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第1章会投胎的命 大周皇宫。 天启殿建在皇城正中的九重玉阶上,人站在上面就像站在凌云之巅,仿佛抬手就能摘星揽月,既象征着天子威严,也象征着大周的国力数天下第一。 大殿两旁,文武百官站得整整齐齐,正中,一男一女正跪在地上俯首听旨。 宣召,加冕,读册,授玺。 谢云祈就从大周的二皇子一跃成了大周的太子殿下。 华盈寒跪在谢云祈身边,相比谢云祈的高兴,她对今日的殊荣没什么反应,谢过恩,跟着谢云祈离开。 下台阶时,谢云祈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以一道冰冷的目光盯着她,“以后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得有分寸。” 华盈寒看着前面,耳边传来窸窣的脚步声,知道大臣们就在他们身后,她只随口应了一声:“哦。” 他又说:“你若守口如瓶,这一年的事我就不计较,这个太子妃让你当下去也无妨。” 华盈寒抬起眸子,看了谢云祈一眼。 谢云祈还不满十九,风华正茂,一身金缕蟒袍穿在他身上倒也不负矜贵,外加他是帝后嫡子,又有副天赐的好皮囊,如今还当上了太子……似乎把天底下的好事都占尽了,是条会投胎的命。 不等她给句回应,谢云祈已经收回目光,之后又是一瞥,盯的是她的腰,眼中当即添了几分嫌弃,就像进了沙子。 这次谢云祈沉住了气,没再说话。 华盈寒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大周物阜民丰,大周子民安逸日子过惯了,比北祁人和东越人更懂得享乐,男人看女人的眼光也格外挑剔,尤其喜欢女子腰身纤细。 先前更衣的时候,宫女给她束腰也束得紧,紧得华盈寒不舒服,她在路上让侍女帮忙松了松,结果又成了谢云祈看不顺眼的地方。 华盈寒跟着谢云祈回到皇城东边的昭阳宫,这是庆明帝赐给谢云祈的新住处,宽敞大气,配得上他储君的身份。 如今谢云祈贵为太子,吃穿用度比起从前番了倍不说,连伺候的奴仆都多了不少。 华盈寒一眼看过去,发现门前跪迎的奴才里有个惹人注目的身影。 那是个粉衣女子,打扮得要多光鲜有多光鲜,除了衣着和妆容与众不同外,还有一点也不一样……她不是宫里人。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华盈寒还没看上几眼,谢云祈就启唇喊道:“月儿免礼,过来,陪本太子进去。” 郑容月笑意盈盈,温柔地道了声谢,走来轻扶着谢云祈的手臂,与谢云祈并肩进了恢弘的昭阳宫。 在场的宫人有不少是新来的,他们对此大都一头雾水,只有伺候太子已久的老人才清楚的原因。 不管大家知不知道内情,见太子殿下把太子妃娘娘冷落在宫门外,都只能默默叹气,不敢瞎嘀咕。 华盈寒的侍女阿鸢上前,扶着自家主子小声抱怨:“娘娘才回来几日,殿下迫不及待地拿她给娘娘找不快,真是!” 华盈寒看着二人的背影,脸上云淡风轻,没说一个字。 谢云祈进大殿前听见宫人在对华盈寒行礼,头也不回地吩咐:“本太子去用膳,有月儿陪着,你且退下,何况你也不用再吃了,有空去瞧瞧小九。” 郑容月还搀着谢云祈,回头朝华盈寒嫣然一笑,“那就烦劳太子妃娘娘照顾好妾身与殿下的女儿。” 华盈寒面无表情地听着,身边的阿鸢已经皱了眉头。 阿鸢气归气,可她知道主子不会计较,因为殿下不待见主子,主子也不见得有多在意殿下,他们结为夫妇不过是因为一卷圣旨的束缚罢。 昭阳宫偏殿,郡主的居处。 华盈寒刚到门口,一个小人影就朝她扑了过来,抱着她甜甜地唤:“娘亲。” “乖。”华盈寒俯下身,摸了摸小九的小脸。 这是谢云祈唯一的孩子,得陛下赐名姮纾,生在九月,乳名唤作小九,出生三天后就被皇后从宫外带回来交给她抚养,今年已是第三个年头。 “郑氏竟还有脸提郡主是她的女儿,殿下常带她进宫,可她从没来看过郡主,哪有半点当娘的样子。”阿鸢低声忿忿,“倒是娘娘心善,将郡主视如己出,当宝贝一样照顾。” “好了,当着小九面不说这些。” 华盈寒抱起小九进了偏殿,喂小九用膳,哄小九午睡,等孩子睡熟,才轻手轻脚地离开。 她想回寝殿换身衣裳,路过大殿旁,听见郑容月在里面说话: “殿下,既然殿下从前不想娶华盈寒,如今也不喜欢她,为何不将她休了呢,留在身边多碍眼。” “父皇赐的婚,本太子能奈她何?” “唉,都怨妾身没有个当大将军的爹,爹也没死在战场上,不能博陛下的同情。”郑容月又是一叹,“还有,妾身这肚子也不争气,当初若能给陛下和皇后娘娘添个小皇孙,妾身和殿下也不用这般宫里宫外遥相望……” “提这些做什么,本太子对你不好吗,你竟会羡慕她。” “正因殿下对妾身好,妾身才替殿下难受,从前殿下拿她是没办法,如今不一样了,这次打跑越国人的是皇后娘娘的侄儿、殿下的表兄,陛下现在格外看重娘娘和殿下,殿下何不趁机争取争取,哪怕不能休妻,替妾身讨个侧妃的名分也好。” 谢云祈一言不发地放下手里的筷子,脸已经垮了下去。 “殿下的表兄头次征战就这般骁勇善战,真乃后浪推前浪,相比之下,那华晟将军打了一辈子仗,四年前败在祁国手里不说,还弄丢了性命,简直就是个笑话。”郑容月掩嘴轻笑。 华盈寒耳聪目明,站在没关紧的窗户外,不仅把二人的举止神态看得一清二楚,还将郑氏的话一字不漏地听进了耳朵里。 奉茶的宫女走到殿门前,见她站在殿外,停下来朝她行礼。 华盈寒往前一步,单手接过宫人手里的茶盘,没打算端稳,刚过手,茶盘就从她手中滑落,“哐当”一下砸在地上,一碎便是两盏。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2章说个清楚 声响惊住了里面的人。 郑容月朝门外看了看,唇边的笑容一僵,连带脸色都白了不少。 她追随殿下的时候,华盈寒才刚刚被定为二皇子妃,她和华盈寒打了几年的交道,对这位太子妃娘娘的性子清楚得很,知道殿下最不喜欢的就是华盈寒性子沉闷、不解风情。 三年来,无论殿下怎么冷落华盈寒,华盈寒都没抱怨过半句,当个有名无实的皇子妃当得是怡然自得,可闷葫芦若发起火来,定不好应付,她多少有些心虚。 谢云祈瞥了门外一眼,绷着脸问:“你做什么?” 华盈寒进了大殿,第一眼看的是摆满了山珍海味的长桌,第二眼看的是郑容月,以还算平静的语气问:“你刚才说什么?” 郑容月故作镇定,答:“妾身在服侍殿下用膳,没说什么。” “你说我华家……”华盈寒走近一步,话只提点了半句。 “妾身……妾身是想说娘娘出身显赫,华家乃是簪缨世家,祖辈功勋不计其数,娘娘的父亲护国大将军更是名满天下的一代大将,为大周开疆拓土,立下过不少奇功。”郑容月不安地搓着手绢,垂下眼接着说,“娘娘可是华大将军唯一的女儿,妾身羡慕得很呢。” 华盈寒听完郑容月的话,又看向谢云祈。 郑容月有多虚荣矫情,他会不知道? 她和谢云祈被圣旨绑在一起已经三年,除去去年她不在京中外,他们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日子也有两年,他从来不介意郑容月有多口无遮拦,这次也不例外。 她还没说话,谢云祈已经没了耐心,敷衍地说:“月儿已有解释,你可以走了,少在这儿疑神疑鬼!” 华盈寒不为所动,从容吩咐:“出去。” 郑容月知道这道命令是对她下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有人要摆太子妃的架子,她也只能识相听命,轻轻一欠,退出大殿。 外面艳阳高照,郑容月走下台阶,自以为逃过一劫,结果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耳边又传来一声: “站住。” 郑容月停下脚步,转过身问:“不知娘娘还有何吩咐?” 华盈寒连看都懒得看郑容月一眼,径直下令:“跪下。” 郑容月愣了愣,回过神就向谢云祈哭诉:“殿下,妾身何错之有……” 谢云祈怒盯着华盈寒,“你凭什么罚本太子的人!” “殿下说我凭什么?” “本太子才是这儿的主子!” “这儿是昭阳宫,太子殿下!”华盈寒的脸色不比谢云祈的好看,语气也格外地冷。 两个主子起了争执,吓得一旁的奴才们把头埋得更低了。他们本以为太子殿下会大发雷霆,谁知殿下忽然就没了声儿。 谢云祈气归气,紧抿的唇没再吐出半个字。 华盈寒的神情反而渐渐平静下来,她瞥了瞥门外,“愣着干什么?” “殿下,日头正毒,妾身身子弱,恐怕经不住……” “杖责三十!” 华盈寒肃然的一句,打断了郑容月的乞求。 “华盈寒你敢!”谢云祈瞪着华盈寒,眼中全是怒火。 华盈寒面不改色地看着他,顺便对周围的奴才道:“还不动手?” 太子妃的命令不如太子殿下的管用,但是殿下盛怒之际竟迟迟没有再阻拦,奴才们不得不领命去办。 “殿下……殿下救救妾身……” 谢云祈听着郑容月的哭喊,垂在身侧的手越攥越紧。 “本太子说了,只要你识趣,这个太子妃你可以当下去,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华盈寒即道:“殿下护起短来毫无分寸,我应该满意?” 阿鸢敛声屏气地站在一旁,看着二位主子大眼瞪小眼,再是着急也不敢插嘴。 她转眼看了看桌上,上面摆满了山珍海味,足足八十八道菜,有的甚至一筷子都没扒拉过,正原封不动地等着撤下。 大周富足,供得起太子殿下和郑氏奢靡享受,但乱世中的太平是将士们用性命换来的,而郑氏身在华家世代守护的大周,吃着边关将士吃不上的珍馐,却将华家、大将军当笑话讲,主子怎能不怒。 还有,大周是刚打了胜仗,夺回了被越国侵占的几座城池,可内情如何,郑氏或许不知晓,太子殿下还能不清楚?殿下竟还由着郑氏胡说八道,她听着都憋了一肚子火,更别说主子。 “你还当本太子是太子,是你们华家的主子吗?”谢云祈目光森冷,问得缓慢且沉重。 华盈寒平静地应道:“有些事你我本该心照不宣,若殿下执意要装糊涂,那我们就说个清楚!” 她话刚说完,谢云祈竟然挪开了眼,似乎在有意躲避她的目光…… 可见他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那个被郑容月当笑话讲的华家是她的娘家,护国大将军华晟是她的父亲,如今已受封护国公,只不过,是追封。 她爹阵亡在四年前的祁周之战中,永远埋骨北疆,但华家的忠心没有随着她爹的离去而消逝,纵然华家只剩她一个后人,纵然她已嫁入皇族,在外敌来犯的时候,她还是做不到置身事外。 前年,祁周大战刚结束不久,越国又趁火打劫,连夺大周五座城池。 几个月前大周反败为胜,世人皆知是皇后娘家的公子骁勇善战,赶走了越国人,也知陛下因此龙颜大悦,立了皇后的儿子为太子…… 其实,谢云祈压根儿就没有什么天赋异禀的表兄,她就是那个以皇后之侄的身份,带兵驱逐了外敌的“少将军”! 当初北疆守军节节败退,她请命出征,帝后虽然恩准,但她已经嫁进皇室,没有再带兵打仗的道理,于是皇后提议让她隐姓埋名,以外戚家的公子的身份,拿着圣旨和兵符独赴北疆领兵。 “为了收复那四座城池,我同东越打了十八场硬仗,没有哪一场仗是我华盈寒单枪匹马上阵,你能当上太子也不是我一个人在出力,而是十万大军在用血肉扶你入主东宫!” 谢云祈看着一旁,面容依然冷峻,对此不言一字。 “我父亲也好,将士们也罢,都不容郑容月乱嚼半个字,还有,殿下由着她在宫里口无遮拦,是嫌太子的头衔太重?”华盈寒神色不减霜意,道,“再重,也不容你和郑容月折腾,今日我看在她是小九生母的份上从轻处置,再有下次,我杀了她!”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3章何必认真 谢云祈睨了她一眼,“这儿是皇宫,不是战场,少喊打喊杀!” 华盈寒转眼看向一旁,暂且没搭理谁。 殿中有了短暂的安静。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杖责的声音,还夹杂着几声女子的喊叫。 谢云祈不忍归不忍,要说担心也不怎么担心。 行刑的奴才是听了华盈寒的命令,但这是东宫,他才是主子,而郑氏跟了他多年,甚得他欢心,又是郡主的生母……奴才们不会下什么狠手。 他瞟了瞟华盈寒,看她淡漠的样子是就知她心肠有多硬。 也是,和她曾经挨过的那些比起来,宫里的杖责算得了什么? 谢云祈也记不清是多少年前,他跟着父皇去了趟护国府,那是华家替大周栽培武将的地方。 他以为那儿应该只有男人,谁知被华晟当做武将栽培的人里竟有个姑娘。 那时她只有十来岁,正和她的师兄弟们一起练射箭。 华家教出来人不会差,所有人都无一例外的射中了红心,她也一样,例外的是,只有她挨了罚。 原因竟是她姓华,是华晟唯一的女儿。华晟不仅不把她当掌上明珠怜爱,对她的要求还格外严厉,她射进红圈不算,务必得正中靶心。 就因为一指宽的偏差,她挨了三十军棍。 那可是军棍,打在一个姑娘家身上定是皮开肉绽,岂料她竟连哼都没哼一声,更没有流泪,仅是将下唇咬出了血…… 他是很佩服她,认为她日后能成为不输男子的武将,却从没把她当个会出嫁的女人看待过,毕竟谁愿意娶个英勇的“少将军”为妻? 他的预料不错,后来华盈寒跟着她爹南征北战,立下过不少战功,但他也有失算的地方,譬如……最终是他被逼着娶了这个不宜当妻的人。 看看现在,且不说他是她名义上的夫君,她该以夫为天,就说华家是臣,他是太子,她也应当臣服于他,而不是我行我素,与他唱反调。 “华盈寒,你爹去世四年多,华家又没有男丁,人走茶凉,若不是父皇指婚,让嫁给本太子当正妃,你能保住华家的荣华?”谢云祈冷笑一声,“你说本太子沾了你的光,那你华府上下何尝不是在倚仗本太子?” 华盈寒听了,唇角扬了一下,没说话。 “你我不过相互利用而已,何必认真,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拿姬妾撒气,跟个妒妇有什么区别!” “殿下多虑了,她有什么值得我嫉妒的?”华盈寒云淡风轻地道,说完转身离开。 后来的几日,华盈寒没见过谢云祈,她的日子和去北疆前没什么两样,身边只有一个小九陪着,小九的笑就是她全部的喜乐。 她和谢云祈再见是在十天后,出宫的马车上。 华盈寒素来话少,尤其是和谢云祈待在一起的时候。 她不说,他也只开口提了一句:“今日安王世子生辰,若非母后让我带你同去,本太子断不会让你露面,另外不知端和郡主在不在,若在,你比她年长,不管她说了什么,你能包涵则包涵,别小肚鸡肠。” 端和郡主谢云筝,安王世子谢云璘的亲妹妹,和她待人谦和的大哥比起来,这个郡主是既敢说又敢做,尤其是面对她的时候,讲出来的话不比郑容月的好听,毕竟她们两个是闺中密友。 华盈寒没有回应,一言不发地看着马车外。 她很少上街,从前要么守在边关,要么待在护国府,如今住进在宫里,更是难得出来一次。 城里商铺林立,车马如龙。大周是天下霸主,都城函都的一切就是大周乃至全天下都最为繁华的景象,与荒芜的北疆相较,天差地别。 夜幕降下,马车停在市集街口的一栋三层锦楼前。 谢云璘是谢云祈的堂兄,也是谢云祈最好的朋友,今日谢云璘生辰,他没在自家王府设宴,只邀了几个要好的兄弟在坊间聚聚。 春江花月坊——函都城里最大的歌舞坊。 女子进出这等场合不合适,华盈寒应谢云祈的要求换了男装,另外皇族女眷不能轻易抛头露面,她又特地带了面具,走在同样身着常服的谢云祈身边,像个随从。 谢云祈带着华盈寒进了歌舞坊,径直去到三楼雅间。 以往他这几个兄弟见到他都是笑脸相迎,今日偏偏有些例外,门一开,他带着华盈寒进去,刚才还在谈笑的几人瞬间鸦雀无声。 几个皇族世子齐刷刷地看向门口,又不约而同地一愣。 他们都是皇族中人,三天两头进宫赴宴,对于谢云祈身边的人,纵使看不见脸,他们靠猜也猜得出那是……太子妃! 说起太子殿下的正妃华氏,他们实在不知是该褒还是该贬。 虎父无犬女,华氏乃将门千金,是个巾帼英雄,却不是做夫人的料。 他们每次见到太子妃,太子妃都是一副淡漠的样子,她不苟言笑,更不会赔笑,站如松,行如风,和“温柔贤惠”四字万万沾不上边,若是生了气,只怕连目光都会带杀气。 娶个这样的女子当夫人,还谈什么娶妻娶贤,夫为妻纲…… “兄长怎么把她带来了?” 这是个女子的声音,华盈寒寻声瞧了一眼,发现谢云筝果然在场。 谢云筝也将自己扮成了男子,和谢云璘同坐在右一席,脸色从见到华盈寒起就变得难看起来,看华盈寒也是斜着眼睛在看。 谢云祈一边坐下一边说:“不用管她,你们继续。” “云祈,你带弟妹来这儿不好吧?”谢云璘道。 “男人能来的地方,带她来有什么不好?” 谢云祈只是随口一说,在场的人都听得出他话中有话,接着他们就像被什么哽住了似的,没人再吭声。 谢云璘又对华盈寒赔笑,客气地说:“弟妹你别见怪,我们都是自家兄弟,时常这样小聚,从前不见云祈带你来,好奇罢。” 谢云祈道:“你也是,既然带着云筝,选个什么地方不好,偏偏挑了歌舞坊。” “是我让哥哥选的这儿,听闻这儿有位名动天下的琴师,我早想来拜会,平日不方便,只好借今日这个机会。”谢云筝端起桌上的酒杯,笑着敬谢云祈,“兄长身份贵重,因云筝一己私欲就劳兄长出入风月之地,望兄长勿怪。” “无妨,客随主便,我倒也想瞧瞧你说的那个琴师。” “上官姑娘虽然委身在此,但她不是什么风尘女子,不会轻易见人,这次我和哥哥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请得她出面助兴。”谢云筝瞥了瞥华盈寒,唇边含笑,故意提高了嗓音,“相信上官姑娘定不会让兄长失望。” 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4章哪儿来的刺客 其他人都保持沉默,只有谢云璘轻责道:“好了云筝,说话也不瞧时候。” “父王常说云筝被你们惯坏了,可云筝都懂得女子应当贤淑温良、心胸开阔,有人竟还不懂。”谢云筝话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索性看向华盈寒,直言,“听说嫂嫂前几日杖责了容月,今天不会又打翻醋坛子,在大庭广众下责罚一个民女吧?” 华盈寒坐在谢云祈身边,原本一言不发,听见谢云筝的话才抬眸。 谢云筝在笑,她就客气地应了句:“郡主多虑了。” “嫂嫂别怪容月多嘴,她和我情同姐妹,受了委屈自然会向我诉苦,可我也只能安慰安慰她,不能拿嫂嫂你怎样。”谢云筝又笑了笑,叹道,“不过打狗还得看主人,容月是兄长的人,嫂嫂还这般不留情面,兄长没怪罪你,就是对你的包容,还望嫂嫂今后能有个当正妻的样子,别对不起兄长的宽宥。” “云筝,不得放肆!”谢云璘小声呵斥。 “云筝得没错,放肆的不是她。”谢云祈淡淡道。 华盈寒沉下眼给自己倒了杯茶,送到唇边浅抿。 有世子为了缓和气氛,另讲道:“还是咱们大周好,天黑了也能出来喝喝酒,听说越国和北祁都有宵禁,尤其是北祁,律法严,宵禁也最是严,谁若犯了,被抓到了可是要杀头的!”他边说边将手比作刀,在脖子上抹了抹。 有人附和:“咱们大周什么都不缺,讲的是及时行乐,怎会用宵禁这种东西来给自己添麻烦。” 他们喝得正开心的时候,小厮又带了几个舞姬进来。 舞姬们个个面容交好,身姿曼妙,跟着乐声起舞,引得几个公子哥带笑相看。 谢云筝指着舞姬道:“哥哥你瞧,这儿的舞姬可比咱们王府中那些要窈窕多姿。” 谢云祈闻言,有意无意地瞥了瞥身边的人,尤其往下看了看,发现她坐得再是端正,也掩饰不了不尽如人意的地方。 他一口饮尽杯中的酒,冷着脸吩咐:“出去等。” 华盈寒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出了门去。 同样是女子,在座的都不禁将她们做了做比较。 有人笑,有人安慰似的举杯敬谢云祈,说的却是:“算了,都三年的夫妻了,兄长认了吧。” 谢云筝打趣:“人家是将门千金,不练得膀大腰圆的,怎么打得过敌人。” 他们是一同长大的兄弟姊妹,私下小聚从不分尊卑,说话也没什么禁忌,谢云祈听了不生气,何况华盈寒征战归来腰身丰满了不少是事实。 华盈寒从屋子里出来,站在栏杆边上看着楼下,见楼中的客人都齐刷刷地盯着一个地方,有的还推推搡搡地朝那里挤,不知在凑什么热闹。 她偏头看了看,发现让他们趋之若鹜的是个女子。 女子蒙着面纱,将下半张脸遮挡得严实,不过从女子走路的姿态和气质看得出,她定是个不俗的美人。 小厮驱散围观的客人,引着美人上楼。 美人也对客人们的热情视若无睹,径直朝华盈寒站的地方走来,路过她身边,略瞧了她一眼,美目盈盈,如一翦秋水,姿态清丽脱俗,与郑容月那等媚俗的样子有着天壤之别。 如果说郑容月是美人,那这个就得是个天人。 美人到了屋子外,小厮敲门禀道:“客官,上官姑娘到了。” 华盈寒这才明白,原来她就是谢云筝提到的上官姑娘,本名叫上官婧。 华盈寒对上官婧也早有耳闻,从前就听说函都城里有个不卖身也不卖艺的雅妓,说她待在这儿是来交朋友的,只想结交大周名士,重见识不重钱财,恩客若胸无点墨,掏再多的银子都很难见她一面。 若论见识,谢云璘是皇族子弟中最有能耐的一个,这次应该是他引得了上官婧露面。 门开了又合上,上官婧已被请进屋里。 华盈寒还待在外面,时不时看看窗外的孤月,时不时看看楼里,目光忽然捕到一抹特别的身影。 那是个男子,身形修立,之所以醒目,是因为他同她一样带着面具。 他进了对面的一间屋子,留下两个随从把守在门外。 华盈寒在门外站了不久,谢云祈又让小厮叫她进去。 她进门后看见的是上官婧抚琴的一幕,刚坐下又听谢云筝在说:“难得遇上上官姑娘这等灵秀的女子,我忍不住想代她向兄长讨赏。” 谢云祈饮了酒,应得爽快:“赏!” 华盈寒对屋里的人和事依旧漠不在意,直到一道目光落在她脸上,她才晓得那个“赏”字是说给她听的。 包括谢云璘在内几个世子再次鸦雀无声…… 当着出身将门的夫人的面取悦另一个女子,这不是把火丢进火药堆是什么? 谁知华盈寒连半点火气都没有,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华盈寒偏头与谢云祈说了句话,起身走到上官婧面前,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她,“这是公子赏的,请姑娘收下。” 上官婧轻摇了摇头,“我不取钱财。”她的语气温柔,又带着些拒人的冷漠。 谢云筝笑说:“那不知上官姑娘想要什么,我兄长定能满足姑娘。” 谢云祈接话:“上官姑娘但说无妨。” 一个小厮端了酒进来,给谢云祈斟酒。 “我有一难题想向诸位公子请教……” 华盈寒没留意上官婧在说什么,她的余光瞥见了一抹锃亮,反手就将手中的银子掷了出去。 银子直直地打在斟酒小厮的手腕上,“哐”的一声,其手中的匕首掉落在地。 谢云祈怔了怔,还没反应过来,那小厮眼中已满是凶光,飞快地拾起匕首刺向他。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有刺客!” 舞姬们惊慌失措,四处乱窜,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华盈寒解了护腕,从袖中抽出一柄短剑,千钧一发之际,她纵身一跃,翻入谢云祈与刺客中间,挥开了那匕首。 她瞥了瞥身后,见谢云祈还愣在那儿,吼道:“还不快走!” 华盈寒的话音刚落,门口又传来“砰”的一声响,两个黑衣人破门而入,拿着匕首,凶神恶煞地盯着她,不,是她身后那个。 谢云筝吓得惊叫,又抖着声音呵斥:“大……大胆,你们可知你们行刺的是谁!” “废话!”华盈寒随口接了一句,执剑扫向前面的刺客,逼得那人连退数步。 刺客要行刺的就是谢云祈这个太子!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5章不打不相识 舞姬们纷纷逃走,几个世子也只顾着逃命,能跑的都跑了,屋里还剩下一个谢云璘。 他靠近不了谢云祈,只能大喊:“云祈,快走!” 谢云祈是这些刺客眼里“羊”,哪儿能轻易脱得了身。 华盈寒刚把小厮打退,另外两个刺客又朝他冲过来,她用脚勾起凳子踢了过去,趁他们格挡之际,折回谢云祈身边,拽住他的胳膊将他往门口一推,“走!” 谢云祈趁乱跑到门口,停下来,回头多看了华盈寒一眼。 他从没关心过华盈寒,唯独现在想叮嘱她小心,又碍于放不下面子,最终没说出口,和谢云璘逃离了屋子。 华盈寒的武功对付这几个刺客绰绰有余,只是这场刺杀发生得蹊跷,事后要查真相就得留活口,她不能下杀手,而他们的目标不是她,她没有三头六臂,想一个人缠住三个刺客才是难。 刺客们之间极为配合,留下一人拖住华盈寒,另外两个迅速脱身,冲出去追赶谢云祈。 华盈寒见状,一个横踢摆脱刺客的纠缠,也跟着追了出去。 楼里乱得一团糟,客人们急着逃走,将楼道口堵了个水泄不通。 谢云祈和谢云璘兄妹下不了楼,眼看着就要被杀手堵在墙角,三人又急得往另一侧跑。 华盈寒正忙着追刺客,谁知前面屋子的门一开,她迎面撞上一堵坚实,不是墙,是人。 “大胆!” 华盈寒还没回过神,耳边已有人在呵斥她的莽撞,她抬眼,视线中多了两把剑。 情形紧急,谁还分得清是敌是友,华盈寒要冲破阻碍过去救人,不得不和两个拦路的人动起了手。 这两个人的功夫很好,不过和她比起来还差了些火候,她很快就将两人击倒在地,用可以封喉的剑贴在了一人的脖子上。 他们不是刺客,对她出手是因为她撞到了他们的主子,华盈寒同样没下杀手,正打算收剑,小臂忽然被个东西重重一击,力道之重,她被迫折回手。 待东西掉在地上她才看见,那是一枚玉佩。 有人来捡玉佩,她顺势仰身一扫,他不紧不慢地往后退了半步,仅是半步就避开了她凌厉的剑。 他也带着面具,也会武功,只不过她有剑,他没有。 他们在楼道中大打出手,三招之后,华盈寒就清楚自己遇上了对手,他徒手与她较量都能和她打成平手,出招又急又干脆,脾气也不太好,总之不好惹。 “华盈寒!” 华盈寒听见谢云祈的喊声,回头一看,谢云祈他们已被两个刺客逼到墙角。 华盈寒只得由进攻转为防守,伺机脱身,冲过去在刺客准备拿匕首扎谢云祈的时候,一剑刺穿其胸膛。 鲜血渐在谢云祈的衣服上,惊得谢云祈睁大了眼睛。 不止谢云祈惊骇,谢云璘和谢云筝都是没见过厮杀的皇亲贵胄,也被血腥的画面吓得不轻,齐齐愣在了墙角。 华盈寒拔剑刺向另一个刺客,刺客后退躲闪,华盈寒追上去,将其重伤。 听见身后还有动静,华盈寒转过身,见剩下那个刺客正打算从背后偷袭,她刚举起手里的剑,刺客却停下了脚步。 随着“咔咔”一声低响,刺客的脑袋就耷拉了下去。 华盈寒这才留意到,他刚才已被人箍住脖子,一扭……就…… 对方松了手。 刺客倒在地上,已经咽气。 华盈寒收好剑,看向对面仗义出手的人,他正从容地接过随从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手。 面具将他的脸遮得严严实实,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华盈寒就看着他的眼睛,觉得那一双眸子像没有底的深泓,幽暗得让人后背都生了凉意。 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之前他们交手的时候,他压根儿就没尽全力,否则…… 华盈寒干咽了咽,略觉脖间不适。 不打不相识,人家到底帮了她个小忙,华盈寒拱手,以男子的声音道:“一场误会,刚才多有得罪,还望兄台见谅。” 他看了她一眼,目光很淡,将手帕丢给随从,转身走了。 不一会儿,楼里冲进来众多官差。 一个官员径直找上楼,跪在谢云祈面前,战战兢兢地请罪:“臣参见殿下,见过世子,让殿下和世子受惊,臣罪该万死。” 华盈寒听着他们说话,眼睛仍看着那个背影,目送着他从下楼到走出大门。 此人性急孤傲,架子很高,不是寻常百姓,也非一般大户人家的公子。既然他有些身份来头,会不认识谢云祈和谢云璘? 他刚才没理会她,对谢云祈也视若无睹,看样子不是在装看不见,而是根本不认识…… 所以,他很可能不是周国人。 楼中被官差清得干干净净,华盈寒洗完手回来,正好遇上谢云筝从一间屋子里换了衣裳出来。 华盈寒看了谢云筝一眼,继续走自己的路,身后却传来一句: “别指望我会谢你。” 华盈寒没有理会谁。 “我甚至巴不得他们能杀了你!” 华盈寒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谢云筝。 “当初得知你被选为二皇子妃,我就把郑容月送到了兄长身边,今日让上官婧献艺也一样,为的只是不想让你好过!”谢云筝冷盯着华盈寒,话说得刺耳。 就在华盈寒觉得有些无言以对的时候,谢云筝眼里竟忽然含了泪。 “因为你曾见死不救,曾眼睁睁地看着他去送死!”谢云筝万分愤恨。 华盈寒娥眉紧蹙,心中一沉。 “我从前很羡慕你,羡慕你和钦哥哥青梅竹马,你刚才用的袖剑就是他送你的吧?他对你那么好,可陛下要遣他回越国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拦?” 谢云筝面色如霜,不等她回答,又扬唇冷笑,“是为了让他离得远远的,你才好心安理得地做你的皇子妃吗?” 华盈寒瞥了谢云筝一眼,“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怎么,刺痛你了?还是你不相信是你的自私害死了他?”谢云筝往前踱了几步,凭着栏,凝住了眸子,“钦哥哥走了四年,我就派人打听了四年,结果一无所获,你明知越帝恨他,多半会杀了他,竟还能坐视不理,眼睁睁地看着他回越国送死!” “云筝,住口!”谢云璘从旁边的屋子里冲出来斥道,“秦钦本就是越国人,回越国是迟早的事,这等陈年旧事,你怎么还放在心上!” 谢云璘又朝华盈寒拱手:“弟妹,云筝口无遮拦,回去之后我定好生管教,望弟妹恕罪。” 谢云璘为人谦和,是皇族中为数不多的肯待她客气的人,谢云璘的面子她应该给。 华盈寒应了声“无妨”,移步离去,只是步子比起之前慢了不少。 谢云筝又在她身后大喊:“华盈寒,你活该被夫君冷落,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人,根本不配当大周的太子妃!”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6章不介意我厌恶你 回宫的马车上,谢云祈惊甫未定,一句话都没说,他时不时瞥瞥身边的人,见她心事重重还在走神,他皱了眉头。 之前他和谢云璘在一个屋子里,谢云璘都听见了的话,他会没听见? 秦钦,这个人他知道,也是华晟栽培出来的小将,算得上是华盈寒的师兄,不过他是个越国人,幼时遭越帝逐出越国,流落到大周,被他父皇安置在护国府中习武。 四年前大周战败,华晟战亡,越国递来国书想要召回秦钦,正逢大周元气大伤,他父皇为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答应了越国的要求…… 别的他知之甚少。 谢云祈已将自己知道的往事捋了一遍,她竟然还在出神,他从没见过谁能让她这样魂不守舍。 “华盈寒。”谢云祈不耐烦地喊了声。 华盈寒回过神,惑然看着谢云祈。 “本太子要将那个人找出来治罪。” 华盈寒知道谢云祈指的是谁,大周重礼,谢云祈贵为皇子,从小养尊处优,过的是人上人的日子,几时被人忽视过? “人家救了你,你这么做合适?” 华盈寒的话音刚落,立马招来一道白眼。 “你还帮他说好话?” 华盈寒不再多说,神色依然凝重。她没将谢云筝发飙的话往心里去,但是那话中的有些事也像雁过留痕似的堆积在她心里,让她难以放下。 譬如他现在到底在哪儿,是生,还是…… 她人在宫里,耳目闭塞,靠自己根本的打听不到越国的消息。 去年她带兵出征,抓到过不少越国俘虏,她挨个讯问,也是一无所获。 他走了四年,就像谢云筝说的那样音信全无…… 华盈寒心里沉沉的,她甚至决定问谢云祈:“殿下参政已有十多天,对越国的事知道多少?” “该知道的都知道,你想打听什么?” 华盈寒看着谢云祈寡淡的眼神,迟迟没再往下说。 她什么时候主动与他说过话?她越是主动,他越是不会讲,问也白问。 谢云祈唇角一扬,反问:“秦钦是么?” “你知道他……” 谢云祈打断她的话,“他死了,早就死了,这次你重创越国也算给你师兄报了仇。”又拍了拍她的肩,轻言,“节哀顺变。” 华盈寒的眼神顿时黯然了不少。 谢云祈见了,眉宇皱得更紧,眼中还生出了怒色。 察觉到肩头有东西,华盈寒转眼看了看,问:“衣袖上为什么有血,受伤了?”她抓过谢云祈的手,想掀起他的衣袖,“我瞧瞧。” “别碰我!”谢云祈微怒,挣脱她的手,且睨了她一眼,“别用你沾了血的手碰本太子!” 华盈寒的手顿在半空,之后她收回手,沉下眼,点头应了声:“好。” “你明知本太子介意你练武出身,却从不知收敛转变,别说大周,加上北祁和东越,放眼天下,试问哪个王妃跟你一样!”谢云祈的脸色比外面的天色还要黑,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字地问,“你就一点都不介意我厌恶你?” 华盈寒想也不想地摇了摇头。 “停车!”谢云祈怒道。 马车停下,他一把撩开车帘,下了车。 她一向逆来顺受,不管他怎么冷落她奚落她,她都没有半点反应,他母后说这是因为她脾气好,其实是他没触到她真正看重的东西而已,那郑容月一提她爹,她不就发了火? 她到现在还把自己……不,是只把自己当个应该上阵杀敌的武将,根本不拿自己当皇室女眷,更没将他放在眼里! 华盈寒独自乘马车回到昭阳宫,不见谢云祈人影。他刚才在宫门口下了车,走回来也没这么快。 她回到寝殿,坐在桌旁,解了护腕,捋起衣袖。 烛光照亮了她小臂上的一堂淤青。 那个时候,他应该在怕她会杀他的随从,下手极重,要不是她从小习武,底子好,受的何止这点儿伤。 华盈寒取来治跌打肿痛的药,轻轻涂抹在淤青上。 她真不明白为什么谢云祈到现在还会因她发火,当初他不满意这桩婚事,婚后要么把她晾在一边,要么想方设法地给她添堵,以报复她来让自己舒心。 每个人都有发泄不满的方式,她也有在逆境中活下去的态度,谢云祈可以选择给她添堵,她就不能选择视若无睹? 他们本可以老死不相往来,她关心谢云祈,是因为陛下和皇后对她一直很照顾,她得懂得回报,另外在谢云祈面前,她是臣,保护太子是臣子的义务,就像他们华家要守护大周一样。 华盈寒唤来宫女为她备水沐浴,顺口问了句:“殿下回来了吗?” “回娘娘,殿下刚回来,去了郑姑娘房里,听说郑姑娘上次挨了罚,至今还喊着疼呢,殿下心软,就留她在宫里小住到现在。” “知道了。” 华盈寒喜欢安静,喜欢独处,沐浴从不让奴仆服侍。 氤氲香气里,她拿起放在池边的袖剑看了看。这是秦钦用战功换来的奖赏,小而锋利,他曾经视若珍宝,却回越国前送给了她。 午夜,华盈寒做了个梦,梦见了她十五岁那年。 她穿着一身素白孝衣,送他到函都城外的碧波亭,那时越国派来接他的人就等在碧波亭以东五里的地方。 “寒儿,龙潭也好,虎穴也罢,我必须得回去。”他把袖剑交到她手里,万分认真地叮嘱,“将军已故,朝中局势复杂,你千万要保护好自己。” 越国的国书递得太突然,他心意坚决,她留不住,除了保重,说不出来别的话。 他走了,走出几步又停下,回头对她轻言:“等我……” 这是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梦的尽头,她看见的是殷红一片,什么都没有,只有扑鼻而来的血腥味,似战场那般浓烈。 “秦钦!” 华盈寒从梦中惊醒,心砰砰直跳。 寝殿中留了烛火,她慢慢看清了自己在什么地方,不是城郊,也不是喋血的越国,而是大周皇宫。她还身在一直被当做储君潜邸的昭阳宫,享受着高床软枕。 她根本不信谢云祈的话,但是心里有一丝恐惧属于那个最坏的结果,才会有这样的梦魇……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7章不痛不痒 第二天,太子在外遇刺的消息传遍皇宫上下,皇后一早赶来昭阳宫,本是关心儿子,但当皇后把谢云祈从郑容月房里拎出来的时候,脸色就变了。 华盈寒站在正殿里,眼中带有不少血丝,她自打半夜惊醒后就再没睡着,熬到了天亮。 皇后身着华服坐在主位,开口就训斥:“祈儿,你真是不像话,盈寒才回来多久,不知多陪陪她就罢,竟还将那个女人接进宫来住,赶紧的,把她给本宫撵走!” “月儿是小九的生母,儿臣接她进宫来看看小九,有何不妥?”谢云祈面色寡淡,应得也随意。 “放肆,说了多少次,小九的母亲只有一个,那就是你的正妃!” 谢云祈也没了好脸色,以近乎抱怨的语气道:“母后是来关心儿臣的吗?” “你……”皇后气归气,但她膝下就一个儿子,再生气也舍不得多骂两句,另道,“母后正要问你,你说云璘的生辰宴设在京郊王府别苑,你们又为何跑去了市井?” “儿臣若说实话,母后会准儿臣出宫?” “当然不会!你刚当上太子,眼红你的人比比皆是,都巴不得你出事。”皇后颦眉,“云璘先前来向陛下和本宫请罪,说昨日若不是盈寒身手好,你们两个连带云筝郡主都得吃大亏!” 吃亏只是个委婉的说法,其实是皇后不敢去想那最坏的结果。 谢云祈问:“昨晚擒获的刺客在哪儿?” “在刑部大牢,陛下已命刑部严加审问,定要揪出那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主使,还有,宁肯错杀不能放过,歌舞坊的人也都抓起来了。” “那上官婧……” “祈儿!”皇后又来了火气,“你已是大周太子,要知道分寸,以后不许和民间女子有往来,更不许和秦楼楚馆里的莺莺燕燕不清不楚。” “母后,上官姑娘不是青楼女子,她知书达理,琴弹得甚好,待在那儿也不为钱财,儿臣甚至想过接她进宫当琴师……” “放肆!”皇后猛地拍了下案桌,站起来厉声言道,“大周重礼,更重门第,你的正妃出身显赫,侧妃也不能含糊,即便是良娣,都不能是郑容月那等家道中落的女子,遑论乐伶,只要母后还在,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皇后发完这通急火,瞪了谢云祈一眼,怒气冲冲地走了。 华盈寒跟上去送皇后离开。 谢云祈还站在殿里,一脸的无所谓。 他并非没有眼色,故意惹他母后生气,哪壶不开提哪壶针对的不是他母后,而是华盈寒,岂料她已越发不痛不痒…… 华盈寒扶着皇后,送皇后到昭阳门外。 皇后边走边道:“盈寒,本宫待你就像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当初云祈为了抗婚,和那个郑氏搅在一起,本宫说什么都不许他娶那个女人,后来郑氏有了身孕,想讨个侧妃的位子,也是本宫发话撵走了她,因为本宫中意的儿媳只有你一个。” 华盈寒颔首以示明白。 “祈儿的性子本宫清楚,他和那个郑氏不过是逢场作戏,带她进宫也只为气你,你知道的,皇族女眷没有带兵打仗的道理,让你去北疆征战本是迫于无奈,可云祈他好面子,不肯让你去也在情理之中。”皇后轻叹,“你走了一年,他就怄了一年的气,如今你回来了,他还能不变本加厉地冷落你?” “母后放心,盈寒不会计较。” “母后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云祈性子掘,你就服个软,对他体贴些,平日也多打扮打扮,定能抓住夫君的心。”皇后拉过华盈寒的手轻拍了拍,展颜一笑,“你和云祈几时能给本宫添个孙儿,本宫就知足了。” 华盈寒只是出于礼节地笑了笑。 阿鸢跟在主子后面,暗自叹气,叹皇后娘娘这个愿望恐怕不好实现。 三年了,抛开主子赴北疆征战这年不算,主子和殿下至今连同床异梦都算不上,因为他们压根儿就没在一间房里歇过,连新婚那夜都没有…… 皇后登上凤撵,在离开前又交代:“你是云祈的正妻,云祈身边的女人该由你治,那个上官婧就交给你发落。” “是。” 刺客留有活口,没出三天就供出了主谋,朝野震惊,因为要刺杀谢云祈的人竟是大皇子的师傅,也是大皇子的岳父。 大皇子处处都比谢云祈能干,堪称庆明帝的左膀右臂,可是最后当上太子的竟是谢云祈,大皇子妃一家不满也情有可原。 七月初,临近华盈寒父亲的忌日。 庆明帝为表赞华盈寒保护谢云祈的功劳,借着她父亲忌日这个机会,赐了块牌匾给华家,赞许华家的忠义。 一面是大皇子妃母家家破人亡,一面是太子妃母家又添荣光,大周看似风起云涌,其实储君之争已渐渐落幕,或者说谢云祈已经稳坐了太子的宝座。 歌舞坊的人无辜,在主谋到案后都被放出了大牢。 至于上官婧…… 皇后先前发话让华盈寒处置,人就被带进了宫里,关押在大内天牢。 华盈寒和上官婧无冤无仇,她用不着为难上官婧,更没必要扣着人不放,于是在能放人的时候还了上官婧自由。 七月初五,华盈寒离宫回家祭奠亡父,悬挂御赐匾额,正好在宫门口遇上歌舞坊的人来接上官婧。 太子妃的车驾驶离宫门,禁卫军齐齐行大礼相送,上官婧的人也只得速速退后让路。 车帘晃动,时不时露出些缝隙,华盈寒正是从缝隙里看见了上官婧在外面。 上官婧刚从牢里出来,没带面纱。她的五官长得恰到好处,丹凤眼,小山眉,再加上轮廓极美的一张脸……果然堪称天人之貌。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车外忽然飘来一句,是上官婧在说话,这儿除了华盈寒的车驾,就只剩上官婧主仆。 可见上官婧在对她说话。 华盈寒平时对很多人和事都漠不关心,唯独这句从上官婧嘴里说出来的话勾起了她的兴趣。 她让车马停下,听上官婧把话说完 “民女见过太子妃娘娘。” 华盈寒坐在车里,没打起帘子,径直问道:“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8章福兮祸之所伏 上官婧却说:“民女不敢乱讲宫闱的事,望娘娘恕罪。” 走在马车旁的阿鸢道:“你这人真不知好歹,皇后娘娘本来已把你交给太子妃娘娘处置,娘娘心善不为难你,你怎还半遮半掩。” “谢过娘娘的好意,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祝太子妃娘娘安好。”上官婧轻轻一欠,“民女告退。” 华盈寒没有强迫上官婧留下,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女子有些神秘,不是揭了面纱就能让人看穿的,就算强留也问不出结果。 车驾停在护国公府外,这儿是华盈寒的娘家。 华家世代为将,享有无上荣光,如今繁华退去,府里已没了主子,只有一帮下人和管家福叔守着富丽堂皇的府邸。 祸福相依的话还在华盈寒耳边盘桓,在她给父亲守完一年孝,被指婚给谢云祈的时候,也有人对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从没觉得她因父辈的功勋嫁入皇族是福,或者说,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才是福。 她从小到大遭遇的好像只有祸…… 华盈寒移步走上台阶,进了护国公府的大门,迎面吹来的风凉得有些沁人。 她是华家捡来的孩子,不是世人所以为的那样,是护国大将军的掌上明珠。别人说她出身显赫,不过是因为华府把此事瞒得天衣无缝。 她的父亲是个铁血军人,无论是对部下还是对她,素来只会命令不会关心。母亲待她视如己出,无奈只陪了她五年就去了,之后她就被她爹送进了护国府,那时她还不满六岁。 知情的奴仆说这是因为她爹不喜欢她,她是她爹在盈州捡的孩子,就是十九年前,她爹带兵攻入祁国,占领了盈州城时候……她可能是个祁国人。 那时她娘膝下无子,执意要收养她,而且对外宣称是亲生,她才在战乱中活了下来。 那是个冬天,盈州城地处北方,天寒地冻的,母亲就给她起了“盈寒”这个名字。 她从不怨她爹待她冰冷苛刻,她该记的只有华家的养育之恩。何况她的一身武功和抵御外敌的本事都来自她爹“冷血无情”的栽培。 华盈寒在回廊里穿行,朝宗祠走去。家丁抬着御赐匾额跟在后面。 宗祠的门开了,阳光照入,照亮了祭坛上的一排排灵位…… 满门忠烈莫过于此。 四周的墙上挂满了匾额,都是大周历代君王所赐,象征着华氏一族功勋显赫。 华盈寒选了一个位置,让家丁把陛下赐的扁挂上,然后遣走随从,关上祠堂的门,独自祭拜列祖列宗。 乱世逐鹿,战火不休,中原经历了无休止的裂变和兼并才成了如今三分的局面。 诸国之间小打小闹不断,但让大周忘不了的只有两场仗,一是十九年前,她父亲大败祁国,使盈州城归大周所有,大周从此独霸天下;二就是六年前祁国举兵来复仇。 这场仗打了两年,最终大周惨败,她父亲也在盈州战场阵亡,祁周两国从此并立。 伤敌一万自损八千,周国大败,祁国也伤了元气,没力气再同死守盈州城的周军死战,大周最终保住了盈州,但是后来越国趁火打劫,夺走了包括盈州在内的五座城池…… 她在她爹的灵前多上了一炷香,跪下磕头,道:“父亲,女儿这次没能一举夺回盈州……” 华盈寒说得小声,语气里不只有遗憾,还有恨,于是她自己说出的话也像一把刀,直直地扎进了心里。 她爹说过,大周疆土,一寸都不能让,纵然她当了皇子妃也坐不住了,主动请命出征。 她打了一年,让越国怎么吃的怎么吐出来,后来她带兵攻到盈州城下,城池近在眼前,她却收到了撤军的旨意…… 原因竟是越国怕了,将盈州城拱手送给了祁国,乞求祁国的庇佑。 大周上次同祁国大战输得太惨,陛下已对祁国心生忌惮,不敢再轻易招惹,得知盈州归了祁国,急忙下旨让她撤军。 皇命不可违,她带着满心不甘,回到了函都。 她不甘心,不止是因为盈州被祁国拿了回去,还因为她失去了一次替父抹去耻辱的机会。 每个祖宗的灵位前都奉着一把剑,那是随他们南征北战的佩剑,是他们作为军人的荣耀,唯独她父亲的灵位前什么都没有。 当初将士们找到她爹时,她爹的佩剑和铠甲都已不知所踪。 后来有传言说,她爹的佩剑和盔甲竟然在敌将手里,被敌将当做战果珍藏,这对她们华家而言,简直是天大的耻辱! 她从没忘记过要替她爹找回遗物并出口恶气,无奈的是,这些年她身不由己,只有去年离宿敌最近。 正因为她的愿望不容易达成,才成了她心里的枷锁,把她的心占得很满,让她时时刻刻都无法松懈。 和家仇国恨比起来,谢云祈折腾的那些破事算得了什么?她没那么多闲功夫去介怀。 华盈寒刚上完香,守在门外的管家道:“小姐,宫里来人了。” 华盈寒过去开门,抬眼就见庆明帝身边的总管太监王顺正带着人往这儿来。 她不明所以,但是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王顺走到华盈寒面前,恭敬地行礼:“奴才给太子妃娘娘请安。” “王公公来这儿,是不是父皇有什么交代?” “回娘娘的话,陛下命奴才来取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华盈寒不解。 王顺没有回答,只抬头看向了祠堂里面,脸上多了一丝无奈。 华盈寒回过头,顺着王顺看的方向看去,看见的是她刚刚挂上的御赐匾额…… “娘娘,奴才也是奉命行事,还望娘娘多担待。”王顺再次作揖,随后回头吩咐,“速速摘下来,带走。” “是。” 华盈寒心下一怔,皱紧了眉头。 匾额是庆明帝赐的,要摘自然是也庆明帝的意思,但背后原因恐怕不简单。 “敢问公公,这是……?”华盈寒顿住,抬手指了指正在摘匾额的奴才。 王顺只道:“娘娘勿急,陛下还让奴才请娘娘回宫,娘娘去了就知道了。”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9章始料未及的变故 华盈寒跟着王顺回宫,来到天启殿,这个时辰早朝已经散了,她走上玉阶,碰上一队禁卫押着一个中年官员从里面出来。 她从没涉足过朝堂,不认得朝中的大臣,正想向王顺打听,见王顺望着那人的背影叹了口气。 接着她听见庆明帝在唤:“盈寒,你进来。” 华盈寒移步走进大殿,福身行礼:“参见父皇。” 大殿里面还站着两个大臣,这样的场合,她身为太子妃不适合露面,庆明帝让她来,说明这儿有大事发生,而且是关于他们华家的大事,只能由她出面。 “起来说话。” “谢父皇。” 华盈寒听得出庆明帝语气里的沉重,心里更加不安,问:“不知父皇传儿臣前来……” 她刚开口,庆明帝就抬了手,示意旁边的大臣给她看样东西。 大臣会意,将手中的一卷类似诉状的东西呈到华盈寒面前,恭敬地说:“请太子妃娘娘过目。” 华盈寒接过,展开看了看,上面写满了字,工整是工整,就是内容让她渐渐皱紧了眉,指尖的力道也不经意地加重,捏得纸边起了褶皱。 华盈寒看完,顾不上归还诉状就敛裙跪下,急道:“父皇明鉴,儿臣的父亲不可能……” “盈寒,朕知道你不信,但此乃实情,另外朕相信此事与你无关,不会迁怒于你。”庆明帝语气平和,抬手示意她起来。 这是事实? 后来的几天,华盈寒为了打探所谓的“事实”费尽了心思。 有人写了份供词送到庆明帝面前,告她爹曾行贿受贿,以替别人在军营里安排官职来敛财,而且谋得的钱财还不少。 这件事华盈寒在管家福叔那儿得到了证实,她爹竟然真的这样做过,但背后的原因是护国府入不敷出,需要银子撑下去。 纵然事出有因,她爹的做法依旧得不到大周律法的宽恕。 华家祖辈的功勋、她爹的赫赫战功,还有她太子妃的身份都没能让大事化小,最终她爹被陛下褫夺谥号,收了护国公的爵位,家里也被查抄得干干净净。 数日之间,华家的荣耀被抹得一点不剩,庆明帝唯一的宽宏就是没有为难她…… 家族倾覆,她一人独善其身,这样的宽宏有什么意思? 昭阳宫偏殿,华盈寒在微微敞开的轩窗前一站就是大半日。 她爹离世已经四年,那个知情的人为什么早不告晚不告,偏偏在四年后茶都凉了才出首? 变故发生得突然,还有一件事她也觉得突兀,就是上官婧那日的话。 那个女子不简单。华盈寒从来不信什么未卜先知的说法,上官婧能断言她会遇上祸事,定是因为上官婧知道些什么。 “娘娘吃些东西吧。”阿鸢站在她身后说道。 华盈寒回过神,没有说话,目光下移,手随目光移动,抚上了放在窗前的剑,她的佩剑。 阿鸢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华家世代忠良、祖祖辈辈都是骁勇善战的大将,说句不好听的,没有华家就没有如今的大周,要不是大将军替大周开疆拓土,大周哪儿有如今的昌盛,现在大将军没了,华家也没有别的后人,太子欺负主子就罢,如今连陛下追究起大将军的过错来也毫不留情…… 主子在宫里的日子本就不好过,如今娘家倒了,宫里的人多的是见风使舵之辈,主子今后该怎么办? “主子……” 阿鸢在叫她,带着哭腔。 华盈寒侧目轻责:“哭什么。” 阿鸢打小就跟着她,但她一直将阿鸢当妹妹看待,没让阿鸢像下人一样卑微,也没让阿鸢陪她习武吃苦,惯得阿鸢性子有些软。 “奴婢替将军不值,更替主子不值,要不是主子,殿下能踩着大皇子当上太子吗?可是出了这么大的事,太子竟连看都没来看小姐一眼……” “他来不来无关紧要。” 剑鞘冰凉,华盈寒的掌心也凉了几分。 外面的宫女禀道:“娘娘,皇后娘娘来了。” 华盈寒借着一旁的铜镜理了理发髻和衣裳,出了偏殿。 皇后已经走到门外,看见她就长叹一口气,亲自扶起正准备行礼的她,“盈寒,我们进去说话。” 华盈寒颔首,跟着皇后回到寝殿。 殿门一关,刚照进来的几缕阳光又被挡在了外面,寂静的殿里更添幽暗。 皇后好像没心思坐下,走到殿里就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华盈寒,还没说话,又是一叹。 华盈寒沉着眸子,心里明白现在能让皇后唉声叹气的只有她家的变故。 “盈寒,自你嫁给祈儿以来,母后待你如何?” 华盈寒答:“除了双亲,就属父皇和母后待盈寒最好,盈寒感激不尽。” “华家的事,母后听说之后也很痛心,不是怪你父亲做得不对,而是律法乃国之根基,陛下不忍,却不得不给大周百姓一个交代,陛下那道旨意下得着实是难。”皇后满面愁容,劝道,“你千万别怪陛下,陛下虽贵为大周天子,但亦有不得已的时候。” 华盈寒缓缓点了下头。 “这场波澜不仅损及了你们华家,就连祈儿的处境也变得凶险异常,毕竟除了已无法翻身的大皇子外,陛下还有七个儿子,叫本宫如何不担心。” “最近是不是有不少大臣上奏弹劾殿下?”华盈寒问得平静。 “你们夫妻一体,那些眼馋太子之位的人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们绞尽脑汁,只为借你家族的变故来对付祈儿。”皇后摇头轻叹,“本宫着实担心祈儿的前程,他的太子之位是你浴血奋战给他争来的,万不容有失。” 华盈寒一言不发地听着。 皇后又叹:“母后现在看见贵妃淑妃她们,都只觉她们的笑里藏着刀,让母后毛骨悚然。” 华盈寒抬眼看向皇后,唇边浮出浅笑,“母后位主中宫数十载,何等睿智,盈寒猜,母后心中应该已经有了主意,能让殿下全身而退。” 皇后拉起华盈寒的手,徐徐言道:“盈寒,这场祸事与你无关,本不该让你的日子也发生什么变化,如果云祈不是太子,母后定不会拆散你们……”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10章求之不得的解脱 华盈寒嘴角的笑容渐渐消散,散得自然,早在皇后找来她寝殿的时候,她心里就猜到了,现在听见便不觉得惊讶。 皇后握紧了华盈寒的手,“祈儿的前程是母后的命,你是祈儿的发妻,定和母后一样盼着祈儿好,盼他能稳坐太子的位子,你也不希望祈儿失去太子之位,连带你和小九一同受罪吧?” 华盈寒沉默一阵,道,“儿臣明白母后的意思。”她一如既往地镇定,又徐徐接话,“也知道该怎么做。” 皇后见华盈寒回答得认真,也万分凝重地道:“好孩子,这次是母后和祈儿欠你,等祈儿登上皇位,母后一定让他接你回来,加倍补偿。” 华盈寒只应了声“不用”。 她送皇后离开,在寝殿里小坐了一会儿。 皇后的意思是,让她离开谢云祈…… 只要谢云祈和华家撇清了干系,那些想借这场风波弹劾谢云祈的大臣就开不了口了。 另外皇后之所以来找她,是因为这件事只能由她向陛下提,否则谢云祈会沾上抛妻的闲言碎语。 阿鸢端着茶进来,问:“娘娘,皇后娘娘对娘娘说了什么?” “没什么。”华盈寒站起来,另吩咐,“阿鸢,替我更衣,我要去见陛下。” 这件事对她而言不算难,她也不用思考该怎么开口,因为她和谢云祈之间早就有了一样东西。 华盈寒换好衣裳,从墙角的箱子里取出一枚锦盒,打开盒子,拿出了里面的信。 这就是她和谢云祈的约定,他之前主动提出让此事作罢,说只要她不将上面的东西宣扬出去,他就与她冰释前嫌,让她继续做太子妃,毕竟当初她是凯旋而归,这东西若解释不好,庆明帝怪罪下来,他的太子之位就悬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谢云祈若知道大臣们上奏弹劾的事,只怕会迫不及待地把它公之于众。 不用劳烦他跑一趟,她去就是。 庆明帝寝宫。 大殿的门开着,华盈寒沉眼跪在殿中,她呈上的信纸正被庆明帝拿在手里,该说的话她已经向圣上讲明。 庆明帝看着信迟疑了良久,皱着眉问:“盈寒,你可想好了?你们夫妻之间斗气犹如儿戏,这东西朕可以不当真。” “盈寒谢过陛下的好意,盈寒去意已决,望陛下成全。”她跪在地上,说完就磕了个头。 “朕知道了,既然如此,你便去吧,今后多多保重。”庆明帝叹道,拿着信笺,拂了袖。 庆明帝十分偏爱谢云祈这个嫡子,自然清楚什么样的局面更利于谢云祈,他不会怪她放肆,也不会挽留,因为她对谢云祈已经无用了。何况没了她,谢云祈才能摆脱那些不利的言论。 “盈寒告退。” 华盈寒缓缓叩首,起身离去,刚走到门口就撞上一个急匆匆赶来的人。 谢云祈这样火急火燎,多半已经得知自己成了众矢之的。 华盈寒停下脚步,看着他说:“殿下不用着急,该说的我已向陛下讲清。” 谢云祈朝大殿内看了一眼,看见他父皇手里拿的东西,眉宇深锁,“你向父皇告我的状?” 华盈寒看着外面的天高云阔,唇角浅扬,“恭喜殿下,苦熬三年,终得解脱。” “解脱?”谢云祈莫名其妙,还没来得及多问,华盈寒已经走了。 他进了大殿,行完礼就急着解释:“父皇,事情并非华盈寒说的那样,父皇别听她的一面之词,不是儿臣擅自休妻……” “行了!”庆明帝怒然打断谢云祈的话,拿着那页信纸指了指谢云祈,“这个正妃是朕给你选的,朕没看错人,倒是你身在福中不知福!” 谢云祈云里雾里,但是他父皇在对他发火…… 他擅自休了父皇给他挑的正妃,父皇还能不动怒? 由此可见他的猜测没错,华盈寒果真火上浇油,告了他一状。 谢云祈忽然懂了“解脱”二字何来。 她忍了三年,看样子不想再忍了,拿着他的“把柄”上这儿来告状,既能还她自由,又能狠狠地报复他一次…… 真是聪明! 他来这儿是听说了大臣们上奏弹劾他的事,华晟受贿和华盈寒无关,更不关他的事,凭什么往昭阳宫泼脏水。 他来向他父皇解释,谁知华盈寒也在,而他父皇拿的是他去年给华盈寒的休书,但那是华盈寒自己写的,他只是一时气急落了款而已。 谁知道父皇后来会看在华盈寒立功的份上封他为太子…… 他不是狼心狗肺的人,在华盈寒回来后就主动提议让此事作罢,除了想回报她外,还怕他父皇知道了会怪罪他肆意妄为。 谢云祈暗自冷嘲,没想到,他还没舍弃谁,有人就这么迫不及待了…… 庆明帝闭上眼沉了口气,随后吩咐王顺:“今日的事不得外传,对外只称太子和太子妃乃是和离。” “奴才遵旨。” 华盈寒回到昭阳宫,脱下华服,卸下金钗玉饰,心里一下子轻了。 阿鸢一边替主子收拾行李,一边含泪问道:“娘娘,怎么会这样,殿下怎么能休娘娘呢!” 华盈寒的脸上云淡风轻,无悲无喜。 现在来分谁对谁错有什么意义,祸福相依,她是失去了太子妃的荣华,但是她得了自由,终于可以去了了那些未了的事,对她而言也是一种解脱,求之不得的解脱。 “殿下怎么能这么对娘娘呢……” “我已经不是太子妃了,以后别再叫我娘娘。”华盈寒语气平淡,又道,“阿鸢,你也不用跟我出宫,皇后娘娘准许你留下继续照顾小九。” 阿鸢听了哭得更加伤心:“奴婢知道这是主子为奴婢求来的,可是奴婢要跟着主子,华府没了,主子刚失去娘家,如今夫家也没了,小姐都没去处,奴婢怎能独自留在宫里过安生日子。” “谁说我没去处,天下之大,什么地方不能容身?”华盈寒拿起佩剑,抽出一截来看,银光映亮了她的眼眸,“何况我要去的地方,你去不合适,我一个人来去方便。” “小姐要去哪儿?” 华盈寒没答,只道:“今后,替我照顾好小九。”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11章何时有过你 太阳刚刚升起,宫禁四处都很安静,只有昭阳宫里充斥着令华盈寒心碎的声音,每走一步对华盈寒而言都是煎熬。 “娘亲……娘亲……” “郡主别追了。” 那个声音一直在华盈寒身后,她没有回头,看上去有些心狠,实则是她怕,怕见小九,怕舍不得。 “娘亲不要小九了吗?” 稚嫩的声音不绝如缕地传来,华盈寒心里不比针扎好受。 夏日的风吹得急,吹乱了她墨一样的发,发丝覆在脸上,遮住了两行泪痕。 眼泪在华盈寒这儿是最罕见的东西,不是不轻弹,而是没到伤心处。 她曾经是个孤儿,后来得华家收养,有了爹娘,结果母亲走得早……再后来父亲也没了,师兄还被遣返回越国…… 她只身嫁进宫里,举目无亲,这个时候,忽然有人把小九抱到她面前,告诉她,这是她的女儿。 粉雕玉琢般的婴孩儿躺在她怀里,不哭也不闹,看见她的时候甚至还笑了。 她又有了亲人,怎么能不爱呢。从此她将小九视如己出,一丝不苟地照顾,无关小九的亲娘是谁。 华盈寒走到昭阳门处,小九也被追来的嬷嬷们拦住,却还在她身后哭喊。 今后她就是一介平民,应该再也没有机会进宫,这个时候不见,这辈子还能再见? 华盈寒犹豫片刻,终于停下脚步,揩去眼泪才转身,面带微笑地朝小九伸出手,想再抱抱她。 小九朝她扑了过来,早已哭成了泪人:“娘亲别走!” 华盈寒蹲下来,抱住小九,笑说:“小九今后要听姑姑们的话,长大了要好好孝顺祖父祖母还有你爹,知道吗?” 就事论事,谢云祈针对的一直只有她一个,他对小九而言称得上是个好父亲。 “娘亲一定要回来,不管是一年还是几年小九都等着娘亲。” 华盈寒强忍着心酸,抚了抚小九的脸,“乖,娘走了。” “娘亲……”小九哭得声嘶力竭。 华盈寒走出昭阳宫,为防小九追出来,宫人关上了宫门。 离开皇宫,走进市集,华盈寒身边还有阿鸢陪着,她答应让阿鸢送她出宫,再陪她多待上一会儿。 华盈寒置身于喧嚣的尘世,命中好像既战火杀伐,也没了富贵荣华和尔虞我诈,可是这样的宁静暂时也不属于她。 华家养了她,她得让她爹瞑目,她爹的遗物绝不能被敌人握在手里! 她回到护国公府,整座宅子先前已被充公,不过她征得了庆明帝的同意,让华家宗祠保持原样。 她要离开函都,应该来向列祖列宗道个别。 偌大的府邸空空荡荡,下人都已经遣散,只剩福叔一个人守着祠堂。 华盈寒让阿鸢在院子里等,独自进去上香。 阿鸢说她走得太干脆有些委屈自己,其实没什么委屈不委屈的,从前她安于现状是要维系家族的荣光,既然留不住,她为什么不替自己求个解脱去办该办的事? 何况她有求于人就得“识相”,想保住宗祠,就不能让帝后不快。 华盈寒在她爹灵前上香,把今后的打算和去处告诉了她爹,祈求她爹在天之灵保佑她此行顺利。 福叔守在旁边,闻言吓了一跳:“小姐打算亲自去寻将军的遗物,那岂不是要去祁国?” 华盈寒将香插进香炉,道:“父亲从前不准我过问军机要事,但我知道他在祁国有眼睛和耳朵,等我到了祁国,可能需要他们相助。” “有有有,有个人倒是可以助小姐一臂之力。” 福叔写了一卷字条交给华盈寒,叮嘱:“祁国人最恨大将军,小姐定要小心,万不能暴露身份,有什么事交给自己人做就是,莫要亲自犯险。” 华盈寒点了点头。 祭拜完祖宗,华盈寒带上包袱,提上剑,带着阿鸢离开华府 她刚走出大门,一辆马车正好停在台阶下。 这儿曾是大将军府,军机要地,方圆数里都没有市集和民居,马车上的人显然是来找她的。 华盈寒在门前停下脚步。 “去哪儿?” 这是谢云祈的声音。 话音散时他才从马车上下来,同行的还有谢云璘和谢云筝,三人都穿着常服。 她和谢家已再无瓜葛,用不着再理会谁。 华盈寒转身想走。 “得知你被赶出了宫,我们特地来送送你,怎么,你倒不高兴了?”谢云筝讥诮完又叹了口气,“唉,瞧瞧你现在的样子,真是报应。” “筝儿!”谢云璘拉了拉谢云筝的衣袖。 谢云筝挥开谢云璘的拉扯,急道:“她现在已经不是兄长的太子妃了,我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再说了,她这就是恶有恶报,活该!” 华盈寒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谢云筝。 “你还敢瞪本郡主,没了兄长,你只是只脱了毛的凤凰,贫贱卑微。”谢云筝哼了一声,招手道,“也罢,本郡主不和平民计较,你自己伤心难过去吧。” 华盈寒挪过目光,看向旁边的谢云祈,他正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她就当他是来送行的,可他明知她和谢云筝之间有过节,还带着谢云筝来,是连最后一次能给她添堵的机会也不放过? 没有他,她就会伤心难过? ……笑话! “我何时有过你?”华盈寒看着谢云祈,眼神淡如云烟秋水,补话,“我心里何时有过你?” 谢云祈原本只是沉默,听见她的话,皱紧了眉头,脱口便斥道:“华盈寒!” “我对你以礼相待,顺着你,偶尔关心你,那是因为你是太子,我华家是臣。我不介意你的歧视和刁难,也不在乎你和郑容月怎么样,不是我华盈寒喜欢逆来顺受,也不是我眼睛里容得了沙子,而是我把没把你当回事。” 华盈寒的语气越发淡漠,“我没爱过你,更不在乎你,何必要为你心烦,为你难受,更不会荒谬到为你吃醋甚至嫉妒。” 谢云祈的表情顿时变得无比僵硬,他直直地盯着她,垂在身侧的手也随之捏紧,。 华盈寒的眼力很好,再是细微的举动也能被她轻易捕捉,她看得出谢云祈已被她激怒。 “嫌我的话不中听?”华盈寒微微一笑,“可类似的话仅是三年里的九牛一毛而已。” 华盈寒看了看阿鸢,让阿鸢就送到这儿。 她下了台阶,解开福叔给她备的马,纵身上马,看着谢云祈道:“太子殿下,一别两宽,往后各自珍重。” 说完,她一鞭挥下,不再回头…… 马蹄疾驰,带她远离了函都这个是非之地。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12章本太子稀罕么 谢云祈脸上的怒色显而易见,久久没消散,见她走远,他愤然拂袖,“听听她说的是什么话,她不在乎本太子,难道本太子还在乎她不成?!” “兄长息怒,何必跟一个下堂妇置气。” 阿鸢听着郡主的刻薄话,气不打一处来,“殿下,哪怕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奴婢也想斗胆问一句,殿下到底想要小姐怎么做啊……”又言,“殿下被逼着娶了小姐,可小姐难道就是心甘情愿嫁的吗?” “放肆!”谢云祈冷道。 阿鸢红了眼眶,主子都被逼走了,她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接着说:“殿下对小姐不理不睬,还怨小姐没有尽到做正妻的本分,对殿下漠不在意,殿下前年打马球摔伤了腿,天一冷膝就疼,小姐说银狐的皮毛细腻丰厚,用来保暖最好不过,便冒着风雪在北疆打猎,好不容易猎得一只,立马让人扒了皮做成护膝送回京中,可是殿下呢,回赠给了小姐什么?” 谢云祈还皱着眉,但之前紧攥的手已松了不少。 “还有,小姐征战时负伤,腰侧挨了一箭,为了不耽误殿下的册封大典,小姐带着伤马不停蹄地往回赶,结果加重了伤势,腰间一直裹着厚厚的药布,束不得腰,殿下竟然嫌弃小姐,让小姐少吃……” “住口!”谢云祈呵斥。 阿鸢毅然跪下:“哪怕殿下要杀阿鸢,阿鸢也认了,但是殿下,你说小姐不配为妻,你又何配为夫?!” 一直沉默的谢云璘轻拍了拍谢云祈的肩,在离开前说了句:“云祈,说真的,你好像……好像有点儿对不起人家……” 昭阳宫。 谢云祈寝殿的门紧闭,他带着近侍在殿里一阵好找,终于在个不起眼的架子底下里找到了他想找的东西。 因为收捡得不仔细,原本雪白的皮毛已经脏得不成样子了。 从前不珍惜,他现在也不见得有多喜欢,只是莫名其妙地想看看…… “大热天的,殿下怎么想起这东西来了?”近侍常喜挠了挠头,“殿下若不提,奴才都没想起来,当初殿下还让奴才拿去扔了来着,可奴才放那下面就给忘了,奴才这就拿去丢掉。” 常喜刚伸出手就被主子一巴掌打开。 “滚出去!” “是是是。”常喜麻溜地退出殿外,将寝殿留给主子一个人。 谢云祈用两根手指拈起脏兮兮的护膝,看得出这节皮毛裁自银狐身上最好的部位。 有些话音还在他耳边不停地回荡…… “我没爱过你,更不在乎你,何必要为你心烦,为你难受。” 他的脑子又开始不听使唤地往回转,想起越国来犯时,她请命出征,可她身为皇子妃怎能上战场,再是顶个男子的身份也不稳妥,万一被人识破,他谢云祈定会成为全天下的笑话。 他以休妻来要挟她都无果,她执意要去,执意到替他写了休书。 谢云祈自认自己不是心狠之人,他气归气,却没把休书当真,何况他没亲笔没落款也做不得数。 直到她首战告捷,将这双护膝随捷报一同送回函都,他才真是火冒三丈。 她这算什么?明知他嫌她丢脸,还送北疆的狐狸皮给他,不是在向他示威? 礼尚往来,他便回赠了她一样东西,正是她亲手所写的休书,他已在上面落款加印。 “殿下。”常喜在外面轻敲了敲门。 “何事?” “殿下让奴才打听的事有回信儿了,王公公说娘娘昨日没告殿下的状,不仅没告,娘娘还将过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说写休书的事不怪殿下,是她自己荒唐……” 谢云祈听着,手指不自觉地一松,那双护膝掉落在地。 他回过神就笑了,笑自己荒谬,那个女人从前他想甩都甩不掉,如今她走了,他应该高兴,只需高兴,还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做什么! 谢云祈唇角一扬,看着地上的东西自言自语:“没爱过就没爱过,本太子,稀罕么?” 但是他唇角的笑仅保持了一瞬,一瞬之后杳无踪迹…… 他看着窗外的天,在心里反复的告诉自己覆水难收,何况他误会了又怎么样? 就算她没走,他们也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夫妻,他怎么会去喜欢一个在战场上长大的女人,怎么可能去喜欢一个只知上阵杀敌的少将军。他的太子妃应该柔嘉恭顺,而非骁勇善战。 谢云祈闭上眼沉静了一阵,朝门外大喊道:“常喜,备酒,本太子高兴,今日要喝个够!” 林间幽静,时不时有风拂过,树木随风晃动,投下斑驳光影。 一匹骏马在林间小径上飞驰。 华盈寒从离开函都起就在往北赶路,日行夜休,算上今日,她离盈州还有大约五日的路程。 越靠近北疆的地方越荒凉,人烟稀少,往往相隔数十里才有一个庄子。 忽然,华盈寒勒了缰绳。骏马一声嘶鸣,高高抬起前蹄。 她稳坐在马上,扫视着前面拦路的人。 谁能想到,在这样一个鸟不生蛋的地方,竟然还有拦路打劫的匪。 天气还没转凉,他们穿的是粗布短褐,肩上扛着擦得锃亮的大刀,身材不算强壮,却都瞪着眼睛,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华盈寒身下的马不安地踏着碎步,她则泰然自若地挽了挽缰绳,等他们自报家门。 一个悍匪扛着刀上前,轻蔑地看着她,“赶路的,买路财带了吗?” 华盈寒默声摇了摇头。 “那就别怪哥几个不客气,不留钱财就留命!”悍匪举刀一挥,“给我上!” 华盈寒静坐片刻,等他们离她还有约三步的时候,她踩着马纵身一跃,顺势抽出挂在马侧的佩剑,扫向几人。 剑光飒飒,如流星一瞬从几人眼前划过。 四个匪徒散开躲避,又齐齐举刀朝她劈来。 华盈寒的剑细而修长,不如那些明晃晃的大刀骇人,但剑身乃是世间最精良的玄铁所铸,抵挡几把破刀绰绰有余。 她横剑格挡,又霎时挑开,就近刺向一人。那人避之不及,剑尖就像戳进一块豆腐似的,直直没入他的胸膛。 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13章这条路不好走 还有三个麻烦,华盈寒拔剑拔得干脆,解决下一个更是利落。 又是一阵风吹来,摇落了几片树叶,最后一片枯叶无声落地的时候,还站在华盈寒面前的人只剩一个。 她垂下手,血珠顺着剑尖滴落,纵然她不言不语,那劫匪也吓得两条腿直发抖,恨不得溜之大吉。 可惜,他离她太近,近得她抬起手就能把剑放在他脖子旁。 匪徒愣愣地一瞧,看见肩头的衣衫都沾了剑上的血,连连作揖:“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我……我再也不敢了……” “你们受谁指使?”华盈寒问得淡漠却直接。 匪徒一怔。 华盈寒看得出他不是糊涂,而是吃惊,惊讶于她为什么知道他们真正的动机。 谋财不过是个借口,如果她只遇见过一次,或许会信,但俗话说事不过三,她一路上遇到的匪徒何止三波。 再者,她为了赶路方便,刻意穿的男装,身边只有一匹马、一柄剑和一个小包袱,什么贼会没有眼色到来打劫她? 另外,她接二连三地遇上拦路的贼,他们动起手来相当干脆,可是打斗的时候,他们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拿走马侧的包袱,却无人下手。 可见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劫持她,或者取她的命,与钱财无关。 打手们功夫低劣,伤不了她,华盈寒不怕,唯独好奇他们背后的主子是谁,那人打的又是什么主意。 华盈寒把剑贴得更近了些,将匪徒的脖子磨破了皮。 匪徒却不再求饶,忽然他目光一横,人就栽在了地上,一缕血从他的嘴角缓缓流出。 华盈寒蹲下身查看,探清了此人的死因。刺客行刺失败,咬破毒囊自尽的做法并不罕见。 谁干的? 与她结过梁子的人不多,她曾怀疑过是谢云筝所为,但是匪徒自尽这一出反倒洗清了谢云筝的嫌疑。 谢云筝是个直肠子,无论是送郑容月给谢云祈也好,还是讨厌她想杀她也罢,谢云筝都敢当着她的面挑明,不至于连派人来杀她一个平民都要封口。 匪徒死了,华盈寒还是没能从他们身上发现什么线索,天色已晚,她不得不带着疑团上路。 除此之外,上官婧那日的话也是个迷。 她曾在事发后派人去找过上官婧,歌舞坊的人却说上官婧已经离开,至于去了什么地方,谁也不知道…… 数十日的风雨兼程,华盈寒终于到了盈州城外。 大战结束还不到半年,被战火燎过的北疆分外荒凉,守军先前已奉命撤退五十里,如今盈州城连带城外十里地都已归属祁国。 当初陛下让她撤军的时候,华盈寒也曾犹豫过,因为祁国最近几年唯恐天下不乱,到处吞并弱国,恐怕不会见好就收。 直到撤军的前一晚她都没放弃过备战,曾想用奇袭的方式让祁国把盈州吐出来,为此仿制了祁国的通关文书,以便她的人能潜入城内。后来文书没派上用场,现在倒帮了她个大忙。 华盈寒靠着一纸文书,顺利进了盈州城。 十九年前,她爹在这儿捡到了她,至于她的生父生母…… 两国交战,最不缺的就是亡魂。 华盈寒牵着马走在城里,两旁的商铺关门闭户,街头巷尾死气沉沉。迎面吹来的风凉丝丝的,和荒凉的街景倒是相称。 街上往来最多的是祁国的士兵,祁国律法严苛,军法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们从街上走过,像一排排没有生命的木头人。路人见了要么躲进背街小巷,要么自觉地埋低了头,弯着腰抱着手,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即便有同行的人,也不敢开口聊天。 华盈寒与士兵们擦肩而过,为了不引人注意,也略微低下头,装个寻常路人。 士兵走后,她转进一条胡同,停下来看了身后,确认没人尾随才走到巷尾的屋舍外。 盈州城本就是个边关小城,住在这儿的百姓不多,更有没什么大户人家,房屋低矮又简陋,她眼前的这户人家也不例外。 福叔给她的字条上写的就是这个地方,屋子的主人叫陈忠,曾是她爹的部下,后来在战场上废了一条腿,不能再打仗,就扎根在盈州,养了一帮祁国的眼线替她爹探听敌情。 华盈寒一路走来还算顺利,直到来到陈家才遇到了坎。 陈忠去了,陈家刚刚办完白事,门上的白绫还没撤下,如今住在这儿的是他的儿子陈伍一家。 桌上的茶袅袅生烟,华盈寒坐在桌旁,抬头瞧了瞧,从瓦楞缝隙里就能看见灰蒙蒙的天。 陈伍站在一旁,怯怯地问:“华小姐,你……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她爹离世,她又嫁进宫里,华家的势力早散了。陈伍他们在这儿过了四年安生日子,如今她贸然找来,似乎有些打扰到他们。 华盈寒示意他坐,直言相问:“那个拿走我爹遗物的人是谁?” 从前传回的消息只说是敌将,可是军营里除了主帅外,还有不少武将,她总不能挨家挨户去地去找。 陈忠虽然不在了,但他离世前一定将自己知道的事告诉了陈伍。 陈伍先是睁大了眼睛,而后又摇头,吞吞吐吐:“小的……小的不知……” “我知道你想过安稳日子,如今盈州落到祁国手里,你若学你父亲若当细作,好比是将脑袋别在腰上。”华盈寒接着说,“我不为难你,也不需要你为我效力,你只需说出实情,之后可以当我从没来过。” 陈伍又吓了一跳:“小姐要亲自去拿将军的遗物?” 华盈寒端着茶碗,点了点头。 陈伍更加心急如焚,他跑到门边看了看,又将门和窗都关得严严实实的,才折回来压低了声音道:“小姐,此事危险啊!” 他是不如他爹胆子大,不敢继续替周国卖命,但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华小姐去送死。 华盈寒心里早已有所准备,知道这条路不好走,应道:“没关系。” 陈伍急得在屋里来回踱了几圈,无奈之际,他看了看紧闭的门和窗户,还是不放心,只好去桌上取了纸,磨了墨,将名字写在纸上呈给华盈寒。 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14章龙潭虎穴 华盈寒拿过纸笺,看着上面的字念道:“姜屿……” 姜屿,北祁景王,祁昭帝第四子,当今祁国元和帝的亲伯父。 六年前的祁周大战就是由他一手挑起,最后他打败了她爹,还拿走了她爹的铠甲和佩剑。 这个名字华盈寒只看了一眼,只是一眼就跟烙在了心里似的,这辈子都忘不了了。 入夜,瓢泼大雨说下就下,华盈寒只找到一间破庙栖身,里面到处破败不堪,不是漏雨就是透风。 她坐在火堆旁,还是孤零零一个人,并非福叔所以为的那样,会有众多的“自己人”为她效力。 一场仗,让华家树倒猢狲散;一纸供词,又让华家似墙倒众人推。 现在还有谁还敢和华家人为伍? 她能靠的……只有自己…… 天亮的时候雨停了,习习凉风里,华盈寒策马出了盈州城,往东北方而去,那是祁国都城隋安所在的方向。 她的耳边只有风声,但昨天和陈伍的一番交谈还在脑海里盘桓: “小姐,此人狂妄阴狠、野心极大,陛下当初让小姐撤军,定是不想招惹此人,毕竟以祁国如今的本事,景王若发起狠来,天下没有哪国吃得消……” “如何阴狠?”她问。 “我爹说,景王打完那场仗之后,自恃有战功和兵权,回到都城就弑父杀兄,扶了自己的侄子当皇帝,还有传言说如今的皇帝根本不是他侄子,而是他和弟媳私通生的,所以他才无私地让出了皇位。” 她只是吸了口凉气,暗叹天下之大,什么恶狼都有。 “不管小姐是要拿回将军的遗物,还是要除去这个人,都要设法接近他,但他身边就是龙潭虎穴,十分凶险……” 她学着秦钦当年的语气,道:“无论如何,我都非去不可。” “那小姐保重,小的知道的只有这些,从前祁国是有不少人看在银子的份上替我爹办事,现在将军战亡,我爹也去了,好比树倒猢狲散,帮不上小姐什么忙。不过这个人的仇敌多不胜数,小姐若能找到他们,大可借他们的手来办事。” “多谢提醒。” 华盈寒揣着满心执念,顾不上前面有什么危险,一路风雨兼程,穿过北祁数十座城池,终于到了祁国都城隋安。 在盈州的时候,她不懂城内为什么死气沉沉,后来路过的城池多了,发现这些城池大同小异,没有一座有生气,她才知道原来祁国境内就是这个样子。 祁国的商业不如大周那样繁荣,百姓的胆子也很小,不敢在街上高谈阔论,连市集都没点市集的样子。 无论是京城还是地方,满大街都是来来往往的官差和士兵,他们替掌权者盯着举国百姓,谁若敢乱议祁国朝廷或者天下的事,轻则被抓去吃几天牢饭,重则可是要当街掉脑袋的。 严苛的律法像大山一样压在百姓头上,他们成天受着这样的威慑,连活着都不容易,还有谁敢逾越律法,藐视皇威? 以华盈寒这段时间的见闻而言,如果她将大周比拟为天上,那这儿就是地狱无疑。 华盈寒牵着马走在街上,忽然,街口乍现无数旌旗,百姓们就跟惊弓之鸟似的,霎时间能躲的都躲了,来不及躲的便规规矩矩退路边,埋低了头。 华盈寒跟着人群站到一旁,其他人压低了头,她还抬着眸子,看着行驾缓缓过来。 前有骑兵引路,后有车马队跟随,两旁还有步兵护送……两百多人的仪仗,浩浩汤汤地从百姓面前过去,何等威风! 中原三国的礼制大同小异,照仪仗的规模来看,不亚于谢云祈出行的阵势,所以这个人的地位在太子和亲王之上,但马车不是天子御舆,可见来的也不是祁帝。 仪仗慢慢临近,旌旗在大风里招展,上面的纹饰越来越清晰,华盈寒渐而看清旌旗上绣的是个“景”字。 她的目光顿时投向正中那辆华贵的马车,手徐徐蜷起,握紧了剑。 仪仗的主人就是她要找的祁景王姜屿! 马车行驶到华盈寒面前,她一直盯着车窗,无奈有锦帘的遮挡,她看不见里面,只觉得迎面吹来的风里带了一丝血腥味,是战场的气息。 这个人心里只有杀伐,多少年都不曾消停过。 仪仗远去,华盈寒还停留在原地,没有挪动半步。 她是来找东西的,不是来送死的,没遇上好时机就得沉住气。 等街上的人散了,华盈寒才拐进小巷,拿出陈伍给她的隋安地图看了看,照仪仗行进的方向来看,景王应该是从宫里出来,要回城南景王府去。 华盈寒在市集逗留了一阵才追上去,远远地跟着,半个时辰后,她止步不前。 不是不想走,而是已经没了去路。 她低估了景王的警惕心,她甚至连王府的影子都没看到,就看到了军队在前面设有关隘。 华盈寒转而去往另一个方向,四处查探后发现景王府的戒备已非“森严”二字能形容,府外方圆数里都有重兵把守,比起大周皇宫的防守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怕连苍蝇都飞不进去。 据说这个人树敌众多,血仇遍布天下,怎能不惜命。 照眼前的情形来看,她就这样潜进王府,要么是奢望,要么将九死一生…… 北祁的天气阴晴不定,刚刚还艳阳高照,华盈寒一转身,迎面又刮起了大风。 太阳落山,街上的百姓开始忙着各回各家。 碍于北祁有宵禁,华盈寒只得先找地方过夜。她在离景王府的最近的客栈住下,叫了壶热茶,一边喝茶一边思索对策。 客栈里安安静静,窗外却有个大嗓门在嚷嚷: “哼,我们带着丰厚的礼物来同贵国交朋友,贵国王爷为什么一直不肯见我们?是瞧不起我们可汗?” 一个声音温和地劝:“诸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瞧瞧,我们带来的都是狄族的宝贝,全献给你们景王殿下,你们中原人的待客之道呢?” 华盈寒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一丝缝隙朝外看了看。客栈背后是间官驿,院子里,几个身着胡服的人正在同一个祁国官员交涉,他们身后堆着不少大木箱子。 官员道:“王爷先前去了边关,不在隋安,并非有意怠慢诸位,这不,王爷刚回来就命本官来传话,让诸位明日去王府赴宴。” 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15章天赐的良机 原来那些是狄族人,来祁国只为讨好祁景王。 狄族在比祁国更北的北漠,与祁国和东越北疆接壤。 狄族人善骑射,打起仗来远比中原人勇猛,从前他们时常招惹北祁和东越,近些年忽然消停了,竟然是在怕他,现在不仅不敢打,还大老远地送礼来巴结。 官员走了,华盈寒轻轻合上窗户。 天色渐晚,屋子里昏暗,她心里却跟照进一道光似的亮堂…… 庭院幽森。 暖阁里,一盏小炉烹着清茶,沸腾的茶水从壶里溢出来,浇在炉火上“滋滋”地响。 婢女跪在炉旁,小心翼翼地提起茶壶,将案几上的白瓷杯斟满。 他伸手来取,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拿着文书过目。 “主上一直晾着狄族使臣,听闻他们在驿馆大闹,说他们这次来,除了想向主上献礼外,还想求娶咱们大祁的公主,结两国之好。” 他单手合上文书,随手丢弃,端着茶杯送到唇边浅抿。 随从的目光跟着文书而动,看着文书被主上顺手丢进炉子里,又看着炉火把文书焚作了灰烬。 那可是狄族刚递来的国书…… 主上是喜是怒,狄族人在主上心中又是敌是友,随从心里已经清楚,拱手问道:“主上,明日的夜宴是否要作罢?” “照旧。” “是。” 又是一日夕阳西下时,余晖斜打在驿馆院墙上,让本就安静驿馆显得更加寂寥。 一阵风吹来,后院的枯树在风里摇晃,落叶纷纷之际,墙头上掠过一道身影,似疾风般迅捷。 华盈寒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潜进了驿馆后院。 昨日她在楼上听得很清楚,祁国官员和狄族人约定的时间就在天黑之后,天一黑,使臣就会启程去景王府送礼。 这对她而言是个天赐的良机! 时辰尚早,华盈寒拍干净手上的尘土,找到一个堆满竹筐的角落藏身。 天色暗了下来,周围的屋子里渐渐有了动。,不一会儿,几间房门接连开启,使臣带来的手下们陆陆续续走出屋子,大都打着呵欠,伸着懒腰,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华盈寒盯准了其中一人,手腕一转,弹出枚银子打在那人身上。 那人吃痛停下脚步,看见掉在地上的是银子又忙着去捡,脱离队伍,落在了最后面。 华盈寒按兵不动,等他走到院子门口,她健步冲上去,先用手帕死死捂住他的口鼻,再用胳膊勾住他的脖子,将他拖进角落。 前后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华盈寒从墙角出来,身上已经换好了狄族人的衣裳。 她回头看了看,那人正躺在散乱的箩筐底下,一动不动。 她带来的蒙汗药药效很好,足够他睡上四五个时辰。 华盈寒整理好衣裳,扎紧袖口,快步跟上那群狄族人。 夜幕降下,驿馆门前挂上了灯笼。 狄族人在大门口进进出出,忙着将众多的木箱子抬上马车。 华盈寒的身形在女子中算得上高挑,到了男人堆里就变得寻常无奇,加上有夜色作掩护,她混在狄族人中间没有被识破。 狄族为了讨好景王,不仅带了成堆的金银珠宝来,还带了几匹稀有的北漠良马,这些马被狄族人视作天赐的宝贝,从不会轻易送人,这次不仅破了例,还一送就是四匹……可见他们拿出了最大的诚意。 车马从驿馆出发,去往景王府。华盈寒和其他狄族人一起跟在马车后面,走得小心谨慎。 他们来到景王府附近,那些在路中设防的守军就退到一旁让路。 华盈寒顺利过了之前插翅都难过去的关隘,心里勉强轻了点儿,后来前方出现一排高墙,让她将刚松下去的一口气又提了上来。 那墙之高…… 若没有好身手,多半只能贴着墙根儿叹气。 华盈寒心里没有多大的庆幸,她是得了个良机,但她并非来杀个人就走,她得找东西。运气好的话,今晚就能得手;若运气背,她又将面临困局。 车马绕着高墙前行,停在一座府门外。 华盈寒一眼就看出眼前的门绝不是景王府的正门,权贵府邸讲究坐北朝南,他们一直在往北走,这个充其量就是个后门。 俗话说来者是客,让远道而来的客人从后门进去,祁景王这个下马威给得真够直接。 不过纵然是后门,也是座颇具气势的后门,无数的灯笼将府门照得亮如白昼,而灯辉底下站的全是身着战甲的守军。 狄族使臣似乎不懂什么礼制,被这阵势给迷惑了,他见府里走出来一个中年男子,竟还毕恭毕敬地朝那人行了狄族的大礼。 那中年男子看上去是来迎接使臣的,却不是个主子,照其穿着来看,顶多只是个小管事的,例如……杂役头子。 狄族使臣行了礼,又摊手引男子看向他身后,笑说:“这些都是送给景王殿下的礼物。” 主子都不待见的客人,下人怎会放在眼里。男子看了看狄族人,又扫了马车上的箱子一眼,冷着个脸没理会谁。他招手唤来一波下人去卸箱子,又让几个奴才去牵马。 深宅阔府,下人都有三六久等之分,搬箱子和牵马的不是一伙人,马奴往往是府里最卑微的奴仆。 男子收下礼才装出以礼待客的样子,站边上抬手说了个“请”字。 华盈寒收回目光,埋头跟在使臣身后,随使臣进了王府。 夜宴设在离后门不远的一处花园里,除了石台上的主位之外,两边还对设了八张席位。 狄族使臣入席就坐,华盈寒他们就站在使臣身后。 其他位子上坐的都是祁国的官员,他们有的打量着狄族使臣,有的喝着酒,有的在欣赏歌舞……看上去自顾自的,但巧的是,他们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没谁客气。 宴会的餐食丰盛,歌舞也有,抛开官员们难看的脸色,华盈寒总觉得还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她抬眼瞧向台上,从她来这儿起,那位子就一直空置。 客人已经到了,主人还没露面……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16章来者何人 歌舞已经演了几场,空着的位子依旧没人。 时间久了,周围侍卫和奴仆变得越来越松懈,懒得再把眼睛都放在这些狄族人身上。 华盈寒等的机会到了。 她本就站在最后,趁众人不注意,往后退了一小步,俄而再退一小步,缓慢地退到半人高的花圃旁,边留心周围边蹲下,藏到花圃后面,又借着花圃的遮挡,贴着回廊的台基往前走。 夜色正浓,狄族人的衣裳又是深褐色的,夜里不容易被发觉,华盈寒脱身脱得顺利,到了一处花台前,她踩着花台蹬墙而上,轻而易举地翻上墙头,就近走上一处屋顶。 华盈寒心里很急,急着在宴散之前找到她爹的遗物,但她刚转过身,就不禁停下了脚步。眼前豁然开朗,让她明眸一亮。 她站在这儿能眺望整座王府,见阖府华灯初上,山水亭台、重楼危宇都嵌在辉煌的灯火里,像幅画一样…… 她在大周皇宫的时候,没有登高赏过景,料想应该与这差不多。 华盈寒现在也没有赏景的心思,只是偶然看见,为之感叹一句而已。这个地方对她而言,再美都只是表象,实则无异于虎穴狼窝,她稍不留神就是个死。 月下,一个黑影在众多屋顶和墙头上一闪而过,疾如风,轻如燕,连踏瓦都无声无息。 华盈寒的轻功很好,但是偌大的景王府却像座迷宫,她走走停停,不管怎么看都辨不出自己在什么地方,只能靠着府中防守的疏密来判断哪儿才是景王看重的地方。 王府四处都有巡卫,但东面的防守比起其他的地方显然要严密,尤其是一处殿阁前。 华盈寒蹲在回廊基石旁,默默待了约一炷香的时间,她在数那些绕着殿阁巡守的侍卫的人数,又在心里数数,以此来估量他们每转上一圈需要多久。 她掐准他们离开的间隙,想要起身过去,回廊里忽然来了几个人,她又不得不蹲下藏好。 “太皇太后明日要来府上小住,交代璃秋苑的人,务必好生伺候。” “是,月慢姐。” “还有,明日会有新的婢女入府,这次我不打算让嬷嬷过去教,你们几个刚从宫里出来,规矩记得熟,就劳你们费费心。” 她们从华盈寒身旁走过,华盈寒屏住呼吸,顺便抬头望了一眼,看见的只是几个婢女的背影。 她们走了,华盈寒再次起身,周围原本没人,可她刚站起来,前面就有人大喊了一声:“有刺客!” 华盈寒心里怔了怔,本能地捏住袖口,握住了藏在里面的袖剑,但是片刻之后,她的手就松了,因为她看见那些侍卫都齐齐跑向了另一个方向,可见他们要追的刺客不是她。 整个王府都被那喊声惊动,变得喧闹起来,到处都有侍卫跑来跑去,华盈寒连藏身都不容易,更别说靠近那个殿阁。 时机一旦失去就不值得留恋,要找遗物就得先保护好自己,她现在应该回到使臣身边,当一个狄族人,这样才不会被满院子捞刺客的侍卫抓去充数。 华盈寒原路折回北边的花园,快步穿过回廊,想要趁人不注意回到使臣身后,但是直到她走到花圃边上都没听见乐声,而后发现狄族使臣的席位已经空了出来。使臣不见踪影,连带他的手下都不见了…… 祁国的官员还在,不过都在站着聊天。 宴会俨然没了宴会的样子,也不像是散了。 华盈寒不明所以,但使臣不在,此地就不宜久留,她原地转身,正准备离开,就有人在她身后喊: “那儿还有一个狄族人,快,抓住他!” 这一声显然是冲她来的…… 华盈寒的余光扫见两边有侍卫在朝她围拢,她冲出回廊,发现前面是堵墙,便踩着栏杆一个轻功翻到回廊顶上。 王府的侍卫都不是吃闲饭的,自然有几把刷子,华盈寒往哪儿逃,他们就往哪儿追。 一群人在屋顶上追逐,沿途踢落了不少瓦片,声响此起彼伏。 王府侍卫的武功如何,华盈寒不知,但论轻功,他们怎比得上她一个女子身轻如燕。她将他们甩出一段距离,瞧见西北方靠近高墙处的灯火稍暗,她趁机翻进墙边的院落,一来这儿黑灯瞎火容易藏身,二来她想试试能不能从这儿出去。 华盈寒站在高墙下,解开袖口取出一枚系着绳索的铁钩,正打算抡上墙头,手腕却忽然被人攥住。 黑暗中,那人还拽了她一把。 华盈寒本能地出手回击,一掌打过去,逼得他撒开了手,她抬头,这才看见拉扯她的是个蒙面男子,不是侍卫。 她没有掉以轻心,又是一掌劈向他。 那人与她赤手空拳地过招,稳稳地接住了她所有的招式,可见武功不低。 生死关头不是公平较量的时候,华盈寒趁机拔出袖剑,几下就将剑摆在了他的脖子上,“什么人?” 蒙面男子沉眼看向她的剑,又看了看她,眼里没有半分惊惶,只道:“跟我来。” 这个声音让华盈寒一愣…… 她还没回过神,就被蒙面男子拽着手腕带离了墙边。 他对王府的布局和防守似乎了如指掌,带着她在王府里穿行,一路顺利避开了所有巡卫,也没遇上追她的侍卫,就连往来的下人都没惊动一个。 他带着她来到西北角,进了一间偏僻的院落。 听见外面有窸窣的响动,他与她躲到拱门后的墙边,又侧过身将她挡住。 华盈寒不怕,只是惊愕,而且是因为这个人。 她听得见他的心跳,一下一下,是她在那些做过的梦里不曾听见的声音…… 至于他的声音…… 她在近些年的梦里倒是听了不少。 耳朵并非全然可信,只有眼睛才骗不了人。 外面安静了,没有谁来,只有只野猫从门外跑过。 他回头看猫,华盈寒趁机伸出手,一把扯下他的面巾。 月光柔和,将他的面庞照得清晰。 华盈寒的一双眸子越睁越大,她已止不惊惶这么简单…… 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17章寒儿是我 华盈寒盯着那张脸,整个人就像被冰冻住了似的,迟迟没有缓过神。 她错愕,是因为不敢相信。 “之前在府门外我就觉得那个人像你,起初以为是自己想多了,可我差点忘了……”他看着她,接话道,“差点忘了你十三岁时就曾潜入过敌城,亲取敌将首级,景王府怎么难得倒你。” 华盈寒娥眉紧蹙,“你怎么在祁国?” 四年了…… 为了找他,她和谢云筝各自使尽了浑身解数,却没能从越国探得半点消息,原来杳无音信的背后,竟是因为他身在祁国! 华盈寒将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除了他那身破旧的衣裳让她不习惯外,他还是他,没变。 知她难以置信,秦钦一笑道:“寒儿,是我。” 王府西北角是下人聚居的地方,最边上的院子则用来喂马。 马厩旁有一块平整的大石,华盈寒掸去上面的尘土,缓缓坐下。迎面吹来的风里都带着一股马粪味。 她身上穿的是秦钦给她的衣裳,与他身上那件相似,同样洗得发白且有不少补丁。 华盈寒做梦都不没想到,从小到大样样都不输给她的师兄,竟然会落到这个样子。 她知道秦钦一直在看她,她有意回避他的目光,撇过头看着地上, 秦钦沉默了良久才开口:“你过得好吗?” “为什么会这样?”华盈寒也忽然抬头相问。 二人近乎异口同声…… 秦钦人在祁国不是巧合,身上的粗布衣裳也不是伪装。 他走了四年,就在祁国待了四年,成了景王府最卑微的马奴,替这府邸的主人喂了四年的马 他就是先前出来牵马的奴仆之一,那时华盈寒不敢多看,因为她根本想不到会这一出。他可是她爹麾下最能干的武将,一个能独当一面、统帅千军的将军…… “我是越国送来的人质。”他答。 越国……人质? 华盈寒不解:“越国早已同北祁结盟,对北祁死心塌地从未背叛过,祁国为什么还要向越帝要人质?” 秦钦笑了笑,“祁景王做事很少有原因,寒儿你今日也见到了,狄族人千里挑挑送来厚礼,他不见就罢,竟还设下鸿门宴将他们抓了起来,这不是随心所欲是什么?” 华盈寒的眼底掠过惊色。 秦钦的意思是,刚才压根就没闹过什么刺客,所谓的刺客,不过是祁国人自导自演的戏,好找个借口将狄族人抓起来。 狄族和祁国的事,华盈寒没兴趣追根究底,她惊讶是因为除“弑父杀兄”之外,她对那只“狼”又多了几分了解。 “寒儿,你不该来这儿。” “你就该来?” 她也不记得他们重逢之后,秦钦说过多少次类似的话,她轻飘飘的一句反问就能让他哑口无言。 他们一起长大,一起练武,一起出生入死,感情比亲兄妹还要深,看着他在敌国受了四年的苦,她心里能好受? 其实以秦钦的身手,不可能四年都逃不出去。 华盈寒打小就不爱说话,喜欢把话闷在心里,但她的心思瞒得过别人,单单瞒不过秦钦。 “寒儿,不管我该不该来,我都不能走,我是越国质子,若逃了,我不能回越国,难道回大周?”秦钦坐到华盈寒身边,接着说,“我若逃回大周,依寒儿你看,陛下又会如何处置我?” 庆明帝一心盼着天下安宁,至少大周的江山得安宁,之前陛下不愿和祁国争盈州,自然也不会为了护着秦钦和祁越两国撕破脸,否则四年前他也不会把秦钦遣走。 华盈寒道:“天下之大,能容身的地方多的是。” “可我说了让你等我,就一定会回去见你,怎能独自隐匿!” 华盈寒看向秦钦,见他眼神坚定,她不禁叹道:“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我留下是身不由己,但你不能留,一会儿我设法送你出去,你速回大周。” 华盈寒坐着一动不动,似乎没将他的话听进去。 “你杀不了他,天下想杀他的人多的是,他们都没能得手……” 华盈寒即道:“有没有命报仇是后话,我得先拿回我爹的东西,军人的尊严大过天,你不是不知道我爹有多要强,东西留在敌人手里,他怎么瞑目?” “我知道,所以我一直都在找!但是……”秦钦眉宇轻锁,渐渐放慢了语速,“刚来的时候,我身边都是景王的眼线,我只有用安分去打消了他的警惕,如今长在我身上的眼睛是少了,可我不能离开下人待的地方,只能先探到东西在哪儿,再冒一次险过去拿,谁知竟没一个人知道。” “我要留下来。” 秦钦肃然否决:”不行,你得回大周,回去守着将军府。” 华盈寒扬了扬嘴角,徐徐言道:“已经没了……”她埋下头,双手撑着眉心,以无奈的语气重复,“都没了……” 天上孤月一弯,月下的两个人,各有各的无奈和为难。 华盈寒把四年来发生的事都告诉了秦钦,其实也没有多少,无非就是在他离开后不久,她接到了赐婚的旨意,又在去年击退过越国,再到如今离开周国孑然一身。 秦钦听过之后,看了她很久,神色比什么时候都凝重,声音亦是沉:“没想到陛下竟然不顾寒儿你的感受,把你指给了二皇子。” 他又道:“若将军从前肯对你委以重任,再对部下宽厚些,将军府的那些旧部就不会欺你是女子,不肯信服你,寒儿你也就不用接那道旨。” 华盈寒摇了摇头。 皇命不可为,在那个风口浪尖,哪里由得了她答不答应,何况她也有私心。 谢云祈从前说过的话大都不中听,但有一句说在了点子上,她也沾了他的光,不然她一个十五岁的女子,如何能在等人走茶凉的局面下,延续华家的荣光,让那些旧部对护国公府和她爹继续心存敬畏。 所以她没想过要找谢云祈讨回点什么,更不会报复他,他们不过是各取所需,好比他也需要她的家世,需要华家祖辈所聚的民心来助他压过大皇子。 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18章无可替代的幸事 四周黑漆漆的,这儿只有马棚底下挂着一盏油灯,散发着微弱的光。 “我先前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乱找,不过是在碰运气,但我的运气好像一直都挺背。”华盈寒沉下眸子一笑,“所以我除了留下来继续找之外,别无他法。” “要留下来谈何容易……” “明日不是有新的婢女要来?新来的好,谁都不认识。”华盈寒看向秦钦,说得平静。 早在她听见那几个婢女的谈话时,心里就有了主意。 她解开另一只衣袖,摘下手腕上的金钏拿在手里看了看。 今夜行事不能带行李,她只得将行李和佩剑藏在了妥当的地方,能拿出的钱财只有这点首饰,不过这是御赐之物,价值不菲。 “她们卖身为婢为的是银子,我不仅多给她银子,还不用她留在这儿当奴才受苦,翻倍赚的买卖,会有人答应的。” “你怎能吃那个苦,何况你是……”秦钦顿住了,他沉下眼,紧皱的眉头一直没松开,“何况你曾是大周的太子妃!” “我现在什么都不是,只是个孤家寡人,没有什么地方不能去,也没有什么事不能做。”华盈寒淡然道,“再说了,我从没觉得当太子妃有多好,也不怕当婢女有多苦,再苦还能苦过行军打仗?” 秦钦犹豫了很久,又认真地问:“你……真的想好了?” 华盈寒点头,点得果断干脆,以示心意有多坚决。 秦钦抬眼看向她,眉头松了,神色也渐渐破冰,“这儿我比你熟,顶替婢女的事我替你安排,等我们拿回了将军的东西,替将军报了仇,就一起离开这个地方。” 华盈寒唇边浮出浅笑,“好!” 她恍然觉得日子好像又回到了从前,那时他们常坐在军营附近的高处,眺望夜深千帐灯,明日天亮就会一起披甲上战场。 夜深,华盈寒跟着秦钦回到小屋,屋里只有一张木板床和一张破破烂烂的方桌。 屋顶因缺了几片瓦而透光,以致桌上的烛台还照不亮这巴掌大的地方,要是遇上下雨,地上恐怕得淹成河。 秦钦烧水沏茶,盛水的碗没有一个是完整无缺的。 华盈寒捧着有缺口的茶碗,抿了一口。刚才她见他将仅有的一丁点茶叶收在木匣子里,保管得妥当,就知这应该是他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 茶水发苦,再苦也苦不过她心里的滋味。她在函都享受了多久的高床软枕,秦钦就在隋安受了多久的罪…… 秦钦见她什么都不挑,连粗茶都能下咽,不禁笑道:“我初见你的时候,你才五岁,也是给你什么都吃,好哄极了。” 华盈寒瞥了瞥秦钦,唇角微扬。 从她五岁进了护国府,到十五岁负伤离开战场,期间没住过好的,也没吃过什么好的,无关紧要的东西都可以将就。何况乱世里,能活命就不错了,她还挑什么。 今夜虽没找到东西,但能找到他也是件无可替代的幸事。 天色微明,华盈寒醒来,身下是硬邦邦的木板床。 昨夜秦钦把屋子留给了她一个人,她刚起床,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寒儿。” 华盈寒打开门。秦钦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摞叠好衣裙,看见她就递到她前面:“快换上,跟我走。” “这是?” “有个新来的婢女被家人逼着卖身,你愿意顶替她,她求之不得,我已经送她离开,这是她的衣裳。” 华盈寒心下欣然,突然觉得她有时候的运气也没那么背。 她换上衣裳,跟着秦钦离开。从喂马的院子出去后往左走,穿过几条长廊窄巷,就是下人们出入的偏门。 偏门内有个不大的院子,里面已经站满了年轻女子,十三四岁的有,十六七岁的也有,年纪不一,但一个比一个更如花似玉。 刚才她换衣裳的时候,发现了原主收在衣裳里的一页纸,是官府给的凭证。 秦钦说景王府的婢女都由专人从祁国各地挑选,不重家世,年纪也放得宽,唯独要求容貌出众。被选中的就会得这么一纸凭证,由各地的官府送来隋安,送进王府。 她顶替的这个女子来自刚刚落到祁国手里的盈州,和她倒有些缘分。 华盈寒和秦钦在不远初的树后看了一阵,对面垂花门里走来一个嬷嬷和两个婢女,婢女身上穿的是上好的绸缎,应该是高她们几等的大丫头 秦钦告诉她,嬷嬷姓王,是后院的管事,另外两个婢女则是主院的人,高的叫湘蕙,矮的叫湘芙。 上头的人来了,华盈寒移步过去,趁着那些女子还在打量管事的人,她悄然混进她们中间站好。 等王管事领着两个婢女走近,她们规规矩矩站好,八人一排,正好五排。 管事嬷嬷从排头第一个看起,先看人和问名字,再验凭证真伪。管事身后的婢女会将她们的名字写在名册和卖身契上,再拿卖身契让她们画押。 华盈寒站在第三排。王管事走到她面前,目光从她脸上掠过,漠然问:“叫什么名字?” 华盈寒呈上纸笺,答:“寒盈。” 王管事收下文书,点了头,身后的婢女将木盘端到她眼前。 华盈寒伸出手指沾了朱泥,在盘中的卖身契上按下手印。 办妥这些后,王管事在前面来回踱步,扫视着她们说:“不管你们从哪儿来,从前是什么身份,今后你们只是王府里最末等的婢女,脏活累活少不了,规矩也得从头学,还得一条条地记熟,记得烂在脑子里为止,若有违者,严惩不贷!” 众人齐齐称是。 “这是湘蕙姑娘,这是湘芙姑娘,从今日起你们就跟听她们的差遣,一个月后再分去处。”王掌事又缓缓补话,“谁能到前边儿伺候主子,谁得留在这儿洗衣劈柴,全看你们的表现。” 王掌事交代完,把她们交给了湘蕙和湘芙。 二人在前面领路,带着新来的婢女们往西北偏苑走去。 湘蕙边走边扫了一眼身后,淡漠地道:“如今送进府中的婢女越来越标致了,那边费了不少心思吧。” 湘芙道:“可不是,太皇太后这次专程派人到各州府挑选,听说连刚收复的盈州都去了,精挑细选才选出来四十个拔尖儿的。” “唉,再标致又如何,咱们这些主院的人都难见王爷一面,她们……”湘蕙又回头一瞥,轻哼道,“更没那个福分!” 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19章狐假虎威 华盈寒边走边留心左右,她的记性很好,走一遍就能记住这些路。 “这儿真美,难怪我爹说当宫里的女官都没当景王府的丫鬟好。” 说话的是华盈寒身边的女子,是个十三四的小丫头,女子还有意无意地碰了碰她的手肘,像是在说给她听。 华盈寒只客气地笑了笑,走自己的路,没作声。不一会儿,地上出现了一道影子,她抬头就见湘蕙已经折回她面前,绷着脸,目光如炬,盯的是她身边的人。 那个小丫头似乎吓坏了,杵在那里手足无措,忽然回过神,怯懦地唤:“湘蕙姐好。” “啪——” 丫头的话音刚落,一记耳光也正好打在她脸上,十分响亮。 不少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吓得脸色煞白,不仅不敢议论,还埋低了头,站得越发规矩,只有一个人在小声劝湘蕙息怒。 “宫里规矩是打人不打脸,景王府可没这样的讲究,再嘀嘀咕咕,有你们好受的!” 丫头哭了起来,眼泪像豆子似的滚落。 “看在你初来乍到的份上,这次只给你个警告,自己长长记性!”湘蕙瞪了丫头一眼,转过身欲走,又侧目问,“你叫什么名字。” 丫头捂着红肿的脸颊,啜泣着答:“阿巧。” “嗯,我记住你了。” 湘蕙轻飘飘的一句,竟吓得阿巧打了个战栗。 这样的威胁,哪儿是个刚离家的小妮子受得住的。 众人继续往前走。华盈寒耳边还有啜泣的声音,她看了阿巧一眼,忽然间有些想念阿鸢,觉得她们二人的性子很相似。 她拿出手绢默然递给阿巧。 阿巧一愣,抬头看了看她。 华盈寒轻摇了摇头,示意她别说话,莫再惊动那两个狐假虎威的人。 谁知这个直肠子的丫头还是低声道了句:“谢谢”,声音很轻,只有她们能听见。 梨花台,因为窗外有株梨花而得名,是给新婢女住的地方。 末等婢女身份卑下,免不了要吃苦受累,华盈寒留在这儿是逼不得已,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但是住处比她原想的要好很多。 二十人住一间屋子,供她们睡觉的是两张大通铺,宽敞整洁,窗明几净。 另外,她先前路过小厮们的住处,有留心过里面的屋舍,才知道全府上下找不出第二个住破屋的人,哪怕再是卑微的奴才也不会淋雨受冻。 所以秦钦的遭遇源自府里人的刻意安排。 婢女们进了屋,开始各自挑选睡处。 有个女子一进来就推开众人,抢占了窗边的一席之地。 华盈寒喜欢安静,就近选了靠墙的铺位。 她刚坐下,阿巧就一屁股坐在她旁边的位子上,手里还拿着她的手绢。 阿巧将手绢展开看了看,笑说:“姐姐,你这手绢上绣的是鸢尾吧,真好看。” “嗯。”华盈寒应了一声。 手绢上的图样是阿鸢绣的,是她为数不多的从祁国带来的东西。 窗边的女子瞥了瞥华盈寒和阿巧,又特地凑上来仔细看了一阵,好奇:“瞧这绣法,像是南边的,周国人绣的吧,你怎么会有周国的东西?” 女子一句话就引得屋子里的人齐刷刷看向华盈寒。 “周国”二字在祁国人听来似乎异常刺耳,华盈寒不用看都知道她们在等她解释。 从前她懒得搭理没事找事的人,但现在她身在狼窝,好比人在屋檐下,既不能出挑,也不能清高。 她淡然答了句:“我是盈州人。” “原来如此。”女子走回自己的床边,又不屑地打量了华盈寒一阵,笑着问:“那你觉得,你是周国人呢,还是咱们大祁的子民呢?” 不等华盈寒回答,女子又接着说:“你在盈州长了十多年,臣服于你们周国的皇帝,那你会认大祁的陛下和景王殿下当主子吗?” “周国人怎样,大祁子民又怎样,不管什么出身,咱们现在都是婢女,一样的。”阿巧挽上华盈寒的手臂,朝华盈寒微微一笑道,“姐姐,我觉得周国挺好的,何况盈州本就是咱们大祁的,姐姐当然是祁国人。” 华盈寒看见对面投来一道白眼,她也看了看那个女子,恍然想起来,女子就是刚才劝湘蕙息怒的,那时女子的语气是既恭敬又谦卑…… 祁国的秋天比大周要冷,院子里落叶满地。 太阳快落山了,华盈寒还和其他婢女在院子里打扫枯叶。 湘蕙和湘芙坐在院中石桌旁,悠悠地磕着瓜子,瓜子壳就随手丢在地上,让她们反复清扫。 二人身边还有个给她们斟茶的婢女,就是那日拿盈州说事的女子,叫绿琇。 五日来,绿琇为湘蕙和湘芙鞍前马后,讨得两人相当高兴,所以别人在累死累活地打扫,她只用站在那儿斟茶。 扫落叶,擦栏杆,学端茶倒水,就是婢女们五日来日复一日做的事。 她们之间已经相互认识,不干活的时候常常聚在一起聊天,而华盈寒一直沉默寡言,只有别人搭话她才答,与她们不熟。 华盈寒表面淡然,其实心里早已急如火焚。 她能留下来仅仅是个开始,东西在哪儿她一无所知,而秦钦待在这儿四年都没能打听到遗物的下落,她更加没门路去探听,又该怎么找? 一处处地找,撞运气? 但是白天那两双眼睛将她们盯得死死的,夜里又有十九个人和她共处一室,她根本没有脱身的机会,就连见秦钦一面都难。 还有,祁国的太皇太后现在住在王府里,府中的防守比起之前更加森严,这无疑是雪上添霜。 她们正在院子里打扫,一个婢女走来,对湘蕙耳语了一句。 湘蕙丢了瓜子,啐了口瓜子壳,指了指她们的中几个人,“你,你……还有你们,跟她走。” 被湘蕙选中的共有十个人,华盈寒也在其中,但是没有阿巧。 阿巧不愿同华盈寒分开,试着问道:“湘蕙姐,我可以去……”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湘蕙瞪了一眼,只得低下头,不敢再多说。 华盈寒跟着带路的婢女离开,这是她五日来第一次离开后院。 她们在府中走了许久,被带到一处花园里的暖阁前。 华盈寒环顾四周,目光忽然定住,她看见前面不远处有座殿阁,正是她那日想去却没去成的那个…… 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20章司空见惯 带她们过来的婢女看了看暖阁内,神色局促,语气也急:“天黑之前,你们得把暖阁内清理干净,否则今晚谁都别想吃饭!” 婢女吩咐完,招手示意她们自己进去。她留在外面,和旁边的同伴说话:“我真羡慕湘蕙她们,在月慢姐那儿受了气,还能往她们身上撒,我们呢,找谁撒气去?” “你就知足吧,幸好是湘蕙姐在管新来的人,咱们还能差遣差遣她们,不然今日这活咱们不干也得干。” 二人的话飘进了众人的耳朵里,她们以为自己只是被想偷懒的二等婢女找来干活而已,结果她们一进去,暖阁内霎时响起一片惊叫: “啊!” 就连敢于挑事、敢于奉承的绿琇都吓得发起了抖。 血,满地都是血…… “叫什么叫,还不快干活!”外面的婢女呵斥道。 同伴喟叹:“其实也不怨她们,里面是够骇人的,你说好好的,怎么就真闹了刺客呢?” “听说太皇太后随行的宫女里,有个曾是废太子的旧奴,她想行刺王爷,被君酌大人给……不,不止君酌大人,还有侍卫们,总之刺客最后被好几把剑同时穿了心……惨呐!” 外面婢女说话的声音很小,华盈寒勉强听清了全部,平静地看着地上的血。 血是她打小就司空见惯的东西,她看见血跟看见水没什么两样,只是不自禁地开始设想那个画面。 其实,她也是个刺客,但在找到东西并将之送离祁国之前,她不能动手,因为生死难测的事,应该留到没有遗憾之后再办。 地上的血泊不是最吓人的,最令众人毛骨悚然的东西在主位前的案桌上,那是有人用沾染鲜血的手划出的一道血手印! 华盈寒不难想象,刺客在垂死的时候还挣扎着扑到案桌前,想要杀了案桌后的人,无奈没有那个本事,只能愤恨地在案桌上挠下一道印记…… 华盈寒又看了看四周,暖阁里一片混乱,连灯台都倒在了地上,唯有压在血手印上的半杯茶摆放得稳当,甚至连茶水都没撒出半滴。 在那等突发的情形下,坐在桌后的人竟然还能不动声色地喝茶,看着面前的刺客挣扎着死去,再平静地放下茶杯…… 他也应是司空见惯了吧。 离天黑越来越近,婢女们被逼无奈,只得拿起抹布,她们又看着地上的血愣了半晌,迟迟没人敢去擦。 绿琇鼓起勇气道:“不就是血吗,有什么不能碰的!” 婢女们陆陆续续蹲下,将抹布丢进血泊里。 有人又指着案桌,“那桌上的血怎么办?” “那可是手……手印,我不去,晦气!” 其他人跟着附和:“我也不去。” 华盈寒一言不发捋起衣袖,将抹布丢进水桶里浸湿再拧干,又一言不发蹲到案桌前,一手拿起茶杯,一手用抹布抹去桌上的血迹。 “她胆子真大……”有人叹道。 华盈寒擦干净桌子,倒掉杯中的茶水,抹去底下的血迹,把空杯放回桌上。 她的指尖还残留着白瓷杯的冰凉。从越国官窑出来的瓷器都是珍品,她爹还在的时候,越国为求与大周和睦相处,也送过瓷器给庆明帝,但大不如这只杯子质地的好。 所以真心奉承和敷衍巴结之间,总归有些差距。 一个婢女道:“咱们一块儿聊聊天,说点别的就不怕了。” 有人叹息:“唉,听说这是王爷常来的地方,不知道咱们什么时候才能见王爷一面。” “做梦吧你。” 绿琇随口接话:“怎么是做梦,太皇太后让咱们来,不就是……” 暖阁外走来了一个人,吓得绿琇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华盈寒回头瞧了一眼,来的不是什么主子,是个看上去比湘蕙她们还要风光的一等婢女,穿的是上好的绫罗绸缎,打扮也远比湘蕙她们要富丽光鲜,模样还生得不错。 “打扫完了吗?”女子漠然问道。 刚才引路的婢女跟在女子身后,向她们介绍:“这位是月慢姐姐。” “哇。”绿琇发出了惊叹声,声音有些大,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女子的脸色因此缓和了不少。 有人窃窃问绿琇:“这位姐姐……有什么来头吗?” “月慢姐姐可是王爷跟前的人,整个府里只有月慢姐姐能随侍王爷左右,而且月慢姐姐的母亲可是太皇太后的贴身女官。” 新婢女大都来自民间,涉世未深,没见过什么大官贵人、皇亲国戚,以致见到个亲王的贴身侍女都会惊叹和羡慕。 月慢立在那儿,不苟言笑,俄而抬了抬下巴,以近乎睥睨的姿态看着她们,“时候不早了,打扫完就走,你们刚来,不懂规矩,别惊扰到主子。” “是。”婢女们齐齐欠身告退。 月慢侧过身,见人已经走远,脸色再次沉了下去,道:“叫湘蕙她们过来。”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湘蕙和湘芙火急火燎跑来,敛声屏气地站在月慢面前。 月慢正拿着剪子,修剪着盆栽的枝丫,问:“怎么样,新来的婢女难带吗?” “回月慢姐,不难带,我们定替月慢姐好好教导……”湘芙话还没说完,看见月慢正睨着她,不知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她不敢再往下说,只能碰了碰身边的湘蕙。 湘蕙接话道:“月慢姐放心,我们定替月慢姐盯好她们。” “嗯。” 湘蕙另问:“既然月慢姐不放心,为什么不让柳姑姑劝劝太皇太后,让娘娘别费再心思呢?” “太皇太后是王爷的母亲,怎能不为王爷操心,毕竟王爷不是陛下,没有祖宗的规矩逼着娶妻纳妾,也无需设后宫,太皇太后只好心思花在选婢女上,这和为陛下选秀的目的是一样的,反正又不是娶正妃,只要能绵延子嗣,出身什么的不重要。” “月慢姐,虽说太皇太后费了心思,府中连浣衣的婢女都没有庸脂俗粉,可是谁又入过王爷的眼呢。”湘蕙又笑言,“若王爷哪天有了心,最先飞上枝头的,还不是月慢姐。” “好了,少在这儿说些没影子的话,不管王爷有心无心,她们都不配做什么梦。”月慢目光渐冷,“原本我也不怕她们有心,但就怕老天成全,所以还是抹了那些心思最妥当,懂吗?” 二人立马点头:“是,我们回去就办。” 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21章天知道 夜色沉沉,华盈寒脚在往前走,心却还留在那个殿阁外。 就这样放弃? 她心有不甘。 华盈寒看了看走在前面几人,停下脚步,捂住肚子,“嘶——”地吸了口凉气。 她们齐齐回头,朝她看了过来。 “我不舒服,可能吃坏了肚子,”华盈寒紧皱着眉头,一副异常难受的样子,不想多解释,道,“我先走了。” 她说完就加快脚步离去。 华盈寒一向不合群,随便找个理由先走一步也不会让人起疑。 绿琇瞥了瞥华盈寒离开的背影,叹道:“一个闷葫芦,还来自盈州那等地方,瞧着吧,今后有她好受的。” “绿琇,还是你有本事,把湘蕙姐她们哄得服服帖帖的。” 绿琇笑了笑:“今后只要你们听我的,别和那些不识趣的人为伍,大家就有福一起享。” 刚入夜,府中来来往往的下人不少,华盈寒不用东躲西藏,就站在上次那个回廊里,眺望着前面的殿阁。 不知道为什么,府中的屋宇没有一千也有数百,唯独眼前这座让她过目不忘,不进去看看,怎么知道是不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华盈寒心下打定了进去的主意,等那些巡卫走过,她远远地跟在他们后面,贴着墙根往前走。 殿阁外面还有十来个侍卫把守,华盈寒从殿侧绕行,碍于前面的巡卫还没走远,她放慢脚步,轻手轻脚地跟着,忽然发现殿侧有扇窗户没关严实。 华盈寒走到窗外,止步不前,谨慎地看了看周围,趁着没人,她撑着窗棂纵身一翻,悄无声息地进了殿阁里。 里面没掌灯,一片漆黑,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沉香味,还夹杂有一股药草的味道。 巡卫就在外面来回,华盈寒不能点灯,只能掏出火折子一边照路一边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唯恐发出动静打草惊蛇。 火折子的光太过微弱,殿里又格外空旷,华盈寒沿着墙边走边摸索,只摸到一张坐榻,一扇屏风。 进来久了,她察觉到这儿有些湿热,连陈设和家具都沾了水汽。 前面有扇门透着微弱的光亮,华盈寒打算过去看看,门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她想原路折回,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巡卫正好从外面路过,她现在出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离她最近的只有张坐榻,华盈寒伸腿踹了踹底下,断定有容得下她的空隙,毫不犹豫地藏了进去。 门开了,有人端着烛台进来,挨个点亮了殿中的灯台。 华盈寒的视野渐渐开阔起来,眼中跟着闪过了一丝惊色。 难怪她觉得闷热,这儿是间浴室,殿阁正中有一方宽大的浴池,里面已经放好水,正往外冒着热气,池边还备有糕点和酒…… 她躲在坐榻底下,只看得见来人的脚和衣摆,知道进来掌灯的是个奴才。 华盈寒只能收回目光,静候时机脱身。 等了良久,她的耳边终于传来了关门的声音。 华盈寒以为机会来了,心下松了几分,天知道,她刚抬起头,看见的竟是个男子赤身入浴的画面…… 她心里仅有的一丁点轻松霎时烟消云散。 华盈寒不是什么羞涩的小姑娘,她在军营长大,赤膊男人见得多了,不会脸红更不会难为情,只觉得莫名其妙! 她潜入景王府不容易,留在这儿更不容易,好不容易熬过五日熬来今日的机会,结果呢? 她起初还觉得来这儿是天意,可天意就是让她看这个? 华盈寒埋下头,枕在手臂上,有些无言以对。 现在别说找东西,她就连什么时候能脱身都成了问题。 屋里还是那样安静,华盈寒趴在坐榻下一动不动,那人泡在水里也没什么动静。 药草的味道越来越浓郁,他洗的是药浴,或是个人习惯,或是为了疗伤。 从背影看,他很年轻,顶多二十出头,身形紧实健硕,线条分明,背上有些刀伤剑痕,即使用过良药,也没能完全除去印记。 不一会儿,又有人到了门前,轻敲了敲门,唤了声:“主上。” “何事?”男子淡淡开口。 “主上,狄族使臣送来的礼还在宝库,主上是否要过目?” “送进宫让陛下看看有没有他喜欢的。”男子微微仰头,双臂扶着池边,又顺手端起池边的酒壶倒了杯酒。 “另外,狄族使臣已在狱中关了五日,不知主上是否要传使臣来问话?” “不必。” “那奴才斗胆,敢问主上,那些狄族人该当如何处置?” “杀了就是。” 华盈寒闻言,心里一沉。能以一句话就取人性命的权贵,套见得多了,但是能将“杀”字说得跟吃饭喝水一样轻巧的人,他是唯一一个。 声音慵懒,没有半点火气,也不曾犹豫,就像随口说了句无关痛痒的话,但是他这么云淡风轻地下令处死的是人,是狄族使臣。 没有对峙,也没有审问…… 更别说什么“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古训。 从他进来,到他离开,华盈寒表现得越发镇定,不是她心态好,而是她无可奈何,不得不逼自己保持平静。 他们的话都说得简单直白,她还能不知道他是谁 她没想到,她爹纵横沙场几十载,竟然会败在他的手上…… 夜深人静,华盈寒独自在月下慢步。 她从出来到现在都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脱的身,反正他走了,她也就走了,留在她脑海里的始终只是个背影。 华盈寒进了后院,却没有回梨花台,她趁着天黑找去了马厩。 小屋亮着灯,华盈寒心不在焉,甚至都忘了敲门,见门虚掩着,顺手推了一把。 门“吱呀”一声开了…… 秦钦正坐在灯台旁看书,看见她,吃了一惊:“寒儿,你怎么来了?” 华盈寒坐下,娥眉紧蹙,道:“我见到他了。” “他?”秦钦起初不解,反应过来就皱了眉头,追问,“什么时候?” “刚才。” “是他召见,还是偶然撞见?” “偶然……”华盈寒的目光不安地瞟着左右,抬头即问,“你有主意了吗,我们该怎么做?” 这样漫无方向地找,根本不是个办法。 秦钦道:“想到了,正愁没机会与你商量。” “什么办法?” “接近他,成为他信任的人,让他亲口告诉你将军的遗物被他放在什么地方。” 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22章无可奈何 华盈寒看着秦钦,皱起眉头。 她什么罪都能受,唯独受不了敌人近在眼前,而她却无可奈何。 她之前心不在焉,不是被刚才危急的情形吓到了,而是她在那里躲了多久,就承受了多久的心如刀绞。 若没有六年前的那一仗,若她爹还在,秦钦不会落到这个地步,她也不用独自来到虎穴狼窝,而他们华家,大周无人能动。 她是人,不是神,她有七情六欲,也知道怨恨,没看见的时候,她还能暂且放下,可如果他每日都近在她眼前,她又该怎么忍? 秦钦不希望她被仇恨所困,所以华盈寒另找借口道:“要接近他哪儿有那么容易。” 不过话说回来,她记得那个叫月慢的婢女就是景王身边的人,瞧瞧自己的衣裳,再想想月慢的打头,差得简直是十万八千里,要接近他确实不容易。 “办法我有,就是不知寒儿你愿不愿意。”秦钦又慢慢说道,“没有比这更快的法子,不过,寒儿你也无需勉强,若不想,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华盈寒神色凝重,随口接话:“那就让我想想……” 先前耽搁了不少时间,华盈寒不能在秦钦这儿久留,离开之后便紧赶慢赶地赶回梨花台。 以往这个时辰,婢女们应该都睡了,但是今天却例了外。 华盈寒走到院子门前,看见新来的婢女都整齐地站在院子里,安安静静,没人说话。 她们前面有两个人影在来回走动,是湘蕙和湘芙。 华盈寒心下觉得有些不妙,没人说话,但是院子里有此起彼伏的水声。 她顺着声音看了一眼,之前同她一起打扫暖阁的人在旁边站成了排,身边各放着一桶水。 所有人都在重复一个动作,从桶里舀水,往自己头上浇。 祁国的秋天本就寒冷,夜里更冻人,“哗啦啦”的一瓢水浇下去,她们浑身湿透,在寒风里瑟瑟发抖,又不得不颤颤地伸出手去舀下一瓢。 华盈寒娥眉紧蹙。这种不留伤的刑罚,宫里最为常见,她就曾见过庆明帝的贵妃用这种手段责罚宫女。 她走进院子,水声盖住了她的脚步声,等她人站到那些受罚的婢女前面,湘蕙和湘芙才看见她。 湘蕙沉了脸色。湘芙厉声斥道:“死哪儿去了!” “死去哪儿了?”湘芙厉声问道。 “之前我肚子不舒服,想找地方……”华盈寒低下头,故作紧张怯懦,“但是王府太大,我……我就迷了路。” 湘蕙瞪大了眼睛,“难道我没有告诉过你,你们不能随便离开这个院子,更不能在王府里到处走动?” “二位姐姐息怒,我先前有提醒她,可是她不听。” 直到这一声传来,华盈寒才发现,并不是所有打扫暖阁的人都在受罚,绿琇不就好好地站在边上?不仅毫发无伤,脸上还带着轻蔑的笑意。 华盈寒收回目光,微沉下眸子。想看别人的热闹,什么话不能编? “来人,再打两桶水来。”湘蕙吩咐。 娘个婢女听了吩咐,又去墙角的井里打来两桶水。 这里井水在夏天都凉得刺骨,更别说大秋天的…… 旁边那些没事的婢女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婢女将水放到华盈寒面前。 华盈寒迟迟没什么举动。 湘芙又睨着她地催促:“还不快,是要我们找人帮你吗?” 华盈寒看了看身后,那些婢女已经陆续浇完水,都抱着双臂站在原地发抖。 她又转眼看向水桶,两桶水,装得满满的,水瓢很小,若不舀个二三十瓢,桶中的水恐怕难见底。 “湘蕙姐姐,不如让我来吧。”绿琇说道。 湘蕙抬了抬手,示意绿琇去办。 华盈寒的余光扫见绿琇在朝她走来,她弯下腰,拾起浮在水面的瓢丢到地上,拎起水桶举过头顶,“哗啦——”一声,从头浇下。 在场的人不约而同地愣住…… 绿琇似乎也没料到华盈寒竟然这般果断,也停下脚步,不再往前。 华盈寒俯身去提第二桶水,又是一桶水哗啦啦地浇下,她浑身的衣裳都跟着湿透。 湘蕙似乎勉强满意了,不再将注意力放在华盈寒身上,扫视着院子里所有的人,道:“今日只是给你们个教训,你们来这儿是来当奴婢的,有些歪心思趁早收起来,你们没那个命,也不配有那个命!” “就是,山鸡是飞不上枝头的!” 二人一唱一和地交代完,终于肯放过她们这群软柿子,一同离开。 华盈寒额前的发丝还在往下滴水,脸上满是交错的水痕,她懒得擦,在其他人各自陆续回房的时候,她独自走到井边,不紧不慢地打了桶水。 “怎么,还没洗够吗?” 一声讥诮从她身后传来。 声音在临近,有人已经站到了她的身后。 华盈寒一转身,瞥向绿琇的一瞬,手中的水也泼了出去,将毫无准备的绿琇从头到脚浇了个彻底。 绿琇愕然。 身边的几个跟班不停地唤着“姐姐”,殷勤地给绿琇擦脸上的水。 绿琇瞪大了眼睛,冲她咬牙切齿:“你……你放肆!我要去找湘蕙姐来收拾你!” “你说,你那两个主子若是知道今日说话的是你,会不会罚你……不,打水太麻烦,你猜,她们会不会将你直接丢井里?”华盈寒将手中的水桶一丢,勾了勾嘴角,饶有兴趣地看着绿琇。 “你少在这儿污蔑我!” 华盈寒绕着绿琇走了几步,站在绿琇身后,反问:“我污蔑你?” 绿琇又转过身看着她,“你不是污蔑是什么,我何时说过什么话?”她指了指那几个小跟班,“你们听见了吗?” 几个小跟班当然选择摇头。 华盈寒朝绿琇走近,绿琇只得后退,没几步就退到了井边。 华盈寒一把拽住绿琇的衣襟,将她压向井口。 “啊!”绿琇看着身下的深井,吓得脸色煞白,惊慌失措地吼,“寒盈你敢……” “今日你招惹的人是谁,还用我提醒你?湘蕙和湘芙顶多只是让你淋淋水,换作是她们上头那个,你猜这口井会不会是你的坟?”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23章忍无可忍 华盈寒的神色依然稀松平常,她钳制着绿琇,就像钳一只阿猫阿狗似的容易。 她在这儿当奴婢是逼不得已,她不与她们打交道,一来是没必要,二来她要做的事有风险,若暴露了,以景王的做派,定会赶尽杀绝,与她走得近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至于这个绿琇,靠着巴结那两个大丫头就想称王称霸,让别人给她当狗。她之前不理会,不代表会一直忍让。 她们住进梨花台不过短短五天,五天来她沉默寡言,但是眼睛里没少进沙子。 第一天,绿琇拿盈州说事,让同处一个屋檐下的人歧视和疏远她,她可以不计较。 第二天,绿琇掏出自己全部家当去讨好湘蕙,回头又到自己屋里来搜刮,见到人家有什么好东西就想占为己有。 她没带行李,阿巧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绿琇没能从她们身上刮油,就嘲笑她们出身贫苦,当众奚落了她们一番,这些,她也可以不往心里去。 但是今日…… 怪只怪绿琇今天运气不好,撞上了她满肚子火的时候。景王她暂且奈何不了,一个婢女她还得一忍再忍?笑话! “你……你放开!”绿琇拍打着华盈寒的手。 华盈寒不仅不放,还将其往井口里压了又压,淡淡道:“看看下面,最好记住这口井有多深,这样你会规矩一点!” 华盈寒松了手,冷扫了绿琇一眼,转身离去。 绿琇双手扶着井口,颤颤巍巍地坐起来,为了远离那口井远点,她竟一屁股坐在地上,抹了抹胸口。 “绿琇姐,你没事吧?” 绿琇没机会她们,她盯着那个进屋的背影,五指紧抠着地面,握住了一把枯叶,扎得手心生疼,咬着牙挤出一句:“寒盈,这笔账,你也给我记住了!” * 华盈寒走近屋里,刚才受了罚的婢女都坐在床上,紧紧地裹着棉被,时不时打上一两声喷嚏。 华盈寒只是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擦干头发,倒了杯热茶喝。 两桶冰水算不得什么,小时候她爹盯着她和师兄弟们在冰河里游泳,在雪地里摸爬,为的就是让他们练出一副好体魄。 华盈寒喝完茶,回过头才看见她旁边的铺位没人。 从她回来到现在,一直没见过阿巧。 华盈寒看着阿巧的床铺,浅浅蹙眉。 有人察觉到了她的疑惑,喟叹:“别看了,她回不来了。” 华盈寒不解:“回不来是什么意思?” 那个婢女瞧了瞧门外,不敢再往下讲。 华盈寒又看了看其他的人,只有一个裹着被子的婢女边打喷嚏边道:“你也看见了,绿琇刚才没受罚,那是因为她供出了阿巧,将功折罪才逃过一劫。” 华盈寒还是不明白,“阿巧做了什么,绿琇还能拿她将功折罪?” 另一人吞吞吐吐:“就是……就是那日阿巧说‘周国挺好的’,这可是大祁的禁忌,本来咱们不说也没人知道,可是绿琇告诉了湘蕙,之后阿巧就被侍卫带走了。” 华盈寒缓缓放下手里的茶杯,神色凝重。 “算了,你也别想了,她这一去凶多吉少。”婢女又叹,“王爷视周国为死敌,万不容大祁子民说周国半句好话,何况是自己府里的婢女。” 又有人一本正经地接话:“她会被杀鸡儆猴的!” 杀鸡敬候…… 意思是,阿巧的下场比寻常百姓更惨。 华盈寒想起之前赶路时看到的那些情形,心里就像被什么重重击打了一下,隐隐作痛。 她还看着阿巧的铺位,其实她也没有刻意与阿巧交朋友,但她对那个小妮子总有些特别,或许是因为,她太像阿鸢…… 华盈寒看着刚才说话的几人,又问:“阿巧会被带去什么地方?” “这谁知道,我们与你一样,都是刚来的,你要实在想问,就去问湘蕙姐她们吧,但你得小心,别把自己搭进去。” 华盈寒陷入沉思的时候,屋里人都看向了门口,然后没人再说话。 华盈寒回头看去,见绿琇从外面进来,身上的衣裳湿了大半。 绿琇正在瞪那些打量她的人,对上华盈寒的目光后,绿琇便沉下眸子,默默地走到自己床边换衣裳。 又是一日天亮,阿巧一夜都没回来。 后来,五日过去,那个每日都挽着她的胳膊,唤她“姐姐”的人还是不见踪影…… 华盈寒乱糟糟的心里又添焦虑。她不和别人打交道,就是不希望自己有什么顾虑,被缚手缚脚。 但是顾虑一旦有了,哪儿能眼睁睁地坐视不理,至少她得知道阿巧现在怎么样。 在下人的后院,要打听消息就得靠银子,华盈寒至今没法离开王府取行李,实在拿不出什么好东西,别人也就不肯告诉她太多,五日来,她只探到阿巧受过刑,生死不明。 他们对待自己的子民尚且不留情,若换做她,是会在这儿粉身碎骨,还是……尸骨无存? 华盈寒迎着风,走在后院窄巷里,手里端着一叠从浣衣院取来的衣物。这是她主动揽的活儿,因为从浣衣院回梨花台会路过马厩。 她想问问秦钦有没有门道打听那丫头的下落,但她来得不巧,今日马厩里来了不少人,有奴才,也有杂役管事。 “连畜生都喂不好,要你这个狗奴才有什么用!”管事的喝道。 华盈寒听见,心情沉上加沉。 秦钦的脾气很好,从前她爹发火训斥,他只会默默受着,现在面对这些耀武扬威的奴才,他也没抱怨半句,可想而知,这些年他忍了多少…… “马刷了吗,怎么干的活儿!” 秦钦忙道:“我……我这就去。” 他说完就朝马棚走去,谁知刚转身,腰就被人猛地踹了脚。 秦钦一个趔趄扑倒在地上,引得周围的奴才哈哈大笑起来。 华盈寒目睹了全部,包括管事的踢那一脚。她一手抱着木盘,一手垂在身侧,已经攥紧。 秦钦扶着腰,从地上爬起来,转眼间看见了华盈寒,朝她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出声,更别替他出头。 华盈寒这口气忍得不容易。先有她莫名其妙的挨了责罚,后有阿巧被绿琇出卖,生死不明,如今又见秦钦受这帮奴才的狗气…… 她望着阴云密布的天,忽然觉得她还有什么好想的,早日了结所有,他们才能早日离开这个泥沼。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24章吃不了兜着走 华盈寒在马厩门外等了近半个时辰,那伙人才离开。 她走到秦钦身边,拿过秦钦手里的草料,帮他丢进马槽里。 “怎么样,有无大碍?” 秦钦摇了摇头,笑说:“不碍事,一点小伤而已。” “上次你说你有办法让我接近景王,什么办法?” 秦钦停下手上的动作,匪夷所思地看着她,“寒儿,你……” 华盈寒道:“不早日了结一切,我们怎么脱身,所以路该怎么走,不该由我选,应该怎么快怎么来。” “我那日只是不忍心让你在这儿受苦,一时冲动而已,回头想想,我实在不该让你冒这个险。” “没关系,我若怕危险就不会来祁国,既然来了,还求什么周全。” 秦钦万分认真地道:“寒儿你一定得想好。” 华盈寒点了点头。 “那你等我两日,两日后我来找你。” 华盈寒另道:“我们那儿有个叫阿巧的婢女前些天被侍卫抓走,至今没有音信,你能否帮我探探她人在哪儿?” “我试试。”秦钦见华盈寒的神色凝重,就知她的心思有多沉,又言,“寒儿,其实将军为人冷漠,并非没有他的道理。” “我知道,从小到大我爹都让我少说话,反对我和别人成为朋友,他是不希望我有软肋,毕竟两军交战时,若做不到舍弃,成败随时可能逆转。”华盈寒沉了口气,道,“我有分寸。” 风卷来一片枯叶落在她发上,秦钦抬手去拾,“无论今后有多险,你都不是一个人,我会陪着你,这次要走一起走,我绝不会再丢下你一个!” “好。” * 梨花台。 婢女们干完活,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屋。 华盈寒从外面进来,已经习惯先看一眼她旁边的床,还是没人,更没音信。 她又看向窗外,院里的树枝光秃秃的,叶子已经掉光。 华盈寒本来无心留意谁,却惊得绿琇挥开几个给她捶腿的跟班,正襟危坐起来。 有些人就是这么吃硬不吃软。华盈寒只后悔没有早些给绿琇点教训,那样,绿琇不至于管不住自己的嘴。 天色渐晚,华盈寒一言不发地出了门去。 华盈寒走了,绿琇瞥了瞥她的背影,在心里暗暗哼了一声,让身边的人继续伺候。 替绿琇捏肩的婢女道:“绿琇姐,你有没有觉得,寒盈根本不像什么贫民出身的丫头。” 绿琇轻蔑地道:“不是贫民之女,难道她还能是个公主不成?瞧她那样子,毫无礼貌教养,活脱脱的一副穷酸样!” “总之咱们以后离她远点吧,她看上去也不像是个好惹的人。” “呵,一个盈州来的丫头,怕是骨子里都只认自己是周国人,还想骑到咱们头上?做梦!”绿琇冷笑,“别让我逮着机会,否则我定要她好看!” “今日这么晚了,她出去做什么?” 身边人的一句话好似惊醒了梦中人,绿琇翻身爬到窗边看了看,院子里已不见华盈寒的人影…… * 华盈寒从梨花台出来,拐过几条窄巷,到了和秦钦约定的地方,是那晚他们重逢后藏身的小院。 秦钦等在院子里,见她走近,他递给她一沓纸。 “这是什么?”华盈寒惑然接过。 “景王的喜好,从饮食起居到行事做派都有,若要接近他,免不了要投其所好。” 秦钦的意思华盈寒懂,但是…… “我连他的面都见不到,怎么投其所好?” 秦钦道:“再过些日子你们就要分去处,我会设法替你争取争取。” 华盈寒仍有疑惑:“你……上哪儿打探的这些?” “我在这儿待了四年,自有些门道。”秦钦想起一事,接着说,“对了,寒儿你打听的那个婢女恐怕凶多吉少,别人说她犯的是重罪,不是已被赐死就是待在死牢里等死。” “重罪?”华盈寒语气沉重,心底却一阵发凉,补话,“说一句‘周国挺好’就犯了重罪?” “祁国敌视大周已不是一日两日,她的话的确犯了祁国的禁忌。”秦钦又言,“若那婢女还没死,等你成为景王身边的人,她兴许有一线生机,此路凶险是凶险,但也有益处。” “知道了……”华盈寒轻应道。 她话音还没散,院门处忽然传来厉声的一句。 “好啊,你们两个竟敢在这此私会!” 华盈寒转眼看向院子门口,看见那怒指着他们的人是绿琇。 她一点都不惊骇,而秦钦是她的师兄,处乱不惊的本事也练得炉火纯青。 二人不约而同地保持沉默。 绿琇怒冲冲地进来,边走边冷嘲:“怪不得你要趁天黑偷偷溜出来,原来是来会情郎,被我逮住了吧,这下看你怎么交代!” 华盈寒还是没说一个字。 绿琇过来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往院门口拽,“走,跟我去见管事姑姑!” 华盈寒站着一动不动,绿琇拽她的时候,她松了手,秦钦给她的纸笺便掉落在地上。 绿琇见了,当即蹲下身去捡。 华盈寒这才焦急地道:“还给我!” “什么东西让你这么心急,是情书么?”绿琇讥诮,无奈天太黑,她也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 “用不着你管,还给我!” 华盈寒伸手去抢,绿琇又飞快地拿开,不让她得逞。 绿琇不仅拿了信,还拽着她的手腕不放,“现在人赃并获,我定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位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秦钦劝道。 绿琇看向秦钦,扬唇一笑,“果然是个俊俏郎君,怪不得能让你冒死相会。”她又对秦钦说,“你也是府里的奴才,不知道和丫鬟私会是多大的罪吗?明知故犯还想求饶,门都没有!” 在绿琇的拉扯下,华盈寒被绿琇拽到了王管事住的地方。 明月当空,王管事就站在院子里,毕恭毕敬地面对着一个人。 华盈寒认得,那坐在石桌旁的就是上次见过的月慢,景王的侍女。 一个管事的女官竟也对个丫鬟唯命是从,可见这个月慢在王府中的地位不低。 “姑姑……” 绿琇喊了一声。 华盈寒霎时挣脱绿琇的手,在那两个人看过来时,她反将绿琇的手腕捉住,而绿琇手里还握着那张纸……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25章自作孽不可活 月慢不耐烦地瞥了瞥她们:“什么事在这儿吵吵嚷嚷?” 华盈寒即道:“回月慢姑姑,我方才撞见绿琇私下打听王爷的喜好,不知有何企图,特带她来让管事姑姑发落。” 月慢唇边含笑,看着绿琇问道:“是么?” 绿琇大惊失色,而月慢的笑容更令她毛骨悚然,她直摇着脑袋:“不……不是这样的,明明是我撞见寒盈与奴才私会,她这是贼喊捉贼!” “私会?”月慢皱紧了黛眉,起身朝她们二人走来。 华盈寒紧紧箍着绿琇的手腕,任绿琇怎么挣扎都无法摆脱。 绿琇动弹不得,这才察觉华盈寒根本不是什么柔弱的女子,她之前的“无力反抗”是装的,而丢了这些纸笺多半也是故意她故意的。 绿琇愣愣地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心跳得飞快,那些纸上到底写着什么,她也不不知道…… 月慢已经走到绿琇跟前,一下子夺过她手中的东西。 旁边的婢女上前替月慢掌灯。月慢看完所有,唇角一勾,仍笑看着绿琇:“上面全是王爷的喜好,看来你对王爷还是真是忠心呢。” 绿琇的脸色顿时白成了一张纸,“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拽着月慢的裙摆解释:“不……不是这样的,月慢姐,不是我,是她,是她诬陷我,这是她从从小厮那儿拿到的,不是我的……” “她?”月慢缓缓挪过眼看向华盈寒,淡淡问,“她说是你,你又怎么解释?” 华盈寒神色平静,答得泰然自若:“别人的解释不一定可信,但亲耳听见的定错不了,相信月慢姑姑还记得那日在暖阁时,有人说了句不该说的话。” 月慢好似想起了什么,唇边的笑意加深,看着绿琇点了下头,“我想起来了,她说得没错,那日口无遮拦的人是你。” 绿琇急得哭了起来,啜泣着解释:“不,月慢姐,你要相信我,真的是她在和小厮私会,我是被她冤枉。” 月慢俯下身,伸出手掐住绿琇的下巴,盯着绿琇的眼睛,徐徐言道:“这上面一共四百零八个字,若要在你脸上划四百来刀,只怕摆不下,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你?” 绿琇愕然愣在原地。 月慢松了手,若无其事地理理衣袖,淡淡吩咐:“来人,带她下去。” “是。”两个婢女听命上前。 绿琇仍在挣扎,连连喊着冤枉。 月慢转过身,将那叠纸折好,收进了衣袖,又回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寒盈。” “下次再有类似的事,记得来告诉我。” 华盈寒垂眸称是。 月慢招手,示意她退下。 华盈寒转身离去,步子放得缓慢。 她在周宫待了三年,看惯了女眷之间的明争暗斗,而她素来只会同敌人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地拼,厌恶宫闱里尔虞我诈,她是不屑,但不代表不会,绿琇不除,始终是个祸患。 既然是丫鬟,还是由丫鬟来收拾最妥当。 秦钦那句“得饶人处且饶人”,已是对绿琇最后的提点。 华盈寒回到梨花台,前后不到两个时辰,这间屋子里的风向说变就变。 她进去的时候,所有人都站在门的两边,看着她从中间走过。 这一幕,竟有些像从前她还是主子的时候。 她不觉得那时有多风光,也就不为现在经历的一幕感到高兴。 华盈寒默不作声地从她们中间走过,有人忽然在她身后道:“寒盈姐,今后……今后我们都听你的。” 其他人跟着附和:“对,我们都听你的!” 她回头看了一眼,带头说话的正是先前替绿琇捏肩捶腿的那个。 “不用了。”华盈寒应了一声。 屋里又空了一张床铺出来,一切已成定局,怪只怪有人自作孽不可活! * 月下,马厩里的小屋还亮着灯,一个人披着披风走到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门开了,秦钦站在门后,好奇地看着来人,“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她面色如霜,从袖中取出一叠纸,递给他:“我以为你找我打听王爷的喜好是想讨好王爷,让王爷对你宽宏些,没想到你竟是为了另一个女子!” “我讨好他,他就能放过我?与其做那等不着边际的梦,还不如靠自己。”秦钦答得淡然,又言,“你也知道,我在这儿的日子不好过,若要少受气,就得靠银子上下打点,有人肯出钱买这些东西,我自然会替她争取。” “日子难过,你可以告诉我!” “月慢,你做不了你主子的主,何况你也不用对我格外关照,我是个人质,若你主子不点头,我到死都只能是个人质!” 月慢冷笑,“你以为我想帮你吗,我是看你可怜,堂堂一个越国……” 秦钦打断她的话,反问:“越国,和我还有什么关系?” “你真的甘心?” “甘心不甘心,我都被你主子困得死死的,还能如何?” 月慢看着秦钦,目光越来越淡漠,就此止步,准备转身离开。 “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能否再帮我出口气?” 月慢停下脚步,回头瞥着他,“你是救过我,但我平日里也没少帮你,我这么做已是豁出了命去,你我早就互不亏欠,我凭什么帮你出气?” 秦钦唇边浮出一丝笑意,挥挥手,“那月慢姑娘慢走,恕在下不能相送。” 他此言一出,月慢反而不再往前走,停在原地沉了口气,漠然问道:“你要我帮你出什么气?” “你处置的那个绿琇白送了我一笔银子,谁知她竟莫名其妙地栽在一个婢女手里,我很难过,你若能帮我教训教训那个婢女,我感激不尽。” “想要我怎么处置?” “什么打骂折磨都没意思,我想看看你有没什么新花样,不如你把她留在身边,每天亲自给她点苦头尝尝如何?” 月慢想了一会儿,缓缓叹道:“其实你这个主意不错,我近来闷得慌,会考虑考虑的。” 月慢离开后,秦钦最近的笑容霎时烟消云散,自言自语道:“寒儿,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等你到了景王身边,我再替你除了这些危机。”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26章出人预料 一个月转瞬即逝,当初一起进府的四十个婢女还剩下三十八个。 婢女们在后院里站得整齐。王管事捧着册子走来走去,念她们的名字和去处。 有的被分去打理花园,有的被分去浣衣帮厨……几家欢喜几家愁。 “寒盈。”王管事唤道。 华盈寒上前移步,“在。” “去璃秋苑,服侍太皇太后。” 华盈寒闻言,微皱了下眉头。她昨晚刚见过秦钦,秦钦说他已经安排好所有,她今日去的应该是主院,去服侍太皇太后又是什么意思? 这个转变实在出人预料。 华盈寒迟迟没出声。 王管事催促道:“听见了吗,伺候主子的差事可是别人伸长脖子都盼不来的,还磨磨蹭蹭做什么?” “是。”华盈寒应了一声,语气低沉。 她来不及去探背后的原因,午时刚过,一个宫女就找到了她,带她去太皇太后暂住的璃秋苑。 璃秋苑是景王府里最大的偏苑,院里到处都是人影在走动,既有宫里的太监和宫女,也有不少王府的下人。 太皇太后膝下有两个儿子,景王是长子,次子是元和帝的父亲祁宣王。据说宣王殁得早,在儿子还没出世的时候就去了,所以元和帝是个遗腹子…… 无论哪国的宫闱轶事都是剪不断理还乱。 坊间有传言说元和帝其实是景王的私生子,因为景王为人冷血孤傲,唯独对侄子很好,好到无私到让出了本已到手的皇位。 这些传言并非空穴来风,华盈寒先前在浴室也见识过他对侄子的好,那日景王除了下令处死狄族使臣外,还特地交代奴才要将狄族的东西送进宫给祁帝挑选…… 无论事实如何,祁国的太皇太后无疑是个得了天眷的人,她的亲儿子独揽了祁国大权,亲孙子又坐在皇位上,似乎与谢云祈一样,占尽了天下的好事。 宫女带着华盈寒在璃秋苑里转了一圈,边走边交代:“以后你的差事就是奉茶,太皇太后喜欢喝淡茶,也喜欢安静,你进去的时候定要轻手轻脚,别打扰到娘娘。” 华盈寒点头以示知晓。 “太皇太后待下宽和,你能来这儿也是你的福气,其实太皇太后身边本不缺人,要不是那小荷……”宫女说到这儿就顿住,招手敷衍,“罢了,只要你恪守本分,就不会受什么委屈。” “是。” 宫女的话只说了一半,华盈寒靠猜也能猜到宫女指的小荷是谁,多半是那个刺杀景王不成,反倒惨死在暖阁里的宫女。 宫女想起来一件事,又道: “对了,要是遇上王爷来看太皇太后,你得格外仔细,王爷不比太皇太后的脾气温和,你若出了岔子,再碰上王爷心情不佳的时候,任谁都保不了你!” 华盈寒忙问:“王爷平时经常过来?” “当然,王爷孝顺,只要得空就会来向太皇太后请安。” 华盈寒心里这才有了一丝光亮。纵然事情有变,但再怎么变都比她待在梨花台要好。 成事在天,谋事在人,天不成全,她还能靠自己。 昨天她见秦钦的时候,秦钦又把景王的喜好交给了她,她已仔细看过数遍,记在了脑子里。 从小到大她都不曾没刻意讨好过谁,没想到第一次下苦功夫,竟是要去巴结仇人。 不过她还是不太明白,她记得这东西应该在月慢手里,怎么会回到秦钦那儿? * 入夜,月慢亲自带着几个丫鬟去取浣洗好的衣裳,走过回廊,瞧见回廊边上有个人影,她停下脚步,招手让其他人先走。 月慢看见秦钦,扬唇一笑,“怎么,来兴师问罪了?“ 秦钦淡然道:“看来你考虑的结果就是拒绝。” 他不用和谁拐弯抹角,月慢变卦,意味着他昨日的理由没能让她信服,但月慢又仅是将寒儿派去了太皇太后身边,不算推寒儿进火坑,所以月慢应该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对寒儿没有恨意。 “我怎么知道是不是那女子又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帮她到王爷身边伺候,若真如此,你变着方的骗我,是以为我还跟从前一样,你说什么我都会信?” 秦钦不言一字。 “从前我或许会看在你的面子考虑考虑,但是秦钦,你如今太让我失望了!”月慢看着他,目光变得有些冷,“你有闲工夫和婢女打交道,为何从没为你自己打算过?” “你要我怎么替自己打算,向你主子服软?”秦钦又是一笑,“可能吗?。” “这么多年过去,王爷再有什么气也应该消了,你不去试试怎知有没有可能……” “我指的是,我不会向大周的敌人服软。”秦钦嘴角带笑,一字字说得郑重清楚。 月慢娥眉紧蹙,倏尔冷笑一声,“算我错看了你,从今往后,你自求多福!” 秦钦当着月慢的面点了点头。 月慢负气离开,又忽然回眸问: “对了,知道我为什么让她去太皇太后那儿吗?” 她笑了笑,自答道:“因为我喜欢看别人失望难受的样子,她若肯罢休,安守本分服侍好太皇太后,我或许能放过她,若敢痴心妄想,或者你们之间不止收授银子这么简单的话……我能让她生,也能让她生不如死!” 秦钦的神色一直很和善,直到月慢转过身,他垂在身侧的手才攥起拳头。 天上月明星稀。 僻静的院子里,华盈寒抱膝坐在台阶上,沉了口气。 她从秦钦这儿知道了所有的事,要不是秦钦亲口告诉她,她怎么都想不到秦钦从前指的门道就是月慢。 三年前府中一处院子走水,是秦钦把月慢从屋里救了出来,从那时起,他和月慢之间就一直有来往。 “怪我,我早该想到绿琇的事会惹她反感,匆忙之间又让她帮你,她怎能不起疑。” “没关系,比起其他地方,璃秋苑还算好的。”华盈寒不解,“可我看得出她不是什么无私的人,为什么会照顾你?” “她帮我其实是为了帮她自己,不是什么无私。” “为她自己?” “她想从奴才变主子,尤其想当这府里的主子,但你别看她在景王身边待得久,又在下人面前只手遮天,其实她主子只拿她当奴才,可论奴才,她又远不如景王的随从李君酌。” 华盈寒打趣:“难道她还在你这儿寄了一份心思?“ “她一直希望我能向他主子低头,以为我这样做,景王就会放过我,然后我就能带她回越国。”秦钦不禁一笑,“寒儿你说,这可能吗?”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27章救命之恩 华盈寒闻言摇了摇头,若不是祁国铁了心要找越国要人质,越帝也不会想到召回秦钦。这件事哪儿是秦钦低个头,祁国就会放人的。 何况,景王个不宜轻易招惹的人,他连狄族的使臣都能不分青红皂白地杀,杀一个秦钦又有多难? “以后我们恐怕不能再这样见面,如今你身边都是宫里的人,容易生事端。”秦钦又道,“还有,太皇太后身边的柳掌仪是月慢的亲娘,你要多加小心。” “好。”华盈寒应道,不一会儿又皱了皱眉。 她从来不会同人打交道,更别说要去接近一个心狠手辣的敌人,而秦钦不一样,他性子外向,喜欢交朋友,在护国府是受大家敬重的大师兄,在军营里也能同众将领打成一片。 她需要他的指点,既然偷偷摸摸见面不是办法,不见也不稳妥,他们就得另想个法子。 * 天明,晨阳照着景王府,也照着璃秋苑主屋外的院子。 华盈寒和宫女太监们一起等在主屋外面,别人手里端的是伺候太皇太后洗漱的东西,她则端着刚沏好的热茶。 主屋的门开了,阳光照了进去,一个女官从里面出来,唤他们入内。 屋里既宽敞又安静,外室正中的鎏金香炉里点着熏香,散发着淡雅怡人的香气。 重重纱幔隔开了外室和内室。宫女站在屋子两旁,依次打起轻纱,供他们通行。 最里面摆放着宽大的漆金床榻,宫女轻轻撩开床幔,一个妇人坐起身来,青丝如瀑,披散在鹅黄色的丝制寝衣上,像墨一样乌黑分明。 华盈寒昨日听带路的宫女说过,太皇太后已年过四十,算不上年轻,但是现在看上去好似只有三十多岁,肤白如雪,貌比天人,美得甚至会让十来岁的小姑娘都羡慕。 华盈寒刚瞧见的时候,也觉得眼前一亮,在她见过的人里,能与太皇太后的美貌一较高下的,恐怕只有那个神神秘秘的上官婧。 床边的女官服侍太皇太后洗漱完,示意华盈寒呈上茶盏。 华盈寒没有刻意去看,余光里瞧见那位女官和月慢的容貌有些相似,应该就是秦钦提到的柳掌仪。 柳掌仪从前是太皇太后的陪嫁丫头,得太皇太后开恩出宫嫁人,结果生了月慢没多久后丈夫就死了,她们母女便被太皇太后接回宫里。 除此之外,柳掌仪还是已故宣王的乳母,和太皇太后称得上是“亲上加亲”,也难怪月慢一个丫头能在景王府里呼风唤雨。 华盈寒蹲在床边呈上茶盏,头上飘来温柔的一句:“哀家瞧着你眼生,是新来的吗?” 柳掌仪道:“回娘娘,月慢说这丫头内敛,干活仔细,特地让她来服侍娘娘。” “月慢有心了,景王一心忙于国政,身边又有没个女眷,府中的事若不是有月慢操持着,还不知得乱成什么样子。” “月儿打小就跟在娘娘身边,她能干,还不是多亏娘娘您教得好。” 太皇太后笑着招了招手,“哪里的话,跟着哀家算什么福气,哀家指望她能好好侍奉景王左右。”太皇太后又捧着茶盏喟叹,“她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哀家不会亏了她,依哀家看,封个侧妃也不为过。” “娘娘对月儿恩重如山,让她侍奉王爷,她是打心底里愿意,只不过王爷那边……” “儿大不由娘,景王的脾气你也知道,不过哀家不会耽误了月慢,会尽快找个机会和景王提的。” 柳掌仪欣然欠身:“奴婢就代月慢谢过娘娘。” 太皇太后笑着饮了口茶,这才把茶盏放回盘中。她们说话的时候,华盈寒一直照规矩将茶盘举过头顶,任她们闲话得再久,她的手也没有抖过一下,稳稳地接住了茶盏。 太皇太后凤眸一转,多瞧了她几眼,吩咐:“退下吧。” “是。” * 璃秋苑里有个小花园,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山水亭台什么都有。 华盈寒不同于宫女,宫女只用伺候太皇太后,而她除了奉茶外,还要打扫园子。 不知不觉,她这双从前只拿剑的手已经拿了一个多月的扫帚,这一个多月,她好似活成了另一个人,过着与从前截然不同的日子。 华盈寒站在池塘边,拄着扫帚歇气,地上只有尘土,已渐渐看不见落叶,秋末初冬,是小九的生辰。 她望着池塘走神,耳畔一直回荡着她离开那天,小九在她身后喊的一声声“娘亲”。 那是催人泪下的声音…… 华盈寒的视线变得模糊,让她欣慰的是,无论她怎么样,小九都是大周的金枝玉叶,而且谢云祈对小九也很好,小九不会受什么委屈。 “快点儿,这是太皇太后要的马,快牵过去让太皇太后瞧瞧。” 一声催促,打断了华盈寒的回想。她回过神,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看见杂役头子领着几个马奴牵马走过,秦钦也在其中。 她看过去的时候,秦钦也在看她。 他们目光相相汇的一瞬,华盈寒心里忽然有了主意。 周围都是人,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 华盈寒收回目光,拿着扫帚沿着池边打扫,一步步走得极慢。 秦钦边走边看着她,眉宇轻锁,他似乎猜到了她想做什么,还不等他多反应,只听见“扑通”一声, 水花乍现,吞了她的踪影。 旁边打扫的宫女吓得大喊:“快,有人落水了,快救人!” 又是“扑通”一声,又一个身影扎入水中。 水面有过短暂的平静,不一会儿,水中腾开一朵水花,秦钦抱着华盈寒破水而出,牵着太监递来的竹竿爬上岸。 秦钦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她闭着眼,发丝和长睫上都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他唇角微微上扬,要不是清楚她的水性比他好,他可能真会心急如焚。 他放她躺到池边的空草地上,还来不及替她擦去脸颊上的水珠,几个宫女就围上来,将他挤了出去。 她昏迷了很久,终于张嘴吐出一口水,人也跟着苏醒。 院子里已经炸开了锅,所有奴才都围了过来。华盈寒躺在人堆中间,听见耳边有人在问:“你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喘了喘气,虚弱地问:“刚才……是谁救的我?” 有人指向人群外面,“是那个人。” 华盈寒撑着地坐起来,围着她的人才自觉地让出一条道。他站在那端看着她,同她一样浑身湿透。 她微微一笑,道了句:“多谢小哥救命之恩。”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28章盼星星盼月亮 华盈寒自认自己没什么演技,强忍着心下的笑意,让自己的神色保持平静,好糊弄过周围的人。 从现在起,她和秦钦才算当着众人的面重新认识了一次,今后再怎么碰面都不会惹人起疑。 同样是救命之恩,而她不是月慢,不用担心上头的主子不高兴。一个初来乍到的丫头,怎知道谁是小厮、谁是人质。 太皇太后原本和柳掌仪在假山上下棋,也被院子里的事情惊动,在柳掌仪的搀扶下走到人群外面,问:“发生了何事?” 有人应道:“回娘娘,方才有人不小心掉进了水里。” 围观的奴才往后退开,太皇太后走近,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人,“原来是你,可有大碍?” 华盈寒从地上起来,面朝着太皇太后跪下答话:“回娘娘,奴婢没事。” “没事就好,以后当心些。” 太皇太后随后唤来宫女送华盈寒回去换衣裳,又命人赏了救人的秦钦,让他退下。 柳掌仪指着不远处的马说:“娘娘您瞧,那些就是狄族先前送来的马。”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既然景王不要,那哀家就拿去做个顺水人情,送给他的几个表兄弟。”又回头交代柳掌仪,“下去准备准备,后日让景王来陪哀家用晚膳,哀家正好与他提提月慢的事。” 华盈寒还没走远,听见太皇太后的话,心有一瞬跳得很快。仅是一场家宴而已,她没有把握能引起谁的注意,但这确实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 太皇太后要同景王提纳月慢为侧妃的事,所以对于这场夜宴,柳掌仪比太皇太后还要上心,打从她接到太皇太后的吩咐起就开始忙活,璃秋苑里的上百号奴才也没有一个能歇息的。 奴才们打扫庭院的打扫庭院,布置厅堂的布置厅堂,尤其是到了后日傍晚,他们进进出出忙活了半个时辰,才将丰盛的菜肴摆满长桌。 华盈寒已经将祁景王的喜好死死地记在了脑子里,仅看一眼就知桌上大都是他喜欢的菜式。 景王要来,璃秋苑没有谁敢掉以轻心,太阳刚落山,所有人都规规矩矩地站在自己的位子上,敛声屏气地等。 凉风一次次灌进屋里,太皇太后舍不得关上屋门,一直看着外面。 柳掌仪更是伸长了脖子,像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看着院子门口。 华盈寒给太皇太后上完第三盏茶,退到屋门外站立。 天色渐晚,景王府里华灯初上,他们等的人还是不见踪影。 “你去瞧瞧,看看景王到哪儿了。” “是。”柳掌仪领了吩咐,朝院门走去,刚走到门口就撞上一个健步进来的人。 大部分的奴才都埋低了头,更加谨小慎微,只有华盈寒略抬着眸子,看着那个进来的年轻男子。他穿着褐色直裾,头戴银冠,眉目里透着的只有英气没有杀气。 来的不是景王,她见过景王的背影,比这人要高,身形也更健硕。 男子小退半步,拱手唤道:“柳姑姑。” “君酌大人,王爷呢,太皇太后已等候多时。” 男子只道:“劳姑姑带奴才去见太皇太后。” 柳掌仪带着男子进屋,他们从华盈寒面前走过,华盈寒心里也跟着有了数,秦钦曾与她提过,景王有个随从叫李君酌,应该就是此人。 李君酌还没来得及行礼,太皇太后就先他一步叹了气:“看来最近需要屿儿过问的政务不少,他忙得连哀家都请不动他了……” “娘娘别多心,王爷下午召了几位将军前来,正在同他们商议攻打狄族的事,脱不开身。” “攻打狄族?”太皇太后皱了皱眉头,忙问,“怎么,景王又要亲自上阵?” “王爷暂且没有亲自前去的打算,只是王爷处置了狄族使臣,待消息传回北狄,狄族人必定坐不住,所以王爷决定先发制人。” “唉,这乱世何时是个头,看样子哀家想和自己儿子吃个饭都得等仗打完。”太皇太后唇边浮出苦笑,独自站起来朝内室走去,走出几步便拂袖,“撤了吧,哀家没胃口。” 柳掌仪小声喟叹:“君酌大人,你整日跟在王爷身边,也该多劝劝王爷,太皇太后来王府小住,盼的就是时常见到王爷,毕竟宣王殿下不在了,娘娘膝下已只剩王爷一个,怎能不想念王爷……” “柳姑姑的意思奴才明白,娘娘的心意王爷也明白,但王爷说太皇太后已经有了陛下,大可不用再为他操心。” 柳掌仪一愣:“这……” “奴才告退。”李君酌言罢离开。 屋里的奴才开始撤掉那些山珍海味,华盈寒也上前搭手,她端着菜肴走出屋子,转眼间看见角落的花台上坐着两个人。 月慢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正和她娘在那儿说话。 柳掌仪愁眉苦脸地拉着女儿的手,连连叹气。月慢似乎在走神,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 华盈寒发现其实和柳掌仪母女比起来,她还算是好的,她的愿望仅是在今日落了个空,来日还有机会,但是李君酌话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景王今日不来,除了军务繁忙外,还因为他洞悉了太皇太后的打算…… 华盈寒诚然不喜欢自命清高的月慢,但她没有闲工夫去落井下石,她连自己的路都还不知该怎么走。 从前她觉得找东西难,于是向自己妥协,打算接近景王,结果又发现她连见他一面都难,更别说要取得他的信任…… 华盈寒端着菜肴去后院的小厨房,背影被月慢捕进了眼里。 打从她娘说太皇太后有心成全她起,她就常过来陪伴太皇太后,有人落水那日,她正巧走到门前,目睹了秦钦救那婢女的经过。 他救她出水,抱她上岸,目光一直都在她的面庞上,就像怎么都看不够一样。 月慢目光渐冷。主子不肯接纳她,她可以熬,从前至少还有人会关心她,谁知如今连秦钦都不肯只对她一个人好…… 她竟越活越输,输得连个卑贱的新婢女都不如! 可笑的是,她还不能对那个婢女如何,否则他不仅不会再对她好,恐怕还会怨她、恨她。 月慢看着那个背影,凝眸启唇:“娘,我要那个婢女离开景王府!”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29章死胡同 一夜过去,璃秋苑的日子依然平静如水,华盈寒从夏末奔波到秋末,连遗物的影子都没见到,心里已越来越按捺不住。 晨曦照进窗户,华盈寒打了水,浇着窗台上的一株寒梅盆栽。 忽然,院子里一阵喧闹,有宫女见人就催促:“快快,快收拾东西,太皇太后要起驾回宫。” 华盈寒仍静静地浇着水。太皇太后要走,忙的是这些宫里的人,她是王府的婢女,无论太皇太后在不在,她都得在璃秋苑当值。 传话的宫女从窗外跑过,瞧见她,停下脚步喊道:“寒盈,你也收拾收拾,娘娘命你随娘娘回宫。” 华盈寒舀水的手顿住,她看向那宫女,惊然问道:“带我回宫?” “是柳掌仪向娘娘夸你老实本分,娘娘才决定今后让你侍奉左右,你一个新来的婢女就能进宫伺候娘娘,这可是别人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赶紧收拾,半个时辰后启程!” 宫女说得一本正经,丝毫不像开玩笑。华盈寒霎时皱紧了眉。 进宫…… 她怎么能进宫! 她在王府都见不得景王,皇宫更是条进退无路的死胡同。 华盈寒放下水瓢沉思对策。那宫女说是柳掌仪向太皇太后进了言,柳掌仪同她素无瓜葛,没道理会帮她说话,可见这件事和月慢脱不了干系。 璃秋苑离后院还有一段距离,华盈寒紧赶慢赶,穿过回廊花园往马厩走去。 她人在屋檐下,太皇太后的旨意不能违抗,但是秦钦不会拿月慢没办法。 华盈寒只有半个时辰,她步履急促,一直沉眼看着脚前的路,进了后院的窄巷,阳光忽然在她的身前投下一道阴影,迫使她停下脚步。 华盈寒抬起头,看向出现在她眼前的人。 这巷子窄,月慢站在那儿,好比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月慢笑看着她,悠悠地问:“这么着急,是想去找你的救命恩人吗?” “我听不懂月慢姑姑的话。”华盈寒神色肃然,但语气还算平静。 “我不是宫里的女官,没那么贵重的身份,当不起你一声姑姑。”月慢在窄窄的巷子里来回踱步,一直看着华盈寒,目光里添了几分幽怨,“早知道,我就该在责罚绿琇那晚将你一并处置了!” 华盈寒站得直,不卑不亢地问:“不知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姑娘?” “好一出救命之恩!”月慢的语气变得冰冷。 “姑娘误会了……” “若是误会,你为何不肯跟着太皇太后进宫,为何要这么急着去找你的救命恩人?”月慢唇角一勾,“是怕今后没机会再见吗?” 华盈寒不想再与月慢纠缠,她看着狭长的巷子,心急如焚。 月慢忽然抬手捏住了华盈寒的下巴,仔仔细细地看了她一阵,“啧啧啧,没想到你平日不爱打扮,倒是埋没了你,好一张天香国色的脸,怪不得能让人看丢了魂儿。” 华盈寒撇过脸,不言一字。四下无人,她若不理,等月慢肯罢休了,以她的轻功在半炷香的时间内来回马厩和璃秋苑不是问题。 月慢松开手,淡淡道:“还不赶紧回去准备准备,随娘娘回宫,这已是我对你最大的宽容,从今往后,别让我再看见你!” 华盈寒看着月慢的眼睛,不难看出月慢的眼底已布满敌意。 “来人,送她回璃秋苑,她若是跑了,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月慢一句命令,巷口顿时走出来两个小厮抱拳称“是”。 华盈寒唇角扬起一丝冷笑,看来她的运气果然不怎么好。 两个小厮不是她的对手,她要冲破阻碍易如反掌,但这儿是景王府,若贸然动手,不仅她横竖都是个死,还会连累秦钦。 华盈寒在月慢眼前转了身,慢步往回走。 事有轻重缓急,行军打仗也讲究进退有度,进军无路不如退守,另谋出路。 两个小厮一直跟在华盈寒身后,寸步不离。 华盈寒刚回到璃秋苑,院子里只剩下王府的奴才在打扫庭院。 她刚进院门,一个宫女就过来拽起她往外走,“你去哪儿了,让我好找,快快赶紧走,陛下病了,娘娘正着急,你若再磨磨蹭蹭,当心娘娘动怒责罚。” 太皇太后突然要起驾回宫,还走得这么急,原来不是生儿子的气,而是孙子病了。 华盈寒甘心也好,不甘心也罢,都不得不在众目睽睽下走出景王府。 她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也没来得及收拾什么行李,甚至都没能告诉秦钦一声,就这么被迫走在了一堆宫女里,跟随太皇太后的车撵启程。 行驾往皇宫而去,华盈寒心里萌生出的念头只有两个,一个是留,另一个就是走。 若留下,今后要做的是否是无用功,她心里没数,而从宫里脱身恐怕要比从景王府脱身更难;若走,从今往后不能再正大光明地踏进景王府,那遗物怎么办,秦钦又怎么办? 行驾路过一片白桦林,树上已看不见一片树叶,四周的景色有些荒凉。 忽然,疾风卷起尘土袭来,众人招袖挥去扬尘的时候,一群黑影凌空跃下,毫无征兆地杀向了侍卫和奴仆。 “不好,有刺客,快护驾!” 华盈寒回过神,林间已被刀剑交锋的声音填满。 太皇太后今早走得匆忙,根本没来得及带多少侍卫,而刺客有二十来个之众,且武功都不低。 侍卫无力抵抗,一个接一个倒下,剩下的都围在了太皇太后的马车旁,殊死护驾。 刺客很快分作两拨,一波朝太皇太后的马车逼近,另一波欲将所有的宫婢太监赶尽杀绝。 宫婢和太监们没人保护,吓得到处躲藏,但是光秃秃的林子没有他们的藏身之地。他们四处逃窜,最终都像被老鹰擒住的猎物一样,接连死于非命。 在此起彼伏的惊呼和惨叫声中,有刺客盯住了华盈寒,举刀朝她劈来。 华盈寒站在原地没动,瞥见刺客临近,她抓住刺客的手腕反手一推,借他手中的刀扎进了他的胸膛……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30章不是善茬 华盈寒顺手拔刀。刺客呕了一口鲜血,倒在地上咽了气。 另外两个刺客恼羞成怒,又朝华盈寒冲了过来。 她在景王府待了一个多月,一直没机会练武,现在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无论是刀还是剑,到了华盈寒手里都变得如疾风般凌厉,打得那帮刺客毫无招架的余地。 林间刀光剑影,遍地尸骸…… 华盈寒也记不得自己清理了多少个,总之倒下的刺客越来越多,剩下的要么还在试图攻击太皇太后的马车,要么开始朝她靠近。 宫女和太监们接连脱身,再也没有无辜的人伤亡,但是马车那边的侍卫似乎快要撑不住了。 华盈寒纵身一跳,翻进了刺客们的包围里,执刀横扫,逼退马车旁的刺客。 刺客出刀回击,华盈寒后仰躲过,但她身后就是太皇太后的马车,没有足够的间隙施展,那刀尖近乎贴着她的脖子划过,庆幸的是只划开了她的领口,没伤及皮肉。 华盈寒在车旁和刺客打斗,而死守在车前的侍卫寡不敌众,被刺客占了上风。 刺客杀了驾车的太监,隔着车帘一刀刺了进去。 华盈寒心里“咯噔”了一下,想要冲过去阻止,无奈她的身边还有几个刺客在纠缠,她脱不了身。 华盈寒竭力收拾剩下的刺客,同时留心着车前,见那刺客还站在马车外,好像被车里的什么拖住了手中武器,正想要挣脱。 忽然,一个身影破帘而出的瞬间,刺客后仰栽在了地上,脖间多了道鲜红的印记。 那刀之快,快到连封喉都无影…… 然后华盈寒的身边就多了个帮手,同她并肩解决剩下的刺客。 她击左,他攻右;她一退,他就进,俄而互换阵地,配合得天衣无缝,也杀得周围的刺客措手不及。 最后他反手一刺,看似只是顺手而已,可手中的刀一穿就是两个。他瞥了瞥身后,确认没有留下活口才松手。 仅剩的两个刺客都已被他解决,华盈寒得了空闲,垂下手,看着他。 风拂过,他袖手回头。 其眉如峰,其眸如泓,黛蓝色的锦袍随风,纵然不怒,眉宇间也带着拒人千里的冷漠,但是人若长得好看到了极致,随便往那儿一站,都像披着霁月光华般令人赏心悦目,无关他是喜是怒又是什么身份。 这个身影,她似曾见过…… 也许是在六年前的战场上。 她记得,他叫姜屿。 华盈寒的心忽然间凉透了,宿敌近在眼前,她却不得不丢了手里的刀,装出一副从不认识且毫无敌意的样子。 他的眼神很淡,没有杀气,看着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领口。 华盈寒低头一瞧,她的衣襟被刚才那刀划了一道大口子,而他虽提醒了她,但目光一直都在她这儿,丝毫没有要回避的意思。 “那你还看?”华盈寒随口怨道,从容地捏紧衣襟,遮住外露了肌肤。 周围的气氛近乎凝固,幸存的奴才们都被吓傻了,不仅是因为之前的危机,还因为华盈寒刚才的那句话…… 那压根儿就不叫话,叫顶撞! 华盈寒心里清楚,沉下眸子,福身,“王爷恕罪。” “屿儿,你没事吧?” 车内传出一声关切。姜屿收回目光,转而看着马车回应:“儿臣无恙,让母后受惊了。” “好好的,怎么会有刺客?” 侍卫搜了刺客的身,在刺客的手腕上发现了眼熟的刺青,回来禀道:“回娘娘,是三王爷的人。” 马车里陷入沉寂…… 华盈寒还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蹲跪在一旁。从前她不知道谁是三王爷,也不知道前太子的婢女为什么也要刺杀姜屿,直到她到太皇太后身边才听到些过去的事。 传言景王“弑父杀兄”,杀的兄长就是前太子姜安,而三王爷是前太子的亲弟弟,叫姜兴,他在太子被杀后侥幸逃出了隋安,一直潜藏在暗处,想要推翻姜屿,为父兄报仇。 良久之后,太皇太后才叹道:“罢了,安葬好这些无辜的人,启程吧,回宫看衍儿要紧。” “母后可否将这个婢女留给儿臣?” 太皇太后顿时打起帘子看向车外,眼中布满惊色:“屿儿,你说什么?” “她的功夫不错,儿臣想将她留在身边。” 华盈寒心下大惊,久久没缓过神来,这原是她期盼的没错,但是……是不是得来得太过轻巧? 太皇太后万分欣然,连声应道:“好,好,母后原也是瞧着这丫头稳重,想带回宫里差使,难得屿儿你能开这个口,母后打心底里高兴。”她又看向华盈寒,认真地叮嘱,“王爷从没向哀家要过人,这是你的福分,今后务必好生服侍王爷,知道吗?” 华盈寒应道:“是。” 那人的脸色一直不怎么和善,就像别人欠了了他谷粮还了他糠似的,她实在看不出他心里有什么盘算。 一个士兵策马赶来,跪地禀报:“王爷,八百里紧急军报。” 太皇太后忙道:“屿儿,军政要紧,小孩子的病不打紧,哀家会照顾衍儿,要不你先回去吧。” 姜屿点了下头,待侍卫牵来马,他纵身上马,挽了挽缰绳,正打算走,瞥见有人还杵在原地。他不耐烦地道:“愣着干什么,是本王的话说得不够清楚?” 他们之间仅有过寥寥几句话,华盈寒已能感觉得出这个人脾气很冲,也难怪,他本就不是什么善茬。 华盈寒没顶嘴,沉着眸子移步跟上他。 他有马,她没有,她只能和几个侍卫一样,靠一双脚追赶四条腿,紧随其后。 回到景王府,华盈寒他们早已累得满头大汗。 月慢带着几个婢女在门口跪迎,见到主子回府,焦急万分地道:“参见王爷,听闻王爷遇到了刺客,王爷可有……” 月慢话还没说完,她主子就从她眼前过去了,疾步如风,根本没为谁的话音停留,也可以说他压根儿就没听。 华盈寒还没来得及多喘口气,又不得不快步跟上去。 机会得来不易,她万不能得罪那个肯主动“收留”她的人。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31章莫名其妙 主子没唤起,月慢只能跪在地上。 华盈寒又从月慢跟前走过,哪怕她没有刻意地去看月慢,她的裙摆扫过月慢眼前,也引起了月慢的注意。 月慢抬头,惊愕:“怎么是你?” “抱歉,让你失望了。”华盈寒小声喟叹,来不及多说,见姜屿已经走远,又紧赶慢赶地追上去。 一个在前面走,一个婢女在后面追…… 月慢跟在主子身边十多年都没见过这一幕,主子从不许她们跟着,哪儿有现在的随意和纵容。 月慢娥眉紧蹙,刚刚跪直了些就怔然跪坐在地上。 “月慢姐……”湘芙上前轻扶。 湘蕙道:“月慢姐该不会被那人骗了吧,她要勾引的压根不是后院那个,而是……” 湘芙又补话:“对,她分明是在利用月慢姐你们,先接近太皇太后,再接近王爷。” 月慢神色变得越发严肃,握拳垂手砸向地面,砸得原本细嫩白皙的手泛了红。 * 庭院里,前面的人走路就跟疾风卷过似的,可见性子是又冲又急。华盈寒不敢停留,她稍稍慢下就会被甩得远远的。 他带着她朝着那座她曾执念的殿阁走去, 李君酌候在殿门外,见到主子来了,忙行礼,“主上。” 姜屿顺手将军报递给李君酌,示意他自己看,然后解下披风,进了殿里。 华盈寒在门外停下脚步,见李君酌还站在门边看军报,而殿里面只有姜屿一人,她不知自己是该进去还是不该进去。 李君酌看完军报,朝着殿内拱手:“一切都在主上的意料之中,这次大祁定能给狄族一个教训。” 华盈寒默然站着,军报这类东西她从前常见,靠猜都能猜到整封军报写的什么。 狄族多半已被姜屿斩杀使臣的做法激怒,对祁国宣战了,但这是祁国逼他们开战的圈套,所以要挨打的显然不是祁国。 华盈寒察觉到对面的李君酌在看她,她抬眼,看出了他眼中的疑惑,无非在好奇她是谁,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至于原因,华盈寒也莫名其妙。 姜屿说她武功好,可以他那夺人性命比吃饭都轻巧的身手,还用得着谁保护? 不一会儿里面传出一声:“让人带她下去安置。” 李君酌领命去办。 过了一阵,李君酌带着月慢回来。 打从月慢看见华盈寒起,她的眼睛就跟长在了华盈寒身上似的,直到走门前才沉下眼,“奴婢斗胆,请问王爷,这个婢女应该如何安置?” 她的言外之意是想请主子明示,应该给此人什么样的吃穿用度,而这些往往对应着地位。 “你有什么就给她什么。” 淡淡的一句从殿里传出来,月慢就像被冰冻住了似的,顿时愣在门口。 华盈寒听了心里也不轻松。 月慢今早才对她放过狠话,好比已经与她撕破了脸皮,如今她不仅回来了,还到了姜屿身边,同月慢低头不见抬头见,姜屿又有意要让她和月慢平起平坐…… 看来她们之间的梁子是消不了了。 华盈寒不怕和谁结仇,只是觉得没必要,之前对付绿琇是想替阿巧报仇,如今她拿回遗物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又要分心去提防无关紧要的人,还是一个有心机又善妒的婢女,实在是累。 她试着推辞试:“月慢姑娘服侍王爷已久,奴婢怎能和……” 结果她的话还没说完,里面的人已经抬了眼,盯的是她。 森寒的目光让她噤了声,顺便将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再点头以示乐意接受。 看来很多事到了他这儿都没商量,不,不是很多,是所有! 月慢再是不服气,也不得不在主子面前装出一副毫无怨言的样子,欠身告退,带走了华盈寒。 月慢和湘蕙她们住在后院最好的院子里,而且都有自己的屋子。 华盈寒好歹是主子亲自发话收下的人,无论月慢高兴与否,都不能把她撵去和末等婢女们同住。 不过再好的院子,屋舍也有好和不好之分,比如院墙角落里的那间杂物房,和其他屋子比起来就显得格格不入。 月慢想也不想就指了那屋子,“只有那儿没人。”然后让湘蕙带华盈寒过去。 门一开,扬尘扑面而来,连湘蕙都嫌弃地捂住口鼻,抬手招了招灰尘。 待扬尘散去,华盈寒才看见里面堆满了破烂家具,上面还盖着厚厚的尘,屋里到处都脏得不成样子,又因终年照不进阳光而有些潮湿,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霉味。 湘蕙抄着手讥诮,“没想到你爬得还真快,我当初怎么就没瞧出你不是省油的灯呢?” 华盈寒没搭理谁,自己进了屋。 “你自己收拾吧,收拾不完就别睡了。” 湘蕙说完就转身,还没走出两步,身边猛地响起“噼里啪啦”的动静,吓得她连连往前蹿了数步,停下来就回头斥道:“你做什么!” 华盈寒站在门外,看着那些被她丢出去的一堆破家具,淡然拍去手上的尘土,道:“当然是收拾屋子。” 湘蕙又愤然朝月慢告状:“月慢姐你看她!” 月慢一言不发地回了自己的房间去,平静得让湘蕙和华盈寒都不太习惯。 华盈寒收拾到天黑才将屋子清理干净,窄是窄了点,能遮风能避雨,是个人住的地方。 她在屋里找到一张能睡的床和一张摇摇晃晃的桌子,还有一把不怎么结实的椅子,对她而言已经足够。 * 第二日,华盈寒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这一觉她睡得格外地沉,睡过了以往起来干活儿的卯时。 华盈寒推开窗户看了一眼,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也没有人告诉她有什么差事,但很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上天已经把饭喂到了她的嘴边,要咽下去还得靠她自己,她绝不能闲在屋子里。 华盈寒梳洗更衣后,在府里到处寻找那个人的身影,终于在上次来过的暖阁里见到了他。 她还没走近,他的目光已经落到了她身上,而且不怎么温和。 月慢也在,一看见她就朝她主子福下身,道:“王爷息怒,奴婢昨日再三叮嘱过她,说王爷每日卯时会在暖阁用早膳,让她务必过来伺候。” 华盈寒诚然不记得有什么“再三叮嘱”。 姜屿抽出放在身边的剑,丢到了华盈寒面前。 宝剑落地的声响清脆,华盈寒皱了皱眉头。 几个意思? 婢女夸周国会没命,起晚了也得自裁?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32章好险好险 剑身明亮如镜,泛着像月华一样的微光。 这样的好剑,世上再也找不出来第二把,本来应该是习武之人的心头好,但华盈寒一想到上面可能沾有大周将士的鲜血,甚至还有她爹的血,她就觉得那剑躺在地上也像扎进了她心里。 “捡起来。”他道。 华盈寒闻言,俯身去拿。他如果会为了这点小事杀她,昨天就不会费口舌向太皇太后要人。 她的指尖刚碰到那把剑,耳边传来“唰”的一声,是另一把剑出鞘的声音。 她对这样的声音十分警觉,因而飞快地握住剑柄,拾起宝剑。抬头之际,一道剑光从她眼前划过。 华盈寒横剑格挡,两剑相碰,擦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她被他凌厉的攻势逼退数步,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反击,而是连连避让。 姜屿拔的是李君酌的佩剑,同她交手,招招都没有留什么余地。 华盈寒虽然在退,格挡起来也有些吃力,但还算能应付,没占上风,也没输。 两个高手过招,一招一式令人眼花缭乱。 月慢早就愣了,她实在没想到,一个闷声闷气的婢女竟有如此高强的武功,而人家深藏不露,她却把人家的沉闷懦弱当了真…… 华盈寒不明白姜屿为什么突然动手,哪怕她心里埋着深重的仇恨,也没有在这个时候起杀心,而是一直在防守,一直在让。 她后退数步,与他拉开了一截距离,忽然收剑,停下道:“王爷且慢!” 姜屿一剑刺来,剑尖就抵在她脖子前,再往前一寸就能划开她的喉咙。 “谁让你停手?”他盯着她,目光略微带火。 华盈寒看着他,一本正经地道:“刀剑无眼,万一误伤到王爷,奴婢担待不起。” “陪本王练剑是你的差事,由不得你点到为止,再有下次,本王不会收手。” 那剑还在她喉咙前面,华盈寒面不改色心不跳,平静地说:“王爷若早说只是切磋,奴婢定奉陪到底。” 她低下头,双手呈上宝剑。 姜屿把剑丢给李君酌,从她那儿取回了自己的剑,转过身,拂袖让她们退下。 之后暖阁里只剩下姜屿和李君酌主仆二人。 姜屿坐下,拿过李君酌递来的锦布擦拭剑身,问:“这个人,你怎么看?” 李君酌早已被刚才那阵刀光剑影所震撼,拱手感叹:“回主上,奴才没想到一个婢女还能有这样的好身手,可惜她好像很怕主上,一直在躲,没能陪主上尽兴。” 姜屿沉默不语,擦剑的动作变得轻缓了一些,眉宇间的疑虑也略有减淡。 华盈寒已经走远,心还没全然安静下来,回到房里没多久,有婢女给她送来了早膳,是一碗小米粥和几碟看上去还算精致的糕点。 她没心思吃什么早饭,在它们凉却之前,把它们装进食盒里,提着食盒出了门。 后院马厩。 其他马奴一如既往地偷懒,只有秦钦一人在马棚下顶着寒风刷马。 他在这儿受尽了排挤,膳食都是有一顿没一顿的。 华盈寒将食盒放到旁边桌上,道:“快趁热吃。” 秦钦徐徐转眼看向她,就像看着一件失而复得的宝,眼中有惊也有喜。 “寒儿,你没走?” 华盈寒唇角浅扬,“我不仅不用走,还得偿所愿,到了景王身边。” 她知道秦钦若离了月慢,消息会变得闭塞,便把昨日发生的事讲给了他听。 他似乎很担心,紧皱着眉头道:“寒儿,你不宜再来这儿,万一我连累到你……” “没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我一个初来乍到的丫头,只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不知道你有什么过往,我带着吃的来感谢你,再正当不过。” 秦钦放下手里的活计,也跟着坐到她身边,“听闻太皇太后要回宫,我就猜到了月慢会将你遣走,但是没想到……”他顿了顿,唇边这才浮出笑意,“也算因祸得福,只要能取得景王的信任,咱们就能知道将军的遗物在哪儿,拿回遗物才能早日离开。” 他笑了,华盈寒的神色却渐渐变得凝重。 四周空空荡荡的,让秋末的风也显得更加冰凉。 “其实我若不来,才是真危险。”华盈寒叹道。 秦钦不解,“什么意思?” 华盈寒回想起之前,她如果不让,只怕已经被他一剑给杀了,或者正在大牢里受着严刑拷打。 他的收留和厚待,还有之前的切磋,其实都是在试探,试探她是不是三王爷或者前太子余党派来的爪牙。 她昨天救驾的举动,在他眼里已被他误以为是敌人的苦肉计,所以他怀疑她,不放心让她跟着太皇太后回宫,便将计就计留她在身边,想要扒她的真面目,再顺藤摸瓜找到那个三王爷。 这些是她在被他剑指的那一瞬,忽然想明白的。 难怪她之前猜不到他真正的动机,原来她一直都想错了…… 她以为她能到他身边是得了天助,其实她是濒临万丈深渊还不自知,若不能尽快打消他的猜疑,她稍不留神就会被他“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秦钦听完她的叙述,心里一阵后怕。 他在这儿待了四年,景王有多阴狠,他再清楚不过,原以为她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即便那样也是异常凶险,没想到现实更糟糕,他们出师未捷就已经被他盯上了…… “别看那个三王爷藏在暗处,他对景王府的事了如指掌,连祁帝什么时候生了病他都知道,会不知你是谁?”华盈寒接着说,“我若是三王爷的派来人,必定不会蠢到来探望景王厌恶的人,所以我同你走得近,反而能洗清一点嫌疑。” “早知如此,我真不该让你去犯这个险!”秦钦自责。 “没关系,想要达到目的,就得付出代价,自古都是这个理。” 华盈寒站起来,朝着太阳舒展肩背,刚才的一番打斗实在激烈,她连连招架,臂膀到现在还在发酸。 她垂下手的时候,一个小物什从衣袖里滚了出来,掉落在地上。 秦钦看见了,捡起来瞧了瞧,是只仅有拇指大小的布老虎。 他记得她小时候最喜欢这样的布偶,说是她母亲留给她的,但是这枚看上去还很新。 秦钦递还给她,顺便打趣:“还带着?” 华盈寒伸手去拿,笑道:“这是我女儿的,留着当个念想。”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33章敌不动我不动 “女儿……”秦钦自言自语,忽然瞧见前面有人来了,赶紧朝华盈寒使了个眼色。 景王府里没有秘密,无论什么人看见了什么事,最终都会传到景王耳朵里,华盈寒回头看了一眼,来的是李君酌,正好,这样就不用拉浪费时间,一个传一个。 “寒姑娘,主上传召” “是。”华盈寒应道。 要洗清嫌疑就得把戏演足,她见秦钦的事被李君酌撞见,她不仅不能表现出忐忑,还得对秦钦更好些。 华盈寒微微一笑,朝秦钦挥挥手,“钦哥哥,我先走了,回头我得了空再来看你。” 秦钦早已替她捏了把汗,但是寒儿的心思比他要缜密,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考虑,也朝她笑了笑,与她道别。 李君酌走出几步,回头看了一眼,问:“寒姑娘与他很熟吗?”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原来如此,不过那个人,姑娘以后还是不见为妙。” “为什么?难道就因为我到了王爷身边,便不能和后院的仆人来往?”华盈寒沉下眼,道,“但我爹娘教我的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无关恩人的贵贱。” “姑娘真性情。”李君酌笑叹。 李君酌的提醒只是点到为止,但是华盈寒看得出李君酌和他主子不一样,至少李君酌还会出于好心提点她一两句,心中尚有善念。 华盈寒顺便问道:“王爷找我有什么事吗?” 李君酌似乎对她的问题感到诧异,答:“姑娘是王爷的侍女,应该随时等候差遣才是。” 华盈寒点了点头。 她跟着李君酌回到暖阁,四周安静得只有风的声音,暖阁四周的纱幔在风里飘荡,姜屿坐在案桌后看着什么东西,而且看得很认真。 华盈寒和李君酌在一旁侍立。 李君酌在姜屿面前虽然自称奴才,但和她们这些奴才不一样,相比之下,他更像是个家臣。他不仅不用干伺候人的活儿,还可参政议政,加上他是姜屿的心腹,在祁国比那些首辅大臣身份还要贵重,所以别人也客气地称他一声“君酌大人”。 李君酌不用伺候人,于是伺候人的差事都落到了华盈寒的头上。 但凡姜屿重重合上杯盖,她才上去斟茶;他落笔,她才去磨墨;炉里的炭火没了,等李君酌拿手肘碰她,她才知道去添。 几乎都是他有意吩咐之后,她才去办,看上去有些迟钝。 其实她不是不懂婢女应该勤快,但是“主动”常和“讨好”挂钩,若他心里没有猜疑,她或许会豁出去,拿出她下辈子都不可能有的主动,往死里巴结他,但是现在她若这么做,在他眼里指不定就成了“刻意所为”,那她真就离死不远了。 敌不动,她不动;敌动,她顺着他动,这样最稳妥。 华盈寒转眼间见姜屿看的是地图,北狄地图,地图上还有不少标注,墨迹大都十分陈旧,可见攻打北狄的事,他谋划已久,正如天下传言的那样,祁国是诸国中唯一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 想想若没有祁国的教唆,越国前年怎敢趁火打劫,祁国又怎能利用越国,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回盈州。 华盈寒磨着墨,心里好似有千斤巨石压着一样沉。 姜屿沐浴安寝从不让婢女伺候,没有一个婢女能靠近他的寝殿,连月慢都不能。 华盈寒在天黑之后回到自己屋子,盘腿坐在床榻上,托腮看着窗户,而且一直看着一个地方。 窗户没有打开,她却能透过一个小眼看见外面的灯笼和树木。 她伸出手指戳了戳,正好能容下她的指尖,破洞的边沿还有轻微的被火燎过的痕迹。 看来有人担心她昨晚睡不着,特地给她点了支迷香。 其实以姜屿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性子而言,今早他是该生气来着,但因为他在意的是她有什么动机,是刺客还是细作,而不在意她有没有偷懒,所以没计较。 华盈寒取来纸将小洞糊上,一扇窗户便隔开了所有月光。 她又掏出那个小布老虎拿在手里看了看,用指腹轻轻摩挲,凝住了眸子。 今天是小九的生辰…… * 大周皇城,昭阳宫。 小人影扒在偏殿门边,从日落望到了天黑,小嘴噘得越发厉害。 “阿鸢姑姑,娘亲会回来吗?” 阿鸢正和几个宫女在殿里布菜,听见郡主的话,她的嘴角也跟着向下撇去。 可怜郡主还那么小,她实在不忍戳破郡主的期盼,但是事实就是事实,主子走了,以后恐怕都不会再回来…… 连帝后都不知道主子去了哪儿,她更不知道。 奶娘上前牵小九,“郡主别看了,今日是郡主的生辰,殿下一会儿就会过来陪郡主的。” “可是我想要娘亲……”小九嘟着嘴,双手抱着一个布老虎,恋恋不舍地望着门口。 奶娘忙道:“郡主这话千万别让郑良娣听见,不然她又该说郡主了。” 阿鸢正在摆放碗筷,忽然将筷子往桌上一砸,忿忿言:“世上哪儿有这样当娘的,皇后娘娘看在郡主没了养娘的份上,准殿下封她为良娣,让她进宫照顾郡主,她倒好,整日只知围着殿下转,根本想不起郡主,可怜郡主还是没娘疼。” 阿鸢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一声: “好啊,敢情你们就是这样在背后议论主子的?!” 阿鸢刚回头,一个巴掌“啪”地落在她脸上,脸颊火辣辣地疼。 郑容月又掐着她的脸冷道:“乱嚼舌头,信不信我撕了你这张嘴!” 小九跑过来对着郑容月又是推又是捶,“不许打阿鸢姑姑。” 郑容月愤然松手,低头训道:“纾儿,你放肆!” 小九放声大哭起来。 阿鸢顾不上脸颊的痛,忙蹲下去安慰,“郡主别哭。” 小九扑到阿鸢怀里,哭得更加厉害,“阿鸢姑姑,娘亲什么时候回来,小九要娘亲。” 阿鸢心疼归心疼,但是这个问题,她也……她也答不了…… 郑容月惊目圆睁,边扫视着殿里的奴才,边指着他们,“好啊,你们就这么教郡主的吗,让郡主只认华氏,不认我这个娘?待我禀明殿下,定要将你们通通拖出去杖毙!”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34章把她找回来 奶娘和嬷嬷们都被吓得跪在了地上,只有阿鸢还抱着郡主不为所动。她是出身华家的人,和主子一样不会怕,更不会屈服。 殿中霎时鸦雀无声,只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谢云祈从外面进来,他大老远就听见了孩子的哭声,加快脚步过来,见他女儿果然哭成了泪人儿。 “怎么了?小九怎么哭了?” 小九一边揩着眼泪,一边又继续哭:“爹爹,我要娘亲。” “你娘不是在这儿吗?”谢云祈指了指郑容月。 “她是坏人,她打了阿鸢姑姑!” 郑容月皱起眉头,轻责:“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娘那么疼你,怎么是坏人,娘打的才是坏人。”她睨了小九一眼,转而向谢云祈诉苦,“殿下瞧瞧这些奴才,把我们的女儿都教成什么样了,依妾身看,应该把她们通通拉出去乱棍打死,以儆效尤!” 谢云祈还没说话,郑容月又跟恍然大悟似的,盯着阿鸢,唇角一勾,“你是华氏的陪嫁丫头对吧?我听云筝郡主说,你还顶撞过殿下,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奴,那便先拿你开刀!” “够了!这儿是昭阳宫,还轮不到你发号施令。”谢云祈冷道。 突如其来的呵斥让郑容月愣了半晌,回过神眼里就含了泪,“殿下……我也是为了我们的女儿好……” 谢云祈不言一字,抱起小九出了门去。 月下,父女两个并排坐在昭阳宫大殿前的台阶上。夜风冰凉,谢云祈解下自己的披风把小九裹得严严实实,又替她擦去鼻涕,语气温和:“都三岁的孩子了,怎么还哭鼻子?” 小九转过身趴在谢云祈的腿上,望着谢云祈,“爹爹,我想娘亲。” 谢云祈抱起小九坐到膝上,“九儿,你亲娘不好吗,为什么偏偏惦记她呢,她有什么好的?” 小九挤起小眉,啜泣着说:“哼,娘亲就从不会说爹爹不好,还让小九要孝顺爹爹!” 谢云祈的目光有一瞬的凝滞,人也跟着陷入沉默。 “皇祖母说爹爹是太子,可以做好多人做不到的事,那爹爹把娘亲找回来好不好?”小九看着父亲,眼里都是期盼。 谢云祈沉静了良久,摸了摸女儿的头,“好了九儿,今天是你的生辰,不说这些,明日皇祖母要带你去祈福,用完膳早些睡。” “爹爹,祈福能许愿吗?” “当然可以。” “那小九不吃饭了,小九这就去睡觉,等许完愿就能见到娘亲啦!”小九“蹭”地从谢云祈膝上跳下,蹦蹦跳跳地回去了。 谢云祈的怀里忽然空了,他的神色早已带了说不出来的凝重。 谢云祈瞧了瞧天上的毛月亮,将冰凉的手抄进袖子里,对着月亮扬唇:“华盈寒,你可真有本事,快半年了,本太子的耳边始终不得清静,总是有人会提起你……” 话音散了,风还是那样凉,他有旧疾的膝盖又开始隐隐作痛。 * 初雪纷扬而至,卯时,天还没亮,李君酌就匆匆进了主上的寝殿,在外室等候。 待主上更衣出来,他即道:“主上,盈州那边来了回信。” 姜屿落座主位,示意他说下去。 “地方官说寒盈是个游商的女儿,一家居无定所,而她在大街上被娘娘的人看中,然后就被送来了隋安。地方官得知王爷要查此人的身份,在盈州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她的家人,可能已经举家去了别处。” “意思是,她的家世无从查证,为什么会武功也不知?” 李君酌摇了摇头,另道:“主上怀疑她是三王爷派来的人,可是三王爷这么做目的何在?若要刺杀主上,主上这些日子一直让她随侍左右,还让她陪同练剑,已经给够了她机会,可是她丝毫没有要动手的苗头,也没有刻意接近主上,另外她还毫无顾忌地把秦钦当朋友,怎么看都不像三王爷的爪牙。” “她和秦钦很熟?” “回主上,她每日清晨都要去给秦钦送早饭,若不是之后要服侍主子,多半连午饭和晚饭都会匀一份给他。”李君酌又言,“奴才查过,秦钦对她确有救命之恩,璃秋苑的人和太皇太后都曾亲眼目睹。” “依你之见,是本王多虑了?”姜屿淡淡道。 李君酌知道主上从来不会轻易相信一个人,何况还是个来历不明又身怀绝技的女子,再加上容貌尚可,打扮出来是像那些美艳的女刺客,即便刺客的身份说不通,也很难让主子放下戒备。 李君酌拱手,“奴才只是觉得她性子极好,若不是刺客或细作,或许是个能让主上省心的人。” 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动,引起了主仆二人的主意。 李君酌回头,只看见门边有衣摆在飘动,“什么人?” 月慢这才从门边出来,手里端着茶盏,连头都不敢抬就跪下:“奴婢该死,惊扰到了王爷。” “滚下去!” 这一声,毫不留情。 月慢怔了怔,眼里顿时蒙了一层薄泪。 主子的脾气不好,所以她素来谨小慎微,从没惹主子生气过,刚才要不是听见李君酌说寒盈能让主子省心,她何至于失态到险些拿不稳茶盏。 李君酌说那人能让主子省心,不就是变着方地在说她们不是省油的灯吗? 月慢再是委屈,也不得不离开,等离殿阁远了些,她的眼泪悄然滚落脸颊。 她娘说她们母女曾陪太皇太后吃过不少苦头,如今陛下登基,王爷掌权,她们也算苦尽甘来了,今后定会有享不完的福,可是福气在哪儿呢? 她奉太皇太后之命来服侍王爷,至今只是个奴婢,其他下人虽然敬她,怕她,却从没拿她当过主子。 她熬了数年,终于熬到太皇太后表态。她娘说太皇太后不日就会劝说王爷收下她,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王爷身边多了个人。 那个贱婢迷惑了一个又一个,先是秦钦,如今连李君酌都帮她说好话。 月慢攥紧了拳头。 秦钦只不过是她在迷茫时寄予过一丝希望的人,就像病急乱投医,靠不住也罢,而王爷是她全部的指望,她绝不容谁横插一手! 月慢的耳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她抬眸,看见迎面走来的人,眼里就像进了沙子一样刺得慌。 华盈寒也看见了月慢,她发现月慢的脸上带着泪痕,而且眼神很复杂,她读不懂,只看得出那眼中绝无“友善”二字,那有的大概就是……敌意吧……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35章吃人的老虎 华盈寒和月慢只是相互看了一眼,月慢收回目光漠然离去,华盈寒也没有表现出无用的客气,默默地来,默默地走。 见过月慢之后,她心里多了一分警惕。 看月慢那泪流满面的样子,俨然刚碰过壁。 华盈寒瞧了瞧前面敞开的殿门,放慢了脚步。 她记得秦钦给她的纸上也写过,姜屿每日卯时会在暖阁用早膳,她到他身边十多日,没有一日例外,唯独今日她找去暖阁时没见着人。 有例外就昭示着可能有变故,她得小心应对。 华盈寒缓步走近,脚步声很轻,但还是惊动了里面的人。 “本王的话,你没听见吗?!” 厉声一句传来,华盈寒停下脚步,站在离门口还有数丈远的地方,还好心里早有准备,没有受到惊吓。 庭院里安静了,殿阁里也安静了…… 李君酌回望一眼,拱手道:“主子,是她。” 姜屿原本正提笔写什么,抬眼瞥去,脸上的怒气略有减淡,语气依旧不悦:“站在那儿做什么?” “回王爷,不知是不是奴婢的耳朵有毛病,实在没听见王爷之前有说过什么,王爷恕罪。”华盈寒沉下眼,站在原地递上手里的信,“宫里的信,给王爷的。” 她神色自然,话音平静,就像李君酌说的那样性子很好,与那些胆小如鼠或胆大妄为的人截然不同。 姜屿收回目光,言:“拿过来。” 华盈寒走到门口,将信递给了李君酌,由他转交,眼前这道门槛,是她身为景王府婢女不能逾越的界限。 她在姜屿发话之前欠了身,自己识趣地走了。这十来日她都是一样的规矩,除了照他的意思端茶送水伺候笔墨外,别的事一件也没做过,顶多和李君酌聊聊天,而同姜屿说话的次数两只手就能数清。 “等等。” 华盈寒驻足,惑然回头。 “随本王进宫。” 一句话,让华盈寒诧异了半晌。 照理说她这些天再是谨慎,他心里的疑虑也不会消得这么快,这就能放心大胆地带她进宫? 车驾驶离王府,走在马车旁的婢女仅华盈寒一个,而月慢竟只有跪在门口相送的份。 其他仆人看见这一幕,心里大都犯起了嘀咕。等主子走远,湘蕙第一个忿忿不平:“月慢姐,王爷……王爷怎么让她随行……” 湘芙附和:“是啊,她到王爷身边不过十来日,咱们府中的流言蜚语已是漫天飞。” “什么流言?”月慢的语气还算平静。 湘蕙碰了碰湘芙,责怪她不会说话。 月慢看向二人。湘芙被月慢的冰冷的眼神吓了一跳,不得不如实交代:“她们说月慢姐好歹是柳掌仪的女儿,是太皇太后的亲信,竟被个初来乍到的婢女踢了馆……” “踢馆?”月慢唇角一勾,“就凭她么?” 月慢敛裙站起来,默然朝府里走去。 怪只怪她什么时候心不软,偏偏在处置那贱婢的时候留了情,为了个不值得的秦钦,竟然下不去手斩草除根,现在想想,真是魔怔了。 湘蕙跟在月慢后面,小声道:“听闻王爷进宫是因为宣王妃的忌日将至……” “宣王妃……”湘芙念叨了一声,立马捂住自己的嘴,惊然看了看湘蕙和月慢。 湘芙出于好奇,又垂下手打听:“月慢姐,当年的宣王妃娘娘是不是长得真的很美呀?” 月慢淡淡答了句:“宣王妃同太皇太后年轻时一样,都得过大祁第一美人的赞誉。” “哇,难怪……”湘芙垂眸感叹,“难怪咱们入不了王爷的眼。” 湘蕙撞了撞湘芙,急得踱了下脚,“你还真是口无遮拦,这等市井传言你也敢说,不要命了吗?” 湘芙忙赔笑:“月慢姐勿怪,月慢姐也是咱们大祁的美人呢,我等自愧不如。” 月慢唇边浮出了一缕欣然。她是傻过一次,好在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只要稍加努力,一切还能回到过去。 * 北祁的冬天格外的冷,路上的行人极少,天上还下着雪,华盈寒走在马车旁,衣上和发上都沾了如絮白雪。 寒风凛冽,队伍里仅她一个女子,耐着连王府侍卫都难耐的严寒。 马车停在宫门外,华盈寒上前撩起车帘,细如削葱一样的手指已冻得发红。 周宫富丽,祁宫庄严,各有各的气势。 纷纷扬扬的雪里,他披着玄色大氅,踏着白雪,独自走在前头,身影寂寥得一片阴云招过雪原,将孤傲之势和凌人盛气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的话也少,脾气还不好,似乎只愿与人为敌,不愿为友,怎能不孤独。 至少她在他身边待了十多日,从来没见他待谁友善过,若有官员觐见,而差事也没办好的话,都得挨他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再屁滚尿流地离开。 他发起火来连李君酌都得倒霉,也难怪府里的奴才一个比一个更怕他,见到他就像见到会吃人的老虎似的。 相比之下,华盈寒因为不主动招惹,日子还稍微好过那么一点。 原来这世上还真有比她爹的脾气更厉害的人。 静慈宫,太皇太后的寝宫。 姜屿面无表情地走上台阶,候在宫门前的宫人纷纷跪下,敛声屏气地推开了殿门。 暖意袭来,他解了大氅丢给李君酌,独自步入大殿。 太皇太后正坐在主位上饮茶,偏头看来看殿外,含笑道:“让那丫头也进来吧,外面天凉。” 姜屿停下脚步,侧目看向华盈寒。 华盈寒知道他的意思,听命入内,跪拜道:“多谢娘娘体谅。” “屿儿,这个丫头你差遣得可习惯?” 华盈寒的略微抬眸,余光里出现了他点头的一幕,点得敷衍。 他坐到殿旁,她跟着过去,侍立在他身后。 “哀家原本担心她初来乍到,做事毛手毛脚,伺候不好主子,既然屿儿你满意,哀家就放心了。”太皇太后转而看向身边,“说起来也是你的眼光好,挑了个好苗子……” 太皇太后的嘴角原本挂着笑,但话一说完,笑容就渐渐散了。 她的儿子肯主动留个婢女在身边,她当然高兴,但她忘了,这是件几家欢喜几家愁的事,例如她现在从柳掌仪脸上看见的只有愁容。 世上哪儿有不为孩子的将来发愁的母亲……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或者 ” 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言情海 第36章难办的差事 柳掌仪回过神,看见太皇太后在看她,这才挤出点笑意。 炉子里的火腾着火星,炸得劈啪作响,殿里一时间只有这点儿声音。 直到门外传来一声:“王爷,聂将军求见。” 殿中的平静才勉强被打破。 “屿儿,战事要紧,你先去吧。”太皇太后又看向华盈寒,“这丫头就留在哀家这儿,陪哀家说说话。” “儿臣告退。”姜屿离开之前看了下华盈寒,没有多说,移步出了大殿。 太皇太后又遣走了其他侍女,只留下柳掌仪在身边侍奉。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沉闷。太皇太后身着褐色华裙坐在丹壁凤位上,衣裳的颜色看着深沉,却反衬得太皇太后的容颜更加年轻。 华盈寒的“主子”已经走了,她默然站在一个空位子旁边。 “如何,服侍王爷辛苦吗?”太皇太后笑着关切。 华盈寒摇了摇头。 “你和月慢都是稳重的孩子,哀家希望你们能和和睦睦,一起侍奉王爷。” “奴婢明白。” 柳掌仪笑叹:“这丫头到底不如月慢在王爷身边待得久,瞧着她还是有些怕的,回头让月慢多带带你,你也要多向月慢请教才是。” “是。”华盈寒沉眼应道。 柳掌仪这话说得客气,实则是想在她和月慢之间分个高下。挣地位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华盈寒并不上心,但是在柳掌仪看来似乎很有必要。 “景王的性子哀家再清楚不过,只要你做好分内的事就不用害怕。” 华盈寒客气答:“王爷的脾气甚好,奴婢是敬畏,不是怕。” 太皇太后笑了笑,“是吗?”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又道,“陛下这会儿该服药了,咱们过去瞧瞧。” 太皇太后在柳掌仪的搀扶下站起来,路过华盈寒面前,随口吩咐,“你也陪哀家同去吧。” “是。” 华盈寒跟着太皇太后走出大殿,看见门口除了宫人外,还有个李君酌。 姜屿走了,却留下李君酌守在外面,太皇太后一走,李君酌也随之跟上。 华盈寒心里清楚,他这是在防她。 所以即便他带她进了宫,心里的猜疑仍旧在,只不过可能比之前轻了点儿。 她和李君酌一起走在太皇太后身后,余光扫见李君酌唇边带笑,她好奇,低声问:“大人笑什么?” “寒姑娘当真觉得主上的脾气好吗?”李君酌压低了声音道。 “换作大人你,大人会怎么说?”华盈寒唇角微扬,“咱们做下人的,面对上头相问,说来说去不都是客气话?” 李君酌闻言又笑了。他以为她会出于奉承的目的,将好话说到底,没想到她竟然随口就坦白了,坦白又没点破,果然真性情,还带点小聪明。 府中不乏只为靠近主上、心里毫无原则的婢女,她倒是特别,和这样的人共事才不累,也不会受连累,不枉他今早替她说了一番好话。 祁帝寝宫。 哪怕华盈寒是太皇太后带过来的人,也不能靠近祁帝,他和李君酌候在数层纱幔之外,一眼瞧过去什么都看不见。 殿中站着不少奴才,纱幔那头时不时传来一两声孩童的咳嗽。 她差点忘了,祁帝是姜屿的侄子,生于祁周大战结束之后,还在襁褓里就被姜屿扶上了祁帝之位,今年应该还不满四岁。 两国结仇,不关这个小皇帝的事。一个同小九差不多年纪的孩子在里面咳嗽,华盈寒的心里多少有些触动。 “太医,陛下这病拖了多日,怎么还不见好?”太皇太后在里面说道。 “回太后娘娘,近来天寒不宜养病,加之陛下又不肯好好服药……” “你这老头儿,怎么还敢告朕的状,怕不怕朕打你板子!” 明明是奶声奶气的一句,却硬要装出威严来吓唬人,华盈寒听见的时候就笑了,笑过之后心里有些发酸。 小孩儿大都淘气,生了病也不肯乖乖吃药,小九也这样。每次小九生病,一屋子的人都得急得团团转,她就抱着小九,一次次地哄,一勺勺地喂…… “衍儿,你再淘气,祖母便不让你伯父来看你!” “伯父在哪儿?衍儿想见伯父。” “伯父这会儿军务繁忙,得了空就会来看衍儿,但衍儿若不肯好好吃药,祖母这就让他回去。” “祖母,衍儿听话。” “嗯,真乖。” 祖孙二人的对话让人听着心里很暖,不像是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在同一国之君说话,而是平凡的祖母在哄孙子吃药。 太皇太后慈蔼宽和,年轻的时候定是个温婉的美人,就是不知儿子的性子怎么没随母亲。 太皇太后陪着祁帝,姜屿却一直没露面,天快黑了,直到临近用膳的时候,太皇太后才在柳掌仪劝说下回去用膳。 祁帝有些舍不得,还在追问:“祖母,伯父呢?” “你伯父兴许还在忙,衍儿再等等。” “是啊陛下,娘娘没骗陛下,陛下你瞧,君酌大人和王爷的侍女都在外面。”柳掌仪又对太后道,“娘娘,不如就让他们陪着陛下可好,反正王爷会过来,这样也省得他们来回跑。” 太皇太后点了头,发话让李君酌和华盈寒留下。 华盈寒神色淡然,但是她瞧见李君酌似乎皱了皱眉头。 “怎么了?” 李君酌只是小声叹道:“陪伴陛下……不是件好办的差事。” 华盈寒不甚明白,陪一个小孩子还能有多难? 太皇太后走后没多久,纱幔被宫女们陆续打起,几个照顾祁帝的嬷嬷们退了出来。 一个老嬷嬷对华盈寒道:“我等服侍陛下已经一宿没合眼了,想去歇息歇息,劳姑娘代我们照顾陛下一阵如何?” 华盈寒点了头,反正她暂且走不了,举手之劳而已。 然后她发现李君酌又皱了下眉头,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是宫里,他一个外臣不便开口,所以没说话。 嬷嬷们走了,里面还剩下几个宫女。 华盈寒慢步进去,见龙榻上躺着一个孩童,他正在睡觉,眼睛眯作一条缝隙,睫毛长长的,小脸因殿里暖和而红润,很是可爱。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37章混世小魔王 他的小手露在外面,衣袖是天子才能穿的明黄色。 华盈寒走到床边,就像照顾寻常孩子一样,轻轻拿起他的小手放进被子里。 她进来没多久,旁边的几个宫女又道:“姑娘,我们也想下去歇歇,姑娘一个在这儿成吗?” 华盈寒有些莫名其妙,她还没点头,几人就跟先斩后奏似的,朝她欠了欠,“有劳姑娘了,我等感激不尽,陛下睡了,一时半刻不会醒的,姑娘若有需要可唤外面的人。” 几人说完话就一溜烟地退出殿外。 华盈寒回头,云里雾里地看着李君酌。 李君酌朝她摊了下手,脸上带着笑,但笑得很无奈。 几个宫女退出大殿,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有人道:“唉,听说王爷在宫里,我方才还怕呢,嬷嬷们都走了,单将我们留下,万一陛下折腾起来,谁劝得住。” 另一人懦懦地接话:“最怕的是陛下折腾的时候,王爷还来了,王爷定会责怪我等照顾不周,那我们还不得像上次那几个一样……没都不知道怎么没的……” 有人笑道:“幸好有个景王府的婢女在这儿顶着,要是除了岔子,都得她一个人担。” “没错,多亏掌仪大人体谅我们,给我们留了个替罪羊,到时候就说是她让咱们走的。” “可是君酌大人还在,大人不会说实话吗?” “怕什么,方才是她自己答应的嬷嬷们,李大人会没听见吗,再说了,王爷一向只论对错,不会听人解释,真要出了岔子,她命都没了,还拿什么来反咬咱们。” 有人谨慎地看了看周围,催促道:“快走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然后几人便加快了脚步,齐齐地消失在夜色里。 寝殿里只剩下李君酌和华盈寒两个。 华盈寒站在床边,见祁帝睡得沉沉的,她回头道:“要不君酌大人也找个地方歇歇,这儿我照料着就是。” 华盈寒说完这话才觉得不妥当,李君酌的差事又不是照顾祁帝,他是他主子派来盯着她的,以防她对祁帝和太皇太后下手,怎么会让她和祁帝独处。 她以为李君酌会拒绝,没想到他说的是:“你一个人照顾得过来吗,若可以,我倒真想趁着主子不在偷个懒。” 华盈寒看了看床上的孩子,照顾这么大点的孩子,她是老手,但刚才那些嬷嬷和宫女的举动反常,她心里不踏实,但仍应道:“还……还行吧。” “那我就在外面歇会儿,有事叫我。” 华盈寒点了点头。 她吹灭了几盏烛火,留下些许光亮,搬来凳子坐到床边。 男童调皮,爱踢被子,华盈寒不厌其烦地给他盖好,就像照顾小九那样照顾着他。 也许是当过母亲的缘故,她的心其实很软,做不出伤害这个孩子的事,不仅下不去手,心里甚至对这个孩子还有几分怜意。 别看他贵为祁国皇帝,刚生下来就有个称霸天下的伯父替他谋划撑腰,看似过的是人上人的日子,实则他的爹娘都已经不在了。 夜阑人静,华盈寒已在床边守了两个时辰。 床上的小孩儿忽然睁开了眼,惊讶地看着她,“你是谁?” “我……奴婢是景王府的人。” “景王府……”姜衍圆咕噜的眼睛又开始放光,拉着她笑问,“是伯父来了吗,伯父在哪儿?” 华盈寒不忍让这个孩子失望,但孩子再小也不该欺骗,她只能道:“王爷一会儿就过来。” 她说完又端起床边的药,这是宫女刚送来的,哪怕只是送药,她们也跟如临大敌似的,放下药就一溜烟地走了。 华盈寒打算喂姜衍喝药,却见姜衍正瞪着她。 别说,叔侄二人瞪人的眼神还真像,只不过这小不点儿再怎么摆威风,也跟只没长牙的小老虎似的,不仅吓唬不了人,还有点儿可爱。 “陛下快把药喝了,喝了药病才能好。” “哼,你们是骗子,伯父根本没在宫里,你们为了让朕喝药就骗朕!” 华盈寒一本正经地点了头,“王爷真的在宫里。” “朕不信!” 小孩儿在生气,鼓起了两个腮帮子,看得华盈寒心里更乐。 “谁敢欺骗陛下,这不是犯了欺君之罪吗?” “那你带我去找伯父,等朕见到伯父就喝药,朕是天子,说话算话。” “奴婢没这个本事,可陛下若不喝药,王爷知道了一定会生陛下的气。” “伯父最疼朕,才不会生朕的气,朕要去找伯父。”姜外衍说完就跳下床,穿着一身寝衣便想往外跑,结果还没跑出两步,就被人拖住了小手。 华盈寒麻溜地揭来床上的棉被,把姜衍裹成了小粽子,拎回床上坐好。 姜屿打了个喷嚏,两条鼻涕还挂在脸上,朝华盈寒叫嚣:“你大胆,你放肆,你放开朕!” 华盈寒拿出手绢,从容地替姜衍擦干净鼻涕,随口言了句:“学什么不好,偏学你伯父的脾气。” “哼,你敢绑朕,等伯父来,朕一定让伯父治你的罪!” “陛下是一国之君,只会吓唬人算什么本事。” “你不许轻看朕!” “奴婢说得不对吗,陛下除了吓唬人,还会什么?” “朕长大了什么都会!” “那陛下现在会什么?” “朕现在也什么都会!” 华盈寒唇角微扬,递上手中的药碗:“会喝药吗,喝一个来看看?” 姜衍抿了抿小嘴,不再说话了。 “祁国的百姓还在等着陛下平安长大,陛下生了病怎能不喝药。” 姜衍皱着小眉,“药太苦……”他说着又打了个喷嚏。 华盈寒耐心地替姜衍擦鼻涕,“男子汉还怕这点苦?不过也不怪陛下,别的小孩儿也怕苦。” “朕不是别的孩子,朕是天子!”姜衍又缓缓耷拉下脑袋,失落地道,“朕想伯父,伯父都好些日子没来看过朕了。” 姜衍被棉被裹得死死的,只留了个肉乎乎的脑袋在外面,可爱得让华盈寒的心都化成了软水。 “奴婢保证,王爷今日一定会过来。” “天都黑了……”姜衍苦着小脸。 “王爷自己若不来,奴婢定把他带来,只要陛下肯乖乖喝药。” “那……你可不许再骗朕。”姜衍耸了耸肩,挣扎了两下,“你把朕放开,朕要和你拉勾勾。” 华盈寒实在怕了这个小魔王,谁知道她若放开他,他会不会蹿得比耗子还快。外面天寒地冻,他跑出去万一加重了病情,她才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38章男色醉人 但是不让小魔王满意,她手中的药怎么灌得下去。 华盈寒想了想,道:“其实还有个办法比拉勾勾更妥当。” “什么办法?” “碰脑袋,陛下说是手重要,还是脑袋重要?” “当然是脑袋,那就碰脑袋!” “陛下是天子,奴婢这么做不合适,不如就用这个代替。”华盈寒从袖中取出那枚小布老虎,用小老虎的头碰了碰自己的额头,再在姜衍脑门上轻轻印了一下,“这样就行了。” 姜衍好奇:“这是什么?” “这是对奴婢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姜衍又愁眉苦脸,“朕还是不放心,万一你说话不算话怎么办?” 华盈寒想了想,看着手里的东西道:“那一会儿陛下喝了药,奴婢就把这个给陛下,等王爷来了,陛下再还给奴婢如何?” 姜衍这才乖巧地点了点头,“嗯,好!” 华盈寒莞尔一笑,端起药碗,耐心地喂小魔王喝药。 小魔王虽不停地抱怨着苦,但还是说到做到,把药喝得干干净净。 华盈寒替小魔王解开被子,让他躺下睡觉,谁知小魔王刚得了自由就一把拿过她的布老虎攥在手里,像是生怕她会变卦。 小魔王这么在意和她的约定,只为见姜屿一面,可见他们叔侄之间的情谊相当深厚。 没想到那个人凶得连虎狼都得退避三舍的人,竟能得一个孩子如此喜欢。 姜衍躺在床上,默默地玩着布老虎。 华盈寒摸了摸他的额头,烧还没退,也不算太严重,再吃些药休息几日就能好。 “你在做什么?” 声音从她背后传来,有些冰冷,华盈寒从容地收回手,转身行礼:“见过王爷。” “伯父!”姜衍霎时来了精神,像个小猴儿似的从床上蹭起来,飞快地跑到姜屿跟前,等姜屿伸手来抱,他一下就蹿进了姜屿怀里。 华盈寒还跪在地上。姜屿抱着姜衍走近,看了看周围,问:“为什么就你一个?” 这个问题华盈寒先前也想知道,现在想来,那些跑得比兔子还快的宫人们应该是在怕他。 “伯父你可算来了!”姜衍一边用脑门蹭着姜屿的肩膀,撒着小孩儿的娇,一边回头看了看床榻上,指着枕边,“伯父,我们去拿那个。” 姜屿似乎很迁就姜衍,姜衍说什么,他就做什么,抱着姜衍走到床边,再俯身由姜衍去捡。 姜衍拿到布老虎,笑着递给华盈寒:“呐,还给你。” 华盈寒挪了挪膝盖,伸手去接。 “这是什么,陛下为什么要给她?”姜屿问道。 “是她给衍儿的东西,她说伯父要是不来,她就去把伯父带来,若做不到,这东西就归衍儿了。” “带本王来?” 姜屿说这话的时候刻意弯了弯腰,且看着她,很明显是在对她说话。 华盈寒合上眸子,略觉失策。她差点忘了,若要小孩子守口如瓶,还得另外再拉个勾勾。 “奴婢只是为了哄陛下喝药……” 姜屿抱着姜衍坐到床边,目光掠过一旁的药碗,发现里面难得一滴不剩,抬手示意她起来。 “伯父好久没来看衍儿了。” “伯父今后一定常来,一定。” 华盈寒素来镇定,听见这话竟不由得吃了一惊,他的声音温柔得让她感到陌生。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不敢相信近来的经历是真的,恍然间觉得自己之前只是做个了噩梦,梦里有只恶狼而已。 “这是伯父说的,一言为定!”姜衍卖力地挤出姜屿的怀抱,站起来用自己的脑袋碰了碰姜屿的额头。 姜屿眉宇轻锁,好似不太能理解姜衍的举动。 “是她说的,碰碰脑袋比拉勾勾更管用。”姜衍指了指华盈寒。 华盈寒再次闭上眼,深吸一口凉气,这不过是她糊弄小孩儿的话…… 看来无论哪国的小祖宗都是一样的磨人,相比之下,她家小九还算乖巧。 “伯父不会说话不作数吧?” “当然不会。” “那再碰一个。”姜衍又蹭起来,拿小脑袋去碰他伯父的额头,碰了很久。 华盈寒抬眼瞧去,发觉姜屿今晚真跟变了个人似的,不仅没有冷着一张脸,在侄儿与他亲近时,他竟然还笑了…… 她在他身边待了十多日,这是她第一次见他笑,那笑里没有任何杂念,更没有恶意,干净、清朗,且出自真心。 别说,他们亲近的样子,还真像父子。 华盈寒正看着叔侄二人,目光忽然被他抓了个正着。 他看她的时候,唇边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敛去,让华盈寒有一瞬间的出神。 她霎时间懂了为什么景王府的后院就跟后宫似的,一群婢女斗得你死我活,上至月慢,下至绿琇,没谁不想爬上他的床。 抛开权势不说,这样醉人的男色,世间有几人不会沉沦。 唯她不能醉,也醉不了。 华盈寒淡然收回目光,看向地上。 “她是伯父的婢女吗?” “嗯。” “那伯父以后对她好些吧,省得她说衍儿别的不学,尽学伯父的脾气。” 华盈寒听了心里还算平静,只是用手扶了扶额头而已。换个胆子小的人,只怕得吓得当场腿软。 看来这和姜屿无话不谈小皇帝,她以后得敬而远之…… “怎么,觉得本王很难伺候?” “没有。”华盈寒应得小声,沉着眸子说,“王爷的脾气甚好……甚好……” 姜衍指了指她手里,“那个东西朕很喜欢,能送给朕吗?” 华盈寒即道:“陛下恕罪,这东西对奴婢很重要,恕奴婢不能送给陛下。” “有多重要?”姜屿的语气依旧还算平静。 “这是我女……”华盈寒顿住,改口,“这是奴婢侄女儿的东西,想来奴婢以后很难再回家,留着当个念想。” 华盈寒心里没底,以姜屿强取豪夺的做派,她想保住这东西恐难。 “明日让人给陛下做个一模一样的如何?” 姜衍乖巧地点头,“嗯,全听伯父的。” 华盈寒心里松了口气,向姜屿欠身:“多谢王爷体谅。” 已过子时,姜屿陪着祁帝,直到祁帝睡熟才离开。但姜衍连睡着了都拉着他伯父的衣袖,看上去很依赖他伯父。 华盈寒默然站在旁边,看着姜屿轻轻抬起压着他广袖的小手,又轻轻地将衣袖一角从小手里取出来,动作缓慢温柔,没有惊动睡觉的孩子。 这一幕,着实罕见。 他起身,带着她离开。 外面的雪下得很大,李君酌似乎已被他主子遣走,宫人们该歇的也都歇了,风雪中只有他们两个人……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39章说不清道不明 如絮的飞雪里,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踩着积雪发出“滋滋”的声音,不足以打破子夜的寂静。 华盈寒跟在姜屿身后,离他不到一丈远,而她的衣袖里一直藏着秦钦赠她的袖剑。 她已记不清她有过多少次这样的机会,剑若出鞘,少说也有八成把握可以报仇,但是那些下落不明的遗物成了她的羁绊,她不得不日复一日地待在仇人身边,服侍他,顺从他,待他心里的猜疑打消,她甚至还得讨好他…… 风冷得刺骨,华盈寒的心却比霜风还要凉,她不愿再看那个背影,挪过眸子瞧了瞧左右,忽然看见玉阶旁有两个人影,照衣着和发饰轮廓来看,是宫里的女官。 华盈寒心里有了些猜测,收回目光,启唇唤道:“王爷。” 姜屿停下脚步,回过头,眼神淡如月华。 “天凉,要不奴婢去给王爷取件大氅来?” 李君酌不在,他从祁帝那儿出来也没人添衣,身上的衣裳与她一样单薄。 “不用。” 姜屿继续往前行,倏尔又似随口一问:“你的武功,谁教的?” “奴婢有师傅,不过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华盈寒应得平静谨慎,话却说得含糊。 以姜屿的警惕,恐怕早已派人去了盈州查她的底细,他对她的家世了如指掌,而她自己还一无所知,万不能轻易编撰说辞。 不过让她放心的是,他到现在还没处置她,说明他虽然查了,但并没查出什么端倪,否则她哪儿还有命看今晚的月亮。 “你是盈州人?” 华盈寒心里怔了一下,这是个不太好的苗头,祁国恨大周都是因为他的敌视,而盈州又载着祁国和大周剪不断理还乱的仇。 她沉眼应道:“是,但看在奴婢今晚照料陛下还算得力的份上,之后的问题,王爷可以准许奴婢不答吗?” 姜屿再次驻足,侧目看向她,“你知道本王还要问什么?” “不知道,但奴婢不太会说话,为防惹王爷不高兴,还是少说为妙。”华盈寒轻言。 “你倒是会打商量。” 华盈寒微微颦眉,故作怯懦:“其实奴婢只是胆子小。” 他一瞥她道:“本王不记得有对你如何过?” “那是王爷宽宏,不与奴婢计较。” 姜屿没说话,脚步难得缓慢,可见她的奉承他收下了。 奉承话固然要说,但她安好是因为她识破了他的心思,进退有度,能抗住这番斗智斗勇,和他的宽宏没什么关系。她一个新来的婢女,又无后台撑腰,若招惹了他,只怕没有月慢挨顿骂那么简单。 他们慢慢走远,台阶旁的两个女官还扒着栏杆不肯离开。 一人用手碰了碰另一人,纳闷:“不是说柳掌仪家的月慢才是王爷身边的大丫头吗,那个又是谁?” “甭管是谁,方才我去陛下那儿看了,陛下睡得香不说,还把药喝得干干净净,说明那丫头有两下子。” 女官即道:“何止有两下子,瞧瞧,王爷待她都没脾气,她定是个会讨主子欢心的机灵丫头!” 旁边人的语气忽然变得轻飘起来:“我问你,机灵的人,记仇不?” 二人相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打起了寒战。 一人拍了下腿,万分懊恼:“咱们跑了就罢了,那群丫头也跟着起哄,把她一人留在那儿,她会不明白咱们这是想拿她当替罪羊?” “唉,咱们有眼不识泰山,这次铁定是得罪她了,万一她向王爷告状,咱们一个都跑不掉!” 女官皱了皱眉,“得罪是得罪了,告状倒未必,她要告的话早告了,怎会一声不吭地跟着王爷离宫。” “不管怎么说,她是王爷身边的人,这梁子不能结,咱们得赶紧找机会给人家陪个不是!” 女官点头叹息:“这是应该的……” * 五日后,太皇太后派人召了华盈寒和月慢一同进宫。 华盈寒到了静慈宫才知,今日是祁帝生母宣王妃的忌日。 宣王夫妇是元和帝的父母,虽然没有得个帝后的追封,但画像和牌位都被供奉在皇城奉先殿。太皇太后今日要在奉先殿给儿媳办祭礼,命皇族女眷和命妇们进宫参拜,让华盈寒和月慢过来是来帮忙的。 奉先殿殿侧,墙上画卷中的女子又一次让华盈寒开了眼界,不知是不是北边的山水养人,尽出些天香国色的美人。 画像上的宣王妃穿的是亲王妃的朝服,眉眼端庄,看上去同她的年纪差不多。看得久了,华盈寒莫名觉得此人有些眼熟,不知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她想想又觉得荒谬,之前觉得姜屿眼熟还说得过去,至少他们从前有遇见的机会,但是她眼前这个是个深宅妇人,她能在哪儿见过? 月慢端着供果走来,扫了她一眼,淡淡问道:“怎么样,王妃娘娘漂亮么?” “当然。”华盈寒随口应道。 “王妃娘娘当年可是咱们大祁的第一美人呢。” 华盈寒沉默不语,近来她和月慢打的照面不少,但她知道月慢对她有很深的敌意,她便也不会待谁友善,更无需多理会。 她们正整理着香案,太皇太后从外面进来,边走边叹:“阿媛当初嫁给宣王,贵为王妃,竟没过过一天好日子,陪哀家母子吃尽了苦头,如今哀家苦尽甘来,她和宣王却都不在了。” “娘娘节哀。”柳掌仪劝道,又言,“王妃娘娘贤淑温良,以尚书嫡女的身份嫁给宣王殿下,一直对娘娘和殿下不离不弃,为了维护殿下,还搭上了自己的娘家……” “哀家现在想起当年的事仍心有余悸,要不是阿媛一家拼死相护,哀家还能熬到屿儿回来吗?” 等太皇太后走到香案前,月慢便焚了三炷香呈给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持香祭奠,看着画像道:“只要哀家和景王还在,大祁便永远不会忘了阿媛!” 阿媛…… 华盈寒又看了看那画像,人如其名,但是这位王妃和太皇太后母子三人之间的纠葛让人理不清。她对太皇太后有恩,为了护着丈夫和太皇太后甚至搭上了娘家,而坊间的传言说她和姜屿还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40章十恶不赦 太皇太后上完香,看向华盈寒和月慢问道:“王爷还没来吗?” 月慢颔首答:“王爷今早去了军营,一会儿就会过来。” 半个时辰后,姜屿才带着李君酌现身。 那晚李君酌让她一人陪着祁帝,这个举动实在大胆。姜屿没有怪他,可见姜屿对她的疑心已经消了不少,她还需再接再厉。 姜屿的肩上沾满了白雪,一看就不是带着仪仗慢悠悠地来的,而是策马在往这儿赶。 他一进来,殿里本就沉闷的氛围更添肃穆,大殿两旁的奴才们齐齐跪下去请安。 月慢早已备好了香,待她主子走来,便恭恭敬敬地呈上。 相比月慢的主动,华盈寒站在旁边连脚都没挪一下,反倒引起了来人的注意。 姜屿接香的时候,顺便看了她一眼。 华盈寒抬眸,他正好挪开目光,她看见的是他执香祭奠的画面。 她又一次见到了他不同于往常的样子,没有凌人的盛气,他看那画像的眼神很真挚,和以往随意敷衍的样子相去甚远。 这香,他是发自内心敬的,不是为了顺母亲的心意。 “屿儿,阿媛离世前对你说的话,你莫要忘了。” 姜屿将香插进香炉里,点了下头。 离世前还有话? 华盈寒凭着今早的所见所闻,大致理清了一些。 宣王妃嫁给宣王的时候,太皇太后还是皇妃,母子的日子似乎不好过,后来遇上了一场风波,宣王妃的娘家为了保全宣王而倾覆。 再后来不知怎么的,宣王还是殁了,而宣王妃在生姜衍时难产,生完孩子已经奄奄一息。她在离世前见的最后一个人是姜屿。 临终之言如果不是嘱托,就是回忆感慨,说些后悔和不后悔的事,然后宣王妃去了,姜屿放着已经到手的皇位不要,把她的儿子扶上了皇位,自己甘愿当个亲王。 这样的关系似乎真的不一般,应了那句——空穴不来风。 