健品的,他让小曼去帮忙料理公司的财务。小曼在等待小老板把公司财务大权交给她,到了那时候她再踢开范大伟这条船。所以范大伟不管怎么劝说,她就是支支吾吾不答应。 范大伟没有说服小曼,憋着气回家了。霍清清见他进屋忙上前给他拿拖鞋,问他吃饭了没有。他说话的语气很不耐烦。霍清清就误解了,忙解释自己跑了一天,没找到合适的房子,明天抓紧出去找。 她说:“实在找不到房子,我明天晚上就去旅馆住,也就麻烦你一晚上了,你别竖鼻子横脸的好不好?” 范大伟没吭气,放下包就进了卫生间冲澡了。他心里在琢磨小曼,感觉小曼不太愿意跟着他回老家,可就是琢磨不出原因。冲完澡走到客厅,他发现霍清清坐在沙发上流泪,不由地怔了怔,这才想起刚才霍清清跟他说的话。他就坐到霍清清对面,说道:“看看、看看,我没招惹你,好好咋又哭上了?” 霍清清说:“你没招惹我,是我招惹你了,我让谁都嫌烦。” 范大伟说:“哎呀,我哪里嫌烦你了?说句公道话,你要不是家庭出了点故障,哪能跟我这种人凑合在一起?平时能睁开眼皮瞅我一眼,我就感动得不行了。” 霍清清没好气地说:“甭耍嘴皮子。” 范大伟认真地说:“我说的是真话,我吧,看你们这些城里的漂亮女人,就像看天上的月亮。” 霍清清扯一张纸巾擦眼睛,说:“骗人。看你进门时候那张脸,像冰柜里的冻肉,又冷又硬。” 范大伟被霍清清的比喻逗笑了,说:“我的脸咋成了冻肉?你糟蹋人太狠了。” 接下来,他把自己的烦心事说了出来。霍清清对他母亲的伤情很关心,劝他早点回家看看,不要等小曼了。他说自己告诉母亲,要带着女朋友一起回家,如果他一个人回去,母亲肯定又要哭了。霍清清很理解他的心情,替他设想了小曼不愿意去见他母亲的几种可能,教给他劝说小曼的技巧。 范大伟听得很认真,不停地点头赞同,对小曼跟他回老家又有信心了。两个人的心情都好起来,开始聊一些轻松的话题,说说笑笑就快到子夜了。霍清清想到明天范大伟还要起早上班,忙提醒他该去睡觉了。范大伟从沙发上站起来,聊兴未尽,嘴里责怪时间跑得太快。忽然间,他想起了霍清清明天就要走了,心里“咯噔”了一下。他很想跟霍清清在一起多待几天。 可他犯了一个错误,他把霍清清看成了月亮,竟然没在她身上动点儿心思,让她一辈子留在自己身边。在他看来,尽管霍清清是一个离婚女人,可她依旧是年轻漂亮的城市白领,是他欣赏的城市风景。 他告诉霍清清,租赁房子的事情不要太着急,既然母亲不来了,她暂时还可以住这儿,等到他跟女朋友看望母亲回来后,再把房子还给朋友。霍清清听后想了想,问他能不能跟朋友商量一下,他们把这套房子长期租下来。她说:“咱俩合租,你住大房间,我住小房间,你还可以享受免费小时工,做饭、打扫房间都归我了。” 范大伟说:“行是行,就是不知道徐老板那边同不同意。” 第 4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2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42 章 霍清清说:“你跟他好好商量一下,好吗?我跟你合租有安全感。” 范大伟点点头,说:“那好,反正我结婚的时候也要租房子,我挺喜欢这套房子的。” 霍清清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朝自己卧室走去,嘴里说:“你不会明天就结婚吧?” 12 霍清清留下来后,让范大伟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他每天下班回家,霍清清都把屋子收拾得很整洁,阳台上总会挂着几件刚洗出来的衣服,厨房内飘溢煮熟的米香。 到了晚上,两个人一起聊天,或者各自坐在沙发上看书。霍清清喜欢看小说,她大学读的就是中文系,毕业后为找工作才学了财会。范大伟仍旧读他的宋词,有时候他会用山东口音的普通话,给霍清清读几首词,笑得她胸脯乱颤。 当然更多的时候,霍清清喜欢摆弄范大伟收藏的那些名车模型。范大伟喜欢车,自己收藏了几十种车模型。平时说话打比方,也总离不开车。她让范大伟讲各种车的性能,以及关于这些车的故事。虽然她听不懂车的结构,听不懂他说的车故障专业术语,但她就是喜欢听。他们两个人就是在这种交流中,慢慢加深了了解。到后来,范大伟终于忍不住问霍清清,说:“我咋就搞不明白,你这么好的女人,邱华波咋就不好好珍惜呢?” 霍清清说:“他就不是好好过日子的人。” 范大伟说:“是他没这福气,我敢说你以后肯定能嫁个好男人,嫁给经理总裁什么的,嫁谁谁幸福。” 范大伟知道每天晚上,霍清清都等他回去一起吃饭,所以下班后就急着往家赶,有时候还是下午,他就做好下班的准备了。遇到修车的急活不能按时下班,他就忙给霍清清打电话,让她一个人先吃饭,但霍清清每次还是要等他。 有一天傍晚,霍清清接到范大伟的电话,说他晚上不回家了,让她把门反锁好。霍清清问他在哪里,他说在医院。霍清清一听就急了,说范大哥你怎么了?在哪个医院?范大伟说你别问了,我没啥事,你早点睡吧。霍清清不知道范大伟出了什么事,急得对着电话哭了,说你不告诉我在哪个医院,我就出去挨个医院找你。范大伟一听事情严重了,就耐着性子把实情告诉了她。 范大伟在宠物医院,他把车行老板的爱犬打伤了。下午的时候,范大伟趴在那里修车,车行老板的爱犬菲菲走过去舔他的腿,他就踹了菲菲一下,没想到菲菲张嘴咬了他的脚脖子,他疼的仰起身子,挥手打了菲菲一下,完全是条件反射。可没想到他手里握着一把扳钳,扳钳扫在了菲菲一条前腿上,菲菲哀叫着瘸腿跑到老板面前,老板抱起菲菲一看,菲菲的腿流血了,老板就冲过去狠踢了范大伟几脚,说要是菲菲的腿残疾了,我就卸掉你一条腿。“走,跟我到医院去!”老板拽上范大伟,开车送菲菲去了宠物医院。菲菲的腿骨折了,需要住院治疗。宠物住院都是由医院负责照顾,老板却故意整治范大伟,让他留下陪床。 霍清清打车赶到医院,察看了范大伟被狗咬伤的脚脖子。他的脚脖子上有几个清晰的牙印,并渗出了血迹。她拉着他就走,气愤地说:“赶快去打狂犬疫苗,人重要还是狗重要?!”范大伟不去,说他的脚脖子没事。争来争去,最后霍清清留下来看护菲菲,范大伟才去打了狂犬疫苗。 两个人陪护了菲菲一晚上。第二天早晨,老板早早来到宠物医院,看到自己的爱犬过了危险期,这才把范大伟打发回家。老板还发了仁慈,让范大伟在家休息一天。 回到家里,霍清清抱过范大伟的脚脖子,一边给他擦消毒药水,一边骂车行老板,说:“还是人吗?是人不做人事!” 范大伟也有些伤感,说:“我们这些外来打工的,在你们城里人眼里,就不是人,连条狗都不如。” 霍清清说:“你别把城里人高看了,城里人比乡下人多长了块肉呀?你别抡竿打枣,好坏都是一竿子,像你们老板这德行,少有!” 范大伟说:“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才谈朋友了吧?要是让老婆看到老板踢我,挺大的一个男人连个屁都不敢放,在老婆面前怎么顶天立地?” 霍清清瞪眼说:“他用脚踢你,你怎么不踢他,白长了这么大的块头!” 霍清清没想到自己最后一句话,勾起了范大伟满腹伤心事。他抬手对着自己的脸打了一巴掌,说我这么多年受窝囊气,不就想以后成了家,让自己活得像个男人,让老婆看得起吗?我在城里熬了十多年,这十多年不知道有多少人骂过我、踢过我,我都忍了,就是给我一泡屎我也得吃下去。说着,他就哭了,而且越哭声音越大,最后整个身子颤动起来。霍清清不说话了,她伸手拍了拍范大伟颤抖的背,一声叹息。 范大伟释放出心中的委屈,走进卫生间,等到他再出来的时候,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竟然对霍清清笑了笑说:“不要跟别人说我哭了。” 霍清清说:“我跟谁说去?” 范大伟说:“我女朋友小曼,还有我们老板。实话告诉你,这个世上除去我妈,也就你看到我哭了。” 霍清清瞪了他一眼说:“你想那么多累不累?赶快吃点东西睡觉。” 范大伟吃了两片面包躺下了。他睡了两个小时后,突然爬起来要出门。霍清清问他去哪里,他说买点礼品去医院看望菲菲,菲菲最喜欢吃鸽子肉,还喜欢啃西瓜皮。霍清清有些吃惊,说去看望一条狗?丢不丢份?!他认真地说:“表面是看望狗,其实就等于看望我们老板了,我现在不是还离不开车行吗?在人家手下吃饭就得看人家的脸色。等我结婚后,自己做个小生意,那时候再直起腰来吧。” 霍清清很理解范大伟的想法,就不再说什么了。她看到范大伟对着镜子穿好衣服,在大镜子前走了几步,还摆了几个造型。然后他穿上皮鞋,尽管霍清清已经给他擦过了,但他还是习惯性地擦了一遍。 出门的时候,他对霍清清作出一个鬼脸。 霍清清知道,走出门的范大伟,又是她第一次见到的那样满目光彩了。 此时他们俩人在一起已经度过一个礼拜了,范大伟无意中把最真实的一面展示给了霍清清,在这个被他看作月亮的女人面前,他觉得无需遮掩,就像他在皎月下裸着身子冲凉一样。他跟她的距离很遥远。 他怎么也没想到,霍清清后来会成为他的女人。 在这一个礼拜中,范大伟按照霍清清传授给他的招数,跟小曼谈了几次,效果却不理想。小曼还是那句话,这些日子身体不舒服,不能跟他回老家。范大伟就继续耐心等待下去,期盼小曼的身体快一些舒服起来。他没往别处多想。 但是,徐明却从饭店服务员口中听到一些风声,他就注意小曼的行踪了。这天下午,小曼请假外出,小老板开车送她回来,她跟小老板拥抱后,刚走进饭店,徐明就阴着脸站在了她面前。 徐明说:“小曼,刚才送你回来的人是谁?” 小曼愣了愣,知道徐明看到了一切,就低头不说话。 徐明说:“你说话呀?” 小曼小声说:“我男朋友……” 徐明很生气地说:“你男朋友?!那你跟大范算什么?你怎么能一只脚踩两条船?” 小曼不说话。 徐明喘了一口粗气说:“你给我个实话,你要选择哪一个?” 小曼说:“刚才这个……” 徐明说:“那好,你今晚上去大范家里,当面跟他说清楚。” 可是到了傍晚,那个小老板开车把小曼接走了。临走的时候,小曼把范大伟给她买的那身衣服放在服务台上,让徐明转交给范大伟。 徐明觉得这事挺窝囊,对不起范大伟,晚上就去把小曼留下的衣服送了过去,自己检讨了半天,说老哥这事没办好,算我看走眼了,大范你别生气,老哥一定帮你找到一个好女朋友。范大伟心里生气,但在徐明面前却装出无所谓的样子,甚至还开玩笑,说是自己的跑不掉,不是自己的留不住。 送走徐明后,范大伟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痛苦地抡拳头砸墙壁。 霍清清走过去拦住他说:“你说的对,是自己的跑不掉,不是自己的留不住,你收拾一下东西,明天回去看你母亲。” 范大伟烦躁地说:“我回去、我回去跟我妈咋说?” 这时候,霍清清张开双臂抱住了范大伟,把他吓得后退两步,慌张地看着霍清清的脸。 霍清清仰起头,眼里闪烁着激动的泪花说:“明天我陪你回家好吗?” 尾声 范大伟带着霍清清从老家返回后,他就去跟徐明商量,要买下这套两室一厅的房子。这是霍清清的意思。霍清清手里也有十几万的存款,他们完全可以选择贷款的方式,买一套经济适用房。可她不想离开这套房子。范大伟搞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按照她的意思做了。 第 4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3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43 章 徐明了解到范大伟和霍清清相爱的过程,真心替范大伟高兴,就把房子原价卖给了他,并且让他分期付款。 在范大伟的说服下,霍清清终于回到父母那边,跟父母道歉了。一家人哭着笑着,把范大伟和霍清清的婚期定了下来。 结婚那天,霍清清特意买了一对大红灯笼,挂在楼房门口。她是穿着婚纱,从父母那边乘车回来的。范大伟很多修车的老客户,都开车跟在后面给他们助威,一色的高档车蜿蜒几百米,让很多看热闹的人惊羡不已,纷纷猜测这对新人有什么背景。 范大伟和霍清清结婚没多久,霍清清的父母就拿出了自己的积蓄,给范大伟开了一个汽车美容店。店内只有六名员工,他们都叫范大伟范老板,那些过去的老客户见了也这么叫。范大伟有些不好意思,纠正了几次,说叫大范叫小范叫哥叫弟都行,就是别叫老板,我这么小的店面,算啥老板。但大家还是那么叫,他也就随他们了。 有一天傍晚,范大伟下班回家,发现一些搬运工往对门搬运家具。自从霍清清跟邱华波离婚后,范大伟就再没见到邱华波回来住过。他觉得奇怪,就上前询问搬运工,才知道邱华波已经把房子卖了,新搬来的也是一对小夫妻。 晚上,范大伟冲完澡,上床跟霍清清并排躺着,就把对门的事情告诉了霍清清。她听后没说话,揽过范大伟的脖子,用绵软的舌头堵住了他的嘴。范大伟就把她抱在怀里热烈亲吻。他亲吻她的时候不讲章法,亲了鼻子亲耳朵,亲了手背亲脚跟,到后来她的身子就绵软得不行了,那嘴张得像出了水的鱼。但她还是努力坚持着,把嘴凑到范大伟的耳边,几乎是用气息呼出了藏在心底很久的一句话。 她说:“你给我个小孩……” ·16· 衣向东作品 漂 1 认识池虹的人都说她太爱流泪了,在别人以为不该流泪的时候,她却成了一个泪人儿。池虹倒不觉得自己爱流泪是个大毛病,她甚至庆幸自己泪水充沛。人在想哭的时候就能流出泪水来,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远比欲哭无泪痛快得多。 这个晚上,池虹又流泪了,而且流得酣畅淋漓。也没什么太大的事,就是她的男朋友马东趴在她耳边说,池虹,我想娶你。就这么一句话,池虹的泪水就哗哗地流了。 如果说男朋友马东非常优秀,让她追求了很久期待了很久,终于等到要娶她的消息,流一些泪水倒也正常,然而不是。马东只是一个饭店的小老板,长相极普通,见他第一眼你就会觉得面熟,曾经见过若干个类似面孔。池虹就不同了,是刚毕业的艺术院校表演系美女,脸盘和身条让女孩子看了都羡慕。凭她这条件,嫁个大款帅哥,算不得稀奇。 池虹并不是因为激动才流泪的,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想哭。她刚和马东从后海回来,后海是一个消夏的好去处。朦胧的灯笼,影影绰绰的男女,还有一池碧水,都给人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在这样的环境里,池虹比过去宽容了很多,马东几次把她揽进怀里抚摸亲吻,她都主动配合了。马东的胆子就长了不少,在送池虹回家的路上,把憋在心里很久的话说了出来。 马东说“池虹,我想娶你”的时候,两人正迎着绿灯,穿过斑马线去马路对面。池虹听到这句话,愣怔了一下,竟然站在斑马线上,双手缠住马东的腰,把头搁置在他的肩膀上,让胸脯贴紧他的胸膛,哭了。对面的绿灯变成了红灯,他们站在马路当中,像礁石一样减缓了车流的速度,从他们两侧绕行的车辆,长鸣喇叭表示抗议。她不管那些喇叭声,依旧纵容着自己的泪水尽情地流。在她朦胧的泪眼中,是一幢幢灯火通明的楼房,然而这一切似乎离她异常遥远,那些亮着灯光的窗户,没有一处可以供她说说悄悄话,那些鳞次节比的楼房,没有一个支撑点让她靠靠肩膀,那些绿色的草坪和宽阔的广场上空,放飞着各色风筝,却没有一个空间能让她放飞梦想。然而今夜,在诺大的北京城里,在耀眼的霓虹灯中,在头晕目眩的摩天高楼下,她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可以随时把身子停靠在上面,欢笑或流泪。他是茫茫人海中的一个岛礁,或是急风骤雨中的一个码头,面积不大,也没有太多风景,却让她内心有了一种安全感。 她说:“东东,我想在你头顶上筑个鸟巢。” 马东说:“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把我的头当足球踢都行。” 马东没有完全听明白池虹的话,但这不影响池虹快乐的情绪,她在他的脸上亲吻了一下。 她说:“东东,我不想演戏了,我想跟你一起开饭店。” 马东憨厚地笑了。这怎么能行呢?你长得这么漂亮,不演戏太可惜了,你不是从小就想当演员吗?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别灰心丧气,再想办法,你肯定能找到好单位。 马东知道池虹因为找工作受了不少委屈,他就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池虹。 马东说:“你挣不挣钱不要紧,只要能让你上电视,你就干。我好好挣钱,供你去拍戏。” 马东说:“你上了电视剧,会是什么样子?肯定比章子怡好看。” 马东说:“我买一台大电视放在饭店里,有你的电视剧,我就招呼来吃饭的客人都看你,他们知道你是我老婆,我脸上多光彩呀!” …… 池虹被马东感动了,就说:“东东,我一定演一部电视剧给你看。” 2 当演员确实是池虹从小的梦想,可这个梦想在今天动摇了,她找不到前方的路在哪里。 从大四开始,池虹就四处奔波找工作,跑了一年多,遭受了不少冷脸,却看不到一点儿希望。现在的文艺团体原则上不进人了,偶尔进一个半个的,也都是大头大脸的人,哪能轮到她们这些无根无藤的小女生。 池虹毕业后,跟同学徐云茜继续跑工作。她们跑过几家大的人才交流中心,个人档案投出了上百份,没有一家给她们回音的。后来她们就把目光转向了影视公事,许多影视公司都签约一些有发展前景的演员进行包装,给公司创造利润。她们觉得正式的文艺单位进不去,去影视公司应该没问题。 北京的影视公司多如牛毛,她们也不知道哪一家公司有实力,就像没头的苍蝇,胡乱地撞。但是撞来撞去,也没有撞出大运气来。 就在今天,池虹和徐云茜还跑了三家影视公司。跟第一家影视公司的陈总见面时,刚聊了几句,徐云茜看到窗户外有一片漂亮的楼房,突然问陈总,这地方的房价一平米多少钱。陈总说大约八千左右。徐云茜说她喜欢复式楼房,计划三年后买一套,最好三百多平米。她说得很热闹,似乎那楼房就放在眼前,一伸手就可以拿到。徐云茜在学校读书的时候,因为是名牌大学表演系的,不管在什么场合,头顶上都有一个美丽光环,自然得到了周围人的赞美。毕业后,这种光环已经消失了,她变成了一个求职者,一个打工族,而她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走到哪里还是趾高气扬的。池虹已经感觉到陈总的不耐烦了,给徐云茜使了眼色,徐云茜却完全沉醉在未来的幸福之中,越说越兴奋,根本看不到池虹的眼色。 到最后,陈总就站起来说:“我还有个会,你们把简历留在这里,回去等我们的电话吧。” 池虹知道这种电话是不必等的。就在徐云茜跟陈总胡侃的时候,她随手翻看了陈总丢在纸篓里的一堆废纸,里面有许多演员简历,当时她就脸红了,仿佛是自己被丢进了纸篓里。其实这很正常,现在一些农业技校都开设了影视专业,像她们这种胡乱撞的演员,影视公司每天要接带好几拨。池虹就没有把自己的简历留下来。出了影视公司的大门,徐云茜责怪池虹为什么不留下简历,池虹说不为什么,就是觉得自己没希望。 接下来她们又去了第二家影视公司,还没等她们说完来意,一个胖女人就像赶鸭子似地哄赶她们。胖女人说,走走走,我们老总不在,改天再来吧。池虹随身带了一个塑料杯子,从家里带出来的一杯水早就喝光了,看到影视公司屋内有一个饮水机,就问胖女人,能不能装一杯水?说着已经走到饮水机前要接水了。胖女人冲上去,一巴掌打掉了池虹的水杯,高声喊:“干什么你?我们这儿不是救济站!” 池虹惊愕之后,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徐云茜气得鼓着眼珠子,要跟胖女人争论,被池虹拽住了。出了公司,池虹擦拭着自己的水杯说:“咱们是来找工作的,不是来当奶奶的,走吧。” 徐云茜说:“你看看,这么小气的公司,一看就没实力,让我们签约我都不签!” 池虹去买了两瓶矿泉水,两个人就站在路边的树荫下,把肚子喝得咣咣当当的,又打起精神去了第三家影视公司。办公室只有一个小伙子,坐在大写字台前,看派头像是公司总经理。徐云茜忙走上前,把自己介绍了一番。小伙子一听就明白了,问她们哪个学校毕业的,参加过什么剧组,是女几号等等。小伙子问话的时候,眼神还在徐云茜身上瞟来瞟去,似乎对她很感兴趣,这给了徐云茜很大的鼓舞,于是她就尽量笑得妩媚一些。聊了两个多小时后,小伙子接了个电话,说自己有事要出去。徐云茜忙把自己的资料交给小伙子,说:“请问您……怎么称呼?能给我们留个电话吗?过几天我们再联系。” 小伙子说:“你们把资料留下,我转交给老总。” “那您是……” “我是公司的司机。” 徐云茜惊讶地说:“你是司机?那你问我们这么多话干啥?” 小伙子说:“公司今天没人,我值班,我不问你们谁问?” 徐云茜羞恼地说:“你算什么东西?猪鼻子插大葱,冒充大象!” 徐云茜跟小伙子争吵起来,把一天的烦恼都发泄在他身上。池虹却一声不吭,从桌子上抓起自己的档案资料,转身走出了屋子。 就在这一刻,池虹当演员的梦想开始动摇了。 3 穿过马路走不太远,就到了池虹临时租赁的住所了。在往常,马东把她送到楼下,她就会说谢谢你,回去路上小心点儿。马东也就明白了,对她笑一笑,很自觉地离去了。池虹毕业前,就跟同班同学徐云茜合伙租赁了两室一厅的楼房。两个人一起去跑工作。 徐云茜是那种很尖酸的人,挺事儿的,池虹怕她说三道四的,从来没有把马东带回自己房间里。但今晚,当马东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她却突然小声说:“送我上楼好吗?” 第 4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4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44 章 幸福的马东忘记了笑,有些笨拙地揽过了她的腰,磕磕绊绊地走进了电梯。 池虹打开门的时候,徐云茜坐在客厅看电视,因为天气闷热,徐云茜在屋内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睡衣,看到池虹身后跟着马东,吃惊中略带了些不快,说:“哟,马大老板深更半夜来了?” 马东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于是站在那里憨憨地笑。其实这时候才九点钟,距离深更半夜还有很长的一段路。徐云茜叫马东的时候,老板前面总要加个大字,那意思很明显,就是瞧不起他这个饭店小老板。池虹听得出来,只是装糊涂,不去跟徐云茜计较。 看到马东窘迫的模样,池虹就替马东解围,自嘲地说:“我找马大老板来商量点事情。” 说着,她拽了马东的胳膊,将他拖进了自己房间里。马东进了屋子说,我来是不是对你影响不好?徐云茜好像不高兴了。池虹说影响我什么?你别在意她。马东还想说几句内疚话,却被池虹的嘴唇堵了回去,于是他在慌乱中含住了池虹绵软的舌头,允吸着。在他的允吸中,池虹的身子像一堆被水浸泡了的泥巴,一节节瘫软下去。马东只好将她搬到床上,有些迟疑地撩开了她的裙子,一双手在她身上小心谨慎地推进的同时,抬眼观察她的反应。池虹不满意他的迟缓,干脆自己伸手拽掉了三角布布儿,给缩手缩脚的马东清除了障碍。 马东大踏步前进了,在池虹身上粗粗拉拉地扫荡着。池虹是一个很矜持的女孩子,平时说话都慢声慢语的,似乎怕吓着了别人,但现在她却完全释放了自己的激情,一长一短地欢叫起来,声音不加节制,好像这世界只有她池虹一个人了。 在客厅看电视的徐云茜,最初听到池虹的喊叫声,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急忙跑到门口仔细听。听明白了之后,她就愤怒地把手里的遥控器摔在沙发上。好你个厨子,在我家里就大鸣大放地快活上了,眼里还有没有我呀?!还有池虹,你丢不丢脸?你不觉得丢脸,我还觉得丢脸,跟他妈一个厨子,你就能快活成这样子了,下贱呀! 徐云茜在客厅来回走着,心里琢磨该如何让池虹停止叫喊。池虹的欢叫声源源不断地从门缝飘散出来,实在让她烦躁不安。这时候,电视里传出一句广告词,我的地盘我做主。徐云茜听了这句广告词,嘴里不由地冒出一句:“我不能让他们太尽兴了!” 这句话透出了几分嫉妒。按说徐云茜不存在嫉妒池虹的理由,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池虹跟一个厨子整得死去活来的,厨子懂什么爱情?自己甩掉的那些帅哥们,哪一个拉出来不比马东条件好?说归说,但是徐云茜听着池虹快活的声音,心里就是泛出了一丝醋意。 徐云茜走上去敲门,咚咚地敲了几下后,不等里面人说话,她就推门而入了。池虹因为穿着裙子,她在徐云茜敲门的时候,已经利索地站起来了,除去头发杂乱一些,胸前乳罩的位置偏移了一些,其它还都正常。马东就不行了,慌乱中怎么也扎不上腰带了。徐云茜故意不去看他,让他躲在一边继续捣腾腰带上的皮扣,她只把目光放在池虹身上。 “哎,我说,你找他来商量什么事情?”徐云茜问。 池虹觉得徐云茜做得过分了,凡事总要有个尺度,不能太欺负人了。池虹就迎着徐云茜的目光说:“就商量这事,我今晚要把自己的身子给他,你听明白了吗?” 徐云茜愣了一下。池虹的话说得平静,却很硬,是向她挑战。徐云茜也就提高了声音说:“你给他什么都行,但别在这儿,这是我的家!” “你搞错了,这间屋子是我的,是我的私人空间。徐云茜,我想提醒你,你不是世界警察!” 池虹的脖子都涨红了,说着朝徐云茜面前跨了一步。徐云茜还是第一次看到池虹这么冲动,她心里就胆怯了,担心池虹会再向前跨一步,抬手给她一个嘴巴。真要那样的话,她还能把池虹吃掉了?那结局就没法收拾了。 徐云茜立即做出不跟池虹一般见识的姿态,摆摆手说:“好好,这是你的私人空间,你继续给他,不过我要提醒你,今晚我给你约了人来看房子,一会儿就到,你还得抓紧点儿。” 池虹这才想起,徐云茜今晚确实约了人来看房子,早就跟她说了。她们租赁的这套两室一厅的房子,虽然在北四环外了,可房租还是挺高,一个月2200元,两个人负担显然有些吃累,池虹就建议再找两个人一起合租。徐云茜说自己不喜欢跟别人住一个房间,她要单独住那间稍小一点的屋子,愿意承担1000块钱的房租。这样,池虹只需要再找一个人,跟她合租那间大屋子就行了。前两天,池虹把几张小广告张贴出去,上面留了她和徐云茜两个人的手机,很快就有人给徐云茜打电话,约好今晚10点来看房子,按说也该到了。 徐云茜气呼呼地走出屋子后,傻站了半天的马东,红着脸跟池虹说:“我先回去了,你没事就到饭店那边去……” 池虹要送马东下楼,两个人走到客厅的时候,马东拦住了池虹,说一会儿来人看房子,你就不要下楼了。池虹说,那你一个人小心点,别坐公共汽车了,打个车走。徐云茜故意把电视声音开得很大,一只眼看着电视,另一只眼斜视着池虹和马东,那表情流露出对他们缠绵的厌恶。池虹觉察到了,她就在马东出屋子的时候,抱住了马东的脖子,去跟他吻别。池虹就是吻给徐云茜看的。 马东似乎受到了鼓舞,出门的时候竟然高声高气跟徐云茜打了招呼,他说:“徐美女,我走了,有空去饭店吃小鸡炖蘑菇。” 4 当初池虹就是跟徐云茜去饭店吃小鸡炖蘑菇的时候,认识了马东。 马东的小饭店在平安大街西头,并没靠近马路,而是在一片居民楼后面。饭店不大,七八张桌子,外带两个包间。马东是山东人,厨师也是山东那边带过来的,饭店名字就叫“山东家常菜”。池虹最喜欢吃饭店里的两道菜,一个是小鸡炖蘑菇,另一个是凉拌木耳。小鸡炖蘑菇26块钱,是装在一个大瓷盆端上桌的,瓷盆要比头盔还大一圈,三四个人撑开肚皮才装得下。鸡是土鸡,蘑菇是树林里自然生长的,清香爽滑,口感颇佳。虽然饭店距离学校有四站的路程,但池虹跟同学们聚餐的时候,还是愿意去挤公共汽车,图的就是价廉物美。 有一次,池虹和几个同学吃小鸡炖蘑菇的时候,发现了盆里有一个白蘑菇,徐云茜急忙抢到嘴里,可嚼了几下后,没品出一丝蘑菇味儿,且怎么也嚼不烂,徐云茜就觉得不对劲,从嘴里吐出来仔细看。“咿呀,这不是蘑菇?”几个同学看了半天没辨认清是什么东西,徐云茜喊叫起来:“服务员——过来过来,来呀!” 一个女孩子跑过来,说:“姐,你有什么事?” “谁是你姐?看看看,这是什么东西搁到菜里了?” 服务员只瞅了一眼,就认出来了,说:“哟,是丝瓜瓤子。” “丝瓜瓤子?怎么搁菜里面?充当蘑菇是吧?有你们这么开饭店的吗?” 徐云茜是那种得理不让人的主,说话声音很高,邻近几个桌的客人都把头扭过来看,弄得池虹有些不好意思。 池虹就说:“云茜,小点声。” 徐云茜说:“我凭啥小点声?我没偷没抢没做娼!” 服务员忙解释说:“小、小姐……” 女孩刚张嘴说话,徐云茜就给了她一闷棍,说:“你才是小姐呢!” 服务员实在不知道怎么称呼徐云茜了,就只好叫她顾客,说:“顾客,厨师用丝瓜瓤子刷锅,可能不小心掉锅里一块,没的事,丝瓜瓤子干干净净的,嫩丝瓜也能吃……” “没的事?你说没的事就没的事了?我吃的是小鸡炖蘑菇,不是小鸡炖丝瓜瓤子,这个菜我一分钱不给!” 服务员不敢做主,忙去后厨报告了饭店老板,马东就满脸堆笑走过来。 马东说:“妹妹,有什么要求跟我说。” “谁是你妹妹?”徐云茜说着摘下了的墨镜,“现在看清我是谁了吧?” 徐云茜在一部电视剧里扮了个第三者插足的角色,戏份虽然不多,可由于她的插足,使美丽善良的女主人公遭遇了人生坎坷,因此这个第三者给观众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那两天电视剧正在热播,人们在谈论女主人公的时候,自然要牵扯到让人憎恶的第三者。徐云茜出门就带上了一副墨镜,似乎担心被影迷们认出来。 遗憾的是,马东很少有时间看电视剧。马东说看清了,看清了,你是徐美女呀。他笑着,有些谦卑地点着头说,我哪能不认识徐美女,算了,这个菜我收你们半价。徐云茜翻了他几眼。半价?就这个菜?跟你说白了吧,今天的这桌菜,全部半价,你要是不服气,咱们就找工商部门解决,找卫生防疫部门解决,找公安部门解决……马东不等徐云茜说完,已经把两手摇得像芭蕉扇,说徐美女你别说了别说了,我知道你能找到国务院,可咱们哪儿也不要找了,我就收半价行了吧?马东完全是一种息事宁人的表情,其实他知道徐云茜哪儿也找不上,知道她只是虚张声势,但是像他们这种外地小老板,是不愿意因为百八十块钱跟顾客吵翻脸,他们在这座城市还没有生根,一阵风都可以把他们吹得无影无踪。 徐云茜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女生们吃饭店轮流做庄,今天应该是徐云茜埋单。但是池虹看着马东点头哈腰的样子,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这种小人物卑微的神态,她看得太多了,父亲在老家是卖小咸菜的,算是他们其中的一员。这些小人物在夹缝中生存,在酸甜苦辣中做着未来的梦。他们活得很累。池虹这样想着,就忙掏出钱包替徐云茜埋单,说马老板,别半价了,该收多钱收多钱。马东却太实在了,仍旧坚持半价结帐,两个人把一百元票子推来搡去,白嫩细手与粗糙壮手之间难免触触碰碰的,弄得马东一脸红晕。 到最后,马东就生气了,说:“你这个人,我说半价就半价,你不给半价,我一分钱不要了。” 说完,马东扭头又回了后厨。池虹就把一百元票子塞给了服务员,让她转交给马东。她说:“你们老板又不是大款,小本小利的生意,别充当大个骆驼了。” 服务员把这番话转述给马东后,马东心里就暖了一下,就记住了这个看起来挺腼腆的女孩子。 5 马东期待再次看到池虹,对她说一声谢谢之类的话。然而期待了一个多月,却没有等到池虹露面,马东心里就琢磨这女孩子在忙些什么,怎么不来吃小鸡炖蘑了。琢磨了几日,还不见她的人影,心里开始空落起来,开始烦躁起来,开始惦念起来。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池虹在他心里悄然落根了。 这天,徐云茜跟几个同学到饭店吃饭,当中却没有池虹,马东忍不住上前打探,才知道这些日子池虹生病,脸上莫名其妙地起了很多红斑,每天要按照医生的处方抹一些药水。虽然不是大病,但对于一个女孩子却是很烦心的事,除去上厕所外,她整天闷在屋里。 马东傻呵呵地问:“大热的天,她闷在屋里干什么?” 徐云茜回答很简洁,说:“照镜子。” 马东一下子就明白了,心里乱乱的,好像爬进了一堆蚂蚁。他说,好好的怎么脸上就生了红斑?不能出屋多难受呀?红斑生在哪里不好,偏偏生在脸上。