华盈寒没有费心思深究,有些事理清了又如何,理不清也没关系,一盘已经下完的棋,她一个局外人用不着关心什么人走过什么棋。 祭礼结束,太皇太后又在静慈宫里设了斋宴,召亲贵们前来赴宴。 今日这等肃穆的场合,连亲贵们都得穿素服,宫女和女官们更得身着缟素,头簪素花。 华盈寒和月慢忙完祭礼,又回到静慈宫,帮着柳掌仪布置斋宴。 宴席设在静慈宫后花园的偏殿内,布置宴席的事华盈寒以前从没做过,周宫若有宴聚,都是皇后主持,女官张罗。 月慢见她不熟悉,便将所有的差事都揽了过去,好在太皇太后和亲贵们面前露脸。 华盈寒不喜欢与人争,由着月慢一人去献殷勤。 殿里人来人往,宫人们端着菜进进出出,为了不妨碍她们,华盈寒打算出去等候,刚走到门口就撞上一个急匆匆进来的宫女,“哗啦”一下,整盆汤水都泼在了她的衣裳上。 宫女好似吓坏了,放下东西便跪下磕头:“姑姑恕罪,姑姑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 华盈寒和月慢都不是女官,但她们能被太皇太后召进宫来帮忙,可见深得主子器重,这些有眼力的宫女们便也称她们一声“姑姑”。 华盈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全是污渍,糟糕是糟糕,但她不喜欢为难奴才,只道:“没关系。” 宫女跪在地上掏出手绢替她擦了擦,无奈怎么都擦不干净,越发心急:“一会儿娘娘过来看见姑姑这个样子,定会怪罪姑姑的。” 月慢在华盈寒身后悠悠地说了句:“还不去换身衣裳,等会儿怎么见人?” “姑姑请随奴婢来,奴婢想法子替姑姑借身衣裳。” 衣裳当然要换,但素服人手一件,华盈寒找不到多的,只能靠这个宫女去借衣裳。 宫女带着华盈寒来到奴才住的院落,让她在一间卧房里歇息等待。 不一会儿宫女带着衣裳回来了,呈上衣裳道:“姑姑,大家今晚都得伺候主子,只有后厨的嬷嬷们不用露面,这是奴婢管嬷嬷借的,虽是女官的衣裳,但事出有因,娘娘必定不会怪罪姑姑。” 华盈寒接过衣裳,向宫女道了个谢,待宫女退下,她坐到床边,轻抚了抚衣面…… 天色渐晚,亲贵们陆续入席就坐,华盈寒换好衣裳回来,殿里已经座无虚席。 祁帝还生着病,咳嗽也没好全,熏不得香火,今早没去祭奠他母亲,现在正跟着他伯父一起坐在主位上,踢着小腿啃糕饼。 华盈寒来迟了,只能贴着门边进去,从席后绕行,谁知她刚进去,殿中就有妇人提了句:“咦,她怎么穿着宣王妃的衣裳?” 这声之后,亲贵们的目光齐刷刷地朝华盈寒投了过来,他们神色各异,有的奇怪,有的惊愕,还有的一脸惶然…… 又有人道:“难道那是宣王妃在宣王殿下殁后穿过的素服?” 华盈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素服都是一个样式,只有窄袖和广袖的区分,宫女的外衫是窄袖,女官和主子们的是广袖,若还有什么不同,就是衣襟处的织花暗纹不一样,用来区别品阶尊卑。 “阿媛的衣裳……”太皇太后因难以置信而说得缓慢。 太皇太后话音一落,那些原本端着酒杯的亲贵们纷纷放下酒杯,有的连筷子都不敢再动一下,变得万分拘谨起来。 至于奴才们,霎时间全跪了下去,动作比什么时候都要整齐,唯恐慢半拍就会掉脑袋。 殿中跪的跪,保持安静的保持安静,除了坐着不动的亲贵们,就剩下华盈寒没有跪,不仅没跪,还站得端端正正。 她穿的若真是宣王妃的衣裳,意味着什么华盈寒心里很清楚。 她抬眼,正好对上了他的目光,他眼中的怒火已经显而易见,比什么时候都要令人悚然。 天下到处都在传他和宣王妃之间不清不楚,还说祁帝是他和宣王妃的儿子,而她身为景王府的婢女,穿着宣王妃的衣裳出现在皇亲国戚们面前,好比是当着举国百姓的面在揭他姜屿的疤,将皇族的轶事、也是万万不能说的事摆到明面上来。 这样的罪过,在他心里恐怕比刺杀他还要十恶不赦!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41章众矢之的 殿内一片死寂…… 姜屿也没作声,他在看了她一眼后便收回目光,默默饮酒。 气氛一时间压抑得让人近乎不敢呼吸。 他一连喝了三杯酒,终于,在将第三杯一饮而尽后,他握住酒杯往案桌上重重落拳,酒杯便在他手心里粉碎。 声响惊得众人的心都跟着抖了三抖…… 除了华盈寒颇有几分临危不惧的风骨外,其他人的脸色都白了不少。 他终于开口,却只有淡淡的一句吩咐:“带下去!” “王爷!”华盈寒喊道。 众人又被华盈寒的声音吓了一跳,见她不仅不跪,还敢厉声反驳,已不止是对景王不敬这么简单,而是在挑衅,也可以说是在找死! 要问华盈寒怕不怕,她从前倒是不怎么怕死,但她没忘记过自己为什么来这儿,在达成所愿之前,她得保住性命,所以现在她比什么时候都要怕死。 她若不开口,他那句吩咐多半会要了她的命,或是将她乱棍打死,或是斩首示众,再狠些,五马分尸也不是没有可能……总之他会拿她杀鸡儆猴,堵在场众人的嘴! 横竖都凶险,她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众人大气都不敢出的时候,姜衍丢了手中的糕饼,轻推着姜屿,奶声奶气地道:“伯父你别怪她。” “陛下……”太皇太后虽然仍皱着眉头,但是心里多少有些欣慰。 她活了半辈子,会看不出此事多半有端倪?可不管那孩子是不是无辜的,事情已经发生,他们母子的颜面到底被人给踩了一脚,姜屿还能不把气先撒在那婢女身上?不过她的孙儿倒是懂事,这么小就有颗仁心,会怜悯奴才。 姜屿略微侧过脸,没有看姜衍,然后他的目光再次落到华盈寒那儿,见她不止嘴硬,还一副大义凛然、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全然没有她先前自述的那等胆小和愚笨。 “伯父,你别怪她嘛……”姜衍又推了推姜衍的手臂。 华盈寒沉下眼,这才敛了裙摆,缓缓跪下,“多谢陛下替奴婢求情。”又向姜屿道,“王爷恕罪。” 她在姜屿身边待了近一个月,虽然没与他说过多少话,但她知道他不光心狠,原则性也很强,在他看来对就是对、错就是错,绝不容任何人辩解。她若以“不知者无罪”来喊冤,只会火上浇油。 太皇太后急道:“丫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还不如实说来?” 华盈寒平静地答““娘娘,奴婢是王爷府中的婢女,连宫门都只进过两次,哪儿有本事能拿到宣王妃的衣裳。” 太皇太后随后又问:“今日的素服是谁在打理?” 柳掌仪答:“回娘娘,是尚衣司。” “传尚衣司的人过来,此事荒谬至极,哀家定要问个清楚!” 太皇太后一声令下,尚衣司的女官火急火燎赶来,连看都不敢多看殿中一眼,进来就跪伏在地上行礼。 “哀家问你,宣王妃的衣裳,为何会到了一个婢女手中?” 女官一愣,战战兢兢地答:“回……回太后娘娘,王妃娘娘的遗物一直由内府保管,奴婢今早给她的确确实实是宫女的素服,可她说景王殿下要看宣王妃娘娘衣裳,让奴婢一并取来。” “荒谬!”太皇太后愤然拍了下案桌。 女官跪在地上,磕头道:“娘娘息怒,奴婢听说她是王爷的贴身侍女,便信了她的话,帮她上内府取了宣王妃的素服,没想到她竟是在假传王爷的口谕。” 太皇太后眼中也添了怒气,盯着华盈寒道:“有此事?” 华盈寒泰然自若,“奴婢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自己动了歪心思,还问别人?”坐在右一席的女眷轻叹,又道,“俏不俏,一身孝,六弟妹本就生得貌比天仙,当初穿这身衣裳的时候,谁见了不怜惜。” “娘娘,奴婢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一旁的月慢道。 柳掌仪轻责:“月慢,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该不该讲的,她不懂规矩,难不成你也不懂?” 太皇太后抬手,示意月慢说下去。 “娘娘,王爷,湘蕙向奴婢说起,寒盈曾向她打探过宣王妃娘娘的事,知晓王爷当年征战回来时,王妃娘娘还在服丧……”又言,“而且奴婢今早取了素服之后,确有半个时辰没见过她,想必她留在了尚衣司。” 那个女眷又道:“月慢姑娘侍奉王爷多年,定不会当着太皇太后和景王殿下的面说瞎话。” 听了月慢的话,太皇太后脸上已没了先前的和颜悦色,斥道:“大胆!竟敢在背地里打听主子的事,还敢假传口谕,景王好心留你在身边侍奉,你就是这么报答主子的吗?” 华盈寒沉着眼眸,神色依然镇定。 短短一会儿,她已经成了众矢之的,有人起哄说她穿了宣王妃的衣裳,立马就来了个女官说她假传口谕骗衣裳,月慢又出来煽风点火,给她骗衣裳的举动加了个理由…… 这个圈套,设得真是完美无缺。 “怎么不说话了?你也真够大胆的,坊间传言都敢信,自以为换了衣裳就能摇身一变,成六弟妹转世?”女眷扬唇讥诮,“笑话!” 华盈寒不认得那个屡次火上浇油的皇族妇人,但那妇人和她夫君能坐在右一席,可见身份不低,又称宣王妃为六弟妹……她进而猜到,那妇人是平王妃,而她身边坐的就是五王爷平王。 事情发生在后宫,人证除了宫女就是女官,理应由太皇太后过问,所以姜屿一直保持沉默。 而她们在这儿你一言我一语,急着把她推上断头台,华盈寒也由着她们把所谓的证词说完,等几人消停了,她才抬眸。 “诸位在这儿喋喋不休,说的无非是奴婢穿了宣王妃娘娘的衣裳,企图勾引景王殿下,对么?” 平王妃睨着她道:“这可是你自己承认的。” “平王妃娘娘!”华盈寒肃然喊道,又扫了跪在她身边的女官一眼,“司衣大人!” 平王妃不屑搭理,女官则是一怔。 “二位一连费了这么多口舌,为何先不歇口气,看看奴婢穿的到底是谁的衣裳再说?”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42章你不仁我不义加1 此言一出,殿内哗然。 华盈寒沉了口气,看着平王妃道:“王妃娘娘,不知奴婢是该佩服王妃娘娘好眼力,还是该劝王妃娘娘莫要太过自信,王妃娘娘离奴婢尚远就能认出奴婢穿的是谁的衣裳?” 她说完又看向身边的女官,“司衣大人无中生有的本事也不赖,愣是将没发生过的事讲得跟真的一样。” 华盈寒再是一叹:“可惜,诸位只顾着照话本子往下演,没人留意到奴婢身上穿的到底是谁的衣裳,能否陪你们将这场贼喊捉贼的戏演完。” 女官急道:“娘娘,奴婢说的句句属实,那半个时辰她的确和奴婢在一起,月慢姑娘不也说了吗,有半个时辰没瞧见她。” 太皇太后问:“寒盈,这你如何解释?” “回娘娘,奴婢拿到素服后是耽搁了半个时辰,不过奴婢是去了陛下的寝宫,见了陛下身边的肖女官。”华盈寒看向侍立在姜衍身后的女官。 肖女官走到殿中福身道:“娘娘、王爷,寒姑娘确有来过长宁殿,还给了奴婢一罐秋梨膏,说此物有止咳润肺的功效,让奴婢找太医验过之后拿给陛下服用。” 姜衍点点头,“皇祖母是真的,孙儿也看见了她了,而且姑姑给的梨膏是甜的,比药好吃。” 太皇太后仍旧不解:“那你这身衣裳又是打哪儿来的?” “这是肖女官替奴婢找的女官素服,并非王妃娘娘的。”华盈寒应道。 其实在那个宫女给她衣裳前,她都没有起过什么疑心,直到宫女拿着衣裳回来,说是后厨女官的,她心里才有所怀疑。 那人明知她穿女官的衣裳不妥还拿给她,而静慈宫里不用去前面伺候的宫女大有人在,那人有本事能让女官脱衣裳,会借不到宫女的? 还有,她虽然不太懂祁宫里这些衣裳的形制,但她有眼睛,知道看,她摸过宫女取来的素服,发现柳掌仪身上的衣裳都不见得有那件质地好,会是后厨女官的? 她怎能不多个心眼。 她之所以来迟,是因为她又去找了姜衍身边的肖女官。 那晚她和姜屿离宫的时候,发现那两个女官在观望,她才当着她们的面主动与姜屿搭了话,意在让那些人记住,她不是个不受主子待见的小婢女,当替罪羊也并非毫无怨言。 她没将她们抖出来,还替她们办好了差事,让她们记个人情不过分。那时她没抱什么特别的目的,只是想攒攒人脉而已,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太皇太后遂吩咐柳掌仪:“去瞧瞧。” 柳掌仪走到华盈寒身边,径直拉过华盈寒的衣襟来看,衣襟上暗纹是花草,用的也是寻常丝线,不是王妃命妇们的银纹。 众人都在敛声屏息地等,终于等到柳掌仪转身朝主子禀报: “回娘娘,是女官的衣裳。” 连带太皇太后在内的人都松了口气,太皇太后瞥着殿旁轻责:“方才是谁嘀咕来着,唯恐天下不乱?” 平王妃慌忙起身跪下:“是妾身口无遮拦。” “她的问题,你答了吗?”姜屿忽然开口,他看的是华盈寒,问的是平王妃。 “王兄……”平王妃的神色变得有些慌张,“王兄,妾身只是看错了而已。” 姜屿的目光一转,盯着女官问:“那你呢,记错了?” 司衣女官吓得两腿战战,仍埋低了头道:“王爷,奴婢说的都是实话……” 太皇太后哼了一声,“实话?你若咬定那半个时辰她同你在一起,便是在指责陛下说谎?” 有什么罪过能比冤枉皇帝还大? 女官顿时吓破了胆,一个响头磕在地上,接着她沉默了很久,似在心里挣扎。 华盈寒淡淡看了她一眼,低声道:“那个人让大人骑虎难下,大人还想替她隐瞒,是愿意替她领了千刀万剐的刑罚?” 女官的心里的弦早已绷紧,根本经不起华盈寒这么一拨,她就跟突然醒悟了似的,泪流满面地道:“娘娘、王爷,是平王妃娘娘让奴婢这么做的,平王妃让奴婢去拿宣王妃的衣裳,还让奴婢把罪过都推到这个婢女的头上……” “大胆贱婢,竟敢污蔑我!”平王妃斥道,又朝着太皇太后磕头,“娘娘明鉴,妾身冤枉!” “你们若想喊冤,就拿出证据来,先前这丫头可没像你们这样,只知道喊无辜。”太皇太后又看向还坐在右前席位上的人,“平王,你的王妃跪在这儿,你不替她说两句?” 平王的神色显得局促,却仍坐着不动,只是拱了手,“儿臣……儿臣无话可说。” “有人指证她以卑劣的手段栽赃你王兄的婢女,她又拿不出证据替自己开脱,你的王妃,你不表个态,让哀家和你王兄怎么处置?” “她……她若真这么做了,儿臣也不敢包庇,任凭母后和王兄发落。” “好啊姜宏,你竟然翻脸不认人,是想把我赶出去,好和你那些宠妾逍遥快活?” “放肆,你自己做过什么还不从实招来,别诬赖本王!” “我做过什么?不管我做过什么,都是为了你,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平王妃自嘲般地笑了两下,转而看着殿上,恳切道,“娘娘、王兄,倘若妾身从实说来,娘娘和殿下能否饶过妾身的蒙儿?他还小,什么都不知道。” 太皇太后看了看姜屿,替他点了头。大人再有错,孩子是无辜的,平王世子好歹是姜家的血脉,她理应宽宏。 “当初先帝赐婚的时候,姜宏就多有不满,数年来他独宠妾室,把妾身晾在一边,还说将来要废了蒙儿的世子之位,让妾室的儿子袭爵……” 太皇太后问:“这与你陷害那丫头有什么关系?” “妾身摊上这么个夫君也没办法,为了蒙儿,妾身只能讨好他。姜宏他对王兄一直口服心不服,常在酒后怀念废太子和三王兄,抱怨四王兄残暴不仁,不配手握大权,他还总爱拿流言说事,想看王兄的笑话。”平王妃垂眸,缓缓道,“妾身便想借那些流言,利用王兄的婢女让王兄……让王兄颜面有失,以博取夫君高兴。” “贱人……贱人!”平王怒指着王妃,“简直一派胡言!” 平王妃睨着平王哂笑:“没想到真正冷血无情的人是你!我是逃不了了,看来就算我死了你也不会善待蒙儿,那好,咱们一块儿下地狱!” 平王夫妇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姜屿默默端起新酒杯,若无其事地抿了一口,唇边似还挂着薄笑。 他在笑,那笑容却让殿中的人后背发凉。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43章不止这么简单加2 平王万分惊惶,朝着殿上磕头:“王兄……王兄,兄弟不敢对王兄不敬,是这贱人故意挑拨离间。” “挑拨离间?姜宏,你哪天不把你是贵妃之子挂在嘴上,你说废太子和三王兄是皇后嫡子,所以你只把他们当兄弟,现在来说我挑拨离间?” 太皇太后斥道:“够了,你们谁说的是真话,谁又在这儿信口雌黄,哀家自会派人查明!”又沉了口气,对姜屿轻言,“就先到这儿吧。” 姜屿点了下头,命李君酌进来拿人。 华盈寒眼见三人就要被带走,即道:“娘娘、王爷,奴婢以为,事情应该不止这么简单。” 太皇太后揉了揉额角,叹道:“丫头,今日大家都累了,真相如何,哀家回头再详查,纵然事出有因,可此事也因你而起,何况你不是女官却穿了女官的衣裳,理当受罚,就罚半年的月钱以示惩戒。”太皇太后说完,又问姜屿,“她是你府上的人,你以为呢?” “依母后的意思。”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示意李君酌带着人走。 华盈寒听得出太皇太后语气里的不悦,暂且没再说话。太皇太后指责她不该穿这身衣裳,可她要是借一身宫女的衣裳,平王妃还开得了口? 她原先想过这么做,可她心有不甘,她是对很多事都漠不在意,但试想这个圈套她若钻了,便是死路一条,她再淡然,还能淡到心甘情愿任人宰割? 人家想取她的命,她凭什么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何况有些事如果不当面对峙,事后便很难让谁罪有应得,所以她仍请肖女官帮她找来了女官的衣裳,将计就计,看鱼儿会不会上钩。 她心里尚有一口气没顺下去,是因为这件事根本还没完! 平王和姜屿的关系不算好,照平王妃的说法,她又素来不受平王待见,试问一个不受宠的王妃有什么本事能让女官和宫女听她的话,还替她办稍有差池就会掉脑袋的差事? 另外,宣王妃的衣裳还在她这儿,还有那个宫女也是至关重要的人证,她还没有禀明,太皇太后就急着要散场…… “景王,事情发生在宫里,由你彻查不合适,就交给哀家来查吧,闹了这么久,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府歇息。”太皇太后交代完,在柳掌仪的搀扶下缓缓站起来,对殿中众人道,“哀家乏了,你们自便吧。” 太皇太后走了,姜屿也起身离开,却又在殿门前停下脚步。 他回头,见她还跪着,唤了声:“走。” 华盈寒缓缓站起来,跟着他离开。 月慢还跪着,她只是愣了那么一下,主子就已经走了,没提醒她,单单提醒了那个婢女。 这一出在场的人有目共睹…… 然后亲贵大都有意无意地看了她两眼,或许已经把她当成了一个笑话,她若追上去,只会令这个笑话更加讽刺,倒不如留哪儿也不去,谁也不看。 雪夜风疾。 李君酌撑着伞跟在主上身后,转眼瞧了瞧身边的人,发现寒姑娘似乎因为刚才跪得太久,地又凉,现在走路有些不便,而主上今日也难得走得慢。 “那件衣裳在哪儿?”姜屿问。 华盈寒的语气沉而慢:“在陛下宫里。” 姜屿吩咐李君酌:“派人去取,送回内府封存。” “是。” “王爷,那是物证,而且此事除了女官和平王妃外还有一个人证。” “你已经脱罪,后面的事不用再过问。” 华盈寒颦眉:“但是……” 李君酌忙打断她的话,笑叹:“寒姑娘聪慧,要不是姑娘一早识破了阴谋又能言巧辩,今日实难洗清罪过。” “要想洗清,至少得有命,我若真穿了那身衣裳,现在……”华盈寒顿住,看了看前面那个背影,转眼看向一旁,另道,“何况我们做下人的,不留个心眼,也不会为自己辩解,难道指望主子会护着不成?” 李君酌起初替她捏了把汗。寒姑娘险些被主子处置,心里多少会有怨言,纵然她话里带刺,可主上没有怪罪,便是打算由着她去。 李君酌方才又道:“姑娘有肖女官帮忙,能借到女官的衣裳,自然也能借到宫女的,那姑娘为何还要僭越,白白受罚呢?” “因为我不想吃哑巴亏,我若换回宫女的衣裳,平王妃还会开口吗,我又怎么让那些人罪有应得?”华盈寒神色淡然,接着说,“何况人家算计的不止我一个,我们做下人的,自己受点气没什么,不能放过对主子别有用心的人。” 这下,前面的人止步不前。 华盈寒抬眼就看见了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他在瞥她,脸色还算温和,难得没有生气。 “奴婢说错话了?奴婢是不怎么会说话。”华盈寒又挪过眼,漫无目的地看着一旁,“还是王爷觉得奴婢这么做有错,或者觉得娘娘给的处置太轻,再加半年也行。” “伶牙俐齿,本王还没打算将你怎样,你倒发了好一通牢骚。” 华盈寒抿抿唇,不作声。 他的意思是没想过要杀了她?现在是这么说,鬼知道他之前是怎么想的。但令她不满的不是这个,她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反击,设局的人竟能还逍遥法外。 而平王妃不过是个替死鬼。 * 夜阑人静,静慈宫。 香炉里的安神香还没燃完,帐中的人始终睡不着,缓缓起身,撩开床幔下床。 柳掌仪侍候在一旁,上前关切:“娘娘。” 太皇太后坐在床边,静了一会儿才道:“哀家与你都是做母亲的,能体会你望女成凤的心思,景王留下那丫头,你不满也在情理之中,哀家不怪你。” 柳掌仪骤然一惊,慌忙敛裙跪下,“娘娘,奴婢不敢……” “别看大祁现在景王手里,他当初那么做,皇族中不满他的人比比皆是,绝不止平王一个!”太皇太后正色道,又拿起旁边的佛珠,默默数了一阵,接着说,“他还打了好些年的仗,把能吞的国吞得干干净净,那些国破家亡的人哪个不恨他?他那性子又孤僻,放眼天下,一个朋友都没有,有的全是敌人。” 柳掌仪还跪在地上,太皇太后一直没唤她起来,是什么原因,她心中已经有数。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44章好自为之 太皇太后叹道:“杀戮在乱世里无可避免,哀家怜不了天下人,只能心疼自己的儿子,他本就树敌众多,还常抛开生死亲自征战,更是险上加险。” 柳掌仪一言不发地跪着。 “哀家整日提心吊胆,倘若他能有个子嗣,看在孩子的份上,他或许会顾惜自己的命,哀家也能安心些,何况景王府有了世子,那些亲贵也能安分不少,偏偏景王他……”太皇太后顿住,又是一叹,“月慢是哀家逼他留下的,可哀家逼了他一次就不能再逼第二次,只能想方设法往王府里送些貌美的女子,如今他好不容易肯让女子近身,哀家总算有了点期盼。” “娘娘说得是。” 太皇太后脸上的愁容散去,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景王的性子哀家再清楚不过,他不会对谁一见如故,更不会一见倾心,若你觉得他现在对寒盈比对月慢好,那是让寒盈自己有能耐,会讨主子喜欢,你们不知道向人家学,反害人家作甚?” 柳掌仪惶然叩首:“奴婢不敢,月慢她更不敢心存怨怼,也不敢害谁……” “还说不敢,哀家今日若不拦着,瞧那丫头步步为营的样子,还能不把此事掘个底朝天?你瞒得住吗?!” “娘娘,今日的事明明是平王妃……” “还敢狡辩!哀家没老糊涂,捋得清背后的干系,那内府的女官是平王妃差遣得了的?”太皇太后瞥了瞥柳掌仪,“倒是你,使唤得了阖宫上下的奴才不说,还能借着姜蒙差遣差遣平王妃。前些日子你不是向哀家提过,说平王妃在王府的日子不好过,让哀家帮她撑撑腰,最好能把姜蒙接进宫来抚养,保住他世子的位子,这难道不是你在与她做交易?” “娘娘,奴婢只是瞧着平王妃不得夫君宠爱,可怜她罢了。” “起初哀家是不信你会如此大胆,但是哀家差点忘了,月慢说的那个叫湘蕙的丫头,本也是宫里的人,是你向哀家举荐她去景王府伺候,她的姑母就是那个钟司衣,对么?”太皇太后冷哼一声,接着道,“姑侄二人都在你手里,人家还能不为你卖命?姜蒙日后若到了哀家身边,也得归你照顾,平王妃还能不替你担了全部罪过?” 柳掌仪骇然看着太皇太后,眼里渐渐含了泪,“娘娘……” “哀家真没想到,今日让哀家母子颜面扫地的人,竟是哀家的陪嫁丫头,是哀家的心腹!”太皇太后语气渐重,脸色亦是僵得骇人。 柳掌仪潸然泪下,磕着头说:“娘娘,奴婢知罪,但此事与月慢无关,还望娘娘看在奴婢服侍娘娘多年的份上,饶过月慢,只处置奴婢一人。” “哀家若下得去这个手,今日便不会揽下此案,阻止屿儿去查,你还不明白哀家的苦心?” 柳掌仪跪在地上挪近了些,拉着太皇太后寝衣的一角哭诉:“奴婢并非有心要让王爷和娘娘难堪,奴婢只是想替月慢除去绊脚石,可奴婢想不到别的办法,娘娘你也瞧见了,那丫头表面老实,实则城府极深,不好对付……” “哼,没了寒盈,景王就肯接纳月慢?”太皇太后冷笑,“不知教教你女儿如何讨主子欢心就罢,还反倒嫉妒别人,费心去害人,你真令哀家失望!” “娘娘,奴婢知错了,奴婢回头定好好教导月慢,让她早日为娘娘分忧。”柳掌仪万分恳切地看着太皇太后,啜泣着说,“月慢是娘娘看着长大的,娘娘知道她的,她没有坏心思,对娘娘和王爷一直忠心不二,比那个来历不明的丫头更值得娘娘信任。” “话是这么说,但她能否让哀家如愿,还得看她自己有没有那个福分。哀家不会帮着你们害人,你也休想再在哀家眼皮子底下作孽,否则哀家决不轻饶!” “奴婢今后定好好侍奉娘娘,再也不敢动什么歪念,娘娘若不放心,大可撤了奴婢掌仪一职!”柳掌仪说得信誓旦旦。 “行了,哀家是气,可哀家若现在重罚了你,人家定能猜到你头上,到时候惹人笑话的还是哀家!”太皇太后睨了柳掌仪一眼,又道,“这笔账哀家先记下,望你好自为之!” 柳掌仪缓缓叩首,磕头磕了许久,“多谢娘娘宽宏……” * 几日过去,景王府日子还如从前那样风平浪静,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案子被太皇太后揽了去,姜屿又不许她再提,华盈寒除了等,别无它法,但她始终觉得太皇太后那日的阻止有些刻意。 照理说,那个人明面上害的是她,实则也让太皇太后母子颜面有失。姜屿都一再撒了好几通闷气,太皇太后心里定也好受不到那儿去,她老人家应该盼着真相大白才是,怎会阻拦。。 太皇太后那晚没有继续查,不见得事后还会查下去…… 所以,她的等待可能无果。 冬日的天亮得晚,华盈寒卯正要去伺候姜屿,她通常会提前半个时辰吃早饭,再给秦钦送去。她不想麻烦其他下人给她送,每日都是自己到后院膳房拿。 如今府里的下人们也会像怕月慢一样怕她,她一进去,方才还在桌旁吃饭的人们一溜烟地跑了个干净。 华盈寒取来馒头,再打了碗热粥,独自坐下吃饭。 “寒姑娘这么早?” 她抬头一瞧,李君酌正从外面进来。她每日都来得早,不常碰见主院的人,遇上李君酌更是头一次。 “君酌大人今日来得不也早?” 李君酌拿了包子和粥,坐到她对面,发现她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她一向寡言少语,但是自打那晚之后,变得尤为沉默,哪怕仍旧得在主上身边侍奉,也是绷着一张脸,对主上都没有半分好脸色,这不是心存怨怼是什么? 他笑问:“寒姑娘还在生主上的气?” 华盈寒掰了块馒头塞嘴里,干笑一声:“岂敢。” “其实那晚就算你无力辩驳,主上也不见得会杀你,主上岂会不知你是无辜的。”李君酌一本正经地道。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45章对他没兴致 华盈寒看着碗里的粥,淡然道:“过去的事不提了。” 何况姜屿那个人行事哪儿讲是非,只要他觉得对,再是无辜的人也没什么不能杀的。 “难寒姑娘你是在忧心案子的进展?”李君酌神色松了些,道,“若有消息,我立马告诉你。” “多谢大人。” 李君酌的早饭来得及吃多少,他又试探着问:“寒姑娘你当真向湘蕙打探过?” 华盈寒惑然看向李君酌,过了阵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月慢那日的供词,说她找湘蕙打听过宣王妃的事。 华盈寒收回目光,吹了吹热粥,随口道:“我犯得着吗?是觉得主子好伺候,还是吃多了撑的,去打听些没用的事。” “我以为寒姑娘也对主上……” “没兴致。”华盈寒想也不想就答,就着咸菜,喝了口粥。 李君酌原本忍俊不禁,又握拳轻咳了几声,让自己保持镇定。 换作别人,就算不好吐露真正的心思,也只会答什么“不敢奢望、不敢高攀”,到了寒姑娘这儿就变成了……没兴致? “没兴致”换句话讲也可以叫“没瞧上”。 李君酌只觉背后凉凉的,也跟着低头喝粥,不再吭声。 “退一万步讲,就算我想和她们同流合污做白日梦,也不会找湘蕙打听,湘蕙都知道的事,君酌大人你会不知?”华盈寒看了看李君酌,又言,“虽然大人你不会讲,但我也犯不着舍近求远,去找一个不但不会讲,还出卖我的湘蕙!” 同流合污? 这个说法让李君酌笑得更加开怀,他赞道:“寒姑娘好生伶俐,不仅让自己化险为夷,还助主上除去了对主上有异心的平王。” “别,我没想过要损他们的手足情谊。” 华盈寒喝完小半碗粥,取来食盒和几个干净的碟子,将她省出来的肉包子装进食盒,方才道:“因为我觉得主谋不是平王妃,但她要替那人遮掩到底,便怪不得谁。” “像姑娘这等漂亮又聪慧的女子,想必不愁嫁,既然姑娘不想飞上枝头,又何苦要卖身为奴呢?” “当然是为了银子,若不是家里拮据,谁家舍得卖女儿。”华盈寒随意找了个理由,招呼李君酌,“大人慢用。”说完便提着食盒出了门去。 差事已经办完,华盈寒走了,李君酌也放下压根儿就打算吃的早饭,起身离开。 他刚走到门口,门帘被人打起,一阵寒风袭来,他后退一步拱手:“主上。” 姜屿进了屋,没急着放下帘子,他看了看桌上的空碗,又回头看向那远去的身影,问:“她去哪儿?” “去……马厩。” “每日都去?” 李君酌点了点头,忙解释:“主上息怒,寒姑娘她不知道秦钦的底细,所以只当秦钦是救命恩人。” “这个殷勤她倒是献得有兴致。” 主上话里有话,李君酌便知他和寒盈之间的对话已无需再禀报,只道:“主上,奴才已经试探出寒姑娘没有非分之想,主上可以放心将她留在身边。”又言,“另外主上若不许她和秦钦往来,奴才回头就把秦钦的来历告诉她,让她离秦钦远些。” “不用。”姜屿神色淡漠,“有些事她无需知晓,也省得她埋怨本王不近人情、难伺候。” * 天还没亮,马棚底下烛光昏暗。 华盈寒陪秦钦坐在桌旁,他在吃早饭,她在看他,不难发现他的额角有伤。 “他们又打你了?”华盈寒娥眉紧蹙。 “没关系。”秦钦立马放下筷子,试图用手去遮挡那块淤青。 华盈寒一把拉开他的手,借着桌上的烛火仔细瞧了瞧那道伤,“怎么没关系,磕到的是脑袋!” 以秦钦的身手,哪儿会无力反抗,他这么忍气吞声,还不是为了活下去。 华盈寒收回手,犯了愁:“怎么才能让你过得不这么辛苦?” “寒儿你不辛苦?不仅要接近一个仇人,还要提防别人暗害,处境远比我要难。” 华盈寒沉下眸子,轻声应道:“我没什么。” 那晚的事她本来不想告诉秦钦,怕他担心,但因为他和她走得近,后院里虽仍有人会欺负他,但也有人乐意给他通气,有些事她瞒不住。 “寒儿,你是不是猜到了谁要害你?” “还用猜吗,和我结过梁子,又有这等本事的人,除了她和她娘,还有谁?”华盈寒看着秦钦,接着说,“也难怪太皇太后会包庇,毕竟是跟了自己几十年的家奴,犯这一次错,她自然是能饶则饶。” “景王咽得下这口气?” “我不知道他怎么想,月慢这几日被太皇太后留在宫里,他既没提过那晚的事,也没提过月慢。” 秦钦皱眉,“若太皇太后有意要放过,那此事多半会不了了之。” 华盈寒早就猜到了,不管姜屿怎么冷血无情,在他娘面前,他都是个十足的孝子,怎会为了替她讨个说法,忤逆自己的娘。 “其实他不帮我也好,总好过我欠他个人情……” 秦钦又问:“你故意当着他的面使性子,他也没怪你?” 华盈寒摇了摇头。她没有刻意摆脸色,只是将心中的不满毫不掩饰地表露出来了而已,这样做或许会令人反感,但是也能让人看见她最真的一面,从而减少对她的猜疑。 “看样子他对你已经没有疑心了,不仅没有,还将你当自己人看,会像包容李君酌一样包容你。” 华盈寒自我宽慰般地笑了一下, “所以这叫祸兮福之所伏?我是吃了亏,但也得了他的信任?”她起身收拾碗碟,叹道,“好,人在屋檐下,能屈也能伸,这口气我姑且咽了,再有下次,谁都别想全身而退。” 她离开之前又看了看秦钦额头上的伤,肃然道:“回头我找他们!” “不行,寒儿你不能这么做,万一他们到景王那儿反告你的状,景王不一定会继续容你。”秦钦万分认真地道。 “那你怎么办,就由着他们这么欺负你?” 华盈寒沉静下来下想了想。她记得秦钦说过,他曾搪塞月慢说帮婢女们办事是为了银子,有了银子才能上下打点…… 她忙问:“使银子行吗?” 秦钦唇边挂着淡笑,沉眼不语。 她忘了,他干着最苦的差事,却过得连奴才都不如,奴才有月银,而他没有,哪儿来银子打点? 可是她一直没机会出去取她的行李,如今又被罚了半年的月银,手头拮据,也只能另想想办法……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46章雪中送炭 今日是个难得的晴天,晨阳照着白雪皑皑的庭院,景色美不胜收。 华盈寒没有心思赏景,一路都在担心。 银子…… 她长这么大,还从没为银子发过愁,现在让她上哪儿去找源源不断的银子,纵然她设法取回行李,里面的盘缠又够他们撑到几时? 华盈寒穿着一身玉色的衣裙,白雪青衣格外分明,她脚步缓慢,微垂着眸子,眉间还凝着淡淡的愁绪,走到门前才抬眼,顺便止步不前。 她方才和往常一样找去了暖阁,但是暖阁的侍卫说姜屿让她来这儿。 他坐在正对着门的坐榻上,她在门外福身:“见过王爷。” “进来。” 华盈寒皱了下眉,低头看了看脚前的门槛,又抬头看向姜屿,他已经挪开了目光去端桌上的茶。 “没听见吗?” 这样淡漠的语气才算正常,华盈寒还是不为所动,垂眸应道:“奴婢不敢。” “本王让你做什么你只需照办。” 华盈寒试着抬脚,迈得缓慢犹豫,不知为什么,他很排斥婢女近身,只要他在里面,连月慢上茶都只能送到门外。 “还要本王再说一次?” 华盈寒一脚踩了进去,后脚也跟着踏入。殿里宽敞,她站在门口,离他尚远。 “过来。” 华盈寒移步,走到殿中站好。 他放下茶盏问:“你被母后罚了月钱,心里可有不服气?” 华盈寒摇摇头。 “不会拮据?” 她仍旧摇头,摇了两下就顿住,仍皱着眉头。这个问题,她否认得实在是违心…… “从明日起,你提前一个时辰上值,本王会命詹事给你额外的报酬。” “提前一个时辰?”华盈寒匪夷所思。 她回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卯正已过,太阳才刚升起来,提前一个时辰…… 她纳闷:“王爷是要奴婢来这儿看星星吗?” “此事由不得你拿主意,本王想知道的是,你想要多少报酬?” 华盈寒不解归不解,心里多少有些欣然,就跟被人雪中送了炭似的,而且这钱是她额外挣的,没有白拿,倒也不算欠谁人情。 其实像她这等卖身进来的婢女,不该以差事多少来论报酬,但是姜屿主动提了,她又正好缺银子,不要白不要。 至于要多少…… 华盈寒从没一掷千金过,之前在周宫领的的爵禄虽不少,但她都攒起来留给了小九,真正花银子的时候不多,对于一个婢女开什么价合适,她也只能依照月例银子来看。 她在这儿一个月能挣五两银子,照她来祁国一路上吃饭住店的花销来看,五两银子在市井也不是笔小数目。 不过她只额外多干一个时辰的活儿,要五两显得有些狮子大开口,她思前想后,竖起两根葱削似的手指。嗯,二两银子不算过分。 “二百两?”姜屿点了头,“好。” 华盈寒缓缓蜷起手,咽了一下,也跟着点头,“王爷乐意……乐意就成。” 李君酌站在一旁,欲笑不能笑。难怪主上今早不用他去阻拦寒姑娘见秦钦,这不是变着方地拦是什么?而且还拦得人家心甘情愿…… 二百两银子,养一个婢女是多了些,可养一个有本事的亲信千值万值。 主上身边虽不缺亲信,也不缺武功高强的侍卫,但男子始终不及女子心细如尘。像寒姑娘这样话少、武功好,坦率聪明还没非分之想的女子,打着灯笼都难找。 不一会儿,一个小厮在门外呈上文书,李君酌接过看了一眼,转交给姜屿:“主上,周国来的消息。” “周国”二字,让华盈寒心里怔了一下。 她已经很久不曾听到有人在她耳边提过大周,从前怕人提,怕别人不怀好意想让她得罪姜屿,如今听李君酌提了一句,她忽然觉得那个地方又亲切又遥远…… “主上已调拨十万大军北征狄族,诸位将军原本担心周国会趁火打劫,看样子他们多虑了。” “周帝敢吗?”姜屿看着文书淡淡道。 “周国没了华晟,好比一只猛虎没了牙,靠着华晟教出来的小将顶多只能吓唬吓唬越国。”李君酌又问,“既然周国无将可用,主上为何不先打周国,再收拾狄族?” “周国刚和越国打完仗,尚在喘息,本王现在打狄族,周帝不敢插手,但本王若打周国,狄族未必会坐山观虎斗。” 华盈寒站在一旁,面容平静,心里早已攥紧,不止是因为她听到了她父亲的名字,犹如被人在伤口上撒了盐,还因为姜屿手里拿的不是类似国书的东西,而是细作传来的消息。 祁国的细作能探到庆明帝没有举兵的意思,可见这个细作离朝廷中枢有多近。 庆明帝的打算、大周朝廷的动向,姜屿都一清二楚,令她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 秦钦说姜屿对她已经有了足够的信任,但她仍旧放不下心,她不知道他和李君酌议论军机却不背着她,是不是也是一种试探。 她自己的处境尚且危险,不能替大周打探什么消息,他们的话她听了就听了,只能埋在心里,不能外传。 * 次日,鸡还没打鸣的时候,华盈寒已经穿戴好出了门。 提前了一个时辰…… 这会儿秦钦还在休息,意味着她不能再去给秦钦送早膳,不过只要有银子打点,他就不会吃了上顿没下顿。 华盈寒来到姜屿的寝殿,发现里面没掌灯。他都还没睡醒,她能有什么差事可办? 她提着灯笼走到门前,守门的侍卫推开殿门让她进去。 内室的门紧闭,华盈寒不能过去打扰,只得在殿旁找个位子坐下等待。 她不明白姜屿为什么会这样的安排,所以不敢轻举妄动,更别说趁着这个机会在这儿乱找。 万一有诈,后果不堪设想。 华盈寒无事可做,坐得久了,睡意袭来,她倚着桌子,支着额头闭目小憩。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回到了大周,还看见了小九,小九和她的亲爹亲娘在一起过得很开心,看着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她也很高兴,可心里却空落落的,天下似乎再也没有了需要她的人,她也没有了该去的地方和该做的事…… 忽然,有人不知敲了什么,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她到处瞧都没看见人,直到那声音再次响起,华盈寒惊醒,正好看见他敲完桌子缓缓收手的一幕。 外面天还没亮,他也没唤奴才进来伺候,还穿着一身皓白的寝衣,眉宇间略带倦意,声音亦是慵懒:“二百两,睡得可好?”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47章飞上枝头 华盈寒扶着桌子缓缓站起来,僵硬地点了下头,“甚好……甚好……” 她话音刚落就挨了一记眼刀,别说,他虽然在睨她,且目光不怎么友善,但是以他现在的样子来看,还真有几分不像个恶人。 没有贵重不凡的玉冠,也没有威风凛凛的亲王蟒袍,他长发未束,披在洁白的寝衣上像墨一样分明,再加上怎么看都无可挑剔的五官,倒是副令人赏心悦目的样子。 纵然他肯让她来这儿,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他不会让她伺候起居。 姜屿看了殿门一眼,转身进了内室。 华盈寒懂他的意思,过去打开殿门。 奴仆们早已在外面等候多时,他们见到华盈寒,齐齐一惊,毕竟主子房里几时冒出来过女子? 这个人他们认识,可再是贴身侍婢也没贴得怎么近过,天还没亮呢就从里边儿出来。 看样子…… 啧啧啧,有人多半飞上枝头了。 她虽穿戴整齐,但也是一副刚睡醒的样子,他们不敢议论,相互之间看了一眼,心领神会之后都恭敬地向她打招呼:“寒姑娘早。” 华盈寒点了点头,退到门边让路。 这些人才是府里除李君酌外离姜屿最近的人,平日狐假虎威,连尾巴都翘上了天,从不把任何婢女放在眼里,肯听月慢的话也是看在太皇太后和柳掌仪的面子上,什么时候对她这么低声下气过? 内室的门一打开,淡淡的沉香味迎面而来。他喜欢沉香,上次在浴池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奴才们进去伺候他洗漱更衣,华盈寒就站在门外等候。 内室宽敞,正对着门的是一扇丝制屏风,上面绘着高山叠嶂、江河入海;屏风后面,宽大的床榻若隐若现;内室一侧,几扇落地轩窗还隐隐透着月光,窗前的长案上奉着他的佩剑,旁边胆瓶里插着一枝白梅,花开得虽好,但仅此一枝,显得有些寂寥。 一个时辰过得很快…… 华盈寒睡了半个时辰,站在外面看了半个时辰,让她只觉这二百两赚得未免太过便宜,就跟天上掉下来似的。 * 皇城,静慈宫。 太皇太后一边用早膳,一边听着女官在她耳边低声禀报,寥寥几句就让她脸上浮出了悦色。 太皇太后笑叹:“没想到那丫头还真有些本事,好,是件好事。”她转眼瞧向柳掌仪,敛了笑容,平静地问,“月慢也在宫里住了几日了,怎么样,她想回去吗?” “月慢自然想回去服侍王爷,就怕王爷怪罪。”柳掌仪满面愁容,敛裙跪下道,“娘娘,月慢那日不过说了实话,她没有冤枉那丫头,可不知王爷心里是否有成见。” “如今和狄族的仗才刚刚开打,屿儿就算不去,也有不少军机要打理,暂且别拿这些事去打扰他,对月慢也没甚好处。”太皇太后缓缓起身,道,“再等几日吧,等事情淡了,哀家再同他说说,让月慢回去。” “谢娘娘……”柳掌仪磕头应道。 半个时辰后,静慈宫花园里,一筹莫展的人已不止柳掌仪一个。 月慢闻言皱眉:“再等几日,娘,我还得等到什么时候?” “娘娘昨日明明提过要让你回去,怎么今天就变成了再等几日?”柳掌仪愁道,“气没消也不该是这个样子。” “府里跟宫里没什么两样,奴才们个个都是见风使舵之辈,我若不回去,他们今后定然只向着那个寒盈!”月慢握住母亲的手,“娘,若是那样,女儿往后还怎么活?” “你以为娘不急吗?放在从前娘还能多求求太皇太后,可自打那件事之后,娘在太皇太后面前只觉抬不起头,怎敢多言。” 月慢徐徐松了手,有些六神无主。 “月儿你也别太心急,你现在回去,娘反倒担心王爷会怪罪你,多等等未必是坏事。” “娘,湘蕙是自己人,她只会替女儿证明女儿说的是实话!。” “即便如此,今后你也要多加小心,那丫头不是省油的灯。”柳掌仪叹了口气,“回去的事,娘会替你想办法。” 月慢点了点头,凝眸道:“不是省油的灯便留不得,下次决不能让她轻易收场!” 一个宫女匆匆跑来禀报:“掌仪大人不好了,陛下高烧不退,快请太皇太后去看看吧。” “我去请娘娘。”柳掌仪走出几步似想起了什么,又停下,回过头肃然交代,“月慢,你速去长宁殿照顾陛下。” “好。” 祁帝一病,连带景王府天上的风云都在跟着涌动,纷扬的大雪里,侍卫们齐齐上马,跟着他们的主子策马赶去皇城。 侍卫们都穿着深色铠甲,衬托出一个身影白如霜雪,格外醒目。 华盈寒披着姜屿刚赏的狐皮大氅,快马加鞭地跟在姜屿身后,纵然是女儿身,她挺拔身姿里透出来的英气一点都不输姜屿的亲卫。 “这等紧急的事,王爷为何要带上奴婢?” 他又是让人给她找大氅,又是等她换衣裳,哪怕她更衣的动作够麻溜,少说也耽搁了半炷香的时间。 “本王的侄儿屡次帮你说好话,你不该去探望?” “我没说不该……” 他一鞭挥下,愈加火急火燎。 祁帝寝宫,华盈寒跟着姜屿进去,奴才们纷纷跪礼,神色一个比一个更凝重。 长宁殿里更是寂静得可怕,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陛下喝药吧。” 华盈寒听见这声音就停下脚步。 月慢的声音…… 姜屿也止步不前,回头看了她一眼。 华盈寒勉强放下心里的成见,跟上去。 待宫女打起纱幔,她看见蹲在床榻边照顾姜衍的人果然是月慢。 孩子病得重,谁照顾都是照顾,华盈寒并不反感月慢的举动。 月慢一连试了几次,龙榻上的姜衍怎么都不肯张嘴,不知是烧糊涂了还是在耍小孩子脾气。 “去试试。”姜屿侧眼唤她。 华盈寒点了头,移步过去,朝月慢伸出手。 月慢抬头盯着华盈寒,再是不情愿,也不得不照主子的意思办,把药碗给了华盈寒。 华盈寒舀了一勺药,喂到姜衍嘴边,喊了声:“陛下?” 那眼缝仍旧没有睁开,人也没什么反应。 华盈寒伸手探了探祁帝的额头,手背滚烫,她皱紧了眉。 姜衍烧得厉害,哪儿还有神智喝药。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48章干净的心 太皇太后坐在床边,拉着姜衍的小手,脸上满是心疼:“衍儿还这么小,这些苦为什么不让哀家来尝?” 几个太医跪在一旁,有人道:“娘娘,陛下出世时,王妃娘娘既是难产又是早产,以致陛下的身子比别的孩子要孱弱,加上天冷,什么病都易反复……” “没用的说辞哀家不想听,哀家只要你们治好陛下!”太皇太后厉声道。 “回太后娘娘,当务之急是要让陛下退热,待陛下清醒后服了药定能有所好转。” “那你们还不快治!” 这下,连那个敢于说话的太医都闭了嘴,他怯怯地抬头瞧了瞧殿旁,景王在这儿,他们哪儿敢随意使法子,要是没成效,谁保得住脑袋? 华盈寒蹲跪在床边,手里的药已经凉了不少。 一个和小九差不多大的孩童病得人事不省,她看着难受,对太皇太后道:“娘娘可否让奴婢一试?” 太皇太后心急如焚,除了答应,别无他法。 华盈寒回头吩咐宫女:“劳烦姑娘取些酒来。” “酒?”宫女莫名其妙。 柳掌仪绷着脸插了句:“真是荒唐。” 一个太医皱起眉头,捋着胡子,“此乃民间土方,陛下乃万金之躯,怎可……” 华盈寒回头看向那个说话的,“不如大人过来,拿出看家本事治好陛下。” 这个法子是小九从前生病时,周宫里一个老太医教她的,只要能治病就是好法子,哪儿来贵贱之分。 荒唐?万金之躯?他们祁国的皇帝金贵,她女儿的命就不值钱么? “照办。” 直到姜屿开了口,殿里那些七嘴八舌的声音才渐渐消失。 月慢忙道:“奴婢去取。” 她说完就转身出了寝殿,脚步原本急促,走到长宁殿门口却停了下来,目光落在殿门外两个奴仆手中的物什上。 李君酌拿的是王爷的大氅,不足为奇,可是他身边的太监抱的白狐大氅又是谁的? 狐狸毛似白雪一样丰盈柔软,这等货色的大氅,就是宫里的太妃们都没有,而她恰好见过,在景王府的宝库里,是越国进献给王爷的礼物。 以往若有哪国给王爷送礼,都会额外备一份女眷的礼,因为他们只知景王府没王妃,不知有没有侍妾,想的是有备无患。 月慢看见的一瞬,心里就跟被什么重重地击了一下,又痛,又沉。 她的神情变得凝重又恍惚,就这样恍惚着取了酒回来,倒在碗中递给华盈寒,目光却渐渐冷去。 华盈寒用手绢沾了酒替姜衍擦拭额头和掌心,动作又轻又缓,耐心细致。 她只是怜惜这个孩子,无关他是不是什么国君,又是谁的侄儿。 酒消散得快,她守在床边,给姜衍擦了一遍又一遍,从午后到日落。 好几个时辰过去,姜衍原本烧得通红的小脸才稍有缓和,睫毛轻轻动了动。 太皇太后见了,欣然地去拉那小手,“衍儿……”没过多久,手指被小手反攥住,她霎时喜出望外,“衍儿醒了!” 殿中的宫女和太监齐齐跪下,异口同声道:“陛下万安。” 小小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隙,因为难受,姜衍的眼里没有神,只是迷迷糊糊地叫了声:“皇祖母。” “衍儿,你吓坏祖母了……” 姜衍又伸出小手,想拉站在床边的姜屿,“伯父……” 华盈寒起身退后,给姜屿腾地方。 姜屿坐到床边,伸手探了探姜衍的额头,比起之前稍有好转。 华盈寒站在姜屿的背后,纵然看不见他的神色,看着他细致温和的动作,都很难将他和一个杀伐成性的人联想到一起。 一个时辰前有军报送来,他就在长宁殿里下了令,再调五万大军赴北疆增援。纵然祁国派了十五万大军前去,面对骁勇善战的狄族人,这仍会是场恶仗。 华盈寒接过宫女递来的药,“陛下该喝药了。” 姜衍眸子一转,望着她道:“是你,朕认得你。” 华盈寒笑了笑,舀了药递到姜衍嘴边,原以为小魔王又要她费心去哄,没想到他小嘴一张,皱着小眉将药咽了下去。 连带太皇太后在内的人都面露惊色,尤其是祁帝身边的宫女嬷嬷们,她们平日伺候小主子并不轻松,喂药更是要命,小祖宗哪儿像现在这么乖巧过。 姜衍醒了,也肯喝药,太皇太后紧绷的心弦才松开,叹道:“既然陛下醒了,便都退下吧,别在这儿打扰陛下。”她又看着月慢吩咐,“你留在这儿照顾陛下。” 月慢正准备欠身领命,姜衍却望着华盈寒,问太皇太后:“皇祖母,孙儿可以让她留下吗?” “衍儿,这是你伯父的婢女,得跟着你伯父回去。” “伯父……” 小魔王一撒娇,能哄得他伯父把天上的星星都摘给他。 华盈寒看着姜屿点了头,就知这个差事她一日两日办不完。 她在小魔王身边一守就是三日,到了第四日傍晚,小魔王的神智比起前几日清明多了,高热已退,也不再喊难受。 华盈寒守在姜衍身边,回头看了看殿中其他宫女, 她还没收回目光,眼中就出现了她们相视一眼后朝她行礼的画面:“多谢姑娘。” 华盈寒知道她们为什么这么做,虽然她早已和肖女官她们解了心结,但是这群丫头还没机会向她陪个不是,如今她又帮她们照顾了姜衍三日。 有人又道:“上次的事并非我们有意要为难姑娘,而是我等实在怕得紧。” “怕?怕什么?” 一个宫女吞吞吐吐:“陛下……陛下之前不肯好好服药,有几个姐妹因心急而逼陛下喝药,被王爷撞见了,结果一个……一个都没再回来……” 华盈寒转眼看向姜衍,轻问:“陛下,听见了吗?” 姜衍抿了抿小嘴,“朕知道了,朕以后不会再任性。” 华盈寒点了点头,孩子的心最干净,就像一张没有墨迹的纸,以后会成什么样的画,就看做长辈的如何去描。为君者,要有威信更应该有仁心。 “寒姑姑,回头你也哄哄伯父吧,让伯父别怪罪她们,都是朕任性,其实不关她们的事。”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49章她凭什么救 华盈寒一笑道:“奴婢可没那个本事,哄不了王爷。” 姜衍爬起来坐在床上,自己拉过小棉被把自己裹了起来,扎巴着眼睛道:“可是朕瞧着伯父挺喜欢你的。” 华盈寒曲指轻刮了刮姜衍的鼻尖,“人小鬼大,陛下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在小魔王眼里,他伯父对待别人除了罚就是杀,姜屿仅仅没有拿她撒过气而已,就能让小魔王把这误以为喜欢,可见他平日的气性有多大。 小魔王缩缩脑袋笑了笑。 “寒姑姑,天这么冷,是不是快过年啦?” 华盈寒点了点头,再过不到一个月就是年节。 她取来梳子替姜衍梳了梳头,道:“所以陛下定要赶快好起来。” 殿里清静,脚步声再是轻微也显得清晰,华盈寒抬头一瞧,看见来人便挪开目光,继续替姜衍梳头。 月慢的脸色本来不怎么好看,在对姜衍行礼的时候才挤出笑容,呈上蜜枣,“参见陛下,这是太皇太后给陛下的,陛下喝完药尝一个便不会觉得苦。” “嗯,代朕谢谢皇祖母。”姜衍拿了一颗蜜枣。 月慢缓缓起身,唇边的笑容一敛,又对华盈寒道:“陛下的病已经见好,娘娘让你明日就回景王府。” 华盈寒点头应了声:“知道了。” 姜衍仰着小脑袋,皱眉问:“寒姑姑,你以后可以就留在宫里陪朕吗?” “这个由不得奴婢,不过只要王爷准许,奴婢以后会常来看陛下。” 华盈寒拿起金簪替姜衍束发,又取来铜镜放在他面前照了照。 “姑姑的手真巧。” 华盈寒微微一笑。她从小就是个假小子,给自己束发信手拈来,给别人梳头不同于给自己梳,能这么熟练是因为从前梳过。那时他也这么夸过她,说她的拿得了剑,拿得了梳子,还拿得了针线,没几个姑娘比得上。 从小到大,也只有秦钦会将她当个姑娘。 回忆再好,现实却比什么都残酷,如今他和她离得如此之近,她却得眼睁睁看着他受那群奴才的欺负,这跟拿刀戳她的心有什么区别。 所以陪伴小魔王的差事再轻松也不是长久之计,她得回去,得回姜屿身边,让她和秦钦早日得到真正的解脱。 第二天,卯时未至。 殿阁的缓缓开启,卷起一阵细雪。 姜屿从寝殿出来,天还没大亮,路边灯台的烛光虽微弱,但足以照亮那立于殿前的身影。 她的发上和肩上沾了不少雪沫,脸颊也冻得发红,不知在外面等了多久。 “站在外面做什么?” “怕打扰王爷歇息。”华盈寒沉着眼,缓缓敛裙跪下,叩首,“陛下龙体渐安,奴婢特地回来向王爷复命。” “辛苦。” “奴婢不辛苦,倒是王爷近来为战事操劳,有空应该多歇会儿。”华盈寒起身一欠,站到边上让路。她一个时辰前回来的时候,看见侍卫们正在备驾,知他今日要出去。 姜屿默然点了下头,像是领会了她的好意。 李君酌跟在姜屿身后,路过华盈寒面前,停留片刻,递了一枚腰牌给她,小声道:“寒姑娘若是有空,不妨去地牢瞧瞧。” 华盈寒接过腰牌,还没来得及多问,李君酌已经跟着他主上离开。 地牢…… 早在华盈寒刚来景王府的时候就知道景王府里什么都有,包括牢房,从前只是听说过,没有去过。 她离姜屿虽近,却不同于李君酌那等家臣,不是什么地方都能去,所以李君酌在告诉她的时候,还把自己的腰牌一并给了她。 华盈寒一路打听,找到了地牢的所在,在狱卒的引路下,顺着又长又窄的石梯往下走,快走到底的时候,视线才逐渐开阔。 下面被铁栏分隔成一间间不大牢房,仅靠墙上的几盏烛台根本照不亮所有地方,到处都潮湿阴暗还格外地冷。 “姑娘这边儿请。” 狱卒带着华盈寒穿过狭窄的走道,往地牢深处走去,边走边说:“也怪那丫头命不好,以往都是管事儿的往这儿送罪奴,小的在这儿当了好些年的差,从没遇上过王爷亲自发话处置哪个下人,她还是头一个!” 姜屿发话处置的丫鬟? 华盈寒还没琢磨明白,就已经到了一间牢房外,看见了被关在里面的人。 这样冷的天气,那罪奴就穿着一件破烂的棉袄,有气无力地趴在地上,看样子受了不少罪。 兴许是他们的脚步声惊扰到了里面的人,那人有了反应,抬起头朝她看来,吃力的地伸出手,“救……救我……” 华盈寒面无表情地看着。月慢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从前跟在月慢身后狐假虎威的人也都没了踪影,她知道有人是在趁机偷懒,没想到有人还来了这儿。 被关在里面的,正是平日最会哄月慢高兴的湘蕙。 “救……救我……” 湘蕙面色惨白,声音嘶哑,一直重复着这句话,看上去着实可怜。 “你先看清楚我是谁。” 华盈寒不温不火的一句,让那只朝她求助的手顿时垂了下去。 湘蕙还看着华盈寒,目光已不再那么恳切,唇边甚至还浮出了自嘲般的冷笑。这个人凭什么救她呢?她绞尽脑汁都想不出能用什么人情来当借口,她们之间似乎只有过节。 当初她和湘芙那么欺压新来的婢女们,对她们非罚即骂,这个人就在其中,她想,那两桶水也像这儿的空气一样凉得刺骨吧……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50章本王信你 石壁上的烛光摇摇晃晃,一道铁栅栏隔开了生路与死路。 照湘蕙狼狈的模样来看,被关在这儿少说也有四五日,华盈寒往回想想,姜屿为什么处置湘蕙,她心中已经有数。 其实对于那晚的风波而言,湘蕙也算个人证…… * 又是一日拂晓,天还没亮,一辆马车停在景王府外。 月慢从车上下来,抬头望了望府门,唇角勾起一抹笑容。 她在宫里苦熬了好些天,终于熬到太皇太后愿意放她离宫。她毕竟是景王府的人,哪怕只是回来办差事,只要主子不发话撵她走,她就可以顺着台阶下,留在府中。 时辰尚早,殿阁里还没掌灯,月慢站在门外等,身后还跟着两个宫女,各自端着一摞衣物。 待窗户里面有了光亮,月慢沉下眸子,缓缓言道:“王爷,奴婢奉太皇太后之命,来送尚衣司给王爷缝制的新衣。” 她的话音散了,殿阁里却无声无息。 月慢心里越发沉重,她知道主子不是宽宏大量的人,否则也不会囚禁秦钦四年之久,她想当什么都没发生过铁定不行,若要有台阶下,还得她先表个态。 月慢敛裙跪下,提高了嗓音:“王爷,上次的事是奴婢不对,无论寒盈犯了何错,她是景王府的人,便是自己人,奴婢不应该在那等场合揭她的底。”又道,“奴婢只是不想欺瞒王爷,才将奴婢知道的事实讲了出来。” 两扇殿门紧闭,一动未动。 “王爷,奴婢知错了,奴婢今后一定管住自己的嘴。”月慢说完,俯身磕头。 门开的声音传来,月慢跪在冰冷的地上,浑身发凉,心里反而松了口气。 有人踏着雪走来,走得缓慢。 月慢又道:“无论奴婢说过什么,做过什么,都是出于对王爷和娘娘的一片忠心,望王爷明鉴。” “把衣裳给我吧。” 这一声,才真正地让月慢浑身僵冷。她抬起头,屋檐下的灯笼照亮了一张不施粉黛也不失姿色的脸。 “怎么是你?” 月慢惊愕之余,又探头看向殿门,然后她没法再自欺欺人,寒盈就是从那殿阁里出来的…… 李君酌正好走来,看见这一出倒是好奇,又瞧向几人手中的东西,问:“给王爷的衣裳?” 月慢难以置信地看了华盈寒良久,而后问李君酌:“君酌大人,这……” 李君酌没有理会月慢,唤来几个小厮接过衣物送进去,他只看了华盈寒一眼,也跟着进了殿里。 主子没露面,月慢便沉着眸子站起来,道:“上次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在那等场合揭你的底。” 月慢的语气很软,软得华盈寒觉得陌生,不过她很清楚,能得月慢如此低声下气,她也是在狐假虎威,老虎就在她身后的殿阁里,月慢的话是说给姜屿听的。 “你既以为自己说的是事实,还分什么场合。”华盈寒淡淡道。 “我只是说了我知道的全部,若有什么误会,定是湘蕙那妮子在乱嚼舌根,回头我找她算账!” “不劳月慢姑娘费心。”华盈寒的神色依然淡漠,掏出一支银钗递给月慢,“若有空,不如去探望探望。” 月慢又一次愣住,目光定在了华盈寒手中的银钗上,有些东西即便不是自己的,也因时常看见而得眼熟,比如这支银钗的主人是谁,她一清二楚。 月慢不敢伸手来接,华盈寒就将银钗放到月慢手中,只道:“没有下次。” 她不再留心月慢接下来的反应,转身回去,刚走出一步,身后就传来了银钗落地的声响。 直到两扇殿门再次关上,月慢也没回过神来。 湘蕙的发钗到了寒盈手中,便昭示着湘蕙这个人都在她手里,那句“没有下次”既是放过,也是要挟。 月慢看着紧闭的殿门,无心再捡什么发钗,带着两个宫女匆匆离去。 华盈寒回到姜屿的寝殿,站在外面的炭炉边上暖手,凝神静思。 内室的门是什么时候开的,她都不知道,听见李君酌唤了声:“寒姑娘。” 华盈寒回过神,转眼瞧去,看见主仆几人从里面出来,而姜屿身上穿的是宫里刚送来的新衣裳。 她点头,随口应道:“甚好。” “你在想什么?”姜屿问。 华盈寒又看了姜屿一眼,喟叹:“在想果然是长得好穿什么都好看。” 姜屿轻挑了下眉,走到坐榻上坐下。 华盈寒一边往炉里添了些炭火,一边道:“王爷只让奴婢去取衣服,奴婢自作主张,多了句嘴,让月慢姑娘负气回宫,王爷勿怪。” “无妨,本王信你。” 华盈寒略觉惊异。待在姜屿身边却按兵不动,就是在等待他的信任,当这个字真的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她怎能不意外。 华盈寒抬眸看向姜屿,脸上刚露出些许悦色,姜屿就面无表情地补话:“本王信你可以凭一己之力办好三个人的差事。” 华盈寒将笑容一敛,不怎么安逸地点了点头。 李君酌欲笑不能笑。 一个是耍起心机来连主子都不放在眼里的人;一个是有骨气有胆识,但顾起大局来宁肯委屈自己也要顺从主子心意的人,无论是谁都知道该怎么选。若后者再加上一丝丝嘴甜,连主子这等气性的人都能被哄得心情愉悦。 昨日他让寒姑娘去看湘蕙,寒姑娘见了湘蕙之后只有两种做法,一是抓着湘蕙这个人证,来求主子替她讨公道,将上次事刨个水落石出;二就是息事宁人,不多问,不多说。 事实证明寒姑娘比他和主上想象的更聪明,她见了湘蕙,不仅没有让主上为难,咬着太皇太后不欲查的案子不放,还有意留下湘蕙的东西,借湘蕙的事,警告了月慢,帮主上撵了吃里扒外的奴才,可谓相当贴心。 另外,寒姑娘在宫里待了五日,回来时人已经憔悴了不少,可见寒姑娘照顾陛下有多尽心,这点主上自然也看在了眼里。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51章心之所及 从景王府到皇宫不算远,可是月慢坐在马车上,只觉今日这路格外漫长…… 打从看见寒盈从主子的寝殿里出来时,她心里就痛如刀搅。那个地方,她都不曾进去过,何况寒盈还是一大早就从里面出来,不知什么时候进去的。 同坐在车里的宫女问道:“月慢姑娘,娘娘不是说让姑娘你留在景王府吗,姑娘怎么还要回宫?” 月慢没有心思理会谁,一副高傲冷漠的样子。 她甚至连主子的面都没见到,原以为的台阶就被寒盈那个贱婢拆得一级都不剩! 其实寒盈那句“没有下次”并没有击溃她心里全部的指望,她在离开王府前,遇见过湘芙,从湘芙嘴里得知了湘蕙的去向,才知事实远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 湘蕙若在寒盈手里,她还能厚着脸皮向那贱婢低个头,好留在王府,只要她能取代寒盈,重拾主子的信任,寒盈再怎么要挟她都无用,可是湘芙告诉她,当初到后院抓走湘蕙的人是李君酌! 人若到了主子手里,就没有主子问不出的话,她还有什么底气坚称那日说的是实情,还有什么脸面央求主子宽恕? 在这个风口浪尖,她不得不回宫,和她娘一道去求太皇太后庇佑。 * 瑞雪兆丰年,转眼便是除夕。 这日,整座隋安城都被大雪笼罩,到处银装素裹。 华盈寒陪姜屿站在北城楼上,眺望千里冰封。 雪纷纷扬扬落下,城里平日就不算喧闹,遇上冬日大雪,即便是年节也没点热闹的气氛,整座都城就如同掌权之人的性子一样,沉寂、孤冷。 他是刻意把举国上下都治理得格外规矩听话。 华盈寒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此时却偏有些怀念大周的繁华,至少过年的时候,函都城都热闹非凡。 从前每年除夕和初一,护国府会让他们休息两日,她就和师兄们进城凑热闹,逛逛庙会,看看花灯,等到天黑了,再拉着秦钦回将军府陪她爹吃顿年夜饭。 这样的光景已经数年不曾有过,说起来,还是拜她眼前这个人所赐。 后来她进了宫,宫里过年也热闹,陛下会设午宴和夜宴,午宴宴请文武百官,夜宴则是皇亲国戚们聚在一起饮酒作乐。等夜宴散了,她就回去陪小九在院子里放炮仗。 可是今年…… 也不知道她今晚能否有空去看看秦钦,自打姜屿让她提前一个时辰上值后,她近乎从早到晚都待在他身边,根本没有闲暇。 姜屿一大早就来了这儿,在这儿站了少说也有半个时辰,也不知他在看什么。 华盈寒不禁问道:“王爷觉得这儿的景色好看?” “怎么,不喜欢隋安?” “也不是不喜欢,就是隋安虽为都城,但是在奴婢眼里并没有特别的地方,大祁天寒,这样的雪景想必任何城池都有。”华盈寒又道,“而且今日是除夕,城里竟冷冷清清,找不见半点过年的气氛。” “你喜欢你们盈州从前的年节?” 华盈寒就此默不作声。人古怪,脾气也古怪,她不过说了几句真话,又被他顺口拐到了盈州上,就像在变着方地挑刺。 去年除夕,盈州还是大周的城池,叫她怎么往下说。 她只道:“奴婢只是喜欢和家人待在一起的时候。” “若非盈州太远,本王倒是乐意成全你。”姜屿略微侧眼,“既然如此,就既来之则安之。” 华盈寒试探着问:“奴婢陪王爷赏雪,下午王爷能否准奴婢歇息半日?” “不准。”他想也不想就答。 华盈寒只能在心里暗自嘀咕一句:小气! “往北看,你会想到什么?” 华盈寒目视前方,答:“狄族,战乱。” “南面呢?” “周国。” “目之所及是大祁疆土,可心之所及,还是别人的地方,这个年,本王过得不高兴,不值得普天同庆。”姜屿负手立于飞雪中,说得淡漠。 其实他是在告诉她,祁国和周国为什么不一样。 归结起来,庆明帝没有一心想着要吞了别人的国家,所以他将心思都放在治国上了,给了百姓安稳富足的日子,而姜屿恰好相反,他把心思花在了大兴战乱上。 他的雄心壮志换句话讲也可以叫自私,想让天下成为他一人的囊中之物,不管天下人愿不愿意,也不问正在北疆征战的祁国士兵愿不愿意。 除夕之夜,祁宫里也设了晚宴。 小魔王的病已经大好,坐在龙椅上边吃边看歌舞。 比起上次那场不欢而散的宴聚,今日的夜宴显得格外宁静祥和,就是在场的皇亲国戚少了两个。 那场风波已经有了结果,像司衣女官这等喽啰自是没有活路,而平王对姜屿阳奉阴违,中了那句“逆他者亡”,也没有好结果,至于平王妃…… 为了保住世子姜蒙,她在狱中以死谢罪,换得太皇太后怜悯。太皇太后把姜蒙接进宫里照顾,那孩子现在就坐在太皇太后身边,比起姜衍稍年长一些,却没姜衍活泼,坐在那儿有些木讷,不知是不是举目无至亲的缘故。 夜宴散了之后,太皇太后带着姜蒙回静慈宫,姜屿则送侄儿回长宁殿。 华盈寒跟在叔侄二人身后,看着姜衍一路蹦蹦跳跳的样子,唇边浮出一丝微笑。 后来李君酌有事禀报,姜屿带着他到一旁说话,将姜衍交给了华盈寒照顾。 “寒姑姑,朕听说宫外的元宵节挺好玩儿的,朕可以出宫看看吗,朕还没出过宫呢。”姜衍停下来,一脸期盼地望着她。 华盈寒蹲下身劝道:“陛下是万金之躯,怎能随意出宫。” “朕想去看看嘛,你帮朕同伯父说说好不好。”姜衍摇了摇她的胳膊。 华盈寒转眼看向离他们有段距离的主仆二人,无奈地叹:“奴婢怎敢,王爷那个人,脾气就跟炮仗似的。”她边说边用双手比划,“砰,就炸了!” 小魔王缩了缩脑袋,嘻嘻地笑了两声。 “你别吓到本王的侄儿。” 华盈寒再一看,姜屿已经议完事过来了。 姜衍转而去牵姜屿的手,晃着姜屿的手说:“伯父,寒姑姑真好玩,伯父把寒姑姑给衍儿好不好,让寒姑姑留在宫里陪衍儿。”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52章真是惭愧补 最为祁帝这个提议感到高兴的,莫过于祁帝身后的宫人们。小祖宗调皮任性,一向难伺候,至今只有王爷身边的寒姑娘能降服,寒姑娘若能进宫来助她们一臂之力自然是好。 姜屿看了看姜衍,转眼看向华盈寒,一时没有作答。 姜衍又摇了摇姜屿的手,“伯父,好不好嘛……” “时候不早了,陛下该回去歇息了。”姜屿俯身给姜衍紧了紧小斗篷,抱起姜衍,踏着夜色往长宁殿走去。 他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让华盈寒心里没底。谁都知道他对这个侄儿千依百顺,要星星绝不给月亮,讨个婢女这点小事更不在话下…… 可她若进了宫,好比前功尽弃。 从送姜衍回长宁殿,到冒雪离宫,姜屿都没再提小皇帝的请求,华盈寒的心始终难放下。 今夜的景王府与平日没什么两样,奴仆虽多,还是那样安静,只有阖府上下辉煌的灯火彰显着繁华。 华盈寒独自回到住处,从前住了四个人的院子,现在还剩下她和湘芙两个。 她抬头,发现院子里站着一个人。 天色昏暗,她看不清他的面目,只看得见灯笼映出了他挺拔的身姿,五官轮廓也是千里挑一,再加上和善的性子和乐观的心,难怪他能让谢云筝那个丫头念念不忘。 “怎么在这儿?”华盈寒走近问道。 秦钦笑了笑,“好些日子不见你,但今晚是除夕,不能不见。” 华盈寒看了看旁边的屋子,黑灯瞎火的,湘芙不在。 她放心大胆地上前推开门,让秦钦进去。 他的住处出乎了她的意料,而她现在栖身的地方,似乎也让他不怎么满意。 屋子狭小不说,陈设也着实简单,寒儿从小到大没过过什么千金小姐的日子,可也没住过这等简陋的地方。 “景王让你住在这儿?”秦钦皱眉问。 “这是月慢的意思,她主子从来不管下人的事。” 华盈寒打开床边的木匣子,取出今早刚领的几锭银子放到桌上,让秦钦收好,喟叹:“也不知我是不是和月亮犯冲,从前在大周有个郑容月,如今来了祁国,又遇上一个月慢。” “怎么这么多银子?”秦钦看着那些银子,匪夷所思。 自打他离开大周,就再没见过这么多银子,若非景王身边的奴仆,恐怕攒上十年都攒不到这些。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正如你所说,他做很多事都没有理由,例如他今早在北城搂站了一上午,不知在看什么。”华盈寒给自己和秦钦倒了杯热茶。 “寒儿,我听说他……你……”秦钦话到嘴边,却有些语无伦次,只是眉宇已不经意深锁。 “什么?” “如今府里到处都在传,说你已得他……” 秦钦还是没能将话说完。 华盈寒独自琢磨片刻,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捧着茶杯一叹:“流言蜚语,三人成虎而已,没有的事。” “我是怕你急着替将军报仇,委屈了自己。”秦钦又看向桌上的银子,毫不犹豫地将银子往她身前推了推,“这些你拿回去,我不能要。” “你若要跟我较真,那我欠你的恐怕这辈子都还不清。”华盈寒自顾自地笑了笑,“从前只要咱们一块儿上阵,那些本该我挨的刀和箭,都被你冲上来抢了先,你保护了我十年之久,现在换我来帮你,天经地义。” “寒姑娘在吗?” 门外传来小厮的声音。 华盈寒放下茶杯,起身去开门,只将门拉开了一丝缝隙,以防外面的人看见秦钦。 小厮拱手:“寒姑娘,主子召见。” 大雪还在下,夜里风疾,暖阁里的纱幔在风中乱舞,使得在暖阁中独酌的身影若隐若现。 他这样孤寂的样子,华盈寒已经见怪不怪了。 她移步进去,行了礼,问道:“王爷还不睡?” 姜屿端起酒壶倒酒,没有看她,淡淡言:“陛下的提议,你说本王是该点头,还是该拒绝?” “王爷想听奴婢的意思?”华盈寒接着道,“王爷若想听实话,还请恕奴婢不太会说话,若有冒犯,请王爷多担待。” “讲。” “其实照顾陛下比服侍王爷要轻松不少。” 她一句话,就换得他漠然抬眼瞥了瞥她。 “不过真让奴婢选,奴婢想要留下。”华盈寒说得认真。 姜屿收回目光饮酒,问:“为什么?” “上次奴婢是侥幸逃过一劫,但奴婢自知愚笨,并非她们的对手,不是每次都有那么好的运气,万一罚俸成了家常便饭,奴婢还怎么活?”华盈寒叹道,“像王爷这样大方的主子,换做谁都想赖着不放。” 她眼前这个人就像一座孤城,任谁都探不到他的想法,城府还极深,她只能用这么市侩的理由去应付,既表达了想留下,还能让他不怀疑她别有用心。 “本王又凭什么要依你的意思?” “虽不知王爷满意与否,但奴婢自认办事还算得力,对王爷有用。” 抛开那日她帮他掘出了平王这个有异心的兄弟不说,他故意让下人们误会,利用她使太皇太后不再逼他娶妻纳妾,还利用她让别有用心的月慢心甘情愿地滚回太皇太后身边。他连面都没露,就解决了身边的几大麻烦,说起来是她功不可没。 这些事姜屿没有明说,她猜到了也没有说破,点到为止是因为心照不宣。 “怎么,很缺银子?” 华盈寒沉眼答:“不缺银子,奴婢会在这儿吗?” 姜屿端着酒浅酌。世上有人缺银子,有人缺光阴,他有时也并非什么都不缺,例如现在,有雪,有酒,总觉还少了点什么。 “会跳舞么?”他问。 华盈寒摇摇头。 “那你会什么?” 华盈寒想了想,颦眉道:“弹琴唱曲,吟诗作赋这些……” “也行。” “……都不会。” 华盈寒应得小声,因为她自己都觉得惭愧,她若是个女杀手,只怕是天底下最没用的女杀手,连点引诱猎物的本事都没用。 姜屿竟扬了唇角,似在取笑,俄而招手,让她退下。 华盈寒欠身离开,暖阁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形单影只,分外寂寥。 酒入玉杯,声响清冽,又有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姜屿放下酒壶,抬眼瞧去,飞舞的纱幔里,她又进来了。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53章天上和地下 这一次,华盈寒手里拿着剑,剑是她管巡卫借来的。 华盈寒执剑拱手,“奴婢不才,只会舞刀弄剑,若王爷有兴致,奴婢倒是乐意给王爷解解闷。” 他执酒杯,点了头,“好。” 四周的窗户大开,寒风袭入,冷得刺骨,华盈寒就在重重轻纱里舞着银剑。 她使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她爹手把手教的,每每出招,她爹那严厉的声音好似还她耳边回荡: “剑要这样拿,再这样刺出去,重来,太阳落山之前若练不好,就去祠堂跪上一日!” 自古严师出高徒,她爹对她是苛刻了些,也使她练就了一身能入虎穴狼窝的本事。 她知兵法,却上不了阵;有剑,也杀不了仇人…… 心中的愤恨化作剑气,使华盈寒出招越来越快,从舞剑变成了练剑,剑气比疾风更凌厉,发出“簌簌”的声音,惊破了寒夜。 一套剑法演完,华盈寒就地收手,背对着他,喘出来的气都化作白雾散了。良久之后,她心里才慢慢平静下来。 姜屿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启唇问道:“你师傅是什么人?” “江湖人。”华盈寒拿着剑转身,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补了句,“俗话不是说,乱世出奇人,他老人家就是个奇人。” “嗯。”他只是淡漠地应了一声,似醉非醉。 华盈寒移步走近,小声问道:“王爷看在奴婢陪王爷打发闲暇的份上,能否准奴婢继续……” 他眼眸一抬,盯着她,“你在讨好本王?” 华盈寒蹲下来,单手托腮,和他仅隔了一方长案,摇头喟叹:“早知王爷你不吃这套,奴婢就不该白费力气。” “怎么是白费力气,回头本王有赏。”姜屿起身,拂了袖,“回去吧。” 他说完便独自离去。 华盈寒就近坐到蒲团上,单手扶着案桌,望着他离去的身影。他只说赏,留不留,却没给个准话。 她顺手拎了拎桌上的酒壶,发现一壶酒被他喝得半滴不剩。 性子孤僻的人都嗜酒,从前她爹也是,不过她爹的酒量不怎么好,而姜屿就跟千杯不醉似的,从没迷糊过。 今夜,姜屿似乎有心事,否则不会半夜在这儿借酒浇愁,还大开着窗户用寒冷来麻痹自己…… 所以纵然她才疏学浅,也不能放弃这个可以套近乎的机会。 第二日清早,华盈寒拿到了他承诺的赏银,比起她之前给秦钦的还要多,她趁着得空的时候,把这笔银子送去给了秦钦。 马厩那群奴才都是些狗仗人势之辈,知道姜屿厌恶秦钦,便往死里欺压他,可他们再怎么卖力,姜屿也瞧不见,若有银子拿,他们当然乐意放秦钦一马。 正月十五,元宵节。 昨夜的大雪压折了园子里的几株红梅,华盈寒在树下拾捡花枝,挑了几株外形完好拿回房里插花瓶里欣赏,又额外选了一支开得最繁盛的,放到姜屿寝殿的胆瓶中,与那孤零零的白梅作伴。 她刚从姜屿的寝殿出来,一个小人儿扑到她跟前,拽着她的裙角将她往台阶下拉,“寒姑姑,快走快走。” “陛下?” “嘘。”姜衍竖起手指在嘴前吹了吹,急不可耐地把她往外面带,“快跟朕走。” 雪地路滑,华盈寒弯腰去牵姜衍的小手,这才留意到姜衍今日没穿他的小龙袍,也没带他的小金冠,而是像大户人家的小公子一样穿着常服,梳着垂髫。 “不对,伯父说寒姑姑得换身衣裳再走。” 华盈寒皱了皱眉头,“是王爷让奴婢跟陛下走?” “嗯。”姜衍用力地点了点头,松开她的手,又绕到她身后推她回殿里,“寒姑姑,快去换衣裳。” “这儿是王爷的寝殿……” 一盏茶的功夫,华盈寒换上了姜屿命人送来的衣裳,是一身寻常的衣裙,外加件玉色斗篷。 小魔王来找她的时候,她以为是姜屿又不按常理出招,要推她进宫,可是这身衣裳怎么看怎么像出门的打扮。 华盈寒牵着姜衍走出景王府,一辆马车就停在府门外,车夫竟是李君酌。 车窗的帘子被人撩起,露出了能让日月星辰失色的半张脸。 他看了她一眼,道了句:“甚好。” 他指的是她的打扮。华盈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想想上一次穿姑娘家的衣裳出门,已不知是多少年前。 姜衍撒开华盈寒的手,像个小猴似的蹿上了马车。 “王爷要带陛下去哪儿?”华盈寒站在窗外问道。 车里只飘出一声:“上来。” 华盈寒登上马车,里面算不上宽敞,她便默默坐在一旁。 姜屿穿的也是件常服,荼白色的直裾,清爽利落,又不像只穿寝衣那么素净单调。 姜衍坐在他伯父膝上,啃着方才从厅堂里顺的糕饼,糕饼茬掉了他伯父一身,而那个平日眼睛里看不得半点脏东西的人,竟没什么反应。 “陛下慢点吃。”华盈寒劝道。 “寒姑姑,一会儿上街了不能再叫陛下,要叫公子。” 华盈寒眼里闪过惊色,“王爷要带陛下上街?” “伯父不肯让你来陪朕,于是答应了朕的另一个愿望。” 华盈寒依稀记得小魔王那日向她提过,说他想在元宵节出宫瞧瞧,这个要求,想来他伯父也答应得心不甘情不愿。 他从严治国,让祁国境内比东越和南周都要太平,但是能得周全的是百姓,不是皇族,所以无论谁陪小魔王去,他都不放心,只好亲自出马。 华盈寒看着姜屿,心里的石头落地,她想道谢,又怕伤小皇帝的心,于是只拿出手绢替姜屿掸去衣上的糕饼屑。 马车停在了号称隋安第一街的东市外,寒风刮得嗖嗖的。 华盈寒牵着姜衍站在街口,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愁,也不知道是谁忽悠了贪玩儿的小皇帝,说元宵这日的隋安城热闹,热闹就是一条街都没几个人? 她上一次在街市游走,是陪谢云祈去歌舞坊,这儿和热闹的函都夜市相较,简直是天上和地下。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54章死要面子活受罪 华盈寒看了看身边人,发现有人脸上云淡风轻,丝毫不觉得意外。 街上的行人很少,两旁的商铺门可罗雀,路旁的小摊也无人问津,即便是这样的光景,也让从没出过皇宫的小皇帝觉得新鲜。 姜衍右手牵着姜屿,左手牵着华盈寒,蹦蹦跳跳地往前走,倏尔目光一定,瞅着街边,像看见了什么稀奇。 “咦,那是什么?” “糖葫芦。”华盈寒答。 姜衍仰起小脑袋望着她,“是吃的吗?” “嗯。” 姜衍舔了舔嘴唇,又冲姜屿眨巴起眼睛,“伯父……” 姜屿瞥向姜衍。 姜衍不仅不怕,还扭着身子撒娇,“伯父,衍儿想吃……” 华盈寒松开姜衍的手,掏出几个铜板,过去买了两串。她不想讨谁高兴,只是觉得这个孩子有别的孩子没有的可怜之处。 至于为什么是两串…… 姜屿那么疼他侄儿,为什么连个糖葫芦都不肯给?还不是因为越疼爱就越谨慎。 华盈寒拿着糖葫芦回来,当着姜屿的面吃了其中一串,才把另一串给小魔王。 “嘻嘻,寒姑姑也喜欢吃糖葫芦吗?” 华盈寒随意地点了头,剩下的浪费了可惜,她也不管当着“主子”的面合适不合适,边走边和姜衍这个小孩儿一起吃糖葫芦。 姜衍走了几步,又是一指,“那是什么?” “面人儿。” 姜衍这个小机灵鬼,知道求他伯父没用,这次皱着小眉,可怜兮兮地看着华盈寒。 华盈寒不禁曲指挑了挑他的小脸蛋,微微一笑,朝捏面人儿的小摊走去。 来往的客少,小摊上还剩不少面人儿,华盈寒回头问道,“要哪个?” 姜衍扑到小摊前,跳着指向高处,“要那个小鸟。” 华盈寒正准备给钱,手却被人撇开,有人先她一步付了银子,还沉着声音对她说:“我才是他伯父。” 华盈寒点了下头,不要她掏银子,省了。 摊主是个老头,见他们买东西干脆,沙哑着嗓音道:“小公子再买一个吧。”又看向华盈寒,“夫人,你瞧这天寒地冻的,我也没生意,您就当行行好。” 华盈寒不想占谁便宜,立马退后一步,站到叔侄二人身后,“老人家你认错了,我只是他们家奴婢。” “再买一个吧伯父。” 姜屿摸了摸姜衍头,让他自己挑。 姜衍一手举着一个面人,兴奋地在前面蹦蹦跳跳。姜屿让李君酌跟上保护,和华盈寒慢慢地走在后面。 华盈寒道:“其实外面没有王爷想的那么乱,王爷若有空,大可带陛下出来走走。” “以后再说,今年仅此一次机会。” 华盈寒惑然看向姜屿,发现他看着他侄儿的背影,神色并不轻松。 他知道她不明白,又言:“本王后日就要启程去北疆。” 华盈寒颦眉,“难道王爷要去打狄族?” “你不是常怨本王不近人情,过年还让十五万大军离乡背井征战?”姜屿目视前方,淡淡道,“自本王从军以来,大祁打过的每一场仗,本王都不曾缺席,这次也不该例外。” 姜屿背着手慢步往前走,将征战这等事说得跟吃饭睡觉一样轻巧,可华盈寒不如他淡然,她听了,心里就像压着块大石一样,异常地沉。 她还没有成为他无话不谈的亲信,已经遇上过不少幺蛾子,好不容易离他近了些,小魔王又冒出来抢人,这下她不用走了,他却要离开,真是天意弄人! 华盈寒心下阴郁,脸上也满是惆怅。 他瞥着她道:“本王去打仗,你难过什么?” 华盈寒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胡乱搪塞:“我……我为什么难过,王爷难道不知道吗?” “以后你每月可以白拿二百两银子,不应该高兴?” 华盈寒心里更沉了,白拿的意思就是,他没打算带她同去,如她所料,因为军营那个地方,不宜有女子出入。 当初她爹让她从军,是因为他们华家没有儿子,即便她姓华,且处处都不输男儿,也很难服众。她爹去后,那些武将都不肯服从她,就算她留在大周,也不会得到什么重用。 姜屿看了看华盈寒,着实没想到,他说了这句话之后,她那脸上的阴云不减反增,变得更加郁郁寡欢,跟他母后从前送他出征时的愁容没什么两样。 他母后那是担心,是牵挂。 她是什么意思? 姜屿也不知道心里何来的同情,道:“你若是嫌银子少……” 华盈寒摇头,打断他的话:“王爷赏奴婢的银子,奴婢下辈子都吃不完。” 姜屿收回了后面的话,直问:“那你在想什么?” 华盈寒望天喟叹:“想时间能不能过得慢点,再慢点。” 这是她的心里话,没有编造,所以说得真切而沉重。 “平时怎么不见你……” 是啊,她之前怎么不珍惜?平日有大把的机会可以巴结他,从前怕惹他怀疑,不敢太主动,后来她一时又做不到放下仇恨去讨好,如今好不容易放下了心里的包袱,上天又设下这样一道关隘。 “可能……这就叫死要面子活受罪吧。” 华盈寒本是在自言自语地抱怨,但是长街寂静,她的声音亦能飘到身边人的耳朵里。 姜屿的神色有过一丝复杂的变化,他想说平日不见她这么多愁善感,而她似乎曲解了他的意思。 他沉默一阵后,另讲道:“你那日的话有几分道理,让你待在府里是比待在宫里稳妥。” 华盈寒没留意他在说什么,她看向姜屿,万分认真地叮嘱:“刀剑无眼,王爷……一定要保重!” 照景王府布局的复杂,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这辈子都别想掘出她爹的东西。 姜屿原本看着华盈寒,她此言一出,他反倒挪开了目光,又跟无处安放似的,随意看了看路两旁。 华盈寒原本没心思逛什么街,忽然瞧见前面多了不少人,他们都聚在一间铺子外排起了长队,整条街只此一家店有这样的盛况。 附近的小巷子里还蹿出来不少行人,都在往那间店汇集。 “快走,让神医给你瞧瞧病。” “神医?哪儿来的神医?” “听说是周国来的太医,连周国太子妃不能生孩子的毛病都是他给治好的!” 华盈寒皱了皱眉,目光一定,盯准了那间店铺的招牌——回春堂。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55章他干的好事 庆明帝只封过谢云祈这一个太子,在她离开前,谢云祈也只有过一个太子妃。 不过她现在和谢云祈已无半点瓜葛,又身在祁国,懒得拆穿谁,只是佩服这个“神医”的胆子,敢在隋安吹嘘自己是周国的太医…… 真是奇了,他放着逍遥自在的大周不待,跑来律法森严的祁国,不是江湖骗子是什么? 她瞧姜屿也没什么反应,不知是因为微服出来不便管百姓的琐事,还是同她一样,懒得搭理这等市井杂碎。 午后,天上又下起了小雪,他们进了街尾的一间茶肆歇脚。 从二楼雅间的窗户看出去,正好能看见一片荷塘。年节已过,荷塘水面的冰还没化开,无数的枯叶被冻在水面上,纵然萧瑟,也别是一番美景。 炭炉里的火烧得越来越旺,华盈寒坐在炉边上,替姜衍搓了搓冻得通红的小手。 李君酌接了消息回来,禀报道:“主上,诸位将军已将南营的兵马清点好,正在等王爷过去。” 姜屿拿着杯盖撇开浮沫,看了看对面的人。 华盈寒没有看姜屿,但她知道他现在有要事要办。军队出征在即,哪儿有主帅还在外面喝茶逛街的道理,他要做的应该是去军营阅兵,鼓舞士气。 小姜衍似乎也知道他伯父有事,却故意往她怀里靠了靠,舍不得回去。 小孩儿哪儿有不贪玩儿的,一上午怎够。 华盈寒道:“王爷放心,我定将陛下平安带回王府,若有差池,听凭王爷处置。” 姜屿收回目光饮茶,思忖了一阵,直到放下茶盏才点头应允。 姜屿起身,出门前又回头叮嘱:“阿衍,不可淘气任性,你若闯了祸被祖母知道了,伯父也救不了你。” “嗯嗯,衍儿会听寒姑姑的话的。”姜衍靠在华盈寒怀里乖巧地说。 姜屿走后,华盈寒抱起姜衍坐到腿上,好奇:“难道太皇太后不知道陛下今日出宫的事?” “嘘。”姜衍吹了吹手指,贴到她耳边小声说,“皇祖母以为朕只是到伯父府里玩儿呢。” 过了一阵,小魔王又道:“寒姑姑,等天黑了我们出去看花灯吧。” “花灯?” 华盈寒看向窗外,虽不知照白天的样子来看,晚上会不会有什么元宵d灯会,但她可以肯定的是,顶多挨到傍晚他们就得回去。 姜屿带走了李君酌也带走了马车,他命李君酌另遣了一辆马车来,天黑之前会在街口等待。 他还是把小魔王留给了她一人照顾,看来并不是信不过她,之所以亲自来,是想借这个机会陪陪侄子,毕竟他即将远征,归期不定。 狄族不是东越那样的软柿子,她上次打越国都打了一年,姜屿如今要和狄族硬碰硬,这仗会打多久就不好说了。 还有,他之前说她的话有道理,看来他思考的不是要不要把她让给姜衍,而是在他走后,她能否顺便去照顾下姜衍,没想到她瞎编的说辞,他还真能听进去。 姜衍也有睡午觉的习惯,姜屿走后不久,他就在她怀里沉沉地睡了过去,小脸儿肉乎乎、粉扑扑的,实在可爱。 华盈寒抱着姜衍,就像抱着小九那样小心翼翼、一动不动,怕惊醒他。 日暮即是归途。 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连刚才那间医馆都已经打烊,华盈寒牵着姜衍在街上走,细雪纷纷,祁国的冬天真是漫长…… 听见姜衍打了个喷嚏,华盈寒的心都跟着捏紧。 姜屿背着太皇太后把姜衍带出来,天寒地冻的,万一姜衍的病再次复发,太皇太后自然不会找儿子算账,只会唯她们这些下人是问。 华盈寒抱起姜衍,用自己的斗篷把姜衍包裹起来。 姜衍靠在她肩头,一连打了好几个呵欠,懒懒地问:“寒姑姑,我们得回去了吗?” “先回王府,明日一早,奴婢送陛下回宫。” “寒姑姑你真好,跟伯父一样好。” 华盈寒沉眼笑了笑,姜衍或许是世上唯一一个会夸姜屿好的人。 她带着小魔王从街尾走回街口,一路都留心着天上,光秃秃的,哪儿来什么花灯会,不过大周倒是有这样的盛事。 走得久了,华盈寒的手臂又酸又麻,自打小魔王病好后,爱吃的本性暴露无遗,比起之前长重了不少。 她原以为可以上马车歇口气,谁知路口空空荡荡的,根本没有说好的马车。 华盈寒放下姜衍,牵着他在附近几条街上都找了找,还是不见马车的踪影。 整个东市就一条大街、一个路口,另一头连接着东城门,她不可能找错,猜测可能是车夫有什么事耽搁了。 从这儿回景王府只有一条容得下马车的大路,华盈寒决定边走边等。 原以为他们能在半道上碰见马车,可是一连走了半个时辰都不见车的影子,别说车,就连路上都只剩下她和姜衍两个行人。 姜衍直喊着困,华盈寒解下斗篷披在姜衍背后,背起姜衍慢慢往回走,已经快到城南了,再走上半个时辰就能到王府附近。 前面忽然有了动静,不是车轮的声音,而是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华盈寒停下来,看见前面走来一队士兵,而那些士兵看见他们就朝他们冲了过来,以迅雷之势将她和姜衍这个小孩儿围在了中间。 领头的士兵喝道:“大胆愚民,竟敢犯夜!” 华盈寒也不知是不是在景王府关得太久,没出来过,还是在大周自由惯了,一时间竟忽略了祁国还有宵禁这一出。 姜衍惊醒,拍了拍她的肩问:“寒姑姑,他们是谁呀?” “戍京卫。”华盈寒说完,又暗自嘀咕了句,“还不是你伯父干的好事!” 华盈寒只觉今日时运不济,要不是她换了身衣裳,她还能掏出块景王府小婢女的腰牌躲过一劫,可是现在…… 她和小魔王两个只能同这些士兵大眼瞪小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56章雪上加霜 祁国重武轻文,别看这些兵头衔不大,权力却不比衙门的文官小,等太阳一落山,他们手里的刀剑是可以杀人的。 “我们是景王府的人,还望诸位通融通融。”华盈寒试着说道。 “景王府?”领头的兵抄手讥诮,“这样的鬼话老子听得多了,你就是陛下身边的人,犯了夜也得受重处!” “啊……”小皇帝失落地叹道。 “嘘。”华盈寒回头示意姜衍别吭声。 华盈寒深知在她和小皇帝没办法证明身份的时候,不能开罪这些人,否则在他们倒霉之前,她和小皇帝会先没命。 “押走!” 兴许是看在他们两个还算老实的份上,这些兵没有为难他们,把他们“请”进了戍京卫大营的牢房。 这儿的牢房也分男牢和女牢,女牢里的人犯不多,而华盈寒更是唯一一个带着孩子蹲牢房的人。 牢婆子撵他们往牢房深处走去,睨着华盈寒的后背嘲笑:“真不知你是怎么当娘的,管不好自己就罢了,还连累孩子遭这份罪,这地方,进来了就甭想再出去!” 华盈寒没作声,把姜衍揽在身边,在牢婆子的驱赶下,护着姜衍进了一间又窄又破的牢房。 小孩儿的心最大,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姜衍丝毫不嫌弃这儿脏乱的环境,她刚带他坐到墙角的草垛上,他便又打起了呵欠。 牢房格外阴冷,华盈寒脱下外衣把姜衍裹得严严实实的,抱起他,哄他睡觉。 她原以为不用等太久就会有人来接他们出去,谁知道他们就这样在牢里待了一夜,是她高估了景王府那些詹事的本事? 阳光透过顶上的小窗照了进来,华盈寒睁开眼,发现小魔王醒得比她早,正蹲在地上,拿着一根枯草在沙土上画画。 华盈寒双手覆上肩头搓了搓,她把斗篷和外衣都给了小魔王,再是耐寒抗冻,一夜过去浑身也凉透了,又起身站在小窗下晒了晒太阳。 “寒姑姑,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呀?” “再等等吧。” “皇祖母会知道吗?” 华盈寒一时没有回答。她和姜衍失踪了一晚上,景王府怕是早就炸开锅了,太皇太后想不知道都难…… 她蹲到姜衍身边,抱了抱姜衍,“是姑姑不好,连累陛下受这样的罪。” 姜衍仰起小脑袋,伸出小手摸了摸华盈寒的脸,“不怪姑姑……” 小魔王的语气原本挺沉的,很是招人怜,谁知话音还没落,他又“嘻嘻”地笑了起来。 华盈寒莫名其妙,直到她低下头,看见了他那脏脏的小手,才知道他在笑什么。 她曲指轻刮了刮姜衍的鼻尖,宠溺地道:“淘气。” 不一会儿,她耳边传来了“叮叮哐哐”的动静,是开锁的声音,不过这狱卒的手似乎有些发抖,以致声响不同寻常。 华盈寒转眼瞧去,唇边的笑容一僵。 姜衍也扭头去看,惊得双手摸上自己的脸蛋,揩了一脸的灰。 于是,有人视线了就出现了一只小花猫和一只大花“猫”,两只花猫蹲在地上,齐齐地看着他。 姜衍耷拉下脑袋,双手扒弄着地上的沙子,懦懦地道:“伯父……不怪寒姑姑……” 华盈寒心下叹了口气。 姜屿远在南营,她以为在消息传到姜屿那儿之前,景王府的人就能找到他们,虽然她还是难辞其咎,但好过让姜屿亲眼看见他宝贝侄儿蹲大牢的场面。 这下好了…… 他出现得太突然,华盈寒没想好该怎么说,只道:“王爷放心,陛下一切平安。” 她之前立过“军令状”,说的是会护小皇帝平安,她看了看姜衍,他无病无伤,只是小脸儿有些脏兮兮的,她也不算食言。 狱卒被姜屿这个“尊神”吓得傻了,拿着钥匙拧了好半天才将锁打开,牢房里除了铁链同牢笼碰撞的声音外,别无声响。 尊神就站在那儿看着他们,脸上写满了嫌弃,可是一个字都没说。 直到牢门开启,他才对小花猫招了招手,“阿衍,走。” 至于大的那只…… 他知道她自己会跟上。 姜屿侧眼瞧过,她略带心虚的样子,甚为温顺。 马车驶离戍京卫大营,车内安静极了。姜屿拿着锦帕替他侄儿擦脸,一时间似没顾得上“拷问”她。 华盈寒默然坐着,也不主动送上门去讨骂。 “无话可说?不想同本王解释解释?”姜屿仍替姜衍清理着脸上的污渍,问的却是她。 “折腾了一夜,王爷难道不知奴婢想说什么?”华盈寒淡淡答。 姜屿想要找人,必得先弄清楚她和姜衍会有什么去向,而他们昨晚应当乘坐的马车就是第一条线索,他会不知意外就出在那辆马车上? “王爷若实在想听人交代,一会儿回府后不如先问问昨晚驾车的奴仆。” “不回府,先去趟宫里。” “伯父,祖母是不是知道了呀?”姜衍苦着小脸问。 “那还用说?得知你一夜不归,祖母急得一夜没睡,一会儿祖母免不了要发火。” 华盈寒沉着眸子,双手放在膝上,食指轻轻扣着。 太皇太后若要发火,必定不是冲着小皇帝去,而是冲着他们这些人,责怪他们照顾不周。 她倒是不怕太皇太后斥责,毕竟事出有因,罪魁祸首又不是她,小命应当无忧,但是太皇太后喜欢责众,一干人等多少都要领罚,就是不知怎么罚。 另外,她和姜衍连衣裳都没功夫换,刚从牢里出来,多少都有些狼狈,只怕会让太皇太后更加火冒三丈。 静慈宫。 太皇太后的性子和善,极少生气,可若是发起火来气势也不少,例如今日的静慈宫就异常喧嚣。 华盈寒跟着叔侄二人走到静慈宫外,听见太皇太后在里面勃然大怒: “那些奴才都是怎么伺候陛下的,竟由着陛下到民间去,如此不知轻重,哀家定严惩不贷!” “陛下离宫一夜未归,此事非同小可,陛下年幼不懂事,错在那些奴才不知劝阻,娘娘绝不可姑息。”柳掌仪劝说。 “管教奴才的事用不着景王分心,一会儿你和月慢去趟王府,查查都有哪些奴才牵涉其中,通通杖责三十,逐出王府!” 柳掌仪应道:“奴婢遵命。”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57章人情怎么还 逐出王府…… 这四个字的分量,足以压倒华盈寒心里所有的期望,纵然她已经习惯临危不惧,神色也依然不轻巧。 姜屿略微转眼,余光里出现了她一脸凝重的样子,遂问:“怕了?” “奴婢又不理亏,没什么好怕的。” ”嘴硬。”姜屿又一瞥殿门边上,“省省你的口舌,到那儿等着本王。” 华盈寒听话照办,站到了他目光投向的地方。 她在这儿看不见里面,里面的人自然看不见她,所以他的意思是,不让她露面? 华盈寒正纳闷,姜屿已经带着姜衍进了殿去。 “皇祖母……” 姜衍怯怯地一声唤,让太皇太后喜出望外,但太皇太后的语气依然很急:“衍儿,你这一晚上去哪儿了,知道祖母有多担心吗?!” 太皇太后蹲下来,牵着姜衍仔仔细细地看了良久,确认姜衍毫发无伤才松了口气。 “衍儿……衍儿在宫外。” 太皇太后的脸色垮了下去,肃然道:“祖母当然知道你在宫外,不止在宫外,还在民间,告诉祖母,谁带你去的?” 姜衍仰头看向姜屿。 姜屿回话:“是儿臣。” 太皇太后转眼看向一旁,忿忿言,”你别糊弄哀家,哀家早已听人禀报过,是你府里的婢女引着衍儿离开了王府,要哀家指名道姓吗?” “母后是否想过,没有儿臣的吩咐,她岂敢?” “那也不可轻饶,何况哀家听说你昨日下午就出了城,可见衍儿一夜不归,错在那丫头!”太皇太后松开姜衍,缓缓站起来,语气森冷,“衍儿平安是万幸,他若有什么意外,那丫头万死难辞其咎!” “母后言重了,错不在她,是另有奴才疏忽所致。”姜屿又言,“母后知儿臣出过城,那母后不问问儿臣去了什么地方?” 太皇太后撇过脸,淡淡道:“除了军营还能是哪儿?你军务繁忙,母后又不是不知道……” “儿臣已到南营点了兵马,准备明日出征。” 太皇太后霎时惊愕,看向姜屿,“点兵,你这是……又要去打仗?” 姜屿点了点头。 “姜屿!你弟弟已经没了,母后只剩你一个,衍儿还小,你如此不顾惜自己,让母后如何心安?”太皇太后越说越急切,“大祁多的是武将,打一个狄族而已,又不是南周,用得着你亲自上阵?” “儿臣心意已决,今日进宫除了送阿衍回来之外,还想向母后辞行。” “你真是……”太皇太后苦笑了几声,凝眸叹道,“像他……” 太皇太后笑着笑着就走了神,六神无主地转过身去,又道:“你和他一样,都喜欢那刀剑无眼的地方,不是哀家想拦就拦得住的。” 华盈寒站在门外听得云里雾里,不知太皇太后感叹的“他”指的是谁,但她能肯定不是宣王,因为她听说宣王是个文质彬彬的人,半点武功都不会,更别说上过战场。 她稍稍偏了头,从门缝里看了看,见太皇太后走到坐榻边坐下,撑着额角闭上眼眸,似是无奈,倏尔缓缓招了手。 姜屿拱手,“儿臣告退。” 殿中恢复了寂静。柳掌仪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手端在身前,广袖之下,双手早已紧攥。 太皇太后在景王府有眼睛,“眼睛”禀报的明明是陛下来找了寒盈那丫头,然后他们便一下午没见过陛下和寒盈。 这些事太皇太后起初不知情,直到入夜,太皇太后派人去王府接陛下,c得知陛下没在王府,才传了人来问话。 王爷今日没在府里露过面,到底有没有陪陛下一同去民间,后院的奴仆也不知道,可是王爷方才那样说,就是想担下所有过失,让太皇太后只责怪他一个。 这样的事,前所未有。 关乎陛下安危的事,王爷不重罚那些奴才就算好的,何时体恤过? 看来王爷想体恤的应当只有一个人…… 姜屿从静慈宫出来,没往正前方下台阶,而是从殿侧绕行。 华盈寒跟上去,由始至终都没让殿里的人瞧见她。 她这么轻而易举地躲过了太皇太后的责难,归功于她前面的人。 “谢王爷……”华盈寒轻言,仍旧不解,“王爷为什么要帮奴婢?” “做主子的,不能指望下人时时都能替自己脱罪,任你再巧舌如簧,今日也难平母后的火。” 华盈寒只觉这话耳熟,似乎是她之前抱怨给他听的,说的是当下人的不能指望主子会护着。 “这次算奴婢欠王爷一个人情。” 姜屿突然驻足,回头瞥着她,“欠本王人情?说得轻巧,本王让你免受三十杖责和被逐出王府的处置,你准备怎么还?” “奴婢会想办法。”华盈寒一本正经地道。 她没有开玩笑,这个人情她必须得还,只有谁也不欠谁,她才能向他讨从前的债。 他边走边道:“你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想,但本王得提醒你,这个人情不小,不是你端茶倒水就还得上的,莫要敷衍。” 这叫不叫给他三分颜色,他就要开染坊?她一句人情要还,他便将这个人情吹上了天。 这笔人情债是不轻,不用他提醒,她心里也有分寸,但仍想搓搓他的锐气,故意喟叹:“若不是王爷实行宵禁,奴婢和陛下也不会遇上戍京卫。” “你想赖本王?”姜屿又停下脚步,负手回眸,倏尔想起了什么,道,“本王差点忘了,你是盈州人,盈州从前没这样的规矩,那是周帝心宽。” 他收回目光继续前行,又道:“心宽未必是好事。” 华盈寒知道在他面前不宜提起大周,没再顺着话往下讲,她想起他在太皇太后面前说错不在她,是另有奴才疏忽,可见他应当查问过府里的人。 华盈寒另问:“王爷是不是问过那个车夫,他怎么说?” 姜屿摇了摇头。 华盈寒原以为回去再问也不迟,谁知他补话道: “人已经死了。”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58章日久生情 华盈寒回到王府,见到了车夫的尸首,他死在离景王府仅二里地远的地方,口吐白沫,中毒而亡。 府里的奴才说,车夫得知要去东市办差事会误了吃晚饭,出门前到膳房捎了些吃的,结果误拿了药老鼠的包子,边吃边驾车就…… 这样的巧合,容易让人分不清是天灾还是**,但是姜屿出征在即,已经来不及深究。 第二日拂晓,天边刚露出一丝鱼肚白,华盈寒和李君酌就等候在姜屿的寝殿外, 李君酌已换上了戎装,准备随他主上出征。 今日无风无雪,华盈寒用手绢捂着口鼻打了好久个喷嚏。 李君酌道:“那牢房里怪冷的,寒姑娘莫不是染了风寒?回头记得找大夫瞧瞧,千万别大意。” “谢君酌大人关心,一点小毛病而已,过几日会好的。”华盈寒也客气叮嘱,“大人陪王爷出征,战场凶险,定要多加小心。” 开门的声音传来,华盈寒抬眼,目光一下子就定在了那道门前。 无论是尊贵的蟒袍,还是风雅的常服,都不如他这身铠甲能给人以震撼。 地上积雪未化,映着铠甲泛着凛凛寒光,再加上他眉宇间一贯的冷漠,看上去连骨子里都散发着不可一世的桀骜。 但是撇开凌人的气势不谈,不知是衣配人,还是人配衣,反正二者相结合,造就了一道堪称绝代风华的身影,哪儿哪儿都完美无缺。 初看上去顺眼,看得久了他的身影又像把刀在剜她的心,在提醒她,他是个将军,祁国的将军,曾在五年前带兵攻入大周,掀起一场恶战。 她爹、她,还有秦钦都曾在大周疆土上与他激战,一年后,战火还在继续,她却在战场上身负重伤,险些丢了性命,不得不撤回函都休养。又是一年后,军报传来,大周战败,她爹阵亡…… 他破了她爹战无不胜的神话,得了军心、民心,还仗着这次战功,篡夺了祁国的大权,如今周帝对他心存忌惮,而越帝更是恨不得扑到他跟前摇着尾巴巴结,何等威风。 华盈寒的目光有些涣散,依稀想起了她爹和秦钦穿戎装的样子…… 李君酌跪地呈上宝剑,“主上。” 姜屿拿了佩剑,目光投向华盈寒,发现她也看着她,可是她的眼中似乎蒙了一层郁,看得仔细了,甚至不难发现眼里还有残存的泪光。 姜屿神色淡然,但是垂在身侧的手有过一瞬的蜷起,不再看她后才渐渐松开。 华盈寒沉眼福身:“恭送王爷,王爷一路保重,到了北疆多加小心。”她顿了顿,又慢道了一句,“早归。” 她的语气很沉,给人一种寂寥、空落的感觉。 话是由心而发,语境就是心境。 “本王不在的时候,你可以随意出入王府,嫌闷就出去走走。”姜屿平静地交代。 “是。” 一缕晨曦洒入庭院,风中隐约带着寒梅的幽香,香气来自回廊边的几株梅树。 姜屿好似起了什么,回头看向寝殿,窗户没关严实,里面的两支梅花若隐若现,一支白梅,一支红梅。他昨日看见时不怎么习惯,瞧着那些花期将尽、聚在一起仍显得繁茂的梅树,才觉得一枝独秀是孤寂了些。 他提着剑,移步离去。 华盈寒送姜屿到王府大门外,看着他带着一众亲卫上马。 门前的守军和奴仆们跪了一片,齐齐伏首恭送,祝他凯旋,只有华盈寒一个人站着, 目送队伍渐行渐远。 这下,她不知又要等多久…… 他走了,华盈寒转身回府。 不过想想,她也得了难得的自由,看起来无事可做,实则想做什么都方便,她的当务之急是要去街上取回剑和行李,然后可以试着找找那些东西。 现在姜屿还没走远,她不能轻举妄动,前日在牢里待了一夜,今天又起得早,华盈寒瞧了瞧天色,决定回去再歇息歇息。 * 马蹄声惊破淸晨,大军在文武百官的相送下,从北城门离开了隋安。 李君酌总觉寒姑娘之前的反应有些奇怪,不像是下人在送主子,若要透过寒姑娘的言行举止猜她的心思,不难发现她心里藏的是——离愁别绪。 他从没见过哪位将军家的下人有这等表现,倒是将军夫人们送夫君远征时,都是清一色的这般愁苦。 所以这到底是口是心非,还是……日久生了情? 他都发现了的事,主上不会毫无察觉,但是主上没有不高兴,不知是默许了,还是想借这次久别让时间去消磨。 李君酌笑道:“主上,奴才瞧着寒姑娘今早好像舍不得主上。” “本王待她不薄,知她手头拮据、家人居无定所,本王便给她银子,让她安顿好家人。”姜屿淡淡道,“何况本王昨日还在母后面前力保她,她不是喜欢念别人的恩吗,难道只念秦钦的,不念本王的?” “主上说得极是,寒姑娘若当主上是恩人,有那等反应不足为奇。” 姜屿又问:“她近日有去见过秦钦?” “这奴才……”李君酌似笑非笑,沉下眼,半晌都不敢答。 四年前主上在周军的剑下救了他时,他就发过誓,会誓死效忠主上,而要做到“忠”字,最起码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对主上绝不能有什么隐瞒。 “有一事奴才不知该不该向主上禀报,既然主上问起,奴才理应说真话,但请主上别怪罪寒姑娘。”李君酌牵着缰绳拱手,接着说,“主上没向寒姑娘揭开秦钦的来历,她便不知主上和秦钦之间有何仇怨,所谓不知者无罪……” 姜屿没耐心听他这番说辞,即道:“什么真话?” “回主上,其实……其实主上给寒姑娘的银子,寒姑娘自己分文未取。” “都给了她家里人?”姜屿道,“她倒是孝顺,只知亏待自己。” “寒姑娘把银子都给了……”李君酌心里着实忐忑,压低了声音道,“给了秦钦。” 有人将缰绳一勒,浩浩荡荡的大军都得跟着停下。 姜屿盯着李君酌,目光森冷,“你说什么?” “寒姑娘把银子都给了秦钦……”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59章此仇不报非君子 下午,庭院清静。 华盈寒躺在硬邦邦的床上,辗转反侧近一个时辰才睡着。 她睡得正沉,“砰!”地一声巨响,她卧房的门被人骤然破开,烂木头散了一地。 华盈寒猛地惊醒,迅速翻身坐起。 屋里原本昏暗,门开后,突如其来的光亮让她近乎睁不开眼,来人已至床边,她分不清敌友,试问这么不请自来的又怎会是朋友! 她看见一只手朝她伸来,她出手还击,竟被他又快又稳地接住,手臂还被他捏得生疼,不过她感觉得出,他的招式里只有火气,没有杀意。 几招之后,华盈寒发现此人的功夫很熟悉,她默想片刻,仅仅是片刻就落了下风。 接着,他招招压制她不说,还揭来她的被褥将她裹了起来,又一把扯下床边的幔子像捆粽子似的将她捆得死死的。 这下华盈寒除了脑袋能转之外,哪儿哪儿都动不了,不想消停也得消停。 她的眼睛渐渐适应了光亮,不仅看清了来的是谁,还发现他的脸色阴沉至极。 “王爷……你……”华盈寒吃了一惊。 行军打仗不是儿戏,他已经走了,怎么会说回来就回来。 “李君酌!”姜屿冷声喊道。 李君酌从外面进来,拱手,“主上。” “带她走!” 李君酌看了看坐在床边的人,寒姑娘还没懵,他先愣了一下,实在不明白这人他该怎么“带”,他想问,却见主上已经出去了。 他无奈,只能硬着头皮走到床边,朝华盈寒揖了手,“寒姑娘,得罪了。”说完才去牵多出来的那截布条。 华盈寒莫名其妙,她甚至连理由都没得到一个,就被李君酌像牵什么一样牵了起来,她的脚不能走,只能蹦,姿态怎一个戏谑! 李君酌是奉命行事,她不怪他,鬼知道外面那个人在发哪门子疯。 华盈寒路过门边,看向半扇残门,先前她上过门栓,但门栓只是一条细细的木头,不怎么结识,防得住君子,防不住……小人。 她抿抿唇,跟着李君酌往外走。 寒风肆无忌惮袭来,她身上裹着厚重的棉被,倒也不觉得冷。 哪怕是抓人犯也得有个罪名,对于姜屿的举动,华盈寒诚然不服,见那个人还没走远,她喊道:“王爷!” 姜屿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稍稍侧了眼眸。 “几个意思?”她问。 他不答,自顾自地往前走。 华盈寒又看向李君酌,而李君酌似乎很忌惮姜屿今日的无名火,她还没问,他就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别说话。 华盈寒心下愤懑,转眼间看见旁边屋子的门开着,门口跪着个大气都不敢出的湘芙。 湘芙见主子走了,方才大着胆子抬头,一见后面的两个人,再次大惊失色。 李君酌发现让寒姑娘就这么出去不是办法,她毕竟是个姑娘家,脸皮薄,从这儿蹦跶到府门口影响不好。 可他看寒姑娘这个样子,脱身是不成了,主上还在气头上,放人?不可能的!否则也不会让大军原地待命,马不停蹄地赶回来找她“算账”。 “湘芙,另找几个婢女来。” 李君酌一声吩咐,华盈寒的双脚不再劳累,可是人依旧狼狈,被四个婢女抬着出了景王府。 姜屿已经到了府门外,站在一匹高大的宝驹旁,谁都没看,拿着马鞭一指马上,“扶她上去!” 不久之后,一匹骏马跑离景王府,在隋安城的街道上飞驰,马上有一位将军和一个“俘虏”。 寒风在华盈寒耳边刮得“嗖嗖”的,她的眼前只有一闪而过的积雪、石板路、泥地,因为她被绑得根本骑不了马,先前几个丫头毛手毛脚地把她托上马,让她以被驮的姿势趴在马背上。 路上的百姓渐渐多了起来,以往沉默的他们开始对这一幕议论纷纷。 虽然她的脸皮够厚,对面子这类身外之物看得很淡,但是脸都丢到敌国来了,她心里实难释怀,不禁咬牙吱声,“此仇不报非君子!” 她头顶立马飘来一句:“你说什么?” “说王爷今日让奴婢大出风头,奴婢真不知该怎么报答王爷。” “是报答?不是报复?” “岂……” 她“敢”字还没说出口,一块黑幕从天而降。他解了自己的大氅将她盖住,从头到脚罩得彻底,隔绝了那些路人的视线。 骏马继续飞驰,不知道去往什么地方,而姜屿刚刚已让李君酌先走,可见他们似乎不同路,叫她更加不确定姜屿意欲何为。 大约半个时辰后,马停下了,华盈寒已被颠得晕头转向。 他下了马,将大氅一揭,再不管她死活。 华盈寒抬头瞧了瞧,她身处荒山野岭,四周的树木光秃秃的,地上都是积雪,而她的另一边有间土地庙,纵然偏僻也依旧有香火。 姜屿已经进了庙里,坐在庙旁供香客歇脚的椅子上休息。 华盈寒还在趴在马上,试着挣扎了两下,可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使得上劲儿。 “王爷带奴婢来这儿做什么?”华盈寒扭头问道,“要打要罚能不能先放奴婢下来?” 姜屿没有理会她,只是唤了一个名字:“飞羽。”又曲指吹哨。 然后她身下这匹高大威猛的马便温顺地跪了下去,华盈寒稍稍挪动,双脚顺利着地。 这儿没人扶她,她只能用最初的方式,一蹦一跳地到了他面前。 姜屿淡淡地看着她,她的一头长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搭在双肩前,人没有梳妆,带着“天然去雕饰”的素净,看着容易让人心里的火都少上几分。 少了,不代表没有。 “你昨日说欠本王人情,本王怕离开得太久会忘记,今日就给你个偿还的机会。” 华盈寒莫名其妙,他半道折回来,用这样地方式把她抓来郊外,只为让她还人情? 鬼信! “本王今早听将领禀报说军营来了新兵,但大军已经开拔,他们来不及上报户部让户部另支军饷,所以这个月的军饷有一百两的匮缺,你替本王补了这笔匮缺如何?”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60章拿你自己来偿 华盈寒闻言就皱紧了眉头,“一百两这么多?” “多?”姜屿瞥了她一眼,“还不及你近来得到的三成。” “一百两对王爷来说是算不得什么,但是对奴婢……”华盈寒沉下眸子,“奴婢并非一毛不拔,而是拿不出这么多。” 华盈寒说的是实话,她就算掏出全部家当,恐连一两银子都凑不出来,就这些还是初来王府时领的末等婢女的月钱。 她在心里思索若姜屿问起钱的去向,他该怎么回答,可是他迟迟没说下句。 姜屿神色一凛。她拿不出来,他心中早已有数,问上一句不过是为了求证。 “拿不出来,就拿你自己来偿。” 姜屿起身,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离她更近了些,目光在她身上由上至下……又由下至上地游走。 华盈寒吓得心砰砰直跳。 她听过的条件多了,听过的胁迫也不少,至今还从没哪个敌人把主意往她身上打过,她这个样子怎么可能会勾起男人的兴趣,她被谢云祈嫌弃了三年,就算姜屿阅女再少、眼光再差,也不至于连谢云祈都不如! 华盈寒实在看不透他打量她的眼神,以她素来的谨慎,只知这个时候要以防万一。 她决定离他远些,往后跳了跳,岂料踩在了石子上。她被捆得死,行动不便,眼看着就要跌倒,他伸手,拽了布条的一头。 华盈寒身上的束缚霎时脱落,棉被也跟着松散,好比在扒她这个“粽子”的一身皮,而她先前被他从床上抓下来,身上只穿着中衣,纵然有领有袖,也是女子不便见人的衣物。 她趁着手脚得了自由,迅速站稳并裹紧了棉被,抬手阻挡他靠近,正色道:“王爷,银子的事好商量!” 正在这时,马蹄声由远及近,在门外停下。 姜屿看了一眼外面,吩咐:“拿进来。” 李君酌下马,拎着一个包袱走进庙里,又取出里面的盔甲递给华盈寒,“寒姑娘。” 姜屿道:“南营里找不出你这等身板的人,凑合穿。” 华盈寒心里的石头落地。原来他之前那样打量她,是在估量她能不能穿士兵的衣裳…… 她看了看盔甲,又看向姜屿,越发云里雾里,“王爷到底要奴婢怎么偿?” “陪本王去北疆。”姜屿说完就朝门外走去。 回想起她刚才那副惊恐万分的样子,就跟看见了一头饿狼似的,他止步不前,回头瞥着她道,“自作多情,凭什么以为本王会对你有兴致?” 华盈寒接过盔甲,微微蹙眉,淡淡答话:“不是有个词叫‘饥不择食’么?” 李君酌忍俊不禁,瞧着主上的脸色顿时黑如外面的夜幕,又不得不保守镇定。 主上没责怪谁,独自出去了。他也跟着离开,腾地方给寒姑娘换衣裳。 先前主上命他去南营取盔甲,他就猜到主上可能改主意了,打算带着寒姑娘一同去北疆。 得知寒姑娘把银子给了秦钦,主上气归气,却仍没打算把秦钦的来历和他们之间的恩怨告诉她,便不会提起银子的事,可是主上心里必定有口气咽不下。 主上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聪明懂事还会武功的小婢女,可谓相当投缘,他难得接纳了她,养着她,护着她,结果小婢女心里惦记的竟是他的仇敌,还将他好心给她的银子一分不少地全给仇敌…… 纵然主上不能明说,也已然不放心让小婢女独自留在府中,谁知道他们打个一年半载的仗回来,小婢女会不会已经忘了主子,只记得那个人。 李君酌不知主上是何感受,反正若换他摊上这事儿,他会觉得挺伤自尊的。 华盈寒换上小兵的盔甲,怎么整理都不合身。 她自幼练武,身板也不算太单薄,可依然撑不起这身甲胄,头盔也因松垮而戴得歪歪扭扭的,看上去像个残兵败将。 华盈寒自己看不顺眼就罢,她从庙里出来的时候,连李君酌看见她都不禁扭头笑了笑。 姜屿一向不苟言笑,加上还没消气,自然没什么反应。 李君酌不仅带来了盔甲,还给她稍了匹马。 华盈寒先前不自由,换了这身又大又沉的行头也不见得有多自在,她连上马都得先提提宽大的裤子再踩马镫,平日行云流水,今日不仅爬得慢,头盔还掉了好几次,她索性摘了头盔挂在马旁, 李君酌又递给她一柄剑,笑说:“寒姑娘拿好,北疆混乱,剑可以防身,这是我能找到的最轻的,若是不习惯,我的剑轻,咱们换换。” 有人侧目冷道:“用得着你替她考虑这么多?!” 李君酌被主上斥得不敢再吭声,可他心里着实委屈,哪儿是他在为寒姑娘着想,他明明是在依命令行事…… “王爷不怜悯我等,还不许我们互相关心关心?”华盈寒抛去一记眼刀,踢了踢马镫,先走一步。 姜屿先前已调拨十五万大军去打头阵,这次他只从南营选了五千精兵随行,根本没有新兵,所以他刚才的话说得别有用心。 他句句不离银子,实则是在试探那些银子还在不在她手里,由此可见他应该知道了什么。但是他自己没有说破,她便闭口不谈,装傻充愣,全当不知道。 至于陪他去北疆…… 甚合她意! * 山一程,水一程。 风一更,雪一更。 大军在广袤无垠的雪原上缓缓前进。 狄族比祁国还要靠北,南边已经开春,这里遍地仍是皑皑白雪。 华盈寒骑在马上,回头一瞧,跟在后面的士兵们走得格外艰难,随便一脚下去都能在雪地上踩出个窟窿。 越往北走,风吹得急,雪也下得越来越大。 华盈寒问:“王爷为什么挑这个时候打狄族,这儿是人家的地盘,人家比咱们能适应这儿的气候,咱们找上门不会吃亏?” “你觉得不可思议的事,他们也觉得不可思议。” 华盈寒懂他想“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但是冒的风险也不小。 行军打仗,相比姜屿的冒进和秦钦的保守,她更倾向于将风险和胜算一起考虑,选个稳中求进的打法。 千里行军,他们终于到了北疆大营,这儿的天黑得早,军营驻扎在平原上,万顶营帐里都亮着灯,如撒落在雪原上的星星,十分壮观。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61章硌牙的石头 一轮圆月高挂在天上,圆月之下,大军举着火把恭候在军营外。 华盈寒跟着姜屿策马临近,俯瞰万军齐跪。 在姜屿来之前,这儿的主帅是将军聂峰,他站在最前面,是个四十出头、看着魁梧却不失沉稳的武将。 聂峰走到姜屿的马旁行礼:“参见王爷,王爷一路辛苦,快请营中歇息。” 姜屿就地下马,移步入营。 聂峰还客气地对李君酌打了个招呼,“李大人请。”然后他看向华盈寒,有些纳闷,又小声向李君酌打听,“李大人,这位是?” “她……”李君酌顿住,也看了看华盈寒,那身甲胄太大,以致寒姑娘的身板显得有些瘦小,但一眼看过去瞧不出是个姑娘,他便道,“他与我一样,是主上的侍从。” 聂峰恍然大悟,又向华盈寒拱手,“见过大人,不知大人贵姓?” 华盈寒顺着李君酌给的台阶,不打算承认自己是女子,以男子的声音道:“免贵姓寒。” “寒大人请。” 华盈寒客气地点了下头,同李君酌一起去往他们为姜屿准备的大帐。 军营的营帐也有内外之分,屏风和幔子隔出了休息用内帐和议事用的外帐,外帐正前放着一张宽大的案桌,案桌后的木屏风上钉着一卷东西。 待姜屿走案桌前,聂峰便亲自过去将那卷东西展开。一副宽大的北疆地图呈现在众人眼前。 华盈寒看见的地图的时候,眉头有过一瞬的紧皱。 * 第二日天明。 华盈寒穿戴好衣裳,撩开帘子出去,发现她这间营帐的门正好朝着东方,抬头就能看见远处有几座山峰,一轮红日正从山峰之间徐徐升起。 白雪,红日,微风…… 像这样漂亮的日出,她在南方还从没见过。 后来,太阳爬得高了,晨曦洒在广袤无垠的雪原上,照得人心里亮堂。 她看着美景,唇边浮出了一丝微笑。 主仆的营帐离得近,有人正巧出来,先是看见了赏景的人,转眼才发现了她眼中的景,问:“喜欢这儿?” “多亏聂将军他们先前把这儿清理得干净,没留下敌人煞风景。”华盈寒抬了抬下巴,“那几座山挺漂亮的,王爷去过吗?” “那是越国。” 华盈寒看向姜屿,不免惊讶:“越国离这儿这么近?” 姜屿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她纳闷:“越帝不是一向喜欢巴结王爷吗,年节的时候还送过不少礼给王爷,既然如此,王爷何苦要自己出十五万大军去收拾狄族,让越国搭把手不行?” 华盈寒刚问完,李君酌就来了,手里还拿着类似奏本的东西。 “主上,越国递来的国书。”李君酌呈上。 姜屿接过,翻开扫了一眼,脸色没变,只是略带不快悦斥了声:“老东西!” 他将之合上,像丢废纸一样随手抛弃,边回营帐边下令,“传聂峰他们。” “是。”李君酌应道。 华盈寒看着姜屿的背影,云里雾里,“老东西?他在骂谁?” “主上指的是越帝。”李君酌拾起国书,对华盈寒笑说,“其实越帝当年的胆子也不小,如今年纪大了,变得前怕狼,后怕虎。” “此话怎讲?王爷让他出兵,他不肯出?” 李君酌摇了摇头,掂着手里的国书叹道:“主上还没让他如何,他自己先递了国书来,说主上这次攻打狄族,他本该和主上同仇敌忾,但他们先前挨了周国的打,至今没喘过气,心有余而力不足,故只能尽绵薄之力,送些盔甲和兵器来,祝主上凯旋。” 华盈寒抄起手,唇角一扬,“果然是……老东西!” 大帐里,众将领已经就坐。 姜屿坐在案桌后,桌上铺的仍是祁国北疆及狄族的疆域图。 华盈寒和李君酌侍立在一旁,她再次看了看屏风上的地图,仍不禁在心下叹了口气。 她十来岁就跟着她爹上战场,打过别的国家,也平过大周境内的叛乱,看过的地图不少,但是像这么棘手的阵势,她还是第一次遇见。 祁国和狄族以澜江为界,祁军驻扎的地方在澜江以南十里处,仍属祁国境内,是片没有人烟的边境荒地。狄族从前时常侵扰祁越边境,搅得百姓不得安宁,所以祁昭帝当政的时候,让边关城镇后撤五十里,留出了一片原本富饶却被迫荒芜的平原。 狄族与中原三国不同,狄族除了可汗这个首领之外,还有七个汗王,他们各自组建了自己的王国,看似独立,却又都效忠于可汗,意味着姜屿要面对的敌人,连带狄族可汗在内,一共有……八个! 七个汗国的王都分布在澜江以北的土地上,四个在祁国北方,三个在越国北方,中间还隔着一条澜江的支流——临河。他们看似分散,实则犹如七星连珠,替更北边的狄族王庭筑起了一道坚固的防线。 所以华盈寒在刚看见这副地图的时候,就替主帅感到了头疼。 这次虽是姜屿主动挑的事,但是狄族已经先一步找上了门来。祁国的十五万大军来了这么久,也仅仅是将不请自来的敌人撵回去了而已,至今没能踏入狄族疆域半步。 帐中的诸位将军正襟危坐,是因为姜屿一直没说话。 他盯着地图看了很久,不知道是不是也在伤神。 炉上的水开了,华盈寒过去沏了杯新茶,默默地放到姜屿手边,将那盏已经凉却的换下。 华盈寒觉得这场仗难打,不止是因为狄族人善战,还因为他们在同狄族可汗交手之前,要先解决七个敌人,这些敌人有强有弱,他们应该先打哪一个,怎么打,或者能否拆分兵力同时对付,都得靠主帅决断。 可是姜屿挑的时候偏偏又不容他谋划太久,别看外面还是白茫茫的一片,再过个把月这儿也会春暖花开,等澜江上的冰面消融,如何让十五万大军渡江又会成为一大难题。 由此可见,狄族何止是块难啃的硬骨头,简直是块会硌掉牙的石头!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62章这一幕他见过的 周国,天启殿。 谢云祈背着手,带着笑,迎着明媚的春光走出大殿,那些从他身边走过的大臣都在不停地对他说着“恭喜殿下”。 他今日很高兴,因为他刚刚立下大功,替他父皇铲除了朝廷的一大蛀虫。他不仅亲手将那个贪官污吏抓捕归案,还亲自审问,让其对一干罪行供认不讳。 他得到了丰厚的赏赐,也让他父皇越发器重他,胜过器重他那群一事无成的弟弟们。 谢云祈转眼看向身边谢云璘,拍拍谢云璘的肩,“回头替本太子谢谢你那位‘军师’,若不是有他的指点,本太子怎能顺利办完差事。”又言,“其实本太子想当面向他道谢,要不你安排安排?” “殿下恕罪,不是我不乐意让殿下见,而是军师她早说过不会见任何人,还请殿下见谅。”谢云璘笑说。 “行,总之你得好好谢谢人家,我也得好好谢谢你。”谢云祈想了想,道,“明日我要带九儿去御园看桃花,这样,后日,后日咱们歌舞坊见。” 谢云璘拱手,“一切听凭殿下的安排。”他看着前面,见天高云阔,不禁感叹,“听说祁国又在打仗,这次是进攻狄族,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谢云祈将笑容一敛,冷着脸说:“别提打仗,本太子听着心烦!” 谢云祈在冲他发火,谢云璘反倒忍不住一笑。他看太子殿下的举动不像是将谁淡忘了,倒像是已越记越深,正因记得她的全部,才听不得关于她的一切。 回到昭阳宫,谢云祈脱下朝服,看见窗外阳光正好,枝头都抽出了新芽……又到春天了。 他的膝盖已经很久不曾痛过,以致他忽略了这样的舒适不是因为他腿暖,而是天气已经转暖。 谢云祈坐到床榻边,卷起裤腿,缓缓摘下覆在他膝盖上的狐皮。 郑容月刚替谢云祈挂好朝服,转身见到这一幕,立马指着奴才们训斥:“殿下还年轻,身子骨好着呢,哪儿用戴这东西,你们这些狗奴才怎么伺候的?!” 常喜等一干侍从埋低了头,不敢答话。 谢云祈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快,没理会郑容月,只唤来常喜将护膝收好。 次日,函都城春风和煦。 谢云祈知道他父皇不喜欢皇子扰民,除了办差事之外,他不会带仪仗出来,今日陪小九去御园,他只带了少许侍卫和奴仆,轻装简行。 马车在林间行驶,小九趴在窗边,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郑容月挽上谢云祈的胳膊,愁眉苦脸地叹:“小九这孩子,至今还不肯让妾身抱呢。” “你得有耐心,你是她的亲娘,没人能取代你。”谢云祈看向小九,笑着伸手,“九儿,到爹这儿来。” 小九仍扒着车窗,扭头看过去,发现两个人挨得很近,她小眉一皱,小鼻一吸,“哼!” 郑容月皱紧了眉头,这妮子人不大个,也不是华氏生的,如今蹬鼻子上脸的样子竟像极了华氏,她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丫头,再不听娘的话,仔细娘打你板子!” “你敢!”谢云祈瞪了郑容月一眼,倾身抱过小九,冷道,“怨孩子不听话,也不看看你有没有个当娘的样子!” “殿下还要妾身怎么做?依妾身看,定是华氏给她下了蛊,让她不认亲娘!”郑容月挽谢云祈挽得更紧了些,忿忿道,“回头妾身再给殿下生个一个半女,等她有了弟弟妹妹,看她还怎么恃宠生娇。” 小九原本只是有些使性子,这下竟“哇”地大哭起来。 “九儿……”谢云祈惊得手足无措。 “娘亲不要小九,爹爹也不要小九了吗……” 谢云祈万分心疼地抱紧了女儿,轻拍着她的背安慰:“乖,爹怎么会不要你呢,至于……” 谢云祈顿住了,有些不想提,无奈孩子哭得厉害,哭得他的心都化作了水,他不得不继续哄,“你娘她……她也没有不要小九。” “真的吗?”小九抹了抹眼泪,抽泣着问,“那娘亲什么时候回来?” “她……兴许……”谢云祈不知该怎么往下编,只能搪塞,“等她想回来的时候吧。” 郑容月抱怨:“殿下,你怎么还拿华氏哄孩子呢?” “只要我女儿高兴,本太子乐意怎么哄就怎么哄!” 孩子不哭了,马车又跟着停下,外面还传来了别的动静:有杂乱的脚步声,有兵械交锋的声音,还有人在大喊: “有刺客,快,保护殿下!” 谢云祈心下大惊。 郑容月更是吓了一大跳,她猛地摇着谢云祈的手臂,“殿下有刺客,咱们……咱们快走!” 马受了惊,马车在原地摇摇晃晃,让人越发不安。 谢云祈抱着小九跳下马车,发现外面已是一片混乱,几个拿着刀的黑衣刺客正和侍卫们打得不可开交。 如此凶险的场面,谢云祈也不是第一次面对,那些在他眼前晃动的人影,仿佛将他拉回了去年那个时候: 他和谢云璘兄妹被刺客追得满楼跑,眼看着逃生无路,他一声喊,就有人冲到了他的身边。 她杀人的样子难看极了,舞刀弄剑的样子他也不喜欢,但是她救了他们的命…… “啊!” 一声惊呼将谢云祈从回忆里拔了出来,他抬眼就见一个刺客已冲破阻碍,正提着刀朝他逼近。 郑容月吓得三魂没了七魄,一边惊叫一边躲到谢云祈身后,“殿下快保护妾身!” 谢云祈想跑,衣摆却被郑容月拽得死死的。 他呵斥:“放手!” 话音还没散,明晃晃的刀已从他头顶降下,直直地朝他们父女劈来。 谢云祈后退半步,慌乱中只来得及侧身护住怀中的小九。 那一刀实打实地从他手臂上划过,留下了一道血口子。 痛倒是不打紧,要紧的是,第一刀没能要他的命,已让刺客眼中的凶光更盛。 生死一瞬,谢云祈刹那间恍惚,他看见刺客高举起银刀,又看见一个刀尖穿破了刺客的胸膛,鲜血开始顺着刀尖往下滴落…… 这一幕,他见过的。 他的视线渐渐涣散,待刺客倒下,他看见了那个从背后杀了刺客的人,愣愣地唤了声:“盈寒……”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63章借酒浇愁 谢云祈耳边安静了,眼前的人在对他鞠躬行礼、若不是在外人面前,她从不会向他见什么礼。 她突然这么客气……突然把他放在了眼里,他有些不习惯,但是很高兴。 小九扯了扯谢云祈的耳朵,凑到她爹耳边说:“爹爹,他不是娘亲。” 谢云祈霎时回过神,这才看清刚才救了他的只是个侍卫,神色渐渐黯了下去。 侍卫禀报道:“殿下郡主受惊了,刺客已全部毙命,殿下可安心启程。” 奴才们取来药和细布替谢云祈包扎伤口。 他的胳膊伤得不轻,不能乱动,只能暂且吊在身前。待奴才给他披好披风,他牵着小九回了马车上。 郑容月一直没从惊恐中自拔出来,等到马车前行了好一阵,她才回过神,抹着胸口叹:“殿下,刚才真是吓坏妾身了……” 谢云祈神色如霜,没理会谁。 “殿下……” 他还是没有看她一眼。 郑容月不甘被冷落,抬起手,将有些红肿的手背亮在他眼前,“殿下你看,这是妾身护着殿下下车的时候碰伤的,疼着呢。” 谢云祈瞥了瞥那只手。 郑容月见他终于有了反应,顺势将手温柔地放到他的肩上,故作难受:“殿下,妾身真的很疼……” 可是谢云祈的耳边却出现了另一个声音:“衣袖上怎么有血,受伤了?我瞧瞧。” 那时他呵斥了她,让她别碰…… 小九坐在旁边,偷偷扒开她爹的披风看了看她爹的手,心疼地问:“爹爹疼不疼?” 谢云祈抚着女儿的小脸,“乖,爹不疼。” 郑容月皱眉关切:“殿下受伤了吗,伤得重不重?”她瞥向窗外道,脸色一冷,“外面那些侍卫都干什么吃的,竟让刺客伤了殿下,一群没用的东西,回头妾身定替殿下好好责罚他们!” “下去。”谢云祈神情淡漠,语气也淡。 郑容月一愣。 “本太子让你下去!” 她愕然:“殿下……” “停车!” 郑容月红了眼眶:“殿下是要把妾身一个人丢在这儿吗?” 谢云祈没再吭声,脸色却阴沉至极。 她还是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不敢再忸怩纠缠,只得规规矩矩地下了马车。 她的动作很慢,一直在等待谢云祈回心转意,可是直到马车继续启程,他也没挽留她,只吩咐几个侍卫另找辆车送她回宫。 次日入夜,春江花月坊。 桌上的酒被人喝干了一壶又一壶,哪怕他只有一只手能动弹,也不停地端起酒灌自己。 一旁的谢云璘着实纳闷,云祈是为了感谢他才请他来这儿喝酒,怎么现在竟成了他一人闷声借酒浇愁? “怎么了云祈?” 谢云祈眼中无神,慢慢开口:“昨日……” “昨日的事我听说了,你这次扳倒了那个佞臣,不知断了多少人的财路,他们自然记恨你,刺客就是他们派来的。”谢云璘安慰他道,“不过你也无需太担心,陛下不是已命人彻查了吗,若查不出来,就将有关联的一干人等通通下狱,定不会再让人报复你。” 谢云祈一边听他说,一边拎起酒壶给自己倒酒。 谢云璘笑问:“从前你也遇上过刺客,那时怎不见你这么愁苦?风波过去了,你不还跟个没事人一样?” 谢云祈半醉半醒,抬手招了招,忽然又指着谢云璘,一本正经地问:“你说,她……她会去哪儿?” “她?” 谢云璘起初云里雾里,后来才猜到了云祈指的是谁,毕竟云祈之前从没主动提起过已经离开的华氏,不仅自己不提,还不准别人提。 “照弟……”谢云璘顿住,忙改口,“照华小姐那等淡然的性子,应该是去过无拘无束的日子了吧。” “无拘无束……”谢云祈笑了声,“那也得有个去向不是?” “天下之大,哪里不能容身,说不定她已经离开了大周,别想了。” “谁说我想了,我就是随口问问。”谢云祈埋下头,自言自语地重复,“随口问问而已……” “其实我觉得华小姐极有可能去了越国。” 谢云祈抬眼冷笑,“去越国?找秦钦么?” “毕竟除了秦钦,世上应该没有她会关心的人了吧。” 这些谢云祈不仅沉了脸色,还一连喝了三杯急酒。 谢云璘见状,忙另讲道:“云祈,这儿的舞姬排了出新舞,要不要瞧瞧?” “好,叫她们进来。” 谢云璘拍了拍手。 几个舞姬缓步进来,腰身似柳枝一样款摆。 谢云祈扬了扬唇,指着她们对谢云璘说:“看见没,这才是姑娘家。”他收回手,敛了笑容,边倒酒边淡淡道,“那些无才无艺,只知打打杀杀的人,不值得谁惦记!” * 祁**营。 校场上刀光剑影,两个人打得正起劲,引得围观人群一阵叫好。 华盈寒跟随姜屿走上前去,发现在那儿较量的是两个将领,一个老将,一个小将。 这两人她没见过,他们的军衔似乎不够高,不能到姜屿面前议事。 照理说姜本是老的辣,老将定比小将厉害,放在这儿却出了奇,那小将不过十五六岁,身手着实了得,打得老将越发不能招架。 老将最终败阵,收了剑抱拳道:“甘拜下风。”然后垂头丧气地挤出了人群。 小将洋洋得意,扛起剑扫视周围的人,“还有谁不服气,出来比试比试!” 倏尔华盈寒见那小将目光一定,盯上的似乎是她前面这个人。 胆子着实不小…… 小将万分欣然地跑过来,笑着行礼:“参见殿下,不知末将能否有幸向殿下讨教一二?” 姜屿没有怪罪,只是有些诧异:“你想和本王切磋?”他转眼瞧向身侧的人,“那得先和他们试试,你若能打过本王的侍从,本王就给你个机会。” “一言为定!”小将看了看李君酌和华盈寒,问,“你们谁先来,还是两个一起上?” “一起上就算了,以免王爷怪罪我等不只以大欺小,还以多生欺少。”华盈寒退后一步,又言,“我技不如人,为防丢王爷的脸,还是君酌大人来吧。” “寒……寒兄你真是太客气了。”李君酌笑了笑,无奈上前,抱着剑拱手,“那就请小将军赐教。” 小将却虚目盯着华盈寒,“啧啧啧,这么谦虚的一定是个高手,就你了,你来和我打!”他指着华盈寒,又看了李君酌一眼,“我先打败你,再打败他!”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64章竟然是他 小将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 华盈寒抱着剑点了点头,乐意陪他切磋切磋。 小将拍了拍华盈寒的肩,像搂兄弟似的搂着她的肩一起回校场上。 他道:“小哥,看你长得秀秀气气的,一会儿要是被我打趴下了,你可别哭。” 华盈寒一笑置之,边拂开他的手边说:“胜败乃兵家常事。” 小将耸肩,“你看得开就好。” 校场上,华盈寒和小将面对面站立,中间隔着一段距离。 周围变得肃静极了,疾风扫过积雪,掀起一阵寒意。 小将皱皱眉头,又问:“需要我让你几招吗?” “多谢,不用了。” 小将点点头。 “唰”的一声,两柄长剑近乎同时出鞘。 小将提着剑朝她冲过来,剑尖贴着地面扫过,沾上了些许雪沫。 华盈寒执剑迎上。 他们同时刺向对方,又同时侧身躲避,再双双横扫,动作近乎整齐划一。 两个高手在真刀真枪地较量,一招一式打得实在漂亮,周围的掌声和叫好声不断。 华盈寒上阵上得突然,忽略了她不止衣裳不合适,头盔戴得也不怎么稳固。小将一剑扫来,她后仰躲避,“咚”的一声,头盔砸在了地上,逗得小将“哈哈”大笑起来。 “小哥你还行吗?若是撑不住就认个输,我看在殿下的份上不为难你,咱们点到为止。” 华盈寒下意识地摸了摸脑袋,她的头发用银簪盘在头顶,发式与男子的无异,纵然没有头盔遮掩,暂且也不容易让人瞧出端倪。 “我还成,倒是小将军你应该省省力气,毕竟君酌大人比我要厉害。”华盈寒打趣。 “这就不劳您操心嘞。”小将再次抬剑刺向她。 没了头盔的羁绊,华盈寒轻松了不少,她身上的甲胄是大,但从隋安到穿这儿她已经习惯了,陪这小子打下去不是问题。 其实她本来不用这样辛苦,只是为防祁国的旧敌们瞧出她和华家有关联,她在这儿和别人交手时武功一直有所保留,没有尽过全力,更没有用过什么绝招。 他们俩打了许久,后来小将变得认真起来,没再废话,因为他发现这个对手,果然称得上是个对手! 小将被她消磨了不少力气,打得越来越吃力。 华盈寒见小将有些累了,准备收手,让他休息休息,便使出几个声东击西的招式绕得他晕头转向,再接了一个旋踢。 这一脚她仅使了一半力气,不会伤到他,仅仅是将他踹倒在地而已。 可是她出招的时候,不知什么东西打到了她的头发,击落了她的发簪。 顷刻间,长发如瀑流一样泻下。 小将半躺在地上,正捂着胸口喘气,抬眼瞧见那随风凌乱的青丝、柔和的眉眼、挺立的鼻,还有俏丽的唇,他难以置信揉了揉眼睛。 华盈寒站定,拿剑指着他。 “你……你是个姑娘么?”小将愣愣问道。 不止小将万分惊异,周围也跟着安静了,所有人都已经瞧见,于是诧异的诧异,愣的愣…… 人海里到处都是嘀咕的声音: 有人在说:“看上去挺漂亮的。” 有人大惊:“世上还有这么厉害的姑娘?” 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走神般地叹:“真是又厉害又漂亮……” 旁边人一巴掌拍过去,“醒醒,王爷的人!” 华盈寒收了剑,低头看向散落在肩前头发,着实匪夷所思,刚才那番打斗激烈,她的发髻是不如之前紧实,但也不至于…… 她俯身去捡簪子,目光却被簪子旁边的玉佩所吸引。 这块玉佩,她见过的。 在…… 歌舞坊! 华盈寒顾不上捡发簪,拾起玉佩,转过身望向对面的人。 是他? 那个带面具的男子? 华盈寒握紧了玉佩,原本冰凉玉被她握得温热。 怪不得她刚见到他的时候,就觉得他的身影有些眼熟,原来他们真的见过,不过她只在歌舞坊见过他的人,没见过他的脸。 那时他们各有各的伪装,她不认得他,他自然也没能识破她。 华盈寒想不到姜屿为什么会出现在函都,但他上次用玉佩打她的手腕,是不许她伤他的随从,这次莫名其妙地打她脑袋做什么? 小将从地上爬起来,伸出手想拍华盈寒的肩,忽然意识到对个姑娘这么做不合适,他收回手在裤子上揩了揩,抱拳道:“姐姐好身手,我……我佩服!” 华盈寒回过头,笑说:“小将军的功夫了得,将来定能成大器。” 她说完就拿着玉佩朝姜屿走去。 姜屿面无表情地看着那道身影,她在雪地上走,满地的白雪衬得在风中飘荡的墨发格外分明。 小将还愣在原地,似被她那一笑笑掉了魂,等他回过神来,人已经走远了,他还是忍不住朝她大喊:“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 华盈寒回头应道:“小将军不知道也无妨。”她走到姜屿面前,呈上玉佩,“这是奴婢刚捡的。” 姜屿一声不吭地取过,收进袖中,缓缓转身离去。 华盈寒和李君酌移步跟上。 后来姜屿独自回了营帐,李君酌在门外停下,小声对她说:“主上这么做应是体谅寒姑娘你扮男子太累,且没什么必要,可若贸然公开你是女子,这儿的人只会将你当婢女看,表面对你客气,心中不屑。” 李君酌笑了笑,又言,“现在不一样了,想来诸位将军都已对你钦佩不已,定会由心尊敬你。” “是么?”华盈寒转眼看向帐门。 他做事,有没有理由都无所谓,她已经习惯了。 一夜过去,北疆的天气大不如前几日,外面的风刮得厉害,雪也下得大。 华盈寒晨起出门,刚打起帘子就是一惊,因为她的帐篷外面立着个“雪人”! 不知他在门口站了多久,风往他脸上和身上堆了不少雪。 “雪人”瞧见她,咧嘴一笑:“姐姐起得这么早?” 华盈寒慢慢点了下头,莫名其妙,“你怎么在这儿?” “来找姐姐呀。”小将笑得比前些天的阳光还要灿烂。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65章如意算盘 小将手上还挎着一个包袱,他拍去上面的雪沫,将包袱递给她,“我瞧姐姐的甲胄不合身,咱俩身形差不多,这是他们给我做的,我留一件就够,姐姐若不嫌弃便收下吧。” 华盈寒看了看他手里的东西,又低头看向自己的衣裳,客气道:“多谢小将军的好意,这身衣裳我已经穿习惯了。” “姐姐拿着吧,行军打仗没有身合适的衣裳怪麻烦的。” 小将把包袱塞给她,脸上的笑意不减,“我叫宁北安,是定北侯府的校尉,住在那儿……”他垫脚指了指东南方向,“姐姐若需要我帮忙,就去那儿找我,谁若欺负了姐姐,姐姐也只管告诉我,我替姐姐出气!”他边说边拍了拍胸脯。 华盈寒唇角微扬,一个少年说着要给她撑腰,既让人感动,又挺逗。 宁北安笑着挠挠头,“姐姐的功夫甚好,想来也不需要我保护,不过女孩子动手打人不方便,还是我来吧。” 李君酌正巧从旁边的营帐出来,看见这一出不免好奇,“宁小将军怎么在这儿?” 华盈寒道:“小将军好心,过来给我送衣裳。” 能有身合适的衣裳穿当然好,她向宁北安道了个谢,回帐中更衣。 宁北安挥手作别,直到帘子放下,他看不见她了,才慢慢垂下手。 李君酌准备去大帐找他主上,谁知他刚转身就被宁北安揽住了脖子。 “别走呀,我还有话问你!” 李君酌被迫留下,低下头侧耳倾听。 宁北安在他耳边轻轻地说:“告诉我,她叫什么名字?” “宁小将军有必要知道吗?”李君酌一笑道。 “有没有必要都没什么,但重要的是本校尉想知道。”宁北安挑挑眉,以商量的语气说,“大不了等仗打完了我请你喝酒,我们定北侯府有不少好酒呢。” 李君酌估摸着自己不答恐怕脱不了身,告诉他也无妨,遂言:“她叫寒盈,天寒地冻的寒,盈州的盈。” 宁北安松开李君酌,搓搓手,边琢磨边道:“这名字……”他忽然击掌,“真好!” 李君酌暗自摇了摇头,甚觉无言以对,他又准备走,却再次被人勾住脖子。 宁北安这次没在原地说,而是揽着李君酌转身,边走边道:“我还有个很重要的问题。”他皱着眉头,语气里皆是担忧,“她……不是王府里的娘娘吧?” “不是。” “那是?” “主上的侍女。” 宁北安大松一口气,兴奋得拍手称快:“婢女好,婢女自在呀!” 李君酌拍了拍宁北安的肩,笑着劝:“不是我说,小将军你这算盘打得有些远了。” 宁北安嗤之以鼻,“远不远我自己知道。” 华盈寒从营帐里出来,正好看见两个人在前面有说有笑,她不禁纳闷,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李君酌是姜屿的心腹,能在文武百官面前横着走,连一品大员遇上他都得称声“大人”。 宁北安和李君酌如此不见外,是胆子大、自来熟,还是……他也有来头? 宁北安说他是定北侯府的校尉。 华盈寒听将领们议事时说起过,定北侯是个镇守北疆的大将,是先帝在位时敕封的侯爵。如今驻扎这儿的十五万大军里就有五万人马来自定北侯府。 祁国从前有不少手握兵权、自辖一方的武将,但是自姜屿掌政以来,他用了各种手段收归兵权,像定北侯府这样的势力已经所剩无几。 定北侯本人至今没有露面,传言说这是因为他和姜屿不和,可这场仗毕竟要在他家门口打,为防落人口实,被隋安那边扣上不作为的帽子,他便出了五万大军意思意思。 如今大军仍按兵不动,狄族那边似乎也没什么动静,不知是不是风雨前的宁静。 大帐里,屏风上挂的还是那副地图,姜屿站在书案前,背着手看着地图。 华盈寒端着茶进来,将茶盏放到书案上,抬头看了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神淡如秋水,叫人看不出有什么心思,正因如此又显得深邃,再配上他微蹙的眉宇、严肃的样子、极深的城府,还有他这个人的孤僻,眸色又透着些许幽暗,和她那日看见的一样。 果然是他。 华盈寒刚能断定他们真的见过,她的目光就被人捕了个正着。 她回过神,淡然地挪开眸子,收起木盘准备走。 姜屿目光下移,盯着她身上问:“哪儿来的?” 华盈寒知道他问的是她的衣裳,这身甲胄一看就是将领的,她如实答:“那个宁小将军给的。” “少随随便便领别人的好意,别忘了,你还有人情没还。” “奴婢陪王爷长途跋涉来这儿,不正是在还王爷的人情?” 他继续看地图,淡淡道:“让你陪本王来北疆是命令,以此还人情?你想得倒美。” 华盈寒将手中的木盘往书案上一放,力气使得大了些,以致发出的声响不太小,有些像在撒气。 姜屿又朝她瞥了过来。 华盈寒目视前方不看他,绷着脸问:“王爷还要奴婢怎么做?”不等他给答复,她接着说,“若王爷觉得奴婢只端茶送水太过轻巧,那以后无论王爷到哪儿,奴婢定寸步不离,要是王爷被谁伤一根头发,都只管算到奴婢头上!” “保护本王不是你分内的事?” “我……” 姜屿打断她的话,“还有,让本王到哪儿都带着你?这个如意算盘打得更是不错!” 华盈寒看着姜屿,云里雾里,她打什么算盘了? “你可知天底下有多少女子盼着和本王寸步不离?” 华盈寒双手拄着木盘,指尖已捏紧了边缘。其实她的脾气不怎么好,只是对很多事漠不在意,不常发火而已,除非有人算计到她头上,但能凭几句话就让她憋一肚子火的人,他是第一个! 人在屋檐下,不气,不气…… 华盈寒一把薅起桌上的木盘,转身就走。 李君酌打起帘子进来,禀报道:“主上,马已备好。” “站住。” 华盈寒的余光扫见李君酌本就没动,这句话只能是对她说的。 她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问:“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自己说过什么这么快就忘了?”姜屿从她身边走过,出门前留下一句,“还不跟上。”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或者 ” 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言情海 第66章血本无归 十来匹骏马在雪原上飞驰,华盈寒一边挥鞭跟上,一边反复捋着之前的事。 她本来想据理力争,清了这笔人情债,但是怎么反倒成了债没还不说,她还多了侍卫和随从的差事? 可见这若是笔买卖,她算得上是被个奸商坑得血本无归了! 北疆的天黑得早,天色已不如之前亮堂,他们往东赶了几个时辰的路,在一片林子外下马,又牵着马往林子深处走去。 华盈寒估摸过方位,猜测他们可能在往边境走。 果不其然,林子的那头是条大河,江面上的冰还没化,看上去十分辽阔,若是夏季,必定波涛汹涌。 “王爷请看,这就是澜江,此地往北二百里便是乌索汗国的国都。” 华盈寒记得大帐中的地图,知道乌索汗国是七个汗国里最小的一个,看上去好欺负,但他处在四个汗国中间,右面有个大哥金罗国撑腰,左面还有两个兄弟帮忙,不好应付。 这仗怎么打,此前诸位将军已有过提议。 有人主张往西行军,从狄族左面进攻,因为军营以西三百里是澜江浅滩,平坦开阔,地势上没有阻碍,过江就到了七国中排第二的伊蒙国。 放在从前,这个汗国不足为惧,但如今狄族猜测他们会从左面进攻,便让四汗国组建了10万联军蹲在那儿防守,再加上伊蒙国自己的军队……想必有些棘手。 所以有将领又提议往东行军,攻右面,右面百来里的地方有条支流汇入澜江,那儿的地势也相对平坦,但是离金罗国很近,意味着他们从一开始就要去啃一块硬骨头,同样不稳妥。 至于支流以东,也就是越国正北方的三个汗国,应当不在姜屿主动进攻的范围之内。 无论往左还是往右都难,再看中间,便他们现在正对的方向,可这儿根本就没有路…… 江的对面是一片绵延的直壁,犹如城墙一样高耸坚固,乃天然的屏障。 华盈寒随她爹南征北战多年,还从没见过如此得天独厚的地势,怪不得从前只有狄族侵扰祁越两国的份,看这架势,靠越国那些狐假虎威的军队,下辈子都甭想踏进狄族疆域一步。 将军们在前面同姜屿议事,她和李君酌在后面等待。 李君酌打量了她的新衣一番,笑言:“别说,还真挺合身。” 华盈寒顺便问道:“那个小将军什么来头?” 其实除了宁北安不见外的举动之外,还有别的地方也可以看出他来头不小,比如他只是个校尉,军衔不算高,可连带李君酌在内的人都乐意称他一声“小将军”,这是尊称。 另外,宁北安能到她的帐前,说明整个军营里除了姜屿的营帐,没有他不能去的地方。 “寒姑娘还不知道?” 华盈寒摇摇头。 李君酌偏头对华盈寒耳语了几句。 她的眼中随之闪过一丝惊色。 他们回到军营时夜已经深了,军营里仍旧热闹,有的士兵在生火做饭,有的则在拔营,这是要分兵的迹象。 华盈寒在这儿只是个婢女,不方便问战事,也没必要过问祁国的战事,她要做的就是跟着姜屿,把尊神服侍保护好了,借此讨他老人家高兴。 他们不到中午就离开了军营,这儿会才回来,所有人都没吃饭。 忽然,肉香扑鼻而来,很是撩人,尤其能勾了饥肠辘辘之人的魂…… 有武将小声嘀咕着:“真香!” 香味还在源源不断地飘来,但此地已临近姜屿的大帐。夜深了,武将们不便打扰,只得就地止步,行礼告退。 李君酌轻嗅了嗅,小声纳闷:“怎么还有?” 话音还没散,前面霎时蹿来一个人影。 他跑到姜屿面前飞快地鞠躬行礼,“参见殿下。”然后绕开姜屿,到了华盈寒前面,递上东西道,“可算等到姐姐回来了,姐姐还没吃饭吧?这是他们下午猎的狍子,我特地挑了只最大最肥的腿给姐姐送来,刚烤的,姐姐趁热吃。” 李君酌忍俊不禁,但碍于他离主上太近,又不得不轻咳一声,保持肃静。 华盈寒客气道:“谢过小将军的好意,我不饿,小将军留着自己吃吧。” 宁北安皱了皱眉头,“听说姐姐都出去大半日了,哪儿能不饿。” 李君酌上前一步,隔在华盈寒和宁北安中间,道:“小将军给我吧,我替寒姑娘拿着。” “那姐姐记得趁热。”宁北安把狍子腿给了李君酌,舔了舔沾满油的手指头,“真好吃。” “时候不早了,小将军早些回去歇息。” 宁北安面露惊色,“姐姐……你是在关心我吗?” “这话她每天都说。”有人留下冷淡的一句,先行朝大帐走去。 宁北安似没缓过神来,压根就没留心到话是谁说的,随口笑说:“没关系,姐姐对别人说是客气,只有对我才是关心。” 宁北安在嬉皮笑脸,但李君酌拿着不太烫的烤腿,额头却冒了冷汗,只因他看见主上的背影在大帐门口停留了片刻。 不过主上没有同谁计较,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这个面子和之前的面子,都是主上给宁北安他老子的。 华盈寒知道大权在握的人听不得轻狂的话,何况他不止有权,脾气还爆。宁北安只是年轻直率了些,因些无心之言得罪姜屿不划算,她赶紧劝走了宁北安。 “寒姑娘,这……”李君酌看了看手里的东西。 “君酌大人若是喜欢就留着吃吧。”华盈寒沉了口气,回自己的营帐去了。 第二日清早,华盈寒打起帘子,看见门外依旧有人。 她长这么大,还从没被谁这么殷勤地对待过。 “小将军这是……” 宁北安双手牵着衣摆,里面兜着几个乌黑的果子,“给姐姐送些冻梨,姐姐尝尝。” 华盈寒没有去接,虽然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但是无功不受禄,她没道理屡屡白受别人的好意。 何况她是没沾过什么情和爱,可红尘俗世看得多了,心中也如明镜,宁北安与她无亲无故,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她能不知道?若接了,反而会伤害到他。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67章她心有所属 宁北安见她迟迟不接,皱眉问:“姐姐不喜欢么?”又一笑道,“没关系,人人都有喜欢和不喜欢的东西,比如我就不爱吃狍子肉,我爱吃鱼,可是我已经好久没有吃到过鱼了。” “小将军喜欢吃,为什么不让厨子做?” “冰天雪地的,鱼不好找,还是打猎轻巧。”宁北安说完又垂下头,脸上浮出了难以掩饰的失落,“快开战了,有几万大军昨晚已经启程,明日我也要拔营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与姐姐再见。” “难道不是一起?” 宁北安摇了摇头,“朝廷的军队要往西去,我们定北侯府得往东。” 兵分两路也是一种打法,但是各有各的敌人要对付,再想汇合就不容易了。华盈寒对对宁北安道:“小将军请跟我来。” 地势平坦的地方多溪流,华盈寒昨日陪姜屿出去了一趟,留心过周围的环境,知道在军营旁边不到三里的地方有条结冰的小溪。 前年冬天她在大周北疆同越国交战,也曾遇上过粮草不足的时候,那时只能靠山吃山,靠河吃河,在结冰的河面上凿个窟窿一样能钓上鱼来。 太阳出来了,照得人暖暖的。华盈寒从军营里拿了些用得上的东西,和宁北安围着一个冰窟窿对坐,静静钓鱼。 溪流里的鱼个头小,一条不过巴掌大,且半个时辰才钓上来两条,宁北安见了依旧很高兴。 宁北安找来柴火,华盈寒便在军营附近随便找了个地方生火烤鱼。 他喜欢吃鱼,更别说是她亲手烤的鱼,心下却盼着鱼能熟得慢一点儿。 三日了,这是他第一次有机会和她单独相处,真像在做梦一样。他希望能同她多待会儿,毕竟今日之后,再见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她看着鱼,他看着她,地上的柴火烧得“噼里啪啦”地响,就像他悸动的心一样,躁得难安。 华盈寒边烤鱼边问:“小将军这个年纪可以做很多事,为什么要来打仗?” “我是校尉,为国尽忠是分内的事。” 她打趣:“身为定北侯府的小公子,想要什么军衔没有?” 宁北安蹲在旁边,愣了愣,抄起手支支吾吾:“姐姐你都知道啦?” 华盈寒笑了笑,“人多的地方没有秘密。” “那姐姐给我烤鱼吃,是看在我爹的份上,还是看在我……我的份上?” “是为了感谢小将军赠衣。”华盈寒抬眼看着他,客气道,“这叫礼尚往来,还有,我若不把你当弟弟照顾,满足你的愿望,岂不有负你叫我一声‘姐姐’?” “姐姐不用谢,对姐姐好是我心甘情愿的,谁让我钦佩姐姐呢?” “我只是个平庸的人,甚至连别的姑娘会的琴棋书画我都不会,哪里值得小将军钦佩。” “姐姐谦虚了,姐姐武艺高强,人还长得漂亮,我……我……”宁北安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脸颊微微发红,还带着腼腆的笑。 其实她带宁北安到这儿来,除了想回报他的好意之外,还想把该说的话都说了,她若在人前说,会令他没面子,没人的场合最合适不过。 既然要拒绝,就要拒绝得彻底,连半点希望都不能留,最好的理由便是她已心有所属。 宁北安将心思归结在了“钦佩”一词上,没好意思点破,她就借这个词往下说,既能让他明白,又不会令他难堪。 “其实我同小将军一样,也有钦佩的人。” 宁北安脸上的笑容僵了,人也怔了半晌,缓缓问道:“姐姐……姐姐佩服谁?” “一个将军,他战功赫赫,武功也很好,还很照顾我。” “原来姐姐喜欢英雄……”宁北安挤出了一丝笑容,“我娘说世间有很多女子都仰慕英雄,就像她也仰慕我爹一样。” 宁北安脸上的笑容越发不自然,他十指交叉抱在身前,拇指却不停地绕着圈,焦灼难安。 倏尔他沉了口气,抬起头看着前面辽阔的天与地,平静地讲道:“我想成为将军,可我不喜欢打仗,我希望等这场仗结束之后,天下再也不要打仗了……” 华盈寒蛾眉轻蹙,这话从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嘴里说出来,能触动人心。 她也不喜欢打仗,从前上战场要么是尊父命,要么是守家国,都是出于无奈。她也曾期许天下太平、永无战乱,但是诸国割据这些年,战火几时停歇过? 宁北安又言:“可是我爹说,这一仗若赢了,狄族就会变乖,那时大祁便不再需要定北侯府守卫北疆,他们会收了我爹的兵权,让他像其他军侯一样赋闲。” “但侯爷不是仍派了五万大军来帮忙?说明在侯爷心里,家与国,仍是国为先。” “那当然,我爹他忠肝义胆,可有时候就是太忠心了,反而容易得罪人。”宁北安单手撑着下巴,“我爹本不许我来打仗,是我执意要从军,他拗不过,才给了我个校尉的头衔。” 宁北安又自顾自地笑了笑,“我想当将军来着,便让他们都管我叫将军,姐姐你说我是不是特傻?” 华盈寒摇摇头。 鱼熟了,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她将烤好的鱼递给他,“吃吧。” 宁北安缓缓接过,却不敢再看她,沉着眼说:“谢谢姐姐。”忽然又站起来,支支吾吾,“那个……我……我还是回去吃吧,姐姐再见。” 他说完就埋头走了,步子极快,刚进军营就被人挡了去路,挡路的是他的随从。 随从笑着招呼:“公子回来啦?” “嗯。”宁北安又晃了晃手里的东西,“姐姐给我烤的鱼,我有鱼吃了。” “恭喜公子。” 宁北安皱眉,“有什么好恭喜的。” “那位姑娘给公子烤鱼吃,对公子好,公子不该高兴?” 宁北安不答,另道:“阿立,我问你个问题。”他站直了些,一本正经,“你觉得我是个英雄吗?” “当然,虎父无犬子嘛。” “英雄不问出身,可是成为英雄却有先后之分。” 随从听得稀里糊涂,“公子在说什么?” “姐姐她有喜欢的人了,是个立过很多战功的英雄。”宁北安垂头丧气,“我还没打过仗呢。” “不会吧?那姑娘只是个婢女,若不是主子带出来,平日也和咱们府里的丫头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见过什么英雄。” 随从说完又琢磨了一阵,忽然一愣。 宁北安也睁大了眼睛,和随从互相看了看,霎时通晓了心意。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68章没有自由可言 宁北安愣道:“姐姐喜欢的不会是……是殿下吧?” 随从点头,“看样子,十有**真是!” 宁北安把鱼递给随从,蹲下身,心不在焉地戳了戳地上的石子,神色看上去比之前还要失落。 “公子别灰心,依小的看,就算那姑娘有心,王爷多半也无意,否则她怎会到现在还只是个婢女。”随从跟着蹲下,叹道,“女子仰慕英雄,可真正能嫁给意中人的又有几个呢?夫人能嫁给侯爷,那是因为夫人身份贵重,配得上侯爷,景王殿下是什么人,会看得上一个婢女?” 宁北安有气无力地抬头,“你的意思是,我还有机会?” “那当然!” “可是我要怎么做才能让姐姐放弃她的意中人,过来喜欢我呢?” “她不是说了吗,她仰慕有战功的将军,如今大战在即,公子能立功的机会多得是嘛。” “以我的功夫,杀敌立功都是小意思。”宁北安挠挠头,犯了难,“可要成为像殿下那样的英雄,是不是还得造个反,篡个位?” 随从脸色一白,慌忙道:“呸呸呸,公子慎言!”他看了看周围,又小声劝说,“唉,说到底这事儿真不用公子费心,公子若立了战功,夫人一定很高兴,夫人一高兴,侯爷就高兴,公子大可求侯爷向景王殿下要人,一个婢女而已,咱们拿功劳换还不成吗?” “知道了,我会争取的。”宁北安站起来,看着那条已经凉了的烤鱼,“姐姐老是单相思多难受,我不在乎什么出身,只要她能留下来,我会对她好的。” 随从鼓掌,“这就对了!” * 华盈寒回到军营的时候已近正午,她一上午没露面,而且还是和宁北安一道离开了军营,“尊神”不发火才怪,所以她和送午膳的人一同进营帐的时候,步子迈得缓而轻,走得小心翼翼。 可是她才刚走出两步就被人给盯上了,于是耳边传来冷冷的一声: “去哪儿了?” “去……还人情。” 华盈寒抬头看向姜屿,以他的耳聪目明,不是在明知故问?她没法忽悠,只能说实话。 其他人已经放下饭菜退了出去,仅她一人还站在那儿,就像被“尊神”盯得钉在了原地,没法挪动半步。 “你倒是有闲情逸致,但别忘了,你是本王的侍女,即使本王不需要你,你也没有自由可言。” 华盈寒看得出他眼中还有残留的火气,她颔首应道:“是,奴婢知错。”又将手里的菜给了李君酌,朝姜屿欠身,“奴婢一身柴火味,想去换身衣裳,先行告退。” 她出门前,见李君酌想将菜放到桌上,忙制止:“君酌大人,那是给你的,奴婢不该擅离职守,更不该拿着东西到王爷面前来显摆。” 她说完就走了。 李君酌杵在那儿,一头雾水。 他揭开盖在上面的碗,眼前一亮,被禁锢的香味也跟着扑鼻而来,很是撩人。他们在这儿吃的都是什么鹿肉狍子肉,成天吃,任谁都得腻,能在天寒地冻的地方吃到烧鱼,真是人间一大美事! 可是这鱼…… 他忆起主上得知寒姑娘陪宁北安去钓了鱼时的脸色,赶紧将碗重新盖上。 “奴才该死,奴才这就端走。” 李君酌觉得主上之前很生气,气到险些将宁北安撵回定北侯府,刚刚又为此事训斥了寒姑娘,没道理会接受这份心意。 所以他没去数自己挨了多少记眼刀,也不管主上刚才是否正准备拿筷子,总之他唯有忍辱负重,抱着盘子不撒手,坚决不把菜放回主上面前,才能维护主上的面子。 李君酌一脸严肃,心下早已乐开了花,料想寒姑娘的手艺应当不错,他在这儿被主上瞪几眼又何妨。 五日后,风卷着天上的云时涌时舒。 原本荒芜的雪原今日看上去更加苍凉,华盈寒在军营里转了转,估算着剩下的兵力。前些日子大军已兵分两路往东西进发,如今留守在这儿的人马只有三万左右。 聂峰将军带着五万兵马从西面进攻,对付狄族的十万联军,若要硬拼,胜负可想而知,所以姜屿这么做应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大帐里,姜屿看完最新的军报,将之合上,道:“传令,拔营。” 他一声令下,驻守在这儿的三万兵马也开始踏上征程。 夜里,寒风呼啸,火把的光亮只能照路,照不亮周围。华盈寒骑在马上,抬头望了望夜空,漫天的星辰璀璨夺目。 不一会儿,她的视线里出现了光秃秃的树枝,她收回目光才发现队伍进了一片林子里,很像她前几日走过的路。 他们走了一夜,到的地方正是那日来过的澜江边上。 天边泛起鱼肚白,她站在江边,勉强能看见对岸的直壁,而士兵们已经开始下到河里,踩着冰面渡江。 姜屿亲自带的这些人里有五千是南营的精兵,冰面湿滑,他们在上面走却如履平地,没两下就冲到对岸开始攀爬石壁。 华盈寒默然看着,心里已经清楚了姜屿的策略。 别看他将大军分成了三波,五万往左,七万往右,还有三万在这儿,实则前面的十二万兵马都只是他迷惑敌人的招数,真正的主力就是这儿的三万人。 他让聂峰带着五万兵马去缠住狄族的十万联军,又让定北侯府的人带着七万大军去牵制实力最强的金罗国,然后他亲自带着三万人马翻山越岭,奇袭那个将孤立无援的小国。 他将时辰掐得很准,来得太早不便攀爬,如今天蒙蒙亮,光线正好。 最先冲上去的五千人显然经过严密的训练,不仅渡江渡得极快,连攀岩都攀得无比熟练。 他们带着绳索上去,登顶之后将绳索丢下,供后面的士兵攀爬和运送军需。 看来再是狂妄的人也不会打无准备的仗,他杀使臣杀得随意,挑起战事也挑起得突然,实则他蓄谋已久,早已在南营练出了能应付狄族地势的五千精兵。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69章背水一战 乌索国满心欢喜地以为他们前面有天险庇佑,右面有金罗国大哥撑腰,左面还有两个帮手,战火一时半刻燎不到他们头上,可是事与愿违。 澜江北岸距乌索国王都丹城不过二百里,祁国的大军仅用了两日便乍现丹城之下,让乌索国的汗王和守将们措手不及。 狄族人从前以游牧为生,和中原打交道打多了,也学着中原人建起了坚固的城池。 城墙上头布满了弓箭手,城楼下,祁军阵营里也有成千上万支箭直指着上面的狄族士兵。双方在阴云下僵持了近一个时辰。 到了黄昏的时候,城楼上还是没什么动静,无论祁国将领怎么叫阵,上面的狄族士兵只是互相看了一眼,无人应答。 不远处,华盈寒骑在马上,观望着城门下的情形,她身边的人调转马头,没有下撤军的命令,先行回了二里开外的军营。 南营的几位将军已在主帐里等候。 见姜屿回来,他们一同起身拱手,“王爷。” “探得如何?” 一人答:“回王爷,丹城里的守军还有五万之众,兵力悬殊,对咱们大为不利。” “不利就不打了?”姜屿止步不前,回头扫视着几个将领,“这一仗,诸位没有退路,本王也没有。” “末将不敢,末将定当誓死追随王爷,一举夺下丹城!” “末将等定当誓死追随王爷!” 将领们在姜屿面前表着视死如归的决心,华盈寒站在一旁,默默看向沙盘。 城里城外的兵力是悬殊了些,但局势还算乐观。 西面,狄族的十万联军被聂峰缠得死死的,暂且无暇过来帮忙;东边,定北侯府带着七万兵马切断了金罗国到这儿的路,隔开了金罗国与乌索国,让那个狄族的大哥不敢轻举妄动。 她估算,十日之内,乌索国注定孤立无援。 但是他们仅能乐观十日,姜屿先下手为强,只算赢了半步棋,十日之后,等西边的联军识破了他的计策,恐会折回来解乌索之危,或者右边的金罗国会绕开挡路的七万祁军,另择道路赶来“救火”。 无论哪边派出援军,局势都将顷刻逆转, 他们等不起,而且这一仗诚然只能战不能退。 那日渡江的时候,她发现澜江的冰面已经开始消融,祁军贸然撤军,遇上江面破冰,伤亡将不可估量。 华盈寒心下明白,姜屿是故意的,他故意挑了这个时候进攻,他要这三万人马记住,他们从踏进狄族疆域起就是在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想要回家,必得以一敌多,击溃城中的五万守军夺下城池。 包括几位将军在内,所有人都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血战到底,要么埋骨异乡…… 还有比这更能勉励军心的手段? 他果然是个狠人。 另外他抛开那么多大将不用,亲自带兵踏这条险路,身先士卒,如此,将士们不仅不会怨他,还会对他千般敬仰,万般忠诚。 真是个聪明的狠人! 乌索国都城。 城墙边的营地里,几个大将陪着乌索大王商议对策。 他们被祁军围得突然,是有些措手不及,但不至于惊慌失措,这儿是丹城,是他们的王都,城里有水源,有牲口和粮食,足够他们撑上一个月,但是外面的祁军恐怕没本事死守到他们断水断粮的时候。 “大王不用担心,瞧瞧今日来叫阵的那点儿人,想攻破咱们丹城,做梦!” “是啊大王,等过几日咱们西边的三万人马回来,不仅能解丹城之危,还能将那伙敌人一网打尽!” 几个将领一边安慰自家大王,一边围炉喝着热腾腾的奶茶。 “报——” 士兵拖着长长的尾音跑来,跪地道:“禀大王,二位汗王不同意大王撤回联军,说他们早已和大王当着可汗的面商量好了,不剿灭来犯的祁军就不召回自家兵马。” “什么?”乌索汗王猛地一拍桌,“他们那儿不过只有五万敌军,用得着握着十万兵马不放?” 小兵又言,“二位汗王还说,正因他们替大王缠住了五万敌军,大王如今才只用对付三万人,而丹城中至少还剩五万守军,怎会连三万敌军都打不过,让大王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乌索汗王冷道:“哼,被围的不是他们,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有将领愤然言:“依我看,他们分明是自私又怕死,拿着咱们的将士守他们的家门!” “大汗王那边怎么说。” “回大王,祁军另外的七万人马就堵在金罗国边上,咱们的人不得不绕路,这会儿只怕还没能到大汗王那儿。” 有将领叹道:“唉,他们没有主动招惹大汗王,大汗王不一定肯派兵过来帮咱们,毕竟要帮忙就得先同那七万敌军打一仗,何况大汗王也知道咱们这儿有五万人,而敌军只有三万,大汗王定也希望大王能靠自己解围。” “大王,咱们别求他们了,敌军的兵力比咱们少两万,咱们用得着怕吗?” “是啊大王,咱们许久没打仗了,正好拿祁军的血来洗洗宝刀上的灰!” 乌索汗王点了头,“好,这次咱们就靠自己,也让那几个自私的家伙看看,老子安逸了这些年,还提不提得动刀为可汗效力!” 又一个小兵来报:“大王,探到了。” “快说,主帅是谁,是不是那个姓宁的老猴子?” “是……是祁景王姜屿……” 乌索汗王手一滑,滚烫的奶茶浇了自己一身。 他抓起杯盏往地上一砸,“他奶奶的,老子的面子有这么大?他不去打大哥,跑到这儿来找老子的茬算什么本事!” 一个将领对凑到汗王耳边对汗王说几句。 “有这回事?”乌索汗王忽左忽右地看了看,“老子杀的中原人多了去了,不记得有这么个人!” 有人嘀咕:“看来,祁军是来寻仇的。” “呸,想找老子报仇,下辈子再说!”乌索大王站起来,一把拔出挂在墙上的刀,看着刀面切齿,“老子明日就去会会那送上门来的三万刀下鬼!” 他话音刚落,外面有人边跑边 叫喊: “大王不好了,祁军攻城了!”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70章难对付的敌人 战鼓声打破了沉寂的黑夜,丹城外,成千上万的士兵举着火把,如浪潮一样袭向狄族的城池。 城楼上,敌人在声嘶力竭地喊:“敌军来了,快放箭,快放箭!” 未几,人声被“簌簌”的声音淹没,万箭齐发,像密密麻麻的雨点子朝祁军阵营浇去。 祁军垒起盾牌,靠着盾阵的掩护逼近城墙。 俗话说“寡难敌众”,如今摆在祁军面前的敌人有五万之多,可祁军里没有一个人临阵退缩。 他们的主帅是景王殿下,是让大祁摆脱周国的压迫,从此屹立于诸国之首的战王,没有什么比这更能振奋士气。 箭雨忽然停了,城门大开,一个高大威猛的将领骑马在前,带着军队冲出城门,马蹄声如雷动。 将领抬起板斧指向祁军阵营,“给我杀!” 祁军盾阵后面,李君酌指着那将领道:“主上,有人出来了,乌索国的汗王吗?” “不是。”姜屿的目光一凛,战袍在夜风中招摇,带着肃杀之气,他扶着身侧的佩剑,道,“无妨,只要是狄族人的命,本王的剑都照取不误。” 乌索国的军队杀向祁军,战火一触即发。 盾阵往两边散开,一匹骏马破阵而出,冲入狄族阵营。 面对敌人的围追堵截,他执剑挥斩,除去身边的障碍就像割草一样轻巧,他还没靠近那个狄族大将,佩剑已经喝饱了敌人的血! 主帅在前面披荆斩棘,势如破竹,后面的将士们军心高涨,紧跟在后面,竭力厮杀。 两军交战,血腥杀伐,连地上的雪都带了颜色,腥味更是随风飘远。 华盈寒站在主帐的窗户边,从这儿看出去,正好能看见远处的城墙。夜色昏暗,城墙上的火把多如繁星,来来回回晃动,那是狄族的士兵在同祁军交战,阻止祁军攻城。 战事激烈,喧闹的声音一直没有停过,除了城墙上的守军之外,平原上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火光和闪动的影子。 姜屿把她一人留在了军营里,她看了看外面,又绕着沙盘边走边看,看得多了,这儿的山川河流长什么样子都已经刻在了她脑子里。 他是很冒进,但也很善于谋略。 她曾将狄族的七个汗国比喻成七星连珠,而姜屿如今的做法好比是在将他们斩断。 他派五万人马去缠住西边的两个汗国,又让七万大军去牵制金罗国,然后他只带了三万人来攻乌索国,兵力比城中的守军还要少两万,这会让四国同时轻敌,毕竟谁都不会放着自家门前的大敌不顾,跑过来帮乌索国打区区三万敌人。 至于更东边那三个…… 这一仗,越国不肯帮忙,只送了些盔甲和粮草来略表心意,而她从李君酌那儿得知,姜屿让越国把军需送去了他们自己的北疆,这样会让越国以北的三个汗国以为越国也在备战。他们要提防越国,便不敢来搅西边的浑水。 如此复杂的局势都已被他轻而易举地掌控,她不得不承认,姜屿是个及其难对付的敌人,武功好善领兵,脑子还转得快, 他排除了周围所有的威胁,至于只靠三万人攻下丹城……她拭目以待。 子夜刚过,外面的动静渐小,华盈寒断定这点时间远不够他攻城,所以外面之所以息战,是因为他撤军了。 她掐着时候,在香炉里点上了他喜欢的沉香。 姜屿回到营帐,帐中弥漫着能让人心下安静的香味。他解下铠甲和佩剑丢给李君酌,走到书案后坐下,揉了揉额角,又伸手去触桌上的茶杯,杯身仍烫,茶是刚沏的,人刚离开不久。 姜屿饮了茶,淡淡吩咐:“传令休整,明晚再攻。” “是。”李君酌替主上挂好铠甲,看见内帐里已经备好了热水。没有什么比刚打完仗回来就能洗个澡更舒服,还是姑娘家心细。 丹城内,一片混乱。 几个士兵跑回军营,向乌索汗王禀报:“大王,祁军已全部撤回军营,这仗咱们赢了!” “蒙将军呢?” “将军他……他战亡了!”几个士兵面色哀恸,一同跪下,埋低了头。 他们用‘战亡’两个字讲述了将军的死已经算轻的了,其实将军是被祁军主帅一剑给抹了脖子,又被好几个祁军士兵同时用缨枪扎穿了胸膛,就在他们的城楼下。 “什么?”乌索汗王震惊。 一个将领愤然起身,“大王,请准许我带兵攻入祁营,替蒙将军报仇!” 有人当场反对:“不行,这么做太冒险,咱们是守住了城池,可是付出代价不小,蒙将军带出去的士兵有一半都没能回来!”将领又急道,“大王还是赶紧给三位汗王送信吧,请他们过来帮忙,咱们不是那个祁国亲王的对手,守不住丹城,之后遭殃的就是他们!” “来人,去送信。”乌索汗王交代完,拔出宝刀直指外面,“祁军不会放弃,他们今晚一定还会攻城,所有人上城楼备战,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天一黑,丹城下面又出现无数的火把,还是像浪一样席卷过城楼前的每一寸土地。 “祁军来了,快备战,备战!” 又是一阵箭雨袭来,祁军保持着足够的距离,无人伤亡。 城门开启,狄族将领带着军队出城迎战。 李君酌从主上那不悦的脸色就知,来的又不是主上要找的乌索汗王,不过此人应当与昨天那个一样,都没有活路。 狄族人拼尽了全力,依旧没能保护得了他们的将军,在狄族将领毙命坠马之后,主上下了撤军的命令。 祁军连着两日进攻,斩杀狄族两员大将,丹城之内,已是人心惶惶。 第三日傍晚,城墙上站满了狄族士兵,乌索汗王也亲自登上城楼指挥备战。 汗王一拳打在墙垛上,愤懑道:“大哥和二哥他们还不来,这仇岂不是要老子一个人扛?当年那人又不是老子一个人杀的!”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71章妇人之仁 这次,狄族人在城楼上等了整整一夜,岂料城楼下竟然没有半点风草动,可是祁军的军营就在二里开外,在他们睁眼能看见的地方,谁都不敢掉以轻心。 晨风掠过墙头,天亮了,他们的视野变得开阔起来,士兵大都忍不住向下看去,场面触目惊心。 前两日祁军撤退后,他们只顾着捡兵器和救伤员,无数的尸首还摆在那儿没人收拾,难看的死相昭示着过去那两场仗的惨烈。 丹城,他们的王都,已经好几十年没有燃过战火,年轻的士兵们哪里见过家门口血流成河,眼前所见,触到他们内心的恐惧。 “大王,祁军连着两日进攻都以败退收场,怕是招架不住了吧,如今他们正在歇气,恳请大王准许我带兵过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将领请命道。 乌索汗王站在墙垛边上,眺望着祁军的军营,想了一会儿,还是招手拒绝了将领的提议。 他的士兵一宿没合眼,不少人都拄着兵器站着,歪歪扭扭没一点士气。 祁军要喘气,他的人同样需要睡觉,再说了,两场仗下来,他的士兵伤亡惨重,两军兵力已不再悬殊,反攻能有多大的胜算?还不如死守丹城,等着救兵过来。 风里的血腥味还是那样浓烈,乌索汗王看了看城楼下,“趁着他们没动静,你赶紧带些人去清理战场,摆着像什么话!” “是。” 乌索汗王交代完,让士兵们原地修整,谁知他刚转身,身后就传来了惊雷一般的马蹄声。 “大王,敌军来了!” 乌索汗王回头一看,朝阳底下,黑压压的一片人正在朝他的城墙逼近,马蹄声惊破了清晨,也踏碎了积雪。 他们狄族的骑兵才是天下最骁勇善战的军队,如今被困在城里,就像猛兽被关在了笼子里,施展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敌人逞威风,让人怎一个气! 祁军一次次找上门来,连杀他两员大将,他今日要是不打个漂亮的胜仗,今后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可汗。他若败了,不止汗王的位子保不住,只怕连他这块地都得被另外几个瓜分个干净。 乌索汗王握紧了宝刀,“来人,备马,老子要亲自去会会他们!” 天色已经大亮,两军在丹城下对峙。 姜屿骑在马上,握着缰绳,看着敌方主将,暂且没有下攻城的命令。 三天了,他的剑喝一堆没用的血,今日终于能尝尝狄族汗王的血是什么滋味。 乌索汗王提刀指着对面,“小子,老子宰那人的时候,你还是个奶娃娃呢,几年不见,长大啦?” 这声讥诮引得狄族军队哄堂大笑。 “难为你还记得,你说,本王应该如何向你讨这笔债?”姜屿神色平静,云淡风轻地自答,“屠你满城如何?” 敌军的笑声戛然而止…… “想要老子还债?行,老子这就送你去见阎王!”乌索汗王拔了刀,切齿吼道,“狄族勇士们,给我上,把这伙人撵回中原去!” 大战又一次打响,城楼下再次陷入混乱的厮杀。 这场仗打了很久,祁军军营里,华盈寒一直在焚线香,算着时辰。 狄族从前有五万守军,两日来他们的兵力大量折损,再加上两个主将接连战死,士气空前低落,如今他们的士兵又一晚上没合眼…… 现在的他们看着光鲜,实则已是颗经不起捏的软柿子。 而祁国这边,前两日姜屿打着攻城的旗号找上门去,吓得人家全军备战,事实上他只带了一万人,而且见好就收,撤得又快又利落,保存了自己的兵力,却让人家累个半死。 书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今日正好是狄族第三次应战。 另外,姜屿前两次都选择在晚上进攻,让狄族误以为他第三日晚上还会挑事。狄族为此戒备了一整晚,结果他按兵不动,等到人家疲惫不堪,而他的士兵吃饱喝足又睡了个好觉之后,他才带着兵过去一较高下。 这一仗,他是认真的。 兵戈的声音从上午持续到了傍晚,桌上的香换了一炷又一炷,等这炷香焚尽,香灰折了,外面传来了不一样的战鼓声。 她听得出来,那鼓声是在向全军宣告,他们赢了! 三万人马,三日夺城。 自从她爹离世后,她还从没见过谁能打这么漂亮的胜仗,可她是该佩服他呢,还是该……忌惮? 华盈寒一个人一匹马,踏着战火燎过的地方走到城下,看见城楼上已经换了王旗,如今在风中招展的全是“祁”国的军旗。 她目光下移,又见他站在遍地尸骸间,铠甲上满是血迹,有的已经干去,有的仍旧殷红…… 她走到他面前,道了句:“恭喜王爷。” 姜屿只是点了下头,脸上没有什么德胜的喜悦,或许是因为这场胜仗在他众多的战绩里不值一提。 华盈寒随姜屿骑马进了城门,城内本就不如中原的城池繁华,街道狭窄脏乱,百姓又躲得干干净净,看上去十分荒凉。 两旁的民居虽关门闭户,但百姓都聚在窗边怯怯地看着外面,他们的目光随他而动,眼中满是惊恐,就像在看一个从地狱修罗而来的魔。 姜屿毫无征兆地抬起手一招,士兵们便破门冲入民居,将里面的百姓赶了出来。 百姓们惊恐万状,尖叫声霎时充斥了整条长街,声声刺耳。 华盈寒不解:“王爷要做什么?” “履行诺言。” “什么诺言?” 李君酌小声与华盈寒提了一句。 华盈寒骇然:“王爷要屠城?”她皱紧了眉,急道,“两军交战,百姓何辜?” “百姓无辜?”姜屿勒了缰绳,回头盯着她,“狄族犯我大祁城池,屠杀我大祁百姓的时候,他们中间没有你这样的人站出来替大祁子民说话。” “大祁子民不是一生下来就是大祁子民,丹城已经归了王爷,他们今后也不再是狄族人!”华盈寒拿着马鞭一指城门口的方向,“王爷要杀敌,数万敌军已片甲不留,还不够?” “妇人之仁!”姜屿瞪了她一眼,继续前行。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72章不喜欢这样的玩笑 李君酌尽力保持着严肃,最终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偏头道:“寒姑娘别急,方才交战的时候,有几个狄族将领趁乱逃回了城中,主上是在找他们。” 他刚才是想说实话来着,可是主上要逗人家,他也只能顺着主上的意思办。 华盈寒看了看李君酌,又看向姜屿,娥眉越发紧蹙,火气也不减反增,因为她不喜欢这样的玩笑! 他在前面头也不回地问:“在你心里,本王就是个杀戮无度的人?” 华盈寒撇过头,冷道:“我们当下人的,自然是主子说什么就信什么,分不清哪句是真话,哪句是玩笑。” 一个小小的丹城里也有王宫,只是个占地较大的院子,里面有几间上好的房屋而已,不能同王府相比,但是帐篷住得久了,能在砖瓦下面睡个觉也是件美事。 他们进了间厅堂,狄族人粗犷不拘小节,屋里不算干净,但坐具上面铺的都是柔软丰厚的兽皮,看上去很暖和。 姜屿坐到主位上,等了很久都没等到一杯水喝。这儿是狄族人的地方,他们也不是客,自然没人招待,但他还带着丫头不是? 从前他在外面行军打仗没有什么讲究,也无需谁伺候,可是这次他带着她。一路上她无微不至,服侍得甚为周道,以致她忽然使性子不理他,他便觉得不太习惯。 姜屿抬眼,一张微怒的脸入了他的视线。 “还在生气?” 她漠然答:“不敢!” “嘴硬!”姜屿看向右前方,对她道,“这几个人交给你处置。” 华盈寒回头,方才看见角落里还站着三个女子,看打扮像是这儿的婢女,不过在狄族人眼里婢女似乎就是奴隶,地位极低,与牲口无异。她们连身好衣裳都没有,头发也乱糟糟的,看上去着实狼狈。 姜屿从早上征战到现在,滴水未进,等不及谁消气,自取来桌上的杯子和水壶倒水。 他还没来得及倒多少,就被人连杯子带水壶一块儿夺走了。 她淡淡道:“王爷心真大,敌人的水也敢喝。” 她从袖中取出一枚银针,验了验壶里的水,又往杯子里倒了些水,再验了验,银针没有异样。 他伸手去拿水杯,她还是不肯给。 银针无异,只能证明水里没有砒霜一类容易辨别的毒物,这儿毕竟是敌人待过的地方,他的命对她而言很重要,不容有失,她必须谨慎。 华盈寒连招呼都没打一个,提着水壶出了门,“哐当”一声,似是将东西扔了,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水囊。 她回到姜屿面前,将水囊递给他。 姜屿接过,看着她,面不改色地道:“这么在意本王的安危?” 他似随口一问,她便顺口一答: “那是,这几个月的月钱还没到手呢。” 姜屿刚扬起的唇角顷刻沉了下去,只是转瞬的事,没有谁察觉。他拿着水囊,起身离去。 他走了,李君酌快步跟上,门外的将领也跟着追随,只有她没有去追。 华盈寒知道姜屿在怄什么气,他将她从隋安抓来这儿,不也是因为这个? 他介意她把银子给了秦钦,但他将她情同兄长的人关在马厩,当奴隶折磨四年之久,她能好受?她就不气? 这是她不能公开的痛处,她除了拿银子去买秦钦的安稳,别无他法!再说了,那些银子是他自己点了头说要给的,她一没偷二没抢,怎么花还由不得她自己? 华盈寒独自站在厅堂里,过了一阵心里才渐渐平静,她也准备离开,转过身看见三个狄族女子还站在那儿。 如今她自己都是个下人,拿三个狄族奴婢有什么用? 她不知该把她们如何,看她们看得久了些,吓得三个人一起跪了下去,神色惶然。 她便问道:“你们是谁?” 中间的女子战战兢兢地抬头,看着华盈寒道:“我叫阿苏娜,是……是大王的奴隶。”又看了看身边的人,“她们和我一样。” 乌索国的汗王没有死,他在交战中被姜屿重伤,又被姜屿当着全军上下的面生擒,以致狄族的军队霎时成了一盘散沙,最终溃败。 至于汗王的奴隶该何去何从…… 华盈寒问道:“你们会做什么?” 阿苏娜忙道:“我们什么都会,只要你别杀我们,让我们做什么都行。”她放缓了语速,接着说,“我们可以服侍姑娘你,也可以服侍你们的将军。” 其他两个女子只是跟着点了点头。 “我不需要婢女,王爷也用不着你们伺候。”华盈寒看了看尘土遍布的地上,轻言,“先把这儿打扫干净吧。” “是。” 丹城已被姜屿收入囊中,汗王被俘,王都都没了,乌索汗国被绘地图的画师从地图上抹去。 几日之后,新的狄族疆域图送到了姜屿面前,丹城仍旧沿用丹城的名字。这一仗他们只吞了七个汗国中最小的一个,赢得轻巧,反而会让其他几国引以为戒,今后的仗不会再这么好打。 姜屿的第一步棋已经下完,可伤敌一万自损八千,如今城中的守军已不足三万,丹城又成了狄族人的耻辱,狄族不会任由这座城被祁国握在手里,何况乌索国曾经出过三万兵马组建联军,这三万人仍在,王都沦陷,他们比谁都更想夺回家园。 所以姜屿下令命聂峰将军带着剩下的兵马撤回澜江南岸,从祁国境内绕行来丹城,又让东边的七万人马也赶来丹城汇合。 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从那日之后,华盈寒没有同谁说过话,她只默默地做好分内的事,就像从前一样少言寡语,省得再惹谁不高兴,违背了她来这儿的目的。 今日阳光正好,华盈寒在院子里晒着太阳,缝着衣裳。 一个将领急匆匆跑来,“姑娘,王爷在前面大发雷霆,姑娘快去劝劝吧。” 华盈寒手里的动作停了一下,没有看来人,继续缝着衣裳,直言:“抱歉,我劝不了。” “唉,王爷的脾气,姑娘还不清楚吗?这火要是消不了,不知有多少人会大祸临头!”将领叹道,“末将看王爷待姑娘甚好,姑娘不去试试怎么知道。”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73章不值钱的筹码 华盈寒还是来了厅堂,那个暴脾气一发火,总有些人要倒霉,唇亡齿寒。 她刚走到门边上,一个茶盏“啪”地碎在她脚前,茶水溅湿了鞋面。 里面又传来景王殿下震怒的声音:“好一个宁死不屈,当真以为本王不敢血洗丹城?” “主上息怒。” 华盈寒没急着进去,她重新沏了一盏茶来,也不跟谁打招呼,沉着眼缓步进去。 屋子里已照着军营大帐的样子重新布置过,撤了狄族人的矮塌,摆上了书案和沙盘。 她从余光里看见他站在书案后,身形挺拔修立。 攻下丹城后,战火暂时停歇,他没有穿过铠甲,身上穿的是荼白常服,看上去风雅,可是那人永远都是一副盛气凌人、不怒自威的样子,无论穿什么都和儒雅沾不上边。 屋子里的气氛着实压抑,几个将军站在两旁近乎连气都不敢喘。 华盈寒把茶盏放到书案上,不行礼不请安,一声不吭,上完茶就掉头就走。 “你又是什么意思?”他在她背后道。 生气的人,难免看谁都不顺眼,而且无论对谁说话都带着十足的火气。 华盈寒停下,没有转身,答:“王爷还在气头上,奴婢的脾气也不小,为防火上浇油惹王爷更气,奴婢不敢久留。” “你当本王是什么,吃人的老虎?” 华盈寒微微转眼,看了看被他骂得狗血淋头的几位将军,转身回去,捧起茶盏递给他,“王爷先消消气。” “消消气?说得轻巧!”他瞥着她,眼底的怒色不减。 华盈寒在来的路上听将领讲过来龙去脉,说他们在城中抓到了那几个逃走的武将,而姜屿想利用狄族武将去离间几个汗国,但几个武将宁死不屈,趁着看守不注意,以自尽向他示威。 要离间,当然是狄族自己人的话才有说服力,人活着还好说,可是将领们大意,没能看好人犯,如今人没了,姜屿的一局棋将无从下手,难怪他会发这么大的火。 她是来劝他的,不能添油加醋说将领们不对,只能另道:“无论哪国的武将,都最讲一个‘忠’字,王爷想利用狄族人,他们当然不会答应,若说是为了活命,国都亡了,有几人愿意背弃旧主,背负骂名苟延残喘?” “本王不利用他们又该利用谁?”姜屿神色如霜,言,“难道本王应该就此作罢,带着兵马去与十万联军血战?” “行军打仗的事奴婢不懂,但办法是人想的,天无绝人之路,以王爷的睿智会想不到别的办法?” 他又瞥了她一眼,“少在这儿捡好听的说。” 茶杯仍烫,华盈寒忍着指尖的疼痛,继续保持镇定,抬头望着姜屿,“王爷想要的无非是个对策,这个对策,奴婢给就是。” “你给?” 姜屿将信将疑,沉眼时见她的指尖已经发红,他接过茶盏放回桌上。 华盈寒点头,点得认真,意在给他吃上一颗定心丸。 姜屿拂了袖,让将领们退下,他落座饮茶,神色缓和了不少,暂且没再说话。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华盈寒回头瞧去,见那三个狄族婢女就在门外,手里还端着吃食。 她吩咐道:“这儿是军机重地,以后你们不得靠近。” 三个人的眼神还是那样胆怯,齐齐称是。 李君酌从外面接了信回来,呈上:“主上,太皇太后的信。” 他见主上脸上已全无怒色,心下实在佩服,寒姑娘哄主上的本事,他自愧不如。主上每次发火,他除了一句“息怒”,全然想不到别的说辞,哪儿有寒姑娘这等胆大心细。 不过主上对寒姑娘也是越发宽容亲厚,难怪将军们会想到搬她当救兵。 后来的几日,姜屿常去军中,鲜有待在厅堂里。华盈寒便将送来的军报整理好,放在书案上等姜屿回来过目。 这儿的春天也近了,之前入目可见的雪色正在一点点褪去,有的枝头已经抽出嫩芽。 丹城里有了生机,但是危机仍在。 聂峰将军已从西边撤军,两个汗国没了敌人,等他们喘够气,一定会来夺城。 姜屿之前想的离间计,是想挑起他们窝里斗,让十万联军先自己打一仗再说,这个计策可以大为折损敌人的兵力,也可以让丹城再得一段时间的宁静。 又是一日入夜,今夜王宫四处格外安静。 华盈寒在屋里叠衣裳,听见门外有小猫的叫声,她放下衣裳开门瞧了瞧,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猫就蹲在院子里“喵喵”地叫,孤零零的,看上去既可爱又可怜。 她想过去抱抱它,谁知刚走出两步,脖子上顿添一道冰凉。 华盈寒沉眼瞥去,一把狄族的弯刀就贴在她脖间。檐下的烛火倒映在刀面上,有些晃眼睛。 她回头,漠然看向拿刀的人,前些日子还胆小柔弱的女奴隶,已经摇身一变成了拿刀都不手抖的女刺客。 “阿苏娜,你要做什么?” “别动!”阿苏娜的眼中泛着凶光,肃然道,“告诉我,大王在哪儿?” “大王?乌索汗王吗?”华盈寒镇定自若,答,“我不知道他在哪儿。” “大王就在你们祁国人手里,你会不知道?”阿苏娜浓眉一挑,“那你带我去见你们的将军,我和他谈!” 华盈寒看向右边的屋子,那就是姜屿就住的主屋,屋里黑灯瞎火的,他人不在。 “你想谈什么?”华盈寒不等她回答,又言,“其实不管你想谈什么,你都找错人了,我不是个值钱的筹码。” 阿苏娜冷笑,“不试试怎么知道?!” 忽然,通往这个院子的窄巷里有了动静,巷中的烛火投了几道斜影在院墙上,等影子消失的时候,阿苏娜要找的人已经出现在她眼前。 姜屿来了,李君酌也在,主仆二人身后还跟着众多的士兵。 阿苏娜心生警惕,将刀贴得更近了些,怒瞪着姜屿道:“放我和大王出城,不然她会没命的,我没有开玩笑!”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74章她的对策 姜屿神色淡漠,一手垂于身侧,一手端在身前,掌心浅握着一枚玉佩,似对此人的要挟置若罔闻。 华盈寒至今都记得上次打扫暖阁时的画面,他能对血淋淋的厮杀视而不见,安然饮茶,如今这点场面又算得了什么。 “姑娘你真的找错人了,我只是个婢女,像我一样的女子王府有成百上千个,我换不了你和你们大王的命。”她的声音轻,眼神也平静得像一汪止水,不怕,也无欲无求。 “怎么会呢,他只带了你来这儿,不就证明你不一样吗?”阿苏娜笑着一叹,“你们中原的姑娘都这么蠢,连男人的心思都看不透?” 阿苏娜的手轻轻挪动,锋利的刀擦着华盈寒的脖子而过,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印记,伤口不大,但是渗出来的血分外夺目。 阿苏娜很是期待地看着对面,等着看他心疼着急的样子,可是那人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华盈寒笑叹:“好说歹说你都不信,怎么样,我有骗你吗?” 阿苏娜恼羞成怒,恨得咬牙切齿:“你们祁国人真是卑鄙又无情!” “你拿她一个人向本王换两条命,这个买卖值?”姜屿徐徐启唇。 阿苏娜沉了口气,平复着心底的愤怒。她想挟持的人其实是他,可是他最近一直不肯露面,她等不及了,只能对这个女子下手。 这些天她们都在默默地洒扫庭院,但是她的眼睛会看,她发现这儿只有一个祁国女子。一个能被主帅行军打仗都带着的姑娘非同小可,何况她亲眼见过二人说笑,也见过二人斗气,多不见外的一对主仆,她想,他怎么舍得这个女人死呢? 但是她失算了,原来在中原人眼里,再亲近的奴隶也只是奴隶,贱命一条。 人质的分量不够,她必须要做出选择。他们现在不杀大王,说明大王对他们还有用,既然大王没事,她应该去办另一件重要的事,先脱身要紧! “她是奴隶,我也是奴隶,我就用她换我的命怎么样?”阿苏娜紧握着刀,目光如炬,“给我准备马和干粮,我要出城!” “王爷别答应她……” “闭嘴!”阿苏娜打断了华盈寒的话,挟持着她慢慢往前走,扫视着左右,厉声道,“听见没有,放我离开,不然我现在就杀了她!” “好,成交。”姜屿点头应允,亲自让路,又抬手示意士兵们放行。 阿苏娜押着华盈寒走出王宫。马就在门外,她却不肯在这儿放人,一直带着华盈寒往前走,穿过长街,到了城门口。 李君酌带着士兵们跟在后面,见阿苏娜在城门外止步,他牵着马过去,把缰绳丢到阿苏娜面前。 “退后!”阿苏娜瞪着他道。 李君酌照办,和士兵们退回城里。 阿苏娜看向华盈寒,恶狠狠地说:“我还会回来找你们的!”她说完就将华盈寒往城门里一推,飞快地拾起缰绳上马,没两下就策马消失在夜色里…… 李君酌迎上来关切:“寒姑娘你没事吧?” 华盈寒摇摇头,看着阿苏娜离去的方向,将握了许久的袖剑塞回袖中。 “这就是你的对策?” 士兵们往两边散开,姜屿走上前来。 “那些假军报她已经看过了,对王爷和两个汗国联合起来瓜分乌索国的阴谋深信不疑,她急着逃走正是想向那三万兵马报信,等他们起了内讧,王爷离间联军的目的就达到了。”华盈寒又言,“让人不知不觉地中计,比逼他们演戏要稳妥。” “你怎么肯定她会中计?” “她压根就不是什么奴隶,不仅长得漂亮,还有一双细嫩的手,一看就是个主子。她不求我放了她,而是急着表达自己什么都会,意在让我留下她。”华盈寒喟叹,“我将计就计,是想看看她到底要干什么,谁知无心插柳柳成荫,正好解了王爷一个难题。” 那日她故意强调厅堂乃军机要地,让她们不得靠近,为的就是引阿苏娜进厅堂刺探军情,然后她伪造了姜屿和西边两个汗国的密信,让阿苏娜误以为乌索国的覆灭是两个汗王要瓜分乌索国的阴谋。 阿苏娜什么时候进的厅堂她一清二楚,然后她便等着阿苏娜找机会逃脱。 为了不让阿苏娜起疑,她没有给阿苏娜足够的自由,阿苏娜要脱身,只能靠挟持人质。这个人质不能太重要,否则他们还得搭上一个汗王,想来想去,只有她最合适。 照阿苏娜今日的反应来看,阿苏娜对乌索汗王忠心不二,定不是个小人物,既然是个主子,那不是汗王的姐妹,就是王妃,阿苏娜的话,三万兵马一定会信。 华盈寒算准了阿苏娜会中计,但是她无法估量此举的风险,带着袖剑是以防万一。 她之前看见姜屿的手里握有玉佩,知道他表面上在装冷漠,其实一直在提防阿苏娜伤害她。 华盈寒还在看姜屿,而他已伸出手轻触了触她的脖子,没有碰到伤口,但是突如其来的触碰还是引得她“嘶”地吸了口凉气。 “痛吗?” “一点小伤不碍事,幸亏王爷习惯了,否则王爷若皱一下眉头,她定会拿奴婢要挟王爷放了那个汗王。” “什么叫本王习惯了,本王习惯了什么?”姜屿眉宇轻锁,自答,“如她所说,冷血无情?” “我不是这个意思……”华盈寒浅皱了皱眉。 她是想说幸亏他大场面见惯了,一直保持着镇定,这场计谋才没有出意外。 姜屿没有生气,接过李君酌递来的药瓶,倒了些药粉在指尖,再轻轻撒到她的伤口上,道:“此药对刀伤剑伤有奇效,只要伤口不深便不会留痕。” “留痕也没关系,我不介意。” 华盈寒又莫名其妙地挨了记眼刀,她着实摸不透此人无常的喜怒,无奈之下只道了句:“谢王爷。” 夜已经深了,华盈寒跟着姜屿回到王宫,听见墙角的枯草堆里有“窸窸窣窣”的动静。她寻声一看,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正在里面窜来窜去,是刚才那只小猫。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75章怎么又是他 华盈寒将小猫从草堆里抱了出来,扒干净它身上的枯草,放在怀里摸了摸。 她带着小猫回来,而姜屿的目光一直都在她身上,他不苟言笑的样子看上去跟不高兴没什么两样。 “王爷不喜欢吗?”华盈寒低头看了看小猫,将它抱起来面对着姜屿,打趣,“来,告诉王爷,你现在是祁国的猫,不是狄族的。” 姜屿挪过目光看向一旁,似无言以对。 她这是变着方地在戏谑他把诸国分得太清,把大祁看得太重,而她偏又是个盈州姑娘,当了十多年的周国人,介意他敌视大祁百姓以外的人,尤其是周国人。 姜屿抬手,曲指刮了下小猫的脑袋,“记得上药。” “好。”华盈寒应了声,见他转身要走,她忙喊道,“王爷等等。” 姜屿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怎么?” 华盈寒抱着猫快步进了屋子,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一摞叠好的衣物。 她呈上衣物道:“王爷的披风奴婢已经替王爷补好,看不出有划破的痕迹,王爷若仍觉得不妥,再换新的也不迟。”又叮嘱,“时候不早了,王爷早些歇息。” 她说完就告退回房去了。 姜屿拿过披风,目送她进了屋子,而后唤道:“李君酌。” 李君酌上前听命:“主上。” “本王这次是不是太过仁慈?” “主上指的是?” “天亮之前,把这儿清理干净。” “是。”李君酌拱手应道。 他已然明白,主上指的仁慈,是主上将这儿的狄族奴隶交给了寒姑娘处置,知寒姑娘心善,不会为难她们。这是主上看在寒姑娘替狄族百姓说话的份上,有意要放她们一马。 寒姑娘识破了阿苏娜,是寒姑娘聪慧,可是说到底,那个阿苏娜一直另有居心,若寒姑娘没有识破她,后患无穷。 另外纵然寒姑娘反利用阿苏娜去离间狄族人,寒姑娘越是不顾自己的安危成全主上的计策,主上便越是怜她,更加放不下之前那一幕。 所以阿苏娜伤了寒姑娘,在主上眼里已是罪大恶极,她的同伴都得为此付出代价,没有谁无辜。 * 春风和煦,敌人迟迟没有找上门,丹城已经安稳了一个多月。 华盈寒的计策成了,阿苏娜逃到西边讲出了自己得知的阴谋,致使乌索国的三万兵马与两个汗国倒戈相向。但是人少总会吃亏,狄族的这场内战没有持续多久,据说乌索国的兵马惨败了一次之后,开始东边撤退,撤回了乌索国境内。 不幸的是,姜屿让从东面过来的七万人马过去招呼他们,最终打得他们不剩一兵一马。 至于阿苏娜,听说乌索国全军覆没后,有个女子站在一个小山丘上,朝着丹城的方向,用一把镶着宝石的弯刀自尽了。 七万大军剿灭乌索国的残兵后,已经赶来丹城汇合,如今城中的兵力有近十万之众。 西边两个汗国刚打跑祁军,又遭遇了内战,加上丹城里的兵力不少,他们不敢来挑衅。 东边那个最令姜屿忌惮的金罗国倒是有本事能同他打场硬仗,只不过金罗国若派十万大军过来,王都就空了,而聂峰将军那边正沿着澜江从东面绕行赶来汇合,金罗国怕的是他们会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华盈寒不得不叹姜屿调兵遣将的本事着实厉害,光靠一条行军路线都能让敌人不敢轻举妄动。 他越是这么精于征战,华盈寒越是难受,她会想起他就是靠着这等过人的谋略打败了她爹。 她心里的疤时常被揭开,可再痛也得忍着,她得对他笑脸相迎,忧他所忧,急他所急,只有这样,她和秦钦的噩梦才能快点结束。 华盈寒不怕孤独,只是一个人默默地承受,始终不及身边有个伴。 她不敢和这儿的人成为朋友,怕朋友会成为她行事的羁绊,唯有动物才是她能放心大胆地亲近。 午后,华盈寒蹲在门外台阶上给猫喂食,她给猫取了个简单好记的名字叫阿雪。 “姐姐!” 有人在身后唤了她一声。 华盈寒回头,看见了一张灿烂的笑脸。 “小将军近来可安好?” 不知是不是一个多月没见生疏了,还是她上次已将话说透的缘故,宁北安已不如从前那样不见外。 他站在那儿颇有些不好意思,甚至都不敢多看她,打完招呼就沉眼看向地上,挠挠头。 天气已经暖和了不少,宁北安的手也不冷,但他就是忍不住搓。 这儿离他住的军营很远,能见一次不容易,他终于鼓起勇气看向她,见她膝下蹲着一只小猫,笑问:“这是姐姐的猫吗?” 华盈寒点点头,“小将军长途跋涉赶来丹城,怎么不在军营里多歇歇?” “我歇得已经够多了,一个月没见,当然得先来看看姐姐。” 宁北安走到华盈寒身边蹲下,按耐不住欣喜:“姐姐你还不知道吧,我们在牵牛山下追击残兵的时候,那仗打得叫一个痛快,我冲在最前面,杀敌最利落,将军们都说我比我爹还要勇猛,有大将之风!” 华盈寒笑道:“虎父无犬子,侯爷若是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过几日等殿下率军去打伊蒙国的时候,我便请命随殿下出征,我得多向殿下学学,争取成为他那样的英雄。” 华盈寒正抚着小猫,闻言停下手,问:“王爷准备亲自西征?” 宁北安唇边的笑容僵了僵,看来他和阿力的猜测没错,她心里在意的果然是殿下。 “没错,殿下这几日都在军营点兵,准备留些兵马守城。”宁北安托着腮帮子,犯了愁,“可是殿下似乎不太乐意让我们定北侯府的兵打仗,你瞧,殿下之前让我们什么都不做,就蹲在那儿吓唬金罗国,后来又让我们几万人马去对付那么一点敌人,如今还想把守城的差事交给我们……” 姜屿从外面回来,正好看见两个人蹲在那儿交头接耳,眉头一皱,问李君酌:“怎么又是他?”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76章想要的赏赐 李君酌拱手,“主上息怒,没有主上的命令,外面的守卫不敢拦宁小侯爷……” 他话是这么答,但是总觉得主上话里的“又”字用得奇怪。 宁北安跟着七万大军在外奔波一个月,前几日刚到丹城,又因主上频召定北侯府将领们议事,宁北安一直没有机会离开军营。 今早主上去见了南营的将军们,宁北安才得以脱身,他还是第一次出现在丹城王宫里,可是在主上看来就跟他已经来了一个月似的令人反感。 李君酌轻咳一声,意在提醒那二人,道:“小将军不回军营用午膳?” 宁北安回头看了看,站起来朝姜屿行礼:“参见殿下,。” 华盈寒也跟着起身,“王爷都安排好了,什么时候出兵?。” “不急,等聂峰他们到了再说。”姜屿看向地上那团雪白的绒球,“几天不见,你这猫个头见长。” 华盈寒抱起小猫,给它顺了顺毛,“它还小,就跟小孩儿一样长得快,等王爷得胜回去,陛下定也长高了不少。” “阿衍喜欢小猫小狗,到时你不妨把这猫带进宫给他瞧瞧。” 姜屿和华盈寒说着话,一个难得温和,一个眉眼含笑,宁北安站在旁边,局促得近乎连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 景王殿下话里的意思是,等这仗打完他就会带着她回去。 她要回隋安啊…… 那是大祁的国都,是他从小到大都没去过的地方,她一回去就会变回一个小婢女,成天干着服侍人的差事。而她心里装着的人高高在上,只会将她当一个婢女看待,以后定会娶王妃,娶侧妃,唯独不会中意一个小婢女。 还有更糟心的,奴才的命都由不得自己,全在主子手里。他母亲就爱给年纪大的婢女撮合亲事,她们今后会嫁给谁,都是主子一句话的事。 宁北安想到这儿,心里就跟火烧一样难受。 半月之后,聂峰将军的人马也到了丹城,他们此行还押来了从隋安送来的军需补给和粮草。 这是自姜屿下令兵分三路以来,大祁的兵马首次在狄族境内齐聚。姜屿在城中各军营都设了酒宴,犒劳全军,庆贺首战告捷。 丹城王宫。 能和姜屿在一个屋檐下宴聚的,都是些能统帅千军的大将,但是宁北安例了外,他成了这儿个头最小、军衔最低的“将军”,却坐在左前第一个,同大祁名将聂峰将军面对面。 聂峰将军可是仅靠着五万兵马就逗得十万敌军团团转的人,人家坐在这儿是凭本事,宁北安自知自己能坐这儿,是沾了他爹的光。 他看了看周围的前辈们,然后默默地将目光投向了主位。他从小到大听过不少说殿下不是善茬的言论,就连他爹都不肯对如今的大祁朝廷百依百顺,一直念叨着先帝和从前那位太子爷的好,但是抛开那些骇人的传言来说,景王殿下征战的本事,真是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宁北安越是佩服,就越觉得难以望其项背,所以等他看向了侍立在殿下身边的她,就觉得他们之间像隔了千里远。 姜屿端起酒杯与众将领共饮,“此战诸位辛苦。” 有人起身敬酒:“这次我军能一战大捷全倚仗王爷深谋远虑,王爷离间之计更是替我军争取了难得的时机,末将等钦佩不已。” 其他人齐声附和:“王爷英明!” 离间之计的好处不止在于能让狄族人自相残杀,白白折损兵力,还让他们看清了狄族这几个汗国看似团结,实则像一盘散沙,汗王各个都有私心,对别人都不放心,这是狄族的软处。 华盈寒今夜的差事只是替姜屿斟酒。 姜屿的酒杯空了,她俯身来斟,他便不由自主地看了看她的脖子。伤口愈合得很好,如今还剩一点浅浅的痕迹,仅是一点痕迹都能让人想起这伤的来历。 华盈寒还在倒酒,姜屿微微转头,她的耳朵正好在他唇前,他启唇道:“这次的功劳是你的,说吧,想让本王怎么赏?” 华盈寒惊讶:“王爷要赏奴婢?” “除了银子,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姜屿徐徐端起酒杯,又言,“本王可以赏你家人良田宅邸,保今后此生衣食无忧,也可以晋你为女官。” 一句“除了银子”让华盈寒暗暗白了姜屿一眼,除了银子她什么都不需要,这个功劳,他记着就好。 “王爷不用破费,奴婢什么都不缺。” 姜屿浅抿一口酒,道:“用不着急着回答,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再来本与王说。” 二人刚窃窃私语完,一个定北侯府的将领站起来道:“王爷,常言道英雄出少年,宁校尉初次上阵杀敌便英勇无比,日后定能成我大祁的一员虎将。” 在座的都懂,这样的话通常是用来讨赏的。 “是么?”姜屿看向宁北安,淡淡道,“当赏,你想要什么奖赏?” “末将……”宁北安站起来,目光立马投向了姜屿身边的人。 姜屿有所察觉,即道:“免北疆一年赋税如何?” 宁北安还没来得及说话,他身边的几个自家武将已经站起来异口同声:“多谢王爷。” 宁北安的神色顿时黯然了不少。朝廷免他们的赋税,这个惠及百姓的赏赐是很难得,但是他想要的不是这个…… 他能来王宫一次不容易,而且他听说景王殿下性子孤傲不好说话,他难得撞上殿下高兴的时候,万不能错失今日这个良机。 夜宴散后,宁北安站在厅堂里没动,直到将领们走完,他又打发了自己人,才快步冲出门去,追上了姜屿一行人。 “殿下。” 姜屿停下脚步,听得出是宁北安的声音,他没有回头。有些面子他想给便给,不想给,就是宁北安的爹来了他也可以不理会。 李君酌问道:“小将军找主上有什么事吗?” “末将恳请殿下借一步说话。” 宁北安知道景王殿下高高在上,很多事都不配拿到殿下面前说,如今能引起殿下注意的只有同狄族的战事,又补话,“是西征的事。”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77章命中注定 王宫正厅,夜宴刚散不久,厅堂里仍旧杯盘狼藉。姜屿带着宁北安回来,屏退了正在里面收拾的奴才们。 门一关,隔开了屋里屋外两种沉寂,外面是夜深人静,而里面则是让人连大气都不敢出的沉闷。 宁北安站在正中,不敢直视谁,漫无目的地扫视着两旁,手垂在身侧,因紧张而轻攥着衣角。 姜屿走到主位上坐下,看着宁北安,神色一如既往地淡漠。在他的印象里,宁北安一直都是个张扬的小子,今日难得规矩。 宁北安一直没说话,姜屿等不及,先行问道:“找本王何事?” 宁北安这才拱手,“殿下,末将有一事想求殿下答应。” “求本王?”姜屿淡淡道,“刚才本王给过你机会,你为什么不提?” 宁北安皱了皱眉,“因为……因为我爹的部下都在,末将一提此事,他们定会阻止,所以末将只能私下来找殿下。” “你想求什么?” “末将想跟随殿下西征。”宁北安一鼓作气,肃然揖手行了个大礼,“请殿下一定要答应!” 姜屿抬眼看向宁北安,他刚觉得这小子收敛了心性,如今竟又原形毕露,语气里尽是张狂。 一定? 这叫请求还是命令? 姜屿面无表情地说:“本王身边不缺人,更不需要初出茅庐之辈。” “殿下,没有谁一生下来就会打仗,末将打小就想从军,可是我爹不准,这次是我死乞白赖地求他,他才答应的,既然来了,我就得拿着战功回去给我爹瞧瞧!” “你爹的部下今日刚为你讨过赏,难道他们不会在你爹面前替你说好话?你还想要什么战功?” “杀几个敌人算不了什么,我想成为像殿下一样的英雄。” 姜屿唇角一扬,仅是瞬间的事,他不是在笑,是在嘲。 “听说殿下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已是能独率千军万马的大将,立过不少奇功。” “本王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没想过要当什么英雄。”姜屿端起桌上的酒壶,将最后一点残酒倒进了杯中。 佳酿入金樽,声音清冽,他又徐徐言道,“与其说时势造英雄,还不如说英雄是为时势所迫,你现在身不由己?用得着去送死?” 宁北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急道:“以末将的身手,怎是去送死?” “够了,你所求之事本王知道了,但是本王不允。”姜屿的脸色沉了几分。 “末将知道殿下怕末将会添乱,但是末将真的很想向殿下多学学,殿下你可是末将最最最钦佩的人。”宁北安说得越发认真。 姜屿却似置若罔,对此不言一字。 宁北安不甘心,反问:“如果殿下是末将,殿下会怎么做?” “待在父母身边,心安理得地受父母的娇惯,做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纨绔。”姜屿起身,朝门走去,又放缓脚步指了指宁北安,“这是本王唯一无法实现的事,你小子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可是我不想,殿下,你就答应我吧,看在我想为大祁尽忠的份上。” “回去睡觉。” “殿下!”宁北安快步冲到姜屿面前,挡住了姜屿的去路。 他自知此举放肆,因而心生畏惧退到一边,埋低了头。 姜屿瞥着他,“你不是不怕死?” “末将要死也得死在战场上!” “你说你钦佩本王,你爹答应了吗?”姜屿扫了宁北安一眼,抬手撇开他,往外走去。 宁北安在姜屿身后喊道:“末将跟殿下说实话好了!” “实话”二字往往最能勾起人的好奇心,宁北安费了好一通口舌,竟是在绕弯子,他听了一堆无用的话,只剩最后一句实话,听听也无妨。 姜屿在门外止步,头也不回地道:“讲。” “我想成为殿下一样的英雄,是因为她喜欢殿下你这样的人。” “她?” 宁北安支支吾吾:“还能有谁,寒姐姐呗。” 姜屿背对着宁北安,宁北安看不见他的神色,只知道殿下没有再急着走,而且很久都没有说话。 宁北安又补话道:“殿下别不信,这是姐姐亲口说的,她仰慕殿下的战功,夸殿下武功好,还说殿下对她很是照顾。” “那又如何,这是本王同她之间的事,与你何干?” “她对殿下来说只是一个婢女,可她对我来说就像命中注定,因为我对她一见钟情!”宁北安愁眉苦脸,“殿下不能接纳她,我愿意照顾她,但是我希望她能像喜欢殿下一样喜欢我,所以我得成为她喜欢的样子。” “荒谬。”姜屿云淡风轻地道,继续前行。 “殿下,末将说的是实话,末将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只要殿下答应让末将随军西征,末将一定拿出看家本事,替殿下打一场漂亮的胜仗!” 姜屿再次停下脚步。他难得听一个人苦口婆心地说上半天,不是他有兴致,而是宁北安确有几分像他当年,谁不曾年少轻狂过? “即使本王让你去,你也成不了本王这样的人。”姜屿侧目,“还有,命中注定?你知道什么是命中注定吗?” 姜屿已无耐心,不等宁北安回答,边走边留下一句:“她的卖身契在本王手里,这才是她的命中注定,至于你说的什么一见钟情……那叫八字没一撇!” * 北边的月亮比起南边的要大,要圆,华盈寒站在巷口看了很久。 宁北安请姜屿借一步说话之后,她和李君酌就一直在原地等待。 月亮这个东西,容易勾起人的思绪。华盈寒靠着墙,抄手望着月亮,有些走神,一时间没能察觉到谁来了,等她回过神,见李君酌站得规规矩矩,她转眼才看见有人一声不吭地到了她面前。 姜屿不仅不作声,还看着她,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跟想将她看透看穿似的。 他那谜一样的眼神,让人莫名其妙,华盈寒娥眉轻蹙,“王爷看着我做什么?” 姜屿收回目光,没有回答,移步往前走。 华盈寒跟在后面,好奇:“小将军与王爷说了什么?” 她问了,但是尊神沉默不语,不乐意回答,她只能当没问。 过了一阵,姜屿在前面说道:“本王有样东西要给你,就当犒赏你陪本王走这一趟。”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78章不知道为什么 给她东西? 华盈寒不免好奇:“王爷要给奴婢什么。” “一会儿你自会知道。” 回到住处,姜屿吩咐李君酌进屋去取东西。 不一会儿,李君酌捧着一枚长长的锦盒出来,递给华盈寒,“寒姑娘。” 华盈寒看向姜屿。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打开,她才伸手去解系绳,揭开锦盒。 里面躺着一柄银剑,在月华下泛着柔和的微光。 她的指尖轻抚过剑身,触感冰凉,锻造技艺无可挑剔,一看就是出自天下最精良的铸剑师之手。剑鞘和剑柄上还镶嵌着晶莹剔透的月光石,给这把饮血利器添了一个好样貌。 剑是好剑,同姜屿那柄银剑长得很像,应当是同出一门,但比起他的剑要细,要轻。 “拿着。”他道。 “王爷为什么要送剑给奴婢?”华盈寒不解。 何况还是一把难得的好剑,他不应该视若珍宝,放在府里珍藏吗? “本王后日出征,你留在丹城不必跟随。”姜屿看了那剑一眼,道,“留给你防身。” “出征……王爷不打算带着奴婢?” 姜屿淡然看着她,“本王去打仗,你去做什么?” “王爷忘了吗,奴婢还有个小算盘,想做天下女子都做不到的事,与王爷寸步不离。”华盈寒说着玩笑话,伸手拿起剑,抽出一段瞧了瞧。剑身光亮,剑刃锋利,还比她从前那把玄铁剑要轻得多。 打仗又不是什么好事,以姜屿如今对她的信任,他们之间也不差这个把月的分离,她没必要死乞白赖地跟着他去凑热闹。 “多谢王爷赠剑,王爷的吩咐奴婢自当听从,但是剩下的敌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王爷千万要当心。”华盈寒执剑拱手,“助王爷凯旋。” “你怎知剩下的敌人不好应付?” 华盈寒噤声,抱着剑沉下眼。 她只是一时嘴快,忘了在此之前她没怎么在姜屿面前说起过打仗的事,对形势的预判都是自己默默地在心里琢磨。 在他眼里,她就是个什么都不懂,只知道烧水沏茶,缝衣叠被的丫头,不该知道他用过什么战术,怎么打赢的仗,也不会思考他要怎么对付接下来的敌人。 但是女子有女子的好处,她可以用一个词搪塞所有不便回答的问题。 “直觉。”华盈寒一本正经地道。 她说完便挨了一道鄙夷的白眼,兴许是因为他刚才在盼着她能给一个高明的见解。 “王爷带着兵马走了,丹城怎么办,王爷打算留多少人守城?” “包括定北侯府的兵马在内,七万人绰绰有余。” 华盈寒心下认同。他们之前一直在提防狄族人来攻城,但是丹城之所以令众汗王虎视眈眈,不是因为这城有多重要,而是姜屿在城中。他一走,这小破城不值得几个汗王花大价钱来夺,七万人马守城足够了。 她又问:“城中有两拨军队,如果敌人来夺城,将士们又该听谁的呢?” “定北侯府的莫远是定北侯麾下的大将,他能守住丹城。” 华盈寒只觉今晚的姜屿有点不一样,他很少对她这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尤其是打仗的事,所以今晚的月亮可能不是打东边出来的。 * 春阳当空,蔚蓝的天干净得没有一丝烟云。 大军从丹城开拔,祁**旗在城墙上随风招展,让人近乎忘了这儿是狄族的腹地,曾是狄族汗国的王都。 马蹄远去,华盈寒站在城楼上静静地看,听见身边已经传来了好几声叹息。 她转眼瞧去,好奇:“小将军怎么了?” 宁北安满脸愁容,一下一下地拍着墙垛,“殿下竟然真的不带我去!” “这是自然,小将军初入战场就要应付强敌太过危险,万一小将军有个好歹,定北侯还能不找王爷要说法?” “可我想当将军,不能去打仗怎么当将军?”宁北安单手撑着下巴,一筹莫展。 “就算小将军想学打仗,想要历练,也不一定要跟着殿下,侯爷不也是征战的一把好手?” “这不一样……” 宁北安忽然想起什么,扭头看向华盈寒,怔了片刻,又皱皱眉。 他被迫留在城中不算意外,毕竟景王殿下不好说话,他虽然求过,但殿下也明着拒绝了,不带他去很正常,可是殿下怎么连她也不带了呢? 宁北安越想越不安,他不知道那晚对殿下坦露她的心思合不合适,他怕的是殿下因此对她有了成见,才将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儿。 他试探着问:“姐姐,殿下怎么也不带你去呢?” “王爷的决定不能问为什么,因为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华盈寒笑叹。 “殿下没有对姐姐说什么吧?” 华盈寒惑然看着宁北安,“王爷应该对我说什么?我还想知道小将军那晚与王爷说了什么。” 宁北安挠挠头,忙道:“没……没什么。” 人马已经走远,华盈寒缓缓转身下了城楼。 宁北安回望着她的背影,脸上的愁容更深。景王走了,这人对他而言这是个大好的机会,可是他还在心虚,以致迟迟不敢去追。 丹城里还是老样子,祁国同狄族的战事还没有结束,谁都无心收拾城里的乱局。 华盈寒从城楼上下来便骑着马在城里慢转,满大街都是来来往往的士兵,这一点倒是像祁国的城池,而狄族百姓见了他们这些身着戎装的人,眼中仍带着恐惧。 短短一个多月,还不足以将战争和城破的阴霾从他们心中抹去。 “啊!” 一声刺耳的尖叫打破了街道的宁静,是个女子的叫声,叫得凄厉,让华盈寒心中一紧, 声音很近,华盈寒踢了踢马镫,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找去,忽然,不知从哪儿又蹿出来一群羊,绊住了马蹄。 几个士兵在后面追赶,“快,快抓,抓住了今晚才有肉吃!” 羊群受了惊,四处乱窜。 一时间街上鸡飞狗跳,百姓们又吓得躲进了家里。 华盈寒还在原地环顾,转眼间又看见两个士兵抬着个狄族女子从民居里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武将。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79章一群畜生 女子的手脚都已被人用麻绳困住,动弹不得。他们抬着她就像在抬一头牲口,但凡有点良知的人,看见这一幕都会觉得扎眼睛。 女子在不停地挣扎和喊叫,几个士兵不仅罢休,还笑得格外开怀。 武将更是大笑了几声,戏谑道:“你只管叫,越叫爷越是喜欢!” 华盈寒手里握着马鞭,已经不自禁地在手上绕了好几圈。这个武将她前几日见过,在姜屿设宴那晚,他就是替宁北安向姜屿邀功的人,定北侯府的莫远将军。 军营在她身后的方向,他们抬着人朝她站的地方走来。丹城的街道并不宽敞,她抬起手便能挡住他们的去路。 几人原本在笑,瞧见有只拿着马鞭的手斜挡在前面,都不约而同的地噤了声。 “我说是谁胆儿这么肥,原来是王爷跟前的人。”莫远捋了捋不怎么长的胡子,蓄起眼睛,“我记得姑娘姓寒,不知寒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不该由我问莫将军是什么意思?” 华盈寒的脸上没有丝毫悦色,她骑在马上睥睨着几人,身着铠甲,腰背挺得笔直,若不知她真身者,一眼瞧过去,只觉还真有几分大将之风。 几个小兵都是吃软怕硬之辈,起初看见她是有几分害怕,不过听他们家将军这么一说,他们就想起来了,传言景王殿下来北疆打仗还带了个婢女随行,想来就是她。 打狗得看主人,莫远招了招手,让手下将女子放下,但仅仅是将人放到地上站好,没打算舍弃到嘴的肉。 “寒姑娘,王爷西征,如今这丹城得靠本将军的人来守,连带你在内,你们的命都得靠本将军庇佑,想来姑娘不是个没有眼色的人吧!” 华盈寒一笑置之,“我是没什么眼色,竟然早没瞧出来莫将军是能做出这等事的人。”她拿着马鞭一直那个女子,又指了指身后那些满大街抢羊抢粮的士兵,“敢问将军,他们在做什么?” 莫远双手叠放在身前,傲然应道:“填补军需。” 华盈寒闻言就在心底冷笑了一声,她爹治军从严,而姜屿眼里容不得沙子,治军更是不含糊,所以她在大周军营里长大,又在祁**营里待了这么久,从没将兵和匪往一块儿想过,如今看来是她少见多怪了。 “我奉劝姑娘别多管闲事,我的兵长途跋涉地来这儿征战,身为将军,我应该犒赏他们。”莫远虚目笑言,“再说了,抓狄族人几只羊算什么,老子就是杀了他们,都没人能把老子如何!” 华盈寒饶有兴致地问:“如果我今日不让你得逞,你能把我如何?” 此言一出,莫远脸上的笑顿时散了,他的脸色也跟着垮了下去。 “寒姑娘知道什么叫人在屋檐下吗?如今城中有七万人,而老子的人马就有五万之多,别不识趣!” 他又似想起了什么,点了点头,“哦,对,你是王爷的婢女,若王爷在,你的衣角都能扇死人,可是现在王爷走了,谁能给你撑腰?”莫远讥诮,“难不成,王爷还会带着大军折回来替你出头?” “那倒不会。” “这不就对了吗,我看在王爷的份上敬你三分,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待在王宫里等主子回来就是,管什么闲事!”莫远目光一冷,咬着牙哼哼,“何况你管得到老子吗?” 莫远不想再同谁废话,一手握着身侧的佩剑,一手招了招,让手下扛起人,“走!” “唰”的一声响起,几人再次停下脚步。 这次挡在他们面前的不是一条破马鞭,而是一把泛得寒光的宝剑。 华盈寒执剑横在几人面前,淡淡道:“此乃先帝御赐之剑,我是管不了你,但是它可以。” 她前日还纳闷,她又不是没有武器防身,姜屿好端端的送把剑给她做什么,还是把稀世宝剑。 他说的是犒赏她陪他来北疆,天晓得他心里竟还打着别的算盘,让她留下却没打算让她闲着,不问她同不同意就给她添了件差事。 至于剑的来历…… 华盈寒没有胡编乱造,这剑的确是祁昭帝御赐之物,是昭帝当年赏给姜屿的,他一直放着没用,上个月让人从府中取来同军需一道送来北疆,然后他就把剑给了她。 他要她盯着丹城,盯着定北侯府的武将,尤其是莫远,看来他早已对莫远的品行了如指掌。 仗打得好的人,不一定是个好人。 这个道理华盈寒明白,她只是没想到,姜屿才刚走没多久,莫远就原形毕露了。 莫远脸色一白。这次不用谁招呼,那两个士兵也自觉地将人放下了。 “先帝?”莫远哂笑,“我等在北疆替先帝驱逐外敌的时候,你怕是还在吃奶呢” 华盈寒漠然盯着他,不收剑,也不言一字。 莫远愤然道:“你知道狄族人当年是怎么对北疆百姓的吗?老子做这些算得了什么!” “畜生咬你一口,你就要学畜生咬回去?” “你!”莫远愈加恼羞成怒。 “你们是定北侯府的兵,可是这儿没人会将你们区分得这么清楚。”华盈寒指了指周围民居的窗户,窗户里面有许多双眼睛正看着外面。 她道:“这些老老少少只会记得你们是祁国人,你们做的事就是祁国人做的事,你想当畜生,那你有没有问过祁国上下的百姓愿不愿意陪你一起当!” 她身后的街道已经安静了,那些捉羊的士兵早已停下,站在原地看他们老大和朝廷的人对峙。 华盈寒的话音落后不久,一阵脚步声从街道那头传来,在她身后停下。 “寒姑娘,发生了何事?” 有人在问她。 华盈寒回头,看见来的是朝廷的兵,带队的是聂峰麾下的一个将领,叫赵鸣,如今是两万兵马里军衔最高的武将。 “赵将军,他们当街抢夺,你说该怎么办?” 赵鸣皱紧了眉,“什么,竟有此事?” 他瞧了瞧莫远,那可是定北侯的左膀右臂,军衔比他要高,王爷和聂将军一走,这儿还有谁压得住莫远? 他来这儿是听说寒姑娘和定北侯府的人起了争执,他们得护城,更得保护好王爷的人,所以压不住也得压。 “寒姑娘,依照军法,胆敢烧杀抢夺者,当斩!”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80章只有怕没有服 莫远一听这话,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大,“你敢斩老子?什么狗屁军法,那是你们朝廷的军法,侯爷治军没这规矩!” 华盈寒神色霜冷,握着剑的手轻轻转动,剑身如镜,反射着阳光有些晃眼睛,“要么你现在放人,带着你的手下去领五十军棍,要么,咱们剑下见真招。” “想打老子板子,你还嫩了点儿!”莫远拔剑相向,“打就打,今日你要是宰不了老子,就让老子宰了你!” 赵鸣即道:“莫将军,寒姑娘可是王爷的人。” “打仗嘛,死几个人再正常不过,老子是侯爷的人,失手误杀了一个小奴婢而已,王爷会和侯爷计较吗?” 莫远说着吓唬人的话,却见马上的女子非但不怕,还不紧不慢地拿着剑下了马,一副真要和他较量较量的样子。 一个女人竟敢在他面前张狂,莫远招呼几个手下让路,上前几步,抬剑直指向她。 眼看两人已经各自摆开架势,赵鸣惊出了一身冷汗。是,莫远有定北侯撑腰,可是王爷的人若有个好歹,等王爷回来,得提头去见的人是他。 赵鸣小声劝道:“寒姑娘,抛开军衔,他就是个出了名的恶霸,天不怕地不怕,姑娘千万别去吃这个亏。” “剑是王爷所赐,差事也是王爷亲自交代的,不能不办。” 华盈寒说得淡然,心里不怎么担心。她来祁国快一年了,除了姜屿,还真没遇上过对手,何况莫远的身手如何,她是不知道,但姜屿一定有数。他若笃定她打不过,怎会把剑给她,让她来收拾这帮人? 疾风扫过长街,卷走了生机,只留下死寂。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这个声音华盈寒再熟悉不过,她还没什么反应,只见对面的莫远一惊,收了剑朝她站的方向行礼,“公子。” 宁北安一路跑来,站到二人中间,见华盈寒手里的剑已经出鞘,他怔怔地唤了声:“姐姐……” 华盈寒看见宁北安,心下沉了口气,也跟着将剑归鞘。 宁北安又看向莫远那方,一眼就瞧见两个小兵押着个姑娘。他冲过去一脚猛地踹向其中一个小兵,大骂道:“畜生,还不快把人放了!” 小兵摔倒在地,连连点头称是,慌忙爬起来,抖着手去解绳子。 宁北安急道:“莫叔叔,你怎么能纵容他们去抢!” “公子,将士们在外面行军打仗实在辛苦,末将只不过想犒劳犒劳他们。” “你要犒劳他们也不该抢百姓的东西,抢东西的叫贼,你在这儿强抢民女,让我爹脸往哪儿放!” 莫远叹了口气,拱手,“公子说得是,末将知错。”他又睨着对面,淡淡道,“末将是侯府的人,应该听公子的话,可是他们刚才嚷嚷着要打末将的板子,这是不把公子,更不把侯爷放眼里!” 赵鸣忙道:“小侯爷别误会,末将和寒姑娘只是想以军法给百姓一个交代。” 宁北安看着华盈寒,“姐姐,我知道这件事是他们不对,姐姐你放心,我会处置的,但是莫叔叔是我的长辈,姐姐能不能看在我的份上,饶他一次?” “他们是定北侯府的人,自当由小将军你来管。”华盈寒道。 宁北安分得清是非,也知世故,这是父母教得好,由此可见定北侯不是什么恶人,怎么手下竟有莫远这等恶棍,但是别人家的畜生还得让别人去管教。 华盈寒抱拳告辞,带着赵鸣等人离去。 莫远哼了声,“公子,他们真是欺人太甚!” “闭嘴!”宁北安斥道。 “公子,末将对侯爷忠心不二,公子不该帮着外人责备末将……” 宁北安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对我爹忠心,可我爹也是臣,你招惹朝廷的人,是在给你自己寻死路,也在给宁老头儿找麻烦!” “可这样的窝囊气咱们得受到什么时候,公子,不是咱们没用,而是朝廷根本就不拿咱们当能打仗的兵!”莫远指了指周围,“咱们五万兵马到这儿都干了些什么?要么待命要么驻军,如今又窝在这个破城里替他们看门!” 宁北安皱着眉头,“军令如山,咱们得照命令办事。” “依末将看,这根本就是朝廷的圈套,咱们杀不了敌就立不了功,到时候他们会说咱们没本事,不配再握有兵权,便能借此收了侯爷的权,将侯爷和公子贬为庶民!” 宁北安一惊,“挑拨离间的你也敢说?” 莫远面不改色,“末将说的是实话!” 宁北安不再理会莫远,瞥了瞥两个小兵,“你们。”又指了指街边那些,“还有你们,都给本将军各领五十军棍去!” “公子息怒,求公子别为难他们,末将以后让着那婆娘就是,不和朝廷的人一般见识!” 宁北安一把揪住莫远的领口,“你叫她什么?” 莫远愁道:“公子……你这胳膊肘怎么老往外拐……” “你给我听好了,我敬你是长辈,这次的事就算了,再犯,就算宁老头抽死我,我也得揍你!”宁北安松开莫远,越说越认真,“还有,咱们在外打仗,没有什么定北侯府和朝廷之分,都是大祁的兵,该听谁的就听谁的!” “话是这么说,但还望公子自己斟酌斟酌,咱们定北侯府该如何自保,功劳不能全让朝廷的军队抢了去 。” 宁北安沉默不语。 街道另一头,华盈寒牵着马和赵鸣慢慢往前走。都说定北侯府和朝廷不合,刚才的事正好印证了这一点。 莫远在那儿吆五喝六,满心都是不服。 “姑娘方才也看见了,若没有姑娘和这把御赐宝剑,城里谁治得住那厮。” 说到这儿,华盈寒不得不叹姜屿才是最会打算盘的人。大战当前,正值用人之际,他若留个大将下来镇压莫远有些大材小用,如今留个她,留把剑就能让他高枕无忧,不是会筹谋是什么? “我瞧着那个莫将军对我们的成见不小,他是不服我们,还是不服王爷?”她问。 赵鸣叹道:“定北侯府的人对王爷只有怕,没有服……”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81章陈年破事 一来数日,丹城里波澜不兴。 华盈寒虽没有离开过王宫,但她是姜屿身边的人,在军营里安插几双眼睛不是难事,“眼睛”回报说莫远进来消停了,没有再干那些匪盗的勾当。 她一个人待在这儿,日子过得比在周宫当主子时还要清闲,除了吃饭睡觉,便是养猫练剑。 天气正好,华盈寒搬来凳子坐在院子里喝茶逗猫,怀里的猫“喵喵”叫了好几声,她抬眼才见有人来了。 宁北安如今已大不如从前开朗洒脱,她主动招呼道:“小将军今日怎么有空过来走走?” 他讷了半晌才缓缓开口:“姐姐……对不起。” 华盈寒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只道:“不关小将军的事,小将军不用道歉。”她放下猫,另搬来张凳子让宁北安坐。 宁北安坐是坐了,可还是显得拘泥,双手交叉放在膝上,拇指不停地搅动。 他本就在为在殿下面前多了嘴而内疚,莫远又闹出那档子事,他已越发觉得没脸来见她,但就是忍不住想来。 他道:“莫远是定北侯府的人,他做错事,我也有责任,一直想来给姐姐道个歉,又怕姐姐还在生气……” 华盈寒摇了摇头,那日她只是在做该做的事,既然莫远收了手,她便没必要抓着不放,更用不着生什么气。 宁北安试探着问:“等殿下回来,姐姐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别告莫叔叔的状?” “只要莫将军今后一心守城,别再折腾平民就是。” “这个姐姐放心,我保证他再也不敢了,他要是还敢胡来,我绝饶不了他!”宁北安拍着胸脯说。 “小将军来就是为了此事?”华盈寒接着说,“那还请小将军容我多一句嘴,无论什么仇什么怨,既然人在屋檐下就别把不服气挂在嘴上,更别写在脸上,否则容易给自己招来麻烦。” 宁北安一愣,“连姐姐你都看出来了?” 华盈寒嘴角上扬,默默饮茶。 她笑了,宁北安看在眼里,心里美得跟开了花儿一样。 宁北安绷着的心弦一下子松了,好像将那些不愉快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他笑道:“姐姐放心,我爹心里有怨结那是他的事,我对殿下没有异心,不然我也不会盼着跟殿下去打仗。” 祁国的这些事华盈寒不想掺和,她只是看在宁北安知善恶懂是非,对她也很好的份上,好心提醒他一句,毕竟“相安”才能“无事”,一旦撕破脸,祸端就来了。 姜屿不是什么大度的人,定北侯府的五万人曾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他们有什么情绪,他不可能毫无察觉,之前选择包容,极有可能是在顾全大局,他们若再不收敛,等这仗一结束,他怕是要同他们清算…… “姐姐,你说等殿下打完狄族,他真的会收了我爹的兵权吗?” “这个我猜不到,其实我到王爷身边也没多久,甚至都不清楚王爷和侯爷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 “唉,都是些陈年破事,从前我爹还和殿下一块儿抗击过狄族呢,而且我爹有个结拜兄弟和殿下是亲戚,照理说我爹和殿下之间的交情不算浅,可我爹呢就是死忠,只念先帝的知遇之恩,不念其他。” 宁北安皱了皱眉头,挠挠后脑勺,愁道:“还有,我娘有个侄女儿,曾是太子妃,所以我们家和先太子是亲戚。”他顿住,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说,“然后姐姐你应该知道的,先太子殿下,就是我那个表姐夫,还有先帝,都是被景王殿下给……”他将手比作刀,在脖子间抹了抹。 姜屿将隋安的言论控得死,已经很久没人与她提起过此事,华盈寒都快忽略了姜屿还有“弑父杀兄”这一出惊天动地的事迹…… “真有此事?”她问。 “反正我爹因此不肯效忠殿下是真的。”宁北安叹道,“其他军侯多少也有些不服,结果都被殿下给削了权,殿下一直没有削我爹的,可能是看在我爹那个拜把兄弟的份上,但是这样的仁慈有能维持到几时呢,权力面前,谁还在乎那些老交情。” 华盈寒不解:“既然侯爷和王爷有了矛盾,那个能在双方之间说得上话的人呢,他怎么不出面周旋?” “我只是听我娘说起过他,我爹不肯提,我也没见过那个人,想来应该不在了吧。”宁北安又思索片刻,点了下头,认真地说,“姐姐你刚才提醒得对,我爹他真不该继续和殿下作对,逝者已矣,好汉不吃眼前亏,能保住全家的命才是最重要的事!” * 丹城军营里,士兵们正在校场上操练。宁北安蹲在旁边优哉游哉地看,自打他昨天见了她之后,困扰他多日的心结总算是解了。 莫远走来道:“公子,瞧瞧咱们府里这些兵,各个都是征战的好手,哪里不如朝廷的兵了?” 宁北安不耐烦:“说了以后不准再提什么朝廷不朝廷的!” “听说公子和那个婢女走得近,该不会是她给公子灌了什么迷汤吧,公子怎么尽帮着他们说话。”莫远抄起手,冷哼一声,“景王不在,如今这城得靠咱们来守,咱们才是这儿的天,公子用不着给谁面子!” 宁北安顿时站起来,正准备训斥莫远,却见他的随从阿立在往这儿跑。 阿立边跑边指了指后面,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公子……公子……” 宁北安顺着阿立指的方向看去,见几个人步履矫健,正往这儿来,走在排头的人他认识,正因认识,他心里才猛地一怔。 等他们走近,他一改从前的不见外,拱手招呼:“李大人。” 李君酌客气回礼,“小将军。” “李大人不是跟着殿下打仗去了吗,怎么回来了?” “我回来自然是来办主上交代的差事。”李君酌说完便看向宁北安身边的人,笑言,“莫将军,王爷夸你好生威风。” 李君酌在笑,话也说得平和,可是莫远闻言,脸色一下子就白了……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82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莫远埋下头,抱着拳吞吞吐吐地应道:“王爷……王爷过奖了。”他的额头全是冷汗,话也说得毫无底气。 李君酌脸上的笑意不减,拿出一块令牌亮在他眼前,“那就请莫将军听令吧。” 莫远一怔。如今的大祁,景王的令牌如同国玺,由不得他装看不见。他只能当着校场上所有下属的面,跪下听令,“末将在。” “定北侯府都尉莫远滋事扰民,目无军纪,本当以军法论处,念丹城不可无将,故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处一百军棍!” 一百军棍…… 宁北安听着心里都跟着颤了颤。那几个小兵被他打了五十军棍,这会儿还躺在床上养伤,一百军棍,人不死也顶多只剩半条命…… 莫远还愣在那儿没领命,宁北安先他一步开口:“李大人,这个处置是不是太重了点儿?而且之前我已经罚过了他们了,请大人代我向殿下求求情。” “小将军,主上远在百里之外,我没办法替小将军带话,何况我若不照主上的吩咐办,回去也没法交代,还望小将军见谅。”李君酌拱手。 宁北安皱着眉急道:“可是姐姐之前答应过让我来处置,我真的已经罚过了。” “主上不知寒姑娘之前与小将军说过什么,而且寒姑娘的话和主上命令比起来,自然是主上的命令更重要。”李君酌低眼看向还跪在地上的莫远,道,“寒姑娘心善会饶人,但是主上绝不容谁欺负她一个姑娘家,望莫将军记住了!” “是……”莫远应道。 李君酌看向他带来的几个士兵,示意他们动手。 宁北安又急又无奈,殿下不止下了令,还不准他们自己人动手,可见殿下有多生气,他便不敢再拦,怕火上浇油。 看见两个士兵拿来木仗,将莫远从地上架起来,他只能安抚道:“莫叔叔,你……你忍着点。” 莫远冷言:“公子放心,末将替大祁挨的痛多了去了,受这点军棍算不得什么!” 宁北安站在原地,他已越发清楚他们和朝廷的人之间是有区别的,而且姐姐昨日也提醒过他“人在屋檐下”,要懂得忍一时风平浪静,他哪儿还敢同谁不见外。 宁北安退后一步,抬手,“李大人请帐中坐。” “谢过小将军的好意,我还有要事要办,办完就得赶回去和主上汇合,否则会耽误行军。”李君酌看了看天上,忙问,“小将军可知寒姑娘在哪儿?” “姐姐?她不在王宫吗?” 李君酌摇摇头。他一到丹城就去王宫找过,不见她人影,原以为她和宁北安在一起,结果赶来军营也没见着人。 “姐姐可能闷得慌,出去散心了,大人有什么事吗?”宁北安见李君酌一直留心着天色,看上去似乎很着急,又言,“大人若想带个话什么的,只要大人信得过我,我替大人转达就是。” 李君酌是很着急,如今西边的局势复杂,他们还没深入伊蒙国的腹地,敌人随时有可能出来拦路,一旦和敌人碰了面,他想同主上汇合就难了。哪怕他现在出发,日夜兼程也要好几天才能追上去,没有时间在这儿等寒姑娘回来。 他看了看宁北安。主上收到赵鸣的禀报后让他回来处置莫远,不是怕宁北安不管,而是怕宁北安年纪太小,压不住他爹的这些部下,所以主上对宁北安没有什么成见。 抛开这些,单看宁北安和寒姑娘的交情,他也信得过宁北安。 李君酌点头,“好,那就劳烦小将军替我转交一样东西给寒姑娘。” 一百军棍打完,莫远连站都没法站,更别说走路,只能被士兵抬回营帐里养伤。 宁北安送走李君酌,又赶去莫远的营帐里看莫远。军医已经给莫远上了药,也告诉他莫远没有大碍,但是那沾满了血的裤子还是让宁北安皱了眉头。 他没挨过军棍,只挨过宁老头的棍子,他爹拿根细棍抽他都那么疼,更别说他们拿腕粗的木仗打莫远。 宁北安叹了口气,“莫叔叔,你说你这是何苦呢,殿下虽然走了,但不代表殿下什么都不知道,你竟然在丹城里乱来,还到寒姐姐面前挑衅。” 莫远趴在床榻上,满头都是被疼出来汗,轻哼:“是啊,那小婢女受了委屈还能不向她主子告状?”又撇过头忿忿,“我以为在王爷眼里,咱们这些武将定比个婢女重要,看来是末将想得太好了。” “寒姐姐毕竟是殿下身边的人,殿下当然得护着她,还有,这次定不是寒姐姐向殿下告了什么状!” 他昨日刚见过她,还求过她别告莫远的状,如果她已将此事禀报了殿下,昨日就不会答应得那么干脆。 “不,末将的意思是,武将是比婢女重要,但那得是朝廷的武将!” 宁北安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又拿朝廷说事,挨了一百棍子还不长记性?” 莫远看向宁北安,神色凝重,语气也跟着加重,“这是末将抓着不放吗?公子!” 他一指帐门外,“他们的话说得还不够明白?他们本来想杀了末将,留末将一命是看在末将能替他们守城的份上,若末将守不住丹城,小命照样难保!” “你守就是,就算殿下不说,到手的城池咱们也不能让它丢了!” 莫远冷笑一声,虚目喟叹:“可想而知,若咱们定北侯府立不了功,在朝廷眼里就是无用,那时……侯爷的兵权不想交也得交,将士们都得回家种田。” 宁北安坐到床边,听到这话是既不耐烦又无奈,心里怎一个焦躁。“你的意思我懂,但是殿下让咱们守城这是命令,咱们总不能为了打仗,主动引敌人上门来吧?” “只要公子明白其中的道理,愿意同末将站在一起就好,至于机会,末将会设法替咱们侯府争取。”莫远慢道,“引敌人上门是不能,但是景王想要打到狄族认输怕是不容易,总有咱们能一展身手的时候!”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83章唯恐天下不乱 六月初,南方的天气已变得炎热,但是丹城刮的风依旧凉凉的。距离姜屿西征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华盈寒不是军中的人,战报之类的消息闭塞,她现在只知道姜屿打到了伊蒙国的腹地,到底在哪儿也没人给个准话。 厅堂里的地图和沙盘还在,她每日都看。西边两个汗国呈南北分立,南边是伊蒙国,北面是律穆国。 伊蒙国境内的情形复杂,不像已经覆灭的乌索国,只有丹城这么一个看得过去的城池,伊蒙国境内有好几个屯兵屯粮的重镇,需要姜屿一个个清理干净。 刚开始的仗还算好打,因为姜屿之前声东击西,令狄族人长了个心眼,他虽在朝着伊蒙国行军,但律穆国怕他会突然掉头进攻她们,没敢掉以轻心,起初只顾着守自己的家门。 直到姜屿攻入伊蒙国,同伊蒙国打了好几仗,律穆国才派兵过来帮忙,之后他要对付的便是两国兵力,以致他打了一个月还没有大胜的消息传来。 丹城少雨,天气干燥,有时风从街道上刮过,卷起的都是飞沙,朦朦胧胧的一片。 华盈寒提着剑在街上走,看见前面有队士兵正迎面走来。一个老妇人急着回避,不小心跌倒在地。 有人把老妇人扶了起来,还笑着将人送走。 这就是她为什么她不爱管闲事,却偏偏提醒了宁北安的原因。乱世里,至纯至善的人已经不多了…… 宁北安抬起头,正好看见她在前面,笑着同她挥手,“姐姐,我正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呢!” “什么好消息?” 宁北安跑到她面前,“殿下已经打到了伊蒙国的王都下,等殿下攻下王都,咱们就又赢了。” 军队之间来往密切,宁北安的消息要比她灵通。比起姜屿能否打胜仗,她更关心的是,“王爷他还好吗?” 宁北安听着她关心别人的话,笑得有些不自然,不过还是应道:“姐姐放心,殿下身经百战,不会出什么意外。” 华盈寒和宁北安还没说上几句话,一个浑厚的嗓音传来:“公子,你让末将好找!” 她转眼瞧去,发现一个多月不见,莫将军的双腿大不如从前利索,走起路来十分僵硬,可能伤还有没有好全。 她是在莫远挨打后的第二日才得知李君酌回来过,那日她碰巧在外面闲逛,和他错过了。 莫远瞥了华盈寒一眼,径直对宁北安道:“公子,末将有要事要与公子商议,请公子随末将回军营。 “你没看见姐姐在这儿吗,我想和姐姐说会儿话,你先回去吧。” 莫远置若罔闻,拽起宁北安的手腕将他往回带,又小声说:“公子忘了末将与公子说过什么吗,如今机会来了,万不可耽搁。” 宁北安起初有些抗拒,听见“机会”二字才不再想挣扎,他默然想了想,回头同华盈寒道别:“姐姐,我今日有事儿先走一步,过几日我再去看姐姐。” 华盈寒点了点头。二人在那儿嘀咕什么她没听见,莫远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他不会害自己家自家少主子,她便没有阻拦。 宁北安跟着莫远回到军营进了大帐,里面同王宫厅堂一样摆着沙盘。 莫远遣走了外面的卫兵,指着沙盘上的西北方对宁北安道:“公子请看,那儿是律穆国。” 宁北安瞅了一眼,转身走到旁边坐下,索性瘫在椅子上叹道:“这东西我看了没有一千遍也有八百遍,再看一遍还能看出花儿来?” “从前是看不出花儿,但如今可以!” 宁北安见莫远说得一本正经,这才坐直了些,皱眉问:“莫叔叔,你指的机会到底是什么?” “景王正在攻打伊蒙国的王都,在这儿。”莫远指了指南面伊蒙国的腹地,又道,“律穆国担心唇亡齿寒,派了六万军队过去帮忙,狄族的几个汗国各自没多少兵力,所以律穆国如今的兵力必定空虚。” “那又怎样?” “公子,这可是个绝佳的机会,倘若我们能一举攻下律穆国的国都,此战功不亚于景王三日吞掉丹城!” 宁北安吓得睁大了眼睛,“莫叔叔,你疯了吗,咱们去打律穆国,丹城谁来守?” “公子稍安勿躁,律穆国兵力空虚已不是一日两日,末将此时才与公子提,正是有所考虑。”莫远接着说,“景王已攻至伊蒙国王都下,以他的本事,夺下王都轻而易举,他马上就能打败伊蒙国,带着大军回来。” “殿下难道不会留在那儿?” “当然不会,景王的谋划应当是击败伊蒙国后北上收拾律穆国,若咱们替他去了,他便会返回丹城,即使他不高兴,可那时咱们已和律穆国开战,他想让咱们撤军也晚了。”莫远得意一笑,“这就叫先斩后奏,谁也别想阻止咱们定北侯府立个大功!” “你的意思是要背着殿下出兵?”宁北安听着心慌,忙问,“咱们就不能向殿下请命?” 莫远笑容一僵,无奈地叹:“我的公子啊,你怎么还不明白,请命?请了命差事还能落到咱们头上?” “莫叔叔,你是沙场老将,打仗之类的你说的我都信,但是要先斩后奏……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宁北安靠着椅子,揉了揉胸脯。 “公子,富贵险中求,等咱们把功劳拿到手,看朝廷还怎么挑侯爷的刺!” * 华盈寒回到王宫还不到两个时辰,赵鸣就跑到她面前,告诉了她一则令人震惊的消息。 她骇然起身,“你说定北侯府的军队在拔营?” “寒姑娘,莫远要带兵去打律穆国,他们一走,丹城怎么办?”赵鸣急道,“莫远那个人鲁莽又固执,根本听不进谁的话,我只好来找姑娘你想想办法。” 华盈寒看了一眼天上,天高云阔、风平浪静,可有些人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莫远在故意摆谱示威也好,另有居心也罢,出兵都是大事不是闲事,华盈寒拿着剑就走,“去瞧瞧。”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84章绝佳的机会 华盈寒和赵鸣赶到军营,发现营帐已经少了大半,士兵们还在忙着收拾。 她看在眼里怒在心里,不等守卫通禀便径直闯了大帐。 里面的人齐齐一惊。 华盈寒撩着帐帘,扫视着围在沙盘边的将领们,她只认得莫远和宁北安。 莫远见到她,顿时没了好脸色,“怎么又是你?” 华盈寒走近两步,冷盯着他问:“你想做什么?” “做老子该做的事,老子身为将军,就得带着兵去打仗!”莫远面带冷笑,挪过目光,不屑地说,“一个小破城值得老子五万人马蹲在这儿混吃等死?” 华盈寒抬手反指向身后,“外面是你的五万人,还是祁国的五万兵马?” “不管是谁的兵马,都轮不到你的一个女子过问!”莫远也抬起手,但他指的是沙盘,“老子纵横沙场几十载,如今有个绝佳的机会摆在眼前,老子能不抓住?告诉你,错过这个机会,别说五万大军,就是十万都不一定能拿下律穆国!” “无论什么良机都不关你的事,军令如山,你现在的差事是守城!”华盈寒的神色愈冷,“你说调兵就调兵,你说拔营就拔营,怎么,想先斩后奏?” “我倒是可以禀报王爷,但王爷如今在打仗,哪儿有功夫看军报,我们白白耽搁了时机岂不可惜?” 莫远身上的伤还没好全,他同华盈寒说话的时候,旧伤还在隐隐作痛,他也不敢把话说得太硬气,再撕破脸,他可没命又挨一百棍子。 硬闯不成,讲道理就是。莫远也不同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子说话,他绕开华盈寒,拉着赵鸣走到沙盘边上,“赵将军,你来看,看我说的机会是不是千载难逢!” 华盈寒站在原地,听莫远向赵鸣讲着计策,心里对莫远的算盘已一清二楚。 姜屿那边只差最后一步便能得胜,伊蒙国已是奄奄一息,而律穆国的军队还在帮他们顽抗,以致自家王都兵力空虚。 莫远想趁这个时候去偷袭律穆国。他说他考虑过丹城守军不足的问题,说姜屿快回来了,不会有什么问题,而时机耽搁不起是指伊蒙国一旦输了,律穆国的军队便会回去守自己的城池。 华盈寒承认当下是个攻打律穆国的好时机,但这样做太过冒险,谁知道姜屿什么时候能取胜,什么时候会回来? 五万人一走,丹城里就只剩下两万守军,这对狄族人而已也是个好时机。 她从来不会拿危机换什么时机,所以不赞同莫远带兵离城。 “赵将军,你说这是不是个绝佳的机会?”莫远拍了拍赵鸣的肩,以商量的语气道,“到时候功劳分你一半就是。” 赵鸣沉默不语,他身后的几个下属都不作声了。 武将们知道景王重赏罚,重功过,他们盼着立功,当然会苟同。 华盈寒不再指望他们能继续反对,她抬手撇了撇赵鸣,和他对换位置,看着沙盘问莫远:“你只想着机会,可有想过后果?你自诩身经百战,难道不知这么做有多大的风险?” “女人的胆子就是小,何况行军打仗的事,由不得你插嘴!” 一个钻进功利眼子里的人,她和他们谈什么风险都是瞎扯,如今只能谈命令。 “不管莫将军你想得有多周到,没有王爷的命令,不得离开丹城!”华盈寒语气渐重,说得不容商量。 几人还在帐中僵持,有人在帐外禀报:“将军,外面收拾差不多了,请问将军几时出兵?” 莫远想出去同下属交代,但华盈寒拿着剑的手一抬,正好挡住他的去路。 “你非要和老子作对?”莫远怒道。 “我只知道你如今该做的是守城,若你觉得我在与你作对,我也无话可说,再者,我与你作对又如何?”华盈寒说得云淡风轻。 “好,既然你只听王爷的,我这就禀报王爷,请王爷下令调兵就是。”莫远朝天抱拳,说得敬重。 华盈寒收了手,抱着剑淡淡言:“你先拿到调兵勘合再说。” “你给本将军等着!”莫远哼了一声,移步朝外面走去,顺道揽上赵鸣的肩,带他一起走,“赵将军,咱们同袍之间本不该这么见外,既然今日出不了兵,走,我请哥儿几个喝酒!” 莫远的军衔比赵鸣要大,赵鸣自然不乐意把冤家结到底,这个面子他会给,他点了头,带着几个下属随莫远离开。 他们走了,定北侯府的人也陆续出去,营帐里只剩华盈寒还站着没动。 她扶着桌子,轻轻拍了两下,神色仍旧焦虑。 “姐姐。” 华盈寒回头瞧见宁北安还在,只是他刚才没说话,便被众人忽略了。 “小将军,不是我故意要拦着你们立功,而是这个功劳不好拿,极有可能得不偿失!” 宁北安皱了皱眉:“行军打仗的事我不太懂,我爹只让我听莫叔叔的,莫叔叔他是沙场老将,他……”他顿了顿,另道,“不过姐姐说的也有道理。” “我知道在你们看来我的话不足信,但小心驶得万年船,谨慎没什么不好。” 华盈寒没有多解释。莫远同意去征求姜屿的意见,她心里只是稍稍松了口气,并不能全然放心。 下属冒进还不都是跟姜屿那个主帅学的,他用三万人吞了一个汗国,莫远就想带着五万人效仿。 她担心的是姜屿素来急功近利,可能真的会为了抓住机会,铤而走险。 而莫远要求得姜屿的同意,必然会将什么时机吹得天花乱坠,她也得去个消息让姜屿慎重考虑,千万别激进,更不能听信莫远的一面之词。 可是她没有同姜屿单独往来消息的门路,她要递信,只能通过军队,要么靠赵鸣,要么靠定北王府。 赵鸣都跟着莫远去喝酒了,想必会被莫远用军功忽悠得晕头转向。 赵鸣靠不住,那她能靠的就只有…… 华盈寒看向宁北安,“小将军能不能帮我送封信给王爷?” 宁北安点点头,“既是姐姐的吩咐,我一定办到!”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85章仁至义尽 这一等就是十日…… 十日,伊蒙国那边至今没有捷报传来,华盈寒更加不放心让莫远带兵离开丹城。 姜屿若不能及时赶回,城里便只有两万守军,令狄族人攻城的代价将大大降低,换做是她都会觉得不打白不打,收回一座城至少能鼓舞鼓舞士气。 到了第十一日,华盈寒还在王宫里等消息,数日不曾露过面的赵鸣终于来了。 “寒姑娘,莫将军请寒姑娘过去一趟,王爷那边已有回音。” “什么样的回音?” 赵鸣一脸凝重,一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赵鸣的反应让华盈寒觉得不妙,她不再逼问答复,径直去往军营。 大帐里,莫远的下属分列两旁,个个都将盔甲穿戴得整齐,一副英勇无畏的样子。 华盈寒进去后有意侧眼看了看赵鸣,她不知莫远那日给赵鸣说过些什么,赵鸣看上去已变得麻木,不会再同她一起阻止谁。 莫远笑道:“寒姑娘来得这么快,本将军正准备派人去接你!” “莫将军用不着客气。”华盈寒朝他伸出手,漠然问,“东西呢?” “早知姑娘不见王爷的命令不死心,已经备好了。”莫远看了副将一眼,那副将便折回案桌前取东西。 莫远今日对她十分客气,使得华盈寒心里更加不安,哪怕她已经猜到了结果,还是坚持眼见为实,接过文书,翻开过目。 她手上拿的不是调兵勘合,不过也说得通,定北侯府的军队远在北疆,素来只听从定北侯的调遣,勘合应该在定北侯那儿。 上面没有勘合,却有另外一枚红得刺眼的印鉴——主帅之印。 莫远要调兵五万去打律穆城的提议,主帅同意了……他竟然同意了! 华盈寒猛地合上文书,气不打一处来。 “怎么样寒姑娘,你主子的话你总得听吧?”莫远笑问。 华盈寒沉默了很久,她在这儿力挽狂澜,不过是因为身在祁营便不想便宜了狄族人,于是她放下之前的所有过节,看着莫远,心平气和地说:“莫将军,此举危险,望你三思而后行。” “危不危险就不劳姑娘费心了,姑娘还是好好待在城中,准备迎接王爷回来吧!”莫远说完便大笑了几声。 华盈寒又回头看向身后的将领们,可她一看过去,他们就纷纷挪开了眼,没有一个人敢同她对视。 姜屿下了令,这下就连赵鸣他们都开始向着莫远。她势单力薄,如何再拦? 外面是夕阳西下,她在这儿孤立无援,显得分外落寞…… 祁国的事,她管这么多做什么?他愿意冒这个险,他觉得值得,她还瞎操什么心,真是吃饱了撑的! 华盈寒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提着剑离开,走得又快又决绝。 * 夜幕降下,五万大军连夜从城中开拔,扰得长街喧嚣。 华盈寒站在城门口,她心里的急火还在烧,以致嘴上说着不管,可还是来了,等在这儿,等着见最后一个能扭转全局的人。 宁北安是定北侯府的少主子,除了他已没有第二个人能逼莫远留下。 华盈寒站在城门口的灯台边上,烛光映亮了她的轮廓。 宁北安同莫远一道骑马在前领兵,他一眼就看见了她,脸上霎时露了笑。 他抬手示意军队停下,下马朝她跑来:“姐姐,你是来送我的吗?” 华盈寒即道:“小将军,我不是在危言耸听,你能不能信我一次?” 莫远骑在马上,神色要多高傲有多高傲,毕竟他才是这场博弈的赢家,不用再给谁面子。他瞥着城门口的另一个人,不耐烦地说:“赵将军,她怎么还在这儿婆婆妈妈?!” 赵鸣没办法,只能到华盈寒身边劝说:“寒姑娘,既然是王爷的命令,那你……” “信我一次,一次就好!”华盈寒皱了眉头,她看着宁北安,说得万分认真。 她从没用这样的语气与他说过话,宁北安听着,心里渐渐捏紧。 莫远忙道:“公子,咱们已经耽搁了十日,这仗宜早不宜迟,还请公子上马。” “姐姐,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我信得过莫叔叔。”宁北安笑了笑,转身回去上马,又言,“等我凯旋归来,定邀姐姐喝酒练剑,其实我偷偷地看过姐姐练剑,还不止一次,姐姐练剑的样子真好看!” 宁北安说话时脸上略带腼腆,朝她挥了挥手。 她是他心仪的姑娘,他必须得让她刮目相看,何况他打这一仗不止为了她,更是为了家。 莫远说得没错,只有拥有战功傍身,他爹的兵权才能保住,他才能继续当个将军,成为世人称颂的英雄。 “小将军!” 华盈寒在喊他,可是宁北安没再回头。 他挽了挽缰绳,骑马带着军队踏出城门。 其实他一直在忍,忍着没有理会而已。 莫远见他神色沉重,笑劝道:“公子放心,等咱们回来,战功、兵权还有那美人儿都是公子的!” 宁北安点点头,心下的不舍渐渐被义无反顾所代替。 华盈寒愣在原地,看着大军浩浩荡荡地出去,看着城门关上,而她竟毫无阻止的力气…… 赵鸣正准备带着下属们离开,见华盈寒还杵在那儿,唤道:“寒姑娘?” 华盈寒回过神,又看了看紧闭的城门,深吸一口凉气,垂在身侧的双手也跟着蜷起。 有将领笑说:“姑娘用不着担心,那莫远将军是定北侯麾下的大将,既然他要打,咱们让他打便是,咱们就安心待在这儿,等着王爷回来。” 华盈寒的神色由始至终都没有轻松过,她知道,无论是在莫远还是赵鸣看来,她十多日来的阻止都只是个笑话,是她不知天高地厚,在这儿贻笑大方。 如今大军已经启程,覆水难收,她再也不用多说了。 华盈寒转过身,面无表情地道:“赵将军,我有两个提议,你想听便听,不想听就当我没说。” “寒姑娘请讲。” “勤派人去探王爷那边到底还要打多久,何时归来,又走到了什么地方;另外,再派些人去盯着金罗国,到边境去盯。” 华盈寒说完就走了,也不管赵鸣有没有听进去,反正她把该说的话说完,对丹城便是仁至义尽。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86章黑云压城城欲摧 定北侯府的五万兵马一走,丹城里大不如之前热闹,王宫里更是清静,令夏日都没点暖意。 宁北安走了,再也没人会来王宫里陪华盈寒打发闲暇,而且自她上次拼命阻拦莫远之后,朝廷的武将们也开始离她远远的。 她之前一意孤行是违抗姜屿的命令,以姜屿的做派,他回来之后还能饶得了她?所以在将领们看来,她很快就会是个戴罪之身,他们得同她保持距离。 华盈寒素来不怕什么孤独寂寞,也沉得住气,没有人来告诉她外面的风在往哪边吹,她也无心去打听那些同她没有任何关系的风卷云动。 她在太阳底下擦拭着银剑,习武之人都分外爱惜兵器,可是任她擦得再干净,这把剑都像颗蒙了尘的明珠,没派上它应有的用场。 “寒姑娘,大事不好了寒姑娘!” 一个急促的声音从巷子那头传来,来人在边跑边喊。 华盈寒耳畔的风依旧刮得轻,她便不为所动,继续擦着剑。 “寒姑娘……”赵鸣跑到她面前,累得满头是汗,大喘了几口气才吐道,“寒姑娘,大事不好了!” “咱们不是只用在这儿等着王爷吗,能有什么大事让赵将军急成这样?”华盈寒头也不抬地道,细细擦拭着银剑上的每一处。 “敌人来了,正在朝这儿来,要不是姑娘你让我盯着金罗国,只怕等我们发觉时已经兵临城下了!” 华盈寒只是点了下头,表示自己听见了,不再多言。 赵鸣愣了愣,想起寒姑娘之前阻止莫远出兵时,近乎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如今换他成了那只蚂蚁,而寒姑娘竟淡然了,对此既不惊,也不急。 “寒姑娘,你看这…… 华盈寒淡淡言:“赵将军还不去同其他将军商议如何退敌?” 赵鸣深沉了口气,他知道寒姑娘看上去无所谓,实则多半在置气,气他们之前没有一个人向着她。如今敌军压境,王爷又没回来,无疑成了最坏的结果,也是他们在自食恶果。 不管寒姑娘有没有退敌的主意,该道的歉他们一定得道,好比做错了事就得认错,这是三岁小孩儿都懂的道理。 赵鸣拱手,“寒姑娘,之前是我等愚昧,没有听信姑娘的劝告,还望姑娘能原谅我等。” 华盈寒手上的动作停了停,过了一阵才开口问:“王爷呢,还在打伊蒙国?” “据说快了,可是再快也无法在十日内赶回,而敌军不出五日便会兵临城下,不知姑娘有没有化解危机的办法?” 华盈寒不答,另问:“他们有多少兵力?” “约五万人,这个悬殊未免也太大了些……” 赵鸣说这话时语气里带着叹息,说得很没有底气。 丹城里只有两万守军,不但人少,而且没有一个能征善战扛得住大场面的大将坐镇,谁能有底气? 赵鸣上这儿来找她,其实是在病急乱投医,想着事情是她猜到的,以为她能有办法善后。 “寒姑娘有退敌的办法吗?要是没有,末将便只能去同大家商议商议……” 华盈寒放下剑,看向赵鸣:“赵将军,我想先和你打个商量。” “姑娘请讲。” “我可以帮将军退敌,虽没有十足的把握,但若赶跑了敌人,这个功劳……” 赵鸣即道:“自然是姑娘的,末将万不敢独占。” 华盈寒摇头,“不,我想请赵将军手下这个功劳,对王爷说办法是你想的,别提我。” “为什么?”赵鸣纳闷。 华盈寒没有多言,拿着剑起身离开了。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她好不容易才打消姜屿的猜疑,不敢再去招惹他的疑心病,毕竟有些事不是光靠聪明就能办到的。 之前放莫远走,她是无奈又无助,诚然不想再掺和的祁国的战事,但是敌军来犯,烧的也是她的眉毛,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由不得她不在心里替他们铺后路。 仅仅四日,丹城风云突变,五万敌军出现在丹城的南城门外,就似黑云压城城欲摧…… 华盈寒在城楼上眺望,她看着城下黑压压的一片人都觉得棘手,更别说城中这些群龙无首的士兵们。 一个士兵探了情形回来禀报:“姑娘,敌军只围了南城门。” 他话音一落,华盈寒的周围立马多了不少议论的声音。 外面是有备而来的五万敌军,城中是两万毫无底气的无头苍蝇,一听敌人没有围城,得知自己还有出路就开始想着要弃城逃走。 怕死是人之本性,华盈寒不怪他们,她看向几个窃窃私语的武将,道:“想走?你们能想到的事敌人也能想到,我猜你们从北门出去,走不出十里就会中埋伏,不信便去试试。” “寒姑娘,我们不是这个意思。”一个有武将拱手,看见城楼下的情形,脸上的愁容更深,又问,“寒姑娘,怎么不见赵将军?” “赵将军有赵将军的事,暂时没空过来。” “将军不来,这儿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华盈寒偏了下头,“挂免战牌。” 武将听命照办,谁知牌子一挂上去,城楼下就传来一声讥诮,“怎么,你们祁国人不是很威风吗,也有怕的时候?挂什么免战牌,不快出来受死!” 华盈寒一瞥城楼下,道:“不用管,让他们叫嚣。”她收回目光,对几位将领说,“敌军暂时不会攻城,诸位若是有空,就去告诉士兵们,他们没有出路,待在城里至少还有四面墙庇佑,趁早打消弃城的念头!” 有人小声道:“可是待在城里也没有出路。” 她道:“困兽犹斗,战场上的生路是杀出来的,他们是军人,会不懂这个道理?” 几人默然点了点头。 华盈寒看得出他们还不懂她的用意,直言:“我们在兵力上落了下风,万不能在士气上也吃亏。” 武将恍然大悟,“末将明白了,请姑娘放心,振奋士气的事就交给我们!” 华盈寒庆幸聂峰这群属下不是些顽固,肯听她的话,没有歧视她是个姑娘。 城楼下的敌人还在叫嚣,算起来她已经好些年没见过被敌军围城的场面,上次遇见还是在大周西南边境平乱的时候。 乱兵围了县城,她还和秦钦在城楼上边看情形边打赌,赌叛军离丢盔弃甲还有几日。 她说三日,他说一日,结果她输了。 都说千里共婵娟,如今他们头上顶的也是同一轮太阳。她站在太阳底下,自言自语:“你说,这次我能用几日?”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87章兵不厌诈 狄族人果然没有攻城,他们在丹城外安营扎寨,仍旧只围南面不围北面,给城中的祁军留了弃城逃跑的后路。 他们想不费一兵一卒就夺下丹城,这个心思华盈寒清楚,毕竟大战还没有结束,他们为夺个丹城折损大量兵力不划算,除非走投无路。 天又亮了,城外风平浪静,城里一如往常,但是时间过去得越久,城中的将士们越发不安。 有将领问道:“寒姑娘,赵将军不在,敌人也不攻城,咱们就这么等下去?” 华盈寒站在城楼上,看见狄族人的军营里冒着袅袅炊烟,道:“不能久等,咱们在丹城里耗了几个月,粮草已经不足,咱们撑不了多久。” “那又该如何是好?” “赵将军让你们准备的东西,备好了吗?” 将领点点头,一指城楼角落处,“在那儿。” 那里放着几个铁笼子,里面关满了大雁,是他们前几日跑到南面大雁归巢处抓来的。他们花了整整两个晚上,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只抓回几十只。 华盈寒看了一眼,又问:“还有呢?” 将领又取出一枚卷好的字条递给华盈寒。 华盈寒接过,展开来看,他们已照吩咐在上面用狄族的文字写了她让写的东西。 将领看着字条,仍旧担忧:“寒姑娘,可是咱们没有援兵……” “没关系,兵不厌诈。”华盈寒将纸笺还给将领,道,“绑到大雁腿上,先放几只试试。” “是。” 半个时辰后,他们在城楼上放飞了十来只大雁。 大雁的巢穴在南面,它们重获自由便开始争相往南面飞,刚飞到狄族军营的上空,就被盼着吃肉的狄族人拿箭射下。 将领见到这一幕,明白了华盈寒的用意,又问:“狄族人会相信?” 仅靠一只大雁,一卷他们有十万援军的字条就能吓跑狄族人?天底下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 华盈寒摇了下头,“不会,你得连放三日。” “三日之后他们就会相信?”将领觉得这倒有可能,毕竟谎话说多了,连自己都会觉得是真的,那时狄族军营里总有些人会将信将疑。 “不,三日后他们就会攻城。” 将领还没高兴多久,闻言,脸色顿时一僵,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华盈寒知道,他们在盼着她给个退敌之策,如今计策给了,他们也已照办,结果等来她一句这仗还要打,能不吃惊? “攻城”二字对城里所有的士兵而言都如同梦魇,这是他们现下最怕的事。 华盈寒道:“狄族人兴师动众来这儿,怎会连打都不打就原路返回,他们现在不动手,是盼着咱们投降,可是等到非动手不可的时候,他们也不会手软。” “敌军三日后攻城和现在攻城有什么不一样吗?” “将军只需告诉将士们,用不着顾虑敌军有多少人,只管奋勇杀敌,当初那三万将士能全歼五万敌军,他们定也可以。” “是。” 三日,几十只大雁都下了狄族人的肚子,他们在军营里喝酒吃肉不为所动,华盈寒则在丹城中布好了防御工事,静候他们找上门来。 她现在充其量就是个军师,只动嘴不动手,没有亲自勉励过将士,所有的事都交给赵鸣的下属们去做,不是她忘了怎么当个主将,而是她不能出太大的风头。 没有谁是与生俱来的帅才,她若奋勇过了头,等那个多疑的人回来,她更不好解释。 日落黄昏,华盈寒在城楼里坐着休息,听见外面忽然传来惊雷一般的马蹄声。纵然她早已算到,心中仍然一紧,因为世上没有那么多万无一失。 几个将领急匆匆跑来,推开门便道:“寒姑娘,敌军来攻城了!” “告诉将士们,狄族人之所以现在动手,是因为咱们的援兵到了,他们怕了。”华盈寒起身,肃然看着几人,“请诸位将军出城迎战。” “好,我们早就想同敌人杀个痛快了,姑娘就静候佳音吧!” 太阳落下,晚霞满天,敌军还没靠近城池,祁军已经出城迎击。 华盈寒眺望着远处厮杀的场面,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耳边一直回荡着宁北安曾经说过的话。 他说他希望这仗打完之后,天下再也不要打仗了。 她每次上阵,心里想得都与宁北安一样,可是这个愿望,她已经许了好多年,至今没有实现。 她在战乱中失去了很多,她比谁都厌恶战乱,而天下却偏偏陷在了你争我夺的泥沼里,厮杀无止无休。 从前天下四分五裂,现在中原只剩下三国并立,所有的战火近乎都是由祁国所挑起,就连越国那个胆小如鼠的皇帝敢侵犯大周,也是受了祁国的挑唆。 华盈寒心里着实矛盾,她是来拿东西,来报仇的,如今竟不得不帮着祁国退敌,帮姜屿收拾烂摊子,她到底在做什么? 想想,似乎很可笑…… 明月高悬,繁星如许,华盈寒看看城下,又看向天上,不知她爹在天有灵会不会骂她荒唐。 她只能用这也是在给自己留活路来安慰自己,毕竟祁军若败了,唇亡齿寒,她也将无路可逃。 远处传来了雷霆般的战鼓声,华盈寒抬眼看去,无数的火把聚在一起,像浪一样卷向双方交战的地方。火光冲天,他们依稀能看见那些人举的是祁国的军旗。 她身边有人兴奋地喊:“援兵来了,快看,援兵来了!” 华盈寒即道:“告诉城下的将士们,是赵将军接应王爷回来了!” 城楼上的士兵们开始照她的话齐声大喊,击战鼓的士兵也击得越发卖力。喊声和鼓声震天,祁军士气大振。 姜屿那个常胜将军是他们的王,是他们的希望,有他在,他们就没有打不赢的仗。这下不用华盈寒再使什么招数鼓舞士气,将士们都已经充满斗志,抱了必胜的决心。 大军撵着敌军远离城池,援军又在往城池这边推过来,狄族人遭遇夹击,被围困在了中间。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88章以假乱真 战鼓声一前一后传向狄族人,不绝如缕,振聋发聩,使得狄族人军心大乱。 华盈寒连着三日告诉狄族人他们有十万援兵,狄族人之前信不信都没关系,等到援兵真的出现了,他们就会对此深信不疑,要是一无所知,反而会纳闷和质疑。 现在狄族人被围得措手不及,还能不悔、不乱?他们面对士气高涨的祁军,很快就显出了败势。 厮杀的场面混乱血腥,狄族人被祁军围在中间打,伤亡惨重,但是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狄族军队剩的人越少就越发不要命,最终他们强行从南面突围而出,落荒而逃。 看着敌人已经丢盔弃甲,华盈寒让击鼓的士兵改了鼓声,这是撤军的命令。 在城楼上防守的几个将领不解,特地跑来问她:“寒姑娘,狄族人败了,咱们为什么不乘胜追击?” “伤敌一万自损八千,他们损个一两万人不要紧,咱们若丢了一万人,等他们卷土重来,丹城谁来守?” “可王爷不是回来了吗?” 华盈寒看向他,纳闷:“谁告诉你王爷回来了?” 几人齐齐一愣,“不是姑娘说赵将军接应王爷回来了吗?” “我之前说的话你们都不信,现在信什么?”华盈寒唇角微扬。她心里的气还没全消,但是仗打赢了,她多少有些高兴。 几人朝城楼下看去,目不转睛地盯着军队撤回城中,然后他们发现撤回城中的兵力根本没有十万,别说十万,就连五万都没有! 后来他们又发现,回来的竟全是城中的守军,而远处已不见狄族人的影子,也不见什么援兵,更不见景王殿下的身影。 最后他们才知道,这儿压根儿根本就没有什么援兵,那些“援兵”只不过是赵将军前几日带走的两千兵马装的。 他们恍然大悟,不得不佩服寒姑娘这一出“无中生有”的妙计,他们想要称赞寒姑娘睿智,转身却见她一个人默默地下了城楼。 天亮了,将领们齐聚在丹城王宫里。 华盈寒本已回房准备休息,又被打扫完战场的赵鸣给带来了这儿,她一进去,那些站得规规矩矩的武将们齐齐朝她抱拳,“寒姑娘。” 她不是第一次见他们一本正经的样子,但那是面对姜屿的时候,如今他们以严肃认真的军人之姿对待她,让她不太习惯。 “诸位将军不用客气。” 赵鸣引她走到最前面,接着他也退后一步对她拱手,“这次多亏了寒姑娘的妙计,否则丹城危在旦夕,请寒姑娘受末将等一拜。” 他带着众人躬身朝她行了个大礼。 “将军们不用谢我,谢赵将军就行。” 华盈寒这样说,不仅是想将功劳让给赵鸣,还想夸赵鸣的确有功。 要不是赵鸣肯听她的话,照她的吩咐派了探子去盯着金罗国,他们就不能提早得知敌人的动向,一旦错过时机,她所有的对策都很难派上用场。 赵鸣办事也很得力,她让他抓大雁他就抓,让他带兵出城去截敌人的粮草,他就去截。 敌人虽被她用大雁忽悠了三日,但若不是赵鸣在后方劫了他们的粮草,让他们对援兵一事将信将疑的时候又没了吃的,便不会狗急跳墙来攻城。 有人感叹:“寒姑娘真是女中豪杰,巾帼英雄!” “我担不起大家这么夸。”华盈寒客气道,又言,“这一仗咱们虽然赢了,但不能掉以轻心,一旦敌人知道我们没有援兵,便会卷土重来,那时才难应付。” 她今日不让他们乘胜追击,正是因为他们人手不够。损失太大,后面就危险了,而且退敌不是攻城,倾其所有不划算。 她的计策不能让敌人打消夺丹城的念头,只能延缓时日,要想彻底化解丹城的危机,还得靠姜屿回来。 姜屿人在哪儿事关城中守军的士气,她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说,便让赵远借一步说话。 后院里,赵鸣拱手:“寒姑娘竟能算准狄族这次是兵马在前,粮草在后,末将实在是佩服。” 金罗国急着来攻丹城,出兵出得突然,定然做不到粮草先行,可对于一个不懂打仗也没看过兵书人来说,应当摸不着头脑,更想不到粮草上去。 华盈寒只能另找话解释:“我只是听王爷提过打仗应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也多亏赵将军探得仔细,探到他们没有先押粮草再出兵。” “寒姑娘之前说敌人可能还会来攻城,确定吗?” “如果王爷再不回来,十有**,毕竟咱们虽然赶走了他们,但也让他们知道了咱们没有援兵,依然只是个软柿子。” 赵鸣眉头紧皱,叹道:“这可就麻烦了。” “怎么,王爷还没有取胜?” “末将今早刚才收到消息,王爷攻打伊蒙国大获全胜,早已在回丹城的路上,可是据说律穆国的军队并没有撤回去,而是一路阻拦王爷行军。”赵鸣接着说,“王爷之前攻城不太顺利,也是因为律穆国的军队突然士气大振,给王爷添了不少麻烦。” 华盈寒面无表情的地听着,在心里暗暗嘀咕了句“活该”! 他让莫远去攻人家老巢,围困人家父母妻儿,人家士兵还能不发威?还能不找他报仇? 但是律穆国的军队没有回去抵御自家的敌人,出乎了华盈寒意料,除非律穆国余下的兵力能应付定北侯府的五万人。 可也不对,她是不知道律穆国到底还剩多少兵力,莫远应该打探过,否则他不会拼了命地想去打,他敢去,说明他能应付。 那律穆国又是为什么不怕莫远? 华盈寒问:“律穆国那边有什么消息吗,莫将军他们打得如何?” 赵鸣摇头,“莫将军一向喜欢和咱们划界限,他打仗,怎会给咱们捎什么消息。” 律穆国不撤军的事说不通,华盈寒心里始终不安,道:“咱们不能在这儿干等,既然王爷那边有麻烦,咱们就派兵去接应王爷,只有王爷回来了,丹城才能平安。”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89章刮目相看 赵鸣问道:“那咱们应该带多少人过去?” “一……”华盈寒刚说出口就顿住。 要过去帮忙,带的人自然是越多越好,少说也得一万,可他们刚刚同狄族打了一仗,纵然赢了也有死伤,城中的兵力已经不足两万。 另还得多留些人照看城里的百姓,谨防他们生事,华盈寒决定让赵鸣带五千人出城。 “寒姑娘能否和末将一起去?”赵鸣的神色上尽是担忧,“末将是怕王爷怪罪末将私自领兵出城,希望寒姑娘能替末将解释解释。” “好。”华盈寒点头答应。 士兵们休整一日后,她和赵鸣和带着兵马出城,顺着姜屿回来的方向找去,日行夜休,往西赶了两日的路,还是不见大军的踪影。 前面山峦起伏,再配上长河落日景象,看上去甚为壮观。 他们带来的人不多,不能轻易踏入还没安定的伊蒙国地界,更不能离丹城太远。 天色已晚,赵鸣提议就地扎营,再派人去探探大军走到哪儿了。 第二日午后,打探的人回来禀报,军队就在此地以西二十里处,之所以还没赶过来,是被律穆国的人给堵住了路。 华盈寒和赵鸣带着人马过去,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双方已经陷入混战。 情形太乱,华盈寒断不出狄族有多少兵力,也不知祁军还剩多少人,她站在一处山坡上俯瞰,只看得出双方的兵力并不悬殊。 这下她不能再拿士气做文章,因为狄族那边的士气必是空前高涨,他们一路追赶阻挠,不只是在报复姜屿派兵攻打穆律国,还想打败他,逼莫远撤军,救自家的火。 赵鸣看着山下问:“寒姑娘,这怎么办?” 两军打得不可开交,还有什么战术可言?华盈寒只道:“过去帮忙。”又补话,“若可以,擒贼先擒王。” “末将明白了。” 赵鸣带兵冲下山坡,扑向敌军后方,但是前面的大军还没能攻破敌军阵地,敌军后方的防线仍旧坚固。 华盈寒握紧了缰绳,一鞭挥下,骏马沿着山路飞驰下去,冲至敌军阵营后。 敌人发现了她,围聚到马旁,拿着长矛齐齐朝马上的她刺去。 华盈寒踩着马镫凌空跃起,避开了敌人的攻击,又踏着马鞍纵身跳入阵地。 她脚着地的一瞬,佩剑出鞘,横扫向周围的敌人,剑光飒如流星,剑身顷刻沾血。 两年了,她的剑才再次在战场上沾上敌人的血。 华盈寒凭借在沙场上磨砺出来的身手,硬生生地在敌人后方劈出一条血路。 赵鸣见了,近乎冻在了原地。这个姑娘之前运筹帷幄,用妙计大破敌军已让他们刮目相看,如今杀起敌人来是既勇猛又利索,不是武将却比将军还要威风,让他们这些食朝廷俸禄的将领自愧不如, 她在前方奋力拼杀,替他们扫去了不少障碍。赵鸣忙带兵跟上,顺着她开辟的路深入敌军阵营腹地,搅乱了敌人的阵脚。 华盈寒边杀敌边寻找姜屿的身影,她不是想见他,而是想躲着他,毕竟她当个平庸的小婢女,比让他刮目相看要稳妥。 她前面围着人山人海,多是敌人,而她的身形在一群狄族人里显得很是矮小,她看不见多远的地方,只看得见阵地中央插着一枚旗帜,高高的,在风里飘扬。那是狄族的军旗。 如今她身在祁国阵营,剑上沾满了狄族人的血,看见那面旗帜难免心烦。 华盈寒解决掉身边的几个敌人,飞快地摘下一个祁军士兵背上的弓箭,置箭拉弓,箭首直指军旗处。 她拉弦的手一松,旗杆“咔嚓”折断,狄族的军旗当着所有狄族人的面从空中坠落。 赵鸣再次目瞪口呆,他第一次在个姑娘家身上见识到什么叫百步穿杨! 他想,寒姑娘若是个男子,即便年轻,无法成为聂将军那样的大将,但聂将军麾下的小将定轮不到他来当。 “寒姑娘,敌军的主将在那儿!”赵鸣指着那面旗帜落下的地方。 华盈寒又取来一支箭。 赵鸣明白寒姑娘的意欲何为,便带着几个士兵替她解决掉冲上来的敌人,扫清周围。 华盈寒已经置好羽箭,一直瞄着那个地方,可那将领骑在马上左右厮杀,身影一直在晃动,周围还有不少祁军将士,她贸然放箭很容易误伤他们。 她屏住呼吸,纤指松开,羽箭“嗖”地射了过去,近乎擦着一个祁军小兵的头盔过去,再直直地没入敌军将领的胸膛。 与此同时,一柄银剑也正好刺向敌将,但是他的剑比飞箭慢了一步,剑刃还没能贴上敌将的脖子,敌将已经中箭坠马。 华盈寒放下弓,心下一愣。距离太远,她看不清那个拿剑的人的面目,但是她认得那身铠甲。 她可没想和谁打照面,慌忙背过身,躲避他朝这儿投来的目光,心下庆幸,还好她特地穿了身小兵的盔甲,混在人海里并不起眼。 “寒姑娘好箭法!” 华盈寒忙将弓往赵鸣那儿一丢,“别瞎说,不是我。” 赵鸣又惊道:“姑娘你看,那是王爷!” 敌军主将已亡,狄族人溃败是迟早的事,这儿不需要她了。华盈寒就地转身,“赵将军,我今日在军营里,没来过,千万别提起我。” “诶?”赵鸣正纳闷,可他还没来得及多问,寒姑娘就已沿着来时路杀回去,半道牵了匹无主的马,策马跑离了战场。 狄族人多,这场仗还是打到了傍晚,祁军竭尽全力终于将敌军击溃。 战火平息,姜屿接过李君酌递来的锦帕,擦拭着剑上的血污。 赵鸣上前见礼,“参见王爷,末将护驾来迟,请王爷恕罪。” “本王要你护什么驾?”姜屿原本只是瞥了赵鸣一眼,转眼间见他背上还背着弓,问,“刚才那两箭,你射的?” 赵鸣拱手,“回王爷,是末将。” “本王从前怎不知聂峰麾下还有你这等将才。” 赵鸣心下欣然,又不得不谦虚,“末将箭术不精,让王爷见笑了。” 姜屿命李君酌取来一支箭交给赵鸣,指着不远处剩下的半截旗杆,“射中它,本王封你为都尉,赏千金。”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90章不要脸的人 赵鸣捧着箭,脸上的笑容格外僵硬,额头还直冒着冷汗。 他扭头看向那半截旗杆,从这儿看过去只有手腕粗,而寒姑娘方才射的时候,隔得比这儿还要远,他若连这都射不中,怕是没法向王爷交代…… 赵鸣心里忐忑,半晌没有动手。 李君酌催促:“赵将军还不快?” 赵鸣这才缓缓背过手摘下弓,心神不宁地将箭放到弓上。他举起弓箭,可是手却不听使唤地发起了抖,以致箭头到处乱晃,他怎么都瞄不准旗杆。 姜屿将剑归鞘,在他身后走了两步,边走边说:“射中了,本王许你功名利禄;若射不中,你可知欺骗本王会有什么下场?” 赵鸣的手本就抖得厉害,听见这话,吓得手乍然一松,弓和箭从他手中掉落,砸在了地上。 在大祁,欺瞒景王和欺君没什么两样…… 赵鸣的脸近乎白成了一张纸,他转身便跪下,战战兢兢地磕头,“末将……末将该死!” “何出此言?” “回……回王爷,射杀敌将的人不……不是末将。” “怕什么,你大破敌军,解了丹城之危,本王赏你还不及,岂会杀你。”姜屿低眼看向跪在他跟前的人,又言,“但不知究竟是本王不识英才,忽略了你,还是聂峰不懂知人善用,委屈你至今还是个云骑尉?” 赵鸣又是一怔,伏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直呼:“末将罪该万死!” * 月亮高挂在天上,急促的马蹄惊破静夜。姜屿带着大军赶到五千兵马扎营的地方,下令军队在此修整。 他下马即问:“她人在哪儿?” 赵鸣躬身上前,颤颤地抬手指向军营深处的一间营帐。 姜屿看了一眼,见账内有光亮,将马鞭丢给士兵,径直朝着那间营帐走去。 李君酌紧跟在他主上后面,快走近时,他加快脚步上前通报:“寒姑娘,主上来了,要见寒姑娘。” 帐中,华盈寒刚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还在穿衣裳,听见李君酌的声音不免一惊。 她方才听见军营外有动静,知道应该是大军回来了,但姜屿回来不先找将领们说说话,跑她这儿来做什么? 华盈寒听得出李君酌的语气有些急,心下更加不安,毕竟她先前在战场上转身就似在掩耳盗铃,也不知他到底有没有看见她。 无论怎样,想好说辞才能有备无患,她需要时间去思忖该怎么解释,现在能拖一阵是一阵。 她朝外面喊道:“奴婢正在沐浴,王爷能否等等?” 姜屿置若罔闻,他步履矫健,片刻不曾停过,走到帐外也没有止步,撩开帐帘就进去了。 李君酌吃惊归吃惊,可寒姑娘的话他得清清楚楚,主上敢进去,他可不敢,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他只能背过身去替主上把门。 营帐不大,帐内还挂着一块布帘子充当屏风。姜屿一进去,淡淡的香味便扑鼻而来,帘子后面还有弥漫的水汽,她似乎没有撒谎。 “王爷,奴婢说了奴婢在沐浴,王爷怎么……” 华盈寒的抱怨话还没说完,布帘子也被人撩起,她视线中出现了一道颀长的身影。他身披银甲,以不可一世的高傲之态睥睨着浴桶里的她。 姜屿的脚步仍未停下,趁他还没走近,华盈寒忙用双手挡住身前,愤然喊道:“王爷,男女有别,授受不亲!” “本王若是愿意,将你收了房都可以,你还跟本王提什么男女大防!”他盯着她,话音冷冷。 华盈寒压着心下的火气,撇过脸淡淡道:“王爷知道的,奴婢对很多事都没兴趣。” “呵。” 她不是喜欢躲着他,喜欢瞒着他吗?编个理由将他拒之门外又有何难,所以他现在只信眼见为实! 姜屿站在浴桶边上,目光从她脸上挪开,看向了水里。 华盈寒诚然被他这一看看得慌了神,她的手不是在挡什么春光,而是在遮掩她身上穿着衣裳,这下还遮什么遮。 果然是……人至贱,则天下无敌! 她认输。 躲是躲不掉了,华盈寒不得不硬着头皮站起来,沉眼问:“王爷急着见奴婢,有什么事吗?” 她一直没有等来回音,抬眼才发现,他还在看她…… 华盈寒跟随他的目光低下头,发现她被水打湿的衣裳正紧紧地贴着她,纵然军服的中衣是深蓝色的,浸了水也不透,但除了不透,和没穿并没什么区别,哪里丰满哪里细都已在他眼前暴露无遗。 华盈寒涨红了脸,慌忙坐回水里,且朝他抛了无数记眼刀,甚至连想冲上去剜他眼珠子的心都有! 姜屿竟面不改色心不跳,不紧不慢地移开目光,还云淡风轻地道:“怨不得本王,本王又没让你起来。” 他转身打起布帘,走之前留下一句,“换身衣裳,本王在大帐等你。” 他走了,华盈寒臊得慌也气得慌,却不得不继续用“人在屋檐下”来劝自己忍。 半炷香的功夫,华盈寒穿好衣裳走出营帐,湿漉漉的头发没法打理,只能披在身后。 李君酌还奉命守在帐外,见她出来,拱手夸赞道:“寒姑娘果真聪慧。” 他的话似乎印证了她的猜测……姜屿知道了。 这下她免不了要挨一通盘问。 姜屿让她去主帐,是因为她这营帐搭得简单,只能供她洗漱睡觉,除了床榻之外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王爷怎么知道的?” 李君酌笑说:“寒姑娘怎能寄希望于赵鸣会守什么秘密,就是聂峰将军见到主上都不一定有底气隐瞒什么,更别说下面的人。” 华盈寒蛾眉轻蹙,“我哪儿知道他胆子小,连到手的功劳都拿不住。” “若说赵鸣胆子小,他又偏偏办了件胆大的事。即使寒姑娘主动将功劳让给了他,他也不该真当功劳是自己的,急着递军报到主上面前邀功。”李君酌又言,“主上对南营的武将了若指掌,会不知他赵鸣有几斤几两?他若有大破千军的本事,主上岂会将他留在丹城里。” 华盈寒无言以对。 “我虽不知寒姑娘为什么要瞒着主上,但寒姑娘着实勇敢聪慧,让人佩服。” 华盈寒叹了口气,道:“君酌大人,聪明的人也有天敌,你知道聪明人最怕什么人吗?” “什么人?”李君酌饶有兴趣。 华盈寒盯着正中的大帐,虚目,“不要脸的人!”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91章拿她如何是好 大帐里,姜屿早已遣走所有人,独坐在主位上沉思。 赵鸣说是她想出的妙计,用两万人打得五万敌军落荒而逃;是她提议带兵前来接应他,帮他攻破敌军后方的防守,让敌人乱了阵脚;是她放了那两支箭,先她一步杀了敌将…… 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如今他们分别两个月,别说刮目,他甚至都快不认识她了。 “王爷。”帐外传来声音。 “进来。” 帐帘被人打起,她从外面进来,已换作一身干净的衣裳。 男子的衣袍宽大,若不是刚见过,让人很难想到宽松的衣袍下会是怎样一副玲珑身姿。 华盈寒站在帐中,站得端正淡漠,她在进来前连头发都簪子绾了起来,自认浑身上下没什么看头,而且比起她这个人,他更有兴趣的应该是她做过的事。 华盈寒面容平静,心里早已七上八下。 “有没有受伤?” 他的语气温和得出乎她的意料。 华盈寒抬眸,摇摇头。 他接着问:“为什么要躲?” “因为……”华盈寒轻言,“不想让王爷知道。” 姜屿眉宇轻锁,“你有什么是本王不能知道的?” 华盈寒沉默了一会儿。她方才是想撵走他,替自己争取些时间思考对策,可是她失算了,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奴婢不是怕王爷知道,而是担心王爷知道之后,会觉得接受一个婢女的好意有损颜面。”华盈寒一本正经地叹,“我们做下人的,不能让主子为难。” “伶牙俐齿。”姜屿神色一凛,“冲锋陷阵的本事哪儿学的?” “帮王爷杀几个敌人而已,以奴婢的武功还用得着另学吗?” “箭术呢?” “跟着师傅打猎练的。”华盈寒对答如流,“师傅严厉,奴婢从不敢马虎。” 她爹的脾气出了名的厉害,即使她从来只知听话顺从,也没少挨父亲的责罚,她出神入化的武功和箭术都是在军棍下练成的,是一顿一顿痛出来的…… 姜屿步步逼问:“退敌之计又如何解释,也是跟你师傅学的?” 华盈寒摇了摇头,“当然不是,这个就不简单了。”她轻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靠的是这儿,聪明是天生的。” 她唇角微微上扬,但是她在笑,他却还是那样严肃。 她也不知自己的解释能否糊弄得了他,可无论她做的事有多出乎他的意料,都是在帮他,试问天底下有哪个刺客会放着他不杀,反过来帮他杀敌? 华盈寒嘴角的笑容渐渐淡去,垂下眸子,压低了声音问:“是不是奴婢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奴婢只是想帮王爷……” “本王没有怪你。” 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替他、替大祁解燃眉之急,他怎么会怪她,或许是他习惯了这样与人说话,居高临下,让她误以为他在生气,在质问。 姜屿起身朝华盈寒走去,站在华盈寒面。 他一看她,华盈寒也忍不住抬头。 两个月前,他离开丹城出征的前一晚,也这样瞧过她,那时天色昏暗,他看得不太仔细,不像今日这样清晰。 一张如皎月般清丽的瓜子脸,没有令人厌恶的浓脂厚粉,也没有仗着几分姿色便想以色侍人的媚俗,而她也做不出那些谄媚迎合的事…… 姜屿每每离她这么近的时候,华盈寒都会心生警惕,她自知自己没有他会藏心思,她看不透他,他却常常能拿捏住她的想法。 这个节骨眼上,她诚然怕了,不敢让他久看。 华盈寒微微挪动脚步,往旁边走了走几步,结果她一动,他也动,二人不知不觉地换了个位置。 “夜深了,王爷还不歇息?” “本王还有话没问完。” “有什么话不能明天再问?”华盈寒小声打着商量。 他还在靠近,华盈寒心下只觉不妙,开始慢慢往后退,但是营帐就这么大,她没退几步,退到了书案前,再无退路。 “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欺瞒本王,你说本王该拿你如何是好?” 华盈寒的心跳得越来越快,纵然她让他再次起了疑心,可她真的没有做过一件不利他的事,难道他会漠视一切,连刨根问底都省了,直接取她的性命? 姜屿看着她,不等她回答便正色道:“换作别人,本王定将他斩首示众!” 他说着吓唬人的话,华盈寒听了心里反而松了口气。他的意思是,别人欺瞒他,只有死路一条,而她可能和别人不一样…… 那他想拿她怎样? 华盈寒想起之前的事,仍心有余悸,毕竟人不要脸,万事可为。 他从前再怎么拒女子千里也是个男人,也会有饥不择食的时候,何况拿丫鬟当玩物的主子她见得多了,谢云祈那几个堂兄弟,除了谢云璘之外都有丫鬟出身的妾室。 华盈寒双手撑着身后的书案,往后仰了仰,尽量离他远些,同他商量道:“王爷是主子,想盘问奴婢也好,质问也罢,都是应该的,但王爷能不能坐下说?” 他不但不走,还俯下身,甚至朝她伸出了手…… 帐帘忽然被人撩起。 “主上。” 李君酌刚喊出口就愣在了门口,被眼前所见惊得目瞪口呆,扯着帐帘手足无措。 姜屿侧眼呵斥:“滚!” “是是是。”李君酌掉头就走,片刻都不敢多留,离开营帐后大喘了几口气,还是不足以平复心下受到的震撼。 姜屿摘下她头上的发簪,将她湿漉漉的头发放下,方才与她恢复了距离,瞥着她道:“罚一年的月钱以示惩戒。” 华盈寒暗自一算,她如今就剩二百两月钱,还是他主动给的,他连这也要抠?他一罚,她不仅拿不回被拖欠几个月的月钱,今后也将身无分文…… 那样她就再也拿不出银子去帮秦钦了。 算得真够精的! 她好歹帮了他个大忙不是?不知感激就罢了,还恩将仇报…… 华盈寒气归气,反过来想想,他肯罚她也好,总好过揪着此事不放。 她点了点头,表示认了。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92章晴天霹雳 次日天明。 尊神回来了,将军们一早就赶来大帐问安,他们分列两旁,站得整齐规矩。 华盈寒刚沏好茶,抬眼就见李君酌让士兵押了一个武将进来。 众人不敢乱议论,等武将跪下,站在排头的聂峰将军叹了口气,上前拱手:“王爷,赵鸣是末将的下属,他冒认军功,犯下大错,是末将督下不力,恳请王爷降罪。” “他的错,他自己不能担?” 聂峰转眼看向身后的赵鸣,满心无奈。 华盈寒将茶盏放到书案上,小声道:“凡事皆有因果,说起来其实是奴婢的错。” 她察觉到有道目光落到了她的脸上,她也抬眼看向姜屿,接着说:“若不是奴婢有意欺瞒,赵将军也不会照奴婢的意思办,王爷昨日不是为此罚过奴婢了吗?” 贪财贪功都是人之本性,她若没有把功劳让给赵鸣,赵鸣也不会借此去找姜屿邀功。他纵然有错可罪不至死,她帮着说句话是应该的。 姜屿瞥着华盈寒,过了一会儿,他搭在书案上的手轻抬了抬,示意聂峰他们起来。 他从前舍不得杀她,也不忍打骂,如今连罚她一次她都能记仇,今后他还能拿她如何? 众人知道景王殿下这是有意要宽恕赵鸣,不免吃了一惊,毕竟王爷素来重刑罚,从不会轻易饶人。 有人还跪在那儿一动不动,姜屿随口斥道:“还不起来!” “谢王爷……谢王爷……”赵鸣好比死里逃生,激动得连声音都在抖,见王爷朝他使了个眼色,又忙朝着另一人作揖,“多谢寒姑娘。” 华盈寒也低声道了句:“谢王爷宽宏。” 姜屿从一旁的小窗看出去,眼神淡然,话音也轻:“你看外面的云,像不像你那日钓的鱼?” “……” 有人话里有话华盈寒听得出来,一条鱼换一条人命,值。 姜屿从余光里瞥见她点了头,方才另唤道:“李君酌。” “奴才在。” “西面已经清理干净,传令西北各军镇再调十万兵马来,半月之内务必赶到。”姜屿将兵符丢给李君酌。 “奴才遵命。” 华盈寒猜姜屿这个时候调兵,是想要同狄族来个决战。狄族西面包括澜江浅滩已尽归他掌握,大军可以安稳渡江。 他们本来在商议正事,没过多久,姜屿的目光又朝她投了过来。 华盈寒莫名其妙:“奴婢脸上有字?” 姜屿以只有他们两个听得见的声音道:“你是忘了本王有东西在你那儿,还是很喜欢,不准备还了?” “什么东西?”华盈寒听着一头雾水,转念想想,姜屿走之前是给了她一样东西,那把剑。 他不是说送给她吗? 罢了,人家的东西,她没有占着不给的道理,何况她应当少领他的好意。 “还,奴婢一会儿去取。”华盈寒应道。 李君酌拿着兵符出去传令,不一会儿又拿着一封文书从外面进来,“主上,有战报……” 他的声音华盈寒听着不太对劲,以往李君酌从没用过又沉又抖的语气向他主上禀报,何况他不止语气沉,脸上带着深重的愁容。 姜屿正端着茶盏劈着沫子,腾不出手去接,让李君酌念出来。 李君酌领了吩咐,在书案前止步,打开文书打开得缓慢,又看着文书看了半晌,迟迟没有开口,神色上还添了几分惶然。 姜屿久久没等来声音,抬眼看向李君酌。 李君酌一向都怕他主上的眼神,不得不开口:“启禀主上,定北侯府的军队在北边遭狄族王庭十万援军夹击,五万人马……全军覆没!” 全军覆没四个字犹如一道晴天霹雳炸在众人耳边,又像块千斤巨石瞬间碾碎了华盈寒的心。 李君酌合上军报,上前一步将之放到书案上。 姜屿手上的动作停了片刻,他仍端着茶盏,目光落在那封军报上,不言一字。 帐中一时间鸦雀无声…… 华盈寒即问:“全军覆没是什么意思,没有一个人突围?莫将军呢,小侯爷呢?” 李君酌沉眼不答。 华盈寒起初问得急,可是急过之后,她已无需任何人再给什么回答。王庭来了十万援军,再加上穆律国剩下的军队…… 她也是带过兵打过仗的人,会不知道五万人和十几万人血拼能有什么结果? 她能在丹城困住狄族人,狄族人也能在律穆国困住莫远,而狄族人能在丹城突围是因为人多,可定北侯府遇上的敌人比他们多了一倍…… 姜屿放下茶盏起身,一句话都没说,面无表情地朝外面走去。 两旁的将领齐齐跪下,抱拳恭送。 华盈寒还站在书案旁,单手扶着书案。她的耳边很安静,安静得让她止不住地去想,想起也是在这样一间大帐里,她曾苦苦地劝,百般地拦,可是谁听了? 不止莫远他们不肯听,有人还给了一封同意调兵的文书以示支持,如今噩耗传来,这儿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甚至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霎时间,华盈寒的脑子里闪过了很多画面,停留得最久的宁北安的笑脸,和他那一句:“我希望这仗打完之后,天下再也不要打仗了……” 但凡主帅能深思熟虑一番,五万人都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当初她和莫远争执不下,她曾把希望寄在了他身上,他倒好,一封文书就让她再也开不了口。结果呢?一个不剩! 如今他竟只字不提,一走了之。 一通愤恨涌上心头,华盈寒扶着书案大喊道:“姜屿!” 这下将军们愣的愣,怕的怕,也有人小声斥道:“姑娘莫要放肆!” 当他们看见景王殿下在门口止步之后,一时间全都低下了头去,生怕引火上身。 姜屿侧过身,目光寒极,“你又在闹什么?” “定北侯府的人不是祁国人?不是你的兵?他们的命不值钱?” 所有人都在害怕,在躲,华盈寒不怕,她看着他的眼睛,不仅把话说得干脆利落,还移着步子朝他走去。 “我闹什么?”华盈寒的眼底皆是怒色,“我求过你三思,求你别只盯着眼前的时机,我能闹什么,不过是想让他们都活着而已!” 姜屿与她对视,早已积了一脸的阴云,“莫远私自出兵,本王还没想把账算到你头上,你反倒在这儿和本王横,全军覆没赖本王?”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93章大祸临头 李君酌看着二人红眉毛对绿眼睛,心下的弦早已绷紧,何况寒姑娘还直呼了主上的名讳,已不止是放肆这么简单。 他替华盈寒捏了把汗,劝道:“寒姑娘,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样的结果主上也不想……” “要你解释,本王用得着向谁解释?”姜屿瞪了李君酌一眼,又看向华盈寒,“你心里是不是早已向着定北侯府,向着宁北安,和他们一样对本王不满,出了事只会急着来数落本王?” 华盈寒挪开目光,不置一词。 她的眼神淡了,急过,气过,心里剩下的便只有死灰一样的静。 她不想再和谁费口舌,她赖他又如何?她不该赖他? 不过话说回来,景王殿下高高在上,她拿他毫无办法,相反,他倒可以像捏死一只蚂蚁似的捏死她。 “要杀要剐,随便吧!” 华盈寒留下冰冷的一句,撩开帐帘走了。 姜屿怒瞪着她离去身影,等那在风里飘荡的帐帘垂下,他的视线也被阻拦在了帐内,可紧攥的手仍未松开,正如心下的火没法平息。 李君酌又鼓起勇气劝:“主上息怒,寒姑娘只是得知定北侯府战败,担心宁小将军可能遭遇不测,一时心急而已。” 姜屿指着帐外斥道:“她就仗着本王能容她!”他垂下手,片刻之后又是一指,“当真以为本王舍不得处置她?” 他话音刚落,帐帘又被人打起。华盈寒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柄银剑,脸色冷得犹如覆了层寒霜。 她没进来,就站在门口,愤然将剑往姜屿怀里一掷,“还给你!”说完掉头就走。 “站住!” 华盈寒就跟没听见似的,头也不回地走远。 旧仇未报又添新恨,她没拿剑劈他就算好的了! 她脚步不停,走到不远处纵身上马,挥鞭策马跑远。 姜屿看着手里的剑愤然道:“她什么意思,心里不快就拿本王撒气?” 李君酌不知该如何回答,生怕火上浇油,另言:“主上,这儿是狄族地界,金罗国刚从丹城撤兵不久,也不知附近有没有盘桓的敌军,寒姑娘一个人离开军营,又没带武器……” “愣着干什么,还不去追!”姜屿一瞥帐外,把剑丢给李君酌。 “是。” 草原苍茫,华盈寒骑着马,在如茵的草滩上走走停停,漫无目的。 从小她爹就不让她交朋友,告诉她有了朋友之后就做不到冷血无情,做不到漠视很多人的生死,这叫有了软肋,软肋会折了武将的宝剑。 华盈寒迎着风往前走,不知是心里太过堵得慌,还是被风沙迷了眼睛,她的眼眶润润的。 她不常落泪,上一次含泪的时候,是和小九分别;再上一次,是她得知她爹战亡,她守着偌大的将军府,找了一个无人的角落,抱着自己哭得昏天黑地。 她难受是替宁北安不值,他还那么年轻,心里那么干净,那么善良,他是这世上最不该死的人…… 在华盈寒眼里,今日的云霞仿佛是红的,格外地红,红得像血。 “寒姑娘。” 华盈寒没有因谁在喊她而停下,仍踢着马镫向前走,不急不慢,寂寥落寞。 李君酌见她不肯停留,也不肯回头,忙策马赶上,调转马头挡在她前面,“寒姑娘,前面还没清理干净,恐有敌人出没,不安全,咱们回去吧?” 华盈寒垂下眸子,轻扯缰绳停下马,不言一字。 李君酌又补话:“是主上让我来的,主上气归气,心里仍旧很担心你,主上对寒姑娘你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寒姑娘难道看不出来吗?” 他取下挂在马旁的剑递给她,“既是主上给的,寒姑娘只管拿好,再急也不该对主上发火,更不该拿主上赐的东西撒气。” “是我小气?”华盈寒瞥着那剑,不打算接,淡淡道,“不是他让我还?” “主上几时让寒姑娘还过剑?” “他说他有东西放在我这儿,问我打算什么时候归还,我若不还,岂不成了我赖着不给?”华盈寒面色如霜,话中含忿。 “其实主上不是这个意思,主上指的是……” 华盈寒打断李君酌的话:“我直呼了他的名讳,罪无可赦,不知他打算如何处置,是凌迟还是五马分尸?” “寒姑娘别说气话,主上对寒姑娘真的很宽容。”李君酌接着说,“就像寒姑娘欺瞒主上,放在别人那儿是不可饶恕的罪过,换作寒姑娘你,主上只是小惩大诫一番,并没往心里去。” “他对我宽容,对他的将士们呢,那五万人的命都不是命,不值得他深思熟虑?” “寒姑娘莫怨主上,主上哪有盼着宁小将军他们去送死,一切都是莫远擅作主张,是他私自调兵离城。”李君酌叹道,“说句不该说的,哪怕莫远活着回来了,他在主上这儿也难逃一死!” “莫远擅作主张?他推得倒是干净!”华盈寒冷笑一声,“若只是莫远擅作主张,我说什么都不会让他出城,可莫远手里有他同意调兵的文书,这是他的命令,我怎么拦?” 李君酌听着糊涂,“文书,什么文书?” “出兵一事,莫远曾差人去问过他的意思,难道君酌大人会没见过那封他同意调兵的文书?上面盖有印鉴,是主帅之印,我看得清清楚楚!” “绝无可能,主上若是知晓,一定会阻止莫远!”李君酌说得万分肯定,又纳闷,“何况帅印不是在寒姑娘你这儿?” 华盈寒皱紧了眉头,“在我这儿是什么意思?” 华盈寒一句反问,问得李君酌惴惴不安。 李君酌沉思了半晌才道:“主上让寒姑娘归还的就是帅印,早在主上得知莫远闹事还欺负寒姑娘你时,就命我回来过,一是让我责罚莫远,二是担心寒姑娘你仅靠一把剑难以让莫远听话,便让我将帅印带回,交给寒姑娘你以备不时之需。” 华盈寒听着直摇脑袋,她连李君酌都没见过,上哪儿去拿过什么帅印。 “君酌大人,你没有记错?” 李君酌骇然:“遭了!” 他声音渐小,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这下要大祸临头的人怕是他……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94章你何止该死 繁星漫天,军营里灯火通明。 大帐里面都是人,姜屿在,诸位将军都在,李君酌也已经带着华盈寒回来了。 赵鸣在众人的注视下抱着一个小箱子进来,这是他快马加鞭赶回丹城取来的东西。他走得缓慢,不是因为箱子有多沉,而是事情已经不再简单。 箱子上面挂着锁,他没有钥匙,只能将箱子放在正中的地上,拱手复命:“回王爷,这便是宁小侯爷出征前让末将代为保管的东西,他说他带着不方便,等回来再来向末将取。” “砸开。”姜屿下令。 李君酌上前,用剑柄敲掉了锁,他打开箱子,映入眼帘的东西让他的额头霎时冒了层冷汗。 华盈寒就站在箱子旁边,清清楚楚地看见,姜屿要找的帅印就在里面,而箱子里除了帅印之外还有一封信。 她随之皱紧了眉。 回来的路上,李君酌已将来龙去脉告诉了她,说他那日把帅印给了宁北安,让宁北安转交给她,可是后来她和宁北安碰了无数次面,宁北安不但没有转交,还只字不提帅印的事。 有将领惊道:“宁小侯爷真是胆大包天,竟敢私藏帅印!” 有人摇头喟叹:“瞧着小侯爷不像是无法无天的人,想必是那莫远在背后挑唆,蛊惑了小侯爷。” 姜屿看着帅印,余光又瞥见了旁边的信,“那是什么?” 李君酌取出信,将之呈上。 华盈寒一言不发地站着,心里直发凉,且刺得慌,事情转变得太突然,不止突然,还荒唐! 宁北安没有把帅印给她,同样,他也没有将她的信送去给姜屿…… 在场的人大都觉得是宁北安辜负了她和李君酌的信任,还有人说这背后恐有什么阴谋,但她知道宁北安看上去虽轻狂不羁,但实则心里有一杆秤,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私藏帅印,对他而言需要莫大的勇气……这个勇气何来? 华盈寒不愿再往下想,这儿人太多,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她也不想听,独自转身离开。 姜屿的目光早已定在了手中的信上,看完了上面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等他抬眼时,视线里出现的只是一个默然离去的背影。 姜屿还拿着信,没有说话。李君酌忙敛袍跪下请罪:“主上,是奴才办事不力,酿成大错,奴才该死!” “你何止该死!”姜屿怒指着李君酌,字字带火。 他不用追问都已经猜到了全部,李君酌信了宁北安,她也信了。 她以为莫远调兵是他下的令,她以为他看过了她亲笔写的信,殊不知,她以为的所有都被封在了这个箱子里。 她没有见过帅印,而她的请求,也是直到今日才到了他的手里…… 李君酌还跪在地上,五万大军全军覆没,他有着不可推脱的责任,若他那日没有将帅印给宁北安,一切就不会变得不可收拾。 他自知罪孽深重,不用主上降罪他也知道该怎么做。 李君酌拔出佩剑,可他还没来得及把剑到自己脖子上,拿剑的手就被姜屿一脚踢开。 他手腕一折,“哐当”一声清响,宝剑落地。 “本王赐你佩剑是让你抹自己的脖子?”姜屿怒然道,“你想死还不容易,等仗打完本王再同你清算,滚下去!” “谢主上留奴才一命……”李君酌怅然拱手,拾起剑退下。 连王爷的亲信都被骂了个狗血淋头,灰溜溜地走了,剩下的人更不敢造次,连带聂峰将军在内的人都变得越发如履薄冰,站得规规矩矩。 姜屿没让他们离开,是因为他还有话要问…… * 夜已深,华盈寒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横竖不敢闭眼,她一闭眼就忍不住去想她和宁北安之间发生的事,然后她一想到那个天真的少年被恩怨和利益所蛊惑,犯下大错,想到他因此有去无回,她心里就堵得慌。 恨这天下的黑暗真是无孔不入…… 又是一场惨烈的战事,她想起五万人马全军覆没,就会想起大周曾遭遇的那一场恶仗,想起她爹,想起她来这儿的目的。 她本不该卷入祁国的纷争里,便开始迫切地想要了却所有,想要离开。 李君酌说姜屿现在对她很宽容,也很信任,她或许可以试着去探她想要探的事,但这场仗还没有打完,她不在隋安,探到了又如何,她触不到那些东西,不得不继续饱尝煎熬…… 华盈寒紧紧地攥着被子,在愿景和现实之间挣扎,像作茧自缚般难受。 “寒姑娘,主上请寒姑娘过去。” 华盈寒没有应声,她谁也不想见,心里的重担没有人能替她分担,她又不能向谁倾诉,到头来还得她一个人默默地承受全部。 “寒姑娘?” 华盈寒翻了个身,面朝向里面,还是没有吱声,想让李君酌以为她睡了。果然,他唤了两声之后,外面恢复了安静。人似乎走了。 大帐里,姜屿负手站在窗前,望着天上的皎月,倏尔又回头看向书案上的剑。它的主人至今不肯将它取回。 “主上。” 姜屿瞥见进来的只有李君酌一人,背在身后的手缓缓蜷起,心下难安。 “主上,寒姑娘应当已经歇下……” “她睡得着?”姜屿收回目光,淡淡道,“她若睡得着,若如此没心没肺,就不是她了。” “千错万错都是奴才的错,奴才明日会去和寒姑娘解释清楚。”李君酌拱手,又言,“寒姑娘生气时脾气虽急,但她是个姑娘家,姑娘家心软,只要有人好生相劝,她一定能听进去。” 说起来错真的不在主上,也不在寒姑娘,可主上的气性大,寒姑娘的性子也执拗,他们之间有了冲突,即使是误会也不容易说和,必须得有人先服软,而主上怎能向别人服软,只能由他去。 姜屿招了手,让李君酌退下。 他在书案后独坐,坐到了天亮,将那封信翻来覆去看了数遍,以致他闭上眼都能想象出她的字迹,行云流水,细而不柔。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95章想躲就能躲 卯时已过,大帐周围安安静静,帐帘纹丝不动,没有谁来。 姜屿放下信,起身出去,走到门前撞上了正好进来的人。 他驻足,见来的是李君酌,神色上有过一瞬的沉黯, 很快又恢复了平日的淡漠。 李君酌一副愁容深重的样子,见到他主上,只顾着沉眼行礼。 “怎么,还不肯出来?” “奴才刚才唤过,无人应答,寒姑娘可能还在休息。” “要你替她找说辞。” 姜屿扫了李君酌一眼,移步走出大帐,径直看向旁边,她的营帐就在不远处。 李君酌跟在后面,只叹如今世上敢对主上避而不见的人,寒姑娘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能让主上心甘情愿包容的姑娘。换作其他女子,谁若敢同主上蹬鼻子上脸,主上不将她杀了也会撵得远远的,而不是耐着心地等她消气,一等就是一宿…… 但主上一向没什么耐心,一夜过去,仅有的一点耐心想必也快耗光了,不知主上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是亲自过去叫人,还是像上次一样直接硬闯? 李君酌还没来得及多猜,抬起头就发现他主上正看着他,且略有思量,看得他心里直发毛。 帐外的天早就亮了,华盈寒还在铜镜前不紧不慢地梳头。她熬了一宿,面容疲惫,眼中带着不少血丝。 “主上息怒,奴才知错,奴才甘愿领罚!” 外面传来声音,华盈寒梳头的动作停了片刻,轻轻皱眉。 她怎么忘了这一出,遭此事牵连的不止定北侯府的人,还有李君酌。 人声消散之后,随之传来的是鞭笞的声音,一下一下,响亮刺耳。 这么个打法,怕是在往死里打。 五万人全军覆没已是覆水难收,他还要再取多少人的性命才肯罢休? 华盈寒飞快地束好头发,过去打起帘子,刚踏出帐外一步,鞭笞声就停了。 她蹙着的眉头渐渐松开,但是眼中却更添冷漠。 李君酌在外面,姜屿也在,那打人的鞭子正被李君酌自己拿在手里。他的面前有一根立柱,上面已被鞭子抽出了好几道痕迹。 有人的目光朝她投了过来,随目光而至的还有淡淡的一句:“肯出来了?” 华盈寒转眼看向姜屿,眼神微冷,“王爷煞费苦心,只为骗奴婢出来?” “本王是你想躲就能躲的?除此之外,本王还有成百上千种办法能让你露面,只要本王想。”姜屿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转身进了大帐,“还不过来。” 华盈寒沉下眸子,一言不发。其实不管宁北安为什么要藏帅印,不管这件事还有多少令人琢磨不透的地方,就此事而言,她都冤枉了姜屿。 另外,太阳还在天上,她爹的遗物仍在姜屿手里,无论如何,她的日子都得继续,哪儿能同他翻脸翻到底。 华盈寒跟随姜屿进了营帐,她站着,他也没坐。 姜屿在书案前止步,转过身面对着她,道:“莫远出兵的事本王起初并不知情。” 华盈寒没有吭声。 姜屿也不知她有没有听进去,话已经说出口,不说完就等同于白费了功夫。 “你都能想到的事,本王会想不到?”姜屿接着道,“兴许在你看来,本王会为了取胜而赌一把,但本王若要赌,一定会先把你从丹城接走。” 华盈寒抬眼看向他,眼中带着疑惑。 “本王掌握着千万人的生死,也看惯了生死,城没了还能再夺,人没了……就没了。” 华盈寒撇过眼看向一旁,暗自沉了口气,对这句话体会最深的不应该是她? 人没了就真的没了,战场上由生到死不过是转瞬间的事…… 她淡淡启唇:“没了就没了,谁的命不是命。” “他们是军人,守卫家国,替大祁开疆拓土是他们的天职,战死沙场那是死得其所,你不一样,你若在这儿丢了性命,只能是本王这个主子无用,能将你绑来,不能将你平安带回去。” 华盈寒垂在身侧的手轻轻蜷起,心里被姜屿的一席话搅得有些乱。 他这是在解释?他昨日才说他用不着向谁解释…… 但他今日的态度真是出了奇的好,让她听着心里竟有有几分触动。 可事已至此,结果是丹城无恙,她还活着,而那五万人做了无谓的牺牲。 她道:“要是我当初能阻拦到底,也许结果就不一样了。” “不许自责,你对他们已是仁至义尽,此事怪不到你头上。”姜屿看着她,又言,“本王知道你关心宁北安,为他的阵亡而难受,但你不该用别人的错来惩罚自己。” “那王爷呢?”华盈寒问道,“奴婢昨日顶撞了王爷,王爷就不想将奴婢千刀万剐?” 姜屿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她不止面容憔悴,随他出来奔波半年有余,人也似瘦了一圈。 “你这个身板,剐得出千刀?”他拿过书案上的剑交到她手里,补话,“养养再说。” 他已经听说赵鸣讲了全部,她是第一个阻拦莫远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拦到最后的人。 为了阻拦,她和定北侯府的人急过、吵过,还曾求过宁北安。她是他的人,最不该受这等委屈,却偏偏孤立无援,成了最无奈的人。 别人逆她,欺负她,到头来她还得替他们收拾残局,替他重创敌军,保住了一座城。他现在看见她连句重话都说不出来,更别说罚。 * 大军马不停蹄地赶北赶,用了五日才赶到双方曾经交战的地方,四周已不见敌人的踪迹,他们能看见的只有焦土、折断的兵器,还有遍地的尸骸……触目惊心! 华盈寒骑在马上,没有说话,却握紧了缰绳。 狄族人连自己的地盘都不打扫,不仅让此地保持着大战刚刚平息时的惨状,还在上面放了火,将五万将士的遗体烧得不成样子。 这是狄族人在向他们示威。 三日……五日……十日…… 祁军花了整整十日才将此地清理干净,让定北侯府的五万人入土为安。 华盈寒一直在等,可直到他们安葬好最后一个士兵,她也什么都没有等到。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96章名花倾国两相欢 士兵们在填土,华盈寒转身走回姜屿身边,环顾周围,见附近那些没有被战火燎过的草仍绿得深沉。 李君酌回来禀道:“主上,狄族王庭派来的大将叫烈图古,就是他带兵围困了莫将军他们。” 李君酌的语气凝重,心里也沉。这个敌将简直毫无人性,两军交战,杀戮无可避免,但他不仅屠尽了五万将士,还放火烧毁尸骸…… 这下两国的仇恨只会越结越深。 日落黄昏,所有的刀光剑影、血腥杀伐都已被深埋在地下。 姜屿亲自斟酒,又将酒浇到地上,一连浇了五杯,当最后一杯酒敬完时,他将酒杯紧握入掌心,霎时地往地上一掷。 酒杯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华盈寒看着地上支离破碎的酒杯,记住了烈图古三个字。 姜屿一连两次从祁国调了共计十五万大军过来增援,加上先前的十五万,祁国这次攻打狄族,共出动了三十万兵马。 祁国国内剩下的兵力虽算不上空虚,但大周若在此时出兵争夺盈州,祁国未必吃得消。 她想,姜屿敢这么做,不是没有预见南面的威胁,而是他已经豁出去了,不惜一切,只为让狄族血债血偿。 不过以她对庆明帝的了解,也知庆明帝定不会趁火打劫 ,因为庆明帝做事喜欢瞻前顾后,他不是不敢伺机出兵夺回盈州,而是怕姜屿打完狄族后会去找他算账。 * 新调集的十五万大军顺利渡过澜江,穿过从前的伊蒙国,抄近路赶来,他们依照姜屿的命令,仅用了半个月便已全数抵达。 加上之前剩下的兵马,祁国如今深入狄族境内的兵力有二十万之多。 祁国大军像浪潮一样席卷过狄族的土地,势如破竹,卷到穆律国王都下时,狄族人为了保存兵力,已经弃城逃了,留给他们的不过是空城一座。 他们没见到敌人,却见到了莫远的尸首。 他的尸首被狄族人悬挂在城门口,挂在太阳底下,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狄族人在挑衅,也将仇恨深埋进了二十万将士的心中。 从此地再北前数百里就是狄族的王庭,狄族人已将律穆国和金罗国的军队汇集在了一起,也有二十万人,正等待着和他们决一死战。 七月流火,八月朔风。 大战前夕,风平浪静。 祁军驻扎在一片绿原上,他们离敌军已经不远了。华盈寒在这儿仿佛能嗅到决战的血腥味,不难想到那将是一场恶仗。 今日离五万大军全军覆没正好过去一个月,她独自离开军营,找了一片开阔的草地,点燃一盏天灯放向苍穹。 天灯缓缓升起,好似在天上添了一颗新星…… 她看着天灯高飞,回到马旁,摘下一小坛子酒,又抽出佩剑,一手拿酒,一手执剑,在商风里独自练剑。 宁北安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等他德胜归来,他希望能和她喝酒练剑,如今她可能等不到了,只能一个人履行约定。 剑光飒飒,剑气凌厉,今日不同往昔,华盈寒一改从前的保守,出的每一招里都带着深重的杀气。她在以月华为敌,以风为敌,以这杀伐无度、昏暗无光的世道为敌! 不远处,几人正牵着马在绿原上慢走。 “簌簌”的声音传来,走在前面的人止步不前,后面的人也只得跟着停下。 有人惊叹:“好厉害的功夫,那个人是谁?” 主上虽没问起,但李君酌仍得拱手禀报:“主上,好像是寒姑娘。” 姜屿沉默不语,他若不识,就不会刻意为谁停留。 夜色深沉,他看不清舞剑之人的面目,但她手中的剑在月下泛着光华,倒是醒目。还有她那身板,在女子中称得上高挑,不过和南营的将士比起来显得削瘦单薄,也容易辨认。 “寒姑娘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奇女子。”聂峰捋着胡子感叹,又好奇,“不知王爷从何处觅得这样一个奇才?” 姜屿望着那处,淡淡言:“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独自站在众武将前面,一如既往地高高在上,一如既往地孤傲冷静。 李君酌离他主上最近,也只有他看得见这孤傲的另一面竟是和颜悦色,主上默然眺望之际,唇角早已微微扬起。 谁说只有名花倾国两相欢,才能常得君王带笑看,主上看中的偏是个与众不同的姑娘,不会琴棋书画,犹善打打杀杀。她不倾城,不倾国,唯独倾了个驰骋天下的将军。 主上待寒姑娘已经大不一样了,李君酌近来深有体会。他替寒姑娘高兴,不为别的,就为那日主上虽是让他演戏诓寒姑娘露面,但寒姑娘竟真的为他冲了出来,换作府里其他侍女,只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姜屿侧眼看了看李君酌。 李君酌会意,抬手对后面的人道,“诸位将军请。” 众人拱手告退,跟着李君酌先走一步。 一条浅溪在草原上蜿蜒流淌,华盈寒在溪边舞剑,快剑从溪流中扫过,惊起水花如雨点般朝她袭下,她举酒痛饮。 酒还没喝多少,手中的酒坛却忽然被人夺走。 华盈寒心生警惕,本能地抬起剑直指来人,眼中皆是敌意。 姜屿一手托着她的酒坛,一手拈着剑尖,将她的剑从他身前拿开。 “为什么一个人在这儿?” 华盈寒收了剑,沉眼不答。 姜屿抬眼看了看天上,不难发现天上有颗会动的“星星”。 他刚和聂峰他们去看过了附近的地势,本该回军营接着商议后面的战事,但她一个姑娘家,这么个喝法,还能自己走回军营? 她沉默一阵后道:“王爷之前不也常一个人喝酒?” 华盈寒伸手去拿酒坛,姜屿却挪开不给。 她比他矮大半个头,徒手的功夫也没他好,怎么抢得过。 华盈寒放弃了,将剑归鞘,目光无处安放,便漫无目的地瞧了瞧左右。 “你在借酒浇愁?”姜屿在她身边踱了两步,追问,“说说,什么愁?”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王爷何必刨根问底。” 他喝酒的时候都不愿不与人说话,现在来管她喝闷酒做什么?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97章酒后吐真言 姜屿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眼中不见怒色,可眼神比起平日还要复杂。 华盈寒看不透,猜不透,只是趁他不意夺回自己的酒,将剩下的半坛子喝了个干净,又回到马旁再取来一坛。 她不常喝酒,要喝就得喝个痛快,一小坛怎够,她带了好多,都是她的。 问她消什么愁? 她愁的事多了去了,不能讲,也不需要谁来安慰。 姜屿看得出她有很重的心事,不再阻拦,同她并肩看向波光粼粼的溪流,“你就没什么话想对本王说,或者没有什么想问的?” 华盈寒正准备扒开坛口的布团,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因为“问”这个字戳中了她心中最沉的一件事。 她盼着自由,早已想要得个解脱,不知现在是不是个好时机。 华盈寒沉眼想了片刻,其实姜屿话虽这样说,但她仍得谨慎,摆在她眼前的可能是个机会,也可能是他故意设的陷阱。她得先试探试探,而且有些事她没法直言相问,只能旁敲侧击。 无论她选择怎么开口,当务之急都是要让他留下。 华盈寒将酒坛递给姜屿,望向他道:“王爷能否……” 她想问他能否作陪,结果话还没说完,姜屿就接了酒坛,用行动给了她一个答复。 浅溪边上,华盈寒和他席地而坐,身边各放着一坛酒。 她望着水面,闷声喝了几口,脸颊已有些泛红。 “有什么话就说,本王听着。” 华盈寒看向姜屿,试着问道:“王爷之前为什么不肯对定北侯府的人委以重任,有仗也不让他们去打?” “你觉得本王能对他们委以重任?”姜屿淡淡言,“他们会忠于本王?无论本王让他们做什么,他们都会服从到底、绝无二心?” 华盈寒没有作声,不是没法回答,而是莫远教唆宁北安私藏帅印和私自出兵一事已是最好的回复。他们或许会忠心,但也有私心,以姜屿用人的谨慎而言,他们不值得他相信。 他又道:“打仗不是儿戏,每一场仗都不容有失,本王不能拿战事去赌。” 华盈寒不得不承认,姜屿打仗激进的时候,能把自己的命都豁出去,敢于以少敌多,可谨慎起来又会谨慎到万无一失。 姜屿忽然把目光投向了她,面无表情,唇轻启:“其实本王不喜欢回答别人的问题。” 华盈寒莫名其妙,明明是他让她问的,怪她? “如果本王回答你一个问题,你就陪本王喝酒,也算笔不赔的买卖。” 华盈寒点了头,“好。” 她抓住机会,接着试探他会不会知无不言,又问,“仗打完之后,王爷会削定北侯的兵权吗?” “当然。”姜屿应得果断。 “为什么,难道王爷信不过定北侯?” 姜屿摇了头,道:“你可知狄族起初为何节节败退,连失数座城池,为何直到我军逼近王庭时,他们才如梦初醒,宁肯不战而逃也要赶去王庭集结,凑二十万兵马殊死抵抗?” 华盈寒看向一旁,随口接话:“还能为什么,因为王爷厉害。” “当然不是,是因为狄族老可汗分封了七个汗王,这是他生平做得最蠢的事!”姜屿接着道,“七个汗国表面同仇敌忾,实则各有私心,大敌当前只顾着扫自家门前雪,多方割据、自私自利的结果便是连个小小的离间之计都扛不住。” 华盈寒能懂,乌索国灭亡前无人相助,后来他带兵西征,直至攻入伊蒙国腹地,对律穆国毫无威胁后,律穆国才派兵来帮忙,直指整个狄族都快招架不住了,他们才意识到齐心协力有多重要,慌忙集结兵力前来抵抗。 “听说几位军侯是先帝所封,王爷这么做……合适吗?” “先帝所封又如何,祸患不可不除,大祁的天下不容四分五裂。” 华盈寒没再抓着此事往下问,依照约定喝了酒。他既狂妄又冷血,还有大权在握,自然能为所欲为。 祁国的大臣们怕他怕得要死,谁敢拿“不孝”、“言而无信”这等字眼来去指责他? 醉意渐渐涌上来,她的脑子变得越来越迷糊,不知是不是因为“举杯消愁愁更愁”,她越喝,心里就越是烦闷,想到的事也比清醒时多了许多。 她从全军覆没的事想到了莫远的不服,又从莫远的不服,想到了定北侯府的处境便问了收兵权的事,她再往下想,想到的便是祁国同狄族打的这一仗。 伤敌一万,自损八千,这场仗对祁国而言真的划算吗? 醉意在她心中催生了莫大的勇气,华盈寒发觉自己好似藏不住话了,想到什么就径直问:“这场战事,王爷当真有必要挑起?” 姜屿看向她,淡然问:“在你看来什么叫有必要,什么又叫没必要?” “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而狄族使臣是来给王爷送礼的,王爷杀他便是没必要。” 姜屿没有回答,另问:“本王记得,你到本王身边的时候才刚入府一个月,对吗?” 华盈寒点点头。 他瞥了她一眼,“所以很多事你只知其一,又偏喜欢抓住些没头没尾的事来怨本王不该。” “怨我吗?”华盈寒的脑子已变得异常地昏沉,她揉着额角,甩了甩头才接着说,“我们做下人的,哪儿能随便……随便打听主子的事,何况我若问了,王爷也不会答。” 姜屿拿起她身边的酒坛掂了掂,他还没喝多少,她已喝光了两坛烈酒。 他看得出她的眼神已大不如之前清明,酒量果然不怎么样,不枉他放着军务不理留在这儿陪她。 姜屿边喝酒边默然等待,等到她醉得酩酊,他才慢道:“现在该本王问你了。” “嗯?” 华盈寒望着他,神智越来越迷糊,脸颊比抹了厚厚的胭脂还要红。 “告诉本王,你为什么会到本王的身边?”姜屿问得轻,眼神却认真,他想要的正是一句酒后真话。 华盈寒愣了愣。 她已醉得无法刻意隐藏什么,所以她的吃惊、木讷,他都看得一清二楚。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98章你心里清楚 华盈寒的脑袋不止晕,还沉,沉得她只能耷拉下去,再抬起手指着他问道:“你是不是……是不是一直在怀疑我?” 姜屿握住她的手腕,想让她将手放下,“也不能说是怀疑……” 他不常信谁,他的谨慎和她的聪明一样,都似是天生的,而且越是居高临下,越是身处凌云之巅,仇敌就越多,他不得不谨慎。 其实她和那些另有居心的人是不一样,别人千方百计接近他只为取他的命,而她至今没有做过对他不利的事,不止没有为祸大祁,还屡次替他解燃眉之急。 若非如此,他何至于不忍再继续暗自揣测,何至于想给她个机会讲清。 他现在只想听她亲口说句实话,一句能让他从此安心的实话,哪怕她只是摇摇头,表示她并无意图,他都信。 华盈寒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没错,我是有目的。” 姜屿正准备松开她的手,听见她的话不禁再次紧握,眉宇也跟着深锁。 “什么目的?”他沉沉地问。 华盈寒的脑子早就乱成了一团浆糊,她心里最迫切的愿望好像是要拿到东西,可她一直不知那些东西被他放在什么地方。 她努力抬起头,看着他,照心里所想,缓缓吐道:“我……我想去一个地方,找一些东西……” 姜屿听着云里雾里,眉宇仍旧紧锁,“什么东西,又在什么地方?” “一些被你藏起来的东西,那个地方可能别人都不知道,只有你知道,你也不许别人去,只有你自己能去,那里面可能有你的骄傲,你的战功,你的……”华盈寒边说边想,近乎语无伦次,“有你的很多吧,反正不好进。” 她人迷糊,话也说得含糊,姜屿听着半知半解,只大致知道了她意在要探什么东西。 姜屿松开她的手,眉宇勉强舒展,言:“你不说清楚,本王怎知是什么地方,又怎知能不能让你去?” 华盈寒木讷地叹了口气,他把东西藏在哪儿,他自己不清楚吗?跟她装什么糊涂! 她连抬头的力气都快没了,眼皮也沉,沉得只想睡觉,懒得再往下讲。 她伸出手指直戳他心窝处,还戳了好几下,一字字呢喃:“你心里……” 华盈寒耷拉下脑袋,实在无力将后面的“清楚”二字说出来,只来得及做了个唇形。 她醉得越发厉害,身子也开始摇摇晃晃,忽然往前一倾,眼看着就要扑进水里,顿时被个力量揽了一把。她朝旁边倒去,最终倚靠住一堵坚实,把头枕在了一个安稳的地方。 有人醉是醉了,使的力气不小,姜屿的心口上仍残留着被她用葱指直戳的感觉,不痛,却让他心里犹如被清风拨开了迷雾般,添了几许清明。 他不禁记起了宁北安曾对他说过的话,说她仰慕他的战功,还说她…… 总之和她现在的言辞倒是一致,而不像她清醒时表露出的那么无所谓。 姜屿瞥向自己的肩头,“世上还有比你更口是心非的人?”他的眼神略带嫌弃,话却说得轻,怕扰了她的好梦。 他察觉到身后有脚步声,回头瞧了一眼,在唇前竖起手指,示意来人小声些。 李君酌只得压低了声音,拱手道:“主上,诸位将军还在大帐里等着主上。” 二人还挨得很近,保持着亲密无间的姿势,李君酌眼中的惊色便迟迟没有散。他初看见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世上的缘分还真有来得又巧又快的? 他早已带着将军们回到军营等待,可是左等右等都没能等到主上回来,他这才出来看看,没想到绊住主上的,竟是主上自己。 主上从来没有为谁搁置过军务,何况如今搁置的不止是简单的军务,而是关乎明日大战如何部署的要事。 姜屿看了看身边的人,吩咐李君酌:“去牵马。” * 清晨,华盈寒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在军营里,而且在她自己的营帐中,外面的天已经大亮。 她的头仍旧昏昏沉沉,闭目养了一阵,才渐渐记起昨晚发生过的事。 她昨晚邀姜屿喝酒,想伺机问问她爹遗物的事,可是他疑心太重,她只能先捡些无关痛痒的问题去试探,结果就是……直到她醉得记不起事,也没有一个问题问到过点子上…… 华盈寒坐起身,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心里怎一个懊悔,是她高估了自己的酒量,白瞎了一次机会。 后来发生过什么她也记得一些,不过印象十分模糊,她似乎也对姜屿说了好一通话,就是想不起来说了些什么,最记不起来的还是她是怎么回的军营…… 华盈寒走出营帐,外面阳光正好,可是她耳边一直很清静,她环顾才发现,军营里格外空寂,她一眼看去都看不见几个人,营帐似乎都空了。 她找去主帐,姜屿不在,也不见李君酌的人影。 主帐周围设有栅栏做界限,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出入,两个士兵还在那儿把守。 华盈寒向他们打听姜屿的去向,得到的答案竟是他已带兵出征。 祁国同狄族的决战打响了,就在今日拂晓时,在此地以北三十里处。 华盈寒只觉无言以对。 他今日要出征,昨晚竟然还陪她喝酒喝到深夜,而且只字不提他今日会同狄族交战一事。 如果她知道,她一定会请命跟随他们一起去,一定! 这世上让她无可奈何的人和事太多,有些仇她现在报不了,但有些怨随时可以了结,只要给她一个和冤家碰面的机会。 她昨晚才刚刚祭奠过宁北安,可祭奠还不足以让枉死的他安息,今日原本是个可以替他讨了这笔命债的机会,她就这么错过了? 华盈寒心里很乱,来回踱了几步,无意间迈出了界限,仅是小小的一步,两个守卫竟抬起手拦了她。 华盈寒莫名其妙,沉眼看向身前的一道阻碍,问:“什么意思?” “姑娘恕罪,是王爷下了死令,命我等不得放寒姑娘离开此地,否则要将我等以军法论处!”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99章吃了大亏 姜屿果然很会揣测别人的心思,她还没提,他就知道她会打什么主意。 华盈寒没有硬闯,他那个人一向说到做到,她若去了,这儿只会搭上两条无辜的性命。 她在主帐里等,等到傍晚,外面才传来动静。 大军回来了,华盈寒在窗边看了看,夕阳下,军营里人头攒动。大军没有长驱直入,也没有拔营的迹象,说明这场仗祁国没能一举得胜。 半个时辰后,姜屿才带着诸位将军回到大帐。 进来的都是祁国最善战的武将,纵然没能取胜,他们回来时也没有半分狼狈的模样,还是那般英武威风,只是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尤其是姜屿,神色比起平日还要冷若寒冰。 姜屿将佩剑往书案一放,“咵”的一声,惊得众人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这声响里带着怒气,华盈寒听得出来。 尊神在生闷气,诸位将军又似一群惊弓之鸟,看来这场战事不简单。 她走到一旁站定,等李君酌替他主上挂好披风站到她身旁,她略微偏头,轻声问:“输了?” 李君酌小声答:“是主上下了撤军的命令。” 华盈寒刚知道些眉目,又有将领就满面愁容地道:“狄族今日使的什么阵法,好生厉害,咱们这次连敌将的影子都没见到,竟白白搭上那么多将士!” 聂将军拱手:“王爷,今日我等已经拼尽全力,仍无法冲破敌军的阵营,若不是王爷下令撤军,只怕咱们再打下去,损失的将远不止这点兵力。” 另一人叹道:“看来那阵法只能智取,不能强攻……” “明日继续。” 姜屿淡淡的一句,既是在打断将领的话,又是在否决其所言的智取。 众将领面露惶然,大都站了出来,齐齐抱拳:“王爷三思!” 只有聂峰站着没动,他沉思一阵才出列,拱手说的是:“末将遵命!” 华盈寒知道姜屿意欲何为,狄族那边定有个善于布阵的人,靠着阵法让祁军吃了个大亏。 姜屿明日还要强攻,不是他不懂吃一堑长一智,而是要智取,至少得摸清阵法的全貌,不然靠他们坐在这儿凭空瞎想,只怕想破头也想不出什么破阵的办法。 诸位将军身经百战,他们惊骇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而是他们没有姜屿输得起。敌军的阵法太过厉害,攻一次就会折损大量的兵力,他们不忍心。 但是这个阵若破不了,摆在他们眼前的就只有一条路……打道回府! 姜屿的眼里、心里都没有“知难而退”几个字,他是个赌得起也豁得出去的人,怎会轻言放弃。 军令一下,祁军一探就是十日。 十日之间,祁军同狄族打了六场仗,没一次占过上风,最后都是以姜屿下令撤军而结束。 狄族靠着那个阵法尝到了不少甜头,应该正得意才是,可是他们竟从来没有乘胜追击过,也没有趁祁军疲惫的时候跑来偷袭军营。 华盈寒猜,这是因为那个阵法只能用来防守,不能进攻,所以他们暂时没有反击的本事,只能在原地等着祁军送上门,以阵法折损祁军的兵力。 昨日一场恶仗下来,将士们的士气越来越不如之前,诸位将军也越发愁眉苦脸。 营帐里,聂峰沉沉地说了句:“王爷,为了探这个阵,咱们已经损失了近六万人马……” 姜屿的目光一直都在正中的沙盘上,上面插着不少小旗。 为了摸清狄族的阵法,大军同狄族打了六场仗,每次都是他亲自带兵进攻,伤亡有多惨重,他会不清楚? 沙盘上的小旗该插在什么位置,都是将士们用命在探,直到昨日他们才摸清了阵法的全样,将阵法用小旗摆了出来。 其他将领也都看着沙盘,各自沉思,因为代价既然花了,就得见成效,现在是他们该拿个破阵之法的时候。 华盈寒端着茶进来,见众将军的神色一个比一个凝重,她也跟着看了看沙盘,不难想到沙盘上摆的就是让他们恨得咬牙切齿的阵法。 她从门口走到书案前,已大致看清了阵法的全部,眉头随之紧蹙。 顾及在场的人多,她的神色很快恢复了平静,她默不作声地将茶盏放到书案上。 别的她不敢多想,但能断定若他们想不出破阵的办法,只靠带兵继续强攻的话,到最后会把二十万兵马输个干净! 聂峰叹了口气,语气沉重:“听说布阵的人就是狄族大将烈图古,想来定北侯府的五万兵马便是栽在了这个阵法里。” 华盈寒上完茶便退到旁边侍立,她一句话都没说,可心里诚然已经捏紧…… * 周国皇城,天启殿。 庆明帝高坐在丹壁之上,俯瞰殿中的群臣,而群臣正在你一言我一句地争论个不停。 有大臣道:“陛下,祁国这次出动三十万兵马去攻打狄族,对我大周而言乃天赐的良机,依臣之见,大周应即刻兴兵进攻祁国,一血当年之耻!” 庆明帝神色肃然,皱着眉叹道:“不妥,祁国已今非昔比,朕若在此时进攻祁国,后患无穷。” “陛下不必担心,祁国大军远在狄族境内,他们若掉头回来阻止咱们,只会顾此失彼,等祁国和狄族的仗打完,即便他们赢了,也定是元气大伤,未必有力气来讨什么债!” “陛下,纵然陛下仁义,不愿趁祁国之危,但陛下可有想过盈州城如今还在祁国手里?”大臣又言,“盈州城早已归属大周,万不能容忍祁国说拿回就拿回,陛下至少应趁此机会夺回盈州才是。” 庆明帝对这个说法似有些认同,捋着胡子思量了一阵,又看向站在群臣之首的人问:“太子,此事你怎么看?” 谢云祈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沉着眼,像在走神。 他人还在,心已经脱离了喧闹的大殿,在那个大臣提起盈州的时候。他记得盈州是她当初没能一举收回来的地方,不知她如今是否还把这当做遗憾…… 谢云璘蜷起手在唇前轻咳一声,才让前面的人找回了神。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100章找到了又如何 谢云璘凑到谢云祈耳边,将陛下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谢云祈抬眼看向他父皇。试问大殿上的人,从他父皇到文武百官,谁不想从祁国手里夺回盈州? 谢云祈拱手答:“回父皇,儿臣赞同兵部尚书的提议,大周是该抓住这个机会夺回盈州。” “太子,你可知若贸然挑起同祁国的战事,战火便不是说停就能停的。” “陛下,祁国如今是强,可我大周仍是天下霸主,一山二虎而已,谁怕谁还不一定。”兵部尚书又言,“何况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如今大周正好可以坐收渔利。”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你们能笃定祁国和狄族最后一定会落得个两败俱伤?”谢云祈瞥了瞥在场的大臣们,又进言道,“父皇,儿臣是主战,可儿臣并不赞同现在就动手。” “你有何见解,说来听听。” “回父皇,据之前探到的消息,祁国这次攻打狄族,吃亏的一直是狄族人,祁国并无败势,而且祁国突然征调十五万大军赴北增援,是想同狄族来个决战,可知这场战事即将分出胜负,而祁国这只鹬未必不能全身而退。”谢云祈接着说,“如果祁国赢了,他们将有的是力气回来找我大周的麻烦。” 兵部尚书叹道:“殿下多虑了,找麻烦就找麻烦,大周难道会怕了他们不成?” 谢云祈脸色一沉,回头斥道:“三句话离不开打仗,这仗你去打吗?” 年过六旬的兵部尚书愣了愣,刚刚还挺得笔直的腰板立马弯了几分,咳嗽两声后道:“殿下息怒,老臣不是这个意思……” 谢云祈神色忿忿。他父皇表面上想打,可心里仍有所顾虑,说到底,他父皇没底气去招惹祁国,毕竟大周如今面临的不止有祁国已空前繁盛这个局面,还有华晟没了,她也走了,大周已无能同祁国较量的大将…… 这仅是他、他父皇母后还有华盈寒四个人知道的事而已,所以大臣们才在这儿站着说话不腰疼。 谢云祈的话正好戳中了庆明帝心中的顾虑,庆明帝即问:“太子,依你之见,我大周到底应该如何?” “回父皇,儿臣以为大周现在该做的不是趁火打劫,而是隔岸观火,等到祁国和狄族真正两败俱伤了,咱们再趁虚而入也不迟。”谢云祈又道,“依儿臣看,父皇可先在北疆屯兵备战,若祁国输了,或者元气大伤,毫无招架之力的时候,我们便即刻进攻。” 有大臣反问:“若祁国真的全身而退了呢,大周岂是白白错失了机会?等他们大军归来,咱们再想打就不容易了。” “那就不打!”谢云祈冷言,“大周没得也没失,顶多只是略感遗憾而已,不至于追悔莫及。” 谢云祈的话句句在理,既没浪费机会,又规避了所有的风险和危机,每一句都说到了他父皇的心坎里,让那些主张说打就打大臣们就此噤声,谁都拿不出更好的说辞来反驳他。 没人反对,剩下的只有东宫的幕僚们在齐声高呼:“太子殿下英明!” 庆明帝脸上浮出了欣慰的笑容。他这个儿子被立为太子不过才一年而已,如今议起政来是有理有据,见解还颇为独到,越发能独当一面,倒也不负他在这个嫡子身上寄予的厚望。 庆明帝点了头,言:“就依太子的意思办,传旨,让北疆各军镇集结二十万兵力备战。” 有人进言:“陛下,群龙不可无首,要屯兵二十万,是不是得派个大将去坐镇?” “这倒也是,众卿可有什么人选?” 兵部尚书看向人群中的一个年轻男子,笑着说:“沈少将军不是在这儿吗,少将军上次打得越国毫无还手之力,要不是祁国插手,盈州城咱们早就拿回来了,这次同样是在北疆征战,想必少将军定能速战速决!” 兵部尚书明明是在夸他,男子听了却显得有些拘泥。他不自然地笑了笑,连连说着:“尚书大人过奖了……过奖了……” 谢云祈睨了男子一眼。那是他的表兄沈旭,华盈寒前年打越国时借的就是沈旭的身份,仗打完之后,他表兄顶了她的功勋,被封为怀化将军,成了大周上下称赞的英雄,被视为华晟的接任者、大周武运的希望。 谢云祈收回目光便朝殿上拱手,“父皇,儿臣请命前去。” 谢云璘大惊,压低了声音道:“殿下三思!” “太子,朕知道你想替朕分忧,但是打仗的事你一窍不通……” “父皇,军与政同样重要,儿臣身为太子,不应只在京中看看军报,也该去军营历练历练,等到真要打仗的时候,父皇若不放心,再派武将前去统兵也不迟。”谢云祈拱手,说得认真,“恳请父皇答应。” 庆明帝越听越是欣然,点头应允:“好,我儿有志气,父皇准奏!” 朝会散去,谢云祈没有理会那些夸赞他的声音,在他父皇离开后第一个走出大殿,步子迈得极快。 谢云璘追上去问:“云祈,你怎么想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去北疆?” 谢云祈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应道:“是,你的军师只让我向父皇提议屯兵,本太子不是照着说了吗?至于本太子要去哪儿,这是本太子的事!” “你是太子,怎能离京,何况还是去北疆那么远的地方,皇后娘娘定也不会答应!” “父皇已经下旨,母后不答应也得答应。”谢云祈继续往前走,敷衍地说,“本太子看奏折看腻了,在函都也待腻了,想出去走走而已。” 谢云璘停留在原地,缓缓问道:“你……是想去找她吗?” 谢云祈再次止步,回头就呵斥:“瞎说什么!” “自你那日又遇上了刺客之后,就开始派人去打听她的下落,打听到她离开函都之后往北去了,对吗?” 谢云祈的眼中闪过惊色,人也愣了一下,却又撇过头冷道:“没有的事!” “云祈,你找到了又如何呢?”谢云璘笑问,“让她跟你回来?”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101章失去了才感伤 谢云祈依然绷着一张脸,不言一字。 “可是她会吗?”谢云璘接着道,“说句不好听的,云祈,你有对得起她的地方?在人家最无奈的时候,你给的是什么?一纸休书。” 谢云祈回过身直指谢云璘,怒道:“要本太子说多少次,那个时候本太子没想过要休了她,是她自己去找的父皇!” “她是在成全你,你就欣然接受了,这和你不要她有什么区别?”谢云璘走上去,轻拍了拍谢云祈的肩,“听一句劝,覆水难收,没必要抓着不放,即使你有什么打算,也该掂量掂量利害,你是太子,怎能说离京就离京。” “什么有没有必要的,本太子去北疆关她什么事!”谢云祈冷哼一声,“本太子不止要去,还要带郑容月和九儿一起去,九儿长这么大还没离开过函都,我得带我女儿出去长长见识。” 谢云璘脸上的笑意加深。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云祈不再一口一个月儿地唤,出口便是郑氏的全名。 人就是这么奇怪,得到时不在乎,失去了才感伤…… 所以他得引以为戒,要懂得珍惜眼前的人。 谢云璘再次拍了拍谢云祈的肩,笑叹:“罢了,你若是在想去,就放心地去吧,京城的事我们替你盯着,有我们在,你的太子之位没人能夺走。” 谢云祈知道,谢云璘指的“我们”是谢云璘和他府里那个神神秘秘的军师。 谢云璘从不肯让他见那个军师,也不肯多讲关于军师的事,他懒得问,同谢云璘击掌,“这才是兄弟!” 二人说话的时候,又一个人凑了过来,哈腰拱手,“多谢殿下……” 来的正是谢云祈的堂兄沈旭。 谢云祈记得朝会刚散的时候,沈旭被群臣簇拥在中间,如同众星拱月般风光。他正是因为不想看见这一幕才加快脚步离开。 无论他当初有多反对她去打仗,结果都是他被封为太子,沈旭被封为将军,他外祖一家上下都得了丰厚的赏赐。虽说他父皇这么做是为了让别人对沈旭挂帅一事深信不疑,但归根结底,偏偏是她什么都没有得到。 起初她还有个太子妃的荣耀,还能享有父皇赐给东宫的珍宝,结果呢…… 他主动请命,是有替沈旭挡上一挡的想法,毕竟沈旭是他表兄,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是他一想到谢云璘刚才说的他对不起她,再看见沈旭这副风光无限的样子,心里似有一通火愈烧愈烈。 沈旭见谢云祈绷着张脸,没有搭理他,又躬身唤道:“殿下?” 谢云祈破口斥道:“有多远,滚多远!” 沈旭愣住,回过神来就连连点头,一溜烟地走远了。 * 这几日风云变幻,狄族境内的天气不再晴朗,天上整日阴沉沉的,时不时还会刮起大风。 华盈寒上完茶,添完香,等到姜屿要就寝的时候才离开。 她走了,姜屿还站在窗前,目送她渐行渐远。 这些天他忙于战事,似是忽略了她,甚至都空没同她说上几句话,因为明日一仗至关重要,等打完了,才有来日方长。 姜屿还站在窗前,唤道:“李君酌。” “主上。” “明日若本王下令撤军,你速速回营,带些人马送她回大祁。” 李君酌一惊:“送寒姑娘回去?” 若不是有什么危机将至,主上断不会送走寒姑娘,但主上之所以决定明日又攻,是因为…… “主上不是已经想到破阵之法了吗,难道狄族还有可能取胜?” “无论什么想法,只有见了成效才能称之为‘办法’,现在只能叫设想。” 李君酌闻言才知,主上对明日那仗能否得胜并无把握,想法是有,但能不能破阵还要试试才知,可是试试也得花代价…… 主上要送走寒姑娘,说明这场仗如果输了,大祁付出的代价恐怕不小,至少能让狄族敢于反攻。 “主上,定北侯正在赶来此地的路上,他同狄族打了好些年的交道,说不定能……能应付此阵法。”李君酌试着问,“主上不如再等等?” “他来了也是送死,他若能对付烈图古,本王当年何至于失去……”姜屿没再往下说,有些事他从不与人提起,也无需向谁提。 次日天明,天仍阴沉沉的,千军万马再次两相对峙。 狄族军队就在对面不远处,可他们的阵法只能守不能攻,不会先发制人。 姜屿骑在马上,眺望着敌营,迟迟没下什么命令。这一仗足以扭转局势,他们若败了,至少一个月内很难再同敌军抗衡,只能撤退,而大军一撤,之前所有的胜仗等同白打,他不得不深思熟虑。 忽然,后面的士兵陆续往两边挪了挪,让出了一条路。 姜屿听见动静,回头瞧去,只见她一人一马,正从后面缓缓过来。 “你来做什么?!”他的语气里顿时带了火气。 华盈寒策马走近,神色淡然。只要她想来,他下什么命令都没用,她不仅能离开军营,还有的是办法能保那两个小兵的命。 她没有作声,径直看向狄族的阵营,敌方的队列看上去平平无奇,但祁军一旦冲锋,敌军便会分裂开来,像旋涡一样将人马卷入中间,再用弯刀砍马蹄,令祁军士兵坠马。 而且人在四面楚歌的时候容易慌乱,士兵一旦被困将很难脱身,军心即刻土崩瓦解,祁军毫无取胜的可能。 这样的旋涡阵共有四个,呈“田”字分布,姜屿他们带兵强攻了数次,可强攻对这个阵法来说毫无用处,他们越是进攻,被困进阵法中的人就越多,最终伤亡惨重…… 李君酌也劝:“寒姑娘,此地危险!” “我想同王爷打个商量。” “等仗打完,无需打什么商量,你要什么本王都答应你!” 华盈寒目视前方,抬起手张开五指,云淡风轻地道:“五百两,我帮王爷破了此阵。” “本王给你一千两,回去!”姜屿字字郑重,眉宇早已深锁。 “我既然来了,就没有回去的道理。”华盈寒又言,“反正我放肆也不止一两次了,等仗打完,王爷想怎么罚都可以。”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102章留了一手 华盈寒知道他们不信,敌人就在眼前且人多势众、士气高涨,这仗会打很久,经不起耽搁。 她松开缰绳,以请命的姿势抱拳道:“请王爷先出兵两万从正面进攻,再派个将军带五万人马跟着我。” “不准!”姜屿看着她,话音冷而坚定。 华盈寒皱了皱眉头,“既然王爷也没有必然能胜的把握,那怎么试不是试?”她又淡然打趣,“如若失败,分文不取就是。” 他对她的话置若罔闻,直言:“你是要本王派人将你绑回去?” 华盈寒无奈,也懒得再拐弯抹角,道:“先派两万人马佯攻,等阵法显现,再派五万兵马从中间切入,突围到阵法后方切断阵法的兵力补给,那时这几个阵就死了。”华盈寒接着道,“之后王爷可带兵强攻,一旦阵法破了,狄族人便会成一盘散沙,任凭王爷收拾。” 其实这个阵法奇就奇在几个阵会不断扩大,阵中敌军的数量也会不断增加,便能将越来越多的祁军卷进里面,再死死困住。要做到这点,靠的是后方有源源不断的兵力补给,只要切断补给,阵就死了,祁军再以倍多的人数强行攻阵,这个阵法撑不了多久。 姜屿他们想不到,是因为他们没有攻到过阵法后方,不知补给从哪儿来。 依寻常打法,两军开战之后,士兵只会奔着敌人去,可只要他们对敌,就会被训练有素的敌人引入阵中。 姜屿看着她,不免匪夷所思:“你从何得来的办法?” “从……”华盈寒顿住,沉下眸子,“克敌重要,别的等打完仗再说也不迟。” 姜屿挪开目光,看向前面,言:“本王知道了,你速回军营。” 华盈寒摇了摇头,又道:“为防王爷过河拆桥撵我走,我特地留了一手,有个至关重要的地方我没有告诉王爷,所以王爷要不要依着我,全凭王爷决断。” “呵!” 她见有人的脸色垮得比山崩还快,好似恨不得将她揉碎了吃了,她立马转眼不看他,避开了他刀一般锋利的目光,神色依然云淡风轻。 两个同样固执的人在斗法,李君酌实在忍俊不禁。寒姑娘从前看上去规规矩矩,对主上也十分顺从,原来都是看在规矩的份上,若横起来,竟连主上都横不过她。 事不宜迟,华盈寒心平气和地道:“好了,不开玩笑了,请王爷信奴婢一次,若是赢了,那五百两奴婢也不要了,如何?” “聂峰!” “末将在。” “点兵两万,出战!” “末将领命!” 姜屿另唤:“赵鸣。” “末将在。” “带好你的人马跟她走。” “末将遵命!”赵鸣应得激动。 平日里只有聂将军这样的大将才能入大帐议事,直接领王爷的吩咐,而他一个云骑尉,只有从聂将军那儿接军令的份,如今王爷竟然亲自交差事给他,还是当着千军万马的面,他何等风光。 赵鸣埋着头,窃窃地笑了笑。 姜屿的目光还在华盈寒身上,又补了句:“她若有何闪失,你也用不着回来。” 赵鸣脸上的笑容一僵,沉沉地应了声:“是……” 风起,天上的乌云时聚时散,犹如黑浪翻滚。 聂将军带着两万人马进攻,逼近敌军阵营时,刚才还站得整整齐齐的敌军霎时分列成左右两半 两万大军也分散开来,各自进攻一方的敌人,但是没过多久,他们就被敌军陆续推入中间,又被后面不断涌上来的敌军围困。 华盈寒估么两万人马只能撑约一个半时辰,任何计策都有风险,用两万人马去诱敌军摆阵已是下了重注。 阵法已经显现,到了五万人马该上阵的时候。 她策马远去,身影融入千军万马中,变得渺小寻常。等他看不见她时,他牵着缰绳的手不禁握紧。 “主上放心,寒姑娘的武功不弱,定能平安归来。” 姜屿望着人海处,冷着脸道:“等她回来本王得跟她好好算算账!” 李君酌听得出,主上说的虽是气话,但心里不一定在生气,有时候棋逢对手也能是件好事,就看这个对手合不合主上的心意。 大漠狼烟,铁马冰河。 华盈寒知道怎么破阵,但从她策马离开阵地开始,神色就没有轻松过。 她本不该帮姜屿破阵,可是别无选择,如果祁军败了,以姜屿的做派,他宁肯后退百里再调援兵卷土重来,也不会就此收手。她在这儿耗上一年已是煎熬,很怕这场仗会无休止地打下去,她等不起,秦钦也等不起。 华盈寒和赵鸣带着兵马朝敌军阵营奔去,径直朝着两阵交汇的地方进攻,在两个阵中间强行撕开了一道口子。 他们顺着缺口攻入,而将士们都依照华盈寒之前交代的做,没有同周围的敌人纠缠,一直齐心协力地往前推进。 华盈寒执意要亲自带兵过来,不是想逞什么英雄,而是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阵法后面有什么,只有她能顺利找到源头。 她也没有未卜先知本事,之所以知道如何破阵,是因为这阵法……出自华家! 华家祖辈不仅是能征善战的大将,还是布阵高手,他们倾毕生心血,共创七十七种阵法,其中有不少阵法是敌军的噩梦,眼前的卷龙阵只是其中一个。 她也不知狄族是打哪儿偷学来的,但因这阵法像个田字,容易辨认,所以她那日看见沙盘的时候,一眼就认出来了。 敌人或许能模仿着布阵,但破阵的办法只有华家人知晓,如今能大破此阵的人,天下只有她一人! 两军已经陷入混战多时,祁军剩下的兵马仍按兵不动。 姜屿骑在马上,远眺交战处。狄族人将此阵法演练得炉火纯青,哪怕已有五万人马挤入他们阵营腹地,那几个阵也没有被打乱。 直到一个时辰之后,阵法才有所变化…… 敌军原本每隔不久就会挪动位置,随着援兵的汇入,阵法便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但如今那阵已无继续扩大的迹象,说明阵法死了! 阵法的变化印证了她之前所言。三尺青锋出鞘,姜屿下了进攻的命令。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103章活不见人 阵法后方,两支军队已陷入一片混战中。 华盈寒之前带着人马一路推到四个阵后面,路上除了遇到点零星的阻拦外,没有撞上什么的坚固防守。 其实后方防守最为严密的地方在左右两侧,为的是防止敌人看破阵法后从两翼进攻。 她选择从两个阵的正中间打开缺口,这个打法看上去艰难,实则比任何方法都要稳妥,因为正前方有四个阵在,队列已是复杂,敌军没再另设防守,而阵里的敌军只会牢牢地守住自己的位子,不会同他们纠缠或者追上来拼杀,拦不住他们。 正因有危机做掩饰,这个破阵的路径才不容易被人想到。 华盈寒在同敌人交手,手中快剑无影,金戈铁马真是她这辈子都逃不掉的命数。 祁国人越是需要她帮忙,她心里就越发想不明白…… 卷龙阵在华家阵法里并不是最厉害的一个,而且只能守不能攻,相当局限,可姜屿和他麾下的将领们面对这个阵都束手无策,当初又是怎么胜过她爹的? 长河落日,残阳如血。 狄族人若不是靠着这个阵法,根本不是姜屿的对手。 四个阵被祁军陆续攻破,狄族军队全乱了,到了两军各凭本事,一较高下的时候。 华盈寒和赵鸣带的人马仍在后方与敌军拼杀,其他人正忙着收拾身边的敌人,而她一边杀敌,一边抬眼四顾。她在找敌军主将,毕竟她今日来目的不止替他们破阵这一个。 “烈图古将军有令,撤……快撤!”狄族士兵互相大喊。 强攻和智取都是姜屿擅长的事,华盈寒回头看去,如今祁军势如破竹,已经快要攻到这儿来了,一旦同他们汇合,狄族人必将惨败。 她收回目光看向前面,只见狄族人在朝一个地方聚集,那儿还有好些狄族武将,他们骑在马上,十分醒目,看样子想逃…… 夜幕降下的时候,四周安静下来,狄族军队已溃不成军,他们战死的战死,活着的纷纷丢盔弃甲,跑得比兔子还要快。 停留在原地的都是祁国的士兵,人之多,以致姜屿从收了剑起就在环顾,找了良久都没有找到她的身影。 聂峰奉姜屿之命乘胜追击,两军再次短兵相接。狄族人拼了命地逃,又留下一地的尸首,仍不肯束手就擒。祁军到底不如狄族人熟悉此地,紧追猛赶,还是被他们逃了。 这场仗的胜负关乎着局势,结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众将领心知肚明,如今他们赢了,昭示着这场打了近一年的仗将结束,他们大松一口气,喜不自胜。 将领们陆续回到军营,在大帐里歇气聊天,等着景王回来。 姜屿走进营帐,帐中顿时恢复安静。他看了看两旁,座无虚席。 众将领站起来,抱拳齐声道:“恭贺王爷大捷!” 姜屿一句话都没说,他点了下头,走到书案后坐下,伸手探了探案桌上的茶盏,指尖冰凉,里面的茶还是今早沏的。 他又看向李君酌,轻抬下巴,示意李君酌再出去找找。 李君酌领命离开大帐。 姜屿又问聂峰:“赵鸣人呢?” “回王爷,敌军之前兵分多路逃散,有人曾看见赵鸣也带兵追敌军去了,但他和末将并非同路。” 不一会儿,帐帘被人打起,李君酌进来禀道:“主上,赵鸣回来了。” 姜屿脸上没什么表情,若有人瞧得仔细,不难发现他蜷起的手正缓缓松开。 “可是……可是不见寒姑娘……”李君酌语气沉沉。 姜屿神色一凛,“不见她是什么意思?” “回主上,赵鸣说他和寒姑娘在战场上被敌军冲散,他也不知道寒姑娘在哪儿……”李君酌禀报完,折回去撩起帐帘,让等在外面的人进来自己说。 赵鸣埋着头走来,战战兢兢地行礼:“末将……末将参见王爷。” “她人在哪儿?” “回……回王爷,那时情形太乱,末将和寒姑娘刚攻到阵法后方就被敌军冲散,后来末将看见敌军要逃便带人去追,期间一直没见过寒姑娘,不知寒姑娘在哪儿。” 赵鸣话音刚落,“啪”地一声,茶盏就在他跟前粉碎,凉透了的茶水溅得满地都是,吓得他怔了半晌。 “本王说过什么你忘了吗!”姜屿厉声道。 赵鸣一个重头磕在地上,“是末将没有照看好寒姑娘,末将该死。” 聂峰拱手相劝:“王爷息怒,寒姑娘吉人天相,说不定只是迷了路,或者还在交战的地方,过一会儿就会回来。” “少跟本王说什么吉人天相的废话,天亮之前,本王要见到她的人!” 李君酌忙道:“奴才这就派人去找。” 大帐里的烛火点了一夜,此夜格外漫长, 姜屿还坐在书案后面,一个人,不知疲不知倦。 他手里端着茶盏,但他喝惯了她沏的茶,这茶的浓淡不是他的喜好,他无心饮用。 香炉里的香熄了数次,这是打篆的人功夫不到家,没有她耐心细致。 以往焚香和饮茶最能让人安心,今夜恰好相反,帐中的每一样东西、每一寸烛光都似在提醒着他:她还没有从战场上回来。 天亮了,姜屿谁也没有等到,他的命令第一次了落空…… 昨日大战过的地方已经归于宁静,上面人影晃动,那是士兵们正在忙着打扫战场。 太阳出来时,姜屿策马来了此地,他骑在马上四处眺望,视线里始终不见他想见的身影。 李君酌也是一夜没睡,打从半夜起就守在这儿,见主上来了,走到马旁行礼:“主上。” “如何?” “回主上,他们已经连夜找了一遍,不见寒姑娘。” 李君酌指的“找”是指在阵亡的将士里找,不见寒姑娘,意味着寒姑娘多半还活着,这算是个好消息,可是活不见人也会让人更加难以安心。 后来,他们一等就是三日…… 三日里,万人轮番出动,夜以继日地找,没有放过周围任何一个地方。他们近乎将此地掘个底朝天,竟还是没有寻得她的半点踪迹……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104章心中的执念 第四日,祁国大军继续往前推进,气势汹汹,直逼狄族王庭。 狄族刚打了败仗,元气大伤,已经无力阻挡祁军,狄族可汗眼见大势已去,为了保住剩下的半壁江山,带着兵马匆匆北逃,将王庭都拱手让了出来。 狄族的王庭比不上祁宫宽广和富丽,但狄族可汗逃得匆忙,没来得及带走他积攒的珍宝和财富,给祁军留下了不少战利品。 祁国入主狄族王庭两日后,将军们将搜到宝物用木箱装好,呈到了姜屿面前。 大殿里,无数的奇珍异宝装满了一口口大箱子,其中有对狄族而言极其不易得来的珍珠,颗颗圆润饱满、价值不菲;有最上乘的动物皮毛;还有成色极佳玛瑙翡翠和金银器皿,另外还有好几个箱子里装的是金灿灿的黄金…… 众将军早已眼花缭乱,殿中只有一个人对此视若无睹,连看都没看那些东西一眼。 他从不缺什么金银珠宝,也不缺战功和威名,单单只缺一个下落……她的下落。 李君酌从外面进来,步子迈得急促,进来便拱手,“主上。” “有消息了?” 李君酌沉下眼,摇了摇头。 五日了,主上每日见到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必是询问寒姑娘的下落,可是他们找到今日,仍旧一无所获,不知寒姑娘去了什么地方,竟然音信全无。 李君酌还有要事要禀报,不得不硬着头皮另讲道:“启禀主上,定北侯和夫人到了,正在外面等候召见。” 姜屿神色严峻,目光却还是那样寡淡,轻抿的唇迟迟没再吐什么话。 他不是排挤谁、不愿见谁,而是无心,想到来的是宁北安的爹,一个刚刚偿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的父亲,他才点了头,“传。” 命令下后不久,一个身着戎装的男子从外面走来,纵然他人已至中年,头发也有些花白,但腰背挺得笔直,步履迈得矫健,走的每一步都带着大将之风。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妇人和几个婢女。 众将领站得端正,等来人走到殿中,他们一同抱拳向定北侯见礼。 眼前这位定北侯是个沙场老将、先帝的功臣,定北侯不止有军功,还有兵权和侯爵之位,不是他们这些将军能比的。 定北侯走到殿中站定,肃然跪地行礼:“臣,参见王爷!” 妇人也跟着进来,她容颜憔悴,走得有气无力,在两个婢女的搀扶下随定北侯见礼,“妾身见过王爷。” “免。” “谢王爷。” 定北侯刚站起来,目光很快落到了前面的一堆箱子上,里面装满了金银珠宝,真是让人眼前一亮! 他知道这些都是战利品,这一仗打完了,狄族投降是迟早的事,大祁赢了,姜屿赢了,边关的百姓不用再忍受狄族的侵扰,北疆可得安宁,但是…… 他的儿子呢,还能回来? 定北侯看向殿上,抱拳,“恭喜王爷又建奇功,这一仗打得真是漂亮!”他的脸上带着笑容,又盯着那些金银珠宝,大笑几声,“王爷收获了如此多的宝物,更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王爷此行不亏,不亏呀!” 定北侯夫人窃窃地瞧了瞧景王,见景王殿下的脸色比起之前显然沉了几分,她忙扯了扯定北侯的衣摆,压低了声音劝:“侯爷,你就少说两句吧,还嫌府里不够乱吗?!” 定北侯勉强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沉如阴云的神情。他挪开眼,端着手,微昂起头,将傲慢和愤懑毫无遮掩地摆了出来。 众将领虽替定北侯捏了把汗,但大都能体谅定北侯的心情,毕竟这场仗是王爷让打的,一场仗打下来,定北侯竟失去了最心爱的小儿子…… 定北侯的脸色阴沉,但他一通抱怨之后,景王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儿去,而且定北侯从前就不满景王景王殿下,众人对此心知肚明。景王一直想削了定北侯的兵权,也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 如今两个冤家碰了面,还是两个没谁招得起的冤家,众人怎敢吭声…… 可军侯的身份再是尊贵,和亲王比起来也差了一大截,二人之间的火若真烧起来,吃亏的只能是定北侯。 就在场面一度凝固的时候,有人放声哭了起来,用哭声打破了沉寂。 众人不约而同地看过去,只见定北侯夫人倚靠着侍女,哭成了泪人,边哭还边捶胸顿足,“安儿啊,我的安儿……” 姜屿没有说话,众人又不敢作声,但任由宁夫人这么哭下去也不是办法,李君酌劝道:“夫人节哀。” “王爷,安儿他真的……真的已经……不在了吗?”定北侯夫人用手绢摸着眼泪,又直摇脑袋,“不……我不信,活要见人,死要见……” 宁夫人顿住了,眼泪止不住地滚落,又捂着胸口缓缓吐道,“死要见尸!” 姜屿依旧沉默不语,他心里很乱,但乱不代表他就能容忍谁的放肆,他没有降罪于谁,是看在一个痛失亲子的母亲的份上。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如今何尝不是他心中的执念! * 入夜,姜屿一个人走到庭院里,抬头望向天上,皎月同她不施粉黛、不笑不语时的样子一样素净。 风拂过,摇落了树上最后一片枯叶。 姜屿抬头望着月亮,枯叶落在他肩头,无声也无息。 他转眼看去,寻着肩头的枯叶,恍然间忆起了那个晚上,她轻轻靠着,也是这样安静。 他又忍不住往前想,想起她大醉之后同他说的一番话,话音仿佛还在他耳边盘桓: “我想去一个地方……那里可能有你的骄傲,你的战功……” 她说得含糊,他便追问,一问竟惹得她不高兴,她用手指戳着他心口,字字郑重地给了他答案。 再往前想,他竟连宁北安的话都记得清清楚楚: “我想成为殿下一样的英雄,是因为她喜欢殿下你这样的人……这是姐姐亲口说的,她仰慕殿下的战功,夸殿下武功好,还说殿下对她很是照顾。” 又一阵风吹来,卷走了枯叶,他回过神,看见肩上空空,才觉秋末的风冰凉……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105章何等记仇 狄族的王庭就这么大,只有正中这一个庭院,夜里幽深静谧,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定北侯带着随从慢步走来,他本在听随从禀报事情,抬眼却见庭院里有个寂寥的身影。 换作别人,如此形单影只不免会让人觉得有些孤独,唯有他眼前这个人天性如此,他见怪不怪。景王十年前就是这般寡言少语,孤僻执着,掌权之后就变成了孤傲和为所欲为。 定北侯招手遣走随从,朝着那个背影走去,淡淡道:“听说当年那五个人有四个都已落入了王爷手中,三个被王爷杀了,还有一个关在丹城里,等狄族投降,王爷向狄族可汗讨来拿最后一个人,十年前的仇便算报了。” 姜屿侧眼一瞥来人,“你不是在怨本王害死了你儿子?” 定北侯冷笑了声,应得毫不含糊:“臣当然在怨,王爷不贸然挑起战事,安儿就不会犟着要上战场,也就不会遭遇不测!” “本王逼你出兵了?”姜屿话音冷,脸色更是冷如覆霜,“何况你儿子私藏帅印,假传军令,和莫远私自出战,令五万人马不到十日便全军覆没,本王为了收拾残局,付出了成倍的代价,这笔账,本王还没找你清算!” “王爷是怪他们给王爷捅篓子了?”定北侯笑了几声,“不正合王爷的意吗,他们违抗军令是臣带兵无方,王爷便可借此机会将臣的人头一并拿去。” “你以为本王下不去这个手?” “王爷当然下得去手!天底下有什么是王爷不敢为的?”定北侯脸上的笑意不减,扬起下巴,伸长了脖子,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王爷就动手吧,臣正好去看看先帝和安儿,还能与殷兄做个伴,臣会告诉殷兄,他的好外甥不负他的厚望,替他报了大仇。” 不远处的大树后,宁夫人看见庭院中的一幕,吓得心砰砰直跳。他们家和景王是有些梁子,抛开她娘家的事不说,当初景王的舅舅为了掩护她家侯爷撤退,落入敌人手中,被几个狄族武将杀死在了澜江边上…… 景王蛰伏了十年,十年后他二话不说就杀了狄族使臣,对狄族开战,如今竟一举攻到了狄族的王庭…… 这个人,该是何等的记仇。 宁夫人看着定北侯和景王红眉毛对绿眼睛,心里又慌又乱。她的儿子没了,她还没从悲痛中自拔出来,可也知活着的人更该好好活着不是吗?她家侯爷这么做无疑在犯险。 宁夫人几欲冲出去阻拦。随从忙劝:“夫人稍安勿躁,侯爷心中有数。” “他这叫有数?他和景王对着干做什么,景王连亲兄弟都杀得,会舍不得杀他一个军侯?” “夫人,侯爷说他若不闹,咱们侯府只会被朝廷当做软柿子,那才危险!” 宁夫人越听越云里雾里,“不闹才危险?”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侯爷说只有侯爷和夫人闹得厉害了,朝廷才知侯爷和夫人有多委屈,等王爷要削兵权的时候,说不定会有人替侯爷说话。” 宁夫人一愣,不停地搓着手绢,心中仍旧不安,“是这样么?” “夫人放心,侯爷打从先帝在位时起就是北疆霸主,和朝廷打了几十年的交道,侯爷的打算错不了。” “可是当年的军侯不止侯爷一个,如今呢,不都被景王给给削了吗?”宁夫人满面愁容,“我真是怕了,安儿刚出事,万一侯爷又有个好歹,让我怎么活……我知道侯爷和景王不和,他又是个藏不住脾气的直肠子,我本不想让侯爷过来,可他执意要来,我不放心才硬要跟着他。” “咱们侯爷和其他军侯不一样,侯爷可是殷将军的结拜兄弟,而殷将军既是景王的亲舅舅,又是景王的师傅,若抛开什么尊卑爵位,景王还应该管侯爷叫声师叔呢,不会太为难侯爷的。” “唉,但愿侯爷的主意管用。”宁夫人抹了抹胸口,又合十作揖,颦眉道,“我娘家受先太子的牵连已经翻不了身,侯府可千万别再出什么事。” 一旁,李君酌本来已经走过,听见声音便倒退两步,看向树后,“宁夫人怎么在这儿?” 宁夫人惊得打了寒颤,支支吾吾:“我……我来找侯爷……” 那边又传来声音: “不管莫远的罪过有多深,王爷麾下的人如今都好好的,而臣不仅损失了五万兵马,还失去了一个儿子。”定北侯痛心疾首,“王爷有儿子吗?王爷又没儿子,当然不能体会臣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什么滋味!” 李君酌听见这话心里一紧,主上本就在为寒姑娘的下落忧心,而定北侯竟还在这个时候奚落主上,不是在引火**吗? 姜屿抬手随处指了指,正色道:“本王的儿子,本王宁肯惯得他游手好闲、一事无成,也绝不容许他上战场!” 李君酌眼见二人的矛盾越来越激烈,忙对宁夫人道:“夫人快请定北侯回去吧。” 宁夫人点了点头,快步过去,朝姜屿欠了欠身,“王爷恕罪。”又搀着定北侯,“老爷,时候不早了,咱们别再打扰王爷,回去歇息吧。” 定北侯脸上的怒色稍有缓和,沉了口气道:“剩下的话,臣明日再同王爷讲。”他行了个敷衍的礼,和自家夫人走了。 李君酌劝道:“王爷息怒,定北侯刚刚丧子,心情难免不佳。” 定北侯心情不佳,他心里就高兴?姜屿扫了李君酌一眼,转眼间看见了那夫妇二人相携着离去的背影,目光随之定住。 时候是不早了,但那个时常劝他“早些休息”的声音,他已经五日不曾听见过…… “狄族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李君酌仍旧摇头,问:“主上是担心寒姑娘落到了狄族人手里?”他皱了皱眉,“如果真是,这些天咱们兴师动众地找,岂不是暴露了寒姑娘对主上而言很重要?万一他们利用寒姑娘要挟主上就遭了!” 姜屿神色淡漠。他现在倒真希望狄族来要挟要挟他,至少能让他知道她还活着又身在什么地方。而且狄族若要以她做筹码,必定不敢伤她,她还能毫发无伤地回到他身边,总好像现在这样渺无音信……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106章生不如死的折磨 大战结束后的第十日,依然没有她的消息,南方还是秋日,北边已经刮起了寒风。 疾风灌入大殿,扰得主位上的人更加心神不宁,姜屿合上刚刚收到的文书,脸上又添了层霜色。 “主上,此事……”李君酌指了指文书。 姜屿将之丢到书案上,只道:“不急。” 外面传来脚步声,站在两旁的将领们齐刷刷看去,一队士兵正押着个狄族人往这儿来。 “哼!” 定北侯坐在排头的椅子上,他的目光在那狄族人身上,哼声的时候,手已不禁握紧了桌上的佩剑。 李君酌劝:“定北侯稍安勿躁,狄族肯派使臣过来,说明他们怕了,只要狄族投降,替小侯爷报仇一事便不在话下。” 定北侯盯着门外,朝殿上抱拳,“王爷,臣别无所求,恳请王爷让狄族交出那个武将,臣定要亲手杀了他!” 狄族使臣走进大殿,似乎被这儿的阵势吓了一跳,大殿两旁站满了身着铠甲的将领,全都瞪着他,个个都似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他不由得放慢了脚步,缩手缩脚地往前走,仍时不时看看左右两边,眼中满是惶恐,就像一只小羊闯进了狼窝里…… 姜屿还沉眼看着案桌上的文书,直到狄族使臣在殿中止步,他才抬眼,眼神寡淡如水,没有半分怒色,也吓得那使臣一哆嗦。 “见……见过祁国景王殿下……”狄族使臣用狄族的礼节见礼,声音有些发抖。 两国交战近一年,各有死伤,双方早已结了仇,何况在这仗开打之前,祁国就曾不分青红皂白地杀过他们狄族的使臣,他怎能不怕。 “贵国可汗近来可好?”姜屿淡淡启唇。 狄族使臣赔笑:“可汗,可汗很好。” “本王正寻思何时亲自去探望探望他,如此才不负他对大祁的念念不忘。” 狄族使臣愣了愣,又埋头客气道,“景王殿下,可汗今日派我来,是想与贵国讲和。” “讲和”二字从使臣嘴里说出来,殿中霎时添了不少冷笑的声音。大祁有大祁的规矩,武将们笑归笑,景王殿下面前,没有他们随意插话的份。 “本王带着人马千里迢迢来这儿,只为听他讲和?”姜屿的唇角上扬了一瞬,神色又顿时恢复冷峻,“他若不懂打仗的规矩,本王可以再教教他。” 狄族使臣闻言骇然,祁景王的意思是这仗还要再打下去…… 他们已经丢了半壁江山,可汗为了保住根基,连王庭都舍了,如果北面和东面地盘再一丢,那可就真的亡国了! 至于打仗的规矩,他当然懂,讲和那得是双方都乐意停战,各自见好就收,可如今的局面是他们输了,输得毫无还手的能力…… 狄族使臣眼见说和行不通,只能掏出已经备好的文书,缓缓呈上:“殿下,这是降书,可汗愿意认输,只要贵国撤军,可汗保证今后再不入侵贵国,与贵国永结两国之好。” 定北侯冷笑一声,“你们狄族人当真是狡猾,派个使臣来这儿先探探王爷的口风,若王爷愿意说和就说和;王爷不愿意,你们再拿出降书,这个算盘打得当真是好啊!” 使臣听见自己心思被人讲了出来,额头直冒冷汗,他埋低了头,伸长手递出降书,可是这些祁国人竟连降书也不肯接。 “交出烈图古,本王再考虑别的。” 狄族使臣一惊,“交出烈图古将军?” “怎么,办不到?” “不不不,可汗一心希望与贵国停战,放在从前一定会考虑殿下的条件,可是现在……”狄族使臣叹了口气,着实犯难,“烈图古将军上次打了败仗后就不见了,不知是不是怕被可汗责罚,一直没回去见可汗。” “什么,不见了?”定北侯猛地拍了下扶手,勃然大怒,“他杀了老夫的儿子,你们狄族就拿一句‘人不见了’来敷衍老夫?” “我说的句句都是真话,烈图古将军确确实实不见了,连可汗都不知道他在哪儿。” “混账!你们若再敢诓骗老夫,这场仗,老夫奉陪到底!”定北侯站起来,脸上的怒色不减,对姜屿拱手,“王爷,臣恳请王爷准臣带兵继续征讨狄族,臣定要将那个杀了我儿的敌将揪出来,亲手砍下他的脑袋!” 狄族使臣慌忙招手,“别……别,就算诸位打到可汗面前,可汗也没法交出烈图古,而且中原有句古话叫‘伤敌一万,自损八千’,这仗再打下去,对贵国来说也不值啊。” “值不值得用不着你来告诉本王。”姜屿漠然道,“只要你们可汗想,本王随时可以陪他较量,以我大祁的国力,陪你们打上个十年八载也只当是消遣。” “王爷说得极是,只要能为我儿报仇,老夫就算赔上这条命也值得!” “这……” “本王给你们三日时间,三日后带着烈图古来见本王,本王再考虑受降的事。” 狄族使臣心急如焚:“景王殿下,将军真的不见了!” “就算人丢了,也是丢在你们狄族境内,难不成要本王去找?”姜屿的脸色垮了下去。 使臣无奈,只得应了声:“是,我就回去禀报可汗。” 姜屿招了手,让人带狄族使臣走。 “王爷千万不能放过他们,臣愿带兵继续征战!” “好了,本王已拟好条件,可保狄族消停百年,百年之内,大祁北疆不会再有战火。”姜屿瞥向定北侯,“你替大祁镇守边关数十载,该歇歇了。” 定北侯一怔,脚也不自禁地往后退了半步,这是景王首次当着众人的面直言要削他们宁家的兵权。不但如此,景王之前表现出的不肯罢休原来只是在吓唬狄族人,景王心里已经接受了狄族的投降,且早早地拟好了撤军的条件…… 抛开爵位功勋,他只是一个父亲,阵亡的是他的儿子,景王咽得下这口气,他这个做父亲的咽不下。 兵权和他儿子比起来算得了什么,但既然朝廷不肯替他儿子讨这笔债,他要报仇就得把兵权握住了,否则只能冲着敌人干瞪眼,那才是生不如死的折磨!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107章你去哪儿了 既然已经撕破脸,定北侯也不再管什么尊卑,厉声道:“王爷要同狄族息事宁人,安儿的仇怎么办,殷兄的仇王爷也不管了吗?” “兵权在你手里握了多少年,你有踏进过狄族一步?”姜屿目光寒极,接着道,“本王让你继续掌管勘合,你就能替你儿子报仇?” “从前大祁不是狄族的对手,臣只能守国门,如今狄族已败,臣还有什么不敢打的?” 姜屿拿起书案上的文书丢给定北侯让他自己看,“你只守一个北疆,而本王要守的是整个大祁! 在定北王府五万人马全军覆没后,他一怒之下从大祁调兵十五万,想让狄族血债血偿,但这是一步险棋,大祁国内兵力骤减会令南疆陷入危机。 果不其然,周国抓住时机,在盈州南面的岳川府屯兵二十万,等着他和狄族两败俱伤后坐收渔利。 姜屿不欲再理会谁,起身离开了大殿,在门外遇上送完使臣回来的李君酌。 李君酌呈上一页大纸,“主上,撤军的条件已照主上的吩咐拟好。” 姜屿接过,一边过目一边问:“狄族使臣那边如何,探出什么了吗?” 李君酌摇了摇头。主上让他带狄族使臣离开,是想让他伺机探探使臣的口风,看看寒姑娘到底在不在狄族人手里,但狄族人连一点想要挟他们的征兆都没有,可见手里并无筹码。 姜屿的余光瞥见了李君酌在摇头,他已无心再看什么,垂下手,任那写满条件的纸在风中飘荡,眼中添了几分惆怅。 “一旦狄族人答应了主上条件,主上是不是就会撤军?”李君酌担忧,“那寒姑娘……” 姜屿一句话也没说,将纸还给李君酌,独自里去。 李君酌看了看纸上写的条件。主上不高兴,定不是因为这些条件拟得还不够。上面的条条款款对狄族来说十分苛刻,狄族若答应了,从此只会对大祁敬而远之。 第二日,众人再次齐聚在大殿里。姜屿还没来,李君酌照他主上昨日的吩咐,将拟好的条件拿给诸位将军过目。 将军们的眼中都不约而同地闪过惊色,条款中最夺目的便是要让狄族割让澜江以北的千里之地……意味着纵然他们撤了兵,脚下这块地也归大祁了。 等姜屿从外面进来的时候,他们抱拳齐声道:“王爷英明!” 姜屿淡然扫了眼那张纸,脸上依然不见丝毫悦色。 将领们也跟着敛了笑容,继续保持肃静,因为他们发现了,从这仗打完到现在,王爷就没高兴过,让他们怎么敢笑。 “主上,将军们没有异议,那奴才就照上面所写誊抄入册?” “不,再改改。” 姜屿招手让李君酌过来,对李君酌小声交代了两句。 二人低语的时候,定北侯冷笑:“王爷靠一场仗就让大祁赚得盆满钵满,原来在王爷眼里,什么恩怨都能用银子和疆土一笔勾销。” 姜屿脸色一沉,“你还要本王如何?放着虎视眈眈的南周不防,同狄族纠缠到底?” “臣不知南周意欲何为,臣只知我儿枉死,而臣竟无力替儿报仇,真是枉为人父!” 宁夫人一直等候在外面,听见殿内又起了争执,带着两个侍女进来,二话不说便跪在姜屿面前,含着泪道:“王爷,求王爷莫要放过狄族人,侯爷和妾身是安儿的爹娘,只想替儿子讨个公道而已,不报此仇,侯爷和妾身实难咽下这口气啊……” 定北侯夫人是女眷,又在这儿哭哭啼啼,将领们清楚自己留在这儿不合适,纷纷请命告退。 大殿里空了下来,宁夫人在抹着泪,而定北侯仍是一副傲然不屈的样子。 “妾身知道,王爷对我们定北侯府一直不放心,可妾身和侯爷真的别无居心,只想让安儿瞑目,安儿他是妾身和侯爷的小儿子,打小就让妾身和侯爷惯坏了,他要什么,侯爷就给什么,这才让他犟着上了战场。”宁夫人泪如雨下,“都是我们做爹娘的害了他啊……” “都这个时候了,还说这些做什么!” 定北侯一声呵斥之后,殿中有了短暂的安静。 忽然“咚咚”几声闷响,一个圆咕噜的包袱滚了进来,在地上翻滚几周后停下。 宁夫人被包袱上面的血渍吓了一跳,骇然,“这是……” 门外又传来人喘气的声音,引得几人齐刷刷投去目光。 李君酌第一个大惊:“寒姑娘!” 华盈寒正扒着门喘气,她累得满头都是汗,碎发被汗打湿紧贴着额头,脸色和唇色皆因劳累而发白,看上去十分虚弱。 “王爷,奴婢回来了。”她喘着气道,声音有些沙哑。 华盈寒一眼看过去能看见殿中有哪些人,除了姜屿和李君酌之外,还有两个中年人,看上去像对夫妇。 决战之前她就听说过定北侯夫妇已经启程过来的事,不难猜到他们二人就是宁北安的爹娘。 “你去哪儿了?!”姜屿眉宇深锁,语气沉而急切。 “去……”华盈寒指了指地上那个包袱。 李君酌蹲下身将包袱解开,牵开血淋淋的布,发现里面包裹的竟是颗人头! “啊!”宁夫人惊叫一声,从地上爬起来便被定北侯护到了身后。 李君酌惊目圆睁,他不是在害怕,而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愣道:“这……这是烈图古的首级?” 他们之前被狄族的阵法困阻了十来日,他曾在战场上和烈图古打过数次照面,早已将对方的样子记熟,断不会认错。 定北侯怔了怔,脸上的愤怒消逝,原本如炬的目光也跟着涣散开来…… “王爷,这几日的事说来话长,奴婢一会儿再同王爷讲。”华盈寒看向定北侯夫人,又道:“宁夫人,能否借夫人的婢女一用?”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小腿,上面还插着一小截箭,需要人帮帮忙。 宁夫人愣着没说话。两个丫头闻言就往后缩了缩。 华盈寒看得出她们在害怕,现在裤腿上的血是干了,但是拔箭之后的伤口定是血淋淋的,她们害怕也在情理之中,她不勉强,何况她不是第一次挨箭,自己慢慢弄也能应付。 “没关系,我自己来吧。”华盈寒缓缓转身,继续忍着痛去找地方拔箭包扎。 岂料她还没走出两步,双脚忽然离地,她被人毫无征兆地拦腰抱了起来。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108章给你个名份 华盈寒浑身绷紧,连汗毛都跟着“呲”了起来,这下额头不光有累出的汗,还多了吓出的冷汗。 华盈寒本等地挣扎,踢了几下腿碰到了伤口,疼得直吸凉气。 “别动!”有人极不耐烦地呵斥。 “王爷……” 姜屿瞥着她,“你若还想说什么男女大防的话,趁早省省,否则本王会让你再也开不了这个口。” “奴婢是想说奴婢伤得不重,不用劳烦王爷这么做。”华盈寒皱着眉头,撇过脸去。动不动就绷着张脸要挟人,当她是被吓唬大的吗? “何况上次本王这么做的时候,怎不见你吵吵嚷嚷?”姜屿又是一瞥,“还是醉了好,清醒的时候话真多!” 华盈寒莫名其妙,“上次,还有上次?” “你以为你是怎么回的军营,爬回去的?” 华盈寒愣了愣,独自回想,还没缓过神来就被他抱着进了一间屋子。 他放她到床上坐好,让跟来的李君酌去备药。 华盈寒受伤的地方在膝盖下两寸处,拔箭时为防失血过多,需要先用绳子勒紧大腿,不便让男人动手她才想请宁夫人的婢女帮忙。 见李君酌端来了东西,她对姜屿道:“王爷,剩下的奴婢自己来就好,能否劳王爷先出去?” 姜屿却回头吩咐:“出去。” 李君酌领命告退,顺便关上了门。 门一合上,华盈寒只觉自己就像条砧板上的鱼,而刀在姜屿手里,不是她想逃就能逃得掉的。 人在屋檐下,随他吧。 姜屿用剪子将她伤口周围的布剪开,血已经干了的缘故,布和伤口紧紧粘连着,他缓慢地揭,揭得小心翼翼,且留心着她的神情。 她虽没有痛得嚷嚷,但紧皱的眉头和额头上的汗珠也骗不了他的眼睛,他若同她说说话,或许能让她不这么难受。 “怎么伤的?” “离开的时候被敌人发现了。” “你私自离开战场只为去杀烈图古?”不等她回答,姜屿也锁紧了眉宇,冷言,“你可知这么做有多危险?是不是本王对你太过仁慈,你才敢一而再再而三地为所欲为?” 华盈寒疼得抿紧了唇,良久后才吐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那时他正准备逃走,我若不追,之后又该上哪儿去寻人?” 她话说完的时候,他正好将那块布取下。刚刚撕扯过的缘故,伤口又往外渗了些血珠。 待伤口露出后,他又在她膝盖上方贴着腿剪了一圈,裁掉半截裤腿,以便之后包扎。 姜屿取来细布拧成细绳将她大腿捆紧,期间他的手不免会触到她的肌肤,如脂滑,如雪白,以致他一眼瞧去,那堂伤口摆在上面十分刺目。 华盈寒自知自己又不是待嫁的闺中女子,名节于她并不是最重要的东西,但是她第一次让个男人给她拔箭,还是拔腿上的箭,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忍着点。”姜屿轻声叮嘱,怕她紧张,一边用烛火烤着匕首,一边又补话,“不会很痛。” 华盈寒点了点头,知道他说的后半句是安慰她。战场上能受刀伤剑伤,她早已挨了个遍,怎会不知拔箭的滋味如何。 从用刀尖挑去腐肉,到划开伤口,再到拔出箭矢,没有哪一下不是痛得钻心刺骨。 华盈寒没有吭声,仅是攥紧了身下的床单。 “你让本王说你什么好?说你自讨苦吃,你偏又立了大功,本王若怪你反倒显得本王无情无义。” 华盈寒沉默不语,她之所以去追烈图古,不是图什么功劳,而是不希望留下遗憾。很多事都不值得她在意,但她在意的事往往会变成执念,若是怨结,就必然得了,否则心里永远有个地方会堵得慌。 姜屿替她上药,再用细布包扎,言:“其实本王也觉得这么做不合适,毕竟你是个姑娘家。” “王爷知道就好,下次别再……” 不等她说完,姜屿又看着她道:“你若实在介意,本王倒也可以对你的名节负责,给你个名分。” 他朝她伸出手,嘴角也在上扬。人与物都一样,他握在手里时只觉寻常,失而复得才知珍贵 华盈寒正忙着拉过被子将腿盖好,没留心过谁的表情和举动,闻言就客气道:“不用了,王爷用不着勉为其难,事急从权而已,奴婢怎能同王爷计较。” 姜屿唇角的笑顷刻消散,手也停在离她侧脸不远的地方,一时竟不知接下来该往哪儿放,最终选择牵了牵她微皱的衣襟,方才自然地放下。 华盈寒想起之前殿里的气氛怪怪的,姜屿的脸色好像不好看,定北侯也绷着脸,而定北侯夫人竟跪在地上哭哭啼啼…… 她不好刨根问底,只试着问:“定北侯有没有怪王爷?” “他凭什么怪本王?他儿子没了是本王害的?”姜屿看向别处,面无表情地道,“何况他儿子有错在先,他又屡次在本王面前放肆,本王看在舅父的份上没有为难他,已是仁至义尽!” “王爷的舅父?”华盈寒想了想,问,“是定北侯的至交吗?” 她记得宁北安与她提过,姜屿和定北侯之间的过节不少,不至于水火不容,是因为他们中间有个能左右斡旋的人,那人是姜屿的亲戚,又是定北侯的生死之交。 “嗯。”姜屿没再看她,也没有多说其他,叮嘱她好好休息,起身离开。 李君酌等在门外,原以为寒姑娘回来了,主上这下总该高兴了吧?可是主上从里面出来时,眼中有的仍是惆怅。 “主上,寒姑娘有无大碍?” 姜屿看着前面,徐徐启唇:“难道是本王的话没说清楚?” 李君酌听得一头雾水:“主上指的什么?” 姜屿一瞥身侧,“关你何事?” 李君酌莫名其妙地挨了句训斥,但心中仍旧替主上、替大祁高兴,拱手道:“恭喜主上,无需再放弃千里之地同狄族妥协。” 主上之前在大殿上告诉他有的条件要改,指的就是让狄族割让千里地的那一则。 寒姑娘失踪时,他们已将能找的地方找遍,没有找过的只剩下狄族人的地盘,那个地方只能由狄族人去找。 所以主上本打算用千里之地,向狄族人换寒姑娘的下落……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109章得来全不费功夫 后来的几日,华盈寒一直在卧床休养。姜屿时常会来看看她,纵然他没空,也会让李君酌来给她送些东西。 她听李君酌说定北侯这几日忽然也消停了,好些日子没有露过面。 同样没有出现的还有狄族使臣。 姜屿原本给了狄族人三日时间找烈图古,兴许是狄族人之前不知烈图古逃去了哪儿,也就不知烈图古已命丧她手,没有底气来见姜屿。 直到第八日,投降的事拖得不能再拖了,狄族使臣才硬着头皮再次登门。 华盈寒的伤还没痊愈,但下床走动不是问题,她跟随姜屿来到大殿,见武将们已经候在里面,唯独不见定北侯。 有人猜测定北侯不露面,是想保住兵权,可是整个祁国都在姜屿手里,姜屿不好说话 ,何况这次他亲眼见证了狄族因几个汗国割据一方而惨败,断不会容定北侯继续握着调兵勘合。 但是对姜屿而言,要收定北侯的兵权也不容易。 定北侯和其他军侯不一样,定北侯有张“保命符”,即使那位殷将军不在了,但仅凭姜屿这么多年都不曾动过定北侯府来看,姜屿和他舅父的情谊匪浅,便不会对定北侯府动什么真格。 二人皆有难处,最终会闹到什么地步谁也不知道…… 李君酌将写有条件的文书交到狄族使臣手中。 狄族使臣的脸上本就带着惶恐,他翻开薄册,还没看上几眼,整个人就跟挨了道晴天霹雳似的怔了怔,且往后踉跄了一步。 “拿去给你们可汗过目,本王再等他三日,他能尽早给个答复最好,本王的决定时常朝令夕改,明日会不会添上一两句,不得而知。” 狄族使臣捧着文书,双手颤颤,声音也急得发起了抖:“殿下,这些条件也太……太苛刻了!” 上面写着什么,华盈寒昨日已经看过了,狄族使臣嘴上说着“苛刻”,心里想的恐怕是“欺人太甚”。 这是祁国和狄族的事,她不用插话,只需看着。 “是吗?”姜屿端起茶盏,扑鼻而来的茶香是他熟悉且喜欢的味道,他的余光里有她的影子,使得他如今分外安心,淡淡道,“答不答应随你们。” 狄族使臣长叹一口气,边叹边摇头,无奈归无奈,最终只能拿着条件离开。 狄族如今不光输了战事,还丢了一员大将,无力同祁国再打下去。姜屿若不是对狄族会低头的事有十足的把握,也不会将他能想到的条件都列了出来。 三日后,使臣重新递交了降书,附带着姜屿开出的止战条件,狄族可汗已在上面落了印,印鉴上是狄族的图腾。 两本文书同时到了姜屿手中,昭示着这一仗,祁国大获全胜。 姜屿再添功绩,又将在祁国的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使臣走后,殿中的武将们沸腾了,争先恐后地向姜屿道贺,话语里皆是钦佩。 华盈寒坐在位子上,神色淡然,没有喜,也没有悲,因为她是个局外人。 忽然,残阳往殿中投进一道斜影,有人来了,就站在门前。 众人安静下来,齐刷刷看去,发现来的是好几日都没露过面的定北侯。 狄族已经投降,回隋安之前王爷还会做什么,众人心知肚明,他们不敢多言,只向定北侯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之前姜屿怜华盈寒不能久站,给她赐了坐,可定北侯在这儿的地位仅次于姜屿,她出于礼节,也跟着站起来。 殿中仅剩姜屿一人还坐在主位上,他已被定北侯闹得烦了,从看见那身影起,脸上也没了好脸色。 定北侯移步进来,没有瞧过左右,只看着殿上的人。 众人近乎屏住了呼吸。狄族刚答应了王爷的条件,他们猜定北侯免不了又要戏谑王爷打了场不亏的仗,岂料定北侯走到殿中站定时,神色忽然缓和了不少,和前几日傲慢自大的样子相去甚远。 定北侯沉静了一阵,以武将见礼的姿势单膝跪下,双手呈上一枚铜符。 在场的人都认识那是什么,但他们仅仅是见过,大都没资格握有。 华盈寒也认识,那就是调兵勘合,能号令定北侯麾下十多万大军。 “谢王爷还了北疆安宁,替安儿和殷兄报了仇。北疆再无战火,是百姓之幸;王爷愿保大祁安稳,是大祁之幸,臣……愿退……” 众将领面露惊色,姜屿也皱了皱眉。谁能想到,仅过了数日,一件让他焦头烂额的事竟变成了得来全不费工夫。 李君酌从定北侯手中取过勘合,呈到姜屿面前。 姜屿看了一眼,道:“本王不会削你的爵位,今后你仍是侯爵,一家老小可继续食爵禄。” “谢王爷……”定北侯谢恩起身,又看向华盈寒,喟叹,“姑娘巾帼不让须眉,凭一己之力就能闯入敌营取敌将首级。王爷身边能有姑娘这样的人效力,臣替王爷高兴。” “侯爷过奖了。”华盈寒客气道。 她十三岁的时候就曾奉命潜入敌营刺杀敌将,虽然杀烈图古是难了些,但她若没掂量过自己的能耐,也不敢豁出去命去阻截。 定北侯夫人看见殿内一团和气,方才缓步进来,朝殿上欠身,“谢过王爷。”转而对华盈寒笑言,“也谢谢你,寒姑娘。” “宁夫人客气。” 宁夫人的眼眶又红了。兵权没了没什么,荣华富贵也不是令人放不下的东西,得之幸,失之命。她是在欣慰,欣慰儿子的大仇终于得报。 定北侯扶着自家夫人,轻言道:“夫人莫哭了,我们回去吧,今后我们一家人在一起过安稳的日子,相信安儿在天之灵也会高兴。” 宁夫人含泪笑了笑,点点头,“好,回家。” “王爷,臣和夫人告退了,王爷多多保重。”定北侯朝殿上拱手,又对两旁的武将们抱拳,“诸位也多保重。” “侯爷保重。”将领们齐声道。 将领们看着定北侯夫妇离去的背影,眼中带笑,心中多少有些羡慕,毕竟他们中有些人已经一年不曾见过妻儿了。 有人正好想到一事,笑问:“聂将军,听闻聂将军又喜得麟儿,这次是五公子了吧?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聂峰将军叹道,“是啊,都是几个月前的事了,战事频繁,家书前些日子才送到,老五还等着我这个做爹的回去给他名字呢。” 大家言笑晏晏,李君酌出于客气也面带笑容,然后他发现,大殿里对此面无表情的只有主上一人。 将军们人人都盼着回去和妻儿团聚,可是除了太皇太后和陛下,隋安似乎没有别的人在守望主上回去……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110章他有那么重要 大军即将班师回朝,姜屿在王庭设祭礼祭天,也用五个仇人命祭奠了他舅父。 姜屿打狄族是想一劳永逸,让狄族不敢再侵扰祁国北疆,而他从前拒绝接受狄族的好意并杀了使臣,是因为他心里也憋着一口恶气。 华盈寒看得出他和他舅父的关系不错,但他们之间有些什么故事,谁也不知道。姜屿把心锁得死死的,很多事都只愿意独自闷在心里,从不与谁提起。华盈寒没有多问,毕竟她的目的由始至终都没变过,其他的事大都不重要。 如今在这片土地上随风招展的都是祁国的王旗。 乱世里的风云莫测,疆土易主,王朝更迭都是常事,城头的帝王旗换得自然也频繁。 祭礼结束,华盈寒跟随姜屿离开,听他在前面问道: “伤怎么样?” “好多了,谢王爷关心。” “后日启程如何,受得住吗?” 华盈寒纳闷,“什么时候启程不该王爷说了算?” 姜屿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华盈寒觉得,如今他同狄族的恩怨是了了,可她的事还没办完,以后应该多与他说说话,保不准能忽然得知些什么。 “听说王爷找奴婢找了好些时日,让王爷担心了,是奴婢的错。” 他瞥了瞥她,“好些?整整十日!” 华盈寒心下轻叹,其实她都不记得她走了多少日。那日她从战场上跟过去,好不容易从狄族士兵的举止里辨出了谁是烈图古,却发现烈图古没打算和大军一起逃走。 他们打算私逃,对她而言有了方便也添了危险。他们人少,她不好潜入他们的队伍,只能远远地跟着,伺机而动。 烈图古十分警惕,前几个晚上都让手下轮流守夜,她没法靠近。直到奔波几日之后,他们几个都累了,且发现根本没有什么追兵才放松警惕,强占了一顶平民的帐篷睡大觉。 她终于有了机会,但逃走的时候惊动了几个小兵,而大将的亲信都不是平庸之辈,她的腿便挨了一箭。 * 启程的前一天早上,华盈寒被“喵喵”的叫声惊醒,她已经很久没有听见过猫叫,她的猫还被她留在丹城里,让守城的士兵帮忙照看,准备回去的时候再去丹城接它。 华盈寒起初没有在意,直到有人敲了敲门,她才披了件衣裳下床。 可她打开门发现外面根本没人,正莫名其妙,转眼间发现有人在门前放了一个笼子,里面关着只浑身雪白的猫,是她的猫。 华盈寒的脸上露了笑,就像看见个阔别已久的朋友,她打开笼子放小猫出来,轻轻地给它顺毛,“你怎么在这儿?” 小猫只是喵喵地叫,在她腿边蹭来蹭去。 未几,一阵缓慢的脚步声在不远处停下。 白团子立马掉头朝来人跑去。 华盈寒抬眼瞧了瞧,那不是个有耐心又喜欢动物的人,她拍拍手,“小雪过来,别去惹王爷。” 姜屿俯身拎起小猫,问她:“小雪,你取的名字?” “嗯。” 姜屿走近,把猫还给她,看着她问:“你管它叫小雪,你说本王该管你叫什么。”不能她回话,他自答,“盈盈?” 华盈寒正给小猫顺着毛,听见姜屿的声音,只觉浑身的汗毛又竖了起来,手上的力气也不禁大了些,险些薅掉小猫一撮毛。 “它是猫,是宠物,奴婢是人,奴婢有名字,用不着什么特别的称呼。” 华盈寒神色局促,俯下身收拾笼子,头上又飘来一句:“你是在怨本王还不够宠你?” 姜屿从前心情好的时候爱戏谑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也没少捉弄她,华盈寒习惯了,只是没想到有人现在竟变本加厉。 关心两下就叫宠?她干笑一声,“王爷对‘宠’这个字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那你说,你想要本王如何,看在你立了不少功的份上,本王兴许会顺你的意。” 他们马上就要回隋安,那里多的是对景王殿下垂涎三尺的女子,华盈寒不敢受他特别的关照,领他的好意容易遭人嫉妒。 她倒不怕谁算计她,只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省得惹些没必要的麻烦。 “王爷对奴婢的好,奴婢心领了,以后王爷对奴婢像还像从前一样就行,不用念什么功劳不功劳的。” “为什么?” 华盈寒一本正经地说:“怕有人找奴婢的麻烦,奴婢若再犯什么错,已经没多的月钱可罚。” “谁找你的麻烦,本王就找他九族的麻烦,这样总行了?” 华盈寒一向不在意他对她好不好,他对她太好,她心中反而难安。 她不知该怎么接话,打算回去更衣,刚转身,他在她背后问道:“你还没告诉本王,你为何能破那个阵法?” 她止步不前。 她为了他做了不少事,做得她自己都觉得愧对大周,他若还把她当什么可疑的细作看,真应了他自己说的那句“无情无义”。 他既然问了,她就得给个答复,还好她心里早有准备。 华盈寒抱着猫转过身,淡然答:“钦哥哥教的。” “你兄长?” “不是亲哥哥,是钦哥哥,他叫秦钦,也是王爷府中的一个下人。”华盈寒说得泰然自若。 她不知姜屿和她爹交战的时候有没有见过那个阵法,但既然阵法出自华家,她就得绕着华家说,而姜屿早就知道她和秦钦认识,正好让她有了说辞。秦钦也是她爹教出来的人,熟悉华家阵法很正常。 姜屿脸上就如风云变幻,刚才还甚为温和,霎时间沉得骇人,冷冷地道:“不准叫他钦哥哥!” “那叫秦哥哥也行。” “也不准!”姜屿的脸色又青了几分,“他对你有那么重要?一口一个哥哥的!” 华盈寒皱了皱眉,“他是我的恩人,他救过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别说救命之恩,他比我年长,称他一声哥哥怎么了,过分吗?” “本王也救过你,怎不见你念本王的恩?” 华盈寒撇过脸,无所谓地道:“王爷若是愿意,我也可以管王爷叫屿哥哥。”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111章恃宠生娇 姜屿挪开目光,却像无处安放似的扫了扫左右,良久才徐徐吐道:“谁想听你叫哥哥。”过了阵又瞥向她,瞥着瞥着,眼里就没了火气,“接着说!” “钦哥哥他……” 华盈寒刚开口就挨了一记眼刀,她不得不改口,“从前我去探望秦钦的时候,发现他喜欢用石子在地上摆弄,他说这是打仗用的阵法,我好奇,就多问了几句,没想到误打误撞。”又言,“也是王爷运气好,藏了个奇才在府中,王爷若要论功行赏,应该赏他,奴婢只是捡了个便宜。” “赏他?”姜屿冷笑,“你可知他为何会在府中?” “不是和奴婢一样卖身为奴?” “当然不是!” 华盈寒故作疑惑:“那是什么?” 姜屿看着她,没再往下说。既然有人没有告诉她,他也懒得提些说来话长的事。 * 隋安已经入冬,王师凯旋归来的这一日,隋安城下起了冬来的第一场雪。 文武百官在城门外跪迎,军队稍作停留,又往皇宫而去。 太皇太后带着皇亲国戚们等候在宫门处,在柳掌仪的搀扶下走到最前头,翘首盼望,看见远处有人马过来,她拍了拍柳掌仪的手,欣然道:“快瞧,回来了,是景王回来了!” 人马在宫门外停下,姜屿下马,却没急着去见他母亲,而是回头看了看华盈寒,朝她伸出手。 华盈寒摇了下头,“不用了,奴婢自己可以。” 她拉着缰绳缓缓下来。她的伤离膝盖很近,已经结痂,在彻底痊愈之前不能大幅曲腿,否则会撕裂伤口。 姜屿已经记不清一路上她说了多少次“不用了”, 试问这世上有谁喜欢被拒绝?反正他不喜欢。 等她下到一半的时候,他固执地扶住她的胳膊,给了她一个稳稳的支撑。 “不急,慢慢来。” 景王当众扶个小兵下马,这一幕引得不少人议论纷纷。 太皇太后被身后嘀嘀咕咕的声音吵得烦了,边看边皱了皱眉,“那个人是谁,为什么让景王去扶他?” 柳掌仪应道:“回娘娘,听说王爷此行还带走了一个婢女。” “是寒盈吗?”太皇太后皱着的眉头仍旧没松开,言,“景王再是宠幸她,她也不该忘本,怎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主子去扶她,这成何体统!” “娘娘说的是,她随王爷出征在外,没有娘娘的教导,也没有规矩的约束,是容易变得目无尊卑。”柳掌仪又言,“奴婢担心的是,如今王爷身边仅她一个侍婢,今后在府里也没人管得了她,岂不是要任由她恃宠生娇,无法无天?” “景王愿意宠幸姬妾是好事,怕只怕宠上些惑主的妖精,从前那丫头看上去规规矩矩,怎么现在……”太皇太后摇了摇头,轻叹口气,“罢了,难得景王喜欢,先看看罢。” “娘娘盼的是她能给王爷绵延子嗣,她若没这个福气,娘娘也不必纵着她。”柳掌仪接着说,“福气这个事真不好说,八王爷前两个月才纳了个新妾,昨儿就带着人来给太妃报喜。这寒盈到府里多久姑且不论,她跟随王爷出征一年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柳掌仪边说边瞧了瞧太皇太后的脸色,发现太皇太后的脸色果然沉了几分。 太皇太后是盼着景王能接纳女子,可这是因为太皇太后盼着抱孙子,盼着王爷有后。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女子,还敢在主子们面前放肆,怎值得太皇太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们主仆说话的时候,姜屿已带着人过来了。柳掌仪方才退回自己的位子,同众人跪安:“恭迎王爷凯旋。” 姜屿拱手,“母后,儿臣回来了。” 太皇太后喜出望外,双手扶着姜屿仔细打量,“回来就好,快让母后瞧瞧,有没有受伤?” “儿臣无碍。” 太皇太后的目光转而落到后面一人的身上,问:“你是寒盈?”又敛了笑容,淡淡道,“哀家的眼睛不好使了,快一年没见,也不知有没有看错。” “回太皇太后,是奴婢。” 华盈寒知道自己是婢女不是侍卫,如今太皇太后认出了她,且亲自问起了她,她就得同周围那些跪拜姜屿的奴才一样,向太皇太后行大礼。 她正准备跪下,胳膊又被人扶住。 “母后,她有伤在身,不便向母后见礼,望母后见谅。” 太皇太后的神色僵了僵,挤出笑容,“是吗?”她笑得越发不自然,微沉下凤眸,轻言,“既然屿儿你开了口,那就免了吧。” 姜屿看了看在场的人,另问:“阿衍呢,怎么不见他?” “衍儿在长宁殿,他身子弱,哀家怕他受凉,没敢让他出来,你去瞧瞧他吧。” 姜屿去往长宁殿。华盈寒跟在姜屿身后,见太皇太后还停留在原地没跟上来,她才小声道:“王爷刚才不该拦着奴婢,那么做会惹娘娘不高兴。” “无妨,母后并非心胸狭隘的人。” 华盈寒不知该怎么解释,他为所欲为惯了,自然不会在意别人的感受,而她在周宫里待了几年,察言观色的眼力还是有的,虽不擅长阿谀奉承,但从没得罪过宫里的长辈,怎会看不出太皇太后刚才是喜还是气。 柳掌仪搀扶着太皇太后远远地跟着,盯着前面的一双背影,慢道:“有伤在身又不是有孕在身,怎就行不得礼?何况王爷还没受伤,她倒先伤了,这到底是去服侍王爷的,还是去添乱的?” “行了,少在这儿煽风点火,哀家还没老糊涂,用不着你来提醒哀家!”太皇太后肃然道,“别以为景王离开一年,他就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这些话莫让他听见,不然你看他还肯不肯接纳你女儿!” 柳掌仪颦眉一欠,“是,奴婢记住了。” 冬风刮得急,小皇帝体弱,长宁殿的门关得严实。 华盈寒跟着姜屿走到门前,等宫人将殿门推开,她见小皇帝正一个人坐在宽大的龙椅上,托着小腮帮子,没精打采。 “阿衍。”姜屿唤道。 小皇帝一惊,霎时来了精神,笑嘻嘻地朝姜屿奔来,“伯父!” 姜衍又长了一岁,个头也见长,却仍像个小猴似的,蹦蹦跳跳地蹿进了他伯父的怀里,把头埋在他伯父肩上蹭了又蹭,“伯父,衍儿好想你。”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112章一别经年 姜衍扭头,正好看见旁边有个穿着盔甲的小兵,越瞧越觉得眼熟,忽然睁大了眼睛惊道:“你是寒姑姑吗?” 华盈寒唇边带笑,点了下头。 姜衍翘起小嘴,拍了拍姜屿的肩,“伯父你真过分,你不陪衍儿就算了,还把寒姑姑也一起带走!” 门外霎时传来厉声一句:“衍儿,不许这么跟伯父说话!” 姜衍缩缩小脑袋,抿紧了嘴。 华盈寒听得出太皇太后话里略带火气,看来她之前的猜测不错,太皇太后不是在气小皇帝没大没小,是在气小皇帝因她而怪姜屿,即便只是小孩子的玩笑话,太皇太后听了也不高兴。 太皇太后缓步进来,招手遣走了所有宫人,只留下了柳掌仪和姜屿身后的华盈寒和李君酌。 她路过姜屿身边,看了姜屿一眼,慢道:“你出征在外,母后成日提心吊胆,尤其在得知定北侯的小公子战死之后,母后更是担心得夜不能寐,要说你不懂事,你却能稳住大祁江山,还是母后和陛下的依靠;要说你懂事,你又偏不肯让母后睡个好觉。”太皇太后沉沉地叹“你何时才能让母后省省心?” 姜屿放下姜衍,道:“儿臣又不是第一次征战,母后用不着挂心。” 太皇太后牵起姜衍走回主位上坐下,又叹:“母后近来还时常梦到阿媛,如若可以,便把人接回来吧,既然阿媛有托付在先,咱们就不能苦了人家。” “儿臣自有分寸。” 太皇太后又打量了华盈寒一阵,神色淡然,没有作声。 一旁的柳掌仪看在眼里,心下松了口气。以娘娘从前的性子,此时必然会提给这丫头一个名分的事,娘娘没提,可见娘娘心里对这丫头已不如从前满意,何况娘娘还提起了宣王妃的嘱托,也是别有用心。 夜里,宫中设了宴席为姜屿接风,宴散之后,华盈寒才跟着姜屿回到王府。 夜已经深了,王府里跟他们离开时一样,还是那么多的灯火,那么多来来往往的奴仆。对随姜屿远征的李君酌和华盈寒而言,是阔别已久的繁华。 姜屿进了府,没走几步就驻足,回头对她道:“你先去本王那儿等等,本王命人给你重新收拾个住处。” “不用了,奴婢之前住的地方挺好的。”华盈寒轻轻一欠,“时候不早了,王爷早些歇息,奴婢告退。” 她要离开,姜屿没有阻止,但他的眼神有过一瞬的沉黯。她就像躺在他手心的一抔砂,他难得想要握紧,她却千方百计地要走,任他怎么都握不住…… 华盈寒的屋子已经被人修缮好,且打扫得十分干净。她换了身衣裳,吹灭烛火,趁着夜深离开了屋子。 后院清静,华盈寒冒着细雪来到小屋门外,见窗户里还有光亮,轻叩门扉。 她刚敲两下,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别经年,再次重逢,她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再多的话到嘴边也只剩寻常的一句:“怎么样,最近还好吗?” “寒儿。”秦钦也只是轻轻唤了一声。他在等她,从得知景王今日回隋安起他就在等,等真见到了,看见她平安,他已别无所求。 飞雪无声的下,秦钦谨慎地瞧了瞧外面,牵着她的手臂,“外面天凉,快进来。” 华盈寒站在门外时已经感觉到了屋里很暖和,进来发现里面果然有炭火,桌上还有徐徐生烟的热茶,床上也有厚棉被…… 秦钦的处境比起之前不知好了多少。 秦钦给她倒了杯热茶,问:“你真的随景王去了北狄?” “嗯。” 这次换她一声不吭地消失了近一年,离开的时候连招呼都没来得及给秦钦打一个。 华盈寒心里憋着好多事,那些心思像一块块大石一样压着她,在外面的时候她谁也不能告诉,唯有秦钦是她能倾诉的人。 她把一些能讲的讲给了秦钦听,正因她从心里掘出了那些令她焦虑难安的事,重逢的喜悦很快就散了,她变得一筹莫展。 “我在北狄见到了华家的阵法,还帮姜屿破了那个阵,让他顺利赢了这场仗,如今祁国从狄族那儿拿到了疆土还有如山的金银,有了这些,祁国又将今非昔比,对大周来说是个越来越大的威胁。”华盈寒捧着茶杯,掌心渐暖,心中却有些发凉,“我这么做,怎么对得起大周?” “一个被敌人学去的阵对咱们已无意义,破了也无妨。”秦钦劝道,“寒儿你不用自责,就算你不帮忙,景王也能打赢这场仗,只是迟早的事而已,另外,祁国要壮大,连大将军都拦不住,你又如何拦得住。” 秦钦顿了顿才接着说:“大周要想打消这个威胁,需要陛下勤勉治国才是,只有大周愈加昌盛,才能继续压制祁国,同你怎么做没有关系。” 兴许是因为他们一起长大,他比谁都要了解她,他劝的每一句都劝到了她心坎里,打消了困扰她已久的自责。 “寒儿,你只需记住,咱们要做的是拿回大将军的遗物,替他报仇,让将军瞑目,别的都不重要。说句不好听的,陛下在无视将军的功勋,褫夺将军爵位的时候,他有过不忍和内疚吗?他的心里或许只有一个‘该’字,大将军有错,他身为君王就该罚。”秦钦又言,“同样,大将军是你的父亲,是我的恩师,咱们就该替他挽回尊严,只要我们做的一切能助我们得偿所愿,那就没有做错,不用顾虑其他。” 华盈寒点了点头。 “景王现在对你好吗,他若对你好,说明你做的所有都值得。” “他对我很好。”华盈寒想也不想就应道。 她端起茶杯浅抿,想想从前那么孤傲自大的一个人,如今亲自给她拔箭包扎,一路上没少关心她,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纡尊降贵扶她一个侍女下马…… 若抛开那些仇怨,她会很感激他,毕竟这世上会发自内心对她好的人不多,从前除了秦钦和阿鸢她已想不到第三个,现在姜屿竟成了第三个。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113章得了便宜还卖乖 秦钦早已留心到华盈寒的坐姿有异。寒儿虽没有那些大家闺秀拘泥于礼节,但素来都是站有站相,坐有坐相,现在她将腿伸得略直,绝不是无心之举。 她对他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还得他主动问:“寒儿,你的腿怎么了?” “没什么,受了点小伤,快痊愈了。”华盈寒放下茶杯,扶着桌子缓缓站起来,“你先歇息,明日我得了空再来看你。” 她正准备离开,秦钦忙唤道:“寒儿你等等。” 华盈寒在门前止步,回头看向秦钦。 秦钦走到床边,从枕下取出一枚小小的木匣子,将之打开道:“这是我托人从外面带回来的,是民间的东西,比不上你曾在周宫里戴的那些,只是我的一番心意。” d里面放的是枚玉簪,玉质温润,不是顶好的东西,却也价值不菲。何况秦钦要托人替他买东西,免不了会被人讹上一笔。 华盈寒估摸着这样一支簪子,至少得花掉他近百两银子。 她颦眉,“为什么要买这么贵重的东西?” “你给我的银子,我岂能心安理得地接受,我若还给你,你定不会要,只好另辟蹊径。”秦钦走到华盈寒面前,将玉簪轻轻簪入她的发髻中,“毕竟是女儿家的东西,还花了大价钱,你若不要,我能给谁?我能有现在的安稳多亏了寒儿你,其他的银子当是我借的,等咱们脱身之后,我一定奉还。” “倘若你要与我计较这些,那算上从前那些你替我挨的刀剑,我欠你的,这辈子都还不清。”华盈寒轻应了声,“多谢。” “以后就这样戴着吧。” 逝者已矣,让爹瞑目固然重要,她更得珍惜身边的人,只要秦钦不再吃那些苦头,她才能安安心心地去办她该办的事,而他的要求,她自然是能答应则答应。 “好。” 次日清晨,华盈寒还和从前一样,卯时来了暖阁,服侍姜屿用早膳。 她正在旁边烹茶,忽听他讲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忘了?”华盈寒莫名其妙,她的记性一向不错,姜屿若有什么交代,她断不会抛之于脑后。 “本王已经等了你一个时辰。” 华盈寒对“一个时辰”的说法印象极深,进而明白了他指的什么,可他那时让她提早一个时辰上值,是想拿她忽悠太皇太后,又没有什么别的差事需要她办,如今他已不用再继续诓谁,她也没必要去他寝殿打扰他睡觉。 华盈寒呈上热茶,顺便敛袖伸手,将桌上的碗碟摆整齐,“奴婢现在不是没有那笔月钱了吗?” 姜屿沉默了片刻,一本正经地道:“盈盈,被罚和不给是两码事。” 华盈寒的手顿住。他一向都是这么得了便宜还卖乖,哪怕没有必要,哪怕不给马儿吃草,也巴不得让马儿一直跑。她不生气,神色依然稀松平常,抬眼看向姜屿,“王爷,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本王若不留,你就敢不见?”姜屿饮了茶,唇角一扬,“你可以试试。” 他的目光早已捕捉到了一抹玉色,在她的发髻上,和她清丽不俗的样貌很相配。 华盈寒察觉到了姜屿在看什么。她之前领的月钱够买不少这样的首饰,而姜屿只知她把银子给了秦钦,又不知她有没有给自己留什么,她能有支玉簪不足为奇。 她虽不擅长装扮自己,但今日出门的时候照过镜子,这样的打扮还行。 姜屿收回目光,淡淡地道了句:“真丑!” 华盈寒脸一垮,她懒得和谁计较,点了点头,顺着他的话应道:“王爷说得是。” 李君酌疾步走来,呈上文书:“主上,南疆来的军报,周国的二十万大军仍驻扎在岳州,没有要撤军的迹象。” 华盈寒闻言皱了下眉头,起身退到一旁站定。 庆明帝在祁国南面屯兵的事她知道,她还为此纳闷过,因为这不像陛下的做派。 自大周上次败给祁国后,陛下已不愿主动招惹祁国,怎会备战。 无论是谁的主意,如此屯兵和挑衅没有两样,再来个不愿撤军…… 华盈寒觉得不妙。 姜屿略扫了眼奏报,道:“他们是在试本王还剩多少耐心?”又问,“带兵的人是谁?” “回主上,是南周太子。” 华盈寒心又是一沉。谢云祈是在蜜罐里泡大的,没经历过什么风浪,素来骄傲自满,他父皇忌惮祁国,他未必忌惮。由此看来,不撤军可能是谢云祈的意思。 “他带着人马千里跋涉实在辛苦,本王若不给他点回音,岂不辜负了那位太子殿下?”姜屿放下奏报,下令,“调三十万兵马到盈州待命。” 三十万兵马……即便不是立马开战,也足以令华盈寒心惊胆颤。无奈的是她还不能表露出来,不能让姜屿觉得她在向着大周,担心大周。 他们在说正事,她正好可以借机离开。 华盈寒转身离去。 姜屿的视线里一直都有她,从未忽略过,她一声不吭就要走,看上去像在生气。 他刚才说的不过是句玩笑话,针对的也不是她,而是她头上的发簪。 这儿是他的王府,她去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不用他刻意去探,他也一清二楚。 他不拦她,不怪她,不代表他不生气,而是她性子倔,又常把什么救命之恩挂在嘴边,在此事上对她宜疏不宜堵,他才没有命令她不许去什么地方。 “盈盈。” 华盈寒停下,没有回头,“王爷有什么吩咐?” “本王还给你准备了东西,不想瞧瞧?” 华盈寒微微转过脸,“王爷又要给奴婢什么?” 姜屿没有作答,看了李君酌一眼,示意李君酌去取。 李君酌领命离开。华盈寒站在门口等待,不一会儿,她的眼中果然多了一样东西,不是东西,是个人。 她还在为两国对峙的事忧心,看见来人,神情不仅没有缓和,还更添霜意。 她没有多大度,做不到将什么恩仇一笔勾销,有时她能笑对仇敌是因为她不得不这么做,但如果没有必要,她断不会对一个曾想置她于死地的人笑脸相迎。 她昨日在宫里不曾见到过谁,就在她近乎快要忽略了这个人时,月慢姑娘就出现在了景王府,到了她的眼前。 月慢走到暖阁门外,福下身去:“奴婢参见王爷。” “这就是王爷给奴婢的惊喜?” 华盈寒唇角微扬,只说了一句话,说完便与月慢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地走了。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114章嘴硬心软 华盈寒没走出多远就遇见了李君酌,他正端着一个樟木箱子过来,见到她似乎很吃惊:“寒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她没有吱声,回头看了眼暖阁处,那身影还跪在门口。 “那是谁?”李君酌好奇。 “月慢。” “什么?”李君酌这才真的吃了一惊。 华盈寒知道姜屿也不是什么大度的人,他不会主动让月慢回来,但是他很孝顺,如果太皇太后执意要让月慢留下,他也不会逆母亲的意思,坚持将谁拒之门外。 她正想移步离开,李君酌叫住她:“寒姑娘你先别急着走,容我去向主上复命,再把这些东西给你。” “不急,王爷如今要调兵对付周国,一定会很忙,我不便打扰,王爷若有别的吩咐我再过来。” 天上的雪还在下,华盈寒记得有个人自恃身子好,对漫天的雪视而不见,还穿着单薄的衣裳在那儿调兵遣将。 他要是病了,她想躲着不照顾他都不行。 华盈寒又言:“君酌大人,王爷再是日理万机也该当心身子,天凉,一会儿劳君酌大人给王爷添件衣裳。” 李君酌听得出来寒姑娘的语气不太高兴,可话说回来,纵然事情过去了一年多,也不代表寒姑娘就该原谅谁。换作是他,同样做不到放下过节,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让给他撑伞挡雪的下人去送华寒姑娘,又遣了个下人去取衣裳,他则端着箱子冒雪回到暖阁。月慢还跪在暖阁门外,主上一直没有唤她起来。 月慢抬眼看向李君酌,轻颔首:“君酌大人。” 今日的雪比昨日下得大了不少,一个姑娘家跪在瑟瑟寒风里,再加上那悻悻的眼神,看上去怪可怜的,想必这也是月慢选择在门外跪下,不进去见礼的原因。 她的苦肉计连他都诓不过,怎骗得了主上,何况主上也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或者说值得主上怜惜的仅寒姑娘一人。 月慢在对他打招呼,李君酌只是点了下头,而后径直进去,把箱子放到矮几上,“主上,东西取来了。”想到寒姑娘不在,他又问,“要不要送过去?” 姜屿手里端着微凉的茶,沉声问道:“真走了?” “寒姑娘说主上近来事忙,她不便打扰。 姜屿轻锁起眉宇。如今她一不高兴,他就心绪不宁,再添上一桩误会,简直是雪上加霜! 李君酌的话说完不久,下人匆匆跑来,将取来的衣物递给李君酌。 李君酌转而呈给他主上,“寒姑娘说主上再是日理万机也要当心身子,请主上添衣。” 有人就是这么嘴硬心软,姜屿的心情略有好转,他转眼间扫见了门外的人,方才问道:“何事?” “回王爷,陛下吵着要见王爷,太皇太后拗不过,打算过几日带陛下来府上小住,让奴婢先回来安排。” 姜屿的眉头还没有舒展多久,闻言便再次紧皱。 李君酌不得不佩服,太皇太后借着这个机会让月慢回府,叫主上连拒绝都不知如何拒绝。太皇太后要来府上住,王爷定会招待周全,而府中最了解太皇太后喜好的人就是月慢, * 周国岳州。 自从盈州被祁国夺走之后,这个地方就成了大周最北的州府,一入冬便天寒地冻,阴沉沉的天时不时就会飘雪。 谢云祈带着几个官员和武将在街上慢走,他从到这儿起就爱来街上走走看看,走累了,有人给他抬撵;下雪了,有人给他打伞,自在是自在,可他在这儿的衣食住行都与函都没法比。 有武将问道:“殿下,祁国如今不仅打了胜仗,还从狄族那儿捞了不少好处,这仗怕是不能打了,殿下不回隋安吗?” 谢云祈摇了摇头,没有多说。 他们中的很多人都不知道太子殿下为什么放着函都的荣华不享,执意要留在这个边陲之地。 常喜默默地走在他家主子身后,双手抄在衣袖里,没人看得见他手里其实握着一卷画纸。 早在他们离开函都的时候,殿下就给了他一幅画像,让他拿着画像沿途寻人,可是他一路找来,竟没探到半点音信。 也不知道是哪个挨千刀的禀报说太子妃娘娘曾来过北边,他家殿下就靠着一则没头没尾的消息,赖在这个地方不肯走了。 谢云祈和平日一样,边走边留心着街上的路人,每个人他都会一一瞧过,从街头走到落脚的府衙,他心里有的除了失落还是失落。 不找的时候,他无所谓,一旦开始找了,他就跟陷入泥沼似的难以自拔,越是找不到越是不甘心,就越是想要找到底,哪怕掘地三尺。 谢云祈回到府衙,官员们已经备好了午膳。 岳州曾被越国夺去过,至今还没有恢复到战前的样子,加上天寒地冻的,百姓尚且缺衣少食,他眼前的这桌有酒有肉的席实在得来不易。 谢云祈默默夹着菜。 郑容月皱起眉头,盯着桌上的饭菜瞧了一阵,又拿筷子扒拉了几下。色香味,这些菜一样都没有,还不如昭阳宫那些奴才吃的饭食好。 “瞧瞧,咱们成天吃的都是些什么东西!”郑容月把筷子往桌上一搁,扶住谢云祈的手臂摇了摇,“殿下还要在这儿待多久?妾身待得真难受。” 谢云祈端着碗,手里的筷子也没放,只道:“你要是待不住就回去,本太子不勉强。” “殿下不走,妾身怎能离开,妾身得跟着殿下,照顾殿下。”郑容月把头轻靠在谢云祈的肩上,“殿下干嘛要揽统兵的差事,放着大好的函都不待,跑到这个穷乡僻壤来。” 谢云祈没有吭声。 郑容月又环顾着不大的厅堂,娥眉越颦越紧,“瞧瞧这地方,说是府衙,还不如宫里奴才住的地方好,再看这些饭菜,除了烧鸡就是烧鱼,难吃死了,殿下贵为大周太子,怎能吃这样的苦头。” 谢云祈放下筷子,目光仍定在桌上。 在他们看来,他跑来北疆是在自讨苦吃?戏谑的是,他也曾如此嘲讽过华盈寒,嘲讽她放着函都的荣华富贵不享,宁肯装个男人借沈旭的身份也要跑来北疆打仗。 他不来,还真不知这个地方有多冷,有多荒凉,也就想象不到在这儿打仗有多不容易……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115章定心丸 一阵寒风忽然袭来,谢云祈回过神,看见是小九跑去打开了厅堂的门。 小九一手扒着门,一手伸出去托住飞絮,“哇,是雪呀。” 常喜拿着一封信进来,“殿下,璘世子来的信。” 谢云祈接过看了看。谢云璘三天两头给他递信,说来说去无非是说这仗不宜再打,问他几时回去。 郑容月就在谢云祈身边,一眼就能瞧见信上写的什么,她又借机晃了晃谢云祈的胳膊,“殿下,连世子都在劝殿下回函都,殿下还不肯回吗?” 谢云祈将信折好塞回信封里。回去容易,再想正大光明地出来只会难上加难。 所以这个军,他不想撤。 谢云祈放下信,朝门口的小九招了招手,“九儿,外面凉,到爹这儿来。” 小九托着几扬雪花跑回谢云祈身边,厅堂里暖和,刚才还冰冰凉凉的雪很快化做了水,最后她的手心里什么都没有了。小九失落地噘起小嘴,连连说着:“不回去,小九不想回去。” 郑容月恼道:“纾儿,你再这样不懂事,娘可不喜欢你了。” 小九冲郑容月翻了个小白眼,“小九有娘亲喜欢。” “你这孩子好生放肆!以为娘管不到你了是不是?”郑容月气不打一处来,拽过小九的手,抄起桌上的筷子就想打小九的手板。 谢云祈夺过郑容月手里的筷子,愤然往地上一砸,“你动九儿一下试试!” 郑容月愣了愣,眼眶霎时红了,“殿下,她也是妾身的女儿,妾身管不得她吗?” “除了打就是骂,你这个当娘的还会点别的?” 谢云祈瞪了郑容月一眼,抱起小九离开了厅堂。 漫天飞雪里,小九把头靠在她爹肩上,伸出手接着雪花,问:“爹爹,娘亲在这儿吗?” 谢云祈看向女儿,“谁告诉你的?” “常喜公公说爹爹在找娘亲。” “九儿,这是爹和你之间的秘密,不能告诉其他人,尤其是你娘。”谢云祈摸了摸小九的脑袋,又问,“刚才你是不是故意那么说的?” 小九笑了笑,点了点头,“嗯。” “好,只要九儿跟爹一条心,爹为了九儿也会等下去。” * 夜里,云深不见月。 华盈寒只点了一盏烛火就能照亮这不大的屋子,也照亮了桌上那箱东西。 一个寻常的樟木箱子里,装的竟全是价值不菲的首饰,从镯子到项链再到耳环和发饰,什么都有,每一样都比她头上的玉簪要贵重。 换作别的女子,看见这些琳琅满目的珠宝,定会爱不释手,但是华盈寒的眼中没有丝毫惊色。 姜屿的好意,她从来都难以心安理得地接受。 夜已经深了,华盈寒合上箱子,静静地坐了一阵。 如今她心里最担忧的莫过于大周和祁国两军对峙的事,谢云祈天不怕地不怕,姜屿又是个一点就着的性子,他们两个杠上,稍不留神两国就会开战。 有人敲了敲门,华盈寒回过神,“谁?” 来人没有吭声,仍旧只是敲了敲门。 华盈寒过去开门,外面的风刮得厉害,雪也下得紧,一道修长的身影就立在她门外。 他冒雪而来,发上,肩上都是雪。 大晚上的,姜屿不止找来了她这儿,还一个随从都没带。 华盈寒不免吃惊:“这么晚了,王爷有什么事吗?” 姜屿神色淡然,“本王的王府,有什么地方是本王不能来的?” “没说王爷不能来,只是奴婢这个地方小,恐会怠慢了王爷,王爷若找奴婢有事,不妨换个地方说?” 姜屿对此置若罔闻,抬步进了屋子。他又不是第一次来,会不知她这儿如何?他说要给她换个住处,可她仍用“不用了”三个字搪塞了他。 寒风一直在往屋里灌,华盈寒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选择关上门,往炉子里添了些炭火。 姜屿坐到桌旁,目光落到了那个箱子上,箱子有被人打开过的痕迹,又被人原封不动地盖好,而她头上戴的还是那支不怎么样的玉簪。 “不喜欢?” 正因他之前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才让人将宝库里能找到的饰物都找了出来,想着哪怕误打误撞,也总能撞上她的喜好,看样子他似是失算了。 华盈寒站在一旁,沉眼答:“不是不喜欢,而是这些东西太过贵重,奴婢受之有愧。” “什么受之有愧,若要论功行赏,这点东西还远不及你应得的赏赐。”姜屿看着华盈寒,道,“让月慢回府是母后的意思,本王答应你,等母后启程回宫时,本王会让她一起走。” “王爷来找奴婢只为说这个?”华盈寒又言,“奴婢知道是太皇太后的意思,王爷也不好违背,何况奴婢没想过要将谁赶走,这是王爷的王府,让谁留让谁走都是王爷说了算,奴婢岂能喧宾夺主。” 她是对月慢摆过脸色,仅是心里有过短暂的不快而已,她没闲工夫和谁斗,也懒得管谁是留还是走,只要人不犯她,她便做得到相安无事,没必要让姜屿因为她和太皇太后闹得不愉快,她为此得罪太皇太后也不划算。 但是,姜屿深夜来这儿只为给她吃颗定心丸? 华盈寒心里总有些说不出来的复杂。 三日后。 太皇太后行驾到了景王府外,华盈寒和月慢带着府中的下人们出府恭迎。 柳掌仪搀着太皇太后从马车上下来,一瞥月慢身旁的人,对太皇太后小声说:“王爷不在,她不是跪得好好的吗?” 太皇太后跟着看了一眼,对此倒没什么看法,唤道:“月慢你过来,陪哀家进去。” 月慢轻咳了两声,方才应道:“是。” 柳掌仪颦眉,“月慢,你身子不舒服吗?” 月慢轻摇头,“女儿没事。” 太皇太后带来的女官们一下子堆满了后庭的花厅。柳掌仪在门口止步,将手一抬,拦下了正欲进去的华盈寒她们,“这儿人太多,你们到外面候着。” 雪已经停了,外面依然严寒,婢女们站在外面,大都冻得浑身直哆嗦,寒风刮在脸畔更是像刀子在割一样生疼。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116章举手之劳 如今待在花厅里的除了月慢之外,都是宫里的奴才,太皇太后身边的人。王府的丫头们全在外面。 湘芙站在华盈寒身边,已经窃窃看了华盈寒好几眼。 柳掌仪刚才明明可以将她们打发走,却偏叫她们候在这儿吹冷风,定是别有用心。 听说那日月慢回来后被王爷置之不理,在雪里跪了近半炷香的时间,因此染上了风寒,而王爷如此不待见月慢,与她身边的这个人脱不了干系。 柳掌仪连带她们一起罚,不仅是怕针对寒盈一人会被王爷怪罪,还想给她们一个下马威,让她们今后继续听月慢的话。 华盈寒站在一干奴婢最中间,神色淡然,自她随姜屿去了趟狄族之后,发现祁国的冬天也没刚来时那么难熬,就是苦了她身边的这些丫头们。 她瞧了瞧左右,正好对上湘芙的目光。 湘芙一惊,忙赔笑道:“这天真冷,姐姐不冷吗?” 华盈寒摇了下头,没有多理会。 湘芙有自知之明,不再去招惹谁。她不比湘蕙会说话,从前还没少跟着湘蕙一起挤兑此人。如今吹吹冷风没什么,她只希望此人别把旧账记得太清,得饶人处且饶人。 她们一站就是一个多时辰,花厅的门关得紧紧的,把所有的温暖都圈在了里面。 门内时不时还传出些笑声,华盈寒听得出,那是小皇帝在和他祖母说笑。 太皇太后这次来景王府除了带着姜衍之外,还带着姜蒙,就是那个曾受人指使嫁祸她的平王妃之子,他如今同姜衍一样,也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花厅里面,炭火烧得正旺,姜衍坐在太皇太后膝上,小脸红扑扑的,不停地陪他祖母说着话,讨得他祖母怜爱不已。 姜衍玩儿累了,望着太皇太后,“祖母,伯父怎么还不回来呀?” 太皇太后也纳闷,问身边的柳掌仪:“是啊,景王去哪儿了,怎么到现在还不见人影?” “这……”柳掌仪为难,“王爷的去向,奴婢也不清楚。”她说完便向月慢使了个眼色。 月慢一直默默地站在旁边,此时才欠了欠,“回太皇太后,奴婢也不知道。” “月慢,不是哀家说你,你成日想着要回来侍奉景王,既然已经哀家遂了你的愿,你就该上上心,怎能连王爷人在哪儿都不知道!” 柳掌仪忙上前两步,跪下道:“娘娘别怪月慢,不是月慢不尽心,而是王爷身边早已有了新人,王爷的去向想必只有那丫头才知道。”她又叹了口气,“别说王爷不在府中,就是在,月慢她们也不知王爷会身在何处,是否受了谁的怠慢。” 太皇太后轻轻蹙眉,“受了怠慢,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柳掌仪跪在地上,垂着眼眸,一时似不敢回话。 “月慢,你说!” 月慢也跟着跪下,看了看她娘,不知是该说还是该跟着沉默。 柳掌仪又道:“娘娘,月慢这孩子素来不愿给娘娘添麻烦,此事她没对奴婢提过,要不是别的丫头方才悄悄告诉了奴婢,奴婢也被蒙在鼓里。” 太皇太后连连拍着案几,加重了语气:“那你就把话给哀家说清楚,别说半句留半句让哀家去猜!” 柳掌仪徐徐言:“回娘娘,听闻月慢回王府让有人不高兴了,那人便冲着王爷使性子,而王爷为了哄她,夜里委身去了她的房中。” 太皇太后惊得睁大了眼睛,猛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说什么,她竟敢让景王在下人的房里过夜?”又看向月慢,怒道,“真有此事?” 月慢还是不敢吭声,自从上次祸从口出,险些把自己搭进去之后她就变得谨言慎行,回来的几日也没有再像从前那样招摇,默默安排着太皇太后来府上的事宜,只是现在娘娘问起了,她也不得不给个答复。 月慢磕头,答:“回娘娘,奴婢只是见过王爷从寒盈的房间里出来。” 这是事实,她没有编撰,何况看见的人还不知她一个。那时她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一起从角落的屋子里出来,王爷在前,寒盈在后,王爷走出两步还回头看了看寒盈,眼神比那晚下的雪还要温柔。 王爷还对她承诺,说答应她的事他会办到,让寒盈放心。 那时夜已经深了,很安静,王爷说得再是小声,她也听得很清楚,温和的话传到她耳中就变成了一把刀,扎得她痛,让她难忘。 太皇太后脸上的怒色已显而易见,他们母子三人从前吃得苦头够多了,她的小儿子没能熬到苦尽甘来的时候,她便把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姜屿身上。 姜屿是她的骄傲,更是她的指望和依靠,她怎能容忍儿子被个婢女拿捏在手里,不顾身份委屈在个下人的房中就寝! 厅堂中刚陷入沉寂,有下人在门外禀道:“娘娘,王爷回府了。” 太皇太后强压住心下的火气,又扫了扫跪在地上的母女二人。她们或许是有私心,若想靠着说谎来挑拨离间,她也不会偏袒她们,可月慢丫头上次才吃了瞎说的亏,这次就算给月慢一百个胆子,月慢也不敢乱讲,由不得她不斟酌。 如今月慢才刚回到王府,她也不能当着姜屿的面挑破此事,让这孩子为难,便抬手,示意二人先起来。 厅堂外,王府的婢女们还候在寒风里,不少人已经冻得脸颊发红发紫,浑身打颤。 华盈寒的脸也有些发红,她是所有人里站得最直的一个,不是她不怕冷,而是习惯了,习惯了在逆境里也尽量保持平常。她爹从小就教她,人得靠自己活着,无论什么难关都得靠自己咬牙挺过去,别寄希望于谁会关心你,会救你,没有人比你自己更在意自己的命。 一阵脚步声从后面传来,婢女们看见来人,忙往两边退了几步,让出一条路,欠身行礼。 姜屿健步走来,在华盈寒面前止步,解下自己的大氅披到她身上,动作一气呵成,随意得就像举手之劳。 “怎么在这儿?”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117章无风不起浪 大氅上还残留着他的余温,华盈寒被突如其来的温暖包裹, 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周围的人更是木讷了好一阵,这是她们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连羡慕都不知该怎么羡慕,只能搓搓自己的手,盼着能暖和些。 “奴婢不冷,倒是王爷这样更容易染风寒。” 华盈寒想把大氅还给他,可是厅堂的门开了,里面还传出一声:“屿儿,你进来。” 姜屿看着华盈寒,肃然叮嘱:“不许解”,说完才移步进了花厅。 花厅里,太皇太后抬眼瞧出去,正好能看见那群婢女里有个与众不同的身影。别人穿的都是婢女的衣裳,而她不同,她的身上多了件裘皮大氅,那是她儿子的大氅。 她的儿子竟然不顾自己的身子,将御寒的衣裳让给了一个婢女…… “母后。” 直到姜屿在她面前见礼,太皇太后才收回目光,揉着额角道:“母后不过是让她们在外面听候差遣罢了,没别的意思,怎么从前不见你这般心疼她们?” “难道母后希望儿臣继续对她们置之不理?” “母后不是这个意思,母后是希望你身边能有几个细心体贴的人侍奉着,可你也得有个分寸不是?”太皇太后扫了一眼外面的人,道,“那丫头再好,也只是个婢女,纵然你再是喜欢,要给她名分,她也只能是个妾室,倘若她今后能有个一儿半女,母后倒也同意给她个侧妃的位子,可她如今什么都没有,还要你纡尊降贵地去照顾她, 岂不是乱了尊卑!” “不知她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惹得母后生气,但无论她做错了什么,她是儿臣执意留下的人,她的错理应由儿臣来担,儿臣替她向母后赔个不是。” 太皇太后陷入沉默。她生的儿子,他的话有多认真,她怎会听不出来。 儿大不由娘,何况他早已是能独自撑起整个大祁的亲王殿下,还肯听她这个娘的话? 儿子不好管,一个婢女她还管不了?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慢慢讲道:“罢了,她也是母后替你选的人,母后定不会挑剔她的不是,她从前服侍母后服侍得甚为周道,也能讨陛下的欢心,近来就让她待在母后身边吧,正好你国政繁忙,她闲着也是闲着。” “母后身边若是缺人……” 太皇太后打断姜屿的话:“母后这儿从不缺人,缺的是贴心之人。”她瞧得出他儿子的神色里写着‘不愿意’三个字,又补话道,“怎么,你怕母后会亏待她不成?” 柳掌仪劝道:“王爷放心,寒盈那丫头从前就是娘娘身边的人,何况娘娘待下一向宽和,定不会为难她,倘若她能得娘娘的喜欢,凡事也都好说。” 姜屿拱手,“就依母后的意思。” “好了,母后有些乏了,想去歇歇,今日就到这儿。”太皇太后缓缓起身,伸手去牵姜衍。 姜衍背起手,甩了甩小脑袋。 “知道你在盼你伯父,行了,你就留在这儿陪陪你伯父。” 姜衍“嘻嘻”笑了两声,“谢皇祖母。” 太皇太后也笑了笑,转而去牵一旁的姜蒙,“走,蒙儿。” 姜蒙规规矩矩地伸出小手,跟着太皇太后离开了厅堂。 宫人们也纷纷行礼告退。 姜屿看着众人出去,看见他母后身边的女官对她说了几句,她便摘下大氅交给李君酌,跟着他母后的人走了。 花厅空了,李君酌抱着大氅进来禀道:“主上,太皇太后带走了寒姑娘,柳掌仪还说是主上你的意思。” 姜屿不言一字。这世上果然从不缺令人焦头烂额的事。 姜衍扯了扯姜屿的衣摆,“伯父。” 姜屿还看着门外,纵然外面已空无一人,连奴才都已走得干干净净…… 正如那些宫人所言,他母后待下一向温和,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同谁置气,无风不起浪,有果必有因。 姜屿收回目光,落座厅堂主位,抱起姜衍,从桌上拿过一块糕点递给他,道:“阿衍,告诉伯父,刚才是不是有人说过寒姑姑的坏话?” 姜衍愣了愣,把小嘴抿得死死的,双手背在身后,望着那块又白又软的米糕直咽口水。 姜屿把糕点放回盘中,又换了一样,且将那一盘糕点都端了过来,摆在姜衍眼前。 小馋猫的眼睛一直跟着那盘糕点转,近乎连魂儿都被又香又甜、入口即化的燕盏酥给勾去了。 “只要你跟伯父说实话,之后不仅想吃什么有什么,等伯父得了空,还会带你上街走走。” 姜衍舔了舔嘴唇,两眼直放光,“真的吗?” “当然。” 姜衍忽又垂下头,两只小手对戳了几下,“可是……可是皇祖母不许衍儿讲。” “你只告诉伯父一人,伯父保证不说出去,祖母怎会知晓。” “那……”姜衍犹豫了一阵,蹭起来用脑门撞了撞姜屿的额头,“一言为定!” 姜屿嘴角略微上扬,把糕点交到了姜衍手里。 姜衍抱着糕点,凑到姜屿耳边讲起了悄悄话。 璃秋苑,太皇太后下榻的地方。 华盈寒跟在太皇太后身后,和月慢并排着往前走。 她不知道花厅里发生了什么,只听见太皇太后似乎发过火,不过那是在姜屿来之前。姜屿来了之后,他们母子在里面还没说上几句话,太皇太后就出来了,然后柳掌仪便点名指姓让她跟上,说让她来照顾太皇太后,还说这是姜屿的意思。 刚来王府的时候,她也服侍过太皇太后,那时她觉得太皇太后待下宽和,是个极好相处的主子,可如今的璃秋苑对她而言似乎已经变了天。 太皇太后进了璃秋苑的厅堂,平王世子姜蒙跟在太皇太后身边。一路上姜蒙都十分规矩,不止没有撒过娇,甚至连话都没有说过,进去就站到太皇太后身边。 宫人们在门外止步,退到两边站好。 华盈寒清楚自己不是太皇太后跟前的人,这等场合若没太皇太后的传唤,她不能进去,也跟着站在门口。 太皇太后端起茶盏,刻意瞧向门外,唤道:“你进来。”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118章不得人心 华盈寒听命进去,走得泰然自若。她是盼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真若被人盯上了,她也不怕被谁针对为难。 “娘娘。”华盈寒见礼。 她今早跪礼的时候,结痂的伤口已经撕裂,现在还在隐隐作痛,只是这点痛算不得什么,她忍着没有表露出来。 “年关将至,景王最近事忙,哀家这儿既要照顾陛下,又要照顾世子,正好缺人手,你就待在哀家身边,帮帮柳掌仪她们。” “是。” 厅堂的门没关严实,华盈寒的后背还迎着刺骨的寒风。 如今坐在上座的无疑是祁国最尊贵的女人,她是祁帝的亲祖母,姜屿的生母,享太皇太后之尊,凤仪不容挑衅。 太皇太后看似温婉慈蔼,其实内心坚不可摧,不然怎能熬过连次子宣王都能没熬过的难关,还教出了姜屿这样的儿子。 越是苦尽甘来的人,越是不容易别人践踏自己得来不易的风光,不容别的女子抢风头,所以姜屿那晚来找她的时候,她已经与姜屿说好,让姜屿别向太皇太后提起她那些所谓的功劳。 她一个女子太过能干,帮衬姜屿太多,在太皇太后这儿反而是祸。 傍晚的时候,小皇帝回来了,揉了揉圆鼓鼓的肚子,连连打了好几个嗝。 “也就你伯父这般惯着你,瞧瞧你弟弟,怎不像你一样贪吃?”太皇太后和孙子打趣的时候,也有意无意地瞧过华盈寒。 太皇太后知道空穴不来风,但也不会听信什么一面之词,她留这丫头下来是想亲自瞧瞧其到底是人是妖,能不能留在她儿子身边。初看来,还没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 “月慢,你们二人干脆就般来璃秋苑住,免得奔波。” “是。”二人齐声应道。 “近来哀家老是梦见宣王妃,过几日哀家想给她办场法事,需备千卷经文。”太皇太后说完便看向柳掌仪,“这几日你和哀家就辛苦些。” 柳掌仪颦眉,“娘娘,奴婢辛苦些没什么,可这天寒地冻的,娘娘您累不得,抄经文的事就交给下面的人吧。” “丫头们写的字能看?”太皇太后缓缓起身,“还是哀家自己来更妥当。” “娘娘,下面的丫头或许不会写字,这不是还有月慢吗?”柳掌仪笑言,“她的字可是娘娘您亲自捉着她的手教的。” 月慢上前两步,欠身道:“奴婢愿意代劳。” “一千卷不是少数,怎能辛苦你一个?” 不能辛苦月慢一个?太皇太后的话说得再清楚不过,华盈寒还站在厅堂里,沉眼道:“奴婢也愿意代劳。” “不怕辛苦吗?” 华盈寒摇了摇头。 “那好,哀家也不偏心,你们二人一人五百卷,十日后送来给哀家过目。” 华盈寒和月慢领命,又各自领了本经书,退出厅堂。 还没走出两步,月慢唇角一扬道:“你不是很会讨主子欢心吗,这可是个能讨好太皇太后欢心的机会,你得抓紧了。”又转眼盯着她,郑重地道,“一个字都不能少,更不能抄错,否则便是对王妃娘娘不敬。” 这是月慢回府到现在,开口和华盈寒说的第一句话,华盈寒以为有人栽了跟头便会学乖,没想到话里还带着敌意。 她还没搭理谁,又迎面走来了五个婢女,其中有几个眼熟的,是藏书楼那边的人,同干粗活的下人们不同,她们的肚子里有墨。 几个婢女对月慢欠了欠,“月慢姐。” 月慢将手上的经书递了出去,“五日,五百卷。” “是,请月慢姐放心,奴婢们一定办到。” 华盈寒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才刚拿到经书,一眨眼的功夫,月慢就请来了几个帮手,可见这对她而言是刚领的差事,对月慢来讲不是。 月慢唇边挂着笑容,瞟了瞟华盈寒,对那几个丫头道:“寒姑娘这儿还有五百卷,你们乐意帮忙吗?” 几个丫头皱了皱眉,不约而同地摇起了脑袋。她们是奉命来的,奉的是掌仪大人的命令。最近府里吹了些什么风她们也不是不知道,可那位寒姑娘再是得王爷喜欢,也只是个丫头,又不是王妃,连太皇太后的手心都逃不过,她们自然晓得该听谁的话。 月慢轻叹:“你若有点自知之明,早知自己这么不得人心,就不该揽些累活儿,十日五百卷,你白天还得侍奉娘娘,照顾陛下,只能趁夜里得空的时候。”她掩嘴一笑,“怕是不用睡了吧?” 华盈寒还是不想理会谁,废话说得再多也无用,到手的差事,除了办还能如何? 她手里握着经书,书有多厚心里已经有数。这样的差事她不是第一次办,从前她也曾陪皇后在宗庙里抄过经书,怀着敬畏神明之心,抄上几遍经文能宁神静心,但若抄得多了,也会平添枯燥乏味。 五日过去,难得的大晴天。 这五日璃秋苑就跟与世隔绝了一样,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无故也不能出去。 太皇太后让婢女们带着姜衍和姜蒙到庭院里堆雪人,她则坐在厅堂里喝茶。 太皇太后已经五日没有见过景王,哪怕王爷连着五日派人知会说要过来用晚膳,太皇太后都以各种理由回绝了,放在从前这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 柳掌仪试着问道:“娘娘不想念王爷吗?” “他是哀家的儿子,哀家怎能不想。”太皇太后放下茶盏淡淡答。 “娘娘从前日日盼着王爷来请安,如今王爷好不容易肯主动来陪娘娘用膳,娘娘怎不让王爷过来呢?” “他是来陪哀家用膳的吗?他惦记的怕是别人吧。”太皇太后瞧向外面,看着陪在姜衍和姜蒙身边的人,又言,“其实这几日她也没什么不规矩的地方,哪儿有你说的那么恃宠生娇。” “娘娘,知人知面不知心,娘娘从前吃的苦头不少,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吗?”柳掌仪替太皇太后捶了捶肩,接着说,“那丫头不比月慢,月慢可是娘娘您看着长大的,是娘娘的心腹,又长在宫里,知晓规矩礼数,定不会乱了尊卑。” “罢了,哀家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等年节过了,哀家启程回宫的时候,那丫头若没有令哀家不满意的地方,哀家就得把人还给屿儿,不过他若要接走她,也得把月慢留下才是,他身边没个知根知底的人,哀家是不放心。” 柳掌仪欣然欠身:“谢娘娘体谅。”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119章想你想你想你 华盈寒只能用夜里的时间抄写经文,白天则奉命围着两个孩子转。她起初没有刻意留心过,但是两个孩子的性子有着天壤之别,让人不想留意都不行。 同样是姜家子孙,姜衍开朗活泼,而姜蒙无论什么时候都十分规矩,给什么吃什么,太皇太后说话,他只知点头,不会顶嘴,更不会说自己想要什么……与其说是规矩,倒不如说是拘泥,一种类似做客的拘泥。 两个孩子蹲在庭院里堆着雪人,姜蒙把一根树枝插到了雪人的头上。 姜衍将树枝拔下,插到雪人身体一侧,“这是手,不该放这儿,这个应该放这儿。” 姜蒙有些委屈地埋低了头。 华盈寒瞧见之后,另拾一根枯枝,将之掰断,只留下一小截插回刚才那个地方,“世子你瞧。” 姜蒙抬起头,发现雪人多了个鼻子,咧嘴笑了起来。 宫里多的是见风使舵的人,纵然太皇太后没有厚此薄彼,可宫里的奴才已经将两个小孩儿分了高下。姜衍毕竟是姜屿的亲侄子,而姜蒙如今除了一个世子的身份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不是姜蒙不与人亲近,而是平日里没几个人愿意与他亲近,他的胆子很小,和姜衍堆雪人时也只默默地往雪人身上添着碎雪。 姜衍给雪人添上双手,站起来,拍了拍自己手上的冰碴子。 “陛下累了吗,累了就过来歇会儿。” 姜衍跑到华盈寒跟前,倚靠着华盈寒歇气,只觉小肚子老是咕噜咕噜的叫,可是祖母从不许他吃零嘴儿,这让他很是想念伯父……伯父那儿的糕点。 他望着天上的云朵,小脑袋瓜里乍现灵光,他牵过华盈寒的耳朵,凑近了问:“寒姑姑,你有没有想伯父呀?” “……” 华盈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这个词通常用在亲人朋友身上,她和姜屿之间算什么? 姜衍晃了晃她的手,皱着小眉,“寒姑姑,你怎么能不想伯父呢,你要是不想伯父的话,朕会很伤心的。” 小魔王边说边做着揩眼泪的姿势,摆出一副要哭闹的样子。 太皇太后对她的成见还有没打消,小魔王一哭,太皇太后定得以为是她欺负了小魔王,不是雪上加霜吗? 华盈寒没辙,只得妥协:“好好好,想想想。” 姜衍掰起小指头数了数,一二三。 一个时辰后,姜屿的书房。 一个小身影蹦蹦跳跳地进来,踮起脚扒到书案上,托着小腮帮子,眨巴着眼睛,望着书案后提笔疾书的人。 他的目光很快落到了他伯父手边的茶点上,今日的茶点十分精致,有白的有绿的,馋得他刚吃过饭的小肚子又打起了鼓。 “伯父……” “阿衍,这个时辰你刚用过晚膳,不许再吃了。” “伯父你想寒姑姑吗?” 姜屿抬眼瞥了瞥姜衍,不言一字。 “那你想知道姑姑想不想你吗?” 姜屿手中的笔顿了顿,思量片刻之后,放下笔,伸手取了块糕点给姜衍。 “寒姑姑说她想你。” “当真?” 姜衍三两下就咽了整块绿豆糕,还在蹦蹦跳跳,伸长了脖子望着那盘茶点,舔了舔小嘴唇,呢喃:“寒姑姑她说她想你想你想你,说了三遍呢!” 姜屿瞥着他,将信将疑。 姜衍晃着小脑袋,饶有道理地讲:“君无戏言嘛!” 姜屿方才又拿了块糕点给姜衍。 姜衍吃完之后抹了抹小嘴,双手扒着书案,把小下巴搁在手上,悄咪咪地问:“伯父,你想见寒姑姑吗?” 姜屿没有作声,继续写着东西。 姜衍望着盘中剩下四块的茶点,嘟嘴道:“衍儿把寒姑姑带出来给伯父瞧瞧好不好?” 姜屿还是没有成全那个小馋猫贪吃的心思。 “你不见她,怎么知道她是瘦了还是胖了,是漂亮了还是丑了,是被人欺负了还是没被欺负,是……”姜衍挠挠小脑袋,“是高了还是矮了?” 姜屿拖过那盘茶点,推到姜衍面前,一本正经地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嗯嗯。”姜衍连连点头。 “亥时。” “好嘞!”姜衍又揉了揉肚子,苦着脸说,“可是衍儿今日吃多了,回去定会被祖母训斥……” “李君酌,送陛下回去。” 李君酌早已在一旁欲笑不能笑,闻言便拱手听命:“是。” 小陛下如今越发机灵,竟能把主上和寒姑娘都吃得死死的,叫他们这些大人们自愧不如。 他带着小陛下离开了主上的书房,小陛下手里端着没吃完的茶点正边走边吃。李君酌不禁好奇,这半大点的孩子懂什么,怎会问起“想不想”这个问题来? “陛下怎会想到问寒姑娘想不想王爷?” “朕每次说想伯父的时候,伯父都会很高兴,如果寒姑娘说想伯父的话,伯父也会高兴,伯父一高兴,朕就有吃的啦,嘻嘻。” “那陛下又什么要让主上去见寒姑娘呢?” 姜衍噘了噘嘴,“朕想伯父的时候就想见伯父,要是见不到就会很难受,朕不想姑姑难受。” 李君酌无言以对,又不得不佩服。 若问主上想不想?主上自是不会说的,但就他连着五日代主上去传话,却在太皇太后那儿吃了五次闭门羹而言,主上心里怕是想之入骨了吧,对寒姑娘的挂念一点都不亚于她失踪的那十日。 上次她只是渺无踪迹,这次就厉害了,简直是羊入虎口,连他都能笃定寒姑娘碰不上什么好事,主上怎能不担心。 可困住寒姑娘的偏是主上的母亲,是天底下唯一一个主上不好逆也不能逆的人。 入夜,华盈寒服侍完太皇太后就寝,回到她在璃秋苑的小屋,也是间不大的屋子,连窗户都没有,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桌上堆满了她这几日来抄的经文。 她是在军营里长大的,行军打仗时干什么都得快,写军报亦是,十日抄五百卷经书对别人来说是难了些,而她多挤出点时间应当能办到。 屋里焚着炭火,她将门留了一丝缝隙,不一会儿,门被人推开了,小魔王蹿了进来,跑到她身边,二话不说就开始拖她手中的笔。 笔被小魔王拖走,墨汁溅得到处都是。 华盈寒还没来得及擦衣裳上的墨点子,又被小魔王拽住了手腕,“姑姑,快走快走。” “这么晚了陛下要带奴婢去哪儿?” “姑姑去了就知道了。”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120章童言无忌 姜衍牵着华盈寒急匆匆地离开,从早已瞧好的后院偏门跑了出去。 华盈寒知道这个偏门,平日里供璃秋苑小厨房的人进出运东西,又是在王府里,管事的便没有刻意派人把守。 小魔王一个劲儿地拉着她往前,华盈寒道:“陛下,奴婢还有很多事没做完,能不能改日?” “寒姑姑,皇祖母也经常让朕学写字,写不完没关系,顶多挨两个手板子。” 华盈寒忍俊不禁,“到了奴婢这儿,可不止打两下手板这么简单。” 太皇太后喜欢安静,不仅璃秋苑里寂静无声,奴才们走路轻手轻脚,连带璃秋苑周围都十分静谧。华盈寒记得从后院出去是一处小花园,她还不知小皇帝到底要带她去那儿,刚走到门口就撞上了一道黑影。 “啊,鬼啊!” 小皇帝吓得惊叫了一声。 华盈寒将小皇帝护到身前,借着檐下灯笼发出的光亮认出了来人,忙捂住小皇帝的嘴,“陛下,这个人奴婢认识,他不是坏人。” 秦钦皱了皱眉头,指着华盈怀里的小不点儿,万分惊异:“他是……祁帝?” 姜衍原本拉过华盈寒的手挡住了眼睛,听见这话,将手一撒,撇撇嘴,“朕不像吗?” “这么小的孩子都能当皇帝,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还是个……”秦钦顿住,沉默了一阵,又自己苦笑了笑。 华盈寒记得秦钦来周国的时候才五岁,正好经历了一次大风浪,从云端跌到了地上。 她知道秦钦想起那些往事会难受,拍了拍他的肩,意在安慰。 忽然,璃秋苑里传来了急促脚步声。 看样子是小魔王刚才的尖叫声引来了侍卫。 “快躲起来。”秦钦急道。 华盈寒牵着姜衍,与秦钦躲进了院门旁的暗处。 不一会儿,一队侍卫从院子里冲出来。有人道:“刚才什么动静,也不知是不是有刺客,陛下和太皇太后的安危要紧,你们几个去那边瞧瞧,你们几个上那边找找看。” “是。” 侍卫们分散往前跑去。 等人走了,华盈寒他们才从角落里出来。 姜衍贴在华盈寒身前,双手抱着华盈寒的手,睁着一双大眼睛,瞟着秦钦,想起寒姑姑刚才拍过这个陌生叔叔的肩,他还皱了皱小眉。 “姑姑,他是谁呀?” “他是奴婢的朋友,也是王府里的人,陛下能否等等,让奴婢同他说几句话?” “可是……” “姑姑明日给你做枣泥糕。” 姜衍想了想,摇了摇头。 “明日做枣泥糕,后日做桂糖酥。” “好吧,要快哦。” 华盈寒摸了摸姜衍的小脑袋,瞧向前面林木茂密的地方,“奴婢记得前面有个凉亭,陛下要不去那儿等着奴婢?” “嗯。”姜衍点了下头,不太放心地瞧了秦钦一眼才离开。 华盈寒和秦钦回到暗处,即问:“你怎么过来了?” “五日不见你,担心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我到处探听你的近况,才知你被景王送到了太皇太后身边。”秦钦有些担忧,“寒儿,他是不是还在怀疑你,才将你遣走?” 华盈寒摇了下头,只觉照姜屿那日的反应来看,不像。 “他应当没有再起疑,至于为什么要将我遣走我暂且不知,说起来我也有五日没见过他了。” 秦钦认真地说:“咱们已经等了一年,越等越是煎熬,寒儿,倘若你能见到景王,一定要设法令他回心转意,否则你若跟太皇太后去了宫里,前功尽弃不说,今后连得个自由身都难。” “让他回心转意?”华盈寒皱了皱眉,他连他是什么心意都不知道。 她是个女子,不太懂男人的心思,有时候也能看破那些涉世未深的人的心思,比如从前的宁北安,但是像姜屿那样的…… 她还真不知该怎么左右他的心。 华盈寒看向秦钦,秦钦是个男人,可能比他更易猜中姜屿的心思,她言:“要不你教我怎么做?” “我……”秦钦看着华盈寒的一双明眸,在他这儿,她什么都不用做都能拿捏住他的心。 她一笑,眸中流转的眼波更是能化了人的心。 兴许是当婢女当了一年多,她原本外露的英姿和坚毅被藏进了骨子里,如今穿着姑娘家的衣物,头戴他送的玉簪,和年少时英气十足的样子相去甚远。 她不笑的时候,看上去有些清冷;笑的时候流露出的温柔清姿跟酒一样让人贪恋,是一种越品越醇便越让人醉的美。 秦钦沉默了很久,再开口时嗓音变得格外低沉:“好,我教你。” 华盈寒和秦钦待了一阵,送走秦钦,走出两步才看见小魔王没去什么凉亭,就在前面的石头上坐着。 还好刚才她和秦钦说话说得小声,这儿听不见。 “陛下怎么坐这儿?” 姜衍托着小腮帮子,“姑姑你不来,朕一个人去凉亭会食言的。” 华盈寒莫名其妙:“食言?陛下答应了谁?” 姜衍有拽起她的衣袖,“姑姑快走快走,不然伯父该生气了。” “王爷?” 华盈寒正吃惊,跑出一段距离之后,不用姜衍回答,她也看见了。 那道身影就立在凉亭里,颀长挺拔,不愧是出身行伍、戎马十余载的人,春夏秋冬,无论衣裳穿在他身上都能自成一景,叫祁国上上下下的姑娘们意乱情迷。 她只庆幸还好小魔王刚才没有真去亭子里,不然还不得把大魔头给引来。 姜衍牵着她过去。趁还没走近,华盈寒试着打听:“陛下,王爷找奴婢有事?” “姑姑不是想伯父吗,姑姑待朕那么好,朕当然得让姑姑见伯父啦。” 华盈寒一愣,她看看小魔王,又看向姜屿,“陛下告诉王爷了?” “嗯……”姜衍拖长了尾音。 华盈寒惊的掌心都出了汗,不禁握紧姜衍的小手。她离姜屿越来越近,心中竟生出了如临大敌的感觉。 姜衍察觉到了姑姑握他握得有些紧,声调一扬,“嗯?” 华盈寒皱了皱眉,不懂这小鬼什么意思。 姜衍朝凉亭喊道:“伯父,姑姑来啦!” 华盈寒的神色变得越发不自然,她微沉着眸子,不敢看姜屿,因为她不确定小魔王到底和他伯父到底说了些什么,若真提了那个“想”字,再是童言无忌也会让人觉得莫名其妙甚至是荒唐。 她走到姜屿面前,还是没有抬眼。 “你脸上是什么?”他问。 华盈寒的视线里忽然出现了姜屿的手,而且他的手正在朝她的侧脸伸来。 她心下一紧,赶在他碰到她之前,自己用衣袖擦了擦脸,发现衣袖上有墨迹,料想应当是小魔王拖她笔的时候将墨撒到脸上了。 她应道:“没什么。” 方才那角落里太暗,秦钦可能没留意,如今这儿顶上挂着灯笼,倒被姜屿看见了。 “衣裳上也是。”姜屿盯着她的衣襟,又看向她的脸,见她擦了几下还是没擦干净,他便用手替她擦了擦, 姜屿的指腹在她脸颊上摩挲,华盈寒不适应,等她想要拒绝的时候,他已经收回了手。 姜屿看着指尖的墨迹,不免好奇:“哪儿来的墨?” 华盈寒摸了摸姜衍的小脑袋。小魔王望着她,不好意思地缩缩脖子笑了笑。 “伯父你要快点讲哦,姑姑还有很多事没做,衍儿可是好不容易才把她带出来的。” “知道了,去那边儿玩。” 小魔王点点头,蹦蹦跳跳地走了。 “你还有什么事要办?这个时辰还不更衣睡觉,在写什么?” 姜衍掉头回来,躲在华盈寒身后,探出个小脑袋,张开五个手指,“皇祖母让姑姑抄经文,五百卷哦。”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121章如临大敌1更 姜屿不解:“为什么要抄经文,还是五百卷之多?” “因为太皇太后说要给宣王妃娘娘做法事。” 姜屿让姜衍去别处等待,又言:“即便如此,也不能让你一个人……” 华盈寒即道:“不是一个人,还有月慢,而且这是我自己应下的差事。” 她实话实说,没必要添油加醋,更没有挑拨离间的闲工夫。 她那个时候虽有种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但应了总比拒绝好,得罪了太皇太后,她在璃秋苑讨不到好处不说,还极有可能被太皇太后带进宫里,应了秦钦和她最担心的事。 在母亲和侄儿不同,小皇帝当初向姜屿要她,姜屿没给,可若太皇太后铁了心要管姜屿要人,姜屿未必留得住她。 华盈寒的话说完之后,姜屿沉默了很久。她也没有主动开口,她仅是如实告诉他而已,没指望他会帮什么忙,她不说话是因为心里装着另一件事。 秦钦让她试探姜屿的心意,看看让她到太皇太后身边到底是太皇太后的意思,还是姜屿的意思。若是姜屿要将她送走,她就得设法让她回心转意,但是这对她而言有些难。 无论如何,她得先问问。 华盈寒抬眼看向姜屿,眼神平静:“让我来侍奉太皇太后,是王爷的意思?” 姜屿依旧保持着沉默,目光已从她脸上挪开,漫无目的地看向了亭子外面。 他若说是他母亲执意要将她带走,是否会令她对他母亲心存不满? 两个人对他而言都很重要,他母亲的心结还没有解,他不希望看到她们之间互相怨怼。 良久之后,姜屿点了头,应了声:“是。” 华盈寒心里一沉,仍尽量让自己的神色保持自然,可难题终究还是摆在了她面前,有些失落难以被她完全掩藏。 姜屿察觉到了她的神情有异,似是在难过,他道:“盈盈,太皇太后是本王的母亲,她是本王应当孝敬的人,也是你应该尊重的人。” “奴婢明白,奴婢没有怨言,奴婢身为婢女,自当照王爷的意思服侍好娘娘。” 华盈寒在心里盘算该怎么做,她问过秦钦,秦钦说让她像待他一样待姜屿,暂且放下仇怨,试着从打心底里对姜屿好,关心姜屿,这样才显得真诚不做作。 她不禁吸了口凉气,只叹如今的差事已越发难办,从前只是让她忍住愤懑,藏住心思,假意笑脸相迎,如今是要她放下,发自内心地关心他,照顾他,就像关心秦钦那样。可是秦钦是从小到大都在关心她、保护她的哥哥,怎能相提并论。 夜越来越安静了,连风都刮得轻了不少,只是依然寒冷。 难是难了些,可对于秦钦的建议,华盈寒一向都会听从,因为秦钦也是个男人,还和姜屿年纪相仿,更和姜屿一样出身行伍,比她更容易猜中姜屿的心思。 华盈寒看着面前的人,唇轻抿着,想开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平日里她还能顺口冒出一两句关心的话,如今叫她刻意去想,她脑子里反而一片空白。 姜屿也默不作声。 外面又开始飘雪了…… 飞雪在烛光里纷纷扬扬,像飘在空中的柳絮,又被风卷进来,落在她脸上,冰凉。 华盈寒见姜屿穿得有些单薄,徐徐问道:“王爷……冷吗?” 姜屿看向她,目光淡然,语气轻挑:“本王若说冷呢?” 华盈寒抬手指向东面,他寝殿所在的地方,“自然是回去添衣。” 姜屿轻锁起眉宇,微微俯身靠近她面庞,沉着声音问:“你在撵本王走?” “不不不,奴婢没有。”华盈寒摇了摇头,才觉她刚刚的话不太对。他若走了,她还怎么哄他回心转意? “怎么,舍不得本王走?” 华盈寒轻轻蹙眉,“有吗?” 