他哭丧着脸,似乎很委屈,仿佛自己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徐云茜看出马东对池虹的牵挂,就为小饭店老板的多情觉得可笑。她说,你觉得红斑应该长在哪里?是不是长在你脸上就对了?马东被人窥破了心思,借故去忙别的营生,红着脸走开了。不过在徐云茜要离开饭店的时候,他却把一份早已打包好的小鸡炖蘑,塞到了徐云茜手里,让她带给池虹。 第 4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5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45 章 徐云茜把打包的小鸡炖蘑捎回宿舍,在池虹面前嘲讽马东,说那个厨子好像对你有点意思了,他大概想做董永,要跟仙女比翼双飞了。 “池虹,你下次去送一面镜子给他,让他好好照照自己。” 徐云茜说完,忍不住先笑起来,宿舍的女生也就跟着嘻笑。在徐云茜看来,马东就是一个白日做梦的大傻瓜。 池虹也跟着笑,甚至还举起自己的那面镜子说,就把这面镜子送他了。她把砂锅从塑料袋子里端出来,打开盖子,就闻到了一股香喷喷的味道。这个时候,她的心里已经盈满了感动。 宿舍的女生把砂锅里的小鸡炖蘑一阵风瓜分了,池虹就用双手捂住温热的砂锅,似乎想留住砂锅上的温度。 池虹脸上的红斑消退之后,她就在一个细雨飘飞的晚上,举着雨伞把砂锅送到了饭店。按说这砂锅不是金贵物品,在宿舍多放几日,等到下次去饭店吃饭捎带过去就行了,不必单独跑一趟,更不需要淋雨。池虹却想,人家要是急等着用怎么办呢?再说了,单独送一趟也是对人家的尊重和感谢。 马东看到池虹,掩饰不住他的惊喜,说:“我等你好几天了。” 池虹当然知道他等得不是砂锅,而是她这个人,但她还是抱歉地说:“对不起,耽误你用砂锅了吧?” 马东直率地说:“不是不是,我不是等砂锅,我等你来,你的脸……好了吗?” 说着,他盯住池虹的脸看,看得很仔细。池虹微微转动了一下身子,给了他一个侧影。我的脸没事了,谢谢你。马东听了立即欢快起来,吩咐服务员小霞,快去后厨给池虹准备小鸡炖蘑菇,自己给池虹泡了一壶茶。 池虹说:“马老板,我已经吃过晚饭了,你挺忙的,我回去了。” 池虹对马东笑了笑,转身朝外面走去。 马东忙说:“你不要慌着走,吃过饭、吃过饭了坐下喝杯茶嘛,我都泡好了,好茶。” 马东的两只胳膊张开着,像赶鸭子似地拦在池虹身前,弄得池虹进退两难。这时候,服务员小霞跑上去拽住了池虹的胳膊,说池虹姐,你就坐一会儿,外面的雨下大了,等雨停了再走。服务员小霞是马东的表妹,已经看出表哥对池虹的爱慕,而且池虹的宽容和温顺,也让她对池虹有了一种亲近感。 池虹就坐下了。外面的雨的确下大了,可以听到雨点敲打窗前遮阳布的声音。池虹坐在靠近收银台的那张桌子前,慢慢喝茶。最初她跟马东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马东问了她学校的情况,她出于礼貌,自然也问了马东饭店的生意。一问一答,客套拘谨,也就时断时续。等到话题扯到了马东个人经历上的时候,马东就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丰富。渐渐地,池虹就被马东的讲述吸引住。 小霞走过来续茶的时候,池虹才动了动身子,感觉眼角凉凉的,用手抹了一把,是一些泪水。店内的客人都已经散去,而外面的落雨并没有歇息的意思。池虹看了一十一点了,自己无论如何该回去了。她站起身子摆弄着雨伞说:“马老板原来是个人物呀,彩虹总在风雨后,我敢说你以后肯定会有阳光灿烂的日子。” 虽然说话的语气带有几分玩笑,她的心却很真诚。 马东说:“我才不管以后灿烂不灿烂,能干到现在这样子已经满足了。你要走?这雨,还下起来没完了,我用三轮车送你吧。” 池虹推辞了一下,见马东的举动很坚决,也就不坚持了。三轮车是饭店厨师买菜用的,车斗里还残留着一些烂菜叶子。马东在车帮上铺了一块软垫子,让池虹坐了,自己披上一件简易雨衣。马东蹬着三轮车走出不远,因为雨衣帽子有些肥大,遮住了视线,干脆掀掉了帽子。平安大道的车辆稀疏了许多,马东的三轮车在人行道上欢畅地滚动着。雨伞下面的池虹,目光落在马东的后背上,他后背的三角肌因为两腿的发力,也跟着左右拉扯着,可以感觉到一股力在他筋骨间走动。路灯撕破雨雾放着光,看得清灯光下一根根飘忽的雨丝。马东的头发已经被雨水打湿了,池虹看到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流进了他的脖颈下面。大概走到了半路,池虹就忍不住了,身子靠近马东挪了挪,把半拉子雨伞撑到马东头顶上,另半拉子雨伞罩住了自己的身子。 马东把池虹送到学校门口,看到池虹有半个身子被雨水打湿了,就很不好意思地摸着脸颊上的雨水说,要是明年遇到雨天,你就不会淋雨了,明年我要买一辆车。池虹点点头,说那我等你着坐你的车了。她婉然一笑走进了校门,突然又折回身子,把手里的雨伞交给了马东。 她说:“路上慢一点儿。” 这个雨夜之后,池虹就跟马东往来起来。见面的地点从马东的小饭店,扩展到外面的公园和茶楼。马东喜欢看篮球比赛,池虹也就经常陪着他去体育场馆。 徐云茜知道池虹跟马东来往上了,就把池虹狠狠训斥了一顿,说,“你跟个厨子谈情说爱?忒糟践自己了!”马东曾经当过厨师。在徐云茜看来,表演系的女生找个饭店小老板,是对所有女演员的侮辱,也脏了她的名声。“你看看,咱们表演系几个男生,哪一个不比厨子好?” 徐云茜说得没错,表演系有几个男生追求池虹,池虹却都没有给他们机会。他们听说池虹跟马东谈上了,心里都挺委屈的,要是池虹傍了个大款,男生们心里还算平衡,谁叫人家有钱呢,可这个马东就是一个小饭店的老板,要啥没啥,他凭什么吃天鹅肉? 其实池虹跟马东最初的交往,说不上是恋爱,只能算是朋友。马东从心里喜欢池虹,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躺在床上,也会做一些白日梦,设想他把池虹带回自己胶东的家乡,与她并肩走在村人羡慕的目光里的情景。但是想过之后,自己也觉得像童话,于是笑一笑,用力摇摇头,把自己的脑袋从幻想中摇醒,开始琢磨明天饭店的一些杂事,猪肉羊肉,萝卜白菜……想到这些的时候,那颗憧憬的心就不再漫无边际地驰骋,而成为一匹拴在棚内的温顺老马。他最大的勇气,也就是在跟池虹横穿马路斑马线的时候,看到疯疯癫癫的车辆从眼前驶过,赶忙抓住池虹的手,做出一副保护姿态。这样交往了大半年,他对池虹竟然有了兄妹般的情意,彼此在远离故乡的路上相扶相依,呵护着温暖着。于是,马东连先前的那点白日梦都没有了,踏踏实实做起池虹的大哥哥。当然,池虹心里是亮堂的,也懂得他的心思。马东虽然不如她身边的男生那么浪漫,不如那些向她殷勤的大款们豪爽气派,也不如那些官员们风度翩翩,但他却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一块陆地,或者说人生路上的一根拐杖,她可以把自己的一生托付给他。因此池虹毕业前的一个晚上,主动依偎在马东身边,亲吻了他。 她是给他传递一种信息。也正是这个亲吻,燃亮了马东的心中那盏爱情之灯。 ·17· 衣向东作品 漂 6 晚上跟徐云茜约好去看房子的女孩叫庄晓曼,人大法律系毕业生,挺聪明的一个女孩子,毕业前就拿到了律师资格证,算是同学中的佼佼者了。毕业后,她要飘在北京,想寻找一家律师事务所作为舞台,展示自己的才华。 庄晓曼走进屋子,嘴唇微微翘起来,漫不经心地东瞅瞅西看看,拉出挑肥拣瘦的样子。池虹跟在庄晓曼身后陪着小心,暗暗观察她的脸色。她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希望尽快住进一个人来,跟她一起分担每月的房租。 庄晓曼看完房间,说:“还行吧。不过我想睡靠窗户的那张床,行不行?” 不等池虹回答,徐云茜就抢先说:“不行,谁不知道靠窗户亮堂,还能享受一些阳光,可事情总有个先来后到。” 徐云茜看到庄晓曼的第一眼,就不喜欢这个女孩子,觉得她的眼神有些傲气,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冰冷。这样的女孩子都有自己的个性。徐云茜喜欢被人宠着的感觉,喜欢别人顺从自己。她选择池虹一起租赁房子,就因为池虹比较温顺,凡事总能谦让她。徐云茜从庄晓曼的外在气质上,似乎看出她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以后很可能抢了自己的,庄晓曼有些犹豫了,咬着下嘴唇打量那张不靠窗户的床铺。池虹忙说,你想睡窗户,我给你腾出来行吧?庄晓曼这才下了决心,从钱包内掏出一千块钱的定金,交给了池虹。 “我明天下午搬过来。” “明天下午,要不要我去帮你的忙?” 庄晓曼愣了一下,仔细看一眼池虹,显然被池虹这句话感动了。她摇了摇头说:“我的东西不多,打个出租车就行了,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能跟你住在一起,一定很愉快。” 庄晓曼离开后,徐云茜指责池虹,说咱们的房子又不是租不出去,你至于这么犯贱吗?池虹说靠不靠窗户都一样,反正我们找到工作后,只有晚上回来住,见不到多少阳光。徐云茜说,就算我们一天都不在这儿住,也不能这么谦让她,你别忘了,我俩是二房东。徐云茜说“二房东”的时候,故意拖长了腔调。池虹笑了,说我不跟你当二房东,要当你一个人当去。 第二天上午,徐云茜起床后去超市买东西,池虹留在房间收拾自己的床铺,给庄晓曼腾出了地方。刚收拾利索,徐云茜回来了,身后带来一个女孩子,是来看房子的。这个女孩子叫方敏,也是看到出租房屋的小广告后,跟徐云茜联系上的。她给徐云茜打手机的时候,正好距离超市不远,两个人就在超市门口碰了面。徐云茜想,要是方敏能看上房子,就不要那个牛乎乎的庄晓曼了。 方敏面容憔悴,眼睛有些浮肿,一看就知道是过度熬夜的人。她是两年前毕业的大学生,学的是电影剧本写作,毕业后一直没找到工作单位,就给别人当枪手,写电影也写电视剧,一集挣个千把块钱,还常常拿不到手,挺辛苦的。方敏原来在近郊租赁的两间平房已经到期,房东早就通知她不再出租了,可她跑了几天,一直没有租赁到合适的居所。她还想租赁两间便宜的平房,条件简陋一些没关系,只要安静就好。她写作剧本,需要一个相对安静的环境。后来实在租赁不到平房了,这才想跟别人合租一套楼房。 看完了池虹的房间,方敏挺满意的,虽然是合租房,但合租的伙伴都是大学生,素质摆在这儿,怎么也不会太闹腾了。方敏就对徐云茜说:“按你说的,月租600块,我现在就回去搬东西。” 池虹忙拦住了方敏,说不好意思,这个床位我已经租出去了。方敏一脸吃惊,扭头看徐云茜。你们什么意思?房子租出去了,还让我来看什么?徐云茜对方敏摆手,示意她先别焦急,然后把池虹拉到客厅说话。徐云茜说池虹,我看她比那个庄晓曼老实,咱们就租给她吧,你给庄晓曼打手机,就说我们不想出租这个铺位了,反正她还没搬过来。 池虹说:“这不行的,我已经收了庄晓曼的定金了。” 徐云茜说:“那有什么关系?咱们退给她就是了,又没跟她签订合同,她能把我们怎么了?” 池虹说:“签不签合同都一样,我收了她的定金,就不能失信了。” 徐云茜说不赢池虹,就有些焦急,跟她争吵起来。方敏从她们的争吵中,听明白了事情的大概轮廓,于是从屋里走出来,说你们俩别吵了,既然已经答应别人了,我就去别的地方看看。 池虹就跟在方敏身后,把她送出门,说了很多道歉的话。回到客厅后,池虹想去跟徐云茜解释一下,徐云茜却甩头进了自己屋内,把房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7 方敏又去大街上漫无边际地走,眼睛浏览着车站牌和电线杆上的小广告,渴望着能从这些密密麻麻的文字中,找到属于自己的一盏灯光。 第 4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6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46 章 跑了三天,方敏一无所获。这天傍晚,她回到租赁的平房,打开门一看,里屋的灯亮着,传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她惊恐地喊了声,谁?!正想掉头逃离,女房东从里屋走出来了。女房东说,还有谁能进来?你在这里拖延七八天了,我今晚要收拾房间,你看怎么办? 方敏这才发现,她的东西已经被女房东堆积在外屋了。方敏傻愣了很久,这才小声说,对不起大姐,我这就走。她蹲下去,慢慢地整理好自己散乱的物品,然后拎着两个大包出了屋。她木然地站在马路边,一时不知该朝哪个方向走了。一个女孩子,带着这么多家当,今夜去哪里安身?想着,眼泪就很不争气地流出来。 哭够了,想想没有别的选择了,这才给一位男同学打了电话。男同学跟女友在天通苑租赁了一室一厅的楼房,方敏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了,实在不想去打扰他们。“你客气什么?你来呀方敏,没关系的,你来跟我女朋友住屋里,我睡在客厅沙发上。”男同学得知方敏的处境后,很干脆地答应了。 方敏在路边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装上行李奔天通苑了。坐在车里,她心里还忐忑不安,不知道男同学的女朋友,会不会给她冷脸,这么去打搅人家,有些不礼貌。心里内疚着,就想,去了男同学那里,不能把男同学和女友拆散了,自己睡在客厅凑合几晚上。 想到客厅,她脑子突然闪亮了一下,忙让司机掉头,奔北四环方向去。 池虹坐在客厅跟庄晓曼聊天,听到外面有人敲门,打开门一看,方敏站在门外,身边还放了两个大包。池虹吃惊地看着方敏。 “你怎么搬过来了,我不是告诉你床位租出去了吗?我没骗你,你看,人都来了。” 方敏对池虹说:“对不起,我是来跟你商量一下,你们的客厅能不能出租?我就在客厅支张床,每月400块钱,行不行?” 池虹犹豫起来,打量着方敏的行李。方敏微微低下头,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房东不允许我住了,我实在找不到地方……方敏说着,泪水又在眼窝里打转。 庄晓曼不等池虹表态,就抢先说:“让她住客厅吧,这么大的客厅,闲着太浪费,多一个人多一份热闹。” 这时候,徐云茜在屋内听到外面的对话,尖着嗓子说不行,客厅怎么能住人呢?客厅住了人,房子就成猪窝了!徐云茜说这话是带着怨恨的,刚才池虹跟庄晓曼在客厅说笑的时候,她正在屋内生闷气。自从庄晓曼来后,池虹整天跟庄晓曼凑在一起说笑,冷落了徐云茜。庄晓曼虽然不是演员,可使用的化妆品都是高档的,弄得徐云茜都不敢公开使用自己的化妆品了。庄晓曼还有一堆漂亮衣服,一天换一套,都是高档时装。徐云茜心里憋气,你庄晓曼打扮这么漂亮干什么?你又不是演员,臭美给谁看! 池虹了解徐云茜的脾气。表面上看徐云茜大大咧咧的,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实际上她的心理很脆弱。池虹轻轻拽了一把庄晓曼,凑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庄晓曼就叹了一口气,招呼门口的方敏,说走吧,咱们一起进去求她。方敏就跟庄晓曼走进了徐云茜的房间。 池虹说:“云茜,你看方敏挺不容易的,就先让她在客厅住下,以后她找到合适的地方,再让她搬走,行不?” 庄晓曼跟着说:“徐姐,我听池虹说了,你是个特别哥们儿义气的人,我们能跟你住在一起,真是幸运,你就给方敏一点阳光吧,好不好?走吧,今晚我请客,庆祝咱们四朵金花大团聚,能够聚在一起,真是缘分。” 庄晓曼捅了身边的方敏一把,提醒该她说话了,可方敏刚一张嘴,泪水就流了满脸,说不成话了。徐云茜看见了,就说好了好了,你也别给400块钱了,一个月就三百块,算是给我们三个人每月减少一百块钱的房租。见徐云茜答应了,庄晓曼兴奋地喊叫起来。池虹捧着方敏的脸,使劲儿揉了两下,把一脸泪水的方敏揉笑了。 几个人给方敏在客厅安顿好床铺,庄晓曼就拉着大家去了饭店吃聚会宴。四个女生相聚在一起,颇有桃园三结义的架势。毕业两年的方敏自然成了大姐,池虹成了小妹妹。 当晚,姐妹四个都喝醉了。喝醉了的方敏,借着酒力勾起了许多伤心事,竟然在饭桌上呜呜地哭起来。几个人就围了她劝慰,却越劝她越伤悲,到最后徐云茜就急了,说:“你哭什么哭?毕业两年了都找不到工作,笨死了!” 庄晓曼替方敏打抱不平,说现在大学生找工作太难了,每年有300万大学生到处漂着,社会就这个样子,有本事你去试试看! 徐云茜听了庄晓曼的话,突然站起来,把本来就挺暴露的上衣提了提,豪气冲天地说:“我就不信找不到工作,明天,踏平北京城!” 8 北京城不是那么容易踏平的,一个小的沟沟坎坎,不知道里面埋进了多少人的命运。说实话,再多埋进一个徐云茜,也不显得满当。 徐云茜鼓起勇气又跑了两个多月,没有任何结果,就有些丧气了。这天,方敏正在客厅改写剧本,看到徐云茜和池虹疲惫地进屋,一脸的郁闷,就知道今天她们仍不顺心,所以一句话也不问。庄晓曼却不会看脸色,她今天收获不少,有一个律师事务所答应让她去上班,先试用半年,她的心情就不错,见徐云茜和池虹回来了,笑嘻嘻地迎上去问她们的情况。嗨,大明星,跟哪家公司签约了?不会是海瑞吧?徐云茜没吱声,进屋子关严了门。庄晓曼吐了一下舌头,去看池虹。 “哎,又抽疯了她?” 庄晓曼一脸无辜的样子。 池虹说:“有你这么不长眼的?专门捅别人的心窝子。” 吃晚饭的时候,徐云茜仍把自己关在屋里。池虹就叫开了徐云茜的门,拉着她一起去外面小吃摊打发肚子。徐云茜闷闷地说,我不饿,你们出去吧。池虹几个人都进屋子宽慰她,说像她这种条件,不愁找不到单位,就算是做自由人,也有接不完的戏。 听了大家的恭维,徐云茜的情绪就慢慢地好起来,又开始展望自己的未来了,说等自己成了名,让方敏写部电视剧,就写她成名的经历,她出钱拍摄。又说,明星们每天都有绯闻,需要打官司,到时候聘请庄晓曼当私人律师。池虹几个人就笑,故意给徐云茜设置了很多成名前的坎坷。方敏让她成为街头流浪儿,池虹让她去电影制片厂当清洁工,庄晓曼最狠,让她去歌厅卖艺,之后被某个导演看上了,过了潜规则关后,被带到剧组给女明星当替身,专门展示她的背影和胸脯……。徐云茜又好气又好笑,去捶打庄晓曼,两个人滚成一团。 说笑够了,徐云茜开始跟池虹商量明天如何去跑影视公司。池虹叹了一口气,说我不跟你跑了,要跑你一个人跑去吧。徐云茜说那你干什么?等着别人上门找你?池虹说,我去饭店打工。徐云茜就直咂嘴。你就这点出息?名牌大学表演系的学生,去一个小饭店打工,那还不如去歌厅卖艺呢!再说了,你还真想跟那个厨子结婚?我的天哪!你要是成了大明星,你的粉丝们知道原来你是给一个厨房当老婆,他们不跳楼才怪呢!徐云茜说话的时候,一脸痛苦的表情。 池虹跟马东的爱情故事,庄晓曼和方敏已经从徐云茜嘴里知道了不少。方敏当即就附和说:“池虹嫁给一个饭店小老板,是有点委屈了,怎么也要找个政府公务员。” 徐云茜干脆捏着池虹的脸蛋儿,抖着说:“你们说说,就凭她这长相,能嫁给一些死猫乱狗的?” 庄晓曼笑了说:“我看找个饭店老板不错,找不到工作都不怕,有吃饭的地方了,哎池虹,我又想吃小鸡炖蘑菇了,什么时候让马老板请客?” 庄晓曼话音刚落,马东给池虹来电话了。刚才池虹给马东发了短信,让马东回电话,说有事跟他商量。池虹站起来要回自己房间接电话,却被庄晓曼一把抱住了腰。往哪儿躲?就在这儿接电话,告诉他,我们晚饭没地方吃。庄晓曼说话的时候,故意凑近池虹的手机,那边的马东就听到了,以为同屋的人闹着池虹请客,于是就说:“你带她们过来吧,我请客。” 池虹不好说什么了,带着几个女生去了马东的饭店。 女生们见了马东,自然要调侃一番。马东嘴上应付着女生们,眼睛却不停地瞟池虹,想知道池虹找他有什么事情。庄晓曼看出了马东焦急的心情,就对徐云茜说:“好了好了,快让马老板跟池虹亲热去吧,你们没看到马老板瞅着池虹,嘴角都流哈喇子了。” 在女生们的笑声中,马东带着池虹去了后厨自己的房间内。过去马东进屋的第一件事,就是搂住池虹亲吻。这次他们已经半个月没有见面了,池虹已经做好了亲吻的准备。但今天马东没有亲吻池虹,他进了屋就看着池虹的眼睛,问她有什么急事。池虹看马东担心的样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池虹费了半天劲,才婉转地告诉马东,她不想再找工作了,要放弃自己喜爱的专业,帮马东经营饭店。马东听明白后,怔怔地看了池虹半天,才说:“你跟我开饭店,有什么出息?我都看不起我自己!” 池虹知道马东希望她成为一名演员,为了她能出人头地,他吃多少苦都愿意。她内疚地说:“东东,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不过你放心,总有一天,我还会重新回来当演员。” 马东见她主意已定,也就不再劝了,说正好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你来帮我把收银台那一摊管起来。咱们先挣钱,等我发了家,我给你投资拍电视剧。 池虹看着马东,用力点点头,在马东的脸上亲吻了一下。 池虹走出屋子穿上了工作服,从马东的表妹小霞手里接过茶壶,去给徐云茜她们倒水了。徐云茜开始没认出池虹,还以为是服务员,用戏弄的口气说:“你去告诉马厨子,我们可是娘家人,是贵客,让他给我们快点上菜。” 池虹说:“我给马厨子说了,马上就上菜。” 徐云茜听声音不对,仔细一看才认清是池虹,就“哎呀”地叫了声。庄晓曼和方敏也惊呆了,瞪大眼睛看着池虹,一句话说不出来。 池虹笑了,说:“看什么看?从今天起,我就是本饭店的收银员兼服务员,小姐们有什么需要吗?” 9 自从池虹到饭店给马东当了助手,小饭店的生意比过去火爆了。像池虹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要是放在五星级大酒店,客人们并不觉得惊诧,可放在马东鸟窝大的小饭店里,就像破脸盆上贴补了一块纯金,显得太奢侈了。 客人们都很纳闷,偷偷问小霞:“从哪里冒出这么个大美人?” 小霞说:“这是我表嫂,演员,能不漂亮?” 慢慢地,饭店的常客就摸清了池虹的底细。池虹天生有一股亲和力,对那些饭店的常客,又像是对待自家的亲戚,每一句话都让他们感觉亲切熨贴,一来二往,这些人就跟她混熟了。虽然她跟马东还没有成婚,客人们却沿用了老习惯,叫她老板娘。也有像呼唤自家女儿那样叫她闺女的。而新来的客户,第一次就容易被她的笑容和熨贴的话语拴住了心,成为饭店的回头客。 当然饭店的火爆,还不仅是因为池虹的亲和力。池虹到饭店后,建议马东出高价请来了两位会做特色菜的厨师,推出自己一系列品牌菜。池虹还把老家父亲卖的那些乡下小咸菜,在饭店里腌制成功,作为配菜免费赠送给客户,让饭店逐步形成自己的饭菜风格。池虹对饭店的饮食卫生也作了严格的规范,给厨师配备了洁净的厨具和工作服,饭店配备了消毒碗柜,给客人端上桌的碗筷盘碟,都是刚刚经过高温消毒。 三个月后,小饭店的接待能力就出现了问题,门外经常有排队等候吃饭的客人。池虹很焦急,这么下去,许多客人知道来这里吃饭太麻烦,会转而去了别的地方,自家饭店的生意就要慢慢冷淡下来。 第 4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7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47 章 这天晚上,客人散去后,池虹就跟马东商量饭店扩建的事情。马东摇头说,饭店是租赁的房子,又是在居民区内,不可能让我们盖两层楼,只能出去再租赁门面。可饭店正是火红的时候,换了地方就等于换了风水。 池虹早就琢磨好了扩建饭店的办法,说:“谁让你盖两层楼了?后面的厨房前,还有一百多平米的空地儿,咱们盖上平房,再把前面的餐厅打通,一前一后两个餐厅,不行吗?” 马东眨巴着眼说:“行是行,可那地方是公家的,居委会能让你盖平房?” 池虹说:“咱们去跑跑,那地方闲着也是闲着,都成垃圾场了,咱们利用起来,每年给居委会交点钱。” 马东说:“我可没那本事,要跑你去跑。” 这事说过之后,马东没往心里记,他觉得池虹的想法有些离谱儿。可没想到一周后,池虹跟他要三万块钱,说居委会已经同意了,而且由居委会出面,跟有关方面都打了招呼。饭店每年给居委会交六万块钱,签订协议的时候先交三万。马东眼睛瞪得滚圆,觉得池虹太神奇了。其实池虹也没费什么周折,她就是找了办事处的主任,把饭店的困难和自己的想法说了说,希望主任给个方便。赶巧,主任的女儿喜欢表演,明年要报考艺术院校,想找人辅导专业课,问池虹能不能给介绍一位辅导老师。 池虹说:“主任要是相信我,我来给你家公主当辅导老师,一分钱都不收。” 主任喜出望外,这桩生意就谈成了。 马东跟居委会签订协议后,找人盖起了平房,饭店就又增加了五张圆桌,六张长条餐桌,形成了一前一后两个餐厅,人气也就更旺了。 这些日子,因为饭店里忙,池虹晚上经常在饭店留宿,马东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把几个夜晚折腾得很短暂。有一天晚上,马东得意地告诉池虹,五六年前就有人给他算命,说他将来能找一个旺夫的妻子,真让那人算准了。池虹说:“什么旺夫不旺夫的,我这人就是活得现实,没什么追求。” 说到这里,她不由地叹了一口气。其实她心里始终没放下演戏的事,这是她从小的梦想。她努力拼搏了好多年,就在自己以为快要接近梦想的时候,才发现梦想和现实之间,有一条布满荆棘的路。如今,这梦想似乎离她原来越远了。 好在留给池虹伤感的空闲并不多。饭店每天的生活满满当当的,早晨她从租赁的房子赶过来后就忙碌起来,一直要到晚上10点多钟才可以喘口气。马东把饭店的财权都交给了池虹,她也就成了饭店的当家人,支出和收入的钱都从她手上过,每天都有一两千块钱进帐,隔三差五她就去银行存下一个数目。她感觉自己的两只脚,实实在在地踩在地上。 饭店是一个信息流通的场所,不同身份的客人聚集在这里,把外面各个角落的新闻都带来了。池虹喜欢听客人们说笑,听他们讲一些稀奇古怪的故事,哪怕是一些很粗糙的语言。这些粗糙的语言充满了生命力,鲜活而生动,是她在校园里听不到的。有时候听得入神,就情不自禁地笑了。客人看到老板娘被荤段子或是黄色新闻逗笑了,心里很得意,嘴上却故意问:“老板娘,笑什么?” 池虹就说:“笑什么?笑外面的天,刚才还好好的,一会儿就落雨点了。” 客人也就笑了,心想这老板娘真是可爱。 当然,有些客人会在池虹身上想一些很浪漫的事,跟她开一些玩笑,或是伸手拍一下她的肩膀。池虹也不恼,反手给对方一巴掌,用力并不重。算是一种警告,也算是一种温暖,让对不再有非非之想,同时也感受到了平庸生活中的快乐。分寸正好。 她越来越像一个老板娘了。 10 池虹接触的客人多了,就喜欢琢磨客人的身份,没事的时候站在收银台前,瞅着一个个新来的客人,琢磨他们从事什么工作,琢磨那些一男一女的客人之间,是什么关系。弄清了客人的身份,给客人推荐菜单的时候,心里就有底数了。如果客人是外来打工的,你却一个劲儿给他推荐价位较高的特色菜,就会把客人弄得很不自在。 小霞在这方面就有欠缺,不管什么人进了饭店,她总是给人家推荐最贵的菜。池虹说了她几次,她还是改不掉。她说,我怎么知道客人是干什么的?又没写在脸上。池虹无奈,只好平时多指点小霞,把自己观察客人的经验传授给她。 这天中午,饭店走进一个戴眼镜的小伙子,瘦瘦的。小霞问池虹这人干什么的,池虹说他应当是公司职员或是机关公务员。小霞就走过去,给他热情地推荐了几道饭店的特色菜。 小伙子翻了半天菜谱,说:“来一碗粥。” 小霞见他不说话了,就问“还有呢先生?” 小伙子说:“没有了。” 小霞愣了愣,看了一眼小伙子,将只有一碗粥的菜单,送到了服务台上。小霞拍了拍菜单说:“你看,就点了一碗稀粥,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人。” 池虹抬头瞅了一眼小伙子,说:“人家点一碗粥,你就上一碗粥,发什么脾气?” 小霞说:“一碗粥3块钱,不够刷碗消毒的,你不是会相面吗?他要是公务员,怎么就要一碗粥呢?” 池虹说:“人家不想吃饭了,就想喝一碗粥,又不犯法。赶快端粥去。” 小霞把一碗粥送到小伙子面前。按规矩,饭店要免费给客人送两小碟自己腌制的小咸菜。小霞因为小伙子只要了一碗稀粥,就把两小碟咸菜省略了。池虹看到后,亲自去后厨端来两小碟咸菜,说先生,这是我们饭店赠送的小菜,请品尝。小伙子抬起头看了池虹一眼,又忙低下头,连一声谢谢都没有说。 后来几天,戴眼镜的小伙子每天中午和晚上都来饭店用餐,每次只要一碗稀粥。池虹饭店的这碗稀粥,是那种大瓷碗盛的,挺实惠。小霞也就越来越生气,说要是我们有早餐,他肯定早餐也来。池虹嘴上不说,心里也有了疑惑,这小伙子到底是干什么的?怎么每顿就喝一碗稀粥?他不会只为喝这碗稀粥才来饭店的吧?池虹有意接近小伙子跟他搭讪,想解开这些疑惑,但小伙子来去匆匆,极少言语,根本没有要跟别人搭话的意思。 然而机会还是来了。这天晚上,饭店客人已经散尽,池虹和小霞在收拾餐厅内的杂物,打扫地板,小伙子匆忙走进来了。他看了一眼餐厅的池虹和小霞,知道饭店要下班了,于是转身就走。 池虹叫住了他:“哎,先生,你吃饭吗?” “哦,你们下班了吧?我不吃了。” “没事,你坐吧。” 小伙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下了。池虹忙拿起菜单,朝他走去。他摆摆手示意不看菜单,仍旧只点了一碗稀粥。 池虹去后厨端出一碗稀粥,还有两个大包子,两碟小咸菜。他看了一眼包子,说:“我没要这个。” 池虹说:“这是我们自己吃的山东大包子,不卖的,请先生品尝一下。” 他愣怔了一下,看到池虹已经转身走开了,就在嗓子眼里说了声谢谢。池虹故意不看他,去忙别的营生。小伙子吃完了饭,似乎觉得不应该马上走开,于是坐在那里瞅电视。池虹趁机坐到了他对面,问今晚怎么来得这么晚。最初两个人是问一句答一句,话语也比较含糊,后来当他知道池虹是今年名牌大学表演系毕业的学生,因为找不到单位就经营起了饭店,他的话就多起来,情绪也越来越激动。 小伙子叫王峰,也是今年毕业的大学生,学的是工程建筑,老家是陕西的,因为在当地找不到工作,跑到北京碰运气。离开家的时候,他身上带了三千块钱,觉得足够他没找到工作前的消费了,可没想到在北京的几个人才市场跑了一圈,连月薪千元的单位都没找到。他住在距离饭店不远的一家地下旅馆,每天要支付50块钱的住宿费。前几天,他发现兜里的钱只够一周的住宿费了,只好减少用餐开支,每天喝两碗稀粥支撑着。 他说:“过几天再找不到工作,晚上我就要去火车站候车室免费住宿了。” 说着,故意对池虹笑了一下,可苦涩的笑容还没完全绽开,泪水已经盈满眼窝。池虹伸手抓了一张餐巾纸递给他,说你别焦急,慢慢找,以后吃饭就到我这儿吧。她怕自己的话伤了王峰自尊心,又补充说,你先在饭店记帐,等你以后挣了工资一起交,你要是挣了大钱,我可要收利息的。 王峰离去的时候,池虹想到他已经没有住宿费了,故意走出饭店送他,避开了小霞的目光,把500块钱塞到王峰手里,等到王峰反应过来,她已经进了饭店,返身关上了店门。 王峰手里捏着500块钱,在饭店门外站了很久。后来他感觉脸上湿乎乎的,用手一抹,是满把的泪水。 ·18· 衣向东作品 漂 11 当晚送走王峰,池虹心里很不是滋味,就跟马东唠叨了几句。马东理解池虹的心情,说你让他到饭店来打工吧,省了吃住的费用。 池虹就等着第二天见到王峰,跟他商量这事情。然而第二天王峰没有出现,一个女孩把一封信送到了饭店,还有一件用报纸包裹的物品,说是王峰留下来的,让亲手交给老板娘。池虹有些惊讶,以为王峰要感谢她,给她送来了什么礼物。她先打开了报纸,里面是一个相册,都是王峰在大学读书时候的照片。她被其中的几张照片逗笑了。照片上记录的这些生活场景,虽然池虹没有亲历,但并不陌生,她也有过这样的大学校园生活。 