姜屿站直了身,瞥了瞥她,“一会儿说想本王,一会儿让本王走,一会儿又舍不得本王……” 他从袖中抽出一封叠好的信纸,往她脑门上轻巧了两下,“当初本王怎会瞧上你这等口是心非的人,将留你在身边。” 华盈寒闻言,心下一怔,看来她还是没有逃过小魔王那张馋嘴的出卖。 她急着想要澄清,但是想想,若要她把姜屿当成秦钦的话,对自己的兄长说个“想”字再正常不过,于是她选择沉默不语。 她回过神才扫见姜屿手里多了一样东西,遂问:“王爷拿的是什么?” “母后的喜好,你可能用得着。”姜屿把信纸递给她。 他看上的人聪慧至极,能拿住他的心,定也能揭开他母后的心结,无需他整日忧心,但他若助她一臂之力,定能事半功倍。 华盈寒拿过信纸,大致看了几眼,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他给她这些无疑是想让她将太皇太后服侍周道,可服侍周道了之后如何呢?是想让她讨得太皇太后的喜欢,继续留在太皇太后身边? 她现在还不能确定他的心思,道了句谢,眼中的忧虑仍在。 “是本王做得欠妥,让母后对你有所误会,理应助你化解母后的成见。” “欠妥?”华盈寒云里雾里,“什么事欠妥?” 姜屿只道:“那个晚上。” 华盈寒恍然明白,原来火上浇油的竟是这件事。那晚她送姜屿出来时遇见过几个丫头,而月慢和湘芙的房间就在隔壁,她们若没睡,从窗户里瞧也能瞧见姜屿出入…… “本王明明什么都没做,竟白挨了母后一顿训斥,早知会如此委屈,当初就不该……” “王爷就不该纡尊降贵来奴婢住的地方。” “不,是不该只与你说几句话而已,实在是亏。” 华盈寒还没来得细细琢磨谁的话,身后传来了异常嘈杂的声音,有脚步声,还有人声: “后庭都找完了,没有。” “那边也没有。” “看来没有刺客,咱们回去吧。” 刚才那群侍卫回来了…… 凉亭外面的小径是回璃秋苑的必经之地,听声音,那群侍卫正在往这儿过来,再走几步就能瞧见凉亭。 若是被人发现她和姜屿深夜私会,传到太皇太后那儿只怕会雪上加霜。 华盈寒心中一紧,忙对姜屿道:“奴婢该走了。” 她的手腕被人握住。有人云淡风轻地道:“怕什么,本王不是在这儿?” 华盈寒瞥了他一眼,无奈地叹:“旧账没清,又添新账,奴婢怕是跳进河里也洗不清!” 姜屿觉得她说的是有几分道理,却仍捉着她的手腕没放。 他瞧了瞧周围,偏了下头,“这边。” 凉亭后方是王府的院墙,姜屿拉着华盈寒躲到墙边的一棵大树后。 这棵树粗壮是粗壮,可长得也是奇了,树干往凉亭的方向倾倒,根部却离院墙很近,墙边还有堆有废弃的假山石,原本只能容一个人能站直,如果硬要塞下两个人,一个便只能倒靠在树干上,另一个若不想欺身压上去,就只能用手撑住树干,与身前的人保持距离。 华盈寒的心跳得比在战场上四面楚歌时还要快,姜屿那张能让日月失色的脸就近在眼前,她连他的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直教她如临大敌,何况他本来就是个大敌! 后来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得她都能感觉到他的胸膛在起伏。 华盈寒快要绷不住了,皱眉小声说:“王爷你能不能……” 姜屿留心着外面的情形,不远处已经有了火把的光亮,侍卫们就要过来了。他一手撑着树干,一手捂上她的嘴,阻止她出声。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122章你给本王等着2更 姜屿捂了一阵,俯下头在她耳边轻言:“这儿是本王的王府,如今本王竟陪你在这儿躲侍卫,你还想如何?” 华盈寒本想让他尽量离她远点,但话说回来,如今被迫委身的人好像不是她。 她摇摇头,不再挑剔。 她好歹还有棵树靠,虽说这树干长得怪了些,歪倒着,令她只能以半躺的姿势倒靠在上面,可姜屿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俯着身子,靠自己的手臂撑着树干,比她要累得多,要不是他常年征战体格好,早就趴她身上了,现在至少还保持着些许距离,她应该知足才是。 华盈寒双手背在身后,默默地靠着树干,只听见那些脚步声就在附近,她一动也不敢动。 这地方狭窄,墙根又有几块废弃的假山石占了些地方,她的腿没办法伸直,为了给他腾地方站,她一直踩在假山石上,膝盖上的伤很不舒服。 华盈寒试着将腿往前挪了挪,踩得高了些,又往左右动了动,想找一个踩着舒服的位置,让膝盖不那么痛。 但是同一个姿势站得久了,腿不免有些酸麻,华盈寒一直在调整着脚踩的位置,时而上时而下,时而前时而后。 寒风“嗖嗖”地刮,她在这儿冷得直吸凉气,有人的呼吸却变得沉重了不少,呼出的气息亦是炙热。 华盈寒察觉到不对劲,往下看了看,才知道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刚才为了好站,他们的腿交叉着,她受伤的腿正好在他两腿之间,然后她这个姿势近似于躺,前面有又没有足够的地方能供她伸腿,她只能踩在假山石上,大腿和膝盖可能踮得有些高,可能蹭到了某个……某个不该蹭的地方。 华盈寒双颊顿时一阵燥热,她想往回收腿,可是这儿根本没有足够的地方能让她的腿远离他,她白费了功夫,而且极不舒适,她又试着往前伸腿。 一阵灼热的气息打在她脸侧,姜屿的眉宇近乎拧到了一起。外面的人还没走远,他便用气息在她耳边字字铿锵地说:“你再动一下,本王不保证你还能完好地走着回去!” 华盈寒的脸更加滚烫,可对付不要脸的人就得放下什么羞臊。她不甘示弱,也用气息在他耳边正色道:“王爷若不能让奴婢完好,奴婢也能不保证在此之前,王爷还是不是个完人!” “那本王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纳你为侧妃!” “真到了那一步,奴婢倒也愿意对王爷负责,对食而已,宫女能接受,奴婢也能!”华盈寒挑了下眉,说得云淡风轻。 姜屿的脸色顷刻黑如锅底。 她桀骜的样子像极了一头小老虎,但想到她杀敌时敏捷的身手,又觉应该是像头小豹子才对。 有些火一时间难以熄灭,他真恨不得立马吃了她,可是又怕了这只会咬人的小豹子。她就犹如有些花,漂亮是漂亮,却带着刺,让人想碰又怕扎手,越想便越发欲罢不能。 他离她很近,近得他能感觉到她的脸颊散发出来的滚烫,料想此时她脸红的样子应是娇艳欲滴。 “盈盈。” 他的嗓音低沉,在她耳边轻唤着她的名字。 华盈寒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危机,不禁往后缩了缩脑袋,想离他远点,“作甚?” 姜屿没再出声。他不会对她如何,可就这么放过她,他又不甘心,好比一盘佳肴已近在眼前,他却舍不得动筷子,最后被人给原封不动地端走,未免是种遗憾。 还有,五日了,他没有一日不担心她在璃秋苑的处境,她说她想他,他便踏着夜色来探望,岂料竟得陪她在这儿躲侍卫,不止纡尊降贵,还搞得如此狼狈,这笔账也该好好讨讨才是。 她流转的眼波里透着对他的防备,丹唇下的皓齿亦是危险。他的目光微微挪动,借着月光,终于看清了她因害臊而泛红的脸颊,美极了,能化了人心里的急躁,让人变得心平气和。 姜屿俯下头,以类似对她说话的姿势避开了她的防备,然后不由自主地在她的脸颊上落下一吻。 一抹温热的感觉从脸畔传来,华盈寒打了个战栗,眼睛也跟着睁大。 她顿时后悔了,后悔刚才没有摸清状况就乱动,去点燃了一堆久未经雨露的老枯柴…… 他把头埋在她温暖的脖颈间。她戴着狐狸毛做的脖套,丰盈的绒毛随他的呼吸轻轻摇曳,细扫着她脖子上的肌肤,撩起阵阵酥麻,近乎麻进了她的骨子里。 华盈寒比什么时候都想要推开他,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那些侍卫正好路过凉亭,但凡他们发出一点声响都能打草惊蛇。 为防前功尽弃,她不得不忍。 姜屿抬起头,目光落到了她不点即红的丹唇上,用眼睛勾勒着她薄唇的轮廓,只觉轮廓正好。 华盈寒吓得不轻,怕自己是羊入虎口,而且大老虎今晚的胃口还是被她这只羊给撩起来的,世上有比她更蠢的羊吗? 察觉到姜屿又在靠近,她立马抬手捂住他的唇,阻止他的面庞继续贴近,顺便瞪了他好几眼。 有人不止不懂君子当止于礼,眼中竟然还带了笑意。 姜屿姑且满意了,但这只够利,不够本,来日方长,别的后面慢慢来讨也不迟。 他的余光瞥见那队侍卫已经走远,他拿开她的手,抚了抚她的侧脸,还特地用拇指指腹摩挲着他吻过的地方,意在提醒她,刚才不是梦,又郑重地道:“盈盈,你给本王等着!” 大冬天的,他的举动让华盈寒的额头都冒了冷汗,心里更是慌得不行。刚才她还在焦灼于该怎么让他回心转意,如今看来已不需要她再费什么心思,但是他的心意是不是转得有些过头了? 华盈寒还木讷地靠着树干,也不知是不是她刚才撩起了不该撩的火,让他忽然对女人有了兴致…… 姜屿是不容易对女子动情,但是收个小妾当玩物不需要动情,比如谢云祈的那些妻妾成群的堂兄弟们没谁是情种,他们和妾室不过是玩玩而已。 她心中只觉不妙,而姜屿又开始在她面前宽衣。 华盈寒惊恐万状的时候,姜屿将套在外面的大袖脱下丢了过来,道:“拿回去,找人洗干净。” 她松了口气,牵开衣裳瞧了瞧,上面沾了些泥渍,是他刚在才假山石上蹭的。 说起来也是因为她,他才藏着不能见人,衣裳脏了该她负责,华盈寒应了声“是”。 她忽然觉得刚才只是做了一场很荒谬的梦,只有他将她当婢女差遣,让她洗衣裳这个正常的举动才是真的。 姜屿把衣裳丢给她就走了。华盈寒一手拎着衣裳,一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冰冰的,没有什么痕迹,便越发不敢相信刚才有发生过什么…… 姜屿还没走出多远,听见旁边的草丛有动静,他停下多瞧了一眼,只见那小不点儿从里面蹿出来,捂着两只眼睛说:“伯父,衍儿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姜屿摸了摸姜衍的小脑袋瓜,“快回去睡觉。” 姜衍听见他伯父没生气,放下手,笑嘻嘻地问:“伯父,你刚刚是不是亲寒姑姑了呀?” 姜屿回头看了看那颗树,人已经走了,他肃然道:“不许说出去,过几日伯父带你上街转转。” “好耶!”姜衍拍了下手,又皱眉挠了挠头,“都是黑漆漆的地方,刚刚那个小子不会也亲姑姑了吧。” 姜屿正准备离开,闻言立马止步,“小子?什么小子?”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123章怪本王太宠你3更 姜衍瞧见伯父好像不太高兴,鼓了鼓帮子,慢慢讲道:“刚刚衍儿领姑姑出来的时候,遇上了一个小子,姑姑说那是她的朋友,然后他们俩就上角落里说悄悄话去啦,就像你们刚刚躲在树后一样的。” “说了多久?” “就……一小会儿。”姜衍竖起小手指。 姜屿阴沉的脸色没有因此缓和。那个人谁他心知肚明,他曾觉得她的心思宜疏不宜堵,可他的耐心有限,能容一次不代表能容下所有,更不代表他会一直容忍下去! 他负手离开,走得缓慢。 夜已深。 华盈寒抄了好几卷经文还是难以平定心绪,上床睡觉,又在床上辗转反侧,心里像有千万只蚂蚁爬过一样难受。 其实就算今夜发生的荒唐事是真的,她应该坚信姜屿不过是一时兴起而已。 她有自知之明,她不是十五六岁、嫩得还能掐出水来的小姑娘,她已年满双十,换作别的女子像她这么大都该相夫教子了。 她也没有什么绝世的容貌,谢云祈那些堂兄弟们的戏谑她是没往心里去,但她也有自知之明。何况论容貌,府里的婢女全是太皇太后在祁国境内精心挑选来的,她身处万花丛里,更显得十分平庸。 他能图她什么? 才华?聪明? 又不是选幕僚…… 对选妾室而言,男人最看重的应该是容貌和气质,漂亮温婉和娇媚可人,她占了哪条? 华盈寒熬至子夜都过了才渐渐睡去,还没睡几个时辰,又不得不赶在祖孙几人起身之前起来,烧热水给姜屿洗衣裳。 他让她找人洗?她敢么?手里突然多了件他的衣裳,来路不明,任她有十张嘴都说不清。 三人成虎,传到太皇太后耳朵里还得了?保不准又会让太皇太后以为是她引得姜屿深夜过来相会。 华盈寒不仅得亲自洗,还得找个没人看得见的地方。 她选了昨晚进出的偏门附近,这儿正好是个后院,她搬来矮凳和水盆,在微明的天色里默默搓着衣裳 * 华盈寒没怎么睡觉,有人更是经历了一个不眠夜,昨晚他心里的高兴只存留了不到半个时辰,后来他得知她在来之前还见过秦钦,心里所有的欣然便烟消云散了…… 他有多介意? 他甚至连杀了秦钦的心都有! 何况那个秦钦本就该死,从前不杀是觉得太过便宜了他,如今却是因她而不能轻易下手…… 倘若他杀了秦钦,只怕他还没能将她握住,从此已再难握紧。 拂晓时分,姜屿还独自在府中漫步,不知不觉,走到了昨晚同她相处的地方,天蒙蒙亮,那棵树后空空荡荡。 再往前就是璃秋苑的偏门,明知他不能轻易进去找她,还是控制不住想往那处走去。 门外没有守卫,姜屿本想站一会儿就回,却听见里面传来阵阵水声。 他将木门推开一丝缝隙看了看,视线里忽然映入一抹身影,给人一种拨云见日、柳暗花明之感,也给他沉沉的心添了份惊喜。 华盈寒还埋头搓着有泥渍的地方,眼前出现了一双锦靴,她认得鞋的主人,便没有抬头,自顾自地洗着衣裳。 姜屿见她不理,他也不生气,拂去旁边石梯上的尘土,坐下淡淡道:“本王让你找人洗,你偏要自己洗,这么在意本王?” 华盈寒正抖着湿衣裳,闻言便将衣裳团成团往水里一砸,霎时水花四溅,还有几滴溅到了姜屿的鼻梁和脸上。 “你真是放肆。” 明明是在责备她,姜屿却闭上了眼眸,话却说得缓而沉,带着几分慵懒和宠溺。 华盈寒继续埋头洗衣,冷言:“要打要罚,王爷看着办就是。” 姜屿的目光扫了扫门外,瞥见一抹衣摆,他徐徐言道:“不怪你,怪本王,怪本王太宠你。” 华盈寒只觉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可比起昨晚这还算轻的了,想起那些荒谬的事,她实在不想搭理他。 姜屿俯下身。 华盈寒吃一堑长一智,飞快地往旁边缩了缩,有意要避开他。 姜屿不依不饶地凑上来,“你准备让本王就这样去见母后?” 华盈寒颦眉,这才抬眼看了看他,见他的鼻梁上还挂着一滴水珠,正沿着挺立的鼻梁往下滑落。 不知怎么的,她的思绪一下子飘回了去年秋天,那时他从浴池里出来,水珠也是这样滑过他紧实、线条分明的背…… 那时她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回想起来心中反而局促,她忙掏出手绢替他擦去水滴,好让他离她远些。 “如此体贴,也不枉本王宠你。”姜屿的嘴角上扬些许。 他仔细瞧着她,不难发现她的脸颊又染了一层红晕,又问:“你在想什么,脸竟红成这样?” “我能想什么?”华盈寒为姜屿自己瞎猜,尤其是往昨晚的荒唐事上猜,自己答道,“想快些洗完衣裳,好去服侍两个小主子起床,陪他们玩上一日,再回房抄写经书。王爷近来国事繁忙,奴婢也没闲着,还能有心思想什么。” “真是辛苦。” “王爷若能体谅奴婢,就请给奴婢一点闲暇,” 姜屿沉默了一阵,徐徐讲道:“盈盈,难道你不觉得只要你一句话,什么事都好商量?” 华盈寒沉默不语,她一向不怎么乐意欠他的人情。 她如今只想要个准话,想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王爷想让奴婢一直留在太皇太后身边?” “怎么,离不得本王?” 华盈寒不禁瞥了他一眼,她又没掩藏情绪,她想不想,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却偏要找话来戏谑她。 “看你的表现。” 姜屿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余光扫见门外的衣摆不见了,便起身离开。 姜屿走出璃秋苑的时候,秦钦还躲在墙角没有离开。他没想来打扰寒儿,只是偶然看见景王在府中散步,还在往璃秋苑来,他才远远地跟着,一直跟来了这儿。 刚才他们在院子里说的话,他都听见了,心里如针扎、如火焚,可又能如何呢? 忍一时之苦,才能得个海阔天空。 华盈寒洗完衣裳,托人送出璃秋苑拿去王府后院晾晒,她则去到小皇帝和姜蒙的居处,服侍两个孩子起床。 她正给姜衍穿鞋,头顶上却传来了“咯咯”的笑声。 她抬头,发现姜衍笑得十分灿烂,“怎么了陛下?” “姑姑昨天答应过朕,要给朕做枣泥糕吃,姑姑不能食言。” 华盈寒点了点头,“记得,奴婢一会儿就去。” “伯父对姑姑真好,伯父说他身边只会留姑姑一个人,让姑姑放心呢。” 华盈寒出于礼节沉眼一笑。小皇帝在这边话说个不停,姜蒙那边却一点声响都没有。他自己穿好了鞋,默默地坐在床边。 她还要去小厨房给姜衍做吃的,便把小魔王交给其他宫人照料。 华盈寒走出屋子,抬眼就瞧见了一张阴沉的脸。 月慢不知来了多久,正领着几个送膳食的丫头杵在外面,见她出来,便凶神恶煞地盯着她。 “月慢姑娘今日就能完成差事,不该高兴才是?”华盈寒客气了一句,没有多理会谁,移步离去。 华盈寒走了,月慢侧过身,目光落在华盈寒的背影上,霎时如炬。 好一个“只留她一个”! 合着她所有的等待和期盼都将付之东流? 她怎么甘心呢! 她回府至今默默无闻,连主子都不敢靠近,如此隐忍为的就是要留下来,留下来才能夺回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月慢双手端在身前,十指紧扣,近乎要生生掐进自己的肉里…… 过了一阵,月慢的神色才勉强恢复镇定,她吩咐身边的人,语气生冷:“去看看,她们怎么还没把抄好的经文送来。”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124章临阵倒戈4更 华盈寒在去往小厨房的路上,被一个婢女给拦下了。 她认得来人是藏书楼的婢女,月慢找的几个帮手之一。 婢女抬手挡在她身前,动作放肆,话却客气:“姑娘能否借一步说话?” 华盈寒自认平日与她们没有交集,何况她们是月慢的人,她更没必要同她们白白浪费时间。 “抄经卷的事,我不想麻烦你们,何况你们也不愿意,没什么好说的,我还有事。”华盈寒客气一笑,轻缓地撇开她的手,走自己的路。 “姐姐,我等知错!” 那婢女没有追上来,而是在她背后喊了这么一句话。 华盈寒不免惊异,回头看了看,岂料那丫头竟然跪在了地上。 她只在心中吃惊,面容平静,“姑娘言重了,你们何错之有?” 婢女满脸的无奈,无奈中又带着些许惶然,她看向旁边小院的拱门,招了招手。 拱门里面霎时走出来四个女子,每个手里都端着码放整齐的字卷。 五人排成一排跪在她面前,异口同声地重复着刚才那句话:“姑娘,我等知错!” 华盈寒诚然不明所以,“你们……” 几人又将手里的东西呈上:“这些是我等抄好的五百卷经文,请姑娘过目。” 华盈寒看着她们手里的东西,言:“你们给我做什么,月慢姑娘在陛下那儿,你们现在去还能碰见她。” “这些是给姑娘的,之前是我等有眼不识泰山,竟帮着月慢怠慢了姑娘,我等罪该万死。”几人说着便磕了个头,手里还稳稳地端着经文。 局面说扭转就扭转,华盈寒匪夷所思,但是这些经文她没理由收下,何况她这几日紧赶慢赶已赶出了三百多卷,人是累了些,但十日之后她一定能交差,不需要她们临阵倒戈。 再者,五个人抄的就有五个人的字迹,太皇太后那么精明的人会瞧不出来?若不是她亲手抄的,送去了只会适得其反,惹得太皇太后更加不高兴。 华盈寒迟迟没有作声,不仅不说话,还微微挪了挪步子,想要离开。 有人竟抹起了眼泪,“姑娘若不收,我等便只有死路一条啊。” “谁要取你们的命?”华盈寒问归问,自己也能猜到答案,“王爷?” “姑娘,王爷得知我等帮着月慢怠慢姑娘之后,要将我们发落去刑室大刑处置,君酌大人说倘若我们能劝寒姑娘收下经文,他就帮我们向王爷求情 ”婢女磕了个头,“求姑娘可怜可怜我们……” 华盈寒看着那些经文,耳边又多了几人的啼哭声。她若拿了,倒成了她心安理得地截了月慢的胡,落井下石。 “告诉君酌大人,就说此事我知道了,至于东西……”华盈寒转身,边往前走边徐徐补话,“我是不会要的,你们爱拿去给谁就拿去给谁。” “姑娘。”有人用膝盖在地上挪动,想要追赶上她,“姑娘不收,我等会没命的……” 华盈寒置若罔闻,快要走到回廊尽头时,听见几人哭得越发厉害了。 她不会以德报怨,只知得饶人处且饶人,她们还没有触到她的底线,罪不该死,但不让她们在鬼门关前走一遭,她们就不知道这条活路有多难得,也就不会懂得感恩。 如今月慢母女都在王府里,她没害人之心,却不能大意,多几个欠她人情的人比多几个敌人要好。 华盈寒止步不前。 几个人就跟看见了救命稻草一样齐齐一愣,又哭哭啼啼地磕头,“求姑娘开恩啊!” 东西她依旧不会留,只是找地方写了封手书交给几个丫头,让她们拿去给李君酌看。 几人在她面前重重地磕了几个头,磕得脑门都泛了红,“多谢姑娘,多谢姑娘,姑娘的大恩大德我等定铭记于心,来世哪怕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姑娘。” * 一个时辰之后,华盈寒的手书被姜屿拿在了手里。 她的字迹早就像刻在了他的脑子里一样,令他看见的第一眼就能断出手书的真假。 “主上,是否还要将那几个婢女杖毙?” 姜屿独立于窗边,窗外的梅花又开了,吐出的芬芳随微风飘进窗户,沁人心脾。他垂手之际,手指轻摇了两下,方才将手背到身后。 李君酌明白了主上的意思,拱手称是。 姜屿又低眼看向矮几上的瓷瓶,里面插着支白梅,昨日他路过一株梅树下,又摘了支红的回来与它作伴,是比形单影只看着要赏心悦目。 她没有收那五百卷经文,看似是没有领他的好意,实则是她聪慧极了。成天嚷嚷着自己不会说话,竟比谁都要会做人,既让那几个婢女欠了她的人情,又没有落人口实。 可是她太能讨人喜欢,他心里也不大安逸,何况他已越发不能确定她心里到底向着谁。 璃秋苑。 月慢正领着几个丫鬟在祁帝的屋子里打扫。 湘芙紧赶慢赶地从外面回来,禀报道:“月慢姐,我去问了,藏书楼那几个丫头说……说她们还没有抄完。” 月慢脸上乍现怒色:“我不是吩咐了五日之内抄完吗,怎么,她们翅膀硬了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是吗?” 湘芙吞吞吐吐:“不……不是的,月慢姐,如今府里到处都在传,传……王爷不打算将你留在府中,她们也就……也就对你装装样子。” 月慢一怔,神色霎时僵去。 湘芙的话一说出口,连带打扫屋子的宫婢们都停下了,三两个凑在一块儿窃窃私语。 月慢挤出笑容,厉声讥诮:“真是一群不知好歹的奴才,看我日后不撕烂他们的嘴!” “月慢姐,太皇太后也不能帮你留下来吗?”湘芙轻扯了扯月慢的衣袖,“月慢姐你也知道的,那个寒盈是个闷葫芦,如今得势了,更是清高得很,根本不屑同我等说话,我们还是更喜欢月慢姐你。” 月慢冷笑,“我不光要留下来,还要让那个贱婢滚得远远的!” 一个扫地的丫头握着扫帚,轻手轻脚地靠近,小声说:“月慢姐,有一事我不知该不该告诉月慢姐……” 湘芙责备:“你都说出来了,当然是讲!” “今早我看见有几个婢女去找过寒姑娘,她们手里还端着东西,一卷叠一卷的,看上去像是经文。” “你说什么?”湘芙吃了一惊。 月慢再次愣住,手也不禁扶上门边 她原以为她能捷足先登,到头来竟是给那个贱婢做了嫁衣,只怕那贱婢这会儿正在哪儿偷着笑呢! 月慢倏尔五指紧抓,指甲地抠进了木头里,又生生地在漆面留下了几道划痕。 柳掌仪正巧从门外路过,被自家女儿狰狞的目光吓了一大跳,忙驱散门口的人上来关切:“月慢,怎么了这是?” 指甲断裂的痛都无法令月慢轻醒。她到主子身边多年,到头来,竟比不过一个初来乍到的贱人,更作孽的是,那贱婢还曾受过她的提拔,要不是她把那贱婢送到太皇太后身边,后来那贱婢又怎会被主子瞧中留在身边! 叫她如何不恨自己有眼无珠! 柳掌仪看见女儿这副模样,着实吓得不轻,慌忙摇着女儿的手臂:“月慢,有什么话你就告诉娘,千万别吓娘啊月儿。” 里面的宫婢们都愣了,像看稀奇一样看着门口。 女儿被一帮丫头当笑话看,柳掌仪的脸上挂不住,肃然拂袖,“还不都退下!” 宫女们齐齐欠身,争相离开。湘芙也埋下头,后退几步,站得离母女俩远了些。 柳掌仪轻轻拍着月慢的背,“乖女儿,你告诉娘,到底发生了何事?”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125章不想解开的误会5更 月慢的眼角挂着泪,握着她娘的手,着急地问:“娘,王爷真的不要我了吗?” “谁说的,太皇太后不都说了吗,会让你留下。” “可是我亲耳听见陛下告诉她,说王爷只会留她一个……” “荒谬!”柳掌仪皱起眉头,又言,“一个从盈州来的丫头,也配独得王爷的宠爱?月儿,虽说太皇太后和娘都盼着你能侍奉王爷,可咱们心里也都明白,王妃之位不会是你的。” 月慢点了点头,“女儿知道。” “什么只留她一个,真是笑话,王爷迟早会有正妃,难不成她还配当王妃?”柳掌仪拍了拍女儿的手,轻言劝说,“传言而已,信不得的,过几日咱们就让她滚出景王府!” 月慢摇了摇头,凝住了眸子,“娘,这次我不要她滚,我要她死!” 柳掌仪喟叹:“好,娘都依你。” * 华盈寒抄得够快,在第九日的时候就已经抄完了五百卷。她倒没怎么通宵达旦,但近来的几日,她每日早起都能看见月慢的房里还亮着灯。 可见那几个婢女也没两面三刀,将经文送去月慢那儿。 她不急着邀功,不像有些人打算五日就捧着经卷到太皇太后面前。 提前交差对月慢而言是能干,对她而言,反而容易被娘娘误认为是显摆和有意同月慢攀比。 同样的酒,装在不同的杯子里就会有不一样的味道,好比她和月慢在太皇太后心里处在不同的位置,太皇太后对同一件事的看法就会不一样。 直到第十日清早,华盈寒才带着几个丫鬟将誊抄好的经卷呈上。 五百卷,足足装满了好几个木盘。 太皇太后坐在主位上,从每个盘中抽取了一卷过目。她看得极为仔细,字字句句都有留心,确认无误后才放回,看完第十卷后,她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每一卷都抄写得十分工整,字迹清秀遒劲,毫无敷衍了事的迹象。 “写得不错,辛苦了。”太皇太后和颜悦色地道。 “奴婢应该的。” 太皇太后端起茶盏劈了劈沫子,今日是这丫头到她身边的第十日,十日来丫头没有做过一件令她不满的事,哪怕她想鸡蛋里挑骨头都挑不出来这丫头的错。 丫头不仅言行举止颇为得体,就连抄经这件苦差事都办得漂漂亮亮的,叫她还能挑剔什么? 还有,她手里的茶也是丫头亲手所沏,她和她儿子的喜好截然不同,但丫头至今还记得她喜欢喝淡茶。 另外,丫头照顾两个孩子也甚为妥帖,不止她孙儿喜欢此人,就连姜蒙现在都变得开朗了不少。 她近来没有同这丫头说什么话,但是周围发生过什么她都看在眼里,一个招孩子喜欢的人能坏到哪儿去? 她儿子身边能有个如此细心得体的姑娘,她应该高兴才对,结果平白猜疑了一番,竟让两个人分开了十日。 太皇太后唇边浮出一丝笑意,放下茶盏,朝华盈寒招了招手,“丫头,你过来。” 华盈寒沉着眼上前,“娘娘。” “明日就回景王身边去吧,今后好好侍奉王爷。”太皇太后摘下手腕上的玉镯,递给华盈寒,“这个镯子跟了哀家二十年,今日就送给你了。” 一旁的柳掌仪皱了皱眉头,虽说这个镯子对娘娘来说没有特别的意义,娘娘单单只是喜欢而已,但是娘娘送如此贵重的东西给寒盈,昭示着娘娘的心意有变,恐怕不但不憎恶她,反而还有些喜欢了。 华盈寒道:“太后娘娘,无功不受禄,奴婢不能拿娘娘的东西。” “哪里的话,你侍奉好景王便是大功一件,哀家还等着你们的好消息呢。”太皇太后笑了笑,又将镯子递得近了些。 “母后赐你东西,还不快收下?” 姜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华盈寒回头看了一眼,方才听话收下玉镯。她又不是第一天帮着他忽悠太皇太后,演戏总得有始有终。 姜屿进来行礼:“参见母后。” “屿儿你急什么,哀家方才已经告诉她了,等明日给阿媛办完法事,哀家就让你把人领走。” “儿臣不急,儿臣是来向母后问安的。”姜屿说完便坐到太皇太后身边的位子上。 宫女刚奉上茶,月慢也领着几个婢女进来,婢女们手中同样端着一卷卷经文。 看见景王在,月慢先是一愣,而后便埋下头行礼。 “屿儿,母后的话还没说完。” “母后请讲。” “月慢本是你身边的人,纵然有人比她更合你的心意,你也不该厚此薄彼,既然要留,便一起留下,母后身边不缺伺候的人。” 姜屿默然饮着茶,对此不置一词。 太皇太后当然知道儿子是愿意还是不愿意,碍于月慢丫头在场,她若执意要让姜屿拿个主意,恐会伤了月慢丫头的心,下来再劝也行。 月慢还福着身,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太皇太后已将话说得够清楚明白了,可她迟迟没有等来王爷的答复,心里如火烧一样难受。主子不答,不过是不想当面否决娘娘提议而已…… “月慢,拿过来让哀家瞧瞧。” “是。” 太皇太后随意取来几卷过目,起初的一两卷也令她很满意,但是看到后面……太皇太后的眉头轻皱了皱。 月慢瞧在眼里,心里不禁发慌。 她原以为五百卷经文不算少,太皇太后定不会一一过目,她只需认真写上几卷摆在显眼的位置供娘娘翻看,就能应付过去,其他的让他人代劳就是,谁知被人截了胡! 她在璃秋苑能使唤丫头没有会写字的,这五百卷是她熬了好几个晚上才赶出来的,字迹当然比不上之前的工整,所以她心虚,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来交差。 想到这儿,月慢窃窃地瞟向了她主子身边的人,目光渐冷。 “月慢丫头,你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哀家告诉过你,无论遇上什么事都要心平气和,切勿浮躁,知道吗?” “奴婢定当谨记娘娘的教诲。”月慢松了口气,只庆幸娘娘看在主仆情分上没有多计较。 姜屿陪他母后小坐了一阵,离开的时候,华盈寒奉命去送。 走出璃秋苑就算离开了太皇太后的视线,华盈寒取出刚才的镯子递给姜屿,“这个东西,王爷还是拿回去吧。” 他停下脚步,看着她,“怎么,不喜欢?” “奴婢还是那句话,无功不受禄,这不是奴婢该拿的东西。”华盈寒觉得她和姜屿之间应该明算账,谁也不欠谁的最好不过。 姜屿看向她手里的玉镯,道:“既是母后给你的,就是你应得的东西。” “娘娘之所以把这个镯子赏给奴婢,是因为娘娘一直都误会了,她把奴婢当做……” 华盈寒顿住,不知该怎么往下讲,她想他应该明白她的意思,这个误会本就是由姜屿一手促成,何需她把话说清楚。 谁知有人不依不饶:“当做什么?” 华盈寒看向姜屿,他戏谑她戏谑得还少吗,那个晚上比这更大胆放肆的话她都说了,如今他执意要她清楚,她还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当做王爷的枕边人。” 姜屿面容依旧平静,“有些误会倒也未必永远都是误会。”他转身离开,留下一句,“你先拿着。” “等误会解开的时候,奴婢更不配拿太皇太后的镯子,所以还请王爷代为保管,倒时好还给娘娘。” “本王为什么要解开误会,有这个必要?”姜屿止步不前,又转过身,折回她的面前,“还是你希望本王告诉母后,亦或者是告诉府中上下,本王不曾碰过你?” “事关奴婢的清白,王爷若想澄清,奴婢自然高兴,但王爷若不想,奴婢也不强求。” 姜屿的脸色渐冷,话音亦是冰凉:“是你不强求,还是有人不强求?”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126章不欢而散1更 华盈寒闻言就蹙紧了娥眉。她的耳朵不背,心里也清明,怎会听不出姜屿话中有话,不止有话,还有刺。 他针对的是秦钦,她听得出来,就是不明白他突然如此阴阳怪气是几个意思,遂问:“王爷此言何意?” 姜屿漠然言:“本王什么意思你心里不清楚?” 华盈寒的神色也覆了霜,她还真是摸不到这个人的心思,同他好好地说话也能聊出一通火来。 那还说什么? 不聊就是了! 华盈寒转身回璃秋苑。 “本王回去就下令,从今日起,后院的贱奴只能待在后院,不得再随意进出庭中,违令者斩!” 华盈寒顿时止步不前。 姜屿的意思是,他要禁秦钦的足,等姜屿的命令传到后院,他对秦钦的态度也不难被那些奴才猜到。 一旦马厩的管事知道景王殿下又开始针对秦钦,对秦钦充满敌意,他们就会往死里折腾秦钦,借此讨好主子。秦钦的处境无疑会急转直下,只怕以后她使再多的银子也难以让秦钦过上一天好日子。 何况她刚才听见了,他的里带着“贱奴”二字,这个称呼或许伤不了别人,却伤得了她,他指的贱奴是她的师兄,和她亲如同胞兄妹。 华盈寒心里的怒火也欲燃愈烈,不难想到姜屿这么做的背后应是知道了什么,至少应该知道她最近有见过秦钦。 “有什么话不能在白天说,亦或者加上一个白天还不够说?”姜屿直视着华盈寒的眼睛,没有对她动怒,可是话音还是那样冷漠。 他那日清晨与她有说有笑,不代表他什么都没看见,他早就察觉到了谁在门外。他记得她前一日晚上刚见过秦钦,第二天一早,那个人竟又来了璃秋苑…… 秦钦见她,似乎比他见她一面还要容易,而她亦是喜欢同那个人相会,从来不知拒绝。 “不管王爷心里有什么气,只管冲奴婢来,别为难其他人。” “你这是要护着谁?” 他轻飘飘的一句质问,引得华盈寒不禁冷笑。 这通无名火,她和秦钦受得着实莫名其妙,他们做什么了?同样是见面说几句话而已,和他见面是理所应当,与秦钦见面就是罪该万死? 她知道他和秦钦之间有些恩怨,她从前也曾靠着同秦钦来往去打消他的猜疑,那时他怎么不阻止? 如今他在这儿冷嘲热讽,话还没说上几句就丢下一句处置,要置秦钦于死地,叫她如何接受? 可是人在屋檐下,她和秦钦都要仰仗这位景王殿下高抬贵手才能活。姜屿想让她如何,她就得如何,戏谑也好,轻慢也罢,她除了承受,还能如何? 她若再求情,只怕会适得其反,惹得他越发憎恨秦钦。 华盈寒娥眉紧蹙,目光涣散,指尖紧捏着冰凉的玉镯,不欲再求情。 俄而,她回过神,上前一步,将镯子给了李君酌,最后看了姜屿一眼,转身进了璃秋苑,不再回头。 她离开之前,留给他的是张冰冷的面孔,使得姜屿心中的愤懑不减反增,怒色也爬上了眉目。 而李君酌捧着玉镯,无疑是进退两难,寒姑娘给他镯子的时候,他也不好推脱,玉镯易碎,又是太皇太后所赐,万一有个好歹,他和寒姑娘都不好交代。 如今寒姑娘人走了,烫手的山芋还在他手里,李君酌不知该如何,只能顶着主上的怒火,将玉镯呈上,“主上。” 姜屿瞥了一眼,冷言:“她不要,扔了就是!” 李君酌沉默着想了想,最终小心翼翼地将镯子收了起来。太皇太后的东西,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拿去丢了…… * 璃秋苑里,今日无风无雪,年关将至,天气比起之前反而要暖和一些。 华盈寒心里堵得慌,本来好好的,本来她明日就能回到姜屿身边,继续办她该办的事,谁知今日竟和他闹得不欢而散,让她明日该以什么姿态出现他眼前? 为了拿到她爹的遗物,在姜屿面前委曲求全的事她也做得不少,唯独这一次她简直不想理他! 谢云祈从前对她不理不睬或者千般挑剔,她都没往心里去过,不知如今这个冤家究竟是什么功力,短短几句话就能让她如鲠在喉。 太皇太后没有传唤,姜衍他们也有别的奴才在照顾,华盈寒正好无事可做,回到自己房里静了静。 没过多久,姜衍从外面跑进来,扑到她的膝前,“寒姑姑,你和伯父吵架了吗?朕刚才在门口都听见啦。” 华盈寒挤出一丝微笑,“没什么,王爷的脾气,陛下还不知道吗?” 她抬眼看向门外,两个宫婢还候在外面。姜衍都听见了的话,两个宫婢定也听见了。 二人见她在看她们,相视一眼之后欠身道:“姑娘放心,我等不会讲出去。” 华盈寒点点头。这桩事的背后是她和姜屿一起欺瞒了太皇太后,有姜屿在,这些奴才不敢乱嚼舌头。 “姑姑你明日还回伯父那儿吗,要不姑姑跟朕回宫得了。”姜衍笑嘻嘻地说。 她一直很喜欢姜衍这个孩子,每每看见小魔王,她就会想起小九,他们差不多大,如今应当也差不多高。 她替姜衍整了整发冠,没有说话。 “姑姑真要走的话,朕会舍不得姑姑的。”姜衍钻到她怀里,用小脑门一阵乱蹭,“朕特别舍不得姑姑做的糕点,比御厨做的还要好吃。” “一会儿奴婢去给陛下做。” 姜衍万分欣喜,拍着手说:“姑姑真好。” 闲下来的时候反而容易胡思乱想,华盈寒说动就动,把姜衍交给那两个宫女照顾,动身去了小厨房。 在璃秋苑小厨房里当差的都是太皇太后从宫里带来的人,华盈寒和她们打的交道不多,偶尔来给姜衍做吃的才会打照面,她们客气,她就客气。 现在离正午还有一个时辰,小厨房里面的人已经开始为太皇太后的午膳忙碌,说是小厨房,其实里面十分宽敞,太皇太后带来的厨子也没有多少,地方还有多的。华盈寒借了一个灶台,开始给小魔王蒸米糕。 从前在军营里没有什么山珍海味可吃,错过饭点,饿了馋了都得自己想办法。她是个姑娘家,总不能让秦钦给她做吃的,所以她跟着护国府的伙夫学了些手艺,做顿饭不在话下,糕点之类的,她只会些简单的。 她正在灶台边忙碌,外面有人大喊,“柴房走水了,快来人帮帮忙!” 灶房里的人便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出去救火。华盈寒也走到门前瞧了一眼,只见柴房的窗户缝里往外冒着黑烟。 厨房管事的见她出来,客客气气地说:“寒姑娘,一点小火而已,我们自己扑就成,不敢劳烦寒姑娘。” 华盈寒颔首,见火势不大便回到灶台边上继续蒸糕点。 等糕点熟了,她提着食盒离开灶房的时候,发现柴房里的火还没有全部扑灭,大家仍在忙碌。 华盈寒知道太皇太后不许小魔王吃什么零嘴,姜衍却机灵得很,她去做糕点的时候,他就守在她房里哪儿也没去,打算躲在她这儿偷偷吃。 小孩子胃口好不是坏事,小九从前也常吃她做的米糕,她便由着姜衍扒拉那盘糕点。 房间门虚掩着,不一会儿,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外面停下,有人着急地喊:“寒姑娘不好了,世子殿下中毒了,一会儿太医要过来替殿下诊治,那边人手不够,太皇太后命奴婢来请寒姑娘过去。” “中毒”两个字往往会令人骇然,华盈寒也不免惊骇,何况中毒的人是姜蒙那个小不点儿……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127章背后的阴谋2更 华盈寒去到姜蒙住的地方,见那个平日闷声闷气地小不点儿正躺在床上,眼睛眯作一条缝,同姜衍生病时的样子有几分相似。 太皇太后坐在一旁,满面愁容。 华盈寒平日看得出来,即使奴才们不待见姜蒙,但是太皇太后对两个孩子没有偏颇,一直一视同仁,如今对姜蒙的关心也是出自真心。 她走到太皇太后身边一欠,“娘娘。”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示意华盈寒站到旁边等候。 屋子里安静极了,除了床边的两个女官在给姜蒙擦拭面庞之外,其他人都站在自己的地方一动不动。 方才来唤她的人说姜蒙是中了毒,华盈寒不免纳闷,景王府戒备森严,规矩也甚为严苛,能冒出什么人下什么毒?谁又会给姜蒙这样一个孩童下毒,那人图什么? 华盈寒心里藏着不少疑问,碍于气氛凝重,无人说话,她也不好向谁打听。 不一会儿,几位太医应召赶来,问过安便跪到床边替姜蒙诊脉。 太医们轮番把过脉,又互相嘀咕了几句,而后齐齐朝着太皇太后拱手,一人道:“回娘娘,世子殿下确乃中了奇毒。” “什么?”太皇太后愕然,在柳掌仪的搀扶下徐徐站起来,着急地问,“蒙儿他好好的,怎么会中毒?” “这个……”太医捋了捋胡子,他们自是说不清楚。 另一人道:“回娘娘,臣等虽不知殿下中的是什么毒,但殿下如今不省人事,脉象也极为紊乱,可见此毒毒性极强,当务之急是要尽快给世子殿下解毒,否则殿下恐有性命之忧!” 太皇太后犹如再次挨了道晴天霹雳,心急如焚地说:“那你们还不快给蒙儿解毒!” “娘娘请恕臣等无能,臣等没能断出殿下中的到底是什么毒,不知此毒该怎么解。” 柳掌仪见太皇太后忧心忡忡,帮着太医劝道:“娘娘,若想解世子殿下的毒,还需找到毒源,对症下药才是。” 几人轮流劝谏,太皇太后的神色却早已霜冷。 她十多岁就嫁进了皇家,看惯了阴谋诡计、尔虞我诈,下毒、栽赃等伎俩从前也没少被人用在他们母子三人身上。 她好不容易才有了如今的安稳,便再也见不得这些算计,不用太医提醒,哪怕掘地三尺她也会将真凶挖出来严惩不贷! 太皇太后看向床榻上昏睡不醒的姜蒙,颦眉,“究竟是谁这么心狠手辣,竟对蒙儿一个孩子下如此毒手!” 柳掌仪遂问刚才来禀报的宫女:“是谁最先发现世子殿下中了毒?” 宫女答:“回娘娘,是小厨房的人,她们说她们一进厨房就看见世子躺在地上,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带她们过来,哀家要亲自问话!” “是。” 柳掌仪差人过去传唤小厨房的人,太医则奉命去了小厨房查找毒源。 不一会儿,小厨房的人齐聚在璃秋苑的厅堂里,排成三排跪在堂中,没有谁敢抬头。 厅堂的门开着,瑟瑟的寒风吹进来,搅得这些人心里更加发凉。 这儿可是景王府,是比皇宫还要凶险的地方,太皇太后仁慈,而景王殿下就没有仁慈过,他们在这儿当差简直如履薄冰,生怕出错掉脑袋,结果千防万防还是出了事…… 太皇太后在柳掌仪的搀扶下进来,从一帮瑟瑟发抖的奴才们中间走过,落座便肃然质问:“说,世子殿下为何会在小厨房?” “回……回娘娘,我等……我等也不知……” “啪。”太皇太后一掌拍在案几上,“你们不知?世子在小厨房身中剧毒,你们竟还敢在哀家面前说不知?” 小厨房的管事嬷嬷答:“回娘娘,今儿近午的时候柴房走水,我等忙着去救火,小厨房无人照看,世子殿下是什么时候进去的,奴婢们也不知道。” 柳掌仪俯身在太皇太后耳边轻言:“柴房走水,灶房里无人照看,世子一进去就中了毒,世上有这么巧合的事?” 太皇太后便怒道:“你们还不快从实招来,倘若世子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娘娘,奴婢们说的句句属实,娘娘若不信,可以问问寒姑娘。”小厨房的管事嬷嬷看向了太皇太后身边的华盈寒,又言,“柴房走水的时候,寒姑娘也在灶房里,发生过什么,她再清楚不过。” 太皇太后闻言便皱紧了眉,转眼瞧向华盈寒,“丫头,你为何会在小厨房?” 华盈寒一直陪着太皇太后,跟着娘娘从姜蒙的房里来到这儿,期间她一句话都没说。 不说不代表她心里没有设想。她在得知姜蒙是在小厨房里中了毒之后,心里已然有了准备,此事她可能难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果不其然,太皇太后还没问上几句话,话茬子就落到了她的身上。 在下毒之人的心思浮出水面之前,华盈寒只能如实作答:“回娘娘,奴婢去给陛下做吃的。” “给陛下做吃的?”太皇太后不解,“已是要用午膳的时辰,你去给陛下做什么吃的?” 华盈寒那时只是想找些事情做,好让自己不去想和姜屿之间的争执,没有考虑太多。 “回娘娘,奴婢明日就要回去侍奉王爷,于是答应了陛下,再给陛下做些糕点。” 如今太皇太后最关心的是姜蒙为何会中毒,又中的是什么毒。姜衍偷吃糕点的事并非关键,太皇太后也没有揪着不放,另道:“那你告诉哀家,她们说的可是事实?” “回娘娘,是事实。” “她们说她们没看见世子进去,你呢,可曾看见过?” 华盈寒摇了摇头,“奴婢离开的时候,柴房的火还没有扑灭,小厨房里没人。” “这就奇怪了,既然那时小厨房里没人,世子殿下又怎么会中毒呢?”柳掌仪纳闷。 太皇太后侧眼道:“不足为奇,定是那真凶事先就将毒下在了饭菜里,蒙儿去厨房,不小心误食就中了毒!” “娘娘英明,由此可见,下毒之人必是她们中一个!”柳掌仪又道,“奴婢这就将她们押回宫里,交给刑司严加拷问,定能问出一二。” “人不都在这儿?还送什么刑司,你没听太医说吗,蒙儿的毒得尽快解,蒙儿等不起,哀家也等不起!”太皇太后语气凝重,瞪着那些奴才道,“谁下的毒,还不速速招来!” 所有人都俯下身去,伏跪在地上,没有一人吭声。 “哀家再问你们一次,是谁做的手脚,你们若不老实交代,哀家便照掌仪大人所言,将你们送去刑司严刑拷打,倒时打死一两个,你们也别怨哀家心狠!” “娘娘饶命啊,娘娘饶命……” 求情的声音充斥着整个厅堂,此起彼伏, 嘈杂不堪。 华盈寒一直留心着她们的神色,有些人做贼心虚,哪怕只是在哭喊求饶时也容易露出马脚,但是她瞧了许久,没有发现一点异样。 就在厅堂里陷入僵局的时候,几个太医从外面匆匆进来,神色一个比一个凝重。 “启禀娘娘,毒源找到了。”一个太医道。 “是什么东西?” “回太皇太后,就是这碗粥。”太医侧过身,指向一个小厮手里端着的碗。 小厮将东西呈上,太皇太后瞧见的一瞬就愕然愣了愣,碗中还剩了大半碗粥,而这粥是她亲孙儿近来吃的红豆薏米粥。 毒竟在她亲孙儿的粥里,姜蒙不过是误食而已…… 太皇太后双手紧攥,简直不敢去想此事背后藏着的阴谋。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128章一个故人3更 柳掌仪大惊失色:“这……这不是陛下平日所食的粥吗?” “娘娘,粥里的毒无色无味,不同于砒霜之类常见的毒药,但毒性极强。” 太医上前两步,拿着一枚银针沾了沾碗里的粥,银针的端头霎时发黑。 太皇太后惊目圆睁,怔了许久,耳边都“嗡嗡”的声音,根本听不进什么话,她只知道这碗粥本该是她孙儿吃的…… “这粥……”太皇太后抬手指着,目光挪向跪在地上的众人,“谁做的?” 一个宫婢吓破了胆,跪在地上往前挪了挪,哭哭啼啼地说:“回娘娘,陛下的饭食一直是奴婢在做,可是奴婢怎敢给陛下下毒,这可是要诛九族的重罪啊!” 柳掌仪指着那人斥道:“可如今毒就在陛下的粥里,你作何解释?” “娘娘,奴婢万不敢害陛下,定是有人想害陛下,便趁奴婢不在的时候往粥里投了毒,奴婢是冤枉的。”宫婢用膝盖在地上挪动,爬到了太皇太后跟前,拽着太皇太后的衣摆,想让太皇太后相信。 柳掌仪朝旁边的宫女使了个眼色。 两个宫女便上前拽开了膳房的宫婢,将其带离太皇太后身边。 那宫婢又伺机抓住华盈寒的裙摆,像病急乱投医似的哭喊:“寒姑娘,你一直都在膳房,粥可是你看着奴婢煲的,寒姑娘你替奴婢说说话呀,奴婢求你了……” 华盈寒一直沉着眸子,她哪儿有留心过谁做了什么吃的。 跪在地上的宫婢已经哭成了泪人。行刺皇帝,无论放在哪国都将罪不容诛,发生在祁国……更得千刀万剐,谁都知道姜衍是他伯父的心头肉。 “娘娘……”华盈寒轻启唇,唤了太皇太后一声。她一个旁观者都看得出这个宫婢不会是什么真凶,太皇太后心中定也有数,毕竟谁会蠢到在自己烹的膳食里下毒,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 太皇太后只是看了华盈寒一眼,没有说话。她早已一筹莫展,事情复杂得超过了她的想象,太医查不出毒物,而这些宫婢也没人承认,好不容易抓住一个,又极有可能是被冤枉的。 她能如何? 她真恨不得把那个人碎尸万段,只要能找得出来! 管事嬷嬷道:“娘娘,陛下的膳食一直是这丫头在打理,平日从没出过纰漏,依奴婢看,这次定是有人栽赃嫁祸,望娘娘明鉴。” 宫婢恍然大悟:“奴婢知道了,定是有人趁奴婢们出去救火的时候潜入了膳房,在陛下的粥里下了毒!” “即便如此,又是谁要置陛下于死地,而且这个人还得有本事进出璃秋苑,更得能进膳房。”柳掌仪愁道。 “娘娘,虽说我等之前忙于救火,但膳房的守卫一向森严,门外的侍卫万万不会放不知底细的奴才进来。”管事嬷嬷言道。 “好了!” 太皇太后被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吵得甚是心烦,纵然是栽赃嫁祸,真凶也还无影无踪,让她如何不头疼。 姜蒙命悬一线,这儿的奴才们也不过是群无头苍蝇,她已然为此事担惊受怕,难以主持什么大局,她能依靠的仅有一人。 太皇太后仍是一脸愁容,看着柳掌仪,沉沉地问:“景王在哪儿?” “听说王爷今早给娘娘请过安之后就离开了王府,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太皇太后缓缓转身,拍了拍柳掌仪的手臂,“快派人去找。” “是。” 听见太皇太后要派人去找景王,原本就在发抖的众人更是吓得三魂没了七魄。 王爷来了还得了?只怕不光真凶及其全家会死得很难看,她们多半也逃不掉掉脑袋的命数…… 管事嬷嬷也担心自己的命,急道:“娘娘,奴婢这儿的人都是一条心,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万万做不出既害陛下又害自己的事,依奴婢看,此事定是外面的人所为。”她想了想,又言,“娘娘,今日进出过小厨房的外人只有两个,会不会是她们……” 柳掌仪斥道:“放肆,你的意思是寒姑娘会给陛下下毒不成?”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太皇太后闻言之后也曾瞧过华盈寒,但是没有多说。 她落座厅堂上,又问:“你不是说有两个?还有一个是谁?” “是个新来的丫头,在后院干粗活,平日也常来小厨房帮忙劈劈柴什么的。” “劈柴?柴房走水……”太皇太后边琢磨边自言自语,倏尔目光一定,“把这个人给哀家找来!” 一炷香的时间,侍卫带着个女子回来了。女子蓬头垢面,骨瘦如柴,被两个侍卫架在中间,就像一只被人拎在手里的病猫。 到了门前,侍卫将她往厅堂里一推,那女子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一个踉跄扑到了地上,又慌忙爬起来跪好,怔怔地道:“奴婢见过太皇太后。” “哀家问你,今日柴房走水一事,可与你有关?” 女子摇了摇头。 “那你可有进过膳房?” 女子仍旧摇头。 有人指着她道:“你说谎,我今日明明见你进去过,就在柴房走水的时候!” “好个不知死活的奴才,在娘娘面前竟还敢狡辩!” 柳掌仪一声呵斥,那人便蜷缩在地上不敢吭声了。 “娘娘,绿琇她定是在说谎,她今日来过小厨房,还帮忙劈了会儿柴,接着柴房走水,奴婢们忙着救火,她又进了膳房去。”膳房的宫婢一本正经地道。 绿琇…… 宫婢刚将这个名字说出口,华盈寒心里就不由得一沉。 月慢惊道:“原来是你!” “月慢丫头,你认识她?” “回娘娘,此人和寒盈是一起来的王府,她曾夜会小厮,被奴婢打入地牢。”月慢又言,“都是一年前的事了,没想到她竟然被人放了出来。” 华盈寒起初没有认出来,现在也不敢相信,她眼前这个形如枯槁的女子会是从前无比嚣张的绿琇姑娘。一个貌美如花的人在牢里待了一年,就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丫头,此人你可认识?”太皇太后问道。 “认识。”华盈寒答。 柳掌仪又问:“你们是要好朋友吗?” “在她开罪月慢姑娘之前,她和奴婢已是水火不容,不是朋友。” “既然她应该在牢里,如今为什么又会成后院的杂役,还常跑到膳房帮忙?”太皇太后想不明白,又派人去传了后院管杂役的詹事。 詹事匆匆赶来,跪地禀道:“回娘娘,此人是君酌大人差人送来的,说王爷开恩,特赦了地牢里的一干罪奴,此人没地方可去,便打发来后院干些粗活。” “特赦罪奴?好好的,景王为什么要赦免那些有罪的奴才?” 柳掌仪道:“娘娘,此事奴婢听侍卫们说过,说是寒姑娘求王爷宽恕她的一个朋友,王爷便派君酌大人去牢中找人,结果没找到,想来是王爷为了安慰寒姑娘,便赦了所有罪奴的罪过,把他们都放了。” 柳掌仪看向华盈寒,接着说:“可见这个婢女是沾了寒姑娘的光才得以活着离开地牢。” 华盈寒默然听着,这件事她只知一半。她从没忘记过那个叫阿巧的姑娘,所以姜屿那晚来找她,她瞧着火候差不多了,哪怕没敢立马就提遗物的事,也用阿巧的事探了探他的心意。 他答应了她,说会帮她找到阿巧,并放阿巧出来。 此事她一直没有得到什么回音,每次问李君酌,李君酌只说还在找。她压根就不知道他们没有找到人,更不知道姜屿为了事后好安慰她,放了所有的罪奴……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129章欲加之罪何患无辞4更 太皇太后肃然道:“什么恩什么仇,哀家不想听,哀家只要这个婢女从实招来!” 绿琇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又怯懦地看了看华盈寒,嘀咕着:“救……救我。” 绿琇的声音很小,但绿琇已是下毒案里至关重要的人证,她的声音再是小,众人也会卖力地听,确保能听清楚。 此言一出,心中发凉的人便不再是跪在地上的奴才们,不少身处局外的侍从们都替华盈寒捏了把汗。 “丫头,她为什么让你救她?” “奴婢不知,而且先不论她是否犯有滔天重罪,仅凭她和奴婢的旧怨,奴婢也不会救她。”华盈寒泰然道。 她一直在找阿巧,从没忘记过阿巧为什么会被带走,当初是绿琇为了向月慢示好,告发了阿巧。这个绿琇还险些害了她和秦钦。 要是她早知姜屿会放她们出来,她一定会亲自挡在牢房门外,绝不让某些罪有应得的人再看见外面的太阳。 “你真狠心,枉我还费心替你办会掉脑袋的事!”绿琇愤懑地捶打了下地面,睁着一双憔悴的眼睛盯着华盈寒。 华盈寒的神色波澜不兴,淡淡道:“我从没让你替我办过什么事,我本也无事可办,你若要栽赃嫁祸,也最好把眼睛擦亮些,不是谁都愿意替你背黑锅。” 绿琇跪直了身,冷笑了起来。 她在牢里待了一年,整日挨饿受冻,时不时还要挨上一两顿毒打,早已被折磨得连活下去的力气都快没了,但是她的脑子却很清晰,有些事更是没办法忘记。 她和眼前这个人一同进的景王府,那时她才是被众姐妹尊敬的大姐姐,而这个人只是个连话都不会同人讲的闷葫芦,很不讨人喜欢。现在呢,她从牢里出来半死不活,而这个人已经成了景王跟前的红人…… 她至今都记得,她曾被这个人像钳着一条狗一样钳在井边要挟,那是她第一次被众人当做笑话,这个仇她早就记下了,后来她抓住机会,想揭发此人和马夫有勾结,竟被此人反咬一口,锒铛入狱。 她的心里有的何止是恨这么简单! 绿琇沉下眸子,从腰封里徐徐取出一枚瓷瓶,举高了些,“这就是你们要找毒药。” 柳掌仪第一个斥道:“好你个贱婢,竟真敢谋害陛下!” “不是我想谋害陛下,而是有人指使我这么做,她不仁,就别怪我不义。”绿琇说话的时候,抬眼望向了华盈寒,唇边勾起一抹冷笑,“寒姑娘,对不住了!” 如今的绿琇就像一条疯狗,咬谁都有可能,华盈寒不觉得意外,何况她从知晓此事起就有预感,她可能不是个局外人。 “太皇太后,奴婢只是贱命一条,要不是有人指使,奴婢岂敢给陛下下毒,难不成陛下没了,奴婢就能过上好日子?”绿琇跪得端正了些,接着说,“一切都是寒盈指使奴婢所为,她说她现在独得王爷的宠爱,不是府里的主子却胜似主子,她能将奴婢从牢里救出来,也能让奴婢衣食无忧。” 太皇太后看向华盈寒,她不会轻易相信谁的话,便问道:“这你如何解释?” “如果奴婢说清者自清,娘娘会相信吗?” “清者自清?大祁的衙门尚且只信证据,不信什么诡辩,宫里亦是如此。”柳掌仪道,“你若想辩白,也得拿出证据来。” 太皇太后又盯着绿琇手里的毒药,示意太医过去看看。一个太医上前取走了药瓶,将之打开后发现里面装的是种白色的粉末。 绿琇哂哂地笑了笑,叹道:“唉,别白费功夫了,咱们寒姑娘找的可是周国的奇毒,大祁境内无药可救。” 太医道:“娘娘,看样子这里面装的是‘断魂散’,是一种剧毒,服食过量会令人当场毙命,若只用了少量,便会使人晕厥,但要是不能及时解毒,性命也保不住。” 太皇太后即道:“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了,还不设法替世子解毒?” 太医怅然:“回娘娘,这个婢女没有说谎,此乃周国的毒药,解药也只有周国人会炼制。” “你的意思是,蒙儿没救了?” 柳掌仪俯下身,贴到太皇太后耳边道:“娘娘,寒姑娘是盈州人,她或许知道这种毒药。” 柳掌仪的声音并不弱,华盈寒听见了,付之一笑。 “寒盈她铁了心地要置陛下于死地,选的就是在祁国无药可解的断魂散,她先是让我在柴房放火,等人都走了,再让我潜入膳房,在陛下喝的红豆粥里下毒。”绿琇又道,“为了得手,她还亲自去了趟小厨房替我探路,她说只有她人在里面,其他人才能放心大胆地出去救火。” 一瓶来自大周的毒药,一个下药的人证,几句将所有事件串联到一起的供词,便将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她。 华盈寒还站得端正,就如同她上次被人栽赃嫁祸时一样处乱不惊。 太皇太后似是辨不清孰真孰假,对华盈寒道:“若是你做的,就把解药拿出来,哀家会看在……” 华盈寒大着胆子打断太皇太后的话,“娘娘,奴婢这么做图什么?” “图尽忠职守!”绿琇答道。 无论事态变得有多复杂,华盈寒一直保持着清醒,只有看过了一切,听清了所有,一旦脏水泼到她身上时,她才能替自己洗干净,可是“尽忠职守”四个字让她糊涂了,她实在听不明白。 绿琇补话:“你说你是三王爷的人,满心想着要为三王爷尽忠,而你如今的差事就是要杀了陛下,让朝堂大乱……” 华盈寒只觉好笑,“我是三王爷的人?我想让祁国大乱?” “这是你亲口告诉我的,还让我与你一起办差事,说等三王爷夺回大统,你我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绿琇说得面不改色心不跳。 一个将死之人铁了心地要拉上个替死鬼,自然会紧咬住人不放。 华盈寒只觉得那个指使绿琇的人耳目不怎么灵通,竟以她“效忠三王爷,盼着祁国大乱”为由,给她扣上了弑君的罪名。 她若盼着祁国大乱,姜屿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她不仅没有伤他,还在北疆助他杀敌,而这些事她从未宣扬过,也没让姜屿对别人提起,所以有些人并不知情。 她只需要一个人的证词就可以摆脱这个罪名,但是她今早偏偏和姜屿吵了架。姜屿离府,极有可能是被她气走的。 他那个人,谁若惹他动怒,他就恨不得把人千刀万剐,就算他回来了,还会帮她说话? 最简单的办法是姜屿帮她澄清,但这不是唯一的办法,比起求人,华盈寒更倾向于靠自己洗清污名,不欠谁的人情。 太皇太后沉默了好一阵,但是目光一直都在华盈寒身上。她今早才选择相信这个丫头,还把自己戴了多年玉镯给了她,短短几个时辰之后就出了这档子事,叫她怎么想?她该怎么想? 柳掌仪追问绿琇:“你说寒盈是三王爷的人,可有别的证据?” “我没有别的证据,我说的就是事实,是她指使我谋害陛下,如今遭殃的成了世子殿下,她眼见事情败露便想过河拆桥,可我不愿意当谁的替死鬼,要死就一起死!”绿琇扬了扬嘴角。 “景王殿下到——” 声音传来,厅堂的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奴才们开始朝门口行礼,唯独绿琇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姜屿健步进来,拢进了一阵寒风。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130章错信了她5更 姜屿一边进来,一边扫视着厅堂里的人,行礼后问道:“母后,那孩子如何?” “还在等着解药解毒……”太皇太后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绿琇,对姜屿说:“这婢女就是给衍儿下毒的人,蒙儿只是误食了那粥而已。她说是你身边的寒盈指使她谋害陛下,还说寒盈是姜兴的人……” 太皇太后不想再陈述什么证词,闭上眼睛,揉了揉额角才接着道:“哀家乏了,此事就由你来决断吧,要尽快审出元凶,替蒙儿解毒。” 姜屿看了看那个跪在地上的婢女,又看向华盈寒,然后目光便留在了她这儿,且直视着她的眼睛。 华盈寒的眼神中没有怯懦。她今早没怕过他,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现在更用不着怕。 太医拱手谏言:“王爷,当务之急是要找到解药替世子解毒,世子年纪尚小,扛不住这么烈的毒药,再晚一些性命堪忧啊。” “王爷,此事定有什么误会,奴婢相信寒姑娘不会是什么细作,她定是被这贱婢冤枉的。”月慢欠身道。 华盈寒唇角一扬,笑得讽刺。若论黄鼠狼给鸡拜年的功夫,月慢姑娘和柳掌仪母女可谓是练得炉火纯青了,再是对她恨之入骨,这等虚情假意的话也能随口说来。 姜屿好似谁的话都没听进去,他抬起手,伸向了她。 华盈寒的目光随姜屿的手所动,她不明所以,抬眼看向他,“王爷要什么?” “解药。” 她唇边的笑容仍在,只是从讽刺变作了苦笑而已。他竟然在找她拿解药,这不是把她当做了元凶是什么? “王爷觉得绿琇说的是真的?奴婢是三王爷安插在王爷身边的细作,此番也是谋害陛下的主谋?”华盈寒克制着情绪,使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 “交出解药,再言其他。” 华盈寒的手垂在身侧,她今日穿的是一身新衣裳,是她从北疆回来后不久,他命人给她做的,衣袖有些长,遮住了她紧紧蜷起的手。 “我若是拿不出来呢?”她的话音很轻,心里却很沉。她知道姜屿怀疑过她,当初他之所以把她留在身边,就是在怀疑那场刺杀是个苦肉计,怀疑她是三王爷姜兴故意安排的细作…… 他是否觉得,今日发生的一切正好印证了他的猜想? 华盈寒实在猜不透他的心。 太皇太后被她儿子的举动吓了一跳,她是急糊涂了,也气糊涂了,可她的儿子精明无比,连他都在管寒盈要解药,意味着什么,她也就清楚了。 急火涌上心头,太皇太后坐在主位上,愤然一拂袖,扫落了案几上的茶盏。 “啪”的一声清响,似扭转了厅堂里的风云。 “看来哀家当真老糊涂了!” 一众奴才跪了下去,“娘娘息怒!” 霎时间,厅堂里只剩下姜屿和华盈寒两个人还站着。 华盈寒挪过眸子看向一旁,冷漠地答:“奴婢这儿没有王爷想要的解药,王爷用不着在奴婢身上浪费时间,以免耽误了太医们救治世子。” 姜屿收回手,没再对她说一句话,朝主位走去。 他转身之际,太皇太后冰寒的目光打在了华盈寒的脸上。柳掌仪瞧见主子眼中满是怒火,而那丫头竟不知好歹,还站得笔直,她便向旁边的宫女使了个眼色。 两个宫女会意,一左一右地踢了向了华盈寒的腿弯。 华盈寒正看着姜屿的背影,压根儿就没留意到身后,膝盖一折,顿时跪了下去。 猛烈的疼痛从膝下袭来,华盈寒闭上了眼。越是痛,她便越是清醒。 这些人说了这么多,也该她说说了。 “太皇太后,王爷……” 她刚一开口,那背对着她,负手立于主位前的人便打断了她的话:“来人,将她打入大牢!” 华盈寒心里一怔,娥眉随之紧蹙,“王爷是连一句解释都不想听?” “还用得着解释吗,你指使我毒杀陛下是事实……” 绿琇讥诮的话音刚落,“唰”的一声,一道银光划过众人的眼际,直直地刺入了绿琇的胸膛。 众人惊了,愣了,大都也吓得傻了。 景王府曾闹过不少刺客,可是没有一个是被王爷亲手结果的。绿琇只是受人指使下了毒,却因一句话招至王爷一剑刺来,且毫无征兆。 姜屿手里拿的是李君酌的佩剑,杀起人来还是一如既往地快而狠,没再让那个婢女多吐露一个字。 “屿儿,她可是人证!” “还要什么人证!”姜屿话音冰冷,他边说边盯着华盈寒,盯了良久,而将剑拔出,随手丢弃。 宝剑落地,声响清脆,随之传来的还有他的一声命令:“来人,押下去!” 绿琇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她身上的粗布衣裳,十分灼目。 华盈寒也没再多说,天晓得她若再开口,那把剑下一个刺的会不会是她。 侍卫冲了进来,准备照姜屿的命令行事。 华盈寒不用谁押解,自己站起来朝门外走去。方才那一跪,让她刚愈合了几日的伤口再次撕裂,她忍着痛,迎着外面的阳光,走得堂堂正正,不曾回过头。 绿琇也被人拖了下去,几个小厮上前,很快就将地上的血渍擦得干干净净。 一个人证没了,另一个已被打入大牢,剩下的人罪不至死,太皇太后发话罚了她们每人三十大板。 太医们打算死马当活马医,拿着毒药去试着调配解药。 该走的都走了,剩下的侍从也被太皇太后招手遣退,厅堂里只剩下太皇太后和姜屿,还有柳掌仪母女,气氛显得安静却压抑。 人走之后,姜屿坐到了太皇太后身边,但是他的目光却在一处地面上,看着那空空如也的地方看了很久。 太皇太后察觉到了儿子目光的所在,记得那是那个寒盈刚刚站过、跪过的地方,她轻声问道:“屿儿,你是不是早就在怀疑寒盈是个细作?” 姜屿收回目光,只道:“此事儿臣自会处置,母后无需挂心。” “哀家真不知此番是幸还是不幸,那粥本是要呈给衍儿的……” “儿臣向母后保证,类似的事,今后绝不会再发生。”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希望蒙儿能挺过这场劫难,不然哀家该怎么向亲贵们交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哀家亏待了那孩子,害得他遭了刺客的毒手。” 柳掌仪劝道:“娘娘别自责,千错万错都是那个寒盈居心叵测,娘娘和王爷也是防不胜防。” 月慢接话:“娘娘,王爷,如今太医只知毒物是什么,不知该如何解毒,他们正在尝试炼制解药,但解药有没有用,还得试了才知。” “这个哀家不担心,太医们自会找人试药。” 月慢走到厅堂中,敛裙跪下:“奴婢想求娘娘准许奴婢替世子殿下试药。” “你?”太皇太后大吃一惊,又皱了皱眉,“此事不妥,月慢,要试解药就得先服下毒药,哀家定不会让你去犯这个险。” “娘娘,奴婢自幼长在娘娘身边,得娘娘悉心照拂,没有娘娘,就没有如今的月慢,娘娘的大恩月慢无以为报,只能做些小事,报答娘娘。” “再是如此你也不能给自己下毒,连太医都说了,那是剧毒,不是闹着玩儿的!”太皇太后瞥着月慢道。 她沉了口气,记起太医说那药来自周国,恍然想起一个人来,对姜屿言:“屿儿,咱们也不是没有办法从周国取来解药,要不你给阿婧去个信儿,让她设法寻来解药?”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131章叫天天不应1更 姜屿刚饮了茶,放下茶盏,言:“此去周国山高水远,母后和儿臣倒是能等,那孩子能等?” 太皇太后只得打消这个念头,继续揣着焦灼不安的心情等待,她瞧见月慢还跪在地上,抬手示意她起来。 月慢却跪着不肯起,一本正经地道:“奴婢恳请娘娘答应奴婢替陛下试药,否则奴婢便长跪不起……”说完还朝着太皇太后磕了个头。 “你这孩子怎如此执着!”太皇太后轻拍了两下案几,满面愁容,不知该如何是好。 * 天上的暖阳照不化地上的积雪,华盈寒跟着侍卫来到地牢口,她再看了眼天上的太阳,方才移步走下台阶。 穿过两扇铁门,就到了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她来过一次,对这儿的印象十分深刻。 从前关在这儿的大都是犯了错的罪奴,每天都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前不久被姜屿全放了,以致这地方如今变得空空荡荡,更加阴森。 华盈寒走得缓慢,她心里还憋着好一通话,是她凭借之前的所见所闻理出来的说辞,能否帮自己脱罪还得试试才知道,天晓得他竟连个试的机会都不肯给她。 她回头看了看押解她的几个侍卫,都是脸生的人,他为了剥夺她所有能脱身的机会,一路上没让她见着一个熟人,更没让李君酌来押解她。 牢婆子引着她走到一间牢房外,转身对她拱手,“寒姑娘,得罪了,这是牢房的规矩。” 华盈寒的目光下移,看见牢婆子的胳膊上搭着一串铁制的脚链,方才明白他指的“得罪了”是什么。 牢婆子摘下脚链,蹲下身,用脚链锁住了她的双脚。 华盈寒暗自沉了口气,她的功夫很好,却没有能扯断这条铁链的力气,给她锁上沉重的脚链,足以让她插翅也难以逃出幽暗的地牢。 牢门开了又合上,她便被禁锢在了这间小小的牢房里。 角落里有张用砖头和木板搭建的“床”,华盈寒走过去,拍去上面的灰尘,缓缓坐下,卷起裤腿看了看腿上的伤。 这道伤原本已经好了不少,那日向太皇太后请安撕裂了一次,养了几日,又伤了,往外渗了血珠。这个地方没有药也没有能包扎伤口的细布,只能拖着养,不知何时才能好全。 她的头顶上有扇很小很小的窗户,最多只能供人探个脑袋出去,华盈寒就看着那扇窗,看到了日落黄昏时,外面似又在下雪了,风时不时会吹进来几片雪花。 有片雪花落在了她的侧脸上,很快就化了。 不知怎么的,她开始止不住地去回想,想起的都是些荒唐事,而且每一桩记忆里都有那个身影。 在她的房里,他向她承诺他会放了阿巧,她送他出门,天上也飘起了这样的细雪。他止步,回头,又对她说了一次他答应她的事,一定会办到。 五天前的夜里,她被小魔王莫名其妙地带到了他的面前,她开始试着关心他,为了躲侍卫,他还陪着她一起躲到了大树后面,被她和几块假山石挤得狼狈不堪。 那是她第一次如此近地看他,以致他那张脸就跟刻进了她心里一样,她到现在都记得他的眼眸的样子,睫毛的长度。从前她觉得谢云祈能有那张脸已八辈子修来的福气,然后她发现,姜屿这张脸,积十辈子的德都不一定换得来。 谁叫太皇太后年轻时曾是祁国第一美人呢。 再后来,他就跟魔怔了一样,竟然对她做出那等事,可能也怪她,是她不对在先,但无论如何都是件极为荒谬的事,正因荒谬,才难忘…… 华盈寒抬手覆上自己的侧脸,除了她娘,还没人像摸什么一样摸过她的脸,她不适应,也不喜欢。 过了一夜,他再次莫名其妙地找来了她这儿,边看她洗衣裳,边戏谑她,三句话离不开宠她。比起别的奴才,他对她是很好,好得不像他一贯的做派,可这关“宠”什么事?但凡有些良知的君王不都会善待功臣吗? 天色暗了下来,华盈寒不再看那扇窗,她沉下眸子,思绪仍旧飘回了今天早上。 她在见他之前还见过秦钦的事被他知道了,他生气,气得不准秦钦再随意出入后院。这不止意味着秦钦有事时不能再来找她,还意味着秦钦的处境又将恶化,让她该怎么想? 之后发生的再也没有一件好事,她莫名其妙地得了个“细作”的身份,还被扣上了“弑君”的罪名,又被他一声令下,发落到了这个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他这是铁了心不要她辩白…… 华盈寒在牢房里等了一日又一日,年关本就近在眼前,却无人问津,没有人来看过她,也没有人提审过她这个“人犯”。 还好她不怕寂寞,这儿的日子也没她想象的那么煎熬,照她吃的饭食来看,就算住上一年也不会瘦到绿琇那等前胸贴后背的地步。 她有随身携带银针的习惯,在这儿的饭食她都一一验过了才往嘴里送,没有毒。 牢婆子给她送牢饭时,也爱向她提两句外面的事,譬如姜蒙那个小家伙的毒还没解,太医还在急着练解药,并且在用人来试药,而那个肯牺牲自己替姜蒙试药的人竟然是月慢! 原来风水真的会轮流转,她风光的时候,月慢倒霉;她沦为戴罪之身的时候,月慢又成了姜家的功臣,是不是很讽刺? 第三日正午的时候,牢婆子又送来了午饭。 “寒姑娘,世子殿下的毒已经解啦,想必太皇太后宽心多了,你若真是被冤枉的,定要抓着机会替自己洗脱罪名才是。” “太医真的制出了解药。” “哪儿能啊,周国的东西,也得是人家的人才有本事炼得出来。”牢婆子一边将饭食递进来,一边讲道,“前几日太医们一直没辙,太皇太后就到民间张榜,打算寻从周国来的大夫替世子解毒,没想到还真找着了一位,也是世子殿下福泽深厚,命不该绝。” 华盈寒点了点头,“是件大好事。” 至于牢婆子说的开脱…… 她也得有机会才行。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132章如花美眷2更 华盈寒一如既往地用银针验了验饭菜,她看着光洁如新的针尖,不禁想到了当日太医验那碗粥时的情形。 若背后的主使真要置陛下于死地,往粥里下毒这个做法未免有些愚蠢。 陛下的膳食每日都会由专人验毒并试菜,有毒的粥根本到不了陛下嘴里,可见幕后主使的目的只在于让别人知晓粥里有毒,借此挑起事端,而不是真要毒死陛下。 可是谁也没想到姜蒙会跑进厨房偷吃姜衍的饭食,那是个闷声闷气的孩子,他心里有着让他们这些大人想象不到的心思,才会做出些令他们觉得反常的事。 后日就是年节,天气依然寒冷,华盈寒之前以为地牢里幽暗潮湿,定比外面要冷,结果反而还要暖和一些。 她刚来的那日,木板床上什么都没有,如今也添了垫絮和棉被,取暖炭火也没有短缺过。 她从前在后院住得也不怎么好,和这儿比起来,只差一面能阻挡外人视线的墙而已,住得久了,也只有她脚上的铁链在提醒她,这儿是景王府的地牢。 除夕清晨。 姜屿独自登上北城搂,眺望着祁国正北方,把带来的酒浇在了城墙垛口上。 二十年前,他的舅舅就是在这儿指着北面告诉他,那儿有群嚣张狂妄的敌人,时常侵扰大祁边关,搅得边关百姓不得安宁。那是他第一次知道狄族人。 十一年前,舅舅带着他在北疆抗击狄族入侵,结果兵败澜江边。舅舅为了保存兵力,也为了保护他,把他托付给了定北侯照看,并掩护定北侯撤退,不料落入狄族人手中,被五个敌人杀死在了澜江边上,那也是个除夕。 去年同狄族开战,他挥师前去复仇,如愿以偿地解决了四个仇人,而最后一个仇人是狄族大将,狄族可汗不会轻易将人交出来。 他正愁无从收这最后一笔账的时候,她提着他仇人的人头回来了。他至今记得她趴在门边喘气的样子,也记得他初看见她的腿中了箭时是怎样一种心疼。 五日了,又是五日不见她,从他心仪她起,这样的煎熬似没有消停过。 五天前,他下令抓走她的时候,因为不忍而选择背对着她,不看她,听李君酌说她曾被两个宫女强迫着下了跪…… 姜屿的手背在身后,悄然紧攥,骨节分明。 李君酌走上城楼,见主上独自站在那儿,一时没敢过去打扰。主上每年除夕都会登上城楼眺望北方,这是主上在祭奠殷将军。 直到主上回头看见了他,他才上前禀道:“主上,世子已经大安,太皇太后决定初三回宫,主上是否要在初三那日动手?” 姜屿却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 周国, 安王府别苑。 近水小榭里,倩影独立。府邸的主人为了讨得佳人开心,特地将冰面了个洞,供鱼儿浮出水面,无数的锦鲤便簇拥在洞口翻腾。 水中的鱼儿挤得热闹,岸边伊人却很安静,她手里拿着一封书信默默地看着,眼中隐隐含笑。 “原来你在这儿,大冬天的跑到外面来做什么?让本郡主好找!” 人声传来,她不紧不慢地收好书信,转过身轻轻一欠,“见过郡主。” 谢云筝一脸傲然,走路从来都是下巴朝天,瞥着她道:“我哥说你很聪明,还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可本郡主托你算的事,怎么至今没个回音?” “有些事强求不来的。” “是强求不来,还是你没本事,依我看,你这个‘军师’只是糊弄我哥和太子兄长的吧?”谢云筝慢步过来,绕着她走了几步,边走边打量着她那张天香国色的脸,“你可别忘了,当初是本郡主将你引见到了太子兄长面前,不然你至今还只是个在歌舞坊里卖艺的雅妓。” “民女当然记得,谢过郡主的知遇之恩。” “可是你的运气竟还没那个郑容月好,她能攀上太子兄长,你却没能爬进东宫,不仅没能得太子青睐,还被华盈寒给盯上了,只能躲到我家来。”谢云筝叹了叹,“罢了,既然我哥中意你,你留在我家我也没意见,可是你既然受了我安王府的恩惠,就得替我办事,我让你找个人而已,怎么就不能强求了?” 上官婧脸上的笑意不减,“郡主误会了,民女指的不强求不是没有找到。” 谢云筝一愣,随之惊道:“你知道钦哥哥在哪儿?” 上官婧轻轻颔首。 “那你还敢瞒着不告诉本郡主!本郡主若不问,你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回郡主,不是民女不想告诉郡主,而是郡主知道了也无用,只要郡主还是郡主,便无法去找那位秦少将军。” “为什么?”谢云筝心急如焚,“难道是因为他身在越国,而本郡主不能离开函都,所以没法去见他?” “他不在越国。” “他不在越国会在哪儿?” 上官婧顾盼左右,见无人方才启唇吐道:“祁国。” 谢云筝惊目圆睁,“他……他怎么会在祁国?” 上官婧没有多言,目视前方,唇角恢复了莞尔。 谢云筝瞧上官婧这副模样就知定是她哥来了,她回头一瞧,果不其然。 想想,上官婧还是华盈寒到处找她的时候,被她哥带回她们家避风头的,如今华盈寒都走了一年多了,上官婧还藏在她家别苑。她哥只要得空,每日都会来瞧上一眼,简直就跟金屋藏娇似的稀罕。 她哥是什么心思她明白,就如同她哥知道她惦念秦钦一样,但是秦钦在祁国的事不能让她哥知道,否则她哥还不得像管人犯一样管着她,提防着她去找秦钦。 谢云筝也没有再说话,等她哥走近,同她哥个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 谢云璘看着妹妹的背影,笑问:“云筝怎么又来找你了?” “郡主是怕民女在这儿会闷得慌,来陪民女说说话。” 谢云璘轻责:“说了多少次了,在我面前你不用自称民女。” 上官婧只是沉眼一笑。 “今日陛下又在朝会上提起了撤军的事,可是云祈至今不肯回函都,真不知他如此坚持到底想怎么样。” “太子殿下是个不服输的性子,他既然去了,就一定要有所收获,断不会空手而归。” “那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劝云祈回京?他再在岳州耗下去,只怕要惹得祁国更加不满,毕竟祁国也在那儿屯了三十万兵力,这仗若打起来,又会一发不可收拾。” “想要太子殿下撤军,寻常办法定是行不通的,得拿个人给他。”上官婧望着湖面,凝眸喟叹,“可惜,我也不知太子殿下要寻的人在哪儿,不然定当成全殿下。” “那就由着云祈去吧,陛下素来惯着他,就算他惹了祁国,陛下也不会废了他的太子之位。其实陛下和皇后娘娘都很喜欢华氏,当初让华氏离开是无奈之举。” “说起来我还从未见过那位太子妃娘娘,在歌舞坊的时候,她扮做了太子的随从,若不是世子事后提起,我都没认出来,后来在宫门口遇见过一次,那时她坐在马车上,也没有露面。不知是怎样一位倾国倾城的女子,竟让太子殿下念念不忘,盼着失而复得。” “华氏她……”谢云璘笑了笑,“当着一个姑娘的面夸另一个姑娘漂亮是不是不太好?” 上官婧笑而不语。 “无论别的女子有多出众,上官姑娘你才是我见过的最为与众不同的女子,真希望你能一直留在这儿……” 也许是说出了心里话的缘故,谢云璘的声音渐小。他看着上官婧温婉的笑容,又看向他们在水面的倒影,忆起了一个贴切的词——如花美眷。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微信关注“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chaptererror; 言情海 第133章一厢情愿3更 除夕之夜,祁国。 太皇太后和祁帝住在景王府,于是皇族今年的除夕宴也就设在了王府中。 夜幕还没降下,马车已络绎不绝地驶来,在王府门外排起了长龙,府里更是热闹非凡。 姜屿策马归来,亲贵们退到两旁行礼,他从人群中走过,踏上台阶,穿过府门,身影带着与生俱来的孤傲。 他不喜欢热闹,且打从心底里排斥今夜的喧嚣。在府中设宴,宴请这些所谓的亲戚,他不过是顺从他母亲的意思而已。 璃秋苑。 太皇太后没急着露面,黄昏时分还待在一间小屋里,坐在床榻边,亲手喂床上的病人喝药。 月慢坐靠在床上,面容苍白憔悴,短短几日,人好似瘦了一大圈。 她启唇喝下太皇太后舀来的药,轻咳两声后道:“娘娘折煞奴婢了。” “哀家早说不让你以身犯险,你偏不听。”太皇太后轻责,拿出自己的手绢替月慢擦了擦嘴角的药渍,叹道,“幸好你和蒙儿都福大命大的人,正好遇上了一位从周国来的大夫,要不任大罗金仙下凡也救不了你们。” 柳掌仪站在一旁,看着女儿削瘦的模样,忍不住抹起了泪,“世子殿下和月儿这是做了什么孽呀,好好的,竟被迫上鬼门关走了一遭。” “好了,月慢如今不是大安了吗,她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哀家只有儿子没有女儿,她就跟哀家的女儿一样,你这个做娘的心疼她,哀家就不心疼?”太皇太后拉过月慢的手轻拍了拍,“何况她是为了救世子才受了这样的罪,是姜家的功臣,哀家不会忘,景王也不会亏待她。” 月慢颔首,“娘娘言重了,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柳掌仪又问:“娘娘,那个寒盈……” “她被景王打入地牢已经有五日,不死也该脱层皮了,至于要怎么审问,这儿是景王的王府,自然该由他来安排。”太皇太后神情凝重,徐徐言道“哀家真没想到,她平日里照顾陛下照顾得无微不至,结果竟是只披着羊皮的狼!” “奴婢别无所求,只求娘娘为世子殿下和月慢主持公道,千万不能饶了那贱婢!” “这是自然,谋害陛下本就是该诛九族的重罪,若真是她所为,哀家定要将她碎尸万段!”太皇太后愤然将勺子丢入碗中。 柳掌仪听见清响,暗自笑了笑。 “世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也要快些好起来,等你好了,哀家自会去景王那儿帮你说说话。” 月慢欣然躬身,“谢娘娘。” 太皇太后喂月慢喝完药才离开,吩咐柳掌仪在这儿陪着月慢,今日不用随行伺候。 柳掌仪送罢太皇太后,将房间的门合上,回来坐到床边,脸上浮出了欣慰的笑容,“娘的好女儿,这下你就等着看那个贱婢万劫不复吧。” “娘,那个大夫……” “放心,等那贱婢一死,他也没有活路,但凡知晓此事的人,娘都会清理干净,保证万无一失。” 月慢泛白的唇角一扬,“我真想看看她如今被折磨有多不成人样,是缺胳膊断腿,还是饿得皮包骨头了?” “她犯的是刺杀陛下的重罪,又不肯认罪,免不了会受些皮肉之苦,什么鞭笞,炮烙一样都躲不掉。”柳掌仪拿起木梳,拉过月慢的一绺头发轻轻梳着,“我倒要看看,以后还有谁敢跟你抢王府侧妃的位子!” “侧妃……”月慢凝住眸子。哪怕她是赢了一局棋,让寒盈那个贱婢从此翻不了身,可是这个称呼好似依旧离她十万八千里。 毕竟她也不知仅靠着一点毒药,能否挽回王爷的心。 柳掌仪瞧出了女儿的担忧,劝道:“你只管放心,有娘娘在,她定会成全你的心意。” “真的吗?” “当然,娘当年陪着太皇太后在冷宫里吃了不少苦头,不止招人排挤,受人白眼,还缺衣少食。”柳掌仪喟叹,“那时王爷随殷将军离宫从军,娘娘便和宣王殿下相依为命,宣王殿下身子不好,生了病,冷宫的管事竟不给请太医,若不是我设法找来太医给殿下看病,又求来衣食,他们母子哪儿能熬到王爷出头之日。娘娘是个重情又念旧的人,她会报答咱们的。” 月慢点了点头。 前庭。 夜宴还没散的时候,姜屿就独自离了席,留下太皇太后继续主持夜宴。 他在一处庭院里徘徊,时不时瞧向一条往北延伸的曲径,那是通往地牢的路。 刚才在宴席上,他同那些人无话可说,只默然喝了些酒。他没醉,但是酒这个东西,用来浇愁,只会愁上加愁。 他几欲过去,又几次止步…… “主上。”李君酌在府里找了许久,终于在个不起眼的小庭院里找到了主上的身影。 他见主上看着北面那条路,便知主上心里还在惦念着寒姑娘。 “何事?” “太皇太后让主上亥时去趟璃秋苑,说有要事要交代。” 姜屿面无表情地听着,不置一词。 到了亥时,除夕夜宴已经散了,亲贵们陆续离开,王府四处都恢复了静谧,只有亭台楼阙上多如繁星的灯火还在彰显着这座府邸的繁华。 这次,姜屿没有听从他母亲的召唤,他在亥时回到了暖阁,命人备了一壶酒,然后遣走侍从们,只留下李君酌一人守在门外,他则在暖阁里独酌。 李君酌默默地把守着门。这是主上第一次明着逆了太皇太后的意思,想来是主上正为寒姑娘的事烦心,今日又是除夕,盼着能得一夜清静,但是在太皇太后看来,这似乎只是主上的一厢情愿。 他看见前面回廊里有了光亮,一些奴才正打着灯笼在前面引路,他不难猜到那是太皇太后的行驾。 李君酌转身朝暖阁里拱手,“主上。” 姜屿对门前的禀报置若罔闻,端起酒壶往杯中斟酒。清冽的水声停歇之后,脚步声临近了,一行人在暖阁外停下。 “屿儿,母后不是让你过来吗,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太皇太后缓步进来,边走边说道。 姜屿放下酒壶,淡淡启唇:“时候不早了,母后有什么事不能明日再说?” 太皇太后站在案桌前,道:“母后打算初三就带着衍儿回宫,但母后还有些事要同你交代,想趁着这几日说清楚。” 等侍从搬来凳子,太皇太后坐到一旁,目光在姜屿和酒壶之间看了一番。 她儿子的性子就是如此,有什么心事都闷在心里,宁肯借酒浇愁,也从不与任何人提起,包括她这个母亲。 “寒盈的事,处置得如何了?”太皇太后问道。 “她人在牢里,母后大可安心。”姜屿说完便抿了口杯中的酒,神情淡漠。 “这次是我们母子看走了眼,竟留了个心腹大患在身边,不过经历了此事,屿儿你就更应该明白,真正忠于你的人有多可遇不可求。” 姜屿沉着眼,“母后指的是?” 太皇太后没有作答,朝门外唤了声:“进来吧。” 姜屿抬眼瞧出去,灯辉下,一个女子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前。 月慢默声站着,听见太皇太后的传唤才移步进去。 她穿着与往日相去甚远的华丽衣裙,满头珠翠,双手端在身前,垂眸颔首,腰枝款摆,走得温婉端庄。 太皇太后对月慢这身打扮甚为满意,笑叹:“果然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月慢丫头穿着哀家给她挑的这身衣裳,真是漂亮。” 柳掌仪走在月慢身旁,搀着月慢。虽说她女儿如今甚是憔悴,本该接着卧床休养,但憔悴有憔悴的好,憔悴才能让王爷记起她的女儿为了救世子才豁出了命去,所以她和太皇太后才决定趁今晚促成一桩好事。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微信关注“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chaptererror; 言情海 第134章水落石出补4 姜屿收回目光,端着酒杯送至唇边,将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太皇太后偏过头,含笑问道:“屿儿,你觉得呢?” 姜屿一边斟酒,一边沉着声音问:“身子好全了?” 月慢愣了愣,她脸上原本就抹了不少胭脂,听见主子的话,不禁觉得主子的话里像是有弦外之音,脸颊因此更颊红了。 她腆然低下头去,“多谢王爷关心,奴婢已经大安。” 太皇太后闻言,心中亦是欣然,原本她还在犹豫,担心时候没到就贸然带着人过来,恐会让月慢丫头会碰一鼻子灰,看来是她多虑了。 也是,常人都知吃一堑长一智,经历了这次的事,他们娘俩也应该晓得擦亮自己的眼睛,与其去选什么外人,不如珍惜身边的自己人。 “屿儿,月慢是母后看着长大的,虽说你少时就跟着你舅舅去了军营,不曾和她一起长大,但是在那个寒盈来之前,在你身边伺候的人是月慢,她才是真正忠心于你的人,也跟了你好些年不是?” 太皇太后边说边留心着姜屿的神色,见儿子脸上并无不悦,她又语重心长地道,“何况从小母后就教过你,人应当懂得感恩,柳掌仪在母后落难时还对母后忠心耿耿、不离不弃,现在咱们就更不能亏待了他们母女俩。” 柳掌仪忙言:“娘娘说的哪里的话,奴婢既是娘娘的侍女,就该永远追随娘娘,无论娘娘是贵是贫。” “好了,你在哀家眼里又不是什么外人,用不着跟哀家说什么客套话。”太皇太后看着柳掌仪笑说。 主仆二人说话的时候,姜屿保持着沉默,等她们说完,他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母后执意要在今晚同儿臣提此事?” “今日是除夕,是本该一家人团聚的日子,如今你弟弟不在了,你又没个妻妾,母后不来找你又该去找谁?”太皇太后又看向月慢,叹道,“既然今日是个吉日,母后也想顺便了却一桩心事,依母后看,今日你就收了月慢丫头当侧妃吧。” “母后你曾经说过,说盈盈出身卑微,你不赞同儿臣立她当侧妃,如今又为何要儿臣立另一个婢女?” 太皇太后敛了笑容,颦眉,“盈盈?屿儿,你怎么还如此称呼那个罪奴!”又略带不悦地说,“她能同月慢比?她可是要加害衍儿的人!” 柳掌仪不便开口,悄然拍了下月慢的手。 月慢会意,沉着眸子轻言:“王爷,奴婢自知身份卑贱,不配居侧妃之位,也不敢奢求太多,只要能留在王爷身边侍奉王爷足矣。” “瞧瞧,月慢多懂事,这样好的姑娘可遇不可……” 太皇太后的话还没说完,姜屿便放下酒杯,站了起来。 他的举动十分突然,太皇太后就此顿住,没再往下说。 她儿子的脾气她最清楚,他若认真起来,连她这个做母亲的在他面前都得小心翼翼,生怕一句话不对就会惹得他不高兴。 “屿儿,你若暂且不肯纳侧妃,母后也不逼你,但如今你身边也没个丫头伺候,今晚就让她留在这儿如何?” “母后,你误会了。”姜屿淡淡道。 太皇太后云里雾里,“误会?母后误会了什么?” “儿臣问她是否好全,是想知道她有无力气熬到今夜水落石出的时候,若她中途以身子不适唯由告退,未免会扫了母后的兴。” 太皇太后越发听不明白,“水落石出?” “有些事儿臣本想明日再与母后提,既然母后挑中了今晚,那早说晚说都一样。” 姜屿的神色已变得冷漠,他有意无意地扫了柳氏母女一眼,有些人再是悉心打扮过,也改变不了那张脸本来的容貌,如何能打消他心中的厌恶? 柳掌仪被景王这一看,看得心里乱作了一团,可她慌乱归慌乱,却不敢表露出丝毫忐忑,怕被人瞧出端倪,她费心设的一局棋就全毁了…… 景王提到“水落石出”四个字时,她心里就开始七上八下,担心景王是不是怀疑到了她们母女的头上。 但她心中也存有侥幸。下毒的事,她和月慢由始至终都没有露过面,她把一切都交由那个绿琇在办,是绿琇成日去小厨房套近乎,让小厨房的人掉以轻心,是绿琇点燃了柴房,引开了厨娘们,毒也是绿琇下的。 绿琇才是唯一一个能扭转全局的人证,但是这个最重要的人证已经死了,还是被景王亲手所杀,死无对证,今后还有谁能将她们咬出来? 就算景王在大夫那儿问到了什么,只要她们母女抵死不认,有太皇太后在,景王也动不了她们。 何况在太皇太后看来,景王要护着那个寒盈,将本属于寒盈的罪过推她们头上也不是没有可能。除非景王能拿出如山的铁证指证她们是元凶,否则太皇太后定会护她们护到底。 再说了,王爷平日是冷血果断,但他是个孝子,再是心狠手辣也不会当着自己生母的面,杀了生母的恩人。 想到这儿,柳掌仪心下绷紧的弦也松了,趁自己还扶着月慢,悄然拍了拍女儿的手,让月慢也沉住气。 太皇太后追问:“屿儿,你到底要同母后说什么?” “盈盈并非祸首,儿臣将她收监,是想让她避避风头。”姜屿又言,“若不让幕后之人误以为诡计已经得逞,她会放过盈盈,不再另行算计?还有,若不让她心满意足,她能善罢甘休,拿出解药救姜蒙?” 太皇太后大吃一惊:“你说要害衍儿的人不是那个丫头?” “盈盈在儿臣身边待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自寻死路去害阿衍?” “她不是姜兴的人?”太皇太后眼中的惊色仍在。 “儿臣是怀疑过她的来历,但那是从前,她若是姜兴的人,儿臣会留她活到现在?” “屿儿,你当真信她?” “她以前不是儿臣的心腹大患,如今则是儿臣的心上之人,母后以为儿臣是信还是不信?” 月慢的心里就像被什么重重地击打了一下,好似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害怕之余又多了一道心伤。 “你说她不是,那谁才是?” “母后与其问儿臣,不妨问问‘自己人’” 姜屿淡漠的一句,令太皇太后犹如被冰封住似的怔了怔。 “自己人”三个字真是如雷贯耳,太皇太后一下子就将目光投向了那母女二人。 她愣住,嘴角抽动着,却吐不出来一句话,似乎连开口质问的勇气都没有。 柳掌仪眼看景王就要把话说破,再也沉不住气了,满脸委屈地道:“王爷,就算王爷要护着那个丫头,也不能将罪名往奴婢们头上扣,奴婢追随娘娘数十载,对娘娘忠心耿耿,怎会加害陛下!” 话说得再多也显得很平淡,言辞哪儿有动作更能打动人心,柳掌仪说完便敛裙跪下,“咚”的一声,跪得急而重。 景王不愧是能坐稳大祁江山的人,真是精明,这么快就怀疑到了她们母女的头上。他将寒盈收监,竟是在做戏给她们看,为的是让她们掉以轻心,不再另寻对策去对付那贱婢。 但是,他算到了这一步又如何? 纵然他手里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可以随意取人性命甚至诛其九族,但她们的命不在他手里。 他空口无凭,难以令他母亲信服! 太皇太后看着姜屿,神色凝重:“屿儿,柳掌仪这些年在母后身边尽心尽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算你不喜欢月慢丫头,也不能平白无故地冤枉她们。”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微信关注“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chaptererror; 言情海 第135章一视同仁补5 月慢跟着她娘跪了下去,此事解释不好可是会掉脑袋的,她心里再怕,也得逼自己保持平静,磕了个头道:“王爷,奴婢们怎敢!” “屿儿,此事非同小可,你莫要武断,还需仔细查查才是。” “母后以为儿臣为何会让她们活到今日?”姜屿看着他母亲,“事关阿衍,儿臣不需要任何解释,也用不着见什么证据,宁肯错杀三千也绝不会放过一个,但是母后会不要证据?” 太皇太后看向跪在地上的柳氏母女,她儿子的意思是,他早已怀疑到了柳氏母女二人的头上,他没有在事发当日就将二人处死,是怕她会阻拦。 姜屿说得太过认真,太皇太后只觉脑子里一阵晕眩,越发分不清孰是孰非。 “既然你知道母后要证据,就拿出证据拿给母后看,莫别胡乱猜疑,白白冤枉了人家!” 太皇太后的语气十分沉重。这些日子她已经受了太多的惊吓,有些怕了所谓的“逆转”。一个寒盈已让她追悔莫及,若说幕后之人是柳氏母女,叫她今后还能相信谁 “李君酌。”姜屿唤道。 李君酌会意,领命离去。 不一会儿,他带着几个侍卫押着人回来了,进暖阁前,他回头看了看那个罪奴,此人比起前几日还要虚弱不堪。也是,她本就骨瘦如柴,那日又挨了主上一剑,流了不少血,不死也只剩了半条命。 仅是半条命,也足以还原事实之全部。 他带着人走进暖阁,拱手复命:“主上,绿琇带到。” 这个名字,让跪在地上的母女二人不约而同地僵住。 柳掌仪惊目圆睁,直直地盯着那个穿着囚服、蓬头垢面的人,抬手指了指,“你……你是人是鬼?” 绿琇就像一具行尸走肉,进来后就被侍卫丢在地上,便一直趴着地面,瑟瑟发抖。 “屿儿,这个丫头不是被你给……”太皇太后眼底全是惊色,她看着姜屿,话还没问完,心里已经想明白了。 她儿子的性子虽急,但人不糊涂,就算再气,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也不会轻易杀什么人证,原来是在将计就计。 姜屿看着那个奄奄一息的婢女,对太皇太后道:“母后想听什么实话,问她就是。” 李君酌催促:“还不将你前些日供述的事实告诉娘娘!” “娘娘……”绿琇的面色因虚弱而惨白,她尽力坐起来,朝着太皇太后磕了个头,“娘娘,是柳掌仪指使奴婢诬陷寒盈……” 绿琇的声音发着抖,却足以让在场的人听清。 “你说什么?”太皇太后怔然,往后踉跄一小步,又看向柳掌仪。 柳掌仪惶然道:“娘娘,奴婢冤枉,这贱婢消失了几日,定是受过不少大刑,这才被迫改了证词。” “你好狠啊……”绿琇徐徐挪过眼睛,盯着柳氏母女,目光冰寒,“你说过,只要我替你办好此事,你不仅能保我性命无忧,还能放我离开王府,给我银子,让我过安稳的生活……” “娘娘,奴婢怎会做如此承诺,她犯的弑君的重罪,奴婢哪儿来的本事帮她洗脱罪名。”柳掌仪心急如焚,“求娘娘明鉴啊……” “现在我活不了多久了,是我糊涂,竟然听信了你们的话。”绿琇勾了勾嘴角,“你别忘了,我是恨寒盈,可是我也应该恨你的女儿,我能有今天,是拜她们二人所赐!” “有没有人来给哀家说个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太皇太后怒道。 绿琇缓缓言:“娘娘,一切都是柳掌仪设的圈套,她想借此除去寒盈。她在民间找到了一个自称是周国太医的大夫,让那大夫将一种出自周国的毒药混在王府采买的东西离送进府中,再让奴婢去取,然后她命奴婢设法将药下入陛下的粥里。” 绿琇顿了顿,接着道:“我起初不敢,她说陛下的膳食会有专人验毒,毒粥到不了陛下面前,陛下不会有事,还说就算有意外,她也有解药可以保陛下平安。” “简直一派胡言!”柳掌仪指着绿琇斥道。 “还有,她原本想让奴婢在今日下毒,因为亲贵们会来府王府赴宴,一旦事情闹大,王爷若要护着寒盈,便无法向亲贵们交代。” “你还知道些什么?”太皇太后肃然问。 “她之所以让我提前动手,是因为娘娘你突然决定要把寒盈还给王爷,寒盈若不在璃秋苑,奴婢就没法将毒药藏到她的房中,仅靠奴婢一面之词未必栽赃得了她。”绿琇道,“那日寒盈也去了小厨房,看上去是个好机会,可是奴婢打算去藏毒药的时候,发现陛下在寒盈的房里,便没能得手。” 柳掌仪仍在哭喊:“娘娘,奴婢冤枉……” “那个叫断魂散的毒药极为珍贵,没有柳掌仪你出力,我上哪儿去拿那么多银子买毒药?” 太皇太后眉头紧蹙,沉默了一阵后看向姜屿,“母后现在真不知该……该信谁的……,能不能让母后先捋一捋?” “母后若想明日再继续,儿臣没有异议,但她们冤枉盈盈时,儿臣没有偏颇,如今母后也不该听谁喊两句冤就心软。” “你的意思是……” “收监。” 柳掌仪骇然,含泪磕头:“娘娘,奴婢和月慢对娘娘忠心耿耿,娘娘要相信奴婢啊,月慢的身子刚好,她怎能进大牢!” “屿儿,倘若她们是被冤枉的……” “母后还执迷不悟?”姜屿看着他母亲,又言,“母后觉得她们从前照顾母后有功,应当开恩,上次儿臣不是照母后的意思息事宁人,放过她们一条生路?如今她们不知悔改,母后还打算纵容这等卖主求荣的奴才到什么时候?” 太皇太后怔住了,转眼看向了柳氏母女。柳掌仪这副哭哭啼啼的样子,她上次见过,那时柳掌仪哭着喊着说自己只是一时糊涂,她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没有再追究,也不许姜屿再追究,可是这次…… 她就这么两个心腹,叫她如何相信她们才是对她孙儿下毒手的人。 事情闹成这样,似已无法收场,她儿子当日二话不说就将寒盈打入了地牢,如今叫她这个做母亲的还怎么护着柳氏母女。 太皇太后想了想,徐徐叹道:“就依你的意思,可既然寒盈当日没有招供,你也没对她用刑,那你就得答应母后,对这二人也要一视同仁。” 姜屿点了下头。 地牢。 华盈寒还在睡梦中,忽然被一阵铁链的声音惊醒,她坐起来,发现牢婆子正站在门前开锁。 “怎么?”她惑然。 牢婆子笑说:“寒姑娘真是福大命大,姑娘没事了,快走吧。” “没事了?”华盈寒看了看小窗外,似乎还能看见一两颗星星。 没事的意思是……她脱罪了? 大半夜地脱罪,还真有些出人意料。 华盈寒腿上的伤一而再再而三地撕裂,那日又重重地磕了一下,如今走起路来很疼,她在牢婆子的搀扶下踏着台阶走出地牢,外面夜色正浓。 李君酌等在外面,笑着同她打招呼:“寒姑娘,主上已经还了寒姑娘的清白,寒姑娘没事了。” 还了她的清白…… 华盈寒沉默不语。她离开了暗无天日的地牢,本该松口气才对,但是心里却有说不出来的沉重。 她扶着墙壁,慢慢往前挪着步子,“走吧,君酌大人。” 华盈寒还没走出两步,手臂忽然被人扶住。她一愣,抬头瞧向身边,方才她明明只看见了李君酌一个,真不知这个人是什么时候蹿出来的。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微信关注“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chaptererror; 言情海 第136章本王做给你看1更 华盈寒下意识地挣了两下,想摆脱他搀扶,道:“奴婢自己可以走,不劳烦王爷。” “不劳烦本王?你再是不想劳烦本王,本王现在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姜屿说完就松了手。 华盈寒原本以为姜屿终于肯听劝了,谁知那只手放过她的臂膀之后,竟搂上了她的腰,且搂得很是认真。 “王爷!” 她越是排斥,姜屿就搂得越紧,淡淡道:“不如你现在就告诉本王,还有什么事是本王不能对你做的。” 华盈寒即问:“奴婢若是说了,王爷就会注意?” “不,本王做给你看。” “……” 华盈寒没心思和谁多说,用力掰开他的手。 她再是要人扶,也不会劳烦他。为防姜屿不死心,她朝李君酌伸出手,“君酌大人能否帮帮忙?” 李君酌当然不会拒绝华盈寒的请求,他正准备过来搀扶寒姑娘,岂料脚还没迈出一步,他就挨了记凶神恶煞的眼刀。 主上不仅瞪了他,还如同上次撵他出营帐时一样,呵斥着让他“滚!” 李君酌挨了骂,赶紧后退一步,不再打扰主上“亲近”寒姑娘。 华盈寒没了辙,自顾自地往前走,岂料那只不安分的手又缠上了她的腰,她耳边还传来轻飘飘地一句:“谁扶不是扶?” 面对不要脸的人,她来硬的自是不行,便低头瞧了瞧腰间的手,颦眉商量,“有王爷这么扶人的吗,能不能好好的?”她说完便动了动胳膊,想让他改回之前的姿势,相比之下,还是扶手臂更好。 “扶人还挑什么地方,别忘了,本王现在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是这么对待恩人的?” “奴婢让王爷救了?奴婢自己可以……”华盈寒说得急,她压根就没打算让他帮忙,可她还没能试着替自己辩解,就被他打入了大牢。 她看着姜屿,姜屿也挪过目光看向了她,二人目光交汇的一瞬,华盈寒不再抱怨。 她知道,那孩子的命和她的清白同样重要,在柳掌仪母女给姜蒙解毒之前,谁都不能拿母女二人如何。 柳掌仪一直蒙受太皇太后的恩惠,竟还敢给陛下下毒,可见其心如蛇蝎,一旦他们将事情挑破,柳掌仪多半会鱼死网破,让姜蒙给她陪葬,或者用姜蒙的命换月慢的命……总之会拿着解药同他们讲条件,倒不如先将计就计,让柳掌仪心甘情愿地给姜蒙解毒。 如今她没事了,说明时候到了,姜屿已在太皇太后面前揭了那二人的面具。 华盈寒问道:“世子好了?” 姜屿点了下头,“姜蒙今早刚刚大安,本王便连夜接了你出来,本王如此在意你,你连句‘谢谢’都没有?” 华盈寒白了他一眼,正色道:“奴婢谢谢王爷,谢谢王爷用地牢招待了奴婢五日!” “本王的盈盈甚是聪慧,会不明白本王的苦心?”姜屿瞥向她,“难道你真以为本王把你当成了元凶?” 华盈寒懒得多解释,淡淡说了句:“肋下三寸,不致命。” 她没怪姜屿冤枉他,他也没有冤枉谁,那日他看似是愤然杀了绿琇,可是他刺的地方杀不死人,她看见的时候就已然明白他心里另有打算。 她是埋怨过他,只不过是埋怨他不给她替自己辩解的机会,非要让她欠他个人情。如今他把“救命恩人”四个字挂在嘴边,态度怎一个“嚣张”。 姜屿搂着她,走得缓慢。 华盈寒知道拗不过,也没有再抗拒,他也不是第一次得寸进尺。 前面出现了几簇光亮,几个侍卫正举着火把往这儿来,除了脚步声之外,还有铁链碰撞的声音。 等他们走近,华盈寒方才看清侍卫押的竟是柳掌仪和月慢。 她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色,不仅想叹风水轮流转,还感叹月慢那身打扮不像是要去蹲大牢,倒像是要去…… 总之女为悦己者容,月慢会这样打扮,定有不一般的目的。 母女二人不光被上了脚链,连手上都带着枷锁,走得同他们一样缓慢。 侍卫们停下来朝姜屿行礼。柳掌仪和月慢齐齐愣了,目不转睛地看着华盈寒和景王,不难看见景王的手正放在华盈寒的腰间,举止何其亲密…… 她们知道向景王求情无用,恨归恨,没有作声。 华盈寒在路上听姜屿说了今夜的事,其实事情还没有真的水落石出,只是太皇太后决定搁置到明日再继续而已。 她还有一个疑惑的地方。柳掌仪能让绿琇心甘情愿地替她卖命,应当给了绿琇不少好处,就算绿琇到了姜屿手里,挨上些刑罚,恐怕也不会轻易吐露什么事实。 那他是怎么让绿琇说实话的? 她问了,但是有人却故作神秘,不乐意回答。 夜已深,姜屿把她带回了寝殿,让她坐在外室的坐榻上,他亲自蹲下身,卷起她的裤腿看了看伤势,问道:“很痛?” 华盈寒摇了摇头,其实她不怕痛,之前走得小心翼翼只是怕加重伤势而已。 有人的嘴硬,姜屿已不是第一次领教。他给她上药,给她包扎,仍旧无法打消心中的愧疚。 “那两个宫女已经杖毙,从明日起,你也不用再做婢女的事。” 华盈寒不禁打趣:“王爷不要奴婢干活,是想撵奴婢走吗?奴婢没了活计,以后怎么养活自己?” “难道本王养不起你一个小妮子?” 华盈寒挪过眸子看向一旁,淡然道:“奴婢有手有脚,自己可以糊口,哪儿能白吃白住。” 姜屿起身坐到她身边,“你若过意不去,本王这儿还有别位子你可以选。” “女官?”华盈寒摇了下头,“王爷不用提携奴婢,奴婢对现在的差事很满意,对别的没甚兴趣。” 坐榻虽然宽敞,担她和姜屿挨得有些近,华盈寒往旁边挪了挪,想同他保持距离。 姜屿没有勉强,他有强权在手,可以逼迫天下都顺从他的心意,唯独不忍一再强迫她。比如哪怕他无法容忍她和秦钦走得近,也只禁了秦钦的自由,没有限制她。可她是总对他若即若离,叫他真不知该如何。 “本王已让人在附近替你收拾了新的住处,今后你就住那儿。” 姜屿寝殿附近有供贴身侍从住的地方,之前月慢她们仍住在后院,是因为姜屿排斥她们,所以那些地方一直空着。 “好。”华盈寒应道。 离他近些也不全然是坏事,毕竟她经历的波澜越多,就越发等不及了。 其实她的运气一直都挺背,无论是在大周还是在祁国,从没遇上过什么好事。她并非扛不住风浪,而是风浪也有有必要和没必要之分,女人之间的尔虞我诈对她而言就是没必要的事。 璃秋苑。 几个宫女服侍太皇太后洗漱更衣。太皇太后从回来到现在,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她平日也不常和宫女们说话,十多年来,能让她推心置腹的人只有柳掌仪…… 她并非像她儿子说的那样执迷不悟,她都这把年纪了,还能不明是非,甚至是颠倒黑白? 她说暂缓,不过是在逃避,在拖延,否则依她儿子的脾性,柳氏母女今晚就得身首异处。 杀人容易,但人死不能复生,除非柳氏母女亲口承认,否则她实在下不去这个手,万一事情另有隐情,而她错杀了她们的话,她这辈子都得陷在深深的自责里…… 太皇太后在卧房里独坐了良久,越坐越是等不及,最终没有唤下人来伺候,自己披了件裘皮大氅,离开了屋子。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微信关注“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chaptererror; 言情海 第137章主仆一场2更 夜色昏暗,路不太好走,太皇太后独自迎着寒风,顺着曲径往北走去,风刮在脸庞生疼。 今夜的路程,像极了她经历的那十年风霜的缩影,那时她的身边还有姜峋这个儿子陪着,有月慢的母亲照顾着,日子虽苦,但他们母子咬着牙也还挺得住。 如今她身为大祁的太皇太后,陛下的亲祖母,拥有无上的尊荣,可是从前陪着她的人都在一个个远去,姜峋没了,姜屿事忙,纵然她想儿子的时候就时常来王府小住,可即便她住在这儿,也难以见他一面。 从前她孤独的时候,还有柳氏母女会陪她说话,哄她高兴,可是今夜,她的身边竟没有一个能陪着她走完这条路的人。 路的尽头是地牢的所在,太皇太后还披着头发,以一副要就寝的模样出现在地牢门前,令把守地牢的侍卫们吓了一大跳。 “参见娘娘……” 他们齐齐行礼,可是太皇太后眼里无神,更没有理会他们,就像魔怔了一样,自顾自地往前走。 此乃大牢重地,平日没有王爷的手谕,他们万不敢放人进去,但是太皇太后是王爷的母亲,他们怎么敢拦。 几个牢婆子迎了上来,打算搀扶太皇太后下台阶。 太皇太后漠然抬手一挥,让她们都离她远些。 牢婆子无奈,只能叮嘱娘娘仔细着,至于娘娘要见什么人,她们心里自然也清楚,于是走在前面给娘娘引路,带着娘娘到了今日刚住进人的一间牢房外。 太皇太后站在牢房外,抬手扶上牢门,冬日里的铁栅栏格外冰凉,冻得她的掌心一阵刺痛。 牢婆子站在后面不敢吭声,虽说这儿的牢房长得都一样,可人犯的处境却各有不同,至于会有什么区别,自然是取决于主子如何吩咐。 比如之前住在隔壁的寒姑娘,那可是王爷暗中交代过她们,让她们务必要伺候好的人,所以寒姑娘在这儿的吃食都十分丰盛,取暖的炭火也不曾短缺过,她们平日还得客客气气、细声细语地同她说话,万不敢怠慢。 如今这间牢房里的母女二人就不一样了,纵然她们认得关在里面的是太皇太后身边的柳掌仪,还有王爷从前身边的大丫头月慢,但是王爷没有另行吩咐,她们就不敢往牢房里多添东西。 大冷的天,那破烂的床上只有一床潮得发霉的薄被,被柳掌仪裹在了月慢身上。炭火这样的东西在地牢是稀罕物,连她们这些狱卒都只有一丁点,没谁肯施舍给人犯用。 太皇太后会深夜来看柳掌仪,说明她们主仆之间的情谊不一般,娘娘如今看见柳掌仪这副模样……她们难免有些担心娘娘会迁怒于她们。 有人趁着太皇太后还没发话之际,搬来一盆炭火放在旁边,供太皇太后取暖。 炭盆里的火星炸得“噼里啪啦”地响,突如其来的动静惊醒了里面的母女二人。 柳掌仪疲惫特抬起眼眸看向门外,霎时一怔,嘴角抽动着,眼里也含了泪,半晌才喊出声:“娘娘……” 她从木板床上下来,扑到门边便跪了下去,“娘娘,奴婢和月慢是冤枉的,奴婢怎敢谋害陛下啊……” 柳掌仪哭得再是厉害,太皇太后也一直目视前方,眼神涣散,好似没有心思去看谁落难的样子。 “娘娘,奴婢和母亲对娘娘忠心不二……” “好了!” 太皇太后用冰冷的两个字打断了母女二人的话。类似的喊冤她之前已经听得够多了,喊有什么用?她儿子不吃这一套,她也保不了她们。 “来人,先把月慢带出去,哀家有话要单独同她母亲讲。” “娘娘……”月慢骇然,她紧紧握着她娘的手,她还不知太皇太后现在到底做何想,怎么敢轻易把她娘单独留下。 “月儿你先出去,娘娘是我们的主子,定不会任人冤枉我们,娘来娘娘说,你是晚辈,理应回避。” 月慢这才点点头,等牢婆子打开了牢房的门,她依依不舍地看了她娘许久才跟着牢婆子离开。 “月慢是个好孩子,哀家知道,你这个做娘的为她谋划了不少,哀家也知道,哀家说过能体谅你望女成凤的苦心,也会助月慢一臂之力,可是你也不该心急得失了理智!” 柳掌仪扒着铁栅栏声泪俱下:“娘娘,奴婢真的没有做出那等天理不容的事。” 太皇太后在牢房外踱了几步,背过身去,合上眸子沉了口气,“哀家待你不薄啊,若真是你做的,你就同哀家说的句实话,哀家还能看在你我主仆一场的份上,从轻发落,你若执意要等着景王来审,那时你再被迫认罪的话,哀家也保不了你。” “娘娘,奴婢没有做过的事,让奴婢怎么认?”柳掌仪语气急切,“那个叫绿琇的丫头能乱咬寒盈,难道她咬奴婢就不是栽赃嫁祸?” “你要知道,景王他会在此时出首你,手里定然握了足够的证据,哀家搁置此事,是想在他拿出所有证据让你百口莫辩之前,先听听你有什么话说。”太皇太后回头看向柳掌仪,神色如霜,“你若能拿出证据替自己辩白,哀家倒也能信你,倘若你是被冤枉的,哀家定会拦着景王并还你一个公道。” 柳掌仪沉下眼,不再吭声。 “景王的性子你还不清楚?他是看在哀家的份上才耐着心拿证据说话,不然你和月慢早就……”太皇太后顿住了,她也是当母亲的人,哪怕是别人的孩子要遭难,她也不忍放在嘴上说。 “娘娘的意思是,奴婢和月慢只有死路一条?” “上次若不是哀家拦着景王,不许景王追究,你还有命在这儿和哀家喊冤?”太皇太后瞥了瞥柳掌仪,“有些污迹一旦留下了,便永远洗也不清,哀家怀疑你,不是没有道理。 柳掌仪怔然跌坐在地上,不知该如何辩驳,上次的事被太皇太后识破时,她是想过就此收手,可是上天始终不肯眷顾她的女儿,她如何不心急…… 景王把她女儿赶回了宫中,不仅不肯再接纳月慢,还对另一个远不如月慢的婢女动了心。那个婢女抢了原本该属于她女儿的一切,在景王府乃至皇亲国戚、文武百官面前耀武扬威,叫她这个做娘的怎能不恨呢! 她若不设法除去那个婢女,她女儿这辈子还能有荣华可享?只怕得和她一样,一辈子窝在宫里当个伺候人的奴婢! 太皇太后又言:“哀家多给了你一晚上,你就该明白,如今只有哀家能救月慢的命。” “娘娘……”柳掌仪脸上的泪痕渐渐干去,太皇太后的意思她知道,她这次恐怕逃不掉了,如果娘娘不拦着景王,景王今晚就能让她们母女坐实了弑君的罪名。 太皇太后突然提出搁置此事,是想最后给她一个机会,一个不用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机会…… 只要她认了罪,太皇太后就会保住月慢,她的女儿还能活下去。 她若不认,等明日景王再拿出别的证据,她和她女儿一个都逃不掉! 柳掌仪不再哭泣,望着太皇太后,徐徐问道:“娘娘当真愿意保月慢无事?” 太皇太后心里一沉。她们是几十年的主仆,柳掌仪如此相问是什么意思,她心里有数。柳掌仪在试探她的心意,看她是否会说到做到,保住月慢。 如此试探的背后,是柳掌仪打算抵死不认的心意松动了…… 话已经说出口,她这个主子的自然没有食言的道理,遂点了点头。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微信关注“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chaptererror; 言情海 第138章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补3 清晨。 华盈寒睡了个难得的好觉,她从梦中醒来,透过窗户看到了久违的阳光,心里惑然开朗。 她待的地方是她的新住处,一间干净又宽敞的屋子,该有的陈设都有。窗前的花架子上还有一束新摘的梅花,使得整间卧房里都盈满了花香。她身下的床榻宽大,再也不是那个一翻身就得蹭到墙的木板床。 她是很能吃苦头,什么逆境都承受,挤在一间巴掌大的屋子里也不觉得委屈,但若是有福可享,谁愿意吃苦? 华盈寒坐在窗前梳妆,推开窗户望去,一眼就能瞧见姜屿的寝殿在前面不远处,那曾是她绞尽脑汁想要潜入的地方,如今已能随意出入,可是她里里外外都看过了,没有发现那些东西的影子。 她想问姜屿,又始终找不到能供她旁敲侧击的话茬子。 华盈寒正看着姜屿的寝殿沉思接下来该怎么做,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有人在门外唤道:“姑娘起了吗?王爷让姑娘过去用早膳。” 华盈寒梳头的手顿住,一绺青丝搭在肩头,应了声“知道了”。 姜屿昨日说不用她再干婢女的差事,但是她若不端茶送水,还真不知应该在他面前做些什么,什么都不做反而会觉得拘泥。 她去到暖阁的时候,仍旧给姜屿沏了杯茶,俯下身将茶放到案几上,退到一边站好。 姜屿抬眼看向她,又瞟了眼他对面的位子,唤她:“坐。” 华盈寒看了那位子一眼,从前除了太皇太后和姜衍,还没有谁能和姜屿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连皇亲国戚们都没有这个资格,再是他的吩咐,她也得掂量掂量。 她察觉得出姜屿对她的态度变了很多,已不仅仅是一个“好“字足以形容,他都快不拿她当下人了,是福是祸,她心里没底。 “这合适吗?” “你昨日不是在怨本王平白无故地把你关了五日?”姜屿端起她沏的茶浅抿,又道,“就当本王向你赔罪。” “奴婢还从没见过谁拿早饭赔罪。”华盈寒话虽说得嫌弃,还是上前两步,敛裙坐到他对面。 无论合不合适,这个尊神她都开罪不起,他对她好,仅仅意味着她的日子能好过些,但是她在这儿又不能独善其身,还得秦钦的处境着想。 华盈寒刚拿起筷子,听见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回头一瞧,是李君酌来了。 李君酌不止脚步急,神色也有些局促,埋头往这儿赶,进来便拱手,“主上,事情有变,柳掌仪昨晚在狱中自尽了……” 华盈寒默然放下筷子,心里不免一沉。 她听姜屿说,柳掌仪昨日面对绿琇的指证还打死不承认,一个劲地喊着冤枉,仅仅过了一夜,柳掌仪就连挣扎都不再挣扎一下,直接以死来一了百了?未免蹊跷。 还有,柳掌仪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月慢,如今姜屿还没给个处置,柳掌仪就对女儿的死活不管不顾,也说不过去。 姜屿听见李君酌的禀报,眉宇间仍旧淡漠,不动声色地夹了块糕点到华盈寒的盘中,似乎丝毫不觉得意外。 “为什么会这么突然?”华盈寒嘀咕了句。 “太皇太后昨夜去过地牢。“李君酌徐徐言道。 姜屿的神色还是没有什么变化,默不作声地舀着粥,看样子,此事像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太皇太后毕竟是他的母亲,他又很会揣测人心,母亲心里有什么打算,他应当一清二楚。 李君酌禀报完不久,一声高呼传来: “太皇太后到——” 华盈寒顾不上吃什么早饭,起身同李君酌站到旁边。 她瞧向门外,见太皇太后一改往日的淡泊素净,穿着一袭富丽的凤穿牡丹锦裙,头戴金钗步摇,浑身上下没有哪一处华贵,纵然眉目肃静,也透着不容藐视的威严。 “母后。“姜屿也起身行礼。 “柳掌仪的事,景王听说了吗?”太皇太后边问边走到正前,代替姜屿,坐到了主位上。 姜屿点了下头,以示知晓。 “死无对证,那依景王看,这桩案子接下来该当如何?” “不是还有一个?”姜屿随口就言。 “想必你也知道,母后昨晚去过地牢,同柳掌仪说了些话。其实她并非畏罪自尽,而是母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令她幡然醒悟,悔不当初,她才决定以死谢罪。” 太皇太后神色淡漠,丹唇轻启,接着说:“你指的那些罪名,她通通都认了,既然她真动了邪念,做出害人之事,便是死有余辜,母后也不会包庇她,替她颠倒黑白。” “母后的意思是,她一人扛下了所有的罪过?” “当然,冤有头债有主,人已经死了,再追究下去已毫无意义。”太皇太后凝眸喟叹,“今日是初一,等年节过去,朝堂上的事够你忙的,另外南周还没撤军,此事也非同小可,需要你费不少心思,你何必再抓着已经有头有尾的事情不放,依母后看,就此结案吧。” “弑君之罪,当诛九族。” 姜屿淡淡的一句话让太皇太后皱了眉头。 哪怕母子二人一直客气地说着话,话里的矛盾也已经显现。 原来太皇太后来这儿的目的,是想让姜屿就此罢休,放过月慢。 “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况是无辜的人,你为何执意要赶尽杀绝?”太皇太后拍了拍桌子道。 “若不是儿臣喜欢赶尽杀绝,母后今日还能坐在这儿和儿子讲什么‘得饶人处且饶人’?” 太皇太后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话音如霜:“你真是大了,连架子也大了,都敢顶撞母后了是吗?” 姜屿沉默不语,漠然瞧着一旁。 太皇太后知道她这个儿子固执,又当惯了人上人,纵然她是他的母亲,他也未必会全然顺着她的意思。 太皇太后沉下眼,目光落在了案几上,发现对面还有一副碗碟,便看向另一个人,道:“丫头,你说,哀家的话有没有道理。” 华盈寒沉了口气,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等必得得罪一方的难题,叫她怎么回答?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139章事不过三1更 姜屿看了看华盈寒,在她还没说话之前先行开口:“人犯是杀是留全由儿臣决断,她做不了儿臣的主,母后何必为难她。” “那倒未必。”太皇太后淡淡道。 别看她儿子的话说得霸道,其实话里的每一个字都在护着那个女人。她儿子对别人是冷漠,对在乎的人就不一样了,比如他在他侄儿面前就没有一丁点架子,对姜衍百依百顺,那孩子要什么,他什么就给什么。 疼孩子,疼女人都是疼,一样的。 太皇太后的目光还在华盈寒身上,面无表情地叹:“哀家知道,先前大家都冤枉了你,还让你进了大牢,你心里难免会有怨言,如今元凶已经伏法,也算还了你一个公道,如果你觉得这还不够,有什么要求尽管跟哀家提,荣华也好富贵也罢,哀家许你就是。” 华盈寒沉着眸子。她何时贪慕过什么荣华富贵?更不曾觊觎过谁,结果呢,莫名其妙地成了别人的眼中钉,挨了好几通算计,这次还险些被扣上“弑君”的罪名。 太皇太后一句“以死谢罪”就想了结此事,她实难接受,何况这已不是那母女二人第一次想置她于死地,她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 但是太皇太后今日盛装而来,是想摆出凤仪之尊,逼姜屿答应。就算她执意不肯放过月慢,坚持到最后也未必能让谁伏法。 太皇太后见华盈寒迟迟不吭声,又言:“怎么不说话,是嫌哀家还不够有诚意?” “回娘娘,倘若元凶真的只有一个,娘娘的话自是有道理。” 华盈寒话虽如此,但事实如何,大家都心知肚明。如果月慢真的不知情,任姜屿怎么查都查不到她头上的话,太皇太后怎会费尽心思地想要保她。 “哀家说得还不够清楚?你还要哀家说几遍,这次的事都是柳掌仪一人所谋划,与别人无关。” “案子还没有了结,到底有多少人牵涉其中尚没定数,若说月慢姑娘不知情,奴婢觉得……”华盈寒摇了摇头,补话,“不太可能。” “你的意思是哀家在说谎,在包庇害自己孙儿的元凶?”太皇太后绷着脸,怒然盯着华盈寒。 “奴婢不敢,但娘娘有一句话说得对,得饶人处且饶人,古话也讲‘事不过三’,如今才第二次,不是没有宽宏的余地。” 太皇太后听见华盈寒改了口,脸色勉强缓和了些,至于丫头话里的“第二次”是什么意思,她也明白。上次的事是被她压了下来,但这丫头聪慧,想必心里清楚着呢。既然丫头如今肯向着她说话,她也不用强行抹去什么事实,知道就知道了吧。 “好了,既然你肯原谅她,哀家就替月慢丫头向你保证,绝无下次,她若在再犯,不用你们开口哀家也饶不了她!”太皇太后看着华盈寒,又正色道,“就如你所言,事不过三,以此为限!” 华盈寒颔首,“是。” “屿儿,你的意思呢?” 姜屿的神色早已如霜,他瞥向华盈寒,低声同她道:“你倒是会打商量,就这样放过,不觉得委屈?” 华盈寒摇摇头,淡然道:“不委屈。” 姜屿不再说话,他是不情愿,却不得不依了她。 太皇太后瞧见她儿子的眉宇松了,心里也跟着松了口气,只当他已经默认,遂叹道:“此事就这么定了,哀家一会儿去接月慢出来,带她回宫,从今往后哀家不会让她再出现在你们的面前,碍你们的眼。” 太皇太后似已心满意足,说完便徐徐起身离开了。 华盈寒欠身相送,眸色寡淡。 半时辰后,地牢。 太皇太后就等在地牢外面,站在太阳底下,不愿再踏进那个幽暗的地方。昨晚回去之后,她一宿没合眼,一闭上眼,眼前就会浮现她从衣箱里找出白绫的一幕。那本是她给自己准备的东西…… 六年前,如果姜屿没能及时赶回,她便只能用七尺白绫了断残生,总好过死在姜兴他们手里。后来他们母子赢了,翻身成了大祁的主人,她没有嫌它晦气,将它丢弃,而是一直收捡着,想用它来提醒自己莫要忘了从前的苦难,更不能忘了那些陪着她熬过苦难的人。 谁知六年后的昨日,她竟把它赐给了那个陪伴她的人…… 她们辜负了她的信任,利用她的孙儿除异己,她万分悲愤,可是能让一个母亲变得不择手段的,除了孩子还有谁。 地牢的门开了,月慢在狱卒的引路下从地牢里出来,头发乱糟糟的,神色憔悴不堪,一双眼睛又肿又没有神。 她娘没了,她心如刀绞,这个世上,她一个亲人都没了。 那时地牢里很安静,她听见她娘喊了一声,说娘为了女儿什么都能做,纵然变成鬼魅又何妨。 她以为她娘只是在博太皇太后的同情,谁知牢婆子引她回到那间牢房的时候,她看见的,竟是狱卒们将她娘从白绫上放下来的一幕。 她哭了整整一夜,哭到她们打开牢门的时候,她忽然就不知该道什么是伤心了。 她心里的悲怆已经被仇恨取代,既然上天让她活着走出了地牢,她就要好好地活着,给她娘报仇,让那个贱婢死无葬身之地! 冬阳灼目,月慢抬起手遮挡阳光,等眼睛适应了才看向前面,看见太皇太后站在那儿,她便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月慢,跟哀家回宫吧,今后你就待在哀家身边,哀家会代你娘照顾你,给你找个好婆家。” 月慢用衣袖抹了抹眼睛,袖上不见泪痕,纵然她已经哭不出来了,但是戏总是要做足的。她得让太皇太后知道她在伤心,在难过。 她垂下手,就地跪了下去,嗓音喑哑:“娘娘,月慢罪该万死!” 太皇太后摇了摇头,移步过来,亲自俯身扶起她,“快起来,别再说什么罪不罪的话,哀家好不容易才让景王点头放你出来,你得珍惜如今的自由,今后就踏踏实实地过日子,知道吗?” 月慢哽咽着点了点头,“月慢今后一定好好服侍娘娘,不再奢望其他,只要娘娘不嫌弃月慢,月慢愿意一直陪着娘娘,永不嫁人。” 太皇太后替月慢理了理凌乱的头发,道:“你是个姑娘家,哪儿能不嫁人。”又叹,“这都是后话,走吧,咱们先回宫。” “寒姑娘在哪儿?”月慢忽然问道。 太皇太后停下脚步,惑然看着月慢,“你找她做什么?” “月慢想向寒姑娘赔罪,求得她的原谅,这次是我……是我娘一时糊涂,对不住她。” “该说的话哀家已经同她说了,她若是不松口,景王怎肯放你出来,你用不着再多此一举。” “是吗?”月慢轻声应道。她低着头,悄然勾起一抹冷笑。 她已是悔不当初,后悔从前心慈手软,让那贱婢扶摇直上,害得她家破人亡,如今那贱婢竟然还假惺惺地原谅了她? 是那贱婢点了头,王爷才肯放她出来? 那好,她会让那贱婢追悔莫及的! 太皇太后带着月慢到花厅里歇息,等着下人们安排回宫的行驾。 厅堂里安静,外面的庭院也十分静谧。 过了一阵,门外有了动静,月慢本以为是行驾已经备好,谁知她抬起眼,看见的竟是那个让她恨之入骨的人! 可惜的是,她刚从牢里出来,暂且杀不了此人,便不得不将仇恨深埋进心里,装出一副可怜又无辜的模样,怯怯地瞧着门口那位寒姑娘。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微信关注“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chaptererror; 言情海 第140章人贱自有天收2更 外面的阳光正好,华盈寒站在花厅门口,站得端正。 在里面侍候的奴才们都不禁将二人做了个比较。同样是景王府的人,同样当过王爷身边的大丫头,里面这个坐在椅子上,面容憔悴,瘦弱的身板连衣裳都快撑不起来了,一双眼睛更是哭得肿成了核桃,浑身上下没有一点能入眼的地方。 外面那个,似是天生的琼脂玉貌,无需用多厚重的粉黛修饰,也用不着如何悉心打扮,仅靠着阳光的映衬就能让人眼前一亮。 碍于太皇太后在场,她们再是替谁惋惜也不敢吭声,只能暗自喟叹。 月慢的余光早就扫见了有人在摇头叹气,她不难猜到她们是在笑话她。虎落平阳被犬欺,大概就是如此罢…… 她在心下冷笑了一声,没关系,只要太皇太后还肯护着她,她就还有翻身的一日! 月慢扶着椅子站起来,一改从前的傲慢乖张,装出一副心虚又柔弱的模样,朝着门口的人欠了一欠,“寒姑娘。” 月慢以如此卑微的模样向她行礼,华盈寒未免觉得有些讽刺。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月慢,还记得她刚来景王府的时候,这位月慢姑娘是何等地嚣张,将府里的丫头们欺压得连大气都不敢喘,只知唯月慢的命令是从,鞍前马后,靠着巴结她来换取轻松安稳的差事。 而月慢为了表示对主子的忠心,也为了引起姜屿的注意,夸大了姜屿敌视大周一说,在府里大肆抓捕夸赞大周的奴才,为此遭殃的远不止阿巧一个。 这是她来景王府的一年多里陆续听说的事,其实这些都算不上是她和月慢之间的仇恨,但是那些冲她来的阴谋诡计不是仇是什么? 华盈寒移步进去,走到厅堂里向太皇太后行了礼。 “你来这儿,是不是屿儿有什么事要交代?” 华盈寒摇了摇头,“回娘娘,王爷没有什么吩咐。” “那你来是……” 华盈寒看向月慢,神色依旧平静。 但是月慢被她这一看,看得更加心虚。月慢垂下眼道:“寒姑娘,这次真是对不住,我娘她……她实在不该如此糊涂……” 话还没说完,月慢又开始抹起了眼泪。 月慢这一哭,太皇太后便皱起了眉头,轻拍了拍月慢的肩安慰月慢 柳掌仪到底是跟了太皇太后几十年的人,有错也有功,哪怕功不抵过,被太皇太后劝说以死谢罪,但是太皇太后定也不会忘了从前的那份主仆情谊,否则太皇太后何至于不忍,何至于选择放过月慢。 华盈寒知道,就算她抓着弑君一案不放也难以将月慢如何,没必要在此事上继续费力气。 一个宫女走到门前禀道:“娘娘,车马已经备好,请娘娘移驾。” “去璃秋苑接上陛下和世子。”太皇太后吩咐完,又看向华盈寒,“好了,既然屿儿没什么事,哀家就带着月慢回宫了,你们也用不着送。” 太皇太后起身出去。月慢紧随其后,路过华盈寒身边,柔柔弱弱地说了句:“寒姑娘,后会有期。” 月慢的声音渐小,起初是温顺客气,但说到后面四个字时,其有意无意地咬紧了牙关。太皇太后没听见,华盈寒听得清清楚楚。 她若让月慢走出这个门,后患无穷! 华盈寒转身唤道:“娘娘留步。” 等太皇太后转身,华盈寒移步上前,从衣袖里取出一叠折好的纸呈上,“请娘娘过目。” 太皇太后惑然看了看她,伸手接过,展开来扫了几眼。起初太皇太后看得颇为随意,但目光还没扫过几行字,眉头霎时紧皱。 月慢方才跟在太皇太后身后,如今太皇太后转了身,她便站在太皇太后面前,看不见娘娘手里拿的纸上写着什么,也不敢越矩上前和娘娘一起看。 “放肆!”太皇太后骤然垂下手,怒瞪向华盈寒。 华盈寒沉下眸子,泰然道:“事不过三,娘娘曾金口玉言。” “你竟敢算计到哀家头上了,还将哀家这个太皇太后放在眼里吗!” “奴婢不敢,奴婢不过是想告诉娘娘一个事实,以免娘娘错救只白眼狼。”华盈寒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 太皇太后怒不可遏,指尖掐紧了纸的边沿。 这个寒盈的心思当真是深呐!先前寒盈松了口,同她立下“事不过三”的约定,她以为是这丫头懂事,懂得顺从她的心意,她便当着她儿子的面许了承诺,倘若月慢再作第三件恶事,她绝不姑息。两个时辰之后,寒盈就将这样一份供词交到了她的手中…… “娘娘……”月慢不明所以,伸手去扶太皇太后的手臂。 太皇太后挪过眸子看向月慢,眼神十分复杂,看得月慢心底一阵发凉。 “你……”太皇太后抬起手,手里还拎着那份供词,指着月慢冷道,“你太让哀家失望了!” 月慢愣了愣,含泪道:“娘娘,不知奴婢做错了什么?”又言,“无论怎样都是奴婢不好,娘娘息怒,千万别因为奴婢气坏了身子。” 太皇太后又质问华盈寒:“你想要如何?” “月慢在景王府犯下命案,欠景王府一条人命,娘娘以为此事该如何处置?” 太皇太后愤然拂袖,折回主位上坐下,将手中的供词往案几上一砸,“把人叫来,哀家要亲自问话!” 华盈寒看向门外,对个婢女使了眼色,婢女便跑去传唤。未几,一个对众人而言并不陌生的人走到了门外。 “湘芙……你……你来做什么?”月慢现在就像一只惊弓之鸟,看见平日对她忠心不二的湘芙,脸上竟也露了惶色。 “奴婢湘芙,参见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漠然问:“这份供词是你写的?” “回娘娘,是奴婢所写。” “你若有半句虚言,可知会有什么下场?” 湘芙叩首,“奴婢写的句句属实,绝无虚言,娘娘若不信,可以问问府中任何一个下人,这儿人人皆知奴婢是月慢姑娘的心腹,若非幡然醒悟,奴婢绝不会出卖月慢姑娘。”湘芙又懦懦道,“也不能说是出卖,奴婢只是不想再替月慢姑娘隐瞒那些龌龊事了而已。” 华盈寒退到一旁站好,让太皇太后自己讯问。事情虽然过去得久了,但不代表不会留下痕迹。 她和太皇太后约定了事不过三,前有栽赃,后有嫁祸,再添上月慢毒杀车夫这桩往事,正好凑齐三桩。 人在做天在看,人贱自有天收! 华盈寒知道太皇太后因为柳掌仪的死,开始分外可怜月慢,她本可以躲在背后不露面,只支湘芙前来出首月慢,可她还是亲自来了。 她替自己讨公道就该坦坦荡荡,再者,她又不想当什么侧妃,不在乎太皇太后是喜欢她还是厌恶她,何须畏手畏脚。 太皇太后怒不可遏,手紧紧蜷作了拳头,就压在那封供词上。 湘芙照着之前写的那些供词又陈述了一遍,“那日是月慢给了奴婢两个包子,让奴婢塞给前去接陛下的车夫,她告诉奴婢,说包子里下的是泻药,不碍事,奴婢才照她的吩咐办了,谁知第二日,奴婢得知那车夫竟死在了半道上……”湘芙接着说,“奴婢立马猜到了是包子的问题,万分后悔,可是奴婢不敢声张,一直瞒到了现在,望太皇太后恕罪。” “好啊,你竟然……竟然……”月慢脸色煞白,冲着湘芙一阵怒喝,“我待你不薄啊!” “姐姐待我不薄,还不是因为我知道姐姐不少秘密。”湘芙小声道,“也正因姐姐信我,才连害人性命这等事都能放心大胆地交给我去做。”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微信关注“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chaptererror; 言情海 第141章一命换一命3更 太皇太后默不作声,她对此事的印象极深,因为那是她的孙儿第一次彻夜不归,害得她担心了许久。 事后她听说是寒盈带着她孙儿上街玩耍玩儿得野了,误了回府的时辰不说还犯了宵禁,被士兵当犯夜的百姓给抓进了牢里。她气不打一处来,想要严惩一干人等,甚至还要将寒盈逐出景王府,虽被姜屿拦了下来,但她心里至始至终都有一个结,以致后面没能经得起旁人的挑拨,加深了对寒盈的成见。 可是她没想到此事竟另有隐情…… 说起来,那正好是去年初一的事,距今过去了整整一年。 太皇太后盯着月慢,捶打着桌子,连连重捶了好几拳,“月慢,你倒是给哀家一个解释!” “娘娘……”月慢一下子跪在了地上,直摇着脑袋,想说不是这样的。 太皇太后痛心疾首,如今她心中有的何止悲愤这么简单。短短几日,上天对她降下的折磨还少吗?她明知柳氏母女居心叵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还跟鬼迷心窍似的,想尽她所能,帮着柳掌仪保住月慢。 柳掌仪的死是罪有应得,她不后悔赐了那七尺白绫,但往日的情谊又成了一种羁绊,她开始不忍去追究月慢这孩子有没有牵涉其中,只想保住她,以示对柳掌仪最后的回报。 枉她信誓旦旦地向她儿子保证,保证这丫头不会再动什么坏心思,可谁知道月慢的身上竟还背负着一桩命债,何况犯夜在大祁是重罪,寒盈和她孙儿那夜无疑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要不是姜屿及时找去,后果不堪设想。 原来她们母女二人算计了三次,三次都利用了他们祖孙三人,枉她还常感叹自己没有老糊涂,这何止是糊涂! 太皇太后闭上眼眸,连连哽咽,好似受了深重的打击,再难吐出一句话。 月慢浑身发凉,发软,只能靠手撑着地面才勉强能坐稳。她想喊冤,但是喊冤有什么用,连太皇太后都失了魂,谁还会再护着她? 寒盈害死了她娘,她的仇还没报,她还盼着跟太皇太后回宫,靠着太皇太后东山再起,总有一日她能将这贱婢踩在脚下,让她给她娘偿命。 但是现在,她所有的指望都将化作泡影,她也快没命了,一切都是拜寒盈所赐! 月慢怔了很久,她不甘心,她得活着,必须得活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活着才能报仇。 她跪在地上,用膝盖在地上挪动,吃力得朝太皇太后靠近,伸出手去抓太皇太后的裙摆,“娘娘……” 太皇太后如炬的目光直直地投向了月慢,“你还敢叫哀家?” 月慢身子一瘫,跪坐在地上,连太皇太后这棵救命稻草都不肯再让她握了,她该怎么办呢? 她在太皇太后跟前失魂落魄地坐着,抬起双手环抱了自己。周围的人都一动不动了,全都在看她的笑话。 月慢痴愣愣地笑了几声,事到如今她已不怕被谁嘲笑,她唯一的心愿,就是得报仇…… 这个憧憬在她脑海里被无休止地放大,她目光一定,双手放下的瞬间,右手从左手的衣袖里拔出了一把匕首。她离太皇太后很近,近得她站起来的一瞬,伸手就将匕首架到了太皇太后的脖子上。 这是她方才回房换下囚衣时从房间里拿的,她娘不在了,她得懂得保护自己,没什么比刀子更能让她安心,只是没想到这东西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厅堂里的下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宫女们惊叫着往后退,使得被月慢挟持的太皇太后被孤立了出来。 太皇太后愕然:“月慢,你……” “娘娘,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娘娘不想让奴婢活了,可奴婢不想死!”月慢咬牙切齿地道,又霎时将目光投向了华盈寒,见她的仇人竟然一点都不害怕,别的人都躲了,唯那贱婢还站在厅堂里,没有挪动过半步。 华盈寒万分镇定地看着月慢,淡淡启唇:“我还真没见过你这等狼心狗肺的人,上辈子是畜生投的胎?” “少废话,如今我什么都没了,人性对我而言还有什么用?”月慢冷笑。 她话音落时,一群侍卫飞快冲了进来,齐齐拔剑直指月慢,“大胆奴婢,竟敢挟持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小心翼翼地侧眼,道:“月慢,你以为你挟持哀家就能逃出景王府?” “娘娘,你可是王爷的生母啊,我拿你的命换个自由又有何难?”月慢唇角一勾,又言,“何况我要的不止是自由!” “你还想要什么,说来听听?”华盈寒淡然问道。 月慢咬紧了牙关,一字字地道:“我要你当着我的面自尽!” 华盈寒沉下眼思量了一阵,极为随意地点了点头,“好,但是我自己自尽,哪儿死在你手里更能让你解气,不如还是你来可好?” 她看着月慢,开始移步向月慢和太皇太后靠近。 “你别过来!”月慢吼道。 华盈寒脚步不停,“我若不过来,你怎么替你娘报仇?” “我让你别过来!”月慢转而拿着匕首直指华盈寒,迫使她停下。 月慢手中的匕首离她已不到一尺远,华盈寒止步不前。 “我落到今日这个地步,都是拜你所赐,其实我可以不要自由,只要你的命也行!”月慢虚目盯着她,“现在我就用太皇太后的命,换你的命,我命令你,现在就在我眼前自尽。” 月慢的目光越发如炬,话音亦是凶狠,手里的匕首还直直地指着她,其实倘若再近一些,她倒也能亲手拿着匕首扎进这贱婢的胸膛,她多想这么做…… 华盈寒看得出仇恨的火焰已在月慢心中愈烧愈烈,烧得此人都快走火入魔了,那眼神狰狞得简直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她不仅不畏惧,还又开始挪动脚步向月慢靠近,也让那刀尖离她更近了些。 月慢的胸口距离起伏着,圆睁着眼睛看着华盈寒临近,越发握紧了手里的匕首……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微信关注“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chaptererror; 言情海 第142章白眼狼1更 华盈寒停下脚步,任那刀尖抵在她的胸膛前,丝毫不惧。 一个从来没杀过人的姑娘家,哪怕怀揣着再深的仇恨,也难以连眼睛都不眨就下什么杀手。月慢一时没有动手,但是华盈寒清楚,这样的犹豫不会存留太久。 事不宜迟,她飞快地看了太皇太后一眼。太皇太后会意,当即推开了月慢,。 华盈寒见太皇太后已经脱身,一把箍住月慢的手腕,迫使月慢的手臂向上起再将之折向月慢自己,又拉拽着月慢转了个身背对着她站立,霎时用手臂围成的圈从月慢的头上套下,死死地缚住月慢,再把月慢的手往其脖子上一压,那匕首便在她的左右下贴到了月慢的脖子上。 华盈寒擒人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不仅令太皇太后转危为安,还抓了月慢,平息了一场危机,连武艺高强的侍卫们都看得惊叹不已。 华盈寒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手上的力道不禁使得重了些,刀刃已在月慢的脖子上磨出了痕迹。 月慢被华盈寒用手臂死死锁住,动弹不得,眼见无处可逃,扬着下巴,高傲地道:“你杀了我吧!” “我杀不杀你,你都只有死路一条,我何必多此一举,弄脏自己的手。”华盈寒漠然道。她说完便一把夺下月慢手中的匕首,将月慢推向那群侍卫。 月慢跌倒在地上,侍卫们霎时一拥而上,抓住了她。 华盈寒则丢了匕首,拍了拍手,嫌那畜生拿过的东西脏! 转眼间,她看见门外多了个人,姜屿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就站在外面,微锁着眉宇看着厅堂里的一切。 她又看向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似还没缓过神来,眼神涣散,却怒道:“带她下去,哀家不想再看见她!” 两个侍卫领了命,一左一右地押着月慢出去,又在姜屿面前停下,想请示姜屿的意思。 姜屿偏了下头,同意他们将人带走,他似乎也不乐意亲自动手处置了月慢。 太皇太后站在那儿,合上眸子,深深地沉了口气,等她再睁开眼时,眼里似乎谁也容不下了,缓缓挪着步子往外面走去。 “母后可有受伤?” 姜屿在门前相问,但是太皇太后就跟没有听见一样,默然跨过门槛,从他身边走过,没留下半句回音。她就像一个木偶,只知愣愣地往前走,沉静在自己的天地里。 “都退下。” 姜屿一声吩咐,厅堂里的侍卫和奴才一下子走得干干净净,仅剩华盈寒一人还立在里面。 他没有生气,不是不担心母亲的安危,而是他能怪谁?是他母亲执意要留下那只白眼狼,藏了个祸患在身边,他还能冲他母亲发火不成? 华盈寒看见姜屿进来了,她也没说话。 他早上问她会不会觉得委屈,她说不会,是因为那时她已经有了对策。 她不会放过月慢,因为她曾警告过月慢没有下次,既是说出口的话就没有食言的道理。 姜屿目光下移,落在了她胸口处。 华盈寒留心着他的举动,沉眼看去,方才发现她的衣裳有破损。她刚才反擒月慢的时候,锋利的刀尖正好贴着她的衣衫划过,这才在上面留下了一道口子。 她做事有度,知道刚刚那样做不会伤了自己,就不觉得后怕。匕首仅仅只划破了一件衣裳而已,里面的衣裳依旧完好,没有露什么不该露的地方。 但是她抬眼,发现他竟还看着。 为了缓和凝固的气氛,她叹道:“王爷若是早来一会儿,奴婢这件衣裳兴许能保住。” 想起太皇太后方才离开时的落寞,还有对姜屿的视若无睹,华盈寒心里有些沉。她没将之后的打算告诉姜屿,姜屿还一直以为她真的肯饶过月慢来着,不知他会不会怪她隐瞒。 其实这也是她临时决定的事。车夫中毒身亡一案,她没有机会也没有时间去深究,事发后的几日她就随姜屿去了北疆,是秦钦前几日同她提起了此事,他说但凡她经历的祸事,无论多小,他都一定会替她揪出幕后之人。 秦钦和府里这些婢女打交道的本事简直出神入化,那车夫死无对证,没留下任何线索,他竟从湘芙嘴里探到了端倪。 他与她碰面的那个晚上将此事告诉了她,但她也没来得及去细查,何况事情过去如此之久,就算查出什么来,也难以让谁罪有应得。 谁知这条看似无用的消息,如今竟帮她出了口恶气,回头她真该好好谢谢秦钦。 至于湘芙…… 湘芙和从前的湘蕙一样,都是从宫里出来的人,最懂“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如今柳掌仪畏罪自尽,月慢也倒了霉,树倒猢狲散,湘芙的嘴就松了。湘芙不再忠心于谁,把真相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而且还很听她的话,写下了供词,且愿意到到太皇太后面前出首月慢。 华盈寒略有所思之际,姜屿看着她,启唇轻言了句:“没事了。” 这类似哄人的语气另华盈寒莫名其妙…… “奴婢跟着王爷见的风浪还少吗?这点小风波不算什么,王爷怎么还像哄孩子一样哄奴婢。”她望向门外,庭院已经空了,不见谁的身影,又沉沉地叹道,“如今真正需要王爷去哄的是太皇太后。” “母后不糊涂,过些日子她就能想明白。” “但是我瞧着娘娘今日受的刺激不小,王爷不去看看?” “本王猜,母后现在谁都不想理,等明日,明日你代本王去瞧瞧母后。” “我?”华盈寒微垂下眸子,这个差事交给她去办可能不合适。毕竟她若不将供词拿到太皇太后面前,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 试想若真是那样的话,或许太皇太后现在已经带着月慢回了宫,怀着对柳掌仪的内疚,将月慢当做自己的女儿一样照顾,而不是像刚刚那样,被自己不惜一切要保护的白眼狼反咬一口。 “你是觉得母后执迷不悟,甚至有些鬼迷心窍,让你难以理解,便觉不好伺候?” 华盈寒没有回答。太皇太后明知柳掌仪做的那些事,月慢逃不了干系,竟还能放下成见接纳月慢,是很令人匪夷所思,但是太皇太后究竟怎么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后来姜屿说他母后之所以那么做,是因为太过悲伤。从前他在外征战,看年看月才回隋安一次,如今也不常陪在太皇太后身边。太皇太后独居深宫,身边只有一个姜衍,可姜衍还是个孩子,他当不了太皇太后的依靠,于是太皇太后很依赖柳氏母女,有什么心事都和柳氏母女讲,早已把她们当做了亲人。 姜屿又言,“她亲自处死了柳掌仪,那人再是死有余辜,她的死对母后而言也是一种打击,母后想要逃避,想要慰藉,便以一种类似自欺欺人的心态去护着月慢,她知道月慢有罪,就是不想承认,想把她当个无辜的人一样关心照顾。” 华盈寒不禁想问:“这样说来,我是不是太莽撞了?戳破了太皇太后给自己设的迷障,逼她去面对月慢是个心肠狠毒之人的事实?” “一个多次背叛主子的人留在母后身边始终是个祸患,早些除了也好,今日的事真是万幸。”他看着她,又言,“多亏了你。” “王爷不用谢奴婢,奴婢也不知月慢竟然狼心狗肺到挟持娘娘的地步。” 她只是不想吃哑巴亏,不想放过月慢而已,没想用太皇太后的安危去试探谁的真面目。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微信关注“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chaptererror; 言情海 第143章心病还须心药医2更 三日之后,宫里传来消息,太皇太后打从回宫起就没怎么进过水粮,天冷又染了风寒,凤体欠安,还把自己闷在静慈宫里,无论谁去请安都不肯见。 纵然华盈寒有所顾虑,还是接下了姜屿交代的差事,代他进宫探望太皇太后,无奈的是,她也被挡在了静慈宫的殿门外。 通禀的太监道:“寒姑娘不用奇怪,这些日子有不少王宫大臣得知娘娘凤体违和,遣了自家女眷前来问安,可是娘娘通通都拒了,谁也不见,娘娘并非避着姑娘一人。” “陛下呢,娘娘也不见?” 太监摇头,叹道:“娘娘回宫那日就把陛下托付给了陛下的师傅,让他带着陛下读书习字,莫给陛下闲暇,陛下近日没空过来。” 华盈寒看着紧闭的殿门,没急着离开。 初一的时候越国派了使臣来给姜屿送礼,似乎还有什么事想求姜屿帮忙。姜屿便定下今日接见越国使臣,他抽不开身,得知太皇太后身体欠安又不免担心,才让她先来看看。 哪怕见不到太皇太后,她也打听打听太皇太后的身子到底如何,总不能就这样回去复命,待姜屿问起,来个一问三不知。 “太医来把过脉了吗,娘娘的身子可有大碍?”华盈寒问道。 太监又叹了口气,“娘娘倒是肯让太医诊治,可太医说风寒好治,娘娘的心病不好医。娘娘从景王殿下那儿回来就不肯吃东西,奴才们苦苦相劝,娘娘也只肯用上一丁点儿,这身子怎么撑得住。娘娘的心病若是解不了,再如此茶饭不思下去,凤体怎能安好。” 华盈寒点了点头以示知晓,而后离开了皇宫。 她带着探到的消息回到王府,等到日落时分,姜屿才从外面回来,她把侍从的话原封不动地讲给了姜屿听。 书房里,姜屿坐在书案后面,沉默了好一阵,似没想出什么办法,看着她问:“盈盈,你说,母后的心结应该怎么解?” 华盈寒转眼看向它处。她要是知道的话,今日还会吃闭门羹? 太皇太后的郁结是柳氏母女,如今柳掌仪已经死了,月慢还在地牢里,身上又背负着命案,还犯了挟持太后的重罪,只有死路一条,难道太皇太后这次还会原谅月慢,盼着见月慢? 如此想想,到底怎么才能让太皇太后释怀,她就真不知道了,不能对症下药,心病如何能治? 于是她摇了摇头。 “今日天色已晚,明日你随本王进宫,再去瞧瞧。” “奴婢觉得王爷还是一个人去比较好。”华盈寒轻言。 无论太皇太后的心病需要谁治,这个人都绝不会是她。 那日太皇太后斥责她放肆,怪她步步为营,没把她老人家放在眼里,她担心太皇太后对她的成见已越积越深,她去了只会适得其反。 从前她也不曾刻意地讨好过太皇太后,如今便不会强求太皇太后消什么成见。 “你不去,难道打算一辈子都对母后避而不见?” 华盈寒想说未尝不可,毕竟她不会在祁国久留,但是姜屿还不知道她的心里的筹谋,便没将拒绝的话说出口。 第二日,她跟着姜屿坐上马车,去往皇宫。 天已经晴了好几日,今日天上忽然阴云密布,又开始下起了小雪。 马车缓缓前行,车帘在风里晃动,冷风也从车窗外灌了进来。 姜屿看着坐在一旁的华盈寒,记得她刚来的时候,还只有在马车外随行的份。 他第一次带她进宫的那日,也是一个雪天,那时他母后召见,他知道他母后在这个丫头身上寄有厚望,盼着她能得他的喜欢。为了敷衍他母后,他带着她一同进宫,让他母后误以为他真的对这个女子不一般。 恍然一年多,现在想起来,他心里不免有些自责,他怎会舍得让她和那些侍卫一起在外面冒雪受冻。 姜屿见华盈寒的斗篷系得有些松散,伸出手替她整理了一番。 华盈寒没有来得及拒绝,她抬起眼,看见的竟是姜屿极为耐心细致的样子,叫她一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耐心这个东西在姜屿这儿似是稀罕物。 她再次来到静慈宫外,紧闭的殿门依然纹丝不动,没有因姜屿来了而敞开。 太监通禀后出来,说的还是那句:“娘娘说她谁也不见。”碍于来的是景王,奴才依太皇太后的意思拒绝之后又连连赔罪,唯恐王爷降罪。 姜屿看着那扇殿门,压根就没有把他母后的拒绝听进耳朵里,既然通禀无用,他便亲自上前推开了门。 门外的奴才们近日奉命拦了不少人,大臣女眷也好,诸位王爷的王妃也罢,通通都吃了闭门羹,但是他们有几个脑袋敢拦景王殿下? 华盈寒犹豫了一阵,她不想进去给太皇太后添堵,但是姜屿执意她跟着,她拗不过。连太皇太后的懿旨都拦不住这个固执的人。 静慈宫里很安静,殿门和所有的窗户都关得死死的,将光亮和喧嚣都挡在了外面。 奴才们大都被太皇太后遣走,只有一两个宫女还在里面侍奉,端着药和茶果进出寝殿。 姜屿闯亏闯,到了内殿的门外,他还是放慢了脚步,轻轻地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步入内殿。 咳嗽的声音传来,姜屿眉间顿时添了一抹凝重。他绕过床前的屏风,朝着病榻上的人拱手,“母后。” 华盈寒没有走近,但她看得见那里的情形,太皇太后躺在床上,脸上因生病而没有血色,瞧上去虚弱疲惫。 太皇太后见声音,甚至都没有看姜屿一眼就翻过身去,面朝着墙壁,不欲理会谁。 “母后好些了吗?” 太皇太后仍背对着他们,不肯说话,只是一个劲地咳嗽,声音听上去有气无力。 还有什么比母亲病了更能令子女担心。 姜屿遣走了侍候在床边的宫女,寝殿里便只剩下他和华盈寒还有他母后三人。 姜屿神色沉重,“母亲到底要儿子怎么做才肯顾惜自己身子?” 太皇太后还是没有吭声。 “母亲是在怪儿子,还是在怪盈盈?难道母亲觉得我们错了,不该让那二人罪有应得?” 姜屿放下了规矩和亲王的身份,仅用寻常人家母子交谈的语气同太皇太后说着话。他见母亲任不肯回答,连回头看他一眼都不肯,他在身侧的手徐徐蜷起。 华盈寒看在眼里,心里也受到了触动。姜屿平日高高在上,孤傲又任性,如今他在生病的母亲面前苦苦相劝,没有一丁点架子,说每一句话都是由心而发,平凡却真挚。和平日在大臣们面前威风八面的他判若两人。 太皇太后再是做了难以让人理解的事,她也是他的生母,是他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至亲之一。 一碗药就放在床边,散发浓厚的药味,咳嗽声充斥着华盈寒的耳朵,哪怕床上躺的不是她的娘,她也不禁忆起了她娘病重的时候,也就能体会姜屿此时的心情。 太皇太后的每一声咳嗽传到姜屿耳朵里,定是像针在扎他的心一样。她瞧见他的手一直紧握着没有松开。 姜屿也不是个多善言辞的人,他看见母亲这个样子,实在不知还能如何相劝,无奈之际,仅唤了声:“母亲……” “你走吧,去忙你的国政。” 太皇太后终于开了口,却说了这冷冰冰的一句。 “母亲一定要撵儿子走?” “从今往后,哀家谁也不靠,你们谁也不用来管哀家,就让哀家一个人活到哪日算哪日!”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微信关注“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chaptererror; 言情海 第144章不辞而别3更 太皇太后说的是丧气话,也能叫气话,她还肯置气,说明母子二人之间的关系没有僵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太皇太后毕竟只剩姜屿这一个儿子,血肉至亲,哪儿能说不认就不认,只要姜屿耐着心哄哄,总有一日能让太皇太后释怀,今日不成,明日再来就是。 华盈寒跟着姜屿离开了静慈宫,出宫的路上姜屿很沉默,他不说话,她也保持着沉默,慢步跟在他身后。 飞雪无声地下,这是姜屿第一次为亲情所烦忧,想起他母后排斥他的情形,他开始莫名地厌恶起孤独来。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发现还有一个她跟在他身边,他心下的怅惘霎时烟消云散。 华盈寒沉着眼往前走,压根就没留意到谁已经止步不前,她险些撞上他,抬起头,发现姜屿的目光在她身上,看得她莫名其妙,“怎么了?” 姜屿不知该如何解释,他仅是想看看她而言,似乎没有特别的理由。 他随意编了句能搪塞她的说辞,道:“本王想知道,是不是所有的长辈生气时都这么任性?” “那倒不是。”华盈寒娥眉轻蹙,又言,“我娘就不会。” “那你娘生气时会如何?” “我娘从来不会生我的气。”华盈寒的语气里满含叹息。 她娘一直没有孩子,收养她之后就把她当作天赐的宝贝一样珍惜,疼着、宠着,怎会生她的气。 何况她娘只陪了她五年,哪儿多的时间去生她的气…… 华盈寒忆起了她娘,鼻子酸酸的,她原本正难过,抬头瞧见有人在瞥她,摆出了一副不知是嫌弃还是嫉妒的样子。 她才想起姜屿刚被他娘从寝殿里撵了出来,可能心里正委屈,如今听她说起她娘不会她的气,误以为她在炫耀,于是他心里就更委屈了,因而开始嫉妒…… 华盈寒忍俊不禁。 她突然笑了。那笑就像一道阳光驱散了姜屿心中的阴霾,他恍然觉得她已成了他身边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 周国,正月十六。 一辆马车飞快地驶入函都城。 谢云璘坐在马车上,不停地催促着车夫快些,再快些。 他在初一清晨就陪同他母亲和妹妹去了城郊泡热汤,且在那儿一住就是十多日,他已经有十多日没去过他“金屋藏娇”的别苑,十多日没有见过她,于是今早他刚从母亲那儿脱身就迫不及待地往回赶,盼着能早些与她碰面。 年节已过,城里热闹的气氛还没全然散去,正如谢云璘此时的心境一样欢欢喜喜。 马车停在别苑门外,谢云璘撩开车帘从马车上下来,他一改之前的迫不及待,在门口多逗留了一一阵,仔细地整了整自己的衣着穿戴。 他和随从再三确认没有哪里不妥之后,才迈着沉稳的步子进了府中。 她喜欢安静,他便命令阖府上下的奴才都不得喧哗;她喜欢梨花,他又命人赶在春来之前,在府里种了不少梨树,如此大费周折,只为等着春来满园梨花若雪的时候,博她一笑。 他这次去汤院还给她带了东西,是他好不容易从母亲那儿讨来的宝贝,他一直贴身揣着,唯恐弄丢。说起来他是含着金汤匙出身的亲王嫡子,从小养尊处优,无忧无虑,几时这样小心翼翼过? 但是他心甘情愿。 他找去她平日最喜欢待的近水轩榭,结果扑了个空,又去往别苑的书室。她说她喜欢看书,他就让人将他在安王府里的所有藏书搬来了这个地方,在她卧房的附近给她建了一个书室。 他之前总嘲笑云祈太过执迷,如今他又何尝不是陷入了执念之中,他愿为她做一切事,哪怕倾尽所有,只求能与佳人相伴一世。 谢云璘推开门,阳光照了进去,照亮了满屋子的书架,和书架上的一排排书。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显得有些空荡。 越是见不到,谢云璘越是心急。他掉头就走,找去她的卧房,却见房门紧闭,他敲了门,无人应答。 谢云璘沉下心想了想,纵然不太合适,他也鼓起勇气上前推开了门,发现里面和那间书室一样,空空荡荡…… 他移步进去,四处看了看,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可是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谢云璘又漫无目的地找了找,随意翻了些东西。妆台上,他从王府宝库里搜罗出来的首饰整齐地摆放在匣子里;衣箱中,他给她添置的衣物都在。 他本没有多想,直到他翻衣箱时发现少了她最爱穿的那袭素纱裙,心下的弦开始一点一点绷紧。 虽然他平日也不会日日都来别苑,但时常向下人打听她的近况。他听下人说过,她从住进府里到现在都从没出去过,为何今日破了例? 谢云璘不再漫无目的地找,他唤来奴才询问,才知不仅他今日没见着她人,奴才们也已经多日没有见到过她的人影。 厅堂里,谢云璘坐在主位上,神色如霜,让人唤来了守门的侍卫。 两个侍卫跪在地上,一人战战兢兢地答:“回世子,初一那天早上,上官姑娘要带着她的婢女出府,奴才们照例询问,上官姑娘说是世子您的吩咐,说您要给她换个住处,奴才们便没敢阻拦。 他的吩咐? 谢云璘心中一沉。她不光走了,还拿他当了幌子,使得府里这些下人一度认为她离开别苑是他的意思,因此没有一个人向他禀报此事。 她这不是铁了心地要不辞而别? 谢云璘一向理智,此时竟有些失了魂,实在难以接受她已经离开的事实。 “快派人去找,我要知道她为什么离开,是不是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够好,若是如此,我可以弥补,也可以为她改变。” 随从懦懦地说:“世子,上官姑娘走了都十日了,多半已经离开了函都,大周这么大,奴才们上哪儿去找?” 谢云璘捧着茶盏,眉宇深锁,“不找怎么知道,当初华氏离开了好几个月,云祈他都不觉得难找,婧儿才走了不过十日,我为什么要放弃?” 随从又劝:“世子三思,太子殿下找太子妃娘娘的事,陛下和皇后娘娘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反对殿下这么做,可是世子你若大张旗鼓地找人,定得惊动王爷和王妃娘娘。” “他们知道了又能怎样?” “上官姑娘毕竟是出身歌舞坊的人,再是卖艺不卖身,名声也好听不到哪儿去,王妃娘娘怎会同意世子对个雅妓念念不忘。” “出身歌舞坊又如何,婧儿她才情过人又知书达理,哪里不如那些大家闺秀?”谢云璘漠然道,“我已经及冠,也在朝堂上占了一席之地,难道连个喜欢的女子都不能留?” 世子为人一向谦和,平日里都不忍训斥他们这些下人,可是今日同他们说起话来格外郑重,随从便知世子的心意有多坚定。 随从无奈,只得应道:“是……” * 二月,祁国都城隋安。 早春轻寒,一辆青蓬马车使入了隋安城,马车上,婢女轻摇了摇主子的手,“姑娘,咱们到了。” 上官婧原本闭目养着神,闻言缓缓睁开了眸子,用葱一般纤指挑起车帘的一角朝外看去,隋安城比起她离开时繁华了不少,若没有森严的律法约束,定不输周国的函都。她的唇边浮出一丝浅笑。 函都城再好,她也只是个过客,不曾留恋过半分,而隋安既是她阔别已久的故土,也是她此生的归宿……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微信关注“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chaptererror; 言情海 第145章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1更 祁宫里,御湖边的柳树垂下千丝万缕,枝头已经抽出了嫩芽。 华盈寒在湖边独行。自太皇太后积郁成疾以来,她已经记不清这是她第几次进宫,但最终都无一例外地吃了闭门羹,她还是锲而不舍地每隔两日来一次,送些太皇太后喜欢的珍宝首饰,还有能助太皇太后调理身子的补品。 她如此厚脸皮且不知疲惫地往这儿跑,不是执着,而是被姜屿连哄带骗给推来的,他总能找到些法子让她即使心不甘情不愿,也不得不来。 她在这儿谁都可以得罪,唯独不能惹尊神不高兴,再是要碰一鼻子灰,也得照吩咐办事。 今日她手里的东西还是没送出去,这是上次越国派使臣偶爱给姜屿送来的礼物之一,一颗千年灵芝。 太皇太后的风寒早已痊愈,但是身子仍旧虚弱,至今还把自己闷在静慈宫里,如此避世总归不妥,容易没病也闷出病。 姜屿想送颗灵芝给太皇太后补身子,无奈太皇太后还是不肯收下,她只能和之前一样,将东西原封不动地带回去。 她三天两头地跑,三天两头地吃闭门羹,有人竟然丝毫不体谅。她曾劝姜屿放弃靠礼物哄太皇太后高兴这个办法,另想对策,或者他自己亲自去送也比她去要好。 面对她的劝说,他开口就是:“本王的盈盈甚是聪慧,岂会连母后都哄不住?”又头头是道地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总有一日母后会被你的执着打动,那时她就肯见你了。” 她想,他今日若还这么站着说话不腰疼,她定会用灵芝堵了他的嘴! 华盈寒抱着装着灵芝的锦盒回到景王府,发现府门外停着一辆青棚小马车。 能到景王府来的人,除了当朝首辅就是皇亲国戚,都是非富即贵之辈,可是这两马车有些寒掺,它的主人似乎没有什么尊贵的身份。 她走上台阶。侍卫齐齐向她拱手,客气地唤:“寒姑娘。” “府里有客人?” 侍卫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想了想,应道:“回姑娘,不算客人。” 华盈寒只是随口一问,没有多想,来的是敌是友同她没有什么关系,她无需打听得多仔细。 她径直去往姜屿的暖阁,暖阁建在一处近水的平台上,如今已经开了春,天气渐渐转暖,所有的落地轩窗都大大敞开着,人站在不远处就能将里面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华盈寒脚步匆匆,看见姜屿就坐在矮案后面饮茶,她又加快脚步,迫不及待地想推了这桩费力不讨好的差事。 可是她刚往前走了两步,视线里又出现了另一个身影。 暖阁旁边还坐着一个人,既不是亲贵,也不少小姜衍,而是一个看上去十分年轻的女子。 华盈寒站在这儿只能看见女子的背景,哪怕是个背影也足以让人匪夷所思,叹今日的太阳可能是打西边出来的。 她不免好奇那姑娘是谁,为什么能和姜屿在一个屋檐下饮茶,于是脚步不停,继续朝着暖阁走去。 二人似乎在还在交谈。直到女子回眸看向暖阁外的池塘,华盈寒才得以看见女子的容貌。 真真是极漂亮的一个姑娘,仅用眉清目秀四个字着实难以概括那姑娘的美,换作国色天香倒还贴切些。 华盈寒没有饱读什么诗书,一时间想不出来更好的说辞,总之那是个能让人过目不忘的绝色佳人,可她的心却随之捏紧。 世人常感叹天下之大,到了她这儿偏就奇了怪了,从前她千般打听,万般寻找,始终没能探到上官婧的下落,如今她竟然在祁国遇上了此人,还是在景王府里,在姜屿的面前…… 华盈寒就此止步,心里有的不止匪夷所思,还有有局促甚至是慌乱。纵然她第一次去歌舞坊的时候扮成了随从,且戴着面具,没让上官婧瞧见她的样子,第二次在宫门外遇见,她只是同上官婧说了两句话,没有打起帘子,也没让上官婧看见她,但是她实难安心。 她隐姓埋名潜藏在敌国,从前没有人识得她,她还能无所顾虑地办她的事,如今来了个故人,让她只觉好似被人已牵住了面具的一角,稍不留神,她的身份就得暴露。 潜在的威胁也是威胁,她怎能掉以轻心。 这个人,不见为妙。 华盈寒掉头就走,还没走出两步,撞上了正好往这儿来的李君酌。 李君酌笑问:“寒姑娘这是要去哪儿?”他看了一眼暖阁,惑然道,“主上在那儿,寒姑娘不过去?” “听说今日府中有贵客,我就不打扰王爷待客了,这是王爷让我给太皇太后的东西,娘娘不肯收,劳君酌大人帮我还给王爷。”华盈寒将装有灵芝的锦盒往李君酌手里一塞,说完就离开了。 李君酌云里雾里,喊道:“寒姑娘。” 他的喊声惊动了暖阁里的人。姜屿寻着声音看去,看见有人连招呼都没给他打一个就走了,还走得又快又急。 上官婧也跟着回头看去,看见了一个女子匆匆离去的背影,从衣着上看,是个侍女,但不是她认得的那个。 她好奇:“月慢呢,怎么不见她,我还特地给她带了些礼物。” “她死了。” “死了?”上官婧轻声惊讶,见王爷还瞧着那位姑娘离去的方向,且眉间有忧虑,她便不好再多问。 李君酌抱着锦盒进来,将锦盒呈上:“主上,这是寒姑娘让奴才转交给主上的东西。” “她去哪儿?” “去……”李君酌一头雾水,“奴才也不知,看样子寒姑娘明明打算来见主上,可不知怎么地就……”他耸耸肩。 姜屿沉默不语,端起茶杯浅抿。 “现在时辰尚早,我想进宫看看娘娘。” “你去看看她也好。”姜屿随口应道,他的视线里已再不见那个身影,他放下茶杯起身,“阿婧,本王还有要事要处置,你先自便。” 上官婧站起来,轻轻一欠,“是,恭送王爷。” 姜屿走出两步,路过李君酌身边,看了看李君酌手里的东西,又回头对上官婧道:“你若要进宫,就帮本王把这颗灵芝拿给母后。” “好。”上官婧莞尔。 李君酌将东西递给上官婧,“有劳上官姑娘。” 上官婧浅浅颔首,“君酌大人客气了。” 李君酌忙移步去追他主上,而主上去的方向同寒姑娘刚才离开的方向是一样的,他心里便有了数。如今主上眼中的要事,除了军政之外,还有寒姑娘的事。 “她只让你转交东西,没说别的?” 李君酌边回忆边讲道:“寒姑娘说今日府中有贵客,她不便打扰主上待客。” 姜屿顿时停下脚步,侧目问:“她真这么说?” 李君酌点点头,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编话来诓主上。 姜屿扬了下嘴角,只叹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现在她终于能体会他得知她和秦钦夜会过时,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他一直追到了华盈寒的居处,却见房门紧闭。 李君酌想要上前叫人。姜屿拦住了他,亲自走到门前敲了敲门。 屋里,华盈寒正坐在桌旁沉思,听见敲门声,她回过神,看了房门一眼,没有作声。 “盈盈。” 姜屿的声音传来,使得华盈寒心里更加忐忑。打从她见到上官婧起,她已不由得在心下设想过后面会发生的事,最坏的结果无疑是被人撕破伪装…… 若让姜屿知道了她是谁,只怕她将死无葬身之地!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微信关注“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chaptererror; 言情海 第146章迷途知返2更 华盈寒不敢出声,如今她心里的复杂一点都不亚于刚来的时候,那时她恨姜屿,恨他带兵入侵大周,让她没了爹,又拿走她爹的铠甲和佩剑当战功炫耀,让她爹难以瞑目,而她却不得不忍着悲愤,千方百计地接近他,讨好他。 如今她习惯了放下,习惯了以一颗平常心去与他相处,他们之间就像两个寻常人从素不相识,到熟知。 从前她看不惯他盛气凌人、杀伐随意的样子,时常埋怨他冷血无情,如今他对她很好,哪怕仍喜欢调侃戏弄她,但真到了有事的时候,维护她的也只有他一人。 她本是来讨债的,现在,她也数不清自己又欠了他多少。之前她很排斥欠他的人情,可是当他对她好已经成了习惯,她的心意也渐渐开始改变,不再觉得领他的好意是种煎熬。 直到今日,上官婧的出现才让她猛地找回了自己,她开始清楚地记得她叫华盈寒,是华晟的女儿,长于大周,不是那个从盈州来的民女。 她不该对姜屿有任何出自真心的好感,更不应该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好,可她竟险些入戏,险些让一场假戏成了真…… 纵然她已迷途知返,已经清醒,却仍旧打从心底里怕他知晓,她说不出来为什么,不过绝不是怕死,细细想来,她怕的可能是“辜负”二字。 “盈盈?” 门外的人又唤了一声,一声就让她刚刚冰封的心有了裂痕,也让她复杂的心境犹如雪上加了霜。 “本王知道你在,把门打开。” 华盈寒扶着桌子站起来,心下迟疑,她还在景王府里,注定得和他低头不见抬头见,躲能躲到什么时候。 但她心中仍有顾虑。在别人面前,她很能隐忍;在他面前,她藏心思的本事简直不堪一击,让她现在怎敢露面,万一被他看出什么来,等同于不打自招,一切将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想到这儿,华盈寒还没离开桌子一步,又选择缓缓坐下。 姜屿没有放弃,只是他的耐心也快耗光了,略带不悦地道:“本王数三下,你若是不开门……” 她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不够,他踹门的功夫倒是炉火纯青,华盈寒知道她若不吱声,那两扇门是拦不住他的。 华盈寒对着那扇门淡淡道:“王爷不去招待客人,跑奴婢这儿来做什么?” 姜屿负手立于门外,原本已有些不悦,听见她的话,神色隐隐破冰。果不其然,她方才真的看见了,然后选择了离开。 “阿婧不是什么贵客,本王正打算引你们认识,你倒好,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走了,如此置气,本王哪里招你惹你了?” “王爷没有招惹奴婢,奴婢只是累了,想回来休息休息而已。” 她的语气同这两扇紧闭的门一样,带着拒人千里的冷漠。 她越是不肯露面,他越不想罢休。同样是女子,他母后是长辈,他拗不过没关系,如若他连她都奈何不了,今后岂不是要被她抹干吃尽? “你还在怨本王让你去讨好母后?“姜屿又言,“那好,本王答应你,今后不再勉强你去给母后送东西。” 这是她先前盼望的事,如今实现了,她应该高兴才对,但是她此时的心结不是这个,便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轻松。相反,他如今越是顺着她,她心里就越难受。 华盈寒望着雕梁画栋的卧房,还有那些他命人精心挑选的珍宝陈设,沉了口气,凉意直入心底。 她凝眸启唇:“谢王爷体谅。” 姜屿在外面听见她客气的话,眉宇轻锁。自他母后回宫之后,她就一直待在他身边,纵然有时他说的话会让她恼、让她难为情,但这样凉薄的语气,他还是第一次听见。 她好像不止是生气这么简单,叫他反而不好为所欲为。 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 姜屿眼前的门一动不动,他回头看向李君酌,意在问李君酌有没有什么对策。 李君酌明白主上的意思,耸耸肩,微低下头。寒姑娘连主上的面子都不卖,会卖他的面子?他倒是可以上去帮主上踹个门什么的,但这门若被人强行破开了,寒姑娘的心里定然不安逸,寒姑娘不安逸,主上就不会高兴。 这一脚可是两面都不讨好的事,他怎敢轻举妄动。 姜屿还不知应该如何的时候,一个小厮找来,呈上一封类似奏本的东西:“王爷,这是上官小姐留下的。” 姜屿看了李君酌一眼,示意李君酌去拿。 李君酌领命接过,万分谨慎地将之收起来。以往上官小姐递这样的折子,定是在上面写了关于周国的事,或是探到的军机,或是周国发生的要事,这本应当也不例外。 姜屿对屋里的人道:“你先休息,若有什么不适就传大夫来瞧瞧,晚些时候本王再来看你。” 里面的人没再说话,姜屿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什么,带着李君酌离开了。 从前他计较她和秦钦走得近的时候,怎么不见她如此来哄他?如今他来了,她竟将他与之门外,使得他心里还没高兴多久,又开始懊恼。 祁国皇城,静慈宫。 宫人们大都候在殿门外。打从太皇太后凤体欠安起,娘娘就不许他们进去伺候,这样的情形持续了已经一个多月,他们也不知娘娘的心情何时才能好转。 太监总管张福远看见远处走来了一主一仆,他眼前一亮,霎时喜出望外。 来人还没走近,他就毕恭毕敬地迎上去,行礼道:“奴才还以为是自个儿眼花,原来真是上官小姐,小姐您能回来真是太好了。” 上官婧笑意温婉,颔首道:“张公公近来可安好?” “奴才何德何能,能得小姐如此关切,小姐快请,奴才这就去禀报娘娘。” “我听说娘娘闭门不出已经一个多月了,而且谁也不肯见,对吗?” “可不是。”张总管叹道,“景王殿下三天两头都遣寒姑娘前来探望,可是娘娘一次也没见过。” 上官婧脸上带了些许愁容。 张总管瞧见了,又忙补话道:“哎哟,上官小姐您就别担心了,太皇太后不见别人,还能连您也不见吗?娘娘挂念您挂念得紧,说她在这世上的贴心人不多,从前的柳掌仪算一个,月慢也算一个,还有一个就是小姐您。“他又喟叹道,“如今柳掌仪母女已经不在了,娘娘的贴心人不就只剩您一个了吗?” 上官婧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多言。 “奴才们还盼着您能劝劝娘娘,哄娘娘高兴呢。” 他们走到静慈宫的殿门前,上官婧方才客气道:“那就有劳公公替我通禀。” “小姐请稍候。” 张总管推门进去禀报,上官婧则带着婢女耐心地等在外面。 她抬眼看向静慈宫的匾额,又略瞧了瞧周围,这座宫殿比起她离开时要新,看上去庄重又不失富丽。她走的时候,太皇太后才刚刚入主静慈宫,想来是王爷孝顺,让人翻修过此地,让这儿配得上太皇太后的凤仪之尊。 不一会儿,张总管出来了,欣然道:“上官小姐,娘娘让奴才来请小姐进去,奴才就说嘛,娘娘得知小姐回来了一定很高兴。” 上官婧敛裙跨过门槛,在一众宫人的瞩目下步入静慈宫。 这可是一个月以来,唯一一个能让太皇太后愿意相见的人,不少新来的宫女都为之惊叹。 有人小声向张总管打听:“公公,她是谁呀,为何娘娘连王爷都不肯见,却单单愿意见她?” “那是自然,太皇太后平生最感激宣王妃娘娘,这位上官小姐可是宣王妃娘娘的亲妹妹,娘娘待她能一般吗?”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微信关注“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chaptererror; 言情海 第147章这个女子不一般3更 上官婧还没走到内殿,两个宫女已经一左一右地打开了内殿的门,见她走来,恭恭敬敬地福身行礼。 她对二人微微颔首以示礼节后,方才走进内殿。 “阿婧……你回来了?” 声音从屏风后面传来,上官婧加快脚步绕过屏风,还没有抬头看谁便敛裙跪下,向床榻叩首,行着大礼道:“参见太皇太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太皇太后不等宫人上前搀扶,自己撑着床榻坐起来,又按捺不住心下的激动,亲自下床去扶她,“阿婧,快起来,快起来。” 上官婧站起来,又反去扶太皇太后坐回床上,“娘娘,凤体为重,娘娘定要好生休养。” “阿婧啊,你总算是回来了。”太皇太后的语气凝重,她望着上官婧,朝着上官婧的侧脸伸出手,“快让哀家好好看看你,你在周国有没有吃苦头?” 上官婧莞尔一笑,“阿婧在周国一切顺利,让娘娘挂心了,是阿婧不好。” 太皇太后摇了摇头,几度哽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一个姑娘家待在周国不是长久之计,哀家跟景王提了好几次,让他接你回来,他总算听了哀家一次劝。” “王爷一向孝顺,娘娘的话,王爷何时没有听过?” 太皇太后脸色一沉,撇过头道:“哼,他要是孝顺,就不会三天两头只遣个婢女来打发哀家!” “娘娘说的是送灵芝那个丫鬟吗?”上官婧说完,回头看向自己的侍女,那装着灵芝的锦盒还被侍女捧在手里。 她亲自取过锦盒,拿到太皇太后面前打开,“娘娘您看,这是越国送来的千年灵芝,上好的东西呢,也是王爷的一番孝心。” “别人给他的东西,他做个顺水人情拿来给哀家,就叫有孝心?”太皇太后神色冷漠,她想起上官婧提起了寒盈,另问道,“你去过景王府,见过那个丫头了?” “阿婧有要事要向王爷禀报,刚到隋安去就见了王爷,正好遇上那个姑娘拿着灵芝回来。”上官婧唇边含笑,“听说她是王爷亲自挑的贴身侍女?” 太皇太后脸上的愁绪更深了,“唉……” 上官婧瞧得出太皇太后似乎不乐意提起此人,便岔开话道:“娘娘,这颗灵芝是王爷托阿婧带来给娘娘的,娘娘若是不收,叫阿婧如何向王爷交代?” “好,哀家收下,你回来了哀家高兴,不管你提什么,哀家什么都答应你。”太皇太后拉过上官婧的手轻拍了拍,笑容满面,长叹道,“如今总算有了件好事。” 太皇太后拉上官婧坐到身边,仔仔细细地瞧了瞧她,脸上挂着和蔼的笑意,“都五六年了,你离开隋安的时候才十五岁,如今都长成大姑娘了。” “阿婧也挂念娘娘,每次要等到王爷回信说娘娘您一切安好,阿婧才有心思做自己的事。” “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太皇太后看着上官婧,又言,“哀家前些日子老是梦见你姐姐,她还问哀家,问你好不好,哀家每每想起你远在周国,只觉愧对你姐姐,愧对你爹娘。” “都是过去的事了,娘娘待姐姐甚好,姐姐临终前也说过她不后悔,来世还要做娘娘的儿媳,继续侍奉娘娘。” “阿媛也是个好姑娘,哀家知道,你们一家也都不是趋炎附势之辈,那时你爹位居首辅,而哀家母子三人那等落魄,他竟还肯把阿媛嫁给峋儿,叫哀家怎能不珍惜阿媛呢,可是哀家不光没有保护好阿媛,还连累了你们一家,后来好不容易扬眉吐气了,姜屿又把你送去周国办那等危险的事,哀家能不愧疚?” “娘娘,阿婧做的事不危险,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上官婧脸上的笑容不减,“何况当初是阿婧主动请命前去周国,王爷不仅没有逼阿婧,还阻拦过,是阿婧不听劝,执意要去。” 太皇太后看着上官婧,不禁想到了那个和她年纪相仿的人,眼中添了惆怅,徐徐言道:“月慢和她娘的事,你听说了吧?” 上官婧轻点了下头。 “哀家以为哀家这辈子得孤独终老,身边连个作伴的人都没有,结果你这就回来了,看来上天对哀家不薄……” 上官婧微微一笑。她听说太皇太后的风寒早已经痊愈,如今瞧着娘娘的气色不错,想来身子没有大碍,只是卧床卧得久了,眉眼稍显倦态。 娘娘一直卧床不肯见人,应是心病未除,对尘世提不起兴致而已。 “娘娘,阿婧在来的路上看见御花园的梨花开得正好,不如就让阿婧陪娘娘出去走走,赏赏春色如何?” 太皇太后轻蹙起娥眉,沉默不语。 “娘娘您知道的,阿婧和娘娘一样喜欢梨花,娘娘就当是阿婧想看,成全阿婧一个小小的心愿可好?”上官婧又言,“毕竟阿婧刚回来,这宫里除了娘娘,谁也不认识。” “好,依你依你。”太皇太后展颜。 “阿婧给娘娘梳妆。” 太皇太后欣慰地点了点头。 景王府。 从近午到日暮,华盈寒把自己关在房里关了大半日。她并非像太皇太后一样因郁结难纾而要避世,她想避的只有姜屿而已,最多不过再添上一个上官婧,如若上官婧今后会时常出入景王府的话。 而她隐隐觉得,上官婧不会只来这一次。 姜屿的王府虽大,但素来门可罗雀,没什么客人登门,平日来得最多的是几个重臣和在朝堂有一席之地的亲贵们,而他们都没有出入王府后庭的资格,只能在前庭等着姜屿出去接见。 上官婧能被请进王府后庭不说,还能待在姜屿最喜欢的那间暖阁里和他一起喝茶,可见这个女子来头……不一般。 华盈寒做梦都没想到,一个混迹于函都歌舞坊的女子,竟和祁国的景王殿下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 她开始顺着上官婧这个人回想,她第一次见到上官婧是在春江花月坊里,那时她被谢云祈撵出了房间,站在走道上眺望楼下,发现楼中的客人对上官婧趋之若鹜,后来她看见了上官婧的容貌,叹其真是惊为天人,不是郑容月那等媚俗之辈能比得上的。 后来上官婧被谢云祈请进雅间,在里面抚琴取悦几个公子哥。谢云祈又让她进去,想拿上官婧刺刺她,让她见识见识他们这些男人喜欢的女子是什么样的。 谢云祈还让她打赏上官婧来着,别人以为这是对她的一种羞辱,她则无所谓,只提醒谢云祈回头记得把银子还给她,然后就照谢云祈的意思把赏银送到了上官婧面前。 上官婧没收,说是不取钱财,只想问一个问题,但是上官婧还没来得及把问题说出口,屋子里就闹起了刺客,宴聚顿时被突发的危机打断。 再后来,楼中乱做一团,她无暇留意上官婧去了什么地方,只顾着冲出去保护谢云祈,结果半道上撞上了姜屿…… 华盈寒想到这儿,犹如茅塞顿开一样。 她先前一直想不明白姜屿为什么去函都,那时又为什么会在歌舞坊里,毕竟他不是什么文人雅士,对歌舞没有多浓厚的兴致,而且以他以那等高傲的姿态,就算是打发闲暇,也不会委身去歌舞坊那等地方。 现在想来,他极有可能是冲着上官婧去的。 她从前就觉得上官婧有些神秘,上官婧对她说那些看似没有由来的话,最后都成了真。那日她在宫门口碰见上官婧,上官婧提了句“福兮祸之所倚”,她起初不明白,直到半日之后,有人出首她爹行贿受贿,她才明白了。 她不知上官婧为什么能预见华家的变故,想找上官婧问个究竟,结果上官婧却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微信关注“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chaptererror; 言情海 第148章无理取闹1更 华盈寒单手支颐,凝着眸子,心下喟叹,好一个才情过人的上官姑娘。看来上官婧待在大周不慕名,不慕利,并非不世俗,而是她真正想要的东西是大周的机密,钱财算得了什么。 怪不得姜屿从前能洞悉大周朝堂的动向,原来他用不着在大周的朝堂上安插多少眼线,仅靠上官婧这一双眼睛就能把大周盯得死死的,真是厉害了。 华盈寒又看向房门,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庭院里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不知是不是姜屿在这儿吃了闭门羹缘故,让阖府上下都晓得了她把姜屿拒之门外的事,因而不敢来招惹她,门外连个打扫庭院的下人都没有。 华盈寒也不知道这扇门能替她挡多久,她若走出这个房门,再想躲谁就难了,但是她一个人闷在这儿,一时又想不到什么好对策,只会越来越焦灼,她想要去找秦钦,又怕会害了秦钦。 说起来她和秦钦已经很久没见过了,现在要见他一面不容易,她只能向后院的人打听,得知秦钦暂且安好,没有因姜屿的那道命令而受欺负,她才放了心。 如今她只知上官婧是姜屿安插在大周的细作头子,但是上官婧到底知道多少大周皇族的秘密,她不得而知,之所以这么担心,是她曾有一个显赫的身份——大周太子妃。 她不信上官婧的眼睛没有长到过东宫里,虽然不知上官婧有没有无聊到连宫闱秘事都一一禀报给了姜屿,但她不能掉以轻心,这个女子的存在,对她来说是个极大的威胁。 “寒姑娘。” 门外传来李君酌的声音。 “君酌大人有事么?” “晚膳已经备好,主上请寒姑娘过去用晚膳。” “不用了,替我谢过王爷的好意。”华盈寒道,但是这样的拒绝太过直接,总得再给个理由才是,她又言,“我累了,想早些休息。” 李君酌迟疑了一阵,在门外叹道:“寒姑娘,虽然我不知寒姑娘为何要躲着主上,但是主上的性子寒姑娘你应该知道,你越是躲,主上就越是会想方设法地逼你露面,你躲又躲得到什么时候呢?” “君酌大人,不是我想躲,我是个侍女,理应跟着奴才们在后院吃饭,怎能同王爷同坐一桌,之前是我放肆,忘了规矩,今后自当注意。” 华盈寒心里着实矛盾,她一面需要从姜屿那儿套话,需要他与她无话不说;一面又因为上官婧的出现而局促不安,她开始想要拒绝他的好意,警惕他的靠近,甚至不敢见他。 她掂量之后才拿定了主意,她和姜屿应当保持适当的距离,至于什么样的距离才叫合适……既然她在这儿的身份是婢女,那就不能越了主仆的界限。 “寒姑娘你这……你真在同主上置气?” 华盈寒淡然道:“君酌大人你误会了,我说的都是我的心里话,不是气话。” “寒姑娘,你可得想清楚了,真要我照你说的禀报主上?”李君酌说得认真,毕竟寒姑娘的话始终有些拒绝的意思,主上那个性子,被寒姑娘如此冷待甚至是疏远,极有可能失了耐性,甚至是雷霆大怒。他倒是不怕,就是有些替寒姑娘担心。 两个人之间又没有什么大矛盾,就为了一个什么都没做的上官姑娘生了嫌隙,实在不值得。 “嗯。”华盈寒想也不想就应道。 李君酌无奈,寒姑娘执意如此,他也不得不回去复命。 厅堂里,一桌子的山珍海味还原封不动地摆在上面,没有被人拨弄过一筷子,姜屿对面的碗碟更是光洁如新,迟迟没有等来它的主人。 李君酌回到厅堂,怅然拱手:“主上。” 姜屿见回来的只有李君酌一个,即问:“她人呢?” “回主上,寒姑娘说她想早些歇息,就……”李君酌声音渐小,心里没甚底气,徐徐补话,“就不过来了……” “早些歇息?呵!” 李君酌抬眼看了看桌上的菜,全是主上吩咐膳房照寒姑娘的喜好备的,其中还有不少周国的菜式, 姜屿默然沉思,倏尔将目光投向了李君酌,他觉得这应当不是她全部的话。 李君酌被主上这一看,看得心里发虚,不由得面露忐忑,于是有的话纵然他想替寒姑娘藏,也藏不住了。 “她还说了什么?” 李君酌徐徐讲道:“回……回主上,寒姑娘说她是婢女,不该和主上同坐一桌用膳,谢过主上的好意,从前是她不懂规矩,今后不会了……” 姜屿将手里里筷子猛地往桌上一砸,“啪”的一声,惊得在厅堂里服侍姜屿用膳的奴才们顿时跪了一地。 “她就仗着本王纵着她!”姜屿呵斥,眉头深锁,“什么气要生一天一夜,何况此事是本王不对?本王的错?” 李君酌他们自是不敢说主子有错,可也不敢顺着主子的话说是寒姑娘任性,不管说哪一方的不是都像在挑拨离间?他们大都选择默不作声。 主子正在气头上,要是没个人劝也不好,其他奴才都怕,李君酌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开口:“主上息怒。” 姜屿站起来,负手在桌旁踱了几步,脸色阴沉。 李君酌忽然想到一事,又言:“主上,今日主上在寒姑娘屋外劝寒姑娘开门时,下人跑来禀报说上官姑娘留下了东西,想必寒姑娘应当听见了……” “她听见了又如何,听见的就该无理取闹,给本王脸色看?” “下人送来了东西,主上没再执着于要寒姑娘开门,寒姑娘会不会误以为主上是急着要看上官姑娘留下的东西才不哄她了?” 姜屿深皱的眉宇没有松开,“是这个原因?” “奴才没怎么同女子打过交到,但奴才听府中几个已经成家的詹事说过,他们说千万不能当着一个女子的面关心另一个女子……”李君酌耐着心地讲道,又拱手言:“这只是奴才自己的揣测,若是猜错了,还请主上恕罪。” 姜屿绷着脸,不言一字。她闭门不出,他连她的人影都见不到,是对是错他如何知晓? * 一辆华丽的马车驶出祁国皇城,上官婧坐在太皇太后赐给她的新马车上,神色安然。 “姑娘,太皇太后留姑娘住在静慈宫,姑娘怎不答应呢,这可是别人盼都盼不来的好事。”丫鬟颦眉问道,又言,“咱们在周国先是委身在歌舞坊里受人白眼,后来被那太子妃盯中,只得躲到璘世子那儿。咱们在安王府别苑寄人篱下,也没少受别苑奴才们的议论,如今好不容易回到了大祁,姑娘还要委屈自己吗?” 上官婧唇角微扬,摇了摇头,“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我从未委屈过自己,从前没有,今后也不会。” “唉,其实王爷压根就没召姑娘回来,也是姑娘心善,没把实情告诉太皇太后,否则太皇太后若是知道王爷没听劝,母子二人的关系岂不是更僵?” 上官婧嘴边的笑容敛了去,看着丫鬟叮嘱:“晴夕,信的事你务必得守口如瓶,谁也不能告诉。” 晴夕点点头,叹道:“也是那月慢姑娘福气不够,没能等到姑娘回来就……” “月慢和她娘闯下弥天大祸,一个自缢,一个被绞死,是她们罪有应得,哪怕我早回来一个月,也不会替她们求什么情。” “那姑娘为何在收到月慢的信之后,就决定回隋安了呢?”丫鬟好奇,“月慢到底同姑娘说了什么?” “不管她说了什么,既然我已经回来了,今后就安安心心地留下便是。”上官婧淡然道。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微信关注“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chaptererror; 言情海 第149章实难从命2更 第二日清晨,姜屿进了宫,无论是主子还是奴才,人走在偌大的皇城里都会显得格外渺小,会让人在辽阔的天地间觉得寂寞。他回头瞧了瞧,今日他的身后只跟着一个李君酌。 打从昨日正午起他就没见过她人影,今早他赶着进宫,也没能等到她露面。 如今静慈宫的殿门已不再紧闭,他母后也没有吩咐哪个奴才继续阻拦他,姜屿连留下李君酌守在门外,独自进了大殿。 “瞧瞧,这梨花开得多好。” 内殿传来他母后略有些欣然的声音。 还有几个宫女在附和:“是啊娘娘,这是上官小姐特地为娘娘摘来的。” 姜屿走到内殿门外,看见他母后手中那着一个花瓶,花瓶里插一束刚摘的梨花,如今她母后就同手中的花一样有生机,不再是那副病恹恹又郁郁寡欢的模样。 宫女们看见了门外的人,纷纷跪下见礼。 太皇太后这才转眼瞧向门外,唇边的笑容虽然散了,但是脸上并无不悦,招呼了声:“你来了。” “母后。”姜屿拱手。 “进来吧,别在外面站着,叫这些不知情的奴才看见,还以为哀家是个后娘呢,竟这般苛待你。” “母后说笑了。” 太皇太后本已挪开了眼,可是如今来的毕竟是她的亲儿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母子不该有隔夜的仇,何况她已经一个月不曾见过姜屿了……气过怨过之后,剩下的便只有思念。 她又将目光投向了姜屿,这一次她盯着儿子仔仔细细看了良久,将他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病和伤之后才安了心。 太皇太后放下花瓶,走到桌旁坐下,叹了口气,朝对面的位置抬了抬下巴,“屿儿,你坐下,母后有话对你说。” 姜屿照办,坐到一旁。 太皇太后徐徐言道:“阿婧十五岁就去了周国,当你的眼睛,替你盯着周国的一举一动。那时你刚将大祁握在手里,朝堂未定,姜兴又逃出隋安在暗中与你作对,亲贵们还因先帝和先太子的死对你心服口不服,母后现在想起那时的局面仍心有余悸。” 她顿了顿,又言,“如果周国再趁火打劫,内忧外患之下,你未必能替阿衍稳坐大祁的江山。” “儿臣知道,既然阿婧已经回来了,儿臣今后便不会再遣她去周国,她可安心留在隋安,儿臣能保她衣食无忧,大祁永远不会亏待有功之人。” 听上去他儿子似乎是在厚待“功臣”,但是太皇太后的脸上每一一丝一毫的高兴。她沉默了一阵,还是忍不住看着姜屿问道:“你觉得这就够了?” “母后若觉得不够,也可以将她收为义女,给她长公主的身份,让她食嫡公主之爵禄,儿臣也无异议,若母后觉得她该出阁了,要替她订一门亲事,儿臣也会以阿衍的名义下旨赐婚。” 太皇太后沉下眼,暗自叹了口气。之前的事她还有没全然释怀,时常会想起那母女二人,也就会想起她当初还曾逼她儿子接纳,结果月慢竟是个忘恩负义之辈! 月慢的所作所为既让她心寒,又让她颜面尽失,叫她现在还怎么左右她儿子的事。 既然没办法直说,另想别的办法或许也能达成所愿,毕竟她儿子已不再像从前那般排斥女子,他能接纳那个寒盈,就说明“日久生情”四个字在她儿子这儿行得通。 太皇太后道:“昨日阿婧进宫来看母后,母后本想让她就住在宫里,一来可以陪陪母后,二来能让她尽享宫中的荣华富贵,但是她说这不合规矩,执意要回从前的上官府。那个地方多年不曾修缮过,还不知道破败成了什么样子,让她住在那儿岂不是委屈了她?” “母后放心,儿臣回头就命工部着手修缮尚书府,如果母后认为此举太大费周折或者需要等上不少时日,儿臣也可另赐府邸给她住。”姜屿接着道,“城郊多的是空置的大宅,儿臣还有好几座别苑也一直闲置着,不如母后替她挑一座?” “用不着这么麻烦,那年尚书府覆灭之后,到阿婧去周国之前,她不一直都住在你府中吗,当初你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依哀家看,如今还让她接着住在你那儿吧,你府中地方宽敞,下人也多,定不会怠慢了阿婧。她一个姑娘家,独自住在尚书府或是别的地方,哀家都不放心。” “母后……” 太皇太后打断姜屿的话:“屿儿,人要懂得感恩!母后知道,如今你手底下的功臣多了去了,可饱时的一席宴,怎比得上饿时的一勺羹。” “此事还请母后容儿臣考虑考虑。” “考虑?”太皇太后蹙眉,“你在顾虑什么,是怕谁不高兴吗?” “母后误会了,儿臣的意思是,阿婧毕竟是个姑娘,从前她家破人亡,没地方容身,儿臣才让她暂住府中,此事识得阿婧的人都知道,事急从权,没有人会说三道四,但是如今她不缺住处,儿臣还让她住在自己府中已然说不过去,于她的名节也不利。” “你何时怕别人说三道四过?现在母后不过提了一点小小的要求,你就拿怕惹流言蜚语这等借口来搪塞母后?”太皇太后拍了几下桌子正色道。 姜屿另言:“母后的提议固然是在为阿婧考虑,但母后有没有问过阿婧的意思?” “哀家是在为她着想,她会不明白吗?何须问她的意思。”太皇太后撇过脸,冷道,“你只说你答不答应!” 姜屿的神色依旧淡然,但心下已是焦灼。 他昨日不过见了上官婧一面而已,那个醋坛子就把他拒之门外,和他置好一通气,他若是把人接回府里,只怕醋缸一翻,得淹了他的景王府。 姜屿也不再拐弯抹角,直言:“母后恕儿臣实难从命。” “你!”太皇太后眼中带了怒色,哼道,“你若有峋儿一半听话,哀家做梦都能笑醒,可你偏不让哀家省心,若不是阿婧昨日来劝了哀家一番,哀家真想当没你这个儿子!” 姜屿没再说话,也没有再看他母后,似乎经历那场风波之后,他母后和从前那等和蔼温良的样子已相去甚远。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微信关注“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chaptererror; 言情海 第150章软磨硬泡3更 太皇太后已经动怒,且将话说得冷漠极了。姜屿为防火上浇油,不再久留,带着沉重的心绪离开了静慈宫。 她在怪他,他母后也在责备他,都在怨他,他究竟哪里做得不对? 李君酌等在外面,原以为太皇太后的心结已经解了,主上应该高兴才是,可是主上的样子看上去竟比之前还要惆怅,令他不明白却又不敢多问。 姜屿缓步走下台阶,瞧见几个宫女还折了不少梨花枝回来。梨花是他母后喜欢的东西,而她喜欢什么,他似乎一点都不知道,只知她在周国长了十多年,在膳食的喜好上更倾向于周国的菜式。 私事固然重要,军政也不能荒废。姜屿回到景王府,暖阁里翻看着军报,时不时抬眼看向外面,等到现在还是没有等到谁来。 他看向看着手里的军报,目光落在一行字上,“不肯撤军?那个周国太子能和本王杠到现在,勇气可嘉,他以为那三十万大军驻守在边关只为吓唬吓唬他?” 姜屿合上军报丢到案几上。人活于世,最不缺的就是令人烦心的事,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如今他这是外患内忧都凑到了一块儿。 家里的这个他暂且没想到应对之策,但不至于连个周国都收拾不了。 “传聂峰,让他去会会那个南周太子!” “是。”李君酌领命,正准备差人去传话,转眼瞧见外面来了人,又拱手道,“主上,陛下来了。” 小姜衍从外面蹦蹦跳跳地进来,绕过案几扑到姜屿的怀中,奶声奶气地唤着:“伯父。” “陛下慢些。” 两个声音近乎同时传来,姜屿抬眼看去,看见姜衍后面还跟着一个人。 李君酌也跟着看了看,来的除了陛下之外,还有一位上官姑娘。 自从太皇太后和主上的关系闹得有些僵之后,陛下就被太皇太后关在宫里读书习字,王爷不仅见不到太皇太后,还连想见陛下一面都难。 如今太皇太后不止肯见王爷,还肯放陛下来王府,说明太皇太后心中的郁结有所纾解。这一切发生都在上官姑娘回来之后,不难想到应是上官姑娘的功劳。 上官婧慢步走近,莞尔道:“陛下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跟王爷撒娇?”她说完才向着姜屿欠身见礼。 姜衍看了看上官婧,抬头望着姜屿,“伯父,皇祖母说她是阿衍的亲姨母,是真的吗?” “嗯。”姜屿应了一声,摸了摸姜衍的脑袋。 姜衍又皱起小眉,“伯父,皇祖母怎么了,怎么都不疼衍儿了呢,皇祖母让衍儿从早到晚都读书,衍儿连玩儿的功夫都没了。” “陛下别怪娘娘,娘娘也是为陛下好,盼着陛下学有所成,成为一代明君,等陛下长大了,自会明白娘娘的一番苦心。”上官婧道。 姜衍吸吸鼻子,没有说话。 姜屿抱起姜衍坐到膝上,“阿衍,不管有多辛苦,你都不能怪祖母,没有谁比祖母更疼阿衍。” “那寒姑姑呢,寒姑姑也很疼衍儿的。”姜衍说着又到处望了望,“伯父,姑姑在哪儿呀,衍儿也想姑姑了。” 姜屿记得她很喜欢小孩子,对他这个侄儿千依百顺,照顾得无微不至,她不肯见他,总不会将阿衍也拒之门外。如今他总算有了个助让她打开那扇门的小帮手。 “李君酌,带陛下过去。” 李君酌会意,领命去办。 姜衍却没舍得离开,凑到他伯父的耳边,认真的道:“伯父,你上次说过要带衍儿出去玩儿的,今日我们叫上寒姑姑一起去好不好?” 姜屿小声同他商量:“你先去找姑姑,若你能把姑姑哄出来,伯父明日再带你和姑姑上街,而且再奖励一串糖葫芦。” 姜衍舔了舔小嘴,“真的吗?” “当然。” “嘻嘻,伯父你等着,衍儿这就去找姑姑。”姜衍从姜屿的膝上下来,不用李君酌牵,自己迈着小短腿兴高采烈地跑了出去。 刚才叔侄二人一直在窃窃私语,上官婧站得虽不远,但也没听清,她笑言:“看来陛下最喜欢的人还是王爷,只有王爷才能哄得陛下如此高兴,哪怕阿婧是陛下的姨母,但阿婧没能陪着陛下长大,如今在陛下眼里恐还不如陛下身边的人更令他亲切。” “阿婧,本王今早进宫见过母后。” 上官婧点了头,“阿婧知道,阿婧后来也去看过娘娘,听娘娘说起过。” “母后想让你住到本王这儿来,本王替你回绝了,想你出身名门,一向知礼守礼,应当也不赞同母后的提议,对吗?”姜屿看着上官婧道。 上官婧的唇角又扬了扬,言:“谢王爷替阿婧解了一个难题,还好娘娘先问的是王爷,若娘娘问起阿婧,阿婧真不知该怎么回答,阿婧自是不敢来打扰王爷,可若要拒绝,难免会惹娘娘不高兴。”她笑得更加温婉,“总之谢过王爷替阿婧着想,阿婧昨夜在尚书府歇了一宿,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无需另寻住处。” 姜屿点了下头,“此事你知道就足够,不用再同母后解释,说多了的确会惹母后不高兴。” 王府主院。 姜衍在李君酌的指引下来到华盈寒的新住处,跑到门前举起小拳头砸了砸门:“寒姑姑,朕来啦,姑姑快开门。” 他听他伯父的随从说了,姑姑在生气,气得连他伯父都不肯见,难怪伯父肯主动给他买糖葫芦,原来是要他帮忙哄姑姑。 华盈寒正在房里焚香,她知道姜屿今早进了宫的事,在他走后,她也曾出去过,到附近转了转,不过没有走远。她边走边留心着府中奴才的言行,以判定府里有没有什么异样的风吹草动,还好府里一切如常。 她知道她昨日的话可能会让姜屿生气,至少他今日不会再纡尊降贵地来找她,但是她似乎失算了,他是没来,却搬来了一个小救兵。 “姑姑,你不想朕吗,可是朕想你呀,很想很想噢,你开门看看朕好不好,朕长高了,姑姑是不是也变漂亮了呀?” 姜衍敲着门,一口气喊了好一通,嘴甜得就跟抹了蜜似的。 会说话的小孩儿最讨人喜欢,何况华盈寒是个当过娘的人,再是铁石心肠也经不起小魔王如此软磨硬泡。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微信关注“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chaptererror; 言情海 第151章引狼入室1更 姜衍嘟起小嘴,“姑姑,你是在生伯父的气吗。”又挠挠头,“唔……伯父要是不乖,朕替你打他手板好不好,姑姑你开门看看朕嘛。” 华盈寒没有作声。上官婧的到来已经惊破了她是“寒盈”的泡影,她走出了迷障,开始清楚地记得自己是谁。从昨日到今日,她脑子里浮现的全是从前的人和事。如今在大周,只有小九是她挂念的人,也是她唯一的亲人。 “姑姑,你别生气了好不好,姑姑不高兴,朕也不开心。” 华盈寒根本经不起一个和小九年岁差不多的孩子如此哄她,心里的防守溃成了一盘沙,她不再执拗,过去打开了门。 春风拂面,阳光照了进来,她还没有看清外面的春色,小姜衍就扑到了她跟前,抱着她唤:“姑姑,你总算肯见朕啦。” “陛下乖。”华盈寒蹲下身,把小姜衍抱进怀里,耳边萦绕的似是小九的声音,小九不停地唤着她娘亲。 姜衍趴在华盈寒的肩头,把玩着她发上的玉簪,“姑姑,你为什么要生伯父的气呀?” “奴婢没有生王爷的气。” “咦,为什么他告诉朕姑姑你在生气呢?”姜衍回头指向李君酌。 李君酌早已心生佩服。主上那日在门前苦口婆心地劝,威逼利诱什么都使尽了,寒姑娘还是不肯开门。如今陛下来这儿才不到半炷香的时间,话也只说了几句,就让寒姑娘心甘情愿地露了面,真是个小机灵鬼。 华盈寒看了李君酌一眼,道:“君酌大人开玩笑的。” “姑姑真的不生气吗?”姜衍将信将疑。 华盈寒摇头,“真不生气。” 姜衍立马拽住她的手腕,想将她拖走,“姑姑要是不生气的话,我们就去找伯父吧。” 华盈寒顿时一愣,停留在原地,不肯挪动半步。 姜衍拽不动她,回头皱起小眉,“姑姑既然不生气,为什么不肯见伯父呢,姑姑不肯见伯父,一定是在生气,可姑姑却说不生气,这是欺君之罪噢!” 他松开她的手,叉起腰,故作严肃地道。 小魔王摆出了皇帝的架子,再是一本正经也是个小屁孩儿,不仅吓唬不了人,还逗得华盈寒笑了起来。 她曲指轻刮了下姜衍的鼻尖,眼中皆是宠溺。 姜衍缩着脑袋嘻嘻笑了两下,又牵起华盈寒的手晃了晃,“姑姑,伯父也很想你呢,你见见他好不好,而且朕有姨母啦,朕把姨母带给你看好不好?” “陛下的姨母?” 李君酌道:“正是上次寒姑娘你见过的上官姑娘,她本名上官婧,是宣王妃娘娘的亲妹妹。” 华盈寒眼中闪过一丝惊色。她之前还在纳闷上官婧是什么来头,竟能被姜屿视为座上宾,没想到这个来头着实不小! 她记得宣王妃的出身名门,是尚书千金,而上官婧是宣王妃的亲妹妹,便也是个大家闺秀,如今更是祁帝的亲姨母。 照这样看,上官婧的身份无疑配得上“显赫”二字,可见上官婧不缺银子,更不缺前程,却放着荣华富贵不要,跑去大周委身在一个歌舞坊里刺探大周机密…… 她图什么? 华盈寒心下惊异之余,不禁沉了口气,亏得谢云祈当初还真把人家当什么雅妓,甚至想请人家进宫当乐师,殊不知他险些引狼入室。 若真这样,她估摸着上官婧倒也愿意。既能待在宫里,又巴结上了谢云祈,想知道什么朝堂机密没有,对上官婧而言是件百利而无一害的事。 华盈寒不知如今上官婧回了祁国,还能否刺探到大周的军机,想来细作往往不会只靠自己行事,她猜上官婧手底下定还有一帮爪牙。 她替大周担心,但是她人在祁国,又在景王府里,这儿到处都是姜屿的眼线,她就算想告诉陛下,也捎不出去消息,更没法将消息递去大周。 退一万步讲,消息若传回了函都,陛下定会着手抓捕上官婧的爪牙,此事一定会惊动上官婧,倒时上官婧就会知道是有人告了密。 上官婧在大周时,手下都安好无事,没出过什么岔子,如今她刚回到祁国,她在周国的势力就被一锅端了,倒时上官婧最先怀疑的,一定是她们这些才刚刚知道她底细的人,而且还会怀疑她们是周国的细作。 华盈寒知道自己的处境本就凶险,这么做,等同于不打自招。 她不得不压住心下的担忧,想先找机会和秦钦商议商议再说。 李君酌在一旁没有吭声。他瞧着寒姑娘的神色凝重,不知是不是他提起了上官姑娘的出身,使得寒姑娘想起了昨日的事。若真是如此,陛下刚将寒姑娘哄出来,他若再将人气走,罪过就大了。 “陛下。”李君酌小声唤道,且对小陛下使了个眼色。 姜衍晃了晃华盈寒的手,苦着脸说:“姑姑,你不乐意见伯父就算了,陪朕在园子里走走好不好,祖母好不容易才同意朕来伯父这儿玩儿……” 华盈寒摸了摸姜衍的小脑袋。 “姑姑,走嘛走嘛。”姜衍左右摆着手,忸怩撒娇的样子煞是可爱。 华盈寒唇角微扬,“好。” 景王府花园里的春光正好,连迎面吹来的风里都夹杂着各式各样的花香。 姜衍在前面蹦蹦跳跳,时而捡捡石子,逗逗虫子,时而嗅嗅路边的花香,活泼好动,无拘无束。 华盈寒慢步跟在后面。不一会儿姜衍折回来,跑到她面前,伸出握成拳的小手,故作神秘:“姑姑,不要眨眼睛噢。” 他霎时将手一摊,露出一条绿油油、胖乎乎的虫子。 华盈寒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极为淡然地看着姜衍的掌心。 姜衍失望了,有些委屈地望着她:“姑姑你不怕吗?不是所有的漂亮姐姐都怕虫子吗?” 华盈寒忍俊不禁。 “陛下怎么在这儿?” 人声传来,华盈寒抬头瞧去,发现前面走来了一个她不认识的女子,从打扮上看,女子也是丫鬟,但不是景王府的婢女。 姜衍转过身,睁着圆圆的眼睛望着来人,好似对这个人也不熟悉。 “陛下别乱跑,快跟奴婢回去吧。”丫鬟走近,俯下身想去牵姜衍的手。 姜衍却将手背到了背后。 丫鬟皱了皱眉头,目光落到后面的华盈寒身上,惑然问道:“你是?” 华盈寒身上的衣着就是一种回答,丫鬟看出来了,笑了笑,“你是府里的丫头吧,我叫晴夕,是陛下的亲姨母,上官小姐的侍女。” 原来是上官婧的婢女……华盈寒看了晴夕一眼就瞧向周围,发现这儿只有她们三个人,不见上官婧,她才稍稍放了心。 姜衍趁着她们说话的时候,把手伸到了晴夕的面前,再摊开。 晴夕目光下移,顿时“啊”了一声,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虫,怎么会有虫!” 姜衍笑开了花,仰头望向华盈寒,指着晴夕道:“姑姑你瞧,她吓了一大跳,真好玩儿。” 华盈寒牵起姜衍的手,将那条虫子捉离了他的掌心,丢到一旁的花圃里,轻言:“陛下自己玩儿可以,以后别再捉弄下人,她们是真的害怕。” “嗯嗯。”姜衍乖巧地点了点头。 晴夕抹着胸口,心里的惊吓顿时化作怒气,指着华盈寒斥道:“陛下万金之躯,怎能满地捉虫子呢,你是怎么照看陛下的!” 华盈寒起初莫名其妙,但转念一想,姜衍是她在照看,捉虫子玩儿也是她默许的,虽然她不觉得小孩子玩些花草虫子有什么不好,但到底是吓到了人家,应该赔罪。 她颔首,“抱歉。” 晴夕冷哼:“一句抱歉就想算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微信关注“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chaptererror; 言情海 第152章唯独喜欢护短2更 又是一个狐假虎威的人,华盈寒诚然听不惯类似的语气,她不再理会无理取闹的人,蹲下身拿出手绢给姜衍擦了擦手。 过了一阵,她余光扫见那人竟还在站在前面,她才随口问道:“不知晴夕姑娘还想要如何?” “你是个哪个院子的,如此不懂规矩,怎配照顾陛下!”晴夕伸长脖子瞧了瞧周围,颦眉,“陛下身边的人呢,怎么一个都没瞧见。” 华盈寒不言一字。 晴夕无奈地叹了口气,抱怨道:“这些奴才都是干什么吃的,竟放心将陛下交给一个丫头,回头定让小姐禀报给太皇太后,好好罚罚她们!” “姑娘自便吧。”华盈寒的语气还算客气,她不愿再同谁多说,牵起姜衍往离开。 “你站住!” 晴夕在二人身后喊道。 华盈寒惑然回头,“姑娘还有事?” 晴夕伸出手,“把陛下给我吧,我带陛下去找我家小姐。” “朕不跟你走,朕要跟姑姑玩儿呢,你自己走!”姜衍瞥了瞥晴夕,说完就拖着华盈寒往前走。 “陛下!”晴夕又喊道,可是那两个人都没再理会她,自顾自地走远了。 她气不打一处来,她跟着小姐在周国吃了不少苦头,已让她觉得委屈,好不容易回到祁国,难道还得看个婢女的脸色? 晴夕愤然哼了一声,转过身急匆匆地走了。 暖阁里,李君酌带着姜衍去找人,一时半刻还没回来。 姜屿一边等着姜衍的消息,一边翻看剩下的军报。 上官婧坐在旁边饮茶,王爷打理政务的样子十分认真,她不敢打扰,一直默默地坐着,连端茶杯都端得小心翼翼,唯恐发出动静叨扰到他。 李君酌从外面回来,拱手道:“主上,聂将军已经领命,他明日便会启程去南疆。” 姜屿仍看着手里的军报,点了下头以示知晓。 上官婧启唇相问:“王爷命聂将军去南疆,是打算对周国开战么?” “那得看南周是否识趣。” “依阿婧看,王爷这次帮了越国一个大忙,大可让越国出兵去会会南周太子,无需让聂将军奔波一趟,如此也可彰显大祁压根儿就没将南周放在眼里。” 姜屿淡淡道:“你是不知,越帝上次欺负周国不成,还反被周国打了一顿,如今他胆小如鼠,不肯再轻易挑起战事。本王攻打狄族的时候,还没让他如何,他倒先递了国书来哭惨。” “这样么?”上官婧莞尔一笑,“那倒真是有些窝囊了,恐连那个外强中干的南周太子都不如。” “小姐。” 晴夕匆匆走来,她原本愤懑,碍于王爷还在里面,走到暖阁外便放慢脚步,规规矩矩地进来,先向姜屿行礼,再对上官婧一欠,“小姐,奴婢遇上陛下了。” 姜屿原本正批着军报,手中的笔一顿,抬眼看向李君酌。 李君酌会意,含糊地答:“请主上放心,陛下有人照顾。” 姜屿收回目光,唇角有过一瞬的上扬,他久绷的心弦终于松了。 “陛下在哪儿,怎么没跟君酌大人一起回来?”上官婧问。 “陛下跟一个婢女在一起,那婢女好生无理!” 姜屿的手再次停住,似随口问了句:“怎么?” “回王爷,王爷府中有个丫头甚是不懂规矩,陛下乃九五之尊、万金之躯,她竟让陛下捉虫子吓唬奴婢,奴婢不过说了她两句,她还给奴婢脸色看。” 上官婧轻责:“晴夕,你也不懂规矩,这儿是王爷的府邸,你怎能如此莽撞,一点小事也配拿到王爷面前来说?” “小姐,事关陛下,也能是小事吗,陛下现在还跟那婢女在一起,她那个样子,怎能照顾好陛下。” “有无受伤?” “此事王爷无需往心里去,晴夕没事。” “没病也没伤,你就在这儿喋喋不休地抱怨本王的人,是想让本王给你一个交代?” 姜屿云淡风轻的一句,却吓得晴夕脸色煞白,忙跪下道:“王爷恕罪,奴婢不敢,奴婢只是瞧着那丫头把陛下当个乡野孩子似的照料,有些生气。” 晴夕的话还没说完,上官婧已经拧紧了娥眉盯着她。晴夕看见主子的神色,不敢再往下说,只跪在地上埋低了头。 上官婧起身,欠了欠,“王爷,晴夕是阿婧的婢女,她如此冒失,是阿婧没有教好她,不知那位姑娘是谁,阿婧愿代晴夕向那位姑娘陪个不是。” “不必了,既是你的人,本王看在你的份上不予追究,回头你也记得告诉她们,本王没什么特别的喜好,唯独喜欢护短。”姜屿抬眼看着上官婧,眸色寡淡。 “是。”上官婧应道。 姜屿放下笔,起身,“本王很久没见到阿衍了,想留他在这儿住上两日,后日本王亲自送他回宫。” 上官婧点点头,“那阿婧就不打扰王爷了,阿婧一会儿便回府。” 姜屿移步离去。上官婧还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直到姜屿从她的视线里消失,她才起身,又唤婢女起来。 “小姐,王爷怎么……怎么反斥责奴婢呢?” “晴夕,不是我说你,你真是没有眼色,王府的婢女也是你能挑剔的?”上官婧叹道,“你也不动脑子想想,若是个寻常婢女,能被王爷派去照顾陛下?” 晴夕恍然大悟,“姑娘是说,那个婢女可能是……是王爷挑中的那个?” “看王爷生气的样子,十之**。”上官婧面容平静。 微风从吹入阁中,她的一袭素纱裙在风中轻舞,她默然伫立了一阵,丹唇亲启:“走吧……” 姜屿带着李君酌往花园走去,边走边问:“她真不生气了?” “回主上,寒姑娘是这么说的,毕竟是姑娘家,怄上一夜的气也差不多了。”李君酌又言,“不过方才听上官姑娘的侍女那个意思,她之前应当撞见过寒姑娘和陛下,和寒姑娘似乎闹得不太愉快。” 李君酌知道打狗还得看主人,上官姑娘在周国替主上办事,既有功劳又有苦劳,再加上宣王妃这层关系,那婢女放肆一次,主上也不会计较,只是不知寒姑娘作何想。 主上虽没说话,但他瞧见主上已经加快了脚步。 春风和煦,一枚纸鸢高飞上云端。池边草地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如茵的绿草上奔跑。 “姑姑,飞高一点,再高一点。”姜衍拍着手喊道。 华盈寒为了满足小魔王的心愿,一边放线,一边飞快地往后退。 地方宽阔,也没什么下人来往,华盈寒放心大胆地后退,不料撞上了一堵坚实,耳畔还传来悠悠的一句:“你昨日不是还在同本王置气吗,怎么今日就急着投怀送抱了?” 华盈寒一怔,转眼就看见姜屿那张脸近在眼前。 她靠着他,他就让她靠,不退半步。 华盈寒收回目光,想要往前走,想要离他远些,但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手已经搂在了她的腰间,让她没办法再把他推得远远的。 “盈盈,你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就告诉本王,别再让本王这么稀里糊涂地被你冷待。” 她沉下眸子,“奴婢不敢,请王爷放手。” 姜屿眉宇轻锁。她不是不生气了,为什么还是这种态度?放在前些日子,他如此对她,她就算不情愿也会强行把他的手掰开,而不是客客气气地请他放开。 “今日府上有贵客,王爷不去招待贵客?” 她类似抱怨的一句,让姜屿似乎懂了,懂了她的这通火是新烧起来的。 “哪有什么贵客。”姜屿眉宇舒展,唇角一扬,“盈盈,你难道没有闻见今日府里充斥着一股味道,让本王无心去做其他的事吗?” “味道?什么味道?” 姜屿微微俯下头,在她耳边郑重地言了一个字:“酸!”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微信关注“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chaptererror; 言情海 第153章以彼之道还施彼身3更 华盈寒莫名其妙,用力推开了他。 别看她的纤纤素手软如无骨,放在他胸膛上将他这么一推,推得他实在有些疼。 姜屿漫不经心地拍平衣上上的褶皱,淡淡道:“你下次若再这样,本王就……”他又贴近了她,压低了声音,“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华盈寒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胸口,顿时瞪了姜屿一眼,满心窝火,转眼看向别的地方。 姜屿人在这儿,鬼知道上官婧在不在,总之此地不宜久留。 可就这样一走了之,姜屿必定不会放人。华盈寒客气道:“王爷有什么吩咐吗,若是没有,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一定要这样?”姜屿再次皱起眉头,看了她一阵,似觉无奈,直言,“不如你告诉本王,你要本王怎么做才肯满意,本王答应你就是。” 华盈寒答:“王爷误会了,奴婢没有生气,王爷是主子,也用不着在意奴婢怎么想。” 不生气?不生气她在这儿又是推又是瞪的?姜屿不禁伸出手,轻轻掐了掐她的下巴,责备道:“真是嘴硬!”又用指腹轻轻摩挲着,语气温和了些,“你若非要本王交给你些差事,也不是不行,明日,你随本王带阿衍出去走走。” 华盈寒皱了皱眉头。 “怎么,不愿意?”姜屿问。 华盈寒还没答,姜衍就苦着小脸,有些委屈地道:“寒姑姑,你怎么能不愿意呢,你不愿意带朕出去玩儿,朕会伤心的。”他说完又装起了抹眼泪的样子。 华盈寒的心肠一下子软了。姜屿说他拿她没辙,她拿小魔王又能有什么办法? 其实能上街走走,也比待在景王府里同近来的常客撞见要好,她无奈,应道:“奴婢答应就是。” 姜屿收回手,面无表情地道:“这还差不多。” 华盈寒察觉到姜屿对她越发不一样了,且越来越不止是“好”这么简单,从前只是戏谑挖苦,如今言语轻挑不说,还爱对她动手动脚…… 她不敢再往细处想,总觉得不太可能,但她放弃揣测也有些自欺欺人,她怕的是万一想到点什么,只会火上浇油,她还能再心安理得地待下去? 二人说话的时候,天上的纸鸢没有人牵引,已经在那儿摇摇欲坠。 上官婧站在池塘对岸的凉亭里,不再看那只显得有些多余的风筝。 凉亭外有不少花木,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她能透过缝隙看见对面的情形,而对面的人却难以看见她。 她来了没多久,但是该看见的都看见了,她的神色依旧淡然。丫头晴夕却皱紧了眉头。 晴夕指着对面道:“小姐你瞧,就是那个婢女,她……她不是个丫鬟吗,怎么会被王爷……被王爷那样抱在怀里。” 晴夕的语气有些飘忽,之前虽被王爷训斥了一番,但她还不觉得有什么,以为王爷仅仅是喜欢护自己的奴仆,谁知……王爷和那个婢女之间似乎已经越了主仆的界限。 “有什么好奇怪的。”上官婧淡然道。 “小姐不是说,王爷因为小时候的事,对主动贴上身的女子分外排斥吗,如今王爷怎么会中意一个婢女了?”晴夕不明白,又言,“而且那婢女好生无理,既不如小姐温柔,也不如小姐知书达理,王爷看上她什么了?” 上官婧不喜也不怒,话音还是那样寡淡如水,“好好的,拿我比什么。” “小姐,奴婢是觉得她不配。”晴夕想起了一事,接着说,“还有,小姐今日不是吩咐奴婢到后院去探望几个故人吗,他们说月慢就是被王爷身边的另一个大丫头给……给整死的,不就是此人?” “月慢是自作孽不可活,她费心筹谋,还不惜算计到了陛下和娘娘的身上,胆大包天,自寻死路。”上官婧目视前方,道,“至于她被那婢女给反杀也不足为其,好比她手里握有一把刀,想要除去异己,可惜刀被人家将计就计给夺了,最后死的却是她,她没什么好抱怨的。” “奴婢不是替月慢惋惜,而是觉得这个婢女不简单,小姐以后定要当心。” 上官婧扬了扬嘴角,笑得犹如天上的春阳一样明媚,丝毫不觉得前路有什么荆棘。 “不过月慢虽然罪有应得,但太皇太后似乎因为月慢和柳掌仪的事,对王爷和这个丫头积了很深的成见,听说娘娘甚至还说想当没生王爷这个儿子……” “娘娘太心急了,在王爷这儿只会适得其反。”上官婧说完之后转身出了凉亭,她看了看天色,“王爷要留陛下小住,咱们应当进宫知会娘娘一声,走。” 一个时辰后,静慈宫。 太皇太后还在为她和她儿子闹了矛盾的事耿耿于怀,没用过午膳,连宫人奉上的茶都不曾喝过一口,坐在桌旁唉声叹气,但是她的身边竟然没有一个肯安慰她的人。 不是她宫里的这些丫头不尽心,而是她们不敢,毕竟不是陪她走过风风雨的人,不知她的心性,见她生气,甚至还气得骂了她的儿子,便都躲得远远的,生怕引火烧身。 没有人同她说话,她只能一个人默默地熬。 上官婧到了静慈宫外,她已得太皇太后特许,不用禀报就能入内,遂没有让宫人通禀,径直到了内殿外。 内殿的门开着,她见娘娘一个人坐在桌旁,形单影只,看上去十分孤寂。 早春轻寒,上官婧轻手轻脚地进去,摘下木架上的外衣披到太皇太后身上,“娘娘当心身子。” 太皇太后这才回过神,瞥了瞥肩头的衣衫,抬头看了一眼,神色霎时破冰,“阿婧是你啊。” “娘娘。”上官婧莞尔唤道。 太皇太后颦眉,“唉,你一天要来看望哀家好几次,又住得那么远,如此奔波,哀家真是心疼你,要不你就听哀家一句劝,就住在哀家这儿?” “阿婧知道娘娘是为阿婧好,但阿婧毕竟不是宫里的人,住在娘娘这儿免不了会招人议论,阿婧倒是不怕被谁指指点点,只是不想那些风言风雨给娘娘平添烦扰。” 太皇太后瞧了瞧外面,没有别的人,又问:“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陛下呢,连他也不肯来见哀家这个祖母了?” “王爷想留陛下在府上小住两日,让阿婧来知会娘娘一声。” “既然如此你何须亲自跑来,让人捎个话不就行了?” 上官婧微微莞尔,“阿婧闲来无事,想多陪陪娘娘,只要娘娘不嫌阿婧叨扰。” “哀家喜欢你还来不及,怎会怪你,快坐下。”太皇太后亲自伸手拉上官婧坐到旁边,沉默了一阵后才徐徐问道,“你见到景王,他可有说什么?” 上官婧摇了摇头。 太皇太后长叹一口气,“哀家那时一时气急,把话说得重了些,不知屿儿他会不会怨哀家。”她眉头紧蹙,目光扫视着左右,神色焦灼,“哀家没想伤他的心,可不知怎么的,哀家就是管不住这张嘴……” “娘娘无需自责,王爷孝顺,不会怪娘娘的,阿婧方才在王府瞧着王爷也没将此事往心里去。” “那就好,哀家是他的亲娘,还会害他不成?可那孩子就是不听劝!”太皇太后满面愁容,“照理说他和峋儿是兄弟,多少会有些相似不是?可他们兄弟俩的性子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从前峋儿不管做什么都会问哀家的意思,照哀家的吩咐办,再瞧瞧屿儿,他可有听过一次话?”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微信关注“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chaptererror; 言情海 第154章骄傲的事1更 太皇太后看着上官婧,又释然一笑,“除了把你接回来这事办得甚合哀家的心意外,他几时听过哀家的话?”倏尔她另问,“对了,他今日是不是又将陛下给了那个丫头照顾?” “阿婧瞧着陛下很喜欢那位姑娘,想必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子,定能照顾好陛下。”上官婧含笑道,“况且阿婧瞧着王爷对那位姑娘似也不错,能得王爷中意的女子,也当有过人之处。” “那个丫头聪明是聪明,就是心机太深,连哀家都敢……”太皇太后叹了口气,接着道,“连哀家都敢算计,但她好歹救过哀家,不管哀家喜欢不喜欢,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景王和她去了。” * 春来的隋安城比起冬日要热闹,鸟语花香取代了皑皑白雪,街市也不再那么冷清,但有严苛的律法压着,城中的气氛还是比不上大周那等自在和繁荣。 姜衍上一次出来还是在去年,今日的兴奋一点都不亚于第一次上街的时候,他在前面跑,姜屿就遣了李君酌去跟着,他则和华盈寒慢步走在后面。 华盈寒一路上都没说过几句话,沉默又规矩,与他疏远了不少。 “现在这儿没人认识你我,用不着担心隔墙有耳,你若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传不到母后耳朵里。” “奴婢没什么想说的。”华盈寒沉眼看着脚下的路,慢慢讲道。 “你可知本王为了你,连母后都开罪了,母后昨日甚至直言不想认本王这个儿子,本王受了如此委屈,你连安慰都不安慰本王一下?” 华盈寒抬起头,挪过眸子看向姜屿,惊讶:“会有此事?” 这倒有些出乎华盈寒的意料,毕竟太皇太后膝下只剩姜屿这一个儿子了,姜屿素来喜欢坚持己见,太皇太后从前不也由着他?现在怎么会说这么重的话…… 看来太皇太后还是没能从之前的打击里走出来,整个人都变了,变得喜怒无常,以自己为尊。 “你看本王的样子像说笑?”姜屿瞥了瞥她,“本王已在母后那儿有苦不能言,你若再和本王使性子,不理本王,过几日等本王赴南疆的时候,就把你一个人留在府中。” 华盈寒颦眉,不解:“去南疆,王爷去南疆做什么?” 姜屿收回目光看向前面,没说话。 华盈寒自己琢磨了一阵,恍然明了,惊道:“难道王爷要打周国?” “本王原本没有要进攻周国的打算,但周国至今不肯撤军,还想和本王耗下去,不是在挑衅?”姜屿神色严肃,道,“本王若不予以回应,周帝是不是以为本王怕了他?” 华盈寒心里一怔。大周领兵前来的人是谢云祈,将在外,君另有所不受,她猜大周不肯撤军应当是谢云祈的意思。纵然谢云祈不是什么打仗的料,可这场仗能不能打,他心里没点数?带着二十万大军在北疆蹲着,不知见好就收,哪怕没有越过边境也是一种挑衅,是在给他父皇找麻烦。 她的手轻轻蜷起,自顾不暇之际,又开始为两国之间的矛盾而担忧。 春风凉丝丝的,华盈寒的掌心则传来一阵温热。她心里正乱的时候,浅蜷起的手被人展开给牵住了。 提起打仗,姜屿最先想到的就是去年同狄族的那一场仗,很多事都似历历在目,比如她消失的那十日,再比如她带着他仇人首级回来,替他报完了血海深仇,还有她替他出的那些主意,解的那些难题,都让他难忘。 他牵着她,目视前方,就像散步一样带着她往前走。 华盈寒下意识地挣了两下,却被他越握越紧,握得她心下发慌。 “王爷……” 姜屿没有看她,淡淡道:“你同阿婧计较什么,本王不过是留她在府中坐了一阵,有对她如何,你用得着发那么大的火?”他神色寡淡,叹道,“真拿你没办法。” “我同她计较?我同谁计较了?”华盈寒不禁犯迷糊。 姜屿瞥了她一眼,一副“你心里清楚”的样子。 华盈寒皱了皱眉头。他指的是,她是在为他招待上官婧的事而生气?敢情姜屿连着几日纡尊降贵地来哄她,是以为她在吃上官婧的醋? 她的目光扫了扫左右两旁,只觉这大概是她活了二十年来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她又看向姜屿,盯着他看得久了些,轻蹙的娥眉还没松开。 他竟然以为她对他有意思? 华盈寒心里何止是莫名其妙…… 她愣愣地走了两步,越想越觉得荒谬,既荒谬又好笑,她一下子没忍住,笑出了声。 华盈寒唇边的笑容久久没散,她漫无目的地扫视着街边的铺子的。姜屿近来待景王府里好好的,没个病也没个伤,他又是上哪儿吃错了药? 笑过之后,她又开始不安,他以为她对他有意思,不但不疏远她,还反而向她靠近,这样的举动意味着什么,她岂能琢磨不到? 想到这儿,华盈寒脸上的笑容霎时散了,她是没碰过什么情爱,即使再后知后觉也会知觉,她知道姜屿对她已不止是感兴趣这么简单。 她虽然无法理解姜屿看上了她什么,但是事实已然如此,她无法再逃避,必须得拿出个法子解决这一切,毕竟他对她太好,已让她于心不安,倘若再添些别的,就不止是煎熬这么简单,而是劫! 华盈寒心里忽然有了莫大的勇气,她不再逼他松手,如果这样能让她早些探到遗物的下落,她也豁得出去,一年的时间都耗费了,她越发等不起,任何代价她都付得起。 “王爷就这么喜欢打仗?” 姜屿看向她,没有说话。 “那王爷戎马十余载,有没有哪一场仗最令王爷感到骄傲?” “骄傲?”姜屿想也不想就摇了头。 这个回答有些出乎华盈寒的意料,不知他是在刻意隐瞒,还是他觉得打败她爹根本算不得什么。 华盈寒神色凝重,眼里似乎写着“不信”二字。 “你若非要本王回答你,本王可以告诉你,无论是胜是败,每一场仗的背后都是厮杀,本王从不觉得赢了就值得骄傲。” 华盈寒本想接着问,可是小魔王突然跑了回来,手里举着两串糖葫芦,递了一串给她,“姑姑。” 姜衍的个头矮,站在两人中间,正好盯中了一处,眨了眨眼睛,“咦!” 华盈寒忙将手抽出来,去接小魔王的糖葫芦。 姜衍笑嘻嘻地望向姜屿,“伯父,衍儿饿啦。” 姜屿看了看街边的一间酒肆,示意李君酌先带姜衍过去。 他们二人还走在后面,进门之前,华盈寒回头看了看街上,目光忽然落到了对面的招牌上。 酒肆的对面正好是个医馆,叫回春堂,她记得这间医馆,从前门庭若市,看病的人都在门口排起了长龙,在里面坐诊的大夫是个自称从大周来的太医,可是现在这家医馆已经没了从前那等红火的生意。 二楼雅间里,华盈寒站在窗边眺望,从这儿望出去正好能看见那间医馆,纵然那个所谓的太医是个江湖骗子,也给她留下了不浅的印象。 小二拎着茶壶进来,给他们掺水,“客官请先用茶。” 华盈寒向店小二打听:“这位小哥,对面那间医馆不是有个神医坐诊吗,怎么现在生意如此惨淡?” “没错,不过那是一个月前的事了,神医好像犯了事儿,一个月前忽然被官府给抓走,至今没回来,如今大家都在议论,说他是个骗子,这才被官府给盯上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或者 ” 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言情海 第155章不是长久之计2更 华盈寒本就只是好奇,随口一问而已,既然人已经不在了,她也不再细打听,道了句谢,让小二自己去忙。 小二一走,姜屿的目光极为自然地落到了她的身上,问:“为何要打听那个什么神医,有什么不舒服让宫里的太医来瞧就是。” “没有,只是发现那医馆没了生意,好奇而已。” “你若真的好奇,他人就关在王府里,你可以随时去看。” 华盈寒吃了一惊,“他在王府?” “嗯。” 原来那人的根本不是什么官府,而是景王府。 华盈寒起初不明白姜屿为什么要抓一个江湖游医,但是那小二说大夫被抓的时间在一个月一前。一个月前发生过什么,她恐怕这辈子都忘不了。 月慢,毒药,周国,神医…… 她在脑子里捋着之前的事,一下子就明白了。 月慢当初下毒,用的只有周国才有的奇毒,也只有周国的大夫能解此毒。后来姜蒙果真醒了过来,没有留下半点病症,说明那个大夫的解药是真的,大夫的确是大周的人。 华盈寒还有一事想不通,“王爷为什么不杀了他?” 姜屿端起茶杯,淡淡言了四个字:“另有用处。” “什么用处,找他看病吗?”华盈寒打趣。 姜屿抬眼看着她,悠悠地道:“据他所言,他最擅长治的是难生养的病症,你觉得本王需要?” 华盈寒看向窗外,叹了口气,随口嘀咕:“那谁知道,何况王爷既无子嗣,又偏留个这样的大夫在府中,不怕遭人议论?” 有人的脸色黑如锅底,“本王有的是办法让他们闭嘴,不如你助本王一臂之力?” 华盈寒面无表情地叹:“没兴致。” 周国,岳州。 冬去春来,谢云祈站在岳州城楼上眺望,雪色已经退去,入目皆是充满生机的嫩绿色。 “殿下再不撤军,恐会惹怒祁国,倒时陛下怪罪下来,殿下该如何向陛下交代?”一旁的官员担忧道。 谢云祈没有说话,纵然眼前的春色再是美,再好看,他的眼神也是散的,根本没有心思赏什么景,何况这儿的景也不怎么好看。 “殿下?” 谢云祈回过神。官员们日日都劝,从早到晚地劝,类似的话他早就听烦了,他从去年待到现在,他父皇不也由着他去了?他父皇至今没有来过一道圣旨逼他撤军,怎会怪罪他? 至于惹怒祁国这一说,他素来都只听他父皇和母后的话,祁国算得了什么,他父皇忌惮,他才不怕! 谢云祈转过身,看向城内的方向。自大军驻扎在这儿以来,城里的治安好了不少,百姓安居乐业,日子过得平静。城内祥和的景象,他这个当太子的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说明他在这儿也办了些好事,并非在这儿偷闲。 谢云祈望着南边函都的方向,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他心里倒也没有多少担忧,他父皇不生气,应当不止是出于对他的信任,还应该有谢云璘和他那个军师的功劳,有他们在函都替他盯着,他在这儿很是安心。 “爹爹。” 谢云祈听见喊声,看向城楼下,见他女儿正在侍卫的护送下,朝着城楼跑来,边跑边他挥着手,手里还拿着一个小风车。小九如今的样子比起待在宫里的时候开了朗了不少。 谢云祈的脸上总算浮出了一丝笑意。 小九跑上城楼,扑到谢云祈怀里,吹了吹手里的风车,“爹爹,这是阿鸢姑姑给小九做的风车,和娘亲从前做的一模一样呢。” 城楼上的风很大,那风车不停地转。 谢云祈定眼看着,嘴角的笑容随之消散。他知道即使他现在不肯回去,坚持带着二十万大军耗在这儿,但也不可能耗上一两年。 他是大周的太子,靠着领兵这个借口待在这儿不是长久之计,他迟早得回函都去。从前他觉得一日找不到,再过一日又是新的希望,可是现在,每过一日都让他怅惘,让他只觉希望已经越来越渺茫…… 小九趴在她爹肩头,“爹爹,有娘亲的消息了吗?” 谢云祈抱起女儿,一起看城楼下的风景,故作轻松地道:“九儿再等等。” 小九嘟嘴:“可是小九已经等了好久了。” 谢云祈沉默不语,他在这儿每待一日,都像活在她设的迷障里,怎么都走不出去,他本就已满心愧疚,忘不了他,他耳边还时常有人会提起她,以致他迟迟找不到,便又烦又急,又更是想要找到底。 “阿鸢,你说你家主子会去什么地方?” “这个……”阿鸢一脸的无奈,喟叹道,“奴婢要是知道,定早就告诉殿下了,奴婢既担心小姐在外面会吃苦受委屈,又心疼郡主日日想娘亲,奴婢也巴不得小姐能回来。” 谢云祈环顾周围。大周的疆域是大,但是他也没少派人去找过,周围的城池近乎被他翻了个底朝天,岂料一点音信都没有。 说起来,如今只剩下一个方向没有找过,谢云祈转过身,又看向北方。他站在这儿看不见什么,但再往前行进百里就是盈州城,那里原本属于大周,如今已经落入祁国之手。 谢云祈心里忽然有了新的设想,侧眼问道:“你说,你家主子会去祁国吗?” “去祁国?”阿鸢一愣,倏尔细细想了想,摇摇头,“依阿鸢看不会,主子就算要找地方过寻常百姓的生活,也不会找去祁国,大将军是在祁国举兵侵扰大周时战死的,祁国不就是小姐的仇家吗?小姐怎会去那里给自己找不快。” 谢云祈心里刚燃起的一丝希望又灭了,说起来他们当了三年的夫妻,他竟然一点都不了解她,连她心里怎么想,他都得问她的侍女。 阿鸢道:“殿下也别心急,其实阿鸢倒觉得小姐不会走太远,毕竟小姐舍不得郡主,小姐若是有空,一定会寻机会回来看望郡主的,哪怕只是偷偷看一眼。” “是吗?”谢云祈看着女儿,心里好似松了些。 阿鸢又皱了皱眉头,接着说:“如果小姐没回来,定是有什么事脱不开身,或者……或者……”她顿住了,怯怯地瞧了谢云祈一眼,似不敢再往下讲。 谢云祈知道阿鸢在害怕,道:“有什么话就直说,本太子不会怪你。” 阿鸢慢慢开口:“殿下,小姐会不会已经嫁人了?” 谢云祈的脸色一僵,嘴角也顿时垮了下去,就像被人击中了什么痛处。 他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这一出。他把小九交给了阿鸢抱着,自己走到城墙边上,背起手眺望远方,但他的手已紧紧地蜷成了拳头。 他是不喜欢她,哪怕掘地三尺地找,他也没觉得他是因为喜欢才想找到她,但是听到她可能已经再嫁这个说法,他心里就像被火在烧一样难受得紧,难受得让他万分愤懑! 他身为大周的嫡皇子,打从生下来就享有着世上最好的东西,吃穿用度无不奢靡。如今他成了太子,以后整个大周的天下都将是他的,无论他想要什么都能得到,但他从没体会过原本属于他的东西,从前不珍惜,在他想要挽回时却已经易了主是什么滋味,现在他终于知道了…… “殿下别生气,奴婢只是随口一说,其实小姐一直都没盼着过什么相夫教子的日子,从前没有,现在应该也不会有。” 谢云祈心里又是一沉,这丫头似是在提醒他,她当初压根就不想嫁给他,而他也没珍惜,让他想起了她离开的那日对他说的话——“我何时有过你!”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156章欺人太甚3更 谢云祈还是一脸阴云。华盈寒是个闷声闷气的人,不太会说话,有其主必有其仆,这个丫头说的话也好听不到哪儿去。 他现在想起她那些伤人的话语,心里竟然没有一丁点火气,有的全是惆怅。 一个士兵跑来,呈上一封书信:“殿下,世子殿下来的信。” 谢云祈瞥了一眼,他再是无心也得给谢云璘一个面子,遂接过来过目。 他原本已经够烦心了,看见信上的字字句句,眉宇顿时拧紧。 谢云祈垂下手,似魔怔了一样将信纸揉作团,又扯了个粉碎。 屋漏偏逢连夜雨,他来这儿的愿景还没有达成,谢云璘那边又除了岔子,谢云璘在信上说他那个军师不见了,不知是不是会不会往北来,希望他能在北疆帮忙留意留意,若遇见了,就帮他拦下。 之前无论他怎么说,谢云璘都不肯让他见那个军师一面,如今人丢了,谢云璘为了让他帮忙找,才舍得在信上落了一个名字——上官婧。 这个名字,谢云祈并不陌生,但凡是才华过人又娉婷端庄的女子他都能记住,这位上官姑娘更是个千里挑一的绝色佳人,但凡那个男子见了都能过目不忘。 原来上官婧就是谢云璘一直藏着掖着的军师,也是那个在幕后帮衬他,助他屡次立功,让他令他父皇刮目相看的高人。 如今这个军师不见了,是不是意味着谢云璘已经没办法继续帮忙稳住他父皇? 不仅如此,今后也再没谁能帮他出谋划策,让他将他的几个弟弟比下去,独得他父皇的欢心。 谢云祈怎能不恼,自言自语地斥道:“连个女人都看不住,真是!” 常喜又走上城楼,但是他一来就瞧见他家殿下满脸阴云的样子,叫他一时半刻不敢将手上的东西奉上。可他拿的毕竟是国书,是大事,耽误不得。他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去,将国书呈上:“主……主子,祁国的递的国书。” 谢云祈的眉宇拧得更紧了些,莫名其妙:“祁国?” 常喜将手伸得更近了,点点头,小心翼翼地道:“殿下,没错的,是祁国。” 谢云祈又扯了扯手里的信,不是生气,而是谨慎,他怕信被谁捡到之后拿去做文章,到他父皇那儿参他一个结党营私,他得吃不了兜着走。 国书这个东西他见过不少,但是祁国的国书对他们大周而言却是稀罕物。 从他皇爷爷那辈起,祁国同他们大周就好比陌路之人,但那时祁国弱小,只会一个劲儿地求自保,即使这样也不肯向他们大周低头,而是选择以同越国结盟来和他们大周抗衡,双方对立,不怎么会有国书往来。 后来祁国翅膀硬了,带兵入侵大周,华家的爹奉命前去御敌,结果惨败。从那之后,大周和祁国更是势同水火,双方更加不会有什么联系。如今的祁国今非昔比,号称与他们大周并列天下霸主之位,开始懒得搭理他们,更加不屑同他们来往。 谢云祈瞥着那本漆金的国书,只觉今日北疆的太阳似是打西边出来了。 敌国的东西,他懒得接,让常喜念出来就是。 常喜哈腰,照他家殿下的吩咐开始读祁国的国书,但是他刚念了一句话就顿住了,他的目光已经扫到了后面的字,吓得他额头都不禁冒了冷汗,万万不敢在往下读。 常喜合上国书,再次呈上:“殿……殿下,您还是自己看……看吧。” 常喜吞吞吐吐,既让谢云祈不耐烦,也勾起了谢云祈的好奇心。他瞪了常喜一眼,拿过国书自己看。 他本是漫不经心地扫了几下,倏尔目光一定,眸中又添了怒色。 常喜在一旁怯怯地其瞧着殿下的神色,见殿下如此,他额头的冷汗就没有干过,趁着殿下还没有大的反应,他先劝道:“殿下……殿下息怒……” 谢云祈合上国书,猛得往地上一砸,国书扇在地上,惊起了一阵细尘。 谢云祈指着地上怒然道:“他们这算什么,仗着占了狄族的便宜,就想骑到我大周的头上?” 官员不解,拱手相劝:“殿下息怒,不知祁国说了什么?” 谢云祈回头一瞥北祁的方向,冷言:“他们说他们要帮越国修御敌的城墙,觉得从祁国境内绕路太麻烦,希望能从咱们这儿借道运兵。” “什么?”官员惊然,“这……这不是要带着军队踏入我大周国境吗?何况就算他们真要帮越国修什么城墙,那城墙也是用来抵御咱们的,祁国这不是指望着把咱们卖了,还让咱们帮忙数钱吗” 另一个官员愤懑道:“真是欺人太甚!” 谢云祈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别以为我大周打过一次败仗就怕了他们,要入我大周国境可以,再打一仗就是了!” 几个官员原本正忙着同仇敌忾,想以此讨殿下的欢心,太子殿下此言一出,官员们都不再抱怨。他们虽想巴结殿下,但是大局面前,性命自然比前程更重要,这仗要是打起来,岳州城都未必保得住,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们怎能不担心。 谢云祈正满心窝火,他回头一扫了一眼,发现除他之外的人都埋低了头,而且脸色一个比一个更惶然,像是不仅不再支持他,甚是还有些反对的意思。 他们的态度无疑像一瓢油浇在了他心里的火上。 “怎么,都怕了?”他瞪着他们问,“一个祁国就能让怕成这样?” 官员谏言:“殿下三思啊,同祁国开战非同小可,臣以为,殿下应将此事速速奏明陛下,请陛下决断。” 谢云祈一指北方,“他们的三十万兵马就在前面,你以为他们会给父皇思忖的时间?” 官员们将头埋得更低了,一时间没有人再吭声。 谢云祈本就不打算听他们出什么主意,他们除了会劝他三思之外还会什么? 他收回手,绷着一张脸在城墙边上踱了几步,但走得急促,像只热锅上的蚂蚁。 他是不怕祁国,但也清楚他们大周现在同祁国开战讨不了什么好,可是人家都欺负到头上来了,递来这样一封国书,上面话说得冠冕堂皇,看似在同他们打商量,实则是在打他父皇的脸! 他能咽下这口气? 但只怕他若禀告了他父皇,他父皇未必会选择出口恶气。他猜他父皇会想着息事宁人,甚至还可能讨好祁国,以此让祁国改主意。 可这么做真是窝囊!一旦他们主动向祁国示好,被他们大周的属国知道了,岂不是会以为他们向祁国低了头?那时天下霸主之位同他们大周就没什么关系了。 “殿下,依臣之见,祁国提出这样的要求只是想吓唬吓唬殿下,他们真正想要的是殿下立马撤军,主动让步。”官员劝道,“殿下难道还要坚持同祁国较真?” “撤军?”谢云祈的脸色又沉了几分,他想到这儿,心里有的已不光是火气,还有迷茫。 他压根就不在乎这个军撤还是不撤,他在乎的是他得靠着这二十万驻军留在北疆,倘若大军一撤,他就得即刻返回函都,从此再也没有什么机会能到这儿来了。 几个官员见谢云祈仍在犹豫,齐齐劝道:“殿下,大局为重啊!” 气氛异常沉闷之际,小九弱弱地问了一句:“阿鸢姑姑,我们要回去了么?” 他女儿的一句话,使得谢云祈的心意更加摇摆不定。 是战还是妥协,取决于他是留还是走,而这个又得看他是继续找,还是选择放弃……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微信关注“热度网文 或者 rdww444” 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言情海 第157章彼此的折磨1更 祁国隋安。 清晨,华盈寒站在府门边上,目送外面的车马远去,等人走了她才转身,特地寻了条僻静的路绕到后院。 她早就想要去找秦钦,碍于这些天姜屿一直在府里,上官婧也三天两头地往这儿跑,她担心会撞上些不该撞上的人,便能不到处走动就不到处走动。直到今日,姜屿要去南营打理军务,且不带她一起去,她才得了机会。 正是白天,马厩人多眼杂,她没有进去,就站在马门外,看见秦钦在马棚底下喂马,待他回头,她朝他使了个眼色便转身离开,去到他们从前常去的那个小院子。 华盈寒心里堆积了不少烦心事,上官婧的出现是一件,姜屿要对大周动武,又是一件,还有她至今不知该怎么才能探听到她爹遗物的下落…… 她在姜屿面前把这些心事都藏得死死的,他现在还认为她前些日子的不高兴是因为上官婧。直到她要面对的人是秦钦时,华盈寒才敞开了心扉,将所有的烦扰都摆在了脸上。 华盈寒在院子里缓缓踱步,娥眉紧蹙,等着秦钦跟过来。 “寒儿。”秦钦在门外唤道。 华盈寒心里原本很沉,沉得就像压着好几块大石头,看见秦钦时,她只觉有人要开始帮她一起分担似的,心里有了短暂的轻松。 “我……” 华盈寒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他们一个多月没见,是因为他被禁足在后院里。 说起来都是因为她惹到了姜屿,才给秦钦的处境雪上加了霜,她沉眼道,“对不起,我连累你了。” 秦钦一笑道:“寒儿你在说什么,我现在好好的,哪儿有你说的什么连累?” “他们真的没有为难你?”华盈寒将信将疑。 秦钦摇了摇头,“除了不能离开这儿,别的倒是和往常没什么区别。” “那就好,我起初还担心……” 她话还没说完,秦钦就直言道:“我在担心你。” 华盈寒惑然看着他。 “月慢的事。” “都过去了,我没事,我现在不也好好的站在这儿?” “是景王帮的你?” 华盈寒沉默了一阵,不管她当初需不需要他帮忙,那时她都是靠着他才脱了罪。他严惩了所有的人,该死的一个都没活,连帮凶绿琇都和柳掌仪母女一起下了地狱,已算给了她一个交代。 她点了头,回答了秦钦的问题。 不知道为什么,她脑子里回想起的是姜屿那日向她抱怨的情形。他说他为了护着她,气得他娘都快不认他这个儿子了,听上去既委屈又可怜,放在别人那儿见怪不怪,但从姜屿嘴里说出来,仿佛触到了她心里的一片柔软,她承认,那时她有过心软。 “你感激他吗?” 华盈寒抬眼看向秦钦,慢道:“我……应该感激吗?” “就事论事,你感激他是对的,毕竟寒儿你至情至性,从不会辜负任何一个对你好的人。” “感不感激都不重要,我来找你,是我没辙了。”华盈寒深深地吸了口凉气,走到旁边的台阶上坐下,“前些日子我在府里撞见了一个女子,我曾在大周见过她,她也知道我,只是没有见过我的样子,而她是姜屿安插在大周的细作,我担心我会被她识破。” “有此事?”秦钦也皱起了眉头,“你和她在府中见过吗,她可有认出你?” 华盈寒摇了摇头,“正因没见过,我心里才没底,不知会不会被她认出来,所以最近我一直躲着她。” “她时常来景王府?” “她是宣王妃的亲妹妹,姜衍的姨母,和太皇太后还有姜屿的交情不一般,她一直在为姜屿做事,如今回来了也常和姜屿在一起聊些政事,是这儿的常客。” 秦钦沉思片刻,道:“你是景王身边的人,她又时常和景王待在一起,你们迟早得遇见,与其在景王面前碰面,到不如你先去会会她,倘若她真认得你,咱们还有时间另想对策,哪怕是逃了也行,可是若她在景王面前揭穿了你,就麻烦了。”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私下见见她?” “没错。” “可她若真的认得,我又该怎么办?”华盈寒颦眉,“放弃所有,一走了之?” “这是下下策,咱们还有别的办法能让她闭嘴。” 华盈寒看着秦钦认真的眼神,不难猜到他指的是什么办法。她与上官婧无冤无仇,要她杀人灭口是有些于心不忍,但想到那是个祸害大周的细作头子,她也不是下不去这个手。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秦钦说得对,与其她这样心里没底,胡乱猜测,倒不如去寻一个答案。 “还有,谢云祈不知为什么还带着二十万大军守在岳州,说什么都不肯撤军,姜屿觉得他在挑衅,想给他一个教训。” “寒儿,你不觉得其实这场仗打还是不打,你一个人就可以左右吗?” “我?”华盈寒云里雾里。 她一直在为两军对峙的事担心,得知姜屿已派聂峰去南疆坐镇之后,她心里就更加难安。姜屿如此部署,像极了从前打狄族的时候,也是先调兵过去驻扎,再派聂峰去打头阵,然后他亲自过去统战。 何况前些日子他也亲口告诉了她,他会去南疆,这不是要打起来的征兆? 她担心归担心,却根本不敢置喙,她承认,上官婧的到来让她的胆子变得小了不少,尤其不敢在姜屿面前提起大周,更不敢帮着大周说话。 “你若能左右景王的心,就能左右他的决定。” 华盈寒闻言一怔,而后摇了摇头,表示她不愿意。 “你不忍心欺骗他?”秦钦轻言,“其实我们一直都在骗他。” “我是怨他,可我也欠了他不少,让我继续装个丫头没什么,但我不能……”华盈寒顿住了,提起此事她心里就堵得慌。 无心插柳柳成荫,她已经得到了姜屿的心,这对她而言不是成就而是折磨。他喜欢她,只会成为对他们彼此的折磨,她不希望这样。 她拾起一朵被风拂到地上的海棠花,拿在手里转了转,凝眸看着。 “你若不忍心也无妨,那就只做自己的事,不管天下的风云如何变幻,都与你我无关。”秦钦又言,“寒儿,我还是那句话,不是我们自私,而是人皆有私心,我也曾告诉过你,你从太子妃沦为平民,就是源自帝后的私心。” “我明白你的意思。”华盈寒小声道。 话虽如此,可那毕竟是他们华家世代守护的大周,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大周和祁国再起冲突,何况大周现在和祁国交战,根本讨不了好。 她起身朝门外走去,边走边喟叹:“我再想想吧。”她走到门口,又回头看向秦钦,叮嘱他,“好好保重,就算要走,你也得和我一起走。” 秦钦笑了笑,点点头,意在给她吃上一颗定心丸,告诉她,他会一直陪着她。 华盈寒也露了笑,朝他挥挥手。秦钦是她的支撑,很会宽她的心,也能给她勇气。每次见过他之后,她都觉得这世上没什么风浪是他们兄妹二人挺不过去的。 她从后院出来,要穿过花园才能回到住处,她发现前面的花圃边上有道能让人眼前一亮的身影。那人穿着一袭素纱裙,正拿着水瓢从身边的木桶里舀水浇灌花草。 连一个浇水的动作都能做得令人赏心悦目的人,除了上官姑娘还有谁。 秦钦刚才还在说让她去试探试探上官婧,她们转眼就碰见了,这或许就是天意。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微信关注“热度网文 或者 rdww444” 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言情海 第158章求个心安2更 华盈寒心里并不全然安心,她仍在害怕,害怕被上官婧识破,但若不求证,她会一直心虚下去,还不如来个痛快。 她放缓了脚步,朝着那个身影走去。 上官婧在给一株梨树浇水,动作缓慢而细致,看上去温柔又有耐心,仅是一个侧影也能让人目光流连。 华盈寒收回目光,知道她现在应该装作不认识,便微微转了方向,只当自己是个路人。 她还没走近,上官婧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扭头看向她。上官婧的眼神波澜不兴,既没有什么惊色,也不见疑虑,就像看见了一个陌生人似的。 华盈寒没有主动搭话,只颔首以示礼节,脚步不停,想从上官婧背后绕行。 上官婧却放下了水瓢,目光随她所动。 华盈寒心里不免开始担忧,担心她是不是被上官婧瞧出了什么,但在上官婧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本事还是有的。她面不改色心不跳,继续走自己的路,不去在意谁的目光。 “你是……”上官婧缓缓启唇,莞尔一笑,“寒姑娘吗?” 华盈寒闻言止步不前,转眼看向上官婧颔首以示礼节,故作疑惑:“不知姑娘是?” 上官婧脸上温婉的笑意不减,“王爷没有向你提起过我吗?我以为你知道的,我复姓上官,单名一个婧字。” 华盈寒故作思忖,过了阵才道:“原来是上官小姐,那日隔得太远,奴婢没能看清,失礼。” 上官婧的丫头就站在不远处,看见华盈寒,嗤之以鼻:“依奴婢看她明明就知道,只是不想理小姐而已,还装得真像!” “晴夕。”上官婧侧目轻责,“你真不知规矩,怎能如此同寒姑娘说话!” “小姐,奴婢知错。”晴夕又皱眉抱怨,“是,寒姑娘是王爷跟前的人,奴婢招惹不起。” “我这丫头不懂规矩,回头我定好生管教,还望寒姑娘多担待。” “上官小姐言重了。” 华盈寒没有将谁的话往心里去,打狗还需看主人,上官婧这个当主人的不简单,让她自顾不暇,哪儿还有心思去动上官婧的奴婢。在大周,她和上官婧的身份悬殊,如今她们来了祁国,尊卑正好反了过来,上官婧名门千金,祁帝的姨母,而她只不过是个丫头。 上官婧笑眼盈盈,“我倒是听王爷和君酌大人说起过你,果真如他们说的一样秀外慧中,一瞧就是个伶俐女子,不知阿婧能否有幸同姑娘交个朋友?” “和上官姑娘做朋友?奴婢不敢当。”华盈寒沉眼客气道。 “我从不在乎什么尊卑,何况没有谁生下来就是奴才命,我也有过卑微的时候,所以姑娘用不着在我面前自称奴婢。” 上官婧的语气一直很温柔,眼神也淡如秋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一样。华盈寒心里稍稍安了心,照商上官婧的样子看,上官婧应该暂时没有认出她。 她没想到上官婧会顶着如此显赫的身份跑到周国当雅妓,上官婧自然也猜不到她会跑来祁国当个奴婢。 上官婧待她毫不见外,华盈寒却难以放下心中的戒备,她看向那株梨树,岔开话道:“这些事交给下人做就好,上官小姐怎能亲自动手。” “不妨事,这棵梨树本就是我亲手种的,理应由我来照料。”上官婧伸出纤纤素手扶上枝干,望着枝头那些若雪的梨花,笑得如暖阳明媚,“多年不见,它都长这么大了。” “上官小姐种的?” “是啊,我曾经就住在那儿。”上官婧指了指对面不远处的一间阁楼,又言,“那时景王府刚刚落成,园子里光秃秃的,我闲来无事便在院子里种了些梨树,盼着它们能早日开花,没想到我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它们开花的样子。” “原来如此。”华盈寒唇边也挂着浅笑,她和上官婧之间不得不维持表面的客气。 上官婧又看着她问:“听说寒姑娘你是前年来的王府?” “是。” “那我们从前应当不曾见过,我离开的时候,这树还是棵小苗子。” 华盈寒客气一笑,不再说话。 “我与姑娘甚为投缘,我住在城东的上官府,你若是有空不如常来走走,或者忙里偷闲,告诉王爷你想来找我说说话,想必王爷也不会拦着你。” “好。” 上官婧上前两步,轻扶起华盈寒的手,笑看着她:“那就这么说定了。” 华盈寒点了点头。 “至于太皇太后那边你也无需担心,我会替你说话,助你化解娘娘心中的嫌隙。” “多谢上官小姐。” 上官婧松开华盈寒的手,向华盈寒道了个别,吩咐晴夕拿上东西随她离开。 华盈寒看了看上官婧的背影,又看向了上官婧种的梨树,上面的梨花开得正好,千朵万朵压枝低,像一簇簇雪挂在枝头,白得分外干净,就如上官婧表面上的笑容一样。 不愧是细作,上官婧很会说话,想必同各色人等打交道都能游刃有余,若不是她知道上官婧的底细,晓得此人城府极深,估计她也会被上官婧的善良客气所迷惑,对这位上官姑娘掉以轻心。 华盈寒还望着那株梨树,从前她在周宫的寝殿外也有这样一株梨树,每到春天,一推开窗户就能看见满树梨花绽放,美不胜收。若有风拂过,花瓣就会随风飘散,小九时常指着那些在风中飞舞的花瓣说:“娘亲,是雪呀。” 她回忆起从前,唇边浮出了一丝笑意。 “你在看什么?” 华盈寒回过神,扭头一看云里雾里,姜屿明明已经走了好一阵,怎么就突然出现在了她身后? “王爷不是去南营了吗?” 姜屿不答,只问:“这花好看?” “好看。”华盈寒淡淡应道,又扫了那花一眼,补了句,“花如其主。”说完便移步走了。 李君酌笑言:“主上,看来寒姑娘和上官小姐相处得很融洽,主上可以放心了。”主上本已启程去了南营,半道得知上官姑娘来了府上,担心寒姑娘心里又不安逸,不放心将她们二人留在府中,这才半道折回来。 姜屿面无表情地看着华盈寒的背影,不急着去追。什么叫花如其主,她明明不待见别人,却又偏夸别人漂亮,这能是真话?明明是酸话。 想到这儿,姜屿的唇角才渐渐上扬,倏尔他的目光定在了一处,又霎时敛了笑容。昨晚下过雨,地上泥泞,她的裙边有些脏,还粘着些许碎秸秆,这样的东西出自马厩。 她又见过秦钦。 是她不知道他的心意?还是她故意的,故意去见他厌恶的人,她在怨他到现在还不给她一个名分? 他一日不把话说清楚,她一日就还有正大光明地同其他下人会面的理由,不知避嫌,也用不着避嫌。 但他难道没有把话说清楚过?他曾多次提过要给她一个名分,不是都被她拒绝了?还要他说得多明白…… “主上,过几日就是太皇太后的千秋节,礼部已在着手操办,王爷是否要趁此机会……” “趁此机会讨母后开心?” 李君酌点点头。 “母后如今喜怒无常,本王真不知该怎么做才能让她高兴。”姜屿顿了顿,淡淡道,“让礼部多花些心思,说不定能歪打正着。” “礼部的官员说,他们希望主上能同意让上官姑娘助他们一臂之力,说如今只有上官姑娘能讨娘娘的欢心。” 姜屿还望着华盈寒离去的方向,纵然视线里已不见谁的身影。他冷言:“这等事还需要来问本王?让他们自己去同阿婧商量。” 李君酌拱手,“是。”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微信关注“热度网文 或者 rdww444” 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言情海 第159章叹为观止3更 祁宫。 已是阳春三月,外面的春意深了,今日更是太皇太后的千秋节。 华盈寒一早就跟着姜屿进了宫,向太皇太后祝寿请安。 这是自太皇太后那日卧病在床起直到今天,她第一次见到太皇太后,若往前想想,她脑中存留的记忆还是那日太皇太后躺在病榻上情形。 那时太皇太后把自己闷在静慈宫里,虚弱憔悴,拒绝让所有人靠近,连姜屿来了她都不理,将亲儿子拒之千里,一个人背对着墙咳嗽,孤单落寞。 如今太皇太后端坐在静慈宫大殿的主位上,身着明紫色凤袍,面带和蔼的笑容,看上去华贵威仪又不失端庄。 小皇帝第一个上前祝寿,向太皇太后磕了个头,说了几句祝寿的话,讨得太皇太后高兴不已。 姜屿也上前请安,还送上了他给母后备的寿礼,他随便出手就是件贵重不凡的东西,但是母子之间的亲疏无法用银子去衡量,一尊玉佛也昭示不了他有多孝顺。 姜屿然不善言辞,也不太会讨他母后的开心,可他把孝顺都放在了心里,并非太皇太后抱怨的那样不孝,毕竟太皇太后指的孝顺是要儿子听话和服从她这个母亲,姜屿是个极为有主见的人,他做不到。 太皇太后脸上的悦色虽不如之前明显,可是如今来给她祝寿虽多,但除了姜衍和姜屿之外,其他都算不上是她的至亲,她再是对那日的矛盾难以释怀,如今也没了半点火气,和颜悦色地收下了儿子送的心意。 其他亲贵们也纷纷向太皇太后请安祝寿,太皇太后都是客气地应付着,直到一个既不是亲贵女眷,也不是诰命夫人的人走上前来时,太皇太后的脸上才露出了真正的欣然。 “臣女给娘娘请安,今日是娘娘的寿辰,臣女祝娘娘福泰安康,寿比南山。”上官婧跪在地上,毕恭毕敬地磕了个头。 太皇太后俯身虚扶一把,“好孩子,快起来快起来。” 上官婧方才敛裙起身,回头看向殿门外,示意外面的人将她备好的寿礼呈上来。 上官婧的礼物被几个宫女抬进来时,大殿中的亲贵们霎时发出一阵阵惊叹。 那是一幅宽约九尺、长约三尺的绣品,上面绣的全是各式各样的“寿”字,既有书法,也有纹饰,乍看上去甚为壮观。 上官婧笑言:“这是臣女为娘娘绣的百寿图,臣女绣工浅拙,让娘娘见笑了。” 有人惊叹:“要绣这样一幅百寿图,得花不少时日吧?” 太皇太后颦眉轻责:“是啊阿婧,哀家不过是过个生辰,年年都过,你不用费多大的心思,莫把你自己累着。” “娘娘,臣女不累,这幅百寿图是臣女闲来无事时绣的,绣了好些年,就盼着有朝一日能亲手送到娘娘的面前,如今臣女总算得偿所愿。”上官婧莞尔道,“娘娘不嫌臣女技拙,臣女高兴还来不及,岂会觉得累。” 有亲贵女眷偏了偏头,同自家夫君叹道:“不愧是宣王妃的妹妹,和宣王妃一样能说会道,姐妹俩都能讨太皇太后的高兴,这上官家算是下对注、走对棋了,哪怕上官大人和夫人丢了命,可这两个女儿真真是有出息,一个是陛下的母亲,一个也不愁前程。” 女眷悄然瞧向坐在右前的人,叹道:“四哥至今不肯娶王妃,连个妾都不肯纳,恐怕就是为了等着她回来吧。” “宫里的传言一天一个花样,从前流言蜚语不是说四哥和六嫂嫂不清不楚?怎么现在又把四哥和六嫂的妹妹扯上了?” “那谁知道……” 华盈寒站在姜屿身后,早已留意到对面有对夫妇的目光时不时就会瞧向他们,她小声向身边的李君酌打听。李君酌告诉她,那时九王爷临王,旁边坐的是临王新娶的王妃。 原来是位新王妃,怪不得身上的王妃朝服崭新,而临王妃的岁数瞧上去也就十七左右,甚是年轻。 华盈寒看着临王夫妇。临王顺着目光也瞧见了华盈寒,又对自家王妃低声笑说:“如今不是还有风言风语说四哥中意自己的婢女吗,是不是那个?单瞧长相倒也是个姿色不俗之辈,可是和上官家的姑娘比起来,似乎缺了些温柔。” 临王妃一听自家夫君夸着别的女子温柔,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温柔能顶什么用?何况四哥出身行伍,更不会喜欢那些绣花枕头!” “我是不懂,我要是懂,还能娶了你这么个辣子?”临王干笑一声,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丹壁上,太皇太后看着那副绣品,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让上官婧回去坐。 等上官婧献完礼,临王便牵着自家王妃离席,走到殿中给太皇太后祝寿。 临王玉树临风,王妃年轻貌美,他们往殿中一站,立马就有不少人开始感叹,说这对夫妇真是一对天生的璧人,极为般配。 临王妃虽不及上官婧貌比天人,但她出身名门,身段自也不差,穿着一袭亲王妃的朝服,浑身都透着同龄女子没有的尊荣贵气,这便是身份的差距,是别的女子必不上的。 “喜欢吗?” 姜屿忽然开了口,转眼瞥向右边,华盈寒站的方向。 华盈寒看见了,知道姜屿是在对她说话,但她真没听明白,便俯下身靠近他问道:“什么?” “她的衣裳喜欢吗?” 华盈寒抬眼瞧去,皇族女眷的朝服是天下多少女子做梦都穿不上的衣裳,但也有少数姑娘除外,她就是那少数中的一个一个。 她对那身衣裳没什么兴致,但要说漂不漂亮,宫里缝人绣娘的手艺自是无法挑剔,可她从前那身衣裳比这还要好看,她几时喜欢过? 她若是嫌弃他们姜家的衣裳,定会惹得尊神不高兴,华盈寒便随口应了句:“挺漂亮的。” “漂亮是什么意思?” 华盈寒一头雾水,“除了好看,还能是什么?” 姜屿抛了一记眼刀过去,不再对牛弹琴。 华盈寒立起身,发现这儿的亲贵们都带着自家夫人来赴宴,她一眼看过去皆是成双成对的人,只有姜屿这儿例了外,连他的九弟都已经娶了王妃,他这个四王爷还是个孤家寡人,看着怪可怜的。 她的目光又往后挪了挪,发现其实除了姜屿之外,还有一个人也形单影只,正是坐在最后面的上官姑娘。 上官婧和她差不多大,之前上官婧舍己为国,将大好的年华耗费在了大周,一直当细作当到了二十出头,耽误了终身大事,如今也是孤零零地坐在那儿。 到了晚宴开宴的时候,太皇太后凤口一开,将上官婧的席位从最后面挪到了她的身边,连姜屿这个做儿子的今日都没能挨着他母后,可见太皇太后有多喜欢这位上官姑娘。 亲贵们看在眼里,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清楚了。 后来宴席还没过半,太皇太后身边的席位已经空了出来,一眨眼的功夫,之前万众瞩目的上官姑娘就不见了踪影。 众人正好奇上官婧去哪儿了的时候,乐师奏起了宫乐,殿门大开,一群舞姬随着乐声摆着腰枝进来,在殿中翩然起舞,不一会儿又往两边退去,似在给谁让路。 众人又朝门投去目光,门口乍现一道倩影,凝住了众人的目光。 悠扬的商羽中,上官婧舞步轻移,到了一群舞姬中间,在众星拱月之际,将水袖一抛,含笑看着殿上的太皇太后。超凡脱俗的容貌、曼妙绝伦的身姿再配上登峰造极的舞技,上官婧仅仅才跳了几个动作就已让人叹为观止。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微信关注“热度网文 或者 rdww444” 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言情海 第160章不是外人满百 丝竹声萦绕在众人耳边,上官婧在殿中起舞,时而抛洒水袖,如流云在空中招揽;时而旋身曼舞,轻薄的舞衣便如雾一样在风中浮动。 等到乐声停歇的时候,殿中响起了一片雷鸣般的掌声,在座的人没有一个不拍手称快。 临王一边夹着菜,一边喟叹:“上官小姐的舞技真是超凡入圣,恐怕大祁上下再也找不出比她跳得更好的女子了。” “她今日跳舞想取悦的怕不是娘娘,而是四哥吧,可你看四哥瞧了吗?”临王妃瞟了瞟对面,“四哥方才一直和那个丫头说话来着,比起上官婧,妾身更看好那个丫头,没什么矫情的心思,对四哥连个笑脸都没有,却偏能得四哥喜欢,一定不简单。” “你看好有什么用,太皇太后若是同意,她如今还会是个婢女?”临王一笑道。 对面,华盈寒同姜屿说完话,直起身时正好看见临王妃在看她,她不明所以,而临王妃却朝她笑了笑,显得十分客气。 别人客气,她就客气,这是她一贯的做派。华盈寒便礼貌地回一道笑容。 刚才姜屿说想让上官婧教她跳舞,她拒绝了,她没有闲心去学些没必要的技艺,若是为了取悦自己,她更喜欢练剑,若是取悦别人……她似乎没有想要取悦的人,何必多此一举。 “阿婧的舞跳得甚好,哀家重重有赏。”太皇太后朝上官婧招招手,“阿婧,你过来。” 上官婧移着莲步朝殿上走去,站在太皇太后面前轻轻一欠,“娘娘。” 太皇太后抬手拔下自己头上的一支金步摇,簪入上官婧的发髻中,和蔼地说:“这是哀家的嫁妆,今日就送给你了。” “娘娘,此物贵重,臣女万不能要。”上官婧说着就想要拔下步摇归还给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握住了她的手,“诶,什么贵重不贵重的,你又不是外人,哀家送你什么都不过分。” 太皇太后又是送嫁妆,又是直言上官婧不是外人,诸位亲贵听见,心里的明镜更加锃亮。 太皇太后那支步摇看着不如其他发饰贵重,但太皇太后极为喜爱,每逢宫中宴聚时都要簪戴,一戴就是几十年,如今说送人就送人,不是轻视了东西,而是把人看得很重,再加上一句“不是外人”……试问太皇太后这一家子里,还有什么地方安插得下自己人?说来说去,只有景王府还缺个王妃。 太皇太后如此暗示众人,是想提醒他们别有眼不识泰山,轻看了上官婧。 大殿里的风云霎时开始转变,上官婧换了衣裳回来,刚落座,立马就有女眷端起酒杯敬她,赞她人美舞也美。有人起头之后,奉承上官婧的人便络绎不绝起来。 众人越是争相巴结上官婧,上官婧坐在太皇太后身边就越是像极了一个正主。 * 此夜,周国函都。 安王府别苑里寂静、凄清,来往的下人们都不敢靠近那座近水的轩阁,由着自家世子在里面借酒浇愁。 谢云璘的手边摆了好几个已经喝干的酒壶,他还在给自己倒酒,往嘴里灌,半梦半醒地唤着:“婧儿,你到底在哪儿……” 随从挠了挠头,为情所伤的人他见得多了,当初太子殿下突然开始想念太子妃时,也曾借酒浇愁过,却没如此痴醉地唤人家。他们家世子一向比太子殿下有理智,怎么现在反倒比殿下更魔怔了。 “主子,您都向陛下称了快两个月的病了,再不上朝,怎么帮太子殿下盯住朝臣呢。”随从又叹,“如今朝堂上的风往哪边吹您一无所知,万一大臣们趁机弹劾殿下不撤军的事,殿下不就麻烦了?” “云祈还能有我麻烦吗?”谢云璘索性不再用杯子喝酒,拎起酒壶就往自己嘴里灌,“他再不济也有个郑氏,那也是他自己挑的女子,何况他还有女儿,我有什么?” “主子,您得振作,为了个女子,不值得。” “什么不值得,为了她,我做什么都值得。”谢云璘左手的手心里一直握着枚玉镯,这是他元宵那日从他娘那儿求来的,她娘说这枚玉镯只能送给他的世子妃,可是他回来寻她,已经不见她的踪影,且至今杳无音信。 “再派些人去找……”谢云璘连连说道。 “世子,不能再派人了,若是大张旗鼓,王爷和王妃那边怎么瞒得住!” “瞒不住就瞒不住,我从来没逆过父王和母亲的意思,他们就不能顺着我一次?” “你要指望父王和母妃顺着你,也得找个好人家的女儿不是?” 人未到,声先至。 谢云筝从长廊那头缓缓走过来,径直踏入轩阁,二话不说就夺走了谢云璘手中的酒壶,“哥,你别喝了!” “云筝,你怎么来了?” “你说你心情不好,要在别苑小住散心,父王和母妃那边我替你遮掩着没什么,可你这久不上朝,是想把咱们安王府在朝堂上的一席之地拱手让给别人吗?”谢云筝坐到谢云璘身边,推了推谢云璘,“哥,你清醒些吧,那个上官婧有什么了不起的,天涯何处无芳草,你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 “妹妹,那可是你引到你哥我这儿来的人。” 谢云筝皱了皱眉头,“你在怪我吗?” 谢云璘招招手,“我不怪你,我还得谢谢你,我从没后悔遇上婧儿,只是后悔没有多关心她,倘若我能对她再好一些,她可能就不会不辞而别。” “母妃让我来叫你回去,你若是再不露面,让我怎么替你兜下去。”谢云筝看见那些歪歪倒倒的酒壶,叹了口气,“我也很想钦哥哥,怎不见像你这样借酒浇愁?” “婧儿不是说他在祁国吗,你想他又能怎样,你是大周的郡主,是爹娘的掌上明珠,连函都都出不去。”谢云璘自顾自地笑了笑。 谢云筝单手托着下巴,开始同她哥一样愁容满面。 一个小厮匆匆跑来,“世子,王爷请世子速速回府,说有要事要同世子商议。” 谢云璘趴在桌上,已近酩酊。 谢云筝瞧了瞧她哥这副模样,对小厮叹道:“你回去告诉父王,就说世子今夜和其他几位世子小聚喝高了,明日一早再回去。” “郡主不成啊,王爷特地交代过,一定要让世子即刻回府,事关太子殿下,不能耽搁。” “事关太子殿下?”谢云筝云里雾里,“能有太子哥哥什么事儿?” “郡主有所不知,太子殿下迟迟不肯撤军,惹怒了祁国。祁国要来兴师问罪,其他几位皇子的幕僚便群起弹劾太子殿下,说是太子殿下捅了篓子,陛下也在今日早朝上当着群臣的面斥责太子固执莽撞。” “太子哥哥不撤军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陛下若不是默许太子哥哥这么做,怎么不下旨召他回来?”谢云筝低忿忿,“没出事的时候相安无事,一出事,什么罪过都往太子哥哥身上推,哼。” “郡主,这话可不能乱讲啊……” 谢云筝漫不经心地捋了捋手中的丝绢,叹道:“好了,我哥他走不了,该怎么回禀父王,你自己看着办。” “唉,王爷说该如何处置此事,朝臣众口不一,有的主战,有的主和,而陛下明日就得做个决断,王爷这才想让世子回府商议此事,如今这个节骨眼上,世子若不回去,王爷定会大发雷霆。” “朝堂上的事我不懂,你们想让他回去……”谢云筝抬手一抛,打趣道,“抬走好了。”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言情海 第161章封你为侧妃1更 月明星稀。 夜宴散了,亲贵们陆续出宫回府,姜屿从前不屑于赴什么宴,即使是不得不出席的宫宴,也时常都在宴席过半时就离席回府。今日是他母后的生辰,他才耐着心待到了最后,成了最后一个离宫的人。 主仆三人在广场上慢走,姜屿时而侧眼看向身后,见她的神色就如月光一样浅淡,让他越发摸不透她心里在想什么。 从前他不过留上官婧喝了杯茶而已,她便大发脾气,躲着他,整整一日不见他,今日人家大出风头,她母后还故意将话说得清楚明白,她反而跟个没事人一样。 这样的若即若离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他越是握不住的东西,就越是想要握紧。 姜屿止步不前,回头看向华盈寒,有些话到嘴边,又忽觉说不出口,一路上他已经几度如此。 华盈寒看得出姜屿像是有什么话要对她讲,他没开口,她也不好问。他们之间还有最后一层窗户纸,只要窗户纸还在,一切就还可能只是她的猜测,若是被人捅破,她真不知该怎么应对。 毕竟她那日见秦钦的时候,没告诉秦钦姜屿可能对她有意思,也就没让秦钦帮忙想个对策,当局者迷,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如今最好的局面莫过于现在,他不点破,她还能装傻充愣一番,只当是她想错了,同他该怎么相处就怎么相处。 姜屿慢步往前走,道:“母后送你的玉镯还在本王这儿。” “王爷收着吧。” 姜屿回头看向她,“母后给你的东西,为什么要本王替你收着?” “原因奴婢不是告诉过王爷吗?”华盈寒沉下眼。 她只是帮着姜屿忽悠了太皇太后一番而已,怎能收太皇太后的礼物。那玉镯再是对太皇太后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也是贵重的东西,无功不受禄,她没道理拿,何况她又不是上官姑娘,不乐意满足太皇太后的心愿。 姜屿的眉宇有过一瞬的紧锁,但夜色正浓,掩饰了他的失落。 之后她和姜屿之间就陷入了沉默,从离开宫门到回到王府,他没有再同她说过一句话。 马车停在景王府外,姜屿从马车上下来,又不自觉地伸手去扶她。 华盈寒摇了摇头,而后自己下了马车。 侍卫们也纷纷下马。一群马奴从侧门处鱼贯而出,来牵侍卫们的马。 华盈寒踏上台阶时不禁回头瞧了瞧,天色昏暗,她看不清那些人里有没有秦钦。 她在看马奴,姜屿却在看她。他心里原本就沉重,重得像压了块巨石,又被她的举动搅得沉上加沉。 李君酌见了,忙小声提醒:“寒姑娘。” 华盈寒回过眼,姜屿已经走了,而且步子迈得很急,像是在发火,任谁都不敢去追。 夜阑人静。 暖阁里,姜屿一个人默默饮着酒。自从上次征战归来后,有她陪在身边,他已经很久没有独自喝过酒,只觉少了不少烦心事,岂料心病也是病,也会“病来如山倒”。 李君酌守在门外,从前不觉得主上一个人喝酒反常,唯独今日他察觉到主上的情绪有异,知道主上是在借酒浇愁。可话说回来,换作是他也会糊涂,寒姑娘明明中意主上,可是寒姑娘平日的举动又似在拒绝主上。 主上是什么身份,平日高高在上,碰上感情的事,也做不到纡尊降贵向自己的侍女坦露心思,可连他这个局外人都看出来了,寒姑娘会不知道? 二人心照不宣也该水到渠成才是,但寒姑娘的态度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心里明明喜欢,却一个劲地拒绝,还几次三番地靠近主上厌恶的人,这是几个意思? 一壶酒已经喝了一大半,姜屿的酒量很好,他神智清明,就是脑子里乱,什么乱七八糟的回忆都开始往他脑海里钻。 从树林初遇,她凭借出神入化的武功和他并肩杀尽了所有的刺客,让他刮目相看,到那夜除夕,她在这儿执剑起舞,舞剑和跳舞不一样,他从她的身上找不到丝毫柔弱,这是别的女子没有的;再到他们同狄族征战,她以一己之力替他守住了一座城,又出谋划策助他大破敌军…… 这些都是大事,还有不少细微的举动他也记得。 晚风微凉,四周的窗户大开,他的身边放着他刚刚摘下的披风,上面曾被敌人的兵器划过一道口子。姜屿瞥向披风的一角,如今看不出有什么破损的痕迹,归功于她悉心的缝制修补。 他被旧忆羁绊,竟开始连自己都不懂了。 他为什么要将就她,他想要的东西不该拿在手里才是?为什么还要忍受她和那个秦钦不清不楚? 说起来都是他在不该心软的时候心软了,若早些挑明,早些让她清楚地知道她是他的人,何来如今的烦恼。 姜屿又给自己倒了杯酒,等他将这杯酒饮尽的时候,心意也随之坚定。他放下酒樽,淡淡吩咐:“李君酌,把她叫来。” 她?李君酌出于谨慎,探头多问了句:“主上要见寒姑娘?” 姜屿点了头,补了句:“马上。” 李君酌见主上如此郑重,不敢耽搁,匆匆去传。 华盈寒刚沐浴完,本想得头发干了就上床安寝,谁知李君酌忽然来敲了门,说姜屿要见她,而且说的是现在、即刻、马上! 她来不及收拾头发,只顾得上把外衣穿好便跟着李君酌去到暖阁。 姜屿已将壶中的酒喝了个干净,没再命下人继续拿酒。他想,等他把话说清楚之后,便用不着再举杯消什么愁。 他在静静地等,听见脚步声临近,他抬眼,看见她到了门前,倩影独立,一头长发未束在夜风里飘舞。她已经卸了脂粉发饰,素净的容颜是他最喜欢的,她刚来的时候,他不觉得她有多漂亮,如今越看越觉得赏心悦目。 华盈寒站在门外,看见案几上有酒,不知姜屿又在这儿消什么愁,但人若有愁,需要的一定是别人的安慰而不是责备。 她移步进去,欠身行礼:“王爷。” “退下。”姜屿启唇吩咐。 华盈寒知道这一声不是对她说的,她回头瞧去,见李君酌已拱手告退,暖阁只里剩下她和姜屿两个。 华盈寒问道:“王爷想让奴婢陪王爷喝酒?” “你的酒量……” 他淡淡的一句是在嫌弃她酒量差。 她知道,上次她醉得不省人事,连回军营的本事都没了,要不是他,她得在原野上睡一宿。 华盈寒不恼,随口接话:“王爷……竟还记得。” “本王当然记得,可你还记得你做过什么,说过什么?” 华盈寒摇摇脑袋。她只记得那晚她想套话来着,结果她醉了,什么都没问到,白瞎了一次机会。 她的目光落到了酒壶上,人在借酒浇愁的时候要么希望自己一个人待着,要么就想找人倾诉,而姜屿让李君酌传她过来,可见他盼望的应该是后者。 华盈寒认为这可能又是个机会,道:“王爷若是觉得上次不够尽兴,奴婢今日可以奉陪。” “今夜本王不想喝酒。” “不想喝酒?”华盈寒莫名其妙,他不想喝酒,那壶里方才装的是什么?水么。 姜屿抬眼看着她,“本王有话要对你说。” 华盈寒点了头,“王爷请讲。” 姜屿徐徐起身,虽同她隔了些距离,但目光一直在她这儿,看着她的眼睛,眼神要多认真有多认真。 倏尔他启唇,平静地道:“本王决定封你为侧妃。”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微信关注“热度网文 或者 rdww444” 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言情海 第162章竟是一厢情愿2更 ;;;;华盈寒犹如被冰封似的愣了,眼睛也随之睁大,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愣道:“什……什么?” ;;;;“没听清?”姜屿还是那样一本正经,面不改色地说,“本王要给你一个名分,让你做本王的侧妃。” ;;;;华盈寒顿时转过身去,心砰砰直跳,又故作镇定,背对着他笑了几声,“王爷……说笑的吧?” ;;;;“侧妃”两个字她已不是第一次听见,从前他都是在同她开玩笑,她一提男女大防他就说要将她收房,对她负责……今日怎么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他对她已经变了心思,她知道的,如今又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她还怎么自欺欺人。 ;;;;华盈寒站在那儿一动不动,耳边传来了微弱的脚步声,他正在向她靠近。 ;;;;“你看本王的样子像说笑?” ;;;;华盈寒心里猛地一怔,她哪儿还敢看他…… ;;;;世事无常,天意弄人,果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她的脑子里刹那间空了,空得连话下一句话都不知该怎么说,更不晓得要怎么应付这出荒唐的戏。 ;;;;她不作声,姜屿也没急着说下句。他又不曾取过妻,不知除了说要给她名分之外,还应该说些什么,是应该提什么聘礼?还是应该给她或者她的家人一些东西? ;;;;“本王即刻命人安排此事,你若有什么要求,本王会一一满足,无论是厚待你的家人,还是……” ;;;;华盈寒一个劲地摇了摇头。她深深地呼了好几口气,还是没法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的话不是打击却胜似晴天霹雳。别的女子八辈子都盼不来的福分,到她这儿不是幸事,而是死劫! ;;;;“你不愿意?”姜屿的语气忽然就沉了。 ;;;;华盈寒心里更加七上八下,她若就这么拒绝,一定会惹怒姜屿,他那个性子,纵然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也不知酝酿了多久才说出口。她一瓢冷水泼过去,反而会引火**。 ;;;;若想让姜屿知难而退,也不是没有别的说辞。 ;;;;“奴婢不想嫁人,更别说当妾,我……我娘说过,给别人当妾……当妾没出息。”华盈寒吞吞吐吐地道。 ;;;;以她的出身,下辈子都配不上正妃的位子,连侧妃都显得牵强。她不止身份差着十万八千里,连她这个人也不讨太皇太后的喜欢,过不了太皇太后那一关。另外照今晚夜宴的情形来看,姜屿的正妃之位应当是属于上官婧的,没她什么事。 ;;;;前路困难重重,以此为借口,姜屿想不放弃都不行,何况他再是喜欢她,也不见得会喜欢到不计较身份、宁肯忤逆自己的母亲也娶她当正妃的地步。 ;;;;果然,他沉默了。 ;;;;华盈寒感到了短暂的轻松,他再沉默一会儿,她就可以给他们一个台阶下,主动行礼告退,让此事不了了之,明早她再跟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办自己的差事,就能让这一页自然而然地翻过去。 ;;;;想到这儿,她才大舒了一口气,打算在心里默数十下。 ;;;;时间流逝,等华盈寒数到第九下的时候,她已经做好了要转身行礼准备,可是她的脚还没来得及挪动半分,身后竟传来他极为干脆一声: ;;;;“好。” ;;;;华盈寒的心里又慌了起来,他的回答,太过出乎她的意料。 ;;;;“本王许你王妃之位。” ;;;;华盈寒神色骇然,人也更加木讷,愣得迈不出半步。 ;;;;她甚至都没察觉到他是何时靠近的,他就已伸出双手从身后拥住了她,将手温柔地环在她腰间。 ;;;;“真拿你没办法。”姜屿搂着她,声音沉而缓,又满含宠溺。“要立你为正妃,母后那里定不好交代,为防母后对你的成见加深,本王本想等你有个一儿半女之后,再去和母后提此事,既然你不同意,早给晚给都是给,本王答应你就是。” ;;;;华盈寒浑身一僵,心中所有的弦都似绷紧了,仿佛轻轻触一下就会断掉,会惊破她所有的理智。 ;;;;姜屿紧挨着她,俯首轻嗅她的长发,发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清香。他抱得愈紧,一时间不想松手,在她耳畔轻吐道:“盈盈,今后你不许再惦记别人。” ;;;;华盈寒骤然回过神,心里已是慌乱不堪,乱到甚至不知理智为何物。她再也顾不上什么后果,用力地从他怀中挣脱,跑到前面站定,回过头,怔怔地看向他。 ;;;;姜屿锁起了眉宇,神色凝重,似乎不明白她这是何意。 ;;;;“奴婢配不上王爷,不敢接受王爷的好意,还请王爷收回刚才的话。”华盈寒徐徐言道。她再也不想逃避,就看着他的眼睛,说得郑重。 ;;;;“你说什么?”姜屿拧紧了眉,“难道王妃之位还不能让你满意?” ;;;;华盈寒摇了头,“奴婢从没想过要当什么王妃。” ;;;;姜屿也是一怔,试着猜了猜她的心思,缓缓相问:“你是对本王的安排不满意,还是……”他顿住了,唇角微微扬起,话音反而轻松了不少,“还是一切都只是本王的一厢情愿?” ;;;;华盈寒看着她,眼底都是惶恐不安。 ;;;;她若是不满意,眼中有的会是期盼,盼着他能读懂她的心思,满足她的愿望,而不是害怕;若是害怕,只能是在害怕他逼她做她不愿意的事。 ;;;;“本王知道了。”姜屿沉沉地应道。 ;;;;他的神色恢复了淡漠,他没再多说一个字,也没有再看她一眼,与她擦肩而过,健步离开了暖阁。 ;;;;华盈寒还愣在那儿,只觉自己像是犯下了滔天大错,且无可弥补。 ;;;;他竟然……竟然肯让她当王妃? ;;;;她自嘲般地笑了笑,笑过之后,眼眸渐润。 ;;;;华盈寒的视线模糊了,看不清前面有些什么,她移着步子向外面走去,下台阶时险些跌倒,可是没有人来扶她,再也没有人会朝她伸出手。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华盈寒既害怕又茫然,她快要撑不住了,而她在这儿只有一个依靠,她开始加快脚步,从走到跑,朝着后院而去。可等她到了后院附近时,她又如恍然大悟似的止步不前。 ;;;;她喘着气,谨慎地看了看周围,不知道如今这儿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她。姜屿的眼里容不得沙子,她刚刚才拒绝了他,倘若她现在去找秦钦,被姜屿知道的话,不止她活不了,秦钦也得没命。 ;;;;华盈寒浑身一软,靠到了墙上,倚着墙壁闭上眼眸,垂在身侧的手蜷成了拳,连连反砸着身后的墙壁。 ;;;;再是难,她也不得不独自承受所有。 ;;;;她默默靠了一阵,待心绪稍稍平静之后才转过身,走出两步,又觉得她已经不宜再回主院的住处。她回头望了望后院里面,沉下眸子,选择进去。 ;;;;子夜已过,李君酌一直守在他主上寝殿外,从这儿看过去能看见寒姑娘卧房的窗户,可是里面迟迟没有亮灯,他便知寒姑娘还没有回房。 ;;;;他又回头看向殿门,主上回来时神色并无异样,却把自己关在寝殿里关了好一阵了。 ;;;;奴才们正端着服侍主上就寝的东西等在外面,可主上既没唤他们进去伺候,也没吩咐他们离开,总之一句话也没说过,不知是不是和寒姑娘闹了什么矛盾。 ;;;;李君酌等了一阵,还是不见那屋里有人,他知道主上哪怕和寒姑娘闹了矛盾,心里也会担心寒姑娘。他敲了敲门,禀道:“主上,寒姑娘还没回房歇息,是否要派人去找?” ;;;;里面没有丝毫回音。 ;;;;一个端着水盆的奴才答:“奴才方才看见寒姑娘跑去了后院。”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微信关注“热度网文 或者 rdww444” 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言情海 第163章自作孽不可活3更 奴才的话音刚落,殿门处霎时传来“啪”的一声巨响。 外面的人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坏了,齐刷刷跪了下去。 李君酌也跟着跪下请罪,他抬眼瞧了瞧,窗户纸上满是水痕,还沾着些碎茶叶,便知主上又摔了一盏茶。 “拉下去,杖毙!” 冷冷的一声命令传来,更是令众人心惊胆战,这下连李君酌都不敢继续多嘴,他招手唤来侍卫,将那个口无遮拦的奴才拖了下去。 短暂的求饶声消失之后,殿外恢复了沉寂,剩下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再喘。 后院里,华盈寒走回了那个院子,如今整个院子已经空置,每个房间都没了主子,月慢和湘蕙都死了,湘芙从前虽跟着月慢为虎作伥,但细细算起来,湘芙也没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她给了湘芙一条活路,放她离府回乡。 华盈寒走到角落里的小屋前,推开了小屋的门。 屋里太久没人打扫过的缘故,门开的瞬间,扬尘铺面而来,华盈寒抬手招了招,灰尘散了才移步进去。她从这儿搬离的时候只带走了衣物,其他东西还原封不动地摆在从前的位置。 她拿起桌上的火折子,点燃了灯台里的剩下的半截蜡烛,烛光照亮了周围。屋子里又小又破,只有一张木板床、一张桌子、一根凳子,和她后来搬进的那间屋子有着天壤之别。 华盈寒关上门,拂去凳子上的灰尘,落座桌旁,她刚坐下的时候,身下的凳子还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烛光昏黄微弱,华盈寒凝望着一处,变得六神无主。 她的后背似乎还残留着暖意,纵然荒唐,却令她忘不了。 从来没有人那样抱过她,更没有人说过要娶她之类的话…… 华盈寒深合上眸子,只觉如针攒心。 她独坐到拂晓时分,外面忽然有了动静,像是一群下人在跑来跑去,脚步声急促。 “快,快去前面伺候,小姐受了伤,前面正缺人手,赶紧的!” 有人在外面说道。 华盈寒渐渐缓过神,她听见了,可还是无心去管其他,索性趴下,枕在手臂上歇息。 她自顾不暇,甚至都不知今日的太阳会打哪边出来,风又会往什么地方吹……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得罪了姜屿,今后路要怎么走,她也迷茫得毫无方向。 一局棋,全乱了…… 她真是蠢,蠢得第一次乱了方寸,把所有的事搅得一团糟。 “昨个可是千秋节,哪个衙门的官不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在当差,可隋安城里好好的怎么会冒出杀手,杀手还是冲上官小姐去的,听说要不是官差及时赶到,上官小姐都快没命了。” “这是主子应当过问的事,咱们刨根究底有什么用,还是赶紧地过去伺候着,王爷还在那儿呢,咱们若去迟了,怠慢了上官小姐,仔细着脑袋!” “是是是。” 几个丫鬟婆子在外面边走边互相催促。 这间屋子的门窗都破破烂烂的,挡不住什么声音,她们的话,华盈寒听得清清楚楚。 她此时才皱了皱眉头,腾出些许心思顺着她们的话琢磨。 上官婧遇上了杀手? 祁国的宵禁甚严,发生这样的事实在令人匪夷所思,她也听得出上官婧现在就在景王府里,下人正赶着过去伺候她,姜屿好像也在。 事情的经过如何,已轮不到她过问,这些下人跑得如此地急,她便知他自会派人照顾好上官婧,也会派人去查事情的真相,给上官婧一个交代。 华盈寒垂下眸子,心里发凉,又觉这样也好,他去关心上官婧遇刺的事,就无暇再去想昨夜的纠葛,说不定过几日就能放下…… 她如今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天亮了,华盈寒还坐在桌旁,她不知下一刻该做什么,似乎已经没了去处。 她身处局中,看不见她应该走的路,所以她得去问问秦钦这个局外人,但若要去找秦钦,就得先等着时间去冲淡昨夜的一场荒唐,只有姜屿心里淡了,她才敢寻机会去马厩。 从天明到午后,外面一直没有谁来打扰过她,华盈寒的心里越来越安静,又过了一阵,门外还是来了人。 “寒姑娘……在吗?” 听见李君酌的声音,华盈寒就犹如惊弓之鸟受了惊一般,一下子皱起了眉头。 “寒姑娘,上官姑娘昨夜遇到了刺客行刺,身受重伤,如今正在昕雪苑养伤,王爷有政务要理,暂且无暇照顾,命奴才来请寒姑娘过去照顾上官姑娘。” 华盈寒闻言就皱紧了娥眉。 姜屿要她去照顾上官婧? 她打从心底里不愿里,无论上官婧这个人是善是恶,其都是为祸大周的细作,她做不到把其当个寻常女子对待。 可是她已把自己逼到了绝路,现在是她要去求姜屿给条活路,不止要求他放过她,还得求他饶过秦钦的性命,她能不听他的话? 他的这个吩咐,华盈寒不想办,却不得不去办。她起身过去开门,一头长发还没束,被突然灌进来的风吹得有些凌乱。 李君酌瞧见寒姑娘憔悴的模样,心下一沉。他至今不知主上和寒姑娘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毕竟昨夜只有主上和寒姑娘两个人待在暖阁里,没别的人瞧见过经过,但如今他只是试着找来了这儿,发现寒姑娘竟然真的在。 他没想到寒姑娘也这么反常,放着好好的屋子不住,跑回了这间小破屋,可见她和主上闹的矛盾应当还不小。 主上昨晚把自己关在寝殿里关到了半夜,若不是上官姑娘受伤,被官员就近送来景王府,主上恐还不会出来。 刚刚府上来了几个大臣,说是有要事禀报,主上心系国政,无暇顾及上官姑娘,却又担心上官姑娘的伤势,想派稳妥的人过去伺候也在情理之中,岂料主上竟然想也不想就点了寒姑娘过去服侍…… 他初听见时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听岔了,没想到主上竟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的要让寒姑娘去服侍上官姑娘。他心里担忧却不敢多嘴,只觉如今置气的人似乎换成了主上。 华盈寒移步踏出房门,神色波澜不兴。 李君酌忙劝:“寒姑娘,你若是不愿意,我这就替你回禀主上,你千万别勉强。” 心结宜解不宜结,主上还在气头上,若因此又给寒姑娘添了不快,二人之间的矛盾只会越来越深。 “有劳君酌大人替我回禀王爷,奴婢领命,奴婢一定会照顾好上官小姐,请王爷放心。” 李君酌看着华盈寒,万分诧异:“寒姑娘……” 他还停留在原地,可寒姑娘已经走了,他看得出寒姑娘没有一丝一毫犹豫和抱怨,实在出乎了他的意料。 主上的吩咐已经带到,就算他再匪夷所思,也不得不回去复命。 主上今日一改往常的习惯,没有在暖阁里见几位大臣,而是去了书房,李君酌便也找去了书房,站在书案前拱手,“主上。” 他见主上看了他一眼,神色也没有什么异样,他却不敢掉以轻心,毕竟主上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更不会将私下的情绪带到政事上来,就算主上和寒姑娘闹了再大的矛盾,在官员们面前,主上也会表现得若无其事。 但他明白,主上看他的那一眼,是在等着他往下说。 “回主上,寒姑娘已经领命。”李君酌还保持着答话的姿势,顿了顿才接着道,“寒姑娘说请主上放心,她一定会照顾好上官姑娘。” 姜屿放下手中的奏本,拿起另一册,漠然应了声:“很好。” 言情海 第164章暴殄天物满两百 一个官员上前道:“启禀王爷,大祁出力助越国修葺城墙一事,越帝为表感激,递来国书,表示愿将他的嫡公主嫁予我大祁,与我大祁结永世之好。“ “陛下才几岁?结什么永世之好。”姜屿看着奏本淡淡道。 “越帝的意思是,想将他最疼爱的嫡公主赠予王爷,不求王爷赐王妃之位,只求王爷能接纳他盼着两国交好的心意。” 姜屿就跟置若罔闻似的,懒得多说一个字。 官员自是识趣,不再继续禀报联姻的事,只叹这越帝没点眼色,王爷几时把女色放眼里过?越帝却偏做些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事。 另一个官员上前禀道:“王爷,周国虽至今没给什么回音,但据收到的消息来看,他们像是要服软了。” 有人接话:“区区南周,岂敢和我大祁叫嚣到底,自华晟死后,南周已无大将可用,前些年出了个毛头小子,看着厉害,打得越国无招架之力,可是遇上咱们大祁还不是吓得腿软了?没能靠近盈州就撤了军。” “正是,华晟一死,南周那些将领的军心就散了,要说华晟麾下能打仗的后生倒也有一个,其打起仗来颇有华晟当年的风范,立过不少战功,一度被视为华晟的接任之人,幸好王爷向越国施压,逼越国讨来了此人,否则任其留在南周将是个不小的祸患。” 李君酌皱了皱眉头,他岂会听不出几位大人说的……秦钦。他窃窃地瞧了主上一眼,只见主上正欲合上奏折,合到一半手却停住了。 姜屿的目光已不在奏折上,他看着书案,眼中里什么都没有,因为他在思忖。 之前他想不明白,明明应该水到渠成的事,到最后怎么就成了他的一厢情愿? 他初知她的心意,是宁北安告诉他,说她仰慕他的战功,佩服他的武功,还感激他对她的照顾……直到今日,他听见他们的话,才从中琢磨出了别的门道。 她认识的人里,会武功又有战功的人何止他一个。 她心里是装着一个武功好、有战功的人,这个人却不是他,而是她一直惦记的秦钦! 至于她那日亲口所说的话…… 酒后既能吐真言,也能说胡话,而他竟傻傻地当了真。 枉他自诩天下无敌,在她面前,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 几个官员见景王一直没作声,有人试着喊道:“王爷?” 姜屿眉宇紧皱的一瞬,将手中的奏折猛地砸了出去。又是“啪”的一声,奏折在地上断成了两截。 众人虽不明所以,但王爷一向喜怒无常,发火也不需要什么理由,他们只管跪下请罪:“王爷息怒。” “滚!” “是是是。”众人连连点头,麻溜地从地上爬起来,争前恐后地朝门外跑去。 “站住。”姜屿又霎时唤道。 几个官员立马止步不前,怯怯地回过头。 姜屿看着他们中的一人,肃然问:“礼部尚书,你刚才说什么?” 礼部尚书愣了愣,生怕是自己说错了话才惹得王爷大怒,但王爷既然问起,他若不答,只会火上浇油,于是埋头拱手,战战兢兢地道:“回王爷,越帝提议与我大祁联姻,欲将他的嫡公主赠予王爷,臣知道此事不合王爷的心意,请王爷放心,臣回去之后即刻去函回绝越国。” “不,他的提议甚好,替本王谢谢他,迎接越国公主的事,由你们礼部安排。” 李君酌吓了一跳,他已越发不懂主上在想什么,先前主上让寒姑娘过去照顾上官姑娘已是出人意料,如今又毫不犹豫地接纳了越国公主,何止是火上浇油,雪上加霜…… 官员们也都不禁愣了半晌。礼部尚书更是顶着一头冷汗拱手称是。 昕雪苑。 华盈寒到了这儿才发现,这儿就是上次上官婧给她指的那座阁楼,门外有一处不大的花园,拱门前的匾额上写着“昕雪苑”三个字,阁楼名叫昕雪楼。不少丫鬟婆子都候在院子里,等候着差遣。 她进了楼中,见一楼正中是会客的厅堂,左右各有两个耳室,一个是书房,一个是用膳的地方,二楼则是卧房。楼中宽敞,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布置得十分雅至。 华盈寒走上二楼,一袭珠帘隔开了楼梯和卧房,珠帘里面,那个躺在床上的身影若隐若现。 晴夕正蹲跪在床边给她主子喂药,转眼瞥见有人来了,又跟没看见似的挪开了目光,继续干自己的活儿。 华盈寒走到床边,见上官婧躺在床上休养,额头上有青一块紫一块的伤,没有破皮,否则若是留下疤痕,恐会令花容失了颜色。 即使上官婧脸上的伤不重,看上去也是楚楚可怜,让人不禁感叹是哪些刺客如此冷血,竟对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下此狠手,真是暴殄天物。 上官婧的身上盖着棉被,还有些什么伤,华盈寒看不见。她站在床边,也不知该怎么照顾这个人。 “寒姑娘来了。”上官婧脸上浮出了一丝笑意,客气地说,“快坐。” 华盈寒看向那张摆在床边的圆凳。 她还没有要如何,晴夕就冷道:“别碰那凳子,一会儿王爷来了还要坐的。”又睨了她一眼,“何况你与我一样是下人,来这儿是伺候主子的,还想坐着让别人伺候不成?” “晴夕,你放肆。” “小姐,你都这个样子了,先心疼心疼自己吧,顾及别人做什么。何况先前您也听见了,是王爷让她来服侍小姐你的,又不是晴夕要她过来当奴才。”晴夕皱了皱眉头,倏尔又扬唇道,“想来也是王爷心疼小姐,怕别人照顾不周,才遣了自己信得过的贴身婢女来。” “寒姑娘,我这丫头不懂事,你别跟她一般见识。”上官婧仍面带笑意,轻言,“我的伤不算什么,用不着多少人伺候,你就在这儿陪我说说话就好。” 华盈寒挤出些许笑容,维持着明面上的和善,沉默不语。 “小姐,太医说了,小姐你得好好休息,少说话,再说了,小姐同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晴夕……” “晴夕姑娘说得是,上官小姐你伤得不轻,理应好好休息。”华盈寒淡然道。 比起和上官婧说话,她更希望上官婧能保持安静。 晴夕喂上官婧喝完药,将药碗随手往华盈寒站的方向一递,漠然道:“拿去放好。” “晴夕!”上官婧颦眉轻责。 华盈寒瞥了那碗一眼,面无表情地接过,放到一旁的桌子上。 “你来王府的时候没人教过你规矩吗,有你这么随意收拾的?当这儿是你们下人的住处?”晴夕睨着华盈寒讥诮,“就算你不拿去洗干净,也该拿到楼下去,而不是放在我家主子的卧房里!” “晴夕,你这丫头……”上官婧的语气一时急了些,她开始猛烈地咳嗽起来。 “小姐你快别说话了,奴婢自有分寸,只让她做了一点小事而已,又没为难她,何况小姐你一向爱干净,眼里容不得脏东西的,平日就算桌上有点灰,你都得让奴婢擦干净,更别说是脏碗。” “晴夕,这些小事怎能劳烦寒姑娘。” “劳烦她怎么了,她来这儿不是来供小姐差遣的吗?” 上官婧颦着娥眉,“话虽如此,可寒姑娘不同于一般的婢女,她是王爷……” “婢女就是婢女,还能是主子不成。”晴夕冷哼一声。 主仆二人起了争执,上官婧说话吃力,已憋得脸颊通红,看上去很是难受。 言情海 第165章多一个不多1更 华盈寒重新拿起药碗,淡淡道:“上官小姐不用替奴婢说话,一点小事,举手之劳。”说完便拿着药碗下了楼去。 她不可怜谁,也没打算感激谁,只是觉得没必要。 华盈寒下了楼,抬眼看见有人正好从外面进来,心里霎时一沉。 一夜过去,他和从前没什么两样,神色还是那样冷如覆霜,健步前行的样子也还是那样盛气凌人,但他眼中没有一丝怒气,好似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移步过来,目视前方,眼中没有容下任何人,走到门前便解下披风丢给了李君酌。 她发现,他今日披的是件新的披风。 姜屿要上楼,华盈寒沉下眸子,退后让路。 他从她面前走过,没有瞧过她一眼,径直上了楼去。 华盈寒面容平静,她奉姜屿之命来这儿照顾上官婧,若是擅自离开昕雪院,只会罪加一等,而楼上楼下就这么大,她无处可躲,放下碗后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上去。 “参见王爷。” 华盈寒走上楼,看见晴夕在对姜屿行礼,又见姜屿坐到了床边那张凳子上。 兴许是他发现上官婧的脸红得不太正常,关切道:“阿婧你怎么了?” “回王爷,都是奴婢不好,小姐方才为了护着寒姑娘和奴婢争执了一番,而小姐一急就喘不上气……”晴夕埋头懦懦道,又言,“可是奴婢也没让寒姑娘做什么,只是让她帮忙把碗拿到楼下而已,小姐却说不能让寒姑娘做下人的活儿。” “阿婧你用不着可怜谁,你的丫头说得没错,她是本王派来照顾你的婢女,理应照你的吩咐办事。”姜屿神色淡漠,接着道,“无论她有什么怨言,本王都不予理会,你可放心差遣。” “王爷上次不是还说……”上官婧顿住了,她诚然还记得“护短”二字,仅仅两个字就能让她掂量出寒姑娘在他心中的分量不轻。 “上次是上次,现在是现在,昨日夜宴上你还毫发无伤,能料到后面会遇上刺客?” “可是寒姑娘她……” 姜屿牵了牵锦被,给上官婧盖严实了些,打断她的话道:“好好休息。” 华盈寒还站在楼道口处,沉了口气,转眼看向窗外。 她看见窗前的花架子上有一瓶新摘来的梨花,从前她的卧房里也会有新摘的梅花,那时她问过替她布置房间的丫头,丫头说是他的吩咐,所以这瓶梨花多半也是他命人摘来取悦上官婧的。 她是不是应该庆幸,庆幸他把心思转向了上官婧,不再跑来吓唬她? 华盈寒扬了扬嘴角,可是她心里好像并不如她想的那样轻松,笑容略苦。 “小姐吹不得风。”晴夕忽然说了一句。 华盈寒听见了,如今这儿看着窗户的只有她一人,自然知道晴夕是什么意思。姜屿还在这儿,她若是怠慢了上官姑娘,只怕得吃不了兜着走。 她默不作声地过去,关上了窗户。 晴夕又补话:“小心些,别碰到梨花,那可是小姐最喜欢的。” 华盈寒收回手时便敛了敛衣袖,没让袖子碰到那些脆弱的白花。 “王爷打从昨晚起就在这儿陪着阿婧,一宿没合眼,打理完政事应该回去歇息才是。”上官婧劝道,语气因虚弱而显得更加温柔,软得像水一样,“阿婧没事,一点小伤养养就好。” “是本王大意,之前母后说让你一个人住在上官府她不放心,本王还觉得母后未免多虑。”姜屿平静地道,“今后你就安心住下,若嫌这儿地方窄,府中的住处你可以随意挑。” 上官婧颦眉摇了摇头,“阿婧岂敢打扰王爷,王爷肯留阿婧在这儿养伤,阿婧已是感激不尽,阿婧打算等伤好后就搬回去。” “府里多你一个不多,何况你从前住在这儿的时候,本王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应,今后更不会嫌你叨扰。” 上官婧仍旧犹豫:“这……” “太皇太后到――” 楼下传来一声高呼。 上官婧的娥眉皱得愈紧,她叹道:“我这点伤,怎好意思惊动娘娘,害娘娘为我奔波。” “隋安城里闹了刺客,动静不小,宫里人多口杂,如何瞒得住母后?” 听见来人上了楼,姜屿起身,等他母后上来,拱手行礼:“母后。” 太皇太后在宫女的搀扶下走上前来,除了贴身侍奉的宫女外,太皇太后还带着不少女官和侍从。 人多地方小,华盈寒不得不站到角落里,给她们腾地方。 太皇太后满面愁容,边朝床榻走去边问:“好好的怎么会遇上刺客呢?” 上官婧扶着床榻,吃力地坐起来,颔首道:“娘娘,是阿婧不好,让娘娘担心了。” “快躺下,快躺下。”太皇太后忙招呼上官婧。 她落座床边,亲自去扶上官婧躺下,谁知她的手刚握住上官婧的手腕,上官婧就“嘶”地吸了口凉气。 “怎么了?”太皇太后见上官婧吃痛的模样,又皱起了眉头。她将上官婧的衣袖撩起,发现上官婧的手臂上也有一堂堂的淤青。 太皇太后骇然:“怎么会伤成这样?”她抬头看向姜屿,“城中何时闹起了刺客?” “刺客的来历还在查,儿臣会督促刑部彻查此事,尽早给母后一个答复。” 太皇太后正色道:“不是要给哀家一个答复,是要给阿婧一个交代,瞧瞧,她一个弱女子伤得如此之重,戍京卫若再去得晚些,哀家今日还能见到她?” “儿臣知道。” “阿婧,你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些,让哀家说你什么好?”太皇太后拉过上官婧的手握在手里,动作轻缓,唯恐碰到上官婧手上的伤,又叹,“当初哀家让你留在宫里,你说什么都不肯,你若肯搬到静慈宫来陪哀家,怎会遇上这样的祸事。” 上官婧轻言:“娘娘别挂心,昨晚的事只是个意外,今后定不会再……” 太皇太后皱了皱眉,“不可掉以轻心,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胆大包天又心狠手辣之人,依哀家看,你今日就跟哀家回宫,哀家也好把太医都召来静慈宫给你治伤。” “阿婧岂能劳烦娘娘……” “什么劳烦不劳烦的,这次你无论如何都要听哀家的话,你若有个好歹,叫哀家怎么对得起你爹娘和你姐姐!” 晴夕小声言道:“娘娘,方才王爷说要留小姐在这儿养伤,娘娘若是同意的话,小姐也可免一顿奔波。” “留在这儿养伤?”太皇太后略感惊讶,抬眼看向姜屿,“屿儿,真是你的意思?” “之前是儿臣大意,儿臣应该早些听母后的话,让阿婧搬来府里住,便不会发生昨晚的事。” “你知道就好。”太皇太后语重心长地叹,又点点头道:“就依你的意思,让阿婧把伤养好再随哀家回宫也不迟。” “阿婧若是愿意,可以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太皇太后又是一惊,脸上渐渐露出欣慰的笑意,“屿儿,你当真同意阿婧在你这儿长住?” 姜屿点了头。 “这就对了,宫里都不如你这儿太平,也没你这儿出入方便。”太皇太后看着上官婧,慈蔼地笑了笑,“让阿婧整日闷在宫里陪哀家一个老太婆,哀家于心不忍,她在你这儿,嫌闷的时候你还能带她出去走走。” “母后说得是。” 太皇太后欣然归欣然,可她儿子忽然就变了心意,着实出人意料。 先前她儿子说什么都不肯让阿婧搬进王府,还拿易惹流言蜚语当借口搪塞她,如今他不光肯留阿婧在这儿养伤,还乐意让阿婧一直住下去…… 背后定有什么原因。 言情海 第166章心头肉2更 太皇太后看了看上官婧,阿婧脸上的伤看着虽让人心疼,但她儿子多半不是因为怜香惜玉才肯让阿婧留下,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她之前觉得她儿子拒绝接纳阿婧是因为那个丫头,便抬眼扫了扫房中,开始寻找那个身影,最终在众人后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那个丫头。 挡在丫头面前的人不少,她从这儿一眼看过去只能看见丫头的半张脸。再看她儿子,从她来这儿起就没见过她儿子瞧过那丫头一眼,她活了大半辈子,难道猜不出问题就出在她儿子和这个丫头之间? “屿儿,哀家在来的路上还听说你答应了越帝联姻的请求,已命礼部着手迎接越国公主?” “是有此事。” “你这孩子真是,要么死活不听话,要么就让哀家着实想不到。”太皇太后瞥了瞥姜屿,嘴角却露了笑,“也好,既然那个越国公主不求什么嫡庶,景王府也不是没有她的一席之地。” 太皇太后说话的时候,一直留心着最后面的人,她瞧那丫头虽装得淡然,但眉间的愁绪还是没能藏干净,不是掩饰的功夫不到家,而是愁得过了头。 本就不是个多重要的人,她这个做长辈的也懒得掺和他们两个的事,她又看向上官婧,“阿婧你就安心留在这儿养伤,哀家会时常来看你,也会常带陛下来探望你这个姨母,今日是哀家只知你受了重伤,不知你伤得如何,怕吓到陛下,所以……” “阿婧明白,陛下这个年纪,读书和习字最重要,阿婧不想打扰陛下,娘娘也千万别为阿婧奔波,若是因此累到了娘娘,阿婧于心怎安?”上官婧看着太皇太后,莞尔一道,“阿婧在这儿很好,王爷怕别的侍女照顾不周,还特地遣了寒姑娘过来陪着阿婧。” “是吗?”太皇太后眼中又闪过一阵惊色。 她心里早有猜测,用不着再细问她儿子为何会有如此打算。太皇太后沉默着琢磨了片刻,抬眼看向角落里的人,唤道:“丫头,你过来。” 话音散了,但是人还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太皇太后敛了笑容,沉着声音再唤了声:“丫头,哀家在叫你,你没听见吗?” 一个宫女轻拍了拍华盈寒,华盈寒才回过神,抬头就见太皇太后正盯着她。 “娘娘叫你呢。”宫女又小声提醒。 华盈寒垂下眸子,从人群中挤过,移步上前欠身:“娘娘。” “既然景王让你来服侍阿婧,今后你就要尽心尽力,像服侍景王一样好好照顾阿婧,莫不把她当主子。”太皇太后还握着上官婧的手,轻拍了拍上官的手,一本正经地说,“阿婧可是哀家的心头肉,你若怠慢了她,哀家定不轻饶!” 华盈寒沉着眼,应了声:“是。” 太皇太后陪着上官婧坐到了近午的时候,又在景王府用完午膳才带着人启程回宫。 姜屿送罢他母后也没有再回来,方才还十分拥挤的昕雪楼一下子空了。 王府的婢女们仍候在院子里,是姜屿让她们过来听候上官婧的差遣,可是上官婧又不愿劳烦王府丫鬟服侍她,只肯让晴夕喂她吃饭喝药。那些婢女进来也不是,走也不是,便全部等在外面。 华盈寒也是一宿没合眼,加上经历太过糟心的缘故,她觉得很累,比什么时候都要累,很想睡一觉,却偏偏走不了,就像进退维谷,怎么做都不是。 她站在窗边,仍望着窗户,可是两扇窗户关得死,她什么景物都看不见,只看得见阳光,可是今日的阳光却照不进她心里,让她感觉不到敞亮,也看不到一丁点希望。 不一会儿,晴夕撩开珠帘出来,拿着一团衣物塞到她怀里,“这是小姐刚换下来的衣裳,你拿去洗干净,破的地方也要仔细补好,要补得一点都看不出来才行。” 华盈寒看了衣裳一眼。她每次见到上官婧,上官婧穿的都是这身素纱裙,昨晚也是穿着这身衣裳撞见了刺客,躲刺客难免要摸爬滚打,衣裳已经脏得不成样子了,上面还被划了不少口子,且不说洗不洗得干净,就是洗干净了也未必能补好。 她实话实说,“上官小姐,这衣裳恐怕……” “无法复原了是吗?”上官婧皱了皱眉头,还特地支起身子来看了一眼,眼中顿时添了惆怅,“可是我真的很喜欢它。” “这是王爷当年送给小姐的,小姐不管去哪儿都带着,平日穿的时候格外爱惜,若不能补好,小姐会不高兴的。”晴夕瞥了瞥华盈寒,“小姐不高兴,被太皇太后和王爷瞧见,定会以为是你照顾不周,所以能不能复原,你自己掂量着吧。” “晴夕,这不关寒姑娘的事,你别吓唬寒姑娘。”上官婧责备道,又忙对华盈寒说,“寒姑娘,我没有要逼你的意思,只是你能不能想想办法,或者找些技艺高超的缝人绣娘,让她们试试,就当帮我个忙?” 华盈寒淡淡道:“我尽量,一会儿我去后院找找有没有哪位绣娘能补。” “好,不如你现在就去,这儿有晴夕照顾着就好。” 华盈寒点了点头。 晴夕叮嘱:“你得快去快回,莫要偷懒,我一会儿还得去给小姐煎药,小姐这儿还得你来伺候着。” 华盈寒没有理会,拿着衣裳下楼,离开了昕雪院。 晴夕将窗户推开一丝缝隙,看见华盈寒走远才关上窗户折回来,对上官婧道:“小姐你今日没瞧出来吗?王爷压根就不待见她了,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初她不是挺嚣张的吗?哼,也有这等落魄的时候!” “好了晴夕,不管她和王爷之间发生了什么,你都别乱嚼舌根。” “小姐,奴婢没想嚼舌头,奴婢会落井下石,还不是气她当日不把奴婢和小姐放在眼里。”晴夕又叹道,“不过也没关系,她既然已经失宠,今后奴婢可以慢慢地向她讨这笔债!” “你自己也说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就怎知人家再无出头之日?早在周国时我就教过你,谨言慎行,别乱得罪人。” “她还能有什么出头之日,王爷若还惦记着她,岂会接纳越国公主,何况王爷刚才不是当着小姐的面说了吗,让小姐尽管差遣她,就算她不服,要到王爷面前告状,王爷也不会搭理她,小姐还要什么不放心的。” 上官婧摇了摇头,颦眉道:“总之你莫要过分。” “小姐放心,奴婢自有分寸,奴婢就这点小心思,连小姐都瞒不过,哪儿胆子做什么坏事,奴婢不过是想使唤使唤她,好让自己偷个懒而已。” 上官婧笑叹:“你呀……” 晴夕有跑到窗边的花架子旁,指着那束梨花道:“小姐你瞧,这梨花开得多好,这可是王爷一大早命人给小姐摘来的。” 她小心翼翼地打理着花枝,又言:“咱们在歌舞坊待了那么久,形形色色的男人见了不少,其实小姐心里定然也清楚,世上有几个男子会只钟情于一个姑娘?无论什么情爱都短暂,只有身份和地位最牢固。你瞧那个婢女,不知在得宠的时候替自己挣个名分,如今失了宠,只会活得越来越卑贱,后悔都来不及。” “你一个小丫头,想这么多做什么?” 晴夕笑言:“奴婢是替小姐庆幸,庆幸小姐既有家世和功劳,又很是得太皇太后的喜欢,连那个越国公主都没法跟小姐你比,今后也不会步有些人的后尘。” 言情海 第167章适得其反3更 华盈寒拿着衣裳来了后院,她对上官婧的衣裳是好还是破并不上心,她仅是需要一个出入此地的理由而已 。 王府里有绣房,建在浣衣院里面,看似和马厩隔得远,但她曾攀过景王府的房顶,知道从绣房后面的院墙翻出去走不了多远就是马厩。 大白天她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先规规矩矩地将衣服拿去给绣娘瞧。 绣娘牵开衣裳看了看,眉头一直皱着,愁道:“补是能补,但是上官小姐若要修补得看不出来……就有些难了,奴婢们试试吧。” “有劳。” “敢问寒姑娘,上官小姐几时要?” 华盈寒想了想,“我明晚来取如何?” “应该没问题,正好这衣裳得先缝了再洗,否则口子会越撕越大,奴婢们加把力,倒时寒姑娘来拿就是,只是奴婢们恐来不及浆洗。” “没关系。”华盈寒客气道,留下衣裳,离开了绣房。 华盈寒前脚刚走,几个绣娘便围到了门口,争相眺望她的背影。 有人道:“那个真是寒姑娘吗,我还从没见过诶,别说,长得挺标致的,怪不得能讨王爷喜欢。” 另一人道:“之前太皇太后来府上小住的时候,我倒是在太皇太后那儿见过她,可方才寒姑娘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我眼花看岔了,没想到真是寒姑娘,咱们绣房几时来过这等贵人。” “什么贵人,寒姑娘特地跑着一趟是替上官小姐送衣裳来。”拿着衣裳的绣娘将素纱裙铺开,淡淡道,“这衣裳的主人才是贵人,咱们麻溜些,赶紧给上官小姐缝好才是。” 几个绣娘又聚到桌旁瞧了瞧那件衣裳。 有人摸了摸衣面,只觉纳闷:“这衣裳瞧着没什么金贵的,用料又并非上乘,形制上也没有讲究,市集成衣铺里一抓一大把,真不知上官小姐为何如此看重,脏了破了丢了再买就是,何必多此一举呢。” “主子的心思哪儿是咱们这些当下人的猜得到的,主子让补,咱们补就是。” “可都破成这样了,若是补不好,上官小姐会不会责怪咱们技艺不精?” “方才我同寒姑娘讲了,就算补好也定比不上从前看着顺眼,寒姑娘自会同上官小姐解释。” 几个绣娘点点头,各自拿起针线开始缝补。 华盈寒回到昕雪楼,正好遇上晴夕从里面出来。 晴夕手里拎着一个桶,桶中放着水瓢,她将桶往华盈寒面前一放,冷道:“快去给外面的梨树浇水,仔细着些,那些梨树可是我家小姐的宝贝,稍有差池,小姐定饶不了你。” 晴夕说完就进了阁楼里,且‘砰”地一下关上了门,有几分要将人拒之门外的意味。晴夕的冷脸相待,引得还候在院子里的婢女们议论纷纷。 婢女们议论归议论,也不乏有人看向了华盈寒,低声道:“寒姑娘,我们帮你吧?” 她们在王府待得久了,日子虽过得庸碌,但分得清好坏是非。和从前的月慢比起来,这个寒姑娘虽然不爱和她们说话,但心地善良,从没欺压过她们这些小奴婢,连为难都没有为难过,她们的日子不知好过了多少。她们也有良心,也知回报。 华盈寒摇了头,“不用了,谢谢。” 她提着桶走到池塘边上,蹲下身去舀水, 水面倒映出了她现在的样子。昨夜熬了一宿的缘故,眼周黑黑的,发髻也因今早出门出得急,没有仔细打理,起初看着没什么不对,奔波到现在变得有些松垮。 华盈寒放下水瓢,拆了发髻,青丝如瀑一样泻下,她开始照水重新梳理。 她做事从不拖拉,梳头也梳得利索,几下就将发髻重新盘好,提起已经装满的一桶水,回到梨树旁。 华盈寒站在梨树下,俯身浇着水,树上的梨花已不如刚开时那么有生机,一阵风吹过,拂落花瓣如雨下,又似白雪纷纷,落在她的发上、肩头。 她一瓢一瓢地浇,心如止水。 试问天底下谁喜欢逆来顺受? 她很不喜欢,却不得不忍耐,乱一次方寸已让她前路尽毁,再出点别的岔子,将不止是功亏一篑这么简单。 她知道她伤了他,纵然看他的样子似没有受多重的心伤,但他一定会生气,他若气极了,把她杀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爹还没有瞑目,她怎么能死;秦钦没有脱身,她怎么能死! 华盈寒默默地浇水,动作轻缓淡然,没有半分火气。人越是彷徨到了极点,心里就越是安静。 不远处的回廊下,李君酌还看着前面,他的视线里有梨树,也有人影。从寒姑娘在池边梳头起,他就站在这儿,只不过先前还有主上,现在主上已经走了,刚走没多久,还没走远。 寒姑娘也是个极识时务、极懂隐忍的人,她从前能顾全大局,咽下与月慢的过节,放月慢一次,如今自也能忍下被自己不太喜欢的人当丫鬟差遣的委屈。 他被寒姑娘能屈能伸的心性所触动,能体会寒姑娘的不易,可寒姑娘默然接受一切的态度没能触动主上,不止没有让主上心软,似乎还适得其反了,令主上刚才的眸色变得更加冰寒。 他还记得主上收回目光前的眼神,深邃里似带着愤懑和失望。 李君酌无奈地叹了口气,转眼间看见主上已经走远,他才收回目光,匆匆去追。 华盈寒浇完十来棵梨树,累得腰酸背也酸,回到昕雪楼的时候,太阳都快落山了。 晴夕正在喂上官婧吃饭,华盈寒站在一旁默默地看。昨晚还没什么心思,今日她心里空了些之后,也不禁开始推敲上官婧遇到刺客的事。 隋安城的治安一样很好,当初有刺客要刺杀姜屿都选择在城郊树林里动手。什么刺客这般不怕死,不仅在城中行事,还选在了宵禁的时候,难懂他们不知一到天黑,隋安城里到处都是巡城的戍京卫? 还有就是上官婧的伤,如今她能看见的只有上官婧额头上的几堂淤青,这样的伤是磕碰出来的,不是被被利器所伤。什么刺客杀人不拿刀剑劈脑袋,而是抓着人家脑袋往墙上撞?或者拿东西砸脑袋? 不过若说上官婧是为了躲刺客,跳下马车时摔伤的也说得通。她想看看上官婧还有没有别的伤,但是上官婧身上的锦被盖得很严实,除了手臂上还有几堂淤青外,别的伤她什么都没看见过,也不好主动去问人家还有什么地方伤了。 一个能在大周潜伏数年之久,且没被发现的细作,该是何等的聪明。她每与上官婧说一句话都要先掂量掂量,看看会不会被人家拿住什么把柄,或者剥出什么端倪,确保万无一失后才敢说出口。 虽然姜屿也是个谨慎多疑的人,但女子的心思往往比男子的要细腻得多,和上官婧这样的人相处才是真的累。她背负的秘密不少,站在这儿就像把她和秦钦的脑袋都别在了腰上,叫她怎能不谨慎。 华盈寒一直站到了天黑,站到上官婧要歇息前,上官婧才发了话让她离开。 她想趁着夜黑,先回趟她在主院的住处。 华盈寒没有从那殿阁外路过,而是绕行僻静处,哪怕要多走些路也比去打扰谁要好。 进到屋子里,华盈寒只点亮了一盏烛火供她收拾衣裳,除了换洗的衣裳和那支玉簪外,别的东西她一样都没拿。 她的衣箱里还放着一个樟木箱子,她走之前特地将樟木箱子抱了出来,放到桌上。 倘若明日有人进来收拾,一眼就能看见它,然后就能将它物归原主…… 言情海 第168章对他动了心三百 次日入夜,华盈寒按照约定的时辰去了绣房,拿到了上官婧的衣物。 她借着烛光牵开衣裳仔细瞧了瞧,虽然衣面上仍有看得见的缝补的痕迹,但绣娘们能缝补到这个地步已经是尽了全力,她不再勉强。 她对衣裳是好是坏没有多高的要求,只要能穿出去,能见人就行,纵然有缝补的痕迹,若不仔细瞧也看不出什么来,这身衣裳还能穿。 华盈寒取了衣物没急着离开,而是趁着绣娘们不注意的时候躲到了墙后,等她们以为她已经走了,她方才纵身一跃,翻上了房顶。 她许久不曾飞檐走壁过,身姿依然灵巧。从绣房背后的院墙翻出去,就是马厩外围的小路,华盈寒一路留心着左右,又在马厩附近等至夜深,直到后院的奴才们差不多都睡了,她才轻手轻脚地绕到那间小屋的背后。 华盈寒将头上的玉簪拔下来,从小屋的窗户丢了进去。窗户下面就是床,床上铺有棉被,玉簪不会摔碎,然后她谨慎地瞧了瞧周围,快步离开了马厩。 华盈寒心里有数,她再是谨慎也做不到万无一失,在屋里和秦钦说话容易被当做瓮中的鳖,换个宽敞地方更妥当,哪怕陷入了什么危机,以他们二人的身手也还有逃脱的机会。 她去到小院等待,手里还抱着上官婧的衣裳。等了没多久,秦钦就拿着簪子找了过来,见到她便问:“怎么了寒儿?” 寒儿前些日子才同他见过面,若不是遇上了什么急事,她断不会赶在夜深人静时约他出来,还用如此谨慎的方法。 过去了两日,华盈寒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平静,可以从容地讲述之前发生的事,结果当秦钦问起时,她脑子里便不自禁地回想起了那晚的情形,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目光也随之涣散。 半晌后她才开口,语气凝重:“我得罪了姜屿。” “什么?”秦钦骇然。 “我得罪了姜屿,我在他眼里可能已经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华盈寒深吸一口凉气,找回了神,看着秦钦,问出了她心底最想问的问题,“你说,我以后该怎么办?” 秦钦不解:“怎么得罪的,为什么会这么突然?” 华盈寒紧捏着手里的衣裳。她是不愿意回想,不愿意讲述,但是她必须得如实告诉秦钦。她已是当局者迷,想不到对策,需要秦钦帮帮忙。 何况这些天面对晴夕狐假虎威,她是忍了,但不代表她能忍到底,她的忍耐同样有界限。她若再拿不到东西,万一她什么时候又因忍无可忍,开罪了上官婧主仆,别说前路尽毁,恐连退路都将没了。 华盈寒让自己平静下来,把事情的起因经过都讲给了秦钦听。 秦钦眉宇深锁,看着她,问得认真:“寒儿你是会分寸大乱的人?他喜欢你,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何做不到旁观者清?” 秦钦一语中的,像一把利剑,直直地刺入了她心里最软的地方。 是啊,她为什么会乱?为什么会慌?为什么连那么一丁点理智都守不住? 她说她是当局者迷,可秦钦说得对,她本该是个局外人,不是吗? 但她心里总有疑惑,又问:“可是我除了拒绝,又能如何,难不成我还能答应他?” “除了拒绝之外,你还可以拖,不答应也不拒绝,拖着景王,拖到他心急了,被你所惑,肯对你吐露一切的时候,咱们就能得手,拿到东西一走了之。” 华盈寒皱了皱眉,“可我那时候想到的只有拒绝。” “若你没有想到过拖延,说明你打从心底里不愿再欺骗他,你只想躲,只想让他打消对你的喜欢;你慌是因为你在怕,可见他的话打动了你,也刺激到了你。”秦钦的语气也变得异常的沉,他直视着她的眼睛,“寒儿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对他动了心还不自知?” “怎么可能!”华盈寒霎时干笑了一声,只觉荒谬。 她会姜屿动心,她能对姜屿动心? 她只是听秦钦的劝,试着放下仇恨去对他好,又不是不顾一切地抹去了那些仇恨。 “那你为什么会怕?” 华盈寒娥眉紧蹙,当即反问:“我怕什么?” “怕欺骗他的情,怕到最后会伤了他。他若因你受了情伤,你心里也不好受,所以你还怕折磨你自己。”秦钦肃然道,“简而言之,你怕这段情会成为对你们彼此的折磨,没有谁讨得了好,所以你才不顾一切地想要斩断,急得乱了方寸。” “不可能,绝不可能!”华盈寒摇着头。秦钦是很懂她,但他现在的设想真是既荒唐又可怕,让她无法接受。 秦钦的神色恢复了平静,不紧不慢地问:“寒儿我就问你一句,你刚来的时候,恨不得一剑杀了他,现在还下得去手吗?” 华盈寒怔了良久,她甚至开始想要远离秦钦,不是厌恶他,而是不想再听见那些问题。她后退一步,靠住了身后的树干,闭上眸子轻言:“别说了……” 秦钦看见她难过又难受的样子,心里顿时生出了内疚,忙道:“对不起寒儿,我不该这么急着逼问你,对不起。” 看见她被这些恩恩怨怨折磨,他很心疼她,甚至不禁想要伸出手去抚她的脸。 华盈寒靠着树干,双手背在身后,看着那只朝她伸来的手,恍然间出了神。 她仿佛看见了姜屿,看见那一晚,他抚着她的脸笑说:“你给本王等着!” 华盈寒猛地回过神,在那手快要靠近她的时候,一把将之挥开,之后她才发现,站在她面前的人是秦钦,她又忙道歉:“对不起。” 秦钦也跟如梦初醒一样,但他没有怪她,嘴角甚至浮出了微笑,“没关系,是我唐突了,本来想安慰安慰你,没想到吓到寒儿了,是师兄的错。” 华盈寒只觉自己不可理喻,从前自诩能抗住一切风浪,没想到如今遇到这点儿挫折,她竟险些垮不过去,还要靠秦钦来开导。可他在这儿帮她,她却几次出神,还打了他的手,实在是莫名其妙。 言情海 第169章君子报仇十年不晚1更 秦钦又看向她手里的东西,问:“寒儿你拿的是什么?” 华盈寒低头看了一眼,“上官婧的衣裳,姜屿如今把我打发去服侍上官婧,那个人心机很深,比姜屿还要难应付,最近我一直很小心,除了怕被她看出来之外,还担心开罪了她会在姜屿那儿火上浇油。” 秦钦皱起了眉,轻言:“那你岂不是很辛苦?” “还行吧……”华盈寒语气沉沉。 秦钦沉默了一阵,看着她憔悴的模样,唇角微微抽动着,他已经垂下的手又不禁微微抬起,又因怕她排斥而放下,蜷起了手掌。 他犹豫良久,徐徐言道:“不如……不如我们……” 他好不容易才将话挤到嘴边,忽然又顿住,心下再次陷入彷徨,迟迟没将话说完,而后发现他越是犹豫,就越是说不出口。 华盈寒听他只说了半句,过了一阵也没再往下讲,她惑然追问:“什么?” 秦钦嘴角上扬,一鼓作气道:“我想说不如我们再坚持坚持,我知道,如今让你重新讨好他,你定做不到,那就先放宽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华盈寒看见秦钦笑了,兴许是因为他是她唯一的支撑,他能笑着面对,她心里也跟着松了口气。 “你的意思顺其自然,走一步看一步?” “权宜之计而已,此事棘手,我来替你想对策,在想到对策前,你得先保护好你自己。”秦钦又言,“千万别铤而走险自己去找,万一被眼线瞧见就遭了,退一万步讲,实在找不到咱们还能全身而退,若是被发现,一个都走不掉。” 听他叮嘱得万分郑重,华盈寒点了点头。硬撑是很苦很累,可是走到今日,放弃又何尝不难。 “别多想了,回去歇息,我若想到办法,一定立马告诉你。”秦钦的左手还握着那支玉簪,他将玉簪重新簪回她的发髻里,慢道,“对不起寒儿,我曾在大将军面前信誓旦旦地说会照顾好你,如今我食言了。” “不关你的事,是我自讨的苦吃。”华盈寒垂下眸子。 她知道如今的局面很难再有什么转变,因为姜屿是个十分记仇的人,他饶不了她。她没个头绪,秦钦就算旁观者清也需要时日去思考对策,她不能逼他现在就给个答案。他让她再坚持一段时日,她愿意听他的话,她还有再撑下去的力气,就先照他说的,走一步看一步,等撑不下去了,再做打算也不迟。 华盈寒一撑就是十日。 十日后,上官婧的伤大为好转,已经能下床走动,额头上的印记也渐渐退去,容貌又恢复了从前那般如花似玉。 姜屿时常出现在听雪楼里。太皇太后也是三天两头来一次,奔波一趟什么都不做,就陪着上官婧闲话家常。他们三个人待在一起的时候,看上去像极了一家人。 华盈寒还是无处可以躲藏,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她就看向窗外,从这儿看出去能看见上官婧种的那些梨花树。 窗户朝着东方,每日清晨,晨曦撒在如雪的梨花上,美不胜收。晨曦,梨花,怪不得这个地方会叫昕雪苑,听说这名字就是上官婧起的。 本是很美很美的景色,华盈寒看在眼里,却像被残阳灼了心。窗前花瓶里的梨花也时常更换为新的,但是花期将至,婢女们再怎么折,花看上去也一日不如一日有生机。 自那晚她和秦钦分开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他,也没有收到什么回音,她还在按秦钦说的默默承受着,拿出了从未有过的耐心去忍受别人的呼来喝去,强迫自己去看他对上官婧的关怀备至…… 但是她所熬过的每一日、每一个时辰都在消磨着她的耐性,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多久。 阁楼上,太皇太后执意要上官婧再卧床休养几日,并亲自坐在床边喂上官婧喝药。 姜屿今日还没露面,上官婧迫不及待地向太皇太后打听:“娘娘,听说周国撤军了?” 太皇太后欣慰一笑,点了点头,“嗯,是件好事,如今大祁在屿儿的治理下已越发强盛,连周国都不敢再同咱们大祁作对。” “这仗不打也好,战不可频,一年一仗对大祁来说并非好事。” “是啊,屿儿自是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既然周帝肯服软,他也就接受了,而且周帝为了化干戈为玉帛,也送了一位公主来。” “周国的公主?”上官婧惊讶之余,眉间也不禁浮出担忧。 太皇太后看得出上官婧在顾虑什么,“阿婧你不用担心,无论她们从前是哪国的金枝玉叶,到了大祁就与寻常女子无异,哀家和景王必定一视同仁,若谁敢乱说你的闲话,哀家定饶不了她!” 上官婧这才展颜:“谢娘娘。” 华盈寒侍立在一旁,早在她听见太皇太后说大周要送公主来时,她心里就已经捏紧。 屋漏偏逢连夜雨,谢云祈的几个皇妹不一定认识上官婧,但一定都认识她,所以真正应该担心的是她才对…… * 周国,岳州。 府台衙门里,谢云祈斜倚在原本属于知府的位子上,神色严肃。自从祁国递来那样一封国书,想将他们大周的颜面丢在地上狠狠踩踏之后,他的脸色就没有好看过,心里很是不安逸。 前几日他父皇送来了手谕,不仅明令让他撤军,还在手谕上将他狗血淋头地骂了一顿,斥责他任性莽撞,丝毫不顾大周边关的安危。 他看了心里更加堵得慌。从前不想撤军是他不愿回函都,现在不想撤军,是觉得祁国无耻,他咽不下这口气! 无奈皇命、父命都不可违,他再是不肯低头,也不得不照他父皇的意思让大军后撤百里。 可是祁国一向喜欢得寸进尺,岂会只满足于他们服个软、撤个军就算了,他父皇还得另外示好。他父皇听说越国送了个公主给祁景王,讨得祁景王很是高兴,便决定效仿越国,也送个公主过去。 他得知此事时,真是愤懑至极。他父皇一个劲地想平息战事,可他打从心底里不愿意低头。他们大周是无大将可用,但他们有充足的兵力和军备。伤敌一万,自损八千,真打起来,硬拼一场,祁国未必能讨到什么好。 直到有官员告诉他,说他父皇并非是想向祁国低头,而是使了一出缓兵之计,替大周边关争取到了一段时日的和平,然后他们才好寻觅或者栽培能征善战的良将。 暂且蛰伏而已,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口气,他姑且先忍了! 事已至此,岳州城他无法再久留,但他借着他父皇发的这通火向他父皇去了信,说他已经知错,想在此地悔过,两个月后再回函都。 这两个月就是最后的期限,倘若再找不到,便是真的缘尽了…… 谢云祈今日在大堂上等,等的是从函都来的送亲队伍。他有六个皇妹,而他父皇只说要和祁国联姻,没说要送他哪个皇妹去当这颗棋子。 郑容月也跟着出来看热闹,走到书案旁,却不敢打扰一脸阴云的谢云祈。 其实殿下为什么宁肯冒着被群臣弹劾的风险,也要带着二十万大军蹲在这儿,她已经知道了。岳州城就这么大,什么风吹草动传不到她的耳朵里。 他竟然在找华氏!她知道之后是又气又急,一哭二闹就差再上个吊,可是他竟没有哄过她一次,不仅不依她,还凶她,给她脸色看。 她一个女人,哪里拗得过太子殿下,她的荣华富贵都得靠他来给,她怎么敢把他逼急了,再是不顺心也不得不继续黏着他,反正再过些日子就要回函都了,那时他自会死心,她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郑容月一直默声站着,瞧见外面有了动静才指着门外笑言:“殿下,人来了。” 言情海 第170章为他奋不顾身2更 谢云祈抬眼瞧去,浩浩荡荡的人马正从门外走过,倏尔队伍停下,一辆马车停在了府衙门口。 方才在前面领路的人下马折回车旁,去扶马车上的人下来。 谢云祈起初无所谓,可等他定睛一看,猛地发现那个带头送亲的人竟是……谢云! 郑容月也是一惊,“那不是世子吗?” 谢云祈坐正了些,目不转睛地盯着马车和谢云,又见一个身着华服的女子从车上下来,他的眉宇随之深锁。 天晓得,他父皇要去给祁国的不是他的哪位皇妹,而是他的堂妹谢云筝! ……怪不得送亲的人会是谢云。 谢云祈简直不敢相信,扶着书案站起来。皇族子弟里,他和他的亲兄弟们都不怎么亲近,唯独和谢云兄妹不是亲兄妹却胜似亲兄妹。得知他父皇要送他的皇妹去讨好祁国,他心里已然不安逸,如今看见他父皇选中的竟是谢云筝,他就犹如挨了一道晴天霹雳似的,万分震惊。 谢云领着谢云筝进来,站在两旁的官员们纷纷行礼,恭迎他们大周的公主殿下。 “怎么是你们?”谢云祈皱紧了眉头。 谢云面露无奈,回头看了看他妹妹,没吐露一个字。 谢云筝则是一脸的无所谓,进来的时候还跟赏景似的左顾右盼,唇边带着浅笑。如今见到谢云祈,她更是高兴得不得了,三两步跑上前来抓起谢云祈的衣袖晃了晃,欣然唤道:“兄长,云筝很久没见过兄长了,很是想念兄长呢。” 谢云祈看了看谢云筝,又肃然指着谢云筝问谢云,“怎么回事?” 谢云筝让谢云祈将手放下,道:“不关哥哥的事,是云筝自愿的。” “郡主,你……你自愿嫁去祁国?”郑容月也是难以置信,又问,“你不是时常念叨秦少将军,说这辈子非他不嫁吗,怎么……怎么舍得嫁去祁国那么远的地方?” 郑容月心里诚然有些担心,不过不是担心谢云筝,而是担心她自己。从前华氏还在的时候,她虽被殿下金屋藏娇藏在外面,可是殿下待她极好,如今她虽挤走了华氏,但殿下待她却大不如从前,她要保住荣华就得另找帮手。 好在皇族亲贵里她还有谢云筝这个闺中姐妹,谢云筝和殿下的关系也不错,能帮上她不少忙,谢云筝要是去了祁国,以后还有谁能给她撑腰? 谢云筝收回手,捋了捋搭在肩前的一缕头发,瞥了郑容月一眼,“叫什么郡主,你应该叫公主!” “胡闹!”谢云祈又催促,“赶紧的把你妹妹带回去,她不能去祁国!” “云祈,此事我不想,父王和母妃也舍不得,可云筝她执意要去,也是她跑到陛下面前,跪求陛下封她为公主,让她嫁去祁国联姻。” 郑容月忙问:“郡主,那秦少将军呢,你不等了?” 谢云筝云淡风轻地说:“等是等不来的,自己的意中人当然得靠自己去找,钦哥哥他在祁国,所以我得去找他。” “荒唐!”谢云祈气不打一处来,“你可知父皇要把你送给谁?” “知道,不就是祁国那个王爷吗,听说挺厉害的,好像兄长你的岳丈之前就败在他手里。”谢云筝淡淡言。 谢云祈指着门外忿忿道:“先不说祁景王的名声如何,人家压根就没想要你,是父皇希望人收下你这个‘礼物’,人家虽然同意了,可也没许诺会给你什么身份,你嫁过去不是去当王妃的,别想得太好!” “我知道景王可能不会给我什么位份,没关系,我也不喜欢他,我是去找钦哥哥的。”谢云筝撇撇嘴,“我要是留在大周,恐怕这辈子都见不到钦哥哥,还不如赌一把。” “郡主三思啊,你这一过去,有没有名分姑且不论,你进了祁国的王府,还能跑出去找秦公子?”郑容月弱弱地道,“脱得了身么?” “办法总是人想的!”谢云筝颦眉,也跟着来了火气,“我不管,既然钦哥哥在祁国,我就得去找他,不管前面是虎穴还是狼窝,我都照闯不误!” “本太子不同意,你是皇叔皇婶的掌上明珠,怎能嫁去祁国给别人当妾,你若去了,我大周还有什么颜面可言!” 谢云筝又牵了牵谢云祈的衣袖,慢慢讲道:“兄长,你得这样想,我这个公主呢是陛下封的,不是真的,大周送个郡主比送个公主要划算,那越帝送的可是他膝下唯一一个嫡公主,那才叫没面子,真亏!” “云筝!”谢云祈冷道。 “兄长,云筝知道兄长疼云筝,把云筝当亲妹妹看,可是兄长,我真的很想钦哥哥,我是个女儿家,靠自己可能连函都都出不了,更别说去祁国。”谢云筝的神色黯了下去,叹道,“能有这次机会,我真的很高兴。” “你为了那个秦钦去祁国受委屈,值得吗,他有喜欢过你?” “我知道秦钦喜欢华盈寒,没关系,我不计较,只要能见他一面就好。”谢云筝又言,“兄长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也不是第一次偷着去找他了,上次他跟着华将军在外面打仗,哥哥奉命过去犒军,我跟着哥哥同去,还偷偷跑去过战场上找他,我胆子很大的。”谢云筝自顾自地笑了笑。 谢云叹道:“云祈,算了,由着她去吧,父王和母后都没拗得过云筝,皇后娘娘也劝过,她若是听了还会来这儿?” “你又是怎么回事?”谢云祈盯着谢云问。 “我……” 谢云顾及还有个郑容月再场,一时没有往下说,让谢云祈借一步说话。 后花园的凉亭里,谢云祈独自坐在石桌旁,谢云则站在对面,背对着他,看着花园里的草木。 谢云祈端起茶盏,不禁冷笑:“谢家真是出情种,云筝惦记秦钦,你惦记上官婧,一个不惜远嫁,一个则两个月不上朝,真有你们的!” 谢云徐徐回头看向谢云祈。 谢云祈见了,噤声不语,且挪开目光瞧向了一旁。 他……他对她算是情吗?他没觉得他有多喜欢华盈寒,就是单单想找她而已。 “要是婧儿在祁国,我想我也会奋不顾身地去找,所以我理解云筝,他是我的亲妹妹,我比谁都要舍不得她,不忍让她去祁国受委屈,可是……”谢云又是一叹,“可是生离比死别更煎熬,云筝她至少还知道秦钦在哪儿,而婧儿,我连找都不知该往哪儿找。” “你也别替云筝高兴得太早,知道在哪儿又如何,我不就被个所谓‘去向’蛊惑来了北疆?还捅下个大篓子。”谢云祈也跟着徐徐站了起来,走到谢云身边,唇角一扬,他笑他自己。 正因是他一意孤行闯下的祸事,他才想拦着云筝,不希望谢云一家因他而失去掌上明珠,但既然谢云这么说,他这个当堂兄的有什么资格拦到底? “后悔吗,云祈。” 谢云祈敛了笑容,面无表情地应道:“本太子几时后悔过?” “不后悔你来找什么人?”谢云打趣,“倘若你连被陛下怪罪都不后悔,可见你有多记挂人家,还能叫不后悔?” “呵呵,本太子会记挂谁?本太子只是随便找找而已。”谢云祈转过身,边移步离开边补话道,“找不到就算了,再过两个月本太子就回函都去向父皇请罪,今后该怎样就怎样。本太子想要什么窈窕淑女没有,怎会像你们兄妹二人一样走火入魔!” 谢云看着谢云祈离去的背影,嘴边的笑容还没散。云祈的骨气硬他知道,没想到连嘴也这么硬,这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吗? 言情海 第171章这叫狼心狗肺3更 三日后,南边的春意将尽,北面的春风还是那样和煦。 岳州城外的绿原上,谢云祈换上了他很久没穿过的太子朝服,和谢云站在一起,领着千军,送谢云筝到了祁周边境。 前面的城池若隐若现,谢云祈知道,那就是华盈寒心心念念要收复的盈州城,从前是他们大周的。 祁国的军队已候在国境边界处。一个祁国官员上前,接过了周国递来的国书,又向站在对面排头的南周太子作揖行礼。 敌人见面,既然没有开打,就还有必要维持明面上的客气,哪怕笑里藏刀。谢云祈点了下头以示礼节。 他看着对面黑压压的一片人,神色凝重,其实他的身后同样站满了大周的士兵,他一点都不觉得害怕,而且也没觉得他们大周哪里不如祁国,若真要找个比不上祁国的地方,可能就是天气不如祁国凉快。 他父皇要送云筝过去换取两国安宁,他拦不住,看见国书到了祁国人手中,启唇喊道:“望贵国善待吾妹。” 祁国官员拱手:“请太子殿下放心,贵国公主金枝玉叶,我大祁定会招待好公主殿下。” 谢云祈点了点头,另吩咐自己人:“退下。” 守在马车旁的周国士兵听命,齐齐地朝旁边迈了几步,远离马车,再整齐划一地转身,撤回谢云祈身后,留下那辆华丽的马车孤零零地待在两军之间。 谢云祈看在眼里,难受在心里,就像有针在扎一样刺得慌。 那可是他们大周的亲王郡主,是安亲王夫妇唯一的女儿。云筝从小娇生惯养,是被他们这些当哥哥的宠大的,锦衣玉食,没吃过一丁点苦头,如今要她独赴祁国,去替他父皇争取所谓的和平…… 换作是他,宁肯同祁国打上一仗,也不会如此委曲求全。 可是他曾经很厌恶打仗,也不把什么战功赫赫的武将放在眼里,如今才恍然大悟,知道正因大周从前有华家的满门忠烈在,大周才得以称霸天下,大周的公主也就没有一个外嫁过。 后来她爹虽然没了,但她还在。 可他总是嫌她出身行伍,不温柔,不贤惠,嫁给他还要出去打仗,气她让他没面子…… 殊不知,她义无反顾的背后在在用命守护大周的国土和尊严,若他们大周连个越国都打不过,如今失去的何止是一个女儿这么简单。 她明明应该是他的骄傲,但为什么……为什么他从前会那般嫌弃她,对她没有一丁点好脸色,要么冷落,要么就是抱怨和呵斥…… 他这叫什么? 叫狼心狗肺! 谢云祈心下沉甸甸的。他以为给自己划的两个月期限能让自己懂得放弃,给自己一个解脱,不再去惦记谁。谁知,如今这两个月的期限竟化作了一把枷锁,将他死死地困了起来,他若不加紧去找,若是找不到,他将悔恨一辈子! 马车还孤单地摆在那儿,旁边的谢云更是连看都不忍再看,直接挪过了眼,瞧向一旁的天高云阔。 祁国官员高喊:“迎公主入城。” 官员身后的祁国士兵们便跑上前去,代替先前的周军站到马车旁,继续护送马车前行。 车轮再次滚动起来,车窗的帘子却被人一把撩开,谢云筝探出头来,使劲地挥着手,朝后面大声喊道:“哥,太子哥哥,你们……你们要保重!” 谢云也挥了挥手,强忍着心下的不舍,挤出笑容:“云筝,好好照顾自己,若是想家,就来封书信。” 谢云筝点了点头,眼泪夺眶而出。她的心意再是坚定,可面对离别,且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与自己的亲人再见,她就绷不住了。 她不敢再看她的两个哥哥,怕自己会后悔,她若是后悔,别说找不到钦哥哥,大周和祁国恐怕还得打起来。 谢云筝放下车帘,泪如雨下。 车轮的声音掩盖了她的哭声,外面没有一个人关心她如何。 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无论如何她都得走下去,她可以吃苦,却受不了日复一日地思念,只要她人在祁国,她就还有能找到钦哥哥的机会。她的余生还很长,一年找不到,就十年、二十年……她等得起! “公主。”坐在一旁的丫鬟想安慰,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谢云筝侧过身去抱住自己的侍女,放声大哭起来,“雨霏,我是不是很没用?” “不,公主是大周最勇敢的姑娘。”雨霏轻言道,“当初大人们说服陛下,让陛下效仿越国送公主来,可几位公主没有一个肯来。贵妃娘娘淑妃娘娘她们又哭又闹,说什么若是当王妃还好,可祁国没表态,两国又结怨已久,若祁国有意要损周的面子,大周的公主可能连个妾室都当不上,她们怎肯让自己的女儿来……” “这些我都不在乎。” “所以啊,若不是公主挺身而出,这条计策就行不通,祁国就会和大周开战。”雨霏笑言,“公主舍己为国,真了不起,王爷和王妃定会以公主为骄傲,陛下也会看在公主的份上,越发器重王爷和世子的。” “是吗?”谢云筝心里勉强好受了些,抹了抹眼泪,哽咽着道,“那也成,就算祁国要为难我,我也不怕,有些人一生下来就吃苦,我好歹享了十多年的福,今后吃吃苦头也没事。” 雨霏轻拍了拍谢云筝的背,“嗯,雨霏会陪着公主,再说了,祁国好歹也是个大国,应当不会明着欺负咱们,公主放心。” 谢云筝点点头。 车马渐行渐远,驶入盈州城里,消失不见。 谢云祈还站在原处,默然眺望,神色郁郁。 谢云拍了拍他的肩,“放心,我叮嘱过云筝,她若是在祁国碰见华小姐,一定替你将话带到。” “什么话?”谢云祈云里雾里。 谢云唇角一扬,“你很想她,很希望她能回来。” “胡说什么!”谢云祈睨了他一眼,转身回城。 “云祈,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说不定她就在祁国呢?好歹有人帮你传个话,也有几分希望不是?” 谢云祈顿时止步不前,回头盯着谢云,目光严肃。 他徐徐启唇,比什么时候都要郑重:“你说她在祁国?!” 谢云也没想到云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云祈前些日子不是还说找不到算了,不再强求吗? 谢云忍俊不禁,“你先别急,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我这儿没她的消息。” 谢云祈追问:“你那个军师能打探到秦钦在祁国,就没帮本太子也打听打听?” “怎么没有,可什么也没打听到,我若是知道,一定早告诉你了。”谢云叹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自己受的情伤不浅,自然不希望你也和华小姐天各一方。” 谢云祈失落归失落,可谢云的一句无心之言也像雁过留痕似的,在他心里划了一道浅浅的印记,然后他就跟魔怔了一样,开始相信她真有可能在祁国。 他回望身后的盈州城,对那个地方有了一种莫名的向往。 无论是谁,要隐居通常都会挑个自己喜欢的地方,哪怕不图风景秀丽也会图个意义非凡。她的名字里有个“盈”字,她对盈州又有执念,虽然盈州如今被祁国夺了去,但在她心里,盈州城应当还是他们大周的,她不会排斥那座城。 而且和住在周国比起来,祁国的地盘更加清静,至少不会遇上什么故人,也不会有仇家去打扰她。 想到这儿,谢云祈的心意更加坚定,他还剩下最后两个月,哪怕大海捞针、死马当活马医也得医,否则他会悔上加悔,追悔莫及。 言情海 第172章真是笑话1更 天朗气清。 又是十日过去,春意将残,天上的太阳越发烤人。 昕雪楼里,上官婧的伤差不多已经痊愈,用不着再卧床休养,她下了床,换上了她最喜欢的那袭素纱裙。 华盈寒站在珠帘外。不得不说,那件素纱裙虽材质平平,但穿在上官婧身上是很好看,能将女子的纤弱温柔衬托得淋漓尽致,这得归功于选衣裳的人眼光不错。 晴夕服侍上官婧穿好衣裳,贴近了瞅了瞅,颦眉:“小姐,看得出来的,一定是有人不尽心!”她将目光顿时一挪,盯住了华盈寒,“你怎么缝的,是存心要我家小姐出丑吗?” “不是我缝的。”华盈寒淡淡道,只说了这五个字,不再言其他。 “好啊你,这是小姐交给你的差事,就算是绣娘缝得不好,也是你的过失,谁让你拿衣裳的时候没有瞧仔细过,若那时发现了就可以让她们重新缝。”晴夕忿忿道,“依我看,你分明是敷衍了事,对差事一点都不上心!” “晴夕,算了,远瞧也瞧不出什么,别为难寒姑娘,她又不是绣娘,再说这衣裳先前就破得厉害,能补成这个样子我很满意。” 晴夕急道:“小姐,你就是太心善,才被她如此搪塞,你若原谅了她一次,她定会得寸进尺,何况你今日还得进宫给太皇太后请安,穿这身衣裳怎么见人?” 明明是件芝麻大小的事,有人偏要将之夸大成西瓜,再任其瞎扯下去,指不定得扯到什么阴谋上去。 华盈寒漠然插了句:“我昨日整理衣箱的时候,瞧见了里面多了不少新衣裳,上官小姐不如换一件?” “不用了,一点瑕疵而已,我不介意。”上官婧笑言。 “这身我家小姐最喜欢的衣裳,王爷送的,你以后浆洗的时候留心些,这次就放你一马。”晴夕睨了华盈寒一眼,“要不是小姐说算了,我定得到娘娘面前告你懈怠,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哦。” 华盈寒发现有些话不止不用往心里去,连耳朵都可以不用进,她压根就无需去听那叽里呱啦的声音,只需在其说完后“哦”一声,会少很多糟心的事。 “上官姑娘。” 有人在楼下唤道。华盈寒听得出来,这是李君酌的声音,而上官婧主仆自然也听得出。 晴夕立马跑到窗边,探了半个身子出去,欣然问道:“君酌大人有什么事吗?” “上官姑娘准备好了吗,马车已经备好,王爷还在外面等着姑娘一同进宫。” “已经好了,小姐马上就来。”晴夕回来就扶上上官婧的胳膊,“小姐咱们走吧,别让王爷等急了。” 上官婧莞尔点头,“好。” 华盈寒还停留在原地。那日姜屿让李君酌来告诉她,说上官婧受了伤,让她过来照顾上官婧,她便在这儿待了二十多日,如今上官婧的伤已经好了,也没个人告诉说她,她今后该何去何从。 “你愣着干什么,还不走?你留在这儿是想趁我家小姐不在,好做什么吗?” 华盈寒的脸色冷了几分,有时候就算再看不惯一个人,说话也该留三分余地,别把话说得太难听,但是晴夕显然不太懂这个道理。 “寒姑娘,要不咱们一同进宫去向太皇太后请安?”上官婧问道。 华盈寒摇了摇头,“我是王府的婢女,无召不得入宫,上官小姐还是自己去吧。” 晴夕讥诮:“你刚才没听见吗,我家小姐可不是一个人,王爷还在外面等着小姐呢。”晴夕又晃了晃她主子的手臂,笑言,“小姐你不是说王爷平日里没什么耐心吗,如今怎会在外面等小姐?” “好了晴夕,快走吧。”上官婧唇角含笑。 华盈寒不言一字,即使不进宫,她也不想待在这儿,她在上官婧下楼后也跟着离开,出去才发现那主仆二人没往外走,而是站在院子里,回过头来看着她。 李君酌也还站在一旁,目光同样在她身上。 华盈寒心里似乎明白了,李君酌这是还有话要对她讲,多半是他主上又有什么交代。 她还没有开口相问,李君酌见她出来就道:“寒姑娘,主上有令,让你随上官姑娘一同进宫。” 华盈寒莫名其妙,皮笑肉不笑地笑了声,“我进宫去做什么?” “主上说他平日政事繁忙,不能时时陪着上官姑娘,为防再发生上次的意外,主上命寒姑娘你今后随侍上官姑娘左右,寸步不离地保护上官姑娘。” 华盈寒神色一凛。合着在他眼里,她苦练了十多年的功夫应该用在保护上官婧上?真是笑话! 李君酌照着主上的话原封不动地说话,心里着实捏了把汗。二十多天过去,他至今不知主上和寒姑娘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还不能问,谁都不能提,近来若有人在主上面前提起寒姑娘,主上必定雷霆大怒,但上官姑娘除外。 要是上官姑娘和主上闲聊时提起寒姑娘,主上却会跟个没事人一样同上官姑娘摆谈,说的无非是寒姑娘只是个寻常的婢女,让上官姑娘不用不好意思差遣。 纵然主上和寒姑娘没讲,但他心中猜测,主上和寒姑娘之间的矛盾多半和秦钦有关,毕竟那日兵部的大人一提起秦钦,主上就摔了奏折。 华盈寒绷着脸站着,沉默不语,也不为所动。 李君酌见寒姑娘似乎也生气了,不敢催促。 上官婧眸色淡然,对华盈寒轻言:“寒姑娘,既是王爷的吩咐,那你就……”她顿了顿,又言,“你若不愿意也没关系,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去同王爷讲,让你回王爷身边。” “小姐,你怎么又帮着她说话!” 晴夕瞪着华盈寒,“愣着干什么,王爷让你保护我家小姐,你敢不从?还不快走,今后你虽是我家小姐的侍卫,可婢女的活你也得干,听见了吗?” “晴夕,你若再这么放肆,我就把你撵回上官府去。”上官婧轻责。 晴夕苦着脸,“小姐,晴夕可是一心向着你的,你怎么……怎么向着她呢。” “好了,快走。” 上官婧刚转过身,还没走出两步就又停了下来,她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人,她忙带着晴夕欠身行礼,“见过王爷。” 华盈寒之所以一动不动,是因为她早就看见了,在上官婧说帮忙让她回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就走到了院门口,后面的话,他应当听得清清楚楚。 他现在是不是觉得上官婧很温柔很善良?一个劲儿地在帮她说好话,为了护着她,甚至不惜责备和要挟自己的婢女? 果然,他开口说的第一句就是:“阿婧,本王与你说过多次,你用不着替谁说话。” 上官婧颦眉,“王爷,寒姑娘毕竟是王爷身边的人……” 上官婧的话才说了半句,姜屿已漠然转身,言了句:“走。” 上官婧主仆便跟着姜屿移步离去。李君酌多停留了一阵,回头看向华盈寒,见她的眼中有些失神,他问道:“寒姑娘,你没事吧?” 华盈寒回过神,摇了摇头。 “那就……”李君酌看向他主上的背影,想说让她快跟上。 华盈寒还是站着没动。 “寒姑娘,主上的吩咐你若不听,不止你讨不了好,还会连累……” 李君酌的话又没说完,但华盈寒听得出,他指的是她会连累秦钦。 秦钦是她的兄长,是她的软肋,为了他,她再是忍不下去了也得忍。 她的脚这才向前挪动了一步…… 言情海 第173章竹篮打水一场空2更 姜屿和上官婧并肩走出王府的大门,先后登上同一辆马车。 进宫的路途遥远,府里詹事还特地为上官婧的婢女另备了马车,并亲自来请晴夕过去,却没有理会华盈寒。 华盈寒面容淡漠,她知道身为一个不受主子待见的婢女应该待在哪儿,何况主子的马车旁得留个奴才随时听候吩咐,这是规矩。晴夕不留,留的自然是她。 她走到马车旁站定,等车马启程后,就一直随侍在车旁。 她刚来王府的时候,也是这样走在姜屿的马车边上,冒着漫天飞雪,那时她心如止水,如今兜兜转转,一场轮回,竟又回去了…… 车轮发出的声音不小,只有在宽敞平整的街道上前行时动静才会小点儿,华盈寒在这个间隙里听见了车内人在交谈: “王爷,听说越国和周国的公主已经进了大祁,不日便可到隋安?” “嗯。” 华盈寒心里不免忐忑。她不知秦钦是否知晓此事,她从得知此事起就开始提心吊胆,一边坚持走一步看一步,一边等着秦钦的回复。 二十多日过去,她没有收到一点回音,现在已不是她能否再坚持,而是她马上就要被人撕破伪装,即使功亏一篑,也不能再多留,否则她和秦钦一个都跑不掉。 华盈寒陷入沉思,一时没有留意到天上风云已经变了,厚厚的阴云取代了刚才的晴空万里,路还没走到一半,天上就飘起了小雨,倏尔又越下越大。 侍卫们不怕风雨,行驾便没有受阻碍,在密集的雨前行。 华盈寒出身行伍,自然也不怕什么风吹雨淋,比淋雨更折磨人的,是马车里时不时传来的交谈声,她不想听,可那些刺耳的声音偏要往她耳朵里钻。 雨水浇湿了华盈寒的头发和衣裳,湿漉漉的发丝紧贴着她的脸颊,雨水也顺着发丝划过她的额头、脸侧,粉黛未施的脸上满是纵横交错的水痕。 地上坑坑洼洼,华盈寒从水洼里看见她现在样子很狼狈,可是这场雨却浇得她越来越清醒。 世上哪儿有那么多称心如意的事,她几时如意过? 原以为她在这儿苦心经营,有朝一日定能得偿所愿,拿回她爹的遗物,让她爹瞑目,谁知道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还白白让自己在这个泥沼里陷了如此之久,平添烦扰。 雨淅沥沥地下,车马冒雨前行。 李君酌骑在马上,回头看了看华盈寒,他再是不忍心也不敢停留,主上没发话,谁敢让寒姑娘避雨。 行驾停在宫门外的时候,华盈寒已是浑身湿透,她的眼神淡了,心也淡了,脸色更是冷如冰霜。 既然注定要空手而去,她就用不着再装模作样、委曲求全,不值得。 “王爷,外面好像下雨了,王爷等等,我让他们拿伞来。”上官婧在马车里言道。 撑伞是随从和婢女做的事,李君酌已经拿了伞过来,准备迎他主子下车。另一个侍卫又取来伞递到华盈寒面前,“寒姑娘。” 车帘已被车夫打起,准备请二位主子下来,可是华盈寒迟迟没有接那把伞。 李君酌见了,忙朝她使了个眼色,她才默不作声地拿过伞,撑开,举到车厢前。 姜屿从马车上下来,目光有从她身上掠过,但是华盈寒的眼神已经空了,她的眼中谁都没有,湿漉的发丝贴在额前,还在往下滴水。 上官婧颦眉:“寒姑娘,你怎么淋成了这个样子,方才太吵,我和王爷没听见雨声,不然一定让你上车来避避。” “不用了。”华盈寒漠然应道,声音比什么时候都要空灵。 姜屿的脸色亦是冷,下了马车就移步朝宫门走去,没有停留。 上官婧想要拿过她手里的伞,莞尔道:“我自己来吧,你赶紧找个地方换身衣裳,别着凉。” 上官婧伸出手,衣袖下滑了一截,露出了藕臂,肌肤白嫩如凝脂,衬得她手腕上的一枚玉镯格外显眼。 华盈寒的目光有过一瞬的凝滞,然后心里一下子就空了。 那枚玉镯…… 很眼熟,是太皇太后想要给她的那个,原本应该在姜屿手里。 华盈寒走神的时候,晴夕过来拿过上官婧手里的伞笑说:“小姐,我们走吧。” 二人同撑一把伞往前走了。 华盈寒一个人站在后面,回过神,眺望前方的宫城,这应当是她最后一次来祁宫,她之前千般忍,万般忍,再忍一忍,就能熬过去了。 想到这儿,她心里才轻了些,移步朝宫门走去。 静慈宫。 姜屿和上官婧已经进了大殿。 华盈寒浑身湿透,不宜进去面见太皇太后,否则就是失仪。宫里的规矩她懂,极为识趣地在大殿外止步,和其他宫婢太监一起候在外面。 与她一起站在外面的,还有太皇太后身边的太监总管。 张总管打量了她一阵,惊讶道:“哟,这不是寒姑娘吗?杂家一时竟没认出来。”张总管原本赔着笑,又皱起眉头,“寒姑娘怎么弄成这个样子,要不杂家给你找身衣裳换换?” 华盈寒摇摇头,表示不用了。 “那好吧,寒姑娘你再往那边站些,不然让娘娘瞧见,该说你了。” 华盈寒又往旁边挪了几步,找到了大殿外角处。 静慈宫建在三重石台上,越是高的地方越是招风,她站在这儿犹如站在风口,大风无休止地朝她刮来,刺骨地冷,时不时还会卷来一阵残雨,身上的衣裳就没有干过。 一个时辰后,雨停了,华盈寒的衣裳才渐进被风吹干。 天上放晴,几位亲王也带着自家王妃来给太皇太后请安,他们走上台阶,一眼就瞧见外面站着一个与众不同的人,不是宫女,却是她们都认得的人。 女眷们顿时议论纷纷: “她不是四王兄跟前的红人吗,怎么在这儿,还这么狼狈?” 站在正中的人瞧得见大殿里面的情形,小声讶道:“四王兄在里面,还有六嫂的妹子也在。” “怪不得,听说那位上官姑娘如今就住在四王兄府上,看样子景王府也是一山容不得二虎。” “这四王兄的家事,几位王嫂在这儿嘀咕,也不怕让四王兄听见。”临王妃瞥了她们一眼,不急着进大殿,还撇下自己的夫君,朝着殿外一侧走去。 “九弟妹想做什么?” “别管了,她才嫁过来多久,怎懂皇族中的人情世故,由着她去吧。” 临王妃走到华盈寒面前,替华盈寒理了理发髻,叹道:“世上总有那么些小人会得志,没关系,上天对每个人都不薄,总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时候。” 华盈寒颔首:“谢王妃娘娘。” “不客气。”临王妃冲她笑了笑,转身离开。 临王还在殿门外等着自家王妃,见她回来,不禁抱怨:“夫人啊,你有没有点眼色,她会待在哪儿明显就是不受四哥待见了,你去向她示好,万一得罪了四哥。” 临王妃淡然一笑,“我倒不觉得会得罪四哥,但可能会得罪那位上官姑娘。” “那不都一样吗,他们迟早得是一家人,走走走,快进去向念娘娘请安。”临王也拽着自家王妃进了殿去。 大殿里面,亲贵们向太皇太后和姜屿请了安,落座殿旁。 有女眷笑着招呼:“上官姑娘也在。” 有人又言:“听说上官姑娘前些日子遇上了刺客,姑娘没有大碍,真是谢天谢地。” 有人补话:“上官姑娘痊愈之后,更加明艳动人了呢。” 殿里的人你一言我一语,殿外却很安静。风还在吹,华盈寒的心里愈渐寒凉,也就愈渐感觉不到袭来的风有多冷…… 言情海 第174章千夫所指3更 太皇太后留亲贵们在静慈宫用了午膳,午后,太阳又出来了,阳光驱散阴云,天空一片湛蓝。 太皇太后瞧着外面天气正好,提议要和亲贵们到御湖边赏景喝茶。 上官婧搀扶着太皇太后走出大殿。晴夕跟在上官婧身后,出来便径直瞧向大殿一侧,冷道:“还不快走!” 华盈寒抬眼瞧了瞧天上,太阳烤干了她的衣裳,但还是驱不散她心里的阴霾。她默然收回目光,和晴夕一道跟在上官婧身后。 太皇太后一家走在最前面,其他几位亲王带着自家王妃跟在后面,临王夫妇则走在最后。 临王妃盯着太皇太后右边的倩影,轻声叹道:“瞧瞧,身边有那么个狗仗人势的东西,就知主人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夫人,四哥家的事,咱们少掺和,你是不知当初五哥一家死得有多难看!” 临王妃瞥了临王一眼,淡淡道:“我又没说四哥的不是。” “你骂上官婧,跟骂太皇太后和四哥有什么区别,太皇太后今日为什么要让咱们留下来,你心里没点数?” “我怎知太皇太后在打什么算盘?” “太皇太后不是说了吗,今晚要设家宴,还要召叔伯们都来赴宴,定是有什么大事要讲。”临王牵着自家王妃往前走,又言,“你想啊,太皇太后这儿还能有什么大事,最大的无非就是四哥娶妻的事。” “你是说,太皇太后要在今晚给四哥定亲?” “那可不,四哥接纳了越国和周国的公主,在两位公主进府之前,景王府至少得有个王妃坐镇才合情理不是?”临王接着道,“太皇太后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何况人选都是现成的,又不用娘娘另挑,而且我瞧四哥好像也挺中意上官小姐,水到渠成的事,就差摆到明面儿上了。” “呸,小人得志!”临王妃睨了睨上官婧的背影,其腰枝越是款摆,越是刺眼睛,她又瞥向临王,轻哼,“你以后若是敢惹上那等矫情的狐媚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御湖边,千株柳树低垂,湖风吹来,柳枝在风中摇曳,似泛着一层层清幽的细浪,煞是好看。 湖水泛着涟漪,一座曲桥由湖边延伸至湖心,连接着湖心的一座亭台。 太皇太后在上官婧的搀扶下走上曲桥,指着前面道:“阿婧啊,哀家记得你姐姐和宣王从前就爱在那儿下棋。” “阿婧一会儿还想去宗庙给姐姐上炷香,之前阿婧一直在养伤,已经二十多日不曾进宫祭拜过姐姐。” “不急,明日再去上香也不迟,今日先陪着哀家打理夜宴,今后这些繁琐的宴聚就该由你来操持了。”太皇太后轻拍了拍上官婧的手,笑说道。 华盈寒就走在上官婧的背后,太皇太后的话她听得见,也听得出话中的意思。 宫里的宴聚通常是由皇后操办,祁帝年幼,所以祁宫里的宴席一直是太皇太后在安排,太皇太后若是愿意,也可以交由其他女眷操办,但至少得个是有身份的皇族女眷。 太皇太后是在暗示,上官婧过不了多久就能顶着皇族亲贵的身份,替太皇太后打理宫闱宴聚。 上官婧走在太皇太后的右边,华盈寒的目光往左边挪去,只看见的姜屿的背影,还有一点点侧脸。 晴夕低声同华盈寒叹道:“你也运气好,虽然不能再伺候王爷,但你今后还可以伺候王妃娘娘,这可是其他奴才盼都盼不来的福分呢。” 华盈寒漠然听着,挪着步子跟在上官婧后面,越走越觉得力不从心,不止心里累,她人也很累。 湖风清凉,她的额头却还覆着一层薄汗。先前淋了雨,她穿着湿衣裳在大殿外吹风觉得很冷,如今走在这儿又嫌热。 华盈寒正恍惚的时候,有人忽然撞了她一下,她下意识地朝前迈出一步才站稳,“刺啦”一声脆响,上官婧的裙子被撕扯开来,白而纤细的双腿霎时暴露在了众人眼前。 晴夕大惊:“小姐!” 华盈寒沉眼看去,发现她的脚尖正好踩住了一点裙脚,被撕扯下来的大半截裙子也正好摆在她的脚前。 晴夕抓住华盈寒的手腕,指着华盈寒斥道:“好啊你,你是故意的!” 亲贵们齐刷刷地看了过来,又不约而同地面露惊色。 男人见了那双又白又嫩的腿,自是怎么瞧都不够,碍于圣贤书上常讲非礼勿视,他们又装模作样地抬起手,用衣袖遮挡在眼前。 女眷们也觉得难为情,纷纷转过脸去不敢看,忍不住嘀咕,“怎么会这样,真是太丢人了……” “你好狠啊,存心要我家小姐出丑!”晴夕仍紧攥着华盈寒的手腕。 华盈寒莫名其妙,察觉到有好几双眼睛在盯着她,她抬起头,正好对上了其中的一道目光,那目光冰寒至极…… 她皱紧了眉。 他也觉得,她是故意的?故意要让上官婧在亲贵面前颜面尽失? 上官婧低头看了看,裙子被扯下了一大半,一直扯到了膝盖上方,她愕然愣住,又抬头看向那些亲贵,见有的人对她皱了眉头,有的人看似在遮挡,实则仍偷瞧着她,有人甚至还在带笑看…… 她的耳边还充斥着各种声音,有的说她丢人,有的说她败坏名节…… 太皇太后顾不上理会众人的反应,急着吩咐:“快拿件衣裳来。” 这儿离宫苑甚远,最快也得一炷香的时间才取得回衣裳,几个太监便开始宽衣,想着能挡上一阵是一阵。 岂料他们还没来得及扒下自己的衣裳,那个素白身影就从众人眼前一闪而过,“扑通”一下跳入了湖中。 “小姐!”晴夕惊愕。 太皇太后大惊失色:“阿婧!” 晴夕又抱着华盈寒的胳膊晃了晃,哭喊道:“你是想害死我家小姐吗?” 太皇太后一面唤人去救,一面冲华盈寒勃然大怒,“阿婧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哀家定要了你的命!” 华盈寒也怔了,她实在没想到上官婧会用轻生来维护所谓的名节。 无论事情有没有端倪,都是她踩到了上官婧的裙子,她已然成了众矢之的,受千夫所指。 华盈寒还在同姜屿对视,发现他的眼神不光冷,如今还添了怒色。 “快救人,快救人!”喊声此起彼伏。 华盈寒回头看了看湖面,顿时挣脱晴夕的拉扯,冲到栏杆边,踩着栏杆纵身一跳,也跟着跳进了湖里。 湖中惊起大片水花,众人随之哗然。 姜屿神色一凛,垂在身侧的手瞬间蜷紧,眼神化了冰,取而代之的是不知所措。 湖面越来越平静,姜屿的迷茫骤然被打破,他冲到栏杆边上,正要跳下去,顿时被太皇太后拖住,“屿儿你不能下去,阿婧已经出事,你再有个三长两短,让哀家怎么办?” 李君酌忽然指着水面惊道:“主上你看!” 众人齐齐瞧去,发现湖面腾起了一大朵水花。华盈寒破水而出,朝着上官婧落水的地方游去。 上官婧方才还露了个脑袋在水面上,如今已经沉入水中。华盈寒又扎进水里找人,发现上官婧还在下沉,她想抓住上官婧的一只手,将上官婧往上拽,可是她抓住的是那只玉镯,上官婧的手又从玉镯中滑了出去。 第一次没能抓住,华盈寒再往下潜了些,一把拎住了上官婧的衣襟,她也不管姿势狼狈不狼狈,揪着上官婧的衣襟将之往水面拖拽。 她带着上官婧浮出水面,岸上的人大松一口气,有人喜道:“快看,她们出来了。” 华盈寒游到岸边,拖着上官婧爬上岸,将上官婧放到岸边绿地上。 上官婧的胸膛仍在起伏,还有气,只是看上去奄奄一息。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微信关注“热度网文 或者 rdww444” 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言情海 第175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1更 她们刚一上岸,一群宫婢太监就跑了过来,将上官婧团团围住。有女官急忙上前按压上官婧的胸口,想让上官婧将水吐出来;有太监解下衣裳将上官婧两条光溜地腿盖住;还有的替上官婧擦着脸上的水渍…… 奴才们各自忙碌着,华盈寒却被隔在了人群之外。她跌坐在一旁,连连喘着气,只是觉得累,没有大碍,用不着谁关心。 “阿婧!”太皇太后心急如焚地赶了过来。 亲贵们也陆续围拢,全都在关心上官婧的生死,只有一个人在朝着华盈寒走来。 华盈寒抬头望着姜屿,不禁扯了下嘴角,而后侧过身,不再看他。她没能淹死,可能让某些人失望了,其实她的水性很好。 “你会水?” 他站在她身后问,声音不算冷,却带着很奇怪的语气,像质问,又像狐疑。 华盈寒想起来一件事,才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当初她为了和秦钦能正大光明地见面,故意跳了璃秋苑的池塘,让秦钦救她起来,好使众人误以为秦钦是她的救命恩人…… 那又如何,她现在什么都不怕了,用不着再夹着尾巴讨好谁,也不用管别人怎么看,只要他不立马杀了她,她和秦钦就能离开这个地方,立刻,马上! 华盈寒撑着地站起来,转过身坦然与他对视,“王爷想说什么?” “你知道本王想问什么!”姜屿的神色严肃至极。 “哦。”华盈寒故作恍然大悟,转眼眺望湖面,淡淡道,“王爷自己猜吧,随王爷怎么想,哪怕王爷觉得我当初是在故意勾引谁,奴婢也无话可说。” 姜屿的眸色顿时暗了几分。 华盈寒的衣裳又湿了,头发也在往下滴水,她拆开发髻拧了拧湿漉漉的头发。这个举动引得不少人朝她看了过来,她则是一脸的无所谓,狼狈又如何,脸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她只把自己的命看得很重,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华家子孙只能殉国,不能轻生。 华盈寒和姜屿红眉毛对绿眼睛的时候,上官婧连连吐了好几口水终于缓了过来,人恢复了意识,也有了力气。 她在宫女的搀扶下站起来,朝着华盈寒站的方向走了两步,挡在前面的人便纷纷让路。 她走上前来,吃力的喊道:“寒姑娘……” 华盈寒挪过目光,漠然盯着上官婧,“怎么,想怪我救了你?” 上官婧一愣,忙摇了摇头。 晴夕冲过来,指着华盈寒训斥,“明明是你要害我家小姐,还在这儿贼喊捉贼,你真狠毒,我家小姐对你那么好,你竟然想要她的命!” “我害她?我害她我图什么,图王妃之位么?”华盈寒冷笑了几声,转眼看向姜屿,“王爷觉得这可能么?” 她这话好比是在撕他心里的伤口,她知道,可她这不是彼此彼此吗? 她给上官婧当牛做马都可以忍,被人栽赃冤枉也能一忍再忍,她刺他一句话怎么了,过分吗?她就是给他一刀都不过分! “放肆!”太皇太后斥道。 华盈寒谁都不想理会,她的忍耐早就到了界限,本以为今日进了宫再出宫就能熬到头,结果呢?一场飞来横祸,她成了众人眼里居心叵测的女子,机关算尽只为毁上官婧的名节! 他瞪着她,恨着她,太皇太后更是想要杀了她…… 她的心实在没有那么大,包容不了全部! 太皇太后又下令:“来人,将她带下去。” 几个侍卫领命上前拿人。姜屿却抬手拦下侍卫,不准他们上前。 他盯着她,语气冷而沉:“让她把话说完!” “还有什么好说的?”华盈寒的神色僵去,指着上官婧对姜屿正色道,“她有功,我就只有错是吗?” 上官婧忙道:“寒姑娘,我知道你委屈……” 华盈寒不想听谁废话,她盯准了姜屿,抬起手重重戳了戳他的心口,字字郑重:“你平心而论,我是大错特错了?!” 她帮他守城,帮他破阵,帮他让狄族俯首称臣,帮得她万分内疚,只觉愧对大周,愧对华家的列祖列宗,到头来东西没拿到,委屈受了一大堆,她真是错得很! 华盈寒越来越累,累得说话都费劲,垂下手,目光渐渐涣散,自言自语:“我是错了,错在根本就不该来这儿。” “屿儿,你还让她在这儿废什么话,赶紧将她押下去,今日的事同她脱不了干系,哀家定要问个清楚!” 姜屿也对周围人的话置若罔闻,他的心口残留着疼痛,是她方才戳的,这次她使的力气比起上次要大得多。 太皇太后又催促那些侍卫:“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她带下去!” 侍卫面面相觑,没有景王的吩咐,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华盈寒一通抱怨之后,此地有过短暂的宁静。亲贵们只敢窃窃私语,不敢大声喧哗。 姜屿还看着她,却没有一个字。而她已不想再看谁了,也不想用什么喜欢不喜欢这等问题来折磨自己,只觉迷途知返,为时不晚。 上官婧趁着安静的时候,缓缓抬起手,指了指华盈寒垂在身侧的手,“寒姑娘,能先把那玉镯还给我吗?” 华盈寒这才想起来,方才她救上官婧时,玉镯就阴差阳错地到了她的手里,现在还被她拿着。 她拿起玉镯,看了上官婧一眼,又问姜屿:“王爷送的?” 他终于挪开了目光,目视前方,万分冷漠地言了句:“你真是放肆。” 华盈寒听着这话只觉耳熟,上次她在璃秋苑给他洗衣裳,她使性子,渐了他一脸水,他说她放肆,又不怪她,怪他,怪他太宠她。 现在想来,也是个笑话。 “我若放肆,王爷打算如何?”华盈寒看了上官婧一眼,道,“上官小姐如今是无恙了,可王爷送她的那身衣裳毁了,王爷要奴婢给那身衣裳陪葬?” 姜屿眉宇深锁,目光又落到了她的面庞上,孤高,桀骜,一览无余。 华盈寒懒得再费口舌,不止移开了目光,连脚步也跟着挪动,朝可以离宫的方向走去,背对着众人,边走边沉沉地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 上官婧又急道:“寒姑娘,那玉镯……” 上官婧的话刚说出口,华盈寒抬手的一瞬就将那镯子猛地向地上砸去,镯子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发出一声清响。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微信关注“热度网文 或者 rdww444” 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言情海 第176章万丈红尘2更 上官婧愕然伸出了手,无奈她隔得太远,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镯子在地上支离破碎。 太皇太后勃然大怒,气得连声音都发起了抖,“你竟敢摔了哀家的玉镯。”再次厉声下令,“来人,把她给哀家拿下!” 华盈寒走得毅然决然,不曾回过头,也不曾怕过什么命令,但她的脑袋一直很昏沉,又到水里折腾了一番,如今只觉头痛欲裂,方才能说那么一通话已是费尽了力气。 她察觉她越往前走就越是吃力,还没走出众人的视线,身子骤然下滑,倒在了地上…… “快看,她好像晕倒了!” 不知是谁惊讶了一声,打断了姜屿的思绪,他骤然回过神,转眼看去,看见的竟是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样子。 “盈盈!” 姜屿拧紧了眉,冲到她的身边,把她从地上抱起来,抱在怀里轻晃了晃,唤着她,“盈盈?” 她闭着眼,没丝毫反应,浑身湿透了,头发也湿透了,连长睫上都还挂着水珠。 他摸着她的脸颊,掌心被她的脸灼得发烫,姜屿怔了片刻,当即大喊:“传太医,速传太医!” 他举目四望,看见前面湖边有座殿阁,顾不上多想就抱起她,疾步朝着那座殿阁走去。 他上一次这么抱她,还是在狄族王庭的时候,她为了追杀烈图古而中箭,他抱她回房,她挣扎着说不合适…… 他现在倒情愿她打他,气他,也不要见她不省人事的样子。 姜屿抱着华盈寒走了,其他人还停留在原地,大都还发着愣,噤声不语。 上官婧穿着一身湿衣裳,迎风而立,被风吹得瑟瑟发抖。 “瞧瞧,我说什么?有些人啊,入了眼入不了心;有些人入了心,纵然后来一时入不了眼了,影子也还在人心里。”临王妃微微一笑,“两个都落了水,四哥心里的惦记是谁,不就一目了然了吗?上官婧算个什么东西!她跳湖的时候,四哥连动都没动过,人家寒姑娘跟着一跳,四哥就恨不得亲自去捞人,啧啧啧。” 临王搂着自己的王妃,摇头喟叹:“四哥这一家子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有人惊异:“四王兄不是应该先管上官姑娘吗?” 有人摊手,“这谁知道呢?” 其他人都沉默不语。不管景王殿下心中作何想,摆在他们眼前的场面就是事实。 那丫头一晕,连大山崩于面前都面不改色的景王竟然慌了神,心急如焚地喊着传太医。相反,打从今早起就陪在景王身边的上官姑娘还站在这儿,方才上官姑娘奄奄一息的时候,还是太皇太后着急着要传太医,景王连嘴皮子都没动一下。 忽然有人指着远处的殿阁惊道:“诶,那不是先帝为先皇后盖的栖凤阁吗?从前只有先皇后能进,别人不能进的。” 话音一落,众人就看见景王抱着那女子进了栖凤阁。 如今的大祁,谁敢对景王说“不能”两个字? 所以在场的人都噤了声,有些事大家已心照不宣,也用不着再说出来。 晴夕看着这一幕慌了神,愣道:“小姐……这……王爷怎么会抱着她走了呢?” 上官婧凝眸轻言:“我告诉过你的,让你别为难她,现在知道怕了?” 太皇太后愤怒归愤怒,但她儿子要一意孤行,她已无力阻止,只能牵起上官婧的手说:“阿婧,你跟哀家回去,哀家找太医给你瞧瞧,莫耽误了今日的夜宴,还有,此事哀家自会给你讨个说法!” “是。”上官婧颔首,“多谢娘娘。” 栖凤阁早已无主,空置了多年,单每日有宫人会来打扫,到处都一尘不染。阁中有一张床榻,供主人小憩之用。 姜屿放华盈寒躺到床榻上,坐到床边探了探她的额头,似越来越烫。 “主上,太医来了。” 听闻景王急召,几个太医拎起医箱一路跑着过来,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进来就跪成一排,边喘气边磕头:“参见王爷。” “过来瞧瞧。” 姜屿拉过她的手放到床侧,腾出了床边的位子,让太医过来诊脉。 太医们不敢耽搁,一拥而上跪到床边,依次细细把脉, “启禀王爷,这位姑娘只是受了些风寒,并无大碍,待臣等为姑娘开几服药服下,把烧退了,人自然会苏醒。” “只是风寒?” “回王爷,臣把脉把得出这位姑娘的底子不错,比起常人不容易患什么病痛,这次的风寒来得之所以急,想必是除了落水受寒之外,还与近来太过劳累,没有好生休息有关,一旦身体发虚,就易遭寒毒入侵。”太医拱手,“今后定要好生休养才是。” 姜屿点了下头。 几个太医退下开药,床边又空了出来,姜屿却没再坐下。 他的心口已不再疼痛,而她的话音则还萦绕在他耳边,挥之不去。 她说她是错了,错在不该来这儿…… 他难得付出一颗真心,到最后她却拒绝得毫不留情,将他推开就罢了,竟还选择了他的仇敌。 那一刻,他真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简直是一败涂地! 他可还剩半分尊严? 要不是他欠她太多,要不是莫名的舍不得,他甚至恨不得杀了她! 但他没有想过,如果她根本就不曾出现在他眼前,他如今又会活在怎样的一段命运里…… 他一直在怪她,怨她,也恨她,不想再将她当做命里不可或缺的人,但是在她跳湖的那一刻,他忽然尝到了失去她的滋味。 那种滋味足以打破他所有的自以为是,让他不再以为她可有可无;不再以为没了她,他还能做回从前的姜屿,继续漠视儿女情长。 她让他坠入万丈红尘,注定要一世沉浮,逃不了,也回不去。 她是不爱他,可倘若没了她,这世上也没了他爱的人…… 外面走来一个小太监,进了门便作揖行礼:“王爷。” “何事?” “太皇太后请王爷今晚务必去赴家宴,还让王爷待寒盈醒后,派人将她送去刑司。” 姜屿没有说一个字,看着躺在床榻上的人,眸色黯淡。 李君酌招了手,让传话的太监退下,看主上现在这个样子,怎可能会将寒姑娘送去刑司。他另问道:“主上,是否要送寒姑娘回府?” “先让她在这儿休息几日,找身干净的衣裳来,再回府去取她的衣裳,你亲自去。” “是。”李君酌领命去办。 李君酌回到王府找去寒姑娘的房间,才发现寒姑娘早已将衣物从这屋子里搬离,其他的东西都没有动过,而桌上放有一个樟木箱子,那曾是他奉命转交给寒姑娘的东西,他岂会不认识。 李君酌打开箱子,发现里面的东西还原封不动地放着。 他又找去寒姑娘在后院的房间,房间潮湿又狭窄,连府中最末等下人住的地方都比这要宽敞。 李君酌急着回去复命,开始替华盈寒收拾换洗的衣物,而后他的耳朵捕捉到了一阵动静,这动静来自门外。 他立马提剑追出去,发现一个身影闪躲进了墙角里。 “谁?”李君酌即问。 那后面是墙,来人若不飞檐走壁,定逃不出这个院子。 李君酌将剑抽出一小节,正色道:“再不出来,我就叫侍卫了!” 他话音落后,来人终于肯墙角出来,对他拱手,“君酌大人。” 李君酌把剑归鞘,客气招呼:“原来是秦少将军,少将军不在后院忙活,来这儿有何贵干?” 其实他不用问也知道,王府不小,他们单单会在这儿遇上,他能想不到秦钦是来找谁的?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微信关注“热度网文 或者 rdww444” 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言情海 第177章由始至终只有他3更 李君酌问:“少将军找寒姑娘有什么事吗?” 秦钦望向那扇门,道:“听说她最近过得不好,想来看看她。” “恕我直言,其实没有少将军你,寒姑娘会过得更好。”李君酌笑了笑,又言,“我的话可能有些伤人,但是少将军应该清楚自己在这儿的身份,也该清楚你和主上之间有什么过节,倘若寒姑娘与你走得近,少将军以为,主上会不会高兴?” 秦钦点了下头,沉眼道:“是我自私,没有告诉她我在景王眼里是个仇人,也是个无可宽恕的罪人。” “这你用不着自责,主上也没将此事告诉寒姑娘。”李君酌瞧了瞧天色,抱着剑拱手,“我还得给寒姑娘送衣裳去,告辞。” 他回到房里取来方才收拾好的包袱,出来时见秦钦竟然还站在门外。 秦钦看着李君酌手里的包袱,不明所以:“她在哪儿,为什么要你给她送衣裳?” “寒姑娘在宫里出了些意外,此事说来话长,不过太医已经诊治过,人没事,少将军用不着挂心。” 秦钦皱紧了眉头,“她出意外,是因为我?” “那倒不是。” 李君酌知道主上和寒姑娘之间的发生的事是主上的家事,本来不该摆到明面上来讲,但这些时日他亲眼目睹了寒姑娘被主上冷落忽视,被别人狗仗人势欺负,终日劳累又郁郁寡欢。 寒姑娘的身子因此抱恙,今日淋过雨又跳了湖,再好的身子骨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她现在病来如山倒,他见了亦是难受。 好歹共事了一年多,寒姑娘又是个性子极好的姑娘,他们一直互相帮衬着,何况他还欠着寒姑娘的人情,上次要不是寒姑娘替他求情,以他犯下的过错,死一万次都不足惜。 作为寒姑娘的朋友,即使有些话再是不应讲,他也忍不住要和秦钦讲明,只要能让寒姑娘今后好过一些。 李君酌道:“少将军,虽说寒姑娘落水的事和你什么关系,但是主上前些日子冷落寒姑娘,诚然是因为你。” “我?”秦钦不明白。 李君酌已把话说出口,没有只讲一半的道理,遂将他所知道的事告诉了秦钦。 秦钦听完之后,竟忍俊不禁:“你是说,你主子以为她喜欢我?” “难道不是?” 秦钦一笑道:“你主子不是很厉害么?竟连个姑娘家的心思都猜不到。” 面对此事,李君酌笑不出来,一本正经地说:“那日有朝臣在主上面前提起你的战功,主上听了便雷霆大怒,主上和寒姑娘之间的矛盾不是因你而生,又是因为谁?” 秦钦脸上的笑容不减,故作纳闷:“她为什么会喜欢我?我在这儿就是个马奴,谁会放着你家主子那样的高枝不攀,跑来喜欢我?” “你在寒姑娘眼里会只是个马奴?”李君酌扬了扬嘴角,不太相信。 “不然呢,我还能是个将军不成?我既没将我的来历告诉她,也没拿着所谓的战功到她面前炫耀,只是对她提过两句兵法而已,她也没多问,对我的过往仍一无所知,真不知你主上在气什么。”秦钦背过身淡淡道,将唇边的笑容收敛。 “那……” “你主子的疑心病未免太重,竟然辜负了她的一片真心,她喜欢的明明是他,他却硬要赖在我身上,这叫什么?”秦钦摇了摇头,叹道,“叫笑话!” “你说寒姑娘中意的是主上?” “她只把我当救命恩人,没有其他,不然我一定会带她远走高飞……”秦钦的语气渐渐凝重,为防叫人瞧出什么来,他又看向李君酌问,“君酌大人是景王跟前的红人,为什么会帮一个婢女说话?” “我与寒姑娘共事已久,理应帮她一把。” 秦钦又问:“她还没到景王身边的时候,没少被府里人欺负,她们都嫌她是个从盈州来的姑娘,君酌大人不嫌弃?” 李君酌这才露了笑,“少将军少见多怪,我不仅不敌视南周,反而还很感激你们那儿的一个姑娘,同是生长于周国的女子,我得知寒姑娘来自盈州时,对她就没什么陌生之感。” 秦钦客气道:“原来如此,我是没什么机会回大周了,不然一定替君酌大人寻得那位姑娘。” 李君酌对此不置一词,另言:“还有一事,寒姑娘的水性其实不错,少将军知道吗?” “知道。” “所以她之前为什么会跌入池塘,为什么会让少将军你去救她?” “不是她让我救他,是我主动救了她,那时她人很虚弱,应是干了不少重活,人太劳累,一时体力不支才失足坠入池塘。”秦钦淡淡道,“不然平白无故地,她往池塘里跳作甚?” “不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 秦钦笑着叹了口气,道:“还要我怎么说,她心里至始至终都只装过你主子一个,关我何事?”他又叹,“我还是那句话,她若不仅仅把我当救命恩人,一口一个哥哥地叫,我定会带她远走高飞。” “你的话,我能当真?” “当然,但是后半句……” “少将军还是既来之则安之,以免挑起两国大战,主上看在寒姑娘的份上对你比从前宽宏了不少,少将军莫做些冒险的事,得不偿失就遭了。”李君酌道,“至于少将军的话,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自有分寸。” “多谢君酌大人。” 秦钦揖手相送,他的唇边原本挂着薄笑,等李君酌的身影消失不见后,他嘴边的笑容也顷刻烟消云散。 他看向那扇已被李君酌合上的门,心里似有商风掠过般凄凉。要他亲口告诉别人她喜欢的是姜屿,他心里何止如火焚心这么轻松,但为了他们的夙愿,他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否则所有的苦头,她和他都白受了。 祁宫,栖凤阁。 宫女已经给华盈寒换上了干净的衣裳。她躺在床榻上,仍紧闭着眸子,没有丝毫要苏醒的迹象。 姜屿一直负手站在床边看着华盈寒,倏尔回头向外望去,才知外面已是日落黄昏时。 “主上。”李君酌走到门外压低了声音喊道。 李君酌将包袱给了宫女,站在门外没进来,姜屿便知他还有事要禀报,遂移步出去。 御湖边,姜屿眺望着广阔的湖面,耳边只有风声。 他等不及看了李君酌一眼,李君酌才鼓足勇气开口:“主上,奴才有事要向主上禀报,但请主上答应奴才,先听奴才把话讲完。” “讲。” “奴才给寒姑娘收拾衣裳的时候碰见了秦钦,他说他是来探望寒姑娘的。” 姜屿的眼中的惆怅已经够深了,再是听见什么不想听的名字,他的眼神也没什么变化。 李君酌接着道:“秦钦说寒姑娘中意的并不是他,他从没在寒姑娘面前炫耀过什么出身和战功,只和她聊过些许兵法,寒姑娘对他的过往一无所知。” 姜屿皱了下眉头。 “他说他在寒姑娘眼里仅是一个马奴,一个救命恩人,一个哥哥而已,说寒姑娘到主上身边之前,整日受其他下人的排挤,那时谁若对她好,她就会感恩,所以他们成了要好朋友。” 姜屿看着湖面,暂且不言一字,想听李君酌把话说完。 “秦钦说,寒姑娘那日坠入池塘并非要让谁救,而是体力不支,意外失足。” 姜屿点了下头。 李君酌沉默了一阵,徐徐言道:“秦钦还说,其实寒姑娘喜欢的人……由始至终都只有主上一个,没有他。” 姜屿的眉宇顿时深锁,“你说什么?” “寒姑娘喜欢的人是主上!” 言情海 第178章养病还是等死 姜屿推开栖凤阁的门,湖风袭入,吹起层层纱幔在风中飘舞。 她还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两个宫女正蹲在床边伺候,他走上前去,拂了袖,让她们退下。 两个宫女便福身告退。 姜屿看着华盈寒,看得仔细,以致一眼便瞧见了异样,定睛一看,发现她的眼角竟然划过了一滴泪。 这滴泪像是落到了他的心里,侵蚀着他最后的坚强。 他蹲到床边,去握她的手,同她五指相扣,贴上自己的额头,沉沉地道:“对不起,盈盈……” 她还在沉睡,没有作答。 越是安静,姜屿脑海里浮出的往事就越多,一时间,他们之间所有的欢笑、别离和重聚接连浮现眼前,又霎时化作千万支利箭刺入他心间,令他痛彻心扉! 半个时辰后…… 华盈寒还闭着眸子,眼角的泪痕没有干过,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了她娘、她爹、秦钦,还有小九,他们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她娘还像小时候一样牵起她的手带她去看雪,可是梦的最后,他们竟一一离她远去,留下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冰天雪地间。 她就像一片飞雪,缥缈无依,不知消融在何时…… 又是一滴泪滑落,华盈寒醒了,慢慢睁开眼眸,看见的是金丝绣制而成的凤凰幔子。外面的天似乎已经黑了,她想要坐起来,可是浑身使不出一丁点力气,甚至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她察觉到她的额头上放着一方湿帕子,凉凉的,让她好受了一些,但是身上仍觉得很冷。 她的唇角干得裂开了口子,喉咙亦是干涸,她吃力地唤:“水……” 尽管她使尽了力,声音还是微弱不堪。 一个宫女打起幔子,欣然道:“姑娘醒了。” 华盈寒恢复了些知觉,慢慢地扭过头看去,她不认得眼前这个宫女,她又看向宫女身后,发现她身处的地方是一间殿阁,雕栏玉砌,很是华丽。 等宫女倒了水回来,华盈寒在宫女的搀扶下坐起来喝水,又抬眼看了看,才看清了殿中的情形,发现殿中有不少陈设竟是皇后才能用的规制,而她从没来过这个地方。 “这……这是哪儿?” “是御湖边的栖凤阁。” “栖凤阁?” “姑娘快躺下歇息,太医交代过,姑娘这些天定要好好养病,勿要再操劳。” 大殿宽敞,只了几盏烛火,看上去有些幽暗。华盈寒躺回枕上,她的脑子很迷糊,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就连之前发生过什么事,她一时间都没全然想起来,直到她安安静静地想了一阵之后,才逐渐记起全部。 从上官婧跳湖,到她摔了那只玉镯,每一桩每一件,都十分清晰地回到了她的脑子里。 然后她的心就像这座大殿一样,又空,又沉黯。 “我为什么会在这儿?”她问。 “是王爷带姑娘来的,除了王爷,宫里也无人敢闯栖凤阁。” 华盈寒不想听见这两个字,她本来应该回府去找秦钦,同秦钦一起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是上天非要降下一场病,绊住她的脚,但说是天意,归结到底却是**。 她本不该躺在这儿,不该受病痛的折磨…… 外面的天不知已经黑了多久,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儿,而皇亲国戚们此时应当正在静慈宫宴聚。太皇太后会在宴聚上定下姜屿和上官婧的婚约,从此景王府就有了王妃,这个结局是不是很圆满? 无论谁的圆满,她从来都只有旁观的份,谢云祈一家子是,姜屿亦是。 “姑娘稍等,王爷一会儿就回来。” 华盈寒摇了摇头,漠然轻言:“我不想见他。” “姑娘,其实王爷方才一直守在这儿,很是担心姑娘,王爷刚刚才离开,一会儿就会回来的。” 姜屿去哪儿了,她会不知道?虽说宫里的宴聚一时半刻不会结束,但御湖离宫门甚远,她若不想见他,现在就得动身离宫。 华盈寒察觉到自己的力气恢复了一些,哪怕手脚依旧发软,动一下都很吃力,她也竭力支着床榻坐起来,拿开额头的帕子,撩开锦被下床。 宫女吓了一跳,忙劝道:“姑娘病得厉害,得卧床休息。” “一点风寒而已,不碍事,回去再养一样的,何况我不是宫里人,天黑了便不能在宫里逗留。” 仅是一个起床的动作,华盈寒已累得头晕眼花,轻喘着气。她甩了甩脑袋,还是无法让自己清醒,她坚持着,俯身去穿鞋,抬眼间发现前面的长案上放着几件衣物,是她的衣裳。她若再过去收拾,未免有些浪费时间。 她看向宫女,客气道:“能否劳烦姑娘帮我收拾下那些衣裳?” 宫女埋低了头,一动也不敢动,只连连说着:“姑娘,你不能走……” “算了,我自己去。” 华盈寒穿好鞋站起来,脑子忽然一阵晕眩,她又跌坐回了床边。 “姑娘!”宫女忙上前来扶住她,苦苦劝说,“姑娘,太医叮嘱了,姑娘一定要好生休息,王爷专程命人取来了姑娘的衣裳,正是想让姑娘安心在这儿养病。” 华盈寒扯了扯嘴角,是养病还是等死? 她不信上官婧跳湖的事他和太皇太后会就这么算了,毕竟太皇太后说了,上官婧要是有个好歹,就要了她的命。哪怕她把上官婧带回了太皇太后面前,娘娘也未必觉得上官婧是毫发无伤,或者她能“将功折罪”。 何况她后来又亲手摔了他给上官婧的玉镯,那镯子还是太皇太后的,她晕倒之前,太皇太后已气得命人将她拿下…… 华盈寒想起这些只觉糟心,再次扶着床榻站起来,这次比刚才要顺利,她试着慢走了两步,还好,现在的神智和力气出宫应当不成问题。 另一个宫女从外面打了水进来,看见人已经下床,脸色煞白,她放下水盆就跪在地上磕头:“姑娘不能走啊,姑娘一走,奴婢们会没命的!” 床边的宫女也跟着跪下,“求姑娘留步,姑娘的病还没好,现在出去若又受了寒,奴婢们如何向王爷交代?” “他若是问起,你们就说我先回府了,他知道我的去向就不会为难你们。”华盈寒又往前走了一步,“我没想逃,只是想换个地方待而已,这儿不知是哪位贵主的居处,我这样喧宾夺主不好。” “回姑娘,这儿是先皇后赏景歇脚的地方,已经无主,姑娘可安心留下。” “若是先皇后的住处,那我更不能待在这儿,这是对先皇后的不敬。” 华盈寒还没能走出几步,门外霎时多了一道修立的身影。 她止步不前,看来她的预料有差,今晚的夜宴散得很早,他这就回来了。 两个宫女一见景王到了门外,对景王行过礼后匆匆跑到华盈寒身边,左右搀扶起华盈寒,“请姑娘回去歇息。” 华盈寒没有挣扎,这地方看似宽敞,其实没有什么遮挡,那些轻薄的纱幔还能帮她挡住她不想见的人? 她从前打不过他,现在她弱成这个样子,还能是他的对手?冲出去几乎没有可能。 她再往前将避无可避,那还走什么? 华盈寒在宫女的搀扶下躺回床上,侧过身去面对着墙壁,拉来棉被将自己裹住,只留了半个脑袋在外面。 两个宫女又折回姜屿面前,跪下请罪:“王爷,姑娘她之前想要离开,奴婢们劝不住。” 姜屿移步进来,没有动怒,平静地言了句:“都出去。” 两个宫女听命告退,顺便关上了两扇殿门。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或者 ” 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言情海 第179章反了她了1更 殿中灯光昏黄,华盈寒望着前面床幔上的一只金凤凰,心如止水,没有被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惊起任何波澜。 来人坐到了床边。这张床榻宽敞,纵然他坐在那儿,她也不觉得离她有多近,可能远的不是人的距离,而是心…… 这个间隙里没人说话,殿中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总得有人先打破这场沉寂。 姜屿启唇轻问:“好些了吗?” 华盈寒没有作声,裹着被子一动也不动。 姜屿本就不善言辞,面对她的冷漠,他更是不知该从何说起。她不省人事的时候,他心里反而比现在要有勇气,可那时任凭他说得再多也无用,她一句都听不见。 姜屿又沉默了很久,将他在她昏迷是说的话重复了一遍,“盈盈,对不起。” 华盈寒漠然听着,如果对不起有用,天底下会少多少官司和孽债? “你想让本王怎么弥补你都可以。” 华盈寒还发着烧,方才觉得冷,如今捂得严实又觉得热,她放了只手出来,搭在被子上。 她道:“是奴婢错了,奴婢担不起王爷的道歉,更不敢要王爷弥补,该道歉的是奴婢,奴婢不光驳王爷的面子,还毁了上官小姐的衣裳和玉镯,更逼她跳了湖。”又郑重地说,“奴婢居心叵测,机关算尽,罪该万死!” 面对她的冷言冷语,姜屿没有动怒,耐着心地说:“那个玉镯,本王还给了母后,本王也不知母后什么时候给了阿婧,让你误会了。” 他顿了顿,又言:“那件衣裳也算不上是送,当初上官家遭遇祸事,女眷都被充为官奴,那时我正好赶回隋安,奉母后之命去救上官家的人,救阿婧出来的时候,她衣衫褴褛,我命人给她买了一件而已。” 华盈寒唇角一扯,“王爷在这儿同我解释,王妃不会生气么?其实王爷用不着来哄我,我只是个奴婢,还是个身负重罪之人,不值得王爷费心思,王爷应当去守着新王妃。” “没有什么新王妃,我不会娶阿婧,哪怕是为了气你也不会。” 她沉默不语,解释也好,承诺也罢,都已经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盈盈,本王知道,有些事一句两句话讲不出清楚,道歉也显得很苍白,那就让本王用一世来弥补你,好吗?”他边说边去牵她的手,可是他刚握到她的指尖,就被她毫不犹豫地抬手给挥开了。 她越是拒绝,就越是激发了他的执着。姜屿认真地道:“你若能走,本王现在就带你去静慈宫,当着所有亲贵的面,封你为王妃,或者本王一个人去也可以。” “我不稀罕……” 她话说得决绝,但有些哽咽。姜屿听得出来,他看不见她的脸,却不禁想起了她连做梦都在流泪的时候。 姜屿渐渐按耐不住心下的冲动,只想要弥补她,照顾她,娶了她! 他已等不及她点头,径直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回。” 华盈寒当即翻身坐起,在他背后一字字冷道:“我不会嫁给你的,谁要做你的王妃!” 原本是冷若冰霜的话,因带了哭腔而让人听着有些心疼。 姜屿止步不前,回头看了看,坚定的心意恍然间化散。她憔悴虚弱的模样是拜他所赐,她留的每一滴眼泪都是拜他所赐,他何来的勇气在此时提起要娶她? 这不是娶,而是逼…… 姜屿走回床边,平静地道:“那就不急,我等你,只要你一句话,你几时想嫁,我几时娶你。” 华盈寒撇过脸去,合上了眸子,多的话她一句都不想说,她只想要离开。她的时间本就不多了,等那两个公主一道,等她的伪装被人拆穿,他还会记得什么承诺? 恐怕那时他只会对她恨之入骨,只会一心想要杀了她! 静慈宫。 亲贵们早已入席就坐,可是宴席却迟迟没有开始,只因右前第一席还空着没人坐。 众亲贵早已对此议论纷纷,毕竟他们中的有些人目睹了下午的那场风波,知道景王后来去哪儿了,又和谁在一起,早在那时,他们就已觉得景王今晚会不会来赴宴是个迷。 太皇太后坐在主位上,一直翘首眺望着门外,看了许久都没看到她儿子的人影,她皱起眉头,“屿儿这是去哪儿了,哀家不是说让他今晚务必来赴宴吗,难道他现在连哀家这么一个小小的请求都不答应?” 一旁的上官婧轻言:“娘娘再等等吧,王爷说定是遇上了什么急事,一会儿就会过来的。”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但愿他只是遇上了急事,而不是被什么妖精缠得脱不开身。” “娘娘,其实阿婧觉得,下午的事不能全怪寒姑娘,阿婧也有过错,那条裙子早已破损,是阿婧舍不得,硬要寒姑娘拿去修补,明知没有补好,今日还执意要穿来。” 太皇太后肃然道:“不怪她怪谁?是她踩了你的裙子,哀家还听晴夕说,那裙子之所以这般脆弱,也是那丫头没有悉心缝补。” 晴夕大着胆子接话:“就是,小姐,说不定她是故意的,故意将裙子缝成那个样子,早就定好今日要让小姐出丑!” “别说了!”上官婧侧眼,压低了声音责备,严肃归严肃,却没让亲贵们听见。 “是奴婢多嘴了,小姐恕罪。”晴夕说完便埋下头,不敢再多言。下午的事毕竟不太光彩,应当已经成了小姐的痛处,她提起此事实在不该。 太皇太后叹道:“好了,阿婧你也别怪那丫头,她好歹是一心向着你的,倒是景王派了不该派的人到你身边,给你添麻烦了。” 上官婧颦眉,“娘娘千万别这么说,王爷也是关心阿婧才让寒姑娘过来帮忙。” “唉,哀家只望屿儿能把眼睛擦亮些,看清楚,什么人才值得他珍惜。前些日子哀家瞧着他本来清醒了,结果今日被那丫头的一番胡话和苦肉计给蛊惑,又昏了头!” 太皇太后满面愁容,左右瞧了瞧,又看向门外,外面黑漆漆的,还是不见谁来。 上官婧又言:“娘娘,要不先开宴吧,反正今日是家宴,王爷不会怪罪的。” 太皇太后无奈,为了她们母子的一点私事,让亲贵们等下去未免太过霸道,遂点了点头。 众亲贵开始举杯畅饮之际,太皇太后又遣了个女官过去催促。 女官紧赶慢赶,用了近半个时辰才回来复命,“启禀娘娘,王爷还在栖凤阁里,听说那丫头已经醒了,王爷正关着门和她在里面说话,守在外面的奴才也不知王爷几时会出来。” 太皇太后的脸色沉了几分,“哀家不是让他把人送去刑司吗,还用得着说什么话?” “娘娘,让王爷把人送刑司看来是不可能了,奴婢问过服侍那丫头的两个宫女,宫女说王爷待那丫头甚好,丫头昏迷的时候,王爷寸步不离地守着她,给她擦拭喂药,什么都亲力亲为,这哪儿像是舍得送刑司的样子。” 太皇太后的眉皱得更紧了些,“你说景王在亲自照顾她?” “那两个宫婢是这么说的。”女官想了想,又言,“不过王爷之前倒也离开过一阵,听说是让人传了礼部尚书来。期间那丫头醒了,吵着要走,王爷回来之后不仅没动怒,还耐着心地以好言相劝,两个人一直说到了现在还没出来。” “反了她了!”太皇太后猛地拍了案几一巴掌,惊得杯中的酒水都险些洒了出来。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微信关注“热度网文 或者 rdww444” 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言情海 第180章真是孽债 ;;;;声响也惊住了殿中的众人,歌舞也因太皇太后突然动怒而停下。 ;;;;上官婧离席福身:“娘娘息怒,寒姑娘毕竟服侍王爷已久,又生了病,王爷心疼她是自然的。” ;;;;“阿婧你起来,不关你的事。”太皇太后看着前面,肃然吩咐,“摆驾,哀家亲自去请!” ;;;;栖凤阁。 ;;;;华盈寒已经躺回了床上,留给姜屿的依旧是个冷漠的背影。 ;;;;姜屿坐在床边,手里端着宫女刚送来的药,“先把药喝了,就算你再恨我,也不该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 ;;;;“你走,或者,我走。”她淡漠地道。 ;;;;“盈盈……” ;;;;她不再作声。 ;;;;“好,你把这碗药喝了,我就走。” ;;;;华盈寒揩了揩眼睛,翻身坐起来。 ;;;;姜屿舀了一勺药递过去,华盈寒却撇过头,自己伸手去拿他手中的药碗,待他松手,她将药碗送到唇边,一饮而尽,再把空碗放到床边的矮几上,回去躺好。 ;;;;“这里清静,你在这儿好好养病,等你把病养好了,我再接你回去,嗯?” ;;;;姜屿没有等到什么回音,再是无奈不舍,也不得不照着约定,离开了栖凤阁。 ;;;;李君酌还守在门外,见主上眉宇间的愁容深重,他向还没关上的殿门,问道:“主上,寒姑娘她……还没有释怀?” ;;;;姜屿不答,另道:“太医说她太过劳累。”他只说了半句,侧眼瞥向李君酌, ;;;;李君酌已然知道主上想说什么,低下头,一时不敢言。 ;;;;这些天寒姑娘在上官姑娘那儿受了些什么罪,昕雪苑那边的奴才都知道,他也听说了一些,但主上还被蒙在鼓里。 ;;;;主上每次去上官姑娘那儿,上官姑娘都会格外维护寒姑娘,待寒姑娘极好。主上嘴上说着不管寒姑娘,其实心里应当偷偷放了心。可是事实并非如此,上官姑娘压根就没能护得了寒姑娘,寒姑娘在那儿被当下人一样差遣,洗衣浇花,轻活重活都干。 ;;;;奴才们见了也不敢禀报,毕竟这些天除了上官姑娘,谁敢在主上面前提寒姑娘?谁若多嘴,必遭杖毙,就连他都不敢提。 ;;;;李君酌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前面就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火光,那是奴才们打着灯笼,正护送着哪位主子往这儿来。他不用猜都知道,来的定是太皇太后。 ;;;;十来个宫女太监打着灯笼在前面引路,太皇太后走在正中,上官姑娘也在,她们后面还跟着几十号随从,如此阵势,有些来势汹汹。 ;;;;姜屿也看见了,吩咐两个宫女关上殿门,他则往前走了走,以免叨扰到她。 ;;;;太皇太后不等儿子见礼,走近便道:“屿儿,你出来了就好,叔伯们都在等你,快随母后过去。” ;;;;“儿臣累了,想回府休息。”姜屿平静地说。 ;;;;太皇太后的脸色顿时垮了下去,抬手一直那殿阁,“你纡尊降贵来照顾她就不累?她今日害得阿婧在众人面前出丑,哀家还没找她讨个说法!哀家让你将人送去刑司,你倒好,竟当着亲贵的面,带着她占了栖凤阁!” ;;;;“太医说她太过劳累,又淋雨吹风,以致寒毒入侵才会病倒。” ;;;;晴夕一听这话,脸色立马白了几分,好在夜色昏暗,无人瞧见,她赶紧往她主子背后躲了躲。 ;;;;“劳累?屿儿,她是个婢女,不是主子,不劳累,难道还要人伺候不成?”太皇太后瞥了瞥姜屿,“听你的语气,是想怪谁?” ;;;;姜屿淡淡道:“儿臣谁也不怪,儿臣怪自己,是儿臣伤了她,害她成了现在的样子。” ;;;;主上没往前看,李君酌倒有意无意地扫了扫太皇太后身后的人。别看上官姑娘和晴夕都在这儿,可主上想替寒姑娘讨个什么说法,怕是不容易,不管当初主上是不是只想气气寒姑娘,没打算让寒姑娘受罪,都是主上把寒姑娘送到了上官姑娘那儿,也是主上说的不用不好意思差遣。 ;;;;哪怕只是口是心非,如今也成了人家可以辩驳的说辞,更何况太皇太后还在这儿。 ;;;;太皇太后叹道:“好了,是哀家一直在喊着要处置她,哀家方才问过阿婧,阿婧不仅不想计较,还一个劲儿地帮她说好话,既然你又在这儿内疚,那好,哀家放她一马就是。”又言,“哀家会让人来照顾她,你先跟哀家回去。” ;;;;“母后执意要儿臣回去,是想了却母后的一桩心事?”姜屿直言相问。 ;;;;太皇太后显然没料到她儿子会将话摆到明面上来,她设夜宴,原本是想在大庭广众下将此事说开,她瞧着姜屿最近对阿婧不错,再有亲贵们的帮衬,大家一起顺水推舟就能促成一桩好事。 ;;;;既然姜屿已主动将话说开,她也用不着再卖什么关子,点了点头,“不错,母后原想借着今日的夜宴给你定一门亲事。” ;;;;“儿臣现在就可以成全母后,无需母后找人推波助澜。” ;;;;太皇太后眼中闪过一阵欣然,“当真?” ;;;;晴夕大松一口气,忍不住露了笑,轻推了推她家小姐的手臂。 ;;;;“儿臣会立盈盈为王妃,她何时点头,儿臣就何时娶她为妻,母后不用再另选人选。” ;;;;太皇太后惊愕,“你说什么?你要立一个婢女为王妃?!” ;;;;晴夕原本还扶着上官婧的手臂,闻言之后,不禁晃得急了些,满是担忧,低声喊道:“小姐!” ;;;;上官婧由始至终都很淡然,没有因为什么希望破灭了而绝望,她唇边甚至还浮出了一缕笑容。 ;;;;“姜屿,你非要和哀家作对?!” ;;;;“儿臣还是那句话,当初若非儿臣和母后作对,执意要随舅父从军,母后何来的今日的荣华?” ;;;;“你!” ;;;;“说起舅父,若不是盈盈不许儿臣讲,儿臣早就应该告诉母后,舅父的大仇能得报,还有盈盈的一份功劳,没有她,舅父至今难以瞑目。” ;;;;太皇太后冷笑了几声,“你的意思是,她不仅没错,还有功?那你为何还要那般待她?” ;;;;“是儿臣错了。” ;;;;太皇太后漠然吸了口凉气,不知还能说什么,究竟是她变得是非不分了,还是她儿子鬼迷了心窍? ;;;;母子沉默之际,上官婧走上前来,欠了欠道:“王爷,寒姑娘在阿婧这儿累坏了,是阿婧的错,阿婧愿意留在这儿侍奉寒姑娘,直到寒姑娘痊愈。” ;;;;晴夕还杵在人群里面,搓着手绢自言自语:“去伺候她?她还不得往死里报复咱们吗?” ;;;;太皇太后急道:“阿婧,你们一家是哀家的恩人,你怎能去给别人当牛做马!” ;;;;“娘娘,寒姑娘是个好姑娘,也是我一时不查,不知她能承受些什么差事,害她太过操劳,如今病倒,理应由阿婧来照顾。何况王爷是阿婧的主子,王爷说要娶寒姑娘为为王妃,今后寒姑娘亦是阿婧该效忠的人,阿婧服侍她是应该的。” ;;;;太皇太后拉起上官婧的手,万分凝重地叹:“阿婧啊,你这孩子,让哀家说你什么好!” ;;;;“盈盈本王自会照顾,你只需照顾好母后。”姜屿说完又朝太皇太后拱手,“天色已晚,儿臣告退。” ;;;;姜屿带着李君酌走了,身影很快融入夜色里,消失不见。 ;;;;太皇太后望着茫茫夜色,痛心疾首:“真是孽债!” ;;;;晴夕小声对上官婧提道:“那越国和周国的公主呢,王爷也不要了?” ;;;;上官婧轻言:“王爷从一开始就没许诺过要给什么名分,让她们当女官当丫鬟都说得过去。王爷如此留了一手,可见肯接纳她们,不过是一时气急而已。” ;;;;“那王爷之前也是在利用咱们气她吗?” ;;;;“当然,你竟还傻傻地以为人家真的失了势,苛待人家,要不是王爷碍于自己说过的话不能不认,你今日不死也得脱层皮!”上官婧瞥了瞥晴夕,看着那间殿阁,又言,“这几日我们就住在宫里,你赶紧找机会过去赔罪,否则寒姑娘若要报复你,我也救不了你。” ;;;;“是……”晴夕弱弱应道。 言情海 第181章最后的机会3更 天亮了,华盈寒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睛,看见的还是金色的凤凰床幔,她人还在宫里。 她的脑袋仍是又痛又沉,但是比起昨日要轻,料想现在离开应当比昨日要有力气。 宫女就守在床边,看见她醒了,笑问:“姑娘今天感觉如何?好些了吗?” 华盈寒点了点头,干涸的唇轻启:“替我收拾东西吧,我想出宫。” “可王爷交代过,让姑娘在这儿好好养病,姑娘放心,这儿没有人会来打扰,姑娘可安心住下。” “我不是怕谁打扰,是觉得待在宫里不好。”华盈寒想自己坐起来,抬起头却发现殿门被人推开了。 阳光照入,一个小不点儿踏着阳光进来,蹦蹦跳跳扑到床边,双手托起腮帮子,笑嘻嘻地说:“寒姑姑,你醒啦,朕来看你啦。” 华盈寒看着小魔王,一笑道:“陛下不在御书房读书,来这儿看奴婢,万一太皇太后问起……” 姜衍甩了甩小脑袋,“皇祖母不会怪朕的。”又嘟起小嘴,“寒姑姑,你好些了吗,朕听说你病了,朕可担心你了。” 华盈寒唇边又浮出了一丝微笑,“好多了,陛下不用担心。” 姜衍爬到床边,把脑袋枕在床沿上,学着大人唉声叹气:“朕也常生病,生病真难受,所以姑姑你一定很难受,你难受朕就难受,姑姑得赶快好起来才是。” 华盈寒含笑点点头,抬手轻抚了抚姜衍的头发。 姜衍抬起头,皱起小眉,“姑姑,伯父说是他对不起你,是他把你害成这样的,朕替你打他手板好不好?” 华盈寒唇边的笑容霎时散了,收回目光望向屋顶,不言一字。 姜衍一见她这等反应,愁得直挠小脑袋。哄寒姑姑一向是他最拿手的事,可是今天他这小鼻子看起来也得碰灰,不管了,伯父的忙,再难也得帮,不过今日他若能哄回寒姑姑,一定得管伯父要三根糖葫芦! 他伸出小手去抓华盈寒的手,拉着她的摇了摇,“姑姑,伯父知错了,你原谅他嘛,他以后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华盈寒看着姜衍轻言:“陛下,这是大人之间的事,陛下还小,掺和进来也不明白。” “朕不小了,朕最近长高了不少呢!”姜衍苦着小脸,过来一阵又回头瞧了瞧门外,装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凑到华盈寒耳边说,“朕听说隋安要来两个漂亮姐姐,一个是越国的,一个是周国的,姑姑还生气的话,万一伯父被漂亮姐姐抢走了怎么办呢?” 华盈寒的目光瞬间凝滞,她回过神,看着姜衍问:“那陛下可知,她们几时到隋安?” “嗯?”姜衍想了想,“他们说不是明天就是后天。” 华盈寒心里一怔,这样算起来,她和秦钦只有今夜这一个可以脱身机会,而她不光要回景王府,还要设法见到秦钦,更要和秦钦筹谋如何离开…… 时间不多了。 可是姜屿似乎暂且不肯放她走,而宫中的守卫森严,她的身子又还没恢复,硬闯自是行不通。 要走,还得靠姜屿点头才行。 华盈寒又问姜衍:“王爷在哪儿?” “嘻嘻,姑姑原谅伯父啦?”姜衍缩缩脖子笑了笑,“其实伯父一早就进宫来了,是看姑姑你的,朕生病的时候,伯父都没有一早就来看朕,姑姑,伯父对你这样好,朕会吃醋的。” “陛下,我想见王爷。” 姜衍的眸子里又闪过一阵惊喜,他兴奋地道:“那姑姑等着,朕去叫伯父。” 小魔王一溜烟地蹿了出去。 华盈寒尽力让自己的心绪保持平静,委屈求全的事她做得够多了,多一次不多,只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不一会儿,姜衍牵着姜屿走到了门前。姜衍仍旧笑嘻嘻地看着华盈寒,可是姜屿自打看见了华盈寒,神色就不再淡然,再也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将所有的愁绪都摆在了眉间。 华盈寒谁也没看,躺在床上平静地道:“我想回王府。” “盈盈,你现在还很虚弱,不宜走动。” “可我想回去,不想留在宫里,尤其是御湖边。” 姜屿思忖了片刻,其实现在无论她提什么要求,他除了想满足她外,别的都不想。 他点了头,“好,我带你回去。” “伯父……”姜衍忸怩地摆了摆小身子,朝姜屿比了三个手指头。 姜屿摸了摸姜衍的小脑袋。 华盈寒在宫女的服侍下换了衣裳。湖边风大,她出门的时候,姜屿原想解下自己的披风给她披上,她却加快了脚步往前走,不愿领他的情。 华盈寒走得越是急就越是费力气,走出几步之后不得不放慢脚步,脑子一阵晕眩,停下来轻喘了几口气。 “传步撵来。”姜屿吩咐李君酌。 李君酌正欲去办,她却漠然道:“不用了,我能走。” 她不想领他的好意,何况她若这般没用,若连个皇宫都走不出去,今夜又如何走得出隋安。 华盈寒一直坚持着走出了宫门,没让任何人搀扶,登上早已等候在门外的马车。 这儿只有一辆马车,她注定要和姜屿共乘。 马车缓缓前行,华盈寒默默地坐着,耳边只有车轮的声音。 直到车马行进了一阵,姜屿才忍不住开口:“母后那边已经解释清楚,阿婧跳湖之事,母后不会再追究。” 华盈寒看向窗外,微风拂面,很是舒服,她从来没有喜欢过高墙里的风,无论是周宫,还是祁宫。哪怕她现在还没能脱得了身,也嗅到了自由的味道。 但是这样的自由,是用不孝换来的,她会自责一世。 “盈盈,你要我怎么做才肯释怀?”姜屿直问。 华盈寒摇了摇头,想说他什么都不用做。 “过些日子我带你出去走走,回盈州看看?” 华盈寒只觉这像屋漏偏逢连夜雨,她如今还在怕会撞上周国公主,他又说要带她去盈州,见了那丫头原本的家人还得了? “不用了。”她垂眸言道。 “那我们就去南边打猎,去看看山水,只当散心。” 姜屿握住她放在膝上的手,她的烧还没退,掌心很烫,也像灼在了他的心口上。 有些事,不管他知不知情都已是废话,她会生病,会受这样的罪,都应怪在他身上,没有任何借口可言。 华盈寒想要抽出手,动了两下,还被他握着,她便不动了,她抬眼看向姜屿,想抓住最后一点机会,再试试。 “我听说,两位公主明天就到隋安了,你从前带兵打过周国,你不怕周国公主记恨,不怕她报复你?” “我已交代过礼部,等她们到了就将她们安置在驿馆里,至于以后要怎么安排,过些时日再说。”姜屿接着道,“周帝难得低头,这是个能扬大祁国威的好机会,比起他说句抱歉,送给人来,更能让天下人看见。” “不让她们进王府?” “今后王府是你我的家,容不下外人。” 华盈寒撇过脸,随口吐道:“谁答应你了。” “你担心周国公主会报复,难倒不是在关心?” 华盈寒瞥了瞥他,淡淡道:“我关心的是那位公主,原是个金枝玉叶,到了你们祁国,就变成了等着别人支配的棋子。” 她又问,“当初为什么要打周国,难道和打狄族一样,也是有什么仇怨要报?” “乱世里,谁打谁都用不着找理由,弱肉强食,二虎相争,都是常见的事。” “二虎相争,结果是王爷赢了,那时很高兴是不是?” 姜屿摇了摇头。 言情海 第182章从长计议 华盈寒颦眉:“赢了周国还不满意?王爷的心莫不是比天还大?” “本王的心再大,如今也只容得下你。”姜屿仍浅握着她的手,又言,“那场仗的胜负没有你想象的简单,其间的事,以后再告诉你。” 华盈寒追问:“为什么要以后,不能现在说?” “现在你得好好养病,等病好了,我带你出去散散心,看看大祁的江山,那时再讲也不迟。” 华盈寒看着姜屿,神色认真,“如果我现在就想知道呢?” “你也可以去问秦钦,他或许比本王清楚。” 华盈寒听见姜屿提起了秦钦,就像被触到了心中的软处,总之姜屿提起秦钦不是一件好事,哪怕他们今晚就要离开,秦钦也不能被他惦记。 他一提到秦钦,她就噤了声,这个名字似乎成了他们之间的禁忌。 姜屿另言:“他当初救了你,本王记他一功,他今后不用再当什么马奴,本王会让詹事令给他安排差事,但不能放他离开。” 华盈寒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姜屿一直没有松开她的手,牵着她下了马车,走进王府。 下人在两旁跪迎,从府门口一直跪到了庭院里。华盈寒从他们间走过,到处看了看,忽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没有跪,而是躲在府门旁的墙角里,只露了半个身影,仅是半个身影就让她心里一阵局促。 她要找的秦钦就在那儿,他身上穿的已不再是马奴那身又破破烂烂的粗布衣裳,而是同府中大部分家丁穿得一样,不是什么上好的绫罗绸缎,但也是寻常百姓穿不起的好衣裳。 正如姜屿之前说的一样,他提拔了秦钦。 可他不是很恨秦钦吗,而且更恨秦钦和她有什么瓜葛,怎会看在她的份上提拔秦钦? 令她不明白的还不止这一点,姜屿明明在恨她、怨她,为什么忽然就转变了心意,不仅放下身份向她道歉,对她还比从前更好,一直好言好语,任劳任怨……换做别人,早已受宠若惊。 她心里还憋着好一通火气,但是她若顺从一些,他今日就不会执着于守在她身边,等她的原谅,她才有机会脱身。 姜屿带着她回了主院的住处,还让李君酌找了几个婢女来服侍她。 从昨日到今日,短短一日,她的处境竟莫名其妙地又转回去了。 华盈寒回到房里就卧床静养。姜屿陪了她一阵,可一直没有提他为什么会忽然变了心意,难道就因为她跳个湖,抱怨了他两句,他就不再计较她驳他颜面的事? 夜幕降下,他离开了,她又以要休息为由,遣走了侍女,一个人假寐至夜阑人静的时候,才下床离开了房间。 她起初只是在府里转了转,想看看有没有人会跟踪,她虽然脑子晕乎,但是听觉依然灵敏,辗转多处,确认周围没什么异样之后,才放心地找去了那个院子。 秦钦已不再是马奴,应该搬离了马厩,她也不知道他现在住哪儿,来这儿只是想碰碰运气,而他竟真的等在里面,这大概就是默契。 秦钦看见她,笑了笑道:“寒儿,我等你多时了。” 她一头长发未束,身上的衣裳单薄,好在披了件披风,不会受凉。他借着月光,能看出她的容颜很是憔悴,可能是生了病的缘故。 “听说你掉进了湖里,还因此生了病,怎么样,病好了吗?” 华盈寒没有作答,道:“我们走吧。” “走?” 华盈寒皱了下眉头。秦钦竟然在惊讶,难道他一点都不知大周要送公主来的事? “陛下送了一位公主过来,若是与我撞见,你我就危险了,让我爹瞑目固然重要,可是你的性命也不容有失,所以我决定放弃。” “此事我知道,但寒儿,你历经千辛万苦才熬到今日,就这么放弃,不会觉得可惜?也许再过几日你就探到遗物的下落。” “风险呢?”华盈寒即问,“虽然姜屿说会把公主安排在驿馆,但我还是不放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秦钦极为淡然地笑了笑,“他不让那公主进府,对你我而言就没了风险,你来了一年多,出去过几次?哪儿有那么容易遇上。” “你不想走?” “不是不想走,是不甘心,从前的苦,你我都白受了?功亏一篑不说,还要像做贼一样逃走,如果景王派人来追,你我未必躲得过千万追兵。” “那怎么办?” “就算要走,也得从长计议,怎么逃,往哪儿逃,都得想好,不然咱们一出去就跟个无头苍蝇似的乱撞,不被抓回来才怪。”秦钦朝她走进一步,双手扶上她的肩,“我知道你很辛苦,我们再等两个月,我答应你,如果这两个月还是一无所获,我就带你远走高飞。” 华盈寒皱紧了眉头,“两个月?” “对,这两个月你再试着探探,我现在自由了,也试着找找,另外我们还得利用这个间隙谋划好以后,贸然逃走风险极大,有备才能无患。” 华盈寒不解:“你怎么知道,我还能再探?” “因为是我让他对你回心转意的。”秦钦说得缓慢,且有些不敢再看她。 华盈寒愕然,一双明眸徐徐睁大,“你对他说了什么?” “寒儿,我不比你好受,但是为了咱们能够活下去,不管是活在景王府,还是活在外面,我都必须这么做,不然连这最后的两个月都争取不到。” “你先告诉我,你讲了什么。”华盈寒看着秦钦的眼睛,问得平静,但是心里早已七上八下。 “他以为你喜欢的是我,他一向恨我,怎能不迁怒到你身上,所以我把你心中所想告诉了他。” “你怎么能……怎么能!” 一阵急火涌上心头,华盈寒想要怪他,想要斥责,可是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口。 秦钦是她的师兄,是她在这个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是她的支撑,是她的指望,她从没对他说一句重话。 但他怎能出卖她! “寒儿,我还没说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你怎么就急了?”秦钦还扶着她的肩,轻言安慰,“既是你心中所想,就不算骗他,你不用觉得愧疚。” 华盈寒怔了怔,“那我就好受?你让我还怎么面对他?”她挣脱秦钦的手,往旁边走了两步,“别说两个月,我现在更恨不得一走了之!” “对不起,寒儿,我可能自私了些,但是除此之外,我别无对策,我真不想就这么放弃,这么多年我都熬过来了,你来这儿也不容易……” “别说了,我不想再听。”华盈寒背过身去,只觉脑子里嗡嗡地响,乱得一团糟。 “我的提议就是再等两个月,如果现在就走,咱们很可能连隋安都出不了,近来祁国为了保两位公主的周全,一定在城中布下了重兵,两个月后不管有没有拿到东西,咱们都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还能走得出其不意,那时才有逃出去的可能。” 两个月? 放在从前她会觉得很短,但是现在,尤其是在她得知秦钦对姜屿说了什么之后,对她而言,连多待两个时辰都是煎熬。 可是他不走,她还能一个人走? 这件事秦钦再是做得不对,也不能抹去他们之间的过往,她怎么可能丢下秦钦一人。 他又道:“至于那个周国公主,寒儿你能避则避,退一万步讲,若实在避不了,你就让她守口如瓶,她如今人在屋檐下,定也怕说错了话弄丢性命,你们或许还能互帮一把,她未必会出卖你。” 她什么话都听不进去,甚至还有些怕见到明天早上的阳光,天一亮,她可能就得面对姜屿……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微信关注“热度网文 或者 rdww444” 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言情海 第183章对天立誓1更 华盈寒默然朝着院门走去,走得缓慢。 秦钦看着华盈寒孤单落寞的背影,心中乍然涌上一阵不忍,她明明已经受不了也等不及了,他怎能强迫她顺从他的心意。 放在从前,他一定会带她走的,可是现在,他实在不想轻言言弃,这世上无论什么苦都不应当白受! 两个月是他定的期限,他觉得不长,但是对寒儿来说,可能会度日如年。 秦钦闭上眸子静了片刻,霎时睁开眼喊道:“寒儿!” 华盈寒停下脚步。 他即言:“一个月,再给我一个月时间想想我们今后该怎么办,一个月之后,你若想走,我带你走。” 华盈寒回头,声音微弱:“真的?” 秦钦万分认真地点了点头,“真的!” 比起两个月,一个月倒是短了不少,各让一步,未尝不可。 “好。”华盈寒走到院门边上,又回头问,“姜屿说他当年赢了我爹并不高兴,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秦钦皱眉想了想,道:“这倒是稀奇,大将军一世战无不胜,最后竟败在了他手里,他一战成名,不应该骄傲才是?” 华盈寒从前也这样觉得,于是她曾用“骄傲”一词旁敲侧击地问过他,可姜屿说他打过的仗里没有令他骄傲的,让她匪夷所思。 “你若真好奇,不如回头再问问他,借着这个话茬,说不定就能问到东西的下落。” “我试试。”华盈寒应道,移步离去。 子夜已过,华盈寒被秦钦的话搅得辗转难眠,扛着还没有退下去的烧和头昏脑涨熬到了天亮,容颜更显憔悴。 她最怕的时候还是来了。 姜屿放着军政不理,一早就来了她这儿,当他坐到床边的时候,她依然忍不住转过头不看他,心里有的已不仅仅是之前的不想见,还有些怕见。 “还在生气?” 姜屿提了提锦被,给她盖好,一下一下轻拍着锦被问:“本王的盈盈到底要气到什么时候?” 华盈寒还是不说话。她之前有些不该有的心思已是荒唐,她深知他们之间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也不该有什么结果,才不顾一切地想要斩断孽缘,如今她本来可以全身而退,让他毫不知情,结果她做梦都没想到会被秦钦说出去。 既然不是她说的,她可以装作不知,只是暂且过不去心里的一道坎而已,但是想想,她在这儿仅剩下一个月,一个月能发生什么? 她也无需太过介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等她远离了祁国,时间自会冲淡一切。 她该做的是保持一颗平常心,处乱不惊。 华盈寒还在沉思的时候,姜屿字字郑重地道:“本王对天立誓,若再负你一次,必遭万箭穿心。” 她挪过眼看向姜屿,皱了皱眉头,“用得着立这么重的誓?” “只要你心里能好受,多重都无妨。”姜屿看着她,语气分外轻缓,“不然希望我如何?要不你怎么说,我怎么做?” 华盈寒不答,另道:“今日两位公主入隋安,王爷连面都不露?” “本王谁都不想理,就想陪着你,何况那两个公主是女眷,她们的事宜交由母后打理更合适。”姜屿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比之前好了很多,又问:“不如你现在告诉我,你想去什么地方,等你病一好,我们就启程。” “去哪儿都可以……”华盈寒话说得轻,心里涌上了一阵莫名的酸涩。 “好,过几日再安排。” 隋安城。 艳阳当空,春意已残,两辆华丽的马车一前一后地进了隋安城,马车旁有众多侍卫随行护送,声势浩大。 百姓争相涌上街头围观东越和南周的公主入城,被士兵围成人墙阻隔在了街道两旁。 隋安城难得像今日这样热闹。 车马径直去往城南的官驿,在官驿外停下。 其中一辆马车上走下来一个华服女子,满面春风地道:“隋安真的太美了,本公主还从没见过这般热闹富足的城池。” 婢女接话:“是啊公主,咱们大越自是没法和祁国比的,公主能来祁国,真是好福气。” 谢云筝也在婢女雨霏的搀扶下,走下马车,手里握着一把缂丝团扇,轻扇了扇风。 回想起方才一路上看见的情形,又抬头瞧了瞧前面的驿馆,她不禁颦眉叹道:“这就是隋安么,比起咱们函都差远了,哥哥不是说祁国很厉害的吗?依我看,也不过如此。” 她的话传到前面人的耳朵里,方才还有说有笑的主仆二人不约而同地沉了脸色。 女子回过头,盯准了谢云筝,冷笑道:“本公主当是谁呢,口气这么大,想必你就是南周送来的公主吧?” “明知故问。”谢云筝瞟了瞟女子,女子柳眉杏目,模样称得上上乘,举止也还得体,就是样子有些骄横。 在大周,哪怕她不是公主,大周的公主们见了她也得客客气气的,和她以姐妹相称,面对此人的讥诮,谢云筝心里诚然不安逸。 她不禁同雨霏嘀咕,“一个小小的越国还敢在这儿放肆。” 雨霏劝道:“公主你少说两句,越国和祁国的关系一直很好,人在屋檐下,咱们不能太出风头。” 女子打量了谢云筝一番,徐步到谢云筝面前,挤出一丝微笑,“我姓秦,单名一个宜字,你叫什么?” 谢云筝谁也没看,绕开秦宜公主,朝驿馆里面走去,一边扑着扇子,一边蹙起眉头道:“唉,这天怎么说热起来就热起来了,再过几日多半就得跟咱们大周一样热。”又言,“其实函都还好,听说南面的天气热起来更是要命,谁让咱们大周疆域广呢!” 秦宜冷哼一声,压低了声音喟叹:“瑟什么,南周了不起吗,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一口一个大周,今后有她好受的。” 二人进了驿馆,站在院中环顾。 一个官员走上前来,拱手道:“见过二位公主,此乃官驿,请二位公主暂且在此歇息。” 秦宜不解:“都到隋安了,为什么还要我们住在驿馆里?” “这是尚书大人的吩咐,下官也不清楚。” 谢云筝则笑了笑,对雨霏小声说:“住在驿馆里正好,要是进了王府,我还在真不知该怎么出去找钦哥哥。” 她的笑容被秦宜捕进了眼里,甚觉刺眼睛。 二人在祁国官员的指引下,各自去了自己的房间。 两间房在一个院子里,门对着门,窗对着窗。雨霏在窗前收拾东西,“公主你瞧,那个秦宜有公主带了好多侍从来,还带了不少金银珠宝,几十口箱子呢。” “不是说她是越帝最疼爱的嫡公主吗,自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谢云筝坐在床边自己叠着衣裳,抬眼瞧了瞧堆在屋子里的几口箱子,里面有多少银子珍宝,她一个人都数得清,垂眸嘀咕,“我不一样,我只是个郡主,又不是陛下的女儿,何况陛下给的东西越多,咱们大周就越没面子。” 雨霏还看着外面,发现驿馆的人又在秦宜公主的房门外排起了长队,都在等着领赏。 “公主,要不咱们也拿些东西出去打赏?” “咱们就这点东西,全赏了以后怎么办?”谢云筝摇摇脑袋,抱紧了她的绫罗衣裳,“等我找到钦哥哥,我和钦哥哥还得靠这些东西糊口呢,真是不出来就不知柴米油盐贵,从前不珍惜,如今离开了大周,才知一世荣华有多不容易。” “公主放宽心,这儿的日子可能比不上咱们在函都过的那般奢靡,但祁国好歹是个大国,不至于为难咱们,短咱们的吃穿。” 谢云筝只叹:“但愿吧……”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微信关注“热度网文 或者 rdww444” 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言情海 第184章别来无恙2更 祁宫。 御湖还是那样烟波浩渺,太皇太后在湖面散步,每走几步就会唉声叹气一番。 上官婧搀扶着太皇太后往前走,轻言问道:“娘娘怎么了?” “阿婧啊,你说哀家该怎么办?”太皇太后望向湖面,“有时候哀家真的很想峋儿,他是不如屿儿有出息,可是他从小就很听哀家的话,没让哀家操心过。” “王爷一向最有主见,娘娘何不由着王爷去呢?” 太皇太后的脸色垮了几分,“在那个婢女出现之前,哀家和屿儿的日子过得平平静静,从没闹过什么矛盾,她才来了多久?哀家的静慈宫都已是天翻地覆,若不是你回来了,哀家身边连个陪哀家说话的人都没有。”又凝眸一叹,“你让哀家如何再接纳她?” “阿婧回来得迟,不知先前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只听王府里的下人提起过一些,但是寒姑娘能得王爷喜欢,想必定有她的过人之处,娘娘何不试着包容她?” “你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她那般对你,你还帮她说好话。”太皇太后拍了拍上官婧的手,“哀家也不是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也听见了,屿儿说什么?要立她为王妃!传出去不是笑话是什么?何况哀家若是答应了,阿婧你怎么办,这不是成全外人,亏待你吗?” 上官婧莞尔一笑,“阿婧不敢有非分之想,只要今后能陪在娘娘身边,代姐姐侍奉娘娘足矣。”她想起一事,另问:“娘娘,听说两位公主昨日已经到了隋安?” “嗯,看样子,这两个公主他也不准备要了,差人来说什么交由哀家做主,指给哪个亲贵大臣,让哀家看着办。”太皇太后自嘲般地笑了笑,“哀家连自己儿子的亲事都做不了主,在皇族亲贵们眼中已是颜面尽失,他们哪个还肯接哀家指的人?” “娘娘无需担心,有王爷在,娘娘在亲贵们眼中永远都是最尊贵的太皇太后。” “不提他了,说起两个公主的事,既然他把人交给了哀家,哀家理应去瞧瞧她们才是,但是哀家这儿一大堆的烦心事,近来实在无心出宫,不如阿婧你代哀家去瞧瞧?” “我去?”上官婧惊讶。 太皇太后知道上官婧另有担忧,道:“虽说你在南周的身份不宜宣扬,但你在南周一直都待在民间,应当不曾见过什么金枝玉叶,那个南周公主未必认得你。”又言,“就算认得也无妨,她来得大祁就得守大祁的规矩,若是口无遮拦,哀家严惩不贷!” 上官婧颔首应道:“是。” “回头哀家命人备些东西,你拿去赏给她们,不然显得咱们失礼。” 一个时辰后,上官婧照太皇太后的吩咐,带着几个女官和太皇太后的赏赐,乘太皇太后的行驾离宫,去往城南驿馆。 马车上,晴夕讲道:“小姐,你前些日子让我去给那个丫头道歉来着,可是她一早就走了,奴婢压根就没机会……” “算了,只要你以后别再去招惹人家,人家兴许会放你一马,另外有太皇太后撑着,王爷也不好为难你,可你得长个记性,太皇太后能护你一次,却不能护你一世,月慢就是个教训。” “这个奴婢知道。”晴夕皱紧了眉头,道,“王爷不会真的要立她当王妃吧,那小姐你怎么办?” 上官婧眉目淡然,唇角浅扬了些许,不言一字。 晴夕怀里还抱着一个小箱子,她将箱子打开,发现里面装的竟全是价值不菲的珠宝首饰,顿时眼前一亮,“太皇太后真大方,不过是两个它国公主而已,娘娘也舍得赏这么好的东西。” “自从大祁到了王爷手里,太皇太后何时缺过好东西?这些对娘娘来说算不得什么?” 晴夕笑了笑,“也是,其实咱们从前在周国的时候,那个世子也没少送类似的首饰给小姐,可是小姐一样都没带走,可惜了。” 上官婧转眼瞧向箱子,从中拿出了一枚有些尖刺的花钿,细语:“这枚花钿倒挺适合她,扎手。” “谁?” “周国公主。” “小姐真见过那位公主?”晴夕急道,“那小姐怎么还接下这个差事?万一她揭小姐的底……” “这儿是祁国,寄人篱下的换成了她,我为什么要怕她?”上官婧指尖拈着花钿慢转,唇边仍挂着浅笑,“反正迟早都要见的。” 行驾停在驿馆外,驿馆的人见是太皇太后驾临,忙让所有的人都到了门外跪迎。官员还特地请了秦宜和谢云筝也出来相迎。 谢云筝也照着规矩随众人跪迎,忍不住抬眼瞧了瞧。她出身皇族,自然看得出行驾主人的身份不低,听说来的是祁帝的祖母,祁国的太皇太后。祁国如今没有皇后,这位太皇太后就是整个祁国最尊贵的妇人。 人在屋檐下,她是大周送来的礼物,不得不跪得万分诚恳规矩。 几个女官上前打起车帘。 谢云筝跪在地上,只看得见一双穿着绣鞋的脚正踏着木梯下来,从鞋子的形制来看,不太像是什么贵人,而且主人应当是个年轻女子。 她正纳闷,头顶上便飘来一声: “二位公主快快请起,太皇太后今日有事脱不开身,命我代她来看望二位公主。” 声音轻柔明亮,如出谷黄莺般悦耳。 谢云筝在雨霏的搀扶下站起来,抬眼的一瞬就怔了,直愣愣地盯着来人。 上官婧转眼间瞧见了谢云筝,特地笑着招呼:“云筝郡主,别来无恙?” 晴夕也愣了愣,怪不得她家主子方才说那花钿和周国公主很配,敢情来的哪里是什么周国公主,明明是那位世子的亲妹妹,南周的端和郡主! 这位郡主在南周那可是嚣张跋扈得很呢,当初她和小姐暂住在安王府别苑,这位郡主三天两头找上门来,简直把她家小姐当下人一样呼来喝去,问个话也像主子问奴才似的,的确像那带刺的花钿,漂亮却扎手。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云筝郡主方才竟跪在她家小姐脚下…… 这几日她和小姐够憋屈了,如今总算有了件值得高兴的事。 秦宜惊异:“郡主,她不是公主吗?” 晴夕冷笑,“什么公主,这位是南周安王爷的掌上明珠,端和郡主。”又叹道,“公主?另封的吧。” 秦宜拿着手绢掩唇一笑,“原来她竟然只是个郡主,我还当她也是南周的嫡公主呢,结果连公主都不是。” 此言一出,秦宜身后的侍从们也开始跟着取笑起谢云筝来。 谢云筝皱了皱眉头,瞥了瞥上官婧,又将唇角一勾:“我是郡主怎么了,郡主卑微吗?上官姑娘?” 上官婧笑而不语,看向另一个,客气抬手:“宜公主请。” “上官姐姐请。”秦宜轻轻一欠,同上官婧一起进了驿馆。 谢云筝还愣在原地,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她为什么会在祁国?” “公主,我看这位上官姑娘不一般,公主还是莫要得罪她。” “是我得罪她吗?是她得罪了我!她一来就揭我的底,如今这儿人尽皆知我是郡主不是公主,今后还不得被人家处处压一头?”谢云筝理了理衣袖,“我咽不下这口气!” 更让她恼的是,她方才竟然还向上官婧下了跪……她向一个雅妓下了跪了?! 谢云筝越想越气不过,挣脱雨霏的手,冲进门内,开口就道:“上官姑娘在祁国这般威风,是靠着卖跳卖唱,巴结上祁国哪位贵公子了?” 言情海 第185章口无遮拦3更 一行人止步不前。 上官婧回头看向谢云筝,面容淡然,故作疑惑:“郡主的话,我怎么听不明白呢?” “还用得着我说得更明白?上官姑娘,你也不要面子的吗?”谢云筝扯了扯嘴角,拿过雨霏手里的团扇摇了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才不会像你一样,大庭广众之下揭人家的底!” 上官婧没有多理会谢云筝,和秦宜进了驿馆的厅堂。 谢云筝目送着她们进去,双手已紧紧地蜷起,气不打一处来。 她不光替自己气,还替她哥不值! 自从上官婧不辞而别以来,她哥就跟疯了一样,满隋安地找,茶饭不思也不上朝,整日在家买醉,活得像个行尸走肉。 结果呢,人家早就把他忘得一干二净,跑到祁国来另攀了高枝,再以这般人上人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还报复她,将她的脸面放在地上踩。 “公主……” 谢云筝侧眼呵斥:“还叫什么公主,叫郡主,我本就是父王的女儿,公主这个称呼我听不惯,被她说破了正好!” 秦宜和上官婧互相礼待有加,一同坐在厅堂里喝茶。谢云筝站在院子里,正好能看见两个人正同坐在主位上有说有笑。 秦宜一个嫡公主,自是与她一样,从小就锦衣玉食、娇生惯养,性子难免乖,张这两日对她也没什么好脸色,她能理解,只是没想到,其没想到在上官婧面前竟如此低声下气,真是个软骨头。 谢云筝不屑于和谁共处一室,正打算带着雨霏回房,还没走出几步,那上官婧的丫头晴夕就捧着一个锦盒出来了。 晴夕走到她面前,装模作样地一欠,将手里的锦盒递给她,“这是太皇太后命我家小姐送你的见面礼,收下吧。” 上官婧是上官婧,太皇太后是太皇太后,后者的面子她得给,谢云筝看了雨霏一眼,示意雨霏收下。 晴夕淡淡道:“我得提醒你一句,这儿是祁国,不是你们南周,我家小姐是尚书嫡女,宣王妃娘娘的亲妹妹,而王妃娘娘是太皇太后的亲儿媳,所以你别有眼不识泰山。” “呵,她要真有这么大的来头,怎么还跑到我们大周卖艺糊口?” “背后的原因轮不到你过问,你若管不好你这张嘴,会大祸临头的,别怪我没提醒你。”晴夕说完,蔑了谢云筝一眼,回了厅堂里去。 雨霏打开了锦盒,“郡主,你瞧,这些首饰真漂亮。” “人家就是随便送送罢了,你还真当个宝?”谢云筝忿忿地拂了袖,回房去了。 雨霏合上锦盒,无奈地皱了皱眉,她家郡主就是个直肠子,什么都直来直去,藏不住脾气。从前在大周,郡主是王爷掌上明珠,没人敢开罪她家郡主,可这是在祁国,到处都是别人的眼睛和耳朵,郡主再这样下去,恐怕真得吃大亏。 景王府。 华盈寒卧床休息了几日,烧渐渐退去,人也清明了不少。她知道周国的公主已经到了隋安,就是不知来的是谁。 她耐得住寂寞,唯独不习惯在床上待着,趁着外面阳光正好,出门走了走。 日头越来越烈,连最后的一点春风里都带了热浪。 她在暖阁附近遇上了疾步走来的李君酌。 李君酌见到她便停下脚步招呼:“寒姑娘今日怎么样,好些了吗?” “好多了,君酌大人急匆匆的,有什么要事吗?” “就是上官姑娘遇到刺客的事,刑部已经查得差不多了,我正要去禀报主上。” “查出是谁要刺杀她了?” 李君酌点了下头,“主上原以为是上官姑娘在南周的身份暴露了,遭到了南周人的追杀,但是刑部查证之后,发现刺客是三王爷姜兴的人。” “三王爷?”华盈寒上次听见这个人,还是在柳掌仪母女给姜蒙下毒的案子里,那时月慢就曾指使绿污蔑她是三王爷的人。 三王爷姜兴和已故的先太子是亲兄弟,据说姜屿曾掀起过宫变,先太子和先皇都死在了那场宫变里,传言是被姜屿所杀,所以他至今还顶着“弑父杀兄”的污名,不过现在祁国被姜屿握在手里,没有人敢把此事摆到明面上来说。 至于姜兴,他在宫变之后逃出了隋安,至今下落不明,常躲在暗处和姜屿作对。当初姜兴派人刺杀太皇太后,而她和姜屿就是在那场刺杀里才真正碰面的。 “主上想带寒姑娘去南疆狩猎,寒姑娘要早些好起来才是。”李君酌笑言,“我到主上身边已好些年头,还从没见过主上几时抛下政事出去散心过,这次我也是沾寒姑娘你的光才能出去喘口气。” 华盈寒忙问:“去南疆的话,要去多久?” “去多久自然是依寒姑娘你的意思,少则半月,多则就看寒姑娘你想待多久,我想主上都会同意。” 华盈寒又试着打听:“驿馆里的两位公主如何?” “太皇太后昨日派上官姑娘去探望过,还给了些赏赐,应当没什么事。”李君酌又言,“对了,上官姑娘昨日回宫的时候,带着晴夕来王府求见过,说是想当面向你赔罪,但是王爷以你还在病中为由,替你拒了。” 华盈寒颔首以示知晓。 “主上在里面,寒姑娘不进去吗?” 华盈寒转眼瞧去,看见暖阁四周的窗户大开,姜屿正在里面伏案打理政务,看上去很认真。 姜屿上次说,等他带她出去走走的时候,再告诉她关于那场仗的事。 如果不耽误归期,她就用不着拒绝,反正在景王府里同他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出去也一样,而且她若跟着姜屿离开了隋安,还能避免撞上谢云祈的皇妹,更多一分周全。 静慈宫。 上官婧在静慈宫的小花园里修剪着花枝,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样子。 晴夕站在一旁直犯愁:“小姐,咱们的行李还在景王府里呢,小姐不打算回去了吗?” “不急。”上官婧随口应道。 “没想到王爷如今连小姐都拒之门外,难道王爷也在生小姐的气?” 上官婧平静地剪着枝叶,“那倒不会,王爷只是不想惹她生气罢了,这个节骨眼上,自然哄她高兴最重要。” “那日小姐跳湖,她虽救了小姐起来,可是也不分青红皂白地冲小姐发了一通脾气,今后怕是不会再拿好脸色给小姐看,小姐一定要提防此人。” “晴夕啊,人你能看清,道理也都懂,怎么偏就不知忍呢,你以为性子直很好么?把什么都摆在脸上,讨不了一丁点好。”上官婧垂下手,想起一人,接着说,“就像谢云筝,我本无心为难她,她若知道收敛,大家还能相安无事,可惜她没有管住自己的嘴,用不着我告状,几位掌事大人也会将她的话原封不动地禀报给太皇太后。” “真的吗?那太好了,那日她当着众人的面羞辱小姐,奴婢正愁不能好好教训她,这下太皇太后定会替小姐出口气。”晴夕面露欣然,又忿忿道,“她真是在南周无法无天惯了,还当这儿是周国呢,口无遮拦!” “你今后也得管住你那张嘴,否则你迟早得被人抓住把柄。” “奴婢明白。” 上官婧抬起头,瞧见之前陪她去过驿馆的几个女官从太皇太后午睡的阁楼里出来,疾步往外面走去,看样子是领了什么吩咐正要去办。 她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地剪下一支花枝拿在手里瞧了瞧,这花枝上面全是刺,留着扎手,剪了也不觉得可惜。 言情海 第186章不是什么好东西1更 日落黄昏,城南驿馆。 谢云筝原本在房里用着晚膳,还没吃到一半就被人叫来了驿馆的厅堂,走到门前看见里面站了几个女官。 她原本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后来发现这些女官都清一色地绷着脸,有几分来者不善的意味,她才觉得不妙。 谢云筝移步进去,小声问道:“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请公主殿下跪下。” 谢云筝皱紧了眉头,“我为什么要跪?” 一个女官肃然道:“公主殿下昨日对上官小姐出言不逊,太皇太后得知之后甚为愤怒,公主既然身在大祁,就得守大祁的规矩,若是坏了规矩,就得领罚。” “我哪儿有出言不逊……” 雨霏跪下磕头:“几位大人,我家公主思乡心切,心情不佳,才冒犯了上官姑娘,还请各位大人看在我家公主初来乍到的份上,饶她一次。” “太皇太后懿旨已下,请公主不要为难我等。” 谢云筝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雨霏,她现在连自己的都保不住,一定不能再连累雨霏。 雨霏本是她娘的贴身婢女,她娘总说她不懂事,为防她在祁国闯祸,才派了雨霏来照顾她,提点她。雨霏已跪下替她认错,她也不能使性子。 谢云筝敛了敛裙子,徐徐跪下。 “请公主把手伸出来。” 谢云筝照办,伸出了手。 女官上前,一手箍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接过宫女递来的竹笞,二话不说就用竹笞打在她的手心上。 “啊!”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谢云筝惊叫起来,她本能地想要抽回手,越动就被人攥得越紧。 谢云筝还没有缓过神来,第二下又实打实地落在了她手掌上。 火辣辣的疼痛袭来,谢云筝疼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起了转。 雨霏见主子受苦,也跟着红了眼眶:“公主……” “还望公主引以为戒,以后管住自己的嘴,别当大祁还是你们南周,能容你放肆!” 谢云筝知道在这等场合下哭哭啼啼很不争气,可眼泪还是夺眶而出,止不住地滚落。 她连连喊着:“好疼……疼……” 周围的人置若罔闻。 女官全然不顾谢云筝的哭喊,直到打完太皇太后吩咐的二十下才停手,将谢云筝的手撒开。 谢云筝捂着红肿的手,哭成了泪人。 秦宜从外面进来,边走边叹:“唉,我当是谁在这儿吵吵嚷嚷,原来是她。” 几个女官认得来人,纷纷颔首见礼。 “姑姑们不用客气,这位南周郡主殿下之前得意得很,说什么隋安比不上函都,大祁比不上周国,我听了也很是生气。” “竟有此事?” “当时听见的不我一个,姑姑若是不相信,大可问问他们。”秦宜随意抛了抛袖,指的是周围那些驿馆的奴才。 驿馆的奴才都不约而同地应了声:“是。” 谢云筝跌坐在地上,抬起手指了指周围那些落井下石的人,万分愤懑:“你们!” “太皇太后方才罚的是她对上官小姐出言不逊一事,至于蔑视大祁的言论,还得容我等回宫禀报娘娘之后再做处置。” 几个女官说完便不再逗留,急匆匆地走了,不是急着回去复命,而是急着回去告第二次状。 谢云筝还坐在地上,掌心已经痛得麻木。她从离开函都起就没有后悔过,现在也不后悔,但是她却厌恶了这个地方,她想走,想要自由,想要去找她的钦哥哥…… 她扭头看向秦宜,说起来这个骄横的越国公主还是秦钦的堂妹,他们的眉眼间应该有些相似的地方,可她如今越看越是厌恶。越帝不是什么好东西,有其父必有其女! “你瞪着本公主做什么?”秦宜走近,俯下身瞅着谢云筝,微微一笑,“本公主现在不走,是想看看你还能有什么下场。” 谢云筝一只手痛得没了知觉,一只手撑在地上让自己坐稳,她要是还有第三只手,一定会给其一巴掌! 夜幕降下后不久,几个女官没有再露面,但是驿馆的小厮们闯进了谢云筝的房里,将她的东西从驿馆上房搬去了后院,然后谢云筝住的地方就从一间宽敞明亮的屋子,变成了后院柴房边上的一间小屋。 没有纱幔屏风,没有摆设,连件稍微看得过去的家具都没有,而且谢云筝刚带着雨霏进去,房门就被人从外面上了锁。 谢云筝扑到门边使劲地敲打着房门,外面却传来冷漠的声音:“公主别白费力气了,太皇太后有令,让公主再此静心思过,公主何时悔改了,我等何时再放公主出去。” 她怔住了,又回头看了看这间屋子,家具简陋就罢了,连窗户纸都破破烂烂,再抬头一看天上,从瓦片缝隙里看出去还能看见星星…… 她活到现在,几时吃过这样的苦头。 “郡主……” 谢云筝侧过身去,抱着雨霏哭了起来,“他们欺人太甚!” 夜阑人静,外面的明月似被薄纱笼罩,看上去分外朦胧。 华盈寒坐在窗边望着月亮,不一会儿,天上忽然电闪雷鸣,惊雷降下,打破了她内心的平静,甚至在她心里添了一丝局促,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 片刻之后,风雨大作,她关上窗户,将疾风骤雨挡在了外面。 她和姜屿启程去南面的日子定在了五日后,如若顺利,回来之后或许就能带着东西功成身退,若还是一无所获,她和秦钦也尽力了,不会怨天尤人。 大雨下了一整夜,直到天明的时候才停歇,天地间都已被冲刷干净,风分外清凉。 驿馆里,后院的奴才都在忙碌着,将小屋里的积水扫去外面。 谢云筝蜷坐在床角,这张床是屋子里唯一一片没有被雨水浇湿的地方,她就这样坐了一整晚,被之前阵阵惊雷吓坏了。 她看着奴才进进出出打扫积水,一言不发,人木讷,目光也呆滞。 雨霏从门外接过食物,端到谢云筝面前,“郡主吃点东西吧。” 谢云筝看了一眼,她的膳食也从昨日的糕点甜羹,变成了一碗清粥。太皇太后让她在这儿静心思过,自然不会拿什么好吃好喝的招待她。 “这个地方也能住人吗?” 人未到,声先至。 从前她到别苑去找上官婧的时候,也是这般傲慢的的语气,如今她竟上官婧反咬一口,落到了这般地步,真是可笑。 秦宜走到门口,那些打扫的下人都客气地给她让了路,还争相叮嘱秦宜小心。 谢云筝想起她落在房中的那些箱子,方才明白奴才们为什么会帮着秦宜针对她,除了她开罪了上官婧,开罪了太皇太后外,还因为她没有给赏钱。 昨夜风雨大作的时候,屋子到处都在漏雨,雨霏想掏银子让外面的守卫给她们换个住处,竟也无人要再要这些银子了…… 秦宜提着裙子,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水洼,走到床边,先瞧见了雨霏手里的清粥,忍不住掩嘴一笑。 她用衣袖拂了拂床边的细尘,发现怎么都拂不干净,有些嫌脏,便不再坐下,俯身问了句:“云筝姐姐,你是不是在找一个人?” 谢云筝撇过脸,不想搭理。 “你要找我堂兄,早说呀,他是我的堂兄,我父皇的亲侄儿,我自然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少在这儿认亲戚,你们一家人就没对钦哥哥安过好心!” “你别不信,我真知道他在哪儿,你不想听吗?” 谢云筝皱了皱眉头,她是很不想见这个女人,可是她来这儿是来找人的,没有什么比钦哥哥的下落更重要。 “你没有骗我?” “那当然,他若是不在那个地方,就让雷劈死我好了。”秦宜云淡风轻地说。 言情海 第187章为情所困2更 谁会随随便便发这样的毒誓? 谢云筝信了,问道:“他在哪儿?” “景王府!”秦宜一字字正色道。 谢云筝一双明眸跟着缓缓睁大,“他怎么会在景王府?” 她问完撇过脸,有些不信。钦哥哥是华盈寒的师兄,华大将军麾下的人,和祁景王是敌人,怎会在什么景王府里。 秦宜伸出手,替谢云筝理了理搭在肩头的头发,好言好语地道:“你还别不信,你知道我父皇当初为什么要召回他吗?” “因为你父皇卑鄙,见不得钦哥哥过得好!”谢云筝嗤之以鼻。 “他离开了越国,过得再好都不算好,何况他是南周能征善战武将之一,你们周帝的宝,若没有祁国撑腰,我父皇为何要冒着得罪周帝的风险,召回他?” “你到底想说什么?” 秦宜叹道:“他现在很危险,死在哪一天都不知道,你若想去见他,就趁早。” 谢云筝愕然。 “我没吓唬你,当年祁周大战的时候,他骁勇善战,杀了一个不该杀的人,得罪了王爷,战后王爷便向我父皇施压,让我父皇出面召回秦钦,再送他来祁国为质。” “什么?”谢云筝难以置信,“他杀了谁?” “杀了王爷的副将,你说王爷饶得了他吗?”秦宜抿嘴笑了笑,“我猜,他虽然还活着,但一定活得生不如死,所以你要见他就赶快,不然哪天王爷记起这段仇来,说不定会宰了他。” “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秦宜笑意不减,“因为我大越和大祁素来交好,无论是我父皇想打听自己的侄儿如何,还是我想打听我堂兄在哪儿,都很容易。” 谢云筝已是心急如焚,看秦宜的样子不像是在唬她,她又颦眉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不是很讨厌我吗?” “唉,你若去找你的钦哥哥了,就没人和我争了呀,我自然是为了我自己的荣华,所以你别我看得太高尚太无私。” “走?” 谢云筝看了看这间屋子,自秦宜进来后,小厮们都退了出去,那扇门虽然还开着,但不是为她开的,等秦宜一走,她又会被关在这个地方,即使知道秦钦在哪儿,她也只能干着急。 “听说王爷过几日要离开隋安,不知会不会带走你想见的人,所以你要去的话一定得赶快,耽误了时机,可能会后悔一辈子的。” 谢云筝抱着自己的双膝,忿忿嘀咕:“你说得轻巧!” “今夜子时,这门外的锁会开,你扒开墙角的枯草堆就会看见一个狗洞。”秦宜又言,“我打听过,景王府呢离这儿不远,你顺着大街一直走就对了,我只能帮你到这儿,至于你要怎么混进王府,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谢云筝默默地听着。 “你家也是亲王府,府里的下人没有一千也有九百,每日有哪些下人能进出王府,会从什么地方进出,你应该知道,所以我相信你能抓住机会。” 秦宜又是一笑,朝谢云筝挥了挥手,“是后会有期,还是继续低头不见抬头见,斗个你死我活,你自己掂量吧,记住,这锁只会开这一次,走不走,随你。” 秦宜离开了,那扇门再次关上,被人从外面上了锁。 雨霏一直端着粥站在旁边听两个主子说话,听得是心惊胆战,又因怕得罪那个越国公主而不敢插嘴。等人走了,她才放下粥,蹲到床边劝说:“郡主你可得三思,你是大周送来的人,若是逃了,后果不堪设想。” “雨霏,你不用劝我,我为什么会来这儿,你还不清楚吗?”谢云筝的脸颊上滑过了一滴泪,带着哭腔喊道,“我就是来找钦哥哥的……” 她把头埋在膝上,失声恸哭起来。 “郡主,就算你要去找秦少将军也得从长计议,说不定咱们之后还有机会去景王府呢?” 谢云筝摇了摇脑袋,“我等不及了,而且我不能指望别人给什么机会,机会得靠自己去抓!” “郡主,此事非同小可,郡主一定得想好了。”雨霏也无奈。郡主常说世子鬼迷了心窍,可是郡主自己又何尝不是为情所困,任谁都劝不住。 “雨霏,我想好了,我只是想看看钦哥哥,我今晚就溜出去,不管能不能见到人,天亮之前我一定回来,倒时神不知鬼不觉,没人知道我出去过。” “可是……” 谢云筝心意已决,斩钉截铁地道:“就这样,反正我是在这儿闭门思过,不会有谁来瞧,你装成我,没人会发现的。” “郡主,你一个人能行吗?” “放心,从前我还一个人溜到战场上去过呢,隋安城还能比战场更凶险?” 雨霏笑了笑,打趣道:“郡主的胆子真大,还好王爷和王妃不知道此事,否则一定会责怪郡主的。” 谢云筝用没有受伤的手托着腮帮子,边想边道:“那个时候我还救过一个祁国人,他说他会报答我的,可他一个小兵,能怎么报答?如今茫茫人海,人都不知道去哪儿了。” 又是一日夜幕降下,谢云筝和雨霏对换了衣裳,坐在房里静静等待。 子时刚过,门外的锁响了两下,谢云筝听见动静,连心都捏紧了,既紧张又激动。 