之后,她有些好奇地打开了信: 第 4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8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48 章 老板娘,谢谢你给我的帮助,我不能在北京混了,用你的500块钱做路费去广州。如果有一天我混出个样子了,一定回来报答你。我把一本相册留在你这里,托你替我保管好,我很珍惜这本相册,它记录了我全部的大学生活。我请求上帝保佑你这种好人幸福,保佑你的饭店生意兴隆。——王峰 池虹看完信就捂住脸哭了。女孩子大致知道信中的内容,默默地站了一会儿,才小声说:“老板娘我走了。相册就交给你了。” 池虹突然意识到什么。“你等等,”她用纸巾擦拭了泪水,“你是王峰的什么人?他什么时候离开北京的?” 女孩说:“今天一大早就走了。我是他的邻居。” “邻居?” “是呀,我也住在地下旅馆。” 从女孩子嘴里,池虹知道前面不远的那个地下旅馆,住了十几个大学生,都是来北京寻找工作的。池虹问女孩现在做什么工作,女孩说还漂着,原来在一个公司打工,前些日子刚被辞退了。女孩说“漂着”的时候,池虹的心紧缩了一下。自从毕业留在北京后,她一直都有这种漂浮的感觉。 女孩子走后,池虹还在那里愣神。马东就走过来劝她,说王峰去了南方,说不定真能混出个样子来。 又过了几天,饭店客人议论报纸上的新闻,说广州有一个打工的大学生,因为找不到工作跳楼自杀了,池虹的心一紧,忙找来了那张报纸阅读。虽然跳楼的大学生不叫王峰,但她心里却不踏实,想那个叫王峰的人,不知道在广州是否安顿下来了。她惦念王峰的时候,又想到了前面地下旅馆里的十几个大学生,就跟马东商量,要让那十几个大学生到饭店就餐。 马东因为娇宠池虹,好多事情都依着她,但这件事马东却没答应。 马东说:“这怎么行呢?我的小奶奶,咱们是开饭店做生意,照你这样下去,咱们就该关门了!” 池虹说:“你瞪什么眼睛?你凶巴巴的干什么?!” 马东忙缓和了语气,委屈地说:“我没瞪眼睛,我没凶巴巴的……我是说,这么多人吃饭,咱们养不起。” 池虹说:“我又没说让他们白吃,少收一点钱行不行?” 马东说:“那咱们别开饭店了,干脆开学生食堂好了。” 马东说的是赌气话,没想到池虹听了却一个激灵。对呀,我们搞一个大学生食堂怎么样?马东苦笑了一下。你怎么这么傻?我跟你说着玩的,你还当真了。 马东转身要走开,池虹一把拽住了他。池虹因为兴奋,眼睛亮亮的地看着马东说:“我可不是开玩笑,我真要办一个大学生食堂。” 池虹讲了自己的想法,马东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他被池虹大胆的想法惊呆了。好半天,他才突然跳了起来,兴奋地抱住了池虹,在她脸上亲吻了几下。 马东说:“我的天呀!我的财神奶奶呀!” 马东很快行动起来,按照池虹的设想,饭店的名字改成“大学生食堂”,把饭店的一个小餐厅,按照学生食堂的模式进行了改造,让餐厅充满了校园气息。同时,他们在餐厅设立了交流区,为求职的大学生提供了一个相互洽谈的平台。 “大学生食堂”开办后,最初只是那些求知的大学生来这里用餐,相互交流求职信息,后来很多已经建立功业的大学生,也到饭店排队打饭。他们敲打着碗筷,唱着大学时代的歌曲,跟师弟师妹们一起欢笑,重温昔日时光。这些人中有的成了总经理,有的是部门负责人,在跟师弟师妹交流中,给求职大学生带来了创业的经验,也带了来很多就业的机会。 餐厅专门设立一块黑板,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和联系电话,有求职的,也有求贤的,三五天就更新一次。有一个公司办公室,要招聘一位女职员,年龄30岁以下,身高一米七以上,要求长得漂亮,有气质。月薪三千,管吃管住,工作条件和待遇都不错,可好多天没有人应聘,原因是标准太高了。 池虹就想到了徐云茜。徐云茜跟影视公司签约的可能性不大了,整天这么漂着也不是个办法,倒不如先找个单位上班。徐云茜的父亲是当地县城质量监督局的局长,家庭条件虽然说得过去,可也经不住徐云茜这么折腾。上个月徐云茜交房租的时候,手里没钱了,又不好意思跟父母张嘴,就跟池虹借了两千块钱。 池虹回宿舍跟徐云茜商量,没想到徐云茜却不答应。徐云茜说:“一个月三千,一年才几个钱?还不如我上一个戏的。” 池虹就不好多说什么了。倒是方敏忍不住了,苦口婆心地劝说徐云茜,说:“这份工作挺轻松的,先去干着再说,错过了机会挺可惜的。” 徐云茜说:“工作好你去干吧,我不去。” 庄晓曼就生气了,说:“你这人不知好歹,演戏是挣钱,可你有戏演吗?” 徐云茜说:“我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庄晓曼说:“我看你一辈子都不能开张。” 徐云茜急了,说:“我就是一辈子不开张,也比被别人炒鱿鱼好!” 庄晓曼当时愣住了,眼泪一下子涌出眼窝。庄晓曼前几天被律师事务所辞退了,心里挺不好受的。徐云茜捅了庄晓曼的痛处。 庄晓曼跑回房间锁上门,在里面放声哭了。 12 池虹每天早晨去饭店,晚上还要赶回租赁的屋子去住,挺辛苦的。马东住在紧挨厨房的一间小平房里,平房低矮潮湿,池虹住不习惯。马东想在饭店附近租赁一处房子,跟池虹早早结婚,池虹没答应。她说,我才21岁就结婚,也太早了一点儿。其实池虹不是太在乎结婚的年龄,她是嫌饭店附近的房子租金太贵了,两室一厅的楼房,都在三千多块钱以上。她对马东说:“咱们挣够了钱,自己买一套房子,在北京有了房子,就算有根了。” 马东说有道理。他总是觉得池虹的话有道理。于是大多数的晚上,池虹仍旧回去跟庄晓曼住在一起。 这些天,庄晓曼因为被律师事务所辞退了,心情不太好,池虹虽然很晚才回去,庄晓曼还要缠住她聊天。庄晓曼去那家律师事务工作了大半年,被人家辞退后,只拿了一点生活补助费。 庄晓曼说:“池虹,我现在才知道自己被耍了,给别人当了免费清洁工。” 律师事务所辞退庄晓曼的时候,说她业务不熟练,其实她大半年里根本就没接触到什么业务,每天打扫办公室的卫生,打印材料,给律师事务所的主任跑腿当差。辞退了她后,律师事务所又招了一位小伙子,也是半年的试用期,不用问,半年后小伙子的命运跟她一样。反正北京求职人员挤破了门,总有人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上当。 庄晓曼发牢骚,池虹就耐心听着。别看庄晓曼比池虹大一岁,可她还像个孩子,委屈的时候趴在床上呜呜哭,两只脚不停地拍打着,能把池虹逗笑了。池虹就要想尽办法安慰她,像孩子似地把她哄睡了。可到了第二天晚上,池虹回来后,庄晓曼心中的委屈又上来了,又开始唠叨,把池虹的眼睛都熬红了。 这天傍晚,饭店正是忙碌的时候,庄晓曼给池虹打电话了,说:“池虹,你赶快回来,我的债主来逼债了。” 池虹吓了一跳,忙问:“逼债?你欠谁的债?” 庄晓曼说:“你别问了,回来就知道了。” 池虹感觉庄晓曼那边有事,就跟马东说了一声,打出租车回到住处。客厅内坐着一位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正跟徐云茜和方敏聊天。池虹走进屋子,庄晓曼就介绍说:“这是我同屋的池虹,跟你说过多少次了。” 池虹打量了着中年男人,感觉这人挺面熟的,正疑惑的时候,庄晓曼又说:“这是我爸,晚上请我们几个人吃饭。” 池虹愣了一下说:“你爸?那你怎么说是债主?” 方敏和徐云茜就笑了。池虹觉得自己受骗了,有些生气地说:“我以为出了什么事,吓得我打出租车赶回来了。” 庄晓曼的父亲在一边听了,忙从兜里掏出一百块钱递给池虹,说是给池虹的打车费。可不等池虹说话,庄晓曼已经推开爸爸的手。别小看池虹了,人家男朋友是饭店老板,谁希罕你这几个钱。爸爸听了庄晓曼的话,就不好意思地笑笑,把钱收了回去。 晚上,庄晓曼的父亲在一个五星级酒店宴请了几个女生,海参鲍鱼都上来了,还有高档的红葡萄酒,一顿饭吃掉了八千块。这是池虹有生以来吃得最豪华的一餐。就连平时趾高气扬的徐云茜,也一脸惊讶。 吃完饭,几个人又去茶楼喝茶。聊天中,大家终于知道,庄晓曼的老爸叫庄飞,是房地产商,有上亿的资产。他是听说庄晓曼被律师事务所辞退了,专门来劝庄晓曼回家的。他对池虹几个人说,你们帮我劝劝她,让她跟我回老家,先在公司熟悉几年,将来公司还要她来管理。 回了屋子,几个人就一起去劝庄晓曼了,说她有这么好的老爸,还在外面给别人低三下四干什么?赶快回去给老爸当副总去。 第 4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9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49 章 庄晓曼说:“你们不知道我们家的情况,我们家每个人都是独立的。” 庄晓曼的家庭有些特殊,爸爸和妈妈结婚的时候,两个人就实行AA制,各人的钱财各人掌管,家庭的公共开支部分,两个人平均支出。庄飞成为房地产老板后,庄晓曼的妈妈也提升为当地移动通信公司的中层管理者,都是有钱的主儿,但庄晓曼上大学的费用,父母双方还是各出一份。庄晓曼在大学每年需要4万多块钱,四年下来父母各拿了8万。当然不是白给,父母让庄晓曼打了借条,将来参加工作后,要一分一分地还债。 庄晓曼对池虹说:“我没骗你吧?我爸爸就是我的债主。” 徐云茜在一边叹气,说自己要是有这样的老爸就好了,先跟老爸借二百万,在北京买车买房子。说着自己就笑了。方敏说,我要有这样的老爸,就不用晚上熬夜写剧本了,去当制片人,拿钱拍电视剧。 池虹什么都没说,只是偷偷地瞟了庄晓曼一眼,心想这个庄晓曼很有个性,是一个值得交往的朋友。 庄飞在北京呆了半个多月,处理公司的业务。这期间到庄晓曼的住处来了三四次,每次都要请几个女生吃饭。在几次接触中,庄飞和徐云茜有了眼神的碰撞,双方内心都起了一些变化。一次在茶馆喝茶,庄飞和徐云茜坐在一起,看到徐云茜的手搁在他的大腿边,他就抓在手里捏了捏。徐云茜没有挣脱,反而抬眼对庄飞妩媚地一笑。 喝茶的时候,徐云茜的手机就放在沙发边,庄飞拿起来摆弄了几下,样子是欣赏手机,其实却趁人不注意,把徐云茜的手机号码发送到自己的手机上。 第二天上午,庄飞就给徐云茜打了电话,说他住在五洲大酒店,问她有没有时间去坐一会儿。徐云茜一听就明白了,犹豫了一下说,那你等我吧。 徐云茜就去了。两个人在房间里见面的一瞬间,彼此看了一眼,很自然地拥抱在了一起。 13 徐云茜跟庄飞在一起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情,是什么她也说不清楚。 这段时间,徐云茜在跑剧组,想找个适合她的角色上戏,可这条路走得也不顺。她每次满脸微笑地站在导演或者制片人面前,让他们瞅来瞅去的,到最后总是被人家像赶苍蝇一样打发出来。跑剧组的演员太多了,她夹杂在一堆亮丽的女孩子当中,并不显山露水的。 剧组没跑上,她就想找一家单位上班,可自己去联系了几家公司,月薪都在两千元左右,还不如池虹给她介绍的单位好,自然不能接受。她曾经嘲笑方敏毕业两年找不到工作,嘲笑池虹落魄成厨子的老婆,如今她自己呢? 她内心很苦恼,而这种苦恼又不愿展示给别人看,只能憋在心里。在同屋人面前,她尽量表现出快乐的样子,就连刷牙的时候,嘴里都哼唱歌曲。 就在她内心的恐慌和压抑无处释放的时候,她跟庄飞相遇了。事实上,她把跟庄飞的疯狂作为给自己减压的一种方式。 她的疯狂,让见过世面的庄飞都感到惊异。一切平静下来,庄飞裸躺在她身边,抚摸着她说:“这就是我想要的。” 她的鼻子一酸,突然哭起来。庄飞以为她后悔了,惶恐地去安慰她。庄飞说你别哭,是我不好,你放心我以后不会亏待你的……她不等庄飞说完,就爬起来穿好衣服,飞快地离开了宾馆。 后来,庄飞经常到北京出差,都是为了跟徐云茜约会。他到北京并不告诉女儿庄晓曼,只是给徐云茜打电话。有一天,庄晓曼傻乎乎地问徐云茜,你这几天晚上去哪里鬼混了?徐云茜说来了一个女同学。庄晓曼不相信,说你肯定又交男朋友了,是不是?你要不说,我们以后就天天跟踪你。 徐云茜被庄晓曼逼得没有退路,就故意装出坦白的样子,说:“好好,算你狠,我是又交男朋友了,行了吧?” 庄晓曼说:“你几天就换一个,也不觉得眼晕。” 自从庄晓曼搬过来后,徐云茜就谈过三四个男朋友了,庄晓曼都见过面。其中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是区政府一个部门的副处长,人长得挺帅,看起来也很稳重,真心追求徐云茜,同屋的人都说这男人可靠。徐云茜却说:“好什么,太呆板了,缺少生活情趣。” 其实徐云茜也不知道自己要找个什么样的男人,她心里总是对未来抱有一种幻想,感觉前面的路口有更优秀的男人等待着她。 庄飞不属于等待她的人,这一点她心里很清楚。有几次她都下了决心,要跟庄飞断绝关系,可每次庄飞到北京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又克制不住自己,很快就去了他身边。她陪着庄飞去打保龄球,去游泳,陪着他度过一个又一个疯狂的夜晚,但她从来不跟他索取什么。 有一次,庄飞送给她一张10万块钱的银行卡,被她拒绝了。她说,我拿了你这笔钱,自己就变成卖身了。庄飞心里就对徐云茜多了几分尊敬。徐云茜不贪钱,也没有跟他结婚的打算,是他最合适的情人。 庄飞知道徐云茜一直想演戏,就动用了自己在北京的关系,认识了一个剧组制片人。庄飞私下跟制片人达成协议,让徐云茜在即将开拍的一部20集电视连续剧里出演一个角色,出演费由他支付。制片人觉得这笔生意可做,说可以让徐云茜出演女二号,庄飞赞助剧组100万,剧组再从这笔钱中支付徐云茜10万的片酬。 事情敲定后,剧组就故意绕了很大弯子找到了徐云茜。制片人第一次见到徐云茜的时候,别的没说,就说有一部戏的女二号还没选定,不知道她喜不喜欢剧本中的这个人物。制片人把剧本交给徐云茜说:“你先看剧本,看完剧本我们再交流。” 徐云茜自然很激动,认真地看完了剧本,然后跟制片人谈她对这个人物的理解,谈到激动的时候,竟然泪流满面。制片人说她对人物个性把握准确,决定让她出演这个女二号。 制片人说:“这个女二号,戏很重,我们每集给你5000元,你要觉得可以,咱们就签合同。” 徐云茜瞪大眼睛,半天没说话。像他们这种刚出道的演员,每集一两千块钱就不错了,剧组开出了5000块钱的价码,显然把她吓住了。 她疑惑地问:“一集5000块?” 制片人说:“是。我们拍摄资金紧张,只能给这么多了。” 她忙说:“给多少都行,我不在乎钱的,只要能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把这个人物塑造好。” 签完合同,徐云茜立马赶回了宿舍,把合同展示给庄晓曼和方敏看。之后,三个人打出租车去了池虹的饭店,又把合同展示给池虹看了。池虹似乎比徐云茜还激动,眼泪都流出来,抱着她说:“云茜,你终于盼到太阳出世了,是金子总要发光的,你要抓住这次机会,一炮走红!” 徐云茜到剧组后,庄飞经常去剧组看望她。庄飞频繁地去北京,就引起了妻子的疑惑。妻子在当地移动通信公司工作,处理这种事情很有经验,她把庄飞近两个月的手机话费单打印出来,很快就锁定了一个电话号码。然后,她趁庄飞不注意,从他手机里调出了这个手机号码,并查阅了这个号码发来的几条短信,从短信中可以看出,这个叫茜的北京女人跟庄晓曼还有来往。 妻子给女儿庄晓曼打了电话,说:“你认识的女人中,有没有一个叫茜的?” 她把茜的手机号码告诉了女儿。庄晓曼一听就说:“有啊,我一起租房子的徐云茜,怎么啦?”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啦?” “我明白是你牵的线!她勾引了你老爸!” “你没搞错吧老妈,我老爸怎么可能跟……” 庄晓曼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太傻了。母亲开始在电话里大声骂起来,骂徐云茜也骂庄晓曼。庄晓曼没想到母亲也会骂人,而且骂得很脏。庄晓曼脑子乱成一片,实在不想再听下去了,就打断了母亲的话,说这事你就算不知道,我来处理好了。 放下电话,她嘴里冒出一句话:“徐云茜,我扒了你的狐狸皮!” 14 庄晓曼身为律师,对事情具有很强的推断力。她静下来仔细梳理了徐云茜最近的生活细节,就找到了许多疑点。 这天,庄晓曼去了剧组扎营的宾馆。剧组的人都出去拍戏了,家里只剩下一个挑选演员的副导演。徐云茜灵机一动,说自己是来报名演戏的。副导演瞅了她半天,说她只能当一个群众演员。庄晓曼不服气,说:“徐云茜能演女二号,我比她差吗?不能演女二号,女三号行吧?” 副导演很有内容地笑了笑,说:“你跟她比?行呀,你找个老板给剧组赞助一百万,你来演女三号。” 庄晓曼心里就明白了。隔了几天,徐云茜从剧组回来,说是要取几身衣服,其实她是回来给池虹讲剧组的故事,讲自己在剧组的风光。她说完了剧组的故事后,就替池虹遗憾了,说干什么都不如拍戏过瘾,哪怕是演一个小角色,都要先演着。徐云茜跟池虹聊得很热闹,根本没在意身边的庄晓曼已经离开了。庄晓曼溜进了徐云茜屋里,去查看了她的手机短信了。从她回来的那一刻,庄晓曼就盯住了她的手机。 庄晓曼返回徐云茜身边的时候,徐云茜还在跟池虹炫耀自己。她对池虹说:“我回去跟导演说一下,看有没有适合你演的小角色,导演对我挺好的,说我的戏不错。” 徐云茜发现池虹的眼睛没有看她,而是瞅着一边的庄晓曼,于是她也转过头去看庄晓曼。她看到庄晓曼怒视着自己,心里不由地一颤。她说:“干什么晓曼?你要吃人呀?” 庄晓曼二话不说,上去就打徐云茜的脸,边打边骂婊子。池虹慌了,忙上去抱住庄晓曼,可庄晓曼力气很大,一下子就把池虹甩开了,又扑到徐云茜身上撕打着。客厅里的方敏听到动静,也赶过来帮忙,这才摁住了庄晓曼。 第 4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0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50 章 池虹气喘嘘嘘地说:“晓曼干什么你?太不像话了!” 庄晓曼说:“你问她,她心里明白。” 方敏作为大姐,有些生气了,说:“不管什么事情,你不能动手打人,一个屋子住了这么久,你也下得了手!” 庄晓曼说:“对对,你说得对,一个屋子住了这么久,她也下得了手!” 徐云茜心里明白庄晓曼为什么发脾气,可嘴上依旧说,我怎么啦?你说清楚,我怎么你啦?庄晓曼就从兜里掏出徐云茜的手机晃动着,说怎么啦你不知道?你今天不跟我说清楚,我把你的脸撕烂了!徐云茜看到自己的手机在庄晓曼手里,就扑上去抢夺,两个人又撕打成了一团。 池虹让方敏拦住徐云茜,自己把庄晓曼拽到一边说话。晓曼你别冲动,有什么事情你当面说出来,我跟徐云茜是最要好的同学,再大的事情都可以跟她商量解决。庄晓曼一屁股坐在床上,说我今天就看你怎么解决。庄晓曼把手机短信亮给池虹看了,池虹当时就傻了眼,愣愣地看着徐云茜,仿佛不认识她了。她说云茜这是真的?徐云茜不吭声,泪水在眼里打转。 池虹有些生气了,说:“你傻呀云茜?为什么要跟晓曼的爸爸来往?” 庄晓曼哼了一声说:“为什么?为了钱。” 一直沉默的徐云茜突然开口了,她承认自己错了,不应该跟庄飞交往。你怎么打我骂我都行,可你不能说我为了钱,我从来没要你爸爸一分钱。庄晓曼冷笑了一声说,你把自己说得多干净,这么说,你是为了爱情了?是想顶替我老妈的位置了?我问你,你怎么进的剧组? 徐云茜理直气壮地说:“我怎么进了?我凭自己能力进去的。” “就凭你的能力,也能去演女二号?那是我爸爸花了一百万买的,你装什么糊涂!” 徐云茜听完后愣怔在那里,好半天才醒悟过来,捂住脸跑回了自己的屋子,放声大哭。池虹推了推门,发现门被锁死了,她喊叫了半天,徐云茜就是不开门。池虹心里发慌,担心她在里面出什么意外,于是跟方敏用工具敲开了门。 当天晚上,池虹陪徐云茜聊天到了天亮。徐云茜把跟庄飞交往的过程都说出来,把她想演戏的渴望和压抑在心里的苦闷说了出来,说到伤心处,池虹也陪着她流泪。 天亮后,池虹拽着徐云茜给庄晓曼道歉。池虹说晓曼,云茜知道她错了,可云茜真的不知道你爸爸给剧组赞助了钱,云茜跟我不一样,她特别喜欢演戏,就让她把这个戏演完吧,给她这个机会。池虹说着,眼泪又流了出来。 庄晓曼看到池虹和徐云茜哭肿的眼睛,心里也有些发酸,她对池虹说:“我不反对她演戏,也希望她能利用这个机会一举成名。可有一条,她必须跟我爸爸断绝关系。她是不容易,可我妈妈也不容易,为什么不想想我妈妈的感受呢!” 在池虹的鼓励下,徐云茜坚持把自己的女二号拍完了,但她却没有一炮走红,这部电视剧拍完后就无声无息了,根本没有在电视台播出来,只是刻录了几百套光盘散发给了演员和有关人员。 徐云茜得到两套光盘,一套寄给了父母,另一套留在自己身边。寂寞的时候,她就会在电脑上播放光盘,看自己塑造的那个女二号。后来,剧组的一个副导演又接手了另一部古装戏,打电话让她去演一个丫环。副导演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副导演说他在酒吧,让她马上赶过去。听得出来,副导演喝了酒,说话的时候舌头有些僵硬。她拒绝了。 她说:“我不想演戏了。” 想了想,她突然莫名其妙地赘了句:“戏演完了。” 15 徐云茜从剧组回来后,就搬出去住了。池虹问她住在哪里,她只说住在一个朋友家。池虹因为饭店那边越来越忙,也就没腾出时间去她住处看她。 大约过了两个月,忽然有一天晚上,徐云茜回到了租赁的房子内,说是跟大家来告别的,她要移居美国了。池虹这才知道,徐云茜认识了一位美国老头,这次就是要跟他去美国结婚。池虹心里堵得慌,问她为什么突然要结婚,她说我就是想把自己嫁出去,嫁得越远越好。 池虹听了这句话,泪水一下子就流出来。徐云茜给她擦眼泪,说你看你,还是这么爱哭,以后不许再哭了。可她责备着池虹的时候,自己却也哭了。 庄晓曼走到徐云茜面前,拉起她的手说:“到了那边,给我们打电话。” 徐云茜点了点头,把手提袋里装的那套电视剧光盘,交给了池虹说:“留给你作个纪念吧。” 徐云茜走后不久,方敏给一家影视公司写了一部20集的电视剧本,签合同的时候,公司预付了她一万块钱。按照合同规定,初稿完成后,公司再支付10万块。方敏拼命地写,期待这笔钱给自己带来生活的转变。可是初稿完成后,方敏一分钱没拿到,公司说初稿审查没有通过。 方敏看到自己几个月的心血变成了一堆废纸,一下子气病了。池虹觉得影视公司太缺德了,就希望庄晓曼能给方敏当律师,起诉影视公司。池虹说:“所有打官司的费用我来支付。” 庄晓曼认真研究了方敏跟公司签订的合同,以为这个官司能打赢,就替方敏向法院提起诉讼。一审开庭后,所有的证据和证词都对方敏有利,庄晓慢觉得方敏肯定胜诉。但是判决书下来,方敏败诉了。庄晓曼表示不服,再次上送,二审判决下来,方敏还是败诉。后来庄晓曼才弄明白了,原来影视公司在法院那边找了人。 败诉的方敏,再也不想呆在北京写剧本了,要回老家当小学老师。池虹和庄晓曼把她送到了车站。方敏上车的时候,庄晓曼拉住方敏的手说:“我跟你说一句话,你这辈子,嫁什么人都行,就是不要嫁给法院的人。” 替方敏代理的案子败诉后,庄晓曼跟老爸借了20万,自己注册了一家律师事务所。她跟池虹说,你等着看,要不了几年,我就成为京城的庄铁嘴! 租赁的房子内只剩下池虹一个人,她也就收拾了自己的物品,搬到了饭店那边。四姐妹从此各自散去。 三年后的一天,方敏到北京参加一个优秀教师表彰会,就给池虹打了电话。这时候的池虹已经成为饭店总经理了,她和马东在北京开了三家“大学生食堂”连锁店,生意还做到了其它大城市。 池虹联系上了庄晓曼,三姐妹在“大学生食堂”聚会了,当年同屋子的人,就少了一个徐云茜。 方敏对池虹说:“云茜那边有联系吗?她过得好不好?” 池虹摇摇头,方敏就不再多问了。她们当中,池虹跟徐云茜关系最好,如今连她都不知道徐云茜的下落,恐怕就没人知道了。 徐云茜出国后,池虹一直等待她来电话,可等了一天又一天,徐云茜杳无音信。这几年,池虹每当看到哪个女演员火爆了的新闻,就会想起她的同学徐云茜,有时候还会拿出徐云茜留下的光盘,看徐云茜饰演的那个女二号。每次看完后,她心里就想,徐云茜不演戏真是可惜了。 三个人沉默了半天,庄晓曼突然说:“我其实挺想她的,什么时候她回国,咱们姐妹四个聚齐了,喝个一醉方休。” 饭后,方敏想去看看曾经住过的楼房,马东就开上本田车,拉着醉眼朦胧的三姐妹去了。池虹走在前面,三个人像小偷似地蹑手蹑脚上了楼,站在当年租赁的房屋门前,仔细打量那扇门。 屋里有说话声。池虹瞅了一眼方敏和庄晓曼,壮着胆儿上前敲了敲门。 门开了,一个女孩站在门前问:“你找谁?” 池虹朝屋里探头,看到客厅还坐了三个女孩,都是学生模样,她就忙说:“我们是租房子的,有房子吗? 女孩说:“没了,都住满了。” 庄晓曼说:“你们是干什么的?” 女孩说:“我们刚毕业,再找工作呢。哎,你们查户口呀?” 方敏忙说:“对不起,我想问一下,客厅也出租了?” 女孩说:“我们不要外人,就要大学生,你们到别处看看吧。” 说完女孩就关上了门。池虹几个人相互看看,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2007年8月19日写于犁月斋 ·19· 衣向东作品 第 5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1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51 章 女人不是篮子里的菜 1 漂亮的女人总是要被男人惦记着,这跟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扯不上边。漂亮女人就算把自己的心灵和眼睛遮掩的不留一点儿缝隙,男人还是要围着转。当然了,围着漂亮女人转悠的男人,也未必都想做点什么,他们就是喜欢听花开的声音,喜欢闻芳香的气息。男人们的前世是蜜蜂。 李舍的妻子王春水长得确实漂亮,眼睛如同她的名字一样春水荡漾,胸脯和臀部搭配的恰到好处,因为小时候学过六七年舞蹈,走起路来很有韵味,自然有许多男人惦记着她。李舍没事的时候就躺在床上一个个清算,能数出绉绉的行不通。这时候,李舍身后的王春水焦急地说了一句,哎哟,孩子该放学了,我去晚了……警察看了一眼王春水,就问,你要去接孩子?那你过去吧,靠边走! 警察放过了王春水,李舍就不高兴了,说,她能过去,我为什么不能过? 警察说,她要回去接孩子。 李舍说,我也要回家接孩子。 警察说,你待会儿再去接吧。 李舍说,凭什么凭什么?你就看她长得漂亮是不是? 警察笑了,说,是,她长得比你漂亮。 李舍气得把自行车铃铛摇得叮铃铃响,对警察喊道,你知不知道她骗你?她从来不接孩子! 警察说,你怎么知道她不接孩子? 李舍说,我们家都是我接孩子。 警察还没反应过来,说,你们家是你接,他们家就她接。 李舍痛苦地咧了咧嘴说,我说警察同志,我跟她是一家你懂不懂? 警察又笑了,笑得很有内容。你跟她是一家?你还跟谁是一家?警察说完,似乎懒得理睬李舍了,朝前面走去。李舍觉得自己遭受了很大的侮辱,他心里不恨警察,反而怨恨走了的王春水,真想把她拽到警察面前,让她亲口告诉警察说,她王春水就是李舍的老婆。 认识李舍的男人难免好奇,说,李舍你真有运气,怎么就能找了这么漂亮的妻子?说这种话的男人,自身条件肯定比李舍好得多。他们心里觉得委屈,为什么自己的条件比李舍好,却找不到王春水这么好的女人?李舍也不傻,听得出他们的言外之意。李舍猜测,这些男人们心里委屈,要发泄不满,自然就盯住王春水之类的漂亮女人不放了。李舍的恐惧不是没有道理的。 李舍恨不得把王春水藏起来,藏到谁也看不见的地方。可王春水不是一件器物,她是一个大活人,整天在男人们面前一摇一摆地走动,笑起来胸脯还一颤一颤的。李舍心里挺烦的。李舍说,你就不能憋着不笑?古代女人笑不露齿,你看你笑起来把嘴咧歪成什么样子了?王春水知道他为什么发脾气,不管他说什么都忍着不吱声,自己毕竟是怀着别人的孩子嫁给他的。这些年王春水过得小心谨慎,她很少穿裙子,袒胸露怀的衣服肯定不买,就是担心无意中刺激了李舍。 然而,有些事情的发生,是王春水无法控制的,她跟对门的那个三流男演员,就属于这种情况。 2 王春水在美容美发店的客户,大多数是女性,而且以太太居多。这些太太或者是当官人家,或者是生意人家,总之都很阔绰。进一次美容美发店,少说也要四五百,上班族肯定接受不了。王春水因为性情柔和,做活又细心,赢得了顾客的信赖,时间久了就有一个固定的客户群。这些人有时候懒得动弹,也有时候因为特殊事情不能脱身,就给店老板打电话,点名让王春水上门服务。 店老板是个女的,姓耿,比王春水大三岁,王春水就叫她耿姐。耿姐早年出国,跟男人离婚后,回国开了个美容店,她说结婚太累了,所以这么多年就一个人打熬。在店里,耿姐对王春水最好,不把她当店员看,当成自己的姐妹。耿姐很高兴有客户打电话请王春水上门服务,上门服务的价格要比在店内高一些,这样王春水就可以多得一些薪水。不过对于陌生的客户,耿姐就不会答应王春水去的,她担心王春水被人算计。 就你这脸蛋,哪个男人看了不想咬一口?耿姐总是这么说。 有一次,一个陌生女人打电话,让王春水去家里做头,耿姐没答应,王春水就说,是个女的,没事。 耿姐说,女人怎么啦?女人也喜欢你这脸蛋,我不跟你说,你什么都不懂,反正小心点就是了。 虽然去熟人家里服务不担心有陷阱,但还是有一种潜在的危险,她看到了这些女人真实的生活。豪华的房子,典雅的陈设,那种生活方式是王春水不敢想象的。还有她们的男人,跟李舍肯定不在一个档次上。人有了钱就显得很自信,自信后就显得很绅士,言谈举止透出一股魅力。王春水不可能不跟自己的生活相联系,于是就有暗暗的几声叹息,有淡淡的愁绪萦绕心头。公平地说,王春水不是那种虚荣的人,但她的心里也希望自己的生活能更体面些,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得到更好的成长条件。然而这一切,李舍是无能为力的。这些细微的心理变化,也只是一瞬间才有的,叹息之后,王春水就想,自己就这命,比起那些夫妻都没有工作的家庭,该知足了。 在王春水的客户中,只有四五个男性,对门的三流男演员就是其中一个。男演员叫阿永,据他自己说演过十几部戏,王春水都没看过。阿永属于那种活了今天不管明天的人,进一个剧组挣了钱,这段日子就整天泡酒吧吃饭店,兜里没钱了,就躲在屋内泡方便面。别看日子过得不成样子,来找他的女孩子却不少,都长得挺水灵。女孩子来去也没规律,有的半夜来,也有大清早敲门的。李舍就经常骂,说阿永家像个鬼窝,进出的没一个好东西,都是男盗女娼。在李舍看来,阿永这种人简直就是瘟疫,离他越远越好。 但是阿永是王春水的客户,王春水不能不对他热情服务。阿永对头型要求很讲究,可以用一丝不苟来形容。王春水第一次给阿永做完头后,阿永感叹地说,我跑了几家美发店,没有让我满意的,就你最好。 王春水就说,感觉满意,就常来。 阿永说,常来,原先不知道你是干这个的。 王春水笑了,说,住对门常碰面,就是没说过话。 从这以后,阿永遇见王春水就主动打招呼,有时候李舍在王春水身边,阿永也会礼貌地对李舍点点头。李舍就警告王春水,说,他在勾引你知道不?以后他跟你打招呼,你就装着没看见。王春水嘴上不说什么,但遇到阿永,有时候不等他说话,自己就先笑一笑,算是打过招呼了。 有一次,阿永给美容店打电话,让王春水去家里给他做头发。耿姐犹豫了一下,说你离这儿不远,就不能跑过来?阿永说,剧组那边等着我了,我在看剧本,去店里乱哄哄的,没法背台词。 王春水说,耿姐我去吧,住对门,不会有什么事。 耿姐说,对门怎么啦?说不定就因为住对门,他瞄上你了。 耿姐把她的手机号码输入王春水的手机里,说,遇到麻烦,你一摁发射就行了,听到了吗? 王春水点头,拖长声音说,听到了耿姐。 王春水最初猜想阿永家里肯定乱糟糟的没有章法,单身男人的屋子大都是这个情形。但阿永家里不是这样,他把屋子收拾得很有条理,客厅是一种暖调子的装饰,挺温馨的。大概因为单独相处的缘故,虽然在自己家里,他还是有些拘谨,倒是王春水找话聊了几句,之后他就专心背诵台词。反反复复就那么几句话,王春水离开他家的时候,竟也能随口背上来了。在这个世界上,我只爱你一个,你走了,我的前方漆黑一片……。王春水在楼道背诵这句台词的时候,忍不住笑了。她心里说,蒙人吧,谁离开谁都不会漆黑一片。 后来王春水又去了阿永家里几次,慢慢地感觉这个小伙子还挺实在。李舍知道王春水去阿永家里服务了,就跟王春水吵起来,他还摔了一个碗,打了她一巴掌,逼着她发誓以后不再去阿永家里服务了。 