她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得知了钦哥哥的下落,而且还得了能去找他的机会,虽说这个机会有些危险,但她不怕,她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上天一定会帮她。 等开门的人走了,谢云筝才站起来,朝着那扇门走去。 雨霏还是不太放心,连连叮嘱:“郡主定要早去早回。” “我知道。” 谢云筝走到门边上,试着拉了下门,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门拉开了一丝缝隙。她探头出去瞧了瞧,到处都很安静,周围屋子里没有点灯,大家睡得正熟。 她出了房门,小心翼翼的走到墙角,扒开枯草垛,发现后面果然有个狗洞,姓秦的没有骗她。 谢云筝一咬牙一跺脚,说钻就钻,三两下就爬出了驿馆的院墙,只是墙角地上泥泞不堪,她这样爬出来,沾了一身的淤泥,很是狼狈。 她已顾不上什么脏不脏的,加快脚步远离了驿馆。 长街安静,谢云筝一个人在街上边走边左顾右盼,街道两旁没有一丝光亮,家家关门闭户,连个能让她问路的人都没有,她只能照着秦宜说的,顺着这条街一直走。 起初她嫌这儿太安静,安静得让她害怕,后来她身后传来了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她又觉得不太对劲。 谢云筝还没来得及回头看看,身后就有人喝道: “什么人,竟敢犯夜!” 犯夜? 谢云筝这才猛地想起来,祁国是有宵禁的! 她的脑子“嗡”的一下全乱了,她将什么礼节端庄通通抛到了九霄云外,拔腿就跑,就近蹿进一旁的巷子里。 若是被抓住,她这个祸就闯大发了! 谢云筝身轻如燕,跑来起来像兔子一样敏捷,但是她全然不认得路,只能在街头巷尾到处乱窜,而她身后的官差们还穷追不舍。 她没了辙,穿过一条小巷之后,发现一户人家门前有不少大缸,她趁官差还没有看见,揭开一个大缸上的竹笠,躲了进去。 这缸不深,她蹲在缸里,黏糊糊的东西只淹没到了她的肩背处,但刺鼻难闻的酱料味差点没将她呛死。 后来官差追了过来,没发现她人影,又齐齐往一个方向跑去,“到那边瞧瞧!” 谢云筝等官差走了一阵后才爬出来,身上沾满了酱料,顾不上多想,朝着另一方快步离去。 没过多久,官差扑了个空又折回此地,发现地上多了不少脚印。 他们沿着脚印追去,跑出巷子后,发现脚印延伸向了长街那头。 领头的官差忙拦住自己的手下,就地止步,“别追了,那边是景王府,他去了那儿也是自投罗网!” 言情海 第188章是不是在哪儿见过3更 谢云筝只顾着埋头往前跑,听见身后没了动静才稍松一口气。她也不知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借着月光低头一看,身上除了泥点子之外,还满是黑乎乎的东西,抬起衣袖闻了闻,一股子怪怪的味道。 她有些嫌弃地垂下手,继续往前走,脚下的路依然平整宽广,但是路边已经没了民居,只有草丛和树木,很清静。 又不知走了多久,前面忽然有了光亮,像许多的火把。 谢云筝停下脚步看了一阵才看清,举着火把的竟然是一群士兵,心里不免有些慌乱。 姓秦的只说亲王府大同小异,但是她家王府可没这么大的排场,这连院墙还没看见呢,就有这么多守军守在这儿,看上去比皇宫的守卫都还要森严。 她盯着那些守卫,犯了难,好在他们在明处,她在暗处,一时间不易被人发现,但是眼前的这道屏障,她恐怕插翅都难飞过去。 谢云筝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停留在原地,耷拉下脑袋,叹了口气,倏尔转身,想去找找附近还有没有别的路,结果刚走出两步,前面又多了马蹄的声音。 她吓了一跳,赶紧跳进路边的草笼里躲了起来。 路的那头,几个人骑在马上,边说着话边悠悠地往这儿来。 “君酌大人,王爷出游的事大人只管放心,除了王爷的亲卫之外,我等还会从南营挑些精兵随行,确保万无一失。” “主上交代过要轻装简行,不能扰民,所以随行的人数不宜过多,一定要精简再精简,另外主上要带寒姑娘同去,需要几个侍女随行照顾。” “是。” “君酌大人为了此事忙活到现在,一定累坏了吧,回去之后还请大人早些歇息才是。” 李君酌笑了笑,“累没什么,隋安前些日子才闹过刺客,此事马虎不得,诸位一定要上心,不然出了纰漏,谁都担待不起。” “末将们明白。” 李君酌点了点头,直到聊完天,他才发现他们的马一路上时常埋下脑袋,似在嗅什么东西。 微风拂过,风中似也夹带着一股怪怪的味道。 他勒了缰绳,嗅了两下,皱眉问道:“什么味道?” “对啊,王府附近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味道?” 有人惊异道:“大人你看,地上好像有人的脚印?” 李君酌低眼一瞧,这才发现原来他们的马嗅的正是地上这些脚印,他又回头看去,发现脚印是从身后的方向一路留到这儿的,正好断在了他们所在的地方,前面没有。 他想要一探究竟,就地下马找了找,发现脚印转向了一旁的草丛里,他移步靠近草丛,耳边多了“”的动静,见那一簇半人高的草在不停地晃动,不是在随风飘,而是在……抖! “大人当心!” 李君酌没有靠得太近,保持着警惕,用手里的剑徐徐拨开草笼,露出了一团黑乎乎的身影。 “你是何人?”他问。 谢云筝瑟瑟发着抖,扭过头瞧着他,一副无辜又害怕的样子,可是瞧得久了,她又觉得这个眉眼很是眼熟。 “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谢云筝懦懦地问道。 那些奇怪的味道就是此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李君酌没理会她莫名其妙的问题,退后一步,“你先出来。” 谢云筝知道她已经被人逮住,不顺从可能就得掉脑袋,没办法,只得规规矩矩地站起来,跨出草笼,站到众人面前。 “什么人如此放肆,竟敢王府附近鬼鬼祟祟!” 谢云筝直摇脑袋,“我……我不是坏人,我来找人的。” 李君酌抱着剑,一脸严肃,“找人,找谁?” “找……” 谢云筝一直看着面前的人,不光觉得他的脸熟,声音好像也挺熟的。这儿是祁国,他们是祁国人,她能遇上的故人只有一个,遂不急着说实话,大着胆子问了句:“你是……小李子么?” “大胆,敢对大人不敬!” 李君酌更加莫名其妙。 谢云筝见他不认人,心里一阵着急,忽然想起来,可能是她一路摸爬滚打,脸上蹭了不少脏东西,已看不出本来的容貌,她忙用手揩了揩脸,急道:“你仔细看看我是谁!” 她浑身上下就没点干净的地方,越揩脸越是脏,李君酌本就认不得,现在更加看不出是人是鬼来。 “大人,此女子行踪诡异,依末将看,应将她抓回去问清楚才是。” 谢云筝急得直跺脚,“我是小云啊,你真的不记得了吗,我救过你的,你还说会报答我,怎么就忘了呢?” “小云?”李君酌霎时展颜。 他认识的人虽多,可这个称呼是独一无二的,他不用再看也知道她是谁,欣然问道,“你是来找我的吗?” 谢云筝一愣,他身后那些人看上去是侍卫统领一类的,而他不像,他刚才还那么威风地向他们训话,一口一个主上和王爷的,所以他应当是王府里的人,还是个头头。 她也不知该不该在他面前提起钦哥哥,随口应道:“算……算是吧。” “怎么弄成这个样子?”李君酌即道,“跟我走,我带你去弄干净。” 谢云筝点点头。 他又问:“会骑马吗?” 谢云筝仍旧点头。 李君酌随即命人让了一匹马给她,带着她策马而去。 谢云筝骑在马上,他们还没走近的时候,那些拦路的守军就已退到两边让路,还齐齐地朝着她前面的人拱手,她只觉像在做梦一样。 “小李子,你到底是谁啊,当初你们打大周的时候,你不还只是个小兵吗?” “说来话长,有机会再告诉你,对了,你真是为了找我来的?” “我……”谢云筝仍旧不知该怎么说,只“嗯”了一声。 “你一个人跑来大祁,你的家人不担心吗?” “我跟他们说好了。” “你定是个不让他们省心的女儿,当初一个人跑到战场上去找什么哥哥,如今又跑来大祁找人。”李君酌笑言。 “别说了,我都快憋屈死了!” 李君酌停下马,回头看见是她满面愁容的样子,忙问:“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算了,跟你说了也没用,你再怎么飞黄腾达,也飞不到天上去。” 李君酌忍俊不禁,“那你以后有地方去吗,要是没有的话,留下来怎么样?” “我可以留在景王府?”谢云筝吃了一惊。 “照理说王府不留闲人,不过我可以给你谋一个轻松的差事,能吃好穿好还能受人尊敬。” 谢云筝点点头,“我愿意,什么差事?” “府中有一位性子极好的姑娘,她兴许就要成为王妃了,你到她身边,她会善待你的,等你成了王妃的亲信,府里的人也会对你敬重有加。” 谢云筝眉头一皱,“我救过你,你就让我去伺候人啊?” “小云,你不能这样想,那满朝文武还是伺候陛下的呢,你得看主子是谁,我主子若不是王爷,我岂敢带你回府?” “我才不要干伺候人的活……”谢云筝低声忿忿。 “你若不愿也没关系,有我在,你就是修剪个花草,府里也没人敢为难你。”李君酌又笑言,“或者你若是嫌累,我就在外面另给你盘个住处,我养你,就当是报答你。” “再说吧……”谢云筝沉沉地叹道。 她是很想留下来,留下来才有机会找到钦哥哥,但是她答应了雨霏会在天亮前回去,她若是食言,会不会有麻烦? 其实想想,她正被罚思过呢,要不是昨夜大雨,没人会来找她,顶多就是有人来送送饭食,雨霏一个人就能应付,她在这儿逗留几日未必不行…… 言情海 第189章天大的麻烦两百 谢云筝跟着李君酌往前走,看见那堵高墙出现在眼前时,她就不由得惊叹了一声,后来到了府门前,看着恢弘的府门,还有那些把守在门外、犹如铜墙铁壁一样的守军,她又不禁叹了声:“哗……” 谁说世上的亲王府都大同小异,照理说他们大周应该比祁国更富庶才是,可是她家和这儿比起来,简直就像个小门小户。 也是,同是亲王,人家是大权在握,而她爹和她哥那点权则是靠陛下施舍的,只能吓唬吓唬文武百官。 谢云筝一路左顾右盼,发现那些士兵就像没有生命的铁人,连眼睛都没动过一下,让人不由得让心生畏惧,但是他们刚走上台阶,那些“铁人”又齐刷刷地朝李君酌拱手。 她仿佛明白了,小李子刚才的提议是在为她好。宰相门前七品官,哪怕他不是府里的主子,但他是景王身边的人,在王府就好比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景王手握祁国的大权,所以小李子在祁国的地位也不容小觑。 而她要留下来,就得留在景王府里,谁要他另盘什么住处。 谢云筝追上李君酌,走在他身边问:“你说的那个王妃,人真的很好相处吗?” 李君酌点了点头,“反正我是没见过比她性子更豁达的姑娘,人聪慧不说,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不喜欢麻烦别人,更不会为难下人,何况她也是婢女出身,能体谅下人,自然不会欺负你。” 谢云筝大吃一惊,“婢女也能当王妃?” “嗯。” 谢云筝干干地笑了两声:“你家主子的喜好还真特别,放着那么多大家闺秀不要,连周国和越国的公主都不要,偏瞧上了自家丫头。” “因为她是个不可多得的奇女子。”李君酌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了她之前的话,驻足回头问,“你怎么知道两国公主的事?” “因为……”谢云筝顿住了。 她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圆下去,而是她一个人可能扛不住这么大的秘密,她既想留下来找钦哥哥,又担心驿馆那边会出什么岔子。 如果李君酌有足够大的权力,就能当她的靠山,让她再无后顾之忧。有他撑腰,她不仅这次可以化险为夷,以后还能抬起头来,反压那个秦宜一头。 谢云筝见他们正好走到了花园的僻静处,她小声问道:“小李子,我可以相信你吗?” “当然。” 谢云筝不放心,又追问:“你会帮我吗?” “当然,我欠你一条命,不帮你帮谁?”李君酌笑得轻松。 “我……”谢云筝仍旧吞吞吐吐。 “你若有什么难处,但说无妨,我能帮一定帮,若是帮不了,我就替你去求主上,总之在大祁境内,应当没有我办不成的事。” 听见李君酌这样说,谢云筝就跟拽到了根救命稻草一样,心里有了曙光。她一鼓作气地道:“其实我是周国送来的公主,我今日是从驿馆里逃出来的。” 李君酌脸上原本还挂着笑意,闻言笑容霎时僵去,问:“小云,你说什么?” “我不叫小云,我姓谢,叫谢云筝,是大周安王府的郡主,后来被陛下封为公主,送来了你们祁国。”谢云筝耷拉下脑袋,“我这两日在驿馆被人欺负得很惨,我受不了了,所以就逃了出来……” 她说完就摊开手,把手伸到了他的面前,原本瘦得全是骨头的手已经胖了好几圈。 李君酌仍故作轻松,“你在开玩笑是不是?你从前最喜欢开玩笑……” 谢云筝一本正经地打断他的话:“我没有开玩笑,我就是为了躲追兵才弄成这个样子的,若只是为了找你,我不能白天来吗?” 李君酌这才有些慌了神,目光无处安放,扫了扫左右,谁也不敢看,茫然问道:“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若在外面就告诉你,你是不是会送我回去?”谢云筝的眼眸渐润,眼泪又开始不争气地往下掉,她呜咽道,“他们都欺负我,上官婧欺负我,越国公主欺负我,太皇太后也欺负我,连驿馆的下人都不给我好脸色看,我真的受不了了!” 李君酌谨慎地瞧了瞧周围,虽急却不得不压低声音道:“但你这么跑出来,万一被人发现,可知会有什么后果?” 谢云筝怯怯地瞧着他,有些心虚地说:“我知道后果很严重,所以才想求你帮忙,能不能先让我在这儿待几天,再把我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回去?” 李君酌连肠子都快悔青了,有些大话果然说不得。 “小李子,我就想在这儿散散心,你让我待几日好不好,你是王爷跟前的红人,一定能办到的。” “你若是个寻常姑娘,想待多久就能待多久,可是你……” 李君酌眉宇深锁,转眼看向一旁,心里早已涌上了一通愤懑,却不忍斥责谁,另道,“你和越国公主的事若是主上派人打理的也还好,但主上将你们交给了太皇太后,让我如何插手?” “你不是说你还能去求你主子吗?” “主上和你们周帝水火不容,如果让主上知晓了你出逃的事,非但不会帮你,还会借着这个机会找你们周帝的麻烦你知道吗!”他语气渐重。 “那怎么办?” 李君酌漠然不答,也不看她。 “小李子你别生气,大不了我这就回去,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谢云筝万分懊悔,转身往回走,念叨着,“我这就走……这就走……” “等等。” 谢云筝停下脚步,回过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怎么了?” 李君酌看了看她垂在身侧的手,两只手明显不一样大。太皇太后替上官姑娘责罚了周国公主的事,他今日有所耳闻,所以她说的话,他没办法不相信。 他即问:“你怎么出来的,是你自己逃了,还是有人给你出了什么主意?” “算是有人帮忙出主意吧……” 李君酌顿觉不妙,神色上满是担忧。 见他如此,谢云筝也慌了神,“小李子你别吓我,我天亮之前回去会没事的。” “你先跟我来。”李君酌的语气万分凝重,说完就继续引路。 谢云筝走了两步,忽然停下来,弱弱地说:“小李子,我怕……” “有我在,别怕。”李君酌的话音越来越沉,这诚然是他硬着头皮许的承诺,也是他不能不许的承诺。 她极有可能是遭了别人的算计,回去等同于自投罗网,可若不回去,局面也只会越来越糟糕。能稳住一切的人只有主上,可是他若去跟主上挑明,以主上对周国的敌视,未必肯放周国公主一马。 万一主上因此动怒,他恐连自己都保不住,更保不住她…… 事到如今,他只能去求一个人。 李君酌将谢云筝带去后院一座空置的院子,指了间屋子给她歇脚。碍于她现在不能见人,他也没法找人来服侍她沐浴梳洗,只能先给她打盆水洗洗脸。 他没有久留,既得去给她找身干净的衣裳,又得趁事情闹大之前搬来救兵。 李君酌找去了主院,如今的时辰已容不得他再犹豫,哪怕那间房里没有光亮,他也移步走到门前,敲了敲门,喊道:“寒姑娘?” 华盈寒原本睡得正沉,忽然被敲门声惊醒,听见是李君酌的声音,下床披了件衣裳过去开门。 李君酌就在外面,她问:“君酌大人有事?” “寒姑娘,能否借身干净的衣裳?” 华盈寒不免匪夷所思,月亮还高挂在天上,他这个时辰跑来管她借衣裳? 看他一脸着急的样子,她纳闷归纳闷,也没有多问,点了下头,“君酌大人稍等。” 华盈寒正要回去取衣裳,李君酌又急道:“寒姑娘可否再随我走一趟?实不相瞒,我遇到了一点麻烦,想求寒姑娘你帮帮忙。” 言情海 第190章骑虎难下1更 华盈寒止步,回头看向李君酌,发现李君酌神色焦灼,又万分恳切地看着她,便知他遇上的可能不是什么小麻烦。 她和李君酌共事一年多,交情匪浅,而且李君酌还从没这般认真地请她帮什么忙,若不是被逼无奈,定也不会深夜来找她。 朋友有难,她自然是能帮则帮。 华盈寒点了点头,见李君酌如此急切,她也急人之所急,没有顾得上给自己梳妆更衣,拿了衣裳,披了件披风就随他离开了住处。 李君酌脚步急促,带着华盈寒匆匆赶回后院。 华盈寒一边紧跟上,一边不禁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寒姑娘,这件事有些荒唐又很是棘手,我现在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跟你解释,我先带你去见个人,然后再与你细说。” “好。” 李君酌带她去的地方是她从前住的那个院子,其中有间屋子里透着些许烛光,是湘芙住的那间。 华盈寒正纳闷。李君酌走上前去,推开了房门,引她看向里面,“寒姑娘,你瞧。” 她移步过去,站在门外朝里面看了看,目光霎时捕捉到了一抹身影。那是个姑娘,身上脏兮兮的,正没精打采地趴在桌上,听见他们来了,才扭头朝他们看过来。 一张白净的脸映入华盈寒的眼中,她心里却猛地一怔。 谢云筝也愣了,愣得目瞪口呆。 华盈寒赶紧撇过脸,不再看谢云筝,又故作疑惑,问道:“君酌大人,这姑娘是谁?” 听见华盈寒这么说,谢云筝便懂了华盈寒是什么意思。看样子她对李君酌露了身份,可华盈寒没有。之前她揭了上官婧的底,结果祸从口出,惹了不少麻烦,还能不懂吃一堑长一智? 谢云筝压制着心下的惊骇,趴回桌上,把头朝向墙壁,以免被人瞧出什么来。 李君酌笑叹:“看她方才吃惊的样子,我还以为她和寒姑娘你认识呢。” 谢云筝趴在桌上甩脑袋,“不认识,我吃惊是觉得这位姑娘和我一个故人长得很像,看仔细了发现一点都不像。” “寒姑娘,她是我的一个朋友,也是我的恩人,她遇到的麻烦就是我的麻烦,还请寒姑娘能帮帮我们。” 这是个空置的院子,突然点了灯还有了人,恐会引起巡卫的注意,华盈寒即道:“她身上的衣裳脏了,不如让她先跟我回去,洗个澡换身衣裳,趁这个间隙,君酌大人再你仔细与我讲讲你们的麻烦。” 李君酌欣然点头,“甚好。” 华盈寒把人领回了自己的住处,纵然一路上都没瞧过谢云筝,她心里也已然有了些猜测,只是李君酌没有告诉她答案,她就无法下什么定论。 她以自己要沐浴为由,叫来府中值夜的侍女备了热水,又将人遣走,让谢云筝一个人待在她房里洗澡换衣裳。 她和李君酌则到外面找了个地方说话。 李君酌说谢云筝就是大周送来的公主的,在驿馆里受了欺负,忍无可忍之后逃了出来,而且谢云筝的出逃还极可能是受了别人的蛊惑和算计。 华盈寒听着李君酌的话,只觉毛骨悚然。她倒是不怎么可怜谁,只是有些担心谢云筝若真是遭了算计,对方算计的可能不是谢云筝,而是整个大周…… 谢云筝出逃的事一旦被姜屿知道了,以他的做派,一定会找大周要说法,大周和祁国的战争将无可避免,而且祁国有足够的理由可以讨伐大周,不会被史书诟病成入侵。 “寒姑娘,当年大祁和周国交战的时候,我曾身负重伤流落山野,是这位姑娘救了我,我那时说过一定会报答她,但我没想到她竟然是周国的郡主,还遇上了如今这等麻烦。” 谢云筝当初跟着谢云来北疆的事她知道,那时她和秦钦正在同祁国交战。谢云筝一向胆大妄为,为了立马见到秦钦,背着她哥跑到了两军交战的地方,还消失了好几天,吓得谢云一个劲地求她爹帮忙找人。 她爹又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从不把什么亲贵放在眼里,虽抽调了兵力去找,可也把谢云这个亲王世子骂了个狗血淋头。事后还是秦钦帮忙劝服了她爹,她爹才没将此事告诉给安王夫妇。 所以谢云筝如今能做出出逃的事,她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让她吃惊的是,谢云筝消失的那几日,竟正好救了李君酌,结了一段让人难以置信的缘分。 华盈寒同李君酌坐在回廊里,从她得知此事起,紧皱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 “寒姑娘,但凡我能想到别的办法,也不会来给你添麻烦,这次我已是走投无路……”李君酌神色凝重,“只求寒姑娘你帮帮忙。” 华盈寒也是一筹莫展,问:“君酌大人你比我更了解你主上,依你之见,此事若由我去讲,又该怎么开口?” “主上近来对寒姑娘你千依百顺,无论寒姑娘怎么说,主上一定不会生你的气,而你要保的人,主上自也不会为难。”李君酌又道,“她若仅是自己出逃还好,送回去就没事了,怕是的她被人算计,那事情多半已经暴露,除了主上,没有人能收拾这个残局。” “我最近对王爷不冷不热,也不知王爷包容到现在还剩多少耐心,我倒不怕他会生我的气,就是怕他不肯压制此事,更不肯放过周国。” “如果寒姑娘你肯好好地同主上讲,主上一定舍不得动怒,至于剩下的话要怎么说,寒姑娘聪慧,定能想到合适的说辞。” “好好讲?” 华盈寒不禁吸了口凉气,那可能得非比一般地好,有时候求人跟哄人没什么区别。 李君酌站起来,躬身揖手朝华盈寒行了个大礼:“若寒姑娘肯帮我们这一次,来世我愿为寒姑娘当牛做马,以报寒姑娘的大恩。” 华盈寒也起身,“君酌大人言重了,这算不上什么恩情,君酌大人从前对我多有照顾,我帮你是应该的。” 她从知道此事起就已是骑虎难下,没得选择。她若不帮谢云筝,任其倒霉,谢云筝还能不把她咬出来?相反,她若帮了,正好能借此事让谢云筝守口如瓶。何况祁国攻打大周是她最不愿看到的事,她理应从中调停,不能让那些居心叵测,想要隔岸观火的人称心如意。 “多谢寒姑娘。” 华盈寒看了看天色,再过一个多时辰天就该亮了。 “君酌大人先回去吧,就让她在我这儿歇息,等天亮再看看,若事情真的闹大了,我就去找王爷。”华盈寒顿了顿,缓缓言道,“至于该怎么说,走一步看一步,随机应变吧。” 李君酌点了头,“就依寒姑娘你的意思。”他再次拱手,“小云就拜托给寒姑娘了。” “君酌大人放心。” 华盈寒回到住处,不知谢云筝有没有洗完澡,她先敲了敲门。 “进来吧。” 华盈寒推门进去,见谢云筝已经换好了衣裳,就抱着膝坐在正对着门的坐榻上,看着她。 谢云筝或许已经意识到自己将大祸临头,脸上再也没有了从前那般骄横,但看她的目光仍不怎么友善。 “你怎么在这儿?”谢云筝皱着眉头问。 华盈寒神色如霜。因为谢云筝的不顾大局、为所欲为,她平白无故地多了件麻烦事,明日多半还得去求姜屿……她又不是圣人,做不到用好脸色相待。 “你来这儿,也是来找钦哥哥的吗?” “不是。”华盈寒漠然应道,谢云筝的话让她察觉到了一丝端倪,反问,“你怎么知道他在这儿?” 谢云筝抱着膝,沉眼嘀咕:“我要是不知道他人在哪儿,会去求陛下送我来祁国?” 言情海 第191章有靠山的感觉真好2更 华盈寒诚然受到了震撼。 这个小姑娘对秦钦万分执着,她知道,从前百般针对她,见面就挖苦,是在怪她当初没有替秦钦向陛下求情,害得秦钦被越国召回,生死不明。但是她着实没想到,谢云筝会因为上官婧的一句话,放弃函都的荣华不要,义无反顾地跑来了祁国找人。 她是应该佩服谢云筝的执着,还是该说谢云筝傻? 有时候义无反顾也可以说成不撞南墙不回头,谢云筝见到了秦钦又如何,她都没法将秦钦带走,谢云筝还能拖着秦钦远走高飞? 别说谢云筝没本事带走秦钦,如今就连谢云筝自己都已陷进了泥沼里,自顾不暇,拿什么救秦钦? 要不是谢云筝之前救人积了德,遇上了李君酌这个救星,今夜只会在劫难逃! “你既然不是来找钦哥哥的,又为什么会在这儿?” “用不着你过问。”华盈寒淡淡答。 她去墙边箱子里取了一床棉被,一个枕头回来丢给谢云筝,然后便不再管谢云筝是睡还是如何,绕过屏风,躺回自己床上,拉过被子盖好。 屋子里安静了一阵,谢云筝又在外面试探着问:“你……真的会帮我吗?” “你知道我会以什么为条件。” “知道,帮你瞒着就是,咱们在祁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害你不就等于害我自己吗?我又不傻。”谢云筝又嘀咕,“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我的私事,与你无关,与大周无关。” 谢云筝看了看身边的枕头和棉被,没有什么比刚从泥泞地里爬起来就能洗个热水澡更舒服,也没有什么比洗完澡就有个安稳的地方睡觉更安逸。 能在这儿遇上华盈寒,她应该庆幸才对,离开了大周,有了难处还是自家人靠得住。 何况她已经知道了秦钦没有死,而当初秦钦被越国召回其实祁国的意思,不是华盈寒想留就留得住的。她误会了人家,还跟人家作了那么久的对…… 谢云筝抖开棉被裹在身上,挪着小碎步绕过屏风,站到华盈寒床边,懦懦地道:“对不起,从前是我误会你了。” 华盈寒也不知从何时起,她和“对不起”三个字似乎结下了不解之缘。 近来总有形形色色的人向她说对不起,从姜屿开始,到那段时日漠视她的所有人,包括府里的几个詹事,不管同她有冤还是无冤,都争相来向她赔罪;另外还有上官婧主仆,就算被姜屿拦了,没能当面道歉,她们也设法递了书信来向她陪不是;如今她和谢云筝碰见才不到一个时辰,谢云筝又在这儿向她道歉…… 真是邪了门儿了。 华盈寒躺在床上,沉默不语。 谢云筝竟然站在那儿不动了。 华盈寒的心是很大,可也没大到有人在她床前站着,她还能睡得着的地步。 她坐起来,看着谢云筝,“还有事?” 谢云筝一言不发地坐到了她的床边,毫无征兆地把脑袋靠在了她的肩上,再抱着她,苦着脸唤道:“嫂嫂……” 华盈寒愣了,瞥着肩头的人,莫名其妙,“作甚?” “嫂嫂,她们欺负我……”谢云筝抱着华盈寒,万分委屈。 她想,连李君酌都得来求华盈寒,可见华盈寒在这儿一定混得不错。她在隋安骄横惯了,她爹她娘她哥都纵着她,没有人敢招惹她,她从不需要任何人撑腰,现在才能体会到人在陷入困境时,有靠山的感觉有多好! “别乱叫,坐好。” 谢云筝死活不撒手,“嫂嫂,从前是我不对,我给你道歉,你千万别不管我。” 华盈寒淡淡道:“你若再这样嚷嚷,被别人听见了,咱们得一起掉脑袋。” 谢云筝立马噤声,坐起来晃了晃华盈寒的胳膊,压低了声音,“好嫂嫂,你可千万别把我当外人,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嫂嫂,我不会改口的。嫂嫂你还不知道吧?兄长一直在找你呢,他很想你,太子妃的位子他也给你留着呢,等事情了结,我们带上钦哥哥一起回去好吗?” 华盈寒干笑了两声,只觉她又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谢云祈在找她?如若一会儿的太阳能打西边出来的话,她倒有可能会相信。 谢云筝瞧得出华盈寒不信,又摇着她的手臂道:“嫂嫂你别不信,我说的是真的,等你回了大周就会知道,兄长他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我已经答应了君酌大人,也答应了你,此事我会帮忙,你用不着再把谁扯进来。”她挣脱谢云筝的手,翻身躺下,背对着她道,“过去睡觉。” “是真的……” 华盈寒不再理会。 谢云筝这才不好意思继续打扰,回去外面的坐榻上休息。 不到两个时辰天就亮了,谢云筝辗转难眠,自己把自己吓成了惊弓之鸟,但凡外面有点什么风吹草动,她就紧紧地捂着被子,生怕有谁突然冲进来把她抓走。 华盈寒也是一点没睡着,心里就跟如临大敌一般沉重。她还在平日起床的时间下床,没有唤侍女来服侍,自己打了水漱口净面,坐到铜镜前梳妆。 谢云筝又轻手轻脚地跑到她身后站好,小声问:“嫂嫂,你在这儿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下人。”华盈寒面无表情地道。 “哦,那也得是个厉害的下人吧?”谢云筝笑了笑。 “一会儿我出去一趟,在事情解决之前,你就待在这儿哪儿也别去,无论谁敲门都不能答应,更不能开门,知道吗?” 谢云筝点了头,“知道,嫂嫂放心!” 华盈寒侧过身去看着谢云筝,“我还没问你,到底是谁怂恿你逃出的驿馆?” “就是那个越国公主,是她告诉我钦哥哥在景王府里,太皇太后原本罚我闭门思过来着,也是她让小厮偷偷开了门,放我出去,还跟我说墙角有狗洞可以爬出驿馆,又说出了驿馆一直走就能到景王府……” “你和她很要好?” 谢云筝摇了摇头,“才不呢,我和她打从一见面就结了梁子!” 华盈寒也不信谢云筝这个性子能和谁成为朋友,除非别人肯巴结奉承她,比如郑容月。那越国公主到了祁国还会把大周的公主放在眼里? 她仍旧匪夷所思:“你和她结了梁子,还敢信她的话?” “她说的不是实话吗,钦哥哥难道不在这儿?” 华盈寒只觉无言以对。 “嫂嫂你是不知道,那个上官婧真是欺人太甚,就是她害得我挨了好一通罚,嫂嫂你看。”谢云筝伸出红肿的手掌给华盈寒看,愁眉苦脸,“肿得跟猪蹄似的。” 华盈寒瞥了她一眼,还是不言一字。 “嫂嫂你得帮我出气,帮我狠狠地教训那个上官婧,让她看看咱们谢家人不是好欺负的!”谢云筝又猛地想起来一事,忙问,“嫂嫂你见过她了吗,没被她认出来吧?” “她不认得我。” 谢云筝舒了口气,“那就好。” “上官婧的靠山是太皇太后,我只是王府里的一个下人,找不了她的麻烦,能不能帮你解决这一堆麻烦事都还没个定数。” 谢云筝殷勤地替华盈寒捶了捶肩:“嫂嫂尽力就好,对了,嫂嫂,我那小外甥女长得可讨人喜欢了,我还常从宫外带糖葫芦给她吃呢,嫂嫂一定很想她吧?” 华盈寒的神色添了几分凝重,只要她还身在异乡,就注定无法终结这一丝牵挂。 她没有多耽搁,梳好妆,更了衣,叮嘱谢云筝在此等待,就独自离开了住处。 外面若有什么风吹草动,下人们只会禀报给姜屿,她若在这儿等,等不来什么消息。 言情海 第192章借刀杀人3更 华盈寒到了暖阁,发现李君酌来得比她更早,早到姜屿都还没露面,他们二人就已候在了暖阁里。 面面相觑之后,她和李君酌各有几分做贼心虚,便不再看对方,以免给对方心里徒增负担。 他们看向来来往往的下人们,而下人们正忙着将各式糕点菜肴放到长案上,等着尊神过来用早膳。 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华盈寒转眼瞧见姜屿到了暖阁外,心里更加七上八下。她知道姜屿敌视大周,所以她一向避讳在他面前提起大周,这次却要由她出面护着谢云筝,她又该以什么为理由? 姜屿移步进来,看见华盈寒在,就跟看见了什么稀客一样。 华盈寒知道他什么意思,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早出现在他面前过,上次陪他用早膳,还是在上官婧露面之前,后来她决定要同他保持距离,就没有再做过有愉悦主仆身份的事。 “怎么不坐?” 华盈寒今日诚然没有底气敢逆他的心意,自然是他怎么说,她怎么做,敛裙坐到了姜屿对面。 未几,一个侍卫匆匆跑来,跪地禀道:“启禀王爷,官驿出事了,周国公主昨晚连夜逃出驿馆,不知所踪。” 华盈寒正用筷子夹着糕点,险些没夹住,还好姜屿正喝着粥,没有察觉到她的手曾因这句禀报而哆嗦过。 “不知所踪?” “回王爷,太皇太后得知此事甚为震怒,已命禁军在城中四处搜捕。” “再派些人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三日之内若是找不到……”姜屿顿了顿,淡淡道,“聂峰不是还在南疆没回来?传令给他,让他代本王问问周帝,这是什么意思。” “是,那依王爷之见,是应派府中的守军去找,还是另派兵力?” “李君酌。” “主上。” “去取勘合,调南营兵马五万,封百里之城追捕。” “是。”李君酌沉沉地应道。 这个命令听上去有些小题大做,谢云筝一个小姑娘,就算真要逃,一夜之间恐连隋安城都出不去,更别说要跑百里那么远。但是华盈寒明白,姜屿下此命令并不是有多想找到谢云筝,而是打算把事情闹大,闹得天下皆知最好。等祁国真找不到人的时候,才能彰显出他们已经尽力,然后就能举国一条心,理直气壮地找大周讨要说法。 李君酌领了命,没像从前一样急着去办,而是先看了看华盈寒。 华盈寒的余光扫见了李君酌的迟疑,她知道此事不宜闹大,这五万兵马一旦派出去了,他们再想收拾残局只会难上加难。 现在已到了他们不能不说实话的时候…… 华盈寒一边舀着碗中的粥,一边埋下头,故作镇定地道:“王爷不用……不用找了,人在我这儿。” 姜屿正想给她夹菜,拿筷子的手一顿,莫名其妙:“盈盈,你说什么?” “南周公主在我这儿……”华盈寒只觉自己从未如此心虚过,心虚得连看姜屿一眼都不敢。 “在你这儿是什么意思?” 华盈寒鼓足勇气抬头,慢道:“昨晚我捡了一个姑娘,她说她是南周公主……” “盈盈,你说谎的样子本王还从未见过。”姜屿看着她,云淡风轻地道。 华盈寒只觉失策,她压根儿就不擅长编瞎话,从前能忽悠住姜屿,那是她能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如今她心虚不已,根本就瞒不过他的眼睛。 “主上,是奴才……” 华盈寒忙抢话:“是君酌大人,他昨日在外面捡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姑娘,说是可以给我做个伴,我就留下了,没想到她说她是南周公主。” 姜屿脸色一沉,沉默一阵后,以还算平静的语气问:“什么时候的事?” 她答:“子夜,太晚了,就没好意思打扰王爷。” “人现在在哪儿?” “在我房里。” 趁着姜屿还没下令抓人,华盈寒即道:“但是王爷,我肯留下她,是因为看我那姑娘可怜,她的一双眼睛肿得跟核桃没什么两样,不知哭过多少次;还有,她有只手更是肿得不成样子。一个小姑娘,别说她是周国送来的公主,就是个寻常人家的女儿也不该受此对待。” 她放下碗,让自己保持心平气和,接着说:“她说她是受不了了才逃出来的,还很感谢越国公主给了她指了条脱身的路。” “母后怎么管的她们我不知道,但是母后不会平白无故地责罚她。”姜屿淡淡道。 “娘娘是心善,可娘娘身边总有唯恐天下不乱和下得去狠手的人,我若不是见那姑娘实在可怜,怎会冒着开罪娘娘和王爷的风险收留她,还帮着她说话?” 姜屿看着她,一本正经地道:“无论她受了什么委屈,贸然逃出驿馆都不应该,她身为南周公主,理应清楚其中的利害,不能因一句‘受不了了’就想将过错推到母后头上,或者想让本王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王爷的意思,是要抓她回去依律法处置?” “当然。”姜屿收回目光,安然饮茶。 华盈寒双手叠放在桌上,不紧不慢地说:“大祁律法讲究连坐,我明知她身犯重罪,却收留她住了一晚,我也逃不了干系,一会儿我会陪她一起到太皇太后娘娘面前请罪。” 姜屿还端着茶盏,一言不发地抬眼瞥向了她。 她转眼看向它处,“王爷看什么,没见过我一样守法又有觉悟的人?” “一定要这样么?” 华盈寒应道:“王爷知道我为什么单单可怜她,不可怜别人。” “你对周国有旧情,但这不是你护着她的理由。” “那就凭她挨罚是因为得罪了上官姑娘,这个理由够吗?”华盈寒面无表情地道,“但凡是因得罪那位上官姑娘而倒霉的人,我都帮定了,不需要别的理由,大家见面就是朋友!” 要不是碰见了谢云筝,她还真不知她也被上官婧当棋子玩弄过。 怪不得当初她到处找上官婧都一无所获,原来上官姑娘竟攀上了谢云那个棵大树。上官婧从歌舞坊脱身,径直爬到了谢家人的头上,再从谢家人的嘴里刺探谢家的机密,真真是厉害了。 当初在上官婧周宫外面故意放那么句玄乎的话给她,就是为了引诱她后来去找人,然后上官婧一边躲着她,一边跑到谢云面前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的样子,骗谢云心生怜悯。 谢云误以为她要伤害上官婧,便将上官婧接到别苑保护了起来。 她身在祁国,没办法打醒谢云那个引狼入室的糊涂虫,但是这位上官姑娘的做法,让她心里很不安逸。 还有,谢云筝说是越国公主挑唆她出逃,这个说法,她压根儿就不信! 难道那越国公主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掐指一算就能算到谢云筝对秦钦死心塌地,打从秦钦失踪起就在找秦钦? 这分明是一出借刀杀人的戏码! 上官婧先是借太皇太后的手教训了谢云筝,让谢云筝饱受委屈,再利用那个越国公主教唆谢云筝逃出驿馆,想将谢云筝推入万劫不复之地,顺便诱发祁周大战,看大周的笑话。 她是不怎么喜欢谢云筝,但是也不容上官婧这么欺负给她女儿买糖葫芦的人,更不容上官婧算计大周! “盈盈,你怎么还对阿婧有成见?阿婧她……” 姜屿话还没说完,华盈寒便挪开目光,漫不经心地道:“相反,只要向着那位上官姑娘的人,我就不是很想理会。” “……” 姜屿立马沉默,不再往下说。 言情海 第193章放她一马1更 良久之后,姜屿才开口:“你先说,你想让我怎么做?” “放她一马,好吗?”华盈寒一改之前的固执,神色变得平和,语气也软了不少,毕竟求人就得有个求人的样子。 她夹了一块糕点放到他盘中,又言,“我知道王爷不甘心,因为王爷可以抓住这个机会名正言顺地讨伐南周,但是两国开战对大祁而言就真是好事?” 姜屿不以为然,“以大祁如今的国力,对付一个南周无需费多大的力气。” “我近来翻过史书,翻到上一次祁周大战打了两年之久,双方出动的兵力加起来有近百万之众,可见伤亡也不小,结果是南周虽败,但王爷也没得到什么实打实的好处,既无银两,也无城池,只是争了一口硬气而已。”华盈寒看着姜屿,认真地道,“过去这么多年,大祁在壮大,南周也没有坐以待毙,再挑起战乱,仍会是一场恶仗,有无必要,还请王爷三思。” 她在求他,目光诚恳真挚,姜屿看在眼里,方才明白了些什么。 大祁若和南周开战,盈州城将是第一座陷入战火的城池,就算南周无法攻入大祁,盈州也会成为军备重地,由军队接管,在大战结束前,城中的一切将不再如常。 姜屿收回目光,也放缓了语气,“就算本王这次不对南周动武,南周公主私逃一事也不可姑息,本王若不给个处置,母后那里也说不过去。” “把人交给太皇太后?那南周公主不是得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华盈寒摇了下头,看向一旁,“若是这样,请王爷恕罪,我不会把人交出来。” “盈盈,此事你不宜插手,不然母后那里你更不好交代!” “王爷是怕娘娘对我的成见会加深?” 姜屿看着她,用眼神给了她个肯定的答案。 “可是我有做错过一件事?娘娘为何对我有成见,王爷难道不清楚?”华盈寒神色凝重,话音也沉,“娘娘是善良,很懂感恩,但是娘娘现在……” 她忽然停住。她想说太皇太后越发不便是非,可是太皇太后毕竟是姜屿的母亲,有些话她不好当着姜屿的面讲,她一个外人,怎能在人家面前挑剔人家的生母。 自从柳掌仪母女罪有应得后,太皇太后性情大变是事实,不光越发护着自己人,还不再像从前一样淡泊,开始想要权势,想要所有人都听话。 她知道,太皇太后这么做可能是为了更好地保护自己人,但是保护不是袒护,任何保护都得建立在是非对错上不是吗? 这件事上,谢云筝是有错,她也没说要护着谢云筝全身而退,不担一点责任,但是这次祸事归根结底,是谢云筝遭了上官婧等人的算计,她若不护着谢云筝,不就等同于要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居心叵测的人称心如意? 华盈寒将话说得适可而止,没有要挟,也没有苦苦哀求,她为什么如此敌视上官婧自然不能告诉姜屿。 她厌恶上官婧居心叵测、机关算尽,但是上官婧如此,是在替姜屿卖命,千方百计地要帮姜屿找可以对大周开战的借口。在她这儿,上官婧百无是处;可在他眼里,上官婧劳苦功高,没有一点过错。 姑且就让他以为是她小肚鸡肠,又在吃人家的飞醋。 姜屿思忖片刻,道:“你指的放她一马,是指不计较出逃的事,还是要放她回周国?” 华盈寒启唇:“自然是前者,我没那么得寸进尺,尽逼王爷做些为难的事。” “可是母后那里,又该怎么交代?” 华盈寒晓得,姜屿为了她,和太皇太后闹得越来越不开心。他同她一样,身边已没剩下多少至亲,自然不想母子关系继续僵化。 “人是我要护的,与王爷无关,我会送她回驿馆,并和娘娘解释。” 姜屿还看着她,“你以为母后迁怒于你,本王心里就好受?” “我又不是去和娘娘红眉毛对绿眼睛,我去……”华盈寒端起香茗抿了一口,淡然道,“去讲道理,不会给王爷添麻烦。” “讲道理?说得轻巧,母后会听你讲道理?”姜屿瞥了瞥她,慢道,“这次本王看在你的份上,饶南周一次,下不为例。去了之后好好说话。” “知道了,多谢王爷。”华盈寒老实地应了声,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华盈寒陪姜屿用完早膳,抽身回到房里,见谢云筝还规规矩矩地待在里面,也放了心,她谨慎地瞧了瞧外面,确认无人之后,将门关好。 谢云筝忙过来晃了晃华盈寒的手问:“嫂嫂,怎么样?” “收拾收拾,我送你回驿馆。” “回驿馆?”谢云筝愕然,立马苦着脸呜咽,“嫂嫂,我要是回去了,她们还不得打死我?” “你是大周送给祁国的人,一旦出逃,牵连甚广,祁国随时可以兴兵去要说法,难道你想因你一个人,挑起两国大战?”华盈寒看了谢云筝一眼,走到坐榻上坐下,又问,“不是你心甘情愿来的?你不该负责到底?” “我知道我不该逃出来,可是嫂嫂,我不过说了上官婧两句,就被打成这个样子,如今逃走被抓回去,我还有命吗?”谢云筝说话时,眼泪已在眼眶里打起了转,“而且是她们害我的,她们知道我想找钦哥哥,就怂恿我逃出来,她们也有错!” “一会儿你什么都别说,我来说。”华盈寒又叮嘱,“回去之后先老老实实地待着,别再招惹谁,等寻到机会,我再将你送回大周。” “嗯。”谢云筝很是听话地点了点头,心里仍旧害怕,抹了抹眼泪问,“嫂嫂你不会让我挨打的对吧,你会保护我的对不对?” 华盈寒沉下眼,没有作声。 谢云筝坐到华盈寒身边,抱着着华盈寒的胳膊,把脑袋靠在华盈寒的肩上,“嫂嫂你以后可得时常来看我,我怕他们又欺负我。” 华盈寒瞥了谢云筝一眼,这不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是什么?端和郡主从前嚣张跋扈,走投无路时才知道身份、架子都乃身外之物,命才是最重要的,变得跟个孩子似的求人撑腰。 她还无法预料一会儿去了驿馆会发生什么,她现在只是求得姜屿肯放谢云筝一马而已,接下来她要面对是太皇太后,连姜屿都说太皇太后恐怕不会同她讲什么道理,但是这个南墙她即便撞了也不能回头。 谢云筝对上官婧出言不逊在先,已是惹怒了太皇太后,本就在受罚,又为了见一个周国男子而逃出驿馆,在太皇太后眼里将是罪无可赦。她要是不管谢云筝,谢云筝今日不死也得脱层皮。 半个时辰后,华盈寒带谢云筝走出房间,李君酌就候在院子里。 他有些不敢看谢云筝,他曾夸下海口会帮她,实则却难以帮到底。平了这次的风波,只是让她没有性命之忧,她还是得回到驿馆里,去尽她作为南周公主的使命,不仅没有自由,连何去何从都还得看太皇太后如何安排。 他不知应该说些什么,朝华盈寒拱了手,“寒姑娘,她就拜托给你了。” 华盈寒点了点头,“君酌大人放心。” “主上那里还有事,我先过去了。”李君酌说完便移步离去。 姜屿若真有什么事,李君酌还敢等在这儿? 他等到了却又急着要走…… 华盈寒没有挽留。谢云筝是李君酌的恩人,他看着恩人又得回到火坑里去,自己却无能为力,自然会觉得没脸见她。 谢云筝没开口,可能是觉得自己给李君酌添了大麻烦,也不好意思面对。 言情海 第194章心里的南墙2更 谢云筝停留在原地,目送着李君酌的身影远去,不禁想问:“小李子真是王爷身边的人吗?” “是。” 谢云筝云里雾里,“那为什么他会来求你?他都办不到的事,你……你怎就能办到?” “这个你用不着知道。”华盈寒走在前面引路,微微侧过眼,低声道了句,“跟我来。” 她知道谢云筝来这儿的目的,其实还有一堵南墙在谢云筝心里。这么多年了,谢云筝对他念念不忘,执着到甚至可以为了见他而上刀山,下火海,要是不让谢云筝如愿以偿,保不准谢云筝下次又会被谁利用。 华盈寒引着谢云筝回到了昨晚那个院子,里面已经有人在等候。 她走在前面,挡住了谢云筝的身影。 一进去,秦钦就问她道:“寒儿,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华盈寒没有说话,往旁边挪了一步,只道:“你们长话短说。”然后便转身去院子外面等候。 谢云筝早就愣住了,她以为她这次闯了大祸,恐怕更没法见他一面。华盈寒好不容易才帮她平息了景王那边的怒火,她也不敢得寸进尺,求华盈寒带她见谁。 想到马上就要离开这儿回驿馆那个虎穴狼窝,她近乎万念俱灰,没想到华盈寒会主动成全她这么多年都没实现的心愿。 “钦哥哥!” 秦钦皱了皱眉头,并不难认出此人是谁,就是难以相信她会出现在这儿,遂问了句:“云筝郡主?” “钦哥哥,你让我好找!”谢云筝跑了过来,二话不说就抡起小拳头往秦钦身上砸去,砸了两下就舍不得再砸,顺势抱住了秦钦。 秦钦沉默片刻,从容地推开谢云筝,让她自己站好,“郡主,这儿是祁国,不是郡主还能为所欲为的地方。” “我知道,要不是为了找你,我才不来这儿呢!”谢云筝的眼泪止不住地滚落,呜咽道,“我被人欺负得可惨了,这次还险些犯了掉脑袋的罪,都是为了见你一面!” 秦钦听不明,“什么掉脑袋的罪,郡主怎么了?” 谢云筝看了看秦钦,他穿得比起李君酌差远了,不难看出秦钦在这儿的身份也是个下人,还是个十分没有地位的下人。 她知道秦钦已在这儿受了不少罪,无权也无势,她不能给秦钦添麻烦,没打算将实情告诉秦钦,抽泣着说:“嫂嫂说已经没事了,一会儿嫂嫂会送我回去的。” “嫂嫂?”秦钦起初听不明白,直到他的目光扫见了院门外的身影,方才想起来谢云筝说的是谁,神色上有过一瞬的沉黯。 “能见你一面我已经知足了,你们放心,我自己选的路,我会负责到底的,不会给你们添麻烦。”谢云筝埋下头,缓慢地转身,又忍不住回眸看了看秦钦,“但愿……后会有期。” 秦钦点了下头,同她招手作别。 谢云筝走出小院,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跟在华盈寒身后默然往前走,等到看不见那个院子了,她才抹了眼泪,道了句:“谢了。” “不客气。”华盈寒淡然应道。 她带着谢云筝从后院的门离开了王府。谢云筝出逃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要送谢云筝回去就不能太张扬,她让人备了一辆不起眼的青棚马车,没有带侍卫,一个人陪着谢云筝回驿馆。 此事躲是躲不过的,时间拖得越久,太皇太后心中的火气只会越大。马车一路疾驰。 隋安城里到处都是禁军,他们在挨家挨户地找人,动静不小。 谢云筝看着窗外的闪过的一幕幕,吓坏了,往华盈寒身边挪了又挪,紧紧地挨着华盈寒,还握着华盈寒的手不肯送。 她记着华盈寒的叮嘱,不敢再喊她嫂嫂,苦着脸望向她,“真的会没事吗?” “现在知道怕了?”华盈寒心里也没什么底,面无表情地说,“走一步看一步吧。” 景王府离驿馆不远,没过多久马车就停滞不前。谢云筝又犹如吓破了胆一样,死死地拖住华盈寒的胳膊,不敢下马车。 华盈寒许拍了拍谢云筝的手,这类似安慰的举动才让谢云筝平静了些。她反将谢云筝的手牵住,带谢云筝一同走下马车。 如今在驿馆门外把守的人换成了禁军,见有人靠近,一个禁军喝道:“什么人,官驿重地,不得再此停留!” 谢云筝被这声音吓得浑身一哆嗦。 华盈寒取出腰牌,递给他们过目。 “原来姑娘是景王府的人。”禁军立马变得客气了不少,拱手问道,“不知姑娘来此有何贵干?” 华盈寒微微侧目,道:“送南周公主回来。” “南周公主?!”门前的人齐齐一惊。 “是……是我。”谢云筝埋低了头,怯懦地道。 一个禁军指着谢云筝怒喝:“速将她拿下!” 华盈寒当即抬起手挡在谢云筝身前,不准禁军们靠近谢云筝,道:“她既已经自觉地回来了,诸位又何必再对她一个小姑娘动武。” “姑娘,不是我等要为难她,而是太皇太后有令,一旦发现南周公主,定要即刻捉拿!”禁军又对身边人道,“快去禀报娘娘,就说人找到了。” “如今她人就在这儿,还能往哪儿逃?她若再逃,她的罪过我与她一起担就是。” 华盈寒牵着谢云筝往驿馆里走去。 不一会儿,一个身着锦绣的女子穿过回廊跑了出来,原本满面春风,跑到她们面前时又装出一副很是担心的样子,娇声问道:“姐姐,你去哪儿了?知不知道妹妹有多担心你?” 华盈寒不难猜出眼前这个人就是越国公主。听说这个嫡公主年纪尚轻就知趋炎附势,打从见到上官婧起,便对上官婧百般巴结,怪不得会被人家利用。 谢云筝将脸一撇,愤然道:“少在这儿猫哭耗子假慈悲!” ”姐姐,你误会我了。”秦宜故作委屈,又看向华盈寒问,“你又是谁?” “我是景王府的婢女,专程送公主殿下回来。” “婢女?”秦宜小声嘀咕了一句,抬眼瞧向驿馆外面,发现外面停的是辆青棚马车。在景王府里,怕也只有最末等的下人才会坐这等马车。 秦宜瞧见两个人还牵着手,扫了华盈寒几眼,淡淡道:“人已经送到了,你怎么还不走?”又瞥着谢云筝,讥诮,“姐姐你在怕什么呢?还拉这个婢女的手不放,仔细连累人家。” 谢云筝指着秦宜骂道:“你真卑鄙,假惺惺地说什么要帮我,结果竟是在背后算计我,把我往火坑里推!” “姐姐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呢?”秦宜漠然撇过脸去,“姐姐你别血口喷人!” 华盈寒轻捏了下谢云筝的手,示意谢云筝别说话,上前一步,隔在了谢云筝和秦宜中间,“南周公主说她能离开驿馆,是有人怂恿和相助,不知公主是否知情?” “本公主哪儿知道,依本公主看,她分明是逃跑未遂,怕被太皇太后重罚,才想怪到别人头上。”秦宜一脸的高傲和淡漠,睨了睨华盈寒,“就算她想赖到本公主头上,也轮不到你来质问本公主,哪怕你想跟本公主说句话,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是什么身份!” 秦宜说完就背过了身去,伸出手让自己的侍女过来搀扶,然后摆着腰枝往正厅走去。 “我是没什么身份,但是公主殿下又是否掂量过,自己做的事配不配得上越国嫡公主的身份?” 秦宜气得当即转身,拿着团扇直指华盈寒,“你!”她瞪着华盈寒正色道,“你一个奴婢,也敢帮着她污蔑本公主?!” 言情海 第195章可疑之处3更 谢云筝的心里一路都在打着鼓,她知道华盈寒会护着她,可她也知道华盈寒在这儿的身份只是一个下人,如今看见秦宜都可以不把她放在眼里,一会儿太皇太后来了,她们两个是不是得一起倒霉? 秦宜道:“别怪本公主没有提醒你,她犯的是不可饶恕的重罪,本公主若是你,一定早早丢下她离开这个地方,以免引火**。” 她的话音刚落,门外便有人接了一句: “发生了何事,听说人找到了?” 声音既平静又温柔。 华盈寒的眸色一沉,她对这声音再熟悉不过,用不着刻意去看也知来的是谁。 秦宜就跟见了贵人一样,一改之前的高傲,笑盈盈地迎上去,“上官姐姐来得真早,原以为姐姐您陪着太皇太后,会迟些才能过来。” 秦宜就像挽着一个要好的姐妹似的挽着上官婧,二人一同往院中走来,“姐姐你瞧,就是这个婢女送南周郡主回来的,她还想冤枉我,说是我教唆南周郡主出逃,姐姐你说可气不可气?” 上官婧的目光原本在谢云筝身上,直到秦宜提了这句,她才看见谢云筝前面还站着一个人,起初不显眼,是因为那人一身景王府婢女的打扮,这样的身影她没见过一千,也见过九百,但是走近了就会发现,这位姑娘的身形比别的女子要高挑,站得端正笔直,颇有几分傲骨清姿。 上官婧一下子认出了此人,娥眉轻蹙片刻,抬了抬胳膊示意秦宜松手,缓缓走上前去,对着此人欠身,“寒姑娘。” 华盈寒知道上官婧来了,但是没想到上官婧会对她一个婢女行礼,她目视前方,淡然道:“上官小姐这个礼我如何受起?” 上官婧起身,客气一笑:“不知寒姑娘是在什么地方找到的南周公主?” “自然是景王府。” 上官婧惑然:“她怎么会在景王府?” 华盈寒这才看了看上官婧,发现上官婧装得是真像,她若不知上官婧的心思有多深,一定会被她糊弄过去。 秦宜云里雾里,凑到上官身边轻言问道:“姐姐……她是谁,姐姐为什么要对她行礼?” 上官婧没有作答,仍旧面带笑意,“有劳寒姑娘送公主回来。” 华盈寒挤出笑容,“不客气,我也很好奇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景王府外面,这才特地过来问问秦宜公主。” “南周公主昨夜逃出了驿馆,此事人尽皆知,寒姑娘又何必明知故问?”上官婧言。 华盈寒随即接话:“是明知顾问,还是另有隐情,现在你我都不宜言之过早。” 上官婧又看着她问。“那寒姑娘来这儿,是王爷的意思?” “无可奉告。”华盈寒答。 那日在御湖边上她就已跟上官婧撕破了脸,如今便用不着和谁装模作样。 上官婧脸上依然带笑,退后一步抬手,“寒姑娘里面请,娘娘一会儿就到。” “上官小姐客气。” 华盈寒和上官婧一起进了厅堂,她不肯坐,上官婧也没好意思坐,于是连带秦宜在内的人都选择陪上官婧站在厅堂里等。 厅堂正前方的椅子空了近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太皇太后驾临,主位上才有了个能坐镇大局的人。 “参见娘娘。”四人一同见礼。 谢云筝暗自瞧了一眼,她被太皇太后责罚过,最近没少在心里埋怨太皇太后这个老太太,可如今她发现,这个太皇太后和她想象中的模样相去甚远,同她脑子里那些的白发苍苍的样子对比起来,简直年轻得很,跟她娘的岁数差不多大,但是绷着个脸,看起来比她娘要凶。 “都平身。” 待四个人道谢起身,太皇太后扫视着她们,先看了上官婧,再是秦宜,然后目光定在了华盈寒身上,眉头一皱,“你怎么在这儿?” “回娘娘,昨天夜里奴婢在王府外面碰见了这位姑娘,她说她是南周公主,奴婢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所以一早就将她送回。” “放肆!”太皇太后怒斥了一句。 华盈寒知道这一句斥的不是她,现在也不是比谁骨头硬的时候,她看向谢云筝,示意谢云筝先跪下请罪。 谢云筝照办,跪下磕头,“娘娘,我只是受人蛊惑,一时昏了头才做出这等糊涂事,请娘娘恕罪。” “受人蛊惑?”太皇太后冷笑,“你身为南周公主,竟私自逃出驿馆,还敢在这儿编慌话糊弄哀家?” 谢云筝急了:“娘娘,我说的是真的!” 华盈寒道:“娘娘,公主昨晚已将来龙去脉讲给了奴婢听,奴婢知晓经过,虽没亲眼看见,但心中不免有几个疑惑,娘娘可否先容奴婢说两句?” 太皇太后瞥了华盈寒一眼,淡漠言:“这个南周公主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竟请得动你来替她辩解。” “娘娘折煞奴婢了,奴婢知道此事干系甚大,如果南周公主真是遭人算计,那此人算计的便不是南周公主,而是大祁和南周,她意图以南周公主出逃之事挑起两国大战,居心叵测,不可姑息。” 太皇太后接过下人递来的茶盏,不紧不慢地问:“你到这儿来,是景王的意思?” 华盈寒摇了摇头,“是奴婢自己的意思。” “那你且说说,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地方?哀家若不听你把话讲清楚就将人处置了,你还不得上景王那儿说哀家的不是?” “奴婢不敢。”华盈寒沉眼道,“抛开公主的身份,这位谢姑娘只是一个弱女子,还有一只手受了伤,试问她被关在一个上了锁的屋子里,如何能走出房门,又是如何离开了有重重守卫的官驿?娘娘不觉得这很可疑?” 太皇太后看了看站在身边的驿馆管事,“真如她所言?” 管事是个中年男子,上前拱手道:“回娘娘,我等照娘娘的吩咐让南周公主在后院思过,房门确有上过锁,可是公主昨夜消失之后,锁就莫名其妙地不见了,想必公主正是趁着房门没有上锁时才逃了出去。” 华盈寒即道:“锁为何会不翼而飞?还请大人将掌管钥匙的人带上来问个清楚。” 言情海 第196章王妃之位考虑一下1更 不一会儿,一个小厮被传到厅堂,跪在堂中磕头,“参见娘娘。” 太皇太后显然不打算费力气亲自问,先前一直端着茶盏没喝,如今人来了,则劈了劈沫子,将茶盏送到嘴边浅抿。 太皇太后端的不是茶盏而是架子,华盈寒明白,后面的问题还得由她来问。 “管事大人说那间房门的锁不翼而飞,哪儿去了?” “锁……锁……”小厮犹豫了半晌,忽然抬头道,“锁在奴才这儿,公主她给了奴才一些银两,让奴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她出去。” 谢云筝指着那人斥道:“你胡说,我几时给过你银子?我自己都没多少钱财,我还舍得给你?” “公主您给了,您说您晚上想去院子里透透气,让奴才行个方便,奴才也是可怜您,没想到您竟敢逃走,您可把奴才害惨了!” 华盈寒的神色没什么变化,锁是第一个疑点,幕后的主使为了万无一失定会提点小厮,教小厮备好说辞,甚至会反咬谢云筝一口都不足为奇。但是小厮百般狡辩的目的只有一个,为了活命……或是自己活命,或是家人活命。 她不得不提一句:“不管你是出于好心还是别有用心,你违背太皇太后的懿旨,结果都难逃一死。” 小厮怔了怔,埋下头吞吞吐吐:“就是……就是南周公主让奴才开的门。” 谢云筝心急如焚:“我没有,是秦宜,是秦宜怂恿我逃走,秦宜说她会让人帮忙开锁,还告诉我墙角有个洞可以通往外面……” 秦宜眉头一皱,嘟囔道:“姐姐为何如此冤枉我?”又不紧不慢地跪下,朝着太皇太后磕头,“娘娘明鉴,这儿是大祁,我一个越国人怎敢造次,别说怂恿她出逃,平日就连面对这些奴才们都不敢说一句重话,唯恐失礼。” 谢云筝急得掉起了眼泪,“娘娘明鉴,前一日晚上风大雨也大,屋子到处都在漏雨,我想拿银子换屋子他们都没人搭理我,他怎会收我的银子呢?” “包括此人?”华盈寒问。 谢云筝连连点头,“只有他手里有钥匙。” “还有谁在场?” “还有两个打扫院子的奴才,叫什么我不知道,但我认识人,一直都是他们将饭食交给雨霏。” 华盈寒也不废话,让管事的将那两个人也叫来。 等人来了,华盈寒看着那两个跪在地上的小厮,继续问:“公主说她前日晚上想用银子收买你们,让你们给她换住处,可有此事?” “回姑娘的话,是有此事,但我们当奴才的,哪儿敢拿公主的东西。” 华盈寒一指那个有钥匙的,“他也没取?” “没,都没有,钥匙在他手里,还是他劝我们要听从娘娘的命令,不能随便给公主换住处。” 华盈寒在开锁的面前踱了两步,俯下身问:“那你第二日怎么就良心发现,在既不刮风有又不下雨的时候,给公主开门?” “我……” 华盈寒打断他的话,“所以你到底是收了哪个公主的银子,最好想清楚,不然你在这儿屡次三番地糊弄娘娘娘,不止你脱不了罪,还得牵连你的家人。” “何必多费口舌,把驿馆上下的人都拉出去斩了,家中男丁充军,女眷为奴,涉案之人,诛九族。” 有人极淡漠的语气下着最严酷的命令,让厅堂里的人不约而同地噤了声。 他们惊的惊,愣的愣,还有的吓破了胆,又齐齐地朝门外看去。 烈日之下,他缓步过来,着一身荼白常服,却和“儒雅”二字完全沾不上边,浑身透着的皆是孤高清寒,再加上一贯冷峻的面目,往门口一站,纵然不怒,也不减丝毫威风。 谢云筝早就愣了,不止愣,还怕,只觉来者不善,不禁拽了拽华盈寒的衣袖,小声问道:“这……这是谁?” “景王殿下。” 华盈寒已经压低了声音,但是厅堂里正好陷入了沉寂,以致身边的几个人也能听得清楚。 秦宜看得六神都没了主,目光随姜屿所动,从外面挪到了厅堂里竟还没回过神,嘴角早已不自觉地扬起,就像看见了一个只在话本子里出现过的,受万人敬仰的尊神。 众人在朝姜屿行礼,太皇太后却将手往矮几上一搭,将脸一撇,哼了声:“哀家就知道,有这丫头在的地方,你就不会缺席,怎么,怕哀家欺负她?” “母后言重了,儿臣是怕母后为此事费心。”姜屿坐到太皇太后身边的位子上,侧眼一瞥李君酌,“还不去办?” “遵命。”李君酌领命出去,带了一群士兵进来拿人。 厅堂里霎时充斥起了求饶的声音:“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 太皇太后皱了皱眉头,转眼看向姜屿,可她儿子素来漠视生死,更不会怜惜奴才的命,对此不为所动。 那个掌管钥匙的小厮被拖到厅堂门口,挣扎着喊道:“王爷,奴才说实话,求王爷饶过奴才的家人!” “放开他。” 姜屿一声吩咐,侍卫放了人。小厮爬回厅堂里,一个重头磕在了地上,“回王爷,是越国公主指使奴才这么做的,越国公主给了奴才们不少好处,奴才们都愿听公主的吩咐……” 秦宜皱紧了眉,“你怎能血口喷人!” “奴才说的真是实话,公主出手阔绰,爱给奴才们打赏,而周国公主从没给过什么赏赐,奴才们也就不愿关照她。” 其他人又争相说道:“对,越国公主昨天早上还去看望过周国公主,结果周国公主晚上就逃,这不是巧合。” “王爷,我岂敢,是他们污蔑我,求王爷明鉴。”秦宜磕头道。 太皇太后满面愁容,拍了案几一下,“怎么乱成这个样子!”又侧眼对姜屿道,“此事你得审仔细了,哀家听说秦宜公主一向乖巧懂事,不信她能做出如此荒唐的事,何况她是越国送来的人,你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不用再审了,将南周公主押下去,禁足房中,听候发落。” 太皇太后的脸上又透出了不悦,转身看着姜屿,“纵然此事另有隐情,她出逃也是不可饶恕的大过,仅是禁足,屿儿你认为这合适吗?” “她既喜欢自由,儿臣就夺了她的自由,母后觉得这还不算重处?” 太皇太后不禁冷笑,扫了华盈寒一眼之后,她儿子为何如此,她心里也就清楚了,绷着脸道:“罢了,这些糟心的事哀家也懒得再管,随你怎么处置!” 太皇太后说完后就起身离开了厅堂。 李君酌让侍卫将小厮们押下去,暂且没动谢云筝,而主子没有明示过要将越国公主如何,他们也没有自作主张。 厅堂里再次安静下来。 一切结束太过突然,华盈寒甚至还没感觉到有剑拔弩张的势头,双方就已偃旗息鼓,让人更懵的是,她在这儿费心思忖,想要步步为营,却比不过他云淡风轻的一句命令。 姜屿也起身离开,唤道:“走了。” 华盈寒移步前低声叮嘱谢云筝:“记住我跟你说过的话。” 谢云筝点点头,比起挨打,禁足这个处置真算不得什么,她会听华盈寒的话,规规矩矩地待在这儿。 华盈寒原本走在姜屿身后,姜屿忽然放慢脚步,同她并肩,道:“能用权解决的事,何必讲什么道理,不觉得累?”又目视前方,淡淡道,“本王最不喜欢讲道理。” “是,王爷厉害,王爷手中的权更是厉害。” 她又没权,只能靠吓唬,靠抓他们话里的疏漏来拆招,而景王殿下有能耐同他们动真格,一声命令就能让人家把背后的勾当和盘托出,她能比? “那……”姜屿抬手扶上她的腰,将她往怀中一揽,略微偏头问道,“王妃之位考虑一下?” 言情海 第197章昙花一现2更 姜屿跑来这儿用三两句话就帮她解决了剩下的麻烦,竟是在拿手中的权力“勾引”她…… 华盈寒不禁给了他一记眼刀,同时有个“去”字到了她的嘴边,却因不太友善,被她咽了回去。 人家好歹帮了她个忙不是?即使罚了谢云筝,也没有要为难谢云筝的意思,她应该感谢人家才对。 她一边去掰他的手,一边换了个客气的说法,道:“再说吧。” “再说是什么意思?”姜屿眉宇轻锁,又一本正经地道,“盈盈,如今你要星星本王就不会给月亮,为了你,本王连越国的面子都驳了,你就一点都不感动?” “王爷不是没有处置那个越国公主吗?”华盈寒故作严肃,“到底有没有她的份,王爷心里没数?” 其实姜屿急着处置谢云筝,有打算就此结案的意思,他不再继续审下去,没理会那个越国公主,也没发落,似乎有别的用意。 “嗯。”他只应了一声。 华盈寒莫名其妙,颦眉问:“嗯是什么意思?” “后面的事本王会让人处置,你可以功成身退了,无论你有没有道理,母后听了都不见得会高兴。”姜屿还搂着华盈寒,追问,“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 他肯放过大周,真乃破天荒头一次,如此大的让步,仅是因为她的一句“放她一马”,她又不冷血无情,能无动于衷? “感动,很感动。”华盈寒点点头,应得干脆,又瞥向他死活不肯松的手,一本正经地道,“但是王爷能不能先把手拿开,太皇太后还没走远,一会儿被娘娘看见了,娘娘会不高兴的。” “无妨。” 前言不搭后语……她能说什么? 驿馆里的众人还跪在地上,谢云筝已经揩了好几次眼睛,可是那只手确确实实搂在她嫂嫂腰间,让她不敢相信也得相信。 秦宜之前跪在地上喊冤,虽有些丢脸,但是景王没有处置她,她心里也大松一口气,可这口气还没松下去多久,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她转眼瞧见上官婧还在,且同样看着外面,遂问:“姐姐,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上官婧面容平静,答:“自然是景王府的婢女。” “那为什么……为什么……”秦宜没敢将话说出口。她看见景王殿下搂着那个人走到马车旁才松手,然后又牵着她上了马车。 这等的亲密无间,怕是不会发生在一个主子和一个下人之间吧。 上官婧凝望着两道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又启唇:“王爷说了,会娶她当王妃的。” 秦宜怔了怔,“啊?” 谢云筝没有说话,可早已猛地打了个激灵。 王妃? 她记得小李子说过,景王府里有个婢女快当王妃了,她知道此事,也知道华盈寒是个婢女,可是就没敢将两件事往一块儿想过。 天晓得…… 怪不得小李子会去求华盈寒,怪不得景王肯放她一马。 谢云筝还没高兴多久,心又沉了下去。 她嫂嫂已经喜欢上了祁国的王爷,要留在这儿当祁国的王妃,而她太子兄长还在大周遍地找人,兄长要是知道了,该有多伤心…… 行驾缓缓前行。 姜屿的马车宽敞,华盈寒故意往门边坐了些,任他手再长也够不到。 “既然母后说她不想再管驿馆的事,那驿馆今后的事宜,我会交给李君酌去打理,之后你我出游,他也不必随行。” 华盈寒起初听着没什么,多琢磨了两遍才觉得姜屿这么安排,好像别有用心。 她看向姜屿,徐徐问道;“王爷……知道了?” 姜屿冲她扬了下嘴角,仅是一瞬,接着又绷着脸给了记眼刀。 华盈寒心虚地沉下眸子去。 是,她之前是隐瞒了部分实情,除了她和谢云筝认识之外,就连李君酌和谢云筝的交情也瞒了。 姜屿没有当着她的面质问她,原来打算等她走后,从李君酌那儿下手。 李君酌哪儿是他主上的对手,根本经不起姜屿的几句盘问就得和盘托出。 “我不是有意要瞒着王爷,毕竟我答应了君酌大人要帮忙,那帮人就得帮到底,自然不能将他供出来。”她又言,“谁都知道王爷不喜欢南周,他要是念一个周国姑娘的恩,王爷心里能安逸?” “其实本王初知此事时,想的是要成全他,李君酌跟在本王身边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赐个南周公主给他未尝不可,后来本王想想,觉得本王应该先关心关心自己的事。” “把那位公主赐给君酌大人?”华盈寒忍俊不禁,“乱点鸳鸯谱也不是这么个点法,念恩,又不一定就喜欢。” 她知道谢云筝心里装的是秦钦,但是秦钦心里没有谢云筝,纵然如此,谢云筝也一定不想留在祁国婚配。她想的是,之后若有机会就放谢云筝回大周去,让谢云筝在爹娘的娇惯下当个嚣张跋扈的郡主没什么不好。 她是没有家了,不然也一定很想回到父母的翅膀底下,风里雨里,都不用靠自己撑下去,多好。 华盈寒正侧身看着窗外走神,察觉到身后忽然有了什么东西,她微微一转身,身后就有一堵坚实的臂膀给了她个依靠,缓解了她刚才站了几个时辰的劳累和马车的颠簸。 他让她默默地靠着,没有发出半点声响。他不会再将强权和“为所欲为”四个字用在她身上,他会等着她,等着她心甘情愿地答应为止。 华盈寒以为他又要伺机说什么嫁不嫁、当王妃之类的话,但是没有,她的耳边一直很安静。 他越是这么安静,待她这么好,华盈寒心里就越是焦灼。 当她看见谢云筝在异国他乡的颠沛流离时,她忽然很想大周,很想家。 谢云筝把她当救命稻草,当靠山,与她冰释前嫌,对她再也从前那等无礼放肆,可见人在身处险境时,有个靠山是件多美好的事。 如今她的身后就有个“靠山”,这个“靠山”能左右她的所有情绪,还能心甘情愿地满足她“过分”的条件,更盼着要给她一个家…… 她想起了她爹和她娘。她爹一生只娶了她娘一个,哪怕她娘无所出又走得早,她爹也没有纳妾续弦。她爹的脾气很不好,人人都怕他,但是她爹很迁就她娘,就连她娘想收养个敌国的孩子当女儿,对外人乃至对皇家都说是亲生的,她爹都答应了,直到现在都没人知道她到底从哪儿来。 她爹将所有的温柔都给了她娘一个人,自她娘去后,她爹就再也没有对谁有过好脸色。 现在她也遇到了这样一个人,她甚至有过冲动,想要自私一回,替自己活一次,可是隔在她和姜屿之间的,何止是一条国界,还有家国恩仇。 她若答应了姜屿,将不止是自私,还有不忠、不孝和有辱门楣。 她在沉思的时候,他把下巴轻轻放在了她的肩头,问她道:“盈盈,我把你的家人接来隋安如何?” 他一句话就惊破了她可笑的憧憬,她总是在清醒和沉沦之间挣扎,差点又忘了,这根本不是她自私一回就能有结果的事。她在这儿的身份是假的,她能瞒一时,还能瞒一世? 华盈寒摇摇头,“叶落还知归根,故里哪儿是说能离就能离的,我不想打扰他们。” “你这么说,那本王不是永远都打不了南周?” 她扭头看着他,“天下太平不好吗?” “乱世的太平,不过是昙花一现而已。”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微信关注“热度网文 或者 rdww444” 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言情海 第198章忘了初心3更 华盈寒在和姜屿启程的前一日,得知了越国公主被姜屿遣返回越国的消息。 姜屿若是现在将谢云筝遣回大周,只会显得祁国是在向大周示好,而秦宜是越国死乞白赖要送来的人,姜屿将之遣返,好比是嫌人家送的礼物不好,不仅把礼物退了回去,还给了越帝一记耳光。 越国公主品行不端是事实,越帝哪怕挨了一巴掌,面子上挂不住,也只得摇着尾巴夸祁国打得好。 华盈寒正在房里收拾着行李,听见她的猫在外面叫唤,走到门边一瞧,看见一个身着明黄小龙袍的人正蹲在地上,逗她的猫。 “陛下。”她笑着喊了一声。 姜衍看见她出来,没有像往常一样蹦蹦跳跳地过来,而是苦着脸说:“姑姑,你和伯父出去玩儿都不带朕,朕伤心了……” “陛下还小,又是一国之君,不能随便离开隋安,等陛下长大了,想去哪里都可以。” “朕不信,皇祖母一个劲儿地让朕读书,嬷嬷们说朕长大了也得读书,朕真难过……”姜衍蹲了下去,双手托着腮帮子锤头丧气,“朕可以不当皇帝么?” “陛下别说这样的话。”华盈寒将姜衍抱了起来,她来这儿近两年,姜衍的个头都长了一大截,小模样也长开了,长大之后定跟他伯父一样,是极好看的人。 姜衍把头一偏,靠在华盈寒的肩上,“姑姑,你最好了,你会一直陪着朕的对不对?” 华盈寒唇边的笑容渐渐散去,就像心里有根绷紧的弦被人拨了一下,惊起了她潜藏的慌和乱。她从没忘记过和秦钦约定的一个月,等这次回来,时限就该到了。 可是谢云筝还在驿馆,她无法确定能不能在这短短的一个月里寻到什么机会,送谢云筝回去;还有,她以为时间会冲淡一切,结果如今时间反在消磨她当初那些坚定的心意,会像有些不该有的心思妥协…… “姑姑,朕不喜欢那个姨母。” “为什么?” “姨母她只会顺着祖母的意思,让朕听祖母的话,根本不管朕喜不喜欢做那些事。今日她肯带朕出来,原来是想来找伯父,她要是自己来,伯父不会见她的。” 华盈寒问道:“陛下的姨母在府里?” “嗯。” 王府花园的荷塘里已是接天莲叶无穷碧。 姜屿负手站在荷塘边上,漫无目的地看着一朵早放的荷花。 上官婧站在他身后,没心思赏什么景,双手端在身前,就像下属在和主上说话一样,谦恭,温顺。 她道:“王爷为何要将越国公主遣返,这么做,越帝不会有怨言吗?” “他会有怨,但未必敢言。”姜屿略微侧目,“阿婧,本王知道你在担忧什么,这次的事本王不追究,但望你今后行事能有个分寸,这儿不是南周,不是每一个人你都可以利用。” 上官婧一怔,后来又觉得没什么好惊讶的。她的这些小聪明,如何瞒得过他的眼睛呢? 看样子王爷在将越国公主遣返之前,已经设法堵了越国公主的嘴,让其就算回了越国,也不敢对越帝说什么实情。 王爷没有详查,没有追究,还帮她善了后…… 她本应高兴才对,可是心里偏有一丝不甘。 “王爷的意思阿婧明白,但是阿婧一直都有分寸,自认利用两国公主并无不妥的地方,王爷本可以借着这次的风波,兴兵进攻南周不是吗?”上官婧娥眉紧蹙,又言,“这场仗,王爷可以打得名正言顺,还能得举国百姓的拥戴,但是王爷为何要放弃?” “本王的用意,你无需过问。” 上官婧即问:“王爷是否忘了初心?” 问完之后,她放缓了语气,凝眸道,“王爷说过,天下之势,分久必合,唯有最后的正主才可以长存,在阿婧心里,王爷就是能结束乱世纷争的正主,只要能助王爷实现夙愿,阿婧愿意做任何事!” “本王从没忘记过什么初心,一次放过,不代表本王次次都愿偃旗息鼓。” “可是王爷现在把她看得比一统天下更重要!如若寒姑娘再阻止,王爷会逆着她的意思对南周开战?”上官婧神色凝重,叹道,“阿婧知道寒姑娘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阿婧还一直在劝娘娘接纳寒姑娘,可是寒姑娘她的阻止就一定是理智的吗?王爷为何不去试着说服她,而是要向她妥协?” “她将是非对错看得很重,南周这次的过错乃是被你所设计,在她眼里,南周公主无辜,南周亦是无辜,何况她是个盈州人。” “阿婧明白了,阿婧这些年待在南周,身边都是敌人,只要能助王爷一臂之力,阿婧不在乎利用他们是对还是错,以致回到大祁,还是这般……这般自以为是,让寒姑娘不高兴了。”上官婧唇角微扬,垂眸喟叹,“请王爷放心,阿婧以后会三思而行,不会再给寒姑娘找不快。” 姜屿点了下头,又拂了袖,示意她退下。 上官婧却敛裙跪了下去,“阿婧想求王爷别再放过下一次机会,别再白白地给南周喘息的机会。” 姜屿回头看了她一眼。 上官婧抓住这个间隙,万分诚恳地磕了头,“王爷,求王爷答应阿婧……” “本王自有分寸,你先起来。” 上官婧一时间再也找不到别的话可以多逗留,起身叮嘱:“王爷一路保重,阿婧会替王爷照顾好太皇太后。”然后欠了身,“阿婧告退。”说完便移步离去。 晴夕等在不远处的柳树下,看见自家小姐回来时脸色不太好,问道:“小姐怎么了?” 上官婧握紧了手里的手绢,“王爷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知道却还要顺着她,他从前不是这样的!” “王爷对她不是有情吗?从前世子喜欢小姐时,对小姐也是千依百顺,小姐问什么,世子都会讲,男人沾了情就是这样傻。” “住口!”上官婧斥道。 晴夕不敢再多说,她家小姐在众人眼里温柔谦恭,性子极好,能让小姐如此失常的,怕是只有王爷了。 上官婧的神色渐渐恢复了平静,她慢步往前走,觉得初夏的阳光照在脸上不是暖而是烫。 她错了吗? 她从未觉得自己哪里做错过,唯一的错,可能是她回来得有些晚了,再想亡羊补牢,就得花成倍的力气。 言情海 第199章鱼与熊掌三百 次日清晨,天微明的时候,华盈寒就跟姜屿登上了马车,此去南疆,姜屿打算微服出游,轻装简行,只带了十来个武功绝佳的侍卫随行,还让他们都扮成了小厮。 华盈寒不需要人伺候,所以拒绝了姜屿要带侍女随行的提议,如今这儿的人都是会武功的,赶路方便,遇上什么危险也能应对自如。 她换上了从前陪小皇帝上街的常服,一袭淡青色的裙子,素是素了些,不过这个天穿浅色看上去更凉快。 很久没穿过的缘故,裙摆在衣箱里压得有些皱,华盈寒在车上打理,察觉到有人的目光一直在她这儿没挪开,她瞧过去,莫名其妙:“看什么?” “看本王的盈盈穿什么都令人赏心悦目。” 华盈寒白了他一眼,另问:“天气越来越热,王爷为什么还要去南疆?” “北面你不是去过了?” 这个解释…… 华盈寒姑且就认同了吧。 马车驶过城南,她透过车窗正好看见官驿从外面一闪而过。 她发现姜屿越来越没有她从前以为的那么冷血无情,他让李君酌接管驿馆的事宜,看似是在大材小用,实则是想让李君酌安心。有李君酌在,谢云筝一定不会再受什么欺负。 华盈寒也安了心,这才能放心大胆地跟着他离开隋安。 她还记得姜屿说过,他会在出游的时候告诉她关于当年那场祁周大战的事。那场仗打了两年,她在第二年的时候身负重伤,不得不回函都休养,后面的事只有秦钦和姜屿最清楚。 周国岳州。 近来几日,所有跟着谢云祈从函都来的人都已开始收拾行装,准备随太子殿下启程函都。 唯有谢云祈无动于衷。 冬去春来,这下连春天都过去了,谢云祈在一次次满怀希望和一次次失望之后,越来越执着,习惯于每日都要上城楼看一眼。 烈日炙烤着城楼,谢云祈站在艳阳底下眺望着北面,他没有避开烈日,那些官员也就没好意思躲去阴凉处,都跟着在这儿晒太阳。 一个官员看不下去了,上前叮嘱:“殿下,再过几日殿下就要启程,此去函都路途奔波,殿下定要先好生歇息几日。” “派去的人回来了吗?”谢云祈自顾自地问。 “回殿下,他们会照殿下的意思,在盈州附近的几个城池一一找寻,应当还要过些时日才能回来。” 谢云祈收回目光,转身往回走,淡淡道:“那就再等等,等他们回来,本太子再走。” “要不臣再派人去催催?” “不许催,让他们找仔细了!” “是……” 谢云祈回到府台衙门,所有人都在埋头忙碌,直到见到他才停下来见礼。他的目光随处扫了扫,看见的全是大木箱子,里面整齐地堆放着他从函都带来的东西。 他们收拾得越是起劲,他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自古鱼与熊掌就真不可兼得? 他是大周的太子,理应回函都助他父皇打理朝政,可他一走,有些悔恨就会成为他心里一辈子挥之不去的阴霾。 郑容月一见谢云祈进了府里,忙摇着扇子迎过去,拿扇子给谢云祈扇了扇风,笑说:“殿下回来了,殿下,要不咱们后日就启程吧,这样还能提前到函都,妾身的生辰也就能在函都过,妾身想在昭阳宫里设宴,把妾身的亲族姐妹都请过来一起聚聚,殿下说这样可好?” 谢云祈将淡漠的目光一挪,看向了郑容月,“在昭阳宫大办生辰宴?” “没错,一定要办得热热闹闹的。”郑容月拿着团扇一本正经地比划着,笑意不减,晃了晃谢云祈的胳膊,抬起手露出了一个翠玉扳指,“殿下你瞧,这是殿下前年送给妾身的,殿下今年会送给妾身什么生辰贺礼呀?” 谢云祈没有回答,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对此显得格外淡漠。 “妾身想要宝库里那串海珠项链,那上面的珍珠又大又圆润,妾身还从没见过那么大的珍珠。”郑容月有些期盼地看着谢云祈。 可谢云祈看上去非但没有要同意的迹象,还皱了眉头。 “你去宝库做什么?” “妾身是殿下的人,昭阳宫的主子,理应帮着殿下打理昭阳宫的内务。” 谢云祈冷笑一声:“主子?”他看向郑容月,目光凉透了,“好,本太子现在就来回答你的问题。在昭阳宫大办生辰宴?你当你是谁?太子妃吗?是不是还想让本太子给你设个千秋节,像母后过生辰一样普天同庆?” 郑容月愣了愣,摇摇头,愁眉苦脸道:“妾身不是这个意思。” “那串海珠项链……你趁早死了这条心!那是华家的宝贝,是华盈寒的陪嫁,她出宫的时候一样都没带走,把所有东西都留给了小九,你凭什么动她的东西?” 郑容月沉眼懦懦道:“妾身是小九的生母,不能替小九打理么?” “还有,昭阳宫里有的是女官和管事打理内务,本太子从没准许你插手昭阳宫的事,你把自己当什么主子?”谢云祈瞪了郑容月一眼,语气愈加冷厉,“你这个良娣是母后看在小九没了母亲的份上封的,自己不懂识趣?” 郑容月莫名其妙地挨了一通训斥,眼眶都红了,看着谢云祈愤然离去,她竟连去追的勇气都没有,只得在他走后,愤然砸了手里的团扇,“什么意思!我不是太子妃?我倒是想当,你倒是封啊!” 谢云祈满心窝火,步子迈得极快,直到进了衙门后花园,看见满园的翠色,心里才勉强平静了些。 郑容月的生辰在七月他知道,从前他没少在这一日出宫去和郑容月相会,一来二去,不想记住都难,但是还有一个的生辰,他却是怎么都想不起来,一会儿觉得是在五月,一会儿又像是十月…… 他之所以如此迷茫,是因为她嫁给他三年,三年都没有办过一次生辰宴,他也不曾送过一件东西给她。她留下的那些东西里,除了她的陪嫁,剩下的都是他父皇和母后给的赏赐。 言情海 第200章本王等你1更 祁国南疆,山高谷深。 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洒下了星星点点的光亮,两匹骏马在林间一闪而过,疾驰的马蹄踏碎了斑驳的光影。 华盈寒挥鞭策马,跟在姜屿后面。这样的追逐不同于在战场上驰骋,没有危机四伏的紧张局促,有的是类似袖手浮华,天涯纵马的无拘无束。 他们沿小径而上,穿破密林,到了山顶的空旷地。天上忽然传来猛禽的啼鸣,华盈寒随即取下马旁的弓和箭,置箭张弓一气呵成,箭头直指在天上翱翔的飞鹰,拉弦的纤指一松,飞箭带着破云之势朝那只飞鹰射去。 眼看着猎物就要到手,谁知又一只飞箭从华盈寒的视线中划过,先她的箭一步射中了飞鹰,然后她的箭就像一个打了败仗的兵似的,从天际掉落下来,砸在了地上,惊起一阵细尘。 那支箭的主人正看着她,夸赞道:“箭法不错。” “王爷不是更厉害么?”华盈寒唇边带笑,淡然地挪开了眸子。 无奈归无奈,可世事都是如此,猎物只属于能者,她的力气再是足,也比不上一个同样出身行伍的男人,她的箭自然也跑不过人家的箭,技不如人,不用抱怨。 她下了马,放回弓箭摘下水囊,坐到旁边的大石上歇息。 侍卫捡回猎物呈给还骑在马上的姜屿,姜屿却示意他们把猎物拿到华盈寒那儿去,他们又转而将猎物呈给华盈寒,“寒姑娘。” 华盈寒喝完水问:“王爷的猎物,给我作甚?” “本王的不都是你的?何必分这么清。”姜屿淡淡道,招手遣走了侍卫么,走来她身边坐下,与她一同欣赏前面的风景。 山顶的视野开阔,华盈寒眺望着前方起伏的山峦,指着那儿问道:“那是?” “过了前面这片山就是盈州。” 华盈寒默然看着,他们奔波了好些时日才赶到这儿,没想到已经离盈州如此之近。 姜屿又问:“不想回去看看?” 华盈寒摇了摇头,“王爷是来打猎的,这儿的猎物够多了,不用再继续奔波。” “你若想探亲,本王陪你回去一趟未尝不可。” 华盈寒摇了摇头,只道:“算了。” 她记得她上一次打猎还是在同越国交战的时候,挤出闲暇冒着风雪在岳州城猎了一只银狐。现在盈州城近在眼前,而岳州城在盈州以南百里处,也不算远,那里是她想念但暂且回不去的大周国境。 到了日落黄昏,华盈寒站在山崖边上,迎着疾风俯瞰千里山川。 残阳下,山河秀丽,天地广袤,能令人心振奋。 她又看向与她并肩的人,怪不得自古都不缺像姜屿一样野心十足的帝王将相,他们热衷于杀伐,只为将如画的江山占为己有。 她能理解,但仍厌恶狼烟乱战。 残阳湮没在远处的山峦里,留下晚霞漫天,华盈寒和姜屿开始动身下山。 夜幕还没降下,天上仍有些许光亮,不过林间树木茂密遮挡了日月,以致光线昏暗。马车在山林里飞快地行驶,犹如在踏着夜色疾驰。 打了一天的猎,华盈寒早已疲惫,她靠着车厢,静默地看着窗外闪过的树影。 树林里很安静,除了车轮的声音就是风的声音。 忽然“簌簌”的声响惊破沉寂,几只飞箭毫无征兆地从左右两方穿透了车厢,一支锃亮箭头卡在车身上,就摆在华盈寒的眼前。华盈寒除了往后仰了仰头之外,没有多惊异。 她看向姜屿,发现姜屿与她一样泰然自若,可见他也料到了。 日落黄昏正是万鸟归巢的时候,可是他们从山顶上下来,车轮滚滚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惊走一只飞鸟,看样子是有人赶在他们之前进了林子里,吓跑了林间的鸟。 华盈寒早在察觉到这种安静很是诡异的时候,就已握住了手中的剑。 “有刺客,保护主子!” 外面的侍卫一声大喝之后,林间传来又一阵的动静。 华盈寒将车帘挑开了一丝缝隙朝外看了看,见众多的黑衣人从树林里蹿了出来,有要将他们团团包围的势态。 不一会儿,外面响起了拼杀的声音。 侍卫们和刺客打得正火热,姜屿还坐在车里,对她道:“抱歉,知道你很累,但是本王的这些仇敌一向不喜欢挑时候。” 华盈寒白了他一眼,忍俊不禁:“王爷不累?还有心思说笑,早些解决掉,早些回去休息才是。” 她知道他的仇人遍布天下,她既然敢跟着他出来,心里就已做好了准备,也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活动活动筋骨。 华盈寒从容地拔剑,但是有人的剑又快她一步出了鞘,在一柄长刀刺破车帘直逼他们而来时,他手中的长剑如疾风般凌厉,“唰”的一声从顶端削下车帘,借着大片车帘的遮挡,一剑封了车前刺客的喉咙。 华盈寒紧跟着姜屿下了马车,外面的打斗正激烈。他们只带了不过十来个侍卫,而这些刺客的人数竟有他们的三倍之多,好在侍卫都是姜屿的亲卫,各个武功不凡,即使人少也没有显露什么败势。 华盈寒在同刺客交手的时候,姜屿一直在她周围,没有离她太远,他们就像那次在白桦林里一样,双剑合璧,相互配合之下势如破竹。 他们手里的剑出自一个铸剑师之手,用材和工艺一模一样,在刚升起的月亮的衬映下,泛着同样明亮灼目的光辉,又同样都沾了不少刺客的血。 华盈寒仰身一个横扫,姜屿便顺手托住了她的腰,再将她拦腰抱起来,让她双脚离地之际,顺势踢开正要冲上来的几个刺客。 今日的刺客人虽多,可功夫实在是平庸至极,打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已伤亡惨重。 华盈寒回头扫了一眼,刺客还有几个站着的,她一目了然。 刺客头头惊惶万分地喊了声:“撤!” 剩下的六个刺客便借着夜色的掩护,跑回了树林里,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一个侍卫收了剑,跪地问道:“主子,是否要追?” 姜屿摇了头,“人手不够,先下山,让官府来搜。” “遵命。” 他还在看林子里有无什么别的动静,华盈寒拍了拍他的肩,低声道:“快放我下来。” 姜屿置若罔闻,抱着华盈寒朝他的坐骑飞羽走去。 “王爷?” 他面无表情地俯下头,在她耳边轻言:“你不知道么?本王喜欢抱你。” 姜屿执意抱着她坐上自己的马,二人共乘一骑,策马下山。 月明星稀,疾风在她耳畔呼啸而过,华盈寒默然坐在他前面,回想起之前,姜屿不肯离她太远,其实是在保护她。 他忽然道:“盈盈,本王树敌众多,从前遇上过不少刺客,今后还会遇到更多危险,但是本王绝不容他们伤害你。”姜屿挽了挽缰绳,将她拥得更紧了些,又言,“今日这些刺客不知挑时候,哪怕掘地三尺,本王也要将他们找出来凌迟示众。” 华盈寒沉沉地问:“除了三王爷,王爷还有什么仇敌?” “太多了,记不清。” “王爷驰骋天下至今,当真只有遍布天下的敌人,没有一件值得王爷高兴的事?” “从前没有,现在有。” 华盈寒回头看向姜屿,好奇:“什么?” “本王回头应该好好谢谢越帝,要不是他识趣,知道把盈州送给本王,本王该上哪儿去寻你?”他又低下头,贴到她耳边问,“还不准备答应本王,嗯?” 华盈寒如今一听到盈州二字就会格外清醒,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没关系,本王等你。” 言情海 第201章一波未平一波又起2更 华盈寒跟着姜屿一路微服出游,同百姓没什么两样,日行夜休,吃的是街市的酒菜,住的也是城中的客栈。 他们下山回到州府,夜已经深了。 华盈寒站在客栈窗前,俯瞰着寂静的长街。月华洒入轩窗,撒在她眉间,她眉目淡然,但是心里早就被愁绪束缚得分外地乱。 除了秦钦和姜屿,这个世上还有第三个人说过会保护她? 秦钦是她的师兄,他们之间的情谊没有什么可以抹去,若遇上什么危机,他们可以互相豁出命去护对方周全。 那姜屿呢?她又应该怎么面对他? 每当她想要将错就错,能还他多少是多少的时候,她心里仅存的清醒就会提醒她,他们是仇人。 恩与怨,是与非,都是作茧自缚,是她自己给自己找的麻烦。爱与不爱,她都无法原谅自己的荒唐。 她拉上窗户,将让人愁人的月光挡在了外面。 天明,华盈寒坐在屋里梳妆,楼中忽然有了响动,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之后,楼中哗然,像是有官差在驱赶楼中的客人。 她出门查看,发现几个官员正匆匆走上楼来,且都埋头哈腰,朝着她隔壁的屋子毕恭毕敬地走去,看样子要去拜见尊神。 客栈屋子并不宽敞,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华盈寒不欲过去同他们挤地方,就站在自己房间的门口,目送着几个官员进了姜屿的房间。 “参见王爷,听闻王爷昨夜遇上了刺客,是臣治城有失,是臣疏忽,臣等罪该万死!” “刺客找到了?” “回王爷,臣得知此事后便即刻命人封锁了城池搜查,今日天不亮的时候,臣的部下在城门处拦下了六个可疑的人,他们先是一口咬定自己只是盈州来的游商,后来经臣多番讯问,他们才承认他们是周国人!” 六个……周国人…… 这几个字猛地扎进了华盈寒的脑子里,她的心跟着一怔,再难做到淡然。 “他们还有什么交代?” “回王爷,那几人到现在还不肯承认自己是刺客,辩称他们只是奉命来找人的,人没找到就想在今早出城,回南周复命。” “奉命?奉谁的命?” “说是他们南周的太子殿下。”官员又言,“这等供述实在荒谬,南周太子平白无故地来咱们大祁找什么人,依臣之见,他们定是南周太子派来刺杀王爷的刺客!” 华盈寒娥眉紧蹙,这叫不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谢云筝那里的麻烦事还没能全部解决,如今谢云祈又莫名其妙地派了手下来祁国,还正好撞上了姜屿遭遇刺客…… 她虽不知谢云祈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但谢云祈不绝可能派人来刺杀姜屿。谢云祈是不怕事,不怕祁国,可他也没荒唐到会主动来捅这等天大的篓子。 那六个人真正的来历还有待查证,可能是栽赃,也可能真是谢云祈所派,但目的绝不是刺杀谁。 官员又补话道:“王爷,臣让军营的教头过来看过,教头说他们是练过家子的,是会武功的周国侍卫。” 这声之后,而后华盈寒没再听见姜屿的声音。 姜屿沉默,很可能是在思忖,华盈寒心下觉得不妙,他昨日说过会追究到底,会严惩几个刺客和主使,他若对刺客来自周国的说法深信不疑,只怕下一个命令就是要传聂峰将军备战了。 华盈寒移步走到姜屿门前,道:“此事非同小可,王爷不如亲自去看看,看看他们到底是不是昨晚的刺客。” 姜屿就坐在正对着门的坐榻上,淡然抬眼看向她,像是已经猜到了她会露面。 她开了口,他便点了头。 华盈寒跟着姜屿到了知州衙门,在大牢里见到了知州抓到的六个周国人,他们被绑在一排木桩上,眼睛上都蒙有黑布。 想到他们可能是谢云祈派来的人,华盈寒留了个心眼,没跟着姜屿进去,她是在刑室外止步,借着墙的遮挡,默然看着里面。 狱卒上前摘下了他们的蒙眼布,华盈寒的眉头也随之紧蹙。 这几个人她都认识,谢云祈的贴身侍卫,昭阳宫的人。他们也都认识她,华盈寒往后退了半步,藏得更仔细了些。 他们是庆明帝精挑细选的侍卫,用来保护谢云祈这个宝贝嫡子。几人的武功都不弱,怎会是昨晚那些根本不经打的刺客。 官员当着姜屿的面对几人道:“王爷在此,你们还从实招来,来大祁做什么,又是受何人指使?!” “该说的我们都已经说了,我们是侍卫不是刺客,此番奉太子殿下之命来贵国找人,人是没找到,可我们也什么都没做,怎么就成了刺客?” 官员追问:“你们在找什么人?” “我等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寻找出走的太子妃娘娘。” 华盈寒徐徐背过身去,靠住了冰凉的砖墙。 “一片胡言!你们南周的太子妃怎么会身在大祁,莫要狡辩,还是趁早交代,以免受皮肉之苦。” “我们说的是实话,要不是怕引发什么误会,我等也没必要将殿下和殿下交代的差事说出来!” “一句找人,你们就能潜入我大祁?”姜屿的声音冷而缓。 南周侍卫噤了声。道理他们都懂,大周和北祁从来都不是朋友,再是有什么正当的理由,他们也不能一声不吭地跑到人家这儿来,要不是他们是周国人的身份暴露了,也断不会交代什么实情。 他们沉默了一阵后,有人斩钉截铁地道:“我们真不是什么刺客!” 姜屿却置若罔闻,移步离开了刑室,出来之后才看见华盈寒一直等在外面,遂问:“怎么在这儿?” 华盈寒轻咳两声,等自己的声音变得沙哑了些,道:“衙门的刑房怪渗人的。” 听她在咳嗽,他又关切:“身子不舒服?” 华盈寒摇了摇头,直到跟着姜屿走出大牢,她才问道:“王爷问得怎么样,他们是刺客吗?” “嗯。”姜屿应了声。 华盈寒娥眉紧蹙,心里也像是被什么重重地击了一下。她觉得姜屿不该认不出来,他这样自己迷惑自己,是想将错就错,借这个机会对大周开战? 她心里乱归乱,却不得不故作镇定,“王爷怎么认出来的,是样貌、武功,还是……别的?” 昨天那些刺客都蒙了面,她和姜屿都没有见过他们的相貌。她倒是可以凭相貌认定牢里的人是谢云祈的侍卫,不是刺客。 姜屿止步不前,回头看着她,神色忽然变得凝重:“盈盈,你不相信本王?” “没有,我是不希望两国之间又生什么误会,所以王爷一定要认仔细。” “他们是南周太子的侍卫,私自潜入大祁已是不可饶恕之罪,本王还要去相信他们不是刺客?”姜屿继续前行,淡淡道,“何况他们是不是刺客用不着本王深究,本王会就此事去向那位南周太子的爹要个解释。” 华盈寒止步不前,垂在身侧的手缓缓蜷起。 “盈盈,我们去趟盈州。”姜屿还在往前走,直到说完这句回头看向她时,才发现她已经驻足,而且他看见的是她愁容深重的样子。 姜屿也跟着停下,折回她面前道:“本王即刻派人撤离盈州全城百姓,另寻城池安置,不会让你的家人和朋友受战火之苦。” 她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盈盈,上次本王已经放了南周一马,这次你总不能还让本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姜屿看着她,心平气和地道,“你若不想去盈州,就在这儿等着本王,待本王安排好一切就带你回隋安。”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或者 ” 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言情海 第202章有苦不能言3更 这世上糟心的事不少,例如有话不能讲,有苦不能言。她明知那六个人是被冤枉的,还没法帮着澄清,只能在这儿干着急。 即便他们不是刺客,凭借以侍卫的身份潜入祁国这一条,又正好是六个人,他们也将有理说不清。 她厌恶战乱,最怕见到的则是他们华家世代守护的大周被迫挨打。 华盈寒心中任存了一丝侥幸,希望双方之间还能有商量的余地,徐徐问道:“王爷是要去盈州备战?” 姜屿毫不犹豫地答:“当然,除非周帝亲自来给本王一个解释,否则本王就去函都找他!” 华盈寒沉下眸子,在心里思索该怎么办,她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这场战火被点燃,可是听姜屿的语气,他好像也不肯再听劝,尤其是她的劝。 “难道你到现在还想替周国说话,替里面的六个人辩解?英勇,你忘了本王昨晚说过的话了吗?” 华盈寒不言一字。她当然记得,他说那群刺客不知挑时候,冲着他去可以,若连她也不放过,他将绝不轻饶,他会严惩刺客和背后的主使。 她道:“王爷如果是为了我才想和周国大动干戈,还请王爷三思,挑起两国大战非我所愿,我盼望的是大祁和周国能够和睦共存。” “和睦共存?”姜屿唇角上扬,背起手,俯下头直视着她的眼睛,“盈盈,本王希望你能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和睦共存?绝无可能!不管周帝愿不愿意,本王都不答应。” 华盈寒皱紧了眉。 她的举动被姜屿看在眼里,他的眉宇同样深锁。 “你还在惦记着周国?” 华盈寒不再隐藏什么心思,倘若她对大周的旧情能让他稍稍理智一些,她也愿意坦诚她心里向着大周。 她点了头。 姜屿神色一凛,目光亦是变得冷漠如霜。他的心里已经起了一通无名火,但是自上次的事之后,他对她已是越来越心软,纵然她在逆他的心意,他也不忍责备她,仍旧平静地道:“本王不怪你,本王怪自己,倘若本王能早些收回盈州,你就不会在周国生活十九年,便不会向着周国!” “可我曾是周国人,这是事实,王爷敌视周国,却单单对我这么好,难道是没有将我当做从前的周国人看待?” “二十一年前,盈州就是我大祁的城池,你今年正好二十一岁,在你出生那年,周国大将华晟攻破盈州,盈州从此被周国占据了十八年之久,本王从未将盈州当作过周国的城池,也就不曾把你当作过什么周国人。” 华盈寒唇边浮出了一丝浅笑,笑得有些讽刺。 “本王没忘记过二十一年前的旧账,当初本王初掌兵权就一意孤行带兵攻周,为的就是要找南周讨这笔债!” 他的话,掘出了深埋在她脑海里的七年前的记忆。那时她还不满十四岁,是她最后一次和她爹还有秦钦并肩作战。大战结束的时候,她快十六岁了,然后她失去了一切,没了父亲,也没了师兄,被迫放下宝剑,进了深宫高墙。 他说他是在讨债? 那她又该向谁去讨债?向他吗? 可是秦钦上次猜得很对,她现在对他下不去一点杀手,就连伤他一下,她都会难受。 如今这些恩恩怨怨折磨的仅是她一个,她不能讲,只能默默地承受,而她欠他的情,还有他对她的好,又成了另一种折磨,让她在爱与恨的冰火两重天里苦苦挣扎。 最近她时而想要自私一把,爱就爱了;时而又想固守本心,斩了这段孽缘…… 两种心绪就像两个人在撕扯着她,无论谁赢谁输,她都会痛不欲生。 如今他提起了两次祁周之战,提起了她的父亲,让她还怎么再继续自欺欺人,继续自私? 她心里那个那个固守本心的“人”渐渐占了上风。 华盈寒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没有说话。 姜屿转身走了几步,道:“如今盈州虽然回来了,但不代表本王就愿意和南周握手言和,相反,本王想的仍是要让他们永无宁日!” 华盈寒心里猛地一怔。 “但本王没想到的是,如今南周没了华晟,周帝简直胆小如鼠,稍有风吹草动就想着要退让,要委曲求全。”姜屿接着说,“上一次他们同越国交战,想要收复包括盈州在内的几座城池,本王就向越国讨了盈州,在盈州恭候他们,结果南周竟然撤了军;去年他们在岳州屯兵二十万,本王便派了三十万大军过来想同他们一较高下,周帝却主动求和;上个月周帝送来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公主过来,捅了篓子,本王看在你的份上,也没有追究。” 他又回头看向她,正色道:“盈盈,你自己也对母后说过事不过三,本王已经让了三回,这次无论如何,本王都绝不会再放过南周!” 华盈寒还是没有说话,沉着眸子,听着他在那儿义愤填膺。 原来他们心中都有仇恨。 她从前就猜,有朝一日等他知道了她的身份,他可能会杀了她,如今她听得出,他在恨她爹当年夺了盈州,倘若他知道她是华晟的女儿,那是不是得改作将她千刀万剐? 他们之间,不可能会有好结果,她明明知道,又何必再自讨苦吃。 可是她还总觉得欠了他些什么,从前的债他们互相欠来欠去已经算不清了,她想起一件,还一件就是,至少她还没有还过他放过谢云筝的这份人情。 “盈盈,你为什么就不像阿婧一样顺应本王的心意?” 华盈寒闻言,神色又黯了几分。除了还人情之外,她还有一件心事未了,反正都到了这个时候,她应该大着胆子问问那些东西到底在哪儿。 “当初王爷赢了南周……” 他肃然打断她的话:“别再跟本王提南周的事!”转眼看向一旁,语气勉强缓和了些,“你是不是想说,那一仗本王赢了,二十一年前的债就可以算了?本王现在就告诉你,那些债,本王要南周加倍偿还!” 华盈寒徐徐点了头,轻应一声:“知道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微信关注“热度网文 或者 rdww444” 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言情海 第203章各走各路1更 华盈寒跟着姜屿回到客栈,一路上他们之间再也没有多的话,她听见姜屿吩咐侍卫安排明日启程去盈州的事,她也默不作声。 姜屿的行踪不再是秘密,客栈里外都被清了个干净,没有闲杂人等,伙房也空了出来,华盈寒一个人在里面忙了一下午,等到太阳落山的时候,她摆了一桌子的菜,等着姜屿同官员们议完事回来。 她从没有给谁做过一桌子的饭菜,连秦钦都没有。除此之外,她还真想不到该怎么两不相欠,无论着够不够还,能还上一些是一些,她姑且图个心安。 姜屿从外面回来,初见一桌膳食时,没有察觉到这些饭菜有什么不一样。 华盈寒才桌旁摆着碗筷,没看他,慢慢启唇:“抱歉,我只会做……”她顿住了,不想再惹什么不快,含糊地道,“只会做南边的菜式。” 姜屿缓步进来,语气分外温和:“该说抱歉的是本王,刚刚本王不该对你发火……” 华盈寒没有作声。他发不发火都没什么,她又不是第一次知道他脾气不好,纵然他能对她一忍再忍,可谁都有忍无可忍的时候。 “本王已经交代知州他们妥善守护此地,本王去盈州之后,你就留在这儿,最多五日,本王就带你回隋安。” 华盈寒点了点头,摆好之后就退到一旁,“王爷慢用。” 姜屿看了桌上的饭菜一眼,见她只布了一副碗筷,看着她问道:“盈盈,是不是只要本王不答应放过南周,你就会和本王置气置到底?” “我有这样说过?” “那你是什么意思?” 她淡然答:“还王爷一个人情,谢过王爷上次相助,没别的意思。”又颔首道,“我方才吃过了,想回去歇息,失陪。” 她说完就自顾自地出去,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华盈寒知道姜屿不会再妥协,他们本就各为其主,她也不会强求他为她妥协,因为这份情,她还不起。 第二日清晨,天刚亮的时候,姜屿就带着几个侍卫离开了客栈,策马赶去盈州城。 华盈寒没有出去相送,她站在二楼的窗边,看着他上马,又目送着他渐行渐远。他到盈州备战,她阻止不了,与其这样相互折磨,倒不如各走各路,正大光明地各自为营。 她在姜屿走后半个时辰,也跟着离开了客栈。 华盈寒什么都没带,装作一副只是去街上走走的样子,没有让门口的侍卫察觉到异样,便没有人阻拦她。 她得回趟隋安,秦钦和谢云筝还在隋安,她不能丢下秦钦,如果可以,还得和秦钦一起带走谢云筝,只要能赶在姜屿回去之前,哪怕只是提前了一日,他们行事也会轻松很多。 华盈寒花银子买了马,策马出城,朝着北面而去,这条路她从前走过,大致知道路上会经过什么地方,也能估算出她一人赶回隋安需要多久。 南面,姜屿出了城,往南行了不过十来里,忽然勒了缰绳驻马,心里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这个时候将她一个人留在客栈里真的好? 他们之间闹了矛盾,最好的办法不是各自冷静,而是应该同她好好说说,解了彼此的心结。 何况既然他选择了她,那任何时候都不应该丢下她一个,更该将她丢在个对她而言极其陌生的地方。 姜屿回望了一眼,当即调转马头回城。 一来一去,已是近两个时辰。 姜屿回到客栈,亲自找去了她的房间,门虚掩着,他敲了敲门,“盈盈?” 无人应答。 他敲门的时候,门滑开了一条缝隙,他透过缝隙看了看,里面好像没人。 门外的守卫忙追上来道:“启禀王爷,寒姑娘在王爷走后就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她去哪儿了?” “寒姑娘没说。” 姜屿推开门进去看了看,她的行李、剑都在,越是如此没有异样,他越是不信她只是出去走走。 “派人去找!” “是。” 姜屿一声令下,数百士兵开始在城中搜寻,没过多久,守城的士兵那儿就传来消息,说她今早策马出了城。 * 华盈寒赶了一天的路,日落黄昏,到了一个小县城外。她知道她若是一夜不归,她离开的消息明日就得传到姜屿那儿,一旦追兵来了,她和姜屿又得红眉毛对绿眼睛。 她不打算在此久留,但前面几十里都是荒野,已经没了可以歇脚吃饭的地方,她想在这儿填饱肚子,添置些盘缠再上路。 城里只有一间客栈可以打尖歇脚,一楼大堂里坐满了客人,华盈寒在角落里找了张桌子坐下,点了几碟小菜。 她还没吃到一半的时候,一群官差冲了进来,阵势之大,吓得楼中的食客们纷纷弃了筷子跑路。 一个官员进来,手持一幅画卷讯问掌柜:“有没有见过这位姑娘?” 掌管的看了看画卷,立马抬头瞧向了角落,而后颤颤抬手,指了指角落那张桌子。 华盈寒还安然坐着。果然是有严酷的律法压着,衙门办差事就会办得又快又漂亮。还好她仅是打算回隋安,这要是往大周去了,追兵来得如此之快,她将百口莫辩,不死也得脱层皮。 官员朝她走来,将画卷和人仔细比对了一番,客气地拱手,“寒姑娘,请寒姑娘随下官回去见王爷。” “替我转告王爷,我一个人闲不住,想回隋安而已,王爷不用担心。” “姑娘一人上路,万一有个好歹,沿途州府的大人们恐怕都不好向王爷交代,还望姑娘能体谅我等!” “你们只需告诉王爷,所有后果我一人承担就是。” 华盈寒起身离开了客栈,执意一个人往北城门走去。那些官差不敢对她动武,起初一直跟在后面,后来她发现他们没有再跟上来,正纳闷他们为何这么“识趣”的时候,她垂在身侧的手忽然被人拉住了。 她心生警惕,下意识地还击,一掌劈过去,又被人家抓了个正着。 怪不得那些士兵来得如此之快,主子在后面撵,下面的人跑得能不快? 言情海 第204章一辈子也还不清2更 姜屿那张沉如暮色的脸就在她眼前,他冷盯着她,抓着她的手让她无法动弹,徐徐相问:“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想回隋安而已。”华盈寒泰然自若地答,她用不着多解释,毕竟他若是猜不到她想去哪儿,又怎会亲自往北追来。 “想回隋安,你就该不辞而别?” “我若告诉王爷或是那些守卫,王爷还会放我离开?” 姜屿眉宇深锁,“你就不能先等着本王回来?” “不想等。”华盈寒应得干脆。 “不想?那你想让本王怎么做?”姜屿看着她的眼睛问,“放过南周?” 她还是极为淡然地答:“王爷别乱猜,我只是想让王爷别这么在意我,王爷应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比如王爷现在应该在去盈州的路上,而不是回来找我。” “你知道本王为什么单单只在意你!” 华盈寒点了点头,她当然知道,可是他喜欢错人了,就算现在没有发现,以后也会幡然醒悟,说不定会悔不当初。 她道:“王爷应该去爱一个顺从王爷心意的人才对,比如王爷说的上官小姐,她不就很支持王爷对周国动武?”她的唇边浮出了一丝浅笑,说得平静而清楚,“而我做不到,至少我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打周国。我很厌恶战乱,在我眼里军人的天职是保家卫国,而不是毁别人的家国,所以我可能只会给王爷添堵。” “你是在气本王提了阿婧?本王不过一句无心之言!” “有心也好,无心也罢,王爷说得都对,和上官小姐比起来,我是不值得王爷喜欢。我若不说明白,王爷兴许会觉得我是在同王爷置气,想逼王爷放弃攻打南周,其实我没有那么得寸进尺。”华盈寒看着他,道,“我还王爷人情也没有别的意思,是想与王爷两不相欠而已。” “两不相欠?你这不是在逼本王是什么!”姜屿冷笑,转眼瞧向一旁,沉静了一阵后道,“你先跟本王回去,打周国的事本王再想想。” “我并非想逼王爷妥协,我只是想回隋安而已。”华盈寒一本正经地道,说完就不再看姜屿,挣脱他的手,继续朝着北城门走去。 太阳已经落山,路上的行人正忙着各回各家,都没有心思停下来看谁家小两口吵架。旁边修缮小楼工匠们也都干完了活,开始从高高的木架上往下爬。 华盈寒忽然听见头顶上有什么动静,还没来得及看就被一个人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了。 “噼里啪啦”地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明显感到,那个从身后抱住她的人随着声响猛地抖了几下。 街上的行人早已躲开,只剩下她和她身后的人还伫立在路中,站在那些木架下面。 华盈寒愣愣地回过头,看见的是他满头大汗的样子,她目光下移,瞥见地上有不少碎砖块。 旁边有个人连连朝他们作揖,一个劲地陪着不是:“对不住啊对不住二位,刚才我不小心踢翻了砖篓,这位公子没事儿吧?” 一个围观的百姓道:“姑娘,快带这位公子去看看大夫吧,那么一筐砖砸到人还得了?指不定得砸出什么毛病来!” 华盈寒顿时惊愕,地上的砖刚刚都砸在姜屿身上了? 姜屿还抱着她,在她耳边说:“想两不相欠?我会让你一辈子也还不清!”他的语气缓而沉重,像是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华盈寒惊慌失措,转过身扶着他问:“你怎么样?” 她将他浑身上下都看了一遍,能看见的仅是他后背上沾了不少灰尘,脖子后面还有些破皮的地方。 “还伤哪儿了?”华盈寒心急如焚,那么硬的砖块,若是砸到了脑袋,他还有命?她冲他吼道,“你傻不傻啊姜屿,为了我值得吗?!” “本王做得最傻的一件事就是喜欢上了你,什么没受过的气、不该受的罪还有痛都要受。”姜屿把她拥入怀里,顺势靠在她身上,轻言,“不过本王心甘情愿,至于你要怎么还,自己掂量。” 华盈寒感觉得出,他像是把她当做了支撑,靠抱着她才能勉强站立。她知道他可能伤得很重,她扶着他,第一次急得手足无措,急得连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起了转。 她刚刚还说过那么一通伤人的话,转眼他就连命都不要了也要护着她。她是毫发无伤,可是心里就跟刀搅一样难受。 她一向很坚强,却在最不该慌乱的时候……没了主意…… 华盈寒无助看了看四周,百姓都在围观,在议论,却没人过来帮忙,方才那些官差又被姜屿遣得远远的,如今连个踪影都看不见。 她抱着他问:“还能走吗?我带你去看大夫。” “一点小伤,不要紧。” 从前她受了伤,无论伤得有多重,也常拿这样的借口搪塞关心她的人,她根本就不信他的话! 她向路人打听:“这儿有医馆吗?” 路人还没有回答,姜屿就在她耳边道:“盈盈,我们去客栈。” 华盈寒知道姜屿很排斥外人碰他,大夫也不行,在战场上受了伤也只肯让信得过的军医医治,再加上他现在这个样子,自然也不想让下属看见,才想让她带他去客栈。 姜屿是个犟脾气,华盈寒拗不过,只能照他说的,扶着他走回了之前那间客栈。 天已经黑了,又临近宵禁的时辰,凡是路过此地的外地人都选择在客栈投宿。客栈的生意极好,已经没了空房,兴许是掌柜的方才目睹过有当官的找华盈寒,以为她有些来头,便主动给她腾出一间客房,还给了她一些金疮药。 华盈寒扶着姜屿进了房间,同他坐到床上,伸手去解他的腰封,指尖刚碰到他的衣裳,她的手就被他给握住。 她坐在他身后,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她本就觉得难为情,他这样做,无疑是在添乱。 华盈寒没心思磨蹭,抽出手急道:“快让我看看伤得怎样。” 她解开姜屿的腰封,剥开他的衣裳,露出他后背,她的视线中便出现了一大片红肿,有的地方已经发紫发青,还有些没有衣裳遮挡的地方被砸破了皮肉。 这些伤看上去虽没有血淋淋的刀伤、剑伤骇人,但是受伤的时候一定痛极了。 华盈寒用指尖沾了些药膏,轻轻涂抹在红肿的地方,一边上药,一边轻吹了吹。 “你把本王当什么,孩子么?” 为他好还不识好,华盈寒气得拿指尖轻戳了他一下。 他又“嘶”地吸了口凉气,幽幽地道:“你想谋害亲夫吗?” “瞎说什么!”华盈寒一边上药,一边轻责。 “本王方才有阻止过,但你却一意孤行要解本王的衣裳,本王以为你会负责,便没再拦,怎么,不想认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华盈寒面不改色心不跳,探头问他:“不认又怎样,难道王爷还想喊人进来,告我非礼?” “那倒不会,但是本王从来不会吃什么亏,就算被别人占了便宜,也一定会占回来。” 姜屿侧眼看向她,她的脸庞近在眼前,让他不禁想…… 华盈寒见势不对,忙收回脑袋,没让他得逞,且往后挪了挪。 药上得差不多了,他的皮外伤看上是有些重,但只要坚持上药,等淤青消了就没事了,只是不知有没有伤到骨头。 她同他保持了一些距离,问:“还有没有哪里痛?” 姜屿没有答,转过身,同她面对面地坐着。 言情海 第205章遍体鳞伤3更 姜屿背上的药没干,穿不得衣裳,不面对他还好,这样面对着面,华盈寒着实做不到无所谓,甚至都不敢直视他。 她打算下床去,离他远些。 见她要走,姜屿一把牵住了她的手,“盈盈,先等等,我有话对你说。” “一会儿再说……” 姜屿拉着她的手不放,让她没办法从她眼前离开,言:“乱世若无人终结,只会无休止地乱下去,你不准我打周国,难道就盼着周国来吞了大祁?” 她即道:“不会的,自从上次周国和越国的大战平息之后,盈州不是已经太平快三年了吗,近些年周国什么时候主动挑过事?”华盈寒没有再急着离开,说到了正事上,她也抛弃了胆怯和羞臊,看着他的眼睛,“你不也说周帝胆小,不会挑起战事吗?” “你怎知他是不是在装模作样,是不是在背地里秣马厉兵?”姜屿淡淡道,“本王七岁就随舅父从了军,阴险狡诈的敌人见了不少,无论他们怎么求饶,本王从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唯独周国例了外,盈盈,本王若再让下去,周国一定会成大祁的心腹大患。” 华盈寒娥眉紧蹙。 他抬起手,轻抚了抚她的脸颊,唇边带笑,“你知不知道让敌人翻了身是一件多可怕的事?” 他的话里好像包含了很深的意味,她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对大周而言,祁国何尝不是一个翻了身的敌人。从前的祁国靠着和越国结盟来对抗大周,如今在他的从严治理下,也成了大周的威胁。 “王爷已经够厉害了,还怕敌人翻身吗?” “本王就是他们眼里的敌人!” 华盈寒惑然:“他们?” 他还牵着她的手,轻轻一拉就将她拉入了怀中,抱着她轻言:“盈盈,你与世人一样,只知本王表面风光,可知本王其实遍体鳞伤?” 姜屿的话,她越听越糊涂,他说他遍体鳞伤,可她能看见的仅仅是他肩头和背上这些淤青。 华盈寒忙推开姜屿问:“还伤哪儿了?” 姜屿握着她的手,贴上了自己的心口,一本正经地说:“这儿。” 什么遍体鳞伤,原来他指的是心伤。 她的掌心紧紧地贴着他,华盈寒收不回手,垂下眸子,小声问:“被我伤的?” “我并非皇子。” 他答非所谓的一句,让华盈寒不禁一愣,她记得姜屿是祁昭帝的四皇子,不是皇子是什么意思? 不用她问,他今日也会告诉她全部,她是他选的人,是要陪他一世的人,应该将深藏在心底的秘密都告诉她,让她知道他从前走过的二十多年是什么样子的。 “我的父亲是先帝的弟弟瑞王,母后曾是瑞王的侧妃,她在父王战死沙场后被先帝纳入后宫,而先帝为了遮掩丑事,对外称我是他四皇子,即便如此,我们母子也在宫里也抬不起头,可我曾亲眼见过母后对先帝笑脸相迎,哪怕先帝只把嫔妃们当玩物。” 华盈寒已不知是惊骇怎么简单。她记得有人说过,太皇太后年轻的时候是大祁的第一美人,原来帝王贪恋起美色来,也会做出这等荒唐事。 “所以本王见不得女子谄媚逢迎的样子,本王会觉得恶心。” “因为先帝的严令,皇后、贵妃等人即使知道实情也不敢说出来,但是她们会瞧不起,甚至是百般欺辱母后,哪怕母后生下了姜峋,靠着姜峋这个真皇子也没有过上好日子。后来宫里年轻貌美的嫔妃越来越多,先帝不再视母后为宝,反而将我和母后当做了他昏庸的罪证,当做了耻辱,他将母后打入了冷宫,那时姜峋还不满三岁,本王也只是个六岁的孩童。” “母后的性子很软,无论冷宫里的日子有多苦,她也只知委曲求全,求着别人放她一马,那时就连冷宫里最卑微的宫婢都敢欺负她,你说那样的日子有多暗无天日?” “于是王爷就选择从了军,离开皇宫?” “第二年开春的时候,舅父打了胜仗回到隋安,得先帝准许,进宫探望母后,那一次,舅父用手里的剑杀了平日欺负母后的老嬷嬷。我才知道,原来剑可以保护自己的亲人,我求舅父把那把剑给我,舅父说那是军人的剑,我就求舅父带我出宫,带我去从军!” 姜屿接着道,“但是母后不准我离开她,是我一意孤行,执意要跟着舅父出宫,舅父才用战功向先帝换了我的自由,将我带离了皇宫那个泥沼。” “后来呢?” “后来本王长大了,替大祁开疆拓土,立下战功无数,让先帝对我不止没了偏见,还越发赏识和依赖我。他封我为景王,赐我府邸和佩剑,母后和姜峋也因此走出冷宫,过上了安宁的日子。” “再后来我吞并了一个又一个小国,让大祁越发强盛,先帝大喜,但他已将该赏的能赏的都赏了,于是他就推恩姜峋,封姜峋为宣王,还给他择了当朝首辅上官大人的千金为王妃,这也使得皇后和她的两个儿子很不满。” 华盈寒知道姜屿指的先皇后的两个儿子是谁,一个传言曾被姜屿杀了的先太子,另一个就是至今还潜逃在外的三王爷姜兴,而之前被姜屿处死的平王是贵妃的儿子,和先太子他们一条心。 “我十七岁那年,向先帝进言,说要报周国当年夺盈州之恨,先帝甚为欣慰,在病榻上将兵符交给了我,我便挥师南下攻周。这场仗打了两年,所有人都以为本王不是南周的对手,等着看本王的笑话,但结果是本王赢了!” “然后王爷就扬眉吐气,更得先帝赏识了?” 姜屿摇了摇头,“仗打完之后,先帝已经病入膏肓,但隋安城里开始有了各种各样的传言,说先帝会看在我的份上,将皇位传给我弟弟姜峋,好让我继续替大祁效力,于是皇后的两个儿子就急了,他们想要趁我没在隋安的时候除去姜峋。” 言情海 第206章吃你这一套1更 除去宣王?华盈寒渐渐蹙紧了眉。 “上官一家为了保护母后和姜峋,误中了先太子的圈套,被先太子以行巫蛊之术诅咒先帝的罪名,告到了先帝那里。上官大人和夫人被迫入狱,没过多久就惨死狱中,上官家的男丁被流放塞外,女眷被充为官奴。” “那时本王正在回隋安的路上,先太子他们狗急跳墙,不再另费心思用阴谋对付姜峋,而是给他下了毒,伪装成姜峋乃是暴毙而亡,断了先帝要传位于他的念头,我得知二弟出事,马不停蹄赶回隋安,若再晚一步,母后和宣王妃一个都活不了,也不会有阿衍。” “于是王爷就想替宣王殿下报仇,杀了先太子和……”华盈寒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和先帝?” “先太子当然该死,我回到隋安的那天就连夜带兵入宫,当着他娘的面让他给我弟弟抵命,而先帝是在得知了这场夺嫡之争的真相之后,急火攻心,吐血而亡的。”姜屿转眼看向她,眸色淡然,“那时只有我在长宁殿里,所以才有了你听到的传言。” “原来如此……” “我救出母后和宣王妃之后,宣王妃因受了太多惊吓而难产,生下阿衍已是奄奄一息,她留着最后一口气,将阿婧托付给了我,于是我带人去官奴所救出了阿婧,将她暂时安置在我府中。”姜屿道,“然后我命人血洗了东宫及太子党羽的府邸,以此杀鸡儆猴,逼得群臣敢怒不敢言,将还在襁褓里的阿衍扶上了皇位。” “王爷就不贪恋皇位?” “我当个亲王,母后尚且不准我再带兵打仗,怕我像我生父一样有去无回,我若是当了皇帝,想要御驾亲征的话,那文武百官还不得去堵了隋安城的城门?” 屋里的气氛原本正凝重,华盈寒闻言,嘴角不禁露了笑。 “把皇位交给别人我或许不放心,但阿衍是我的亲侄子,又是个孩子,犹如一张白纸,我们可以将他教成明君,而本王要做的,除了替他肃清朝堂,让他远离那些黑暗的人心之外,还要攘外,让大祁立于不败之地,如此才可长存。” 华盈寒嘴角的笑容散了一些,她不赞同在太平盛世挑起战乱,然后以战止战这个做法,但是姜屿的心思她能懂。 “说起此事,盈盈,我还得跟你提一下阿婧,我初掌大权时,因为那些什么弑父杀兄的流言蜚语,朝中多是对我口服心不服的大臣,明枪暗箭,危机四伏,而周国还在那儿虎视眈眈,内忧外患之下,阿婧就自告奋勇去了周国,替我盯着周国的一举一动,我才没了后顾之忧,一心肃清了内乱。” 华盈寒知道上官婧在姜屿这儿的功劳不小,没想到还是个雪中送炭的功臣,真可谓是功不可没了。 “本王从前忍得太多,所以本王在拿到玉玺的时候,就决定今后绝不再忍,顺我者未必会昌,但逆我者一定要亡!生杀予夺来源于王权,亦是王权的保障,这些年本王睚眦必报,杀了不少人,官吏也好,奴才也罢,用不着给什么理由,只有让他们怕了,他们才会规矩。” “王爷对百姓也是如此?” “不全是,本王治国从严,设宵禁,控言论,还因天下未定,攘外必先安内。”姜屿淡然道,“本王若是像周帝一样心宽,都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华盈寒垂下眸子,陷入了沉默。 “盈盈,本王是从泥沼里爬出来的人,没有人被本王更能体会何谓‘成王败寇’,但是本王赢了一次,不代表就能赢一世,倘若本王不先发制人,让周国养精蓄锐,一旦他们找上门来,输赢又将是一场豪赌,成与败的逆转可能仅仅是一瞬的事。” 他又抬手抚上她的侧脸,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等和让,是等不来胜者为王的!” 华盈寒还是一言不发。 “我同你说这些,是希望你能明白,本王为什么冷血无情又争强好胜,因为这个世道不容弱者长存!”姜屿看着她,神色认真,“倘若那晚本王掀起宫变前有过一丝一毫的犹豫,让先太子拿到了即位诏书,成了新皇,本王不止杀不了他,连手里的兵符都会变成破铜烂铁。” 华盈寒从他的话里听出,他还是想打大周,她不再怪他冷血无情,归根结底,他们的矛盾是来自立场的不同。她恨他带兵入侵大周毁了她的家,而他亦是在报复她爹当年带兵入侵祁国,夺了盈州…… 这样的冤冤相报,何时能了? “是不是觉得本王没有世人所以为的那样高高在上?”姜屿轻了捏了捏她的下巴,唇角上扬,“其实本王就是个凡人,也曾平庸卑微过,也有无奈的时候,当手里的剑保护不了自己心爱的人时,除了以命相护,本王也想不到其他。” 华盈寒只觉眼中好似蒙了一层薄薄的雾,她快要看不清了,不自禁地哽咽了两下。 姜屿直视着她的眼睛,道:“盈盈,上天对我们已经够不公平了,我们为什么还要拿世道的错来折磨彼此?就不能放下所谓的战乱太平、是非大义,好好爱自己爱的人?天下兴亡、朝代更迭和我喜欢你有什么关系,大祁吞了周国,我心里装的人是你,就算周国灭了大祁,我爱的也还是你。” “别说了……”华盈寒挪过了脸去,心里像针扎一样痛。 她的这颗心什么时候变得起伏不定,犹豫不决了? 她的果断,她的决绝,她的那些忠孝仁义在他的推心置腹面前,竟不堪一击! “为什么不说,难道你还想着要拒绝,想要本王去喜欢别人?” 她红着眼眶看向他,忿忿:“是又怎么样?” 姜屿平静地道:“本王不是教过你了吗,本王最不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你照做便是。” “管用?”华盈寒将信将疑。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华盈寒皱了皱眉头,他说他最厌恶女子对他谄媚奉承,所以她越是拒绝他,就越是合他的口味,如果她能曲意逢迎,他或许就不会再喜欢她。 她心里忽然有了一股想要病急乱投医的冲动。说起谄媚,她是没有做过,但是她在两国皇宫里待了这么多年,没吃过猪肉也见多了猪跑,不至于照着学还不会。 她见得最多的,是郑容月勾搭谢云祈的样子。 华盈寒学着郑容月的动作,将手指比作兰花指,虽有些僵硬,但也凑合着朝姜屿的肩头缓缓伸去。她看着他的眼睛,长睫轻眨,眼波流转,又浅扬了唇角。 天晓得,她的手还没能碰到他的肩就被他一把给握住。 姜屿顺势一拽,将她拉扯入怀,再勾住她的腰,一个翻身便将她压在了身下。 姜屿俯瞰着她,虚目冷言:“你竟然真试!”他撑着床的手臂一弯,俯下身,贴到她的耳边,以极其低沉的语气道,“但是本王忘了告诉你,你是个例外,你越是诱惑本王,本王就越是吃你这一套!” 华盈寒的笑眼立马变作惊目圆睁,她嫣然笑容也僵了去。她还没有缓过神,他将她的下巴一抬,让她以正脸对着他,再毫不迟疑地吻上了她的唇。 “唔……” 华盈寒浑身一激灵,想推开姜屿,可是他死死地压着她,她无法动弹。 她的武功和力气在他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她的无力抵抗,让他愈加疏狂,他开始肆无忌惮在她唇齿间索取,同她抵死缠绵。 言情海 第207章一晌贪欢2更 华盈寒的一只手被他箍在床侧,另一只手地抓着身下的床单,浑身就像一根琴弦似的绷得紧紧的。 察觉到她因不敢呼吸而憋得脸色发白,姜屿才停下来,静静地看着近在眼前的人,连她每一根睫毛都能看得分外清晰。 她因害羞而涨红了脸,又因愤怒而皱紧了眉,他看在眼里,反而甚为心动。 “放开我!” “本王若不放呢?” 华盈寒从未如此羞愧难耐过,她用唯一自由的一只手握起拳头去砸他,结果又被他给擒住。 姜屿掰开她的拳头,同她五指相扣,再将她的手压到了她头顶的上方。 “你若是无法接受,就闭上眼睛。”他一本正经地道。 华盈寒顿时紧闭上眸子,以一种类似掩耳盗铃的方式来逃避他的目光。 一片温热再次覆上她的唇,她全身再次绷紧。 难道她受不了这种亲密,他不应该适可而止? 有这样得寸进尺的人? 不同于之前那种疾风骤雨般的缠绵,这次他吻得很温柔,是一种会化了人的心,会让人醉,让人不顾一切,只想沉沦其中的温柔…… 华盈寒紧闭的眸子渐渐放松,变成了轻合。 他不再独宠她的唇,慢慢地吻上她的雪颈,再游走至耳畔,与此同时也松开了她的双手,在她耳边温语:“抱着我。” 华盈寒睁开了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眼神中仍满是怨念。 姜屿见了,不仅没有生气,还与她的额头相碰,如蜻蜓点水般啄了下她的唇珠,轻缓地言:“我爱你。” 他一句话就让华盈寒犹如着了魔一样,她忽然放松了自己,也缓缓松开了紧蜷的双手,下意识地避开他受了伤的肩背,环上了他的腰。 纵然不懂应该怎么迎合,她也不再抗拒,像一只温顺的小猫,由着他放肆,由着他为所欲为。 华盈寒的耳边一直充斥着他刚才的话音: “上天对我们已经够不公平了,我们为什么还要用世道的错来折磨彼此?就不能放下所谓的战乱太平、是非大义,好好爱自己爱的人?” 她为什么不能爱自己爱的人? 他细细地吻着她,手抚至她纤腰处,牵住了她腰上的系绳。 华盈寒猛地清醒,小声喊道:“不!”她抬起手去摸他的脸,皱着眉,以类似商量的语气道,“姜屿,先不要这样。” 姜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吻了吻她的额头,轻而缓地说:“听你的。”他又瞧了瞧简陋的房间,捉开她的手送到唇边亲吻,道,“这里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华盈寒点了点头。 他从她身上起开,侧躺到她身边。 她刚想要坐起来,又被他拥进怀里。 “这儿就一间房一张床,你还要去哪儿?” 华盈寒只觉自己现在荒唐极了,也脆弱极了,开始极其依恋这种被自己爱的人喜欢的滋味。她没有再推开他,把头埋在他胸膛间,想要自私一回,大胆一次,替自己活一遭,哪怕只是这样静静地靠着他,待上一夜也好。 姜屿替她摘去束发的银簪,撩了开她的长发,揽着她说:“好好睡,睡醒了我们回隋安。” 她惊异:“你不去盈州了?” 姜屿摇了头,道:“我答应你,会彻查刺客的来历,不会将莫须有的罪名加到周国的头上,但是南周太子派人潜入大祁一事,我仍需找周国问清楚,若是能好好讲,也并非非动武不可。”他低眼看向她,曲指轻刮她鼻尖,“这是本王看在你的份上,再让一步,真拿你没办法。” 华盈寒挨着他,心下百般陈杂。 “盈盈,我们得立个约定,倘若南周越来越得寸进尺,到了不可饶恕的地步,你不许再拦着本王出兵。” 她抬头望向姜屿,神色认真,语气凝重:“那如果是我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呢?” 姜屿搂紧了她,想也不想就道:“那就罚你一辈子待在本王身边,做本王的宠妃。” 他越是说得随意,越是这样开玩笑,她就越是不敢摘下自己的伪装。她的错何止是不可饶恕这么简单,她在他这儿犯应是弥天大错! 人一旦开始害怕失去,就会越发地珍惜当下,华盈寒把一切顾虑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只紧紧地抱住他,纵然这可能只是昙花一现,只是一晌贪欢,她也知足了。 她在姜屿的怀里安枕了一夜,天是什么时候亮的她也不知,睁开眼眸,发现他还在沉睡。他习惯早起,唯独今日例了外,也是,昨日他马不停蹄地追了她好几个时辰,换作谁都会累得疲惫不堪。 华盈寒不忍心打扰姜屿,即使醒了也一动不动,静默地看着他,凝听着他轻微的呼吸声,看得久了,她不禁伸长脖子,在他的下巴上落下浅浅的一吻,听闻他的呼吸声有过瞬间的停滞,她慌忙躺了回去。 他忽然就睁开了眼,唇角一扬,“做贼心虚么?” 华盈寒眼见事情“败露”,转过身不看他,又决定起身下床。。 姜屿坐起来,一下子就从身后抱住了想要逃走的她,把脑袋放在她肩头,以慵懒地嗓音问道:“想去哪儿?” 华盈寒皱起眉头,侧眼瞥了瞥他,“去拿药,伤不治了吗?” “治,等会儿再治,先坐一会儿……” * 周国,岳州。 谢云祈早就应该启程回函都,可是日子到了,所有的东西也都收拾妥当,他等的人却迟迟没有回来,现在距离他们应当回来复命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五日。 六个人毫无音信,这下不止他忧心忡忡,夜不能寐,连他身边的人都一个比一个更焦灼不安。 天气越来越热,谢云祈坐在书案后面,摇着折扇扇风。他还在斟酌他要不要听这些官员的话,先启程回函都,一边赶路,一边等着那几个侍卫来追,他抬眼就见一个官员匆匆跑来,满脸的惶然。 官员进来便拱手,慌慌张张地道:“殿下,大事不好了!” 谢云祈从没怕过什么事,除非天塌下来,而他怕的人也只有他父皇一个而已。 官员冒失,他斜倚着椅子,有些不耐烦地呵斥:“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回殿下,殿下的六个侍卫被祁国给扣下了,而且据说他们被抓的前一日,祁景王在北面的山上打猎遇到了刺客,刺客也是六个人,祁国就一口咬定殿下的侍卫就是那些刺客!” 殿中的几个官员哗然:“什么?” 谢云祈将折扇合上,拿在手里,不禁紧握。 他是不怕祁国,可是派人潜入祁国的做法着实不合适,他本就在冒险,结果被人家逮了个正着。这若是被他父皇知道了,恐怕连天塌下来也不远了…… 一个官员道:“殿下,祁国真是卑鄙,什么刺客,依臣之见,这定是他们设计的圈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谢云祈因为心下骇然而不愿相信,皱起眉头问:“哪儿探的消息,真的假的?” “殿下,千真万确啊!这是大事,祁国不光不会封锁消息,还会将事情闹大,好来找咱们大周讨要说法,不会有错的。” 另一个官员急道:“殿下快想想对策吧,此消息若是传到陛下耳朵里,陛下一定又会斥责殿下肆意妄为。” 肆意妄为?谢云祈脸上没什么,心里早已经嘲笑了好几声,这哪儿是肆意妄为这么简单的事。他的侍卫被祁国污蔑成了刺客,要刺杀的人还是祁国那个不好惹的景王,在他父皇眼里,这和捅破了天没什么两样。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或者 ” 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言情海 第208章一月之期3更 夏日,隋安城。 华盈寒跟着姜屿回到景王府,她从马车上来,刚站到太阳底下,一把画着青竹的纸伞便伸过了她的头顶,替她挡住了烤人的烈日。 姜屿亲自撑着伞,扶着她的腰,带她往府里走去。 华盈寒平静地看了看姜屿,一路上他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比对小皇帝还要细致耐心。 她收回目光,走上台阶,步子迈得沉重。她回来了,意味着和秦钦约定的一个月期限已至。 李君酌候在门前,行了礼:“恭迎主上回府。”然后呈上一本册子,“主上,周国递来的国书。” 华盈寒从他手里拿过伞,让姜屿可以腾出手去处理正事。 趁姜屿看国书的时候,她往旁边挪了一步,站到李君酌身边,小声问了句:“她还好吗?” 李君酌笑着点了点头,“寒姑娘放心,公主一切都好。”又问,“听闻寒姑娘和主上遇上了刺客,是周国派的刺客?寒姑娘和主上可有受伤?” “那些刺客功夫不佳,不难对付,刺客的来历还在查,应该不是周国人。” 她和李君酌说话的时候,姜屿已经看完了国书,见他眉目淡然,便知国书上没有写令他糟心的事,她也松了口气。她现在别无所求,只求两国的关系别再继续恶化,相安无事就好。 姜屿知她好奇,合上国书对她道:“周国要派使臣过来解释侍卫的事。” “派使臣?什么时候?” “周帝说使臣就在边关,只需本王点头放行,不日就可抵达隋安,你说……”姜屿没有将话说完,其实他用不着多此一举问她的意思,她盼的是两国和睦,自然希望他能同意南周使臣过来当着他的面解释。 “怎么了?”她问。 “没事,本王自有分寸。” 华盈寒点了点头,她现在对他很放心,知道姜屿为了她已变得理智,不会再用些莫须有的罪名讨伐大周。 “主上,太皇太后还传话让主上今晚进宫用膳。” 姜屿又看着她问:“去吗?” 华盈寒摇摇头,“娘娘好些日子没见过王爷,一定很想王爷,王爷去吧,我就不去了。” 她已经知道了太皇太后的过往,晓得太皇太后当年在冷宫里的吃穿都是靠着硬气的柳掌仪讨来的。这份恩情,太皇太后一直铭记在心里,在柳掌仪伏法后,太皇太后性情大变,看似不可理喻,实则是太皇太后以软性子承受了巨大的打击,物极必反,才会变得强势,变得想要别人都服从她。 太皇太后历经了不少磨难,受过不少屈辱,靠着上天的眷顾才熬过宫变,是一个极其幸运的人,以后也不应再吃什么苦头,做晚辈的能顺从一些是一些。既然太皇太后不想看见她和姜屿在一起的场面,她就没必要去给太皇太后添堵,让太皇太后见见儿子就好。 日落黄昏,姜屿独自离府进宫赴宴。华盈寒送他到府门外,直到行驾走远,她还站在府门口,不知接下来该去哪里。 她回来了,是不是应该去和秦钦打个招呼? 可是他们的约定怎么办?当初是她嫌两个月太长,他才妥协,定下了一个月的期限,现在时候到了,她又在这儿几番踌躇。 华盈寒回到房里坐了一阵,回来的路上她就没有一个人独处过,忽然觉得屋子里太沉寂,想去园子里走走。 她刚走出主院就看见前面树下有一道人影,她躲着不见的人正在那里等她。 见到她出来之后,秦钦先行一步离开。 华盈寒随后去了那个小院子,上次她就是在这儿信誓旦旦地说着要走、要逃,如今怕面对这个约定的人也是她,连她都觉得自己不可理喻。 她原本笃定这一个月什么都不会发生,原以为自己的心意坚不可摧,结果沾了情爱,竟变得如此不堪一击。 秦钦见她跟来了,启唇轻言:“寒儿,我一直在等你。” 华盈寒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们约定时候到了。” 秦钦唇角一扬,“我也知道,你不来见我,是不想走了对吗?”不等她回答,他转过身,在月下踱几步,“当初我就说你只是一时冲动,我们能走到今日不容易,若因为一点挫折就放弃,未免有些可惜。” 华盈寒蛾眉轻蹙,“所以你定下一月之期,并不是要做什么准备,而是知道我会改变主意?” “寒儿,我们一起长大,我比谁都要懂你,我不希望你因为一时的冲动就选择放弃,之后又因拿不回大将军的遗物而耿耿于怀,抱憾终身。” 华盈寒没有多说,因为就算他断定她会改变主意,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改变,说起来不是因为孝顺,而是她越来越自私了。她误入红尘,也开始贪恋红尘。 可她也有想过,她和姜屿之间的情也好,爱也罢,一路上的风花雪月只不过是被笼在了一片迷障里,看上去美而已,等这迷障被风吹散,结局可能是两败俱伤。 她踌躇,无助,是因为这情丝看似脆弱,想要斩断,却是难。 “云筝郡主呢,祁国没有为难她?” 华盈寒摇了摇头,“她很好,没有人为难她。” “退一万步讲,就算我们要走,也应该带着她一起走,云筝郡主她是心直口快了些,从前同寒儿你闹得不愉快,但她没有什么坏心眼,何况她是为了找我才误入这个泥潭的,我不能丢下她不管。” “我知道,我会想办法送她走,前些日子祁国和大周之间闹了一场误会,陛下已经派人送了国书,想派使臣过来解释,希望姜屿放行,等使臣到了,我再设法跟姜屿说说,看他同不同意让谢云筝跟着使臣回去。” 华盈寒想了想,借着道,“如果使臣能够同祁国好言相商,化解了两国的嫌隙的话,让祁国归还谢云筝倒也好办,一人顺水人情而已。” “既然你已有打算,我也不再给你出什么瞎主意。”秦钦双手扶上她的肩,万分认真地说,“寒儿,今后你什么都别想,别给自己添太多的负担,只要没有性命之忧,那我们什么时候拿到了东西,什么时候再走。” 言情海 第209章满足他的心愿1更 静慈宫里只设了一桌宴席,桌上虽摆满了山珍海味,但桌旁只坐了太皇太后和姜屿两个人 丝竹声萦绕在大殿里,几个舞姬在殿中起舞,身姿最为婀娜的还是在排头领舞的人。其身着渐粉纱裙,翩然起舞的时候就犹如盛夏的一朵娇荷,柔美秀丽。 太皇太后目不转睛地看着歌舞,嘴边带笑,道:“阿婧为了逗哀家开心,特地排了一出新舞,正巧你回来了,特地叫你进宫来看看。”她看向身边的姜屿,又言,“屿儿,你去南疆,当真只是为了打猎?” 姜屿正沉着眼饮酒,点了下头。 太皇太后颦了眉,“听说你在南疆又遇上了刺客,哀家得知此事时真是心惊胆战,以后别再去那么远的地方,既然无仗可打,好好待在隋安不行吗?” “母后说得是。”姜屿放下酒杯,另言,“母后,时辰不早了,儿臣今日赶路劳累,想先行回府歇息。” 太皇太后喟叹:“你心不在这儿,哀家留也留不住,去吧。” 姜屿起身告退。 太皇太后又吩咐上官婧去送姜屿。 明月之下,上官婧还没来得及换下舞衣就奉命跟着姜屿出了静慈宫。 他走在面前,步子迈得很快,她紧跟在后面,眼看着宫门已近在眼前,她终于忍不住问道:“王爷今日怎么没带寒姑娘过来?” “盈盈她懂事,知道母后对她有些成见,不愿过来给母后添烦扰。” 上官婧莞尔道:“原来如此,寒姑娘真是一位善解人意的好姑娘。” 姜屿没有回答,到了宫门口,他径直走出宫门,登上了马车。 上官婧欠身相送,直到马车远去,她也没有等来一句道别的话,可他平时就是这样,她岂能奢望他对她会有什么不一样。 “小姐,王爷走了。” 上官婧还行着礼,直到晴夕摇了摇她,她才站起来,望着缓缓合上的宫门,自言自语:“她固然是懂事,不然怎值得你一次又一次地迁就她呢?为了她,不止不发兵攻打南周,还愿意同周国的使臣坐下来商量……” 景王府。 夜深人静,华盈寒早早歇下,又翻来覆去睡不着,忽然外面传来一丝响动,她听得出,是她卧房的门被人给推开了。 这儿是景王府,又是主院,平日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更别说会有什么毛贼。 她放心大胆地躺着,面对着墙壁。不一会儿有人跟做贼似的摸黑进来,一声不吭地半躺到了她的身边,抱住她问:“本王还没回来,你就睡了?”又言,“亏得本王刚陪母后用完膳就马不停蹄往回赶。” 华盈寒翻过身,看着他道:“回来还不去休息,不累么?” 姜屿面无表情地叹:“本王若是不见你一面,定会想你想得睡不着。”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忍俊不禁,“花言巧语!” “盈盈,本王今日看了阿婧排的新舞。” “哦,好看吗?”华盈寒淡淡应道,唇边的笑容也散了。她至今不太喜欢机关算尽的上官姑娘,这是事实,便不想在他面前隐藏什么心思。 “本王的话还没说完,你怄什么气?”姜屿俯下头,碰着她的额头轻言,“本王连看阿婧跳舞时想的都是你,不知本王的盈盈跳起舞来会什么样子,本王越想,就越是想不到。考虑一下,成全本王这个心愿?” “跳舞?”华盈寒一愣,干笑一声,“开什么玩笑。” 他似沉了口气,良久都没再作声。 华盈寒再看他的时候,姜屿已经闭上了眼眸,不知是睡了还是在养神。 她看着他疲惫的样子,哪怕刚才还回答得甚为干脆,如今心里也有些软了。 他从前也曾提过让她跟着上官婧学跳舞,她觉得跳舞要么是用来取悦自己,要么是用来取悦别人的。那时她不知自己的心意,当然觉得没必要,如今……不一样了……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包容她,顺着她,她近来还没有为他做过一件事,爱是相互的,她忽然想要满足他所有的心愿,只要她力所能及。 华盈寒拉过自己薄被替他盖好,恍然间坚定了心意,如果能让他高兴,要她做什么都不是难事,何况她本来就欠着他。 她知道有人来了这儿就没打算走,看在他奔波一日又进了趟宫的份上,她也没舍得撵人,往里面挪挪,腾了个位置出来。 第二日清晨她醒得早,侧躺着,单手支颐,默默地看着他,等他睁开眼,她便轻言:“帮我找个师傅如何?” 姜屿的眼中还满是倦意,听见她的话甚为云里雾里,“什么?” “王爷想让我成全王爷的心愿,那我总得先学才是,难道跳舞还能无师自通?” 姜屿的眉宇一下子深锁,“盈盈,你说真的?” 华盈寒不答,只道:“如果师傅教得好,我想我能学得很快,花不了多少时日。” “本王只知阿婧的舞艺不错,可是你和阿婧……”姜屿顿了顿,道,“无妨,你若真愿意,我派人另给你找便是。” 华盈寒知道上官婧的舞艺没得挑,一时半刻很难找出比上官婧更厉害的舞姬,她只是满足一下姜屿心愿,浅学一番足矣。俗话说名师出高徒,只要学有所成,她和上官婧待一阵也没什么。 “上官小姐若是愿意教的话,我愿意跟着她学。” 姜屿没有再说一个字,只是不禁凑上去吻了她的额头,吻了良久…… 华盈寒不知道上官婧心里有多憎恶她,但是姜屿的面子上官婧一定会给。 果不其然,她今早刚和姜屿说了此事,午后上官婧就出现在了景王府,到了她的面前。 一处空荡的庭院里,院中的几棵大树枝叶茂密,正好挡住了烈日,撒下一片清凉。 树荫下,上官婧见到她,脸上仍带着客气的笑容,“寒姑娘想学跳舞?” 华盈寒点了点头,“有劳上官小姐赐教。” “听闻寒姑娘的武功极好,武和舞看似不着边,实则也有通的地方,比如同样需要身姿灵巧。”上官婧笑意不减,“寒姑娘有底子,只要肯用心,今后说不定能比我跳得更好。”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或者 ” 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言情海 第210章山雨欲来风满楼2更 华盈寒很佩服上官婧藏心思的能耐,哪怕她们最近几次见面都闹得不怎么愉快,上官婧还能对她笑脸相待,且说着客气又谦虚的话。 习武之人的身法是很灵巧,但是他们每每出招讲究的是快和狠,而跳舞需要是轻柔,就是软,这对华盈寒而言有些难度。 她尽自己所能地跟着上官婧学,一学就是十多日,无论学什么都是尽善尽美,用心对待,也无论是师傅是谁,每日都把自己沾床就睡着。 后来,上官婧要陪太皇太后去城郊的寺庙礼佛,没有闲暇来教她,华盈寒就一个人在院子里苦练。 时间流逝,她从最初的一头雾水循序渐进,在快一个月的时候,总算练得有模有样了。 今日的天阴沉沉的,好像有大雨将至,华盈寒还在树下独练。 一个婢女跑来,站在拱门外欠身道:“寒姑娘。” 她停下来问:“何事?” “寒姑娘,外面有个人说是姑娘的哥哥,一直吵着要见姑娘。” “哥哥?”华盈寒莫名其妙。 她从小到大身边只有个师兄,哪儿有什么哥哥,便没往心里去,道:“我不认识,打发了就是。” 婢女犯了愁,“寒姑娘,他说他从盈州找过来不容易,反正也是贱命一条,就算要砍他的脑袋,他今日也一定要见你。” 华盈寒背对着侍女,在她听见“盈州”二字的时候,额头就惊出了冷汗。 她知道了,来的不是她的哥哥,而是“寒盈”的哥哥…… 婢女接着说:“若不是他一直在那儿嚷嚷,奴婢们不敢来打扰寒姑娘,侍卫不知他的来历,以为他真是姑娘的哥哥,也不敢对他不敬。” 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近来的风就从没消停过。 华盈寒心下紧拧。 当初秦钦让她和一个婢女对调了身份,她只知那个婢女拿着银子离开了王府,后面去了哪儿她一无所知,原以为婢女可能已经回家和家人团聚,其家人知道之后定也不敢宣扬,谁知一年多过去了,现在竟有人找上了门来。 “你再去问问清楚,看他是不是找错人了。” “他说得很清楚,他妹妹姓韩,是盈州人,两年前被官府选中,卖入景王府为婢。” 华盈寒心里谨慎的一丝侥幸就这样破灭了。 景王府里能找得出几个盈州的姑娘? 到底是自己的家人找上了门,换作别人一定欣喜不已,她若一直在这儿推脱不见,为难婢女,恐会让别人觉得奇怪,事情万一传到姜屿耳朵里,他若找她问原因,她又该拿什么去解释。 听婢女所言,此人叫嚣得厉害,像个亡命之徒,要撵走怕是不容易,若是闹出了人命,她逼死“哥哥”只会把事情闹得更大,倒不如先会会此人。 “我的家人都远在盈州,没想到他们会找来隋安,这样,你带他从西侧门进,到花厅去。” “是。” 华盈寒又补话:“别宣扬,府里思乡的人多的是,她们若知道了,想念起家人来耽误了差事就不好了。” “奴婢明白。” 平日从西侧门进出的人很少,西侧门内有个小花园,鲜有人去,花园里的花厅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华盈寒心里忐忑,又不得不保持镇定,先行去往花厅。 花厅内有两个耳室,各设有一扇屏风遮挡,这也是她为什么选这儿的原因。 她搬来凳子,坐到一扇屏风后面等待。从这儿能看见外面那些陈设的影子,若从外面看,也能看见她的人影,但看不清她的面容。她人坐着,便不会暴露身形。 不一会儿,外面有了脚步声,刚才传话的婢女领着一个又瘦又矮的男子走到门前。 “公子里面请。” 男子嬉笑着抱拳,“有劳姑娘嘞。”然后便甩着手走进花厅,一进来就盯住了架子上的花瓶,摸了好一阵还不肯撒手。 华盈寒虽看不清他的样貌,但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心里也大致有了数。 婢女关上门。男子还在到处摸摸看看,她不禁握拳轻咳一声,吓得男子一哆嗦,险些摔了怀里的花瓶。 “谁?”男子四处张望。 “你不是来找我的吗?” 男子寻声看过来,这才看见了屏风后的她,抱怨道:“吓老子一跳!”又纳闷,“妹子,你这声音怎么……” “我前些天生了一场大病,还没好全,声音听上去会有些奇怪。” “不要紧,你就是没了声儿,也还是我妹子不是?哥能不认你吗?”男子说着就朝她走来。 华盈寒即道:“别过来,王府规矩多,我是婢女不能见外客,你若坏了规矩,是会掉脑袋的。” “有这么吓人?”男子虚目,停下脚步点了点头,“好好好,只要还肯认我这个哥哥,守规矩就守规矩,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男子也搬了个凳子坐下,双手扶着凳子笑了笑,“瞧你这话说的,我是你哥,就不能来看看你?” “我还有不少差事要办,不能久留,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男子沉默了一阵,长长地叹了口气,“妹子,你还不知道吧,去年爹死了,家里钱呢也都花光啦,哥只剩你这一个亲人,你要是不管哥,哥就得饿死,所以哥才上隋安来找你嘛,哥要是有银子花,一定不会来打扰你。” “爹怎么死的?” “这……” 男子语塞良久,索性叹道:“唉,这你就甭管了,年纪大难免毛病多,忽然有天一蹬腿就去了,那阎王要他三更死,哥也拦不住呀!” “你来找我,只为要银子?” “诶,怎么说话的,咱们是亲兄妹,你怎跟哥这样见外呢。”男子望了望雕梁画栋的花厅,笑得甚欢,“你在这儿吃香喝辣的,也不能不管哥不是?当初官府瞧中你,要你卖身为婢,爹还不同意,是我非要卖了你,你才能有如今的富贵,你不得谢谢哥?” “你要多少银子?” “这个嘛……” “我只是一个婢女,没有你说的什么富贵荣华可享,别把我当成什么大财神,我每月的月钱仅二两银子,供你吃上一顿饱饭还是可以的。” “二两也不少,你来了快两年了吧,少说也得攒了几十两。这样,哥也不要多了,就五十两!”男子摊开手掌比了个五,一本正经地道,“哥拿了这五十两立马回盈州去做生意,以后自己养活自己,不给你添麻烦!” 言情海 第211章拿钱消灾3更 华盈寒平静地听着,五十两对她来说是算不得什么,但是这个男子绝不是个会知足的人,她若表现得太大方,他一定会坐地起价。 男子的见识再是短浅,不知姜屿是谁,也应该知道王府是什么地方,他敢在王府外叫嚣,心里应和“视死如归”没什么两样。 他是个只要钱不要命的人,而且还敢于鱼死网破。照男子的做法,她若是个寻常婢女,若不给银子,任男子这么闹下去,男子活不了,她也得倒霉。可见这个“哥哥”才是个真无情的人,已经钻进了钱眼子里。 华盈寒没有急着回答。 男子似等不及了,愁道:“妹子,难道你连哥这么个小小的要求都不答应?” “五十两这个要求还小?我上哪儿去给你凑五十两……”华盈寒故作凝重,将话说得极为无奈,“我若是没被罚那半年的月钱,再找姐妹们凑凑,兴许能给你。” “不至于吧,你连五十两都拿不出来?”男子将信将疑,又叹道,“哥倒是也愿意少拿你点,但这银子要是拿少了,哥就没办法做生意,今后花光了,还不得来找你要吗?哥是怕麻烦你。” “我现在就不麻烦?” 华盈寒边说边摘下了手上的银镯。这是她上个月在南疆给自己买的,不值几个钱,只能缓上一阵。 她走了几步,将镯子抛了出去,“你把这拿去典当,够你在城南的客栈住上两三日,我想办法凑凑银子,能凑多少是多少,后日我给你送去。” 男子一把接住镯子,用衣袖擦了又擦,笑嘻嘻地说:“成,哥可说了啊,要五十两,你怎么都给哥凑齐了!” “我尽量,你走吧。” “得嘞!”男子收好镯子拉开门出去了。 听见脚步声远去,华盈寒暂且松了口气。 她有些不信他会拿银子做生意的说法,那人显然就是个败家子,逼死老父,花光家产,为了钱又不远千里跑来隋安管她要银子。 可她若是不给,一旦事情闹大,她会有大麻烦,既然她能承受,拿钱消灾也没什么。 周国使臣再过两日就要到隋安,这几日姜屿常召大臣进宫议事,没怎么在府里,不然以今日的动静,第一个被惊动的应该是他。 至于使臣的事,华盈寒倒不怎么担心,她一个王府的婢女,平日连王公大臣都很少见到,自然也见不到周国的使臣。 在男子登门后的第三日,华盈寒以要去驿馆探望谢云筝为由,知会了姜屿一声,然后便同李君酌离开了王府。 驿馆就在城南那间客栈的旁边,她曾经住过,正因如此她才让男子在那间客栈里落脚,方便她找借口过来。 到了驿馆,总不能过门不入,华盈寒决定去看看谢云筝,何况要送银子也不能由她亲自去,她得另拜托一个人。 要说府里最值得她信任的人,当属李君酌。李君酌极重情义,上次她帮了他和谢云筝,这次若换她求他帮忙,他也一定会出手相助,而且会帮她保守秘密。 她在去到谢云筝的房间之前,先请了李君酌借一步说话。 角落里,华盈寒取出备好的五十两银子交给李君酌。 “寒姑娘这是?”李君酌不解。 “家兄近日来隋安看我,就住在隔壁客栈里,劳烦君酌大人帮我把这银子转交给他。” “既然是寒姑娘的兄长来了,寒姑娘怎么不去见见,而是要让我转交?” “他遇到了些难处,若是见到我,说不定会嫌这些银子少。” 李君酌听明白,一定是寒姑娘的兄长不太争气,跑来这儿管她要银子,气得寒姑娘不愿出面相见。 他又道:“寒姑娘何不将此事告诉主上,主上若是知道了,无论令兄有什么难处,主上定会替他解决。” “这是我家里的麻烦事,我不想让王爷知道,也请君酌大人替我守住这个秘密。”华盈寒揖手行了个大礼。 李君酌见华盈寒如此郑重,也不再出什么主意,拱手道:“寒姑娘放心,我定守口如瓶,那寒姑娘先去见小云,我去去就回。” “多谢。” 李君酌走了,华盈寒才去到谢云筝的房间。 越国公主早已被遣返,如今驿馆里就住着谢云筝一个,驿馆的事仍是李君酌在安排,所以谢云筝虽被禁足,但除了不自由外,日子过得尚可。 她推开门,见谢云筝正坐在桌旁,手里拿着一个绣绷在那儿悉心地刺绣。 谢云筝看见地上有了阳光,抬头一瞧,又顿时一愣,“你怎么来了?” 华盈寒关上门,走到她对面坐下,“来看看你。” 谢云筝皱了皱眉,“我……我还能管你叫嫂嫂吗?” “你本就不应再这么叫。” 谢云筝看着华盈寒,苦着脸压低了声音问:“你真的不要兄长了?” 华盈寒的唇边不禁浮出了笑意,“郡主殿下,你觉得这个问题还需要我回答?” “他后悔了,他真的在找你,你也不回心转意?”谢云筝埋下头绣了两针,小声道,“那个王爷看上去是比兄长要厉害,何况连兄长都说他厉害,可是你和兄长好歹当了三年的夫妻,你就真的不念旧情吗?” “要念旧情,也得有旧情可念,我和他之间是什么样子,你还不清楚?” “是,我错了,我不该把郑容月推到兄长身边,当时我不是气不过嘛!”谢云筝懊悔道,“那时钦哥哥被召回越国受苦,你却要嫁进皇族当皇子妃,我不想让你好过,再加上被郑容月那么一蛊惑,就稀里糊涂地把她推给了兄长……” “过去的事不提了,我没怪过你,也没觉得他们两个在一起有什么不好,大家都是身不由己,各顾各的再正常不过。” 谢云筝递上手里的绣绷,另问:“等我绣好,你能帮我把这个交给钦哥哥吗?” “什么东西?” “当然是荷包。”谢云筝收回绣绷,抚着绣面,有些腼腆地道,“再过几日就是七夕,我每年都绣,绣了好多,可是都放在家里没带过来。” 华盈寒忍俊不禁,看来她有些低估了谢云筝的执着,让这个妮子撞了南墙也不一定会回头。 言情海 第212章无底的洞四百 华盈寒从谢云筝的房间里出来,正好遇上李君酌送完银子回到驿馆。 “寒姑娘。” “他收了?” 李君酌点了点头,笑言:“令兄还向我打听寒姑娘你在府里的近况来着。” “那……”华盈寒颦眉。 “寒姑娘放心,我跟随主上多年,这点识人的本事还是有的,自然不会给寒姑娘招麻烦。”李君酌接着道,“我告诉他,寒姑娘你仅是府中的小婢女,没多少月钱,就这点银子还是管我借的。” 华盈寒揖手,“多谢君酌大人。” “寒姑娘客气,如果今后还有麻烦的话,寒姑娘你不妨真告诉主上,你是你,令兄是令兄,主上定不会因为令兄是什么样的人,就对寒姑娘你有误解。” 华盈寒点头,“我知道,我只是不想麻烦王爷,还望家兄识趣,如他所说,拿着银子安心回去做生意就是。” “听他说,寒姑娘家中已经没人了?主上原本还打算拟手谕,要盈州府台衙门厚待你的家人。” “家中仅剩兄长一日,他那个样子你也看见了,隋安是都城,多的是醉人的风花雪月,他不宜留在这儿,还是回去的好。” “寒姑娘说得对。” 李君酌走到门前看了一眼,房门没关,她还在里面绣着东西。为了不让她有坐牢的感觉,他没有让人把守,也没有给门上锁,但她很有分寸,从没迈出过房门一步。 华盈寒走出几步,含笑问:“君酌大人的恩报得怎样了?” 李君酌也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不打算进去打扰她,过来同华盈寒一起离开 “方才郡主跟我提了,说想要回周国。” 李君酌闻言,脸上的笑容一定,没过多久就散了。 华盈寒一直留心着李君酌的神色,如果李君酌也同意,他们两个相互配合着去向姜屿提此事,会事半功倍,但是看李君酌的样子,好像有些失落,这让她心里打起了鼓。 “她真的想要回去吗?”李君酌看着她问。 “郡主千里迢迢过来,难免会想家,如今又被困在这儿没有自由,换作谁都会想回到亲人身边。”华盈寒直言问道,“君酌大人你怎么看?” 李君酌沉下眼走了几步,黯然答:“我当然是依着她的心愿,但是主上那边……”他抬头,目光恳切,“寒姑娘,你能再帮帮她吗?” 华盈寒心里被触动了几分,李君酌是姜屿的侍从,他的心性和他主上截然不同,没有丝毫的霸道,但也有相似的地方,比如会为了情而选择成全。 她点了点头,“放心。” “她若要回去的话,这次周国使臣来隋安是个好机会,让她跟着使臣回去,我也放心。” “使臣什么时候到?”华盈寒问。她并非关心使臣,而是想知道什么时候跟姜屿提此事最好。 “大后日。” * 第二日清晨,华盈寒梳妆打扮好,同往常一样出了房间,还没走下台阶,就见一个婢女跑了过来。 婢女站在她面前,呈上银镯,“寒姑娘……” 华盈寒心里一怔,她认得,这是她昨日给她那个“哥哥”的银镯。她原本还真抱了几丝希望,但愿那个人说到做到,拿着银子回盈州去,没想到她太高估了这等市井宵小。 一个银镯,她不明所以,问:“怎么了?” “寒姑娘,门外有个自称是枕霞楼的人,他也没多说,只说把这东西给寒姑娘。” 婢女说这话时不禁低下了头,因为“枕霞楼”不是个什么光彩的地方。 “人在哪儿?” “在北侧门外面。” 华盈寒遣走了丫鬟,自己找去了北侧门,走出府门就见一个小厮正在门外的树下等待。 小厮见到她和她手上拿的镯子,忙笑着迎过来,“您就是韩姑娘?”又指了指她手里的东西,“是这镯子的主人让小的来找姑娘您的。” 华盈寒让侍卫放了人进来,带着他走到僻静的地方,转身问道:“他又有什么事?” “那位爷什么事都没有,在我们枕霞楼里住得舒服着呢,姑娘你尽管放心。” “他若是没事,你会上这儿来?”华盈寒冷笑。 小厮挠挠头,“也是,要是那位爷欠的银子不多的话,姑娘就是给小的一百个胆子,小的也不敢……不敢来王府造次。” 华盈寒心里早就猜到了此事会和银子有关,径直问道:“他欠你们多少?” “也没多少,就……”小厮竖起两根手指头。 “二十两?” “二百两。” 华盈寒的脸色顿时垮了下去,她握紧了手中的镯子,又勾了下嘴角,“他昨日才到隋安,一晚上花得了二百两?” “姑娘别急,他若是点的别的姑娘,自是要不了这么多,可那位爷眼光好,一眼就选中了我们枕霞楼的头牌,欣容姑娘,还说要打赏欣荣姑娘百两银子呢。”小厮掏出一张纸,“您瞧,这是他立的字据,他不识字,字据是我家掌柜的写的,上面的手印儿是他的。” 白纸黑字就在华盈寒眼前,她目光淡漠,神色霜冷,但上面的“贰佰两”三个字她看得清清楚楚。 二百两…… 她上哪儿去凑二百两! “我没有这么多银子,他自己花的,你让他自己给就是。”华盈寒漠然扫了那字据一眼,转身欲走。 “姑娘,您要是掏不出来银子,那我们可就只有报官了,姑娘你是王府的人,把事情闹大,对姑娘你也不好吧?” 华盈寒止步不前,他这么肆无忌惮,不就是拿住了她不敢把事情闹大么? 昨日五十两,今日二百两…… 这不是无的底洞是什么! 她还是第一次尝到被个宵小遏住喉咙的滋味。 “要不,姑娘想去想想办法,小的在这儿等等姑娘?小的拿不到银子也不敢回去,还请姑娘尽快。” 华盈寒背对着小厮,她站在这儿想不出来好办法,而秦钦如今就在这附近当差,司打理花草之职,他比她有主意。 她找去花圃,见到了秦钦,同他对坐在回廊里,靠着立柱,一筹莫展。 秦钦听她讲了来龙去脉,亦是匪夷所思,“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华盈寒挤出一丝笑意,抬头望了望天,她活过的这半辈子就没遇上过什么好事,福与祸,都是祸先行,不管她在人在哪儿,总有源源不断的麻烦会找上她。 “此事不宜闹大,万一他再找上门来闹事,被景王知道了,咱们会很麻烦。” “我知道,所以我昨日不是妥协了吗,我想拿银子消灾,可此人是个瘟神,根本请不动。” 秦钦想了想,道:“这样寒儿,咱们再试试,先把银子给他,倘若他还不满足,仍得寸进尺,便是自作孽不可活。” 华盈寒娥眉紧蹙,“不是我舍不得,是我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我那儿拼拼凑凑兴许还有个五十两,上哪儿去找二百两?” 她在北狄被罚了奉之后,就没有见过上百两的银子,姜屿曾有意要恢复她这笔月钱,但是她无功不受禄,何况她那时既不缺钱也不想再欠他人情,便婉拒了,想她在这儿也不缺吃穿,领个一等丫头的月钱足矣。 她倒是有些值钱的首饰,是姜屿送的,那些东西她不能动。 “我这儿能凑上个二十两,我给你的那支玉簪当初花了百来两银子,你先一并给他,等咱们出去了,我再送你更好的。”秦钦笑了笑,“不用舍不得,当初买那支簪子的银子还是你给的,就当是你自己给自己买的东西。” 言情海 第213章但愿长醉不复醒1更 华盈寒犹豫了一阵,她很不想成全小人,可是除了秦钦出的主意,他们已别无它法。 她回房取来玉簪,又凑了近八十两银子,一并交到小厮手中,“我只有这么多,你们爱拿就拿,不拿就算了,告诉他,让他好自为之,再有下次,他就是饿死街头我也掏不出多的银子。” 小厮半信半疑地看了看那支簪子,他们枕霞楼的人大都识货,看得出这支玉簪不便宜。他姑且满意了,作了个揖,扬长而去。 一个时辰后,枕霞楼。 上房里,一个风尘女子边给恩客捶肩,边说道:“贵爷,我说什么来着,您那位妹妹可真是个大财主,说着没钱没钱,逼她一下子,不就给凑出来了吗?”倏尔一指男子手中的玉簪,“就是不知这簪子能值几个钱。” 韩贵大方地将簪子往身后一递,“赏给你啦,好好伺候爷!” 小厮哈腰道:“爷,那位姑娘还让您好自为之来着。” “好自为之?呸!他是老子的妹妹,就得养老子一辈子,她吃香的喝辣的,也得让老子跟着享福才行。”韩贵反手掐了女子的纤腰一把,悠悠地笑说,“住什么客栈啊,老子就住这儿,以后老子的花销,你们尽管去找她要账!” 小厮为难:“爷,那是景王府,到那儿去搞不好是会掉脑袋的,小的不敢,下次还是爷您自己去吧。” “成,老子不怕死,老子自己去,看看还能从她那儿榨个几十两出来。”韩贵揽过女子坐到膝上,掐了掐女子的脸,“到时候欣容你就跟爷回家,爷给你赎身。” 欣荣白了他一眼,拿着团扇扑着风说:“什么几十两,爷您是不知道吧,您妹妹攀上的可是王爷,只要您常去,别说区区几十、几百两银子,就是成千上万两金子,她也拿得出来。” “什么,她攀上王爷啦?” “可不是么,我有几个熟客就在王府里当差,王府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有位从盈州来的寒姑娘正得王爷的宠呢!”欣荣盈盈一笑,“贵爷你好好想想,您去王府的时候,侍卫丫头是不是对你客客气气的?” 韩贵琢磨了一阵,点了头,“这倒是,我还纳闷呢,别人说那景王府去不得,老子偏不信邪,结果去了才发现哪儿有什么危险,大家不都和和气气地嘛,没想到竟我那妹子争气,攀上了高枝儿。”他又哼了声,“她还敢骗老子,说她只是个丫头,老子差点儿就信了!” 欣容拔下玉簪,塞到韩贵手里,“爷,依欣容看,爷你还是把这玉簪还回去吧,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嘛,别搞得连兄妹都没得做,倒时就没人给你银子啦。” 韩贵笑了笑,“你说得对,我明日就把这东西送回去,给我妹子赔个不是,再管她要五十两金子来使使。” 下午。 大雨说下就下,一时间隋安城里风雨大作。 姜屿午后回到府中,华盈寒就在他的寝殿里陪着他看军报,他们坐在窗边的坐榻上,稀里哗啦的雨声充斥在华盈寒耳边,她心里算是烦透了。 为了不让姜屿看出来,她又不得不故作泰然,一直默然喝茶。 姜屿放下手里的军报,转身一躺,枕在了她的腿上,闭上眼眸道:“休息一会儿。” “好。”华盈寒点头。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还在下,在窗边听雨眠是件惬意的事,她轻轻放下茶盏,没有打扰到他。 华盈寒转眼看向窗外的雨,密密麻麻,天上也是阴云密布,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 她的心里本就压着沉重的心事,源自她接受了姜屿的情,也付出了自己的心,她愈加沉迷,愈加但愿长醉不复醒,她因此而害怕,怕这个迷障会被现实戳破,那时让他们醉心的情和爱都将烟消云散…… 她每一日都活在这样的恐惧里,而那个男子的出现无疑是火上浇油。 华盈寒收回目光看向姜屿,他似是睡着了,她唇角浅扬,很满足于现在,但是满足也会让人患得患失。 她唇边的笑容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深重的愁绪,都凝在她的眉间。 她好不容易才迈过恩仇,走到这一步,她越是爱他,就越是恨自己,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到自私,都能荒唐到不顾家仇国恨,爱自己所爱。 他是个很记仇的人,连他自己也说他素来“睚眦必报”,以致她现在都能猜到,当他得知一切的时候,绝不会原谅她。 华盈寒分外珍惜现在,伸出手想要摸摸他的脸,又因犹豫而顿在了半空,几次反复之下,迟迟没有触到。 她还看着他,视线已渐渐模糊,手还没有碰到,一滴泪就悄然落下,正好碎在他眉心处。 姜屿不适地皱了下眉头。 见他被惊醒,华盈寒慌了神,忙用手擦去他眉间的泪,又用衣袖揩了揩自己的眼睛。 可是晚了一步,她还没有抹干净泪痕,他已经睁开了眼。 “怎么哭了?” 华盈寒摇了摇头,“没事。” 姜屿顿时坐起来,抚着她的侧脸,用指腹轻揩去她的泪痕,万分认真的地问:“告诉我,为什么哭?” “真的没事。”华盈寒挤出笑容。 他近在眼前,她忍不住凑上去抱住了他,紧紧地抱着,喊着他的名字:“姜屿……” 她忽然流泪,姜屿看在眼里,近乎手足无措,只能反拥住她,轻言:“盈盈,你要是有什么心事就说出来,我听着,嗯?” “没有,就是……”华盈寒松开姜屿,双手还揽着他的脖子,望着他一笑,“就是喜欢你。” 姜屿莫名其妙,“喜欢本王,然后你就哭了?” 华盈寒也被自己的解释逗得开怀,笑得更加嫣然。 “盈盈,你若有难处一定要告诉我,别闷在心里不讲,没有什么烦恼是本王不能替你解决的。” “知道了。”华盈寒应道,缓缓伸长脖子去亲了下他的唇。 雪花般轻柔的吻落在姜屿的唇上,一下子勾起了他回应的**,开始缠着她的温软吮吻。 天地间的雨千丝万缕,将交颈缠绵的旖旎挡在了轩窗之内…… 言情海 第214章贪得无厌2更 次日清晨,姜屿一如往常准备入宫议政,边走边交代,“去问问盈盈身边的人,她近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为什么昨日会莫名其妙地流眼泪。” 李君酌闻言就是一愣,其实他用不着打听,若问寒姑娘近来有什么难处,想必只有一个,就是寒姑娘摊上了个贪得无厌的哥哥。 但是他答应了寒姑娘不能告诉主上,自然得守口如瓶。 此事只有他和寒姑娘知情,其他下人恐怕不知,问也问不出什么来。李君酌不得不多嘴问一句:“主上,如果奴才们都不知道呢?” “不知主子喜怒,是他们服侍不周,杖责三十,逐出王府。” 李君酌无奈归无奈,主子发了话,他也只有拱手领命:“是。” 姜屿刚走到府门前,一个婢女正好从外面进来,见到他便匆忙行礼,“参见王爷。” 姜屿止步不前,目光落到婢女手中的东西上,那是一枚玉簪,他有些眼熟,遂问:“你拿的是什么?” “回王爷,这是有人让奴婢转交给寒姑娘的东西,说是寒姑娘的簪子。” “什么人?” “是……是寒姑娘的哥哥。” “她哥哥?”姜屿不免惊异,“人在哪儿?” 婢女答:“在外面等着见寒姑娘。” “还不去请进来。” 李君酌一惊,即道:“主上……” 他只喊了一声,等他主上回过头看向他时,他便噤声,不敢再往下说。但是他也清楚,主上是何等的精明,但凡他开了口,后面的话也就瞒不住了。 “回主上,寒姑娘的哥哥来隋安已有好几日,但寒姑娘一直不愿相见,奴才以为,寒姑娘这么做自有她的用意。” 姜屿越发听不明白,“她不见是什么意思?” 婢女又言:“回王爷,寒姑娘见过一次,那时寒姑娘的哥哥还是第一次来,在王府外叫嚣得厉害,说什么不见到寒姑娘就不走,后来寒姑娘就见了他,昨日又有个自称枕霞楼的小厮也来找过寒姑娘。” “难道此事只有本王一人不知?”姜屿看向李君酌,话音微冷。 李君酌被他主上这一看,看得后背发凉,眼见瞒不住了,不得不如实交代:“回主上,寒姑娘的哥哥是来管她要银子的,寒姑娘上次已经凑了五十两让奴才代为转交他,而寒姑娘的哥哥说他会拿着这笔银子回盈州做生意,不再打扰寒姑娘,但不知为什么又来了。”他瞧了瞧婢女手里的簪子,又言,“看来寒姑娘给的还不止那五十两。” 姜屿眉宇轻锁,“她为什么不告诉本王?” 李君酌答:“寒姑娘说这是她家里的事,不愿给王爷添麻烦。” 姜屿没有急着离开,吩咐李君酌:“你先去瞧瞧,看看她哥哥今日来此是何用意。” 李君酌领命去办,走出王府,一眼就瞧见了那个又瘦又矮的男子。 若不是那男子一口咬定自己是从盈州来的,是寒姑娘的哥哥,而寒姑娘也认了,他压根就不信他们会是兄妹。这兄妹二人之间似乎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更讽刺的是,寒姑娘的哥哥甚至还没有寒姑娘长得高。 韩贵也认出了李君酌,笑嘻嘻地迎上去作揖,“哟,大人,是你呀。” “韩兄又在这儿等寒姑娘?” “是啊,我好几天没见着我妹子,怪想她的,这不又来瞧瞧她嘛。” 李君酌笑了笑,客气道:“寒姑娘她今日不在,你要是有什么话不如告诉我,我和她是朋友,上次你的忙不就是我帮的?” “我怎好意思麻烦大人你呢,我妹子要是知道了也会怪我的。”韩贵双手揣在衣袖里,有些为难。 “怎么会,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她帮不了的话,也只会来找我帮忙,我早知道晚知道不都是知道?” “真的?” “韩兄但说无妨。” “我呢上次是准备回去做生意,但你也知道,咱们男人嘛都喜欢花天酒地,我就上那枕霞楼待了几日,没曾想那是个吃人的地方,我花光了我妹给的五十两不说,还反欠了一屁股债,我也是走投无路了才……”韩贵装出一副很是无奈的样子,“我要是拿不出银子,回去就得挨打,我是来求我妹妹救命的!” “不知韩兄欠了多少银两?” 韩贵张开手掌,比了个“五”。 “还是五十两?” 韩贵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缓缓道:“五十两黄金。” 李君酌的神色虽没什么变化,但是心里已经暗自叹了口气。难怪主上说寒姑娘昨日会流泪,摊上这么个哥哥,今日要银子,明日就要金子,哪个姑娘撑得住。 能把寒姑娘那样坚强又自立的姑娘给逼得流眼泪,这个哥哥也够厉害的。 “五十两金子对大人来说不算什么吧?” “韩公子别把我当成什么财神爷,我同寒姑娘一样,都是当下人的,只不过月钱比她领得多而已。”李君酌淡淡道,“韩公子你在这儿等等,我去找同僚们想想办法。” “好嘞,您走好。” 李君酌回到王府,见他主上还在原地等待,他上前复命:“主上,他说他欠了债,今日来是想管寒姑娘要五十两黄金。” “给他。” 李君酌忙拱手,“主上,虽然奴才这么说寒姑娘的哥哥不妥,但此人诚然就是个贪得无厌之辈,寒姑娘瞒着不告诉主上,也是嫌他丢脸。” “她再是不想见,不也给了银子?人性卑劣抹不去手足亲情,以后她哥哥来,用不着再打扰她,他要什么,给他就是。” “可是主上,寒姑娘若是知道了,怕是……”李君酌顿住。寒姑娘生性要强,主上不会不知,若寒姑娘知道主上一再满足她哥哥的贪欲,只怕会觉得无颜面对主上。 “既然她不想让本王知道,就别告诉她本王知道。”姜屿移步朝门外走去,走了两步又停下,“本王回去看看她,今日不去了,你去交代礼部,明日使臣到隋安的事宜让他们安排就是。” “遵命。” 姜屿转身回去。他从前不解,如今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她一直不愿让他接她的家人来隋安,到了盈州附近也不肯回去看看,而且她家里的事,她也总是只字不提。 是他这几日忙于公事,疏于陪她,才让她一个人扛下了这等烦心事。 言情海 第215章赶鸭子上架补3 七月初七。 华盈寒昨晚收到一个锦盒,是谢云筝托李君酌带来的,里面放着谢云筝绣制了好些日子的“心意”。 为此她一早出了门,去往趟秦钦那儿,把秦钦叫到他们时常碰面的院子,将谢云筝的心意塞到了秦钦手里。 秦钦看着锦盒里的东西,脸上云淡风轻,倏尔盖上锦盒,递回给她,“寒儿,你觉得我收郡主的荷包合适吗?” 华盈寒看了锦盒一眼,没有接,笑言:“我只是个送东西的,收不收在你,你若是不要,等找到机会自己还给她就是。” 秦钦无奈,只好暂且收下,又问:“听说使臣昨日已经到了隋安,他们商榷得如何?” 华盈寒摇了摇头。姜屿一向不喜欢她提起大周,纵然如今没再说不许她提之类的话,若无必要,她也没有哪壶不开提哪壶。现在他好不容易才放下戒备,心平气和地接纳使臣来隋安向他解释,她更得谨慎。 “我没问过,但他今晚不还要在这儿设宴招待他们吗?能选在今日,可见两国应当聊得很融洽,至少误会该消了吧。” “使臣要来王府的话,你要留神,别让人认出来。” “这你放心,我在大周的时候要么在战场上,要么在深宫里,朝中的大人都没见过几个。”华盈寒淡然道,“我也明白小心驶得万年船,今夜我不会去前庭。” “对了,那个人还来找过你吗?” 华盈寒颦眉,来回踱了几步,“说来也奇怪,照理说咱们给得越是爽快,他就越不会满足才对,怎么这两天反倒消停了?” “此人寒儿你也得留心,若能查到他的行踪,就派人跟着他,知道他在哪儿就好,以免你与他撞见。” “你说得对,回头我想想办法。” 秦钦早已察觉到她今日有些不一样,从前她不喜欢笑,今日唇边一直挂着浅笑,他不免好奇:“你今日看上去似乎很高兴,有什么喜事吗?” “有吗?”华盈寒的唇角又上扬了些许,背起手看着秦钦道,“没有阿猫阿狗来打扰,不应该开心?” 她的目光又落到了秦钦手里的锦盒上,那是谢云筝的心意,而她的心意也已经备好多时了。 华盈寒离开小院,回去的路上发现府里的下人们来去匆匆,都在为今日的夜宴而忙碌。 宴席设在前庭正厅,宫里的乐师和舞姬一早就到了,正在厅堂里排练。 她没有急着回房,而是抱着求学的心思,去了趟前庭,站在正厅门外看她们跳舞。 华盈寒看了一眼就觉得出舞蹈很熟悉,她们跳的似乎是上官婧排的新舞。 她看得仔细了,发现那个在前面领舞的人果然是舞技超群的上官姑娘。她起初不识,是因为上官婧脸上带着一副用白孔雀的羽毛做的面具,挡住了面容,她是凭借上官婧身形和舞姿才认出来的。 上官婧如此费心,可见今晚怕被人认出来的应该是上官婧才对。上官婧潜伏在歌舞坊刺探军政机密,什么达官贵人没见过。大周哪个首辅不识她? 华盈寒默然看着,忽然有人抬手环上了她的腰,从身后抱住了她。 “怎么在这儿?” 她随口答:“自然是偷师学艺。” 姜屿看了看里面的人,俯下头贴在她耳边问:“盈盈,本王等你多时了,你准备什么时候……” “啊!” 姜屿话还没说完,里面就传来一声惊叫。 华盈寒寻声看去,看见上官婧方才好像跌倒了,正坐在地上揉着脚踝。 “上官姐姐……”舞姬们一拥而上,关切,“姐姐怎么样?” “阿婧,要紧吗?”姜屿也问了句。 上官婧在晴夕和几个舞姬的搀扶下站起来,朝姜屿欠了欠,“多谢王爷关心,只是扭伤了脚而已,并无大碍。” 晴夕皱了皱眉,“小姐你扭伤了脚,这舞还怎么跳?” 上官婧莞尔:“没关系,我可以的。”又对众人说,“大家继续吧。” 上官婧示意众人放开她,自己往前走了一步,岂料她的脚伤得根本无法沾地,要不是身边的人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她,她险些又要摔下去。 “小姐,你别逞能了。” “晴夕!” 晴夕急道:“这舞又不止小姐一人会跳,小姐不是还教过寒姑娘吗,让寒姑娘代替小姐不也一样?” 上官婧闻言,犹如柳暗花明般松了眉头,朝华盈寒看过来,问:“寒姑娘,你可以吗?” “我?”华盈寒惊异之后,赶紧摇头以示拒绝。 开什么玩笑,她浅学一个月,要逗逗姜屿还可以,反正她就算跳得再差,姜屿也不会嫌弃她,这要是到大庭广众下去跳,不得贻笑大方? 上官婧又对姜屿说:“王爷,这出舞我只教过寒姑娘一人,如今唯有寒姑娘可以代替阿婧,还请王爷体谅阿婧,准许寒姑娘出来领舞。” 华盈寒即问:“一定要跳这出,不能换一出?” 上官婧摇了头,很是为难,“姐妹们辛苦了好几日,已经练得差不多,若是因为我一人的过失就换舞,大家又得从头练起,累倒是没什么,只是时间来不及了。” 华盈寒还是连连推辞:“我不行……” 姜屿又同她商量:“盈盈,你就当帮阿婧一个忙。”他又扬了嘴角,贴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正好本王也想瞧瞧,如何?” 华盈寒颦眉,仰头看向姜屿,“我一个半吊子,你就不怕我丢你的脸吗?” 姜屿还搂着她,握着她的手,正色道:“今日谁敢说你跳得不好看,本王就要他好看!” 华盈寒心里仍旧忐忑。 “寒姑娘,算我和众姐妹求寒姑娘了……” 上官婧在这儿当着姜屿的面苦苦哀求,她要是不答应,倒显得是她自命清高。何况她谁的面子都可以驳,唯独今日不能驳了姜屿的面子,一是她本就想在今夜成全了他的心愿;二是她还有求于他,想让他把谢云筝放回大周,自然要把他哄高兴。 想到这儿,华盈寒才鼓起勇气点了头。 上官婧欣然:“多谢寒姑娘。” “小姐,我扶你下去歇息。” 上官婧行礼告退,在晴夕的搀扶下离开了正厅。 二人走远之后,晴夕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正厅,嗤之以鼻,“要不是她和王爷在那儿耳鬓厮磨,小姐你怎么会魂不守舍,怎会不小心跌倒,活该她去出丑!” 上官婧缓缓往前走,面无表情地叹:“好了晴夕,我伤了脚或许是天意,今夜这位贵客来头不小,我本就不宜露面,是娘娘说大祁不能让周国小瞧,才让我来领舞,可万一被贵客认出来,恐会惹上些是非,让她代替也好。” * 夜幕降下,华灯初上。 祁国的亲贵和官员们鱼贯而入,进了正厅便站到各自的席位上,齐齐朝门外见礼。 姜屿牵着姜衍进来坐到主位上,见周国使团也已经落座,遂下令开宴。 华盈寒换好舞衣,戴上了那副用孔雀羽做的面具,手持两朵白絮般的羽扇走到正厅门外,又在一众舞姬的簇拥下移步进去。 这支舞她是苦练了多时,再是像模像样,也总觉得拿不上台面,原本只是想满足姜屿,私下跳给他看看就罢,天晓得会被赶鸭子上架。 到了厅堂正中,乐声一起,身边的舞姬如莲花绽放般层层散开,露出了藏在正中的她。 她随乐声起舞扬扇,腰身细柔如春柳款摆,犹如破茧而出的蝶,令人惊艳。 仅一个动作就让有人为她带了笑。 姜屿极少在大庭广众之下展颜,今日因她而例了外。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216章原形毕露1更 华盈寒见了,更是一改从前的含蓄内敛,大着胆子冲他眨了下眼睛,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一向嗜酒的姜屿又为她放下了酒杯,只因她今日比美酒更让人醉。 乐声高扬,华盈寒舞着羽扇转身,目光便从另一侧宾客席上掠过,原本如花的笑靥顷刻僵了去…… 她以为是自己眼花,特地借着连连旋转的时候多看了几眼,可无论她怎么看,坐在左前第一席的人由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怪不得上官婧会特地准备面具,她真是做梦都没想到,庆明帝竟舍得派自己的亲儿子来出使祁国,派的还是他的嫡子,也是大周的太子――谢云祈! 来的不止谢云祈一人,谢云祈身边还坐着一个郑容月。 一别两年,他们二人的样貌倒是没有多大的改变,不过谢云祈已经弱冠,看上去比从前多了几分稳重。 故人重逢,有时并非是件值得人高兴的事。华盈寒的心里一下子全乱了,可她还受着万众的瞩目,不能自乱,不得不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和镇定,继续随乐声跳舞。 她的脸上再不见笑容,她甚至很是感激上官婧准备的面具,靠着这副面具的遮挡,她才不至于在今日就大祸临头。 谢云祈的突然出现,近乎打破了她的从前临危不惧,她再是想要镇定,心也跳得厉害,连脚步都乱了好几次,幸好有舞姬们的遮挡才没让宾客们瞧见。 她白天还在秦钦面前信誓旦旦地保证不会出岔子,结果呢?她千算万算都没算到使臣会是太子殿下。 华盈寒慌乱之际,目光又落到了姜屿那儿,她今日之所以会站在这儿,全是为了他不是吗? 她为此放下成见去请上官婧教她跳舞,为此苦练了一个多月,为此硬着头皮代替上官婧领舞……她不能毁了这个七夕。 想到这儿,华盈寒的脸上才又露了笑,从此之后,她眼里就只有姜屿一人,起舞是为他,笑也是为他。 郑容月见谢云祈目不转睛地看着舞姬,推了推了他,道:“殿下喜欢这出舞吗,等妾身回头学了,跳给殿下看好不好?” 谢云祈端起酒杯,饮尽了杯中的酒,自顾自地道:“荒唐!” “殿下怎么了?殿下不会到现在还在抱怨陛下吧?”郑容月颦眉道,“陛下让殿下亲自来道歉,是强人所难了些,可祁国也没为难殿下,殿下就忍忍吧。” 谢云祈放下酒杯。 “再说了,若非殿下对她念念不忘,怎会接连惹怒陛下,殿下这是何苦呢。” “谁说本太子对她念念不忘,她哪里值得本太子念念不忘?”谢云祈低声忿忿。 想他堂堂大周太子,他父皇竟让他纡尊降贵跑来祁国给人家道歉,这不是让天下人看笑话是什么? 他是照着他父皇的意思办了,今日在祁宫里亲自解释了一番,但他长了二十年,几时这样低眉顺眼过? 更可气的是,祁帝竟是个比他女儿大不了多少的娃娃,那个威震天下的景王也只不过比他大了几岁而已,但因为人家跟他父皇一样是一国之主,他在这儿就好比是个晚辈,解释的时候不得不站着。 他如今所受的气,都源自于他的执迷不悟。 谢云祈看着那个跳舞的姑娘,讥诮:“她要是人家一半温柔娉婷,本太子兴许会对她念念不忘。” 郑容月笑了笑,“太子殿下说的是,一个只知喊打喊杀、男不男女不女的人,哪里值得殿下挂念。” “出去。”谢云祈忽然冷道。 郑容月一愣。 谢云祈端起酒杯,神色霜冷,“本太子让你走!” “殿下,这儿是祁国……” 谢云祈瞪了郑容月一眼,郑容月便不敢多说,只得趁着众人还在欣赏歌舞的时候悄然离席,从厅堂一侧绕行离开。 谢云祈又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再过几日离开了祁国,他就得马不停蹄地赶回函都去,这是他父皇下的令,不许他再在北疆逗留。 一口酒入喉,谢云祈哽咽好几下,眼中、心底都满是惆怅。 这下,他可能真的找不到她了…… 一曲罢,舞姬们陆续退出正厅,华盈寒的步履最为匆匆,她没有再看过谁,怕给自己平添恐惧。 华盈寒不敢在前庭逗留,为防遇上些什么熟悉的宫婢太监,她出了正厅便选了条最僻静的路回内苑。这条路要经过大花园,如今府里的下人都在忙着招待谢云祈,花园里来往的奴仆很少,华盈寒方才摘下面具,放慢了脚步。 她已经平安地出来了,没有被谁识破,她心里的石头勉强落地,但愿别再有什么后患,等夜宴结束,等他们离开景王府之后,这一页就算翻过去了。 “你不过是个妓女,在这儿跟我嚣张什么。啧啧啧,你这是又攀上哪根高枝儿了?” 郑容月的声音从花园深处传来,华盈寒心下一愣,立马止步不前。 “我听郡主说你不是被世子给金屋藏娇藏起来了吗,如今世子正到处找你呢,你竟然跑到祁国来了,真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我劝你识相些,这儿是大祁,我家小姐在这儿可是有头有脸的人,只怕你得罪不起!” “呵呵,有头有脸,她还有脸吗?她勾引我家太子殿下不成,便转去勾引世子,这等水性杨花的女人,还敢说自己有头有脸,真是笑话!”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时候,华盈寒已经带上面具,寻声走到了假山后面。她从这儿看出去,正好能看见在荷塘边上争执的三人。 “你不是很会跳舞吗,今儿怎么不去出风头?今日在那儿跳舞的若是你,我定当着众人的面撕了你的皮,让他们都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尤其是得让你攀上的高枝儿知道,你呀曾经是我们大周一位世子殿下的外室。”郑容月说着便掩嘴笑了起来。 上官婧冷眼盯着郑容月,“你给我闭嘴!” 郑容月干笑一声,“我为什么要闭嘴?”她又沉了脸色,咬牙切齿,“打从我知道你勾引过我家太子殿下起,我就想扒了你的皮!” “我再说一遍,你最好管住你的嘴,否则……” 上官婧话还没说完,郑容月就开始四处大喊:“快来人瞧瞧啊,春江花月坊的姑娘在这儿恼羞成怒了。” 话音还没散,“扑通”的一声,说话的人便跌入了池塘,池中霎时水花四溅。 华盈寒站在假山后面看得清清楚楚,是上官婧把郑容月给推下去的,她心里诚然受到了震撼。 她早就知道上官婧善于伪装,但不知其真面目,这倒是她第一次见到上官婧原形毕露的样子,和那个温婉娴静的上官姑娘判若两人。 那个池塘里的水不深,淹不死人,华盈寒就站着没动,姑且看她们二人还要怎么闹下去。 上官婧蹲下身,一把揪住了郑容月的头发,将郑容月的脑袋往水中按去,等其呛了两口水,又抓起她,冷道:“你给我听好了,我乃祁帝的亲姨母,你若再大喊大叫,我就算让你沉尸此地,也没人能把我怎样!” 郑容月仍在池塘里挣扎,“救……救命……” 她只来得及喊了一声就又被上官婧按进水中, 声音也被水淹没。 上官婧再次将她拎起来的时候,她开始一个劲儿地喊:“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上官婧这才肯罢休,撒开手,盯着郑容月道:“望你管好自己的嘴,否则只要你在大祁待上一日,我便一日可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言情海 第217章有眼不识泰山2更 郑容月吓坏了,爬了很久才爬上岸来,怯怯地站着,连看都不敢再看上官婧一眼。 上官婧问道:“一会儿你家太子若是问起你为何弄成这副模样,你该怎么说?” 郑容月浑身湿透,头发更是乱得不成样子,抱着自己瑟瑟发抖,“是我自己迷了路,还一不小心掉进了池塘里……” 上官婧替郑容月撩了撩头发,莞尔一笑,“良娣夫人真是懂事呢。”又侧眼吩咐,“晴夕,替我送良娣回去吧,一定要将良娣平安送回太子殿下身边。” “是。” 戏看到这儿已经差不多了,华盈寒转身离去,没有让她们察觉。 她从一开始就对上官婧没有好感,是因为她知道上官婧是祁国安排在大周的细作;后来她知道上官婧心机很深,且是个不择手段人,是从谢云筝那儿得知了上官婧接近谢云祈不成,就利用她接近谢云的事,而她见识到上官婧的真面目还在今夜。 上官姑娘那凶狠的样子才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华盈寒沿着小径往前走,走到了花园深处,草木葱茏的地方,她原本还在沉思,忽然察觉到身后好像一直有什么动静,像有人在跟着她,脚步很轻,不像是大人。 起初她并没在意,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直到来人跟得久了,她才觉得不对劲。 华盈寒停下脚步,还没来及回头,身后就传来稚嫩的一声: “娘亲?” 华盈寒顿时愕然。 有人拽了拽她的裙摆,“娘亲,我是小九呀。” 华盈寒犹如被冰封住了似的,僵在了原地。 这个声音她在梦里听见了好多遍,第一次这么真真切切地摆在她耳边,一时间,她竟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 “娘亲不要小九了吗?呜……” 这一声哭泣,就像一块巨石压了下来,瞬间碾碎了华盈寒的心,她的眼泪也跟着夺眶而出,像珠子一样往下掉落。 她身后的孩子越哭越越厉害,华盈寒扛不住了,缓缓转过身去,看见一个半大人儿就在她跟前,还和从前一样扎着垂髫,淡比她记忆中的样子高了不少。 她是一个母亲,再是铁石心肠,也经不起那双泪汪汪的眼睛如此盯着她看。 华盈寒的心化作了一滩软水,她蹲下来,开始重复她在梦里做过无数次的动作,伸出双臂,将小九抱进了怀里。 小九摘下她脸上的面具,一双明亮的眼睛随之睁大,眼里还闪烁着泪花,摸着她的脸颊惊叹:“哇,真的是娘亲呀。” 华盈寒含泪笑了,当梦境成了真,她还真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这个孩子,一会儿牵牵她的手,一会儿摸摸她的头,慨然道:“小九,都长这么高啦。” 小九又扑到她怀里,把小脑袋靠在她肩上,“呜……娘亲,小九好想你。” 华盈寒破涕为笑,“小九乖……” 短短的几个字,她因哽咽而说得分外艰难。她紧紧地抱着小九,抱着她的女儿,她越是知道自己只能抱一小会儿,便越是舍不得撒手。 “娘亲,爹爹在找你呢,我们去找爹爹好不好?” 华盈寒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小九又“哇”地大哭了起来。 “娘亲真的不要小九了吗?” 华盈寒鼻子一酸,脸上早已是泪痕交错,她松开小九,拉着小九的手说:“小九先别哭,娘没有不要小九。” “娘亲别再丢下小九和爹爹,爹爹也很想娘亲,爹爹说了会接娘亲回去的。” “小九……” “寒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这个声音从华盈寒身后传来,让她只觉后背一凉。 “这不是周国的小郡主吗,小郡主为什么和寒姑娘你在一起?”上官婧含笑走近,又好奇打听,“她方才管寒姑娘你叫什么,娘亲?小郡主怎么会管寒姑娘叫娘亲呢?” 华盈寒缓缓站起来。 她还没有转过身,上官婧就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笑意温婉,“寒姑娘怎么哭了,难道一个小孩子还能欺负了寒姑娘不成?” 小九一手拉着华盈寒,一手去打上官婧,“你走开,你是坏人,别靠近我娘亲。” 上官婧往后退了半步,便轻而易举地避开了那只小手。 “小九。”华盈寒忙将小九护到身后,看着上官婧,娥眉紧蹙。 “难怪我初见寒姑娘你时,就觉得寒姑娘你有些熟悉,看来我真是眼拙,竟有眼不识泰山。”上官婧笑意盈盈,沉眼一欠,“阿婧见过太子妃娘娘。” 华盈寒看着上官婧的笑容,只觉虚伪至极,她直言相问:“你想要如何?” “我想要如何?想必太子妃娘娘应该知道了,我曾是王爷安插在周国的人,我倒想问问娘娘是怎么看我的呢。” 华盈寒面无表情地道:“该看见的不该看见的我都看见了,你说我该怎么看你?” 上官婧的笑容敛了些许,“是吗,王爷还在前面招待贵客,殊不知府中竟一直藏着位贵客,倘若王爷得知寒姑娘你并非民女,而是南周华大将军的嫡女,还曾当过南周的太子妃,一定会很惊喜。” “如果太皇太后和王爷知道你曾被周国世子金屋藏娇一年之久,还将郑容月推入水中,要挟她要杀了她,你一直以来装模作样演的戏不就白演了?” 上官婧轻笑了几声,“太子妃娘娘,这儿是大祁,不是你们南周,怎么,你还想反咬我一口不成?”她在华盈寒面前走了几步,又扬唇道,“倘若我没记错,王爷应当是你的仇人,你费尽心思到王爷身边,是想报仇吗?” 华盈寒没有回答,目光阴冷。 上官婧又似恍然大悟,笑问:“对了,你师兄秦钦不也在这儿,你们两个潜藏在此,到底意欲何为呢?” “你方才教训郑容月的时候甚是辛苦,其实杀一个人不需要费多大的力气,你若想要领教,我也乐意让你瞧瞧。”华盈寒看着上官婧,淡淡道,“别以为郑容月好欺负,我就跟她一样窝囊,我在将你从前的勾当抖出去之前,还能先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连替自己狡辩的机会都没有!” 上官婧敛了笑容,“你杀了我,你就能活?” 华盈寒笑得淡然,“有人垫背,我不介意鱼死网破。”她朝前庭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不如你现在就去把王爷叫来,告诉他实情,看看我死了之后,你能不能当上景王妃。” 上官婧煞费苦心演戏,无时无刻不保持着温婉端庄的样子,都是为了迷惑太皇太后和姜屿,上次被她踩个裙子就跳了湖,命都不要了也要装出一副贞洁烈女的样子。 可见名节就是上官婧的软肋。 女子名节不同于别的,这个东西很脆弱,经不起谁戳破。世上从不缺捕风捉影的人,有些事,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只要她放句话出去,唾沫星子都能将上官婧淹死。 上官婧如此聪明,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果然,她再怎么怂恿,上官婧都不为所动,一改之前的好脸色,也开始绷着个脸盯着她。 上官婧沉默了一阵,徐徐问道:“你是想同我相互守住秘密?” “你觉得没有必要?” “你的秘密同我的秘密能相提并论?”上官婧故作忧愁,“我若答应了你,是不是有些亏?” 华盈寒面不改色,“你也可以选择不答应,我既然来了这儿,就做好了承担一切后果的准备,千刀万剐、五马分尸我都无所谓,但是若毁了你上官姑娘,我只能说声抱歉。” 言情海 第218章短暂的要挟3更 上官婧犹豫了一阵,但是看上去她除了答应,已经没有别的选择,遂点了头,“好,我愿意同你做这笔交易。” 华盈寒神色平静,这等互利的事情,上官婧就算勉为其难答应了,她想她也不需要道什么谢。 上官婧看了看华盈寒身后的萧姑娘,扬了扬唇角道:“你们慢叙。”说完便转身离去。 花园里恢复了沉寂。 小九还站在华盈寒的身后,紧紧地抱着华盈寒,“娘亲,她是坏人……” “嘘。”华盈寒吹了吹手指,示意小九别说话。 她转过身抱起小九,带着小九到了无人的角落,方才蹲下来看着小九,“小九,你先听娘说。” 小九乖巧地点了点头。 “娘在这儿很危险,今日你见到娘的事,千万不能说出去,谁也不能告诉,连爹爹也不能讲,知道吗?” “娘亲,你真的不要小九了吗?”小九的眼里又闪起了泪花。 华盈寒见不得小九流泪,小九的泪流到她心里就像在下刀子一样,让她痛不欲生。 她抱紧了小九,侧脸紧贴着小九的额头,“小九你要听话,只有你替娘守住这个秘密,娘才能周全,等娘得了空,定回去看你。” “连爹爹也不能讲吗?” “不能,谁都不能讲。”华盈寒郑重地道。她的女儿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在她面前从不会任性,她相信小九能帮她守住这个秘密。 小九皱起小眉,苦着脸望着华盈寒,“是不是小九要是讲出去了,那些坏人就会害娘亲?” 华盈寒没有回答,抬手抚了抚女儿的小脸,“小九放心,娘一定会保护好自己,一定。” “娘亲,你就不能跟小九和爹爹回去吗?”小九耷拉下脑袋,懦懦道,“没有娘亲陪着小九,小九一点都不开心。” “小九乖,娘现在还不能走。”华盈寒从舞衣的腰封里取出那枚小布老虎,拿到小九面前笑说,“娘也很想小九,小九你看,娘一直贴身带着呢,只要一看到它就会想起小九。” 小九惊喜:“这是娘亲给我做的。” 华盈寒莞尔,抱着小九轻摇了摇,“小九,娘亲让人送你回去好不好?你若是在这儿不见了,你爹会着急的。” “小九舍不得娘亲……” “乖,娘向你保证,等娘得了空,一定回大周去看小九。”华盈寒轻言,俯下头亲了亲小九的头发。 小九失落地松开华盈寒,望着她道:“那娘亲一定要记得早点回来,爹爹找了师傅教小九学琴,等小九学会了,就弹琴给娘亲听。” 华盈寒万分认真地点了头,“好。” 她牵着牵着小九从角落里出来,又再三叮嘱,“小九记住娘说的话,谁都不讲知道吗?” “嗯,小九会记住的。” 华盈寒牵着小九走进回廊,到了人多的地方,她唤来一个婢女,将小九交给了婢女,吩咐婢女道:“这是周国的小郡主,在府里迷了路,你送她回前庭去,将她交给南周的人。” 婢女欠了欠,“奴婢遵命。” 小九依依不舍地看着华盈寒,但是她很乖巧,没有再唤她娘亲,只是同她挥了挥手。 华盈寒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她不得不强忍着泪意,目送婢女带小九离开,直到看不见才缓缓转身,等她走回寂静无人处时,她侧身靠在墙上,顷刻泪如雨下…… 婢女带着小九回到前庭,将小九交给了周国太子的侍从。 此时谢云祈正在前庭里急得团团转,看见奴仆牵着女儿回来,他快步过来拉着小九问:“九儿你去哪儿了,知不知道爹有多担心,你娘刚不小心掉荷塘里了,你再有个好歹……” 小九还没等她爹说完就抱住了她爹,唤道:“爹爹。” 谢云祈一下子心软了,不忍再责备,轻声问道:“怎么了九儿?” “没什么,小九就是去玩了会儿而已。” “这儿不是自己家,以后不许再这样不听话,出门在外,你得时时刻刻跟在爹身边,知道吗?” 小九点了点头。 先有郑容月落水,后有小九不见踪影,这顿宴席,谢云祈哪儿还有心思再吃下去,他早早地向主人家辞了行,带着一家子离开王府回驿馆去了。 夜宴散去,众人陆续离开,王府四处渐渐恢复了宁静。 华盈寒不知道前庭的情形如何,她一个人在幽深的庭院里慢步,不愿回房,也不知该去什么地方,就这样一个人转到了深夜。 上官婧识破了她,又因她的要挟而答应帮她保密,但是她很清楚,这个要挟恐怕管不了多久。 上官婧有的是办法向太皇太后吹耳旁风,把所有不利于她的事都往好了说,一旦上官婧先入为主,她再向太皇太后告状,恐怕会适得其反。 除了上官婧的过往之外,她要揭穿上官婧的真面目,还有郑容月这个人证,但是等到郑容月跟着谢云祈离开了祁国,她也无法将郑容月抓回来做什么证。 所以她只能笃定在谢云祈离开祁国之前,上官婧不会轻举妄动,倘若他们离开了祁国国境,她的要挟还能否奏效就不得而知了。 她该怎么办? 这难道不是秦钦说的性命之忧? 华盈寒还在月下一筹莫展,慢步往前,遇上了迎面走来的李君酌。 “寒姑娘你怎么在这儿,主上在寝殿里等你多时了。” 华盈寒点点头,“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李君酌笑言:“寒姑娘果然聪颖,仅学了一个月就能将舞艺练得炉火纯青,大家方才都在猜今日领舞的姑娘是谁,夸寒姑娘的舞跳得甚好。” “是吗?”华盈寒挤出一丝笑容,道,“是大家谬赞了。” 她同李君酌分开之后,找去了姜屿的寝殿,他的寝殿里仍有光亮,人还没歇下。 华盈寒推门进去,见姜屿正背对着她坐在窗前喝酒。 如今她看见他的背影,心里万分地沉,她也好想要几壶酒,供她喝到酩酊。 可是醉了又如何?清醒之后,该面对的困境还是得面对,谁都逃不掉…… 言情海 第219章美酒与美人1更 华盈寒走近问道:“这次周国的使臣同王爷说了什么,王爷怎么忽然就对他们礼待有加?” 姜屿牵着她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言:“本王只是觉得那个南周太子是好父亲,你有见过出使别国还把孩子带在身边的?” 华盈寒今日看见时也觉得无言以对,谢云祈出使大祁还拖家带口,算他运气好,遇上了姜屿心情好的时候,若是姜屿的心情不好,或者换作别的国主,只会觉得谢云祈此举太过随意,就跟带着家人游山玩水似的,没将别人放在眼里。 “他今日竟然带着他的女儿一同上殿,就连同本王说话的时候,他都一直把女儿护在身边,越是无意间的举动越能彰显人心的善恶。” “因为他是个好父亲,所以王爷就放下了对南周的成见?” “本王放过仅是他一人,他说近来两国的矛盾都是因他而起,他派侍卫潜入大祁是为了找寻他出走的夫人,在边境屯兵也是为了找借口留在北疆寻人,一切只是误会。”姜屿握着华盈寒的手,看着她道,“放在从前,本王未必会信他的话,但是现在,本王推己及人,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华盈寒闻言之后陷入了沉默,姜屿能理解谢云祈,她却不懂谢云祈到底在折腾什么。 姜屿趁她不说话的时候,抬手抚上了她的脸,神色认真,“倘若有一天,本王的盈盈不见了,别说是派人潜入南周,就是将天下掀个底朝天,本王也一定会把你找回来。” 华盈寒心里百般陈杂,转眼看向它处,眉头轻拧,“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打个比方而已。”姜屿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道,“如今本王也有心爱的人,当然能理解他的执迷不悟。” 华盈寒唇角浅扬,笑得清苦。 “你瞧见那个小郡主了吗,她跟阿衍一样机灵懂事。”姜屿接着道,“能教养出如此乖巧的女儿,她的父母应当不是什么奸险之辈。” 华盈寒看着姜屿,嘴边还挂着笑,道:“她真的很乖吗?” “当然,比起调皮的小子,还是女儿更听话。”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她,华盈寒起初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看得久了,才觉得他眼中有话,别有用心。 他别的愿望都好说,唯独这个…… 她怎敢再许什么诺。 经历了方才那一出以后,对她而言,很多事都似在瞬间变成了奢望。 趁他还没有说出口,华盈寒赶紧站起来,在屋里走了两步,不敢再看他。 她走到打开的窗户旁,看向天上的月亮,今夜的月华格外朦胧。 姜屿也跟着起身,端着酒杯走到她身边,并肩看向夜空,抬手揽上她的腰,抿了口酒,言:“盈盈,本王今日很高兴,因为周国这次无疑是在当着天下的面,向本王低头。” 华盈寒方才见他倾壶倒酒,就已知那壶酒剩得不多了,她知道他千杯不醉,可是酒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伸手去夺他手里的酒杯,“别喝了,酒这个东西喝多了伤身。” 姜屿拿开手不给,搂着她的腰转身,将她压到墙边,勾起她的下巴便吻了上去,一阵激烈的吮吻过之后,他看着她,目光里满是不可一世的桀骜:“美酒和美人你总得让本王尝一个。” 华盈寒的心被短暂而猛烈的吻激砰砰直跳,她趁机拿过他手中的酒杯放到一旁,双手捧上他的脸,直视着他的眼睛问:“姜屿,是不是不管我犯了什么大错,你都会原谅我?” “本王不是说过了吗,无论你犯什么错,本王都不会怪你,但是你要留在本王身边,陪本王终老。”他曲指勾住她边发绕到而后,又轻轻摩挲着她脸畔,唇角上扬,嗓音缓而低沉,“盈盈,你今日真是美极了。” 她总爱问些没头没尾、莫名其妙的问题,他说完之后便不再给她开口的机会,俯首封住了她的唇,边吻着她,一边搂着她的腰,带她往大殿左侧那扇紧掩的门走去。 华盈寒的脑袋被他的热烈搅得一团乱,只知门一开,她就稀里糊涂地跟着他进了浴房里。 他抱她坐到墙边的长案上,仍不停地眷恋着她,吮吻着她的脸畔和脖颈,甚至还不满足于这一丁点亲密,拨开她肩头的衣衫,吻上了雪肩。 她抱着他,用仅剩的一点清醒问,“为什么来这儿?” “给你看样东西。” 他只简单地答了一句,边在她脖颈间亲吻放肆,边捉着她的手去撩开墙上的字画,字画背后有一个暗格,暗格中摆着一枚铜花瓶,他握着她的手将铜瓶转动了半圈。 “轰轰”一声低响,旁边木架后的墙便犹如一道门似的开了。 华盈寒有过一瞬的惊异,可她浑身上下燥热得厉害,像是被他撩起了一通急火,正灼烧着她整个人,让她既觉得难受又愈渐沉迷,于是她顾不上其他,只紧紧地抱着他,由着他为所欲为。 他的手开始在她身上肆无忌惮地游走,抽出她腰间的宫绦,将她的大袖衫剥离。 他抱她下来,同她交颈缠绵着进了那道开启的暗门。 暗门背后有一条甬道,连接着最里面的密室。 短短的一段路,因他们片刻不曾停歇的缱绻亲热而显得格外漫长。 华盈寒被姜屿带进了密室,密室正中摆着一方玉石制成的桌子,玲珑剔透。 姜屿抱她坐到玉石桌子上,抬手一拂,那些碍事的杯盏便被他扫落在地。 杯盏倒的倒,碎的碎,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激得人心中的**更盛。 他欺身而上,开始像抽丝剥茧一样对付她剩下的衣裳。 玉石做的桌面冰凉,他的手垫在她的背后,她的肩背没有贴到桌面,便不觉得冷。 华盈寒只觉自己就像中了蛊似的,把什么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什么都不想管,只想沉沦在这出荒唐里,听从他的摆布。 她的视线因意乱情迷而模糊,只漫无目的地看着一处,那里放着几排木架,上面好像有书,也有珍宝。 忽然,她的目光定在了一处,她人也在瞬间清醒……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220章得来全不费工夫2更 华盈寒看着那处,唤了声:“姜屿,那是什么?” 她的声音打断了他的专心致志,姜屿吻过她的心口,抬头看了一眼,“想知道?” 华盈寒点了点头,那些东西摆在里层木架上,有前面几排架子的遮挡,她看得不太清楚,只是觉得像,很像…… 姜屿似不想停下,更不想被什么打扰,又把头埋回她心口,道:“一会儿再说。” “我现在就想知道……”华盈寒的语气沉而急切。 姜屿看了她一眼,无奈之下,起身站好,又伸出手去牵她。 华盈寒拉着姜屿的手坐起来,理了理松垮的衣衫,然后跟着他走过去,绕过几排木架,到了她所关注的那个架子前。 姜屿绕到她身后,让她站在前面,再从身后默不作声地抱住她,由着她自己看让她好奇的东西。 华盈寒的眼睛早已不禁睁大。这个木架上很空,只摆了几样东西,其中一样是件叠放得很整齐的铠甲,她爹的铠甲。木架旁还挂着一把剑,她爹的佩剑! 这些是她苦苦找了两年,却踏破铁鞋无觅处的东西…… 哪怕华盈寒已经认出来了,也不敢轻易表露什么,故作好奇,挤出笑容问:“这……这些是你的吗?” 姜屿的双手环在她的纤腰上,他吻着她细腻光滑的脖颈,抽空答了声:“不是。” “那是……” “是南周大将华晟的东西。” 听见姜屿亲口说出来,华盈寒不禁一愣。 “当初人人都以为本王会输得一败涂地,但最终竟是南周败在了本王手里。华晟战亡,本王便取了他的东西,回来堵那些人的嘴。”姜屿用鼻尖蹭这她的耳廓,同她耳鬓厮磨,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温柔,“现在你知道了,可以专心了?” 华盈寒的神色已变得木讷,她爹的遗物近在眼前,她伸手就可以拿到,但她却无可奈何,连碰都不敢碰…… 她就像个木头人一样,以致他搂着她的腰,轻而易举就让她转过了身面对着他。 姜屿不想再浪费一丁点的时间,她刚转身,他便将她压到墙边,继续方才的温存。他细细地吻着她的唇、她的脖颈,又伸手去解她后背的系绳。 华盈寒的脑子里已是混乱不堪,她仍旧任他为所欲为,只是看着那些东西,忍不住启唇轻言:“姜屿,把东西还给南周好不好?” 姜屿只来得及解了一个结,闻言,手便停下。 他看着她,“盈盈,你说什么?” 华盈寒也直视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把东西还给南周,听说华将军是南周的英雄,倘若我们能主动将华将军的遗物归还,今后大祁同南周之间也能更和睦,不是吗?” 她已别无所求,只要他将东西归还就好,从今往后她愿意义无反顾,好好爱他。 “归还?”姜屿嘴角一扬,“盈盈,你知道什么是成王败寇吗?” 华盈寒皱了皱眉头。 “华晟的铠甲和剑都在本王这儿,是本王破了他百战不殆的神话。从前南周有多不可一世你知道吗?他们欺压大祁百余载之久,是本王让大祁翻了身。”姜屿抬手一指那铠甲,肃然道,“这些东西就是南周惨败的见证,你要本王还给他们,是要本王去示好,去认错,承认当年本王打错了,不该打他们?” “没有你想的这么复杂……” “本王知道你想让两国和睦共存,但是盈盈,本王也告诉过你,凡事都有个度,本王也希望你心里有个度,别一心向着南周,在本王这儿护着南周。”姜屿又言,“本王今日是款待了他们,可那是本王看在那父女二人还算懂事的份上,不代表本王会为此放下所有的恩怨,去向南周示好!” 华盈寒的神色凝重,而姜屿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儿去,他的手原本扶着她的腰,可短短的几句话就浇灭了他所有的**。他收回手,转过身背对着她,沉默不语。 华盈寒也一言不发,为了找到这些东西,她在这儿撑了两年之久,承受了太多重担,当这些东西得来全不费工夫时,她眼前所见就像一座大山朝她压下,彻底压垮了她。 她不知所措,连求他主动归还这等不着边际的话都说出了口,接下来她还能说什么? 她越是沉默不语,姜屿心下就越是恼然,她就因一个南周对他无话可说。 姜屿回头,眉宇深锁,“本王已经说了,只要南周识趣,别来招惹本王,本王不会举兵南下,你还要本王如何?” 华盈寒摇了摇头。她怎会不明白成王败寇这个道理,没有什么是赢家不能拿、不该拿的。她认为他不该,是因为她是华晟的女儿。他拿了她爹的遗物当战果炫耀,毁了她爹作为一个军人的尊严,她才想要拿回东西,让她爹瞑目。 可是十几年的养育之恩,竟养出了一个自私自利的她,在爱和孝之间晕头转向,迷失了自己。 她怅然的样子,令他心软。 姜屿转身回来,走到她面前,平静地道:“李君酌今早求过本王,想让本王放了那个南周公主,让她跟着使臣回南周,此事本王已经答应了,这还不算与他们交好?” 他抬手扶上了她的腰,接着说:“华晟从前在南周是个英雄,但两年前他被周帝削了爵位,还被扣上了贪腐的罪名,一世英名尽毁,这些东西还与不还根本不重要,就算本王还了,周帝也未必会将之视作什么珍宝接下,更不会念本王的好。这等费力不讨好的事,本王不会做。” 她还是不说话,但他知道她是个明事理的人,一定能懂他的意思,不会让他为难。 姜屿想再抱抱她,岂料他刚将她拥入怀中,就被她一把给推开了。 华盈寒的身后是墙,她避无可避,她爹的遗物就在眼前,她还在心下苦苦挣扎,叫她如何当着她爹的在天之灵与他亲密无间,她只能选择推开…… 她这一推,姜屿再也没有上前,他的目光渐渐冷去,人也随之沉默。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221章最后的机会3更 华盈寒坦然面对着他,看得出他冰冷的眼神里充满了质问,她再在这儿逗留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反而会同他越闹越僵,这个时候还是各自找地方冷静最好。 她没有再说一个字,收回目光,从他身边绕行,在密室门口拾起大袖衫穿好,正准备离开,身后就传来一声: “站住。” 华盈寒下意识地止步不前,回头看向姜屿,他已经从密室里出来了,转了下铜花瓶,那面墙便缓缓合上。有立架的遮挡,根本看不出那里会是道门,门内别有洞天。 可就算此地恢复了原貌,也抹不去她方才的记忆,她爹的遗物就在那扇墙后面,她已然记住了。 姜屿垂下手,没有靠近她,但是目光一直在她身上。她的眼神也很冷漠,再也没有了在前庭跳舞时的温柔撩人。只有她凌乱的衣衫和头发还在提醒着他,他们之前有多爱彼此。 “盈盈,今夜是七夕,本王为你准备了礼物,你不看看?” 华盈寒只觉得自己很累,打从被上官婧识破起,她就快要招架不住了,结果“惊喜”竟是一件接着一件,让她怎么扛,怎么撑? 如今她只想一个人待会儿,好好捋捋接下来该怎么办。 华盈寒收回目光,沉眼道:“时候不早了,王爷早些歇息。” 她说完就转身离去,脚步急促,走路带风,很快便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不见,只留两扇门还在那儿晃动。 姜屿的目光随着她的离去而涣散。就因为一个南周,她就变了脸,抹去了他们之前所有的亲密,毫不留情地推开他,又从这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华盈寒回到房里便关上门,走到桌旁坐下,任这屋子再怎么清静,也难以让她的心安静下来。 她就这样坐了一宿,坐到天亮的时候,心里还是没有对策。 听说谢云祈明日就要启程回去了,从这儿到盈州,快则十来日,慢则一个月,意味着她最多最多还剩下一个月的时间…… 祁国皇城,静慈宫。 偏殿里很安静,所有的奴才都规规矩矩地站着,没有一人敢吭声,唯恐打扰太皇太后看账本。 太皇太后坐在书案后面,翻览着桌上的账册,将每一笔账目都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上官婧站在一旁,手持团扇替太皇太后扑着风,她瞧向桌上那厚厚的一摞账目,轻声劝道:“娘娘慢些看,千万别累着,今日看不完没什么,或者娘娘不如交由女官们替娘娘查。” “几本账册而已,还累不到哀家,哪个当娘的不为孩子操心,屿儿府上也没个主事的女眷,这些账目只交由下人去打理哀家不放心,还是哀家替他盯着些最好。” 太皇太后的唇边原本挂着笑,但是当她的目光落到其中几行账目上时,笑容便渐渐消散不见了。 “阿婧你来瞧瞧,这几笔银子用在了什么地方怎没个明细?” 上官婧上前看了一眼,莞尔道:“兴许是他们没记仔细而已。”她看向还候在殿中的人,那是王府账房的詹事,账簿便由他送来的。 “这么多银子,还有金子花在了什么地方都不写明白,若哀家不查,你们是不是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詹事一惊,慌忙跪下道:“娘娘息怒,并非奴才们记得不仔细,而是奴才们着实不知那几笔账该如何记?” 太皇太后猛地拍了桌子一巴掌,怒道:“你是账房的詹事,该怎么记账还要哀家来教你不成?”又冷声质问,“说,这些银子都花在了什么地方,你今日若不跟哀家交代清楚,哀家就当是被你中饱私囊了,定将你依律处置!” “娘娘恕罪,奴才怎敢动主子的银子,这些银子还有金子都是听王爷的吩咐给支出去的,奴才分毫未取,求娘娘明鉴。” “景王吩咐?若是主子下令提的银子,你为何不在后面写清楚?” 詹事急道:“回娘娘的话,这些银子也不是王爷拿的,而是王爷交代过,若有个人来取银子,无论他要多少,都给他。” “谁?” “听说……听说是寒姑娘的哥哥。” 太皇太后皱紧了眉,“寒盈的哥哥?” “回娘娘,这个人三天两头登门要银子,少则几十两,多则上百两,每次拿了多少奴才都一一记上了,可是不知这明细该如何写,若写作主子打赏,又太过频繁,也太多了些,看上去未免会奇怪。”詹事又道,“奴才留白是想请示王爷该如何列这笔账目,可是娘娘急召,奴才便不得不先带着没写完的账目入宫给娘娘过目。” 太皇太后又从头开始看起,只看了那些没有明细的账目,在心里默默地数了一下,短短几日就支出近千两银子,比当朝首辅一年的俸禄还要多上数倍。 这么多的银子,竟是给了那个丫头的哥哥! 太皇太后合上账本,已是盛怒至极,既是她儿子下的命令,她在这儿为难下人没有任何用,便肃然下令,“来人,去把景王叫来。” 这一声令下,太监紧赶慢赶地跑去传话。 一个多时辰过去,太皇太后脸上的怒色仍显而易见,哪怕她儿子到了门外,她也没有掩饰什么情绪。 “母后。”姜屿见礼。 “屿儿,这些是你府上的账目,自月慢去后就无人打理,哀家便亲自替你过目,以往都没有什么问题,唯独这个月的账目哀家看不明白,才想听你说说。” 太皇太后的脸色不好看,而姜屿也不见得有多高兴。 因为坐在前面的人是他的母亲,他才勉强平静地道:“母后,账目的事,还需要问儿臣?” “因为账房詹事解释不清楚,母后才听你说说。”太皇太后翻开了桌上的账本,故作淡然,“这里有几笔账他们记得不清不楚,哀家大致加过,有近千两银子,还有好些金子,他们说这几笔银子的支出都是听了你的吩咐,将这些银子给了寒盈的哥哥,可有此事?” 言情海 第222章最初的打算1更 姜屿沉默了一阵,直言:“母后,那是儿臣的银子,给谁不给谁,自有儿臣做主,母后无需为此烦心。” “将近千两银子拱手拿给一个外人,你可还有分寸?!” “母后,儿臣近来为国事烦忧,这等小事母后若有疑问,问下人就是,何须召儿臣当面解释,难道母后非要听儿臣说一句,这银子儿臣拿得心甘情愿,母后才肯罢休?” “姜屿!”太皇太后连拍了三下书案,娥眉紧蹙,“你是鬼迷了心窍了吗,平日对那个丫头言听计从就罢了,如今还拿银子接济他的家人,你管过你自己的亲族?你那几个表兄还在朝中靠自己谋前程,他们有受过你半点接济?” “母后若要儿臣帮扶谁,仅管开口就是。” “你这是什么话,母后有让你徇私过?母后只是想让你清醒清醒!”太皇太后越说越是愤懑,“倘若你再任由那个丫头蛊惑,就算你再怨母后,母后也要替你撵走这个祸害!亏得你还想还想立她当正妃,母后告诉你,此事母后决不答应,就连侧妃,她也休想!” 上官婧劝道:“娘娘息怒,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寒姑娘定不会纵容兄长管王爷要银子。” 太皇太后又看向上官婧,眼中的怒色不减,“阿婧,连你也帮着她说话?” 上官婧颦着眉,垂眸不语。 “母后,府中还有要事需要儿臣处置,恕儿臣不能久留,儿臣告退。”姜屿行了礼就转身离去。 “屿儿!” 不管太皇太后怎么喊,姜屿连头都不曾回过,更别说停下。 太皇太后既愤恨又无奈,长长地叹了口气,“这是作的什么孽呀!” 烈日当头,暑气袭人,王府后院的林荫下,华盈寒叫来了秦钦商议对策。 华盈寒将昨晚的所见所闻都告诉了他。 秦钦闻言就大惊失色,“寒儿你说你见到了大将军的遗物?” 华盈寒点了点头,“没错。” “在什么地方?” “主殿的浴房有间密室,东西就在那里面。”华盈寒唇边浮出了笑意,笑得有些讽刺,“说来也是笑话,当初我潜入王府的时候,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那间浴房,原来东西竟在我眼皮子底下,我却还苦苦找了近两年。” 她又言,“另外……” 话刚说出口,华盈寒就顿了顿。她昨夜没让姜屿瞧出什么端倪,找到遗物这一出就没有留下后患,可真正要命的,她被上官婧给识破的事。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说:“昨晚我和小九重逢的时候,被上官婧撞见了,她已经知道我是谁,不过我拿她的伪装做要挟,她暂时会守口如瓶。” “怎么会出这么多的乱子?!”秦钦的神色也变得凝重。 华盈寒深吸一口凉气,道:“怪不得上官婧昨日练舞的时候会伤了脚,她一定是怕被谢云祈认出来,才借着受伤让我去替她。我昨晚遇见她的时候,她走得好好的。” “寒儿,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谢云祈明日启程离开祁国,一旦他回到大周,我对上官婧的要挟就无用了,所以十日之内,我必须得拿到我爹的东西。”华盈寒凝住了眸子,看着地上那些斑驳的阳光,道,“我既然看见了,就不会把它们继续留在这儿,他若不给,我只能照最初打算行事。” 她初来祁国的时候,打算的仅是潜入王府找寻遗物,等得手之后再悄然逃走,从没想过要当什么婢女接近谁,如今兜兜转转,一切又回到了从前,或许这就是天意。 “可是主殿守卫森严,只有你能随意出入,一旦东西不见了,景王立马就会怀疑到你头上。”秦钦走了几步,沉思片刻后道,“这样寒儿,你趁着景王去送太子的时候动手,一旦得手,速来找我,咱们一起离开,千万不能耽搁。” “好……”华盈寒沉沉地应道。 她和秦钦商量完对策,正打算回房休息,走到主院外面就看见姜屿回来了。她知道几个时辰前,他被太皇太后急召进了宫里。 如今她心里藏着一个谋划,看见他就和做贼心虚没什么两样,于是选择就地转身,不与他碰面。 她走得再是快,身影也已经被他捕进了眼里。 姜屿停下脚步,哪怕看不见了,也还望着她离去的方向。 “主上,南周公主回去的事宜已经安排妥当。” 姜屿置若罔闻,望着长廊尽头,自言自语,“为什么她把天下的太平看得如此重要,甚至巴不得要本王去和南周化干戈为玉帛,结永世之好?” “主上说的是寒姑娘?” 姜屿没有回答,收回目光朝寝殿走去。 “奴才以为,寒姑娘不同于一般的姑娘,她心中有别的姑娘没有的天下大义,因而把‘家国’二字看得很重,她的家已经毁了,就希望国能太平。” 姜屿将信将疑,“会是这个道理?” “这只是奴才的愚见,寒姑娘是姑娘家,心思细腻,或许还有别的想法,但是寒姑娘的兄长确实是寒姑娘的心结之一。”李君酌又言,“如果主上能解开寒姑娘这个心结,让他们兄妹重归于好,寒姑娘或许会高兴一些。” “你的意思是,本王应当把她的兄长请进府来,让他们坐下来好好说说?” 李君酌点了点头,“主上的接济,很难让那个贪得无厌的人知足,只要其本性不改,寒姑娘就无法释怀,倒不如让他们兄妹好好谈一次,兴许她兄长会为亲情所动,痛改前非。” 她的心思,他越来越捉摸不透,他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盼着她能有所转变,珍惜当下。 姜屿吩咐道:“近两日本王没空,你去安排,五日之后把人请到府上来。” “是。” 华盈寒绕远路回到了自己的屋子,没有与姜屿撞见,她进了屋,正准备关上门,还差一丝缝隙就能合上的时候,门被人给扶住了。 她从门缝里看见了来人,心里一沉。他已至眼前,她无处可躲,心里再是乱,也只能坦然面对。 华盈寒松了手,姜屿便推门进来,轻声问道:“还生气?” 她没有回答,自顾自地转过身,站在房中,背对着他。 姜屿走到她身后,试着去牵了牵她的手。 掌心传来一阵温暖,华盈寒没有挣脱,由他浅握着,缓缓回过头看向他,“你不是应该生我的气?” 他拽了拽她的手,让她转过身来,心平气和地同她说:“盈盈,本王不希望你嫁给本王之后还要怄气,还要流泪,那天你哭的时候,本王真是手足无措,只能在心里立誓,谁若是欺负了你,本王定要他九族不得安生,但是本王没想到,让你心忧的,会是你的亲哥哥。” 华盈寒一怔,愕然看向姜屿,“你都知道了?” 姜屿点了点头,言:“你哥哥是你哥哥,你是你,本王怎会将他和你相提并论,本王不仅不会怪你,还会替你善待你的家人。” 华盈寒皱了皱眉头,“他找你要银子了?” “如果你舍不得断了他的财路让他自食其力,你就是有成百上千个这样的兄长,本王的宝库接济他们也绰绰有余,你何须为此事忧心。” 华盈寒现在才明白,难怪她最近得了安宁,再也没有什么阿猫阿狗找上门来,原来是姜屿在替她填那个无底洞…… 她急道:“别再给他了,那个人不会知足的!” “本王知道,一昧地接济他并非长久之计,所以本王决定请你的哥哥到府上来,让你好好地与他谈一次,你们是亲兄妹,没有什么隔阂是与生俱来、无法消除的。”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223章万劫不复2更 华盈寒又怔了怔,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她被上官婧识破,心里已经万分慌乱,又来个“哥哥”,若同他见了面,她等同于不打自招,这不是在给上官婧省事? 华盈寒漠然道:“我不想见他,王爷也无需再给他银子,将他打发走就是。” “本王已有安排,五日之后,接你的哥哥来。” “我……” 她还没来得及拒绝,李君酌就在门外道:“主上,聂将军回来了,正在前庭等着主上。” “本王先去处理政事,此事就这么说定了。”姜屿留下这一句,转身出了门去。 华盈寒只觉自己实在没力气,既无力说服他主动归还她爹的遗物,又无力拒绝同那个“哥哥”见面。 她原本以为自己至少还有十天的机会,结果现在只剩下五日…… 她不怪姜屿,以姜屿的脾气,若那个人不是她的“哥哥”,没死过千次也有百回了。姜屿曾尝过失去手足至亲的滋味,因而他比谁都更看重亲情,他在乎她,才设身处地为她想,满足她哥哥的贪欲,甚至希望他们兄妹能够冰释前嫌…… 华盈寒掌心的余温渐渐散去,就像这段情一样,任她想握也握不住。 第二日近午,主院里很安静,姜屿不在。 他把时间定在五日后,应该是他近来政事繁忙,抽不开身。 华盈寒用木盘端着一叠衣物走到姜屿的寝殿外。殿门关着,两个侍卫把守在门前。 侍卫见到她纷纷拱手见礼,“寒姑娘。”还不等她走近便主动推开了殿门。 华盈寒不再迟疑,踏上台阶步入寝殿。 她身后的殿门缓缓关上,隔绝了阳光,她一个人置身在昏暗有空寂的殿阁内,耳边无比清静,心里也很平静。 近来危机接踵而至,让她没办法再挣扎,除了拿到遗物离开祁国这一条路之外,她别无选择,稍有耽搁,她和秦钦都将万劫不复。 华盈寒看向左前方的紧闭的门,毫不迟疑地朝着那扇门过去。 她现在走的路,他们那晚也曾走过,于是那夜在这儿发生过的一幕幕开始接连浮上她的脑海,没能撼动她坚定的心,单单只模糊了她的视线。 华盈寒脚步未停,径直走到门前推开了浴房的门,进门之前,她才有过片刻的停留,回头看了看外面那扇窗。 他曾在那扇窗前对她说,有朝一日若她不见了,他哪怕寻遍天下也要将她找回来…… 一滴泪顺着脸颊滚落,华盈寒收回目光,踏进了浴房,心里再是痛也没有怨天尤人,怪只怪她自己没能守住初心,误入红尘,自食恶果。 她走到长案前,拨开墙上的画卷,将暗格里的铜花瓶转动了半圈。 声响传来,密室的门缓缓开启。 华盈寒迫使自己平静下来,不再去想那些不该再留恋的事,脸上的泪痕才渐渐干去。 她进了密室,找到那个木架,见东西还在上面,便放下木盘,用事先准备好的衣物替换了她爹的铠甲,再用锦布将铠甲盖好,又用剑囊将她爹的剑装了起来,放在木盘下方一并端着,转身离去。 华盈寒快步离开浴房,将门关好后又端着东西急匆匆地朝殿门走去。 她正要伸手去拉门,殿门忽然开启,明媚的阳光投了两道影子进来。 华盈寒目视前方,一眼就瞧见了来人,因而愣在了原地。 他现在不是应该在城门处送客?怎么会……会出现在她的眼前…… 姜屿站在门外,看见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色,“盈盈,你怎么在这儿?” 华盈寒没有回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默然端着东西,而这些东西显然也无处可藏。 姜屿身后还有一个人。 “寒姑娘。” 上官婧在笑着同她打招呼,华盈寒看在眼里,犹如经历了一场梦魇。 “我有本家传的琴谱从前落在了王爷这儿,特请王爷帮我找找,寒姑娘不会介意吧?”上官婧莞尔道,又看向她手上的东西,好奇,“寒姑娘拿的什么?” 姜屿的脸上已不见丝毫悦色,他的目光早已落在了她手中的东西上,纵然上面盖着锦布,可她盖得太仓促,有个角落没来得及遮严实,露出了些许暗金色的东西。 他没说话,伸出手拈着锦布的一角,将之揭开。 一件有些陈旧的铠甲便映入了他们三个人的视线。 华盈寒面容平静。她素来都是这样,越是大祸临头,心里反而越平静。她不去看姜屿,只等着他发落。 等了很久都没等来他开口。 姜屿看着那些东西,眉宇深锁,至于木盘下面的东西,他不用看也能猜到是什么。 上官婧问道:“这是王爷的旧铠甲吗?” 姜屿和华盈寒没有一个人回答,双方都陷入了沉默。 过了很久,姜屿才启唇,以勉强还算平静的语气问:“盈盈,你想做什么?” “王爷知道我想做什么。”