他说,你要是再去他家里,就别干美发师了! 王春水含着泪水点点头,说,知道了。 王春水对李舍一直心存感激。她怀孕那年还在百货公司上班,五月份单位组织去郊游,在下山的途中大巴车刹车失灵,撞到路边的山崖上。其他人都有惊无险,王春水却不行了,她的肚子正好撞到了前排座位上,被抬下车后躺在马路当中又喊又叫,说我要死了你们快送我去医院。大家都围上去问她伤到哪儿了,她说,我的肚子,赶快送我去医院。单位的人都不知道她怀孕了,她还没结婚呢。大家站在路上吆喝了半天,可山里来往的车辆很少,有人就急忙给急救中心打了电话,问急救中心多长时间能赶到,急救中心说要一个小时。王春水听了就嚷,说,不行不行,那我早死了。这时候,李舍骑着自行车从山下晃悠上来,看到躺在路边叫唤的王春水,再看看撞扁了脑袋的大巴车,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他把王春水抱到自行车上,对她说,你搂紧我的腰,咱们抄近路下山。李舍说的近路,是一条崎岖不平的羊肠子小路。 几个男人就拦住了李舍,说,这路能骑自行车?你想把她摔死呀? 李舍说,摔死了我偿命。 在众人的惊愕中,李舍用自行车驮着王春水飞驰而去。也该李舍走运了,他这一生没别的特长,就是自行车玩得好。刚进自行车厂做饭的时候,他才二十一岁,浑身的力气没地方使,闲着就在大院里骑自行车玩。后来厂里为了给产品做广告,举办了自行车运动会,他拿了第一名,于是参加了全市的自行车比赛,跟那些专业的车手同场竞技,最好的成绩是第六名。这个成绩对于业余选手来说,算是很体面了。再后来,自行车成了他生活中的好伙伴,他常常在休班的时候,骑自行车去郊游。 第 5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2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52 章 李舍抄小路下山赶到附近的医院,用了不到四十分钟。因为抢救及时,不但王春水保住了性命,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安然无恙。就这样,李舍跟王春水来往上了。王春水很坦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他,说你可考虑好了,以后别后悔。李舍也直率,说,你要没这点儿事,哪能看上我呀,我跟你发誓,要是我李舍对你和孩子不好,让雷劈了我!李舍那年三十岁,正愁找不到对象,这样的好事当然不会错过。结婚后,王春水对李舍说,是菩萨把你送到我身边的。李舍很喜欢听这句话。 李舍很爱王春水,也爱儿子李溪,他没把李溪当成别人的孩子。要是现在告诉李溪,说李舍不是他的亲爹,李溪肯定不相信。这些年来,做饭接送孩子的事情,大多是李舍承担了,他不让王春水累着。李舍就是有一点儿不好,他对王春水看护的太严了,王春水跟别的男人笑一笑,他的脸色都不好看。百货公司倒闭后,王春水学了美容美发,免不了要抚摸别的男人的头。这让李舍心里很不舒服,他说,你干点什么不好?去给别人美发! 王春水说,那你说我能干什么?我也不想伺候别人呀。 李舍说不出王春水能干点什么,说咱们在家呆着也不干美发。王春水心里想,在家呆着吃什么?就靠你哪点儿工资?她嘴上不辩驳,但每天照样去美发店上班,李舍为这事发了几次酒疯。 王春水有个姐姐叫王春花,知道李舍因为三流男演员阿永打了自己的妹妹,就要去找李舍算帐。王春花说,他小样儿,还敢动手打你了,我去收拾他! 王春水说,姐,你别掺合,夫妻吵架,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王春花说,他今天敢打你,明天就敢骑在你脖子上拉屎,对付男人,我比你在行。 王春水说,我家李舍跟姐夫不是一个脾气,吃软不吃硬。 王春花说,我就不信他不吃硬,你跟她离婚,这么过下去累不累呀? 王春水说,离婚?你说得轻巧,不是遇到了他,我活不到今天呢。 3 当初王春水嫁给李舍的时候,姐姐王春花不同意,说王春水就算是打五折,也不至于找李舍这么个人。王春水说,他人挺好,我能找这么个人很幸运了。其实王春水的肚子已经隆起,再不结婚就把孩子生娘家了。 王春水对姐姐说,你跟外面人不要说我们刚认识,就说认识一两年了。 王春花明白妹妹的意思,于是三两天的时间,就让整个一条街都知道了妹妹这件事情。王春花还故意神秘地说,他们两个人早就睡在一起了。这样,王春水跟李舍闪电式的结婚,以及结婚不久就生产了孩子,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李舍从心里喜欢王春水,也就不太计较她肚子里还带着个别人的孩子。但是李舍的母亲就不行了,母亲希望有一个自己的亲骨肉,她才不在乎王春水长得好看不好看。母亲说,咱们就是找个癞蛤蟆样的,只要她能生孩子,生出来就是咱李家的血脉。母亲的想法也没什么不对的,传宗接代续继香火,一代代人就是这么繁衍下来的。但是母亲没拗过李舍,她还是接纳了王春水做儿媳。再后来,王春水生了李溪,胖小子整天在李舍母亲的怀里拱来拱去的,晚上经常跟着李舍的母亲睡觉,李舍的母亲跟李溪也就慢慢有了感情。 早先李舍一家住在四合院里,政府拆迁了一条街道,李舍趁机跟政府要了一室一厅的楼房给母亲,他们一家住了两室一厅。李舍住在母亲楼上,可晚上李溪还是经常跑到奶奶屋里去住。 王春水搬到这个小区后,姐姐王春花要买房子,王春水就动员她在自家的小区买,姐妹俩住一个小区有个照应。王春水的姐夫刘坚强说,还是离远一些好,离远了才有亲戚的味道。刘坚强是做小生意的,没多少文化,可这句话说的挺有哲理。不过刘坚强是个比较窝囊的男人,王春花眼睛一瞪,刘坚强就不敢吭一声了。在他们家里,王春花拥有绝对权力,她让刘坚强蹲下,刘坚强决不敢站着。王春花为此很得意,常常在王春水和李舍面前显摆,说我们家刘坚强就是一块泥巴,我想怎么搓揉他就怎么搓揉。 但后来事实证明刘坚强的话是正确的,姐妹俩住一个小区总会有一些摩擦,尤其像王春花这种爱咋呼的人。 有一次,王春水跟李舍母亲闹了点别扭,是因为李溪的饮食问题。李溪上初中有些发胖,王春水担心儿子患上肥胖症,就严格控制李溪的饮食,不准他吃肥肉,不准吃太甜的东西,不准他吃零食。李溪在自己家里被王春水监视住了,他就跑到奶奶那里吃。王春水不止一次跟李舍母亲打招呼,说要对李溪看管起来,不能让他随心所欲。母亲狠不下心来。李溪可怜巴巴地说,奶奶,我想吃红烧肉。李舍的母亲就急忙炖一锅红烧肉,等待孙子晚上过来偷偷吃。有一天晚饭,李溪草草地吃了几口,就下楼去奶奶那里了,王春水觉得不对劲儿,对李舍说,小溪好像没吃饱,是不是要到楼下吃呀?李舍就和王春水跟着下楼了。 王春水敲开婆婆的门,看到儿子李溪双手抱着一根大腔骨,啃得满脸是油。王春水给了李溪一巴掌,说你见了肉就不要命了,给我回家去!李溪捏着一根大腔骨跑出屋子后,王春水就责怪婆婆说,妈,我说几次了,你怎么还偷偷给小溪炖肉? 李舍母亲说,溪溪想吃肉,我不是心疼孩子嘛。 王春水说,你这是心疼他?你是成心害他。 这句话并没有特别的意思,王春水也就是随口说出来了,李舍的母亲却想复杂了。她说,我怎么成心害他?再怎么说也是我从小拉扯大的,我的心能比狼心都狠吗?你们要是对我不放心,怕我把孩子害死了,你们以后别让他到我家里来了…… 王春水忙说,妈,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说你太溺爱小溪了…… 李舍也忙说,你多心了,春水没说别的。 李舍母亲说,你就知道护着老婆,我早就跟你说,别人的孩子就是别人的,让你自己生一个你不听。 李舍说,好了妈,你又说这些事了。 李舍说完就拽了王春水一把,拉着她回家了。李舍担心母亲再说下去,还有更难听的话。其实母亲的要求不过分,在李溪三岁的时候,母亲就催促李舍和王春水再生一个,李舍也有这个意思,可王春水不同意,说两个孩子负担太重。其实她担心再生一个孩子,李舍就厚此薄彼,委屈了李溪。她确实有些自私了。为了这事,李舍母亲没少跟王春水怄气,婆媳关系在这儿打了个死结,怎么也解不开了。 王春水回家后心里有些委屈,就去姐姐王春花家随便唠叨了几句,没想到王春花跑到李舍母亲那里闹上了,说话也没轻没重的。 王春花对李舍母亲说,你想要孩子,那你生呀。 李舍母亲听了这句话,气得当场晕倒了,吓得李舍忙给急救中心打了电话,救护车赶来后好一番折腾。医护人员离开后,王春水心里很愧疚,责怪自己不该跟姐姐唠叨家事,惹出一场乱子。 不过李舍没说王春水什么,他只是在王春水面前说,这个世界上我最恨的人就是王春花,她不是个人,是母狗生的。母狗是谁?是王春水的母亲呀,他这是在骂自己的老岳母。王春水听着李舍骂她的母亲,心里不是滋味。母亲去世几年了,没招谁惹谁,却平白无故挨了骂。可她也不好说什么,姐姐王春花实在太过分了。王春水从此就长了记性,自家的事情不再跟王春水唠叨了。 李舍虽然恨王春花,可跟她的男人刘坚强是好朋友,两个人经常在一起控诉王春花,控诉到最后,刘坚强总是很无奈地说,我就是这命,摊上这么个不讲理的人,你说我能怎么办? 人遇到郁闷的事情就会产生倾诉的欲望,就需要有一个倾诉的对象。李舍的倾诉对象不多,刘坚强算一个,还有门口炸油条的老李。于天从美国回来后,李舍心里憋闷,就请刘坚强去小饭店喝酒,这种家事也只能对刘坚强倾诉,刘坚强毕竟是自己的挑担。 李舍倾诉完了,特意叮嘱刘坚强,一定不要告诉王春花,说她那张破嘴,有点儿事情就恨不得让地球人都知道。 刘坚强说,我跟她说这事干什么,她那嘴就是个大粪坑。 说是这么说,可回了家,刘坚强就不坚强了。王春花知道李舍请刘坚强喝酒一定有事情,要不他才不会请刘坚强喝酒。 王春花就问,李舍跟你喝的什么酒? 刘坚强说,喝的二锅头。 我问他找你什么事! 他找我能有什么事?就是说会话儿。 说什么话?姓刘的,我怎么觉得你这些日子长心眼了?是不是瞒着我做什么事? 刘坚强忙说,我瞒你什么了?我从来不瞒你。 王春花说,那好,你老老实实告诉我,李舍跟你说什么话? 刘坚强经不住王春花几句咋呼,就全招了。 王春花吃惊地说,于天回来了?怎么春水没跟我说? 刘坚强说,春水肯定怕你知道了瞎咋呼,这事你可别去问春水。 王春花说,我问不问,碍你屁事?于天这小子要不是在美国,我早就把他揪回来了,现在他回来得正好,我妹妹不能白让他干了,再说了,李溪是他的儿子,他不管谁管。 刘坚强心里懊悔,他知道老婆肯定要去找于天,又要闹出乱子了。刘坚强狠狠地掐了三下自己的大腿根子,每次懊悔的时候,他都采用这种方式体罚自己。这时候他很坚强,虽然疼得呲牙咧嘴,还是一丝不苟地完成了三次掐拧。 4 第 5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3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53 章 王春花是公共汽车司机,早晨五点就出门,一直到午饭后才能换班,所以她去厂子里找到于天的时候,已经两点多了。于天正在办公室跟部属交待事情,女秘书来报,说于总,有位叫王春花的女士要找您。于天愣了一下说,我不认识,你去问她有什么事情。 秘书就出去问了。王春花气得跳起来,说你就告诉他,我找他算账来了,这个王八蛋,还问我有脸问我什么事情,他做的什么事情心里不知道?披着羊皮的狼!王春花骂着就要朝里面闯,秘书惊慌失色,不知道于总到底跟王春花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忙死死抱住王春花不松手。 秘书说,我是于总的秘书,有什么事情你跟我说好不好? 王春花说,滚一边去,看你就不像个好东西,什么秘书,是床垫! 秘书说,我跟你说实话,你怎么骂我都行,可今天你要想闯进去,那就从我身上踩过去! 门外的两个保安看到王春花跟于总的秘书厮打起来,就急忙跑过去不分青红皂白,扭住王春花的胳膊拖出门外。保安说,你再胡闹,我们就报警了! 秘书趁机跑进去再次跟于天汇报,于天有些吃惊,说,她叫什么? 秘书说:王春花。 于天想了想,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说,叫王春花?!难道真是她?我出去看看。 于天走到门口一看,坐在地上破口大骂保安的人,正是王春花。他走到她身边,惊喜地喊了一声姐。秘书看着于天愣住了,说于总,她是你姐?于天说,是我姐,你怎么不跟我说清楚?!春花姐快起来,跟我去办公室。秘书忙上前要把王春花从地上拽起来,王春花甩开了秘书的手,自己站了起来。 王春花说,姓于的,你还认我这个姐? 于天说,我哪能不认你姐?姐就是姐,哎,春水怎么样? 王春花说,你还记得春水? 于天说,我到死也不会忘记她。 王春花说,狗屁!别跟我装孙子! 王春花的话说得太粗俗,秘书听不下去了,把脸扭到一边。于天却不在乎,依旧满脸微笑。他了解王春花的个性,虽然跟王春水是姐妹,性情却完全不同。 于天说,春花姐你别生气,咱们到了办公室慢慢说。 王春花说,走,到办公室跟你小子算帐! 于天进了办公室,就把女秘书打发出去了,说他在办公室谈事情,不准任何人打搅。秘书就明白了,退出去守在门外,替于天应付那些来办公室找他的客人。 于天的办公室很气派,王春花在里面转了一圈,咂着嘴说行呀于天,你现在混得人模狗样了,不是当年三天两头往我们家跑的小于子了。于天给王春花拿了饮料,说我还是那个小于子,你别生气姐,我刚回国不到一个月,事情太多,还没腾出时间找你们,快告诉我,春水现在怎么样了?王春花说,你真不知道她的情况?于天摇头说自己一点儿都不知道,他出国三个多月后,就没了王春水的音信,直到现在。于天说,这么多年我在外边,一直惦着她,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我的气了。王春花喝了一大口饮料,打量着于天说,那好,我来告诉你。 王春花把妹妹的生活状况都告诉了于天,她的讲述很煽情,有几次还忍不住抹眼泪了。于天满脸吃惊,嘴里一个劲儿说,怎么会是这样呢? 于天跟王春水恋爱了一年多,并没有发生肢体碰撞的事情,也只有在他出国前跟王春水分别的那个晚上,两个人都很激动,就情不自禁地碰撞在一起了。他们碰撞的天昏地暗,碰撞的泪流满面。当时于天一边给春水擦着泪水一边说,等我在美国定居后,就想办法把你接出去。可是于天去美国后才明白,要想在美国定居太难了。他在弗罗里达州打了一个月的工,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就给春水写了一封信,介绍自己在外面的屈辱和劳累,说再过一些日子,他准备返回中国。信发出没几天,他意外地认识了一位华裔女孩子,在她的帮助下,竟然找到了一份好工作。再后来,于天住进了女孩子家里,两个人很快相爱了。于天明白,如果他跟这个女孩子结婚,就可以留在美国了。他怀着复杂的心理,给王春水写了一封信,把他跟华裔女孩子的事情告诉了王春水,说他们很快就要结婚了,希望春水能够理解他。 王春水接到于天第一封信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怀孕了,她本想立即告诉于天,可又怕他在国外分心,反正没多久他就要回来了,还是等他回国后,给他一个意外惊喜吧。她一天天数日子盼着他回来,肚子里的孩子伴随着她的思念一起成长。她去医院检查了几次,医生告诉她是个儿子,她每天晚上就跟儿子对话,说小宝宝乖乖乖,爸爸很快就回来。可她怎么也想不到四个月后,收到的竟然是这么一封信。王春水哭了一个晚上,也思考了一个晚上,把自己将要走的路提前走了一遍。最坏的结果,也就是自己带着孩子生活,她觉得自己有能力抚养儿子。第二天,她给于天写了一封信祝贺信,关于孩子的事情一字没提。尽管她知道于天不能回来了,但每天晚上她跟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说话时,仍旧说,小宝宝乖乖乖,爸爸很快就回来…… 因为这个孩子,王春花跟王春水吵了几次,她逼着妹妹去医院打掉孩子,说你要是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这辈子你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了。王春水说,这是我的儿子,我就是上街乞讨,也要把他生下来。 于天听到最后,也忍不住流泪了,他激动地说,春水怎么不告诉我? 王春花说,春水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她打掉了牙自己咽进肚子里,绝不会吭一声。不过,你现在帮她也不晚。 于天说,走,你带我去看她,现在就走。 王春花迟疑了,妹妹春水要是知道她来找于天了,一定很生气。王春花说,我不能带你去,春水不想见你,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她的电话。于天说那也好,我先给她打个电话。于天说着掏出手机,等待王春花说电话号码,王春花却突然说,我想求你一件事情,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应,我老公现在没工作,能不能让他到你们公司上班?于天愣了一下,说他有什么专业?王春花说什么专业都没有,让他到办公室给你打水扫地行吧?于天笑了,说我哪能让他给我打水扫地,等我见了他本人再决定他做什么吧。王春花说,那你答应了?于天点点头,说你还不说电话号码?王春花这才把王春水的手机号码告诉了于天。 于天当场给王春水拨通了电话。王春水正在美容店给一位女孩子做头发,接到于天的电话,吃惊地叫了一声,说,于天?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了? 于天说,从朋友那里知道的。 王春水说,朋友?什么朋友?我的手机号码没几个人知道。 凑在于天身边的王春花,听到妹妹春水的话,忙朝于天摆手弄嘴,让他千万别把她供出来。于天就说,你别问是谁了,我想约你今晚见面,有些事情我需要当面证实一下。王春水说证实什么?没什么要证实的,我知道你回来了,可我们之间的一切早就结束。 于天说,我想证实一下孩子的事情。 王春水说,孩子?我听不明白,也不想跟你见面,希望你以后不要再给我打电话。 王春水扣了电话。于天拿着手机呆呆地坐在沙发上,一脸的痛苦。王春花安慰他说,你别焦急,我抽机会劝劝春水,她其实很爱你,要是不爱你,怎么会把你的孩子生下来?于天眼泪汪汪地看着王春花,说春花姐,你告诉我她在哪里上班,我要尽快见到春水。 王春花叹一口气,忍不住把王春水上班的美容美发厅的告诉了于天。 ·20· 衣向东作品 女人不是篮子里的菜 5 自从接到了于天的电话,王春水神魂不定,做什么事情都丢三落四的,她就给店老板耿姐请假,说自己身体不舒服,提前下班了。 回到家里,王春水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着,目光落在对面墙上的全家福的照片上。照片是儿子李溪满周岁的时候专门去照相馆拍摄的。李溪很不老实,一只小手挥舞着。李舍的样子很紧张,表情呆板。王春水倒是显得很平静,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孩子出生的一个月里,她充分感受到了做母亲的快乐,常常一动不动地盯住儿子看,恨不得晚上都不合眼。李舍对她的精心照料,也让她心里很感动,让她对自己的明天充满了期盼。那时候,她的心里盈满了幸福和温暖。 傍晚李舍下班回家,看到王春水躺在床上,问她怎么了,她谎称自己感冒了,说已经吃过药了,躺一会就好了。李舍忙去厨房做好饭,亲自把一碗面条端到她面前。她说自己什么都不想吃,他就扶起她的身子,说你吃几口,我来喂你。李舍的举动,让王春水心里有一种愧疚感。说实话,她的内心一直还爱着于天。她觉得自己一直在欺骗李舍。晚上两个人上了床,王春水就忍不住把下午的事情告诉了李舍。 王春水说,李舍,下午他给我打电话了。 李舍说,谁给你打电话了? 王春水说,他…… 李舍疑惑地说,他?你是说从美国回来的于天? 王春水说,嗯。他不知道从哪里知道我的手机号,我挺奇怪的…… 李舍坐起来说,他说什么了?要你跟我离婚是吧? 王春水说,这倒没有,就是说要跟我见一面。 第 5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4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54 章 李舍看着王春水说,你答应了?我告诉你,你不能跟他见面。 王春水说,我肯定不见他,不过他能打听到我的手机号,肯定也能知道我们住在哪儿,我担心他来找我。 李舍说,他敢来找你,我就收拾他! 王春水心里咯噔了一下。于天真来找她,事情肯定就闹大了,那时候儿子李溪的身世就瞒不住外人了。王春水禁不住搂住了李舍,说你别这样,就算他找到咱们家里来,你也别冲动,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这辈子我就跟着你。说着,王春水就去亲吻他,到最后夫妻在床上滚成了一团。 对于李舍来说,这是一个美好的夜晚,他很久没感受到王春水如此的激情了。 正如王春水所料,于天到美容店找她来了。这天下午,于天的奔驰车停在美容美发店门前,耿姐以为又来了贵族客户,忙跑上去迎接。听说要找王春水,耿姐就笑了,说先生是不是慕名而来的?于天不想解释得太多,就随便点了点头。 耿姐喊王春水,说春水,有客人点你的名了。 王春水刚好给一个客人吹完了头,就走到于天面前说,先生请坐。 于天深情地看着王春水,轻轻地叫,春水…… 王春水抬头看了于天一眼,愣在那里。是你?你……怎么来了?她一脸惊讶和慌张。于天的眼睛慢慢溢出了泪水,他笑着,注视着她。她还是这么漂亮,这么宁静,浑身透出一股暖调,像是冬季午后趴在窗口的阳光。他们谁都不说话,彼此默默地看着。 站在旁边的耿姐,已经看出了一些蹊跷,就问王春水,说你们是不是早就认识? 春水说,他是我的同学。 耿姐说,我一看你同学开的那辆车,就知道他是大款,你过去没跟我说过呀? 于天忙说,我一直在国外,刚回来不久。走吧春水,找个地方聊聊。 王春水说,我在上班,改日吧。 耿姐忙说,没事春水,走你的,今天别上班了。 王春水犹豫了一下,就脱掉了工作服,在耿姐热情的欢送中,上了于天的奔驰车。她担心自己再找理由推辞,就会引起耿姐的疑心。 于天带王春水去了豪华的酒吧,选择一个温馨的小包间,不等坐下,于天就猛地把春水抱在怀里。春水费力地挣扎,甚至威胁要叫喊了,但于天就是不放手,紧紧地抱着她。他说,春水,我对不起你。说着,他已经泪流满面了。王春水擦去他脸上的泪水,于天的泪水却似乎永远也擦不完,一批擦去了,新的一批又流出来。 到最后,她也就哭了,说,于天你别哭,好吗? 说着,双手不由地搂紧了他的腰。 服务员敲门进来,想问客人点什么酒水,看到搂抱的两个人,慌忙说了一声对不起,要退出去。于天喊住服务员,要过酒水单递给王春水,请她来点。咱们喝一点红葡萄酒吧,你记得吗?我们分手的时候,喝的就是红葡萄酒。于天用手点了点酒水单上的一排葡萄酒。王春水从来没到过这么高档的地方,什么都不懂,随便点了一份外国红葡萄酒,仔细一看价钱,一千八百块,忙说算了算了,给我们拿两瓶啤酒吧。于天看出王春水心疼钱了,就朝服务员挥手说,就葡萄酒了,加冰。 王春水还是能喝一点酒的,谈恋爱的时候,她跟于天曾经喝过一瓶白酒,只是很少遇到能够调动起她情绪的这种氛围。今天恋人重逢,包间内的音乐很抒情,再加上两杯葡萄酒,王春水的心情就回到了过去的时光。两个人很快喝完了一瓶葡萄酒,不等于天说话,王春水就叫服务员,又要了一瓶葡萄酒。她慢慢喝着,平淡地述说着,把自己这几年的日子一点点掰碎了,放在于天的眼前。于天也把他这些年在美国生活的大致状况,描述给了王春水。 他们都很关心对方的生活,在听对方述说的时候,听得很专注,不漏过一个细节。一个下午很快过去了,酒吧里的音乐依旧那么舒缓,时光好像停留在葡萄酒杯上。 李舍回家后没有看到王春水,就问儿子李溪,你妈哪里去了?李溪在写作业,抬头扔了一句,我知道她去哪里了?我又不是她的班主任。李舍就给美发店打电话,听耿姐说被一个从美国回来的同学接走了,心里就一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很快笼罩了他的心。 他就跑到楼道给王春水打手机,跑到楼道打手机就是想避开李溪。他说春水,你在哪里?还没下班?王春水一愣,忙看表,才发现快七点了,要是在冬季,这个时间天色早就暗了。王春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李舍的话,支吾了半天,说我在外面有点事情,马上就回去了。她扣了电话就站起来,对于天说对不起,我该回家了。于天正跟她商量儿子李溪的事情,他跟美国的华裔妻子没要孩子,很希望能把李溪送到美国,让李溪有一个更好的生活环境。他说你再呆两分钟,咱们再想想有没有别的办法。王春水摇摇头,说没什么好办法,孩子的事情你不要考虑了,我不可能把他送给你,就算我答应了,李舍也不会答应,这些年是他把孩子养大的,李溪就是他的亲儿子。于天说,他要是真爱孩子,就应该同意孩子去国外接受良好的教育。王春水急着回家,说这事以后再说吧,我该回去了。于天要开车送她,被她拒绝了。 王春水说,不要了,我打车回去。 于天说,我们什么时候再见面? 王春水说,我们最好不要见面了,该说的话都说完了。 于天说,不,我要见你。 王春水说,别忘了,我现在是有家的人,他对我很好,我不想让他生气,也希望你能够理解。 说完,她匆匆走出酒吧,带着一嘴的酒气回家了。 王春水打开家门,看到李舍坐在客厅的沙发,餐桌上摆放着饭菜,儿子李溪已经吃完去楼下奶奶家了。王春水满脸愧色,说对不起,下午我同学找到美容店了,那么多人都在,我不好说别的,就跟他出去了。李舍说,店里人多不好说话,出了店你不会说?小酒都喝上了,就别跟我绕弯弯,是不是去重温旧情了?王春水尽量压低声调,说李舍你说什么呀,咱俩一起生活了十多年,我是什么人你知道,还信不过我?我们就是在酒吧坐了一会儿,喝了一些葡萄酒。 李舍审视着王春水说,光喝酒没干别的?哼,狗吃屎,猫沾腥,难改本性! 王春水瞪了李舍一眼说,看你,越说越来劲了。 李舍提高了声音说,我倒是想什么都不说,那你别去约会呀?你不是说不见他吗?不见能把你憋死了! 王春水说,我不见他不行,他不知道他从哪里知道李溪是他的孩子,找我就是谈李溪的事情。 其实不说李溪,李舍还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可王春水只想着解释自己为什么跟于天约会,竟然顾此失彼。李舍终于爆发了,他抓住王春水推倒在沙发上,给了她两个嘴巴。他说,儿子的事,你不说出来,还有谁知道?我算是猜对了,想让我竹篮打水一场空是吧?你告诉姓于的,他别想把李溪弄走!王春水趴在沙发上呜呜地哭,哭得很伤心。哭过之后,仍旧趴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她原想李舍最后一定会过来说些软话,哄她去卧室睡觉。往常争吵后都是这种结果。但这次没有,李舍拉灭了客厅的灯,一个人去屋里睡觉去了。 她一个晚上就这样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满心的失望和孤独。面对着客厅的一团黑暗,她甚至有些害怕了,觉得她的生活要发生点什么了。 其实李舍的心里也充满了恐惧感,一个晚上都没合眼。他在想春水和儿子会不会离开自己,想自己怎样应对眼前的威胁。过去他也担心别的男人打春水的主意,但那只是担心,现在于天从另一个地球上来到他身边了,让他的担心变成了活生生的现实。他心里就恨上于天了。 假美国佬,我日你妈,看我不收拾你!李舍骂。 6 王春水的生活突然发生了变化,于天的出现,打破了她和李舍平静的日子,夫妻之间被一道看不见的阴影折磨着。每次王春水下班回家,李舍就用狐疑的眼神在她身上瞟来瞟去,她的脸,她的胸,她的裙裾……王春水明白,李舍怀疑她去跟于天约会了。王春水就故意坦坦荡荡地迎着他的目光走过去,一举一动都想做的大方自然。 然而恰恰相反,她越是想证明自己清白,表现出来的越是慌乱。她就恨自己,没做亏心事,慌张什么? 的确没做亏心事,但是她心里的情感起了变化,神色就不如从前那么自然了。她的心里,还有跟于天扯不断的情感。这些情感一直没有死掉,只是在她心里沉睡了。她不可能将于天彻底从记忆中抹掉,身边的李溪一天天长大,李溪的眼神中就有于天的影子,这让她偶尔还会想起远在美国的那个男人。只是这种思念有些漫无边际,就像自己在梦境中飘忽着,始终找不到落脚点。随着于天的突然出现,早先沉睡的情感就像沐浴了甘霖,醒来后日日疯长。 她努力地抵抗着,甚至掐掉那些疯长的情感。于天打电话约她出去,她一次次拒绝了。于天要到美容店来看她,她生气地说,你要是再到美容店找我,就是要逼我死!再后来,于天打来电话,她干脆不接了。她觉得自己该做的都做了,但她面对李舍的时候,眼神还是飘忽不定,不敢正面看他。人的眼睛就是心灵的显微镜,有一点点杂质附在心灵上,就会被眼睛放大出来。 过去王春水下班回家,都是李舍围着她转,给她做饭给她端洗脚水,现在是她围着李舍转,她想尽力表现出自己对李舍的恩爱。晚上躺在床上,她会主动把身体送给李舍,但李舍却很冷淡,即便是跟她做了,也是带着一股仇恨。每次做完后,她心里都有一种羞辱感。 终于有一天晚上,她忍不住对他说,你弄疼了我,就不能温柔点儿? 李舍说,哦,嫌我不温柔了?你是不是想去找温柔的? 她气愤地把李舍推下自己的身子,说李舍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我没做对不起你的事情,你能不能好好跟我说话?李舍说我对你不好吗?就是因为这些年我对你太好了,你才觉得我窝囊,过河拆桥,你算什么东西! 王春水心里很委屈。我想尽办法让你高兴,就怕引起你的误解,什么时候过河拆桥了?既然你不领情,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去吧,反正我问心无愧。王春水不理睬李舍,侧身到一边睡去了。 第 5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5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55 章 从这次争吵之后,夫妻间的功课就荒废了。 李舍不是不知道王春水对他的好,也不想看到王春水伤心地流泪,可他一想到王春水和李溪随时都会离开自己,想到王春水可能又回到于天怀抱撒娇,他就烦躁起来,想骂人。这种状态的李舍,什么都懒得做了,每天上班的时候,他脑子里老是在想,王春水会不会跟那个假美国佬约会去了。他干什么都心不在焉,炒菜经常忘记放盐,吃饭的职工对他发几句牢骚,他就挥舞着炒菜的大铁锨,要跟张三跟李四拼命。 负责后勤的厂领导就找他谈话了。李舍,你最近犯什么病了?别整天咋咋唬唬的,不想干了就走人。自行车厂的效益不好,厂子里隔三岔五就要精简一批人,李舍不是不知道。可李舍这些日子晕了头,觉得丢失了什么都无所谓了,就是不能丢了老婆孩子。 李舍朝厂领导瞪眼,说,少拿这个吓唬我,有本事你就让我下岗! 厂领导怔了怔,突然笑了,说,我没本事,可我能让你下岗。 就这样,李舍被厂子里精简掉了,一次性拿了四万块钱,结束了他在自行车厂二十多年的大厨生活。 王春水觉得李舍整天呆在家里不是办法,就通过在美容店认识的客户,给李舍找了一份工作,去一个地下车库看车。地下车库冬暖夏凉,遮风挡雨的,算十分不错的工作。李舍不去,理由很简单,就是不用王春水的关系户。在他看来,能帮王春水的男人,都有图谋。 他对王春水说,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以后少跟这些人来往! 王春水不高兴地说,你别瞎想,这都是我的客户。 李舍粗着嗓门说,少跟我提客户这两字,什么他妈客户! 李舍整天闲家里,内心的恐惧就一天天增长,对王春水防范也越来越紧。如果哪一天王春水出门的时候梳妆打扮了,他就怀疑她去约会,偷偷跟在她身后。为了跟踪方便,他去买了假发和墨镜,像特务一样乔装打扮,潜伏在王春水身边,折腾了半个月,他终于有了重大发现。 这个星期六,王春水说要带着李溪去看画展。李溪喜欢画画,听说去看画展自然很高兴,还对李舍说,爸你也去吧,咱们中午一起去吃麦当劳。李舍心情再坏,但对李溪却不发脾气,他从心里爱李溪。 李舍说,我才不去看那些东西,你跟你妈去吧,我给你钱,中午去吃麦当劳。 王春水和儿子李溪刚出家门,李舍就跟在他们身后了。 其实周五的时候,于天给王春水发短信,说自己太想看看儿子李溪,请王春水一定给个方便,要不他就要疯掉了。王春水想,李溪毕竟是于天的亲生儿子,这么多年他一直不知道自己有个儿子生活在世上,现在他想看一眼儿子,心情是可以理解的,或许满足他这个要求,他就不会再给她打电话发短信了。她最担心哪一天,于天昏了头跑到学校或者她家里去找李溪,那可就出大乱子了。于天跟李舍都疯掉了,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 王春水要做的,就是在李舍和于天两个疯子之间找到平衡点,让他们都安静地生活。 王春水给于天回了短信,明天上午在美术馆见面,我带儿子去,你不能跟儿子说话。 于天早早来到美术馆检票处等待着,看到王春水从远处走过来,他的目光就迫不及待地扑上去,在王春水四周寻找着。他看到了王春水身便的李溪,禁不住向前走了几步。李溪已经长成小伙子了,一米六五的个头,身体很壮实。他心里说,这就是我的儿子,我于天的儿子!他真想叫李溪一声。 王春水看到眼睛直直的于天,就用眼睛瞪他,但是于天什么也看不到了,他的眼睛里只有李溪。王春水就抢先一步走到李溪前面,挡住了于天的视线。于天这才看到王春水提醒的眼神。王春水和李溪从他面前走过,他能够看清楚李溪微微翘起的鼻子,这一点太像他了。 他尾随在李溪身后,检票走进展览馆。 李溪搂着王春水的脖子,像一对恋人似地在展览馆内慢慢地走着。于天躲在人群后面,举着摄像机把王春水和李溪的举动都拍摄下来。李溪走到一幅人体艺术画前站住,他的目光被画面上半裸的少女吸引了。这时候,于天大胆地走上去,紧挨李溪站着。 他闻到了李溪身上的气息,泪水夺眶而出。 王春水急忙拉了李溪说,走了,这有什么看的! 身边看画的人,以为当母亲的不满儿子看人体艺术画,于是看着走去的母子背影笑了。 看完画展,王春水带着李溪走出美术馆,就去了旁边的麦当劳,于天也跟着进去了,坐在她的对面。她有些生气,给于天发了个短信,让他不要老跟在后面。于天回短信说,儿子真好看,长得像你,我还没看够呢。她看完短信抬起头,于天正朝她笑。她就作出愤怒的样子,瞪眼,咧嘴,咬牙。这些不正常的动作被李溪看到了。李溪顺着她的目光,也就看到了于天。 李溪说,怎么啦妈?他朝你笑什么? 王春水慌忙收回目光,说,别理他,神经病。 李溪以为对面的男人调戏母亲,就说,我过去揍他丫子! 王春水说,吃你的吧,别找事了。 李溪就瞪了于天一眼。于天发现自己暴露了,愣了一下,忙站起来走了。王春水终于松了一口气,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在她身后还有另一双眼睛,这就是跟踪她的李舍。 王春水和李溪回到家里,已经是半下午了,李舍在客厅装模作样看电视。他问李溪画展好不好,李溪说挺好的,就是我妈特焦急,没看完就拽我走了。李舍又问有没有裸体画,李溪笑了,说老爸你猜对了,哪次画展能没有人体艺术?李舍说,那肯定是你妈觉得不适合你看,才拽你走的。画展让你感动吗?有没有人感动的哭了? 王春水听了李舍的问话,不由地愣了一下。 李溪觉得老爸是外行,就嘲讽说,看画展能感动得哭了?又不是去参观英模事迹。 李舍已经感觉到王春水的慌张了,却故意不去看她,继续跟李溪对话。他说,吃麦当劳了?你妈肯定没吃。 李溪说,我妈不喜欢吃麦当劳。 李舍说,在美术馆旁边那个麦当劳吃的吧?那里面中午人太多,是不是排了好长时间队等座位? 李溪莫名其妙地看着李舍说,嗨老爸,你真神了,是不是你也去吃过麦当劳? 李舍说,没有,我是千里眼。 王春水的身子哆嗦了一下。她对李溪说,去你奶奶家写作业,我跟你爸有事商量。李舍故意装出不明白的样子,说你要跟我商量什么?有事就说,让孩子在一边听听,李溪长大了,说不定还能帮咱们参谋参谋。李溪不知其中深浅,也跟着起哄,说妈你说吧,什么事情这么神秘?王春水一肚子火气没地方发泄,就冲李溪喊道,让你走没听到?哪这么多废话?滚出去! 李溪没想到母亲发这么大脾气,再看老爸的脸色,也挺古怪的,知道父母一定为什么事情又闹上了。父母吵嘴的时候,总是把他打发出去。 李溪拿着一本书出门了。王春水看着李舍说,有什么话你现在说吧,偷偷摸摸跟踪我,算什么男人!李舍瞅着王春水说,我就问你,是谁把李溪的事告诉了假美国佬?王春水说,我不知道,反正我没说。李舍说,你还欺骗我,我他妈真是傻瓜! 李舍举起两只手疯狂地抽打自己的脸,两个鼻孔很快流出鲜血。王春水愣了片刻,扑上去抱住他的两只胳膊说,我知道你恨我,你打我好了! 李舍挣扎了两下,呜呜地哭了。王春水鼻子一酸,也哭了。 7 王春水的日子从来没有过得这么艰难。她肚里怀着孩子一个人挣扎的时候,心里也是满怀希望的,知道该怎么去走前方的路。现在她却很迷茫,眼前的生活就是一团乱麻。两个处于疯狂状态的男人,各自拽了她一只胳膊拼命拉扯着,几乎将她撕裂。 按照李舍的想法,王春水不但不应该理睬于天,还要把于天当成仇人。于天抛弃了她和孩子,就不配做一个男人。王春水只有仇恨于天,李舍才会过得踏实。可王春水做不到。 于天原来就想看一眼儿子,可是那天在美术馆看到李溪后,他又有了要跟儿子对话的欲望了。每天晚上,他都在办公室反复播放在美术馆拍摄的画面,每次看到李溪搂着王春水的脖子的镜头,他的泪水就忍不住流出来。他哭着,嘴里唠叨着,儿子,我是你爸爸,我对不起你……一天晚上,女秘书走到于天办公室门前,听到了他的哭声,女秘书很震惊,犹豫了片刻,就推开办公室的门,对着哭成泪人的于天说,于总,出什么事情了?要不要我帮忙? 秘书注意到一个小型摄像机跟电视上连接在一起,电视上反复播放这一段录像,秘书的目光也被王春水和李溪吸引住了。秘书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把一块湿毛巾递给他说,于总,你要是相信我,有什么事情就交给我去办。 于天擦了擦泪眼,叹一口气,闭上眼睛靠在沙发孩子。秘书就站在他面前,一直等待着。眼前这位年轻美貌的女秘书,虽然刚在于天身边工作不久,但已经对于天有了一种特殊的情感,于天也感觉到了,但他就是装出麻木的样子。都说狗窝里放不住剩食,换了别的男人,说不定早下手了。于是不是那种人。女秘书就猜想画面的那个女人,一定跟于总有着特殊的关系。 于天冷静了片刻,把他跟王春水的故事讲给了女秘书。到最后,女秘书也哭成个泪人。 第 5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6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56 章 女秘书觉得自己应该为于总做点什么,于是她就来到了美容店,点名让王春水给她做美容。其实王春水的强项是做头发,但是女秘书就是点名让她给自己做美容。女秘书美容的时候,跟王春水漫无边际地聊天,但聊到家庭的时候,王春水就绕开了。女秘书每天中午十二点准时来,成了店里的常客,经常带一些葡萄草莓什么的,给店里的人吃。店里的人就都喜欢跟她聊天。女秘书跟每个人聊天的时候,话题常常切要到王春水身上,问王春水的男人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夫妻感情怎么样。这些话题都不应该是一个客户问及的,所以问多了,就引起了别人的怀疑。 事情很快传到李舍耳朵里,李舍这天就在美容店门口拦住了女秘书,让她跟着他走,找个地方说话。女秘书当然不会轻易跟他走了,她就厉声质问李舍要干什么。女秘书把李舍当成流氓了。美容店的人听到声音,都跑出来了。王春水见是李舍,就忙说,李舍,你干什么你! 女秘书恍然地说,哦,你就是王春水的老公?跟我想象的不一样。 李舍说,少废话,你老是打听我家里的事情干什么的? 女秘书并不慌张,说,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王春水长得像电影明星,有点好奇。 李舍说,蒙谁呀?你跟我走,找个安静的地方跟你说话。 女秘书说,我不认识你,可不敢跟你走,万一你…… 李舍就上前拽女秘书,想强行把她拽走。女秘书甩开李舍,掏出手机,准备拨打报警电话。王春水忙给女秘书赔礼道歉,耿姐也出面劝解,女秘书就收起手机,很生气地离去了。 女秘书走后,李舍憋了一肚子火气没地方发泄,就对耿姐说,如果再让王春水到美容店上班,他就把美容店砸烂了。说完,他拉着王春水回家去。王春水自然要挣扎几下,李舍就在众人面前,把王春水打了一顿,然后扛起挣扎的王春水就走。王春水一路哭喊着挣扎,李舍就时不时放下她打一顿,这样就惹了很多人看热闹。一位律师身份的人,觉得这是家庭暴力,就打电话报了警。 李舍把王春水扛回家,关在卧室内。王春水打开门要出去,李舍气愤地扒光了她的衣服,在她的又打又踢中,草率地做了一次事。律师带着警察来敲门的时候,王春水正光着身子,趴在床上呜呜地哭,听到客厅里警察说话的声音,她才慌忙穿上衣服坐起来。 警察把王春水和李舍叫到一起了解情况。警察觉得也就是一次夫妻吵架,构不成家庭暴力,因为王春水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王春水本人也承认,李舍下手并不重。王春水没好意思说李舍扒光她的衣服强行做事了,如果说出这一点,李舍就违法了。 律师是个热心人,看到王春水长得跟李舍很不般配,律师就提醒王春水,说如果夫妻经常吵架,没有感情基础了,王春水可以提出离婚,他可以免费为王春水提供法律支持。临走的时候,律师给王春水留下了一张名片。 事情在小区内闹得沸沸扬扬,毕竟警察都上门了。王春花听说后,就找到妹妹王春水,让她坚决跟李舍离婚,没什么商量的。 王春花说,李舍快成疯子了,你再跟他在一起,就死在他手里了。 王春水说,离了婚,他不就真疯了? 王春花说,你放心他疯不了,他现在就是故意跟你闹腾,真离了婚他就老实了。 王春水很少听姐姐王春花的话,但这一次,她觉得姐姐的话有道理,李舍这么折腾下去,什么时候算个完?不如跟他提出离婚,看看他怕不怕。真要是害怕了,以后或许就不会闹腾了。于是王春水找到了那位律师,说出自己的委屈,其中就包括李舍强行做她的事情。律师很气愤,拳头握得咯吱响。一般情况,男人听到女人讲述自己不幸遭遇,都会很惋惜很气愤,仿佛是自己的姐妹受了欺负。律师就说,你可以告他强奸罪。王春水忙摇头,说这是两回事,李舍不能算强奸,他就是蛮不讲理。王春水强调说,我其实就是想吓唬吓唬他。律师明白了,说你放心,我找他谈去。 律师找李舍谈话,表情很严肃,用的全是法庭上的专业术语。 我是受害人的委托律师,这是我的律师证。 …… 我的受害人委托我跟你谈话,你明白吗? 明白…… 作为受害人的委托律师,我想提醒你,你的行为已经构成了犯罪。 我没犯罪,就是打了他几下,夫妻间打架嘛。 不,你有对我的受害人强奸的嫌疑! 强奸?我怎么会强奸她……我们是夫妻。 那么我问你,有没有在我的受害人不同意的情况下,强行跟她发生性关系? 这个……倒是有,可她是我老婆…… 她是你老婆,更是受法律保护的一个公民。法律规定,夫妻之间的性行为必须是自愿的,强迫对方发生性行为,视为犯法。 我不知道有这一条,真的不知道! 我的受害人暂时保留对你的起诉,现在正式提出跟你解除婚姻关系,这是协议书,请你过目,如果没有什么不妥,请签字。 李舍接过协议书的时候,手有些抖,别看平时一能一能的,毕竟是个小平民百姓,没经过这种场面,脑子里一片空白了。他粗粗浏览了一眼,在律师的指点下签了字。当天下午,律师就带领李舍和王春水去办理了离婚手续。 王春水没想到李舍会这么老实地答应了,她想说不都来不及了。办完了离婚手续,姐姐让她搬过去住,担心跟李舍住在一起被害死了,她没答应。她知道李舍不会这么做,仍旧住在自己家里,只是跟李舍分开了,各住一间房子。李溪虽然放在王春花家住,其实大多数时间都呆在楼下奶奶家里。因为李舍和王春水的离婚,奶奶更心疼孙子了。有一天晚上,李溪醒来,发现奶奶坐在他身边暗暗落泪。李溪就迷迷糊糊地说,奶奶睡觉,你别替他们俩操心,管他们怎么折腾去。李溪以为奶奶是因为爸爸和妈妈离婚哭的。 奶奶擦了擦泪说,说,溪,我的好孙子,睡吧,奶奶陪着你。 奶奶在李溪身边躺下了。李溪感觉到奶奶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他就在这种爱抚中又睡去了。 8 刚分居的那个晚上,王春水一夜没睡好,她总觉得屋内空荡荡的,太寂静了。平日里跟李舍睡一张床,床东一个床西一个,两个人没有一点儿身体接触,有时候因为赌气,连话语都没有一声,但是身边毕竟躺了个活人,可以听到他的酣睡声。但现在身边的那个人没了,那种熟悉的酣睡声也没了,她就有些不适应。 隔壁的李舍也没睡踏实,他不停地起床去厕所,弄的房门叮当响。后来王春水也想去厕所的时候,就担心在厕所遇到李舍,她就侧耳朵仔细听那边的动静,等待李舍睡熟了再起身。李舍折腾了一个晚上,她那泡尿也就憋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早晨,王春水吃完早餐准备上班的时候,李舍又起床上厕所。王春水看清了他的脸色,那么的疲倦。似乎一夜之间,他苍老了很多,整个人像被剔骨一样,软不邋遢的。王春水有些纳闷,挺暴躁的一个人,怎么突然蔫了? 王春水心里就有些酸楚,临出门的时候,就把自己剩下的煎鸡蛋和火腿肠,故意摆在灶台上。可是中午回来的时候,早餐丝毫没动地摆在那里。屋里没有李舍的人影。她的心就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李舍跑到楼下母亲家里吃饭了。母亲看到李舍软不邋遢的样子,就骂他没出息,让他抓紧找一份工作,挣一些钱再娶一个媳妇。母亲说,趁我身体还好,赶快生个孩子,我替你们照看着。母亲还是想抱自己的亲孙子。 李舍心里很憋屈,这天就找炸油条的老李喝酒,两个人去了小区旁边的二妮子饭店。李舍本来是想跟老李说道说道自己离婚的窝囊事,可老李刚喝了两杯二锅头,就骂起自己的老婆来。你别看我家那死娘们整天笑嘻嘻的,心狠着你,我这些年没死没活地折腾,图个啥?不就是想让她和孩子过好日子?她奶奶的却没一点儿良心,背着我吃里扒外的。他骂着,一杯接一杯喝酒。李舍心里就纳闷,他老婆到底做了什么事情,遭他这么恨? 李舍就直截了当地问,老李,你家嫂子她咋啦? 老李说,咋啦?还能咋啦?背着我让人叉吧! 李舍挺吃惊的。老李的老婆又粗又胖,脸上也不怎么光滑,谁惦着她呀?就是白给我也不要。因为喝了酒,双方都不忌讳什么了,说话直来直去的。李舍就说,谁呀谁叉她了?老李说,我日他妈张拐子,他惦记我老婆一年多了,我左提防右提防,还是让他钻空子了。张拐子是在小区前面的菜市场里卖菜的,一条腿有些毛病,走路一拐一拐的。 李舍就骂了句,我日他妈张拐子,他也真做得出来。但仔细想想,张拐子惦记老李的婆娘,应该不算意料之外的事。对于张拐子来说,老李的胖婆子就是七仙女了。最初老李的婆娘去张拐子摊位买菜,张拐子总是挑选最好的蔬菜给她,有时候连钱都不要。张拐子吃饭的时候,就去老李那儿买油条,老李老婆负责收钱,张拐子经常丢下十块钱,不用找零。张拐子在老李的婆娘眼里,就是一个很大方的人。张拐子还很会说笑话,经常逗得老李的婆娘傻笑。当然,老李的老婆从张拐子的眼神中,能看出一些内容来。她很满足,像她这种女人能有男人色一色她,心里挺舒坦的。老李发现苗头后,采取了许多措施,自以为严丝合缝了,没想到张拐子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跟他婆娘快乐了。老李租赁了一间门面炸油条,门面房后面有一扇简陋的窗户。每天忙过了吃饭的热闹钟点,老李就一个人守候着摊位,卖剩下的油条,婆娘就回屋子休息去了。这时候,张拐子就从简陋的后窗户爬进屋子,跟老李的婆娘快乐。张拐子每次都是三下五除二,不敢耽搁太多的时间。可是有一次老李的婆娘缠着张拐子讲个笑话,张拐子正讲得热闹时,老李回来了,抓了个现行。老李摁住张拐子就打,张拐子不但不认错,还挺有理,说,老婆又不是你篮子里的菜,她愿意,我高兴,你管得着吗? 老李跟李舍碰了一杯酒,说,李舍你是城市人,你评评理,张拐子说的是人话吗? 李舍说,你甭跟张拐子一般见识,他一个卖菜的,眼里就是黄瓜茄子的。 李舍这顿酒就算白请老李了,他肚子里的窝囊事根本没机会发泄出来。因为两个人心里都很郁闷,就都拼命喝酒,喝的昏天昏地。到最后,饭店的老板二妮子怕他们喝出事来,就上去劝他们别喝了。李舍醉眼朦胧地看着二妮子的胸脯,问老李说,你看她……长得好看吗? 老李说,好看,真好啊。 第 5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7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57 章 李舍说,你说有没有人惦着她? 老李说,有,反正不是我。 …… 二妮子知道他们喝多了,并不计较他们说话的粗细,让店里的伙计连拖带拽把他们打发走了。 ·21· 衣向东作品 女人不是篮子里的菜 8 李舍回家睡了一个下午,等到醒过来的时候,王春水和儿子李溪正在客厅吃饭。外面的母子俩并不知道李舍醒过来了,所以说话也就没什么避讳的。 李溪说,妈,我姨夫上班了。 王春水说,你姨夫能上什么班?现在生意不好做,他肯定替人打工去了。 李溪摇头说,是去外企上班了,每月工资三千多。 王春水怔了一下,瞪大眼睛看着李溪说,外企?你姨夫哪来的本事能进外企? 李溪低头,眼睛看着饭碗说,妈,问你个事,我爸是不是我亲爸爸? 王春水浑身一震,说,你胡说什么?你爸不是你的亲爸爸,还能是别人的亲爸爸? 李溪说,我听晓燕说,他不是我的亲爸爸。 晓燕是王春花的女儿,比李溪大两岁,姐弟俩经常凑在一起玩。李舍在里屋听得真切,心里突然明白了。过去他一直认定是王春水把李溪的事情告诉了于天,王春水把这个秘密告诉于天,就可以拽住于天,重新回到于天的怀抱。现在他知道自己推断错了。刘坚强凭什么去外企上班?一定是王春花去找于天了。 李舍从屋内冲出来,朝门外走去。 李溪说,爸,你去哪儿? 李舍说,我找那个破嘴去! 这时候王春水心里也突然豁亮了,李溪的事情,除去李舍的母亲,也只有姐姐和姐夫知道。王春水丢下饭碗出门追赶李舍。她觉得这事不用李舍跟姐姐吵闹,她应该站出来跟姐姐讨个说法。姐,有你这么做事的?太出格了!姐,从今天开始,咱俩谁也不认谁了,我就算没有你这么个姐……王春水一路上想了很多收拾姐姐的话,可是到了姐姐家,一句话都没用上。 李舍已经把王春花家里砸了个唏哩哗啦。 李舍敲开王春花的家门,冲着王春花问,是不是你把李溪的事告诉那个假美国佬了? 王春花知道事情不可能掩盖住,也就很干脆地说,是,怎么啦?我没别的意思,李溪是他的儿子,他不管行吗? 李舍二话不说,抓起客厅的一把凳子,朝屋内的物品砸去,餐桌、茶几、电视,还有墙上的镜框,噼里啪啦全碎了。刘坚强当时就站在一边,他没上去阻拦李舍,只是斜眼看着王春花,心里在说,让你的嘴整天胡咧咧,惹恼李舍了吧?别以为老实人好欺负。心里说着李舍,其实他联想到自己了,似乎李舍在帮他刘坚强发泄愤怒。他有多少次想在王春花面前,像李舍这样痛痛快快砸碎一些东西,把心里的窝囊气发泄出来。可他做不到,李舍做到了,他在一边看着都痛快,好像砸的是别人家的物品。 王春水进屋的时候,李舍已经冲进王春花的厨房,要把锅碗瓢盆都砸了,王春水就扑上去抓住了凳子。王春水说,李舍你疯了,你要砸就把我砸死吧。王春水拼命夺下了李舍手里的凳子。 李舍刚出屋子,王春花就打电话报警了。警察赶过来察看了现场,然后去寻找李舍,从李舍母亲家里把他带走了。 李舍的母亲看着儿子被警察推搡着带走了,哭喊一声就晕倒了。 9 李舍的母亲病倒后,王春水跟美容店老板耿姐请了假,在家里照料她。李舍母亲的病没什么大事,她就是惦记着儿子李舍,有事没事就抹眼泪。王春水担心这么下去,老太太真要出事了。 王春水就去了姐姐家,让王春花去跟警察把事情说清楚,不追究李舍的责任,双方私下达成和解。李舍现在被拘留了,等待进一步处理。王春水问过小区内的那位律师了,像李舍这种情况,可判可不判。可是王春水磨了半天嘴皮子,姐姐就是不答应。 你看他那股横劲儿,不让他进去我不解恨! 那好姐,你要是让李舍进去了,我这辈子就跟你断了来往。 哎春水,我是你姐姐,他算什么?不是孩子他爸,也不是你男人了,你跟我亲还是跟他亲? 我跟他亲。 王春水说完就朝外走,刘坚强忙拦住了她,说春水你别生气,再跟你姐姐好好说说。刘坚强凑近王春花,提醒她说,我进外企可是于天安排的,惹恼了春水也就得罪了于总,这事就不要较真了。王春花不想得罪于总,更不想失去妹妹,父母都去世后,世上最亲近的人只有这么个妹妹了。想着,她心里突然酸酸的,就哭了起来。她说,春水你没良心,我把你当成最亲的人,你却心里没我,还装着李舍这个窝囊货,在我心里,两个刘坚强也顶不上你一个春水。刘坚强就在一边替王春水解释了几句,说李舍当年娶王春水,情况挺特殊,换了别人就不会对春水那么好了,春水心里有李舍也是对的。刘坚强这几句话说得很不是时候,王春花一肚子怒气没地方发泄,正好把他当靶子了,扑到他身上又打又抓的。刘坚强就蹲在地上,身子缩成了乌龟状,任王春花折磨他。王春水看不下去了,拽开姐姐说,够了你,把姐夫不当人了! 王春花发泄完了,心里舒服了很多,就陪同王春水去看守所把李舍领出来了。 李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儿子李溪再有三个多小时就放学回家了。可是李舍特别想李溪,觉得三个小时实在太长了,他就去了学校。学生们都下课了,在大操场上自由活动。他就站在铁栅栏的围墙外,从密密麻麻的孩子中寻找李溪。他的眼睛累得有些酸痛,心里还有些紧张,担心上课铃响了,他又要等好久才能看到儿子。终于,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心不由地咚咚跳。李溪在操场的篮球架下,正跟一个女学生说着什么。李舍不认识那个女学生,他想女学生一定是儿子的好朋友了,这样想着,就多看了几眼女学生。女学生很清秀,李舍不知为什么笑了笑。李溪,李溪——他叫了两声,虽然知道儿子听不到他的喊叫,可他轻轻叫了两声后,心里清爽多了。 他在围墙外站了几个小时,一直等到李溪放学了。 李溪走出校门,突然看到李舍站在他面前,愣了一下,目光到处躲藏。李舍理解儿子的慌张,现在他们父子的关系很微妙,作为孩子哪能没心理变化。 李舍说,儿子,我从看守所回来了。 李溪胡乱地看了李舍一眼,说,没事了吧…… 李舍说,没事了,屁事没一点儿。走吧,晚饭咱俩去吃麦当劳。 这个时候还不到吃饭钟点,麦当劳比较清静。李舍和李溪选择一个角落坐了,买了汉堡包和薯条,一边吃一边聊天。李溪有些不太适应,因为李舍像跟一个朋友聊天一样跟他说话。李舍从如何认识王春水,一直讲到李溪上小学。李溪听得很仔细,偶尔还会插一句话,问这问那的。渐渐地,李溪心情放松了许多,目光也不那么慌张了。 李舍说,儿子你放心,不管你妈妈跟我怎么样,我都不会丢下你,老爸没有大本事,但可以供你读完书。我会有钱的,你信不信? 李溪咬咬嘴唇,没说什么。 李舍和李溪回家的时候,新闻联播已经结束了,王春水一看父子俩的表情,就知道李舍跟儿子谈话了,就迫切地想知道谈了些什么。她担心李舍跟儿子胡说八道。这天晚上,王春水就没让李溪去楼下奶奶家里睡觉,把他留在自己屋内。 她说,你爸爸找你说什么了?你不要听他胡说八道。 李溪说,没说什么,瞎聊吧。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儿子不跟她说真实话了。她说,你爸爸是不是说我的坏话了?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了,什么都明白了。 第 5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8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58 章 李溪说,什么时候才算大了?我都快上高中了。 王春水说,你结婚后就算大了。 李溪撇了撇嘴说,我想知道你跟那个人的事。 王春水伸手抚摸了一下李溪的脸,仔细看了半天。好吧儿子,妈告诉你,也应该跟你说了。王春水一直讲到深夜,讲完后发现李溪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王春水叹了一口气,心想李溪还是小孩子,这么大的事他竟然听不进去。其实李溪什么都听明白了,王春水讲得那些事情,跟李舍讲得差不多。李溪心里想,我爸爸没骗我,他跟我说了实话。这样想着,他就很坦然地睡去了。 王春水跟李舍离婚的消息,于天很快就知道了,是女秘书给他提供的。他决定直接找王春水谈一次。最初女秘书给他提供消息说,王春水的男人没有工作,经常打骂王春水,他听了心里很难受,给王春水打电话,要给她提供经济帮助,被王春水拒绝了。现在她离婚了,对孩子的影响很大,不管她同不同意,孩子必须由他来抚养。他给王春水打了电话,口气很强硬,说如果王春水不答应,他就要通过法律手段来解决。 王春水答应带着李溪跟他见一面。见面安排在一个五星级宾馆的大套间内,为了活跃气氛,于天让女秘书在旁边跑前跑后张罗着。但气氛还是很沉闷,李溪从进了屋子就一直低着头。于天看着李溪,热切地等待着。王春水知道于天等待什么,他很想让李溪叫他一声爸爸。她在去宾馆的时候就叮嘱李溪,说你要有礼貌,见了你爸爸要叫他,我已经跟你说过了,好多事情不是他的错,听到了吗?李溪点头答应了,可当面对一个陌生男人的时候,李溪就是张不开嘴。 王春水就提醒李溪说,溪,怎么没礼貌了? 李溪依旧低着头。 女秘书笑了,说,大小伙子了,怎么像女孩子呀。 李溪还是不抬头。于天就走过去,双手托住李溪的腮帮子揉了两下。没关系,我儿子跟我还不熟悉,有时间爸爸带你出去玩,去香港去欧洲。说着,于天的泪水就流出来的了,让本来沉闷的气氛更压抑了。女秘书扯一块纸巾给于天,说于总也像女孩子,动不动就哭了。于天忙擦掉泪水,这时候他发现王春水也哭了,就用手里的纸巾,去给她擦泪水。王春水推开于天的手,同时朝李溪那边努了一下嘴,于天就明白了,坐到了李溪身边。他问了李溪的学习情况,对李溪上的那所学校不满意,准备让李溪转到双语学校,高中毕业后就出国读书。 于天说,我在双语学校附近买一套房子,你跟你妈搬过去住,好不好? 李溪抬起头来看着王春水说,我哪儿也不去,就觉得我们学校挺好的。妈,我先回家了。 李溪站起来朝外面走,走到门口,他似乎想起应该跟于天打个招呼,就站住了,回头看了于天一眼,但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又低头走了。王春水怕于天伤心,就忙表示自己同意李溪转学,别的都可以不要,就希望孩子能读好书,将来有碗饭吃。她说,我慢慢劝劝他,一定会让他同意的。 于天说,这孩子有个性,我敢说将来有大出息。 女秘书也趁机说,就是,换了别的孩子,遇到这么好的条件,早就高兴起来了。 于天让女秘拦住李溪,陪李溪在大厅坐一会儿,自己要跟王春水说点事。女秘书出屋后,于天就用热烈的目光看着王春水,看得她很不自在。他慢慢走到王春水身边,揽过她的身子搂紧。王春水没有反抗,迎着他的脸,把嘴唇送给了他。他们亲吻着,紧紧拥抱着。到后来,于天熬不住了,就去抚摸王春水的胸,要将她的衣服打开。 王春水就抓住了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说,好了,你平静一下。 于天说,不,我要把欠你的都还给你。 王春水说,你什么都不欠我的,你只是欠孩子的。 于天说,我要跟你结婚,你本来就是我的。 王春水说,不可能。你当初要是跟我结婚,那是真爱我,因为我们是一个坑里的萝卜,现在不是了。 于天不想听王春水解释,他强行扯开她的衣服扣子,已经看到里面的风景了。就在这时候,王春水生气地站起来,说你再这样我生气了,永远不理睬你!于天愣在那里,心想刚才她主动把嘴唇送过来,现在怎么突然变脸了? 其实王春水知道男人的心思,于天不过是怀念过去美好的时光,抱着一种赎罪的心理,来享用她的身体。至于结婚,就更是一种形式了,顶多用来证实他的诚意。 她说,于天,这么多年来,我确实经常想你,刚才我亲你了,现在一切愿望都了结了,什么都不需要了,就希望你将来能帮帮孩子,我不是你的,但孩子是你的。 王春水神色平静。于天看出她说的是真心话,他就点头头,从包里拿出一张存折。里面有20万,你先用。他说着塞到她手里。王春水摇摇头,推开他的手。她说我不要,我自己能养活自己。于天说,这不是给你的,是给儿子读书的费用,你不是要让他将来有出息吗?那现在就要投资。王春水犹豫了一下,就收起了存折。 于天说,你抓紧劝说儿子,一定让他转到双语学校,为他将来出国打基础。等我买好房子,你就跟儿子搬进去。 王春水点点头说,那我走了,李溪还在楼下。 王春水出门的时候,于天又走上来抱住了她,但这一次,她没有把嘴唇送给他,只是看着他的脸,轻声说,一个人在外面,多注意身体。 她的嘴唇距离于天的脸很近,呼出的气息打在着于天脸颊上,酥痒而温暖,于天的泪水就溢出了眼窝。 10 李舍确实想干一番事业,挣下一大笔钱给李溪,可现实跟他理想的差距很大,一时找不到像样的工作,他就在邻近小区的过街桥下,摆摊修理自行车。在自行车厂工作了这么多年,而且他又很喜欢自行车运动,所以他对自行车的结构太熟悉了,闭着眼睛就能把自行车的身体肢解了。 刚开始摆摊的那几天,他为了招揽生意,就故意展示自己的技艺,用一块毛巾蒙上眼睛,把一辆自行车快速拆卸了,然后组装起来。这门绝技给他招来了不少客户,而且自行车摊位又紧靠大马路,生意做得挺火爆。 李舍不想让王春水和儿子知道自己在摆摊修理自行车,所以每天出门的时候穿戴得很整齐,有时候还在短袖衬衣外面打一条领带,那样子很像出入写字楼的白领。不巧有一个星期天,李溪去邻近小区约几个同学出来踢球,正好遇到李舍蒙着眼睛在那里表演绝技。几个同学围上去看热闹,李溪也就跟过去了,他一眼就看出蒙着眼睛的人,是他的爸爸。 李溪没有走开,他跟一堆人一起看完了李舍的表演。周围人响起了掌声和叫好声,李舍就拽掉了蒙着眼睛的毛巾,模糊中看到了站在他面前的李溪。他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使劲儿揉了两下仔细看,面前站着的就是李溪。他看到李溪旁边站着几个同学,张了张嘴没说话,装出不认识李溪的样子。 一个同学拽了李溪一把说,走了,你傻站着干什么? 另一个说,哎,你认识这个人? 李溪说,这是我爸爸,你们走吧,我不去了。 李溪走到李舍身边蹲下来说,爸,你真行,闭着眼睛就能把自行车安装好了。 李舍没想到儿子能在这种场合跟自己说话,他以为儿子会悄悄走开。李舍尴尬地笑了笑说,这算什么本事,卖傻吧。 李溪没说什么,拍了一下李舍的肩膀,冲李舍笑了笑,李舍也就笑了。他心里暖暖的,儿子突然长大了,跟他好像哥儿们似地。 他说,哎傻小子,别跟你妈说这事。 李溪说,男人的事,跟她说什么。 李舍就又笑了。 后来,李溪不再跟同学踢球了,他没事的时候就跑到李舍的自行车摊看书,陪着李舍。有一次城管来了,要把李舍的摊位清理走,李溪就跑上去抱住一位城管的胳膊说,叔叔你放过我爸爸吧,我爸爸在挣钱供我读书。城管的心软了,把装到执法车上的东西又搬下来了,批评李舍说,你摆摊别在大马路边上,找个犄角旮旯好不好?要不就去正儿八经办个照,弄个固定摊位。 第二天李舍出摊,赶上下小雨了,天空雾气弥漫,他想起城管的话,就准备收了摊去工商所询问一下执照的事。这时候,马路上的车辆堵塞了好几里路,停在摊位前面的一辆本田车不断鸣喇叭,最后竟然把车开到过街桥下的马路牙子上,把李舍的自行车撞倒了。本田车熄了火,下来一位女人,抱起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锁了车门就要走。