华盈寒抬起头,坦然与他对视,倏尔她的目光又落到了上官婧的身上。 找琴谱?什么琴谱非要在现在找不可,天底下真有这么巧的事? 华盈寒看着上官婧道:“上官姑娘是陪着王爷去送了南周使臣回来?” “寒姑娘误会了,南周太子临时变了主意,昨晚就已经启程,我今早在宫里陪太皇太后抚琴,正好遇上王爷来请安,便想起我有本琴谱落在了王爷这儿,想求王爷帮忙找找。” 华盈寒和上官婧说话的时候,姜屿拿过了她手里的东西交给一旁的侍卫,用行动给了她个答案,和那晚一样的答案。 华盈寒顿时怔住,哪怕她手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双手也还悬在半空。 那些是她苦苦找了近两年的东西,原本已经到手又被人夺走的滋味如针攒心…… “本王说得还不够清楚?你就仗着本王喜欢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来试探本王的耐心,想让本王连军政大事都依着你?” 人的包容和忍耐都是有限的,她今日的举动,无疑是将他的耐心彻底耗尽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224章输得彻底3更 华盈寒没有替自己辩驳,她辩驳也无用,说得再多,只会让他觉得她是在逼他就范,逼他向她妥协。 可是她真的没想强他所难,她只想拿着东西离开,将这些东西悄然放回他们华家的祠堂而已,她不会让天下人知道,不会令他难堪,她怎么会令他难堪! “你到底还要本王向你妥协多少次?”姜屿深皱的眉头没有丝毫松缓,又言,“本王不答应,你就不肯罢休,哪怕偷也要偷去还给南周,想代本王向南周认错?” 华盈寒沉下眼,始终一言不发,缓缓垂下了手。 上官婧劝道:“王爷言重了,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寒姑娘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阿婧你先回去,本王若找到了琴谱会派人送去给你,另外今日的事别让母后知道。”姜屿淡淡吩咐。 上官婧欠身,“是,王爷若有什么话,也需好好同寒姑娘讲才是,千万别动怒。” 姜屿没有再和上官婧说什么多余的话,他只看着华盈寒,目光阴冷至极,垂在身侧的手亦是紧攥。 “本王真没想到,你会做出这样的事!本王是不是该说你太让本王刮目相看了?” 他的语气很是沉重,她听进耳朵里,不难猜到他现在对她该是有多失望。 “你就这么想帮着南周?”姜屿抬起手一指身后,盯着她冷言,“你信不信本王现在就派兵去截住南周太子,让你亲眼看看,本王会如何挑起这场战事!” 华盈寒当即抬起眸子看向他,摇了摇头。可她越是表露出不想他这么做,他眼中的怒火就越然愈烈。她已经不知道什么是怕了,只是由心而发,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两国开战而已。 “李君酌。”姜屿冷声唤道。 李君酌一直站在旁边连大气都不敢喘,听见他主上传唤才走上前来,拱手,“主上。” “把东西拿走,由你亲自送进宫里封存,再命人严加看管,若不甚丢失,一干人等格杀勿论。” “遵命。” 姜屿一声令下,李君酌便走上来,从侍卫手里,从她的眼皮子底下接过了她爹的遗物,按照他主上的吩咐,拿着她爹的遗物匆匆离去。 华盈寒的心顿时跌落到了谷底。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东西被李君酌带走,却无能为力。她只能让他失望,让他怨她,不能说出实情,否则她和秦钦一个都活不了。但是两年的苦心经营就此付诸东流,她不禁想问自己,值得吗?最后得到了什么? 她什么都没得到,白白历了一个劫…… 姜屿又言:“想让本王归还华晟的东西?可以,你去让周帝递国书来求本王,只要他肯当着天下人的面对本王低声下气,本王就不计前嫌,把东西还给他!” 华盈寒还是不言不语,眼神渐渐涣散。 姜屿看着她的眼眸,一字字郑重道:“但是从今日起,你若再提一句南周,本王即刻出兵伐周!” 华盈寒把他的每一句话都听进了心里,每一句话都像一支箭从她的心口穿了过去,她已痛得麻木,所以没有流泪,也没有怨恨谁。 姜屿已将话说死,无需再多说别的,他最后看了她一眼,漠然拂袖而去。 他走了很久之后,华盈寒才动了动眼眸,抬头看向天上,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她便半梦半醒地走下台阶,离开了此地。 这一场博弈,她输得彻彻底底! 后来的三日,华盈寒待在自己房里哪儿也没去,也没有谁来找过她,她就像一个被遗忘的人,待在自己的一方天地里。 她也不敢轻举妄动,不敢去找谁,怕姜屿因为她盗铠甲的事而对她不再放心,会在她身边安插眼线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直到第四日晚上,她在床上辗转反侧的时候,外面才传来一丝动静,有人轻叩了叩她的门扉。 她下了床,过去开门,结果外面黑漆漆的,分外静谧,一个人都没有。她大致猜到了方才敲门的是谁,于是仔细地瞧了瞧左右,确认无人后离开了房间。 华盈寒还是去了那个院子,见秦钦正等在里面,便知方才敲门的果然是他。 他若没有仔细查探过她屋子周围有没有眼线,不会轻举妄动,他敲了门,说明她屋子外面没有异样,是她以小人心度了君子腹,姜屿没有派人盯着她。 哪怕他们都平安地站在这儿,华盈寒也不免觉得后怕,颦眉道:“你怎么能找来主院,万一……” 不等她说完,秦钦就道:“景王这几日不在府中。” 华盈寒眸色一沉,应了声:“是吗?” “失手了?” “对不起,是我大意,害得我们功亏一篑。” “寒儿,此事不怪你,那里危机四伏,你这么做本就是在以身犯险,出了任何事都不叫意外,叫天意,是我们运气不好。” 华盈寒看着秦钦,神色凝重,不再拐弯抹角,“我们走吧,不能再留了,再留下去,一旦上官婧向姜屿出首了我,我们一个都跑不掉。” 她看向一旁,又道,“而且我不知道姜屿有没有改变主意,他原本打算明日让我见那个姑娘的哥哥,我若是见了也会瞒不住,所以今夜你若不来找我,我也会在子夜来找你。” “寒儿你说得对,一旦事情暴露,我们一个都逃不掉。” 华盈寒即道:“事不宜迟……” 秦钦打断她的话,“事不宜迟,所以你现在就走!” “你说什么?”华盈寒闻言,娥眉紧蹙,“我走?” 秦钦极为认真地点了点头,“没错,你一个人走,我留在这儿继续找那些东西,何时找到,何时回大周去找你。” “东西已被姜屿送进了宫里,你怎么拿?”华盈寒心急如焚,劝道,“别傻了,我们一起走!” “不,我一定要留下,否则拿不回东西,不光你心里过意不去,我也会内疚,会觉得对不起大将军的栽培之恩。” “上官婧不会放过我,她若是将我身份告诉了姜屿,姜屿会放过你?” “他不会杀了我,要杀的话早就杀了,从前是他觉得杀了我太便宜我,如今则是我沾了寒儿你的光。”秦钦唇角浮出了轻松的笑意,从衣袖中取出一副类似画卷的东西递给她,“这是我偷偷雇人画的地图,你沿着上面标记的路回大周最稳妥,虽然路远了些,会多花些时日,但不会遇上太子,你的身份一旦暴露,景王第一个要搜的定是太子的行驾。” 华盈寒没有接什么地图,还看看秦钦,肃然道:“我把你丢在这儿,我就过意得去?” “寒儿,大将军从前教过你,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意气用事,要理智。” “秦钦!” “况且你别忘了,你是个军人,当服从军令,从前你我服从大将军的命令,如今大将军去了,而我是你的师兄,你就应该听我的,我命令你即刻离开此地!”秦钦忽然加重了语气,说得万分郑重。 他很少用如此严厉的语气对她说话,上一次还是他们俩在外征战的时候,他们的兵力不足,让敌人占了上风,他就用这样的语气让她带兵先撤,他留下给她断后。后来她回到大营等了他三日才等到他平安归来,今日这一走,她不知又会等上多久…… 秦钦将地图塞到她手里,“趁景王还没回来,你速速离开,我保证,一定会活着回去见你!” “记住你说的话,你要是有个好歹,我下辈子都不会原谅你!”华盈寒直视着他的眼睛说。 秦钦闻言,一改刚才的严肃,笑着朝她点了点头,“好。” 言情海 第225章从此殊途1更 再过几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华盈寒不敢耽搁,回房换上小厮的衣裳,掐着时辰离开了卧房。 她关上房门,却不禁在门前多停留了一阵,抬眼看了看一个地方,从这儿看过去能看见那寝殿的一角。 她知道寝殿的主人不在,照秦钦所言,那日姜屿在同她说完那番话后就去了南营,至今没有回来过。 华盈寒收回目光,不再久留,选了条僻静的路往西侧门走去,一路上都微埋着头,没有让路过的巡卫察觉。 四更,正是后院的一些小厮要出去采办的时候。西侧门处熙熙攘攘,她混进人堆里,拿出事先备好的腰牌供守卫查验,顺利出了景王府。 华盈寒走出几步,回头看了看夜雾中的高墙,她知道自己这一走,应当再无归期,与这府里的人也将从此殊途。没想到他们上一次碰面闹得那么不愉快,她都没有多看上他几眼,就成了他们见的最后一面。 她离开王府,去了趟城南的客栈,又换作寻常男子的打扮,再去驿馆外挖出了她从前藏在那儿的行李和佩剑。包袱里的衣衫已旧得不能再穿,但是剩下的银子倒是能解她的燃眉之急。 拂晓时分,南城门开启,华盈寒跟着百姓们一起走出隋安城。 这一次,她没有再回头。 近午的时候她到了隋安城郊的一个县城,在县城里买了马和干粮,然后就照着秦钦给她的那张地图往南赶路。 * 五日之后,浩浩荡荡的行驾才经南城门回到隋安城,最终停在了景王府外。 日落黄昏时的王府格外寂静,姜屿从车上下来,神色依旧冷漠,眼中带着一宿未眠又长途跋涉的疲倦。他目视前方,移步进了王府。 天还没全然黑下来,他回到主院,路过了一个地方,不禁看向那间屋子,见房门紧掩便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李君酌跟在姜屿身后,也看了看华盈寒住的屋子,忽然想起一事,道:“主上,是否还要让寒姑娘和她兄长……” 他话还没说完,姜屿就淡淡言了句:“改日。”脚步未停,边说边向寝殿走去。 “是。”李君酌应了声。 主上虽在军营待了十日,但心里的火还没有消,其他的事自然得往后再挪挪。 他又言,“奴才方才听詹事禀报说尚衣司的人来过,想请问主上命她们缝制的那身衣裳是否合身,需不需要再改改。” 他等了很久都没等来主上的回答,知道主上昨夜与将军们议了一晚上的事,天亮之后又启程回隋安,奔波到现在还没合眼,主上需要的是休息,他便不再多打扰。 李君酌送他主上到寝殿外便告退离去,回来的路上又看了看华盈寒住的地方。但凡寒姑娘和主上闹脾气,多半都会闭门不出,这次自然不会例外,房门紧掩也属正常。 其实寒姑娘那日的举动,他也难以理解。他知道寒姑娘惦记周国,心里向着南周,但是盗取南周将领的铠甲归还给南周的做法,是不是有些过了? 夜深人静。 姜屿醒来,寝殿里漆黑一片,他唤奴才进来掌了灯,又让他们备了膳食和酒,坐在窗边独酌。 说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形单影只过。 他那时是很不想见她,又舍不得将她禁足,一番思量之后才决定自己走,想借着短暂的分别,让他们各自冷静冷静。 他起初并没有定什么时限,只想随心所欲,待上一两个月都无妨。后来他发现,哪怕她那日的举动再是不可理喻,他也会想她,在第九日的时候就开始想要回来。于是即使他忙了一宿,也没顾得上先休息休息,在打理完军务后就下令启程回隋安。 可等他回到府中,那些不愉快的记忆又开始往他的脑子里钻,他没有马上就见她,而是选择先回来休息。 姜屿一连喝了数杯,转眼看向身边,空空的,连个影子都没有,而有些画面总是止不住地在他眼前浮现,他记得的不光有那些不开心的事,还有她的舞姿,她的笑,她的泪……他通通记得。 晚风透过没有关严实的窗户灌了进来,一壶酒他已经喝了一大半,人没有丝毫的醉意,只是开始被旧忆所羁绊,分不清自己是该气还是该……该见见她。 姜屿漫无目的地环顾殿中,瞧见了另一扇窗户和窗前的坐榻,她曾坐在那儿,流着泪说喜欢他。那时他匪夷所思,可心里诚然很高兴。 记起这印象极深的一幕,他放下酒杯唤道:“李君酌。” 李君酌打从殿里亮了灯起就候在外面,听闻喊声,推进进来:“主上。” “去看看她睡了没。” 李君酌回头看了一眼,其实他站在这儿就能看见那间屋子的窗户,里面由始至终就没亮过灯,他也不知寒姑娘是睡了还是没睡。 他如实答:“主上,寒姑娘的屋里没有点灯。” “你先去看看,若她在,就告诉她本王回来了,不用说其他。” “是。” 李君酌不敢耽搁,领命离开。 他主上的寝殿和寒姑娘住的地方隔得不远,他很快就到了那扇门前,敲门唤了声:“寒姑娘?” 里面很久都没有人回答,李君酌又敲了几下,还是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他上次来找寒姑娘帮忙的时候是在子时,今日比上次来得要早得多,不应该没有回音。 “寒姑娘?” 他又试着喊了声,里面仍旧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他方才觉得有些反常。可这到底是个姑娘家的屋子,没有人家的准许,他不好推门进去,姑且就当寒姑娘已经睡着了。 他刚打算回去复命,一个婢女正好路过此地,对他欠身见礼。 他认得出,这是上次寒姑娘生病时,主上派来照顾寒姑娘的婢女,人还是他亲自选的。寒姑娘病好后她也一直在这儿伺候,哪怕寒姑娘平日不怎差遣下人,这个婢女也算得上是离寒姑娘最近的奴仆,应当清楚寒姑娘的去向。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226章凭什么一走了之2更 李君酌让婢女起来,打听了句:“寒姑娘在吗?” 婢女看向那间黑漆漆的屋子,皱了皱眉道:“奴婢也有好些日子没见过寒姑娘了,奴婢来过几次,可是姑娘都没开过门,不知是不想见人,还是不在。” “有几日?” “大概……”婢女想了想,答,“大概有五日,五日前姑娘也是把自己闷在房里,但那时奴婢送洗好的衣裳去,姑娘还会开门,如今才是真的见不着姑娘的人。” 李君酌觉得不妙,可是没有主上的准许,他也不敢闯寒姑娘的房间,只能另寻门路再打听打听。 半个时辰之后,李君酌才回到他主上的寝殿外。他离开的时候,神色稀松平常,短短半个时辰过去,再回来时,他脸上已是愁容深重。 他抬起手想推开殿门进去,就连这么一个简单寻常的动作,他都犹豫了很久。 主上还在等待,不是他在这儿耽搁上一阵就能敷衍过去的。 李君酌鼓气勇气推开了殿门,进门便行礼,“主上。” 姜屿还在窗边饮酒,没有回头,但他听得出方才门外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他端起酒杯送到唇边,淡淡问道:“她不愿来?” 说起来他左思右想都觉得在此事上他没有任何过错,更没有半点对不起她的地方,所以他不应该一昧地妥协,不应和从前一样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主动过去找她。 那她呢?就丝毫没意识到是自己做得不对?不会主动来见他,更不知说一句抱歉? 他说过,无论她犯了多大的错,他都不会怪她,他派李君酌过去,已是给了她一个台阶,她也不肯来? “寒姑娘她……” 姜屿抿了口酒,仍旧背对着门口,语气变得低沉:“她睡了?” 李君酌沉静片刻,忽然跪地禀道:“主上,寒姑娘不见了。” 他在传膳房的人过来问过话后,额头就冒了一层冷汗,如今回来复命,他的心更是忐忑到了极点。 寒姑娘不见了,对他们这些王府的下人而言,离天塌了也差不多远了…… 姜屿正打算放下酒杯,听见李君酌的话,一时间竟忘了自己要做什么,手还顿在半空,他侧目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寒姑娘不见了!”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奴才去寒姑娘那儿敲过门,屋里无人应答,奴才又找来寒姑娘的婢女问话,婢女说她打从五天前起就没有见过寒姑娘,以为寒姑娘只是不想见人,奴才想寒姑娘再是置气也不会五日不吃饭,又唤了膳房的人来问话,他们说,他们也没见过寒姑娘……” 姜屿即问:“她出去过?” “奴才问过守卫,守卫也说没见过寒姑娘,更没放寒姑娘出过王府。” 姜屿将酒杯随手一抛,顾不上身上穿的是不是单薄的寝衣就出了寝殿去。 李君酌忙取来一件披风想追上去给他主上添衣,可是主上脚步急促,他紧赶慢赶,直到追到寒姑娘的屋子外才追到主上,而主上已经上前一把推开了门。 “吱呀”的一声在夜深人静的时显得格外清晰,又因屋里空寂而被放大了数倍,也似在人心里添了一丝寒意。 李君酌的心算是凉了,根本不敢再上前去招惹主上,只能抱着披风站在外面,还站得远远的。 姜屿伫立在门外,见屋子里黑漆漆的,也没有闻见一丝声响。 无声无息昭示的是无主…… 他仍不相信,遂喊了一声:“盈盈?” 话音散去,剩下的还是空寂。 姜屿移步进去,借着月光找到桌上的火折子,亲自点燃了一盏烛火,端起烛台找去卧房。 烛光微弱,却足以让他看清眼前的东西,屋子里到处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床榻上的被褥叠得整齐,床单上连个褶子都没有,更没有人。 李君酌带着几个婢女进来,将能等点的烛台都点了。 屋里一下子亮堂起来,用不着姜屿再端着烛火一处一处地照就能将四周看清,也正因如此,眼前所见让他无法再自欺欺人。 姜屿顺手将烛台放到她的妆台上,一眼瞧去,她平日用的东西一样都没动过,他顺手打开了她的妆匣,他送给她的首饰也都在里面。 李君酌硬着头皮过来,站在屏风外拱手,“主上……” “府里找过了?” “回主上,正在找,还没有消息。” 纵然没有消息,李君酌也不得不往最坏的方向打算。毕竟寒姑娘已失踪了五日,若是还在府里,能不回房休息?寒姑娘从前住的屋子他也找过了,里面脏兮兮的,寒姑娘压根儿就没搬回去过。 因而他猜,寒姑娘多半已经离开了王府,便不禁多了问了句:“主上,若寒姑娘若不在府里,又会去哪儿?” 姜屿从她的妆匣里拿了一枚花钿,握在手里,越握越紧。 她能去哪儿? 他怎么知道她要去哪儿,他连她为什么离开都想不明白! 就因为那天的事? 他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一遍,除了对她说了几句话之外,他有责罚过她,有伤害过她? 她凭什么一走了之! 姜屿从来没有如此慌乱不堪过,他活了二十多年,遇上过无数劲敌,没有任何一个敌人能让他慌乱无措,天底下只有她一人能打破他所有的沉稳镇定,让他无从理智,因而想不到她会去什么地方。 一夜过去,景王府上上下下的人在府里找了一夜,一无所获。 一日过去,王府外面,整个隋安城都被华盈寒的失踪而惊动,无数的禁军在一日之间搜过了每一条街道,每一个座客栈,都没有找到她的踪影。 姜屿在暖阁里坐了一日,什么都没干,又坐到了日落黄昏时。 李君酌疾步走到暖阁外,他已记不清自己今日这样来往过多少次,但凡有人来复命,他听了之后都得来禀报主上,哪怕这些消息只会令主上越发忧心,他也不敢不报。 “主上,后院的管事说寒姑娘失踪之前曾管他借过一身小厮的衣裳,还有一块能出入王府的腰牌,他猜测寒姑娘是在四更天的时候,混在采办的小厮里离开王府的。”李君酌又接着道,“禁军赶在天黑之前又在城中搜了一遍,只有城南那间客栈的掌柜见过寒姑娘,他说寒姑娘在六天前的早上去过,要了间房,却只换了身衣裳就离开了。” 言情海 第227章无隐无踪3更 姜屿听着李君酌的禀报,神色还是那样怅然。 他知道她不在府里,也知五日的时间足够她离开隋安走得远远的,可他还是以类似自欺欺人的方式,拿着他的权力,动用了他能动的兵力,将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个遍,只因不想放过任何一丝可能,怕一个小小的疏漏造成一世的遗憾。 桌上的茶一直无人动过,早已经凉透。 姜屿手里还握着她的花钿,从她屋里离开的时候忘了放下,便一直拿到了现在。 他似自言自语般地问:“她……为什么要走?” 主上很少自己嘀咕什么,再是自言自语声音不算小,李君酌听得很清楚,可他也答不了这个问题。 他心里有不少猜测,上次的事,很可能成了寒姑娘心里的坎,她迈不过那个坎,因而想要逃避;或者是寒姑娘得知主上一昧地满足她哥哥,心里过意不去,觉得无颜面对主上才决定离开;或者二者皆有…… 这些都只是他个人的猜测,他无法确定所以不敢瞎说。 他另道:“主上,南营的兵马已经派出去了,等主上的命令一到,南面的城池也将陆续封锁。客栈的掌柜说,寒姑娘曾换了一身男子的打扮,奴才会照客栈掌柜的描述准备些画像,让他们拿去找人。”他拱手,又言,“请主上放心,寒姑娘一个姑娘家,应该走不了多远,或许她只是在气头上,等气消了就会回来。” 姜屿缓缓站起来,看向窗外的万里斜阳,只觉自己的一颗心都随着她的无影无踪而漂泊不定。 他不仅想知道她的去向,还很担心她的安危,世道凶险,她毕竟是个姑娘家。 十日过去,她还是渺无踪迹…… 池塘里的荷花花期将尽,姜屿每日都在暖阁里等,日复一日,已经十日没有过问过政事。 李君酌在府门和暖阁间频繁来往已经成了习惯,但是他探到的关于寒姑娘的消息仍停滞在十日前,也就是客栈掌柜讲的那一则消息,从那之后,寒姑娘就像从大祁消失了一样,不知去了什么地方,也再没有人见过她。 据说寒姑娘之前也曾和主上不辞而别过,但主上很快就探到了寒姑娘的行踪,短短几个时辰就在一处县城里截下了她,和上次比起来,这次真是奇了怪了。 他近来禀报的消息就是“没消息”,连他都觉得惆怅,更何况主上。 李君酌见主上整日茶饭不思,夜不能寐,他哪怕不能编些假消息骗主上高兴,也总得说两句可以让主上看到希望的话。 思前想后,他道:“主上,奴才还有一事想问。” “说。” “奴才以为,寒姑娘极有可能是因无颜面对主上才选择离开,倘若奴才们找到了她,她仍旧心存芥蒂不肯回来的话,奴才们又该如何相劝?” 姜屿没有回答,移步离开了暖阁。 自寒姑娘失踪以来,主上不到天黑不会离开,主上现在的举动亦是反常。 李君酌紧跟上去,跟着主上去了寝殿。主上没有让他退下,他便随主上进去,一直进到了主上的浴房。 他知道主上的浴房里有一间密室,当初这间密室落成后,里面的东西还是他带着几个心腹奴仆搬进去的,有些是主上珍视的东西,有些则是看上去十分珍贵的古籍。 主上要去的果然是那间密室。 密室的门一开,姜屿移步进去,仍没有让李君酌止步,李君酌就一直跟着他主上进了密室里面。 这里的东西大都没怎么动过,只是右边原本空旷的地方多了一个木箱子,箱子上面还重着一枚朱红色的匣子。 姜屿过去,亲自拿起那个木匣子,打开看了一眼,转而递给李君酌,“若找到了她,你就亲自跑一趟,把这个拿给她。” 李君酌从他主上手里接过匣子的时候,匣子还没有合上,他看向匣子里面,借着墙壁上的烛光,看见里面躺的是本漆金的红册,他认得,这是婚书。 那日他跟着主上进宫,正好撞上太皇太后盛怒的时候,他在静慈宫外听得很清楚,太皇太后曾大声训斥过主上,并直言不同意主上娶寒姑娘为王妃,就连侧妃也不行。 之后主上就出来了,看来主上的心意,果真没有谁能撼动。 “她家中没有长辈,长兄为父,本王想请她哥哥来府上,除了希望他们兄妹二人能重归于好之外,还想定下和她的婚事。” 李君酌肃然拱手,“主上放心,倘若找到了寒姑娘,奴才一定将寒姑娘带回来。”他又看向手里的东西,道,“寒姑娘若见了到此物,也一定能明白主上的心意。” 姜屿没有多言,招了手,示意他退下。 李君酌拿着东西告退。 密室里还剩下姜屿一个人,他沉下眼,目光落在那口箱子上,里面装着他命尚衣司缝制的东西,花了数月,终于赶在七月初六送来了府上。 七月初七,他带她来了这儿,本想让她亲眼看看,结果没有来得及。 姜屿俯下身,木箱打开,如火的红色映入了眼眸。她没有试过,不知合不合身,如今他孤身在这儿,也想象不到她穿上嫁衣会是什么样子。 他盖上木箱,让里面的衣裳继续在这儿静候它的主人。 李君酌离开了没一会儿,又走回密室门外禀道:“主上,上官姑娘来了,在外求见主上。” 姜屿走出寝殿,在门前止步,看见上官婧就候在外面的院子里,她手里还抱着一卷卷轴。 上官婧见到姜屿便欠身行礼,“参见王爷。” “阿婧你来有什么事吗?” “王爷,阿婧听说了寒姑娘出走的事,也知道王爷近来在忙着寻找寒姑娘,无心过问别的,若不是阿婧得知了一件与寒姑娘有关的事,绝不敢在这个时候来打扰王爷。” “关于盈盈的事?”姜屿眉宇轻锁,又问,“是你的人探到了什么?” 上官婧万分认真地点了点头。 “讲。” 上官婧没有直说,而是呈上了手中的卷轴,“王爷一看便知。”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228章天翻地覆 待李君酌转呈过来,姜屿拆了上面的系绳,展开过目。 上官婧呈上的是一幅画,上面绘着三个人,一男一女还有个孩子。 早在姜屿还没将画卷完全展开,但已露出了男女二人的面容时,他的眉宇就已经深锁,拿着画卷的手也随之握紧。 画上的女子簪金戴玉,身着华服,妆容端庄富丽,她紧挨着男子,脸上带着极其温婉的笑容,而她的怀中还抱着一个婴孩。 画卷上有几行小字,分别在人物的两侧,男子旁边写的是二皇子云祈,而她的身边则落有“二皇子妃华氏”几个灼目的字。 “阿婧,你让本王看这幅画,用意何在?” “回王爷,此画出自南周宫廷画师之手,画工无可挑剔,人物画得极为神似,难道王爷还认不出来?” 上官婧说完便敛裙跪下,垂眸接着说,“王爷心仪的寒姑娘并非是什么自盈州的民女,她真正的身份是南周大将华晟的女儿,曾在五年前嫁与南周二皇子为正妃,而那位南周二皇子又在两年前被周帝立为了太子……” 姜屿的目光仍在画上,两个人的面容他都不陌生,便用最后一丝镇定问道:“你此话当真?” “王爷仔细想想,寒姑娘她的言行举止像个出身民间的女子吗?”上官婧又从袖中取出一页纸笺,上前呈给姜屿,“这是阿婧命人探到的南周太子妃的闺名。” 姜屿将画卷丢给李君酌,接过那页信笺,看了看上面的字。 他又打开李君酌手里的木匣子,取出那本婚贴,翻开与之比较。两个名字有什么异同,他一目了然。 “王爷恕罪,是阿婧疏忽,说起来阿婧也曾与她有过几面之缘,而我竟一直没有认出她来……” 上官婧话音还未散,姜屿已将写有她明知纸笺揉作一团猛地朝地上砸去,厉声下令:“速去截下南周太子的车马!” 李君酌一怔,捧着画跪下道:“主上,南周太子已离开隋安近二十日,怕是已经到了盈州,现在派人去拦未必来得及啊主上!” 姜屿转过身,面对着幽暗又空荡的寝殿,脸色沉到了极致。 上官婧道:“我之前虽见过她,但是没瞧见过她的容貌,好奇那位太子妃娘娘究竟是什么花容月貌,能让南周太子念念不忘,甚至不惜得罪王爷也要待在北疆找她,我便设法让人在周宫里寻她的画像,今日才得到了这幅画。”她顿了顿又,言,“阿婧知道事关重大,不敢耽搁,这才拿着画来给王爷过目。” 姜屿背对着外面的所有,不言一字。 “说起来之前也有件奇怪的事,七夕那夜阿婧曾在花园里遇见过寒姑娘和小郡主,那时小郡主管她叫娘,我原本纳闷,可寒姑娘说小郡主是认错了人,我便没往心里去,现在想起来……”上官婧俯身叩首,“那并非巧合。” 李君酌跪在地上,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他手里还捧着那幅画,主上只是将画胡乱叠了两下就丢给了他,正好将二人的面容摆在了最上面,连他都认得出画卷的女子就是寒姑娘,主上会认不出来? 姜屿忽然回头怒斥:“还愣着干什么,本王话你没听见吗?” 李君酌慌忙低头,“奴才遵命。” 姜屿目光下沉的一瞬,又瞥见了那幅画,瞥见了她温婉端庄的笑容。 她是华晟的女儿? 是让南周太子念念不忘,苦苦找寻的太子妃? 也就是那个小女孩儿的母亲? 姜屿站在寝殿门外没动,只觉眼前仿佛已天旋地转,一幅画,颠覆了他所熟悉的一切。 李君酌走了没一会儿又折回来禀道:“主上,那个韩贵来了,想见……想见寒姑娘。” 姜屿闻言方才找回一丝理智。她若是南周的太子妃,那原本该从盈州来的女子又是谁? “你去问问他,他妹妹是何模样。” “是。” 李君酌赶去前庭,在偏厅里见到了被奉为座上宾的韩贵,而韩贵正得意洋洋地端着茶盏喝着茶。 韩贵一见李君酌来了,放下茶盏笑着作揖,“哟,李大人,好久不见。” 李君酌从前就觉得韩贵和寒姑娘压根儿就不像兄妹,如今得知寒姑娘极有可能姓华,哪怕主上用情至深,对此事仍抱有一丝侥幸,他心里也已如明镜般清楚。 “李大人,小妹还是不肯见我吗?” “韩兄,你说你是寒姑娘的哥哥,有什么证据吗?” “我是她亲哥哥,这还要什么证据?”韩贵听见这话有些生气,叉着腰道,“你要是不信,觉得我在讹你们的银子,你就去把她叫出来,看看她认不认我这个哥哥!” 李君酌笑言,“寒姑娘身为王府女眷,不能轻易见客,哪怕是她哥哥也不能说见就见,这样,不如你说说寒姑娘的身形样貌,如果说对了,我就信。” 韩贵竖起拇指,“我妹妹她长得漂亮,是我们那儿的一枝花!” “漂亮的姑娘府里比比皆是,这个不能作数。” “她,她这么高。”韩贵把手放在自己的脑门处比了比,又边想边说,“她的眼角有颗痣,对了,她脖子上应该挂着一个玉坠子,那是娘留给她的,她从不离身,当初让她当了给我买酒喝,她也死活不肯。” “知道了。” 李君酌应了声,正要转身离开,那韩贵又在身后喊道: “李大人,听说我妹子要当王妃娘娘啦?” 李君酌没有理会,径直离开了偏厅。 他回到主院,见上官姑娘仍跪在院子里,而主上则伫立在寝殿外,背对着外面,没有唤谁起来。不是主上有意责罚上官姑娘,而是主上已乱得谁也顾不上了。 “主上,照韩贵的描述,他妹妹和寒姑娘应当不是同一个人,其身形偏矮,眼角有痣,脖子上还挂着一枚从不离身的玉坠。” 姜屿沉默不语,低眼翻开了他还拿在手里的婚贴。 怪不得她只字不提她的家人,也不见这个哥哥;怪不得她一心向着南周还要拿走华晟的遗物;怪不得夸那个小郡主乖巧的时候,她很开心…… 姜屿合上眼眸之际,霎时将手中的婚贴扯作两半,随手丢到了外面,而后步入寝殿,不再见任何人。 李君酌默然拱手恭送,而那被主上废掉的婚贴就摆在地上,他能看清上面写的是“寒盈”这个名字。 想起有人还在偏厅里,李君酌趁着殿门没关,忙问了句:“主上,韩贵怎么办?” “斩了!” “奴才领命。”李君酌应了声,过去关上了殿门。 他离开前又看了看一旁的上官婧,唤道:“上官姑娘也请起吧。” 上官婧原本颦着眉,转眼间扫见了地上那封无法复原的婚书,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她颔首起身,同李君酌一道离开了主院。 上官婧走到府门出,亲眼看着一个瘦小的男子被侍卫拖出了王府,他嘴里还嚷嚷着什么“放肆“,什么“他妹妹是王妃”之类的话。她的嘴角悄然勾起冷笑,等人走了,她才移步出去。 晴夕等在外面,扶着上官婧上了马车。 “小姐给王爷看了吗?” “当然。”上官婧看向晴夕,微微一笑,“晴夕你的画工真是越发精进了,想那周宫的画师怕是都不如你画得像。” “小姐谬赞。” 马车缓缓前行,晴夕撩开车帘看了一眼,正好看见一个戴着枷锁的人被侍卫押解着往前走。 她放下帘子道:“小姐,韩贵已经大祸临头,为防王爷顺藤摸瓜查出什么来,咱们是不是得提醒欣荣她们先离开枕霞楼避避风头?” 上官婧点了点头,以示同意。 言情海 第229章找她问个清楚1更 入夜,景王府地牢。 姜屿很少来这个处置罪奴的地方,上次来这儿是来接她出狱。那时她带伤入狱,又顶着一副憔悴的模样从狱中出来,他看在眼里心疼极了…… 往事历历在目,而他的周围似已物是人非,如今想起来,令人只觉戏谑。 姜屿走下长梯,步入幽暗的地牢。他一下来,耳边便充斥着鞭笞的声音,那动静不绝如缕。 他走到刑房外,里面的人停下来齐齐朝他行礼,行刑的声音才有了短暂地停歇。 李君酌正在里面办他主上交代的差事,见主上来了,忙拱手见礼。 十字木桩上绑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其浑身上下都布满了血淋淋的鞭痕,看上去着实可怜,但在姜屿眼里,此人印证了一句古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打从他进到地牢起,就只听见了鞭笞的声音,没听见受刑的人有哼过半声,如今见其耷拉着脑袋,以为人已经死了,等狱卒朝其泼了一桶水,其又缓缓抬起头,朝他看了过来。 姜屿启唇问李君酌:“交代了吗?” 李君酌摇了下头。 他径直看向那人问道:“你是她的师兄,会不知道她到本王身边的用意?” “她不过是想拿回大将军的东西,尽她作为女儿的孝道而已,你以为她想干什么,报仇吗?”秦钦一笑置之,又忍着疼痛徐徐言道,“你对她毫无防备,她若要杀你的话,你如今还能在这儿拿我撒气?” “她人在哪儿?” “我不知道。”秦钦的嘴角浮出了一抹冷笑,叹道,“她从前是不想杀你,但如果你杀了我,那就不一定了。” 姜屿当即拔了李君酌手里的剑直指秦钦,“你以为本王怕了她?还会对她千依百顺?!” 秦钦知道姜屿的心性,一个踏着万千枯骨翻身为王的人,眼里容不得沙子,更经不起激怒,何况天底下没有姜屿不敢为的事,姜屿手里的剑随时可以扎进他的胸膛,他晓得。 他便又笑了笑,道:“是,你应该恨我,但是你扪心自问,寒儿她有害过你?” 姜屿没有回答,另道:“你本来有机会和她一起逃走不是么?” “没错,是我主动要留下,逼她一个人先走,因为我想留下来,看看你会不会良心发现,把将军的东西还给寒儿,看看你值不值得她放下恩仇以真心相待,结果是我想躲了……”秦钦慢慢闭上眼睛,泰然自若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真心?”姜屿笑得讽刺,语气渐重,“她从一开始就在欺骗本王,而你为了活命,竟在本王面前提什么真心,你师妹知道你这么怕死吗?” 秦钦淡淡道:“你要是觉得她对你由始至终都只有欺骗而已,就当我没说,反正我在王爷眼里早已是死路一条,王爷现在取了我的性命,我也无话可说。” “死,未免太便宜了秦少将军,本王会将她带回来,让你们师兄妹团聚。”姜屿神色霜冷,招了手,让狱卒将人押下去。 狱卒给秦钦松了绑,而秦钦已伤得无法站立,两个狱卒便拖着他往刑室外走去。 秦钦路过姜屿面前,唇角一扬,看着姜屿戏谑地道:“你找不到她的。” 姜屿的神色并无波澜,但垂在身侧的手已悄然紧攥。 李君酌禀道:“主上,奴才已照主上的吩咐,派了精兵前去拦截南周太子的车马,也已传令盈州府台衙门封锁城门。” 姜屿置若罔闻,伫立在原地,眼中无神,他沉静了一会儿才肃然开口:“备马,本王要亲自去找她问个清楚!” 李君酌骇然,“主上,此去南疆路途遥远,而且主上贸然离开隋安,恐会令朝野动荡,请主上三思。” 他话刚说完就挨了他主上一记眼刀,他知道主上正在气头上,怎敢再违背主上的意思,只得领命去办。 * 长途跋涉,风雨兼程,华盈寒终于在她离开隋安后的第二十日到了盈州城外。 她从离开隋安起,就在照秦钦给她的地图赶路,走的都是人烟稀少地方,要么爬山要么涉水,路是难走了些,也多花了些时日,但是没有进过什么城池,也没有见过追兵的影子。 华盈寒牵着马,站得里盈州城门远远地,不敢靠近。她绕了路,所以传令的人应当会比她早到盈州,她贸然进城恐会成瓮中之鳖。 为防竹篮打水一场空,思前想后,华盈寒决定不进城,继续绕路回大周。 她曾在这儿打过仗,对周围的地势很熟悉,知道往盈州城以西走上二十来里就是一个河湾,那儿的地势较为平坦,过了河就是大周国境。 太阳落山的时候,华盈寒到了河边,怎么渡河又成了一大难题 她沿着河流找了找,在下游的河岸边上地方找了一户渔家,但是自打盈州归属祁国之后,两国的关系一度僵化,这条河就成了禁地。渔民只能在河岸附近打渔,不能靠近河心,更不能去对岸。 这儿是荒郊野外,就算犯了什么禁令也不会有人察觉,可华盈寒掏出了身上所有的银子,渔夫还是不肯铤而走险,最终她只得留下她花了不少银子买来的马,才求得渔家答应在天黑之后用小舟渡她过河。 夜幕降下,一夜扁舟行在江上,周围烟波浩渺,看上去犹如行在仙境。 华盈寒回头看了看,什么都看不见,而她离祁国已越来越远。 她趁着坐船的间隙,用手绢沾了江水擦拭佩剑。这把剑是她十三岁那年立了战功之后,她爹给她的,由玄铁所铸,比起她在祁国用的那把银剑要沉不少。 夜阑人静,小舟缓缓靠岸。 华盈寒踏上江岸之际,心里好似有块大石落了地,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渔夫划着小舟走了,江水在静静地流淌。她望向对岸,还是黑漆漆、雾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如今她已别无所求,只求上天能保佑还在隋安的秦钦无恙。 华盈寒没有久留,紧了紧肩上的包袱,提着剑,只身一人朝着岳州城所在的方向走去。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230章执迷不悟2更 晨阳初升,华盈寒从北城门进了岳州城,这是她亲手从越国手里夺回来的城池,眼前的一切都令她觉得很熟悉。 现在时辰尚早,大街上十分清静。 华盈寒在市集找了一间客栈住下,要来了热水,洗去一身疲惫后躺到床上歇息。 她原本只想安安静静地睡一觉,可是那些好的不好的回忆开始不停的涌上她的脑海,搅得她即使身在大周也不得安宁,辗转反侧近一个时辰才浅浅地睡去。 下午,客栈楼下的长街上忽然涌入了众多的士兵,他们开始驱赶街上的百姓,将整条街清理得干干净净。 不一会儿,车马缓缓驶过长街,无数的旌旗在艳阳下招展。前有骑兵引路,后有步兵随行,数百号人一起护送正中的两辆马车从岳州城内穿过,经南城门浩浩荡荡地出了城去。 马车上,谢云祈闭目坐着,一言不发。 “唉,一番折腾下来,白白耽搁了好几个月,如今总算能回去了。”郑容月不禁轻叹,又看向坐在对面的人,客气地笑了笑,“世子,谢过你特地来接殿下。” 谢云也面带笑容,到:“殿下去祁国走了一遭,我对此也是提心吊胆,与其在函都干着急,倒不如来岳州等等他。”又言,“谢天谢地,殿下不止平安归来,还化解了同祁国的嫌隙,这下朝中那些对殿下说三道四的人也该闭嘴了。” “唉,世子你人真好,怎么偏就喜欢上了那样的女子呢……” 郑容月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谢云祈睁眼瞪了个正着,她只得把后面的话咽回去。 那夜她被上官婧欺负的事,她早已告诉了她家殿下,可是殿下要她守口如瓶,不准她告诉世子,她便只能将打掉的牙往肚里咽,不敢多讲。 她险些口无遮拦,惹她家殿下不高兴,遂往谢云祈身边挪了挪,扶着谢云祈叹道:“殿下如今该清醒了吧,今后就和妾身好好过日子,好吗?” “是啊云祈,你说你找也找了,一无所获不说,还惹到了祁国,事情一出,几位皇子的幕僚便群起弹劾你,你险些得不偿失!”谢云接着劝道,“以后别再执迷不悟,你这有夫人有女儿的,还不知足?” 谢云祈冷笑,“谁说我执迷不悟了,她哪点值得我执迷不悟?” 谢云知道云祈这是不服气,云祈好不容易拉下脸想找华氏回来,凭借一点没头没尾的消息就寻遍了北疆,还险些挑起两国大战。云祈被群臣弹劾,又被陛下训斥,还亲自去了祁国解释,经历如此多的磨难竟还是一无所获,难免会说些丧气话。 他无奈叹道:“找不到就算了,你也别说些气话来安慰自己。” “本太子说的是气话?本太子说的是实话!”谢云祈冷盯着谢云,郑重地道,“你说她哪点值得本太子惦记?不说别的,就说她像个女人吗?” 一旁的小九皱起小眉,扶着车厢小声道:“爹爹,你别这样说娘亲。” 郑容月立马责备:“纾儿,你爹说话你不许插嘴!” 谢云祈面对女儿,语气一下子软了下去,“九儿,以后别再惦记你娘,她不会再回来,今后你就认你自己的亲娘,爹爹和你娘都会疼你。” 小九红了眼眶,呜咽着说:“可是娘亲说她会回来的,娘亲不会骗小九的。” 女儿一哭,谢云祈的心简直软作了水,伸手将小九抱了过来,放在自己膝上,“九儿,你娘是在安慰你,这话她还是两年前说的,两年了,她有回来过?” “不是的……”小九抹着眼泪,直摇脑袋。 谢云祈把女儿抱在怀里,轻声安慰,“九儿乖,别去想了,等回到函都,还有祖父祖母疼你,你何必再念叨她呢?” 小九哭成了泪人,望着谢云祈,“爹爹,小九好担心娘亲,有坏人欺负娘亲,爹爹去把娘亲接回来好不好?” “爹怎么知道你娘在哪儿。”谢云祈皱了皱眉,语气又沉了几分,带着些许无奈。 小九抽泣了两下,就望着她爹,也不说话。 谢云祈瞧见女儿的目光有些不对,而且小花猫这次竟不用他哄,自己就不哭了。 他的女儿,他能看不出她心里憋着话? 谢云祈从郑容月那儿拿过手绢,替小九擦了擦残泪,试着问道:“九儿,你告诉爹爹,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小九摇了摇头。 谢云祈将信将疑,“那你为什么说有坏人要害你娘?” 小九抿了抿嘴,还是不说话。 谢云祈又哄道:“九儿,只要你对爹爹说实话,你娘若真有什么危险,爹爹立马就去接你娘回来,不会让谁欺负你娘。” “娘亲不会有危险吗?” “有爹爹在,当然不会。” 郑容月闻言不悦,不禁推了推谢云祈,“殿下……” 谢云祈瞥向她斥道:“你闭嘴!” 谢云则在旁边忍俊不禁,有些口是心非的人方才还死不承认,没想到这么快就原形毕露了。 “那爹爹不许告诉别人。” 谢云祈点了点头。 小九招了招手,让她爹低下头,凑到她爹的耳边说了几句。 谢云祈目光一凛,当即厉声喊道:“停车!” 郑容月和谢云则不约而同地一惊。 马车很快停下,谢云忙问道:“怎么了云祈?” 谢云祈就跟失了魂一样,没有顾得上回答谁的问题,飞快地起身下了马车。 太子殿下一声令下,大队车马都跟着停止不前。 谢云和郑容月先后追下了马车,而后面那辆马车上的人也跟着下来查看情形。 谢云筝好不容易才从祁国那个泥淖脱身,没有心思和她哥还有郑容月她们待在一起,便自己乘一辆马车跟在他们后面。 他们三人站到一块儿,一起看着谢云祈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在队伍里乱转,倏尔他走向一个骑马的士兵,好似想要那匹马。 谢云见势不对,忙追过去夺下谢云祈已经拿到手的马鞭,急道:“云祈你怎么了,你要去哪儿总得和我们说一声不是?” “盈寒在祁国,我要回去找她!”谢云祈冲谢云正色道。 言情海 第231章好久不见3更 谢云大惊失色,“你说什么,她怎么会在祁国?” “有什么好奇怪的,谁不在祁国?”谢云祈瞥了瞥谢云,从他手里夺回马鞭,纵身上马。 几人中只有谢云筝不觉得意外,她慢步走上前来,挡在谢云祈的马前,颦眉道:“兄长,你清醒些吧,那个龙潭虎穴你还想再去一次不成?” 谢云祈骑在马上,居高临下,肃然问谢云筝:“云筝,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谢云筝转眼瞧向一旁,不说话。 “你见过她?” 谢云筝还是沉默不语,搅了搅手里的丝绢。 谢云祈心急如焚,“你倒是说话啊!” “兄长,你别再挂念她了,她有她自己的事要办,兄长你还是回函都去吧,她要是想回来,自己会回来的,若是不想,你去了也没用。”谢云筝慢慢垂下眸子,“虽然我现在很希望你们能和好,但是事已至此,兄长你去不了祁国,就算贸然潜进去,你也见不到她!” 郑容月一听此言,愤懑地道:“郡主,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我怎么了?我要是劝得回嫂嫂,定将她带回来还给兄长,好弥补我当年的过错。”谢云筝嘟囔道。 谢云祈把缰绳在手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紧紧地握着,可冲动之后,他渐渐有了理智,知道祁国那个地方出来不易,进去更难。 当初他觉得祁国不宜久留,不仅提前离开了隋安,还一路紧赶慢赶,用最短的时间赶到盈州,顺利离开了祁国。 如今想要再回去,谈何容易。 谢云祈看向谢云,谢云一向比他有主意,他问道:“你说怎么办?” “云祈,小九的话真的可信?” 谢云祈一指马车,“九儿会拿她娘开玩笑?”又朝谢云筝抬了抬下巴,“还有,你妹妹在这儿,你不信小九,还不信你妹妹?” 谢云看向谢云筝,他的视线中出现了谢云筝点头的一幕,他方才信了华氏在祁国这一说。 “即便如此,你也不该冲动,去了隋安就能带她走?她愿意跟你走吗?”谢云道。 “那就先不急,我们先回岳州去,再好好想想该怎办。” 谢云又言:“可是云祈,陛下仍在气头上,你该做的应该是回函都向陛下解释。” “我来这儿是为了什么?从前我不知道她在哪儿,已近乎将北疆诸城掘个底朝天,如今我知道她在哪儿,你还要我回函都?” “哥,兄长的性子你还不清楚,你几时拗过兄长了?兄长要去就让他去吧,等他在岳州待一段时日,他就会知道再去祁国有多难,更别说还要从景王府里带走嫂嫂。”谢云筝叹道,“倒时他会知难而退的。” 谢云亦是无奈,便点了点头,打算由着云祈去。 为防函都那边再闹出什么风波,谢云祈让行驾继续南下,顺便让谢云筝带着小九和郑容月跟着他的行驾先回函都,他则和谢云一人一马返回岳州城。 已临近月中,岳州市集里的商家们开始往街上挂花灯,准备迎接中秋佳节。 夜幕降下,长街灯火通明,五颜六色的花灯汇成了一条灯河。灯下百姓来来往往,两旁的商铺仍开门做着生意,一条街热闹非凡。 大周没有宵禁,每一座州府到了晚上都是不夜之城。 华盈寒一觉醒来的时候已是黄昏,她在客栈吃晚饭便出了客栈,抱着剑在街上闲逛。 她在祁国待了两年,祁国的城池一入夜就成了一座死城,没有百姓敢在街上乱走,以致如今她回到大周,看着热闹的夜市,竟忽然觉得很是新鲜。 她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走看看,好在她从不排斥孤独,从三两成群的路人间走过时,也不觉得寂寞,今后她可能还要一直寂寞下去,直到秦钦平安归来。 花灯之下,人海茫茫。 谢云祈和谢云各自牵着马走在人群里。 谢云祈凭着一股冲动劲儿回来了,可是他心里竟毫无打算,连现在该去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只能在市集里走走转转,想着若能寻到一间客栈就进去落脚。 谢云不禁劝道:“云祈,你可得想清楚了,要是再派人去祁国打探,又捅出什么篓子的话,恐怕会很难收拾。” “我知道,我不是没轻举妄动吗?”谢云祈沉沉地应道,“你先让我想想。” 谢云点了点头,不再打扰他,一个人默默地欣赏着花灯,又顺着灯河朝前面看去,一条街五光十色,甚是美丽。 忽然,一道身影穿过逆向的人流,入了谢云的视线。他顿时止步不前,且拍了拍谢云祈的肩。 谢云祈不悦地皱了皱眉,看向谢云问:“怎么?” 谢云没有回答,只抬手引他看向前面。 谢云祈顺着谢云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无数的花灯下,她抱着剑,迎面而来…… 他愣在原地,连连闭了好几次眼睛,每次睁开眼看见的都是令他熟悉的眉眼,他没有看错! 华盈寒仍在慢步往前走,目光一直在街道两旁的小摊上,没有留心过前方,等她收回目光看向前面时,也跟着停下了脚步。 她看见来人,惊异归惊异,却没有在神色上表露出来,面容仍旧淡然。 谢云祈还没有缓过神来,而他们已经走得很近了,近得他不用再往前走都能同她说上话。 谢云笑了笑道:“华小姐,云祈一直在找你呢,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咱们竟能在这儿遇见。” 华盈寒看向谢云祈,眸色波澜不兴,“殿下找我有事?” 谢云祈回过神,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他极不自然地瞧了瞧左右,而后才点头应道:“嗯,有事。” “有事就说。” “你……”谢云祈看向华盈寒,朝她勾了勾手,“你过来。” 华灯下,华盈寒走了几步,站得离他近了些。 谢云祈在衣袖里掏了掏,而后握起拳头伸到她面前,再慢慢摊开手,露出掌心东西。 是一枚银子,约有十两。 他道:“还你。” 言情海 第232章脱胎换骨 华盈寒莫名其妙,仍抱着剑,没有伸手去拿,“给我银子作甚?” “你忘了吗,这是我欠你的,上次在春江花月坊。” 谢云祈提起春江花月坊,华盈寒才恍然记起来银子是怎么回事。 上次在歌舞坊,谢云祈让她去打赏上官婧,她听话照办了,可掏银子归掏银子,俗话说亲兄弟还得明算账,他在外喝花酒,难道也要她掏腰包? 所以她那时特地同谢云祈耳语了一句,让他记得还她。 华盈寒这才接过,道了句:“谢了。”然后她就像和普通朋友道别一样,执剑抱拳,“告辞。”说完就离开。 谢云祈慌了神,当街喊道:“盈寒!” “殿下还有事?”华盈寒淡然回眸。 “你先别走,能否借一步说话?” 华盈寒有些犹豫,毕竟她和谢云祈之间早就没了瓜葛,便没有什么好说的。 之前她是不知道谢云祈着了什么魔,打着找她的旗号在北疆折腾了一番,可如今一切都结束了,谢云祈平安回到大周,两国的风波也已经平息,她就用不着继续在意此事。 谢云又道:“华小姐,云祈真是来找你的,他原本已经启程回函都,半道上得知你在祁国,他又急急忙忙带着我回岳州来想对策。” 天上的花灯绚丽,衬得她粉黛未施的容颜也像花儿一样嫣然。 谢云祈看着华盈寒,眼前浮现的是那个祁国女子执扇起舞的画面,其身姿窈窕,舞姿婀娜,让人过目难忘。 他耳边又回响了起几个时辰前,小九在他耳边说的一句: “爹爹,那天跳舞的姐姐就是娘亲。” 谢云祈一点都不怪自己当时没认出来,因为他简直不敢相信,现在不敢信,就是回到那个时候他也不敢相信。 一别两年,她是上哪儿去吃了什么神药,脱胎换骨了么? 华盈寒看着谢云祈,言:“殿下,边关没有函都太平,殿下不宜在这儿久留,还请殿下尽早回函都。” 谢云祈闻言脸上虽没什么表情,可是心里乐滋滋的。她在关心他,从前他觉得这样话一文不值,如今能再听见,真是不容易。 他反问:“你在这儿就能得周全?” 华盈寒淡淡答:“这儿是大周,没人能把我如何?” 她说完又转身要走。 “盈寒,跟我走吧,我带你回函都!” 华盈寒再次停下,娥眉轻蹙,“开什么玩笑,我回函都去做什么?” “你不是答应了小九要回去陪她吗?”谢云祈故作严肃,“难道你想骗本太子的女儿?” “现在还不是时候。”华盈寒回头看向长街另一端,这条街只通向北城门,而岳州是离祁国最近的地方,若没有别的去处,她打算在这儿等着秦钦。 谢云祈健步走来,绕过她,站到她面前道:“怎么不是时候?本太子为了你得罪了祁国,也惹得父皇龙颜大怒,本太子若不把你带回去,怎么向父皇交代?” “陛下不会责怪殿下,时候不早了,我想回去歇息,殿下保重,后会有期。”华盈寒拱手,又绕开谢云祈朝前面走去。 “盈……” 谢云拉了拉谢云祈的胳膊,示意谢云祈别喊了。 “怎么?” “哄人不是你这样哄的,我去跟着她,看她要去什么地方,你赶紧的,去找个帮手。”谢云朝谢云祈使了个眼色。 谢云祈会意,方才没有继续纠缠,同谢云分开后就纵身上马,策马朝城南而去。 华盈寒回到客栈,关上房门和窗户,隔绝了外面的热闹。 她坐到床边,掏出随身的钱袋,将谢云祈的十两银子丢了进去,又颠了颠钱袋子略数了一番。 她从隋安出来,先是买了马和干粮,后来又置了几件换洗衣裳,再加上打尖住店的花的银子……如今钱袋里的银子已所剩无几,算上谢云祈还的十两,顶多只够她在岳州撑上个把月。 她在大周还有自己的私库,不过全在华府管家福叔那儿,她先前还说着不回函都,如今钱袋子就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 华盈寒合衣躺到床上,沉静下来,她越想越是后悔,后悔不该把秦钦一人丢在那儿。她一走,上官婧铁定会出首她,一旦姜屿得知了她的身份,会放过秦钦? 又是一日天明。 华盈寒晨起收拾行李,打算今日就启程回函都,一个人,不与谁同路。 她挎上包袱,提着剑去开门,门一开,一张天真可爱的笑脸顿时映入了她的眸中。 “娘亲早。” 华盈寒唇边浮出笑意,蹲下身牵了牵小九的手,“你怎么在这儿?” 她料想小九绝不会一个人出现在这儿,抬眼一瞧,果不其然,小九身后还跟着一个大人。 谢云祈慢步走过来,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言道:“盈寒,我今早刚收到消息,祁国那边正在到处找你,你现在很危险你知道吗?” 华盈寒随口应道:“那又如何?” “本太子能派人潜入祁国,他们自然也能派人潜入大周,所以此地你也不宜久留。” 谢云祈瞧见华盈寒肩上挂着一个包袱,看她的模样,好像也打算离开,他心中窃喜,忙道:“九儿,还不快劝你娘跟我们回家。” 小九牵起着华盈寒的手摇了摇,忸怩地道:“娘亲,你就跟小九和爹爹回去吧,以后小九会陪着娘亲的。” 谢云祈又接话:“你想想,你在外面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只能住客栈,银子够花?你要是回了函都,至少还有华府可以住不是?” 小九还揽着华盈寒的脖子,皱起小眉看着她,“娘亲,你答应过小九,会回到小九身边的。” “小九,你跟着你爹先走,娘过些日子再回去。” “什么过些日子,择日不如撞日,你一个人走还能有跟着本太子走更安全?”谢云祈皱了皱眉头,“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去祁国,又怎么得罪了那个景王,但大家相识一场,我也不能见死不救。” 华盈寒抱起小九站起来,坦然道:“没错,我是打算回函都,不过你带着小九先走,我随后就到。” “你自己走和跟着本太子回去有什么区别?”谢云祈看了楼下一眼,又对她道,“马车就在外面,咱们一块儿回去不行?” “娘亲……” “小九乖,娘答应你,一定会回去看你。”盈寒摸了摸女儿的小脸,对谢云祈道,“我送你们出去。”然后便抱着小九先行下了楼梯。 谢云祈的眸色黯了几分,她已经走了,他也不得不跟着华盈寒下楼。 客栈门外停着一辆马车,谢云候在马车旁,见华盈寒带着孩子出来,他替云祈高兴,便亲自帮她们撩开车帘,笑言:“华小姐请。” “世子误会了。”华盈寒走到马车旁,把小九放到车上坐好,自己没有上去。 谢云不明所以,看见谢云祈,忙迎上去问:“怎么回事?连小九都没辙?” “倔脾气,没办法。”谢云祈一脸的无奈,走到马车旁,上车前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向华盈寒,“你……真会回去?” “会。” 谢云祈勉强放了心,又不禁叮嘱:“那……你记得早点儿。” 华盈寒没再作声,她目送着谢云祈上车,看见他们启程,她转了身,想回客栈再待上一两日,等谢云祈走远再动身。 她还没走出两步,抬眼间,目光忽然捕捉到了两个特别的人影。 那是两个男子,初看上去和路人没什么两样,但是若看得仔细了就会发现他们身形挺拔,像出是身行伍的人,而且他们手里提着剑,说明还是两个练家子的。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233章好险好险1更 若是一般的江湖人,华盈寒自然不会警觉,她看见了他们手里的剑,当即止步不前,不仅不再往前走,还后退了几步。 可是她一退,那二人也没有站着不动,一同挪着步子朝她走来。 她已然成了人家盯准的猎物。 不愧是景王府的侍卫,目光真是敏锐。 姜屿府里的侍卫都不是半吊子,不过她没有同他们交过手,料想一两个兴许能对付,如今在大街上撞见,她看见的只有两个,也不知暗处还藏着多少,能逃就不宜动手,另外她不想在大周的州府里和他们大打出手。 华盈寒虽下意识地握紧了佩剑,但脚下已经做好了要溜的准备。 她转身的一瞬就加快脚步冲入人群。 她一跑,后面那两个侍卫便“原形毕露”,开始紧追不舍。 路上的行人太多,他们一路横冲直撞,追赶得不容易,索性使出轻功,一路踩跳着避开人群。 华盈寒的轻功也不弱,他们怎么追,她就怎么逃,一番追逐之下,她看见了那辆还没走远的马车,立马踩着路边的石台一跳,飞檐走壁翻上了石牌坊,又从石牌坊跳上民居屋顶,朝着那辆马车跑去。 两个侍卫也跟着翻上房顶,继续穷追猛赶,踩着瓦块“稀里哗啦”地响。 一人大喊道:“寒姑娘,主上有令,请寒姑娘回隋安!” 华盈寒置若罔闻。 回去?回去她还有命? 她脚步不停,追着那辆在街上行驶的马车,等她跑到了马车前面,伺机纵身一跳,跳到了车前木板上,撩开车帘便坐了进去。 车夫和马都受了惊,华盈寒忙催促:“快走,千万别停!” 她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喘了几口气之后回头一瞧,见车厢里的父女二人也愣了。 小九睁大了眼睛望着她,“哇……娘亲,你从天上来的吗?” 华盈寒忍俊不禁,伸手摸了摸小九的脸蛋,“乖。” 谢云祈转过脸去,强忍着笑意,让自己保持镇定,不想让谁看出他在高兴。 华盈寒坐进去了些,抱过小九,道:“等出了城我就下车。” “有必要这样吗?”谢云祈瞥了瞥她,“你就不能陪陪九儿,两年了,她没有哪天不念叨你,要不是为了小九,本太子会大张旗鼓地找你?” 华盈寒不言一字。 两个侍卫眼见华盈寒进了马车,也跟着跳下房顶,正欲追上去,岂料不知从哪儿翻出来了四个同样会武功的男子。 四个人落地便站成一排,横剑挡在了他们二人面前,其中一人肃然道:“此乃太子行驾,闲人不得靠近!” 两个侍卫相视一眼,不得不就此止步。 马车一路飞驰,径直驶出岳州城。谢云祈的仪仗就候在岳州南城门外十里处,随行的人已在这片空旷的地方上安营扎寨,等着谢云祈回来。 华盈寒抱着小九走下马车。 谢云祈跟着下来,在她后面悠悠地问:“你刚才是不是遇上什么危险了?让你不听本太子的话,知道怕了?” 华盈寒没有理会谁在得意。 不过她想起来是有些心有余悸,方才要不是她眼尖,认出了那两个人手里拿的是景王府侍卫的剑,她恐怕会有大麻烦,若是寡不敌众被他们劫回祁国,那才真是要了命了。 她刚将小九放到地上,营地里就走出来几个人。 一个是谢云筝,另一个是…… “小姐……” 华盈寒笑了笑,唤道:“阿鸢。” 阿鸢眼眶一红,朝她跑了过来,破涕为笑,“小姐,你总算回来了,方才世子先回来,还说小姐你不肯和殿下一同回函都,阿鸢正在求世子带阿鸢去找小姐。” “我说怎么这么热闹呢,原来是有稀客。”郑容月摇着团扇,摆着身姿缓步向几人走去,一路上都没有拿正眼瞧过谁。 她走到华盈寒面前,抬手抚了抚云鬓,叹道:“你还不知道吧,你走了之后不久,殿下就封我做了良娣。” “说这些做什么。”谢云祈瞪了郑容月一眼,吩咐阿鸢,“你主子回来了,还不快把你主子的行李拿进去。” “是。”阿鸢笑着一欠,忙去拿华盈寒肩上的包袱和手里的剑,“小姐一路辛苦,交给奴婢吧。” 华盈寒退了一步,“阿鸢你先等等。” 谢云祈即道:“等什么等,这儿是大周,本太子话你都不听?你还想着自己走,女儿不认了?” “小姐,你就跟着郡主一块儿回去吧,郡主没有哪天不想小姐你。”阿鸢说完就上前,执意卸下了华盈寒肩上的包袱。 谢云筝见状,又过来挽着华盈寒的胳膊将她往营里带,“嫂嫂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华盈寒没有驳谢云筝的面子。照如今的情形来看,谢云祈应当只知她人在祁国,不知道别的,说明谢云筝仍替她守着秘密。她还指望谢云筝能继续帮她守下去,谢云筝的面子她自然得给。 她跟着谢云筝进了大营,去了谢云筝住的营帐。 待华盈寒坐下,谢云筝亲自给她倒了水,边递给她边问:“嫂嫂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不是要嫁……”她特地压低了声音,怕被外面的人听见。 华盈寒摇了摇头。 谢云筝也不知华盈寒摇头是不想回答,还是没有这回事。她坐到她身边,又问:“他们是不是也不知你谁?” 华盈寒喝了水,应了声:“嗯。” “你是暴露了所以才逃走的吗?” “差不多。” 谢云筝顿时骇然:“那钦哥哥……” “他有分寸,是他执意要留下,应当不会有事。”华盈寒嘴上这么说,可是心里就从没安心过。 谢云筝劝道:“既然回来了,你就跟着兄长回函都吧,你在函都好歹还有个家,好歹还有我们这些人向着你,没人敢欺负你;另外只要兄长去求求陛下,陛下也定会把华府还给你。” 谢云筝垂下眸子,接着说,“我这个人呢心直口快,说话冲,容易讨人嫌,可我也一向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小李子说要不是你面子大,祁国根本不会放我回来,所以我会报答你的,你要是真没去处,就去我家。” 华盈寒嘴角上扬,“你不怪我丢下秦钦?” “你这样说,那我离开祁国,不也是在撇下他吗?”她把头靠在华盈寒的肩上,又徐徐言,“嫂嫂,其实我真希望你能和兄长和好……” 华盈寒道:“不说这些了,要走就尽快启程,此地不宜久留,不然我可能会拖累你们。” “这儿是大周,兄长才不怕拖累,倒是嫂嫂你,你一个人走得多危险。”谢云筝看着华盈寒笑了笑,“就这么说定了,我们一起回函都!” * 五日后,盈州城。 风起云涌,无数的祁**旗在大风里招摇。 姜屿马不停蹄地赶到盈州城,下了马就提着佩剑登上了城楼,远眺南周国境。天地苍茫,天上时不时还有一两只飞鸟掠过,而地上荒凉得没有一个行人。 李君酌走来禀道:“主上,前几日士兵们沿着盈河搜查的时候,抓到了一个犯禁的渔夫,那时渔夫正划着船从江心回来。” 姜屿仍眺望着远处,道:“说下去。” “渔夫说那天有位公子要过河,他起初不敢答应,后来那公子留下了自己的马,他看在马的份上,才在天黑后载他过了河。” “是她?” “他们拿画像给渔夫辨认过,确是寒姑娘无疑。” 姜屿的目光冷去,双手背在身后,握紧了手中的剑。 “派人去南周了吗?” 李君酌点了点头,回头看了一眼,示意两个侍卫自己上前来禀报。 言情海 第234章是不是很糊涂2更 两个侍卫上前见礼,一人道:“启禀王爷,我等一直在岳州城里搜寻,直到五天前才在城中的一间客栈外看见了寒姑娘,但寒姑娘也发现了我们,然后寒姑娘就……” 姜屿目视前方,淡淡启唇,“然后你们就让她逃了?” “回王爷,寒姑娘的功夫着实厉害,我等一路紧追不舍都没能赶上她,看着她跳上了一辆马车,正要继续追赶,谁知突然杀出来四个影卫,他们说那是他们太子的马车,不许我等靠近。”侍卫又道,“后来我等又悄悄跟去了城外,发现寒姑娘进了南周太子的大营,那里有数百侍卫,我等无法接近,更无法带走寒姑娘,请王爷恕罪。” 姜屿的拇指微微动了一下,剑鞘便被推开了一小节。 仅仅迟了五日…… 倘若他那时不去南营,或者提早回来五日,都不至于让她从他手心里溜走,还上了南周太子的马车! 李君酌站在他主上身后,看见了这细微的举动,遂埋下头不敢言。主上马不停蹄地从隋安赶来,日夜兼程,每日只合眼歇上一两个时辰,用了短短了十日便追到盈州,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若寒姑娘早已从岳州启程,五日时间足够寒姑娘深入南周腹地。那里到底是南周的地盘,纵然主上再派些人手过去,也很难敌过南周太子的侍卫,更别说要将人从南周的地盘上劫走。 侍卫禀报完之后,主上在城楼上站了站了大半日,一直望着南面,可是再也没有别的音信传来。 他主上不想离开,李君酌就侍立在不远处,不敢打扰也不敢走。 夕阳西下,他主上一个人立在那儿,余晖映到主上身上,又在地上投下了一道斜影,似残阳般落寞,又似天边初升的月亮那样孤寂。 李君酌四处看了看,忽然瞧见有人正往城楼上来,便拱手见礼,“上官姑娘。” 主上用了十日赶来盈州,路上近乎不眠不休,而上官小姐也这么快追来,看样子同样没怎么休息,人好似瘦了一大圈,模样也有些憔悴。 上官婧登上城楼,轻颔首,“君酌大人客气。”又走到姜屿身后,欠身行礼,“阿婧参见王爷。” 姜屿还眺望着远处,没有看她,只是问了句:“你来做什么?” “王爷突然离开隋安,娘娘放心不下,便派阿婧跟来看看王爷。” 姜屿沉默了一阵,徐徐开口:“本王是不是很糊涂,自恃立于无人之巅,却被一个女子骗得团团转。” 上官婧摇了摇头,“并未王爷糊涂,而是她有心所骗,自然不会让王爷察觉。”她又沉眼欠身,“不管别人是何居心,阿婧从未骗过王爷。” 姜屿又默声站了一会儿,忽然转身,似拿定了什么主意,道:“阿婧你先回去,本王要去趟南周。” “王爷这是……还要去找她吗?”上官婧站在姜屿身后问道,问完便敛裙跪下,磕头说,“求王爷三思,南周毕竟是敌国,王爷怎可孤身潜入,若仅是打算去看看还好,要想带走寒姑娘,实在是危险,毕竟南周太子面对失而复得的爱妻,定会百般呵护,千般保护,岂会让王爷将人带走……” 上官婧说完又呈上一封书信,“王爷请看,这是阿婧在半路上收到的消息,她已随南周太子的仪仗回函都,而南周太子从前屡次遇到刺客,周帝爱子心切,特地从大内侍卫里挑了不少高手充入他的仪仗,除了护卫之外,他身边还有影卫随行保护。” 姜屿止步不前,回头瞥向她手里的书信,“你的意思是,本王拿她再无办法,应该就此作罢,成全她和南周太子?”他不需要谁回答,即言,“本王做不到!” “王爷,阿婧不是这个意思,阿婧的意思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请王爷回隋安静候消息,阿婧会继续替王爷盯着周国的一举一动。” 姜屿没再说话,又回头看了看岳州城的方向,晚霞漫天,地上一如既往地荒凉,而天上的飞鸟也少了不少,只剩下一双大雁还在翱翔。 他当即摘下一个箭卫背上的弓和箭,松开手的一瞬,那箭便带着破云之势冲入天际,在如血的夕霞下,一箭贯穿了两只大雁。 一双大雁从云端坠落,从此天上便干净了。 * 九月,秋高气爽。 华盈寒和谢云筝同坐在一辆马车里。自打她回来后,小九就黏上了她,吃饭睡觉,无时无刻不待在她身边。 午时已过,小九有午睡的习惯,在她怀里睡得很沉,华盈寒看了看窗外,见远处的城墙已若隐若现。 函都城,一别两年,她又回来了。 料想谢云祈这个太子今日回都城,城门口一定来了不少迎接他的大臣。如今两辆马车里除了她,坐的都是皇族中人,她不便露面,更不便跟着谢云祈回皇宫,遂将小九交给谢云筝抱着,小声唤了车夫停车。 等马车停下,华盈寒带着她的行李下车,一个人走到边上,远离了车马。等仪仗缓缓进了函都城的门,她才移步朝城门走去。 大周都城的街道分外繁华,人潮涌动,车水马龙,她在边走边看,发现函都城同她离开时没什么变化。 华盈寒沿着熟悉的路走回了华府,从前恢弘气派的护国公府如今门可罗雀,连台阶上铺满了枯黄的落叶。 一个老者正拿着扫帚在门前清扫落叶。 风吹来,枯叶又开始漫天飞舞,任他一个人怎么扫都扫不干净。 “福叔。”华盈寒唤道。 老者停下扫地,寻声看向她,愣道:“大小姐……”他颤颤巍巍地朝她走来,仔细地打量着她,接连揉了好几下眼睛,“大小姐,真的是你吗,你这是打哪儿来?” 华盈寒瞧了瞧左右,以只有他们两个听得见的声音道:“祁国。” 福叔想起了她当初的打算,忙问:“那东西拿到了吗?” 商风拂过,华盈寒心底一凉,摇了摇头。 “没关系,大小姐平安回来就好,快里面请。” 言情海 第235章不复当年荣光补3 华盈寒上前推开府门,一眼看去,满目萧然。 这座府邸已经充公,一直空置着,两年过去,庭院凄清荒芜,更加不复当年荣光。 去宗祠的路上,华盈寒始终目视前方,让自己不去看那些萧瑟的亭台楼阁,可是余光总会时不时地瞥见些东西,例如丛生的杂草,还有因无人修缮而颓坯的凉亭和水榭…… 最刺心的不是她的家变得陈旧残破,而是当初她只求得庆明帝保留了华家宗祠,除了宗祠之外,别的地方她都无权去动,只能任由偌大的府邸这么荒芜下去。 福叔跟在华盈寒身后,不禁问道:“小姐,你这一去两年多,都……都经历了些什么?” 漫长的两年,她经历的所有不是一两句话就说得清的,但与福叔有关的只有一则。 华盈寒道:“我找到了秦钦。” “什么?小姐找到少将军了?”福叔大惊,“那少将军怎么没跟着小姐一起回来?” “他还在祁国,要接替我去拿那些东西,他说他会平安回来。” “那少将军几时回来?” “不知……” 华盈寒的语气忽然沉了下去,她没有哪一天不担心秦钦的安危,只能守着他的一句承诺当做慰藉。 和外面的杂乱比起来,宗祠里面显得格外干净,所有地方都被福叔打扫得一尘不染。 华盈寒焚香祭奠,睁开眼瞧去,每一个祖宗的牌位前面都供奉有他们征战沙场的佩剑,只有她爹的灵位前依旧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两年时间,她都做了些什么? 她竟然荒唐到爱上了他们华家的敌人…… 华盈寒被眼前所见扎得心生疼,朝着她爹的牌位跪了下去。 “父亲,女儿不孝……”她合上眼眸,一个重头磕下。 福叔劝道:“小姐别自责,那祁国本就是虎穴狼窝,想必大将军在天之灵看见小姐能平安回来,他就已经知足了。” 华盈寒还伏跪在地上,摇了摇头。她爹不会原谅她,连她都难以原谅自己…… * 周宫。 行驾停在宫门外,谢云祈下了马车就回头看了看,只见谢云筝一个人抱着小九从后面的马车上下来。 他见势不对,忙过去问:“云筝,盈寒人呢?” 谢云筝将还在熟睡的小九交给谢云祈,道:“嫂嫂她回家了,她说她不便来这儿。” “有什么不便的,真是死脑筋!”谢云祈自言自语,还是不甚放心,追问,“她真的回家了?” “应该吧,嫂嫂又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再说了,她那么孝顺,回到函都难道不去给华将军上炷香?” 谢云祈这才放了心,点点头,“有道理,她回家也好,至少我知道她在哪儿。” 一个时辰后,天启殿。 谢云祈回到宫里换好朝服就来了这儿,现在不是朝会的时候,他父皇只和兵部尚书等几个大臣在里面议事。 他规规矩矩地移步进去,站到殿中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他还没抬头,就听见他父皇用微冷的声音说着:“太子,你还舍得回来?” “父皇,儿臣……”谢云祈抬头,正欲辩驳,但看见他父皇绷着一张脸,他顿时没了强词夺理的底气,只好拱手,“父皇,儿臣知错。” 一个大臣劝道:“陛下,臣以为,太子殿下既已妥善处理了先前的风波,也算将功抵过,还望陛下能看在殿下诚心悔改的份上,宽恕殿下这一次。” 庆明帝叹道:“罢了,你回来得正好,看看这两个人,他们就是朕命人寻来的能领兵的将才。” 谢云祈转眼一瞧,这才看见他旁边还站着两个陌生男子。 他父皇屡次向祁国妥协,并不是真的向祁国低头,而是想借此拖延时机,寻找或者栽培能征善战的大将。 这两个男子长得倒是魁梧挺拔,像练武的料,可是看上去比他大不了几岁,他还真不信他们会是什么大将。 他们向他行礼,一人道:“草民董兴,见过太子殿下。”董兴又抬手引见身边的人,“这是草民的堂弟董集。” 谢云祈打量了他们一阵,面无表情地回话:“父皇,大周不缺能带兵的人,缺的是会用兵的人,他们两个年纪轻轻,看上和儿臣差不多大,能打仗?打过仗吗?” 兵部尚书道:“殿下有所不知,他们二人武功卓绝,且皆熟读兵书,是臣寻遍天下,从寻来的数百人中挑出的精锐中的精锐。” 谢云祈置若罔闻,径直朝殿上拱手,“父皇,咱们大周还有华家不是吗?” 庆明帝皱了皱眉,“太子,你此言何意?” “回父皇,盈寒回来了,儿臣找到了她。” 庆明帝的眼中闪过一阵惊色,“你说你找到了盈寒?” 谢云祈点了点头,接着道:“她现在正在家里祭祖,儿臣恳请父皇将华府还给她,不然她连个去处都没有。” “这……”庆明帝有些为难。 兵部尚书又言:“殿下,陛下方才已经许诺,让这兄弟二人还有沈将军较量一场,谁更能征善战,陛下就封谁为护国大将军,入主从前的大将军府。” “什么?”谢云祈眉宇深锁,急道,“父皇,大将军府可是华家祖辈住的地方,如今华家尚有后人在,父皇给了别人,盈寒怎么办?” 兵部尚书道:“殿下忘了吗,那地方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充公,不姓华了。” 谢云祈心下忿忿,瞥了瞥他那个表兄沈旭。 沈旭有多大能耐,他能不知道? 朝臣尊称沈旭一声沈将军,是因为华盈寒当初借着沈旭的身份击退了越国,让沈旭白捡了战功和威名。他父皇让沈旭和这两个人较量?那不如直接把华府送给姓董的二人好了。 董兴对谢云祈拱手道:“殿下,草民以为陛下这个提议很是公平,我兄弟二人方才也同沈将军商量好了,大家战场上见真招就是。” 庆明帝又言:“太子,朕知道你把盈寒找回来不容易,这样,朕今晚在宫中设宴,你派人去把盈寒接来,朕和你母后也许久没见她了,正好看看她。” 谢云祈无奈应道:“儿臣遵旨。”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236章不是好事1更 日落黄昏,华盈寒正在宗祠后面的屋子里收拾。这里原本是供家人小坐的后堂,她把坐榻当床铺好,打算在这儿凑合几日。 不一会儿,福叔来敲了敲门,“小姐,宫里来人了,要见小姐。” 华盈寒起身过去开门,走出祠堂,看见谢云祈的侍从常喜正等在外面。 常喜行礼道:“见过娘娘……”他说完就立马捂住了嘴,从前叫习惯了,如今在再这么叫已然不合适,便改口道,“华小姐,陛下请您进宫赴宴。” 华盈寒不解,“陛下让我赴宴?什么宴?” “陛下今日招揽了两个英才,要设宴款待他们,听闻小姐已经回到函都,便让小姐也进宫赴宴。”常喜笑了笑,“陛下说他和皇后娘娘已经许久没见小姐,也想看看小姐。” 华盈寒点了点头,“知道了,我随后就到。” 她人已经回到大周,而庆明帝是大周的天,她不能违抗圣命,不想去也得去。 “殿下派了马车来,就在外面等着小姐,另外……”常喜呈上一个包袱,“殿下知道小姐刚回函都,一定没有合适的衣裳穿,这是殿下为小姐准备的,让小姐穿上它进宫赴宴。” 华盈寒看着那个包袱,没有去接。 福叔知道她家小姐为难,毕竟小姐和太子殿下已无瓜葛,怎会平白无故地领殿下的好意,便自作主张上前替他家小姐接下了衣裳。 他拿了衣裳回来,见小姐正看着他,笑着答:“还是太子殿下考虑得周道,小姐进宫赴宴,诚然需要一身体面的衣裳。” 福叔已经接了人家的东西,华盈寒只得点头:“替我谢过殿下。” “小姐客气了,您和殿下之间哪儿用说什么谢不谢的。”常喜笑着作揖,“奴才到外面等小姐。” 华盈寒拿着东西回到房里,解开包袱看了看,里面的衣裳的是谢云祈喜欢的样式,暗暗的胭脂色,明媚又不失庄重,好看是好看,就是红色会显得有些招摇。她毕竟不是庆明帝要请的主客,不宜太出风头。 她这儿还有几个衣箱,里面装的是她从前的衣裳,是为数不多的没有被抄走的东西。那时她还是太子妃,官差即使奉庆明帝之命前来抄家,也没敢动她的衣物。 华盈寒在衣箱里找了找,找到一袭青白色的纱裙,这身衣裳她似乎只穿过一次,一直装在樟木衣箱里,衣裳用的最上乘的衣料,这么多年过去还光洁如新。 最终她选择换上这一件,略施粉黛后,带着谢云祈给她的衣裳离开了华府。 常喜一见华盈寒穿的不是自家主子给的衣裳,纳闷,“华小姐,你怎么……” 她递上包袱,“我这儿有衣裳,无需殿下破费,有劳常喜公公代我还给殿下。” 常喜无奈,只得接过,抬手引华盈寒上马车,“小姐请。” 斜阳下,华盈寒坐在车里,将窗帘卷起,默默地看着外面。 她着实没想到,她回来的第一日就会庆明帝被召进宫里,隐隐觉得这对她而言并非是件好事。 夜宴设在天启殿后方的明德殿,是个比天启殿要小的偏殿。 华盈寒走到明德殿外,瞧见殿内已经座无虚席,在座的有几位皇子和他们的正妃,还有几个大臣。 她只认得从前没少同她爹打交道的兵部尚书,至于兵部尚书身边坐的两个年轻男子是谁,她还真不认识。那两个人没有穿朝服,身上衣裳也没什么形制可供辨认,看上去就像两个从民间来的男子。 她渐而想起常喜之前提过,说陛下在这儿设宴是为了款待两个少年英才,因而不难猜到,他们就是那两个英才。 谢云祈正在殿里等待,他至今没有再娶正妃,而郑容月只是个良娣,不配出席这等宴席,他的席位上就只有他一个人。 他的目光无处安放,随意扫了扫,忽然扫见了门外的身影,忙朝殿上禀道:“父皇、母后,盈寒来了。” 庆明帝抬眼看去,脸上浮出了笑意,开口唤道:“盈寒,快进来。” 华盈寒听命,移步进去。 谢云祈的目光随华盈寒所动,她没有穿他给的衣裳,但是她身上的衣裳他见过,在他们成亲之前。 那时他刚得知他父皇要把华晟的女儿塞给他,他死活不同意,而谢云为了劝他,就把他拉到大街上去看她逛街。 当初她还是一个刚满十六的姑娘,穿的就是这一身青白色的衣裳,看上去素净,可他脑子里想起的仍是她在军营里挨军棍的画面,因此不仅不认为她好看,还觉得她是在效颦。 五年过去,是她变了,还是他的喜好变了? 怎么就越看越顺眼了呢? 华盈寒走到殿中敛裙跪下,向帝后行大礼:“民女华氏,拜见陛下、皇后娘娘。” 一声民女,将谢云祈从旧忆里拉了出来,他搭在案桌上的手悄然蜷起,因为这句话像根针一样扎进了他心里。 他从来没有听过她自称“民女”,成亲之前也没有,可现在她的确什么都没了,华家一倾覆,她便没了护国公千金的身份,离开他之后,就彻底沦为了庶民…… 他不禁有些后悔,后悔告诉他父皇她回来了,这样她今夜就不用在此等场合下露面。 几位皇子和皇子妃都在窃笑。 有人小声同自家夫人嘀咕:“华大将军当年不可一世,除父皇之外,他谁都不放在眼里,而华大小姐是华将军的掌上明珠,出身名门,当年跟着二哥也是风光无限,怎么就成民女了?” 有人叹道:“这便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祸福没定数。” 庆明帝言:“免礼吧。” 皇后也笑了笑,抬手虚扶,“盈寒快起来,本宫还时常向陛下念叨你,说起来本宫和你都两年没见过了吧,这些年你都去哪儿了?” “回皇后娘娘,民女去了北疆。” “你一个姑娘家跑那么远做什么,以后就留在函都吧,虽说你与云祈缘浅,但是本宫打从心底你喜欢你这孩子,你若是有空,就时常进宫陪本宫说说话。” 华盈寒客气应道:“是。” 皇后点头笑言,“坐吧。” 华盈寒方才进来的时候有留意过,如今殿中只剩下一个席位,在那两个“英才”的旁边。 言情海 第237章一较高下2更 华盈寒走到席位上坐下,她没有刻意看谁,不过她从余光里瞥见了旁边的人正在看她,便也转头看了那人一眼。 此人年纪也就二十五六的样子,模样寻常,但身板不错,看上去是个练家子的,可见庆明帝此番寻觅的应当是武将,而不是文才。 男子见她看了过来,拱手搭话:“在下董兴,不知姑娘芳名?” 华盈寒只答了句:“姓华。” “原来是华姑娘。”董兴笑了笑,又问,“想必华姑娘就是从前那位华大将军的千金吧?” 华盈寒点了下头,收回目光不再看谁。 谢云祈就坐在对面排头的席位上,她一眼就能看见华盈寒在同董兴说话。他喝了口酒,低声忿忿:“傻不傻?人家要抢你家宅子,你还这儿跟人家客气,真是个傻姑娘!” 董兴起身拱手,“陛下。”等庆明帝看向他,他才接着道,“陛下今日提起过希望我与堂弟能同沈将军一较高下,不知陛下希望我等如何比试?” 庆明帝闻言,捋了捋胡子,似在思忖。 谢云祈抢话道:“盈寒,不如你也同他们比试比试?” 华盈寒蹙了蹙眉头,只觉莫名其妙,人家三个比试,她去凑什么热闹? 谢云祈看她那副样子就知她不明白,她那个人,对什么都漠不在意,更不愿和别人争什么功劳和前程,殊不知她这次要是不争不抢,华府就得易主! 他只能将话说个清楚,遂言:“盈寒,父皇今日说了,要从他们三人中挑个能征善战的人出来,封将军,还要赐将军府,你不试试?” 华盈寒的心里顿时一紧,谢云祈专程对她提起此事,她还能猜不到他指的将军府是哪座? 世上果真没有最坏的事,只有更坏的事…… 华府一旦易主,新主人未必容得下建在庭院深处的华家宗祠,就算看在陛下的份上容得下,也未必会许她一个无权无势的人进去祭奠。 谢云祈见她的神色有异,就知她听进去了,忙问:“怎么样,你意下如何?” 董兴笑了笑,拱手道:“陛下、太子殿下,华姑娘一介女流,还是没这个必要了吧。” 华盈寒用不着深思熟虑,此事她根本没得选,她在董兴的话说完之后就站了起来,拱手道:“陛下,民女愿意同他们比试。” “盈寒,你知道朕要他们比什么吗?” 董集扫了她一眼,讥诮:“是啊华姑娘,刀剑无眼,若是误伤了你,我们兄弟二人怎么过意的去。” 华盈寒目视前方,淡然答:“没关系,比什么都可以。” 庆明帝点了点头,“那好,你们四个到殿中来。” 董兴和董集兄弟二人最先走上前去,似成竹在胸。 华盈寒也跟着走上前去,站在兄弟二人身边。她的个头和这两个高大的男人比起来是有些矮,所以她已经挨了那董集好几道不屑的白眼。 沈旭走得最为缓慢,缩手缩脚地站到她身边。 庆明帝看了看他们,万分郑重地道:“你们听好了,朕要嘉奖的是能征善战的大将,所以朕要你们比的是行军打仗。” 沈旭纳闷:“可是陛下,咱们大周正逢太平盛世……” 他话还没说完,庆明帝就打断他,肃然言,“朕要你们四个一同率军出征,攻打东越!” 谢云祈顿时睁大了眼睛。他以为武将之间的较量顶多就是切磋切磋武艺,想着华盈寒的功夫了得,跟几个男人打也未必会落下风,天知道他父皇竟然要他们去打仗…… 董家兄弟异口同声:“草民听命。” 沈旭吓得双腿一抖,还好有衣摆遮掩着才没让别人瞧见。 华盈寒沉着眼,没有应声。 在她看来,军人的天职是保家卫国,而非去毁别人的家国,若有外敌侵犯大周,她当义不容辞领军出征,可是庆明帝打算让他们去入侵东越…… “盈寒,你呢?可愿意一试?” 华盈寒即道:“陛下,东越素来和祁国交好……” 不等她说完,庆明帝就道:“朕从未怕过祁国,之前朕向祁国妥协,是为了争取时机寻觅良将,如今有你们四个,朕还用得着再忌惮谁?”他接着说,“祁国是不容小觑,可朕的大周亦是兵强马壮,无论国力还是军备,通通不输祁国。朕决定先拿越国让你们试炼,你们定要替大周一血四年前的耻辱!” 华盈寒知道,庆明帝指的耻辱是越国入侵大周的事。那时越国趁着大周还没从祁周大战中恢复过来,又仗着有祁国撑腰,便跑来惹事,一连吞了他们大周五座城池。可当初她义无反顾地去了,让越国怎么吃的怎么吐出来,已是在替大周洗去了耻辱。 庆明帝迟迟没有等来她开口,又言:“盈寒,你若不愿意,朕也不勉强你,你身为女子,本就不宜领兵出征,今后就留在函都陪陪皇后,让他们三人去较量就是。” 华盈寒的心下一片混乱。庆明帝是没有勉强她,可是他将华府和大将军的爵位当做了这场较量的奖赏,也跟逼她出征无异。那本是属于他们华家的东西,她能置身事外,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三人去争夺华家的祖宅? 她在祁国的所作所为已是不孝,若连宗祠都保不住,简直是有辱门楣,将华家祖辈积攒的基业败得一塌糊涂,枉为华家后人! 董兴笑言:“是啊华姑娘,你还是留在函都绣绣花,种种草,打仗的事就交给我们男人吧。” 谢云祈亦是焦灼。他在北疆折腾了一番,再想离开函都难如登天,而他好不容易才把她找回来,她要是去打仗,又不知得过多久才能回来。 可她若是不去,她的家就保不住了…… 他总以为自己不懂她,但真到了这等节骨眼上,他其实能猜到她会做什么决定。 果不其然,他的视线中出现了她拱手答话的一幕。她的话音很沉,说的是:“民女愿意出征……” “盈寒你可要想好了,待朕下旨授予你们军衔之后,你便再无反悔的余地。” 华盈寒仍保持着进言的姿势,答:“民女不后悔。”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238章好言相劝3更 庆明帝甚为欣慰地点了点头,道:“好,朕回头再斟酌斟酌,给你们多少兵力合适,你们也做好准备,十日后出征。” 四人一同称是。 华盈寒回到席位上,再也没了同众人一起言笑晏晏的兴致,她浅酌两杯小酒,默然坐到了宴席散的时候, 庆明帝走了,皇后也跟着起身离开,走下丹壁前还特地朝她招了招手,“盈寒你过来,陪本宫走走。” 华盈寒颔首。她一过去,皇后就抬起了手,她明白皇后的用意,就还像从前一样,把皇后当个亲近的长辈,扶着皇后离开了明德殿。 谢云祈见状,也跟着追上去,同华盈寒一起走在皇后身后,又故作淡然不去看她。 皇后察觉到身后多了个人,顿时止步不前,回头轻责:“云祈,你就别过来了,如今还这样跟着盈寒像什么话!” 谢云祈一脸的无所谓,“儿臣觉得没什么。” “听母后的话,回你的昭阳宫去,今晚盈寒就歇在母后那儿,好陪母后说说话,明日一早母后再派人送她离宫。” 谢云祈这才点了头,拱手告退。 皇城寂静,宫阙重楼被夜色笼罩,但在月华的映衬下仍旧显得巍峨庄重。比起祁宫的肃穆,周宫则要富丽奢靡得多。 皇后吩咐其他侍从远远地跟着,只让华盈寒一人搀扶,同她慢步走在长长的甬道里。 她们默然走了良久,等四周渐渐没了人,皇后才启唇问道:“盈寒,你还怨本宫吗?” 华盈寒如实回答:“盈寒从未怨过娘娘。” “可是本宫心里有愧,陛下也总念叨从前的几位皇子妃里,你是最懂事的一个。”皇后喟叹,“你这一走,杳无音信,本宫和陛下都放不下心。所云祈要去找你,本宫和陛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多谢娘娘挂念。” “本宫说过,从前的事是本宫和云祈欠你,我们母子二人定会好好补偿你,你若实在没去处,本宫回头就给你添置一处府宅,让你有个栖身之所。”皇后轻拍了拍华盈寒的手说。 华盈寒只是客气地笑了笑,心里已能猜到皇后在打什么主意。 皇后出身世家,在宫里风风雨雨几十年,看多了别人家的潮起潮落、兴衰更迭,因此更加懂得自己和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所以皇后一直都在为谢云祈和家族的荣耀而活。 夜深人静,皇后带她走的不是回寝宫的近路,而是一条有些绕却很安静的小路。 皇后走了几步才又开口:“盈寒,本宫从没把你当过外人,有些话本宫也就直说了,这次你们出征东越,本宫希望你能多帮帮旭儿。” 华盈寒先前就已经猜到了些头尾,所以不觉得吃惊,也没说话。 “旭儿是个武将,可他有几斤几两,本宫清楚,你自然也清楚,上次要不是你,旭儿他哪儿来如今的风光。”皇后缓缓言道,“陛下为了将这个谎言继续编下去,只能把旭儿真推上战场。” 华盈寒静静地听着皇后说话,还是没有作声。 皇后娥眉轻蹙,“朝臣们都在称颂他有你父亲当年的影子,是大周武运的希望,倘若他这一次输给了那董氏兄弟,我沈家颜面何存?”她看向华盈寒,认真地说,“盈寒你能明白本宫的担忧吗?” 华盈寒点了点头。 皇后又言:“本宫知道你想保住华家的宗祠,倘若旭儿胜了,入主大将军府,本宫代他保证,他一定不会动华家的祠堂!” 华盈寒这次没再给什么回应。 她根本不想去打什么越国,她肯向名利妥协,为的何止是一个宗祠。此事不能和嫁给谢云祈的事相提并论,那时他们是互惠互利,她也在沾谢云祈的光,所以她很听皇后的话,连皇后让她主动离开谢云祈时,她都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如今不一样,她既不欠皇后也不欠沈旭,有必要大发善心到把家都拿去做人情送给别人?何况她违背自己的初心去打这场仗,既然付出了代价就该拿到应有的回报, 这样僵下去也不是办法,皇后已经开了口,不是她不说话就能搪塞得掉的。 华盈寒道:“娘娘,我瞧那董氏兄弟也不是寻常之辈,他们是尚书大人千挑万选来的,一定有着过人的才能,盈寒未必是他们的对手。” “本宫也知道那两个人不好对付,所以本宫才担心旭儿会闹笑话。”皇后又言,“你虽是姑娘家,但你是华家的后人,自幼从军,身经百战,比起他们,本宫更看好你,只能将旭儿托付给你。” 皇后的寝宫离前庭不远,再长的路也有走完的时候。 到了大殿外,华盈寒还是没有给个答复。 皇后能估摸到华盈寒的心意,可现在是她在求人家,不能撕破脸也不忍撕破脸,除了好言相劝别无它法,不然她外甥的丑就出定了。 皇后停下脚步,拉着她的手轻拍了拍,“天色已晚,盈寒你今日就歇在本宫这儿,本宫方才跟你说的事,你再好好想想。” 皇后看着她的眼睛,说得很是真挚。华盈寒只是点了下头,没有多言。 三日后,华盈寒在自己家等来了圣旨。庆明帝让他们四人各统领五万兵马,意味着这场仗没有主帅,大家是齐心合力聚集二十万兵马一起进攻,还是各顾各的分散开来打,都得他们四个下来商榷。 华盈寒接了圣旨。 宣旨的内监刚离开,外面又走来一个人,她就站在祠堂门口没急着进去。 谢云祈边走边左右看了看,道:“没想到华府这么大,本太子若不问问常喜,还真找不到路。” 他走到华家的祠堂门口,抬头看了看,皱着眉,指着里面问华盈寒:“你……就住这儿?” “嗯。”华盈寒应了声,往后退了一步,让出门口的路,“里面坐?” 来者是客,而且若不是谢云祈上次好意提醒,她怎会知道庆明帝已许下了那样的承诺。 谢云祈点了点头,刚跨过门砍就被眼前所见给深深震撼了一把,顿时止步不前。 他第一次实打实地领会到什么叫满门忠烈…… 众多的牌位整齐地摆放在祭坛上,每一个牌位上刻的名字都不一样,但也有共同的地方,他们全姓华,而且牌位前都供奉着他们的宝剑,令人见了就不由得心生敬畏。 摆在最下面一排的是华盈寒的父亲华晟的灵位,与其他灵位不同,她爹的牌位面前什么都没有。 谢云祈心里虽有疑惑,但也没好意思多问,照着礼节向他们上了三炷香,然后才走到墙边的椅子上坐下。 华盈寒跟着过去,站在谢云祈面前问,“殿下来这儿有事?” “我来向你解释解释上次的事,我以为父皇仅是想让你们切磋切磋武功,没想到父皇会让你去打仗。” “没关系,我都能接受。”华盈寒应道。 庆明帝拿了将军府做奖赏,怎会只是让他们比比武这么简单。她猜到了庆明帝可能要他们到战场上见真招,以为是西面那些不太安定的地方又生了叛乱,没想到庆明帝会让他们去打越国。 谢云祈看了看身边的位置,示意她坐下说,又问:“是七日后走吗?” “是。” “刀剑无眼,你自己当心点儿。” 华盈寒点了头,“我知道。” 她简短地应答之后,他们之间就变得安静了…… 谢云祈双手放在膝上,一时不知还能找些什么话说,想了很久才开口:“那个,你走之前我把九儿带来,你再陪陪她,你每次离开,她都很想你。” “好。” 言情海 第239章掣肘的滋味1更 离出征还有五日的时候,华盈寒从衣箱里取出了她的铠甲,在秋阳底下晾晒。 福叔也帮忙将她从前出征穿的衣裳找出来晒了晒,问道:“小姐才回来几日,怎么就要去打仗了呢?” 华盈寒拿着手帕擦拭着铠甲上积尘的地方,道:“这是陛下的意思。” “陛下要小姐怎么做,就算要打越国也得有个目的不是?是夺城还是只要越国向大周低头?” “陛下没有说过。”华盈寒道。 庆明帝越是把话说得含糊,他心里的期望就越是大,可见他们踏上这场征途就像在无涯的海上泛舟,打到什么时候为止,得看打得如何,和庆明帝是否满意。 她和福叔正说着话,一个眼生的小厮走来,呈上一封帖子道:“华小姐让奴才好找,这是我家将军给华小姐的请帖,请华小姐午后到府上一叙。” 华盈寒接过帖子看了看,是沈旭要请她到府上商议出征的事,她顺口问了句:“还有谁?” “还有两位董将军。” 沈旭请的不止她一个,华盈寒这才放了心,至少当着董氏兄弟二人的面,他不会和皇后一样提什么帮衬不帮衬的话。 她接了帖子,答应会去。 小厮走后,福叔皱了皱眉头,他前几日听小姐说起过什么董家兄弟,叹道:“陛下是不是有些饥不择食?在大街上拉两个人也能封为将军?” “陛下在他们身上寄予了很高的希望,盼着他们是碎石里的璞玉,能重振大周的武运。” 华盈寒擦拭完铠甲,退后一步看了看,这身铠甲已在衣箱里封存多了多年,擦得再干净也抹不去时间留下的痕迹。上次她顶替沈旭去征战穿的是一生新铠甲,那身铠甲回来后已由皇后转交给了沈旭保管。 午后,沈府。 华盈寒带着请帖登门,家丁就引着她去沈旭住的院子。 花厅里,沈旭还有董家兄弟二人正在里面喝茶,除了他们三人之外,还有一个兵部尚书。 华盈寒住得最远,来得最迟,她进去的时候只有沈旭一个人起身迎了过来,“华小姐来了,快请坐。” 她客气颔首,就近坐到了挨着门的椅子上。 等她坐下,兵部尚书便开口:“既然人到齐了,那诸位就开始商量吧,待你们商量出个结果,老夫也好回去安排送军备的事宜。” 董兴道:“华姑娘,想必你也拿到了调兵的勘合,虽说咱们总共有二十万兵力,但分到每个人手上只有区区五万,五万兵马能打什么?所以我提议,咱们应该聚集兵力一起出击,定能势如破竹,叫越国防不胜防。” 董集立马应道:“我赞成大哥的提议。” 沈旭从没上过战场,这下真要上战场,商量起打仗的事来,他压根就开不了口,只能把问题塞给华盈寒,“华小姐,你认为呢?” 华盈寒刚饮了口茶,放下茶盏道:“一起打不是不可以,但是咱们手上拿的都是一样的勘合,意味着这场仗没有主帅,二十万兵马又该听谁的?” 董集笑言:“自然是谁出的主意就听谁的。” 华盈寒沉默不语。 董集见她不说话,将笑容一敛,讥诮道:“难道华姑娘还指望我们三个男人听你一个姑娘家的话?” “诶,二弟你怎么说话的,华姑娘巾帼不让须眉……” 董集靠在椅子上,抄起手说:“大哥,我们若推举一个女子当主帅,让越国知道了,怕是会笑掉大牙的吧,这仗还怎么打?” 华盈寒早就料到了有这兄弟二人在,他们很难一条心,他们不想听她的吩咐,她也同样不相信两个连敌人长什么样都没见过的人能挂帅。 兵部尚书见他们僵持不下,看向沈旭说:“那不如就让沈将军暂当这个主帅吧。” 沈旭一愣,“我?” 华盈寒即道:“尚书大人的提议很好,若要聚集兵力,我赞同让沈将军为帅,若二位董兄不愿意,咱们兵分两路也行,怎么打都没关系。” 她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态度已十分明显,要么他们服从沈旭,要么就各打各的。一开始提议聚集兵力的人是董兴,可见董兴哪怕有兄弟帮忙也没底气拿着十万兵力和越国单挑,所以她的提议,他不同意也得同意。 董集绷着一张脸没有说话。 董兴沉默了半晌,无奈之下,挤出笑容道:“听闻沈将军上次打得越国毫无还手之力,想必由沈将军挂帅能令越国闻风丧胆,我兄弟二人愿意服从沈将军的命令。” “既然诸位已经商量好,那老夫便二十万大军的军备和粮草一同送去边关。”兵部尚书朝他们拱手,“祝诸位凯旋。” 兵部尚书要走,董氏兄弟立马起身相送,“尚书大人慢走。” 董家兄弟是兵部尚书找来的将才,他自然会倾力相助,沈旭则皇后的外甥,兵部尚书也不敢怠慢,至于她…… 在华盈寒的印象里,她爹因为脾气很差,和下属还有同僚之间的关系都不好,与这位尚书大人的关系更是差,所以她可能得不到尚书大人的帮忙。 沈旭硬着头皮坐正了些,道:“那后日咱们一同去清点兵马?” 三人都点了点头。 事情商议到这儿已经足够,华盈寒正准备离开,听见董集在悠悠地说:“大哥,等咱们一去,越国那些戍边的守军会不会被吓得屁滚尿流?或者咱们还没去,他们就已经闻风而逃了?” “二弟,虽说咱们号称有三十万兵马,但你也别太乐观,越国再是弱,也不至于连三十万敌军都没见过。” 华盈寒颦眉,“什么三十万?” 董集笑言:“忘了告诉华姑娘,在你来之前我们三人已同尚书大人商议好了,大人会先将消息散出去,说咱们此番攻越,共出动了三十万大军,定能搅得那小小的越**心混乱。”他又晃着脑袋叹,“这在兵法上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华盈寒神色霜冷,不言一字。 不战而屈人之兵? 他们这么做,只怕会弄巧成拙! 这场仗越帝不怕还好,若他从一开始就怕了,定会到祁国去求援。 仗还没开始打,华盈寒就已然尝到了掣肘的滋味,心里怎一个烦。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240章无心插柳柳成荫2更 祁国隋安。 景王府一如既往地清静。 姜屿独坐在暖阁里理政,四周窗户大开着,窗外皆是落木萧萧的景色。秋风时不时会卷进几片落叶,翩然落在厚厚的一摞奏折上。 他看完一本,随即又拿起另一本,拂去上面的落叶便翻看过目,片刻不曾停歇。 李君酌守在门外,偶尔会朝里面看上一眼,发现自打寒姑娘逃回周国之后,主上又变得像从前一样沉默寡言,入夜就借酒浇愁,白天则用政事来将所有的闲暇填满,在暖阁里从早坐到晚,而且极易动怒。大臣们若要来禀报事情,都是清一色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侍卫送了两本折子来,交给暖阁门外的李君酌。 李君酌照例翻开看了一眼,拿着折子进去呈上,“主上,南周来的消息。” 姜屿手中的笔一顿,一滴墨在纸上晕染开来…… 他合上奏折,又换了一本,没有去拿李君酌手里的东西,漠然问了句:“她的?” “回主上,是军报,南周出动了二十万大军准备进攻越国,对外号称有三十万兵力。”李君酌又呈上另一本,“越帝信了传言,递来了国书来请求主上增援。” 姜屿一封都没有接,淡淡道:“告诉老东西,他若连区区二十万兵马都应付不了,就趁早让了江山。” 李君酌方才没有细看,这才打开越国的国书仔细看了一遍,禀道:“主上,越帝说他怕的不仅是三十万敌军,还有此番带兵出征的正上次击退越国那个小将,除他之外,还有三个来历不明的人,其中两个是周帝从民间寻来的将才,越帝的意思是,这些人都不可小觑。” 姜屿没有再作声,但是脸色比起之前已更为阴冷。 李君酌知道主上近来没心思帮谁打仗,被越帝这等一遇到战事求跑来搬救兵的做法搅得更是心烦,而且主上的耐心也大不如从前,可该禀报的事,他仍得硬着头皮说完。 “主上,那四个人里有一个人的来历最为玄乎,据说此人是南周华家的后人,不知是不是……”李君酌皱了皱眉,另道,“可奴才以为,南周再是缺将才,周帝也不至于会让一个女子出面带兵打仗。” 姜屿终于放下了奏折和笔,站起来,看向外面的落叶,面无表情地道:“你未免太小看了他。” 他拿过越帝的国书翻开看了一眼,眸色一凛,“去拿兵符,本王要亲自点兵!” * 边塞素来都是人烟稀少之地,华盈寒一个人、一匹马,在辽阔的天地间驰骋。 大军已在岳州城以东二百里处安营扎寨,从这个地方再往前走三十里就是越国的镇西关。 镇西关是越国在祁国的帮助下修建的防御工事,现在还没建完,而越国的守军正在那儿候着他们。 华盈寒策马跑上一座山丘,举目四望,附近的地貌尽收眼底。 她从来不会只信什么沙盘和地图,一到边关就离开军营,骑着马在四处看了看,没有什么比自己的眼睛更靠得住,见这儿的山川草木同她上次来的时候没什么变化,她了然于心后才回了军营。 华盈寒刚撩开主帐的帘子,一声讥诮便从里面传来,“华姑娘当咱们是来游山玩水的吗,一到这儿就没了人影。” “二弟,华姑娘自有华姑娘的用意。” 华盈寒没有理会谁,走到属于她的位子上坐下,接过士兵递上来的茶喝了几口。 姓董的二人虽是兄弟,但是心性迥然不同,一个爱唱白脸一个爱唱红脸,那董集就是个口无遮拦的毛头小子,没有一日不挑她的刺,而董集说完之后,董兴又会装模作样地劝上一两句。 她一路上都没怎么理过他们,相比之下,沈旭的胆子是小了些,但是人很谦虚,而且他知道上次那一仗的内情,所以很听她的话,她不排斥与沈旭为伍。 华盈寒喝完茶便看向主位,沈旭身上穿的正是她上次攻打越国时穿的盔甲,那时她一直带着面具,没有被下面的人瞧见过面容。皇后让她顶替沈旭的身份,也是因为沈旭的个头在男子里偏矮,同她的身高差不多,不容易让人瞧出异样。 她问道:“沈将军,今日北面有无动静?” “暂且没有。” “我早就说过,华姑娘你多虑了,祁国有那么无私吗?”董集笑言,“伤敌一万,自损八千,咱们派了这么多人马过来,那祁国会冒着折损自家兵力的风险过来帮越国御敌?” 他的话音还没散,一个小兵匆匆进来禀道:“启禀将军,探子探到祁国已派了十万大军过来增援。” 董集脸上的笑顷刻僵了。 华盈寒心里早就做好了准备,可能是因为这儿只有她最了解姜屿,知道以他对大周的憎恶,他绝不可能让大周在越国捞到什么好处,就算他现在不派兵过来,等他们打到越国,他也会插手。 董兴为了缓和气氛,笑了笑,故作轻松地说:“看来着祁越两国的交情当真匪浅,就跟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似的。”又问沈旭,“沈兄,祁国派了援兵过来,咱们该如何应对?” 沈旭还跟平时一样,转而去问华盈寒:“华小姐,你认为呢?” 华盈寒向小兵打听:“来的是盈州的守军?” 小兵禀道:“我等一直奉命盯着盈州城,不见盈州城有什么动静,应当不是。” 她在祁国的时候,没想过要当什么细作,但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祁国有多少军镇,每个军镇又有多少驻军,她几乎一清二楚。 来的若不是南疆的守军…… 华盈寒在心下默默算了算,哪怕祁国从最近的军镇调兵过来,也需要不少时日,他们还能趁这个间隙先发制人。 她即道:“那就三更做饭,五更拔营。” 沈旭一惊:“现在就打?” 华盈寒淡然言:“不然咱们在这儿等着和祁国先打一仗?” “不可不可。”沈旭摇头,“祁国不比越国,咱们若是同祁国交了手,还能打到越国去?” 沈旭又问董家兄弟:“你们二人的意思呢?” 董家兄弟原本正沉默,但他们看见沈旭那个样子就知他已经拿定了主意。董兴便拱手道:“就依华姑娘之见。”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241章大敌当前补3 天还没亮,大军开拔。 原野上夜雾正浓,华盈寒他们四个骑马在前,领着大军踏破浓雾,朝东面进发。 行军寂寞,他们默然走了一阵之后,董兴笑说:“听闻沈兄用兵如神,当年仅带了十万兵马,用了一年时间就收复了四座城池,小弟真是佩服。” 沈旭极不自然地笑了笑,“过奖过奖。”然后不禁看了看华盈寒。 华盈寒仍目视前方,没有搭理谁。她用兵素来谨慎,顾及到后方还有祁国的援兵,她方才提议他们留下一个人,再各留下两万兵马驻守在原地,以拖住后面追来的祁军,可是没人理会她。 沈旭为了从中调停,竟然说出兵的事已是徇了她的意思,那这留不留兵马的事就依着董家兄弟……最终二十万大军倾巢出动。 现在他们只有一个出路,就是在祁军赶来之前攻下镇西关,再利用越国的防御攻势阻挡祁国的援兵。 倘若他们做不到,下场就是被堵在镇西关前腹背受敌。 沈旭被赶鸭子上架当了这个临时的主帅,没有一日不头疼。他打心底里想听华盈寒的话,人家虽是个姑娘,可是有战功摆在那儿,比这初出江湖的兄弟二人要靠得住,但是他也不敢得罪了陛下看好的人,谁知道那大将军府最后会落到谁手里。 他听他爹说,当年的华大将军那叫一个张狂,但凡得罪了他的人,几乎没有好下场,像兵部尚书大人那样的,从前也被大将军呼来喝去,给大将军鞍前马后。尚书大人心里不服,也不得不委曲求全,直到大将军战亡,他们才挺直了腰板。 有这等前车之鉴在,在大将军府到底归属谁还没个定数的时候,他谁都不宜得罪,只能两面说和。 不过这个主帅他是真不想当了,若要让给别人,还得将他的“接任之人”吹上一番才是。 他出征前,他表弟想让他相信华小姐的能耐,听华小姐的话,没少提起华小姐从前的经历,他照着说:“听说华小姐五岁就从了军,十岁跟着华大将军上阵杀敌,十三岁曾潜入敌城亲取敌将首级,真是女中豪杰。” 华盈寒面无表情,继续保持沉默,连句客套话都不想和谁讲。沈旭这一妥协,他们就必须在七日之内拿下镇西关。明明可以细嚼慢咽的饭,非要冒着被噎死的风险狼吞虎咽,谁能安逸? 董集笑了笑道:“哟,原来华姑娘这么厉害,那陛下怎还担心咱们大周无将可用呢?”又跟恍然大悟似说,“我差点忘了,华姑娘后面好像嫁人了,嫁的就是太子殿下?” 董兴即言:“诶,二弟,大敌当前,别说这些。” 晨阳初升,夜雾散去,依稀可见前面有一片绵延起伏的山峦,只不过东越的山脉大都低矮,算不上是天险,而镇西关的长城就修筑在那片山峦上。 华盈寒道:“一会儿到了那儿,你们跟我走,我知道从什么地方打最好。” “带路的事就不劳烦华姑娘了,我们看过地图,知道那片山有几处山坳,我们只需选一个从那儿进攻就好,离这儿最近的就是前面那个。”董集拿着马鞭指了指前面那处山坳。 “那里不是最好的地方。” 董兴道:“却是最近的,华姑娘你不是说祁国的援兵不日就会赶来,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何必舍近求远。” 一阵疾风吹来,吹散了董兴的话音,也吹散了几人眼前的薄雾,他们骑马走上缓坡,眼前乍现黑压压的一片人。 四人不约而同地横举起手里的剑,示意后面的大军停下。 还不等他们过去找麻烦,越国的军队就已经找上了门来。 华盈寒垂下手,眺望敌军的阵营,大致估量了一番,敌军的兵力至少有十万。 不冲破这第一道关隘,他们根本无法靠近镇西关。 大致查探一番之后,她踢了踢马镫,带着人马向敌军靠近。 其他三人也知道这场仗无可避免,遂带着人跟上华盈寒。 周军再次停下的时候,两军之间只剩了不到百米的距离。越国的将领喊道:“沈将军,咱们又见面了!” 沈旭没有作声,沉下眼把缰绳在手上挽了好几圈,借此缓解心里的紧张。 对面的敌将又喊道:“听说你们当中还有个姑娘?”他说完就仰天大笑起来,引得越国阵营里霎时响起一片笑声。 董集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哼了声抱怨:“大哥,我说什么!” “好了二弟,他们是不知道华姑娘的……” 董兴“厉害”二字还没说出口,华盈寒就已踩着马镫纵身一跃,凌空翻入两军阵营之间。她握着佩剑,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对面的人。 一个身形魁梧的敌将见她如此主动,也欣然应战,跟着翻了进来。 他站在华盈寒对面,笑问:“你就是那个姑娘吗,果然长得眉清目秀!” 华盈寒面无表情,用指腹轻轻推开了剑鞘。 敌将看见之后也不再废话,当即拔出腰侧的佩剑朝她刺过来。 三尺青锋出鞘,华盈寒仰身躲过敌将的剑,腰身一转执剑扫向敌将的下盘,当即将敌将逼退了两步,再直起身来出剑正面迎击。 二人在两军阵营间交手,打得不可开交。几个回合之后,谁的功夫更高一筹立马见了分晓,然后越国阵营里便安静了,没人再笑话周国竟派个女人来打仗,因为女人也有厉害的…… 华盈寒出的每一招都快而狠,带着极重的杀气,打得那五大三粗的敌将防不胜防。 这不是比武,而是两军交战,谁若败下阵来,自己那方的士气必受影响。他们的时间本就不多,又被敌军如此阻拦,后面只会险上加险,所以这场仗他们只能胜,不能败,士气至关重要! 沈旭愣然叹道:“原来华小姐的武功竟如此卓绝!” 董集不悦,道:“大哥,咱们若再不出手,风头都快让人家抢完了。” 这儿还有个名义上的主帅在,董兴便向沈旭拱手,“请沈兄下令进攻。” 沈旭压根儿就不知道仗该怎么打,别人说什么,他照办就是,遂照拔了剑朝前一指,鼓起勇气大喊道:“进攻!” 言情海 第242章忍无可忍1更 雷鸣般的马蹄声从华盈寒身后传来,她趁着敌将惊骇之际,当着越国士兵的面,一剑刺向其胸膛。敌将横剑来挡,她顺势扫划破了敌将的手臂。 双方的军队如潮水一样从两面袭来,敌将眼见讨不了好,飞快地撤回自家阵营里。 华盈寒吹了哨唤来她的马,同大军汇合之后,她第一个策马冲入敌军阵营,手中快剑无影,不停地斩杀着朝她冲上来的敌人。 双方的兵力都不少,若是硬拼下去,不知道得打到什么时候。擒贼先擒王,华盈寒一边披荆斩棘,一边留心着战场上的情形,找寻对方主将的身影。 她转眼间瞥见了董家兄弟,那两个人是读了不少兵书,纸上谈兵的功夫很是厉害,真打起仗来就没了之前那等夸夸其谈的理智。他们还在那儿同些小喽拼杀,不过武功的确了得,可见兵部尚书挑人也不是闭着眼睛挑的。 沈旭也会些功夫,同一般的士兵较量不在话下,他忙着杀敌并不是想立什么功,而是想跟上华盈寒,可是他的身手哪儿比得过身经百战的华大小姐,一眨眼的功夫就被人家给远远地甩在了后面,又只得拼了命地去追。 华盈寒已经瞧见了越军的主将,不等她过去,那主将也看见了沈旭,正朝着沈旭而来,待主将冲破混乱的人群,路过她身边时,她抬手横剑,挡住了他的去路。 敌军主将拿剑将她的剑挑开,“老子不和娘们儿打!” “你是怕输给我会丢人吗?”华盈寒只应了一句,不再给谁废话地机会,顿时一剑刺了过去。 她不依不饶,激怒了敌将,敌将也不再挑什么对手,同她骑在马上厮打起来。 沈旭见状已然不敢再靠近那处。怕被敌将给盯上,便停留在原地收拾周围的小喽。 马上施展不开,华盈寒和敌将又各自使了轻功跳下马,在人堆里大打出手。 他们双方的剑上都沾满了鲜血,交手之际,血点子就像雨滴一样甩在了对方的铠甲上,在艳阳下显得分外殷红。 战鼓声在耳边不绝如缕。她爹说过,女子的力气是不如男子,但是柔弱有柔弱的好处,例如她的身手比起男子更为灵巧,出招比密集的鼓声还要快,能打得敌人措手不及。 华盈寒渐渐占了上风,她刚想再加把力解决这个敌人,就听见身后有人在喊: “华……华……” 她回头一瞧,见沈旭被敌军的两个副将给缠上了,又不得不折回去帮他解围。 人情可以不送,但是沈旭的命不能出差池。 华盈寒折回沈旭身边,发现其中一个敌将就是方才被她刺伤了胳膊的那个,如今拿剑已是吃力,她轻而易举就将之解决。 她正在同另一个交手的时候,敌军主将追了上来,开始和自己的手下一起对付她。 沈旭被如此残酷的战乱给惊得不轻,他见华盈寒一人要应付两个,想帮忙却心有余而力不足,瞧见董家兄弟就在不远处,他又朝着二人大喊:“董兄!” 董集回过头来看了一眼,不为所动。 董兴则是置若罔闻,连看都不曾看过。 华盈寒听见了沈旭的喊声,知道沈旭是想让他们过来帮忙,她虽没有留意过二人,但是过了一阵,这儿仍旧只有她一个人在对付两个敌将,所以董家兄弟眼里有无大局,她心里就清楚了。 二十万大军凑在一块儿不过是表面客气,实则是齐头并进,还是互相拖后腿……不好说。 华盈寒将所有的郁闷都发泄在了招式上,剑光飒飒,剑气逼人,伺机一剑封了那敌将的喉咙。 然后敌军主将就成了她眼前唯一的敌人。 敌军主将连失两员下属,又被华盈寒盯得死死的,以致军心还没乱,他倒先慌了,大喊道:“撤!” 敌军又如潮水一样退去,阵营再次分明。 董家兄弟这才向着沈旭靠了过来。董兴眼见敌人越跑越远,急道:“沈兄还不快下令乘胜追击!” “不许追!”华盈寒想也不想就冷言。 董集愤然:“为什么?” “乘胜追击?这场仗才刚刚开始,你以为人家撤军,就代表你赢了?”华盈寒拿着剑指向敌军撤离的方向,淡淡道,“你们喜欢谈兵法,那我就和你们说兵法,兵法有没有教过你什么才叫溃败?丢盔弃甲、辙乱旗糜,他们占了哪一样?” 沈旭看了看前面,地上除了无人收拾的尸首之外,没有什么武器,可见越军撤退也撤得极为有序,根本不是兵败而逃。 华盈寒又言:“你追过去又能如何,花上些力气再同人家打一仗?越军若讨不了好,还能撤回关内,你们呢,带着剩下的兵力望墙兴叹,歇气的时候再挨上人家一阵乱箭?” 董集的脸色早已阴沉,而一向爱唱白脸的董兴也绷起了脸。 沈旭道:“华小姐说得极是,方才那波敌军就是来试探虚实的,咱们没必要白费力气,当务之急是要攻下镇西关。” 董兴这才冷着脸开了口,“那就请沈兄下令行军,咱们过去攻城便是!” 华盈寒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儿去,她对沈旭道:“沈将军,带上你的人跟我走。” “华姑娘,不顾军令,私自带兵出走可是兵法上的大忌!”董兴郑重地说。 董集又言:“沈兄,你可千万别听她的!” 沈旭再次陷入了为难中,“这……” 华盈寒从领了出兵的旨意起就在忍,忍到今天已经忍够了。行军打仗不是儿戏,哪怕出兵匆忙,没有做好准备都没什么,只要将领有本事,一切都可迎刃而解,但是她从没有打过这等毫无秩序的仗! 一个没有主见,又根本压不住下面的主帅,再加上两个自以为是的副将…… 华盈寒懒得再和谁废话,她手上不是没有兵马,遂自顾自地上马,举起佩剑,示意她的人听她号令,然后带着她的人马脱离了大军。 沈旭忙喊道:“华小姐!” 华盈寒骑在马上,带着千军万马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她只带走了五万,留下十五万随他们怎么折腾。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243章坐享其成2更 华盈寒没有带着兵马继续往东去,而是选择南下,等看见了一条大河之后,又沿着河流的方向往东南方前行。 “小姐,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华盈寒回头看了看,说话的是她挑的一个副将叫吴敬勇,曾是她爹手下的武将之一,三十出头仍是个校尉。他就跟从前的赵鸣一样,因为军衔不够高,很少能到主帅面前露面,因而没怎么领教过她爹的脾气,对他们华家还算忠心。 这样的人已经不多了,出征前她在军营里遇上了他,然后她就选了他为副将,再让此人代她点兵,点的都是从前跟随她爹打过仗的士兵,知道他们华家人行军打仗的做派,所以哪怕她只带了五万人过来,只要这五万人肯听她的话,也比那十五万人要顶用。 华盈寒下令,“再往前走上五里,安营扎寨。” 吴敬勇一惊,“在这儿?” 华盈寒点了头,“对。” 这儿的地势相对平坦,一条大河蜿蜒流过,她指的就是在这条河的河湾处安营扎寨。 行军打仗,讲究的是要在有水源的地方驻军,她在这儿扎营是个极其正常的举动,不会引起敌人的警觉。他们现在离镇西关还有一段距离,她没有主动找上门去,越军也不会放着那十五万兵马不防,跑来对付她这区区五万人。 日落黄昏,营帐已经扎好,华盈寒叫来了几个将领,将她接下来的打算告知了他们。 吴敬勇道:“小姐的意思是咱们就待在这儿开挖河道?” 华盈寒坐在主位上,面容淡然,“没错,三日之内,在河湾处掘出一条沟渠来,不能让敌人察觉。我让你们在此地扎营,也是因为探子不能潜入军营,只要你们动作小点儿,越国便不知咱们在做什么。”她又言,“另外传些消息出去,就说我带兵出走是因为和那三个人不合,想要待在这儿坐享其成。” “是。”吴敬勇拱手,又言:“可是这样的消息恐只能迷惑越国一时,挖河的动静不小,再过两日,他们极有可能会发觉。” “没关系。” 在座的众人齐齐道:“末将领命。”然后便照华盈寒的吩咐出去安排挖河的事宜。 大帐内还剩下吴敬勇和华盈寒两个。吴敬勇仍好奇:“小姐是想用水攻?可是这水能冲到越国去?” 华盈寒的唇角浮出一丝浅笑,“等着看看不就知道了?” 没有那些叽叽歪歪的声音,她的耳边总算清静了。华盈寒站在窗前看了看外面,从这儿能看见镇西关难免的城墙上仍有星星点点的火把在攒动,那是敌军还在忙碌。 北边的天冷得早,哪怕现在是秋末,夜里的风也已经凉得有些沁人。 华盈寒出走归出走,仍旧派了人去留意沈旭他们的一举一动。 后来的两日,她得知沈旭和董家兄弟已同镇西关的守军打了两场硬仗,虽没能一举攻破关隘,但也让越国吃了些苦头。 若论硬拼,那两个人是有些本事。 * 北面军营。 沈旭仍旧坐在他的主帅之位上,可是几场仗下来,他的威风已大不如从前。 华小姐没走的时候,杀敌最勇猛的是她,她走了之后,这两场仗都全靠董家兄弟撑着才没有吃亏,而他在近来的交战里显得有些无能,也不知有没有让人家起疑。 无论如何他仍得硬着头皮坐在这儿,装出一副他是大将的样子。 董集坐靠在椅子上,冷笑道:“我还以为她带兵出走是打算自己去打越国,给咱们一些颜色看看,没想到她是想偷懒,把五万大军摆在那儿休整,等着咱们攻下关隘,她好坐享其成。” “二弟你多虑了,陛下让咱们到战场上来比试,没有什么功劳会是大家一起享,她有没有出力,千军万马都看着,待咱们打赢了这场仗,陛下定会给个公平的决断。” 沈旭喝着茶,一言不发。 “沈将军胳膊上的伤有无大碍?” 沈旭瞧了瞧自己胳膊上裹着细布的地方,挤出笑容,连连道:“不碍事,不碍事。” “战场上刀剑无眼,那些敌人也真是厉害,竟然伤了沈将军你,依小弟之见,明日沈将军就留在这儿歇息吧,我和二弟带兵去进攻就是。” 沈旭眼中掠过一阵惊色,试着问道:“这样……好吗?” 董集笑说:“将军受了伤,当然应该待在军营里休养,不把伤养好,后面的仗怎么打?” 沈旭一激动,立马拱手道:“那好,明日就拜托二位了。”无意中触到了伤口,疼得他直吸凉气。 董兴和董集相识一眼,笑而不语。 天色微明,十几万大军再次兵临镇西关。满地的尸首仍无人收拾,周军便扛着长梯,踏着血流成河的山坳,爬到了城墙下面。 城墙上,无数的弓箭正直指着城下的他们。 “大哥,现在没有谁还能和咱们瓜分功劳,等攻下镇西关,咱们立马传封捷报给陛下!” 董兴望着城墙上的敌军,点点头,“二弟你说得是。” “我看那个沈旭压根儿就是个软柿子,跟个缩头乌龟似的,也不知他当初是怎么打赢的越国。” 董兴道:“他可是皇后娘娘的外甥,你我再是不服,也得对他客气些,别伤了和气,得罪皇后娘娘和太子咱们都讨不了好。” 董集又笑了笑说,“唉,总之他就是金玉在外,败絮其中,他若真有本事,能坐得了大将军的位子,陛下还会把咱们找来?”又言,“而那个华盈寒的功夫是厉害,可她是个姑娘家,哪儿有女人当将军的道理,所以陛下看好的还是咱们兄弟。” 二人说话的时候,城楼上万箭齐发,弓箭像密集的雨点子一样朝他们袭来。 董兴当即下令,“快,上盾阵,攻城!” 士兵们便冒着箭雨,扛着长梯朝城墙靠近。无数的人倒下,又有无数的人前仆后继。 董兴和董集躲在盾阵里,看着士兵们一点一点逼近城墙,甚为满意。 言情海 第244章不堪一击补3 天微明的时候,驻扎在河边的五万兵马已经拔营。 华盈寒站在弃土堆成的小山丘上眺望着他们近日来的成果。五万人仅用了三日时间就在河湾处掘出了一条沟渠,如今只剩渠口还有一道拦水的岩壁没有凿破。 士兵们照华盈寒的吩咐,打从天不亮的时候就开始凿岩壁,等那岩壁越来越薄,被江水冲击得有了裂缝之后,他们就照命令撤回岸上。 不一会儿,湍急的江水冲破了石壁,顺着他们挖出来的沟渠浩浩汤汤地向东奔流而去。 沟渠连接着下游的一片低谷,江水呼啸着灌入低谷,涌向前方的城墙。 江水来得是猛烈,可那城墙看着却也结实。 吴敬勇不禁问道:“小姐,这能行吗?” 华盈寒没有回答,也无需她回答,汹涌的波涛转瞬就冲到了城墙前面,很快就会给他们一个答案。 城墙上的越国士兵已经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他们看见江水逼近,惊慌失措,开始往两边的高处逃窜。 不一会儿,“轰隆”一声巨响传来,城墙被湍急的江水冲破了一道大口子。 这一幕,看得大周的士兵们兴奋不已,意味着他们三日来的辛苦没有白费。 吴敬勇欣喜归欣喜,还是不明白,“小姐,怎么会这样?” 这在华盈寒的意料当中,她只是扬了下嘴角,没有解释,又吩咐:“留下一万人回去填渠截住江水,其余的人跟我走。” 晨阳初升,越国的城墙已被洪水硬生生地撕出了一道口子,周国的千军万马就朝着那道缺口进发。 越国士兵刚遭遇了洪涝,又要面临兵临城下的困局,阵脚大乱,等周军都走快到城下了,他们才不知从哪儿找来一些弓箭手朝城楼下放箭,试图阻止敌人靠近。 华盈寒带着兵马逼近城墙,她留下了一万人在上游填土,水势尽在她的掌控之中,看着水势越来越小,她下了进攻的命令。 几万人马冒着箭雨,踏着浅水冲向城墙间的缺口,同前来抵挡他们的越国士兵殊死搏斗。 越国将大量的兵力都囤在了北面,用来对付周军的主力,南面的兵力本来就少,没了城墙的辅助,这儿防守几乎不堪一击。 华盈寒轻而易举地攻破了缺口处的防守,进入了东越国境。 城墙里面是越军的军营,已被洪水冲得面目全非。越军军心大乱,看见敌人攻了进来,他们无力反抗,只能仓皇逃离。 华盈寒没有去追那些残兵,而是带着士兵登上城墙,让数万人马汇集在一起,凝聚成了一道铜墙铁壁,齐心协力地向北面推进。 吴敬勇方才爬上城墙的时候,有留意过被洪水冲垮的地方,发现那里的砖块砌得不太严实,没有其他地方坚固,他好奇:“小姐怎么知道那段城墙建得不稳固?” 华盈寒打趣道:“直觉?” 其实她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她知道那截城墙修得仓促,是因为她见过修建这道城墙的图纸,也知道相应的工期。 那段城墙原本应在夏初就修好,因为地势低洼,自春天以来遭了几次洪灾,工期一直被耽搁。直到越国得知大周要来进攻时,才组织人力仓促建好。城墙看似坚固,其实根本不堪一击。 镇西关。 越国守军的主力还在这儿顽抗,箭雨、巨石源源不断地招呼着城墙下的周军,而周军都跟不要命似的前仆后继,阵亡将士的尸首近乎堆成了小山,可后面的人还在往前冲。 越国主将在城墙上大喊:“快,放箭!” 小兵跑来禀报:“将军不好了,周军从南面攻上城墙了!” “什么?”主将大惊失色,回头一看南边,只见黑压压的一片人正沿着蜿蜒的城墙朝这边推过来。 他们若靠着城墙这道防守,抵御二十万敌军不是问题,可城墙一破,就好比被敌人从釜底了抽薪,加上下面的周军虽然伤亡惨重,但剩下的兵力也足以让他们吃不消,他们再想抵抗下去恐难。 越国主将不甘心就这样放弃,仍想负隅顽抗一番,他留下部分人继续阻止周军攻城,又亲自带着一拨人马过去堵截城墙上的周军。 两军狭路相逢,城墙上霎时陷入混战,但是面对一路高歌猛进、士气激昂的周军,越军根本占不了上风。 双方交战近两个时辰,越军主将见讨不了好,为了保存兵力,才仓促地下了撤退的命令。 越军一逃,华盈寒就带着她的人继续往北推进,将城墙上剩下的敌人清了个干净。 烽火停歇,这一仗他们赢了! 城楼下的士兵似乎傻了眼,都愣在原地,惑然看着城楼上的自己人,压根儿就不知道这些自己人打哪儿来。 董兴和董集一直站在盾阵后面,他们还没能登上城墙,连佩剑都没有出过鞘,仗就这么结束了,怎一个出人意料。 华盈寒走到城墙边上,将剑归鞘,往城墙上一拄,漠然俯瞰着下面的董家兄弟。他们还安然无恙地站在那儿,可他们的面前尸骸遍野、血流成河,场面何等的惨烈…… 当士兵的,最怕遇上的就是不把下属的命当命的将领。 董集目光一冷,“竟然是她。”他又讥诮,“看来咱们还真是小看了人家。” 董兴客气拱手,“多谢华姑娘助我等一臂之力。” 华盈寒绷着脸,淡淡道:“我是来夺城的,不是来帮忙的。” 她话音落后,她的人开始替换城楼上的军旗。不一会儿,在城楼上随风飘摇的除了周国的旗帜外,就是绣着“华”字的军旗。 华盈寒目视前方,眺望大周国境,启唇吩咐:“吴校尉,去给陛下传捷报。” 吴敬勇拱手:“末将遵命。” 董集的脸色顿时黑了下去,向董兴嘀咕:“大哥,她这算什么,想把功劳独吞咯?” 董兴沉了口气,道:“谁让人家第一个登上城墙呢,这场仗还要打很久,让她赢一局也没关系,后面有的是一较高下的机会。” 言情海 第245章极大的威胁1更 大战平息五日之后,士兵们才将镇西关里里外外清理干净。 华盈寒每日都会亲自登上城墙,边走边看看附近,可是始终不见祁国援兵的踪影。 照她当初的估算,祁国援兵这两日就该到了,她不止没有看见援兵的踪影,她的人竟也没有探到一点消息,实在奇怪。 吴敬勇走来传话:“小姐,沈将军请小姐回军营议事。” “知道了。” 华盈寒提着剑转身,又不禁回头看了一眼,远处树还是树,山还是山,不见一个路人,更别说有什么援兵。 祁国的援兵是个极大的威胁,不知“威胁”在什么地方,她如何放得下心。 华盈寒收回目光走下城楼,径直去往军营大帐。 沈旭和董家兄弟就跟几个闺房女子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打仗就窝在军营里哪儿也不去,凡事只长两个耳朵,听着下面的人来禀报,从来不会自己睁眼瞧。 沈旭见她进来,立马站起身,客客气气地说:“华小姐来了,快请坐。” “沈将军客气。”华盈寒抱拳,她坐到空椅子上,问:“不知沈将军找我来有什么要事?” “华小姐请看。”沈旭侧身指向他身后的地图。 那是越国的地图,如今他们破了镇西关,仅仅只是个开始,他们还得继续往东推进。 镇西关是一道南北走向的城墙,越国原想修建百里这么长,但是如今只来得及修了二十多里,而镇西关以东分别挨着三座城池,东南、东北和正东方各一座。 “方才我与董兄他们商议过,我们认为接下来应先进攻斌州。”沈旭用指尖在地图上画了个圈。 他指的是东北方的那座城池。 华盈寒在开战之前就已将越国的地图记熟,知道越国的几个军镇里,离这儿最近的在南面,那里有十万驻军,先前他们击败的越军里就有一部分兵力来自那个地方,还有的可能来自越国都城。 越国都城在此地的东偏北的方向,约数百里地远,还隔了几座城池,这也是越国为什么非要在这个地方建防御工事的原因。 他们要打斌州,她没有异议,相比起其他两座城池,斌州离越国屯兵军镇较远,的确是最好打的一个。 华盈寒便点了点头。 大家难得保持一致的意见,沈旭甚为欣慰,笑说:“那我们再修整五日,五日之后拔营出征。” 华盈寒道:“不过我提议兵分两路,一路从西面直走,另一路先朝着甘州去,再转向北面,从斌州的东面绕行。” 沈旭看了看地图,甘州就是正东方的那座城,这样行军,好比是要从左右两方包围斌州。 董兴也看了看地图,道:“华姑娘,虽说围堵敌人也是一种战术,但是从东面绕行是不是有些费时?万一撞上北上的越军,也会白白耽搁不少时间。” “你误会了,我的提议并不是想围堵谁,而是打算声东击西,让越国误以为我们要去打甘州,等他们将兵力囤聚在甘州,无暇顾及别的地方时,斌州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华盈寒道。 这一招,还是她跟姜屿学来的。斌州和甘州南北分立,像极了狄族的那两个汗国,只要她能将越帝绕糊涂,绕得越帝不知道她到底要打谁,就能像姜屿当年一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下斌州。 沈旭点了点头,“有道理。” 董集漫不经心地叹:“白绕一圈,这么麻烦,华姑娘你要是真打算这样,我也不与你争辩,不如就由华姑娘你和沈将军带兵去声东击西,我和大哥去斌州等你们就是。” “好。”华盈寒应道。 行军打仗,谁多走路,谁少走路都不是问题。 董集这才展颜,“那就这么说定了。” 事情商量完,董家兄弟先行离开了大帐。 一走出大帐,董集就拍了拍他哥的肩,笑说:“大哥,这可是她让给咱们的功劳,不捡白不捡,等到了斌州,咱们也用不着等什么人,一举拿下斌州向陛下报捷就是!” 董兴叹道:“打了这么多场仗你还没看出来吗,人家巾帼不让须眉也不是吹的,只怕咱们还没打下斌州,人家就已经赶来,帮着搭把手就能瓜分了咱们的功劳。” “那怎么办?” “自然是不能让他们及时赶到。” 董集一惊,“难道大哥你想让敌军去缠着他们?” “咱们是不能给敌人通风报信,但如果粮草有所延误,也够他们头疼上一阵子。” 董集恍然大悟,欣然拍手,“大哥说得对呀,能困住他们的不光有敌人,还有粮草!” “走吧二弟,这次可不能再让人家抢了先。”董兴笑了笑。 华盈寒还坐在大帐里,自顾自地喝茶,她之所以留下,是因为沈旭方才朝她使了个眼色,好像有话要同她讲。 沈旭默然坐了一阵才缓缓开口,“那个……华小姐,我好像被他们给瞧出来了,这可怎么办?” 华盈寒沉眼放下茶盏,淡淡道:“瞧出来就瞧出来,你是皇后娘娘的外甥,他们还敢明着质疑你?” “话是这么说,可他们要是在背地里嘀咕,让别人听见了,我这面子往哪儿搁?” “回头我会带着你立些战功,能堵住悠悠众口就行,但是将军府……”华盈寒看着沈旭,没有将话说完。 其实她已经看出来了,沈旭不是什么重功利的人,他就是好面子,被赶鸭子上架非他所愿,他要是不把这场戏演下去,在函都的贵公子们面前怎么抬得起头。 “好说好说,我本就不想当什么大将军,是姑母她希望我光宗耀祖,可我就这点能耐,还能一口咬下个胖子?”沈旭叹道,“我要是真当了什么大将军,以后还得来打仗,那时没有华小姐你帮忙,我不得原形毕露?” 华盈寒另道:“收拾收拾,五日后我们往东走。” 沈旭拱手,“好,一切就拜托华小姐了,今后无论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好歹咱们也当过一家人不是?” 华盈寒出于客气,挤出了一丝笑容,不再多言。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246章狭路相逢2更 出兵的前几日,华盈寒一边仔仔细细地琢磨了行军的路线,一边腾出闲暇清理了她剩下的兵力。 打到现在,她手下折损的兵力还不到两千,连董兴他们的零头都不够,可即使她尽最大的努力保存了兵力,也仍旧难以把这当做什么骄傲。 因为这是一场没有必要开打的仗。 如今不用她提,董家兄弟也主动提议各自留下一万的兵力把守镇西关。 出发的前一天晚上,华盈寒早早地歇下,想好好地睡一觉,以应对接下来的长途跋涉。 军营里,董家兄弟从清点完兵力到现在,两个人没有一个能安心。 夜已经深了他们还在外面漫步,想借着夜里的安静来让自己平心静气。 他们不是在为自己手下的兵损失惨重而难过,而是有别的担心。 “大哥,咱们清点兵力的时候,被那吴敬勇听见了,想必她如今已经知道咱们损失了多少人马。” “你是怕她瞧不起咱们?” “人家是将门千金,咱们从前不过是江湖草莽,她几时拿正眼过咱们?”董集皱紧了眉头,“我担心的是,她会向陛下或者太子告状。咱们为打个镇西关,白白折损这么多兵力,到头来还被她抢了先,陛下难道不会龙颜大怒?” 董兴虽然没说出来,但他弟弟都能想到的事,他会没有顾虑? 他脸色一沉,道:“她要告状,咱们有什么办法?打从她带兵出走,又一声不吭地抢了镇西关起,就是在摆明了要和咱们作对。” “大哥,不怕你笑话,我现在竟然有些怕了这个女人。”董集冷笑,“有她在,就算咱们打赢了这场仗,恐怕也捞不到什么好处。” “华大将军的千金,果然名不虚传,尚书大人从前只提过她的师兄很厉害,没提过她,原来她竟是个深藏不露的人。” “大哥,要不咱们……”董集看向董兴,没将话说完,但眼中已遍布凶意,又咬紧了牙关道,“这场较量咱们若是输了,陛下定会对咱们失望,咱们轻则要过回平民的日子,重则性命不保!” “二弟,此事我们不能动手,要是被人发觉,后果不堪设想。”董兴淡淡道,“你先稍安勿躁,战场上刀剑无眼,生死没定数,以后总有机会。” 董集的嘴边咧出了一抹笑,“好,咱们就借敌人的手,神不知鬼不觉!” 二人说到这儿才宽了些心,正打算回营帐睡觉,忽然看见一个小兵急匆匆跑来,路过他们面前也没有停留。 “站住!”董集喊道。 小兵这才停下行礼,“见过将军。” 董集皱着眉问:“火急火燎的,赶着去哪儿?” “回将军,小的有要事要禀报华将军。” 董兴笑言:“你只禀报华将军,不向我们说说,是不把我们当将军?” “小的不是这个意思……” 董兴知道,这是因为那华大小姐不屑与他们为伍,所以连探子都是各使各的。他招了手,示意小兵把奏报拿过来。 碍于他们也是有军衔的将军,小兵得罪不起,只好照办,掏出袖中的一封信递给他们。 董兴取出里面的纸笺看了看,眉头顿时紧皱,又故作忧愁,“这个地方太黑,我看不清,到那边去看看。”他说完便拿着信笺往军营后方走去。 董集又呵斥小兵,“还不快跟上,将军还有话要问!” 小兵又不得不跟着董兴一同过去。 到了僻静处,董兴却放下了手里的纸笺,只看着那小兵,问:“此事还有别的人知道吗?” 小兵摇了摇头。 “那就好,本将军知道就行了,这封信回头本将军替你转交,你用不着多跑一趟,再说这个时辰,华将军应当已经歇下,你也不便打扰。” “这不成,华将军说了,不管有什么风吹草动,都得小的过去禀报……” “哦。”董兴好似无所谓的应了句,又朝小兵招手,“你过来,华将军下午刚搬了营帐,我告诉你她现在住在哪儿。” “多谢将军。”小兵笑着走近,岂料他脸上笑容还没能保持多久就僵了,接着整个人向后倒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董兴蹲下身,拔出小兵腹部的匕首,用小兵的衣物将上面的血揩干净,方才将匕首收了起来。 “大哥,你……”董集愕然。 董兴笑了笑,“二弟,咱们等的机会来了,这次定要她有去无回!” 五更天。 华盈寒离开营帐,打算去找沈旭一同启程,抬头就见沈旭正往她这儿来。 沈旭走近便道:“华小姐,方才董兴来找过我,说打算和咱们换换,他们往东去,咱们往北走。” “为什么?”她不解。 “他说是他们之前考虑不周,不该让你一个姑娘家走那么远的路,怕陛下知道之后会怪罪他们。” 华盈寒娥眉轻蹙,她不相信那两个人会为她着想,遂问:“他们人呢?” “一个时辰前就走了,说是怕你不同意,可我觉得这是好事,就替你答应了。”沈旭笑言,“咱们启程吧,都准备好了。” 华盈寒不知那两个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人家已经先斩后奏,她总不能放着路不赶,跑去追上他们问什么原因。 两条路都得有人走,华盈寒不再多耽搁,和沈旭带着人马启程。 他们走了三日,一路上风平浪静,没有遇上过什么阻碍。 又是一日正午,他们仍在赶路,周围地势开阔,风刮得很大。 华盈寒边走边留心着左右,不敢掉以轻心,始终觉得董家兄弟将近路让给她,一定有什么用意。 “报――”一个士兵托着长长的尾音策马而来,满脸的惊惶,下马便道,“禀将军,前方发现敌军,像是……祁国人!” “啊……”沈旭吓得白了脸色。 华盈寒心里亦是怔了一下,即问:“还有多远?” 士兵惶然指了指身后,“来……来了!” 华盈寒抬眼瞧去,只见千军万马犹如一朵黑云乍现前方,正在朝他们靠近。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247章天意弄人3更 疾风虎啸,天上的云时涌时散,也像这地上局势般捉摸不定,前几日还是他们大周的军队,如今祁国的援兵已来就不好说了。 面对突然出现的祁军,沈旭不禁有些慌了神。 华盈寒神色平静,举剑示意军队停下。无论遇上什么强敌,自乱都是最大的忌讳,她将焦灼藏在了心下,静静地看着前方。 祁军离他们越来越近,他们还停留在原地等待。华盈寒渐而看清了骑马在前的身影,纤指顿时牵紧缰绳…… 纵然仍隔着一些距离,她看不清那人的容貌,但她认得那身铠甲,因而娥眉紧蹙。 他竟然亲自来了! 怪不得她派去盈州的探子一直没有探到什么消息,怪不得她在镇西关等待也没有等来祁军的影子。他放着近路不走,带着十万大军从越国境内绕行,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眼前,让她避之不及,也近乎措手不及! 华盈寒怔了片刻,她不想和谁撞见,便下意识地踢了踢马镫,想要调转马头离开。 沈旭见华盈寒想走,立马喊道:“华小姐,你要去哪儿?!” 华盈寒从恐惧里惊醒,回头看了看,大周的将士们还在后面,她要是一走了之,难道让沈旭一人带着十万兵马去和姜屿打? 这和直接投降有什么区别…… 无论来的是哪国的军队,无论带兵的人是谁,这场仗他们都输不起,若是白了,他们就会被撵出镇西关,前功尽弃。有祁国的插手,也根本不用再谈什么卷土重来。 思前想后,华盈寒一把扯下沈旭别在腰上的面具戴上,重新回到了她该待的地方。 沈旭看了看自己的腰间,那面具是当初和铠甲一起送来的,他不知道有什么用处,也不敢弄丢,就一直别在腰上没戴过,如今被华盈寒拿了,他不禁好奇:“华小姐怎么了?” 华盈寒随意找了个借口,答:“我只是不想再听谁说我是女子。” 沈旭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这样也好,以免敌人小瞧你。” 看着祁军渐渐逼近,华盈寒心里七上八下,手一直紧握着缰绳没有松开。她的坐骑似乎也因为她的紧张而不适,在原地踱着马蹄。 她仍旧目视前方。他身披战甲、统率千军万马的样子,她不是第一次见,却是第一次当他的敌人。 华盈寒深深地沉了一口气,她从祁国离开的时候还在想那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没想到上天竟然如此爱开玩笑,今世让他们各为其主就罢,分开了,还在战场上重逢。 祁军在离他们不到百米远的时候停止不前。 双方都是大国的军队,同样训练有素、阵势浩大,在疾风里对峙,天地间一片肃杀。 姜屿骑在马上,看向对面,一眼就捕捉到了那个身影。面具能顶什么用,一个曾经刻进过他心里的面容,就是化了风,化了尘,他也认得。 姜屿看着她,启唇喊道:“华盈寒,本王叫姜屿,是你的杀父仇人!” 华盈寒闻言,近乎僵在了马上,蜷起的手掌一松,缰绳从她手心滑落。 他的声音还回荡在她耳边。 杀父仇人…… 华盈寒的唇边泛起了一缕苦笑,一边重新拾起缰绳,一边抬起另一只手,缓慢地揭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了她本来的容貌。 姜屿眉宇深锁,纵然他先前抱过千般侥幸,有过万般别的猜测,也抵不过如今的眼见为实! 她姓华,不姓寒,曾带着目的到他身边,骗了他整整两年! 李君酌就在姜屿的身侧,也被眼前所见惊得不轻,那个身着铠甲的南周将领竟然真的是寒姑娘。 她的音容未改,但是和从前相比仍像变了个人。她骑在马上,腰背挺得笔直,英气不输男子,一眼瞧去还真有几分华晟那样的大将之风,根本不是个出身卑微的小婢女。 她是华晟唯一的女儿,是南周护国公千金,一个家世显赫还曾当过太子妃的女子,听说前些日子一举拿下越国镇西关的人,也是她。 “唰”的一声清响,姜屿拔了剑,使出一个轻功就站到了双方阵营的中央,抬起手中的剑直指向南周阵营。 华盈寒紧蹙的眉仍没松开,那把剑离她很远,却指着她。 他现在一定恨极了她,她知道,她从前就猜到了,猜到待他得知她是谁之后,一定会想要将她碎尸万段。 她是不是应给他一个机会? 华盈寒泰然应战,抽出佩剑,踩着马镫纵身一跳,站到了他面前。与他不同的是,她手里的剑斜指着地上。 这一下他们离得近了不少,她看他看得清楚多了,还对上了他的目光。 他之前不止认出了她,还喊了她的名字,可见他已经知道了一切,所以他的眼神里没有半点熟悉,有的只有对仇敌才有的敌视和冷漠,她也不觉得奇怪。 她的目光同样很冷,神色亦如霜冷。 姜屿垂下手,轻启唇:“还不动手?” 华盈寒执剑的手腕微微转动,第一次觉得她的剑好像很沉,沉得令她抬不起来。 他又道:“你今日若不杀了本王,这场仗,南周必输无疑!” 她看着他,漠然相问:“难道你不是来杀我的?” 姜屿没有再开口。 两军也仍然按兵不动。 沈旭看着二人还在那儿站着,也像两军对峙似的僵持,他不明所以,但想起他们打第一场仗时,他下了进攻的命令,而敌将吓了一跳又被华小姐一剑刺伤的经历,他还想用这招吓唬吓唬祁国的将领,遂举剑指向前方,“杀!” 这声命令下得很是突然,出乎了华盈寒的意料,她还没有缓过神来,身后就传来了将士们冲锋的动静。 周军一动,祁军那边也跟着冲了过来。 两军即将陷入混战之际,姜屿瞥了瞥方才下令的人,问她道:“他就是你们南周的主将?” 华盈寒回头一看,沈旭竟然策马朝她站的地方跑来,好似想帮她的忙。 她骇然之际,姜屿已经盯准了临近的沈旭,重新抬起手里的剑准备刺出去。 华盈寒忙挥剑去挡,他们之间的较量就因她这一个举动而触发。 刀光剑影,血雨腥风。 姜屿和华盈寒在混乱的战场上大打出手,无论哪国的士兵都不敢靠近他们二人,他们仿佛已从残酷的厮杀中脱离了出去,只在清算着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 沈旭还没来得及插手就见二人已经打了起来,而敌将的武功之高,高得连华小姐都没有一点能取胜的迹象,他吓得不轻,不仅不再往前走,还后退了几步,跑到一边去收拾小兵。 华盈寒和姜屿一齐出剑刺向对方,又双双格挡。两剑相擦,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声音。 他早就应该知道她的武功很高,原来在她来大祁之前他们就见过,还交过手,在南周的歌舞坊里。后来她为了保护一个人,放弃和他纠缠,跑去以一己之力去对付三个杀手。 他见她不容易,就出手帮她解决了一个。 这是他上个月才得知的事情,他也跟着知道了她那日舍命保护的人就是南周太子。 姜屿忆起往事,怒然扬剑一扫,挑开了她的头盔,再是一剑削去,她束发的银簪便被他削作两截,从发髻中滑落。 青丝如瀑般泄下,一缕被削断的发丝无声无息地落到了地上。 姜屿的武功比她高,华盈寒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她不觉得意外。他若是愿意,刚才那一剑也可以削了她的脖子。 言情海 第248章恨过爱过1更 姜屿只是想让她知道,她不是他的对手,她懂。 华盈寒收了手,转眼看向姜屿,一头青丝被疾风撩得纷乱。 她的眼里很是空洞,什么都没有,恨过,爱过……不知道还能用什么眼神看他。 姜屿也跟着停下,以同样的目光看着她,纵然音容未改,纵然一别数月又近在眼前,却像隔了千里远。 他漠然看了一会儿,瞥向地上那绺青丝,而后喊道:“撤!” 姜屿将剑归鞘,留了一道冷漠的背影给她,唤来飞羽,策马回了祁军阵营里。 战鼓声因他一声令下而变动,祁军便听从命令往后撤去。两军的阵营又渐渐变得清晰。 短暂的交锋,没有胜与负。 他们走了,华盈寒还站在原地,抬手横剑,示意她的人马不得去追。 沈旭大吃一惊,原以为他们遇上了劲敌,谁知这仗还没打多久,祁军竟然主动撤军走了…… 天底下还有这等好事? 沈旭过来问道:“他们怎么走了?” 华盈寒目送着他远去,不言一字。 沈旭又打量了华盈寒一番,“那将领功夫当真了得,华小姐你能和他对打那么久,也是厉害,没有受伤吧?” 华盈寒摇了摇头。 沈旭放了心,回头看看他们的人,差不多已经归位,他又言:“咱们走吧。” 华盈寒目视前方,淡淡道:“不,我们也撤。” “啊?”沈旭又吃了一惊,前面地方开阔,拦路的敌人已经走了,他好奇,“我们不去斌州?” “我们若去了斌州,一旦他们攻下镇西关,我们就是瓮中之鳖。” 华盈寒提着佩剑转身。他们只留下了四万人守着镇西关,若敌人是从外面来犯,有城墙作防御倒也好打,可是如今祁军就在越国境内,祁军反推过去,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他们的四万人马清个干净,然后他们的退路就彻底断了,想回大周都难。 她压根儿就没料到姜屿会亲自带兵过来,因为越帝还没有那么大的面子能请得动姜屿。 他可能是冲她来的。 怪不得她探不到援兵的下落,一个用兵如神的人,走的每一步都不会让敌人捞到半点好处,怎么会让她猜到行踪。 沈旭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还是华小姐你想得周道,那咱们回去吧。” 华盈寒移步朝她的马走去。这儿的风仍刮得很大,她的长发还没束,被风吹得很乱,而她素来不计较面子这等身外之物,走得泰然自若。 沈旭跟上来问道:“对了,他刚刚为什么说他是你杀父仇人?难道他就是当年带兵打咱们大周的人?” 华盈寒点了点头。 “那你怎么不给他一剑?” 她止步不前,瞪了他一眼,“别说了!” 沈旭还是第一次见到华盈寒生气的样子,都说女人生气不好惹,何况他还得仰仗人家华小姐帮衬,自然不敢得罪她,遂闭口不言。 三日后,华盈寒带着人马回到镇西关,这里依旧风平浪静,没有敌人的踪影。她又派了不少探子出去盯着祁军和越的动向,在她回到镇西关的第四日,得知祁军往东去了,似要去甘州,她顿时觉得不妙。 那八万人马似乎被姜屿盯上了。 大敌当前,他们这些周国人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个人恩怨显得不再那么重要。 华盈寒原本打算带兵过去解围,她刚刚清点完人马,又得知越军离这儿近了,来的兵马有十万之多…… 越军不足为惧,但若是加上十万祁国人,这场仗就变得很是棘手,不说别的,仅是双方的兵力都难以对等,几场仗下来,他们兵力早就不足二十万。 大帐里,华盈寒看着地图,陷入两难之地。 越军正在往这儿来,而董家兄弟那边还没有消息,她想过调部分人马过去帮忙,可是又没个合适的将领去带这个兵。 华盈寒还一筹莫展。 吴敬勇进来禀道:“小姐,函都来人了。” “谁?” “听说是陛下派了一位监军过来,车马已到镇西关外。” 华盈寒又不得不放下这些乱糟糟的事,和沈旭两个出去迎接监军。 角门开启,百来个侍卫护送着一辆马车就等在外面。 华盈寒和沈旭刚走出城门,那马车的车帘就晃动了两下。里面的人打起帘子下了车来,笑着唤她道:“盈寒。” 来的竟然是谢云祈。 华盈寒和沈旭一同停下脚步,拱手,“殿下。” “快免礼。”谢云祈看了看他们身后的城墙,高耸,似坚不可摧,他惊叹道,“这就是祁国帮越国修筑的镇西关?” 华盈寒应道:“对。” 谢云祈又看向她,“你打下来的?” 华盈寒默然点了下头。 谢云祈心里诚然受到了震撼。 从前他只是听别人说起过她打仗如何厉害,如何仅用了一年的时间就赶跑了越军。他每次听见都极不耐烦,甚至会生气,他见多了温婉端庄的女子,而他奉命娶的这个却偏偏与众不同。她那时还顶着皇子妃的身份,若是让别人知道他们谢家的江山还得靠他夫人去守,该是多丢人。 如今他亲眼看见了这里的城墙是何等的易守难攻,不用别人说他都能猜到要攻下这里有多艰难,越是不容易,就越是能彰显出她有多了不起。 要不是她回来了,他们大周至今还得同祁国和越国客客气气的。 谢云祈随他们去到军营,一路上见的士兵和武将不少,但是眼熟的始终只有华盈寒和沈旭。 “还有两个人呢,不在?” 沈旭道:“回殿下,他们还在东面没回来。” 谢云祈又问:“盈寒你觉得那兄弟二人怎么样,是打仗的料吗?” 华盈寒没有回答,她不喜欢嚼别人的舌头,何况庆明帝很看重那两个人,所以好不好不能由她说,应该由他们自己用眼睛去看。 她走到大帐边上便退后一步,抬手,“殿下请。” 谢云祈多看了她两眼,他的脑海里还存留着她方才从城门里出来时的样子。那时她一手垂在身侧,一手扶着腰侧的佩剑,身姿笔挺,健步如风,飒飒的英姿着实让人眼前一亮。 言情海 第249章兴师问罪2更 谢云祈进了大帐,坐到书案后面。 华盈寒跟着进去,对谢云祈道,“殿下赶路辛苦,今日在这儿歇息一晚,明日就启程回吧。” 谢云祈刚端起茶盏正准备喝茶,闻言就是一惊,“你说什么?让本太子明日就回?” 华盈寒平静地道:“越军正在来这儿的路上,此地随时可能被围,殿下留下来很危险,应该及早回大周去。” 沈旭附和:“华小姐说得没错,万一殿下你有个好歹,我们怎么向陛下交代。” 谢云祈不以为然,淡淡道:“本太子长途跋涉过来,怎能仅待一日就走,再说了,父皇也正在来岳州的路上,他命我来监军,我若是回去了,又怎么向父皇交代?” 华盈寒娥眉轻蹙,“陛下也来了?” “你打了胜仗,父皇龙颜大悦,不仅让我先过来犒劳犒劳你们,他老人家还打算亲自来观战,虽不是御驾亲征,但也能帮你鼓舞鼓舞士气。” 她即道:“那就请殿下捎封信去,请陛下就留在岳州城,千万别离开。” 谢云祈点了头,“好,这个听你的,至于我……”他顿了顿,道,“我就待这儿哪儿也不去,本太子既领了监军的差事,就得在这儿看着你们,岂能随意离开。” 他想起一事,看向沈旭问:“你前几日不是传信说你们要去攻打斌州,怎么现在还在这儿?” “唉,别提了,我和华小姐在半道上遇上了祁军,华小姐担心祁军会来攻打镇西关,我们紧赶慢赶回来守城,哪儿还敢去什么斌州。” “遇上了祁军?”谢云祈转而问华盈寒,有些期盼地问,“你打赢了他们?” 华盈寒摇了摇头。 谢云祈唇边的笑容虽然敛了些,但是也不是很失望。胜败乃兵家常事,每个人都有难缠的对手,哪儿能次次都得胜,他道:“没关系,只要你们人没事就好。” “说来也奇怪,那场仗顶多只打了半个多时辰,还没能分出个胜负,祁国就撤了军,跟闹着玩儿似的。”沈旭边回忆边说。主位上坐的是他的表弟,他用不着见外,走到旁边坐下,端起小兵刚上的茶喝了一口。 “盈寒,那祁国的主将是谁你认识吗?” “景王。”她答。 沈旭听了,险些没一口茶喷出来,骇然道:“什么?!” 谢云祈的眼色也闪过了一阵惊色,见她一脸淡然的样子,他也没有多担心,不过他心里一直藏着一个疑问,借此问道:“他……认识你?” 华盈寒没有回答。谢云祈只知她在景王府里待过,不知道她和姜屿之间如何,她若说不认识,他未必相信,事实如何自然也不能告诉他,还不如缄口不言。 谢云祈看了看沈旭,华盈寒去过祁国的事沈旭他们还不知道,他便没有再往下讲。 沈旭拿手帕擦了擦嘴,脸上的惊惶还没散,“怎么会是祁景王呢,祁国和越国再是要好,他还能义气到亲自来帮越帝打仗?”又拍着椅子的扶手自言自语,“怪不得那么难应付,幸好那日他没和咱们较真,否则……” 谢云祈瞥着沈旭,冷道:“否则就不打了?” 沈旭心有余悸,抹了抹胸口,亏得他那日还想上去帮忙,这要是真被人家给盯上了,他现在还有命坐在这儿? 他压低了声音嘀咕:“连华将军都打不过的人,咱们怎么打……” 华盈寒的神色黯了几分,沉默不语。 三日后,还是秋阳当空的一日,华盈寒仍在大帐里思量着对敌之策。据探子禀报,越军离这儿已不到百里,快的话这两日就该到了,而那八万人马还杳无音信,派去的探子一个都没回来。 大敌当前,她已然脱不开身,打算等清退了这一波敌人,再亲自带兵去找人。 华盈寒要看地图,谢云祈就给她腾了位置,坐到了大帐旁边,自顾自地喝茶,没有打扰谁。只要她还在他的视线里,他就无比心安。 吴敬勇撩了帘子进来禀道:“小姐,董将军他们回来了!” 华盈寒听见了,但是没有作声,她只要知道他们回来了就好,不会去迎接谁。 沈旭对谁都客气,闻言之后就迎了出去,还没走出大帐,帘子又被人打起,他一瞧见进来的人,顿时愣在原地。 这场仗打到今日,他还没有见过沈家兄弟如此狼狈的模样…… 两个人好像都伤得不轻,鼻青脸肿不说,衣裳上到处都是血渍。他们相互搀扶着走了进来,止步之后要用剑拄着地才能站稳。 二人好似累极了,在那里大口喘着气。 董集讥诮:“华将军歇息得可好?” 华盈寒抬头看了一眼,他们二人有命回来已经不错了,不光有命,还没缺胳膊少腿更是万幸。 她漠然收回目光,继续看桌上那张她命人画的布防图,执笔标记着尚有疏漏的地方 谢云祈皱了皱眉头,“你们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他们刚回到军营的时候就打听过这里的近况,知道太子殿下顶着监军的身份来了。董兴拱手,用虚弱地语气道:“回殿下,我等突遇祁军,遭祁军重创,伤亡惨重……”他又问站在书案后面的人,“难道华将军没有遇上他们?” 华盈寒沉默不语。她派去打探祁军下落的探子至今没有回来禀报过什么,而那日拔营,原本该她和沈旭往东去,结果被董家兄弟先斩后奏对调了行程,如今他们又在这儿跟兴师问罪似的问她…… 她起初是不知道祁军在北面,但他们知不知道就不好说了。 沈旭恍然大悟:“原来他们真正想打的是你们,怪不得那日会放过我和华小姐。” 董兴听不明白,追问了句:“放过?” “你们在这儿怪谁?是怪我在得知你们私自调换行程之后,没有跑去追上你们,逼你们把路线换回来?”华盈寒瞟了兄弟二人一眼,冷道,“你们别忘了,起初该遇到他们的本来是谁!” 董集忿忿道:“既然祁军放过了你们,你就该知道他们会来对付我和大哥,你怎也不来帮帮忙?” “我又不是祁军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他们要去哪儿。”华盈寒又淡淡道,“比起你们,我倒是觉得镇西关对他们更具诱惑。”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250章几家欢喜几家愁3更 华盈寒和董家兄弟红眉毛对绿眼睛,沈旭在一旁干着急。 谢云祈的脸色早就沉了下去,他打从一开始就不相信这两个江湖草莽会是什么将才,不过他看得出来二人的武功应该不错,从战场上逃命逃得倒是挺快,但他们一回来就在这儿怨华盈寒,他听了很不安逸 谢云祈冷言:“听说祁军只有十万兵马而已,你们带的人也不少,连区区十万祁军都应付不了,还在这儿叫嚣什么!” “殿下恕罪,不是我们对敌不力,而是敌人实在太厉害,我们做梦也没想到,那祁军的主将竟是祁国那位景王,他可是带兵打仗的高手,末将和二弟与他狭路相逢,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 “够了,你们回来得也正是时候,本太子这儿还有一封父皇的手谕,越军就要到了,现在宣旨刚刚好。” 谢云祈放下茶盏,从袖中取出一封明黄色的册子,站起来,朝大帐正前方走去。 华盈寒莫名其妙,谢云祈来了这么多天都没说陛下有什么旨意,关子卖得够可以的。不过那明黄色的册子的确是陛下御用的,她便放下笔,走到大帐正中,和沈旭他们一齐跪下听令。 “父皇有旨,镇西关大捷,父皇龙心甚悦,知大军征战在外不可无主,遂命华盈寒暂代主帅一职,钦此!” 这个旨意下得出乎了众人的意料,接着就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沈旭心里仿佛有块大石头落了地,他这个不称职的主帅终于可以让位了,今后再也不用装模作样,他大松一口气。 华盈寒一向宠辱不惊,神色仍旧淡然。不过陛下这道旨意倒是解了她的一大难题,不然这缚手缚脚的仗她还真不知该怎么打下去。 董家兄弟二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他们原本腿上就带着伤,可陛下有旨,他们又不得不跪下听旨。这下伤口撕裂的疼痛,和对旨意的不服让他们心中蹿起了一通急火,却敢怒不敢言。 谢云祈合上手谕,走到华盈寒身边,将手谕俯身递给她,“盈寒,今后的战事就靠你了。” 华盈寒接了手谕,随后起身。 谢云祈又凑到她耳边耳语了一句,“是我告诉父王没有主帅的仗不好打,不然他老人家还寄希望于你们能公平试炼,大敌当前还讲什么公平不公平的,谁有本事,谁就该当主将!” 华盈寒道了声:“多谢。” 碍于太子殿下在这儿,董兴即便不服,也不得不朝华盈寒抱拳:“今后就全仰仗华将军了。” 董集又笑说:“华将军,越军已至眼前,这仗该怎么打呀?将军刚当上主帅就打败仗的话,怕是不好向陛下交代吧。” 华盈寒没有理会谁的冷言冷语,走回书案前将她标注好的图纸折好,交给了还站在一旁的吴敬勇,让他拿去安排。 谢云祈心里忽然有些期盼,想要看看她为大周开疆拓土时是什么模样,一定比她只穿身戎装什么都不干要威风。 第二日午后,探子回禀说越国的军队就在二里开外,华盈寒打算带着兵马过去迎击,不让敌人靠近镇西关的军营和城墙。 谢云祈想跟着同去,但是那个倔脾气的人死活不同意,他没辙,只能送她到军营外,然后就在士兵的指引下登上了城墙。 镇西关的城墙有的建在山峦上,居高临下,而敌人在二里开外的原野上,他从这儿看出去,看得见那里有黑压压的两片兵马。 他站在这儿眺望,看着两片兵马从最开始的分立,到相互靠近,再到汇聚成一片,就知大战已经打响。 快入冬了 ,高处的风冷得有些刺骨,他们打了多久,谢云祈就忍着呼啸的寒风看了多久。太阳落山时,其中一片人马才渐渐退去,看上去像是越国撤军了。 后来他们的人也渐渐撤出了原野,他才走下城墙,回到军营里。 谢云祈在大帐里等了一会儿,终于等到她回来,他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华盈寒一阵,见她行动自如,除了衣裳上沾了些血迹之外,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稍松了口气,可仍不放心,问了句:“怎么样?” 华盈寒答:“越国暂时撤了军,但是没有走远,多半还会再来。” 谢云祈皱了皱眉,“我是问你有没有受伤。” 华盈寒云里雾里,他从前几乎没有问过这样的问题,所以她初听见时就没往她自己身上想过,懂了之后摇了下头,表示没有。 她打了几个时辰的仗,很累,坐到书案后面歇了歇气,闭上眼睛养神。 没过多久,吴敬勇端了个汤盅进来,道:“禀将军,这是伙夫给两位董将军煲的鸡汤,末将给将军也盛了一碗,将军趁热喝吧。” 自谢云祈宣了陛下的手谕之后,军营里的人对她再也没了那些五花八门的称呼。她是主帅,是这儿军衔最高的将军,毋庸置疑。 华盈寒点了下头,示意他把汤放下。吴敬勇走后她也没有急着喝,她刚刚从那么血腥混乱的地方回来,实在吃不下东西。 “累吗?” 华盈寒睁开眼,看见谢云祈站在她面前,一本正经地问了她这个问题。 她有些忍俊不禁。太子殿下就是安逸日子过惯了,从没经历过战乱,也体会不到披甲上阵是什么滋味,真是让人羡慕不来的好命。 谢云祈见她笑了,心里也跟开了花似的高兴。要哄别的女子笑,自然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而他从前不屑于博她一笑,如今才发现,要讨她笑,真是不容易。 外面的天黑了下来,华盈寒正打算回去洗个澡睡觉,外面又传来急促的喊声:“华将军不好了,东面发现敌军,看样子他们正打算偷袭军营!” “鸣鼓!”华盈寒当即站起来,拿了佩剑就朝帐门走去,走得分外急促,好似将刚才的疲惫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谢云祈在她身后道:“我能帮你做点什么吗?或者有没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华盈寒在门口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谢云祈,看他一脸认真的样子,又如此主动,她还真不忍扫他的兴,于是点了点头,“有。” 谢云祈欣然,原来他在她眼里不是一无是处的人,忙问:“什么,只要你开口,我一定替你办到!” 她朝着书案抬了抬下巴,“请殿下帮我把那碗汤喝了吧。” 言情海 第251章一个决定1更 华盈寒交代完就离开了营帐。 谢云祈回头看了看汤盅,沉了口气,帮忙喝汤也算帮忙?这不还是显得他在这儿没有任何用处? 华盈寒走了之后不久,外面传来了兵戈的声音,离军营很近,仿佛近在他耳边。谢云祈心里怔了怔,打起帘子出去查看,只见军营里已经一片混乱,士兵们举着火把跑来跑去,正在备战。 谢云祈刚走出大帐,沈旭就带着一队兵朝迎面走来。 他见到沈旭就急道:“你不去退敌,还在这儿晃悠什么?” “华将军让末将带些人来保护殿下。”沈旭看了看他身后,道,“殿下放心,这些都是精锐中的精锐,等会儿若军营守不住,他们定能送殿下平安离开。” 谢云祈惊目圆睁,“你说军营有可能守不住?那盈寒呢,她不走?” 沈旭愣了愣,,显然没料到他表弟的反应会这么大,他只是随口说了个最坏的结果而已,原想想让表弟安心,怎么反倒吓到了人家? 谢云祈神色一凛,拂袖冷言:“她不走,我不走!”他沉下眼,低声忿忿,“我这次要是再撇下她,还是人吗?” “殿下,华将军是将军,她理应镇守到最后,殿下你是太子,你要是有个好歹,华将军和我都没法向陛下和皇后娘娘交代。” 谢云祈瞪了瞪沈旭,“那你站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去帮忙?你不是武将,不是父皇降旨封的将军?你是忘了你今日的风光打哪儿来的?你不欠盈寒?” 谢云祈边说边朝沈旭迈进,步步紧逼,还咄咄逼人。 沈旭连连后退,避之不及,只好点头,“好好好,我去帮忙,我去帮忙!”说完就留下侍卫们在这儿保护谢云祈,他一溜烟儿地跑了。 谢云祈勉强消了火气,纵然他知道沈旭去了也顶不上什么用,可也比让她一个人在战场上冲锋陷阵要令他心安。 敌军就在军营外围,谢云祈的耳边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有鼓声、喊声、脚步声,还有刀剑交锋的声音……杂乱不堪。 他转眼看了看那些闪动着火光的地方,即使心下对战乱仍有几分恐惧,也忍不住挪动脚步朝那里走去。 谢云祈还没走出几步,身后的士兵齐刷刷跪下喊道:“殿下,那里危险,请殿下留步!” 他置若罔闻,执意往前迈着步子,慢慢地走到了军营边上。他还没有停下脚步,“嗖”地一声传来,一支飞箭近乎擦着他的耳廓过去,他止步回头,见一个小兵避之不及,被飞箭射中了肩膀。 谢云祈霎时骇然。 这一幕之后,立马就有几个士兵拿了盾牌过来挡在他前面,谢云祈这才放心大胆地朝外面眺望,看见敌军已经冲到了军营外不到一里的地方,同他们大周的将士们在外面血战。 他第一次离战场如此之近,血腥的厮杀入目可见,连风里都带着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腥味。 谢云祈在血雨腥风里寻找她的身影,到处都是人,他已分不清哪些是敌,哪些是自己人。 忽然,他的目光捕捉到了一抹不一样的身影,她的身形同高大的敌将比起来显得很矮小,但是她手中的剑却使得一点都不含糊,任敌将再是魁梧也讨不到什么好。 谢云祈凝望着那道黑影,发现她同人打斗的样子真是一点都不温柔,出招比个男人还要快和狠,他的唇边浮出了一缕淡笑。他又忆起了她跳舞时的样子,忆起了她身着太子妃朝服时的模样,甚至还想起了他娶她的时候。 那时他再是不喜欢这个女子,也不禁多瞧了新妇几眼。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姑娘,脸上竟无半点青涩,有的是要比二十多岁的女子还要成熟的心智,加上她本就比他大一岁,他看在眼里,更加喜欢不起来,就连洞房花烛夜,他都选择一走了之…… 这些记忆他没往心里去,变得有些模糊了,以致他想不起来更多。他心里懊悔不已,便暗暗地做下了一个决定。 后来夜深了,外面的敌人始终没能攻入军营,渐渐有了撤退的征兆,交锋的动静才越来越小。 谢云祈一直站在军营的栅栏后看着外面,起初他还能看见她的身影,后来场面越来越乱,她就从他视线里消失了,他便在这儿提心吊胆地等,一直等到敌军散去,大军回营的时候,他才等到她回来。 华盈寒回到军营,边走边瞧了瞧自己的左臂,上面被敌将的利刃划了一道小口子,伤得不重,也不怎么疼。 谢云祈见了,立马跑到她面前,急切地问:“你受伤了?我看看。”他说着就想去拉她的手臂。 华盈寒后退一小步,避开了他的手,淡然道:“小伤而已,不碍事,我先去包扎。”她又叮嘱,“敌军退了,天色已晚,殿下早些歇息。” 她说完就朝自己的营帐走去。 谢云祈还停留在原地,目送着她进了营帐,心里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怅然…… 第二日天明,众将领齐聚主帐。 越国白天才同他们打了一仗,夜里又不眠不休地跑来偷袭,可见他们现在有多心急。 越国急着将他们赶走,而华盈寒同样在急着退敌。他们不能在离镇西关太近的地方同敌军交战,得留出足够的退路,否则他们若要退就得退出关外,一旦出去了,就算前功尽弃,再想攻进来只会难上加难。 华盈寒还没歇上几个时辰,又起了个大早过来同众将领交代事宜。 董家兄弟为防被谁架空,也不顾自己的伤又没有好全,早早地坐在了帐中。 华盈寒一进来,董兴就道:“将军,如今敌军就在二里开外,又连番找上门来挑衅,如何退敌,将军应该拿个主意才是。” 董集立马接话:“依末将看,咱们就应该打过去,否则等祁军追过来,咱们恐怕得吃大亏。” 华盈寒没有作声,看了吴敬勇一眼。 吴敬勇拱手:“请将军放心,一切已经安排妥当。” 华盈寒点了下头,方才下令:“午时出兵!”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252章强敌来了2更 午时,越军正在生火做饭,军营里到处都飘着袅娜的炊烟。 华盈寒抓住这个契机带了十万兵马离营,径直朝着越军军营而去,又在离越军军营还有一里地的时候,让沈旭先带着五万兵马过去进攻,她则带着五万人停留在原地,按兵不动。 周军突然出兵,越军始料未及,只得饿着肚子匆忙备战,整个军营的兵都倾巢出动,前去阻击找上门的周军。 双方在越军的军营外陷入混战。 这场仗打了半个时辰之后,沈旭就照华盈寒的吩咐,装出了败势,然后毅然下了撤退的命令,再带着五万人马开始往自家军营的方向撤退。 越军本就已经被他们激怒,见他们丢盔弃甲,仓皇逃离,想也不想就开始乘胜追击。 越军主将亲自带兵去追,发现周军撤到离军营还有一里地的时候不动了,但是阵型十分混乱,就像一群无处可逃的残兵败将。 他心中甚喜,想趁着自家兵马士气正盛的时候,一鼓作气将周军撵出镇西关,遂拔出佩剑指向前面那片停止不动的兵马,厉声喊道:“给我杀!” 沈旭他们刚同华盈寒的五万兵马交汇,立马朝两边分散开来,露出了后方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另外五万人马。 越国将领这才察觉到一丝不对,但是进攻的命令才下了没多久,谁胜谁负还没个定数,他怎能撤退,另外昨日他们和周军打了两场仗,皆打成了平手,可见周军也不是什么厉害的主,他用不着忌惮。 越军士气高涨,十万人马一拥而上,朝着周军阵营冲去。 等越军冲在前头的人融入周军阵营之后,原本站着整齐的周军士兵霎时朝两边分列开来,形成了两个巨大的旋涡。 越军压根儿就摸不着头脑,只顾着往前冲锋陷阵,他们源源不断地冲上去,结果都是被周国士兵组成的两个旋涡卷入其中,且只见人进去,不见人出来…… 沈旭已经回到了华盈寒的身边,同华盈寒一起等在后方,他回头看向双方交战的地方,见那两个大阵万分奇妙,惊叹不已:“华将军,厉害啊!” 华盈寒只是扬了下唇角,没说话,这个阵用作防守的确妙不可言,可惜已经外泄,还被她亲自给破过。 她和沈旭还在原地没动,越国的士兵陆续被卷入了阵中。人马有去无回,越军似乎快要吃不消了。 华盈寒见越军有了撤军的迹象,立马让沈旭带着他的五万人从两翼包抄过去,断了越军的退路,然后越国的十万兵马就他们活活围困在了中间。 但是越军学聪明了,他们只顾着后退,不再往阵法里钻。华盈寒就命鸣鼓的士兵变了鼓调,让布阵的士兵停下,同敌人做正面交锋。 华盈寒也挥鞭策马,奔向了双方交战的地方,临近之际,她凌空一翻便跳入战场,手持利剑开始披荆斩棘。 残阳如血,分外殷红。 越军遭到重创,最终硬撑着一口气从后方突围而出,仓皇逃离。 华盈寒亲自带兵追了一段路,撵得他们连自家军营都不敢回,然后见好就收,让大军不再继续往前追。 沈旭向她请了命,带着他的人去了越军军营里替越军收拾了一番,她则先行回了镇西关。 入夜,沈旭用从越军那儿收来的粮食和肉犒赏了将士们。华盈寒也在大帐中摆了一桌酒席,犒劳今日在战场上卖力杀敌的诸位将领。 在座的只有董家兄弟和谢云祈三人今日没有上过战场。 谢云祈是太子,好比是他们的主子,享用庆功宴理所应当,相比之下,董家兄弟心里很不是滋味,连喝着桌上的酒觉得讽刺。 华盈寒端着酒杯站起来,看了看吴敬勇等人,道:“诸位今日辛苦,我在此敬大家一杯。” 吴敬勇端着酒杯道:“将军巾帼不让须眉,颇有大将军当年的风范。原以为大将军去后,我等再难遇上骁勇善战的明主,万幸的是将军回来了,今后我等定当誓死追随将军!” 其他将领也异口同声地附和:“末将定当誓死追随将军!” 他们还在念她爹的好,华盈寒听着很欣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在座的将领们大都在表着忠心,忆着同华将军的旧情,只有董家兄弟缄口不言,默然喝着杯中的苦酒。 华盈寒坐下之后又去端酒壶,想将酒杯斟满。旁边的谢云祈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皱眉道:“你酒量不好,少喝点。” 她看着谢云祈,莫名其妙,“谁告诉你我酒量不好?” “还用说吗,你是个姑娘家,喝太多酒不好。”谢云祈一本正经地道,比较他还没见过哪个姑娘家千杯不醉的。 沈旭坐在谢云祈的旁边,一眼瞧过去就能瞧见他表弟还握着人家的手腕,握得面不改色心不跳。想想他们二人从前是什么关系,他便忍俊不禁,偏过头去笑而不语。 众将领大都是军营里的老人,即使有些人从前不是华大将军麾下的人,但是函都城里有什么大事他们都是知道的,自然晓得华将军和太子殿下有什么过往,便纷纷效仿沈将军转眼看向别的地方,有的人甚至还侧过了身去,又都忍不住窃笑。 华盈寒的余光扫见了众人神色有异,忙放下酒壶将手从谢云祈的掌中抽了出来。为了缓和近乎凝固的气氛,她又泰然自若地去夹菜,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谢云祈的手心里空了,手在半空顿了片刻后才收回去。 他也看见了众人的反应,不仅不生气,还隐隐有些高兴,且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华盈寒的平静应对,使得气氛渐渐恢复到了之前的融洽。 他们正把酒言欢的时候,有人在帐帘外禀道:“将军,祁军来了,就在三十里开外。” 华盈寒正夹着菜,手中的筷子顿了一下。 强敌来了,众人再也笑不出来,纷纷陷入沉默。 帐中安静之际,华盈寒镇定地应了声:“知道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253章燃眉之急3更 三十里地,就算马不停蹄地赶,再快也得到明日正午的时候才能赶到此地,但是对华盈寒而言,大敌将至,短短半日和转瞬也没有什么区别。 一桌有说有笑的庆功宴,转眼就变成了商榷军务的一顿饭。 董家兄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都以伤还没好全为理由,在将领们商议对敌之策的时候结伴离去。 董集出了营帐便叹道:“大哥,先有一战夺城,如今又有大破越军,风头都让她给出尽了,而且我瞧着太子殿下对她似乎也余情未了,那里面还有人向着咱们吗?”又言,“如今的局面对我等大为不利,大哥你得拿个主意才是!” “拿什么主意?陛下既让我们四个人来较量,便是只认战功,他老人家一心想着要攻打越国,就因她先前破关有功,陛下就封她作了主帅,你还不明白陛下有多看重军功?” “大哥你的意思是,我们明日也得赶着去立功?” 董兴淡淡道:“当然不是明日,祁军来了,咱们上战场是去立功还是去送死?”他边说边捏了捏董集的胳膊,“你这伤不痛了吗?” 董集疼得直吸凉气,“那怎么办,咱们还在军营里待着不去?”他皱了皱眉,“她要是到陛下那儿参咱们一本,又该如何是好?” 董兴虚目琢磨,慢慢讲道:“听说上次她和沈旭明明遇上了祁军,还和祁军开了战,结果仗没打多久,祁军就主动撤了军,你说这是为什么?” “难道不是因为祁军想打的是咱们,不愿耽搁时机?” 董兴瞥自己的堂弟一眼,“沈旭这样猜,你也这样猜?” “那不然……” “自然是往别的地方想,不管有没有,哪怕捕风捉影也得让陛下知道这其中的原因不简单!” 董集似明白了,谨慎地瞧了瞧左右,小声问道:“大哥你是想说她有通敌之嫌?” “咱们只需将经过告诉陛下,有没有嫌疑,陛下自有决断。” 董集忙道:“大哥,要不咱们明日跟去看看?我听说她今日之所以能大破越军,是因为用了个什么阵法,我也想见识见识那阵法,说不定还学上两招。” “难道你没听尚书大人讲过?从前的华将军之所以战无不胜,就是因为他们华家有独门的兵法和阵法,素来不外传,若不是遇上了劲敌,他们也不会随意布阵,怕被敌人学了去。”董兴边走边叹,“起初我还不信这是世上真有能攻无不克的阵法,没想到是我孤陋寡闻。” “大哥你这么说的话,我们岂不是没了取胜的指望?” 董兴扬了扬嘴角,“要想得陛下器重,不一定要取胜,只要不败就行了,对她而言,只要我们让她败上一次,她就会一败涂地!”他又看着董集言说,“二弟你说得对,明日我们是该跟着华大小姐上战场去瞧瞧,瞧瞧他们华家阵法的利害,再顺便看看祁国这次还会不会让着她。” 祁军军营。 夜已深,大军没有再行进,而是在离镇西关还有二十多里地的地方安营扎寨。 大帐里仍点着灯,姜屿还在帐中翻看军报。 李君酌打起帘子进来禀道:“主上,越军的主帅来了,在外求见。” 姜屿的目光仍在军报上,拿着军报的手指动了一下,示意李君酌放人进来。 不一会儿,一个浑厚的嗓音在帐中响起,“末将夏膺,参见王爷!” 待其声音落后,姜屿才抬眼,也仅是扫了夏膺一眼,而后收回目光继续看军报,没有说一个字。 夏膺还单膝跪在地上。景王没唤起,他也不好意思起来,万分自责地道:“王爷,末将无能,原本想攻下镇西关静候王爷过来,没想到中了周军的圈套,一仗就折损了数万人马……” 姜屿淡淡启唇:“你输了战事,不去禀报你们陛下,跑来找本王做什么?” “王爷,末将恳请王爷出兵助末将一臂之力!” “你今日刚打了败仗,就算本王慷慨,替你填补了兵力,你明日就能取胜?” “王爷有所不知,那周军的阵法着实厉害,末将的人一冲进去就被他们团团围困,有去无回,倘若末将想不到破阵的办法,就是再打上十次百次也奈何不了他们。”夏膺又肃然抱拳,“末将知道王爷身经百战,见多识广,末将来此,还想请问王爷有没有能破阵的办法,只要攻破此阵,末将定能收复镇西关!” “什么阵法?” “说来也是奇怪,那些周军明明是兵败而逃,可是等末将一追过去,他们就围成了两个大圈子,把末将的兵马卷了进去。” 姜屿默然听着夏膺的话,合上军报往书案上一丢,不动声色地端起茶盏劈了劈沫子。 “敢问王爷可有见过此阵?” 姜屿点了下头。 夏膺欣然,忙追问:“那王爷有没有破解之策?” “没有。” 夏膺的脸上顿时闪过一阵失落,无奈归无奈,又不得不重复之前的请求:“末将恳请王爷助末将一臂之力,将周军赶出镇西关!”他又言,“王爷,想必周军如今已经得知王爷正在去镇西关的路上,他们定会备战,明日说不定还会先发制人,前来找王爷的麻烦!” 姜屿浅抿了茶,放下茶盏,漫不经心地道:“明日的事,明日再说。” 夏膺一愣,“这……” 李君酌站在一旁,见主上招了手,他便上前请人离开,“夏将军请。” 夏膺无奈,连他们陛下都开罪不起的人,他更不敢得罪,只好起身告退。他早就听闻这位祁国的王爷不好说话,他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硬着头皮跑来求祁国人帮忙,谁知还是碰了壁。 他乃一介武夫,心肠直,出了营帐就不禁向来送他的人抱怨:“贵国王爷是来帮我们打仗的吗?” 李君酌故作疑惑:“将军此言何意?” “火烧眉毛的事,王爷怎么一点都不心急?” 李君酌笑言:“主上不急,说明镇西关的战事并非什么燃眉之火。” 他亲自送越国主将到了军营门口,看着那人灰头土脸地离开,他不禁摇头喟叹,叹其虽有些鲁莽,但还算有眼色,主上本就不是来帮越帝打仗的,不过明日的战事,主上定不会缺席。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254章清算旧债1更 次日午后,华盈寒带着兵马来到越军军营以东的地方,停留在此地,静候来人。 地上十五万大军排列得整整齐齐,而天上云淡风轻,连只飞鸟都没有。 等了约半个时辰,前面出现了众多的兵马。那些士兵举的军旗,华盈寒已格外眼熟,知道来的还是昨日那群越国人。 要想破阵,自然得多试,越军会再次找上门来送死,不足为奇。 越军又一股脑地冲了过来,等冲入他们的阵营,排在前面的十万将士霎时朝两边分散,行成了同昨日一样的阵法,把那些不怕死的越军通通卷进了阵法里。 华盈寒和沈旭仍在后方观战。董家兄弟也带着没好全的伤跑来了战场上。 董集惊叹不已,小声同他身边的董兴说:“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华家的阵法竟然这么厉害!” 董兴嘴角浮出了一抹讥讽的笑,“怪不得她当初点兵的时候,拉着沈旭点了从前随她爹打过仗的人,原来人家留了一手,想在必要的时候用阵法克敌,不会让我们抢了战功。” “大哥,照这样下去,咱们是不是必输无疑?” 董兴就跟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地说:“难怪大周的武将多不胜数,陛下却总说无将可用,看来大周缺的不是武将,而是通晓华家阵法的武将!” 他此时才有些明白了,看样子陛下器重的并不是他们两个,而是她。他们同华家的后人比,根本毫无胜算,难道陛下会不知? 陛下这么做,倒像是想借着寻觅良将的由头,把大将军府设为酬劳,逼这位华家小姐出战。另外陛下还极有可能想册封一位女将军,又怕朝臣反对,才让她和他们这些男人较量,一旦她赢了,就能让那些质疑她的人闭嘴。 董兴小声喟叹:“二弟,不管咱们打仗有多卖力,其实都是在给别人当陪衬。” 董集听不明白,“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董兴偏过头,将他猜到的事讲给了董集听。 董集一惊,“那我们岂不是白来一趟?” “我昨晚不是告诉过你?这场仗谁胜并不重要,只要她败了,咱们就没有白来!”董兴举目眺望,看着正前方,笑说,“瞧,劲敌来了!” 越国人已吓得开始撤军,而前方竟然又出现了大队兵马,那些似乎才是他们今日在此等待的敌人。 华盈寒看见了,不由得握紧了缰绳,但她心还没有全然绷紧,因为这场仗未必会打起来。 可是让她始料未及的是,姜屿不仅带兵过来了,还亲自冲在前面,仍照着她之前的做法,从前面两个分阵中间的挤入,强行开辟出一条路攻向后方。 卷龙阵原本有四个分阵,昨日她带了几万人过来,只能布两个,今日她带的人虽然足够,但是为防越国人从姜屿那儿学到了破阵之策,她改了阵法,只布了三个分阵,前面是由五万人马布了两个分阵,后面则是另外五万人马布的一个大阵。 祁军如此挤入,结果就是根本没有出路,等着他们的是第三个大阵…… 华盈寒亲眼看着姜屿和他的兵马被卷入阵中,犹如龙困浅滩遭虾戏,她一下子怔住了。 他这样闯进来,不死也很难全身而退。 她猛地回过神,朝击鼓的士兵大喊:“停,快停下!” 鼓声一变,三个阵很快停了下来。士兵们又照着她之前交代的那样,开始变幻阵型。阵中的士兵朝后退去,后方的士兵从两翼包抄而上,最终围成了一个大圈,将祁军团团困在了中间。 董兴即问:“华将军,你这是怎么了,祁军入了你的阵法不是件大好事?只要一直打下去咱们就赢了,为什么要叫停?” “闭嘴!”华盈寒侧目斥道。 双方停止了混战,阵营便渐渐分明。 姜屿带着几个将领策马走了上来,站到了祁军阵营的最前方,但仍在周军的包围中,和她只隔着一道人墙。 华盈寒娥眉紧蹙,这次她一点都不想回避,不仅不想躲,还踢了踢马镫,主动走上前去。 围在前面的周军便向两边退开,给华盈寒让路。 为防敌军耍什么花招,吴敬勇招手叫来一批弓箭手,在缺口外面排成两排,拿箭指着里面的敌人。他也和几个将领提着弓箭骑马上前,站到在华盈寒的身边,保护他们的将军。 华盈寒盯着姜屿,目光里满是怨念。 她今日在此布阵,并不是想对付谁,而是想让他知难而退。 她明知他能破阵,还摆了这个阵法,是想告诉他,阵法有所变化,从前的破阵之法已经行不通了!他连之前的都破不了,现在这个更加破不了,没有强行攻阵的必要。 她不相信他猜不到她的用意…… 所以他闯进来,是故意的! 华盈寒看着姜屿,肃然相问:“你明知这是个圈套,为什么还要来?!” “你不想要个报仇的的机会?”姜屿答得淡然。 华盈寒唇角一扬,笑得讽刺。她抬头望了望天上,目光渐渐冷去,将唇边的笑容也收敛了。 如今祁军已是网中的鱼,她该怎么办? 下令开战?拼个你死我活? 她看着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看了很久,神色霜冷,一言不发。 两军僵持,双方的主帅都没有说话,其他人也纷纷保持沉默。 原野上一片死寂,似乎连风不敢再往这儿吹…… 董兴在后面等不及了,喊道:“华将军,他们已是网中鱼、瓮中鳖,将军此时不收网,更待何时?” 此言一出,祁军的几个将领霎时戒备,纷纷拔剑相向。 周军这边,吴敬勇等人也举起了手里的弓箭,同祁国人对峙。 双方一下子剑拔弩张,大战似一触即发。 唯独两个主将一动也不动,什么都没做,只是互相看着对方,一个神色淡漠,一个目光怨念。 姜屿淡淡道:“本王给个你机会,让你替你父亲清算当年的债,如今本王人就在这儿,用刀也好,放箭也罢,随你。” 他说完就将剑归鞘,似把生死交到了她的手中。 言情海 第255章大祸临头2更 华盈寒还是一动不动,只紧紧地握着缰绳。 清算? 他们之间,算得清吗? 她的余光里,身边的人都拿着兵器在保护她,而她面前这个,是天底下唯一一个拿自己的命保护过她的人…… 仇和恩,算得清吗! 吴敬勇还在一旁拿着弓箭直指对面,压低了声音对华盈寒道:“将军,如今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这个祁国王爷一死,祁越两国便再也不是咱们大周的对手,而将军立下奇功,陛下也一定会把将军府还给将军!” 董集又在后面喊道:“华将军,你还在犹在豫什么,放着到手的功劳都不捡?你若胆子小不敢动手,我和大哥倒是乐意助将军一臂之力。” 华盈寒漠然看着对面,对所有人的话置若罔闻,谁都没理。 “将军若有顾虑,下不去这个手,就让末将来替大将军报仇吧!” 华盈寒闻言一怔,接着余光里就出现了吴敬勇张弓拉弦的一幕。她骤然惊愕,在吴敬勇松手之际猛地推了那张弓一把,怒吼道:“谁让你放箭的!” 箭还是离了弦,她瞥见那箭近乎擦着姜屿的手臂去过去,而他竟真的纹丝不动。 若她没有及时推那一下,若箭没有射偏……他还有命? 他就是故意的! 华盈寒的眼眸一下子润了,她盯着他,眼底又填满了哀怨。 吴敬勇没料到将军的反应会这么大,只埋下头应了一声,“将军……” “走……”华盈寒凝着眸子徐徐言道,声音很轻,倏尔她目光一定,愤然朝着姜屿和他的兵马大喊,“走!” 吴敬勇大惊失色,拱手进言:“将军莫要放虎归山啊!” 董兴也跟着质问:“华将军,你这是做什么?” 沈旭更是惊了半晌,最后一个愣愣问道:“华小姐你……你要放他们走?” 华盈寒谁都没理会,扫视着还围在外面的士兵,厉声下令:“让他们走!” 士兵听令,开始往华盈寒所在的后方撤离,前面渐渐露出了一道大口子,足够祁军全身而退。 华盈寒喊过着几声之后,陷入了六神无主的之境。她骑在马上,瞥着地面,目光渐而涣散,眼中谁也没有了…… 她听见耳边有了马蹄的声音,方才回过神,再抬眸瞧向前面时,看见的是他的背影。 他听了她的话,已带着兵马离去。 千军万马渐行渐远,华盈寒的心一下子就空了,好似忘了自己在哪儿,忘了自己要干什么,更加没功夫去顾虑她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 祁军已经走远,华盈寒还愣着没动。周军的将士们没有得到撤军的命令,也都跟着她继续停留在原地。 “将军?”吴敬勇喊了一声。 华盈寒这才回过神来,挽了挽缰绳,轻声吩咐:“走。” 大军朝两边散开,让出一条宽阔的路供她这个主将走在前面。 沈旭看得出华盈寒的心情很不好,他心里再是不明白也没敢去打扰,只默默地跟在她后面。 董兴和董集故意放慢了脚步,从大队人马里脱离,走在了最后。 等前面的人马走后,董集忍不住大笑了几声,道:“大哥,看来咱们递给陛下的那封折子并不是在捕风捉影,她今日竟然当着众将士的面放了祁国人,这不是通敌是什么?等陛下追究起来,任她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董兴虚目叹道:“此真乃天助!” 华盈寒回到军营没有去主帐,而是回了自己的营帐。她坐到坐榻上,闭上眼睛,想让自己先平静平静。 她坐了没一会儿,外面传来了谢云祈的声音: “盈寒?” 她没有吭声。 他道:“盈寒我知道你在里面,听说你放走了祁国人,真有此事?” “是。”她勉强应了一声,寄希望于他得到答案后就会离开。 谢云祈闻言吓了一跳,顾不上什么合适不合适的,撩起帘子就闯了她的营帐,进来即问:“为什么?” 华盈寒正坐在坐榻上揉着额角。她很想一个人静静,面对突然闯进来的人,她娥眉紧蹙,但是没有说话。 她今日发了很多火,斥过很多人,现在想想真是莫名其妙,仿佛什么重话都说不出来了,再也不想对些无辜的人发火。 谢云祈径直走到她面前,同样眉宇深锁,又道:“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万一被父皇知道了……” 她打断谢云祈的话,淡然道:“是我下的令,有什么后果我一人承担就是。” “你说得轻巧!”谢云祈气归气,可他知道她不是个没有分寸的人,更不会没有理智到放跑劲敌,他问,“你为什么要放他走,是因为你们认识,还是因为别的?” 华盈寒面无表情地摇了头,“我不想说。” “盈寒,这仗原本打得好好的,原本你可以再立一次奇功,原本……”谢云祈顿住了,急得在她面前来回踱步,“你说你这是何苦呢!还有,你不告诉我原因,我怎么替你向父皇解释?” “殿下不用替我解释。” “怎么不解释!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你被扣上通敌的罪名?”谢云祈俯下身,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字郑重地问,“你知道什么是通敌吗?” 华盈寒点了点头。 为君者,最看重的就是臣子的忠心,通敌意味着背叛,这在君上眼里这是不可饶恕的重罪,任她有再多的战功都抵消不了。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这就去岳州,去像父皇陈情,说你只是一时糊涂?还是一时……”谢云祈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左思右想都想不到一个好的说辞。 不是他脑子不好使,而是此事根本就没法解释。 他听说她今日不光放跑了祁军,还在吴敬勇打算射杀敌将时,亲自出手阻拦过……她的举动,将士们人都看见了,哪儿是他向他父皇胡乱解释两句就能敷衍过去的。 “事不宜迟,我现在就走,盈寒你待在这儿哪儿也别去,我保证,一定不会让你有事!”谢云祈说得急切却认真,就像大祸临头的人是他一样。 言情海 第256章情深似海陌路难归补3 华盈寒静默地坐着,除了神色有些凝重之外,看不出一点慌乱。 再让她选一次,她也还会这么做,既然做了,就得担这个责任,后怕也无用,她又没有别的路可走。 外面的天就快黑了,谢云祈不再耽搁,多看了华盈寒几眼后移步离去,出了营帐就喊:“来人,备车!” 华盈寒的营帐里恢复了寂静,她身边再无别人。 她平心静气之后,那些原本已被她放下的旧忆又像潮水一样袭来,争相涌入她的脑海。 他在战场上拿剑指着她的时候,多像她刚到他身边时,她陪他练剑却贸然收手,险些被他一剑刺伤。他也是那样拿剑指着她,说没有下次…… 这些往事,华盈寒一下全都记了起来,接着便是心如刀绞。 世上最焚心的不是生离死别,而是从前情深似海,如今陌路难归…… 天明。 谢云祈赶了一夜的路,终于在天亮的时候赶到了岳州城。 他父皇到这儿已经多日,正在府台衙门里歇息。 他父皇一来,岳州城不再宁静,城里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禁卫军。府台衙门前的侍卫更是多,上千人将这儿严防死守了起来,任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谢云祈在府台衙门外下了马车,火急火燎地走上台阶,见他父皇正在大堂里听官员们禀报事宜,他甚至等不及让太监通禀就径直闯了进去,在堂中拱手:“儿臣参见父皇。” 庆明帝看了儿子一眼,淡淡问道:“太子,你怎么回来了?” “父皇,想必父皇已经收到了战报,儿臣回来,是想代盈寒来向父皇解释。” 谢云祈话刚说完,堂中霎时有了窃窃私语的声音。他看了看左右,发现大臣们都在低声议论,这使得他心里更加七上八下。 庆明帝神色淡然,沉眼饮茶,没有说话。 谢云祈又道:“父皇……” 一个大臣忙道:“殿下来得略晚,陛下方才已经做了处置,并降下圣旨,让尚书大人带去了镇西关。” “什么?”谢云祈愕然,即问,“父皇打算如何处置盈寒?” “你身为太子,难道不知盈寒昨日的举动意味着什么?朕没有当着千军的面斩了她,已是宽宏!” “父皇,那不关盈寒的事,是儿臣让盈寒别为难祁国人,毕竟儿臣在祁国的时候,他们对儿臣礼待有加……他们对儿臣……”谢云祈越说越是心急如焚,索性直言,“总之一切都是儿臣的意思,盈寒只是听了儿臣这个监军的吩咐,她没有和谁勾结!” “放肆,事情的经过如何,朕一清二楚,你用不着在这儿替谁狡辩!”庆明帝又言,“盈寒从前是个好孩子,朕知道,虽然朕不明白她为何会做出背叛大周的事,但是朕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留了她一命,纵然如此,她放走敌军,令大周的将士们心寒,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朕若不处置她,如何安定军心?” 谢云祈紧紧地蜷起了垂在身侧的手,言:“父皇若执意要罚盈寒,就请父皇连带儿臣一起责罚,儿臣也有错!” “你何错之有?” 谢云祈正色道:“儿臣错在不该把她找回来,不该让她没了自由,为名利所累,她拼死拼活地替大周开疆拓土,到头来竟还被扣上了背叛大周的罪名!” 庆明帝霎时大怒,斥道:“放肆!” “父皇!你想想,盈寒若是有心背叛大周,背叛父皇,她先前还会攻下镇西关?会重创越军?” “朕旨意已下,太子你休要再言!” “父皇……” 庆明帝的神色愈加冷漠,不愿再听谢云祈多说,站起来,带着几个侍从从大堂的后面的门离开了。 谢云祈怔在了原地。 大臣们也还站在两边没有离开。 一个大臣上前对谢云祈小声道:“殿下息怒,陛下会长途跋涉亲自来观战,是因为陛下十分看重这场战事,如今大周一直被祁国压制,陛下早已忍无可忍,昨日华将军原本可以重创祁军,甚至可以除去祁景王,让大周扬眉吐气,岂料华将军竟然连打都不打就放跑了敌人。臣等尚且百思不得其解,而陛下错失了重新成为天下霸主的机会,自然更加无法原谅华将军。” 另一个大臣又走来相劝:“殿下,殿下你得知道,华将军这么做与通敌叛国没什么两样,武将叛国,依律诛九族都不为过!” 谢云祈还愣着,他们的话,他都听进去了。他若是不知道其中的利害,怎会心急如焚地回来替她解释,但他没想到,他父皇会知晓得这么快,他人还没回来,他父皇的旨意就已送出了岳州…… 谢云祈恢复了几分理智,看向身边的几个大臣,徐徐问道:“父皇打算怎么处置盈寒?” “这……” 几个大臣互相看了一眼,陷入沉默。 镇西关。 日落黄昏,残阳被起伏的山峦淹没,天色越来越沉暗。 华盈寒独自站在城墙上,眺望着西面,默然看着他们华家世代守护的大周国境。她至今不后悔,只是觉得愧对了列祖列宗。 夜幕降下,士兵们点燃了城墙两边的火盆用作照亮。 “将军。” 华盈寒听见喊声,转眼看去,透过窜动的火焰看见了来找她的吴敬勇。 吴敬勇接着禀报:“兵部尚书大人来了,就在关外。” “知道了。”华盈寒沉沉地应了一声。 她又看了西面一眼,但是天地间已是漆黑一片,她什么都看不见,便缓慢地转了身,移步朝台阶走去。 华盈寒走到城门口,见城门已经开了,董家兄弟和沈旭早早地迎了出去,只有她来得最迟。 一辆马车就停在外面,马车上的人还有没下来。 她走出城门后,马车旁的小厮才凑到车窗边禀报了句:“大人,华将军来了。” 接着兵部尚书才从车上下来,目光从沈旭他们三个人身上扫过,然后落在华盈寒那儿。他的脸色虽不怎么好,但出于礼节,他先拱手称了声:“华将军。” 华盈寒回礼,“尚书大人客气。” 兵部尚书捋了捋胡子,淡淡道:“老夫来这儿可不是跟将军你客气的。” 言情海 第257章来者不善1更 华盈寒闻言,神色没有丝毫波澜,和先前一样泰然自若。 董兴和董集兄弟二人相互看了一眼,一人窃笑,一人暗自叹气,又都沉默不语,怕惹祸上身。 沈旭站在旁边,替华盈寒干着急,谁都知道兵部尚书这个时候来,恐怕是来者不善。 面子上的功夫总得做足,华盈寒朝旁边退了一步,抬手道:“尚书大人里面请。” “不必了,老夫奉陛下之命前来宣旨,不敢耽搁,既然华将军你在这儿,老夫就在这儿当着大家的面宣了便是。” 兵部尚书话音落后,他身后的小厮便呈上一个锦盒来。他亲自将锦盒打开,取出了里面的东西。 一卷耀眼的明黄色…… 那是圣旨,华盈寒知道,在兵部尚书将之展开的时候,她已主动跪下,准备听旨。 “陛下有旨,定远将军华盈寒渎职拒战,屡次私放敌军,有通敌之嫌,纵其前功卓著,但功不低过,故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处五十军棍。”兵部尚书接着说,“此外,责令华盈寒五日之内出兵同祁军一战,若胜,方可洗清通敌之嫌;若败,褫夺帅印,革职收监,钦此!” 兵部尚书合上圣旨,俯身递给华盈寒,“华将军,接旨吧。” 沈旭忍不住抬头道:“尚书大人,华将军可是个姑娘啊,这五十军棍……”他顿住了,只因目光落到了圣旨上,那东西一旦降下,怕是没有收回的余地。 兵部尚书淡淡道:“沈将军,此乃陛下的旨意,沈将军是想怪陛下不近人情?” “末将不是这个意思,可是华将军要是挨了军棍,五天之内能不能下床走动都是个问题,怎么出兵和祁军打?” “有些仗,华将军用不着亲自上阵杀敌也能取胜,对吗?”兵部尚书看着华盈寒,笑了笑,又将圣旨递得更近了些,“华将军快接旨吧,你若是不接,再加一道抗旨不从的罪过,数罪并罚,你恐怕吃不消。” 华盈寒伸出手,接下了圣旨。 董集惑然,小声问董兴:“大哥,这不上阵怎么杀敌?” 董兴低声道:“陛下这是要逼她动用他们华家的阵法,不许她再藏着掖着!” 兵部尚书直起身,漠然下令:“来人,带去行刑!” 他身后的几个士兵便走上前来。 华盈寒见状,不用他们押解,自己主动转身往城门内走去。 一行人回到军营。不一会儿,兵部尚书带来的人就在主帐外面摆开了架势,长凳,木仗都已备好。 两个士兵手持木仗站在长凳旁,等候着受刑的人。 华盈寒仍然面不改色,朝着长凳走去,趴到了长凳上面。 沈旭跑到她身边蹲下劝道:“华将军,你忍忍啊,殿下原本交代过我要保护你,可是那是圣旨,我……我帮不了你。” 华盈寒摇了下头,轻言:“没事。” “行刑!” 兵部尚书一声令下,士兵手中的木仗便重重地落了下去。 沈旭看见的第一眼就撇了过头,紧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从前在府里的时候,他也常见他母亲杖责下人,可那等杖责和军棍比起来简直就像闹着玩儿的,如今他光听见打军棍的声音心都在抖。 等他鼓起勇气看向华盈寒时,发现才几棍子下去,她额头就挂满了豆大的汗珠,可是她竟然连哼都没哼一声,紧咬着下唇,双手死死地抱着长凳,骨节因用力分明,连指甲都似要掐进木头里。 她的勇敢坚毅,真让他这个男人都自愧不如。 兵部尚书站在正前方,侧目看了看一旁的董家兄弟,示意二人上前来。 董家兄弟会意,走到了兵部尚书的身边。 兵部尚书又小声同董家兄弟道:“过几日待她布阵的时候,你们两个可要睁大眼睛看仔细了,谁能学到手,谁就能取代华氏一族,享无上荣光,别怪为师没有提醒你们。” 董家兄弟异口同声,低声应道:“末将明白。” “老夫从前教你们的都是书上的东西,你们不会活学活用就罢,如今有个现成的师傅在,你们还不跟着好好学?”兵部尚书双手端在身前,慢道,“俗话说教会了徒弟没师傅,你们要想取而代之,就得上上心。” 董兴笑了笑,拱手:“请老师放心,学生定不负老师所望。” “嗯。”兵部尚书满意地点了点头,双手端在身前,漠然看着士兵行刑。 天色虽晚,但这儿的阵势不小,周围早已围了不少来看热闹的士兵,见被罚的是带着他们打了几场胜仗的将军,他们便无人说将军的闲话,只默默地看着。 行刑的过程分外漫长,五十军棍是什么时候打完的,华盈寒不知道,她早已痛得麻木,痛得连视线都模糊了。 “抬进去。” 华盈寒听见兵部尚书的声音,立马喊道:“慢着!” 她再是用了力气,声音也很虚弱,好在周围安静,她的话,在场的人都听见了。 兵部尚书淡淡问道:“华将军还想说什么?” 华盈寒没有回答,又唤了一声,“吴校尉……” 吴敬勇急忙上前,跪下抱拳,“将军!” “去取帅印和勘合,交给尚书大人。” 短短的一句话,华盈寒说得分外不容易,像是用尽了力气。 她此言一出,在场的人惊的惊,愣的愣。 交出帅印和勘合,意味着她要主动卸任,主动不再当这个将军,不用陛下来褫夺她的帅印…… 吴敬勇大惊失色,“将军,不能啊!” 沈旭也急了,劝道:“华小姐,你别冲动,你虽然受了伤,但你不会是阵法吗,你用不着亲自上阵,我替你盯着他们布阵就是。” 华盈寒摇了摇头,任固执地吩咐:“去拿,快去!” 董兴听了也心急如焚,忙低声问兵部尚书,“老师,这怎么办,她不打了,我们还怎么学?” 兵部尚书的脸色早就垮了下去,他冷冷地道:“华将军,你此时卸任是什么意思?” “我的所作所为有负皇恩,不配再当将军……” “你不想当这个将军,是因为有愧,还是……”兵部尚书顿了顿,虚起眼睛质问,“还是因为你不想和祁国人交战?”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258章指条明路2更 下半身剧痛让华盈寒的神智越来越模糊,连眼皮都沉得快要睁不开了,更没有力气再答谁的话。 吴敬勇已经听从她的命令,去她的营帐里拿来了帅印和调兵的勘合,一并呈给兵部尚书。 兵部尚书没有急着接,俯下身,郑重地道:“华将军,你可要想清楚了,你若就这样交了帅印和勘合,老夫就只好禀报陛下,说你是因为不想打祁国人才要卸任,到时你这通敌的罪名可就要坐实了!” 华盈寒硬撑着一口气,慢慢吐道:“我没有通敌……” “哪个罪人不喊无辜?”兵部尚书冷笑了一声,“你没有通敌,那你兵不血刃就放走祁国人是为何?欲擒故纵吗?那时祁国人不是已经中了你的埋伏?” 华盈寒沉默不语。 沈旭见华盈寒已经没了说话的力气,替她讲道:“尚书大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沈将军,你在这儿为她开脱……” 沈旭打断他的话,“为华将军开脱又怎样,我说的是实话。华将军她知道自己做得不对,不愿再当这个将军,难道尚书大人还要逼着她上战场?不上战场就是通敌?” “当初陛下决定攻打越国的时候,没有人逼华将军来征战,是她自己要来,如今大军已打到越国境内,她说撂挑子就撂挑子,让将士们怎么办?”兵部尚书背着手来回踱了几步,对华盈寒道,“不是老夫要逼你,而是和祁军的仗你非打不可,否则大周若是输了,陛下怪罪起来,老夫也担待不起!” 华盈寒趴在长凳上,整个人就一根蔫了的草,没有丝毫的力气,更没有精神。 “老夫再问你一次,这仗,你打还是不打?” 华盈寒听得见兵部尚书的声音,只不过这声音很是模糊空洞,她已无力思考,无力让自己保持理智,只能下意识地顺从自己的心意,摇了摇头,用最简单的方式回答了他。 “好,那老夫只能依陛下的意思处置,你不战和打了败仗没有两样……”兵部尚书捋着胡子,肃然下令,“来人,将她收监,听候处置!” 沈旭急道:“尚书大人,你的心也太狠了吧,华将军刚刚挨了军棍,应该回去休养才是,你竟然要将她收监?” 兵部尚书一眼瞥去,漠然道:“沈将军,方才老夫宣旨时说得清清楚楚,她若没有取胜,下场只有一个,就是被革职收监!” “你就不能等她伤好了再按圣旨办?法理还不外乎人情!” “沈将军,陛下今日得知此事时龙颜大怒,沈将军先别急着豁出自己的命为她出头,得为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多想想才是。” 沈旭立马噤了声。他在函都城能为所欲为,在这儿也很受人尊敬,都是沾了他皇后姑母的光。可同样的,他要是犯了错,也得连累他姑母,这让他还怎么敢口无遮拦…… 他看了看华盈寒,她好像没了动静。他心急如焚,只叹他表弟离开得真不是时候,但是想想,又似乎很是时候。如果现在他表弟就在这儿,一定不会准他们动华小姐一根汗毛,但是他表弟那样做,只怕会搭上太子的位子。 沈旭沉默之后,兵部尚书瞥向身后的士兵,“愣着干什么,还不将人犯收监!” “是。” 几个士兵领命上前,发现人已经晕了过去,便连人带着长凳一并抬走了。 沈旭和吴敬勇等人在原地干着急,无奈又无助。 董兴脸上挂着欣然的笑意,抬手引兵部尚书进营帐:“尚书大人请。” 兵部尚书点了点头,随董家兄弟进了主帐。 沈旭看着那三人的背影,忽然想起一事,忙对吴敬勇道:“我写封信,你赶紧的拿着信去岳州找太子殿下,让他定要赶在王尚书禀报陛下之前向陛下陈情,否则一旦王尚书先入为主,你家将军就麻烦了!” 吴敬勇拱手:“末将领命。” 沈旭点了点头,急忙回了自己的营帐。时间紧迫,他来不及详说这里发生过什么,只用三两句话交代了她被革职收监,以及兵部尚书打算借此继续告她通敌的事,然后将信给了吴敬勇。 吴敬勇拿着信,连夜离开了镇西关。 月黑风高,他一人一马,朝岳州的方向策马奔去,穿过一片树林时,他的马忽然被什么绊了下,发出一声嘶鸣,前蹄猛地跪了下去。 吴敬勇从马上摔下,还没摸清楚状况,几柄长枪就压在了他的身上,让他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愕然看着围上来的几个人,天太黑,他只看得清在这儿设埋伏的是几个士兵,但绝不是大周的士兵…… 子夜已过。 军营里的牢房同样设在帐篷里面。 华盈寒身上只穿着单薄的中衣,抵御不了秋末初冬的寒冷,她就这样被活生生地冻醒了。 她抬眼看了看周围,烛光昏黄,这间帐篷里有六个铁笼子,如今只关着她一个人犯。 她恢复了些力气,下身也有知觉,就是痛,很痛,不敢挪动。无医无药,她若是瞎折腾,伤会越来越重,她只能静静地趴在枯草上休养。 过了一阵,她的耳边传来了缓慢的脚步声,她挪眼瞧去,见有人打起帘子进来了。 来的是那位尚书大人。 王尚书一边进来一边讥诮:“怎么样,挨军棍的滋味不好受吧?” 华盈寒收回了目光,没有理会。 王尚书蹲到囚笼边上,又言:“老夫看在你是个弱女子的份上,给你指条明路如何?” “什么明路?”华盈寒不明所以。 “交出华家的阵法图,老夫就不向陛下告你通敌,只说你是因为愧疚才想卸任,如此一来,你的性命应当无忧。” 华盈寒唇角一扬,“那可能要让尚书大人失望了,华家的阵法图不在我这儿。” 王尚书冷笑:“你觉得老夫会信?” “大人从前三天两头往军营跑,给我爹鞍前马后,难道不知道我爹不喜欢我?他又怎会将阵法图传给我。”华盈寒淡淡道,“他只教了我一两个阵法,让我足以应对寻常战事而已。”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259章到底意欲何为补3 兵部尚书将信将疑,虚目道:“你爹就你一个女儿,他不传给你,难道打算带进棺材不成?” “我爹是意外战亡,如过那一仗他没有败,或者还有命回来,我就不能有个弟弟?” 华盈寒的声音仍旧虚弱,不过休息一阵之后,她说起话来比之前要有力气,又言:“那时我爹正值壮年,怎么会考虑将阵法传给谁这等身后事。” “你的意思是,你家的阵法失传了?” 她淡淡答:“我爹战亡的时候,我在函都,有没有失传,我怎么知道。” 兵部尚书的神色沉了几分,他不再好言好语地问,而是站起来,睥睨着囚笼里的人,“你们华家人都是这等不见棺材不掉泪之辈?” 华盈寒皱起了眉头,什么都是,他们华家人除了寿终正寝的,就是战死沙场的,只有她一个落到了如此狼狈的地步而已。 她懒得和谁争辩,她已是阶下囚,多说无异。 “好,既然你不肯顺着老夫,那老夫就只好让陛下来处置你这等通敌叛国的人!”兵部尚书冷哼一声,愤然拂袖离去。 华盈寒付之一笑,没有半分畏惧。 次日傍晚。 祁军驻扎在镇西关东面十里处,自上次撤军之后,他们再也没有离开过军营。 李君酌从一个营帐里出来,拿着封信火急火燎地找去主帐,撩开帘子便道:“主上!” 姜屿正坐在书案后面擦拭着佩剑,瞥了李君酌一眼,“何故慌张?” “主上,奴才有则消息不知当不当禀报,消息是从一个周国士兵那儿得知的,昨夜他从镇西关跑去岳州送信,被我们的人给截下。” 姜屿瞥见了李君酌手里拿着一封信,他无心去看,遂淡漠启唇:“讲。” “启禀主上,寒姑娘那日的举动惹上了通敌的嫌疑,已被革职收监。”李君酌又展开信看了看,接着说,“这封信是一个周国人写给南周太子的,信上还说周国的尚书要让寒姑娘坐实通敌叛国的罪名,求南周太子速向周帝澄清。” 姜屿的手已经顿住。方才他一不留神,指尖被剑刃所划破,一滴血渗了出来,分外夺目。 这则消息于他而言,也像一道利刃擦过了心尖。 姜屿拿过一旁的手帕抹去指尖上的血珠,看向李君酌,示意李君酌把信拿过来。 他亲自接过信过目,仅看了一眼,眉宇便已深锁。 两日后,岳州城。 王尚书昨晚就回到了城里,那时天色已晚,他不便打扰陛下歇息,直到天亮才来面见庆明帝。 大堂里,群臣肃立。 庆明帝走到书案后面坐下,扫视着堂里的人,看见兵部尚书回来了,遂问:“事情办妥了?” 王尚书持笏上前,躬身道:“启奏陛下,华盈寒虽接了旨领了罚,可她在受罚之后将帅印和勘合都交给了臣,说她不愿意照陛下的旨意和祁军交战?” “什么?”庆明帝震惊之余,眼中顿时浮出怒色。 群臣对此也是议论纷纷。 谢云祈肃然道:“不可能,就算盈寒交了出帅印,也定有别的原因,王尚书,你少在这儿添油加醋!” “陛下,臣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污蔑谁。”王尚书朝门外看了一眼,示意他的随从进来,抬手引庆明帝看向随从,“陛下请看,这便是她的帅印和调兵勘合,太子殿下,东西若不是她亲自交出来的,臣还敢去抢不成!” 庆明帝盯着那些东西,勃然大怒,抬手一拂,书案上的茶盏和笔筒皆被他扫到地上,“啪”的一声,茶盏摔了个粉碎。 “左一个不打,右一个不战,她到底意欲何为?!” 王尚书进言:“陛下,她做这么做,不是和祁国有勾结是什么!” 谢云祈即道:“父皇息怒,儿臣不信盈寒是因为不想打祁国而交帅印,父皇也别听信谁的一面之词,容儿臣再去趟镇西关,代父皇问问盈寒。” “太子殿下去问就不是一面之词?”王尚书淡淡道。 庆明帝闭上眼静了一会儿,似是万分失望又心寒,倏尔睁开眼就吩咐:“既然她已不是武将,留在那儿也无用,去把她押来,朕要亲自审问!” 谢云祈拱手,“请父皇准许让儿臣去。” 庆明帝对谢云祈的话置若罔闻,抬手一直王尚书,“你再跑一趟,将她给朕带来!” “臣遵旨。” 王尚书领了圣旨正打算去办,走到门口就撞上一个神色张皇的士兵。 士兵脚步匆匆,顾不上向上尚书大人赔罪,径直跑入大堂里,跪地禀道:“启禀陛下,大事不好了!”他抬起手,颤颤地指了指外面,“敌军来了,围了岳州城……” “什么!”庆明帝惊愕。 大堂里顿时哗然。不止庆明帝,连群臣的脸上都不约而同地带了惊色,甚至是惊惶。 庆明帝故作平静,问:“是越国人?” “回陛下,是祁军!” 这一句之后,大堂里更是嘈杂,群臣越发慌乱。 他们不是没有临危不惧的气节,而是岳州城被祁军所围着实凶险。他们从前就没有能和祁军较量的武将,如今那位华小姐交出了帅印,意味着没人能解岳州城之危。陛下和太子殿下都在这儿,一旦岳州城失守,后果不堪设想,他们怎能不怕! “去看看。”庆明帝起身,健步离开了大堂。 他带着一众臣子登上北城搂。据说东南西北四个城门外都有祁军,加起来至少有十五万之众。 北城门外的敌军最多,庆明帝站在城楼上眺望而去,只见离岳州城不到二里的地方布了黑压压的一片人,恰似黑云压城城欲摧。 看来祁军是铁了心要围城,祁军守在那个地方,他们的弓箭射不到,他们想逃也逃不了。 谢云祈就站在他父皇身边眺望着楼下,他也是第一次看见兵临城下的场面,心中不免受到了震撼。 祁国重军事,他们的士兵本就善战,又一下子来了十多万人,比岳州城里的守军还要多上至少一倍,这场仗若是打起来,他们似乎毫无胜算……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260章兵临城下1更 庆明帝深知此时他这个当君上的得撑住局面,不能自乱,否则这城中就全乱了。 有大臣战战兢兢地问:“陛下,这……这可如何是好?” 另一个大臣道:“陛下,城中军备不足,依臣之见,应当速调东征大军回来救驾才是。” 有人又叹:“可若是就此撤军,之后再想打过去怕是不容易。” “陛下和太子殿下的安危难道不比攻打越国重要?” 庆明帝原本一直在沉思对策,群臣起了争执吵得他更加烦扰,愤然斥道:“够了!” 几个大臣这才闭了嘴,但庆明帝身后的人堆里仍不乏有窃窃私语的声音。 谢云祈看着城楼下的祁军,眸色渐渐淡去,语气亦是如止水般平静:“要是盈寒在,或许她能解岳州的燃眉之急。” 他的话音一落,城楼上霎时安静了,一时间这里静得只有风卷旌旗的声音。 王尚书拱手进言:“陛下,臣以为,如今只有调东征大军回来能救这通急火,陛下的安危重要,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待臣为陛下寻觅更多的将才,不愁吞不了一个小小的越国!” 庆明帝深深地沉了口气,事有轻重缓急,他当然懂得应该舍什么、保什么,遂点了头,“传旨,召大军速回岳州退敌!” 谢云祈随口言了句:“回来了又如何,那两个初出茅庐的人,能是祁军的对手?” 群臣闻言,刚刚松下去的心又悬了起来。陛下当初让他们去攻打越国,说的是“试炼”,可如今的岳州城,不是什么新兵练武的试炼场。 有人小声嘀咕:“尚书大人说华家小姐之前不肯打祁国,如今陛下和殿下被敌军围困,难道她会不顾陛下和殿下的安危,继续拒战?” 接着又有大臣道:“是啊,还请陛下召让华小姐带兵来解岳州之危,臣相信她定义不容辞。” 谢云祈听见有大臣提起了华盈寒,忙朝自己的幕僚使了个眼色。 他的幕僚便顺着话说:“陛下,其实臣不信大周的华家会出什么通敌叛国之人……” 另外的人又跟着附和:“陛下,臣也不信,倘若华小姐这次能退敌,还请陛下还她一个公道。” 庆明帝看着紧迫的局势,点了头,“好,倘若她这次能退敌,救岳州于危难,朕就信她仍对大周忠心不二,对她既往不咎!” 谢云祈欣然拱手,“多谢父皇。” 所有人都似看到了一线生机,松口气的松口气, 互相安慰的互相安慰,只有一个人仍愁容满面。 王尚书徐徐叹道:“陛下,这……” “你还有异议?”庆明帝瞥向王尚书,抬手指向楼下,“那你倒是去给朕退敌,带着你找来的将才把祁军给朕赶走!” “臣不敢,臣是想说华家小姐刚挨了五十军棍,恐怕难以及时赶回来……” 谢云祈顿时惊愕:“你说什么,五十军棍?” 那日他得知他父皇降旨责罚了她之后,他也向大臣们打听过他父皇怎么罚的,可是他们都支支吾吾,连他的幕僚也只对他说了“军棍”二字,便死活不再多讲。 他对“军棍”不陌生,她小时候就常挨这个东西,他初听见时没有太担心,可那时她最多只挨过三十下,而且打她的人毕竟是她爹,能下什么狠手?如今她竟然被他父皇处以五十军棍,行刑的人还是兵部尚书…… 他这几天算是看出来了,兵部尚书从寻觅所谓的将才开始,就在和华家,和华盈寒作对,姓王的巴不得华家易主,可见其同华晟之间应该有什么旧怨。王尚书拿着他父皇的旨意去,不把华晟的女儿往死里打才怪! “父皇,盈寒是姑娘家,她怎么挨得起五十军棍!” 王尚书忙道:“请殿下放心,华家小姐的伤不碍事,只需养养就可痊愈,不过近来应当不便下地,更别说带兵打仗……” 庆明帝盯着兵部尚书,冷声问道:“什么叫不便下地?不是你跟朕说三十军棍太轻,罚上五十军棍也不碍事?” “陛下,华家小姐的伤的确是养养就能好,可臣没料到祁军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趁虚而入,这未免也太巧了些。” “太巧?你又想污蔑她通敌,说她和祁军是勾结好的?”谢云祈冷笑,“她可没让父皇打她五十军棍,若说祁军是得知她上不了战场才想趁虚而入,那同祁军有勾结的应该是王尚书你才对,说打军棍是你,说打五十下的是你,将她打得无法走路的人还是你!” 王尚书一听,脸色顿时白了几分,匆忙跪下磕头,“殿下,臣冤枉!” “哪个罪人不喊冤?”谢云祈愤然道。 “好了太子,当务之急是要召大军回来退敌,无论盈寒伤得如何,她都得跟着大军回来,难道他们还能把她一个人留在那儿?” “父皇,敌人固然要退,但儿臣恳请也父皇抽空思量思量,这些人里到底有没有吃内扒外的叛臣!” 谢云祈边说边回头扫了扫众人。兵部尚书是他三弟谢云翊的幕僚,在场的人里还有不少也是谢云翊的党羽。他们从前爱捕风捉影弹劾他就罢,这次兵部尚书揪着华盈寒不放,他们也没少煽风点火。 他一看过去,不少大臣都低下了头,唯恐引火上身。 镇西关。 华盈寒就这样撑过了三日,纵然身上仍然疼痛难忍,她也已能扶着栏杆勉强站起来,只是很吃力,且站不了多久,大部分时间都只能趴在枯草上静静休养。 说起来自从她爹去了之后,已经好些年没有人打过她的军棍。 从前她爹打她,都是因为她做得不够好,或是箭射得不够准,或是剑法招式练得不到位,或是兵法没有逐字逐句记熟,还有一些原因…… 总之她的一身本事,都是在一顿顿棍子下面日渐精进的。 正因她三天两头挨罚,她爹就特地在营中给她安排了一位犹善治跌打损伤的女军医,让她挨顿棍子之后,顶多三日就能活蹦乱跳,不像现在,三日过去,她还跟废了一样,连走路都难。 言情海 第261章大敌当前2更 华盈寒趴得久了,觉得腰酸背痛,就用手肘撑着地,使上半身离开地面,稍稍伸展一番。 不一会儿,有人进来了。 华盈寒透过帐篷的窗户看了看外面,太阳才升起来没几个时辰,不是吃午饭的时候,来的不是送饭的人,她方才回头看了一眼,看见了沈旭。 沈旭快步过来,蹲下就问:“华小姐,你怎么样,能走吗?” 华盈寒见他好像很着急,不明所以,只是摇了摇头。 她若是能走,还要靠这种方式舒展身子? “那就糟了!” “怎么了?”华盈寒惑然,又不禁打趣,“难道沈将军想趁王尚书不在,放我逃命?” “当然不是,现在用不着我放你,你有个现成的能洗脱罪名的机会,可是你这不能走……”沈旭皱了皱眉头,叹道,“有些麻烦。” “什么机会?”她又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岳州城被被祁军围困,陛下和太子殿下都在城里,这还得了?”沈旭愁容深重,“一旦城破,咱们大周的天就塌了!” 华盈寒娥眉紧蹙,“你说什么,祁军围了岳州?” “没错,我本来还纳闷,那十万祁军明明还驻扎在东面,几时从咱们眼皮子底下溜走去了岳州?结果你猜怎么着,人家直接从南疆调了兵,仅用两日时间就集结了十五万兵马围了岳州城!” 华盈寒忙问:“现在情形如何?” “据说岳州城里只有五万守军,如果从最近的军镇调兵过来解围需要十多日,所以陛下下了旨,招咱们回去救驾,越国就……就不打了。”沈旭又是一叹,“自家房子着了火,谁还顾得上打劫别人家。” “既然如此,沈将军还不去准备撤军的事宜?” “撤军的事董家兄弟在安排,我是特地来看你的,你的伤要紧吗?” 华盈寒摇了摇头。 “咱们这儿没有女军医,等解了岳州城之危,再在城中找个女大夫给你治伤。”沈旭一筹莫展,接着说,“陛下原本还想召你去退敌来着,说你若是退了敌,就对你既往不咎,让你继续当将军,可是你这个样子怎么带兵……” 沈旭琢磨了一阵,问:“你能用阵法吗?” 华盈寒平静地道:“其实华家的阵法,我爹只教过我一两个,没有教过我别的,上次祁军已经吃了一次亏,他们也不会再上当。” “那怎么办?”沈旭脸上的愁容更深了,“董家兄弟之前和祁军交战险些丢了命,咱们这儿只有你最厉害,你若打不了这个仗,我们去了也是送死,遑论救驾。” 华盈寒沉了口气,道:“先撤军吧……” “那你准备准备,一会儿我让人来抬你。”沈旭起身时,目光不经意间扫见了她受伤的地方。 她穿的是军服的中衣,且是冬衣,可是再厚实,之前也已被鲜血浸透,如今血迹干了去,就连深蓝色的军衣都藏不住那些斑驳的血渍。 一个姑娘被打成这个样子,他见了都觉得痛心,不敢再多看,匆匆离去。过了一会儿他又亲自送了件长袍过来给她穿上,方才将那些印记遮住。 两个时辰后,周军从镇西关拔营,华盈寒无法走动,被几个士兵用担架抬上了马车。 周国撤了军,紧挨着祁军驻扎在东面的越军甚为高兴,越军主帅夏膺率领部下去了趟祁军的军营,本想感谢景王殿下助他们退了敌,可是他们却扑了个空。 周军撤退之后不久,祁军也开始拔营,而景王已经先行离开。 夏膺的部下不免纳闷:“将军,听说周帝早就到了岳州,既然只要围了岳州,周国就会撤军,那祁国为什么不早围?明明可以兵不血刃就退敌,却偏要跑来和咱们一起同南周较真。” 夏膺没有说话,他早就觉得祁国人不像是来帮他们打仗的,那位王爷在这儿仅和周军打了一场硬仗,其他时候都跟闹着玩似的,要么主动撤军,要么自投罗网……奇怪的事见得多了,如今祁军突然围了岳州,要给周国致命一击,他也觉得没什么好惊异的,只要敌人撤了军就好。 * 周军连夜行军,紧赶慢赶,终于赶在次日天微明的时候到了岳州城附近。 祁军将岳州城的四方都围了起来,他们无法靠近,只能在外围扎营。 士兵抬华盈寒下马车的时候,她抬头望了一眼,此时的天色不算明亮,祁军的营地里仍有不少灯火,多得就像天上的星星。 她正望着远处的祁军军营,有人走到了她的身边,笑着问:“华姑娘,伤好些了吗?” 华盈寒的余光已经扫见了来人,是董兴,她便没有多搭理,收回目光,偏过头闭目养神。 董兴又言,“华姑娘,就算你还在怨陛下,怨尚书大人,也不能不管太子殿下的安危,他可是一心向着你的,此时殿下也在城中,一旦城破,殿下也将危在旦夕。” 她淡淡道:“那你们还不速去救驾?” 董兴客气拱手,“华姑娘的阵法厉害,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困住强敌,我等自愧不如,所以想请姑娘出手。” 华盈寒唇角一扬,如今不断有人在她耳边提起他们家的阵法,除了沈旭是真心想帮她之外,其他人抱的是什么心思……不好说。 她淡淡道:“我爹只传了我一两个阵法,两个都只能守不能攻,不适合用来退敌,何况你觉得祁军还会上当?” 董兴笑了笑,“这不可能吧?” “我若会什么阵法,之前还会那么费力地去夺镇西关?” 她和董兴说话的时候,沈旭走了过来,也没有理会董兴,只对华盈寒道,“华小姐,祁军暂且没什么动静,你先进营帐歇息歇息吧。” 沈旭招手示意士兵先将华盈寒抬走,然后跟在她身边,等走远了些他才道:“华小姐,我知道你心里对陛下肯定有怨言,你为大周开疆拓土,陛下还打你军棍,但是大敌当前,你能不能先……” 他转眼看了看华盈寒,如今她连路都走不了,伤也没人治,怎么打仗?他便没有将话说完。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262章剑拔弩张补3 沈旭原本不好意思再劝,但是情形紧急,哪里由得着他在这儿优柔寡断。 敌军就在前面,现在同他们人数相当,他们尚且没有能取胜的把握,听说越国境内的祁军也已经撤了军,正在来这儿的路上。等那十万兵马一到,岳州城的火怕是真的会烧上眉毛。 另外他本来还在担心华小姐没法脱罪,如今有个现成的机会摆在她面前,她也应该抓住机会替自己洗脱罪名才是。 沈旭又多说了句:“华小姐,如果你有什么退敌之策的话,一定要告诉我,仗我替你打,功劳算你的。” 华盈寒沉下眸子,没有说话。 她不言一字,沈旭也没再苦苦地劝,只道:“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岳州城。 听说援兵已经到了城外,庆明帝一大早又带着大臣们登上城楼查看,可情形远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乐观。援兵是来了,却被祁军挡在了三里开外的地方,无法靠近。 庆明帝正一筹莫展,一个大臣指着远处道:“陛下,不好,祁军出兵了!” 此言一出,城楼上的人齐刷刷地眺望过去,见远处的军营里有不少黑点子在晃动,那是士兵在集结。不一会儿,敌军聚集到了军营外面,行成了如之前那样的黑云,整齐划一地朝着他们所在的城楼逼近。 “快,拿弓箭来!” 兵部尚书大喊之后,无数的弓箭手从两边跑来,很快布满了所有的垛口,拿着箭直指渐渐临近的敌军。 岳州城的城墙和来势汹汹的千军万马比起来,显得十分弱小。大臣们都慌了神,有人看见远处的自家军营也有了动静,忙禀道:“陛下,援兵也来了!” 所有人的心一时间都蹦到了嗓子眼。援兵是来了,但打不打得过又是另外一回事。 祁军的几个武将领着兵马逼近城楼,在离城楼还有不到一里的时候,最前面的将领抬手示意大军停下。 敌军没有轻举妄动,城楼上的弓箭手也不急着放箭,双方仍保持着和睦,只是这样的和睦有些脆弱。 庆明帝镇定自若,侧目问谢云祈,“云祈,你去过祁国,可认识带兵的人是谁?” 谢云祈摇了摇头,领兵的是个四十出头的男子,他在祁国时没见过这个人。 有守城的武将认识敌将,小声说:“回陛下,他是祁国的威远大将军,叫聂峰,是直隶于景王的人。” 聂峰骑在马上,举头望向城楼,抱拳:“周帝陛下,我大祁景王殿下让我等来给陛下问安。” 庆明帝俯瞰来人,漠然道:“你们兴师动众围我大周的城池,用‘问安’二字怕是不合适吧。” “陛下若觉得不合适,无法担待,那就请陛下派兵出城一战!” 祁国人将话说得分外干脆,一个“战”字触到了群臣心里最恐惧的地方。 庆明帝又问:“你们来此,到底意欲何为?” “王爷的意思自然是……”聂峰故意卖了个关子,而后咬重话音一字字言,“夺城,请诸位去隋安一叙!” 城楼上一片哗然,群臣惊惶万分,相互看了看,有人叹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聂峰听见左面有了动静,得知周国撤回来的那十多万人也在靠近。他仍旧淡然,抬起手用马鞭指了指左面,“陛下难道指望那十多万人能救驾?” 他笑了笑,又言:“实不相瞒,他们在越国的时候,就与我大祁的军队打过一次,那时他们有八万人,打完之后还剩不到五万,所以陛下还是别抱太大的希望。” 王尚书朝城楼下肃然道:“可你们也被我大周的军队围困过!” 聂峰一笑道:“是吗,那算你们的武将有本事,不如把他叫出来,与我较量较量怎么样?” 话音一落,城楼上的人又开始议论纷纷。 庆明帝眺望着周军的军营,问王尚书:“盈寒在那儿吗,她能否过来?” “回陛下,臣今早收到了董兴的消息,说他们都回来了,但是华小姐好像对陛下心存怨怼,不愿出战。” “胡说八道什么!盈寒才不是不顾大局的人,她一定是伤没好全,无法出战!”谢云祈冷盯了王尚书一眼,“说起来,这都怪你!” 王尚书忙道:“陛下,谁都知道华家人有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本事,就算她无法出战,也定有办法退敌,何故什么都不做?” 庆明帝怒然,“好了,大敌当前,你们还吵什么!” 城楼下的聂峰又言:“陛下,我等急匆匆地来,是想速战速决,所以还请陛下把能派的兵都派出来,一战较高下就是!” 庆明帝没有给什么回应,群臣也都跟着保持沉默。 “陛下若是觉得我等来得急促,有偷袭之嫌,那我就再给陛下一个时辰准备。”聂峰接着说,“无论陛下是答应还是不答应,一个时辰之后,我军便开始攻城!” 一个时辰…… 火烧眉毛了,谢云祈的心也开始七上八下,只不过他素来天不怕地不怕,同慌乱的大臣们相比要镇定不少。 时间不停地流逝,周军也到了岳州城墙附近,领兵的是董家兄弟和沈旭三人。 他们从探子那儿得知了祁军决定在一个时辰后开战的事,三人都不约而同地有些惊骇。 沈旭自知自己胆子小,怕很正常,可他瞧董家兄弟脸上也是愁容深重,兴许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缘故。 董兴叹道:“沈将军,看来这仗是非打不可了。” 沈旭骑在马上,挽了挽缰绳,不用谁提醒,他也已经心慌意乱,总觉得这“一个时辰”就跟“阎王要你三更死”的说法没什么两样。 他不禁忿忿:“我就说华家小姐打不得,现在好了,连个能撑场面的人都没有!” 董家兄弟对此皆沉默不语。 一个时辰转瞬即逝,祁军顿时剑拔弩张,似乎就差一个命令便可开始攻城。 见祁军主将正在拔佩剑,沈旭的心砰砰直跳,董家兄弟也因紧张而握紧了缰绳。 言情海 第263章以身犯险1更 就在沈旭他们三人打算硬着头皮上阵的时候,后面传来一声: “等等!” 这个声音因地势开阔而显得微小,不过后面的士兵听见了,便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到了最前头。 三个人闻声,立马松了缰绳,齐齐回头看去。 周军士兵往两边散开,让出了一条路,一个人从中间缓慢地走上前来。 时间紧迫,她只来得及将头发梳好盘起,身上穿的仍是沈旭给的长袍,干净整洁,她便没有再花时间换衣裳。 沈旭吃了一惊,“华小姐……”他倏尔又根抓住了根救命稻草似的欣喜,“华小姐你能来真是太好了!” 华盈寒面容淡然,没有应声。 祁军一见周军正看后头,不知在看什么,没有要应战的意思,他们也跟着多等了一会儿。 城楼上,谢云祈一眼瞧见了那个身影,指着来人惊道:“父皇快看,是盈寒,盈寒来了。” 庆明帝紧绷的神色有了些许缓解。 王尚书拱手道:“陛下,臣没有欺骗陛下,五十军棍对华小姐而言算不得什么,她这不是能走吗?” 其他人则跟看见了黑暗后的曙光一样,争相凑到城墙边上俯瞰那位“救兵”。 沈旭见华盈寒走得缓慢,因是痛得行走不便,又问:“华小姐你能骑马吗,我的马让给你,或者你不便骑马的话,我让人给你备战车?” 华盈寒摇了摇头,“不用了。” 她既不要马,也不要战车,难道想靠两条腿去冲锋?沈旭正纳闷的时候,华盈寒已经走到了阵营的最前端,可是她却没有就此停下脚步,而是又朝着右方走去。 那是祁军所在的方向…… 沈旭脸上的笑容一僵,顿时觉得不对,急忙喊道:“华小姐!” 这次华盈寒没有再回答,也不曾回头。 华盈寒走到岳州的城门外站定,面朝正北方,离祁军不到一里,她朝对面喊道:“带我去见你们的王爷。” 她的声音,城楼上的人也听见了,众人议论纷纷。 有大臣惊道:“华家小姐这是打算孤身去劝退敌军?” “这怕不是劝,是换吧!”另一个大臣沉沉地叹道,“当初华大将军所向披靡,没有哪国的君王不恨他,祁国连华将军都杀了,还能放过他的女儿?” 谢云祈越看越是惊愕,忙朝楼下喊,“盈寒,你想做什么!”他又向庆明帝进言,“父皇,盈寒不能去敌营,祁国人不会放过她的!” 王尚书则道:“殿下,她若是能以一己之力劝退祁军,兵不血刃,倒也是大功一件。” 庆明帝言:“太子,朕知道你担心盈寒,但是事有轻重缓急,朕只能答应你,待她劝退敌军平安归来,朕就把将军府还给她,另恢复华晟护国公之位。” “父皇,将军府和她的命比起来算得了什么!”谢云祈心急如焚。 “那岳州的存亡呢,朕和你的安危呢?你也不顾了?你可是大周的太子!”庆明帝怒道。 谢云祈和他父皇争执了两句,他再看向城下时,见她连旨意都没打算请,自顾自地朝着祁军阵营走去。 她离祁军越来越近,他也顾不上再继续求他父皇留人,匆匆跑下城楼,追出城门喊道:“盈寒,你站住,你不能去!” 他刚追出去,就被两个士兵拦在了离城门不远的地方。 华盈寒回过头,淡然道:“没关系,殿下回去吧,以后替我照顾好小九。” “九儿不能只有爹没有娘,我答应过九儿要把你平安带回去,盈寒你听我的,快回来!”谢云祈正色道,朝她伸出手,可是伸了很久,她也不为所动。 谢云祈心急如焚,转而指向旁边的周军,“他们又不是废物,大周还没那么窝囊,要靠你一个女子孤身去敌营退敌!” “之前的战事伤亡不小,如今能兵不血刃,最好不过。” 华盈寒说完这句就收回了目光,继续挪着步子朝地方阵营走去。 姜屿是来找她的,若是找不到她,他不会收手,哪怕他们今日保住了岳州,这场仗也还会继续,战火会不会燎向南面,谁也不知。 比起大周,他如今更恨的应该是她。 “盈寒!”谢云祈愤懑地放声大喊。 结果她还是没有止步,这令他再次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 他若是不把她找回来,不带她进宫,她就不会为了家族跑来征战,便不会发生后面这些糟心的事,他更不会再次失去她…… 谢云祈想要挣脱士兵的阻拦,跑过去拦住她,可是其他士兵见他仍然固执,也跟着过来将他拦得更死了。 后来城中又陆续冲出来好些士兵,他的面前便竖起了一堵人墙,他连她的身影都快看不见了,更别说要去带她回来。 “盈寒……”谢云祈还在怔怔地喊,紧紧地蜷起了手,可是什么也没能握住。 华盈寒向祁军阵营走去,走得泰然自若,她身上的伤还很痛,能撑着走到现在已是不容易。她走得越来越慢,又因自尊心的驱使,即使再痛,她也挺胸抬头,走得端端正正。 她认得带兵来的是聂峰将军,她走到他面前,客气言:“聂将军,别来无恙。” 聂峰自然也认得她,压低声音道了句:“寒姑娘,得罪了。”而后便招了手,大声下令,“将此人拿下!” 两个祁国士兵带着绳索上前,当着那些周国人的面,用绳索将华盈寒绑了起来。 