李舍想这人疯了?怎么把车停在这儿?撞到了我的自行车,也没句道歉话。 李舍就说,哎哎,怎么开的车?停在我摊位上了。 女人说,对不起大哥,我孩子病了,车堵在这儿,急死我了…… 李舍看了一眼她怀里的孩子,说,赶快给急救中心打电话! 女人说,打了,没用,救护车过不来,你看看,自行车道儿都被堵死了! 女人抱着孩子要跑。李舍一把抓住了女人,吓得女人呆呆地看着他,张嘴要叫喊。李舍说,医院还远着呢,你在后面慢慢跑吧,我先把孩子送过去。李舍夺过孩子上了自行车,一手把孩子护在自己胸前,一手扶住自行车把子,冲向了行人便道。女人来不及叫喊,就见自行车像一条蛇,在人群中扭动了几下消失了。女人就跟在后面拼命地奔跑。 第 5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9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59 章 小女孩是因为吃螃蟹吃出了急性肠胃炎,上吐下泻已经严重脱水了。女人赶到医院的时候,看到女儿正在吊水,李舍守护在旁边,她松了一口气,双腿一软瘫在地上。后来医生说,孩子再迟到十分钟,就有生命危险了。 女人叫凌虹,是一个私人公司的老板。孩子出院后,为了感谢李舍,凌虹在饭店订了个包间,还准备了一万块钱,准备送给李舍。吃饭的时候,凌虹提出了自己的疑惑,根据时间推算,李舍只用一刻钟就到了医院,平均时速至少在70公里,在那么拥堵的便道上,这简直是不可能的。李舍说自己曾经参加过全市的自行车比赛,获得了第六名。凌虹哦了一声,仔细打量了李舍一眼,似乎并不全信。 凌虹给李舍喝的五粮液,是那种玻璃盒装的。李舍第一次喝这么高档的酒,边喝边想,要是炸油条的老李在旁边看着就好了,老李肯定没见过这么好的酒。李舍因为多喝了几杯,心里埋藏的情感就被搅动起来,不由地感叹说,你女儿是我用自行车救的第二条人命,第一条命救的是我儿子。 李舍把自己的故事讲给了凌虹听,最初凌虹因为开车没有喝酒,但是听着听着,她就感动了,拿起酒杯给自己倒满了,陪李舍喝酒。 凌虹说,今晚不开车了,打出租车回家,来李大哥,我敬你这个大好人一杯酒,给你找个心理平衡。 李舍说,我倒算个好人,可好人没好报,你看我现在,妻离子散了。 凌红说,李大哥,你信不信?这世上很多事情就是命中注定的,是你的东西跑不了,不是你的留不住。 凌虹喝了几杯酒后,也就把自己心底的情感倒出来。凌虹早先的男人是一个汽车经销代理商,后来爱上了手下的一个女孩子,跟凌虹离婚了,那时候他们的女儿还不满一岁。 凌虹说,我总算挺过来了。 李舍举杯跟凌虹碰了一下说,你不容易呀。 两个人喝完了白酒,又喝了一瓶红酒。凌虹还想喝啤酒,李舍看她快要醉了,就不让她喝了。他拦了一辆出租车把她扶进去,想了想不放心,自己也就跟着上了车。凌虹让他下车回家,说她认识路,李舍说那不行,你醉成这个样子,我怕司机把你拉到一个僻静地方强奸了你。出租车司机不高兴了,让他们下车,不拉活了。李舍一瞪眼,说,你不想活了?开车! 司机不敢多话了,开车就走。凌虹很快就睡着了,司机问他们到哪儿去,李舍用力把凌虹摇醒,让她指路。凌虹指挥着司机东拐西拐的,到最后把司机都搞迷糊了。司机觉得这么走下去没个头了,就在一家宾馆门口停下来,对他们说到了。李舍付了钱,刚搀扶凌虹下了车,出租车赶忙掉头就跑。李舍看着眼前的宾馆,知道被司机欺骗了,就对凌虹说,你看看他把我们丢在哪儿了?我不跟你来行吗?我不来他还不知道把你拉到哪里去了,这孙子!凌虹迷迷糊糊睁开眼四周看了一圈,突然指着一条街道说,朝那边走,我家在那边。李舍不管对错,按照凌虹的指点,走完一条街道,拐个弯进了一个小区,竟然找到了凌虹的家门。 李舍把凌虹扶进客厅,里屋的灯突然亮了,李舍忙朝外走,担心被她家里人看到了。凌虹抓住他的胳膊,说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吧。李舍不用凌虹送,两个人扯来扯去,都不肯松手。 凌虹就说,你别走了,就睡我这儿。 李舍指了指亮灯的屋子说,不行不行,你家里人看见不好,我还是回去了。 凌虹说,没别人,那是小阿姨。 凌虹拽着李舍进了自己的卧室,打开灯。卧室的床罩和墙壁都是米黄色的,在台灯光的照射下很柔和。凌虹把包朝地板上一丢,朝床上一躺说,睡觉。 第二天早晨,凌虹醒来,发现李舍躺在地板上,睡得很幸福。她摇了摇昏沉沉的头,终于想起昨晚的事情,就笑了。这人,睡在地板上了,也不怕凉了身子。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对李舍就又多了几分敬意。她想,自己要找的就是这种男人,本事不大,老实可靠,能给自己遮风挡雨顶雷子,伴陪自己走完一生的路。 李舍醒来后,凌虹就说她决定聘用他为公司副总经理。李舍不答应,自己就会做饭会修理自行车,别的什么都不懂,去公司打水扫地还差不多。 李舍说,算了算了,你的好意我领了,别耽误了你的大事。 凌虹说,我肯定能把你打造成一个白领,你就不想改变一下自己的生活? 李舍说,怎么不想,可我害怕…… 凌虹说,试试看吧,实在不行再说。 就这样,李舍真的去了凌虹公司,坐进了副总的办公室。 11 凌虹公司做塑钢门窗和厨房系列用具业务,生意做得很大。李舍进入后,主要负责业务洽谈,说白了就是攻关拿项目。李舍平民一个,没有官方关系,想拿到项目的确不容易。不过李舍也有优势,没什么身份,就不存在脸面问题,什么人他都敢去见。客户不知道他是一个修自行车的,他们看到李舍的身份就是公司副总。作为副总,说话办事透出一股平民气,就让他们觉得可亲,觉得此人很有涵养,合作起来放心。上任不久,李舍竟然谈下了一个楼盘的大生意。 事业成功了,李舍心里就有了底气,走路的精神头都不一样了。而且,他也渐渐适应了公司职员对他的称呼,听到部下喊他李总,他点头微微一笑,就连凌虹看见了,都觉得他很有派。 王春花知道李舍的情况后,又吃惊又愤恨,骂李舍是母猪冒充大象,猴子打扮成电影明星了。骂归骂,李舍就是一天天走运了。她就去劝妹妹王春水,赶快带着李溪去于天那边住,就算不能跟于天结婚,给他当二奶都行。王春水嘴上责备姐姐胡说八道,心里却恨上李舍了。虽然两个人离了婚,但她毕竟对李舍还有一份惦念和期待,现在看到他跟凌虹在一起了,心里就不是滋味。她主动给于天打了电话,问双语学校旁边的房子怎么样了,于天说最多一个月就可以入住。 其实凌虹那边,确实跟李舍说得很明白了,李舍也动了要跟凌虹结婚的心思。他想王春水不可能跟他复婚了,她要回到于天身边。有好几次,他在凌虹家里,看着穿睡衣的凌虹在眼前走动,也想把这个白嫩的身体抱在怀里,可每次准备下手的时候,他眼前就冒出王春水的影子,冒出李溪的影子,就觉得对不住他们。于天那个假美国佬,会不会照顾好王春水?李溪跟着假美国佬,会不会不习惯?他左思右想,心里总是悬着个东西放不下,事情就一直拖着。凌虹也不焦急,李舍能飞到哪儿?再说了,即便是他要飞走,谁也拦不住的。在她看来,不管自己跟谁在一起,都是一种缘份,水到渠成。 李舍在情感面前犹豫不决的时候,他的挑担刘坚强却果断起来。那天刘坚强回家,突然对王春花说,我要跟你离婚。王春花以为刘坚强跟她开玩笑,她就说,你跟我离婚?好呀,我早就跟你过够了,就你这种窝囊货,也就我收留你!刘坚强就把一纸协议书放在王春花面前,让她签字,她这才愣住了。 王春花跳起来骂,姓刘的,你跟我动真格的?好你个王八蛋,我把你的脖子拧断了。 王春花像往常那样扑到刘坚强身上又抓又打,刘坚强抓住她的两只手用力一推,她就倒在地上。刘坚强很硬气地站在她面前,看着她。 我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明天中午我回家,如果你还没签字的话,我就去法院起诉了。 好呀姓刘的,你去公司上了几天班,就勾搭上女人了,我让于天开除了你! 开除了我也离婚。 我拿刀剁了你! 你用肉馅机绞碎我都没用。 刘坚强气势磅礴地走出屋去,王春花傻在那里。事情来得太突然,王春花没一点精神准备,她做梦也想不到刘坚强会突然挺拔起来。王春花懵了,似乎天突然塌下来了。她磕磕绊绊跑到了妹妹家里,见到王春水的第一句话就说,春水,姓刘的要跟我离婚……话没说完,咧嘴放声大哭。 王春水也觉得很意外,说不会吧?我姐夫那么老实的人,怎么会做出这事? 姐妹俩在一起商量了半天,就是没想出好主意来。王春花后悔当初让刘坚强去于天那里上班了,就要给于天打电话,让于天辞掉刘坚强。王春水摇头说没有用,像刘坚强这种人,一般情况不会发威,但真正硬起来,怕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了。这时候,一边的李溪说话了,说给我爸打电话,我爸跟姨夫关系最好。 王春花说,你爸?你爸都是花心大萝卜! 李溪说,我爸才不是呢。 李溪不管王春水和王春花同不同意,抓起电话拨通了李舍的手机,把事情告诉李舍了。李舍说,儿子,你告诉你妈,别焦急,我明天回家。 第二天中午,李舍去了王春花家里,王春水和刘坚强已经在那里等他了。李舍问那女的情况,刘坚强都说了。女的跟刘坚强在一起上班,比刘坚强小十岁,离异无子女。 李舍说,你为什么要跟她结婚?她有钱,还是年轻漂亮? 刘坚强说,不是,她对我好。 李舍说,怎么对你好? 刘坚强说,说话就对我笑,从来不发脾气,还给我捶背。 李舍说,还有呢? 刘坚强说,我想怎么着她都行。 第 5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0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60 章 李舍说,胡说八道,你以为她是你篮子里的菜,怎么择都行呢。协议书在哪里?我看看。 刘坚强就把协议书递给李舍。刘坚强觉得他跟李舍算是同一战壕里的战友,李舍一定会支持他的。刘坚强说,兄弟,我的情况你知道,真是不能再委屈下去了。李舍接过协议书,看也不看就撕碎了,刘坚强傻了眼。 兄弟你干什么你?怎么给我撕了?! 离婚?你做梦吧! 我他妈就要离,你能把我怎么着了! 李舍抡起拳头就打刘坚强。刘坚强积极应战,可他很快发现李舍要跟他玩命,他就转为防守了,绕着客厅躲来躲去。李舍在后面追打,看到什么物件就抓起来当武器,刘坚强就不敢朝厨房跑,担心李舍抓起菜刀砍死他。最后他被李舍逼到了墙角处,忙抱头蹲下喊,别打了,再打就出人命啦! 李舍停下来,气喘嘘嘘地说,你说,还离婚不? 刘坚强说,你自己离了婚,又找了个年轻的女老板,凭什么不允许我离婚? 李舍说,你放屁!谁说我找了个女老板?你以为离婚好玩呀?我告诉你,自行车零件都是原配的好,别说人啦,现在那女的对你笑,给你捶背,结了婚就能让你哭。你以为找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能耐呀?找漂亮女人你就活得累!你看上那女人漂亮,别的男人也看着漂亮,整天给你惦记着,就你这个熊样,你守住几天?!就算王春花不好,晓燕呢?晓燕那么大的女孩了,你忍心让她去叫别的男人爸爸吗?人一辈子活了个啥?不就是为了孩子嘛! 刘坚强就蹲在地上哭了,说,你不是不知道,她对我什么样子? 李舍说,以后她对你还像过去那个样,我来帮你收拾她。 刘坚强低声说,这可是你说的。 李舍说,我说话算数。哎,你还不把他扶起来? 王春花看到李舍朝她瞪眼,忙跑上去搀扶刘坚强,动作特温柔。王春花说,李舍你下手真狠,再偏一点就打到眼珠上了。李舍不理睬王春花,转身朝屋外走去。王春水跑上去开门,跟着走出门外,想对李舍说几句感谢的话,李舍却没站住,也没有回头。 王春水看着李舍上了电梯,自己在楼道呆呆地站了半天。 这件事让王春花彻底转变了对李舍的看法,她开始劝妹妹王春水赶快跟李舍复婚,要是晚了,李舍就被别的女人抢走了。王春水心里乱糟糟的,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跟李舍的关系了。 过了几天,于天来电话,说在双语学校旁边买的房子装修好了,他已经雇用了搬家公司帮王春水搬家。王春水在电话里支吾了半天,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就嗯了一声。 她想了想,觉得搬家前应该给李舍说一声,于是就打了电话。李舍匆忙赶回来,跟刘坚强和王春花一起,帮王春水搬运东西。儿子李溪不想走,李舍就给李溪做工作。儿子,那边的学校条件好,你听我的话,就去那边上学,周六周日想过来玩,谁也没把你的腿绑起来,你学习好了,将来挣了大钱,老爸就什么也不干了,跟着你享受!李溪听了李舍的话,竟然点头同意了。 东西都装上了搬家公司的大头车,司机和搬运工坐在车上,等着前面那辆奥迪车带路。奥迪车是于天派来接王春水和李溪,里面坐着于天的女秘书。王春水看了李舍一眼,不说话也不上车,似乎等着李舍说点什么,李舍就朝她笑了笑,说,走吧,都等着你了。王春水就上了奥迪车。这时候,李舍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他双手掩面呜呜地哭了。奥迪车刚开出几十米远,王春水就从前挡玻璃上的反光镜里,看到了满脸泪水的李舍,她就让司机停下车。 王春水下了奥迪车,走到后面的大头车前朝司机招手。司机探头问有什么事,她说不走啦,把东西搬回去。搬运工不明白王春水瞎折腾什么,都坐在车上不动。她就大声喊,你们听到没有?搬运工开始朝车下卸东西,一个个摇头不解。女秘书却明白了,叹了一口气,掏出手机给于天打电话。 李舍莫名其妙地愣在那里,他的脑子还没转过弯来。王春水就走到他面前,说,你还傻愣着干什么?往家搬东西。 刘坚强就上前捅了李舍一把。李舍再去看王春水,发现她正跟姐姐王春花吃吃地笑着什么,眼睛还朝他这边瞟着。李舍突然浑身是力量,自己搬起那个大梳妆台,步子趔趄着朝楼里走,没走几步,后面就有一双手伸上来帮他抬了。 是王春水的一双手。 2007年6月24日凌晨写于天通苑犁月斋 ·22· 衣向东作品 爱情西街 1 阳朔西街是因为滋生爱情而闻名的。也并不稀奇,漓江水风情万种,阳朔山巧夺天工,还有醉人的暖风和颇具西方风味的酒吧,把西街熏染成了一张天然的爱情温床。本地人似乎深得经营之道,把爱情西街当成招揽游客的名片,酒吧店面或本地导游图或对外宣传册子上,赫然写着当心遭遇爱情、我在西街等你、我在西街中毒之类的字眼,看起来挺吓人,却颇有诱惑。 于是就有游客千里迢迢,奔西街的爱情而来,仿佛西街的爱情遍地皆是,俯身便可拣得一二。渴望在西街中毒的人还不在少数。 游客当中另有这样一些人,他们在原来的生活环境中循规蹈矩,到了西街却为环境所陶醉,起了一丝不安分的心,做出了事后连自己都觉得可笑的事情。 其实也不可笑,七情六欲人皆有之,谁都有给自己本性松绑的时候。只是在你给自己松绑的时候,趁火打劫的人就来了,冠冕堂皇地猎取了你酥软和脆弱的情感。比如“将来”酒吧的老板、“另类根雕”店内的那位艺术家,还有久住西街的德国人老鸦等等,就是这样的爱情猎手。 西街店面的生意人,很少有自己的名字,准确地说他们曾有名字,但从事了某种职业之后,原先的名字就被人遗忘了,他们的店名或职业名称,就成了他们的名字。“将来”酒吧的老板叫将来,“另类根雕”店内的艺术家被叫成了老根,专门从事攀岩公司的老板因为动作像猿一样敏捷,就叫攀岩猿了。西街也就巴掌一般大,这些人在西街算是人物了,提起来无人不晓。 爱情猎手很少瞄准那些跟随旅游团行动的女子,旅游团像潮水一样漫上来,又像潮水一样退去,似乎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即便想做一些浪漫的事,也不得空隙。他们盯住的是孤身旅游的女子。这些女子因为单飞,行程全由自己打理,外表显得从容闲适,而内心却难免有一些寂寞,有一些与人交流的欲望。 今天就有这么一位单飞的女子上岸了,她叫桃花。 2 第一拨游客是早晨八点从桂林上船的,穿过了漓江两岸风光之后,在午后到达阳朔码头。西街的日常生活也是从午后开始的。有了游客,西街便有了气息。 上岸的游客已经散在西街的各个店面内了,远处的街巷传来了笑声和吆喝声,桃花这才迟迟走来。她像是退潮之后被遗留在沙滩上的一尾小鱼,无奈地东张西望着。 桃花刚刚上岸,就被将来盯住了。酒吧白天没什么生意,将来就坐在酒吧门口看街,看那些从眼前走过去游客。他的样子松散慵懒,但眼神却一刻也不懈怠,捕捉着一些散客女子面部表情的瞬间变化,从中看出她们内心的破绽。 将来看到桃花的时候,他突然从躺椅里直起身子,嘴里禁不住哟嗬地叫了一声。桃花背着一个行李包,站在街头犹豫着,显然不知该朝哪个方向走去。她看上去三十岁左右,一米六七的个头,身体匀称饱满,该鼓立的地方都鼓立起来了,该舒展的地方也都舒展开了,确实好看。 将来微笑了一下。将来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了,他站起来伸个懒腰,迎面走向桃花。就在这个时候,桃花突然转身朝对面老根的“另类根雕”店走去。将来心里咯噔了一下。老根对付女人远比将来有手段,老根不但能倒腾出让女孩子们惊叹的根雕,会弹奏吉他,还会说三四种外语,虽然说的不是太流利,但谈情说爱足够用的,有好几位外国女孩都被他迷住了。老根要是看到了眼前这个女人,一定不会轻易放过的。 将来张了张嘴,他想喊叫,却又不知道要喊叫些什么,就那样呆呆地看着桃花走进了老根的“另类根雕”店。 此时的老根躺在竹椅上眯眼打盹,面前是一个用硕大的树根雕琢成的茶几,他喝剩的半壶茶已经凉了。桃花刚刚迈进门去,门上方扑棱棱飞起了一只鸟,把桃花吓了个趔趄。那鸟是给主人报信的。听到鸟的扑棱声,老根睁开眼睛,看到站在门口的桃花,他以为是梦,呆傻了几秒钟,然后弹跳起来。 “请进,看我,睡着了。”老根露出一脸歉意的笑。他轻轻弹了一下手指,指节间发出清脆的声响,那鸟儿便栖落在他的手背上。 桃花明白这鸟属主人宠物,她的脸上露出意外惊喜,说:“是你养的鸟?小东西吓我一跳。” 老根告诉桃花,这是一只画眉,是一个游客从月亮山那边捡回来的,当时它刚孵出蛋壳不久,还没睁开眼睛。至于怎么捡回来的,它的母亲遭受了什么灾祸,就不详知了。老根说:“我一口汤一口饭把它喂大了,你看,它多漂亮,跟我两年了。” 桃花觉得好奇,一只还没有睁开眼的鸟,能够伺弄活了,需要足够的耐心。这样想着,她对眼前的老根就有了一些敬重。 她问:“你不怕它飞走了?” “它胆子小,也就敢在门口飞两圈。这儿是它的家,它飞走了能去哪儿呢?” 桃花小心地走近两步,端详着画眉说:“你……喂它什么喂大了的?” 第 6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1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61 章 老根说:“我吃什么它吃什么,最爱吃小米和蛋黄。” 桃花还想问些什么,但老根觉得画眉的话题该结束了,他就扬手抛开了画眉。 画眉在屋子内飞了一圈,正好落到了一尊根雕上。这尊根雕是一只梅花鹿,创作者合理地运用了树根的纹络和枝蔓的走向,将一只惶恐奔跑的梅花鹿形象呈现出来。这正是老根要说的另一个话题。 桃花跟随着老根的目光,审视梅花鹿根雕了。她说这根雕是你自己做的?老根纠正说,是我创作的,懂吗?我创作的作品,名字就叫“惶恐的梅花鹿”。桃花的心突然紧缩了一下,柔软的心似乎被梅花鹿惶恐的神态刺伤了。她想到了自己眼下的处境,其实就是一只惶恐的梅花鹿。她赶忙移开了自己的目光。 老根开始介绍他最得意的根雕作品了,他把手指向木架最外面的根雕说:“你看这个……” 那是一具男性生殖器的根雕,挺拔的阳具上可以看清勃起的毛血管,底座上是乱蓬蓬的毛发,下面标有根雕的题目:生命之根。 老根的这尊根雕,让很多参观的游客发出惊叹,其中有不少貌美女子。听到惊叹之后,老根就开始泡茶,开始讲图腾时代的生殖崇拜,尤其遇到像桃花这样的单身女子,老根是一定要讲的,直到女子对“生命之根”的根雕肃然起敬,他才肯停下来。 但桃花对“生命之根”有些淡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并且很快移开目光,去打量屋子内的摆设了。老根犹豫起来,不知道是否还需要给桃花讲图腾时代的生殖崇拜。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女儿从楼梯走下来。 “爸爸,我起床了,冲了个澡。” 女儿一头长发湿漉漉地散开,身上披着一件浴巾,因为个子太矮,浴巾披在身上就像是一件大睡袍。桃花不由地脱口说:“你的女儿?好漂亮。几岁了?” “阿姨,我三岁了。” “三岁?是你自己洗澡的?” 老根接了话头说:“自己洗。她什么都是自己做,梳头洗脸上厕所,都能自理。” 桃花惊讶地摇摇头,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女孩子从神态到动作,举手投足间透出的镇定,完全是一副大人模样,就像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女孩的袖珍版。桃花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孩子。 桃花问:“楼上也是你家的?” 老根说:“是呀,楼上有客房,你晚上住阳朔吗?我这里有房。” 桃花说离晚上还早,说不准走到哪里了,走到哪里住哪里吧。老根忙烧上了茶,对桃花说你稍等片刻,茶马上煮好,喝口茶再走。“到了西街你不住一晚上,要后悔一辈子,不在西街住一晚上,就等于没来西街。”说着,老根要去桃花的后背上摘她的行李包。桃花却转开了身子,朝屋外走去。 桃花说:“要是晚上住这里,我再转回来。” 老根赶忙跟着桃花出屋子,说你要是在西街留宿,就一定转回来,我给你留着客房。桃花连忙点头,似乎为了表示自己的真诚,她还特意回头打量了“另类根雕”店的门面,记清了店面的位置。她这才看清楚,店门口挂着一块小木牌牌,上面用红漆写着两个字:有房。 3 自从桃花进了老根的店内,将来就一直站在酒吧门口盯着,眼睛都有些酸胀了。看到桃花走出根雕店,而且依旧背着行李包,将来就松了一口气,朝走来的桃花笑着说:“美女,到酒吧坐一坐吧,啤酒饮料免费。”这儿的人称呼女人,不分美丑统称美女,此时这个称呼用在桃花身上,再贴切不过了。 桃花就站住了。啤酒饮料一律免费,这酒吧有些稀奇。她出来走走,其实也就是想多看一些山水景色,多经历一些稀奇事,让自己的生活多一些色彩,让自己的大脑对这个世界多一些认知。 老根看着桃花被将来招呼进了酒吧,心里后悔不迭,恨自己刚才太性急,不该慌着去摘桃花的行李包。行李包没有摘下来,反而将她催促走了。又恨自己太笨拙,本该还有别的办法把她留在店里的,应该给她讲图腾时代的生殖崇拜,或者弹奏吉他,或者……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老根看到将来走进酒吧的时候,回头对他笑了笑。老根冲着将来的背影骂:“你个垃圾!” 将来被老根骂成垃圾,实在是冤枉。“将来”酒吧就是因为有一些文化品位,才在西街几十家酒吧中鹤立鸡群。虽然是白天,但酒吧内依旧亮着各色的灯,这些线状灯具安装在一根根竹子内的,笔挺的竹杆已被镂空,均等地竖立四周墙壁上。镂空的地方雕琢出不同的图案,在灯光的折射下,打映在墙上,光和影便营造出了一个梦幻般的世界。 “将来”酒吧还有一个特色,就是到这里来的俊男靓女特别多,虽然相互间并不认识,但走进了“将来”酒吧,似乎就成了兄弟姐妹,成了朋友情人,彼此没有丝毫生疏感。大家可以彼此碰杯,彼此拍肩击掌,彼此敞开心扉交谈。这就是将来苦心经营的酒吧氛围。将来总是他的客人们说:“这儿就是你们的家,你们歇歇脚的窝。” 桃花走进了酒吧,自然也被酒吧内的摆设吸引住了。尽管她刚到西街不到一个小时,也只是走了“另类根雕”店和“将来”酒吧两处地方,却已经领悟到了西街的魅力。根雕店与酒吧虽然设计风格不同,但所透出来的文化气息和营造出脱凡超俗的氛围,是一致的。 将来问桃花喝啤酒还是饮料,桃花说喝茶吧。桃花觉得如果不喝一杯茶,就对不住自己当下的心境。将来问她喝什么茶,她随口说普洱。赶巧有云南来的朋友,刚送给将来几块上等的熟普洱茶,他就摊开茶具,一边很有章法地展示他的茶道,一边跟桃花闲聊。 “刚才老根跟你说什么了?没给你弹奏吉他吧?” 桃花一愣:“老根?哪个老根?” “就是根雕店里的老板。” 桃花摇头说:“没有,他给我弹奏吉他干什么?” “也没给你讲图腾时代的生殖崇拜?” 桃花茫然摇头,看着将来,那目光分明是要求他说的更详尽一些。 将来说:“我说嘛你出来的这么快,要是他给你弹奏了吉他讲了图腾时代的生殖崇拜,你就不会出来这么快了。” 桃花说:“我更糊涂了……他什么都没有跟我说,就是说楼上有客房,我晚上要是留宿西街,就去他那里住。” 茶已经跑好了,将来给桃花倒了茶,示意她品一品。桃花抿了一口,的确是上等的普洱。但此时桃花的心思显然不在茶上,她心头的疑团还没有解开,于是又问将来。 将来就开始揭老根的老底了。他要把老根贬的一钱不值,让眼前的美女离老根远远的,哪怕自己跟美女没有一段情缘,也不能让老根占了便宜。老根是什么东西?那是垃圾!他54岁的人了,见了漂亮女人就像苍蝇一样粘上去,也就那么几招,弹吉他、讲图腾时代的生殖崇拜,还有根雕的艺术魅力……嘁,也还真有女孩子上当,就那一首俄罗斯吉他曲,迷倒了四五个女孩子。 “你去他那里住?那你就是住进狼窝了。” 将来给桃花续了茶,才想起应该问对方的名字,于是问了。听说叫桃花,他就嘿嘿笑了,心里说我是要交桃花运了,但嘴上却说,这名字好听,跟你的模样一致,是一朵含苞欲放的桃花,不过一定不是你的真实名字吧?桃花没有回答他的话,问他说:“老根的妻子是做什么的?他50多岁了,女儿却只有3岁,长得真好看,一定是随她母亲了。” “你说老根的女儿呀,是好看,那是混血儿。” “混血儿?这么说孩子的母亲是外国人?” “是西班牙人。” 将来看出桃花的诧异,于是索性从头仔细讲给她听。也就是四年前,有一位19岁的西班牙女大学生,只身来到阳朔旅游,被老根的根雕和吉他声迷住了,就在老根的客房内住下来,只过了三天,这位西班牙女大学生就被老根俘虏了,开始学着给老根洗衣服做饭了。西班牙女大学生在店内住了一个月就怀孕了,老根把洋媳妇送到了乡下父母家里,让父母帮他伺候着。到了年底,老根就从乡下抱回了西班牙女大学生产下的女婴,那个西班牙女大学生产下女婴的第四天,就返回西班牙继续上大学了,到现在这孩子还不知道妈妈是什么东西。“要是说你是她妈妈,她也相信。老根总是骗孩子,说她妈妈去外地出差了,过几天就能回来,回来个鸟呀!人家西班牙那个女学生,回国后就跟他断了联系。” 桃花有些紧张地说:“不会吧?她不理睬老根了,可不能不想她的孩子呀?” “人家外国人,跟咱们观念不一样,没那么多挂牵。” 桃花愣怔在那里。她的脑子里出现了老根女儿靓靓走下楼梯的画面,披散的头发,长长的睫毛,深陷的眼窝,仿佛一个小精灵从天而降。这样一个可爱的女孩,却被一个谎言欺骗着,一直在期盼着某一天妈妈的归来……桃花沉默不语,将来忙端了茶壶给她续茶,说我一看你这人就是菩萨心肠,可菩萨也不能让所有人都没有缺憾,不能让月亮永远是圆的,不能让老根的女儿有个妈妈。 将来刚给桃花续了茶,后面就有一只手伸过来,端走了茶杯一饮而尽。将来一愣,抬头发现身后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正对着空茶杯咂嘴,说好茶好茶。将来恼怒,说:“哎哎,你谁呀?” 男人笑了笑说:“你叫我流浪杨就行了。” 将来和桃花的目光,都落在男人身上打量着。自称流浪杨的男人,穿一件黑风衣,戴一顶黑礼帽,超短的板寸头,肩上斜挎一把吉他,显得很酷。桃花一下子想起来了,这男人跟她一同从桂林上船来阳朔的,只是上了船后再没有看到她的身影。阳朔天气闷热,他的这身打扮非常另类,从他斜背的吉他和流浪杨的名字上推断,他应该是一个流浪歌手了。 第 6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2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62 章 桃花判断错了,他其实是来抓捕她的警察。 4 她的真名自然不叫桃花,而叫王妃。桃花原是一家外企职员,主要从事翻译英文资料。一个偶然的机会认识了所在城市的政法委书记,并且动了感情,在一个普通夜晚,把自己的身子交给了这位刚死去妻子不久的男人。那年她27岁,也到了嫁人的时候了。之前每逢朋友聚会,问她是否找到意中人,她总是很真诚的样子对大家说,你们帮帮我吧,赶快把我嫁出去,再嫁不出去,就砸在手里了。那眼神充满了祈求。大家就笑她,说她的条件太好了,男人们都不敢奢望。虽然桃花说的是玩笑话,但她心里为自己的婚事着急了,却是实情。 政法委书记的前妻因为精神抑郁症跳楼自杀了,书记就成了单身汉,虽然比桃花大10岁,但人长得很帅气,有职有权,跟这样的男人结婚一定是被人羡慕的。桃花把自己的身体交给了书记的那个晚上,尽管没有月亮也没有浪漫的烛光,但她内心却有些陶醉。 美中不足的是,书记有一个男孩子,从小患了肌无力,手脚都举不起来,瘫在床上。医生最初说这孩子最多活到12岁,现在已经10岁了,留给孩子的日子不多了。所以桃花提出结婚的时候,书记就说再等两年,等孩子走了再说。桃花说她不嫌弃,结了婚后由她来照料孩子。书记说这个时候结婚对孩子也不好,且孩子夹在当中,他们的夫妻生活也会很别扭。桃花觉得书记考虑得很周到,于是就安心等待孩子的离去了。 书记的工作很忙,少有回家的时候,孩子交给一个保姆照顾,可这保姆总不尽心,让书记为公事操劳的时候,还要惦着家中的孩子。有一次书记似乎无意中说出了自己的烦恼,桃花就毅然辞去了工作,在书记家里承接了保姆应做的一切家务。这样,书记回家的次数就多起来,回家后不但有可口的饭菜,还有可供他松筋酥骨的女人。书记的仕途一片光明,家庭生活又是一团温暖,他感觉很好。一切都很好。 过了一年。又过了一年。 瘫在床上的孩子没有丝毫死亡的迹象,似乎还更精神了。不过桃花并没有厌烦这孩子,反而在常年照料孩子的时光里,对孩子有了感情,从心里希望可怜的孩子能多享受几日的阳光。她还是那样默默地伺候他,尽着一个继母份内的事情。 然而书记那边,这两年倒是有了不少变化,对桃花失去了原来的兴致,不但回家的次数少了,即使回了家,也是一副官样口气,偶尔跟桃花做性事,也很草率。桃花自然感觉到了,但她只能忍耐。从理论上说,现在她还只是书记的情人,并没有得到法律保护。再说了,书记外面事情很多很累,回了家牢骚一下,对她发泄一些情绪也很正常,她应该承受这些委屈。两个人在一起生活两年了,哪能跟刚认识的时候那么温情浪漫。她期待的也就是一本结婚证了,然后跟他生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她也就把爱和后半生的时光,都倾注在孩子身上了。 桃花设想的不错,也极合乎人情。但书记跟她想的却不一样,书记又认识了一个刚毕业的研究生,这女孩子不但比桃花年轻漂亮,还比桃花淘气,也就是说比桃花充满了活力。桃花还属于中规中矩的女人,平时话语不多,也不会说一些幽默的话逗书记开心,更不会做出超乎想象的动作撩拨书记,久而久之就让书记乏味了。恰巧桃花身上没有的东西,这位女研究生都有,书记就喜欢上了。桃花成了多余的,书记就费脑子要把她打发到别处。 桃花在书记家的第四年头,书记找她谈话了,说她应当出去工作,他已经给她联系好了,去另一座大城市的移动公司,是很多人期望得到的好职位。桃花不答应,说自己放心不下瘫在床上的孩子。 书记对桃花的态度越来越凶了,她还是忍受着。再后来,书记就把那个女研究生带到家里,给女研究生介绍桃花的时候,说:“这是我家保姆。” 桃花还是忍了。 再后来,桃花走在大街上,接连遭遇几起车祸,让她觉得蹊跷。后来有朋友提醒桃花,说书记的前妻并非自己跳下楼摔死的,有人怀疑是书记从阳台上把前妻推下楼了。 桃花害怕了,感觉自己继续呆在书记家里,怕是连命都没有了。可给书记当了三年全方位的保姆,就这么被书记像丢弃烂菜叶一样扫地出门,让亲朋好友怎么看?她今后的路怎么走?这么想着,桃花心中就生出了仇恨,生出了要毁灭一切的年头。 书记每次回家住的时候,他的司机要第二天早晨8点钟准时来接他。书记一般在7点钟起床,吃一点早餐,然后到书房收拾公文包,在等待司机的空隙里,一定要喝一杯咖啡。这天早晨,桃花为书记准备的早餐,比往日提前了一刻钟,书记用完早餐就去书房冲好了咖啡,然后去了卫生间。桃花趁书记去卫生间的时候,将早已准备好的毒药拿出来,就在她准备放入咖啡中的时候,她突然想,如果书记死了,她也必然要死的,那个瘫在床上的孩子谁来管?她缩回了手,放下了咖啡杯,将毒药收藏起来。然后,她像往常一样出门去了菜市场。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桃花买菜回来,刚走到楼下,就看到楼下停了几辆警车,围观的人议论说,书记家的瘫儿子中毒死了。桃花撒腿朝楼上跑,这时候刑侦警察和法医正在书记家里察看现场,从咖啡杯上提取指纹和药物成分。桃花刚推开家门,就被两名警察拦住了,单独叫到一个房间请她回答了一些问题。桃花因为紧张和恐惧,回答得很不流利,额头还冒出了很多汗水。最后警察告诉她,这些日子不准外出,要随时接受警察的传讯。桃花机械地点了点头。她脑中一片空白,自己都弄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警察走后,书记和桃花面对面了。桃花甚至不敢去看书记的眼睛。 书记先说话了:“你做的事情,你自己心里清楚,不用我说了吧?” 桃花抬头惊恐地看着书记说:“我没有要毒死他……” 书记说:“你是想毒死我对吧?” 桃花摇头:“没有没有,我是说他不是我毒死的。” 书记说:“不是你,那是我?” 桃花:“我没说是你,可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我不知道、不知道!” 桃花哭了。 书记说哭也没用,警察从咖啡杯上提取了指纹,还有毒药,你应该知道毒药是从哪里来的。死罪是免不了,赶紧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桃花止住了哭声,呆呆地看着书记,梦游般地说,我能往哪里走?反正就是个死,让警察来抓我吧。书记说中国大了,哪里都可以走。书记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交给桃花说:“里面有一张银行卡,卡内有80万块钱,算是你在我家里这几年的薪水,还有一张身份证,你从此隐姓埋名,把嘴闭紧了,以后还可以找份工作,嫁个男人,安稳生活一辈子。” 书记出门后,桃花打开了信封,看到身份证上是自己的照片,但名字却不叫王妃了。就是从这天开始,她就稀里糊涂成了桃花。书记很有一些诗情画意,倒是送给了她一个不错的名字。桃花突然明白了,其实书记早就设计好了这一步,只等着她来上钩。她糊涂的是,书记怎么知道她要在咖啡里下毒?书记为什么一定要毒死那个可怜的孩子?如果只是为了赶走她,可以有很多种方式呀? 桃花收拾自己的行李,匆忙离开了书记家。但她没有按照书记设计的路,找份工作嫁个男人。她觉得自己以后的生活没有任何色彩了,活着跟死了没有什么区别。只是,现在死了太委屈了自己了。她本来是很喜欢旅游的,原准备大学毕业后,好好工作几年,挣足了钱出去旅游,去亲近自己向往的那些山水,没曾想到阴差阳错,被困在书记家里做了几年保姆,几乎没出过远门。 于是她想,走吧,把该去的地方都去走一走,该看的东西都看一看,然后随便在一处山水结束自己的生命。 桃花踏上西街的时候,算来距离走出书记家门快一年了,对她来说,西街应该是她生命的最后一站了。 5 桃花逃离书记家后,公安局在网上对她发布了通缉令。警察经过侦察,确定桃花就是杀害书记儿子的凶手,杀害的动机是要扫除她和书记结婚的绊脚石。不过对于此案,书记没有过多追问,甚至暗示公安局,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她去吧。书记还说,我原来答应她,等孩子不在了就跟她结婚,她等了几年就等不得了,对孩子下了毒手。书记原来是从公安局长的位置爬上来的,现在的公安局长就是书记的接班人,很快领会了书记的意图,所以也没有拿出过多精力去追捕桃花。 可是前不久,事情发生了变化,书记因为腐败被限制了自由,随着案件的深入调查,公安局长也被双规了,于是就牵出了桃花的杀人案。更重要的是,书记的腐败案涉及到了上层领导,很多事情当初都是让桃花去办的,因此桃花成了此案的重要证人。只是桃花已经失踪一年了,寻找她如同大海捞针。这时候,被双规的公安局长将功赎罪,交代说书记曾经找他给王妃办了一张身份证,上面的名字叫桃花。 侦办此案的专案组获取这一重要线索后,很快追索到了桃花的足迹。专案组派出了最得力的刑侦高手,要求务必在半个月内将桃花缉拿归案。 这位打扮成流浪歌手的警察,已经跟踪桃花走过几个城市了。 将来根本没有把流浪杨看在眼里,他斜视着流浪杨说:“不问谁的茶,你端起来就喝?” 流浪杨微笑说:“谁的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会品茶。再说了,我可是听说阳朔这地方,到处都是邀请的眼神。” “邀请的眼神?”将来没听懂流浪杨的话,“我邀请你喝茶了?” 流浪杨不作答,从肩上摘下吉他弹唱起来: 不管你从哪里来 不管你富贵和贫贱 你随时可以加人 又随时可以离开 这就是西街 传说中的天上人间 流浪杨自编自唱,嗓音富有质感,音域宽阔厚实,一下子就把将来震住了。将来开了多年酒吧,见过无数歌手,他一耳朵就能听出对方的潜质和才气。 他说:“嗯,你唱得不错,西街就是这样,我喜欢这句话,你随时可以加入,随时可以离开。从哪里来?” 流浪杨说:“从青海西藏内蒙一路走来,有牛羊的地方就有我的歌声。” “哟,口气像个诗人。在这儿住些日子?” “说不好。两天三天,也可能四天五天,也可能五天六天。” 第 6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3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63 章 “想不想在我酒吧演唱?客人点一首歌5块钱。” “好呀,我正琢磨晚饭从哪儿吃呢,已经身无分文了,要不我现在就给这位女士演唱一首?” 桃花正在琢磨流浪杨。她觉得自己跟眼前的这个男人,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亲近感,似乎是失去联系的故交,可仔细想来,这一生中肯定没接触过这个男人。疑惑之时,听到流浪杨要她点歌,她就慌乱地摆了摆手。 将来在桃花面前,要显示一下酒吧老板的派头,对流浪杨一挥手,说你随便唱一首吧,要是唱得好,我给你10块钱。 流浪杨调试了吉他弦,轻轻眯上眼睛边弹边唱: 这个城市变得越来越潮湿 好像空气里都藏满泪水 我试图不让自己继续感伤 于是选择了流浪 我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 开始寻找牛羊成群的地方 你问我的心 何时才能返回故乡 我说我的心就像我的脚步一样 一旦上路就没有归航 流浪杨苍凉嘶哑的声音在酒吧内回荡着,将来和桃花都一时沉默,显然是被歌声打动了。流浪杨唱完后,又轻轻弹拨了吉他弦,把面前静默的两人从沉醉中拨醒,说老板我唱的值10块钱吧?将来这才忙转身问桃花,说:“还行吧他唱的?你说给不给10块钱?” 显然他是要讨好桃花,把施舍的权利交给她。不想转头一看,桃花满眼的泪水。她忍住没让泪水落下来,轻轻点点头,把目光落在流浪杨那把吉他上。将来看到桃花点头了,就掏出10块钱交给流浪杨,说今晚我可等你出场了。 流浪杨揣起10块钱,对桃花点头说谢谢了,我猜想这位妹妹,或许也是一位流浪人。桃花没有回答流浪杨的话,她站起身子看了将来一眼,说我有些累了,想找个地方歇下来。说着转身走出酒吧,朝老根的根雕店走去。 本来挺愉快的气氛,让流浪杨的一首歌给搅了。将来很生气,朝流浪杨瞪眼说:“你他妈唱了首什么歌?好好的女人让你轰跑了,她今晚住了老根的客房,那还不被老根抢到手了?” 流浪杨说:“不会的,她是我的,谁也带不走。” 流浪杨说完,起身朝酒吧外走去。将来吸了一口气说:“呀,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你别走!” 将来一把抓住了流浪杨,把他又拽回了酒吧。 ·23· 衣向东作品 爱情西街 6 老根的“艺术根雕”店是租赁的房子,上下两层,一楼是大厅,陈列了他的艺术根雕,二楼有6间屋子,还有厕所和厨房,老根和女儿住了一间,其余5间做了客房,给那些背包族提供住宿,价格很便宜,二三十块钱一个晚上。在西街,这样的私人旅店不计其数,家中有一间多余的屋子就可以出租,也不需要什么营业执照,在门口挂一个木牌牌,上面写着“有房”,倘若这间房子有旅客定下了,就把木牌子翻过来,反面就写着“客满”。老根的5间客房从来就没有客满的日子,即便是旅游黄金季节,也会闲置一两间。 桃花返回了老根的根雕店,老根喜出望外,跑前跑后地帮她安顿住宿,提供一切便利条件,尽管桃花一再说她就住一个晚上,但老根还是坚持把自己屋内的电视搬到了桃花屋内。女儿靓靓看出了老根今天的神色跟往常不同,等到老根下楼了,就疑惑地问老根:“爸爸,这个阿姨是谁呀?你对她真好。” 老根不知道如何回答,就随口糊弄女儿说:“她是你妈妈,你妈妈回来了。” 老根说完也就忘了。女儿靓靓却当真了,跑到楼上,从门缝偷偷看桃花,打量自己妈妈的那种眼神可想而知了。桃花发现了靓靓,就笑着说:“进来吧,你长得真漂亮。” 靓靓就慢慢走进了屋子,眼睛仍旧瞅着桃花看,倒把桃花看得不好意思了。桃花就把靓靓抱在怀里,说:“走,我带你出去玩。” 桃花下楼的时候,正好听到将来和流浪杨在议论她,她就在楼梯口站住了。 流浪杨被将来拽回酒吧之后,说要把他引荐给老根。流浪杨不知道老根是谁,说我见老根干什么?我不去,我要到西街走走。将来被迫无奈,就把老根的劣迹从头到尾又给流浪杨讲了一遍。将来说我看出你喜欢桃花这女人,告诉你实话我也喜欢,咱俩谁能搞到手都行,就算咱俩谁都拿不下来,也不能让老根成功了。他骂我是垃圾,他才是垃圾呢,他只要搞到了漂亮的女人,牛皮就要吹一阵子,从我面前走过去的时候,总要用蔑视的眼神瞅我。刚才你也看见了,桃花在我酒吧呆了小半天,最后又转回了老根那里,桃树下面拴了头牛,你说能不出事?这次要是让老根摘了桃花,他肯定幸福的跟做了皇帝一样。 流浪杨“哦”了一声,说:“我明白了,你是跟老根斗气,拼比谁在女人面前更有手腕,是吧?我跟你去能做什么?” 将来说:“瞅准时机,把桃花拽回酒吧来。” 流浪杨说:“我没有这个把握,试试看吧。” 流浪杨就跟着将来到了“艺术根雕”店。将来走进店内就高声高气地嚷:“老根,我给你介绍一位歌手,他唱歌弹吉他都比你牛,不信你跟他比试一下。” 平时将来跟老根是一对冤家,从来不相互走动。将来拉着流浪杨来老根这里,其实就是找了个来的理由。 老根一下子就看出将来的用意,淡淡地说:“比我弹得好唱得好的人多着哩,我跟他比试什么。” 这时候流浪杨说话了:“我是听说西街有个叫老根的人,用吉他弹唱一首歌曲,迷倒了几个漂亮女孩子,有些不敢相信,特来请教。因为我看上了住在贵店一个叫桃花的女人,希望也能用一首歌把她迷倒了。” 说到了桃花,老根脸上的表情就有变化了,他有些冲动地冲着流浪杨瞪眼,说你喜欢她跟我有什么关系?她在楼上你上去找她呀?说完朝楼上抬头看去,才发现桃花抱着靓靓,已经站在楼梯口了。 楼下的三个男人估计他们刚才的话被桃花听了去,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场面有些生涩。将来想打破生涩的氛围,就没话找话了。 将来对老根的女儿说:“哟,靓靓,谁抱的你呀?” 靓靓甜甜地说:“我妈妈。” 大家都傻了眼,谁都没想到靓靓会说出这么一句话了。老根的脸当即红了,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他忙对流浪杨说:“你弹首曲子我听听,我不相信你能比我弹得好。” 流浪杨拨动吉他,弹奏《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将来也跟着曲子哼唱起来,时不时地瞟几眼桃花。桃花懂得男人们的心思,像她这么漂亮的女人,不知道经受了多少男人渴望的目光,已经习惯了。她装出浑然不觉的样子,安心听流浪杨的歌声。她很喜欢这个男人富有磁性的嗓音。 桃花怀里的靓靓,趁大人们把精力用在别处的时候,偷偷解开了桃花的一个衣扣,把小手伸进桃花的衣襟内,去摸桃花鼓立的物件。桃花感觉不对,“呀”地叫了一声,把几个男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此时靓靓的手还没来得及抽出来,敞开的衣襟露出了半拉子白润的物件。桃花慌忙拉上衣襟,低头看靓靓。小女孩自知做法不妥,羞涩地把头依偎到了桃花的怀中,又正好撞在了桃花胸前鼓立的物件上。撞也就撞了吧,靓靓还把头拱了又拱,像一只要藏起来的小兔子。这一撞两拱的,把桃花折腾的浑身酥软。她体味到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异样感觉。 老根训斥女儿:“下来!我给你一巴掌!” 说着真的抡起巴掌朝靓靓的屁股上扇去,桃花急转身子,巴掌扇在桃花的后背上。桃花抱着靓靓,慌乱地朝楼上跑去。三个男人呆呆地看着楼梯的方向,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流浪杨胡乱拨动了吉他弦,神迷地看着将来笑。 将来醋意地说:“我操老根,你女儿学会帮你勾引女人了!” 第 6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4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64 章 老根突然来了火气,说:“你给我滚出去!” 将来怔在那里。流浪杨忙给将来找台阶,说走吧,太阳落山了,酒吧该去客人了。又对老根说,白天我来找你,我还没听你弹吉他呢。 桃花抱着靓靓回到房间,问靓靓为什么摸她那个地方。靓靓说,妈妈都有奶奶。桃花又问,你过去从来没有摸过奶奶?靓靓摇摇头,睁着一双纯净的眼睛看着桃花。桃花的心颤了颤。她想起酒吧老板将来给她讲的故事,这个可怜的孩子从来没有从母亲怀抱了得到温暖。她不由地搂紧了靓靓,突然觉得怀里这个软乎乎的小东西这么亲切。桃花慢慢地垂下头,把嘴唇印在靓靓脸蛋上,深深地亲了一口。靓靓似乎受了鼓励,看着桃花问:“你是我妈妈吗?” 桃花略微犹豫后,笑了说:“是呀,我就是你妈妈,你看我不像吗?” 靓靓也笑了:“像,你长得漂亮,就是我妈妈。” 桃花忍不住咯咯地笑出了声音,说我漂亮就是你妈妈?小东西,谁告诉你的。靓靓说别人都说我漂亮,不像我爸爸,说我妈妈肯定漂亮。桃花细想也是,靓靓跟老根没有一点儿像的地方,要是靓靓像了老根,一定不会好看到那里去。正想着,靓靓的小嘴凑到了桃花脸上,回敬了她一口。 桃花被亲吻之后,心里储满了甜蜜,从内心体味到了做母亲的幸福。 7 桃花跟靓靓在楼上玩耍的时候,老根开始准备晚饭了,他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炖了鸡又做了鱼。桃花原是准备带着靓靓去外面饭店吃饭的,看到老根都准备好了,而且靓靓也拉着她的手不放,嘴里说:“快过来妈妈,我给你占了个好地方。”桃花也就不推辞了,坐到了桌子前。 此时夜色已经暗,西街上的游人摩肩接踵了,不断有人走进店内,欣赏老根的艺术根雕,老根也要一次次站起来回答游客的问话。 有一对外国夫妇看完了艺术根雕,问了关于根雕的几个问题,老根都做了解答。后来外国女人就把话题扯到了饭桌上,夸赞老根的太太和孩子如何美丽,夸赞老根美满的家庭。老根笑着说自己年轻的时候也很帅,好多女人追在他身后,他是爱一个丢一个,没有一个能让他心动的,所以到了五十几岁还没成家,眼前的这位太太,他原本也是要甩掉的,可后来发现她怀孕了,就让她把孩子生了下来,又发现生下的女儿漂亮可爱,于是就把她留了下来。外国夫妇被老根的话逗笑了,显然他们知道老根在幽默。临出门的时候,外国夫妇送给他们一家人真情的祝福,祝愿他的太太和女儿越来越漂亮。 老根坐回饭桌前,桃花瞟了他一眼,说你很会编故事,不是小说家吧?我成了你要甩没甩掉的了。老根一愣,他没想到桃花能听懂英语。他嘿嘿笑了,说糊弄老外玩的,你别往心里去。 这时候,那只画眉落在了饭桌上,看到老根嘴角边粘了一块馒头粒,突然飞上去啄走了。老根嘴里一连哟哟了几声,说这小东西等不及,到我嘴里抢着吃了。说着放下手中的筷子,将早已准备好的小米,放入画眉的小杯内,又给画眉准备了一碗清水,才又坐到饭桌边。桃花看到他对鸟的细心和怜爱,心里难免有一些感动。 晚饭后,桃花走上了西街,在霓虹灯和人流中感受西街的妩媚和繁华。西街的各色小摊都摆了出来,有卖棉花糖的,卖热玉米汁的,卖艺术火柴棒的,卖山东煎饼的,还有成堆的画家在卖他们绘画的技巧,吆喝着为游人画肖像。街道两边的酒吧都亮起了霓虹灯,从门口看进去,人已经爆满了。 桃花走到“将来”酒吧门口的时候,正好听到流浪杨的歌声,她就站住听了。有一个小伙子走到她身边,很绅士地邀请她去酒吧喝一杯,她笑了,摇摇头走开。 桃花在西街只转了一条街道,心里总觉得有事情缠绕着,无心再转下去了,就买了一袋姜糖和一支棉花糖,返回了老根住处。刚走到店门口,就看到靓靓坐在门口的石台上,瞅着眼前走过的一拨又一拨游人发呆。桃花叫了她一声,说:“靓靓,你坐在这里干啥?” 靓靓的眼睛一亮,忙站起来扑上去说:“妈妈,我在等你。” 桃花心里一暖,将靓靓抱进怀里,把手里的棉花糖递给她。走进店内,看到老根正在给几个游客讲解他的根雕艺术,桃花也就没打招呼,径直上楼了,在屋内陪着靓靓玩耍。靓靓把自己所有好玩的东西都展示出来,把各种自以为桃花不懂的玩法,都给桃花教授了一遍。桃花也甘心做了靓靓的小学生,认真按照靓靓的指点去做,三十多岁的人一下子变成了幼儿园孩童,那模样实在可爱。 到了十点钟,老根从楼下上来了,往常都是在子夜时分才关闭店门,但今晚他早早地关了。他惦记着楼上的美人。此时靓靓和桃花正玩得兴奋,两个人在房间里疯了一般,被子和枕头都丢在了地板上,桃花身上还披着床单,正在扮演某某怪兽。其实是一个很开心的场面,老根若能在一边默默地观赏,真是一种幸福。但老根今晚内心很不平静,他想的还是桃花身上别处的风景,自然没有耐心看下去了。 老根故意咳嗽一声,带着严肃的表情说:“靓靓,你该睡觉了。” :“爸爸,我还没打哈欠,我打哈欠我就睡。” 往常的靓靓总是很懂事,每天晚上一个人在楼下玩到八九点钟,她就会很有规律地打个哈欠,对老根说:“爸爸我打哈欠了,我上楼睡觉了。”但今晚她兴奋的样子,那个哈欠恐怕到天亮也打不出来了。桃花也觉得睡得太晚,影响孩子休息,于是劝靓靓说:“明天妈妈再陪你玩,现在去冲澡,今晚你跟我睡一起好吗?” 靓靓听说要跟妈妈睡一起,就征求老根的意见,说:“爸爸,我跟妈妈一起睡行吗?” 老根连连点头:“行行,快冲澡去。” 靓靓要自己冲澡,可桃花一定要帮她。桃花说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可妈妈回来了,就不用宝贝自己你洗澡了。靓靓从来没有跟女人一起洗澡,所以当桃花赤身裸体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的目光就盯住桃花的乳房,有些贪婪地看。桃花被她看软了心,蹲下去问她:“靓靓,你喜欢妈妈的奶奶是吗?” 靓靓勾着头不说话。 桃花抓住了:“来,你想摸,就摸摸吧。” 桃花把靓靓的两只小手放在自己胸前了,起初靓靓的小手不敢动弹,眼睛看着桃花的脸,大概看到了桃花一脸的母爱,便壮了胆子,两只小手慢慢地抓挠了两下,然后把她的脸蛋贴在乳房上,像要吃奶,又像是撒娇。这种姿态是很容易让人爱怜和心碎的。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桃花突然决定自己要在这里多住几日,虽然她从来没有当过母亲,但属于母亲应有的一些东西她都有,自己是可以多给孩子尽一些母亲义务的。 “这孩子实在可怜。”她心里想,“我是一个死人了,如果能给这孩子的童年留下一些妈妈的记忆,倒是做了一件善事。” 老根原想早些把靓靓糊弄睡了,自己跟桃花单独在一起,然后施展他的本领,把桃花揽入怀中。可桃花洗浴出来后,直接去了房间,搂着靓靓睡下了。老根就在门外徘徊,转了一圈又一圈,终于有了主意。 他上前敲门。桃花知道是老根敲门,隔着门问:“什么事呀?” 老根说:“你开门,靓靓是不是睡了?” 桃花打开门,老根进了屋去看靓靓,果然睡了。老根说我把她抱走了,放在这儿影响你睡觉。桃花说没事,就让她睡这里,我特喜欢她。但老根还是跪倒在床上,伸手去抱靓靓。老根早就算准了,他去抱靓靓的时候,桃花一定会去阻止的。果然,桃花也慌跪到床上,推开老根的手说,别动醒了,她刚刚睡。两双手推搡的时候,就碰到了一起,于是那双粗糙的手就抓住了粉嫩的手不放了。 桃花不敢大声喊叫,怕吵醒了靓靓。她挣扎着低声呵斥,说老根你放开手!此时的桃花穿了一身苏绣真丝睡衣,短袖上衣裸出了嫩藕似地两只胳膊,胸前的两个物件轮廓分明,在柔滑的真丝睡衣衬托下,更显得圆润丰沛。这副模样撩拨的老根失去控制,虽然看到桃花动了真气,却仍旧死皮赖脸地把她摁倒在床上,腾出手来正要去解桃花的衣扣,桃花伸手从枕下抽出一把短刀,逼在老根的脖子下面,老根当即傻了眼,怔在那里。 桃花说:“下去!” 老根从桃花身上跳到床下,桃花站起来,依旧把刀子对准老根,说:“这把刀就是为你准备的,将来酒吧的老板说的没错,你真是个垃圾,不要脸的东西,给我滚出去!” 桃花这句话像刀子一样刺进了老根的心窝。他明白将来一定在桃花面前说了自己很多劣迹,于是桃花就为他准备了刀子,而将来的话又恰恰被桃花验证了,老根满心羞恼,抬手给了自己两个嘴巴,狼狈地走出桃花屋子。 桃花关上门,愣坐在床上。她拿不准自己该不该继续在这里住下去。正犹豫不定的时候,靓靓翻了个身子,一只手本能地抓挠着什么,桃花忙把自己的手伸过去,靓靓抓住她的手抱在怀里,便又安静地睡去。这一瞬间,桃花想起了书记的那个可怜的孩子。 桃花叹息一声。 8 桃花刚刚倒在床上迷糊了一会儿,就被噩梦吓醒了。从窗户朝对面的街上看去,街面上的游人稀疏了许多,吵杂的声音也淡了下去。 这一年中她经常做恶梦,不是梦见被恶狗追咬,就是梦见自己从山崖上跌进深谷里。梦见最多的还是书记的那个瘫儿子。那孩子很聪明,也很可爱,在桃花照顾他的几年中,跟桃花的情感远远多于书记。他最初称呼桃花阿姨,可到后来书记对桃花厌烦了,把女研究生带回了家的时候,这孩子出人意料地叫桃花妈妈,而且喊得很亲切,很响亮,让书记和女研究生愣怔了半天。 书记后来骂了儿子几次,但儿子仍旧叫桃花妈妈,书记心里虽恨,却也无奈。桃花心里因为感动,自此也把自己放在母亲的位置上,对瘫儿子照料得更细心了。在书记厌弃桃花的日子里,这母子俩却是无话不说了。 然而在梦里,这孩子总是一句话不说,静静地看着她。 楼下传来吉他声,桃花站起来整理了自己散乱的睡衣下楼了。 老根在楼下弹奏那首俄罗斯歌曲,并轻声唱着,非常投入。是一首很凄美的歌曲。其实有些曲子不是弹奏出来的,是从内心情感中流淌出来的,弹奏只是一种技巧。桃花站在楼梯上听入了迷。她想不出像老根这么卑琐的人,竟然能够弹奏出这么好听的曲子。 歌罢曲尽,老根抬起头来,才注意到桃花走到楼下了。他有些尴尬地动了动身子,说你怎么还没睡?桃花坐在了他对面,说:“我想来告诉你,我要在这儿多住些日子,给靓靓当妈妈。” 老根眼里露出了惊喜,说:“真的?你真的要给靓靓当妈妈了?” 桃花觉得老根误会了她,就解释说是给靓靓当妈妈,可不是给你当什么人,跟你没有关系。老根说我明白了,你在这儿住吧,最好住一辈子,给我女儿当一辈子妈妈。桃花说我也不知道能住多久,但如果你以后还像今晚这样对我,我会立即离开。 老根点头。老根说:“你从哪里来?” 第 6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5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65 章 “北边。”桃花不想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于是接着说:“你这里有靓靓妈妈的照片吗?我想看看。” 老根起身从一个锁着的抽屉里,找出两张照片,一张是那个西班牙女孩依偎在老根怀里的,另一张是西班牙女孩挺着大肚子的。西班牙女孩子很漂亮,确实还是一张学生脸。老根说照片一直藏着,不想让靓靓现在看到,等孩子长大了,再把事情告诉她。桃花看完照片,突然对老根说:“你们太不负责任了。” 老根愣了一下。老根说她对我是真心的爱,我对她也是,我们很相爱。桃花说,你们相爱,那她就不该走,应当留在这里抚养孩子。老根说我已经很感谢她了,她给我生下一个漂亮的孩子,孩子是我们爱情的结晶。 “什么结晶,是造孽。” 桃花说完,站起身上楼了。 老根心里有些烦躁,又拿起了吉他弹奏起来,而且弹奏的更加卖力。对面酒吧的将来,听到了老根的吉他声,就站在酒吧门口朝老根的店门口张望,心情颓丧地跟流浪杨说,你甭惦着那个叫桃花的女人了,我敢说她今晚要倒在老根的怀里。流浪杨笑了笑,还是那句话:“她是我的,谁也带不走她。” 将来说:“我跟你打赌,明天你等着看吧。” 第二天上午,桃花端着一脸盆衣服去了漓江边,身后跟着老根和女儿靓靓,三个人亲密的样子,倘若不了解实情,一定会以为这就是幸福的一家人。靓靓像一只花蝴蝶,围着桃花的身前身后转来转去,桃花不断地提醒着说:“慢点慢点,看你疯的,别摔到了。”完全是一副母亲呵护小孩子的口气。 老根走在桃花和靓靓前面,手里拿着桃花的DV机,倒退着走路,把桃花和靓靓嬉闹的场面拍摄下来。这是桃花提出来的要求。桃花要求老根把她和靓靓的生活都拍摄下来,填补孩子生命里的一段空白。 桃花说:“就算我求你了老根,你一定要配合我,咱们一起给孩子留下一段快乐的童年时光,留下她和妈妈一起生活的影子,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 将来看到桃花端着脸盆去了漓江边,就大呼小叫地对流浪杨说,你看到了吧看到了吧,桃花跟那个西班牙女孩一样,也去给老根洗衣服了,当初那个西班牙女孩也是这样做的,桃花肯定昨晚被老根征服了。这样说着,他就拽着流浪杨跟随着老根和桃花,来到了漓江边上。 江边已经有三位妇女在大石板上洗衣服,都是老根熟悉的面孔。老根走过去跟她们打了招呼,指着桃花介绍说:“这是靓靓的妈妈。” 一位妇女吃惊地看着桃花说:“靓靓的妈妈不是西班牙……哦,你又认识的……” 不等这位妇女说完,桃花接过了话去说:“我刚回来,走了很长时间,靓靓都想妈妈了,是吧靓靓?” 靓靓自豪地说:“我妈妈回来了,晚上我妈妈楼我睡觉的。” 几位妇女立即反应过来了,知道老根和桃花对孩子隐瞒了事情,于是立即随声附和,说:“靓靓,你妈妈真漂亮,喜欢妈妈吗?” 靓靓说:“喜——欢。” 桃花从脸盆内倒腾出衣服,刚要侵入水中,却突然住了手。她看到了清澈的水底下,是一些好看的石头,在碧蓝的江水衬托下,那么富有灵性。她呆呆地看了很久,然后把目光放远了。远处是一组静默的山,一座座像罗汉一样打坐在她的面前。江面是一簇簇凤尾竹,还有几棵硕大的榕树。有一架竹排缓缓地划上来,竹排上坐了一男一女两个游客,正对着江边洗浴的水牛,一惊一咋地喊叫着。竹排在湍流中摇摆了一下,青年男女便有些夸张地搂抱在了一起。无疑是一对正相互恋着的人了。 眼前的景象,竟然让桃花心里升腾起一股活着的欲望。她本来对生活并不抱有什么期待,准备看过了一些山水景物,也便知足了。但此时她却起了一些贪心,觉得倘若真的在这里落下来,打发完剩余的生命,也算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正痴呆的时候,岸边传来吉他声,扭头望去,流浪杨坐在高高的石阶上,弹唱的依旧是流浪曲,他的背后是一棵茂盛的大榕树:“……你问我的心,何时才能返回故乡,我说我的心就像我的脚步一样,一旦上路就没有归航。” 桃花似乎跟什么人赌气一样,猛地把衣服摁入水中,然后拖到了青石板上用力拍打着,她的脸上很快溅满了水珠…… 9 不到一天工夫,西街上的人都知道老根要结婚了。这是老根自己说的,他在门口坐一把躺椅,遇到认识的人就把自己的喜事告诉对方,并说不久就要结婚,希望对方能来喝他的喜酒。 一些人背后骂着老根的时候,想不出老根的魅力究竟在什么地方,竟然一夜之间把个仙女般的桃花划为己有了。骂归骂,想到那个可怜的孩子,从此有了一个妈妈了,人们又似乎原谅了老根的风流,说这也不错,孩子总算有个妈妈疼爱了。 将来得到这个消息,很郁闷地坐在酒吧里喝酒。其实老根就是说给他和流浪杨听的,让他们断了这个念头。但是这个消息传出去后,那个德国老鸦,还有攀岩猿,还有皮革店的老板,都跑到老根的艺术根雕店来欣赏桃花了。看就看吧,他们还都自带了红葡萄酒和鸭脖,坐在老根店内一边看着桃花一边品着酒,仿佛是坐在自家炕头看自己的老婆,很享用的样子。流浪杨也便跑来凑热闹,在别人喝酒谈笑的时候,给这些人弹奏曲子助兴。老根的根雕艺术店转瞬间变成了酒吧。 老根心烦了,说你们去酒吧唱歌弹琴,我这里还要做生意。皮革店老板就嘲笑老根,说你的根雕店一年都没开张,游客跑这么远买回一尊根雕,那不是神经病吗? 事实上也是这样,老根的根雕一年也卖不出一两件,也就是靠那几间房屋出租的费用生活,所以他的日子过得很紧巴。 桃花却不像老根那样心烦,像对待客人一样给这些人不停地续茶,眼见他们下酒的鸭脖吃没了,还跑到街上给他们又买回了许多。她招呼大家的样子,倒真像是女主人了。皮革店老板和德国老鸦几个人,难免露出羡慕的眼神。 老根也就顺势演戏了,他坐在桃花身边,将一只胳膊搭在桃花脖子上,进而得寸进尺,在她的腮上亲吻一下,还特意指挥流浪杨,用DV给他们拍摄下来。桃花不但没有拒绝,还满脸的笑容,甚至回访了老根一个吻。靓靓看到爸爸妈妈亲昵的举动,兴奋地咯咯笑着,跑到他们两人中间,在老根和桃花的脸上各自亲吻了一下。流浪杨尽职尽责,他把这些画面都抢拍下来了。 其实现在最能吃透桃花心思的人,就是流浪杨。 本来流浪杨是准备在桂林的时候,就对桃花实施行动,但看到桃花玩得那么尽兴,而且也买了到阳朔的船票,他就动了隐恻之心,觉得在她失去自由之前,就让她去阳朔走一走吧。不曾想到了西街,桃花又为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唤起了母爱之心,有了要留下来的念头。关于桃花的资料,流浪杨在出发之前已经详细了解了,也知道杀害瘫儿子的凶手并非桃花,她只是杀人未遂,是书记腐败案的参与者。流浪杨对桃花是充满了同情的,尤其在他跟踪桃花的这些日子里,桃花的善良和对美好生活的渴望,让流浪杨时常处于矛盾之中。流浪杨算来算去,自己最大的权限,在西街也就能给桃花三天的好时光了。流浪杨就觉得自己有责任,让桃花的善良和母爱,在这三天内充分表达出来。 于是流浪杨就告诉桃花,阳朔的山由于地质结构独特,是世界各路好汉攀岩的理想之地,既然到了阳朔就应该去体验一下,正好攀岩猿在这里,多好的机会呀。攀岩猿当即表态,说由他亲自给桃花做教练,一定是安全的。 桃花想,带着靓靓一起去攀岩,的确是一次很好的经历,至少可以给孩子留下深刻印象,于是欣然应许,并嘱咐老根带上摄像机一同前往。 攀岩猿带上了攀岩装备,租赁了一辆面包车,流浪杨、德国老鸦、皮革店老板,还有老根一家,来到了一个叫瓶子山的地方。最先要做的是给攀岩线路挂上保护绳子,这就要看攀岩猿的本领了。攀岩猿有了在桃花面前展示自己本领的机会,自然不会错过。他脱去上衣光了脊背,穿上防护套,腰间带上了几组快挂和绳子,蹭蹭两下攀上了陡峭的山岩,到了顶端后,将绳子固定在了顶端的铁环上。他像是贴在岩壁上的壁虎,动作敏捷,身上的肌肉纹理非常清晰。桃花紧张地看着攀岩猿,半张着嘴,似乎一直为他捏着一把汗,等到攀岩猿双脚落地的时候,她禁不住拍起巴掌。 攀岩猿得了掌声,满脸灿烂地微笑着,对桃花说:“来,你第一个。” 桃花脱去了外衣,只穿了一件坎肩和一条运动短裤,恰好呈现出她优美的身体曲线。攀岩猿仔细给桃花系好安全绳,给桃花穿上了攀岩鞋,腰间戴上粉袋,将安全绳的另一端系在自己腰上,然后将攀岩的要求和常识给她讲了一遍。桃花很乖地任攀岩猿摆布,这让攀岩猿得到了很大的满足。他拍了拍桃花的肩膀,亲切地说:“别怕,勇敢点,啊。” 桃花点了点头,就用粉嫩的手抓住了粗砺的岩壁石缝,一步一步地向上攀登。攀岩猿手里紧紧拽着安全绳,仰头指挥着桃花,说右脚向左,抬起十公分,就有一个台阶,左手上方有一块翘起的石板可以抠住……桃花按照他的指挥去做,果然就能准确地找到手抓脚踩的部位,仿佛攀岩猿就在她的身边。她心里叹服攀岩猿对路线了如指掌的功夫。 安全绳一节节升高,桃花已经攀到半山腰了。老根用摄像机对着桃花拍摄,靓靓趴在老根身边,从摄像机里看到桃花攀爬的举动,兴奋地扯着嗓子喊叫:“妈妈——妈妈加油!” 桃花听到了靓靓的喊叫,就觉得应该回一下头,让摄像机给她留下一个灿烂的微笑,于是她就掉转身子对靓靓挥挥手。就在这一瞬间,她的一只脚突然踩空,整个身体坠落下来。按照攀岩猿之前的嘱咐,万一两手离开了岩壁,安全绳会将她悬起来,她的身体要立即后仰,用双脚瞪踏岩壁,使整个身子跟岩壁保持距离,有节奏地弹跳下来。但这时候桃花完全慌了手脚,竟然用手去支撑岩壁。这样做的后果,很可能头部撞倒岩壁上。 攀岩猿慌忙用力拉起安全绳,将桃花吊在半空。然而安全绳在半空荡来荡去,桃花又不会使用双脚支撑岩壁,结果安全绳荡在一处凸起的岩石上,被岩石缝隙卡住,既不能拉起又不能松落,桃花的身子就悬在半空不动了,人也早就吓了个半死,大脑一片空白了。 下面的人一片惊叫。这种情况必须徒手攀上去将卡在石缝的绳子拽开,但攀岩猿手里拽着的安全绳不敢松开,万一桃花挣扎过度,卡在石缝中的绳子被拽开了,桃花就会从直接摔到地面上。 就在大家一片慌乱的时候,流浪杨出手了。他摘掉背在身后的吉他,甩掉上衣,戴上了安全带,将两个快挂和一根安全绳带在腰间,纵身一跃抓住了岩壁,徒手朝岩壁上爬去。 攀岩猿急了,大声喊叫:“下来,你找死呀!” 说话间,流浪杨已经攀上了十几米,从他的动作和姿态看,完全是一个攀岩高手。攀岩猿就不再阻止了,开始指挥流浪杨,告诉他下一步应该踩到抓到的位置。流浪杨在一双双紧张的目光注视下,终于接近了卡住的绳子,他先从腰间取下一个快挂,勾住岩壁上的一根铁鼻子,固定住安全绳的一端,然后将另一端固定在自己腰间。他对下面喊:“帮一帮攀岩猿,帮他拽紧绳子。” 大家谁都不知道流浪杨要做什么,但此时都乖乖地听他指挥,几个人一起扑到攀岩猿身边,帮他拽紧了安全绳。这时候,流浪杨才去挑开卡在岩石缝隙的绳子,并顺势抱住了桃花,身子后仰,双脚点击岩壁,那种潇洒和惊险,让下面的男人们目瞪口呆。 流浪杨双脚落地的时候,由于怀中抱着桃花,惯性太大,他就顺势倒地,两个人的身子在草地上滚了两下才静止了。众人也终于把含在嘴里“啊呀”喊了出来。流浪杨去看桃花,发现她闭着双眼,似乎晕了过去。 流浪杨摇动了两下,说:“你,没事吧?” 说话间,他嗅到了桃花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清香又甜软。流浪杨的心紧缩了一下。 ·24· 衣向东作品 第 6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6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66 章 爱情西街 10 流浪杨攀岩搭救桃花的时候,由于太性急,两个膝盖也用上了,被岩壁蹭破几块皮肉。桃花回到了住处,赶忙找了药水给流浪杨擦拭,动作细软轻柔,满眼含了疼爱。 她轻声问:“疼吗?” 流浪杨感觉到了桃花的柔情,却故意显得很粗心的样子说:“没感觉,顶多算是被蚊子踹了一脚。” 桃花抬头白了流浪杨一眼,那意思似乎是说,都伤成这样子了,你还逞能。又或许是说,你不疼我心里疼呢。老根看出了桃花对流浪杨的感激和倾慕,于是就用主人的口气对流浪杨说:“谢谢你救了靓靓她妈,让我怎么感谢你呢?” 流浪杨笑了,转头看着桃花问:“怎么感谢我?” 桃花说:“你说吧,你说怎么就怎么。” 一边的攀岩猿突然嘿嘿笑了,一看就是坏笑。攀岩猿说,流浪杨你赶快说呀,既然让你选择,咱们捞便宜就捡大便宜捞。 流浪杨说:“要是让我说,那就晚上陪我逛西街吧。” 攀岩猿撇着嘴嘲笑流浪杨,说晚上陪你什么不行,却要她陪你逛西街。桃花朝攀岩猿一噘嘴说,去你的,没你什么事,不管陪什么也没你的,你起哄什么。攀岩猿一脸委屈,说他拽着安全绳把胳膊都拽酸了,论功行赏的时候却靠边站了,太不公平了。攀岩猿的表情倒是把桃花逗乐了。 桃花说:“好,我答应了,晚上陪你逛西街。” 闲聊时,大家自然就说到了今天发生的险情,把很多赞美的话都送给了流浪杨。攀岩猿问流浪杨,说我看你攀岩的动作很专业,是不是练过呀?流浪杨说自己是第一次攀岩,大概是被当时的险情逼急了眼,兔子急了会咬人,别说我一个大男人。攀岩猿摇头,说兔子再怎么急,也不会把老虎咬死了,母鸡再急,也不能变成大雁,我看你身上的肌肉块,就知道你练过。流浪杨不解释了,只是嘿嘿笑。 攀岩猿说:“你这人,怪怪的。” 老根略带了轻蔑的口气说:“流浪歌手嘛,哪有不怪的,要不怎么大热天戴顶黑礼帽。” 桃花此时的心思没在聊天上,所以听了这些议论并没有往心里去。她在回味自己躺在流浪杨臂弯里的感觉。 到了晚上,桃花给靓靓冲了澡,让她一个人上床睡觉,靓靓却要桃花陪着。桃花说靓靓是个乖孩子,一个人闭上眼就睡着了。靓靓却说:“妈妈,不是你回来了,就要陪小宝贝睡吗?” 桃花笑了,说:“那好,妈妈陪你睡。” 桃花就躺在了靓靓身边陪着她。平时没有桃花在,靓靓一个人很快就睡去了,可是有了桃花,靓靓就不安分了,手里摸着桃花的奶奶,嘴里有问不完的话。桃花就用巴掌轻轻拍着她,嘴里哼着儿歌:“我的小宝宝,不哭也不闹,吃了妈妈奶,乖乖睡觉觉。”不想靓靓听了桃花的唱,就真的把脑袋拱到桃花胸前,要吃奶奶。桃花故意装出生气的样子说:“不许,小娃娃吃奶奶,靓靓三岁了,不吃妈妈奶了,快闭上眼睛,你要不听话,妈妈又要走了。”靓靓害怕妈妈走了,忙听话地点点头,像个小馋猫一样抿了抿嘴唇,歪到一边闭上了眼睛。 靓靓睡去后,桃花就去将来酒吧跟流浪杨会面了,两个人一起走进西街的人流中。将来看着他们走去的身影,带着酸意啧啧地咂嘴,说流浪杨去老根嘴里抢肉吃,真没出息。 西街的夜晚比白天凉爽了许多,正适合散步。流浪杨和桃花走在人群里,不断地被迎面的人流冲散开,也就不断地相互寻找相互喊叫,这个说你哪里去了?那个说我在这儿呢。到后来似乎是为了防止走散,两只手就很自然地扯在了一起。再后来遇到人流冲击,流浪杨就紧紧拽住桃花,桃花也就很自然地靠在了他的身边,走成了一对情侣模样了。遇到好看的光景,两个人就站住了观望,一起惊讶一起欢笑,快乐的像两个孩子,全无顾忌了。 流浪杨走到一家卖丝巾的店铺前,目光被一条桃红色的丝巾吸引住了,于是上前询问价钱,跟老板讨价还价,最后用160块钱买下了。桃花最初以为他是为她买的,可流浪杨付过钱后,却将丝巾小心地装进兜里。桃花就笑他说,丝巾都是几十块钱一条,你给哪位妹妹买的?真舍得花钱呀。流浪杨不说给谁买的,只说我喜欢这颜色,再贵都要买了。 西街其实也就有两条街道组成的,一条繁华一条安静。繁华的街道上集中了酒吧、商铺和小吃摊,安静的街道上却只有茶楼。流浪杨和桃花从繁华街道走出来,拐进了安静的街道,突然有些不太适应了,一时拘谨起来,默默地走路了。两只手依旧拽在一起,却彼此明显感觉到对方的颤动。这里的街道两侧,是一排排古香古色的茶楼,橘色的灯光使街道富有梦幻般的感觉。 两个人走到一处阴影里,不约而同地站住了。阴影是一排高大的柳树营造出来的,柳树边就是湖畔,再往前就是一座拱桥,拱桥的那边又是灯火通明的繁华街道了。他们似乎觉得这样的美景,匆忙走过去太可惜,应当做点什么,于是两个身子就合在了一处,去听彼此心跳的声音…… 过了许久,身边走过三五个游人,不知道为什么事情突然哄笑起来,把流浪杨从似梦非梦中惊醒了,这才想起自己是不应该拥抱这个女人的。他急忙松开了桃花。流浪杨心想,这西街真是让人中毒的地方,刚才他竟然忘了自己的身份,稀里糊涂做了一次傻事。桃花感觉到了流浪杨的情绪变化,为了打破沉默,她就主动跟他说话,问他是哪里人。流浪杨说北方的,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北方的树叶现在都落光了。桃花闻言,怕冷似地将身子贴近了流浪杨说:“那边夜晚很凉了。” 流浪杨说:“你真要留在这里给那个孩子当妈妈?” 桃花说:“那孩子很可怜。” 流浪杨说:“我觉得你也很可怜。” 桃花怔了怔,问流浪杨这话什么意思,流浪杨看着桃花的说:“我们该回去了。” 流浪杨一语双关,桃花却没听明白,点了点头说,我们回去吧。桃花拉着流浪杨的手朝前走去,两个人走过拱桥,走进了灯火通明处,拉扯的手自然松开了,彼此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他们又成了各自的我了。 11 桃花跟流浪杨走西街的时候,老根心里很郁闷,干脆锁了店门到外面酒吧喝酒去了。他的酒量不大,两三杯酒下肚,血液就沸腾起来,看到对面坐着两位陌生女孩,就端着杯子走上前说:“美女,来,干杯!”能到酒吧喝酒的女孩子,都是见过世面的,她们并不吃惊,微笑着举起杯子跟老根碰杯,老根也就兴致倍增,坐在了女孩子旁边,又叫了一瓶酒和一桶爆米花,对酒吧老板说:“这个、这个,都由我结帐!” 酒吧老板和熟悉老根的几个客人,看到老根这副模样,就跟他逗趣,说你家放着仙女不享用,却跑出来寻开心。老根这时候已经醉了八九分,于是开口就骂,她算什么东西,谁愿享用谁享用去!熟人们觉得老根的话里有话,就继续激将他,说你刚享用了两天就腻烦了,也太喜新厌旧了。老根说龟孙子才享受了呢,我还没挨上她的身子,就差点儿吃了刀子。 到后来,大家终于明白了,原来老根没有从桃花身上沾到一点儿荤腥儿,两个人白天的样子只是做戏,老根就是因为心理失衡才出来喝酒的。于是大家似乎都松了一口气,都心理平衡了很多,转过来劝慰老根,说女人其实都一样,什么桃花葵花狗尾巴花,都是花,你看眼前这两位妹妹,不是比玫瑰花还好看吗?两位女孩也趁机端起杯子,说大哥咱们喝酒,把烦心的事都抛开。 喝酒。喝酒。他们勾肩搭背,猜拳行令,慢慢地把大脑浸泡在酒杯里了。 桃花回到了住处,发现老根的店门锁了,正疑惑时,听到了楼上传出靓靓的哭叫声,她的心一紧,趴在门缝喊叫:“靓靓,你怎么啦?爸爸呢?”喊了半天,靓靓的哭声不断,她就又拍打着门喊老根。一边的流浪杨提醒说,你别喊了,门锁着呢,老根一定出门了,你在这儿守着,我出去找找。 流浪杨朝西街方向走了几步,就见前面走来一堆人,当中的就是老根。他一只手搂着一个女孩子,嘴里说:“你们今晚就到我那里住,我有空房、有空房,什么桃花葵花的,都要给咱们腾位置。” 尾随在老根身的人,都是来看热闹的,他们要看看老根把两个女孩子带回去,桃花会有什么反应,也要看看两个女孩子是不是真的会留在老根住处。老根说一句话,他们就跟着哄笑,跟着添油加醋。 这个说:“老根说得好,什么桃花葵花的,都要给咱们腾位置。” 那个说:“老根,搂紧了妹妹,可别让她们走了。” …… 桃花听到声音跑上去,看到老根这副模样,生气地说:“老根,你怎么把靓靓锁在家里出去喝酒?!” 老根站住了,瞅一眼桃花说:“你管得着吗?你算什么东西,你跟那个流浪汉流浪去吧!” 老根说完还不解恨,又抡起巴掌朝桃花抽去,桃花淬不及防,让老根打了个正着,只觉得眼前一片金光灿烂,忙用双手捂住了脸。老根因为用力过猛,自己竟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刚刚挣扎着站起来,又一个趔趄摔倒了。老根的狼狈惹来了一阵哄笑。桃花睁开眼,忍着满心的委屈,上前拽住老根的胳膊,用训斥丈夫的口气说:“你看你这样子,丢不丢人呀,回去!” 流浪杨本不想去管老根的事情,但看到桃花很吃力的样子,就叹了一口气,将老根的胳膊架在了自己的肩上,帮助桃花把老根搬运到了楼上。 桃花上了楼才知道,原来靓靓一个人起来上厕所,迷迷糊糊地被脚下的一个脸盆绊倒了。桃花仔细检查靓靓,发现靓靓的嘴唇肿了起来,好在牙齿没有磕坏。桃花因为心疼靓靓,于是一边给老根擦洗嘴角的污秽,一边责怪他。 桃花说:“有你这样当爸爸的?把孩子锁在家里不管了,万一出个什么事情,你后悔都来不及!” 桃花说:“女儿这么大了,你还风流呢,也不知道羞耻。” 桃花说:“你能风流,就要负责任,要不就别生孩子!” 第 6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7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67 章 老根突然挥动手臂,打断了桃花的唠叨,说:“我跟你生孩子了?我跟谁也没生孩子,她根本就不是我生的,你想负责任你负吧!” 桃花一愣,说:“靓靓不是你生的?不是你跟西班牙姑娘生的?” 老根嘿嘿笑了:“西班牙姑娘、西班牙姑娘,那是假的,是骗你的,靓靓是我捡来的。” 桃花吃了一惊,看老根的表情不像是说谎,于是她就继续追问老根,可老根已经打着呼噜睡去了。 桃花回到自己房间,看到靓靓甜睡的样子,突然有些心酸,轻轻地把自己的脸,贴到了靓靓的脸上。 天快亮的时候,老根醒来上厕所,然后四处找水喝,桃花也爬起身来,见老根醒了酒,就拉着他去看靓靓的嘴唇。老根已经记不清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了,看到靓靓的嘴唇,吃惊地说:“怎么搞的?谁给碰的?” 说着,老根心疼地俯下身子,仔细察看靓靓的嘴唇。桃花就把昨晚的事情告诉了老根,问靓靓到底是谁的孩子。老根得知昨晚醉酒后将自己最大的秘密说了出来,很是懊恼,但事已至此,就索性跟桃花说个明白了。 其实靓靓根本不是他和西班牙女孩生的。那位西班牙女孩确实在老根的客房里住了一个月,也确实跟老根睡在了一起,但却没有怀孕。尽管老根总是给别人讲图腾时代的生殖崇拜,但他本人却没有生育能力,这就是老根为什么一直没结婚的原因。准确地说,他曾经结过婚,因为没有生育能力被女人抛弃了。老根的父母并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没有生育能力,他们年龄越来越大了,临死前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够看到老根生个孩子。迫于父母的压力,老根就想出了一个绝妙的计策,在西班牙女孩回国的时候,让她打扮成了一个孕妇的模样,留下一张照片,为自己以后去抱养一个孩子做好了准备。赶巧那年有一个到西街旅游的女孩子,因为在西街遇到了一个相爱的男人,他们就一起留在西街的一家餐馆打工,没想到女孩怀孕八个月了,跟男人商量结婚的时候,那男人却突然失踪了。 那男人过去总是喜欢到老根的店内聊天,跟老根是最要好的朋友了。女孩原以为老根应当知道男人的去向,就跑来跟老根打探,其实老根连那男人是什么地方的老家都说不清楚。西街就是这样,表面上彼此相当熟悉了,实际上连对方的名字都叫不上来,能叫出来的只是对方的代号。女孩子极度伤心,就在老根面前哭了,把自己怀孕的事情告诉了老根,并问老根是否熟悉乡下的医院,她准备去把孩子引产掉。老根听了大喜,私下跟女孩子达成了协议,拿出了5000块钱的营养费,把女孩子送到乡下父母那里住了两个月,然后在乡下医院生下了靓靓。 那个女孩在生下靓靓的第四天,就离开了阳朔,至于去了哪里,现在如何了,老根一无所知。女孩子是要彻底忘却西街上这段爱情了。 老根讲完靓靓的身世,对桃花说:“这件事情只有你知道,我之所以编造这样的故事,就是不希望靓靓长大后知道自己的身世,希望你能替我保守这个秘密,永远保守。” 桃花咬着嘴唇点了点头。沉默片刻,桃花问老根为什么不让靓靓去幼儿园。老根说幼儿园收费很高,反正自己每天在店里也没有什么大事,把她带在身边就行了。桃花说父母带孩子和幼儿园带孩子不一样,孩子去幼儿园过的是集体生活,有许多小朋友在一起玩。桃花说:“今天咱们去给靓靓挑选一个条件好的幼儿园,费用我来出。” 说话间,靓靓醒了,睁开眼看到床边坐着爸爸和妈妈,有些吃惊,她还从来没有看到爸爸和妈妈坐在一个床上的画面。靓靓就兴奋起来,拽住老根的手问:“爸爸,你怎么在这里?你也和妈妈一起睡的吗?” 老根不知道怎么回答,看了一眼桃花。桃花说:“昨晚爸爸和妈妈一起陪靓靓睡的。” 靓靓喊叫起来:“噢——爸爸妈妈一起陪我睡觉了!” 靓靓搂过老根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又搂过桃花的脖子,在桃花脸上也亲了一口,然后一定要老根和桃花在她身边躺下。桃花满足了靓靓的要求,在靓靓的右手边躺下了。老根还坐在那里愣着,桃花就捅了他一把说:“你发什么呆?躺下陪小宝贝睡觉。” 老根也就哆嗦着身子,在靓靓左手边躺下了。桃花和老根都睁着眼睛看天花板,中间的靓靓却像个货郎鼓,一会儿滚向左边,一会儿摇向右边,十分开心。 此时天色已亮,窗外的街道却是异常安静。西街的早晨永远是安静的。 12 昨晚老根在酒吧,把他跟桃花假做夫妻的事情说出了嘴,到了半下午,这消息就在西街传开了,于是德国老鸦、皮革店老板、攀岩猿等人又来到老根店内,心里都揣着各种幻想,希望自己能跟桃花发生一些故事。就连将来也不顾老根的讨厌,跑来混水摸鱼了。他们像过去一样带了啤酒和鸭脖,坐在店内边喝酒边聊天,甚至把老根的白眼当成下酒菜了。他们把自己最逗人的笑话拿出来讲,把自己最擅长的嘴皮子拿出来耍,到后来只要看到桃花笑了,他们心里就满足了。 在大家欢笑的时候,流浪杨却安静地坐在一边,仔细打量着桃花。这是他在西街最后一天了,明天无论如何要带桃花归案。他在想采用什么样的方式跟她摊牌。桃花注意到了流浪杨的沉默,只是她理解错了,以为流浪杨爱上了自己。当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的时候,通常总是沉默地看着女人发呆。 一伙人热闹到了傍晚时分,酒吧老板将来邀请桃花一起吃晚饭,问桃花喜欢吃什么,桃花说啤酒鱼。这是阳朔的一道名菜,许多人百吃不厌。将来说,桃花你要吃啤酒鱼,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那才叫啤酒鱼。于是七八个人上了车奔城外去。 阳朔西街的喧嚣和霓虹灯渐渐甩在身后,路边的景物已经被夜色遮掩了,车灯下的道路坑洼不平,还有一汪汪的积水。车内说笑的人都沉默了,在颠簸中把目光投向了将来,疑心眼前的路有了误差。 大约走了四十分钟,车子驶进一个村头,不及下车,早有狗叫声从对面深巷传来。带路的将来说,这个村子叫遇龙村,对面就是遇龙河。几个人踮着脚尖也没有看到遇龙河的影子,攀岩猿就忍不住问了,说:“哪有遇龙河?哪儿有饭店?怎么觉得破破烂烂不像吃饭的地方?” 将来不作答,率先走进一条小巷,几个人只好跟在他后面,深一脚浅一脚闷头走。走完了一条小巷,又拐过了几排房子,视野豁然开阔,就见三四个棚子,里面吊着灯盏,有潮湿的风迎面吹来,再仔细看,借着灯光可以辨认出周边的一丛丛凤尾竹了,影影绰绰的遇龙河就展现在他们眼前了。 走近灯火才看出了奇妙,原来棚子是搭建在遇龙河上的,下面漂浮着竹排。棚子四周敞亮,只有上边搭了树皮和木板。踩着竹排进入棚内,竹排摇摇晃晃,桃花怀里抱着靓靓,脚下没有站稳,差点摔到了,身边的将来忙去扶住桃花,并趁机捏了桃花一把。 将来认识饭店老板,不费多少口舌,就点好了要吃的几种鱼,店老板忙去网兜里捕捞。网兜就沉在棚子边的河水里,虽是圈养,但也算是地道的遇龙河水滋养大的。 果然,这里的啤酒鱼鲜美无比,一大盘啤酒鱼在筷起筷落间,很快就风卷残云了,于是又添加了一大盘子。 因为河边风景秀美,吃完饭谁都没有立即动身的意思,就坐在那里海阔天空闲聊起来。流浪杨瞅见棚子边横着一个竹排,就邀桃花一同划船去。这个建议刚出口,几个男人都站起来,要亲自为桃花撑船,流浪杨却说:“你们谁都别上船,我一个人陪桃花。” 说完拉了桃花的手上船,并低声说:“我有重要话跟你说。” 桃花的心突突跳,她想流浪杨一定是要向她求爱了。 竹排上有两个竹椅并排放着,桃花和流浪杨各坐了一个。竹排没有船桨,只一根七八米长的竹竿,流浪杨平衡端在手中,左右点水,竹排便缓缓地朝不远处的遇龙桥划去。 这是阴历十月初十的夜晚,月亮开始圆润了,恰好天空只有淡淡的云,便有一河的月色流动着。四周很静,听不见一声蛐蛐的叫声,静的有些让人心虚。横在前方的遇龙桥洞,像一个硕大的圆月,一半镶嵌在夜空,一半浸在河水中。竹排逆流而上,河边出现一盏灯火,有洗衣声传来。桃花因为好奇,就让流浪杨把竹排靠岸。借着微弱的灯光,桃花看清了两位妇女的身影。那灯光原来是一个电筒发出来的。 “老乡,怎么摸黑洗衣服?”桃花跟妇女搭话。 “白天种菜养猪,没得时间。”岸上的答。听不出声音从哪位妇女嘴里发出的。 又问:“家住哪里?” 一位妇女回转了身子,指着岸边一排房子说:“那,不远。” 桃花把目光放到岸边,对岸几十米有几个窗户亮着灯光,不知道哪一窗光亮属于这位妇女的。 桃花就说了:“老乡,你家真是个好地方。在这里住一辈子太幸福了。” 岸上的答:“好不好都是自己的家,想走也走不掉呀。” 桃花一时语塞,她想起了自己的家乡,那也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 妇女洗完衣服,熄灭了电筒,在黑暗中消失了。流浪杨撑一把竹竿说,我们走吧。竹排抖动了一下身子离开岸边继续前行,不时地可以听到岸边有洗衣服的声音,还有浅笑窃语。 竹排渐渐接近遇龙桥了,这时候岸边出现一栋三层小楼,窗户敞开着,里面亮着桔黄色的灯光,灯光下晃动着一个女人的倩影。楼房倒影在河水里,也把桔黄色的一窗灯光和女子的倩影倒映在水里了。借着月色,竟然看到了那女子的倩影在河水中飘忽着。桃花对着河水痴呆地瞅了好半天。 竹排穿过遇龙桥洞逆水行走不远,便进入一排阴影中,光线暗淡下来。时间似乎凝固在这些阴影里了。这些阴影,是左岸不远处的一座座山的倒影。这些山静静地矗立在天幕上,一半着了月色,另一半隐在暗影里。 这里已经听不到洗衣服的声音了,桃花看了看流浪杨,提醒他说:“你不是有重要话跟我说吗?” 流浪杨说:“先别说了,这么好的景色,别让说话浪费了。” 流浪杨收起竹竿,抱在怀中,半躺在竹椅上,任凭竹排慢慢地漂流。竹排左边是阴影,而右边的河面上,就铺满了月色。 桃花主动去握住了流浪杨的手,流浪杨犹豫了一下,还是让她握了。两个人都迷上了双眼。竹排横在河心,竹排周边不时地有鱼儿跃出水面,发出“噗哧”的一声响。一切似乎都睡着了,静默的山,岸边的凤尾竹,皎洁的月,满天的星……只有河水里的鱼儿醒着,快乐着。 迷迷糊糊中,他们听到了远处老根和将来在呼喊,起身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在月色里浸泡一个多小时了。 流浪杨直起身子,端着竹竿左右轻轻地点动水面,竹排随流而下,身后留下一河的月色。 第 6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8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68 章 流浪杨说:“我让你上船,是想给你讲个故事。” 桃花说:“讲吧。我猜得出,一定是个爱情故事。” 流浪杨苦笑了一下说:“的确是个爱情故事。” 流浪杨讲的就是桃花和书记的爱情故事,只是有些细节连桃花本人都不知道。其实书记早就防范桃花了,在他的书房内安装了监视器。那天早晨桃花终止了犯罪后,书记就将桃花没有完成的动作,继续完成了。书记当过公安局长,巧妙利用了桃花在咖啡杯上留下的手印,还有那包毒药。那包毒药是桃花在附近药店买来的,卖药的人就是证人。书记要跟那个女研究生结婚,有两个难题必须解决,一个是桃花,一个是瘫儿子。书记戴着手套将那杯咖啡送给了他的瘫儿子,就这样把两个难题都解决了。书记那时候没有想到会因为腐败案牵涉到桃花,所以也就没有对桃花赶尽杀绝,给她留了一条活路。毕竟桃花陪了他好几年,最终也没有对他下狠手,他心里对桃花还是有爱的。他想自己的这一招,就等于把桃花从这个地球上抹去了。 桃花听完流浪杨的故事,从藤椅上站起来,说:“你是谁?怎么知道这些……” 桃花的话没说完就打住了,因为已经不需要问了,她都明白了。 桃花说:“你跟我好久了,为什么现在才跟我说?” 流浪杨说:“我本来是想在桂林就那个了,可看到你已经买了到阳朔的船票,就想还是让你看看漓江风景吧,可没想到你又可怜那个孩子,要在这里给她当妈妈……我已经使用了自己最大的权限了,明天一定要回去,我不想惊动孩子,所以就到这里来跟你谈。” 桃花低下头说:“谢谢你。我有个请求,希望你能答应我。” 流浪杨说:“你说吧。” 桃花说:“我喜欢这里,就让我在这里结束自己的生命吧。” 桃花刚说完,流浪杨一把抓住了桃花,担心她纵身跳入河中。桃花平静地说,我不会跳的,我知道就算我现在跳下去了,你也会跟着跳下去救我,说不定还要把你的命搭进去。我不想让你跟着送命,你是个好人,所以我要征得你的同意。流浪杨说你别傻了,其实你没有死罪,只要你能够配合专案组,把你替书记做的事情说清楚,一定会得到宽大处理。 流浪杨说:“明天一早,我在码头那棵大榕树下等你。” 桃花突然呜呜地哭起来。 流浪杨没有劝慰她,任她轻声哭泣。他知道竹排到了岸边的时候,她就会停止哭泣。 正如流浪杨所料,桃花离开竹排的时候,早已擦净泪水恢复了平静,对远远跑来的靓靓喊道:“靓靓,当心掉进水里!” 她紧走几步,把靓靓抱进了怀里。 13 当晚,桃花搂着靓靓睡觉的时候,要求老根把她和靓靓睡觉的样子拍下来。老根就拿着摄像机对准桃花和靓靓拍摄,却没有想到桃花会对着镜头亮出了她的乳房,于是看傻了眼,竟忘了拍摄。 桃花瞪了他一眼,说:“你愣着干啥?” 桃花搂过了靓靓,说靓靓你不是想吃妈妈的奶奶吗?今晚妈妈让你吃,可你明天要听话,去幼儿园跟小朋友一起玩,好不好?靓靓说妈妈送我去我就去。桃花点头说,妈妈答应你,妈妈送你去。 说着,她将乳头送到了靓靓嘴边,靓靓小心地含在嘴里,并用牙齿轻轻地咬了咬乳头。桃花浑身一阵颤抖。 哄睡了靓靓后,桃花下楼告诉老根,说你明天只管睡觉,我送靓靓去幼儿园报到。桃花转身要上楼,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转身坐到了茶几边,对老根说:“我想听你弹奏那首俄罗斯歌曲。” 老根愣了一下,觉得桃花今夜有些反常,却并没有往深里想,就从墙上取下了吉他弹唱起来,弹唱完了,见桃花闭着眼睛不说话,于是又弹唱了一遍。桃花听着,眼角慢慢地溢出了泪水。老根问桃花怎么了,并站起来试图去给她擦拭泪水,桃花推开了他的手,起身上楼了。 第二天早晨,桃花把靓靓送到了幼儿园,对她千叮万嘱之后,返回了住处,给老根准备好了早餐,又给画眉的碗里加了小米和清水,然后把昨晚写好的一封信,放在老根房门外,出门朝漓江边的那棵大榕树走去。 桃花刚刚走到漓江边,远远听到大榕树下传来了弹唱: 这个城市变得越来越潮湿 好像空气里都藏满泪水 我试图不让自己继续感伤 于是选择了流浪 我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 开始寻找牛羊成群的地方 你问我的心 何时才能返回故乡 我说我的心就像我的脚步一样 一旦上路就没有归航 桃花迎着歌声走去。 大约快到中午了,老根才起床,他打开房门的时候,发现了桃花留下的那封信: 老根,我不能在这里继续给靓靓当妈妈了,我是警察通缉的罪犯,那个流浪杨是来追捕我的警察。你告诉靓靓,妈妈说话不算数,又出差了。你一定照顾好我们的孩子,我不是一个好妈妈,可我相信你会是一个好爸爸。我谢谢你了老根。 靓靓的妈妈桃花 老根看完信,疯了一般冲进了桃花屋内,片刻又冲出了店门,站在大街上四下喊叫:“桃花——桃花——” 此时的桃花已经跟随流浪杨,上了桂林飞往北京的飞机。登机前,流浪杨拿出一副手铐,铐住了桃花的双手,随即又从衣兜内掏出一条桃红色的丝巾,搭在桃花的手腕上,将铮亮的手铐严实地覆盖着。桃花认出来了,这条丝巾就是流浪杨和她一起逛西街的时候买下的。她没有想错,流浪杨的这条丝巾,的确是为她买的,只是用处跟她想的不同。 桃花的眼睛慢慢潮湿了,一颗大滴的泪水滚落到桃红色丝巾上…… 2008年1月25日写于天通苑犁月斋 ·25· 情感的倾诉 的人,究竟要从小说中中有哲思,有幽默,有理趣,都会给读者一种快感,但我个人以为,最主要的是读出情感,家的情感倾诉,对自我情感进行观照、开掘和释放。 有情感的小说必须有故事、故事里有鲜活的人物,而鲜活的人物要靠独特的细节去丰满。小说家情感的倾诉是通过小说中的人物完成的,因此小说家的情感决定人物的命运。小说家写作时的情感清汤寡水的,小说中的人物就苍白无力,读起来就无滋无味。也就是说,小说家没有怀着真挚情感去写作,就很难写出感人的作品。 一个小说家如果要保持自己的创作富有情感,就要关注生活,关注你身边普通人的命运。我想,的人,还是像我这样的小人物多一些。正由于是小人物,他们的情感才更丰富、更真挚,更迫切地需要寻找到一种情感的观照,需要尽情地释放被庸俗繁琐的生活压抑着的情感,需要让疲惫的精神回归家园。 第 6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9 章 爱情西街 作者:衣向东 第 69 章 小说家就给读者提供了这么一种精神空间。 我已经几次下决心,想放弃军事小说创作,但是至今仍在写。当今军旅文学的路,确实越走越窄、越走越难,相比较而言,地方题材的小说写起来轻松舒畅,自由呼吸的空间更大。但是,当我坐下来要写一些地方题材的小说时,眼前总有一些憨憨的兵拽扯着我,让我怀念和他们一起生活的时光,怀念他们的好处。而我又确实不能抗拒他们给予我的感动,只要想起他们,我心中就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叹息和惦念,于是我就控制不住要倾诉对他们的情感。 有人说我只能写军旅小说,因为我对地方的生活并不熟悉。我不这样认为。如果我是个新兵或者是个当了三四年的兵,这话也许对,因为真正的纯粹的兵营生活,应该是当兵的前几年,那时候几乎不跟地方有任何接触。但是我已有二十年兵龄了,我在社会里生活的时间比我在兵营里的时间多得多,况且我本身也是社会的一部分,所以我觉得如果有一天掉头去写地方题材的作品,会写得更洒脱一些。 也有说我沾了军旅题材的光,因为这些生活是别人不熟悉的。我还不这样认为。我们不熟悉的生活很多,但未必就一定能写出味道。其实我写兵的时候,更多的是把他们当成普通的人来写,写他们普通人的那份情感、那些喜怒哀乐,只不过是把他们放在一个特殊的环境,让他们在特殊的环境中更淋漓尽致地展示人性中的美。我没有放大地去写他们,相反,我觉得没有把他们写够分量,他们的精神境界和对生活的理解,远远超过我所写的。 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的小说属于那一类,我对这个不太关心,只是闭着眼写,通过生活中的小人物的小事件,去透视生活背后人生图画,给读者蹭出那么一点点的甜美和陶醉。 我喜欢平淡的述说,把自己的情感压抑在平淡的述说之下,让人物的内心世界舒缓地展露;喜欢营造足够的氛围,用那些画面感很强的光和影,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弄出一些诗意来;喜欢进入小人物的那些梦境,与他们一起期盼着明天是个好天气。 我还会这样不慌不忙地写下去,我想,一个小说家,写应该多于说,对别人的说法听一听就行了,不必太在意,用我一位好朋友的话说,就是用自己的作品,去堵住别人的嘴。 当然,我看到了自己的脚印歪歪扭扭的,这没关系,我前面还有很长的路可供我调整。我多次说过,那么多老师朋友的目光温暖着我,那么多的感动还存在心里,有待于倾诉,我总要再向前走一段路——走多远算多远吧。 衣向东 2003年3月1日写于稻香园犁月斋 ·ENDPAGES· 】整理 第 69 章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