这是俘虏应得的待遇,华盈寒不觉得意外,也不在意难不难堪,由着他们照规矩办事,则看着地上,目光凝滞。 士兵带走了华盈寒,祁军仍停留在原地,不过将兵器都收了回去,打算继续等待。 城楼上的大臣们等来了短暂的和睦,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他们没有人嘲笑那个英勇无畏的女子,因为他们自愧不如,还有什么脸面取笑人家沦为俘虏的样子。 谢云祈仍旧愣在城门口,看着她被敌军捆绑带走,看着她的身影被众多的敌军湮没,他的心就像被什么碾碎了一样,痛不欲生……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264章你想救谁 华盈寒被带到了祁军军营,进了一间营帐,营帐里面只有一张床和一个十字桩。 她被绑到了十字桩上,然后两个士兵便默默地退了出去。 她没有问姜屿在什么地方,姜屿若是不想找她,不想用她来换岳州的安宁,就不会有所交代,聂峰也就不会那么爽快地答应偃旗息鼓。 所以她知道姜屿会来见她的,她如今只需要静静地等候。 她被绑在木桩上的样子看似非常狼狈,实则木桩和绳索给了她一个支撑,让她比自己站着要好受,至少比拖着伤走那么远的路要轻松多得多。 华盈寒从午时等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她一直望着窗外,看着天上的云彩时而散时而聚,等到随后一缕晚霞消散在天际的时候,营帐外面终于有了脚步声。 帐帘被人打起,她从余光里瞥见,撩门帘的人是李君酌,便知道了进来的人会是谁,心里再是有所准备,等到真要碰面的时候,也不由得怔了怔。 姜屿没有丝毫的迟疑,他健步进来,径直到了她的面前,负手伫立了一阵。 她时不时看看窗外刚升起的月亮,时不时看看左右地上,就是不愿再看他一眼…… 他终于忍不住,漠然启唇:“你知道本王连杀了你的心都有,还敢来见本王,你豁出命去,是想救谁?” 白天在岳州城外,她和南周太子依依不舍的情形真是让他不知该感动,还是该恨,他没有露面,但不意味着他没有看见。 薄薄的营帐藏不了什么声音,李君酌等在外面,自然清楚主上在抱怨什么。 那日主上看过信之后,当即下令从南疆调兵十五万围岳州城,想用这些兵马逼周帝放寒姑娘出来退敌,以此换寒姑娘的平安。主上虽交代了聂峰将军去办此事,但仍旧放不下心,连夜马不停蹄,翻山越岭地从越国绕路赶来,想要亲自观战,结果看见的是寒姑娘和南周太子惜别的画面。 南周太子还说什么孩子不能只有父亲没有母亲,主上明明割舍不下心中的情,不惜一切地想要救寒姑娘出来,怎么就成了拆散一个孩童的父母的狠心之人? 他最担心的事,寒姑娘不知其中的隐情,恐还会对主上心存怨怼。 营帐里,面对姜屿的质问,华盈寒缓缓转过脸去,不想面对他,眼中无神,也没有回答谁的问题。 姜屿眼中的怒火更盛,他一把箍住她的下颚,迫使她转回脸来对着他,字字肃然:“如今你是本王的俘虏,也是来跟本王讲和的,你还敢不答本王的问题?”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华盈寒被迫与他对视,但是眼神比起方才的话音还要冰冷。 她的语气凉透了,这样的冷和淡漠昭示着她此番乃是视死如归。 这是俘虏常有的姿态,姜屿见得多了,却莫名地厌恶她这副样子! 他的手并没有用力,否则她现在已无法呼吸,哪儿还能用这样该死的眼神看他。 “当初你来本王身边,是想杀了本王,好给你爹报仇,对吗?” 华盈寒再次沉默,垂下眸子,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姜屿勉强镇静了些许,松了手,仍看着她,神色凝重,“回答本王!” 华盈寒觉得从前的谎话说得太多了,她过得很累,早已决定不再骗他,而她最初来的时候是想报仇来着,但是后来…… 后来如何都不重要了,她懒得解释,只点了个头。 “本王曾给过你机会,你为什么不动手?” 华盈寒心里忽然有了面对他的勇气,泰然自若地答:“因为我得先让我爹瞑目,我得取回被你拿走那些东西。” 她的目光下移,看见了他的腰间还挂着佩剑,便又言:“我知道你现在很恨我,上次你又给过我报仇的机会,是我自己选择放弃,礼尚往来,如今我应该给你一个机会,你现在就可以动手。” 这一次换他沉默了。 北边的夜里很冷,华盈寒从离开周军的军营起,就一直强忍着疼痛,额头的汗没有干过,风从小窗户灌了进来,有些凉。 良久之后,姜屿才直视着他的眼睛问:“如果本王现在放了你,你还想报仇?” 华盈寒又一次撇过头,这次,她再也做不到冷漠,她看着窗外,凝住了眸子,凝得久了,眼眶里开始闪起了泪光。 她真的该死,背负仇恨前往祁国,她忍着仇恨的痛接近他,为了博得他的信任而讨好他,她算到了她能博得他的信任,却没算到她会他动心!会对一个仇敌动了心! 她下不去手,她对他早就下不去什么手了…… 她时常内疚斥责,觉得愧对华家的先烈,又放不下原本就荒唐的情爱,竟然当着大周将士的面放走了大周的宿敌,她对得起谁! 华盈寒深合上眸子,倏尔又睁开,眼中已没了泪。她用极其沉重的话音道:“你杀了我吧……” 姜屿在她话音还没落的时候,手已经握紧了身侧的佩剑。 青锋出鞘,银光从她的眼前闪过,华盈寒不适地闭上眼,原以为会有一道疼痛落在她脖颈间,岂料剑出之后,捆着她手和脚的绳索在刹那间悉数断开。 华盈寒又痛又累,身子早就像被抽干了似的,有绳索的捆绑才得以站立,突如起来的释放让她无力站稳,绳索四分五裂的一瞬,她像被风摧断的枯枝一样倒下,扑在了地上。 姜屿垂在身侧的手轻蜷了蜷,也曾抬起过,但最终还是垂了下去。他将剑归鞘,漠然离开了营帐。 华盈寒原本以为自己已将生死看开,别的都不重要了,但在他转身离去的一瞬,她的眼泪就像一串珠子一样,止不住地滚落。 李君酌还等候在外面,见主上出来时神色和之前没有两样,就知主上和寒姑娘之间的关系并无缓和。 等走远了些他才问道:“主上,那个俘获的周国士兵应该如何处置?” “去问问他,周帝当初下了些什么旨意。” “奴才领命。”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265章仇是仇恩是恩补3 李君酌领命去了关押战俘的营帐,那个周国士兵已经被从越国境内押来了这儿,同寒姑娘之前一样,被绑在一个木桩上。 周国士兵见到他仍是一脸的愤恨,此人至今什么都不肯说,之前的封信还是他们强行搜身给搜出来的。 李君酌没有废话,径直问道:“周帝之前到底下了些什么旨意,你为何会急着送那样一封信给南周太子?” 其实这个问题他之前也没少问过,但是此人闭口不言,而那封信上也只有寥寥几句话,说寒姑娘被革职收监,另外还可能遭人污蔑。他看寒姑娘今日那副憔悴的模样,不像是只进过大牢这么简单,也难怪主上会让他又来问话。 吴敬勇还是什么都不肯讲,不屑同他们这些祁国人说话。 李君酌知道此人有些骨气,此人从前不会讲,但今日一定会。 “那位华小姐现在就在军营里,你不顾惜自己的命就罢,难道她的命你也无所谓?” 吴敬勇愕然:“什么,你们抓了小姐?” 李君酌淡淡道:“只要你肯说实话,我们就不会为难她。” 夜深千帐灯。 姜屿回到主帐,解下佩剑往书案上一丢,坐靠在椅子上沉思,对桌上那摞军报视而不见。 她之前那等哀怨冰寒的眼神,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里。 她是在怪他逼她离开了南周? 姜屿端起桌上的热茶饮了一口,茶再烫也驱不了心里的寒。 “主上。”李君酌在门外喊道。 “进来。”姜屿放下茶盏,等着李君酌进来复命。 李君酌走到帐中拱手,“主上,那人已经交代,说周帝之所以要将寒姑娘收监,不是因为他不顾战事,不识将才,而是周帝要让寒姑娘同我军交战,可寒姑娘不肯,便主动交了帅印,这才触怒了周帝。” 姜屿的眼眸微微垂下,目光落在了书案上,启唇问:“她被收监是因为此事,而不是因为之前的事?” “回主上,之前的事寒姑娘也受了罚,被周帝罚了五十军棍……”李君酌禀报到这儿,连声音都有些抖了起来。 说起来主上治下虽然严厉,但也从没打过他的军棍。他不知道挨军棍的滋味,只是见多了犯错挨军棍的士兵,知道五十军棍下去,身体不够硬朗的,怕是得落下残疾;再弱一些,只怕连命都保不住…… 姜屿的眼神有过一瞬的凝滞,他霎时抬眼,眉宇深锁,“五十军棍?” “回主上,是五十军棍,寒姑娘受罚之后就被关进了大牢,应该一直关到了今日。” 姜屿当即起身吩咐:“去传军医!”他疾步走到门口又忽然停下,侧眼另道,“不,去拿药。” “是。”李君酌领命。 营帐里,华盈寒趴在床榻上休息。 这个地方比起那间冰冷的囚笼不知好了多少,床榻平整干净,还床厚棉被,她拉过棉被替自己盖好,偏头靠在枕头上,念起过往,无声垂泪。 帘子忽然被人打起,一阵寒风灌了进来。 华盈寒顿时警觉,转眼看向门口,看见了一道修立挺拔的身影。 他又回来了,负手立在那儿,神色同之前一样冷漠如霜。 华盈寒收回目光,偏过头面朝着里面,不去看姜屿,悄然抹干了眼泪。 姜屿移步过来,坐到床边,放下手里的药瓶就去撩她身上的棉被。 华盈寒心下一紧,撑起来看着他,皱紧了眉头:“你要做什么?” 不等他回答,她已经瞥见了床边放着的药瓶,她垂下眸子,固执地道:“我不需要!” 姜屿对此置若罔闻,连看都不看她一眼,撩开棉被后,手又朝她身上的长袍伸去。 华盈寒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不许他碰自己,结果竟被他用手掰开反握住。 姜屿的目光这才落到了她脸上,他冷冷地道:“别忘了,你现在只是个战俘,本王让你做什么都可以,由不得你说个‘不’字!” 她冷盯着他,无奈手腕被他死死地箍住,动弹不得。 姜屿一手紧握着她的手,一手揭开她的长袍,斑驳的血迹入眼,眉宇更为紧拧,他的话音也顷刻软了下去,沉沉地道:“受了伤为什么不说?” 华盈寒沉默不答,原以为他看见了她伤的是什么地方就会收手,岂料她的腰间忽然多了一抹温热,是他的手。 “姜屿!” 华盈寒侧过身想用另一只手推开他,刚一动就被姜屿按着肩按在了床榻上,无法再翻身。 他字字郑重:“你再动一下试试?如果你想让本王撤军,最好听话,或者你希望本王去传军医来给你上药?” 华盈寒娥眉紧蹙。 他又言:“你今日来,连死都不怕,还怕本王对你做什么?” 华盈寒枕在枕头上,目光淡去,不再反抗。她现在就好比是砧板上的一条鱼,除了任人宰割之外还能怎么办?正如他所言,无论他想怎么都可以…… 除去衣物的遮挡,她身上的伤触目惊心,原本已经结痂的地方因为她今日的逞强而撕裂,姜屿的眼中添了怒色,手也捏紧了药瓶。 他凝视看着那些伤,慢道:“这就是你效忠的君上?你负了盼望天下太平的初心,跑来替他征战,值得?” 华盈寒默默趴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过了一阵,姜屿眼中的怒色才消去,他拔开瓶塞,对她道了声:“忍忍。”而后小心翼翼地将药粉撒在她的伤口上,又用另一只手隔空轻扇了扇。 姜屿给她上药的时候,华盈寒紧紧地抿着唇,原本被人揭了被子还觉得冷,如今涨得脸颊通红,连浑身都跟着发热。 她知道他是在为她好,仇是仇,恩是恩,等他上完药,重新给她盖上被子,她轻言了句:“谢了。” 姜屿正要起身,听见她的话,多看了她一眼,发现她已没有再躲着他,脸就朝着外面,而枕头上有不少湿濡的印记,有的已经半干,有的还是新的。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用指腹轻轻地揩去了她眼角的泪痕。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266章该说的话1更 华盈寒一愣,缓缓抬眸看向姜屿,看着他收回手,又拿着药起身,似打算离开。 “谢谢。”她趁着他还没走,又说了一句。 这句话让姜屿觉得莫名其妙,他回头看向她,眼神惑然。 她知道他不明白,沉沉地道:“王爷明明可以在陛下刚到岳州的时候就围城,却偏偏选择了这个时候。” 华盈寒没有将话说透,因为话中的意思,他一直知道。她刚入狱,祁国就围了岳州城,她又不是多蠢笨的人,静下来想想,怎会猜不到这两件事之间有没有什么联系。 姜屿如果只是想逼大周从越国退兵,或者逼大周把她交出来,他压根儿就不用大费周折亲自去什么越国,只需在庆明帝刚到岳州的时候围了岳州就是。 所以,他是得知她被革职入狱后才决定这么做,他希望庆明帝能放她出来退敌,就是不知她已没了退敌的本事,只能靠两条腿走上战场,走来祁军的军营。 听见她的话,姜屿的心忽然轻了不少,他以为她还在怨他,怨他强迫她来这儿,结果没有。 他转过身,走回了她面前。 华盈寒垂眸看着地上,她欠他的不止是一句谢,又轻言:“抱歉,我的确骗了你,无可辩驳,你若是恨……” 姜屿打断她的话:“本王不想再听你说什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之类的话!” “那王爷想听什么?” 姜屿闻声沉默。 他想听什么?他也不知他长途跋涉、千里奔波来这儿逼她相见是为了什么,他曾说过要来当面问她,可是他又该问些什么? 几次碰面,他问来问去,都是在问她是否想报仇,可这似乎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照理说除此之外他什么都没问,心里应该会觉得空落,会觉得飘忽不定,可是他也曾满足过,在她那日让他走的时候,然而今日她与南周太子惜别的场面,又将他仅有一点满足给磨得分毫不剩! 爱与恨,真是说不清,道不明,他从前是很想将她绑来当面说个清楚,如今她人在这儿,他竟又觉得迷茫,不知道他应该利用当下说些什么,说完之后又该把她如何。 他需要时间去想,便不再多言,仅叮嘱了一句:“安心养伤。”然后就离开了她的营帐。 华盈寒深深地沉了口气。她既然来了,就不应该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纵然从前的荒唐仍是荒唐,如今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但该说的话她得寻个机会一五一十地说完。 姜屿走了之后不久,李君酌带着几个人进来,将绑囚犯的木桩抬出去,换成了桌椅,又搬来一扇屏风,隔出了内帐和外帐,还给她准备了衣箱,里面放着几身干净的衣裳。 他们离开之前,华盈寒轻言:“多谢君酌大人。” 李君酌听见熟悉的声音,不禁停下了脚步。之前那个驰骋疆场的女将军让他觉得分外陌生,如今她躺在这儿,与个寻常女子无异,他才觉得她还是从前那个平凡的寒姑娘,他们之间也还是朋友。 他道:“寒姑娘,有些话我不知当问不当问。” “君酌大人请讲。” 李君酌招手示意其他人先出去,等人走了他才开口问道:“你和小云是不是早就认识?” 华盈寒点了点头,“当初我和云筝郡主并非有意要骗你,我们骑虎难下,不得不将戏演到底。” “她回了南周之后还好吗?” “她是安王的掌上明珠,在函都没有人能欺负她。” 李君酌点了点头,“那就好。”朝她拱手,“寒姑娘早些歇息。” 华盈寒透过屏风,目送着李君酌的身影出了营帐。她以为李君酌如此一本正经,多半是要代他主上问她些问题,没想到他问的都是谢云筝,得知谢云筝安好就没再多言。 他惦记的是个这辈子不知还能不能再见的姑娘,即使惦记,当初也没有强迫她留下,令人动容。 姜屿给她用的金疮药十分名贵,对治外伤有奇效,不仅伤口愈合地快,若只是皮外伤,用了这种药就不会留痕。 她又休养了三日,三日之后已能下床走动,不过步子仍需放得缓慢,另外也能坐,就是需要垫些软的东西才不会痛。 祁军没有拔营,岳州城仍旧处在被围困的局面,华盈寒知道姜屿会撤军,但不知道撤军之后,她又将何去何从,再此之前,她需要把该说的话先说完才是。 第四日入夜,华盈寒第一次走出这间营帐,她身上穿的祁国士兵的衣裳,在军营里走动不怎么显眼。 她找去了姜屿的营帐。把守在帐外的侍卫是姜屿的亲卫,都认得她,因而不止没有阻拦,还像从前一样向她行礼。 华盈寒却知道今时不同往昔,没有径直进去,正准备让人通禀,帘子被人打起。 李君酌从里面出来,看见她,有些惊讶:“寒姑娘。”又笑言,“寒姑娘你来的正好,主上刚吩咐让我去请你。” 华盈寒点了下头,移步进了姜屿的营帐。姜屿正默然跽坐在小窗边上,身前的矮案上没有酒,只有两个茶杯,而矮案旁边放着一个小炉子,上面煮着茶。 她缓慢地走过去,发现他在他对面的蒲团上多放了一个垫子。 姜屿听见了轻微的脚步声,知道来的是她,启唇唤她坐。 华盈寒坐到垫子上,发现这个垫子很软,里面填充的是羽毛之类的东西,李君酌最近也给她送了不少这样的垫子来。 壶里的茶水沸腾了,溢出来浇在炉子上”滋滋”地响,她和姜屿近乎同时伸出手去,最终是她先他一步,在他的手触到茶壶之前,拎起茶壶将桌上的两个白瓷杯斟满。 热茶袅娜生烟,似驱散了初冬的寒意。 姜屿端起茶杯送到唇边。 华盈寒只是用指尖轻扶着茶杯,没有急着喝,缓缓言道:“我来找王爷,是有话要对王爷讲。” 他点了下头,表示听见了,让她可以往下说。 言情海 第267章英雄自古识英雄补2 华盈寒慢慢言道:“我姓华,叫盈寒,同之前的两个字相反,我是我爹的独女,华家唯一的后人,十六岁时经陛下赐婚嫁给了二皇子谢云祈,也就是如今的太子。” 一杯茶还没有饮尽,姜屿已经顿住,在她提起南周太子的时候。 “我与他在两年前和离,脱离皇族之后,我得了自由,就想趁这个机会取回我爹的遗物,让我爹瞑目,为此我来了祁国,潜入了你的王府。”华盈寒看向姜屿,言,“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我的确是在故意接近你,想取得你的信任,方便成事。” 华盈寒顿了顿,又补了一句:“秦钦是我的师兄,我一直在找他,最终在你府上见到了他,不过我做的这些都与秦钦无关,仅是我一人所为。” 姜屿唇角上扬,淡淡道:“事到如今,你还要护着他?” “我必须护着他,他对我而言就像我的亲兄长,是亲人!”华盈寒斩钉截铁。 她方才说的事,她想他应该都知道,毕竟上官婧不会好心帮她瞒着,但是她应该亲自给他句实话。 “你问我从前是不是想要报仇,是,我曾经是很恨你,恨你毁了我的家,毁了我原有的一切,我爹若是没有战亡,我至少还个至亲在,秦钦也不会被越国召回,后面的事都不会发生。”华盈寒的语气渐重,神色亦是凝重。 姜屿看着她的眼睛,她现在的话里没有半分假话,他知道,不怒也不惊,是因为他对此早就有过猜测。 “但是后来,后来……”华盈寒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其实后来怎么样已经不重要了,归结起来只有一句话,她看着他道,“我下不去手。” 她当初真的很恨他,很恨,她到现在也做不到放下这些恩恩怨怨,只不过她曾陷入过一道迷障,在迷障里迷失过自己,可惜那就像一场美梦一样短暂,梦醒之后的现实比之前更为残酷。 杯中的茶见底,姜屿方才放下茶杯,神色依然波澜不兴。 她的话说完了,就这么短短几句根本不足以腾空她的心,她仍藏着好多不能说的,也不是能说,就是说出来也没有意义,只会平添戏谑而已。 “我要说的说完了……”华盈寒的纤指还扶着茶杯,指尖渐凉,是杯里的茶凉了去。 她收回手,沉重地叹:“我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就像两国争锋,谁能报仇,亦如成王败寇,总之,随你处置吧。”她说完就起身,缓缓移步朝着帐门走去,想要回去听候发落。 华盈寒凝着眸子往前走,这些乱糟糟的事有个了结也好,了结了,她兴许就会轻松。 她走出几步,路过他身边,忽然被一双手从身后给拥住。 华盈寒怔了怔。 姜屿抱她抱地毫不迟疑,且越拥越紧,生怕一松手她又会跑到天涯海角,让他苦寻数月险些再不复见。 他还像从前一样,在她耳边低声唤她:“盈盈……” 一滴珠泪滚落,华盈寒一动也不动,只是默然垂着泪,知道这可能仅是昙花一现。 “我不是答应过你?哪怕你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哪怕你捅破了天,我也会原谅。”姜屿抱着她,良久后才又沉沉地说,“先别走,我也有话要对你说。” 华盈寒随意地揩了揩眼泪,哽咽了两下,“王爷想说什么?” “其实本王不是你父亲的对手。” 华盈寒轻蹙眉头,“什么意思?” 姜屿松开她,扶着她的肩让她转过身来,肃然道:“你的父亲并非战亡。” 华盈寒惊愕,一双仍泛着泪光的眸子越睁越大。她还是听不太明白,又重复着之前的话:“什么意思?” “六年前的那一仗,本王胜之不武,本王不是你父亲的对手,两年时间,本王都没能靠近盈州城。”姜屿接着道,“你父亲的阵法很厉害,本王不能同他正面交锋,只能在夜里奇袭你们的军营,之前的几次奇袭,有你父亲的阻拦,我们只打了个平手,后来有一次,本王一直攻到主帐附近都不见你父亲出来应战。” “然后呢?” “军营里有间营帐起了火,等本王将火扑灭之后,在里面发现了你的父亲。” 华盈寒浑身都僵了僵,她摇着脑袋,难以置信。 “本王没必要骗你,本王今夜让你来,正是想将真相告诉你。” 华盈寒愣得说不出一句话。 “没了你父亲,周军根本不堪一击,本王才得以大获全胜,但是这个胜利就像是上天白送的,所以本王从未将它当做过骄傲。” 华盈寒还是觉得不对,就算他爹在一间起火的营帐里,也不能代表他爹不是战亡,但后来她仔细想想,很快就琢磨到了一点端倪。 她看着姜屿问:“我爹身上没穿铠甲对吗?” 她在景王府见到过她爹的遗物,还亲手拿过,哪些东西虽然有些陈旧,但上面根本没有火烧的痕迹。 “不止没有穿铠甲,连佩剑都没在身边,他的东西全都完好无损地放在他自己的营帐里,他连一点备战的迹象都没有。”姜屿又言,“所以他极有可能在本王进攻之前就已经身亡,那时本王觉得蹊跷,也曾查过,可因为火烧的缘故,仵作和军医都看不出死因。” 华盈寒更加木讷,简直不敢顺着他的话往下想。 “本王拿走你爹的东西,既没有当战果炫耀,也没有当做仇人的东西毁掉,是因为‘平生莫恨无知己,英雄自古识英雄’。”姜屿慢道,“本王是憎恶你爹夺了盈州,但本王那些年也没少夺别人的城池,愈加无权指责你爹,何况人死债灭,剩下的只有对一个厉害的前辈的敬重。” “怎么会这样呢……”华盈寒怔怔地道。 她爹不是战亡,又为何会身故?以她爹的身手,一间起火的营帐算得了什么。 她爹若是无力逃出那间营帐,一定是受了重伤或者已经遭了不测,没有备战的迹象,也正如姜屿说的那样,她爹在祁军进攻前就已被困营帐中。 言情海 第268章一言为定补3 华盈寒慌过、乱过之后,脑子渐渐清晰。如果她爹的死和祁国无关,那很有可能是遭了自己人的黑手。 纵火往往是凶手行凶后用来毁尸灭迹的手段,其妄想用一把火就将他的爹的死伪装成战亡,殊不知还是有所疏漏。 华盈寒垂在身侧的手缓缓蜷起。一场恩怨就此消散,取而代之的却是另一道伤。原来毁了她的家的另有其人,那个人还藏在暗处,让她想要算清这笔账都无从下手…… 她爹是个军人,战死沙场也算死得其所,她倒还没这么痛心,毕竟乱世纷争,国仇家恨有时无可避免,可她爹是被居心叵测的人所谋害,死得不明不白,这才是深仇大恨! 新的仇恨来得猛烈,华盈寒沉默了很久,一直在深思,手紧紧地握着。 姜屿看见了,牵起她的手,轻言:“跟我回隋安,好吗?” 华盈寒回过神,徐徐抬眸看向姜屿,娥眉紧蹙,匪夷所思,“我配不上你,难道你还不觉得?” “你比之前更让人刮目相看,何来的配不上?”姜屿轻轻分开了她紧蜷的手,将她的手握住,慢道,“你就如你爹的佩剑,同是遗宝,倘若南周不知珍惜,本王愿意珍藏。” 华盈寒闻言,不知所措,只觉眼前似在天旋地转,一切转变得好快,她之前没敢奢望上天会成全他们,可是一下子,他们之间好像就没了那些沟壑,他竟连她嫁过人这一出都不在意。 “盈盈,我们回去?”他再次问道。 华盈寒没有回答,如今她心里又压了一座大山,她要是答应了姜屿,跟着他回祁国去,放任真正的杀父仇人逍遥法外,她能安心? 她若就这样跟姜屿走了,甚至嫁给了他,她在庆明帝眼里也就坐实了通敌的罪。她背负骂名不要紧,但是华家的宗祠还能保得住? 姜屿知道她在犹豫,他直到今日才将实情告诉她,就是怕她会犹豫。她从前的身份是假的,但她从来没有虚情假意和装腔作势过,她的性情是真的,所以他仍旧很了解她。 她得知了真相,如今满脑子想的一定是要找出真凶,要报仇,怎会对此不管不顾,选择跟他一走了之。 她还牵着他的手舍不得放开,这是他唯一的慰藉。 他喜欢的女子是极忠极孝的人,他应该欣慰才是,不应当拦着她。任何案子都有水落石出的时候,他只需再等上一等,就能等来天长地久,他也希望她能无忧无虑地回到他身边。 等,才是两全其美之策。 于是在她开口之前,姜屿先改了口,道:“也罢,你想去做什么就去做,我等你。” “你愿意放我回大周?”华盈寒惊然看着姜屿。 “我不仅可以让你名正言顺地回去,还能助你一臂之力,帮你找出你真正的仇人。”姜屿说得认真,又抬起手抚了抚她的脸颊,“但是你要答应我,替你父亲报了仇之后,就随我回大祁,从此不再离我而去。” 华盈寒望着他的眼睛,看得出他说得分外真挚,她点了头,“好。” 姜屿还牵着她的手,顺势将她拽入怀中,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扶上她后脑,俯首让他们的额头紧紧相碰,“一言为定……” 华盈寒闭上眼,她还记得这是她糊弄姜衍那个小孩儿的伎俩,他一个大人竟然当了真。 过了一阵,姜屿抱着她说:“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再休养几日,等伤好了我送你回去,还有你那个副将,我也会放了他。” 华盈寒吃惊:“你抓了吴敬勇?” 他淡然道:“不然本王怎么知道你有难,还有……”他目光下移,嘴角上扬,“还有你伤了什么地方。” 华盈寒的脸“唰”的一下又红了,她撇过脸想推开他,却被他搂得更死。 姜屿不再说话,只是抱着她,像在珍惜一件失而复得的瑰宝。 岳州城。 华盈寒孤身前往祁军军营已经整整四日,谢云祈每日都在城楼上眺望,就像当初他在北疆找她时一样。 只不过那时她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还能自欺欺人般的想象她过得很好,没有吃什么苦。现在,他深知她去了敌军的军营,那是龙潭虎穴,她再聪明也不一定能讨到什么好。 夜阑人静,谢云祈一个人望着北面,那片军营星罗棋布,他只看得见有不少士兵在举着火把走动,看不清人的样子,也就不知那些晃动的人影有没有她。 常喜在一旁劝道:“殿下,夜深了……” 谢云祈置若罔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执着于在这儿眺望,好似他在这儿多看一阵就能把她盼回来一样。 周军已经全部撤回城中,驻扎在城墙边上。 子夜已过,一顶营帐里仍亮着灯,但仅点了一盏烛火,光线有些昏暗。 营帐外面除了有守门的士兵外,还有几个巡卫在绕着营帐巡守,提防有人靠近。 营帐里面,王尚书坐在坐榻上,手里捧着杯热茶。 他的面前站了两个人,两人都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董兴笑言:“恩师,她这次怕是回不来了吧。” 王尚书冷哼一声:“她回不来是好事吗?她若是一直无影无踪,老夫还能看开,可她先前回来了,老夫多番筹谋,还是没能拿到阵法图,倘若今后再也没了机会,老夫怎么甘心!” 董集劝道:“恩师息怒,不是还有我和大哥吗?” “华晟死后老夫就知陛下一定会寻觅能替代他的良将,所以老夫就偷偷栽培了你们两个,盼着你们能成器,把将军府改个姓,让老夫也扬眉吐气一番。数年过去,老夫终于盼到了机会,将你们推到了陛下面前,可是她竟然回来了。” 王尚书又言,“老夫知道你们不是她的对手,却仍顺着陛下的心意,拿你们逼她出战,是盼着你们能跟着她学到了些东西,哪怕是一个阵法也行,结果呢,你们可有半点收获?” 他的语气渐重,说完就看向兄弟二人。 董兴和董集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去。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269章难舍难分1更 董集不服,拱手道:“恩师,不是我和大哥不肯学,而是她藏得死,我等只见过一个阵法,可那阵法玄机颇多,我与大哥只记住了些皮毛,回来之后也在沙盘上演练过,结果我等没学到关键之处,无法让那阵法活起来。” “罢了,正因如此老夫才说她若回不来并非是件好事。”王尚书又言,“当年华晟战死沙场,整个大周的百姓都在缅怀他,陛下为了聚民心,将他的女儿许给了自己唯一的嫡子,如今华盈寒再为了大周和陛下有去无回的话,只怕那将军府要永远为华家留下去……” 董兴道:“可她要是回来了,将军府多半也没有咱们的份。” 王尚书肃然拍了下案几,“这有什么好顾虑的,她能平安回来,定是和敌人有所勾结,若不是也没什么大不了,咱们还有三皇子!” 王尚书此言一出,董兴和董集兄弟相视一眼,没敢作声。 他们岂会听不出老师话中有话,他们两个不怕上阵杀敌,也不怕和华家小姐斗,可老师的意思,似乎是要替三皇子争个太子之位,夺嫡之争听上去似比战场还要残酷血腥…… “怎么,怕了?”王尚书虚目问道。 董家兄弟埋着头,没有说话。 “我们师徒三人之前百般针对华氏,已是得罪了太子殿下,一旦太子登基,他还会放过我们?”王尚书站起来,扫视着二人,正色道,“所以要想活命,我们除了得将兵权握在手里外,还得一心向着三皇子,有了兵权则更能助三皇子一臂之力,待三皇子登上皇位,才会倚重我们师徒!” 董兴拱手,“恩师说得是。” 董集也只得跟着行礼称是。 六日后,祁军军营。 华盈寒已在祁军的军营里待了十日。伤筋动骨一百天,纵然她的伤还没有痊愈,也已经大好,走路和坐躺都不是问题。 祁军还围在岳州城外,她若待得久了,一来容易让庆明帝和他身边的大臣们起疑,二来会让城中民心不稳,万一再生出别的乱子只会很麻烦。 所以她与姜屿商量好,决定在今日就回大周,至于要怎么名正言顺地回去,姜屿有对策。 华盈寒在天微明的时候找去了姜屿的营帐,本想听他说说他的办法,结果他一句话都没说,更了衣出来就屏退了伺候的人,然后将她抱进了怀里,很久都不肯撒手。 他舍不得,华盈寒也舍不得,道:“我答应了你,等我办完事就会来祁国,说到做到。” 姜屿在她耳畔轻言:“你食言也不关系,不管你人在哪儿,本王都一定会将你找回来,除非你心里不再有本王这个人。” 对于她,他已不是第一次尝到失而复得的滋味,越是如此反复地分离和重逢,越是让人难舍难分。 华盈寒也抬起手环上他的腰。既然上天成全了她,填平了他们之间的沟壑,她就会珍惜。待她了却了恩仇,不管太皇太后等人反不反对,她都一定会回到他身边,陪着他走今后的路。 时候差不多了,她松开姜屿,抬手捧上他的脸,对他轻声道:“我走了。” 姜屿俯首吻过她的额头,言:“一会儿我让李君酌送你过去,该怎么做他知道,你什么都不用管。” 华盈寒点了点头。 姜屿依依不舍地松开她,站在营帐中没动,目送她离去。 华盈寒回头朝他招招手,打起帘子出了营帐。 李君酌就等在外面,同样候在外面的还有一辆囚车。 “寒姑娘。”李君酌拱手,他看了看囚车,对她道,“得先委屈寒姑娘一阵。” “没关系。” 华盈寒大致猜到了姜屿的主意,主动朝那辆囚车走去,站到了囚车里面。 祁军再次出兵,聂峰负责带领军队朝着岳州城楼进发,而李君酌则带着他主上的亲卫押送着囚车走在聂峰旁边。 北面的动静惊动了岳州城。 听闻祁军又来了,庆明帝立马带着群臣登上城楼查看,如前两次一样,千军万马仍旧来势汹汹。 有大臣惊道:“陛下,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华小姐不是已经去敌营斡旋了吗,祁军怎么还要攻城?” 庆明帝一筹莫展,眉头紧皱。 谢云祈看着敌军,原本就悬着的心更加捏紧。祁军再次出兵,是不是意味着她没能与祁军谈到一块儿去? 他又开始担心岳州城的局势,更担心她的安危。 王尚书盯着敌军看了很久,发现了异处,指着敌军最前头道:“陛下请看,他们好像押着一个人!” 距离尚远,众人只看得见那儿有一辆囚车,看不清囚车里关着谁,但他们对此都有猜测,只差一个求证。’ 谢云祈自打看见那辆囚车后就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等到大军兵临城下,他看清了囚车里的人,顿时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囚车里关的是华盈寒,她毫发无伤,他心里的大石落了地,可是她仍被祁军囚禁,昭示着祁军似乎不打算放过她。 兵临城下,庆明帝神色严肃,却不欲开口。 王尚书便问:“你们又想怎么样?” 李君酌看了看华盈寒,对楼上道:“这位姑娘在王爷面前苦苦相劝了多日,王爷看在她说得还算有理份上,答应了她撤军的请求,此番我等过来是来与诸位告辞的。” 周国的大臣们一听“撤军”二字,纷纷吃惊,惊过之后又都为此欣喜。 连带庆明帝都暗暗松了口气,只有谢云祈的眉头仍旧紧皱。 他们都在为祁国撤军而高兴,有谁留心过她还在囚车里?祁国若肯连她一起放过,还会让她当个阶下囚? 谢云祈猜测祁国可能另有算盘,朝祁军问道:“那你们还不放了她?” “这位姑娘是通晓大义,但她姓华,南周华府是我大祁的死敌,所以王爷今日让我等押着她来,是想告诉你们,撤军可以,但是这个人,得跟我们走!”李君酌肃然道。 “什么?”谢云祈愕然。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270章忘恩负义补2 大臣们开始窃窃议论。 王尚书深知华盈寒若是回不来,对他的前程大为不利,忙拱手进言:“陛下,这万万不可,华家小姐乃是为了岳州城和陛下的安危才亲赴敌营说和,如今她就在城下,倘若又被敌军带走,大周上下的百姓恐有怨言。” 其他大臣也不再各自为营,附和道:“是啊陛下,不能让他们带走华家小姐。” 庆明帝神色严肃,看着囚车里的华盈寒深皱起眉头,甚为为难。 谢云祈急过之后很快镇定下来,他认得那个押送华盈寒的人是祁景王的随从,在这些人里说得上话。他道:“你们带着她来,仅是想辞行这么简单?” 李君酌应答:“不然殿下以为呢?” 谢云祈漠然言:“不如我们再谈个条件,说吧,你们要怎么才肯放了她。” 李君酌笑了笑,“放了?殿下莫不是在说笑,她是你们此番征越的四个将领之一,所以这个人我们得交给越国处置。” 谢云祈抓住了李君酌话里的一点,追问:“你们带走她,是想替越国出口恶气?” “当然,越国与大祁素来交好,一向同仇敌忾,越国此番在你们手上吃了不少苦头,王爷自然要送个人去安慰安慰越帝。” “那好,她姓华,如果本太子说拿一命换一命,你定觉得不值,那本太子就拿两命换她一命。”谢云祈回头瞥了一眼,毫不犹豫地抬手指向董家兄弟,“就拿他们两个换她一个如何?” “这个……”李君酌故作犹豫。 谢云祈见祁国松了口,忙说:“你们送两个将领给越帝,自然比送一个的人情要大,这个买卖你们不亏。” 董家兄弟双双愕然,“殿下!” 王尚书亦是惊骇,“殿下,这使不得!” 谢云祈瞥了瞥他们,淡淡道:“怎么使不得,他们两个加起来还不如盈寒一人厉害。”他又压低了声音对他父皇进言,“父皇,想必父皇也知道,盈寒一人可抵千军万马,哪儿是这两个庸才比得上的。” 庆明帝一直在思忖,良久后点了点头。 庆明帝会答应,王尚书不觉得意外,毕竟在华家阵法浮出水面之前,华家人在南周的地位仍无人可取代,何况华盈寒曾用阵法困住过祁军,而董家兄弟和祁军交战惨败的事人尽皆知。相比之下,他这两个学生着实令人失望! 如此庸才,遍地都是,他能收他们当学生,自然也能再收别人,他用不着吝惜。 王尚书便问祁军:“太子殿下的提议,你们意下如何?” 董家兄弟还没从恐惧中缓过来,听见老师的话,吓得三魂没了七魄。 董兴怔怔道:“尚书大人!” 王尚书谁都没有理会,等着祁军回答。 李君酌拱手,“诸位稍候,容我差人回去请示王爷。”然后他看了身边的士兵一眼,士兵就调转马头离去,装作要去请示的样子。 见祁国人真的想改主意,董兴和董集二人更加慌了神,他们若是落入祁国人手里还能有命? 董集看了看他的大哥。董兴也在此时挪过眼看向董集,二人相视一眼,各自点了下头。 横竖都是一死,拼上一把,他们或许还能冲出条活路! 所有人都在等着祁军的回复,庆明帝也不例外,他之前责罚过华盈寒,想来她难免对他这个君上心存怨怼,倘若他肯拿人去换她的命,倒也能解了同她之间的嫌隙。 庆明帝正在静候,“唰”的一声,他的脖子上忽然多了抹冰凉,他侧目瞧去,见架在他脖子上的竟是一柄长剑。 群臣都被这一幕吓得不轻,纷纷后退,离拿剑的人远了些。 谢云祈大惊:“父皇!” 王尚书斥道:“董兴,你敢行刺陛下,是想造反吗?” 城楼上的士兵飞快地围了过来,对董兴拔刀相向。 董兴手里的剑就贴在庆明帝的脖颈间,没有动过一下。他自打,在他这把剑出鞘的时候,就已经没了回头路可走,越是行至山穷水尽处,他反而越镇定。 董集见状,也握紧了自己身侧的剑,对王尚书言:“恩师,我和大哥对你忠心耿耿,没想到你竟然要拿我们的命去换一个女人的命!” 董兴又笑言:“恩师,多谢你老人家的栽培,否则我和二弟仍是江湖草莽,但是你不仁,就别怪我们不义,还请恩师求陛下放我们一条生路,否则我手里的剑可不长眼睛!” 王尚书恼然:“你们两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休要多言,还不快放了陛下!” 董集接话:“恩师,你要是再不为我们求情,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等可就没分寸了!” “混账东西!” 王尚书话音刚落,只见董兴的手臂猛地一抖,其手中的剑就“哐哐”落地,声响清脆。 在场的大臣们都犹如惊弓之鸟似的跟着颤了颤,而后才看清董兴的手臂竟然中了一箭。 “大哥!” 董集见董兴受伤,霎时拔出自己的剑,想代替董兴拿住庆明帝这个人质。就在他的剑即将贴上庆明帝脖子的时候,又是“簌”的一声响,一支带血的箭头穿破了董集的胸膛。董集倒地毙命,没能伤庆明帝分毫。 谢云祈怔了怔,朝城楼下看去,见华盈寒已被释放,她就站在囚车前面,手里拿着一张弓。 庆明帝转危为安,慌忙逃离。 董兴顾不上什么伤痛,重新捡起地上的剑,然后就跟疯了似的朝庆明帝砍去,还砍了想要两个冲上来阻拦的士兵。 董兴举剑行凶,大臣们吓得四处躲闪,城楼上霎时一片混乱。 庆明帝想要跑下城楼,而董兴还紧追不舍,他一路挥剑乱砍,砍伤了不少士兵和大臣。 士兵们一拥而上护驾,董兴眼见拦在前面的人越来越多,猛地挥剑砍向一根高高的旗杆。 旗杆折断倒下,士兵们立马朝两边闪躲。 庆明帝听见响声回头一瞧,见那高高的旗杆正朝他的头顶砸来,他慌忙后退,岂料一脚踩空,整个人从又长又陡的石梯上滚了下去……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271章从前欠你补3 庆明帝一直滚到城楼的最下面,侧躺在那儿不动了。 “陛下!”群臣惊愕,齐刷刷地围到了长梯顶上。 “父皇!” 谢云祈冲破人群朝下一看,看见他父皇躺在那儿一动不动,他心里猛地一怔,匆匆跑下城楼,跑到他父皇的身边,蹲下身扶起他父皇。 群臣也争先恐后地跑下来关切。 庆明帝已经晕了过去,额头上全是血,无论谢云祈怎么喊都没有丝毫反应。 谢云祈抬头大喊:“快传太医,传太医!” 士兵用担架送庆明帝回衙门医治,谢云祈也准备跟过去,又被周围的大臣们拦下。 大臣劝道:“殿下,陛下昏迷不醒,而祁军尚在城外,此处还需殿下坐镇才是。” 谢云祈这才止步不前,回头看了看紧闭的城门,意识到他们说得对,他父皇需要的是太医,他现在跟过去也帮不上什么忙,而这儿需要的是他,华盈寒还在祁军手里,他不能不管。 谢云祈迫使自己镇定下来,缓缓转身,重新登上了城楼。 他上去之后见董兴已被士兵生擒,而此人刚才杀红了眼,如今还睁着一双眼睛瞪着他,目光狰狞。 谢云祈没有理会董兴,走到城墙边上,看向还杵在一边的兵部尚书,淡淡吩咐:“来人,把他也拿下。” 王尚书忙跪下求饶,“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谢云祈盯着他冷言:“董家兄弟是你找来的人,他们胆敢行刺父皇,你也逃不了干系!” 士兵拿着枷锁上前,戴在了王尚书的脖子上。 谢云祈方才转眼看向城楼下面,刚才去传话的士兵已经回来了,他即问:“如何?” 李君酌答:“太子殿下,王爷同意交换,请殿下将那两人押出来。” 谢云祈点了点头,示意士兵押董兴下城楼,再唤来人将死了董集一并抬走,然后他亲自下去,带着兄弟俩走出城门。 祁国士兵也押着华盈寒朝城门走来。 双方在城门口完成交换。祁军士兵带走了董兴和董集,留下华盈寒一个人站在门口。 谢云祈看着失而复得的人,心里的大石落了地,道:“盈寒,以后别再做这样的傻事。” 华盈寒回头看向祁军,他们已开始掉头撤退,她轻言:“这不是傻事。”又收回目光看着谢云祈,“谢殿下。” 谢云祈见祁军走了,过来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城里带,边走边道:“谢什么,以后本太子再也不会放你离开大周。” 华盈寒的神色淡然,但心下起了阵波澜,将手腕从他的手里抽了出来。 谢云祈察觉到掌心空了,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她,“怎么了?” “没事。”华盈寒另问,“方才城楼上发生了什么?” 她见到董家兄弟要挟持庆明帝,情形紧急,就让李君酌先放她出去,然后她给了兄弟二人一人一箭,后来城墙边连带谢云祈在内的人都跑开了,那时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 “董兴要行刺父皇,父皇受了惊吓,一不留神从梯子上摔了下去,伤得不轻,太医正在诊治。”谢云祈的语气很沉重,这样的沉重源自他心里的担心,对她道,“我们一起去看看?” 华盈寒点了点头。 回到府台衙门,华盈寒换了一身衣裳,跟着谢云祈去了庆明帝住的地方。 屋门紧闭,大臣们都聚在院子里,焦灼地等待。 谢云祈推开门带着她进去,屋里很安静。奴才们敛声屏气地侍立在外室,两个太医正蹲在替庆明帝包扎额头上的伤。 “父皇怎么样?”谢云祈走近问道。 太医拱手答:“回殿下,陛下磕伤了头,以致昏迷不醒,好在陛下的龙体一向硬朗,又有上天庇佑,此番并无性命之忧,请殿下放心。” 纵然太医说他父皇没有大碍,谢云祈心里也仍旧难安。 他在他父皇的床边待了一阵,没能等到他父皇醒来,又和华盈寒一起离开。 谢云祈的神色一直很沉黯,步子也迈得缓慢。 华盈寒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他的反应,她都看在了眼里。谢云祈从小到大都没经历过什么风浪,天塌了还有父母顶着,如今他父皇昏迷不醒,他就跟突然失了依靠和方向似的,整个人都蔫儿了下去。 进了花园,周围来往的奴才渐少,华盈寒方才开口:“殿下,你是大周的太子,你得振作。” 谢云祈停下脚步,回头,“盈寒,之前的事,我得代父皇向你说声抱歉,父皇只是一时气急才下旨责罚了你,而且他是被那个王庸蛊惑才罚了你军棍,他并不知道五十军棍的责罚有多重。” 华盈寒摇了摇头,表示他不用解释,过去的事她没往心里去。 “还好有你在,不然……不然我现在一定很乱。”谢云祈叹了口气,问,“你说,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传消息去函都,就说陛下无恙,否则一旦陛下受伤的消息被别有居心的人得知,他们恐会夸大其词,趁机扰乱朝纲。”华盈寒接着说,“等陛下苏醒后,殿下要劝陛下尽早回銮,以免函都出什么乱子。” “好,听你的。” 谢云祈见她已经换回了女装,即使没有闲工夫涂脂抹粉,素净的样子也很是漂亮,让他不禁戏谑自己从前可能真有几分瞎。 华盈寒正在留心着两边风景,收回目光才看见谢云祈正盯着她,莫名其妙,“怎么?” “没什么,对了,祁国人没有为难你吧?你的伤怎么样,好全了吗?” “差不多了。” 谢云祈点点头,“那就好,你放心,父皇已经说了,你若能平安回来就把将军府还给你,上次我瞧华府四处破败,需要找人修缮,回去之后此事包在我身上。” 华盈寒道:“没关系,我自己来就可以。” “你用不着跟我客气,这是我该做的,谁让……”谢云祈顿了顿,似不好意思面对着她说,遂继续往前走,目视前方,补话,“谁让本太子从前欠你。” 言情海 第272章遥遥无期的事1更 庆明帝这一晕,晕了整整三日,三日后才渐渐苏醒。 几日不吃不喝,庆明帝已经瘦了一圈,看上去病恹恹的,头上还裹着厚厚的一圈细布。 他扭头看向床侧,看见了站在床边的两个人,徐徐言道:“盈寒,你回来了……” 华盈寒欠身行礼,“陛下。” “快免礼。” 谢云祈见他父皇不止醒了,神智还很清明,认得他们谁是谁,他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也跟着行礼,“父皇。” 庆明帝叹道:“看见你们两个站在这儿,朕还以为是朕晕糊涂了,或者是在做梦,梦见了从前。” “父皇不用念什么从前,盈寒已经平安回来,以后儿臣不会再让她走了。” 庆明帝用手撑着床榻,想要坐起来,谁知试了几次都无法坐起来,他的手能使劲,可是腰似乎出了些毛病。 太监忙上前搀扶,可是庆明帝压根就弯不了腰,最终只能放弃,继续平躺在床上。 庆明帝皱紧了眉头,“朕……朕是怎么了?” 两个太医还在一旁,见此情形都不约而同地惊了惊,立马过去诊治。他们唤来两个太监扶庆明帝侧躺着,然后按了按庆明帝的腰,诊治良久,两个太医相视一眼,愁容深重。 一个太医起身拱手:“启禀陛下,陛下这是摔伤了腰,暂且无法坐立,需要卧床静养。” “只是暂且?”庆明帝问。 另一个太医战战兢兢地道:“回陛下,臣等会竭力替陛下医治,让陛下早日康复。” 庆明帝的手紧蜷了蜷,又不想为此事动怒,选择相信太医的话,招手示意他们退下。 谢云祈听着,心里也是七上八下,说是暂且,可一句“早日”好似又让这成了遥遥无期的事。 他问太医:“父皇的身子近日能赶路吗?” “回殿下,陛下的身子赶路无碍,只是需要一路躺卧。” 谢云祈揖手道:“父皇,我们回吧?” 庆明帝点了点头。边关是个是非之地,出了这么多的事,他已然不想再久留,便将回銮的事宜交由谢云祈去打理。 冬来。 庆明帝的仪仗回到函都,城里已经飘起了细雪。 皇城外人山人海,皇后亲率六宫嫔妃冒着飞雪候在宫门处,皇子和公主们也在。 行驾停下,谢云祈一下马车就走到他父皇御撵外,等侍卫抬他父皇下马车时,他也搭了把手,将他父皇稳稳地扶下了马车。 他们赶了一个月的路,可他父皇腰上的伤也没见好,仍旧不能走路,只能让人抬。 皇后和嫔妃们见到庆明帝这个样子,纷纷大惊。 皇后疾步迎了过来,“陛下怎么了?” 嫔妃和几个皇子也围到了担架旁。他们大都在关心庆明帝,只有一个皇子扫了谢云祈一眼,抱怨:“皇兄怎么能让父皇受伤呢?” 庆明帝立马轻责:“云翊,不关太子的事。” 谢云翊无奈,拱手称是。 皇后瞥了瞥谢云翊,顺便瞪了他身后的王贵妃一眼,吩咐:“云祈,送你父皇进去。”她又看向站得有些后面的人,温和地唤,“盈寒,你也来。” 华盈寒颔首,移步跟上谢云祈和皇后他们。 她路过谢云翊身边,看了看谢云祈的三弟谢云翊,他的生母王贵妃很得庆明帝的宠爱,所以谢云翊也是被惯大的,是个敢说敢做的人。他的模样跟谢云祈有几分相似,就是比谢云祈小上几岁,所以比谢云祈还要轻狂浮躁。 王贵妃的神色原本极为谦恭,皇后一走,她的脸就垮了下去,将自己的儿子拉回身边,“翊儿,你去怪太子做什么,难道不知你父皇偏心得紧?”她压低了声音叹,“命都差点丢了,还不忘护着他的宝贝嫡子。” 谢云翊锁眉,“儿子这不是关心父皇么,父皇受了重伤,二哥却安好无恙,不是二哥照顾不周是什么?” “好了,你只需跟着母妃到你父皇身边好好侍奉就是,千万别让你父皇瞧出你对你二哥不满。”王贵妃勾了勾唇角,哼笑,“瞧瞧皇后刚才那个眼神,好像恨不得将咱们母子活剥生吞了似的,翊儿,你可千万得给母妃争口气,让咱们娘俩翻个身才是。” “儿子明白。” 一个大臣趁着庆明帝和太子走了,悄然靠近谢云翊,对谢云翊小声说了两句。 谢云翊骤惊:“你说什么,王尚书被我二哥抓起来了?” “回三殿下,此事千真万确,尚书大人举荐的董家兄弟被逼至绝路,意图行刺陛下,太子殿下就以连坐为由,将尚书大人也抓了起来。” 王贵妃搅了搅手帕,愁道:“这可坏了事了,如今陛下龙体欠安,太子若是趁机将兵部攥到手中,他的羽翼就丰满了,今后还能有咱们母子的好?” 她又虚目盯向宫门处,皇后一行人已经进了宫门,她记得方才皇后特地唤过一个人,那可是个不好惹的角儿! 当初华晟被告发受贿的时候,她就毫不犹豫地和她的远房堂兄王庸就连手,在朝堂和后宫掀起轩然大波,逼得皇后舍了这个儿媳妇。如今人又回来了,她怎能不头疼。 华晟还在的时候,兵部那些人都快认他当主子了,如今没了王尚书坐镇,谁知底下的人会不会见风使舵,转投从前的少主子。 华盈寒陪着皇后和谢云祈将庆明帝送去了寝宫,太医们早已候在里面。 太医给庆明帝诊治的间隙,皇后将华盈寒唤道了一旁。 皇后看着华盈寒说:“云祈早已捎了信回来,将越国的战事和北疆发生的事都告诉了本宫。”她拉起华盈寒的手,轻言,“盈寒,委屈你了。” “娘娘言重了。”华盈寒客气道。 “你就当本宫从前什么都没说过,本宫不仅不会怪你没有让着旭儿,还很感激你让他毫发无伤。”皇后笑了笑,又言,“听说陛下已将华府还给了你,本宫便趁你还在路上,已先行派人去华府修缮,再过两三个月,整座府邸就能修缮完。” 华盈寒行礼,“多谢娘娘。”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273章破镜重圆2更 皇后脸上的笑意不减,又对华盈寒言,“听闻你为了岳州和陛下的安危,孤身前去祁军的军营劝他们撤军,立下了大功,陛下决定恢复你爹的爵位,本宫真替你高兴。” 谢云祈不知什么时候悄然凑了过来,就站在华盈寒的身侧,探出身子靠近了她道:“盈寒,将军府还在修缮,不便住人,再者你一个人住在那儿也没个人说话,不如就先暂住在宫里?” “谢过殿下的好意,我怎敢打扰皇后娘娘。” “母后的寝宫没几间偏殿,你住在那儿也不方便,还是昭阳宫宽敞一些,我这就让人把你从前住的地方给你打扫干净,你住在昭阳宫也正好可以陪陪小九。” 华盈寒诚然不愿意再住什么昭阳宫,一来是没必要,二来是不合适,容易惹些闲言碎语。 她道:“殿下不用麻烦,我还是住家里更妥当。” 谢云祈原本还抱有几分期盼,听见她拒绝的话,眼中闪过一阵失落。 皇后瞧见了谢云祈神色的异样,劝道:“好了云祈,盈寒回家住也没什么,谁不想回自己的家,以后她随意出入宫中,想小九了就来看看,你可以常带小九去华府看盈寒。” 谢云祈闷声点了点头。 一个太监进来禀道:“皇后娘娘,郡主到了。” 皇后对华盈寒笑道:“是本宫让人接小九来的,自你和云祈去了北疆后,小九一直在本宫这儿,她没有哪日不念叨你,去看看她吧。” “是。”华盈寒颔首。 她移步离开内殿,抬眼就看见那个小身影正站在殿门外面,她的唇边浮出笑意,蹲下身唤道:“小九。” “娘亲!” 小九抬腿迈过门槛朝她跑来,一下子扑进她的怀中。 小九长高了不少,力气也比从前大,华盈寒蹲在地上,险些被小九扑一个趔趄。 她刚觉得小九长成了大孩子,小九又趴在她肩头,奶声奶气地问:“娘亲这次回来不会再走了吧?” 华盈寒陷入了沉默。 她不说话,是因为她觉得为人母当以身作则,再小的孩子也不应该欺骗。她答应了姜屿,等查清她父亲的死因就会去祁国找他,叫她如何回答小九的问题。 小九在她肩头蹭了蹭,“娘亲不要再离开小九了好不好?” “小九乖,这儿是祖父的寝殿,娘带小九出去玩儿,别打扰到祖父。” 小九乖巧地点了点头。 华盈寒便抱起小九离开了大殿。 谢云祈和皇后就站在内殿的门边,门没关,他们母子已在这儿看了多时。 “看来小九真的很喜欢盈寒,其实不是盈寒对小九有多好,天下母亲对自己的孩子都这样,只有郑氏除外。”皇后说到这儿就沉了脸色,轻责道,“祈儿,不是母后说你,你当初怎么就瞧上了郑氏那样的女子?相夫教子,她占了哪一样?” 谢云祈没有回答,另道:“母后,儿臣想……” 他将话说到这儿就停住,没好意思再说下去。 皇后瞥了瞥儿子,又忍俊不禁,“母后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没想到母后的祈儿也会有浪子回头、幡然醒悟这一出。”皇后抬眼瞧向外面,那母女二人已经走远,她凝眸问道,“你想再娶盈寒一次,对吗?” “对!”谢云祈应得干脆。 他在岳州寻见她的时候,对她仅仅是心存愧疚,仅是想要弥补,就算是喜欢,也没有非要破镜重圆不可的念头。后来他才渐渐察觉,他心里其实早就埋了一颗同她情种,被他们重逢后一起经历的一桩桩、一件件事催生,在越国时,更是长得一发不可收拾,如今已是枝繁叶茂,情根深种。 “盈寒是个好孩子,从前母后逼她离开你,是因为她被家族所累,母后不希望她连累你,因为你是母后的命,但母后那时也有过不忍和愧疚。”皇后接着说,“如今华晟的事情淡了,她立了大功不说,还重新拿回了将军府和她父亲的爵位,又成了护国公千金,倒也像回到了从前,兴许这就是天意。” “母后同意儿臣接盈寒回宫?”谢云祈有些吃惊。 他之前一直没有将心思说出口,就是担心他母后会反对,毕竟他同华盈寒和离过,重新成亲,难免会惹上流言,而他母后最重颜面,多半不会同意,他本以为还要先花些时日劝服他母后,没想到是他多虑了。 皇后点了点头,看着谢云祈道:“祈儿,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你想和盈寒再续前缘,也得问问盈寒同不同意,现在不比从前,你们二人若是愿意,那纸休书自然就不作数了,可盈寒若是不愿意,你父皇总不能再下旨赐婚,再下旨,这才是闹笑话的事。” 谢云祈沉下眼,他母后的话让他心里刚燃起的希望灭了不少,一路上他对盈寒也算关怀备至,可是盈寒一直很客气,待他就像个寻常朋友,没有丝毫特殊,这让他心里没底。 皇后瞧得出她儿子在担忧什么,华盈寒方才的神情和言行她都有留心过,她儿子是有了这个心,可是盈寒未必肯破镜重圆。 “祈儿,你也不用担心,盈寒如今一个人守着偌大的华府一定很孤独,只要你去多陪陪她,她一定会被你所打动,再不济,你还有小九不是?”皇后的唇角上扬了些许,笑叹,“盈寒那孩子出身行伍,心意通常都坚定,可是每个母亲面对自己的孩子时心肠都软,你挽不回的人,你女儿可以替你分这个忧。” 谢云祈闻言,就如山重水复,柳暗花明一般展了颜,欣然向他母后拱手:“母后提点得是,儿臣明白了。” “去吧,把儿媳给本宫带回来。”皇后笑言,又一本正经地叮嘱,“不过祈儿,挽回盈寒的心固然要紧,你也别荒废了政事,如今你父皇需卧床静养,不能上朝,朝政就得由你替你父皇分担,你千万要上心。” “母后放心,儿臣分得清轻重缓急。”谢云祈应得万分认真。 言情海 第274章沉重的心事补3 日落黄昏,华盈寒回到将军府,府门已经焕然一新,在夕阳的衬映下显得巍巍庄重,再也没从之前那等萧瑟的景象。 护国公府的匾额也重新挂回了原来的位子,匾额下的正门大开着,门外站着十来个家丁和侍卫,见她走上台阶,齐齐地朝她见礼:“小姐。” 华盈寒走到门前,福叔又迎了出来,“小姐,老奴把愿意回来的下人们都招回来了,还新买了不少奴仆,小姐此番征战辛苦,快家里坐。” 她移步跨过门槛,府里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家丁和侍婢,好像整座府邸从不曾萧条过,又好像她进了这道门一切就回到了从前一样。 华府是保住了,可是她心里压了更加沉重的事……那个谋害她爹的人是谁? 要查真相,就得要找到线索,华盈寒最先想到的她爹身边的那些老人,但是她爹去了之后,他爹的旧部要么露了本来面目,不肯再买华家的账,要么就领了陛下的旨意,天南地北戍边去了,她一时半刻找不到他们。 华盈寒独自去到祠堂,没让福叔跟着,她还将这件事闷在心里谁也没告诉,也不打算让别人知道,便关上祠堂的门,一个人在里面祭奠。 三炷香生着细烟,她默然站在她爹的灵位前。 她没有点烛火,整间祠堂里,只有祭台旁的几盏长明灯散发着微弱昏黄的光亮。 华盈寒沉浸在这份静谧里,仔仔细细地去捋当年的军营里都有哪些人。 她在大战结束的前一年就因负伤而不得不回函都休养,后面有哪些人去过军营,那晚她爹又和谁在一起,她什么都不知,倘若她现在能见到秦钦,就不用这样一筹莫展。 天明。 华盈寒子夜才离开祠堂,回她从前的闺房歇息,她住的院子已经修缮好,屋里屋外看上去比从前还要新。 福叔专程买了几个侍女服侍她,她们站在她的卧房里,因初来乍到而小心翼翼,无论是端水盆的还是端衣裳的,都敛声屏气,还埋低了头。 几个丫头全是十五六岁的样子,看上去青涩稚嫩,而她从前离开这儿的时候,同她们也差不多大。 天地间细雪纷纷,整座府邸银装素裹。 华盈寒穿着单薄的衣裳在近水轩台上练剑,疾风冷得刺骨,而她手中的快剑无影,剑气比寒风更凛冽。 簌簌的声音在幽静的庭院里得很远,谢云祈就是寻着这个声音找来的,他看见了她,不过没有急着过去打扰,而是站在荷塘的另一边,默然眺望着对面的轩阁。 荷塘已经结冰,枯荷被冻在了水面上,看上去有些死气沉沉,正因这种萧然的景色不好看,才显得她的身影格外光鲜。 福叔走来见礼:“太子殿下,外面天寒,请堂中坐吧,老奴去请小姐过来。” 谢云祈嘴角仍挂着笑,道:“不用了,别打扰她,我就在这儿等。” “是。” 一套剑法练完,华盈寒方才停下,额头上的薄汗很快被风拂干,她感到了一丝寒冷,正想去拿放在旁边的斗篷,有人就先她一步,将她的斗篷拿起来披到了她的肩上。 华盈寒回头瞧去,看见的是身着金缕蟒袍,头戴金冠的太子殿下。谢云祈穿的是朝服,他应是一下早朝就来了这儿。 “殿下有事?” 谢云祈皱眉,现在只要他一来找她,她必问这句话,“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 “如今陛下需卧床休养,殿下还得帮着陛下日理万机,其实不用……” 她想说其实他用不着来看她,谢云祈知道,但他很是不喜欢她如今的客气,便看了看周围,打断她的话:“你家本太子从前没来过几次,如今想来瞧瞧,怎么,你不欢迎么?” “当然不是。” 外面天寒,华盈寒引着谢云祈去一旁的偏厅说话。 谢云祈是太子,她就将主位让给了他,自己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下人上了茶,谢云祈端着茶盏打着沫子,道:“再过几日就是年节,你一个人在这儿冷冷清清的,随我去宫里过年怎么样?” “不用了,一个人过年没什么不好。” “可是九儿不能娘亲陪着过年,从前你不在函都没办法,如今你回来了也不去陪九儿过年?” “殿下,我是把小九当做了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待,很想一直照顾她,陪着她长大,但是殿下,现在不是从前,如今能名正言顺地照顾的她的,只有她的亲生母亲,殿下不该让郑容月多陪陪小九,让她好生学学怎么当一个母亲?”华盈寒看着谢云祈,说得郑重。 谢云祈正要喝茶,听见她的话,一直捧着茶盏,没心思再往嘴边送。 “盈寒,她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她若是能照顾好小九,小九怎会至今不肯接纳她。” 华盈寒沉默不语。说起来从前有皇后的阻拦,郑容月一直没能进宫,也没能讨个名分,那时谢云祈对郑容月是一口一个月儿地唤。如今他如愿以偿,将郑容月接进了宫里,还封了郑容月做良娣,怎么反倒没了从前那般眷恋? 谢云祈和郑容月之间发生了什么变故与她无关,但小九永远都是她的女儿,她会一直爱小九,可小九是皇族的郡主,她和皇族已无瓜葛,不能一直陪着小九,所以她希望小九的亲娘能够照顾好小九。 谢云祈的脸上又浮出了些许失落,他放下茶盏,道:“不说这些,我给你带了样东西来,你瞧瞧。”然后看向外面,吩咐,“拿进来。” 常喜就候在偏厅外面,听见主子的吩咐,用木盘端着两枚锦盒走到了华盈寒的面前。 “先瞧瞧那个。”谢云祈指了指左边的。 华盈寒云里雾里,拿过他指的锦盒打开,见里面放的是一串海珠项链,珠子颗颗饱满,每一颗都极为珍贵,这一串项链便称得上是价值连城。 这串海珠项链她有些印象,是她母亲的留下来的,也是她的陪嫁,她本来留给了小九。 “这是你的东西,还有一些仍放在昭阳宫的宝库里,我没动过,也没让别人动。” 言情海 第275章八字有了一撇1更 华盈寒合上锦盒放回木盘中,道:“我说过,这些的东西都留给小九,殿下放回去吧。” “小九才多大?这些首饰更适合你,还有这个。”谢云祈又指了指另一个盒子。 华盈寒出于好奇,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放的一对海珠耳坠,和那串项链很相配。要寻到一样大小的珠子不容易,这对耳坠也是千金难寻的东西。 “送给你的,一并收下吧。” 华盈寒看向谢云祈,“无功不受禄,殿下为什么要送我东西?” 谢云祈知道华盈寒是个死脑筋,不贪财,不贪利,不该她拿的东西,她一样都不会要,若说是他想送,她也未必会领情,他只好另解释:“就当谢谢你,至于谢什么,不用我说你也清楚,我该谢你的地方多了去了。” 华盈寒合上锦盒,仍选择将它放回盘里。谢云祈素来舍得为女子花银子,为的是搏女子欢心,她看破不点破,没打算收下他别有用心的礼物。 谢云祈见她将两样东西都还了回去,心里没了底。他若送这些东西给其他女子,别人一定会欣喜若狂,他以为送礼这招对所有女子都奏效,结果她是个例外。 她的喜好,他一点都不清楚,除了送珍宝,还真不知要怎么才能搏她一笑。 “你……不喜欢么?” 华盈寒平静地道:“不是不喜欢,是我平日不怎么戴首饰,不敢劳殿下破费,殿下若实在要谢我,不如帮我个忙?” 谢云祈坐端正了些,“什么忙,你尽管说!” “我想知道我爹的那些旧部还有哪些在函都,以及他们在什么地方。”华盈寒言。庆明帝不能下床,便命谢云祈这个太子监国,如今朝政大权在谢云祈手里,他要打听那些人的行踪很容易。 谢云祈不明白,“你找他们有什么事吗?” “他们是我爹的旧部,就是我的长辈,如今我爹复了爵位,又近年关,我想请他们来府中聚一聚。” “这事儿简单,等我查到之后就来告诉你,或者我替你转达他们?” “不用了,他们都是长辈,我亲自去送请帖更合适。” 谢云祈点点头,“好,依你。” 他方才进来的时候,瞧见门外还站着几个小婢女,他又言:“如今你这儿的下人都是些新来的,若是差遣不惯,不如让阿鸢回来?” “阿鸢照顾小九已久,就让她继续陪着小九吧,有阿鸢在,我也放心。” 无论他说什么,她都是这般客气,谢云祈面容平静,心里已是万分焦灼。他父皇和母后都已经同意了,八字有了一撇,要是她还不愿回头,另外一捺怎么写? 既然送礼没用,要讨她的欢心,就唯有办好她托付的事。 两日后,谢云祈将他查到的人和他们的所在都写了下来,并亲自登门,将几页纸交到华盈寒的手中。 华盈寒大致看了看,谢云祈查得很仔细,只要是跟随她爹打过仗的武将,他都一一写在了上面。 有的人同吴敬勇一样,军衔低,很少能见到她爹。除开这些人,再除开那些不会对她说实话的,她能指望的就只剩下一个。 此人叫冯永昌,如今在禁军那儿任副都统,他从前也只是个校尉,年纪比她爹小不了几岁。他在那一仗里立了不少军功,她离开北疆的时候,他刚刚得了他爹的提拔,成了他爹的副将。 次日午后,华盈寒去了趟禁军军营,这地方她还是第一次来,没有进去,只是将备好的帖子给了一个小兵,让他转交给冯永昌。 帖子上写的不是邀谁赴宴,而是请冯永昌到东市茶楼一叙。 华盈寒先行去了茶楼等待,半个时辰后,她等到了来人。 冯永昌身着常服,走到她面前拱手,“小姐。” “冯叔叔请坐。” 冯永昌仍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小姐折煞末将了,末将怎受得起。” “冯叔叔从前深得我爹的信任,是我爹的左膀右臂,我称叔叔一声叔叔是应该的。”华盈寒又抬手伸向对面,示意他坐下说。 冯永昌坐下,毕恭毕敬地问:“不知小姐找末将来有何要事?” 华盈寒取来一只茶杯,斟了茶放到冯永昌面前,道:“近来华府在修缮,我顺便收拾了一下从前的东西,发现有一样我爹很看重的东西不见了,我找了很久都没找到,我记得抄家的时候也没有见过那个东西,不知当年是不是被我爹带去了北疆,所以我想问问叔叔有没有见过。” “不知小姐说的是什么东西?” 华盈寒胡乱编撰:“是我娘留下的一本棋谱。” 冯永昌想了想,摇摇头,“末将没见过,小姐你也知道,行军打仗乱得很,什么东西都容易丢,小姐也别太执着。” “但是那本棋谱是我娘的遗物,我爹一直很珍视,若战事实在紧急,他定会将棋谱托付给别人带回函都,不会让那东西损毁或者丢失。” “大将军没有给过末将什么东西,不如末将替小姐向别人打听打听?” “除了冯叔叔和我师兄,我实在想不到我爹还能把东西给谁。”华盈寒故作一筹莫展,又问,“叔叔可知最后一场仗开打之前,我爹都见过谁?” 冯永昌仔细回忆了一阵,慢道:“大将军常见的人不少,但大将军若要托人把夫人的遗物带走的话,应当会给末将或者少将军……”倏尔他目光一定,猛地想起一人来,道,“大将军那几日还见过一个人,很有可能把东西给了他!” “谁?” “兵部尚书王大人。” 华盈寒闻言就皱紧了眉头。 “尚书大人当初是奉陛下之命来慰军的,与末将们不同,他仅在北疆待两日就能回函都,所以大将军多半会将东西交给王尚书带回。” 她立马追问:“王尚书是几时离开的军营?” “就在祁军夜袭军营之前,说不定是大将军知道有场恶仗要打,便将夫人的遗物给了王尚书,才让王尚书带着东西连夜离开。”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276章一笑泯恩仇补2 华盈寒的眉头只紧皱了片刻,片刻之后,她的神色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脸上云淡风轻,让人看不住丝毫异样。 王尚书在她爹离世之前去过军营,又在她爹身故的那个夜晚连夜离去,这绝不是什么巧合。 华盈寒揖手,“多谢冯叔叔,回头去我再去找尚书大人问问。” 冯永昌笑了笑,“小姐客气,以后若有末将帮得上忙的地方,小姐尽管吩咐。” 华盈寒颔首。 日暮时分,天上飘起了鹅毛大雪。 华盈寒从茶肆出来,独自冒着风雪往前走。 年关近了,家家户户都开始挂灯笼,贴福字,东市里到处都很热闹。 街上也有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子在闲逛,却没几个和她一样形单影只,别人要么有夫君陪着,要么就是牵着儿女。 她从前不怕孤独,现在还真有几分羡慕她们。 华盈寒收回目光,不再看路人,她开始思索她该拿什么话去质问王庸。王庸现在已经沦为阶下囚,被关在刑部大牢里,但王庸在朝中党羽很多,还与谢云翊沾亲带故,她若没有证据告发王庸,王庸定抵死不认,她就没办法报这个仇。 她回到华府,又一个人去了宗祠,想给她爹上炷香,盼着她爹的在天之灵能给她指指路,让她顺利报了此仇。 华盈寒走到宗祠外,发现宗祠的门大开着,像是有什么人进去过。她走上台阶,朝里面看了一眼,空空荡荡,没有人,猜测可能是打扫宗祠下人们大意,忘了关门,便没有往心里去。 她取了三炷香,置于烛火上焚,转眼间看见她爹的灵位前多了一样东西,目光顿时定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爹的灵位和列祖列宗的灵位比起来不再突兀,因为她爹的灵位前多了一把剑。 华盈寒走神的时候,香已被点着,她回过神,忙用手扇灭香上的明火,将之插进香炉,发现香炉里还插着三炷尚没燃完的香。 她走到她爹的灵位前仔仔细细地看了看,是她爹的佩剑没错,她爹的铠甲也被放在了祭坛旁边的架子上。 “怎么会……”华盈寒自言自语,难以置信。 “吱呀”一声,宗祠的门关了半扇,华盈寒听见动静本想回头看看,岂料她还没来得及转眼,一双手就已环上了她的腰。 有人从身后抱住了她,轻嗅她发上的淡香,缓而轻地问:“很意外?” 出人意料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华盈寒历经过大风大浪,承受过不少打击,这样的惊喜反而让她的心就跟受不住似的,砰砰跳得厉害。 华盈寒转过身,姜屿近在眼前,她抬手摸了摸他的脸,掌心的温热十分真切,真的是他。 “你……你怎么来了?”她有些愣。 姜屿看向前面,朝她父亲的灵位抬了抬下巴,“来送还岳父大人的遗物。” 华盈寒心里高兴归高兴,不禁颦眉,“那你也不用亲自跑一趟,这儿是大周,万一被人发现……” “本王用得着怕?何况本王又不是第一次来南周都城,难道你不知道?” 华盈寒唇边浮出浅笑,原来他也知道了歌舞坊的事。她转眼瞧向门外,故作淡然:“谁是你岳父,华家的先烈大都同祁国交过战,你来这儿,就不怕他们在天之灵拿雷劈你?” 姜屿不以为然,搂着她说:“怎么会?天底下没有谁和谁与生俱来的仇敌,之所以为敌,不过是各为其主而已,未尝不能一笑泯恩仇。” 他看了看祭坛上的一排排灵位,“我已当着他们起誓,从今往后只要南周不犯大祁,我便不犯南周,同南周和睦共存。” 华盈寒的一双明眸渐渐睁大,惊道:“真的?” “当然。”姜屿又牵着她的手走回她父亲的灵位前,看着香炉说:“我还问过岳父,问他同不同意我带你回大祁,照顾你一世,倘若不同意,就熄了这三炷香。” 华盈寒转眼瞧去,他敬的香比她刚才点的烧得还要旺,她从前怎么就不觉得她爹这么好糊弄?当真是英雄惜英雄? 姜屿松开她的手,揽上她的腰,扬唇:“你说本王怎么早不知华将军你这么个掌上明珠,若是早知,本王当年就不会同岳父大动干戈,多伤和气。” 华盈寒瞥了他一眼,“王爷率二十万大军来犯,还怕伤和气?” “啧啧啧,倘若本王早知,定舍了盈州,只讨要你。”姜屿抬手摸了摸她的后脑,嘴角又上扬了些许,“十三四岁的姑娘,小是小了些,但一定很乖很听话。” 华盈寒轻推了他一把,又问:“你怎么进来的?” “小姐。”福叔匆匆找来,看见华盈寒就在宗祠里,他便在门外禀道,“小姐,老奴方才忙别的去了,忘了迎接小姐,也没来得及告诉小姐府里来了位客人。” 福叔偏头看了看,又言:“就是这位公子,他说他是来祭奠老爷的。” “我知道,福叔先你去忙吧,一会儿差人收拾间客房出来。” “是。”福叔拱手告退。 华盈寒带着姜屿离开了宗祠,边走边问,“你没回隋安吗?” “嗯。” “那你岂不是赶不及回去陪太皇太后过年?” “母后多的是人陪,即使亲贵们虚情假意,她身边也还有阿衍在,而本王的盈盈一个人在函都,本王怎舍得让你孤零零的。”姜屿同她在花园里慢步,又问,“查得如何?” “我今日去见了我爹的一个旧部,他说我爹身故之前见过兵部尚书。兵部尚书从前对我爹心腹口不服,如今对我也是百般刁难,我猜他脱不了干系。”华盈寒接着说,“但是他在朝中树大根深,连谢云祈都不敢轻易处置他,我更无权杀了他,我在想要怎么才能逼他吐露实情。” “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很难找到什么证据指证谁,你若要套话,也不能凭空去猜他做过什么,否则被他知道你没证据,只会抵死不认。” 她应道:“你说得对,所以我才觉得棘手。” 姜屿不再说话。 华盈寒的耳边没了声音,转眼看向他,发现他的唇角竟带着若有若无的笑。 她停下脚步,不禁相问:“你是不是还知道些什么?” 言情海 第277章是因为喜欢补3 姜屿俯下头靠近了她的耳朵,低声言道:“你先说,倘若本王帮你解了这个难题,你会怎么报答本王?” 华盈寒眼眸一转,看着姜屿反问:“你说过的,会助我一臂之力,想食言?”她收回目光看向前面,边走边说,“何况我说了会跟你回祁国,这还不够?” 姜屿对这个回答姑且算是满意,言:“本王已让李君酌回隋安带一个人过来,等他到了,你会知道你想知道的一切。” 华盈寒皱了皱眉,“一定要卖关子,不能现在就告诉我?” “本王只知那人应当知晓些什么,没仔细问过,还是等人到了,你亲自去问更好。” 华盈寒在心里默算了算时日,愁道:“那不是还得等一个月?” 她又默然想了想,李君酌要一个月左右才能带着人过来的话…… “你要在这儿待一个月?”华盈寒吃了一惊。 岂料话刚说完,她就挨了一记眼刀。 姜屿瞥着她说:“盈盈,本王以为你会很高兴。” 华盈寒浅浅蹙眉,倏尔又忍俊不禁,“我是很高兴,可是你也不能不顾自己的安危,在大周逗留一个月,这儿人多眼杂,万一你的身份暴露了怎么办?” 姜屿拉着她的手将她往怀中一拽,顺势搂上她的腰,再握着她的手送到唇边亲了亲,漫不经心地道:“你保护我。” 华盈寒白了他一眼,正好同他走进了回廊里,没了漫天的雪,她伸出手,替他拍去肩头的碎雪。这只手沾了雪有些发凉凉,但另一只手还被他握着,很温暖。 天明。 华盈寒每日辰时都会在水榭里练剑,天再冷也没有荒废过,今日她在这儿卖力地练,有人就坐在旁边优哉游哉地喝茶,当她是在跳舞一样欣赏。 她收了剑,看着他问:“不想赐教?” 姜屿沉眼饮茶,淡淡道:“是你说我现在不能离你太近,恐隔花有目,隔墙有耳,要发之于情,止乎于礼。” 华盈寒唇角浅扬,她怎会听不出他在抱怨。可是她的谨慎不无道理,如今这府里的下人大都是新来的,前庭后院,共有有上百奴仆之多,她没空去一一鉴别他们是不是另有居心,反正她不久之后就会离开,便由他们去了,只要自己心存警惕就好。 她正准备过去坐下安慰安慰姜屿,福叔快步走来禀道:“小姐,太子殿下来了。” 以往谢云祈来她这儿就跟回昭阳宫似的,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径直跑到了她面前,但是如今姜屿在,她不得不小心,便交代了福叔,一旦谢云祈登门,哪怕不能阻拦,也要先行过来知会她一声。 “知道了。”她应道。 福叔走后,她看向姜屿,想让他避一避,谁知他正绷着一张脸,将“不情愿”三个字毫不遮掩地摆在了脸上。 “他为什么还会到这儿来?”姜屿极为不悦地问。 华盈寒缓缓答:“可能是有什么事吧。” 姜屿沉默了半晌,脸色仍不见缓和,但选择放下茶盏移步朝着旁边的花厅走去。 华盈寒将剑归鞘放到一旁,坐到姜屿方才坐的位子上。 不一会儿谢云祈就到了她的面前。 他对这府里已甚为熟悉,不需要什么人和声音的指引就能顺利找到她,同往日一样,他很不见外地坐到了她对面的位子上,看了看桌上的剑,笑问:“今日是我来晚了吗?” 她平静地道:“没有,我累了,想先休息休息而已。” “你昨日去见过那个冯都统了?” 华盈寒点点头。 谢云祈又问:“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请他们到府上来赴宴?” “他们都很忙,所以此事先放一放,年节之后再说吧。” “也好。”谢云祈点了头,“后日就是除夕,母后特地让我来请你入宫赴宴。” 华盈寒客气道:“劳殿下代我谢过娘娘的好意,我去不合规矩,就不去了。” “盈寒,你一定要跟我这么客气?”谢云祈眉宇轻锁。 “殿下是太子,我理应对殿下客气。” 谢云祈即道:“可我也是九儿的父亲,而你是九儿的母亲,我们曾是一家人,你就不能看在小九的份上随我进宫赴场家宴?” “殿下也说了,那是曾经,殿下何必再执着于过去。” 谢云祈的眉头皱得更紧,“盈寒,我知道从前是我做得不对,难道你连个弥补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从前我们两不相欠,何来的弥补一说?” 谢云祈的心就像被什么重重击了一下,又痛又沉,一时间不知还能说什么。 水榭里忽然陷入沉寂的时候,常喜带着人抬了两个大木箱子过来,就放在谢云祈身侧,“殿下,东西带来了。” 谢云祈的目光还在华盈寒那儿,无心去看什么东西。他从前没少伤她,她不肯原谅他也在情理之中,他不怪她,就是越发内疚,越发自责,然后就越发地后悔。 “殿下?”常喜又唤了一声。 谢云祈这才回过神来,道:“打开。” “是。” 华盈寒转眼看去,见箱子里面堆满了布匹,是有寸锦寸金之称的云锦,足足装满了两箱。 谢云祈指着箱子里的东西,一本正经地对她说:“为什么我明知你会拒绝,还乐此不疲地送你东西,难道你不知道?” 华盈寒不言一字。 “是因为喜欢!” “殿下对所有认识的女子出手都很大方,难道殿下对她们每个人都喜欢?” “不,她们算什么,你和她们不一样,你是本太子的太子妃,是本太子曾经明媒正娶的夫人!”谢云祈的话越说越急切,他心里也好似被勇气填满,直言,“盈寒,我们和好吧,我保证不会再和别的女人纠缠不清,从今往后我只会对你一个人好。” 谢云祈捅破了窗户纸,华盈寒也不再盼着他会自己罢休,遂摇了摇头,给了他一个极为肯定的答案。 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是谢云祈最怕看到的一幕,所以他才把这些话藏到了今天,没想到还是碰了壁……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278章不许任何人惦记补1 谢云祈抬头看了看被冰封冻的荷塘,无语凝噎,静默地坐了片刻,起身离去。 他心里已被懊悔填满,连看都不敢再看她一眼,唯恐雪上加霜,让自己更难受。 常喜紧赶慢赶地跟上去,可是他家殿下就跟失了魂一样,一个人左摇右晃地走在前面,上台阶前,他忍不住低声提醒:“殿下当心。” “常喜,你说本太子现在该怎么办?” 常喜挠挠头,“殿下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娘娘还是不肯回头,有些麻烦……” “我是不是不该把话说这么直?是不是太过突然,所以她难以接受?” “奴才也不知,不过好像是这样的,皇后娘娘不也说殿下应该先多陪陪娘娘,哄哄娘娘吗,殿下不应该急着说实话。” 谢云祈的眉宇间凝着深重的愁绪,她对他越来越客气,将君臣之谊分得格外清楚,他看在眼里,难受在心里。他甚至情愿她能像当初离开时那样骂他一顿,也不想听她一口一个“殿下”的客气话,所以才忍不住直言直语。 他母后也是女子,说让他先哄哄她,可是他哪儿会哄什么人! 从前他身边的那些莺莺燕燕,包括郑容月在内的人,哪个是他哄来的?一个个的都是主动往他身上贴,撵都撵不走,哪个需要他哄? 常喜劝道:“殿下也别灰心,俗话说锲而不舍,金石可镂,只要殿下拿出诚意来,相信娘娘总有一日会被殿下打动。” 谢云祈紧了紧肩上的大氅,登上了马车。如今他除了走一步看一步还能怎样?倔脾气的人是得多磨。 水榭里,华盈寒在谢云祈走后就起身去了旁边的花厅。 她推开门进去,顿时被人揽着腰卷入了怀里,然后那半扇敞开的门被他用另一只手合上了。 华盈寒被他压在门后,紧靠着门,她刚抬起眸子,一张面庞已然贴近,毫无不迟疑地吻上了她的唇,吻得激烈得毫无温柔可言。 门后炽热的缠绵与门外安静的飞雪成了鲜明的对比。 花厅和水榭只隔着一座短短的石桥,外面有什么风吹草动,里面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姜屿将占有的**发泄在了她唇齿间,强势得恨不得想将她揉碎了装进自己心里藏起来,她只属于他,绝不容任何人惦记! 察觉到她被他缠得近乎无法呼吸,他才停下。 姜屿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下巴,瞥着她淡淡言:“本王真恨不得现在就带你离开南周。”他说完又俯下头,轻轻啄了她的唇珠,“也怪本王思虑不周,只想到了要归还遗物,没顾及到还有个人证,不然你我何须苦等。” 华盈寒知道他在气谢云祈,但她的心意他很清楚,所以不需要她解释什么。她把头靠到姜屿的肩上,她着实没想到他出兵的时候还会带上她爹的遗物,那时他应该很恨她,还能想到要将她爹的遗物归还,她已是感激。 昭阳宫。 郑容月坐在昭阳宫主殿里,吩咐奴才将炭盆端近了些。她伸出手一边取暖一边抱怨:“什么鬼天气,冻死个人了!” 她再是觉得冷也不打算关上门,时不时朝门外看看。 她今日在这儿等,是为了等谢云祈下朝回来,说起来她已经好些天没有见过谢云祈的人影。他上午不见人,下午又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除了他女儿,他谁也不见,逼得她只能在这儿守株待兔! 外面的雪还在下,已近午时,郑容月还是没能等到谁回来,不禁侧眼问道:“殿下最近每日都是这么晚下朝?” 周围的奴才没有一个人敢吭声。 “说话!” 郑容月厉声斥了句之后,才有人太监小心翼翼地答:“回良娣的话,殿下每日下朝之后都会出宫一趟。” “出宫?去什么地方?” 奴才们又开始不敢吭声。 郑容月瞥向一旁的小宫女,挤出微笑问道:“翠儿,你和常喜走得近,你说,殿下每日都去了什么地方?” 宫女翠儿猛地抖了抖,敛裙跪下,战战兢兢地答:“回……回良娣,常喜说殿下最近常去华府……” “什么?”郑容月顿时站起来,万分愤懑,“他竟然还去找那个女人!”她气得一脚踹向炭盆,整盆碳被她踢翻在地,撒得满地都是,火星炸得噼啪地响。 “良娣息怒。” 郑容月叉着腰,胸膛飞快地起伏,始终咽不下这口气。她正看着门外,忽然看见有几个太监抬了两口大箱子从宫外进来,她喊道:“你们抬的什么?” “回良娣,这是华府送来的东西,说是华小姐给殿下的。” “打开,我瞧瞧。” 几个太监只得照办,放下箱子并将之打开。 郑容月疾步走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众多华丽的锦缎,花式不一,每匹都美得让人目光流连,凑在一起简直让人眼花缭乱。 郑容月勉强压着心下的火气,好言好语地问搬东西的太监,“你说这些是谁送来的?” “回良娣,是华府。” 郑容月认得,这些是云锦,是贡品,极为珍贵,不是有银子就能买到的。 以往嫔妃们能分到一匹就得感念黄恩浩荡,而陛下这次赏了皇后和太子一人一箱子,她得知之后欣喜不已,还特地去宝库找过,结果找了半晌都没找到,谁知会出现在这儿。不止昭阳宫的在,连皇后的那份都在。 母子二人一起送这么重的礼给华盈寒,打的是什么主意,她能不清楚? 郑容月的脸色僵了,冷声问道:“她送回来是什么意思?” “回良娣,大概是……是不肯收吧。” 郑容月哼笑,“装什么清高,她要是真的放得下从前的荣华富贵,还回函都来做什么!”她气得攥紧了拳头,“她分明是在欲擒故纵,要让太子越得不到就越想要,然后才好重新骑到我头上!” 翠儿劝道:“主子息怒。” “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她做梦,只要有我在,她就休想踏进昭阳宫一步!”郑容月切齿,字字吐道,“太子妃的位子只能是我的!”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279章明知故问 黄昏时分,华盈寒换作男子的打扮,正打算同姜屿一道离开华府。他们还没走出花园就遇上一个急匆匆跑来的家丁。家丁禀道:“小姐,有一位自称是郑良娣的人要见小姐。” 华盈寒皱了皱眉头,“她来做什么?” “让开,我今日非见到她不可,她有本事勾引殿下,和殿下藕断丝连,就没胆子让我见见?” 嚣张的声音从垂花门外传来,还不等华盈寒说不见,郑容月已经闯进了她的家里。 郑容月也去过祁国,为了不让郑容月瞧见姜屿,华盈寒在郑容月闯入她的视线之前,先行移步出了花园。 花园外面是个小院子,院子连着会客的前厅,华盈寒穿过垂花门就止步不前,而郑容月正在院子里同她府中的下人们纠缠。 她再是拿回了华府,也没握住什么实权,国公千金不过是个虚名,她家的下人怎敢拦太子身边的人,他们只是排成排挡在郑容月面前,想要阻止郑容月,却被郑容月一直逼着走到了这个地方。 “都退下。”华盈寒淡淡吩咐。 家丁们这才转身朝她拱手,而后从两旁告退。 郑容月一看见华盈寒,脸色沉到了极致。 华盈寒面无表情地看着郑容月,而郑容月却睁大了眼睛瞪着她,好似恨不得扑上来将她撕作碎片吃个干净。 郑容月唇角一勾,讥诮道:“华盈寒,当初是你主动不当太子妃,你不是很有骨气吗,怎么现在又揪着殿下不放了?” “关你何事?”华盈寒轻启唇。 郑容月抬手直指着她,怒言:“你说,你到底给殿下灌了什么**汤,他从前根本就不喜欢你,如今竟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我怎么知道,你不去问你的殿下,跑来问我做什么?” 郑容月却跟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地继续指责她,“呵,想从我这儿抢走殿下?做你的春秋大梦!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殿下只是被你迷了心窍,他早晚会醒悟,那时他就会像从前一样厌恶你!” 华盈寒淡淡应道:“随意。” “别嘴硬了!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一个被休的弃妇,天底下有谁还愿意娶你,所以你就盯着殿下不放,想让殿下重新接纳你,好继续当太子妃是吗?” 华盈寒不想再答谁的问题,天快要黑尽了,她还有事要办,目视前方,漠然道:“你说完了?可以走了。” 郑容月冷笑:“怎么,是我说到你的心坎里了,你听不下去了吗?我告诉你,你趁早离殿下远点,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华盈寒还没来得及下令逐客,有人就勾住她的腰,将她揽入了怀中。 姜屿看着她,目光温柔,声音亦是温和:“盈盈,她是谁?” “你们见过的。” 姜屿搂她搂得更紧了些,“有吗?”他看了郑容月一眼,淡淡道,“庸脂俗粉见得太多,不记得了。” 郑容月愣了好半晌,一双眼睛睁得比方才瞪华盈寒时还要大。来人不识她,但她岂会不识来人,比她家殿下还要风华无双的男子,她只见过一个,在祁国,他就像个她们这些凡尘女子做梦都攀不上的神仙似的,让人过目不忘,又不敢沾染。 没想到这位祁国王爷竟会在这儿现身…… 郑容月的目光下移,落在了华盈寒的腰间,看见那里有一只手。她咬了咬唇,心里除了惊愕和不甘心之外,又添了不少的嫉妒。 倏尔郑容月的眼神一定,好似想起了什么,指着华盈寒惊道:“华盈寒,你……你敢通……” “通敌是吗?”华盈寒不紧不慢地替郑容月讲话说完,神色仍旧淡然,“郑容月,你若是不管好你这张嘴的话,我华府的荷塘小是小了些,但容下一个你绰绰有余。” 郑容月听懂了华盈寒的意思,因而更加骇然。 “或者你也可以尝试尝试别的死法。”华盈寒看着郑容月,慢道,“你应该清楚,只要你敢吐露一个字,任你躲到天涯海角,也没有活路。” 郑容月诚然被吓得不轻,往后踉跄了半步,语无伦次:“你们,既然你们……,那你对殿下……” 华盈寒打断她的话,“你已经得偿所愿,住进了昭阳宫,还用得着再疑神疑鬼?” “好……好吧,今日算我气糊涂了,多有打扰,告……告辞。”郑容月脸上再也没了之前的张狂,将目光从华盈寒身上挪开,怯怯地瞧了瞧她身边的人,就地转身,挪着又碎又急的步子离开了。 华盈寒看向姜屿,“你故意的?” 姜屿松开她的腰,揽上她的肩,“别说如今周帝卧床不起,就是他安然无恙,南周也没人能把本王如何,你用不着顾虑太多。” “我只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华盈寒道。她是从没把郑容月放在眼里过,但看着一个嚣张的人被气绿了脸,心里诚然有那么一丝畅快,遂不再抓着此事不放,带着姜屿离开了华府。 即便是冬天,夜里的函都城也依旧繁华。 华盈寒和姜屿去了一个老地方。明日就是除夕,歌舞坊里仍不缺生意,一楼大堂里人山人海,客人们大都簇拥在台前欣赏台上的舞姬们跳舞,离舞台稍远的桌子就空了出来。 她和姜屿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要了一壶小酒。 华盈寒一边给他倒酒,一边问道:“上次你是来找谁的?” 姜屿没有作声。 她迟迟没等到回复,抬眼瞧去才发现他正看着她,眼神里似写着“明知故问”四个字。 他果然是来找上官婧的,在此之前他人在盈州,可以说他是特地来了大周,也可以说是顺便。无论如何,上官婧对他来说都是个劳苦功高的手下,等她去了祁国,免不了还得与上官婧低头不见抬头见。 “世子,您慢些走,世子若是对今晚的琴师不满意,赶明儿小的再给世子寻几个像的?” “再像也不是她,算了。” 听见有人漠然说了这句之后,华盈寒立马撇过脸,用手牵着衣袖撑住额角,借着衣袖的遮挡,才没有让路过的人瞧见她。 “这个人是谁?”姜屿问。 “他是……”华盈寒转眼看向那个背影,道,“谢云祈的堂兄,安王世子谢云,如今他正在找一个人,那个人你认识。” 言情海 第280章最幸运的事 姜屿端着酒浅抿了一口,“阿婧吗?”他又言,“我听阿婧提过此人。” 华盈寒转眼看向台上的舞姬们,也喝了口酒,不再往下说。 看来事实和她之前猜测的没什么两样,上官婧一定会设法将自己在大周的所作所为告诉姜屿和太皇太后。等上官婧先入为主,将此事描述得云淡风轻之后,谁再想置喙就难了。 不过没关系,她和上官婧之间的交易早就结束了,如今她们互无把柄,今后道不同不相为谋就是。 她和姜屿都没说话的时候,几个身着绫罗的中年男子旁边路过,结伴朝着楼梯而去,边走边小声谈论着: “陛下的不就是摔伤了腰而已吗,怎么忽然又生了病,龙体欠安?” “谁知道呢,太医说是天冷,说陛下仅是染了风寒,可陛下连寝宫都不曾出过,怎么染的风寒?” 华盈寒和姜屿坐在最边上的桌子旁,大堂里只有这儿最安静。他们的话,她听了也觉得奇怪,陛下再是卧床不起,宫人们也不敢疏于服侍,陛下怎么会染风寒?但是陛下的龙体是否欠安,不是需要她去关心的事,她无需深究。 姜屿一直默声饮酒。他和她一样,从小到大过的都不是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惬意日子,以致现在有了闲暇也不知该怎么作乐。 她家里人多眼杂,出来是想找个地方透透气,但是这等风花雪月之地似乎也不是个好地方,一壶酒只喝了一半他们就起身离开了。 天色已晚,函都城里还是那样喧嚣,年节的气氛越来越浓郁,街上到处都张灯结彩,入眼皆是喜庆的红色。 他们离开歌舞坊走了没几步,姜屿忽然牵住了她的手,不管她是一身什么打扮,也不管周围有多少异样的眼神,他都淡然与她执手在人来人往的长街上漫步。 华盈寒也握着他没有舍得松开,他们能走到今日这一步,真的不容易。 这样的相守越是得来不易,她就是越是应该珍惜。这儿毕竟是大周,敌视他的人比比皆是,他在这儿多逗留一日,就会多一分凶险。 华盈寒轻晃了晃他们相携的手,道:“你知道我一向谨慎,你留在这儿我还是不放心,你对祁国很重要,对天下局势也举足轻重,对我而言更是重要。” 姜屿看着前面,淡然启唇:“你说什么?” “说你在这儿待太久,我不放心。” “最后一句。” 华盈寒云里雾里,慢慢地重复:“你对我很重要。” 姜屿止步不前,毫不犹豫地把她抱进了怀里。 他们已经走出了东市街口,到了开阔的地方,旁边还有个荷塘,但是他们仍站在路中,周围都是来往的人流。 她的胆子不如他大,虽然不怎么在乎颜面,但是姑娘家的脸皮到底要薄一些,她从前都不曾和人在大庭广众下牵过手,更别说当街搂抱。看着周围那些朝他们投来的目光,她的耳根不免有些发烫。 “砰砰!”几声巨响,几枚烟火腾空绽放,流光溢彩。 周围人的目光立马被绚丽的烟花引了去,没人再留心他们两个。 华盈寒在姜屿怀里转过身,抬眼望向夜空,欣赏璀璨夺目的烟火。 姜屿站在她身后轻轻抱着她,同她一起看着烟火,过了一阵,不禁低下头在她的脸上落下浅浅的一道吻,搂紧了她低语:“盈盈,遇见你真是本王此生最幸运的事。” 华盈寒以为自己够理智,可是她的理智和脉脉温情比起来不堪一击,前一刻她还坚定地认为他应该尽快回祁国去,等他说完这句话,她又很舍不得。 她张开手掌覆住了他的手,真希望时间能过得快一点,等她见到了他说的人证,查清了她父亲离世的真相,就可以从此与他天长地久。 除夕清晨。 华盈寒练完剑,正和姜屿在花厅里喝茶。 福叔满面愁容地走来,见到她便叹着气唤她:“小姐……” 华盈寒瞧出福叔好像有什么难处,问道:“怎么了?” “不知怎么的,今日街上多了不少风言风语,说小姐……”福叔说到这儿就顿住,脸上的愁容更深,好似难以开口。 华盈寒追问:“什么风言风语,说我什么?” “说小姐……说小姐曾孤身前去敌营,回来之后,祁军就放过了岳州,也不知小姐是拿什么换的。”福叔低下了头,又叹道,“还有更难听的话,总之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小姐孤身退敌的事。” “怎么会?”华盈寒诚然想不明白。 她回到函都已不是一日两日,就算她当初的做法会惹些什么闲言碎语,可这些闲言碎语也不该在今日才冒出来,还是在一夜之间就犹如笋生。 后来她又特地派人出去打探了,果然如福叔说的那样,街头巷尾都充斥着她的各种流言,简直是将她去祁军军营退敌的事,说成了黄花闺女进了山贼窝似的。 华盈寒听完下人的禀报,遣走了花厅里的所有奴仆,只和姜屿待在里面。 她一向不畏惧什么流言蜚语,神色没什么变化,就是觉得此事恐怕不简单。 她当初那么做是为了保住岳州,百姓再是愚昧也不会群起拿这等事来调侃,何况还是调侃她这个国公家的小姐,所以背后应当有人在煽风点火。 “你怎么看?”华盈寒问姜屿。 他淡淡道:“本王只是觉得这笔买卖亏了。” 华盈寒云里雾里,“亏了?” “本王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被你们南周人当做了贪色的饿狼。”姜屿转眼看向她,故意说得一本正经,”早知如此,本王真应该做点什么,如今听见这些流言就不会觉得委屈。” 华盈寒抛了记眼刀过去,“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沸沸扬扬的流言背后定有人在推波助澜,你不妨好好想想,与什么人结过梁子。”姜屿端起茶盏,劈着沫子,补话,“比如昨日那个。” 华盈寒摇摇头,“不是她,她不敢。” 郑容月昨日是叫嚣得厉害,但是她对郑容月的威胁也不轻。郑容月还没有恨她恨到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的地步,所以散播这些谣言的定另有其人。 言情海 第281章后背一凉 午后。 “砰!”地一声,昭阳宫偏殿的门被人给推开了。 郑容月正斜倚在妃榻上小憩,一阵寒风猛地袭来,她霎时从睡梦中惊醒,看见门外立了一道黑影。 即使他背对着外面的光亮,身影显得十分阴暗,她也能看见他的脸色沉到了极点,她是第一次见他这般生气的样子。 “殿……殿下……”郑容月吓得不轻,扶着妃榻坐起来,连都不敢站,好似黏在了榻上一样,又吞吞吐吐地问,“殿下不是去看陛下了吗?” 谢云祈移步进来,就站在郑容月的面前,脸色铁青,“你昨日去过华府?” 郑容月初见他这样生气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有了些猜测,知道她昨日的行踪瞒不过他,也知道他得知之后会怪罪,可她就是气不过。 他想和华盈寒破镜重圆,她早就忍无可忍了,而那两箱云锦像刀一样刺痛了她的眼睛,也扎痛了她的心,她才忍不住要去找华盈寒的麻烦…… “殿下,妾身……妾身什么也没干……” 谢云祈的脸色没有丝毫的缓和,冷道:“还敢狡辩!你到底跟盈寒说了些什么?!” “妾身什么都没说,不信殿下你去问华盈寒。”郑容月颦着眉,还坐在坐榻上,往后缩了缩,“她是护国公千金,身份高贵,又有殿下你护着,妾身哪儿敢把她怎么样……” “你奈何不了盈寒,所以你就到处散播谣言,说岳州的安稳是她用清白之身换来的?” 郑容月吓得睁大了眼睛,愣愣地道:“殿下你说什么?” “别装了!除了你还有谁会干这种龌龊的事。”谢云祈怒然呵斥,“本太子告诉你,这点唾沫星子还淹不死盈寒,只要她还活着,本太子就非把她娶回来不可!” 郑容月急得红了眼眶,直摇脑袋,“殿下……妾身真的没有啊,殿下!” 谢云祈冷笑了一声,背过身去,不想再看见这个女人。 都是他少不更事时犯了糊涂,竟然会用宠另一个女人这等做法去报复华盈寒,现在好了,剪不断理还乱。 “殿下,妾身怎么敢传她的谣言,妾身这不是自寻死路吗?”郑容月缓缓跪了下去,拉着谢云祈的衣摆,万分委屈。 “不是你是谁,除了你,还有谁盼着她身败名裂?” “她怎么身败名裂了?”郑容月靠着谢云祈的腿,埋下头嘀咕,“说不定人家那时去退敌是自觉自愿的,巴不得上祁军那儿去一趟呢?” 谢云祈眉宇紧蹙,转眼斥道:“你给我起开!” 郑容月还死死地拉着谢云祈的衣摆不肯松,“殿下,妾身真的没有做过,妾身不敢啊……”她轻推了推谢云祈的腿,忸怩地道,“妾身从前就不敢招惹她,那时她对妾身是想罚就罚,想打就打,要不是有殿下护着妾身,妾身只怕早就死在她的手里了。” 谢云祈闻言无动于衷。 “殿下从前很爱妾身的,皇后娘娘不许殿下给妾身名分,殿下就在函都城里盘了一座大宅子给妾身住,殿下每隔两三日就会来看妾身。”郑容月缓缓讲道,声音越来越软,“那时殿下对妾身是嘘寒问暖,一有空就会带妾身进宫来看女儿,若是撞上了华盈寒,殿下还会百般向着妾身,怎么现在殿下都忘了呢?” 郑容月边说边站起来,想用这些旧忆打动他的心,又接着说:“殿下从前常抱怨华盈寒不像个女人,她如今也没什么改变,昨日妾身见她的时候,她还把自己扮成了男子,还好殿下没瞧见,不然殿下又要生气。” 她松开他的衣摆,抬手去扶他的胳膊,慢慢靠近他身边,将头枕在了谢云祈的肩上,“殿下,妾身才是一心一意对殿下的人,殿下喜欢什么样子,妾身就变成什么样子,哪儿像华盈寒。” 谢云祈漠然听着郑容月的话。郑容月说起了从前,他的思绪也就飞回了从前。与郑容月的怀念不同,他想起从前的那些,不仅没有感到半点舒心,那些他为难华盈寒的一幕幕还加深了他心里的愧疚。 郑容月靠在谢云祈的肩头,柔柔地呢喃:“殿下,妾身是月儿啊,殿下都多久没有这样唤过妾身了……” 谢云祈回过神来,瞥向自己的肩头,看着郑容月那副娇媚的样子,他莫名地感到了一阵恶心,猛地推了她一把,“离本太子远点!” 郑容月原本敛了周身的力气,软扑扑地靠着谢云祈,忽然被他这么一推,他的力气再是不大,她也无力站稳,一个趔趄扑向了坐榻。 她扶着坐榻怔了怔,眼泪夺眶而出,回头看向谢云祈,“殿下,你真的要这样无情吗?” 谢云祈居高临下,睥睨着郑容月,“你昨日到底同盈寒说了些什么,为什么本太子刚才找去华府,她连门都不让本太子进?” “殿下,妾身真的没说什么!”郑容月急得直掉泪珠。 郑容月跟了他五年,不用她说,他也知道她为什么要去找华盈寒,直问:“你去找她,是想让她里本太子远点,是吗?” 郑容月垂下眸子,掏出手绢抹了抹眼泪,只低声啜泣着,没有答话。 “流言是谁散播的,本太子会查个清楚,倘若让本太子查到了你的头上,你就给本太子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郑容月抽泣着说:“殿下尽管去查好了,要真是妾身做的,妾身认打认罚就是!” 谢云祈紧蜷的手忽然松了。他今日去向他父皇请安,路上偶然听见宫人们在闲言碎语,他让人一打听,才知这样的流言今早已经充斥了宫闱。 他怕盈寒知道之后会多心,于是去了趟华府,结果被她拒之门外,回来的时候,他又在街头巷尾听见了同样的传言。 皇城闭塞,不管流言的源头是在宫里还是在民间,两个地方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充满同一则流言,所以他断定这些流言蜚语是有人故意散播的,那人想让华盈寒身败名裂,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善妒的郑容月。 郑容月的胆子其实不大,倘若是她做的,在他方才的严词之下,她要做的应该是求饶,而不是说什么认罚,所以那个居心叵测的人还藏在暗处,这令他只觉后背一凉…… 言情海 第282章真正的目的 除夕之夜,宫宴设在天启殿,皇亲国戚齐聚一堂,王公都带着自己正妃前来赴宴。 大殿上除了年纪还小、尚未婚配的皇子世子们,就只剩下谢云祈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主位上只坐着皇后一个,不见庆明帝。 殿中歌舞升平,亲贵们欣赏着歌舞,而皇后和谢云祈这对母子各有各的忧虑,笑不出来。 谢云祈连酒都没心思喝,打从入席起就皱着眉头,微沉着眸子谁也没看。但是他的余光瞥见了不少朝他投来的目光,也瞥见了有几个亲贵在低声议论着什么。 一旦华盈寒被流言所困,他母后就会改变注意,会让他像当年那样,同华盈寒划清界限,以免引火上身。 如此想来,那个人的目的还有可能是想阻止他和华盈寒破镜重圆。 起初他怀疑是郑容月所为,如今仔细想想,郑容月仅是个良娣,是他的妾室,还没有这么大的能耐能在皇城内外都兴风作浪, 皇后在宴席过半的时候就以不胜酒力为由,先行离去。谢云祈见了也跟着起身离开,在天启殿后面追上了他母后。 皇后让侍从远远地跟着,和谢云祈走在前面,她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叹道:“祈儿,你和盈寒或许是缘浅,倘若你再喊着要接她回来,弹劾你的折子只怕要堆成山,所以此事你先缓缓,待风头过去再说。” 谢云祈不以为然,“儿臣好歹和她成过婚,这也叫缘浅?”又淡淡道,“如今军政之权皆在儿臣手里,谁敢多说,儿臣定严惩不贷!” 他们走了一阵,谢云祈发现他母后走的不是去他父皇寝宫的路,不解:“母后不是去看父皇吗?” 皇后唇边浮出了一丝微笑,“放心,你父皇的病没事,王贵妃一直在那儿照顾你父皇,谢云翊每日会去瞧瞧,太医们也轮番守在你父皇身边。” “这么说来,儿臣倒是连谢云翊都不如,近来没去看过父皇,今日原本想去,又……”谢云祈顿住了,想起那些流言,他就憋了一肚子火。 “没关系,是你父皇让你以太子的身份监国,你政务繁忙,他不会怪你,你只需好好打理朝政,挽回盈寒的事你先别急,慢慢来。”皇后轻拍了拍谢云祈的肩。 谢云祈点了点头,他父皇一病,他母后好似也跟着变了很多。从前他母后强势果断,如今同他说起话来温柔随和,他以为他母后会因为那些流言不再同意他接回华盈寒,没想到他母后竟一点反对的苗头都没有,只是让他别心急;如今连贵妃母子霸着他父皇的寝宫,他母后都不介意。 前面就是后庭内苑,谢云祈止步不前,拱手道:“儿臣就送母后到这儿,先行告退。” “祈儿,今日是除夕,你不陪母后说会儿话?” “昨日郑容月到盈寒府上闹过事,儿臣不知道盈寒有没有误会,今早儿臣去找过她,她没见,儿臣想趁着时辰尚早再去一次。” 皇后点了头,“去吧,早去早回。” 华府。 华盈寒特地交代过福叔今日要放下人们出去过年,府里比起前几日冷清了不少,她和姜屿两个人吃了顿年夜饭,找个了个僻静且没人盯着的地方眺望函都城内的烟火。 屋顶上风大,姜屿怕她着凉,用自己的大氅将她一并裹住。 飞雪停了,明月当空,他们坐在这儿看不见万家灯火,但能看见那些凌空绽放的烟火,还听得见四面八方时不时传来的爆竹声。 倘若姜屿不来,她今夜就只有一个人在这儿守岁看烟花,和现在比起来是有些孤独。 “盈寒,盈寒!” 一阵喊声打破了府中的沉静,比外面那些爆竹的声音要清晰。 华盈寒听得出这是谢云祈的声音。 她轻蹙了蹙眉,她还坐着没动,有人就将她揽得更紧了些,好像很不希望她这个时候从他身边离开。 谢云祈还在华府里边找边喊:“盈寒你在哪儿?” 华盈寒也不打算去见谢云祈。 姜屿忽然在这个时候松开了手,对她轻言:“去。” “不见也没关系,他找不到人自然会离开。” 他道:“这儿是南周,之后你若要替父报仇,或许还需要他帮忙。” 华盈寒关心的则是,“你不介意?” “当然介意。”姜屿瞥着她淡淡道,“所以你不能让他靠近你三丈之内,否则他哪条腿先越了界限,本王就废他哪条腿。” 姜屿在为她打算,华盈寒这才变了注意。她不知谢云祈在什么地方,就使了轻功就在房顶上走,寻着声音去找人。 她找到她住的地方附近时,看见谢云祈就在回廊里,便纵身一跳,跳到了离谢云祈还有些距离的地方,问道:“殿下有事?” 谢云祈转眼瞧去,压根儿就不知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不过她也不是一次这么来无影去无踪,见她肯露面,他心中只有惊喜。 见她站得尚远,他忙移步过去,“盈寒。” 华盈寒留心着他们的距离,在他越过界限之前,她即道:“殿下留步,有什么话,殿下站在那儿说就好。” 谢云祈不明所以,低眼瞧了瞧,他和她还隔了四五丈远,他问:“你是不是还在生气?”又一本正经地道,“昨日的事我不知情,不然我绝不容许她来找你的麻烦。” “我没有生气,殿下过来是特地来解释此事的?” “还有那些流言,散播流言的不是郑容月,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我会派人去查,会尽早给你个交代。”谢云祈看了看周围,他是闯进来的,一路上都没看见几个下人,整座府邸显得格外冷清,“今日是除夕,你一个人不孤独吗,不如跟我进宫,我们去看看小九?” 华盈寒摇了摇头。 谢云祈眉宇深锁,沉沉地道:“盈寒,从前是我不对……” 华盈寒打断他的话,“殿下,过去的事殿下不用再提,时候不早了,殿下若是无事,不如回去陪陪小九。” 她又这样见外,谢云祈紧皱的眉头无法松开。他的耳边充斥着此起彼伏的爆竹声,这本是个合家团聚的日子,可是他们一家还是没办法团圆,他怎能不难受。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283章幕后主使 无论外面的流言有多汹涌,华盈寒都没有理会,她关心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她爹离世的真相。 转眼初十,华盈寒在家中的日子还算宁静,谢云祈最近很少再找上门来,兴许是被政事分了心。 清晨,一个家丁拿着封拜帖走来花厅,禀报说门外有客求见。 华盈寒接过拜帖翻开过目。她在函都城几乎没有朋友,原本想不到哪位贵客会忽然登门拜访,等她看清贴子上那几行小字的时候,眼中闪过一阵惊色。 她看向旁边的姜屿,轻言:“人到了。” 姜屿点了下头。 华盈寒原以为李君酌至少还要花上十来日才能到函都,没想到他带着人紧赶慢赶,在初十这日就赶到了函都。 李君酌也很谨慎,没有直接带着人证登门,仅是递了封拜帖来,拜帖上写的不是也求见,而是写了“仙客来”三个字。 这是城西一间客栈的名字,华盈寒有几分印象,便懂了李君酌的意思。 为了不引人注目,一个时辰后,她和姜屿分别从华府的前门和后门离开,从不同的路去了城西,约定在城西的那间客栈里碰面。 华盈寒在西市街尾找到了这间客栈,她看见门外站着一个有几分眼熟的人,是个乔装打扮成平民的侍卫,姜屿的侍卫。她没有说话,跟随此人去了三楼的一间客房。 李君酌正候在里面,见她进来,拱手,“寒姑娘。” 华盈寒也回礼,“君酌大人。” 姜屿比她早到,正坐在桌旁喝茶,朝前面抬了抬下巴,“盈盈,过去看看。” 华盈寒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见桌子和床榻之间放着一把椅子,椅子上还坐着个人,其脚被绑在椅子腿上,双手则被反捆在身后,头上还带着黑色的布套。 李君酌上前摘下了那人头上的布套。 华盈寒看清了那人的面容,姜屿指的人证是个年近五旬的男子,头发已经花白,但体格还算硬朗。 她初看见这个人时觉得是有几分熟悉,可是看得久了,仍旧想不起来她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她回头问姜屿,“他是谁?” 李君酌代他主上答:“他就是当初卖毒药给月慢的人。” 李君酌指的是月慢和柳掌仪给姜衍下毒,意图嫁祸给她的事。 此事已经过去了一年,当时她是想要靠自己查案,还自己清白,结果被姜屿塞进了地牢里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出来之后真相已经大白。她只知除了绿,姜屿还查到过一个周国大夫的头上。 华盈寒仔细瞧了瞧这个人,方才记起她才在什么地方见过此人。 她第一次陪姜屿和姜衍叔侄二人上街的时候,这个人就在市集的医馆里坐诊,自称是周国的太医,犹擅治妇人生不出孩子的病症。 她之所以印象深刻,是他拿她当了招揽生意的幌子。 “盈盈,你不认识他?”姜屿又言,“本王查过,他从前的确是南周的太医,犹善制毒。” 华盈寒皱了皱眉头,“我见过他,不过是在祁国。”她往前走了两步,站到了他的面前,“你说你是太医,为什么我从前没见过你?” 太医看了看她,怯怯道:“我千真万确是宫里的太医,不过五年多前就离开了太医院,也不认得姑娘你是谁。” 五年多以前……那个时候她刚刚嫁进宫里,如此说来,他们是可能不认识。 华盈寒又问姜屿:“他只是个太医,他和我爹的死有什么关系?” “你爹是?”太医问道。 华盈寒应了句:“我姓华。” 太医顿时骇然,即便被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也往后缩了缩脖子,好似看见了什么索命的鬼魅一般。 华盈寒起初不明白,看见太医会有这等反应,心里的疑虑已经打消了一大半,即问:“你都知道些什么?” 太医一怔,连连摇头,“不,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话音还没落,李君酌已经从容地取出匕首贴到了太医的脖子上,“还不快把你在路上招供的话再讲一遍!” 太医好似被吓傻了,除了摇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说了些什么?”华盈寒问。 李君酌看了看他主上,他主上仍保持着沉默,他也不好多讲,毕竟此事干系甚大,任何人转达都没有寒姑娘听人证亲口讲出来更好。 “寒姑娘,还是让他亲口告诉你吧。”李君酌瞥向太医,“别以为回到南周你就有活路,若不从实招来,等再回到大祁,你只会生不如死!” 太医猛地一哆嗦,干涸的嘴唇也在颤颤,好似想说又不敢说。 “你放心,只要你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即使主谋的权势再大,也不能把你怎样。”华盈寒道,“倘若你只是知情,或者只是受了什么胁迫,我也不会要你的命,只想要一个实情。” 太医望了望华盈寒和李君酌,“我要是说了,你们会留我一命?” 华盈寒点了点头。这个太医她从前都没见过,他和他们华家无冤无仇,所以哪怕这个人知道些什么,也不会是害她爹的幕后黑手。 “是……是尚书大人让我制噬魂散,他还特地问过,这毒药对身体十分康健习武之人是否有效,若是下在酒里,是否真的无色无味。”太医怔怔讲道,“这等毒药,我身为太医,哪儿敢随意调制,何况我也可以不听从他们这些外臣的话,就没照办,可是后来……” 太医的神色更加惶恐,一时半刻难以再说下去。 “后来怎样?”华盈寒追问。 “后来我收到了一道密旨,于是才照着王尚书说的做了。” 华盈寒闻言,娥眉紧蹙,“谁下的密旨?” 太医看着华盈寒,嘴角抽动得越来越厉害,半晌才愣愣吐道:“是……是陛下!” 华盈寒骤然怔住,就好似挨了道晴天霹雳,僵在那儿不动了。 屋子里再无一人作声。 过了很久,她才缓过神来,迫使自己保持平静,继续问道:“你是说,是陛下下旨让你照王尚书的意思办?” “没错,若不是陛下许诺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怪罪我,我怎敢听王尚书的意思,制毒去害华大将军……” 言情海 第284章订下婚约 华盈寒闻言,心里就像有块巨石突然压下来了一样,让她的沉到了极点,也痛到了极点。 怪不得姜屿要大费周折,让李君酌回隋安一趟将人证带过来;怪不得他们都不肯转达,非要让她亲耳听见…… 若不是她亲自问出来的,她根本不敢相信,和王庸一起密谋杀了她爹的人,竟她爹效忠了大半辈子的君上! 华盈寒又问:“即使陛下给你下了密旨,你又怎知陛下和王尚书让你制毒是要害我爹?” “因为……因为我送药去给尚书大人的时候,无意间听见了他和随从的谈话,他说陛下忌惮大将军功高震主,又不满大将军的狂妄,等大将军交出了陛下要的东西,他们就替陛下神不知鬼不觉地除了他。”太医慢慢讲道,“此事我谁也没告诉,就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不然陛下和尚书大人绝不会容我活到现在……” 华盈寒的脑子里仿佛有过一瞬的空白,这一瞬,她不知所措,等她再回过神来时,一切似已变得一团糟。 姜屿在她身后道:“盈盈,你若觉得他的一面之词不足信,你就去见见另外一个人,听听他怎么说。” 华盈寒知道,姜屿指的是身在刑部大牢的兵部尚书王庸。姜屿之前让她别得罪谢云祈,或许就是因为她要进刑部大牢,需要谢云祈通融。 他又言,“李君酌会留在这儿助你一臂之力,等你办完这些事,记得捎个信来,本王来接你。” 华盈寒转过身看着他,“你要走?” “阿衍病了,朝堂容易生乱,本王不得不回。” “原来如此。”华盈寒又看了看李君酌,“没关系,君酌大人也不用留下,剩下的事我一个人就可以处置。” “这个人你或许还有用处,就让李君酌带着他等在这儿,另外要将你一人留下,本王也不放心。” 华盈寒点了点头。 姜衍病了,太皇太后镇不住隋安的局势才会急召姜屿回去。她原本以为姜屿离开客栈就会启程回祁国,结果他仍然跟着她回了趟华府,到房里取了件东西之后,带着她去了她家的宗祠。 姜屿拿是一枚朱红的木盒,他将之打开,映入她眼眸的是两本洒金的红册。 华盈寒知道那是什么,她从前也见过,他这是,要当着她家人的面同她订下婚约…… 其实她之前没有刻意去想过同他成婚的事,因为她早已不在意什么婚约不婚约的,若是两情相悦,有没有什么三书六礼也能天长地久;若是毫无感情,哪怕被圣旨绑在一起,哪怕十里红妆,婚后也跟陌路没什么两样。 但是姜屿不一样,他一直都想给她一个名分,想她离开了南周,应当不会再回来,又特地备好了婚书,要让她的亲人做个见证,而不是等她到了祁国和他私定终身。 华盈寒看见木盒里的东西,唇角浮出了笑意。 他们各自取出自己的那份,然后当着她爹的面交换了婚书,将婚书放到她爹的灵位前,再一同给她爹上香。 姜屿一边敬香一边道:“请岳父放心,等盈盈替岳父报完仇来到大祁,我就娶她为妻,生生世世照顾她,保护她。” 华盈寒转过身抱住姜屿,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千言万语到嘴边,只剩一句:“路上保重……” 姜屿搂着她,俯下头吻了吻她的眉心。 日暮黄昏,天上下起了鹅毛大雪。 华盈寒送姜屿到函都城门外。 他迟迟舍不得上马车,同她站在风雪里,替她紧了紧披风,道:“好好保护自己,若有难处,一定要告诉李君酌,不管你在哪儿,本王都要你平安无事。” 华盈寒抬起手抚上他的脸,“要是太皇太后不同意,你也别和太皇太后争执……” “别多虑,母后未必不同意,就算母后不同意,本王也照娶不误。”姜屿捉过她的手送到唇边亲了亲,“我走了?” “嗯。”华盈寒压制心里的舍不得,含笑点点头,目送他登上马车,又目送着马车远去。 等马车从她的视线里消失不见的时候,她忽然就尝到了相思的滋味。 姜屿一走,华盈寒心中再也没了值得她高兴的事。 她转过身,看见飞雪中的函都城楼分外肃穆,又忽然令她觉得很陌生。 * 次日近午,华盈寒差人去向谢云祈求了一封手书,然后她拿着手书去到刑部大牢,在大牢里见到了兵部尚书王庸。 华盈寒走到木栅外,王尚书正在牢房里吃午饭,桌上酒和肉什么都有,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惬意。 兴许是她的脚步声打扰到了他,在她止步的时候,王尚书手里的筷子忽然停止不动了。 王尚书抬起头来,看见华盈寒,立马锁了眉头,“怎么是你?” “尚书大人,别来无恙?” 王尚书笑了几声,“看见老夫沦为阶下囚,华小姐是不是很高兴?” 华盈寒身后还站着一个引路的狱卒,她看了狱卒一眼,狱卒便上前打开了牢房的门。 她没有说话,转身先走一步,去到刑室,默然等着狱卒将人带来。 王尚书走到刑室门口,瞧见里面那些五花八门的刑具,顿时沉了脸色,“你让老夫来这儿做什么,陛下一日不撤老夫的职,老夫便还是朝廷命官,难不成你敢对老夫用刑?” “茶已备好,尚书大人请坐。” 王尚书往前走了一步,这才看见华盈寒坐在桌旁,而桌上确实备了茶。 人家是太子殿下的人,如今太子掌政,这个面子不是他不想给就能不给的。 他刚一进去,狱卒就关上了刑房的门,整间屋子变得静谧幽森,只有墙上的小窗还透着些许光亮,照亮了那些锃亮的刑具,让人见了只觉毛骨悚然。 王尚书压着心里的恐惧,走到华盈寒对面坐下,看向桌上的茶,也不知有没有毒,不打算喝,直问:“你来找老夫,有什么事?” 华盈寒的目光分外寡淡,她徐徐启唇:“有一往事想向尚书大人打听。”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285章守得云开见月明 王尚书淡淡问:“什么往事?” 华盈寒漫不经心地揭开杯盖劈了劈沫子, 徐徐讲道:“从前宫里有位姓高的太医,想必尚书大人还记得这个人。” 王尚书的脸色白了几分,不过他涉足朝堂数十载,岂会被这点小风小浪给吓垮,片刻之后,他就恢复了冷静,只道:“不记得。” “是吗?”华盈寒的语气还算平和,又言,“那尚书大人一定也不记得‘噬魂散’这种毒药。” 王尚书不耐烦地撇过脸去,“什么噬魂散,老夫从没听说过!” 华盈寒将杯盖放回茶盏上,起身在桌子旁边踱了几步,她走到王尚书背后,脸色渐渐冷去。 墙上乍现一道寒光,等王尚书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袖剑已经架到了王尚书的脖子上。 王尚书仅是抖了一下,还没被吓破胆,瞥着她的袖剑冷道:“你……你敢谋杀朝廷命官!” “这话不该由我问你?” “你在说什么,老夫听不明白!” 华盈寒道:“尚书大人,我手中的剑是我爹奖赏给我师兄的,我爹若是没有意外身故,我师兄就不会被越国召回。”她将袖剑贴更近了些,道,“一把剑,两段仇恨,我今日若不让它喝点血,它怕是不甘心。” “你今日若是杀了老夫,陛下不会放过……” 华盈寒漠然打断他的话,“陛下龙体欠安,朝政由太子殿下打理,一个罪臣畏罪自尽这等小事,太子殿下怎会拿去叨扰陛下!” 王尚书的脸色又白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知道尚书大人当年干了什么。”华盈寒的手轻轻挪动,锋利的剑刃就在王尚书的脖子上磨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几滴鲜血渗了出来,顺着袖剑往下滑,滴在了王尚书的囚服上,殷红,夺目。 王尚书怔了一怔,看见自己的血一滴滴往下落,他这才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我既然能说出高太医这个人,有些事就不是你能轻易敷衍过去的……” “冤有头债有主,我只是奉命行事,有本事你去找陛下讨债!”王尚书怒然吼道。 华盈寒故作惑然,“给我爹下毒的人是你,关陛下什么事?” “要不是陛下的旨意,老夫敢动你爹?要不是陛下恨你爹,老夫会去找太医要毒药?”王尚书冷笑,接着说,“没有陛下的旨意,老夫一个一品尚书会亲自押粮去北疆?” 华盈寒又听见了这个说法,心中已不觉得惊骇,只是有些发凉,渐渐地凉透了。 “你也别怨陛下无情,你爹自恃功高,居功自傲,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老夫早就看不惯他了,却还得给他鞍前马后受窝囊气,而且对他不满的还不止老夫一个朝臣。”王尚书又言,“陛下若不除了他,保不准他哪天就要拿着兵权造反!” “荒谬!” 王尚书冷笑了一声,“你想知道的不就是这些?如今老夫都告诉你了,你还不去给你爹报仇?” 华盈寒的目光慢慢涣散开来。是庆明帝取了她爹的命,这已是她无法回避的事实。 王尚书感觉得出他脖子上的剑没再贴得那么死,趁着华盈寒走神之际,他拽住华盈寒的手腕,想从她手里夺过她的剑。 华盈寒顿时回过神,握紧了袖剑一个转身就站到了王尚书的面前,她的手腕还被王尚书死死地握着,她就借着这股力道,拿着剑刺向了他的心口。 王尚书吃痛松手,整个人向后倒去。 华盈寒拔出袖剑,鲜血浸湿了王尚书心口的一堂衣衫,也飞溅了几滴在她身上。 王尚书躺在地上垂死挣扎,手死死地捂着心口,但怎么都捂不住如汨汨泉水般外流的血。 看着王尚书因痛苦而狰狞的面容,华盈寒心下没有丝毫的轻松,她是手刃了一个仇人,可是这不能一命换命,不能让她爹起死回生…… 华盈寒用手绢擦干净袖剑,将之放回衣袖中,再抬眼时,王庸已经咽了气。 她丢了手绢,转身离去。 华盈寒走出大牢,阳光打在积雪上分外刺眼,她用手遮了遮,过了会儿才逐渐适应,放下手,看见谢云祈正迎面走来。 谢云祈见到她便问:“盈寒,你来这儿做什么?”又笑着补话,“今早我不得空,不然我一定陪你一起来。” “我杀了人。”华盈寒看着他,平静地道。 谢云祈脸上的笑容僵了,人也一愣,慢慢地问:“你……你杀了王庸?” “对。” 谢云祈沉默了片刻,道:“没关系,他本来就该死,你放心,此事我会替你压下来。”他拿出手帕递给她,“先擦擦手。” 华盈寒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她的手上沾了不少血,但是不愿去拿谢云祈的手帕。 她还有一个杀父仇人是庆明帝,那是谢云祈的父亲。 “盈寒你怎么了?”谢云祈小声问道,“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他吗?是自卫,还是……” 华盈寒摇了摇头,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谢云祈与这桩恩怨无关。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已经被仇恨折磨得够难受了,不希望无辜的人也被此事所累。何况庆明帝千错万错,大周的江山社稷没错,她不愿毁了大周。谢云祈是大周的太子,今后大周还得靠他撑着走下去。 “盈寒,九儿很想你,元宵节那日你能进宫去看看她吗?” 她没有回答,另问:“陛下的病怎么样?” “父皇怎么样我也不知道,王贵妃母子在守着父皇,母后没去看过,我更无暇去探望,不过我倒是想抽空去看看,不如咱们一块儿去?” 华盈寒还是不想回答,移步朝着外面走去。 “盈寒,十五我派人去接你,我们就在昭阳宫陪小九用晚膳?” 华盈寒没有回头,出门前应了声:“好。” 谢云祈心下窃喜。他都不记得自他们回函都后,他说了多少次要带她进宫,结果都无一例外地被她拒绝了,如今他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怎能不高兴。 他看了看大牢的门,吩咐旁边的狱卒,“去告诉你们尚书大人,就说王庸是畏罪自尽,他若处置不好此事,让本太子听到什么风言风语,本太子就让他去陪刘庸。” 狱卒拱手:“小的领命。” 言情海 第286章阖家团圆 正月十五,元宵。 午后,华盈寒登上谢云祈派来接她的马车,按照约定进宫赴宴。 马车路过市集,窗外熙熙攘攘。 华盈寒撩开车帘看了看,今日也是个阖家团圆的日子,晚上城里还有盛大的元宵灯会,两旁的商铺正在忙着布置门前的花灯。 从前她爹管她管得严,平日都让她待在军营不得外出,只有年节的时候会带她和秦钦回家吃年夜饭,在家中住到十五。十五的晚上她爹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她和秦钦出门凑热闹。 别人都说她爹不喜欢她,对她不好,但她能有今日,全靠她爹的严厉栽培。 她小时候的日子是苦了些,可是她很庆幸,她爹没有让她成为一个平庸的女子,她可以不用依附男人而活,可以谁都不靠,只靠自己就能立足于世间。 华盈寒放下车帘,心中百般陈杂。 她爹对庆明帝忠心不二,为了让华家能继续守护大周的江山,他把她这个女儿都送上了战场,结果到最后,他竟被他效忠的君上用一壶毒酒给夺了性命…… 华盈寒在皇城外下了马车,今日无风无雪,她披着一件雪白的狐裘斗篷,慢步走进宫门。 把守着在宫门处的侍卫认得她是谁,只退到边上行礼,没人敢上来搜身。 昭阳宫。 阿鸢早已在门外翘首盼望了好一阵,终于盼到她家小姐出现。 不知怎么的,她家小姐离开两年好像变了不少,言行举止不再像男人,一举一动与别的名门千金没什么两样,甚至比起宫里的贵主们还要仪态万千。 阿鸢笑着迎上去,“小姐总算到了,郡主一直在念叨小姐。” 阿鸢话音刚落,一个小人影就扑到了华盈寒的跟前,甜甜地唤她:“娘亲来啦。” 华盈寒微微一笑,俯身抱起小九。 小九把小脑袋靠在她肩上,呢喃:“娘亲好久没来看小九了,小九真想娘亲。” 华盈寒的心被这奶声奶气的一句给融化,软作了水一样。她转过头亲了亲小九的脑袋,对怀中的小人儿爱怜不已。 小九抬起小手指着前面,“娘亲,爹爹在那儿。” 华盈寒看见了,谢云祈就站在宫门外,同她一样,披着件白狐狸毛做的大氅。 “盈寒,里面坐。”谢云祈唤道。 华盈寒点了下头,抱着小九进了昭阳宫。 同两年前比起来,昭阳宫没什么变化,还是那样富丽堂皇。 来往的奴才们见到谢云祈和华盈寒,纷纷跪下行礼。待两位主子走过之后,有人小声惊讶:“那不是太子妃娘娘?娘娘怎么来了?” 有人窃喜:“看来咱们以后再也不用受郑良娣的气了,有太子妃娘娘在,看那个郑良娣还敢不敢狐假虎威!” 奴才们在小声嘀咕,声音早已传到了身后人的耳朵里。 郑容月就站在立柱后面,借着立柱的遮挡才没让那两人瞧见她。太子殿下和华盈寒都在,即使这些奴才说了让她觉得刺耳朵的话,她也不好责罚,只能把打掉的牙往肚里咽。 她不停地搅着手绢,忿忿道:“华盈寒这是什么意思?吃着碗里还惦记着锅里?” 宫女翠儿不解:“主子在说什么?” 郑容月立马缄口不言。她还记得华盈寒的要挟,华盈寒从前杀不了她,是因为她有太子殿下这道保命符,如今殿下不再待见她,她怎敢再招惹华盈寒。 何况华盈寒那天说得也没错,她要是管不好嘴,她在大周没有活路,在祁国也是死路一条,而越国一向听祁国的,天底下就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主子别灰心,如今殿下身边只有主子一个良娣,等主子替殿下诞下子嗣,主子在昭阳宫的地位便无人能撼动。” 翠儿原本是在安慰郑容月,岂料郑容月就像被人戳中了什么痛处一样,她抬手就是一巴掌猛地扇到了翠儿的脸上。 “啪”的一声响亮,翠儿顿时跪了下去,抽泣着说:“主子息怒!” 郑容月怒不可遏,“我告诉你,我就算没有子嗣,也不容谁骑到我头上!” “是……” 华盈寒抱着小九跟随谢云祈进了主殿,谢云祈走到坐榻前,回头看了看她,示意她与他同坐主位。 他们从前也没在那一张坐榻上同坐过,华盈寒摇了下头,走到旁边的客座上落座,将小九放在自己的膝上。 小九望着她问:“娘亲,爹爹说娘亲会回来陪小九的,是真的吗?” 华盈寒轻蹙了下眉头,看向谢云祈,而谢云祈就跟做贼心虚一样挪开了目光看向旁边,不敢同她对视。碍于小九在,她不好伤小九的心,只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陪小九在昭阳宫待到了日暮的时候,谢云祈在主殿里设了酒席,入席的只有他们三个。 “知道你不喜奢靡,今日就让小厨房做了这些,也不知有没有你爱吃的。” 华盈寒看了看桌上,满满一桌子山珍海味,不过比起从前的八十八道菜,是要节俭多了。 小九坐在她和谢云祈中间,华盈寒自己没怎么动过筷子,一直在喂小九吃饭,而谢云祈也时不时地往小九碗里夹菜,哄得小九很开心。 谢云祈笑言:“盈寒,你看九儿今晚多高兴,都是因为有你在。” 谢云祈边说边向女儿挤了下眼。 小九会意,拉着华盈寒的衣袖晃了晃,“娘亲回来陪小九好不好?” 小九嘟着嘴,嘴边还沾着一圈油渍,像极了一只小花猫。 华盈寒忍俊不禁,拿出手绢替小九擦了擦嘴,“乖,先吃饭。” 谢云祈早就察觉到华盈寒今日的神色有些凝重,她即使笑都笑得不舒心,他问:“你最近好像不太高兴,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难处?” 华盈寒轻声应道:“没什么。” “你还在担心那日的事?放心,我已经交代了刑部尚书,他会妥善处置。” “多谢殿下。” 用完晚膳,华盈寒让奴才拿了纸和竹篾来,亲手给小九扎了一个花灯。 谢云祈又执笔在花灯上画了小九喜欢的锦鲤,还画了一男一女和一个孩子。 他身为皇子,从小养尊处优,过的是人上人的日子,逢年过节都不屑于像平民一样许什么愿,唯独今夜破了例。他在绘花灯的时候许了一个平凡的愿望,希望阖家团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287章没这么简单 天已经黑尽,华盈寒将蜡烛放进花灯里,照亮了三条栩栩如生的锦鲤和三个小人儿。不得不说谢云祈的画工的确无可挑剔,将上面的人和物画得活灵活现。 小九很高兴,提着花灯不肯撒手。 今日是元宵节,宫里原本应该有场宴聚,但是谢云祈说他符合龙体欠安,他母后也就没心思再设什么宫宴。 华盈寒陪着小九待了一阵,然后拒绝所有人的相送,独自离开了昭阳宫。 她今日进宫不止是想陪小九过个元宵节,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需要她去做。 皇宫里每逢过年过节也会很热闹,但是今日到处都安安静静,沉寂得不像是在过节。 华盈寒一路留心着左右,确认无人跟随之后才找去了庆明帝的寝宫。 原以为她潜要进去还需费些功夫,没想到今夜连庆明帝的寝宫外面都只有两个侍卫把守。 殿侧的一扇窗户没关,华盈寒不费吹灰之力就翻了进去。 外殿没有掌灯,只有周围的窗户透着些许月光,她借着微弱的光亮,轻轻地朝内殿走去。 里面更是沉寂得没有一丝声响,她走都小心翼翼,唯恐被人发现,结果一路上连个奴才都没看见。 不一会儿,她的耳边传来了微弱的咳嗽声,寻声看去,见那扇龙纹屏风后面透着昏黄的烛光,声响就是从屏风后面的龙榻上传来的。 “水……朕要水……” 声音虚弱不堪,华盈寒初听见时简直觉得陌生,可若是听得仔细了,也不难听出这就是庆明帝的声音。 料想此时应当会有宫人过来伺候,华盈寒就躲到了柱子后面,谁知她等了很久,殿中依然安静,没有谁过来。 “水……”庆明帝又用嘶哑的嗓音喊道。 还是没有谁理会病榻上的陛下。 华盈寒觉得奇怪,她等了一阵,发现殿中除了她和庆明帝之外再无别人。 她从帐幔后面出来,移步朝着屏风走去,绕过屏风站到了龙榻边上,眼前所见让她更加匪夷所思。 庆明帝躺在床榻上,整个人枯瘦如柴,就像生了什么重病一样。他如今不仅不能坐起来,似乎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用嘴吃力地喊着:“朕渴……” 华盈寒娥眉紧蹙,庆明帝这副奄奄一息的样子,能只是染了风寒这么简单? 庆明帝或许察觉到了床边有人,慢慢地转头朝她看来,惊道:“盈寒,怎么是你?” 他的声音很微弱,不足以惊动外面的侍卫,华盈寒便无所畏惧。 她没有心思行礼,只应了声:“是我。” 庆明帝又转眼看了看殿里,慢慢问道:“其他人呢?” “没有别人。”华盈寒道,又问,“陛下怎么了?” “是啊,朕这是怎么了?”庆明帝好似也不明白,重复着她的话。 短短的一句话,他说得分外吃力,说完还连连咳嗽了好几声。 庆明帝咳嗽完,再次看向她,“你是来看朕的?” “不,我来是想问陛下一件事。”华盈寒淡然道。 “何事?” 华盈寒慢慢启唇:“当年陛下派兵部尚书亲自押粮去北疆,仅是慰军这么简单?” 庆明帝皱了皱眉,额头上也挤出了道道沟壑,“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见过高太医,也去见了王尚书,陛下应该清楚我来这儿的用意。”华盈寒坦然道。 庆明帝惊目圆睁,想要抬手指她,结果用尽了力气也抬不起那只枯瘦的手,他因急切而颤颤地说:“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要不是他们,盈寒至今以为家父是为了守护大周江山才阵亡的,原来并非如此。”华盈寒淡淡道,她的心远不如她的语气这般平静。 庆明帝不欲解释,似是默认了她的说辞,只言:“所以你现在很恨朕,来这儿是想你爹报仇?” 华盈寒唇边浮出了笑容,笑得讽刺。她原以为杀了仇人就能好受,可是当她把剑插进王庸胸膛的时候,她竟没有半点满足,如今她就算杀了庆明帝,也未必会得到什么解脱。 庆明帝见华盈寒没什么反应,软了语气:“盈寒,你听朕说,朕其实没想至你爹于死地,大周的江山还要靠你爹来守,朕怎么会在那个时候对他下杀手……” 华盈寒即道:“所以陛下和王尚书最初的约定是,等我爹交出了华家阵法,陛下再赐那壶毒酒给我爹,是吗?” “可是你爹他没有交出什么阵法,王庸说你爹的死是个意外,朕也不知王庸此言何意,但朕到底是做了件不该做的事,便没有细究。在大周战败的时候,朕就后悔了,如今朕对你们华家只有愧疚,没有恨。”庆明帝接着道,“正是因为朕心中有愧,后来才为你和云祈赐了婚。” “可是陛下之后不是也不打算放过我?” 庆明帝的眼中又闪过了一阵惊色。 华盈寒还记得她在离开函都去祁国的路上遇到过杀手,且不止一波。那些人虽装作的拦路的劫匪,但他们图的并不是她的盘缠,而是她的命,亦或者说,是华家的阵法。 她当时觉得那些杀手的武功太过低下,其实不是庆明帝找不到武功高强的人来对付她,而是他不敢派大内高手去和她打,怕被她认出来,于是就找了些看着像山匪的人,然后想以人多对付她人少,结果她的武功让陛下失望了。 “盈寒,不是朕心狠手辣,而是朕身为一国之君,就得为大周的江山社稷着想,朕不能让华家的阵法流落在外,朕若是得不到,就只能将之毁掉,倘若你肯待在函都,朕那时也不会为难你。” 华盈寒沉默不语,如今听见这些话,她何止是心寒这么简单。 “是朕对不起你们华家,也对不起你,但是盈寒,你爹的死或许……” 庆明帝话还没说完,外面传来殿门开启的声音,随之而来的还有稀碎的脚步声。 华盈寒顿时警觉,她还没挪步,庆明帝就对她道:“你先去避避。” 她没有耽搁,移步躲到了旁边的幔子后面。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288章死不瞑目 内殿的门被人推开,微风拂过,垂幔轻晃了一下,华盈寒站在幔子后面,透过幔子和立柱的空隙能看见外面的情形。 来的是一男一女两个人,女的走在前面,男的则提着灯笼跟在后面。 “水……朕要喝水……” “翊儿,快去给你父皇倒水。” 二人走近,华盈寒也借着烛光看清了二人,来的是王贵妃和三皇子谢云翊。 谢云翊应了声是,放下灯笼倒了杯水过来,做到龙榻边上,知道庆明帝无法起身,还极为贴心地备了勺子,像喂药似的喂他父皇喝水。 谢云翊轻声关切:“父皇好些了吗?” “朕到底是怎么了?” 王贵妃慢步绕过屏风,笑言:“陛下不用担心,臣妾问过太医,陛下只是偶感风寒,休养几日就会没事。” “当真?” 兴许是方才和她说了太多话的缘故,华盈寒听着庆明帝的声音已越发嘶哑。 “陛下还不信臣妾的话吗?”王贵妃手上提着一个食盒,她将食盒放到床榻边的案几上,从里面端出一碗东西,“陛下该喝药了。” 华盈寒躲在幔子后面,闻见了一股淡淡的药味,娥眉轻蹙。 “朕不喝,去叫太医来,朕要亲自问问他们!”庆明帝沉着声音道,说得太过用力,说完就猛地咳嗽了几声。 “陛下,这可是臣妾亲手为陛下煎的药,陛下莫要辜负臣妾的一番心意。”王贵妃示意谢云翊给她腾地方,然后做到床榻边,亲自舀了一勺药喂到庆明帝嘴边,“请陛下服药。” 庆明帝撇过头。 王贵妃笑言:“陛下,今儿可是元宵佳节,阖家团圆的日子,陛下一定很想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吧,等陛下服了药,臣妾就去将他们请过来陪陪陛下可好?” 庆明帝没有说话,闭上了眼睛。 王贵妃的目光里添了几许哀怨,“陛下,臣妾的云翊到底哪点不如谢云祈,陛下犹豫了这么多年,竟还是立了谢云祈为太子。” “云祈乃是朕的嫡子!” 王贵妃的目光一冷,将手中的药重重地放到了案几上,药水溅了不少出来,“这药陛下不喝也罢,反正陛下也油尽灯枯,活不过今夜了。” 庆明帝愕然,一双已经得陷了进去的眼睛越睁越大。 王贵妃唇角一勾,侧眼问道:“云翊,你方才可有照母妃说的做,将你父皇平日服的药放在水里?” 谢云翊拱手,“母妃的吩咐,儿臣自然应当照办。” 庆明帝气得胸膛剧烈地起伏,“你们给朕吃了什么!” “陛下别生气,生气容易催生毒性,一旦陛下这些日子来服的慢毒提前发作,陛下可就见不到太子了。”王贵妃淡淡言,朝门外唤道,“公公,还不去请太子殿下过来。” “是。”门外有人应道。 华盈寒听得出,这是庆明帝身边的宦官的声音,心中一沉。难怪庆明帝会形如枯槁,他不是病了,而是重了慢毒,毒是王贵妃母子所下,他们在庆明帝身边侍疾是假,想借此机会给庆明帝下毒是真…… 为君者不仁,杀了她的父亲,她本该替父报仇,可庆明帝毕竟是大周的君上,是谢云祈的父亲,所以即使庆明帝近在眼前,她在心里挣扎了很久也做不出弑君的事,做不到像杀王庸一样快意恩仇。 没想到不到还不到半个时辰,庆明帝的生死已经不归她左右,她再是下不去手,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床榻上挣扎,枯瘦的手上青筋冒起,他万分痛苦又奈何不了居心叵测的王贵妃母子。 王贵妃母子敢弑君,一定做了万全的准备,华盈寒再是看不过去也不能轻易露面,否则她可能不仅拿心如蛇蝎的母子二人没办法,还可能搭上自己的命。 谢云翊小声惊道:“母妃,父皇好像快要撑不住了。” “啧啧啧,臣妾原本还想让陛下见见太子和皇后最后一面,看来陛下是等不到他们过来了。”王贵妃叹道,“陛下,你也别怪臣妾,怪只怪你那个太子太沉不住气,想把丢了的人捡回来助他一臂之力不说,还杀了王庸,想吞了兵部与我们母子作对,臣妾和云翊也是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 “贱人!”庆明帝吃力地斥道,他吼完之后,好似已无法呼吸,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色越来越青。 王贵妃反而笑了笑,“陛下尽管骂吧,此毒无药可解,陛下再怎么骂,臣妾也拿不出解药,看在这数十年的情分上,等陛下去了之后,臣妾会让陛下最喜欢的儿子和发妻给陛下陪葬。” “云祈……云祈……”庆明帝连呼吸都变得费力,缓缓地说,“不能……杀云祈……” “听见了吗云翊,你的父皇死到临头惦记的还是你那个二哥。”王贵妃凝眸喟叹,慢慢站起来,“所以你得争口气,一定要让你的父皇死不瞑目!”她的语气渐重,尤其咬重了最后四个字。 “母妃,父皇他……他……”谢云翊怔了怔,指向床榻上的人。 王贵妃转眼看去,庆明帝一双眼睛还睁着,但是胸膛已经没了动静。她伸手探了探庆明帝的鼻息,平静地叹:“唉,没气了,看来太医说的没错,今日这药的计量足以助咱们成事。” 华盈寒的心里忽然梗了一下,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沉重。她不能轻举妄动,便攥紧了自己的大氅,将雪白丰厚的皮毛捏得皱成了一团。 “母妃,父皇就这样去了,不会有事吗?” “放心,母后为了今日已筹谋良久,如今万事俱备,只差引那母子二人上钩。”王贵妃缓缓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回头睨了庆明帝一眼,“要不是他将玉玺给了谢云祈,咱们就用不着大费周折,只需拿到遗诏即可,倘若今晚宫里血流成河,都是他一手造成的,怨不得我们!” 王贵妃扶了扶头上的金步摇,又言:“听说今晚太子接华氏进了宫,两个人越发有破镜重圆的苗头。那可是个带兵的,厉害得很,本宫费了不少功夫都没能拆散他们两个,太子一旦有了她只会如虎添翼。” 她转身走到谢云翊身边,替谢云翊正了正衣冠,凝眸道:“儿啊,时不我待,如今太子越发稳坐朝堂,咱们此时不下手,今后要翻身只会越来越难,所以今夜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能心慈手软,稍有不慎,你和母妃就得堕入万劫不复之地!” 谢云翊万分坚定地点了点头,拱手,“儿臣明白。” 母子二人在殿中说了些话,然后一同离开了内殿。 殿门合上的时候,华盈寒松了手,听见王贵妃母子已经走远,外面暂且没有什么动静,她走回龙榻边,看见庆明帝已经咽了气。庆明帝的一双眼睛仍然睁得很大,脸色发青,是中毒的征兆。 她的恩恩怨怨就这样了了? 华盈寒娥眉紧蹙,为什么她感觉不到丝毫的轻松?是因为太过突然?还是她目睹了一出弑杀生父的丑恶事? 她还没从沉重的心事中自拔出来,门外又传来脚步声,她只能躲回刚才那个地方。 “殿下,陛下说想见见殿下,才让奴才来请殿下,陛下还没服药,奴才先去服侍陛下服药。” “不用了,你退下吧,我喂父皇服药就是。” “是,殿下请。” 殿门被人推开,谢云祈进来之后,外面的人又将殿门关上了。 谢云祈轻手轻脚地过来,好似怕打扰到他父皇歇息。他在屏风外驻足行礼:“儿臣给父皇请安。” 他的话音散去,殿里恢复了宁静,静得没有一丝声响…… 言情海 第289章贼喊捉贼 谢云祈迟迟没能等到什么回音,这才移步绕过屏风走到床边,见他父皇睁着眼睛躺在床上,脸色发青,一动不动。 他觉得不妙,喊了一声:“父皇?” 庆明帝的眼睛仍然定着,人没有丝毫的反应。 谢云祈眉宇深锁,试着用手推了推他父皇,可是他父皇就犹如一具木偶,没有半点反应,但身上仍有余温。 “父皇?”谢云祈怔怔地喊。 他又大着胆子将手伸到他父皇的鼻前,片刻之后,他骤然惊骇,手还悬在半空,不过已然发起了抖…… 华盈寒藏在幔子后面,暂且不能出去,她看着谢云祈惊愕的样子,像极了她当初得知她爹身亡的时候。失去至亲的滋味,比切肤还要痛上百倍,她深有体会。 “来人,快来人!”谢云祈向门外大喊。 内殿的门“砰”地一声开了,门外脚步声密集,众多的侍卫打着灯笼冲进来,将内殿和外殿照得分外亮堂。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谢云祈很不适应,他虚了虚眼睛,等他再睁开眼时,看见面前已经围了好些侍卫。 不一会儿,侍卫们往两边让了让。 谢云翊从中走上前来,二话不说就到屏风后面看了看,然后疾步出来,指着谢云祈万分愤恨地道:“二哥,你竟会做出弑父这等天理不容的事!” 谢云祈更加惊愕,“你说什么,本太子弑父?” “那你告诉我,父皇为何会驾崩?”谢云翊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质问完就朝着龙榻的方向跪了下去,磕头恸哭,“父皇!” 侍卫和奴才也跟着跪下。 宦官随之高喊:“陛下驾崩了……陛下驾崩了!” 宦官从内殿一路喊着出去,这个声音便始终萦绕在众人的耳边。 所有人都跪在地上,只有谢云祈还愣愣地站着,有些摸不清头脑,更不知所措。 “陛下,陛下怎么了?” 王贵妃从外面跑了进来,也是满脸的惊骇,她扑倒龙榻边上,顷刻间泪如雨下,“陛下怎么了?”她推了推庆明帝,边哭边捶床喊道,“陛下,你怎能丢下臣妾啊!” “母妃,是二哥害了父皇!” 谢云祈恼然:“你胡说八道什么!”他吼过之后,又陷入了六神无主之境,回头看向屏风后面那张若隐若现的龙榻。 他明明是听了他父皇的传召才来到这儿,一进来就发现他父皇不对劲,然后他不过喊了一声,谢云翊就带着这些侍卫冲进来,二话不说就指责他弑父…… 他是被今晚这一出惊得不轻,但他的脑子尚且清明,岂会不知这其中另有端倪。 “谢云翊,你少在这儿贼喊捉贼!”谢云祈一步跨到谢云翊面前,双手紧紧攥住谢云翊的领口,将谢云翊从地上拎起来,激愤地问,“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害了父皇,还意图嫁祸到我身上?” 他抓着谢云翊的衣襟将谢云翊猛地往后推去,“你这个畜生!” 谢云翊往后踉跄了几步,靠着几个侍卫的搀扶不至于摔倒,他冷盯着谢云祈,讥诮:“二哥,你在这儿贼喊捉贼就不对了吧!” 王贵妃用衣袖抹干眼泪,从屏风后面出来,对谢云祈冷道:“太子殿下别血口喷人!方才待在这殿中的可是太子殿下你,本宫已用银簪验过,是那碗药里有毒!”她转眼瞧向喊完话进来的宦官,淡淡问道,“公公,是谁喂陛下喝过那碗药?” 宦官看了看谢云祈,战战兢兢:“回贵妃娘娘,方才太子殿下说他要亲自喂陛下服药……” 王贵妃唇角一扬,勾起冷笑,“太子殿下还有什么好说的?” 谢云祈双手紧攥,咬牙切齿:“你们母子二人敢谋害父皇,本太子定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那就得看太子殿下有没有这个本事了。”王贵妃说完就敛了笑容,看向她身后的那些侍卫,“太子毒杀陛下,其罪当诛,来人,将他拿下!” “是。”侍卫们齐声应道。 “你们敢!”谢云祈扫视着那些朝他靠近的侍卫,可无论他怎么呵斥,他们都跟吃了雄心豹子胆似的,仍在向他走来。 “住手!” 厉声一句传来,侍卫们这才停下。 王贵妃回头看了看,不仅不畏惧,反而还露了笑,但很快就将笑容藏了起来,向来人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她被皇后打压了数十年,这当是她最后一次向皇后行礼。 “谁敢动本宫的祈儿!”皇后疾步进来,边走边瞪了瞪那些不认主子的侍卫。 王贵妃淡淡道:“皇后娘娘来得正好,太子殿下用毒药毒杀了陛下,不知此事是否也与娘娘有关?” 皇后目视前方,盯着那扇屏风勃然大怒:“放肆!” “陛下是被一碗毒药给毒害的,方才殿中只有太子殿下一人,殿下还对奴才说要亲自服侍陛下用药,敢问娘娘,放肆是谁?”王贵妃站起身来,身板挺得同皇后一样笔直。 皇后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王贵妃脸上,“贱人!你和你儿子谋害陛下不说,还意图嫁祸给本宫和祈儿,你以为本宫看不穿你这些恶毒的心思?” 王贵妃捂着生疼的脸颊,不仅不生气,还笑了笑,缓缓瞧向皇后,“娘娘这话,臣妾实在听不明白,不如就让皇族亲贵和文武百官来评评理如何?” 皇后冷笑一声,“好啊,本宫也正想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撕了你和你儿子的伪装,让大臣们看看,真正狼心狗肺的人长什么样!” “母后……” 皇后瞪着王贵妃,对谢云祈道:“祈儿,你父皇走得不明不白,你得替他报仇雪恨,一会儿等母后揪出真正的凶手,你就用你父皇的御剑将他们就地斩杀!” 王贵妃不甘示弱,越发挺直了腰板,也慢慢地说:“云翊,你听见了吗,一会儿你也得这么做。” “是。”谢云翊应道。 他们等了约半个时辰就等齐了人。王公大臣们听见噩耗匆匆赶到宫里,几位亲王代众臣进内殿看了看庆明帝。庆明帝的脸色青得发紫,死因是什么,他们心照不宣。 谢云翊忙将他先前的话向几位叔伯又说了一遍,将弑父的罪名扣到了谢云祈的头上。 谢云祈还如之前一样愤然,几欲冲上去杀了谢云翊那个畜生,却被他母后给拦下。 皇后听着谢云翊栽赃嫁祸的话,面不改色心不跳,同几位王公去了外殿,等着众人安静了,她才看向王贵妃,不仅不慢地说:“是你要让王公大臣们来做个见证,如今大臣们都在,那本宫可就说了。” 王贵妃淡然言:“皇后娘娘还想替太子辩解什么,不如都说出来。” “你以为你收买个太医就能将毒杀陛下的事做得天衣无缝?王氏,你未免太过小看本宫这个六宫之主!”皇后脸色一冷,肃然吩咐,“来人,去将钱太医带上来!” 两个太监领命去办。 王贵妃皱了皱眉头。 谢云翊似乎有些稳不住了,往前迈了一小步,好似想上前辩驳,手臂却被她母妃给拉住。 王贵妃拉着儿子低声道:“云翊,不得轻举妄动。” 谢云翊这才沉住气,点了点头。 华盈寒还在内殿里,不过她已经离开了原先的地方,趁着没人的时候往外面挪了挪,重新选了个藏身之处,方便她洞悉外面的情形。 她听见皇后似乎握了个人证在手里。王公大臣们都在,此时若有人证出面指证真凶,局面顷刻就能逆转,但她总觉得皇后一定不是刚刚才发现了这个人证。 庆明帝殁得突然,而皇后很快就赶来了此地,哪怕皇后对庆明帝的死有所怀疑,也根本没有时间去查什么隐情。 难道皇后早就知道了王贵妃母子的打算,直到现在才将太医揪出来是在将计就计? 这个猜测,让华盈寒只觉后背一凉…… 言情海 第290章反复的局 不一会儿,奉命去带人的两个太监回来了,他们抬着一个看上去已经咽气的人,放到殿中。 皇后一改之前的镇定,娥眉紧蹙,“怎么回事?” 太监答:“回娘娘,奴才们去的时候,钱太医已经自尽。” 王贵妃扬唇:“皇后娘娘,一个死人,怕是不能助娘娘栽赃臣妾和云翊了吧?” 谢云祈的眉宇近乎拧作一团,他认得这个人,太医院院判,姓钱。他父皇的病一向是由这个钱太医诊治。 “这是什么?”安王看见钱太医的斜襟处有白色纸边,他俯身将之取出来,发现是一封信。 安王看了看信上的字,面露惶色。他正想将信收起来,可是他身边还站着几个王公,有人顿时抢走他手里的信,同大家一起过目。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大惊失色。 有人拿着信指向皇后和谢云祈,愤然质问:“皇后,太子,这你们如何解释?!” 皇后不明所以,一把拽过那信亲自看了看。 谢云祈就站在皇后身边,抬眼就能看清信上的字。这是钱太医留下的绝笔信,供称其之所以毒害他父皇,是受了他母后的要挟, “不,是有人想陷害本宫和太子!”皇后怔怔地摇头,对王公们道,“诸位王爷别被贵妃母子所蒙蔽,毒害陛下的是他们,钱太医也定是被他们母子所害,他们为了栽赃,就伪造了这封绝笔信。” 王贵妃没有接话,让宦官去拿了钱太医平日给庆明帝开的药方子,当着众人的面将药方子和绝笔信的字迹一比对,立马驳回了什么伪造一说。 皇后手中拿的正是钱太医亲笔所写的信,这使得皇后更为惊愕。 如此反复的局,皇后当局者迷已然理不清。华盈寒默然看着,不难想到这个钱太医对王贵妃当是死心塌地,他假装转投皇后,是在助王贵妃也来一出将计就计的戏码,给皇后致命的一击。 王贵妃扫视着皇后和谢云祈,“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你们还有什么话好说?”她转过身,敛裙向几位王公跪下,“太子弑君弑父,天理不容,还请几位王爷能主持公道!” 谢云祈垂在身侧的双手攥得紧紧的,攥手背都冒起了青筋。 一个王公问道:“太子,你可还有话说?” 谢云祈没有理会那人,只看着安王,神色凝重:“王叔,你说,我怎么可能害父皇!” 安王满面愁容,他回头看下几个兄弟,正想替太子辩驳两句,有人就对他说:“这个时候还是少说为妙,以免引火上身。” 安王指了指谢云祈人,仍固执地开口:“今夜的事当真没有别的隐情?云祈可是太子,他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小时候是任性了些,可他是个孝顺孩子,怎可能会做出弑父这等十恶不赦的事!” 王贵妃冷着脸道:“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安王殿下还想替太子辩驳,难道此事……” 谢云祈忙插话:“好了王叔,你别说了。”如今谁替他们母子说话都免不了会沾上嫌疑,他和他母后都已是自身难保,不能再连累谢云一家子。 皇后转过身,缓缓抬起手摸了摸谢云祈的脸,一向坚毅的她,眼泪忽然含了泪,“祈儿,母后对不起你,是母后错信了不该信的人。” “母后你先别急。”谢云祈尽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如今闹是闹不出个结果,他得拿证据说话,遂向几位王公拱手,“诸位王叔可否给我三日时间,让我查查此事,父皇死得不明不白,我得揪出真凶才能让父皇瞑目!” 谢云翊道:“二哥,你怎么还惺惺作态,如今证据确凿,你休想抵赖!” 王贵妃的眸色一凛,站起来就下令:“来人,将皇后和太子拿下,带出去让大臣们看看,看看他们是多么的胆大包天!” 禁卫一下子冲了进来。 安王即道:“慢着!” 安王原本想要阻止,可是没有人理会他,这些禁卫似乎只听王氏的话。 除了冲进来的几个,门外还围了不少。皇后扫视着禁卫们,心下便清楚了,原来王氏除了收买太医和宦官之外,似乎还让这些禁卫另认了主子。 皇后冷笑了几声,指着王贵妃,笑容霎时消散,“王氏,你这个贱人!” 在场的王公一见这些手持利剑的禁卫,今夜的风会往哪边吹,他们心中也有了数。庆明帝的死再是有什么疑点,他们也不敢多言,唯恐会被迫下去陪他们那位皇兄。 皇后睨着那些朝他们母子靠近的侍卫,冷道:“王氏,你有什么恨冲本宫来,别动本宫的祈儿!” 王贵妃讥诮:“你们母子狼狈为奸害死陛下,罪该万死,还有什么脸面求本宫开恩?” 局势已定,王贵妃再也不用装模作样,她大大方方地走大殿门口,脸上没了之前的悲怆,有的全是骄傲和得意。 “把皇后和太子带出来!”王贵妃下完命令,抬步跨出大殿,站在丹壁上俯瞰下面的群臣。 殿中的禁卫们开始慢慢地朝中间围拢。为防吃亏,几个王公自觉地跟着王贵妃走出了大殿。 皇后在那些禁卫沾碰他们母子之前,牵着谢云祈的手,同谢云祈挺着腰板走向外面。 “母后……”谢云祈看着他娘,眼中全是愤懑和不甘心。 皇后凝眸叹道:“祈儿,母后真不该让你生在皇家,你是个好孩子,母后不该来让你来历经这些险恶。” “儿臣不怕。”谢云祈沉沉地道,“倘若早知会有这场波澜,我就该让盈寒带九儿走……” 他忽然打起精神来,盯着那个背影喊道:“谢云翊!” 谢云翊闻声回头看了看,成王败寇,他现在很乐意听听谢云祈这个寇贼还能说些什么。 他笑着折回谢云祈身边,客气地说:“不知皇兄还有什么遗言?” “你要的不就是皇位吗?我让给你,但你别伤害我的家人!” “二哥,你犯的可是弑君的重罪,你身边的人也自有律法处置,我可不想开这个恩。”谢云翊背着手说得淡然。 “你!”谢云祈咬牙切齿,“倘若你今日杀不了我,来日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二哥省省吧,你还有这个机会?”谢云翊微微倾身,靠近了谢云祈低声道,“实话告诉你,为防夜长梦多,母妃压根儿就不打算让你活着走出这个大殿。” 谢云翊的目光下移,如今谢云祈和外面仅隔着一道门槛。 谢云祈和皇后的后面还有三个禁卫,其中一人正在拔剑,动作缓慢,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谢云翊瞧见了,嘴角浮出一缕笑意,“二哥,咱们来世再见吧。” 谢云翊的话音一落,谢云祈察觉到后背有阵微风扫过,然后就有什么东西溅到了他的脖子上。他抬手摸了摸,拿到眼前一看,竟然是血! “哐”一声轻响,有人的剑落了地。 谢云祈惊然回头,正好看见他身后的禁卫倒在了地上,其脖间有一道血淋淋的伤口,身边还摆着把剑。看样子这个禁卫刚才正打算要杀他…… 谢云祈怔了怔,还没缓过神,其他两个禁卫一起拔了剑朝那个杀禁卫的人刺去。 皓白的身影转身就是一剑刺进了禁卫的胸膛,再是一剑逼退了朝她冲过来的另一个人。 她的身手之敏捷,手起剑落,不过转瞬,地上就躺了三个尸首。 她抓着他的衣衫将他往后面一拽,飞快地同他交换了位置,然后她手里的短剑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架到了谢云翊的脖子上。 言情海 第291章生死如梦 ##第二九一章 谢云祈惊目圆睁,“盈寒!” 这下,吓得白了脸色的人换成了谢云翊。他怯怯地瞥了瞥脖间的袖剑,愣道:“你……你做什么?” 华盈寒没有回答。 王贵妃回眸就大惊,指着华盈寒斥道:“华盈寒,你放开云翊!” 华盈寒无动于衷,手中的剑就死死地贴在谢云翊的脖子边上。 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因为她实在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王贵妃和谢云翊这两个畜生。她已近乎气到了分不清轻重的地步,所以她方才对那几个侍卫下手的时候,都是一剑毙命。 谢云翊一直盯着脖间的剑,生怕那剑挪动半分,他颤颤地说:“华……华盈寒,你要是杀了我,你也走不了。” “别动!”华盈寒不耐烦地道。 谢云翊在她手里,这下不管是王贵妃还是王贵妃的狗都不敢离她太近,她示意皇后和谢云祈站到她身后来。母子二人因此得了短暂的周全。 谢云祈急道:“盈寒,你快走,带着九儿走!” “走?去哪儿?”华盈寒淡淡应了声,她一直留心着前面,没空看谢云祈,只抬手抛了一个东西给他,“点了它。” 谢云祈稳稳地接过,发现她给他的是一枚烟火,他照着她说的做,取了火折子来将之点燃。 一枚红色烟火腾空。 王贵妃望了烟火一眼,盯着华盈寒道:“你想玩儿什么花招?” “我再玩儿什么也玩不过贵妃娘娘和三殿下,你们连毒杀陛下这等事都做得出来,我真是自愧不如。”华盈寒平静地道。 旁边的几位王公闻言顿时哗然。 “你别血口喷人!”谢云翊大着胆子喝道。 “你们以为我打哪儿来,天上吗?”华盈寒漠然道,“你们母子之前做过什么,我一清二楚。” “少在这儿污蔑本宫,你和太子曾是一家人,如今自然会帮着他说话。”王贵妃朝她走来,却也不敢靠近,站在离她还有两丈远的地方,郑重地说,“本宫劝你要识时务,只要你肯放了云翊,看在你和太子早已没了瓜葛的份上,本宫也乐意放你一马!” “你处心积虑,不惜弑君,为的不是就是扶你的儿子坐上皇位?倘若他死了,你还能当太后?”华盈寒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只要她的手稍微挪动一下,她手中的剑就能割破谢云翊的喉咙。 “母妃救我!”谢云翊喊道。 “华盈寒你敢!你要是敢动云翊,就算本宫拿你没办法,王公大臣们也不会放过你!”王贵妃瞪着华盈寒,“别忘了,你帮的可是一个弑君的罪人, 你们注定没有活路!” 华盈寒置若罔闻。 “报――”一个禁卫拖着长长的尾音跑来,疾步走上台阶,对着王贵妃禀道,“贵妃娘娘,不好了,禁军包围了皇城!” “什么?”王贵妃皱紧了眉头。 华盈寒淡淡道:“宫里不过区区五千禁卫,贵妃娘娘觉得他们能和守卫函都的五万禁军抗衡?” 王贵妃忙问:“带兵的是谁,是裴都统吗,他不是胆子小不爱掺和事?” “回娘娘,带兵的是冯副都统……” “冯永昌?”王贵妃惊道。这个人她听王庸提起过,王庸当初让她提防华盈寒,正是要防着华家在禁军里还有留存的势力…… “是你,一定是你!”王贵妃怒指华盈寒,“你敢调动禁军包围皇城,是想逼宫造反?” “贵妃娘娘,逼宫也好,造反也罢,如今你儿子都在我手上,你今日若不将你做过什么同王公大臣说明白,我就要他立马死在你面前!”华盈寒的目光渐冷。 “你敢!” “你收买太医,收买禁卫,是想让你的儿子取太子而代之。”华盈寒云淡风轻地问,“你觉得我会让你得逞?” 华盈寒稍稍挪了挪短剑,用剑尖抵住了谢云翊脖子的一侧,又言:“你可知这个地方若是被什么东西划破,就会血流不止,人必死无疑,任神仙也难救。” “你住手!”王贵妃破口大喊。 “那你还不照我说的做?”华盈寒转眼看向台阶下面的文物百官,道,“到前面去,将你们母子今日做过什么大声地讲出来,但凡你讲错了一处,我就在你儿子身上戳个窟窿。” “你……”王贵妃万分愕然。 华盈寒收回目光继续看着王贵妃,徐徐启唇:“你知道王庸怎么死的吗?”她瞥向手中的剑,“这上面也有他的血。” 王贵妃僵在了原地,脸色比今夜的月华还要泛白。 “我数三下,你要是不照办,就别怪我心狠,你也知道,我是个踩着白骨长大的人,无所畏惧。”华盈寒说得淡然。 王贵妃已是盛怒,看着儿子的命被华盈寒握在手里,她无可奈何。 “一……”华盈寒开始数。 王贵妃的眼里顿时也盈了泪,“如果本宫认输,你们会放过云翊?” “二。”华盈寒毫不犹豫地继续。 “华盈寒,你给本宫记住了,本宫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王贵妃愤然拂袖,疾步上前,站在台阶最边上,好似豁出去了,脱口就道,“陛下是本宫杀的,是本宫勾结钱太医给陛下下了毒,此事与云翊无关,云翊是被本宫逼着看本宫做了这一切!” 群臣骇然。 台阶上面的几位王公愤懑不已。安王指着王贵妃呵斥:“好恶毒的妇人,不仅弑君,还敢嫁祸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 王贵妃转过身来,扫视着这些身份尊贵的王公们,冷笑了几声:“本宫在宫中隐忍逢迎了数十载,为的就是今日,本宫杀了他又怎样,他不该死吗?本宫的云翊哪点比不上谢云祈,凭什么他谢云祈就能当太子!”她又加重了语气道,“当初陛下登基的时候,你们就甘心?” 几位王公相互看了看,然后看向了别的地方,对此不置一词。 王贵妃凝眸喟叹:“大家彼此彼此,本宫不过是做了你们不敢做的事而已!” 华盈寒扫了扫周围那些禁卫,“贵妃娘娘说过成王败寇,如今胜负已经明了,你们还要替她卖命?” 禁卫们面面相觑,然后陆续收了剑,埋低了头。 皇后见状,指向王贵妃,试探着下令:“那还不快将这个贱妇拿下!” 禁卫们果然听了令,过去将王贵妃押了起来。 华盈寒挟持着谢云翊走到最前面,俯瞰下面的群臣,“如今陛下遭贵妃谋害已经仙去,国不可一日无君,五万禁军也还在外面,今夜的残局不能没有人收拾,诸位大人以为,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在场的大臣里有不少人是谢云翊的幕僚,她知道,她若是不将他们变成瓮中之鳖,他们怎会听话。 她的话音落后不久,一些大臣带头跪下,齐声道:“臣等恭请太子殿下登基。” 有了这些人带头,其他大臣再是为难也不得不跟着跪下,异口同声:“臣等恭请太子殿下登基!” 大臣们跪了一片,声若雷霆。 华盈寒看向王贵妃,“贵妃娘娘以为呢?” 王贵妃盯着她,恶狠狠地道:“华盈寒,你不得好死!”无奈的是,她被两个禁卫押着,再是不想认栽,也被禁卫踢了腿弯,被迫朝谢云祈下跪。 几位王公见状也一同向谢云祈行大礼,“陛下万安。” 早在下面的大臣们拥立他当皇帝的时候,谢云祈就愣住了。 成与败、生与死的转变好似只在一瞬之间,上一刻他还濒临万丈深渊,险些摔个粉身碎骨,现在就扶摇直上,身处凌云之巅了? 他就跟在做梦一样,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292章血色皇途 皇后轻推了推谢云祈,“祈儿,别愣着,快过去。” 华盈寒转眼对谢云祈道:“殿下,去拿陛下的御剑。” 谢云祈点了点头,去到内殿,取出了一把刻着九条金龙的宝剑。他走到台阶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剑横举了起来。 大臣们伏跪在地上,齐声高呼:“吾皇万岁!” 华盈寒的袖剑仍架在谢云翊的脖子上,她面无表情地问了句:“谢云翊,你还站着干什么?” 谢云翊就犹如一只惊弓之鸟,被她的声音吓得双腿直发抖,最终抖着腿跪了下去,磕头道:“臣……臣弟拜见陛下。” 华盈寒看着谢云祈说:“你得把这个皇位坐稳了,别再让什么畜生跑出来为祸大周。” 谢云祈认真地点了头,“好!” 她收了剑,两个禁卫便代替她上前,将剑交叉架到了谢云翊的脖子上。 王贵妃冷笑:“谢云祈,你可真有本事,当初靠着女人坐稳了太子的宝座,如今又靠着女人当上皇帝!” “住口!”皇后斥道,“这是本宫的儿媳有本事,如今你们母子死到临头时,怎么不见有人来让你们反败为胜?” “儿媳?这真是天大的笑话,当初不要人家的是你们,如今在这儿虚情假意套近乎的也是……” 王贵妃的话还没说完,一把利剑已经刺入了她的胸口。那剑的剑身上刻有龙纹,剑柄上也雕刻着一只金龙,此乃御剑,是皇权的象征。 剑尖插进了王贵妃的心口,而握着剑柄的人是谢云祈。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从前别说杀人,就连动物他都没杀过,他的手还是第一次沾了血…… 哪怕他刺这一剑刺得坚决,手也不禁有些抖。 “母妃!”谢云翊愕然喊道,从地上爬起来,像着了魔一样狂吼,“谢云祈,我跟你拼了!” 谢云翊朝谢云祈冲了过去,还没跨出几步,两把剑先后贯穿了他的胸膛。 谢云祈看见这一幕,反而越发淡然,手也不再抖动。能当上皇帝的人,有几个手里没沾过血?他有什么好怕的。 他镇定自若地将剑拔了出来,斜指着地上,王贵妃的血就顺着御剑,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地…… 两个禁卫也跟着拔剑。 谢云翊缓缓朝前扑去,身子砸在了血泊里,蹬了一下腿就也没了动静。 大殿前安静了。 谢云祈转过身看向华盈寒,他从前厌恶杀戮,厌恶她喊打喊杀,如今才越发能体会,要守卫家国,要在权势之巅保护好自己的家人,手上难免得沾点血…… 华盈寒拿出手帕递给谢云祈。 谢云祈脸上浮出了笑意,接过她手帕擦了擦剑上的血,安慰她道:“没事了。” 华盈寒点了下头。 皇后双手扶着华盈寒,“盈寒,今日多亏了你,不然本宫和云祈……”皇后心有余悸,眼中仍蒙着一层薄薄的泪,“你让本宫怎么谢你才好?” 华盈寒摇了摇头,表示他们用不着谢,她什么都不想要。 拂晓时分,皇宫到处都挂上了白幔、白花。 王公大臣、嫔妃奴才全都身着缟素,跪在庆明帝的寝宫外哀悼。 谢云祈留在前庭善后,华盈寒则陪着皇后回寝宫。 皇后惊甫未定,一路上紧紧地握着华盈寒的手,生怕一松开又会被什么歹人盯上。 想起王氏和谢云翊惨死的样子,皇后更是心有余悸,昨夜要不是华盈寒出现得及时,那就得是他们母子的下场。 皇后回到寝宫坐了一阵,方才想起件事,看着旁边的华盈寒问:“盈寒,你怎知他们母子居心叵测,因此安排了禁军前来护驾?” 华盈寒也看着皇后,但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皇后被她这一看,也没有在再问下去,似是与她心照不宣了。 其实她早就知道自己对庆明帝这个君上下不去手,但是她也不能容忍,不能容忍一个毫无仁德之心的皇帝坐享华家祖辈守护的江山,所以她事先找过冯永昌。 贵妃和谢云翊弑君的事是个意外,她是真不知庆明帝会被人下了慢毒,她原本只想逼庆明帝让位,将谢云祈扶上皇位。 华盈寒接过宫女递来的茶亲自呈给皇后,“娘娘请用茶。” 皇后没有接茶盏,而是拉着她的小臂让她坐到自己身边,“盈寒你快坐。” 等她坐下,皇后遣走了所有的奴才,放下茶盏后又看向了华盈寒,慢慢启唇:“盈寒,本宫同王贵妃一样,也是对坐拥三宫六院的陛下寒了心,陛下表面喜欢云祈,可是他也喜欢别的儿子,云祈长到十七岁,他才立他为太子,还是看在你的份上,本宫实难放心。” 皇后站起来,走了几步,淡淡道,“本宫的云祈曾被大皇子刺杀,又被王氏算计,他心性单纯,哪里是他们的对手。本宫以为,与其过提心吊胆日子,倒不如一劳永逸。只有将云祈扶上皇位本宫才能安心,哪怕让本宫变成鬼魅也值得!” 华盈寒没有说话。 “但是本宫下不去什么狠手,本宫只是在得知王氏的阴谋的时候,鬼迷了心窍。”皇后凝眸叹道,“本宫早就不是自己了,本宫初进宫的时候为家族而活,后来为云祈而活,只要能让云祈不再被人虎视眈眈地盯着,本宫也不怕被鬼迷心窍。” 皇后走回华盈寒身边,看着她,神色认真,“但是盈寒,云祈和他父皇不一样,他不会像先帝待本宫一样待你的。” 华盈寒知道谢云祈不是庆明帝那样的人,不然她也不会为他披荆斩棘。她盼的是大周能有一位明君,并不想让谢云祈念她什么好,所以他对她怎样都不重要,她只希望他能当一个仁德宽厚的好皇帝。 如今函都城诸事已定,她再待上一段时日,看着谢云祈坐稳了皇位,她就能安安心心地去过她自己的日子。从今往后她再也不用再被仇恨羁绊,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为自己而活。 宫女来禀:“娘娘,郑良娣求见。” 皇后皱了皱眉,“她来做什么?” “郑良娣说她得知了宫里发生的事,知娘娘受了惊吓,特来给娘娘请安,还亲手煮了安神茶。” 皇后落座,漠然吩咐:“让她进来。” 宫女出去传话,不一会儿郑容月就进了皇后的寝殿。 郑容月身着素服,头上簪着白花,手里则端着一个茶盏,她沉眼走到皇后面前行礼:“妾身见过娘娘。” 皇后淡淡问道:“如今宫里乱糟糟的,你不在昭阳宫陪着小九,跑到本宫这儿来做什么?” “妾身听说贵妃和三皇子意图篡位,妾身真是心惊胆战,想来娘娘应当也受了不少惊吓,妾身特地煮了安神茶过来看望娘娘。”郑容月毕恭毕敬地说。 “大清早的煮安神茶,你这是在关心本宫?” 郑容月笑言:“娘娘是殿下的母亲,便是妾身的婆婆,妾身关心婆婆是应该的。” “刚才本宫和祈儿有难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出来关心?” 郑容月一愣,拧起了眉头,“娘娘勿怪,妾身是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没法来救娘娘和殿下,而且妾身还得待在昭阳宫保护小九不是?” “少在这儿捡好听的说,知道自己是个绣花枕头就得有分寸,少动些不该动的念头!”皇后瞪了瞪郑容月,冷言,“你要是有盈寒一半能干,本宫都不至于铤而走险!” “娘娘……”郑容月有些委屈,抬起头,目光顿时落在一个人的身上。 之前她一直低着头进来以示恭敬,如今才看见皇后这儿竟然还有个华盈寒,她立马敛了笑,冷了脸。 言情海 第293章买来的荣华 皇后沉了口气,瞥了瞥郑容月,“你跪着干什么,还不退下。” 郑容月埋下头,越发委屈。 “母后,盈寒。”谢云祈从外面进来,神色原本平静,看见这儿还有一个人,锁了眉宇,“你怎么在这儿?” “参见殿……”郑容月顿了顿,脸上又浮现了笑意,欣然改口,“参见陛下。” 谢云祈没有理会谁,看着他母后问:“母后,儿臣现在可以下旨了吗?” 皇后忍俊不禁:“祈儿你急什么,等五日后登基大典一过,你就是大周的新帝,倒时你想下什么旨就能下什么旨。” “好。”谢云祈的心里既有丧父的沉重,也有劫后余生的庆幸,这两种情绪交织在他心里,让他时而凝重,时而又浮躁,只有看见华盈寒的时候,他心里才会好受一些。 “盈寒,你一宿没睡,不如你去我那儿休息休息?” 皇后即道:“祈儿,盈寒歇在昭阳宫像什么话,母后这儿宽敞,就让盈寒歇在母后这儿。” 郑容月还端着茶盏跪在地上,端得久了,她的手臂有些发酸,不过更酸的是她的心。华盈寒歇在昭阳宫不合适,歇在凤仪殿就合适?这可是正宫之主的寝殿…… “娘娘的好意盈寒心领了,如今贵妃母子已经伏法,宫中一切太平,盈寒想回家歇息歇息。”华盈寒起身欠了欠,“盈寒先行告退。” 皇后无奈点了头,看向谢云祈时,脸上添了些愁容。 谢云祈同样一筹莫展,可即使他当了皇帝,也不忍再像从前一样对她呼来喝去,遂平静地道:“我送送你。” “陛下留步,宫里还有很多事需要陛下打理,娘娘也需要陛下陪伴,我一人回去就是。”华盈寒又言,“禁军的冯副都统就在宫外,他随时听后陛下的差遣。” “好。”谢云祈应道。 华盈寒颔首,移步离开了凤仪殿。 外面的天已经大亮,谢云祈看着她的背影看了很久。 “盈寒是你的福星,母后也舍不得盈寒走,但是你别心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再不济,如今玉玺也在你手里,你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母后还能不知道?”皇后笑了笑。 谢云祈听见他母后的安慰,稍稍松了口气,没错,他们当初不就是被圣旨绑在一起的吗? 郑容月跪在地上,越听越不是滋味,原以为华盈寒走了,谢云祈就能注意到她,没想到华盈寒前脚刚出去,谢云祈的心也不在这儿了,他跟着离开,由始至终都没有瞧过她几眼。 次日午后。 华盈寒回府休息了一日,用完午膳才出门。 外面飘着小雪,函都城本就银装素裹,又逢国丧,街上到处都挂着白花、白灯笼,加之百姓们不得在街上谈笑,让原本热闹的街道变得有些死气沉沉。 她去到城西客栈的时候李君酌不在,他只留下两个侍卫守着钟太医。 钟太医仍被绑在一张椅子上,人看上去比之前虚弱憔悴了不少,正耷拉着脑袋睡午觉。 华盈寒在钟太医面前走了几步。恩怨了了之后,她的心里并没有全然空下来。昨夜她躺在床上,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心中不免疑惑,所以今日找来了客栈。 不一会儿,钟太医睁开了眼睛。 华盈寒即问:“你说你是在五年前离开的函都?” 钟太医睡得有些迷糊,清醒之后才点头,“没错。” “可是先帝让你调制毒药是在七年前,那个时候先帝都没让你离开函都,两年后你又为何要躲去祁国?” “这……这……”钟太医的神色一下子变得慌张起来。 华盈寒淡淡道:“你连陛下和兵部尚书的秘密都揭了,还有什么人的秘密值得你藏着掖着?” 钟太医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十分谨慎地问:“我们几时回祁国?” “过几日。” 钟太医闻言,好似吃了一颗定心丸,脸上的惊惶这才慢慢散去。 “王尚书死了,陛下也不在了,你用不着再怕谁,但说无妨。” “陛下驾崩了?那登基是……” 华盈寒答:“当然是太子殿下。” 钟太医顿时又惊目圆睁。 华盈寒见了,不禁好奇:“难道你当初被迫离开大周与太子有关?” “不,是……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人给了我一笔银子,让我离开函都,不然就要我的命!” 华盈寒追问:“殿下身边的人?谁?” “是殿下当年养在外面的女子,姓郑,当初这位郑姑娘有了身孕,皇后娘娘就派我前去照料。”钟太医叹道,“可是这位姑娘福薄,孩子还不到五个月就没了,而且她小产伤了身子,以后都无法再生儿育女。” “竟有此事?”华盈寒难以置信,“但她当初不是平安生下了一个女儿?” 钟太医摇了摇头,“当初她小产后,我就想回宫禀报皇后娘娘,可她和她娘死活不肯让我走,还要挟我,说如果我敢把她小产的事说出去,她就……她就告诉娘娘是我害得她没了孩子,要和我同归于尽!” 钟太医的语气越来越沉,说到这儿已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若是如此,她后来生下的孩子又是打哪儿来的?” “她为了保住荣华,就一直装作孩子还在,生产的时候,有人给她送来了一个婴孩儿,好像是她买来的。据说她原本买的是个男孩儿,结果被人讹了一把,男孩儿变成了女孩儿,她和她娘还骂了好半天。”钟太医又言,“那个时候皇后和太子正在来看孩子的路上,他们来不及调换,只好认下。” 华盈寒的眉头已经紧拧。 “幸好是个女孩儿,否则这搅乱皇室血脉的罪名我可担待不起!” “那个孩子后来被皇后娘娘接进了宫里?” “没错,孩子被抱走后,郑氏就给了我一笔银子,让我离开函都。”钟太医叹道,“我自知身上背负的罪孽已经不少,再也不想提着脑袋当什么太医,就拿着银子去了祁国。为了糊口,我在市集的医馆里谋了差事,医馆的主人得知我曾是周国的太医,就瞎打了个招牌出去。” 华盈寒心里已不止是震惊这么简单…… 小九是郑容月买来的孩子,不是郑容月和谢云祈的女儿,难怪郑容月从来都个没当娘的样子。她当初以为是郑容月年纪的太小,不知道该怎么当个母亲,没想到这其中竟然另有隐情…… 她正默然沉思的时候,李君酌回来了,笑着同她打招呼:“寒姑娘,你来了。” 华盈寒回过神,神色恢复了平静,点了点头。 “周帝突然驾崩,是……” “这其中的事说来话长,以后我再慢慢和你们讲,如今一切都结束了。” 李君酌又问:“那寒姑娘打算几时离开,我好禀报主上,主上说过他会来接寒姑娘。” “我还有些事没办完,再过几日就是新帝的继位大典,到时为防出什么乱子,禁军会封锁函都城,我倒是能出城,就是君酌大人你们可能有些麻烦,所以君酌大人不如趁这两日带着钟太医先走一步。” 李君酌担忧:“可是主上交代过,让我们务必要跟着寒姑娘,护送寒姑娘你平安去大祁。” “我办完剩下的事就会离开,不会有什么危险,放心。”华盈寒轻言。 她又看向钟太医,已然不敢让钟太医继续在大周久留。 不管小九的身世如何,小九都是她的女儿,她再是觉得郑容月的做法罪无可赦,也不能贸然将真相公之于众,不然会毁了小九现在有的一切。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294章大周新帝 ##第二九四章 外面的雪下得越来越大,华盈寒离开了客栈,刚刚松下去的心弦又崩了起来。 她很不想放过郑容月那等不择手段的人,又怕把事情挑破了会伤害小九,因而再次陷入一个两难之境。 她可以选择一走了之,把这个秘密一起带走,就当她从来都不知道,但是她这般自欺欺人的做法很难让她安心,她已经知道了小九的身世,就不免会为小九提心吊胆。 知道此事的除了她和钟太医之外,还有郑容月母女和那个卖孩子的人牙子,一但他们的勾当败露,小九怎么办? 华盈寒离开之后不久,一个人就从客栈的墙壁后面走了出来。 早在她看见李君酌回客栈的时候,就急忙藏了起来,然后伺机跑出客栈,躲到了这里,一直躲到华盈寒离开。 谢云筝的一颗心砰砰直跳,到现在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是来找李君酌的,可是她之前走到客房外面正打算敲门时,竟然听见了华盈寒的声音。华盈寒在屋里,她就没急着露面,一直站在门外,静下心来听他们在里面说话…… 她一字不漏地全听了,听得清清楚楚。 天晓得,她的小侄女竟然不是她堂兄的女儿,而是郑容月买来的孩子! 谢云筝一边在心里将郑容月骂了个百八十遍,一边也为此不知所措,默默地站在街上走了神。 “小云,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直到她的耳边传来了李君酌的声音,她才回过神,看见李君酌找出了客栈,就站在她面前。她挤出微笑:“我不是说了要给你送东西来吗,不然我怎会打听你住在哪儿?” 谢云筝从衣袖里取出一方靛青色手帕,手帕的一角绣着一株兰花,她将手帕递给李君酌,“不知该送你什么好,这是我绣的,一点小心意,就当谢谢你当初肯让我离开祁国。” 李君酌欣然接过,“小云你用不着谢,我帮你是应该的。” “我以为咱们能再祁国碰见已是缘分,没想到在大周也能撞见,真是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缘分。”谢云筝笑言,“咱们以后就是生死之交,你在大周要是有什么难处只管告诉我,这儿没有我奈何不了的事。” 不知怎么的,这本该是会令人感动的一番话,李君酌听着,笑容反而变得有些不自然,兴许是因为“生死之交”四个字。 谢云筝瞧出了他不如之前轻松,问道:“你怎么了?” 李君酌忙笑着应道:“没什么,小云你说得对,这是缘分。” 他看了看左右,这几日正逢南周国丧,街上没什么百姓来往,他放心地同她说,“不过我马上就要回祁国,不知何时才能再重逢。” “你要回祁国了吗?你到这儿来到底是来办什么差事的,要不是那日你在我家附近转悠,我都不知道你来了大周。”谢云筝皱了皱眉,暗自猜测了一番,“你不会是你主子派来带走我嫂嫂的吧?” “小云你别乱猜,寒姑娘何去何从没有人能左右,全凭她自己的意愿。”李君酌胡乱想了番说辞,道,“是主上猜到南周可能会有一番风波,让我们来保护寒姑娘,如今风波已经平息,寒姑娘没事了,我们也该走了。” 谢云筝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你主子对她真好。”她又垂眸叹道,“其实我兄长对嫂嫂也不错,我挺希望嫂嫂能留下来,但是……算了,你说得对,谁都不该左右她,得看她自己。” “嗯。” “那你一路保重,后会有期。” 李君酌也取出了一枚锦盒递给谢云筝,“礼尚往来。”知道她今日要来,这是他刚才特地上街挑的。 谢云筝接过打开,里面放的一支金钗,成色极好,很像是宫里的东西,这样的东西在函都城恐怕拿着银子都不好找。 她颦眉,轻言:“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能收。” “不算贵重,只是我此行没带多少银子,不然还应该送你更好的。” “别别别,这就已经很好了。”谢云筝这才松了眉,莞尔一笑,“谢谢,那我走了?” 李君酌点点头。 谢云筝握着锦盒,慢慢转身,走出几步又停下,回了头。 她看上去好像有些舍不得,李君酌见了,心里掠过几丝欣然,他慢慢开口:“你……” 谢云筝忙道:“我想问问钦哥哥他还好吗?” 李君酌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为防被她看出什么来,他看了看左右,道:“他没事,主上看在寒姑娘的份上不会把他怎么样。” “那我就放心了。”谢云筝笑得分外轻松起来,朝他挥挥手,移步离去。 李君酌望着谢云筝的背影,心中满是说不出来的惆怅,类似的惆怅他在主上的眼中看见过,在寒姑娘当着主上的面惦记秦钦的时候。 四天后,大周皇城。 今日的天气出奇地好,下了几天的小雪忽然停了,天空放晴,暖阳照得皇城更加肃穆庄严。 天启殿的玉阶下,千面旌旗迎风招展,百官肃立。 谢云祈着绣着金龙的帝王冕服登上九重玉阶,在凌云之巅接过了玉玺,即位成了大周新帝,年号应兴。 百官齐跪,高呼万岁。 华盈寒正看着这一切,不过她站得很远,没有打扰谢云祈的登基大典。 谢云祈用了三日,将谢云翊的党羽从朝堂里清了出来,斩草除根,再把平日同谢云翊走得近的几个兄弟打发去了南面做闲王,肃清了政局。 他踩着至亲相残的血路登上皇位,一改从前的轻狂,变得沉稳而有魄力,对敌人下得去手,也知厚待自己人。 如今的函都,再也没有了对谢云祈不利的势力。 华盈寒看到这儿,便知自己已不用再留。 她想了几日,觉得让小九的事就这样深埋下去是最好的结果,不过她走之前应该让郑容月先给她个保证。 郑容月不是小九的亲生母亲,而且郑容月敢买一次,就敢买第二次,保不准什么时候就得给谢云祈抱个“皇子”回来。真到了那个时候,小九对郑容月就无用了,其未必还会将小九当女儿对待。 言情海 第295章封你为皇后 华盈寒正在思索应该怎么和郑容月摊这个牌,身后传来清亮的一声: “娘亲!” 是小九的声音。 华盈寒听见了,心里既有像从前一样的高兴,又添了对这个孩子的担忧。 她将这些乱糟糟的事藏在心里,转过身,看见阿鸢正牵着小九朝她走来,微微一笑,伸出双手,“小九。” 小九提着裙摆,迈着小碎步朝她跑来,扑进她的怀里,抱着她的脖子说:“娘亲,小九现在是公主啦。” “嗯。”华盈寒应了一声,偏头吻了吻小九的额角。 她上次离开这孩子是无奈,如今离开是她自己选择,不过她还是舍不得,想趁现在好好抱抱小九,再陪陪这个可怜的孩子。 “娘亲,小九昨天搬了住处,那里好大,小九一个人住害怕,娘亲来陪小九好不好?” 华盈寒好奇:“小九现在住在哪儿?” “回主子,在凤仪殿的偏殿。”阿鸢又道,“太后娘娘已将凤仪殿誊了出来,搬去了永乐宫。” 华盈寒摸着小九的脸道:“小九,凤仪殿不是娘亲该住的地方,娘亲不能去陪小九,有阿鸢姑姑她们在,小九也别害怕。” 小九眼眶一红,吸了吸鼻子,抽泣着说:“可是爹爹说娘亲回来陪小九的,爹爹在骗小九吗?” 华盈寒看见小九落泪,心里就下刀子一样难受。她把小九紧紧地抱进怀里,越发坚定了她要向郑容月和郑容月的娘要个保证的心意。她要郑容月像她一样对小九好,疼爱和保护小九一世,不然她就算在祁国也不会放过她们! 今日前庭人多,小九不宜在这儿待得太久,华盈寒抱着小九回了凤仪殿,见宫人们正在重新布置着凤仪殿各处,好像要迎接新的主子。 华盈寒抱着小九进了偏殿。 阿鸢跟在后面,没急着进去,而是看了看殿里的新物什。 陛下前几日特地向她打听过她家小姐的喜好,小姐喜素净,不喜奢靡,如今殿里的陈设皆是照着小姐喜欢的样子在布置,但是小姐似乎没有留意到,不过她仍旧替小姐高兴。 注定是小姐的东西,任谁都夺不去。要不是从前闹了那些波澜,小姐今日本该和陛下一同登上天启殿,就像册封太子妃时那样,受天下朝贺。 华盈寒抱着小九在偏殿里玩儿,半个时辰后,外面有了奴才们行礼的声音:“参见陛下。” 谢云祈来了。 华盈寒刚放下小九,谢云祈就已经走到了偏殿门口,可见他走得有多快,好像一离开天启殿就来了这儿,连冕服都没来得及换下,只摘了冕冠。 她从前几乎没对谢云祈行过什么礼,如今看着他当上了皇帝,还就站在她面前,让她不知还该不该像从前一样不见外。 “盈寒,朕今日很高兴。”谢云祈话说得快了些,说完就觉得不对,又忙改口重复了一遍,“我今日很高兴。” 华盈寒点点头,表示她看出来了。 “我现在是皇帝了,所以我想下一道旨,现在就下。”谢云祈看着她,唇边挂着欣然的笑意。 “什么旨?” “朕要降旨封你为皇后!”谢云祈一鼓作气地道,又觉得他这样说太过强势,便委婉地问了句,“你同意吗?” 华盈寒的神色还如之前一样淡然,她启唇,话音亦是淡:“开什么玩笑。” 谢云祈心里早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因而没有生气也没有失落。今日说一次感动不了她,他就天天找她商量此事,求着她当他的皇后,总能把她追到手! 他没有接她的话,看着一旁的小九笑说:“九儿,你说爹爹给你个什么封号好呢?” 华盈寒莫名其妙,“小九才五岁,现在定封号是不是太早了?” “朕的宝贝女儿,朕想什么时候赐她封号,就什么时候赐!”谢云祈悠悠地道,俯身抱起小九。 “封号是什么?”小九颦起小眉,踢了踢腿,“小九不要封号,小九要娘亲!” “那你就告诉娘亲,就说小九想当嫡公主,只有娘亲回来了,小九才能是嫡公主。”谢云祈一本正经地说。 华盈寒无言以对,正好她还有事要办,就以告退来躲谢云祈的头脑发热。 她走出偏殿,余光扫见了一个贴墙根儿的人,正是她想找的郑容月。 郑容月似被她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整个人一激灵,又故作镇定,装作什么都发生过似的。 宫里人多眼杂,华盈寒知道自己不能在这儿和郑容月谈起小九,遂没有理会郑容月,收回目光,离开了凤仪殿。 郑容月还站在偏殿外,愤然搅着手里的帕子。得知陛下让小九搬来了凤仪殿,她心里还抱了一丝侥幸,没想到来这儿一看,皇后住的地方本该金碧辉煌才对,竟被这群奴才布置得死气沉沉,一看就是那华盈寒喜欢的样子。 更令她痛心的是,她家陛下竟然当着华盈寒的面明说了要封华盈寒为皇后! 一句话就浇灭了她的期望。 郑容月在门外平静的一会儿才进去,欠身:“陛下……” “你来得正好,朕忘了告诉你,朕准备封你为容妃,但是朕希望朕在后宫下的第一道旨是立皇后,所以你的册封礼先等等,你知道就行了,回头搬去熙祥宫。” 郑容月搅着手帕,小声问道:“陛下当真不再考虑考虑?” 谢云祈锁了眉宇,“难道你不满意?” “臣妾不敢。”郑容月埋下了头。 不过她并没有全然灰心,只要陛下还没有下旨,一切就还有回转的余地。她得抓住最后的机会替自己争取争取才是,决不能让华盈寒捷足先登,抢了她的后位! 虽说她曾目睹华盈寒和祁国王爷不清不楚,但是这皇后和王妃,谁都知道该怎么选。何况华盈寒要是去了祁国,没了显赫的家世,未必当得上王妃。碗里和锅里的分量孰轻孰重,华盈寒那么精明的人会掂量不出来? 她不能不防。 第二日清晨,华盈寒去了东市。 谢云祈曾在东市街尾的崇文巷里盘下过一处宅子,给郑容月和她母亲住。 郑容月从前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还算有些出身,才有机会认识谢云筝,不过她在贴上谢云祈之前家道中落,和她娘落到了无家可归的地步。 据说郑容月的娘怕别人说闲话,说她也吃谢云祈的用谢云祈的,如今就在东市盘下了一间卖珍宝首饰的铺子,做起了生意。 华盈寒差人打探到了她母亲的店铺在哪儿,独自找上了门。 今日首饰铺的生意似乎不怎么好,门可罗雀。 华盈寒撩开帘子进去,掌柜的就迎了上来,招呼她道:“姑娘想买些什么?” 华盈寒随处看了看,道:“我找你们家夫人。” “哟,姑娘来得不巧,我家夫人今天家中有喜事,不在店里。”掌柜又言,“姑娘若是认得我家夫人,不如去家里找找。” 华盈寒点了点头,她的目光仍在柜台后面的木架上。她虽不怎么穿金戴银,但也见过了不少世间珍宝,有些东西是出自民间还是宫里,她一眼就瞧得出来。 她离开首饰铺,径直去到崇文巷,找到了谢云祈曾经藏娇的金屋。 当年她刚进宫的时候,耳边充斥的全是谢云祈养了外室的闲言碎语,她知道有这么个地方,但从未介意过,所以她还是第一次来。 如今郑容月进了宫,只有郑容月的母亲一人住在这儿,匾额上写着“郑府”两个字。, 言情海 第296章天大的事 府门大开着,只有两个家丁把守在门外。 他们见她走来,抬手将她拦下,语气里没有半分客气:“你是谁,到这儿来做什么?” 有其主必有其仆,连看门的奴才都跟郑容月一样嚣张。 华盈寒没有回答,拿出她找阿鸢借的腰牌亮给他们看。 “原来姑娘是昭阳宫的人,不知姑娘有何贵干,是不是我家小姐有什么吩咐?” “我来找你家夫人。”华盈寒淡淡答了一句,不等他们通禀就自行走上台阶。 两个家丁知道她的来历之后也不敢得罪她,便没有再阻拦,只是派了个人跟着她一同进去。 这里是个两进两出的院子,不算大,家丁说郑容月的娘在后面的花园里。华盈寒穿过厅堂旁的抄手游廊,听见前面的花园里有人在谈论: “陛下昨日已经登基,想必这两日就该封我家月儿当皇后了。” “真的假的?郑夫人,你可真有福气,今后也要多关照关照我们才是。” “大家都是几十年的姐妹,好说,好说!” 华盈寒走进花园,看见几个妇人正坐在太阳底下边嗑瓜子边闲聊。 有妇人看见了她,然后拍了拍身边人,“郑夫人,那个是谁呀?” 家丁忙禀道:“夫人,这位姑娘是从宫里来的。” 郑夫人已经缓缓站了起来,极不自在地招了招手,“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华盈寒知道,郑容月的娘认得她。当初郑容月假装生产之后,哪怕“生”的是个女儿,也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带着自己的娘跑到沈皇后面前,求皇后给个名分。 那个时候她就在皇后的身边,和郑容月的母亲见过面。 华盈寒的脸上还没有什么表情,而郑容月的娘看着她,越看越是怕,挪开目光问:“怎么……怎么是你?” “我来找夫人有些事,夫人能否让她们先回避回避?” 郑夫人应了声:“好……” 其他几个妇人似乎不大服气,都坐着没动。有人道:“郑夫人,你可是皇后娘娘的母亲,用得着听一个小姑娘的话?” “就是,咱们大老远地来陪郑夫人你说话,她凭什么赶我们走?” 郑夫人先前还算客气,如今一听这几人的说辞,慢慢地挺着了腰。 没错,华家小姐出身再是好又怎样,还不是个被夫君休了的下堂妇。如今待在陛下身边是她的女儿,虽说封皇后的事仅是她的猜测,但再不济她女儿也得是个贵妃呀,用得着看一个国公小姐的脸色? 郑夫人端起手,将下巴也抬高了不少,“华小姐,你来找我,有事吗?”又扬唇一笑,“是不是想来恭喜我和我家月儿?” 华盈寒漠然看着,别说,母女二人得意起来的模样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想同夫人谈谈小九。” “小九是我的外孙女,月儿的亲闺女,陛下的大公主,好像与华小姐你没什么关系吧?” 华盈寒只道:“是一位姓钟的故人提起了些往事,我听了之后深有感触,才想来找夫人聊聊。” 华盈寒平平淡淡的一句话,似吓得郑夫人三魂没了七魄,连脸色都白了不少。 郑夫人回过神,再也不敢像之前一样摆架子,连忙对几个妇人下了逐客令,“大家先走吧,华小姐是贵客,咱们改日再聊,改日再聊。” 几个妇人败兴而去,而郑夫人又将院子的下人撵了个干净,就这样她还是不放心,抬手指向旁边的一间屋子,“华小姐,咱们里面说?” 华盈寒点了下头,和郑夫人一同进了旁边的屋子。 她们刚一进去,郑夫人就探头看了看外面,确认没有闲杂人等之后才将门关上,关得死死的。 这儿是间书房,华盈寒走到桌旁坐下,示意郑夫人也坐。 可是郑夫人却选择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弯着腰,有些委屈地道:“华小姐,是那钟太医冤枉我和月儿的。” “我既然能来找你,冤不冤,我心里有数,你不用再这儿装什么委屈。”华盈寒淡淡道,“你们母女犯的是搅乱皇室血脉的重罪,但我若要告发你们,今日也不会来这儿。” 郑夫人稍稍松了口气,小声打听:“那华小姐你来是?” “小九刚出生就被送到我身边,由我抚养,我视她如己出。你们母女是罪无可恕,但小九无辜。” 郑夫人点点头,“没错没错,孩子是无辜的,小九那孩子多乖巧,多听话,我也一直把她当作自己的外孙女,不敢怠慢的,如果这件事被人捅出去,一旦陛下知道小九不是他的女儿,那小九还能当公主吗?”她又叹道,“我和月儿是犯了大错,死不足惜,可孩子没有错,咱们不能毁了孩子。” 郑夫人的话正好击中了华盈寒心里的软处。倘若此事败露,郑氏母女是必死无疑,但是宫里可还容得下小九? 以太后的性子,她恐怕不会再认这个孙女。就算谢云祈看在数年的情分上,留下了小九,但父女之间的情谊也很难回到从前。昨日看他那么宠小九,她真的很怕,怕一个五岁的孩子因大人的过错而失去现有的快了,这对小九而言,是种无法抚平的伤害。 要不是为了小九,她根本不想和郑容月母女有什么交集,更不会原谅她们的过错,跑到这儿来和她们打商量。 华盈寒徐徐言道:“看在小九的份上,我可以放你们一马,但是你和郑容月得答应我,就此收手,别再把主意打到什么皇嗣身上;另外,你们务必得善待小九,把小九当亲人疼爱,若你们照顾不周,让小九受了半点委屈,我会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郑夫人打了个激灵,急忙哈腰道:“是是是,我们一定照办,一定照办!” 华盈寒看见一旁的书案上有笔墨纸砚,她亲自过去取了纸笔来,让郑夫人将她们母女的所作所为变作白纸黑字。 郑夫人犹豫了一阵,她有本事威胁太医,可没本事威胁个杀人如麻的女将军,如今她已是骑虎难下,由不得她不写。 华盈寒坚持让郑夫人事无巨细地写下来,半个时辰就这样过去,等郑夫人写完再摁上手印后,她收好郑夫人的手书,起身离去。 郑夫人再是百般不安逸,也得客客气气地送华盈寒离开。 她们走回前院,一个小厮急匆匆跑来,“夫人,陛下宣夫人进宫。” 郑夫人颦眉,“好好的,陛下宣我进宫做什么?” 华盈寒看着前面,见有人正从府门外进来,是常喜。 常喜见到她就是一惊,“娘娘……华小姐怎么也在?” 华盈寒点了下头。 常喜忙对郑夫人道:“夫人,陛下宣夫人即刻进宫。” 郑夫人原本云里雾里,忽然想到了一件事,笑问:“是不是陛下要册封月儿当……” 常喜摇了摇头,一副愁容深重的样子,不仅不像是来报喜的,反而还让人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郑夫人只觉不妙,试探着问:“常喜公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陛下不让奴才讲,夫人去了就知道了。”常喜往旁边退了半步,抬手,“夫人请。” 郑夫人只得挪着步子往外面走。 华盈寒也看得出宫里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她看向常喜,想要打听打听。 她还没说话,常喜就满面愁容地对她说:“娘娘也去吧,除了娘娘,恐怕没人劝得住陛下。” “发生了何事?”华盈寒不解。 常喜瞧了瞧左右,抬起手遮遮掩掩地说:“天大的事!” 言情海 第297章滴血认亲 华盈寒带着疑惑和郑夫人一起进了宫,跟着常喜来到凤仪殿。 她抬眼看去,发现凤仪殿外站了好些侍卫,看上去是像发生了什么大事。 她一路上也旁敲侧击地问过常喜,但是常喜对谢云祈忠心不二,嘴严的时候闭得是严丝合缝,任她怎么探都探不到点儿口风。 郑夫人现在显得很是胆小,上台阶时都不敢走在前面,故意落下几步,跟在华盈寒身后。 凤仪殿的门大大敞开着,华盈寒走到门前,见奴才们跪了一地,让她一眼就能看清殿前的主子们在做什么。 太后在,谢云祈也在,而阿鸢抱着小九站在谢云祈身边。 一个宫女正跪在谢云祈面前,双手托举着一个木盘。华盈寒站在门外,只看得清木盘中放着一只琉璃碗。 华盈寒不明所以,于是在门前驻足,打算先看看,也就是她止步的这一瞬,一个太监捉起小九的手,用针扎了小九的指尖。 小九疼得“哇”地哭了起来。 华盈寒一下子捏紧了心,喊道:“你们在做什么?!” 她快步冲进去,还没能赶到小九身边,那太监已经从小九的指尖挤出一血滴进了碗里。 谢云祈没有理会她,在那滴血入水之后,他就用一旁的匕首划破自己的指尖,也挤了滴血进去。 华盈寒顿时骇然,疾步过去,从阿鸢手里抱过小九,皱紧了眉质问谢云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谢云祈还是没有说话,他就静静地望着晶莹剔透的琉璃碗,期盼着能看见他想见的一幕,然而事与愿违…… 其他人见此情形都陷入了沉默,只有小九还在哭个不停。华盈寒一边哄小九,一边看了琉璃碗一眼。 她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所以她看见碗中两滴血始终不相融,心里并无波澜,亦或者说,她已经怕到了极点,才没有被眼前所见火上浇油。 谢云祈的目光仍在琉璃碗里,人却自嘲似的笑了笑几声,“这是怎么回事?”他说完才看向一旁,那里还跪着一个人。 华盈寒也跟着看去,发现跪在那儿的人是郑容月。 谢云祈忽然厉声道:“你倒是给朕一个交代!” 这一声之后,别说郑容月吓得发起了抖,就连华盈寒的心都跟着颤了颤。她什么都不怕,连死都不怕,可孩子是她的软肋,她只会因小九而感到恐惧。 华盈寒抱着小九往后退了两步,且故意侧了身,让小九面朝着后面,不去看谢云祈。 她的身影一动,谢云祈立马注意到了她,转眼看向她,指着郑容月飞快地道:“盈寒你知道吗,这个贱人为了保住荣华,竟然买孩子来骗朕。朕宠了五年的孩子竟然不是朕的亲生女儿,这是不是个天大的笑话?!” 华盈寒也看着谢云祈,唤道:“阿鸢,把小九抱下去。” 小九却搂紧了她的脖子,踢着腿哭闹:“不,小九要娘亲,要娘亲!” 谢云祈见华盈寒连一点吃惊的样子都没有,心生疑惑,追问:“你为什么不吃惊,难道……难道你知道?” 他又看向大殿门口,那里还站着一个人,不过他的目光刚投过去,那个人就“扑通”一下跪了下去,连连磕着头求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她们似乎是一起来的。 谢云祈又问华盈寒:“你们为什么会在一块儿?是不是她知道自己要大祸临头,就去求你来替她们母女说情?” “不是,是我去找的她。”华盈寒不擅长说谎,也不喜欢说谎,如实道,“你之前猜得对,此事我知道,不过只比你早了几日。” “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谢云祈惊愕,直视她的眼睛,眉宇越拧越紧,万分沉重地问,“盈寒,连你也要骗我?” 华盈寒转眼看向它处,故作镇定:“我不想骗你,我只是不想小九受到什么伤害。” “你不忍小九受伤,就忍心让朕被她们欺骗下去?”谢云祈猛地一拂袖,将那琉璃碗打翻在地,怒然道,“朕这个皇帝真是愚蠢!” “祈儿,母后早说过郑氏不是什么好人,你偏偏不听!”沈太后亦是怒不可遏,“万幸是个姑娘,她当初若是买个儿子来,只怕连大周的江山都得改姓!” 郑容月缩着腰背跪在地上,已经哭成了泪人,“陛下,妾身不是故意的……” “你这还不叫故意?倘若朕仍被蒙在鼓里,你是不是还打算给朕买一屋子的孩子来?” 郑容月连连摇头,“妾身不敢!” 谢云祈冷笑了两声,目视前方,眼神有些涣散,“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殿下,妾身和殿下当年真的有个孩子,但那孩子天生体弱,没能熬到出世,妾身痛失骨肉,怕殿下也像妾身一样伤心,才出此下策……” “真会捡好听的说,当哀家今日才认识你?”沈太后冷瞥了瞥郑容月,“你是什么货色哀家清楚得很,哀家只恨当初没有狠下心来替祈儿除了你这妖精!” 华盈寒还抱着小九。别看小九才五岁,可是这孩子很懂事,大人们在吵闹的时候,小九反而不哭了,只是还不肯离开她,趴在她肩头轻轻抽泣。 谢云祈转过身,背对着所有人,沉沉地下令:“来人,将郑氏母女带下去,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几个禁卫领命进来,不顾郑氏母女的求饶,将二人拖出了凤仪殿。 沈太后又道:“祈儿,这次你可不能轻饶了郑氏,她简直是在将皇族,将咱们母子的颜面丢在地上踩!” “母后,儿臣累了,想一个人静静,先行告退。”谢云祈说完就转身,谁也没看,快步朝大殿外走去。 “爹爹。”小九忽然开口喊道。 谢云祈闻声止步不前,他似乎有过踌躇,但最终没有回头,移步跨过门槛,离开了凤仪殿。 小九扭头看向华盈寒,皱起小眉,“娘亲,爹爹为什么不理小九?” 小九刚刚哭过,说话时带着很重的鼻音,华盈寒听着,心里难受至极。 她万分心疼地搂紧了小九,用脸颊贴着小九的额头,轻言:“小九乖,爹爹在生气,一会儿娘去劝劝你爹。。” “唉……” 听闻一声叹息,华盈寒忙看向沈太后,恳切地道:“娘娘,小九是无辜的。” 沈太后的眉间皆是愁绪,她看了看小九,脸上的愁容更深,没有说一句话,收回目光离去。 一众奴才也跟着退出殿外。最终凤仪殿里只剩下华盈寒和小九,还有阿鸢三个人。 等人都走了,华盈寒才开口问了心中的惑处:“陛下怎么知道的?” 阿鸢答:“是……是端和郡主,听说今日郑容月把郡主叫进了宫里,可不知怎么的,她们忽然起了争执,然后郡主就跑出了熙祥宫,跑去了陛下那儿,再接着陛下就带着人来了凤仪殿。” “怎么会是谢云筝?”华盈寒娥眉紧蹙,自言自语。 “奴婢得知此事时,觉得郡主多半是在开玩笑,可陛下竟然还当了真,跑到这儿来要和公主滴血认亲,没想到会是真的……”阿鸢不明白,“小姐,怎么会这样呢?” “说来话长。”华盈寒凝望着外面叹道。 她抱着小九进了偏殿,哄小九午睡,等小九睡着,她交代阿鸢照顾好小九,然后才轻手轻脚地离开。 华盈寒走出凤仪殿,脚步变得急促。她做梦都没想到,揭露此事的人会是谢云筝。 听说谢云筝在谢云祈发怒后因为心虚而离了宫。无论人是在宫里还是宫外,她都应该去找谢云筝问问清楚。 言情海 第298章世事无常天意弄人 华盈寒乘马车去安王府,马车刚驶离皇城不久,一个人策马而来,拦下了她的马车。 她认得,这是她家中的护卫。 护卫下马禀道:“小姐,端和郡主在府里,请小姐回去。” 华盈寒回到自己家,一进府门就看见了谢云筝。 谢云筝放着正厅里的椅子不坐,坐在门外的台阶上,一只手托着下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垂头丧气。 谢云筝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看见她回来了,垂眸叹道:“嫂嫂,对不起……” 华盈寒转眼看向一旁的花草树木,淡淡言:“你又没害我,为什么要对我道歉?” “我知道小九是你的心头肉,我这不是一出宫就来你家给你道歉吗?” 华盈寒即问:“你怎么知道郑容月和她娘的勾当?” “我以前是不知道,那日我去找小李子,听见你和一个人在说话,就……知道了。”谢云筝把头埋得更低。 她在函都城就没怕过谁,换作别人,她定不会低声下气,哪怕强词夺理也不能失了她郡主的威风,唯独华盈寒。 华盈寒是她的恩人,也是她很佩服的人,如今是她连累了小九,她在华盈寒面前除了心虚就是心虚,压根儿就没有什么底气敢在华盈寒面前逞威风。 华盈寒闻言,心里一怔,接着就陷入了自责里。那日她只是好奇问起了钟太医为什么会在五年前离开,原以为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就没让人提防着外面,没想到钟太医会忽然吐露小九的身世,更没想到他们的谈话会被谢云筝听了去。 “嫂嫂,对不起,真对不起,我只是急糊涂了。”谢云筝皱着眉,接着说,“我原本是打算帮你们瞒下来,都是那个郑容月她恬不知耻,还得寸进尺,我一气之下就……” “你和她之间发生了什么冲突?” 谢云筝说起此事就来了气,抱怨道:“嫂嫂你是不知道,她今日请我进宫并不是要和我话什么家常,而是要我去劝兄长封她为皇后!我能这么做吗?” 华盈寒不置一词。 “她为了荣华富贵连买孩子的事都做得出来,她配做皇后?兄长凭什么立她当皇后,我又凭什么帮她?”谢云筝越说越是气不打一处来,忿忿道,“我就明言拒绝了她,原以为她会知难而退,打消非分之想,可是你知道她怎么对我的吗?” “怎么对你?” “她竟然敢要挟我!”谢云筝从衣袖里摸出一支金钗,递到华盈寒面前,“嫂嫂你看,这是小李子送我的,我才戴了几日而已,也不知郑容月从哪儿打听到了这是有人送的,她要挟我说,要是我不答应她,她就去告诉我爹我娘,说我在外面和别的男子有染!” 华盈寒看了看那支金簪,成色很好,不像是出自民间的东西。类似的东西她在一间首饰铺见过,郑夫人的首饰铺子。 这不叫天意弄人叫什么? “嫂嫂,兄长他没事吧?” “他现在是陛下,想怎么处置郑容月都可以,不过此事对他的打击不小,他宠了小九五年,到头来上天却告诉他,那不是他的女儿,换做谁都会觉得难以接受。”华盈寒徐徐说道,“晚些时候我再去看看。” “都是我的错,我一听郑容月要告我和小李子,我就急了,嫂嫂你知道的,小李子的身份在咱们大周见不得光,郑容月要挟我,不就是在把我往绝路上逼吗?我就气不过,也不想让她好过!”谢云筝边说边攥紧了拳头,“我那时简直连剁了她的心都有!” “郑容月在劫难逃,但是她连累了一个无辜的孩子。我现在很担心小九,不敢放小九一个人在凤仪殿,来找你只是想问问来龙去脉,我先走了。” “嫂嫂,要是兄长不愿认小九,我愿意照顾小九,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那么冲动。”谢云筝万分内疚。 华盈寒没有再言,转身离去。 “嫂嫂。” 华盈寒回过头。 “你……会走吗?”谢云筝小声问道。 “自己回家去。”华盈寒留下这一句就出了门。 日暮,皇城。 凤仪殿里安静极了,没有谁再来看过这个孩子。 华盈寒一言不发地抱着小九,有些不知所措。小九很乖,依偎着她,不哭也不闹,默默地玩着布偶。 阿鸢心急如焚,道:“小姐去劝劝陛下吧,陛下从前那么疼公主,他会接纳公主的。” 华盈寒也在思考对策,为今之计只有试着劝劝谢云祈。只要他还肯把小九当女儿,哪怕是当养女,小九的处境也会好很多。 先帝的丧事还没有办完,谢云祈仍住在昭阳宫,华盈寒抱着小九去了趟昭阳宫。 她还没走近就看见昭阳宫外站着不少人,谢云祈似乎将昭阳宫里的奴才都撵了出来,包括常喜。 华盈寒放下小九,牵着小九过去。 常喜见到华盈寒,就跟看见了什么救星似的,欣然行礼:“见过娘娘。” “公公别再叫我娘娘,不合规矩。”华盈寒看向昭阳宫里面,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她道,“陛下在吗?” “在在在,想必现在陛下除了华小姐你,谁都不会见,奴才这就去通禀。” 华盈寒点了点头,牵着小九在外面等待。 不一会儿,常喜出来了,有些为难地道:“陛下请华小姐你进去,不过公主殿下不能进。” 华盈寒的眉间又添了几丝愁绪,看向小九。 小九扭过头望着她,懦懦地问:“娘亲,爹爹不见小九吗?” 华盈寒蹲下身抱了抱小九,轻言:“小九乖,跟着常喜公公在这儿等等,娘去见你爹。” “嗯。”小九很听话地点了点头。 华盈寒把小九交给常喜牵着,一个人进了昭阳宫。 她在昭阳宫的后花园里找到了谢云祈,他正一个人站在水塘边上,纵然池塘里什么都没有,他也默然看着,不肯挪眼。 华盈寒一边走近一边说:“此事让你难以接受,我知道,但小九还是个孩子,她什么都不懂,不应该替大人担过错。” “盈寒,你知道谢云璘他们从前有多羡慕朕吗,羡慕朕有个乖巧的女儿。小九是你教的,和郑容月一点都不像,她很懂事很听话,还很黏我和母后……” 谢云祈眼中无神,慢慢地讲道,“小九的封号我不想马虎,不愿意交给礼部那群大臣敷衍了事,我要亲斟酌,另外我还想了很多,包括等她长大,我要给她挑个天底下最好的夫婿做她的驸马,结果你们告诉我,那不是我的女儿。” “你现在是皇帝,将来会有三宫六院,会有很多亲生儿女,偌大的皇宫,就容不下一个小九?”华盈寒沉沉地道。 “盈寒你别说了,让我自己想想。”谢云祈缓慢地挪过眼看向她,万分郑重地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什么三宫六院,我只想要你一个皇后。” “别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我不会当什么皇后。”她也看向池塘,天气渐渐转暖,水面的冰已开始融化。 谢云祈默默地转了身,朝他自己的寝殿走去。 “小九在外面,你真的不见见她?”华盈寒又问,“她还管你叫爹,你就不打算认她了?” 谢云祈没有说一个字,头也不回地进了寝殿,背对着外面,反手合上殿门。 关门的声音传来,就似一阵凉风卷过了华盈寒的心底。 她心里凉是凉,但她不怪谁,她可以接纳一个和自己毫无血缘的孩子,不代表别人也可以。 谢云祈只说要想想,她就给他时间去想,以她对谢云祈的了解,她猜他一定能想通,一定会继续对小九好,只是需要时日去磨平芥蒂。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299章人情冷暖 华盈寒怕小九哭闹,一直在宫里陪着小九,直到夜深人静才离开皇宫,回府歇息。 她在床上辗转难眠,好不容易睡去,天亮之后不久,她又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小姐,宫里来人说公主病了,请小姐进宫。” 华盈寒原本睡得有些迷糊,听见小九生了病,一下子清醒过来,匆忙下床梳洗更衣,连马车都不坐,迎着冬末的寒风策马往皇城赶。 她马不停蹄地赶到凤仪殿,看见小九躺在床上,眼眸紧闭,不知是在睡还是病得难受,额头上垫着湿毛巾,小脸因发烫而通红。 太医正在床边给小九诊治,她随处看了看,发现偏殿里只有阿鸢一个婢女在,其他奴仆都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怎么回事,小九昨日还好好的,怎么会生病?”华盈寒问阿鸢。 阿鸢眼眶泛红,眼中还有残泪,听见主子的话,缓缓跪下道:“小姐,都是奴婢不好,是奴婢没有照顾好公主,让公主昨晚偷跑出去受了凉。” 华盈寒皱紧了眉,“偷跑出去,小九跑出去做什么?” “奴婢在外面找到公主的时候,公主正念叨着要去找陛下。”阿鸢抹了抹泪,“奴婢以为找到公主就没事了,谁知天不亮的时候公主就开始高热不退,还怎么叫都不醒。” 华盈寒心中的火似被阿鸢一句话浇灭,剩下的便只有心疼,心疼床上的小九。 “太医,公主怎么样?” 太医站起来拱手,“公主只是受了凉,待臣开几服药,把烧退了就会没事。” 华盈寒点了点头,示意阿鸢跟着太医去开方子。 她坐到床边,去握小九放在床侧的小手,小九的手心滚烫,烫得似在她的心里也点了把火,烧得她亦是难受。 华盈寒守在小九的身边,取了酒来擦拭小九的额头和手心,从早到晚,没有休息过片刻。 阿鸢煎了药来,她又亲自喂小九服药,小九昏睡不醒,一碗药喂了很久才喂下去。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华盈寒陪着小九,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但是除她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人来过,就连平日照顾小九的那些女官嬷嬷都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小姐,天色已晚,小姐快回去歇息吧,奴婢一定照顾好公主。” 华盈寒摇了摇头,小九还没醒过,她放不下心,道:“我就留在这儿陪着小九,等小九的病好了我再出宫。” “小姐肯留下来真是太好了,几位嬷嬷们告假出宫,这儿只剩下奴婢一个人照顾公主……” “小九身边那么多奴仆,都走了?”华盈寒匪夷所思。 阿鸢点了点头,叹道:“小姐你知道的,宫里多的是见风使舵的人,照顾公主得担不小的责任,她们得知公主不是公主,而且陛下现在不仅不喜欢公主,还有些厌弃公主,她们就不乐意再尽心竭力地照顾小主子,想方设法地躲了。” 华盈寒还牵着小九的手。她当然知道这个世道有多冷漠,没想到连孩子都逃不过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夜阑人静,华盈寒坐靠在床边,用手支着额头小憩。 “娘亲……” 微弱的一声传来,华盈寒徐徐睁开眼,看见了一双明亮如星的眼眸。小九醒了,睁着眼睛望着她,小嘴弯了弯。 华盈寒紧绷的心弦松了些,伸手探了探小九的额头,烧还没全然退去,不过比起之前好了很多。 她替小九将被子盖严实了些,轻声哄道:“乖,好好睡,等睡醒了病就好了,娘在这儿陪着你。” “娘亲,小九想爹爹,爹爹昨天怎么不来哄小九睡觉呢?” 华盈寒沉默了一阵,慢慢解释:“你爹他国事繁忙,等得了空就会来看小九的。” “小九不信,是不是爹爹不要小九了?”小九一下子哭了起来。 华盈寒的心也跟着乱得一团糟,她半躺下去将小九拢进怀里,鼻子发酸,哽咽着说:“小九听话,好好养病,你爹会来的,他一定不会不会小九……” 这是她代谢云祈向小九许的承诺,她心中仍然笃定谢云祈会接纳小九,但是后来,她在凤仪殿照顾了小九五日,五日都没有等到谢云祈来看看还在生病的小九。 凤仪殿里仍旧只有她和阿鸢主仆陪在小九身边。 华盈寒近乎衣不解带地照顾着小九,小九很乖,连喝药都不哭闹,第六日的时候,小九的病已经有了好转,她趁着小九午睡,离开了凤仪殿。 这是她数日来第一次离开凤仪殿,春日近了,外面的天高云阔和自由本该是她的期盼,但是小九的事情不解决,她就做不到一走了之。 小九每天都会问起谢云祈,她不知还能该怎么哄,倘若谢云祈依旧不肯接纳小九,她所有的承诺都会成为对那个孩子的欺骗。 华盈寒等不及了,便找去了昭阳宫,岂料谢云祈现在连她都不见,只让常喜带话说让她也好好想想,没说让她想什么。 到了第十日,小九的病大有好转,只是还有些轻微咳嗽。 先帝的丧事办得差不多了,梓宫已经移出皇城,动乱的余温也被时间吹散,宫里渐渐恢复到了从前那般平静。 谢云祈每日都会去上朝,打理起朝政来有条不紊,这是华盈寒让阿鸢去打听到的事。 凤仪殿仍旧冷冷清清。 小九每每念叨起谢云祈,华盈寒就觉得这像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是上天有意让她也体会一下小九从前念叨她的时候,谢云祈有多不容易。 但是时间过去得越久,小九反而念叨得越来越少。 小九原本很开朗,有什么话都会讲出来,但是渐渐地,小九变得越来越内向,好似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因害怕而闷声闷气。 华盈寒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不再等待,决定带着小九去找谢云祈。 她知道她若带着小九去昭阳宫,谢云祈一定不会见她们,所以她清晨就带着小九去了天启殿外等待,一直等到了谢云祈下朝的时候。 华盈寒牵着小九站在殿门边上。谢云祈从天启殿出来,还不等她喊,谢云祈就看见了她们。 见到谢云祈,沉闷了好些天的小九忽然笑了起来,喊道:“爹爹!” 她以为谢云祈已经十日没有见过小九,如今听见这一声多半会心软,谁知他的目光淡得跟水一样,丝毫没有被什么声音所触动。他仅是看了她们一眼就收回目光,漠然离去。 “爹爹……”小九望着那个背影,又喊了一声。 谢云祈对这个声音亦是置若罔闻,自顾自地走远了。 华盈寒看在眼里,心里很难受,替小九难受。 她也不是她爹的亲生女儿,可爹从前对她再是严厉,都没有不理过她,不认过她。试想如果她爹对她视而不见,她会有多伤心,遑论小九还是个孩子。 小九忽然转过身来抱住她的腿,眼泪像豆子一样滚落,呜咽着说:“娘亲,小九不要爹爹了。” 华盈寒的心里早就萌生出了一个打算,但那并非良策,所以她把它当做了下下策,只要谢云祈还肯认小九,她就下不了什么决心。 但是她已经等了十日,不可能再一直等下去,她今日来这儿,是想让谢云祈做一个选择。他选了,他今日的冷漠就是他的答案。 华盈寒因此坚定了心意。 谢云祈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华盈寒心下一横,收回目光蹲下身抱起小九,果断地道:“他不认你,娘要你,娘带你回家!”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show;286517","68518970"); 言情海 第300章得不到的人 华盈寒让阿鸢收拾好小九的东西,带着阿鸢和小九离开了皇宫。 凤仪殿离宫门不算近,华盈寒抱着小九一路走来,没有遇上一个阻拦他们的人。她不信这么大的动静都没能惊动谢云祈,他不来,也不派人来,是因为不想拦。 马车驶离了皇城,小九安静地靠在她怀里,嘴微微撅着,看上去很不高兴。 华盈寒轻抚着小九的脑袋,也没有说话。 “终于可以离开皇宫了,小姐从前不喜欢那个地方,奴婢也不喜欢,还是将军府好,就连军营都比宫里安逸。”阿鸢笑言,但是看着大主子和小主子都这么沉默,尤其是小主子,陛下连拦都不拦,和明着不要小主子有什么区别。 回到华府后庭,华盈寒放小九站到地上,小九又轻咳了一声。 每每听见小九咳嗽,华盈寒都会难受上一阵,这个孩子离不开她,她也越来越舍不得小九。 “小姐,公主住哪儿呢,奴婢好去收拾东西。”阿鸢紧了紧肩上背的包袱。 “不用急着收拾,先放我房里,让小九跟我住两日。” “是。”阿鸢应道。 华盈寒用尽最后一点耐心,又带着小九在华府等了三日,结果还是没有一个人登门探望过,更没能等来谁回心转意。 她开始质疑自己的猜测,她自以为很了解谢云祈,但她差点忘了,权势会改变一个人的心。他和从前相比已经有了变化,她又怎能笃定他会接纳小九? 小九每日都待在她身边,吃饭睡觉都离不得她,也开始不再念叨谢云祈。 第四日入夜,华盈寒抱着小九在庭院里看月亮,小九的病还没有好全,她就用斗篷将小九裹得紧紧的,生怕小九再着凉。 她默然坐了一阵,俯下头,低声问道:“小九,娘想带你走,你愿意跟娘走吗?” “去哪儿呀娘亲?”小九仰起脑袋问。 “去一个别的地方,那里没有小九认识的人,但是娘会一直陪着小九,不会让谁欺负小九。”华盈寒握了握小九的手。 其实她根本不用执拗于让小九留在宫里,小九空有个公主的身份又如何?谢云祈迟早会有自己的儿女,那个时候,小九该如何自处? 她不知道谢云祈会怎么对小九,只确定自己会一直把小九当作亲生女儿照顾、保护。 相比之下,她带小九走对小九而言更好。 “爹爹不要小九,小九也不要爹爹了!”小九侧过身来抱住她,把头埋在她心口,“小九只要娘亲。” “好,娘带你走。”华盈寒的声音很轻,说完就捉起小九的手亲了亲,心里已是万分坚定。 * 三日后。 谢云祈下了朝也没有离开,就在天启殿里看着奏折。 殿里还站着几个大臣,知道陛下心情不佳,都默默侍立着。 一个大臣有事禀报,方才上前拱手:“启奏陛下,臣带着人查抄了郑氏在东市的首饰铺子,发现了不少出自宫中的珍宝,掌柜却咬定说那些是陛下曾经赐给郑良娣的东西,而且仅是当作摆设,没有出售过,但臣以为并非如此。” 谢云祈翻看着奏章没有给什么回应。郑容月连买孩子换荣华的事都做得出来,从宫里偷几件东西出去贩卖又算得上什么? 他不吃惊,但是定不会放过她。 刑部尚书继续言道:“陛下,郑良娣和其母如今还在刑部大牢里,臣敢问陛下,是否要升堂审理她们二人?” “审不审,她们犯的不都是死罪?”谢云祈淡淡言,“既然如此,还审什么。” “那……” 刑部尚书的问题还没有问完,谢云祈已经合上了手里的奏折丢到案几上,伸手去拿另一本的时候启唇言了句:“赐酒。”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让在场的几位大臣都不禁暗自喟叹。 刑部尚书保持着进言的姿势,压低了腰,十分郑重地应道:“臣领旨。” 谢云祈在天启殿里待了一下午,看完厚厚的一摞奏折,还是舍不得离开。 昭阳宫他已经待得烦了,偶尔会去他母后那儿看望他母后,除此之外,他不知自己还能去什么地方。 几个大臣已经被他打发走,天启殿里还剩他和常喜两个。 谢云祈沉默着坐了一阵,借着案几的遮挡,缓缓摊开了手,看着手心里的东西。 常喜侍立在一旁,出于好奇,他偏过头,窃窃地看了看,发现陛下手里拿的是一枚小布老虎。公主最喜欢这样的布老虎,寝殿里大的小的都有,据说是娘娘从前给公主做的。 没想到陛下嘴上既没说认,也没说不认,心里其实很惦记公主,就是不知陛下还在坚持什么,迟迟不肯去看公主,不仅不去看,还准许娘娘带公主回了将军府。 门外有人通禀:“陛下,刑部尚书求见。” “传。”谢云祈有些不耐烦地应了一声,蜷起手握住了布老虎,以免让谁瞧见。 刑部尚书移步进来。他刚一行完礼,谢云祈就问道:“事情这么快就办妥了?” 他的声音有些沉。以前他从来没有杀过人,如今却接二连三地处死了他熟悉的一些人,哪怕他们罪该万死,他也做不到内心毫无波澜。 “回陛下,郑良娣求见陛下,说她有话要对陛下讲。” 谢云祈的脸色冷了几分,话音寡淡:“朕和她没什么好说的,你只需要照朕的旨意去办,至于怎么让人犯认罪伏法,你不是行家吗?” “郑良娣说她要同陛下讲的是关于华家小姐的事,她说……”刑部尚书顿住了,似乎没胆子接着往下讲。 事关华盈寒,谢云祈这才打起了几分精神,追问:“她说什么?” 刑部尚书拱手慢道:“郑良娣说让陛下别以为杀了她,就能得到另外的女人,她说华家小姐已有意中人,但那个人不是陛下……” 谢云祈缓缓站起来,神色变得万分凝重,目光仍在刑部尚书身上,死死地盯着他问:“她这话什么意思?” “回陛下,这是郑良娣的原话,郑良娣请陛下去牢房一叙,说她会将自己知道的事都告诉陛下。”, 言情海 第301章最是无情帝王家1更 刑部。 谢云祈换作一身常服,下了马车就疾步往衙门里走,没有理会那些跪了一地的官吏们。 刑部尚书忙让人将女牢刑房腾了出来,供陛下和人犯说话。 满屋子都是锃亮的刑具,放在从前,谢云祈一定会觉得渗人,如今他见多了血,这些东西在他眼里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他坐在主审的位子上等了一会儿,听见有脚步声临近,他寻声看去,见两个牢婆子正押着身着囚服的郑容月进来。 这儿是刑部大牢,哪怕天仙到了这儿也得变女鬼,他看着郑容月狼狈憔悴的模样,一点都不觉得奇怪,想起她的居心,他也不觉得谁可怜。 两个牢婆子放开郑容月,退了出去。 郑容月走到谢云祈面前,刚跪下就开始抹泪,“陛下,妾身知错了,陛下别杀妾身……” 谢云祈对她的哭诉置若罔闻,直问:“你说盈寒她……她有什么了?” 郑容月忽然就不再抹泪,神色冷了去,“原来陛下来这儿,是为了她。”接着便冷笑几声,跪在地上立起身来,道,“那好,只要陛下答应不杀妾身和妾身的母亲,妾身就将实情告诉陛下。” 谢云祈淡淡道:“事到如今,你还有得选?” “怎么没得选,她对陛下你不重要吗?难道陛下不想知道她现在喜欢的人是谁?”郑容月挑了挑眉,“陛下想封她为皇后,她竟拒绝了,其实因为她心里已经有了人,可惜那个人不是陛下你。” “朕今日来了这儿,你说也得说,不说也得说,你若是敢跟朕谈条件,朕就要你死无全尸!”谢云祈指着她,将每一个字都说得分外清楚。 郑容月愣了愣。权力这个东西果然会让人的心发生改变,陛下从前连只兔子都舍不得射杀,如今竟能将“死无全尸”四个字说得如此轻巧…… 当初华盈寒要挟她,说她若是敢说出去,就要她不得好死,可见她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 同样的结果下,她自然会选择让华盈寒也不好过,说不定这位陛下在得知华盈寒心有所属之后,让华盈寒也到地下来陪她呢? 郑容月扬唇笑了笑,徐徐讲道:“想必陛下已经知道了,华盈寒就是当初在祁国跳舞的那个女子,她哪儿会跳什么舞,殿下从前没少嫌弃她,她都不肯改变分毫,却偏偏在祁国做出了让人刮目相看的事。”她颦眉喟叹,“华盈寒怎么突然就转了心性呢?原来是有意中人。” 谢云祈闻言,握紧了一旁的茶杯。 “陛下还不知道吧,她跳那支舞,是为了取悦祁景王,她在祁国时就和那位王爷勾搭上了。”郑容月哂哂地笑了笑。 “你说什么?” 郑容月故作疑惑,“难道妾身说得还不够清楚?妾身说华盈寒她喜欢上了祁国的王爷,为了取悦心上人,主动做出了陛下从前盼都不盼不来的改变。”又字字强调,“她心有所属了,这一点,陛下你无可挽回!” 谢云祈这些日子挨的晴天霹雳不少,本应该适应,谁知他听见郑容月的话,心里还是猛地一悸。 “对了,有一件事想必陛下更不知道,华盈寒并非单相思,那个祁国王爷对她也是用情至深,过年的时候竟放着祁国不管不顾,特地跑来大周看她。”郑容月接着说,“那日我去找她的时候,正好撞见他们在那儿如胶似漆,情意绵绵,真叫人只羡鸳鸯不羡仙呐。” 谢云祈端起茶杯猛地往桌上一放,里面的茶水溅了不少出来。茶水仍烫,洒在他手上,他却已体会不到一丝一毫的痛。 “陛下,试问她心里装着一个全天下都不敢招惹的人,又怎会甘心留在大周,做陛下你的皇后呢?” 谢云祈没有说话。 “陛下要是不相信妾身说的话,不如去问问云筝郡主,当初殿下和祁国闹了矛盾,祁国原本喊着要开战,后来又屡屡松口,不仅同意说和,还肯主动放过云筝郡主……这背后,想必华盈寒没少出力。”郑容月掩嘴一笑,“至于她怎么出的力,妾身就不得而知了,女人嘛,要讨好一个男人有的是办法。” 谢云祈的手里还端着茶杯,他抓起茶杯往郑容月跟前一掷,“闭嘴!” 郑容月却不再害怕,一鼓作气地说:“对了,妾身还忘了,岳州城被围的时候,她孤身去了趟祁营,祁国人就撤了军对不对?”她脸上的笑意不减,“后来函都城充斥着流言蜚语,陛下还以为是妾身捣的鬼,妾身想说,空穴不来风,别的女人或许入不了祁国王爷的眼,但她华盈寒去,偏偏就是在投其所好,只要把人伺候舒服了,什么都好说。” 郑容月的话音还没落,谢云祈已经站了起来,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刑房。 她跪在地上,看见他这般冲动的样子,甚为满意地笑了笑。 她纵然不得好死,也要让华盈寒活着都没好日子过! 谢云祈前脚刚走,刑部尚书就带人端了酒壶和酒杯进来。 郑容月看着那些东西,方才知道什么叫:最是无情帝王家…… 安王府。 谢云祈的行驾一到,安王夫妇紧赶慢赶地出来见礼。原以为陛下是来找谢云的,但是谢云祈开口问的却是:“云筝在吗?” “回陛下,在,在。”安王妃应道,忙遣了个婢女进去叫人。 谢云祈移步进府,不忘唤一句:“王叔请起。” “谢陛下。”安王方才扶着王妃站起来。 谢云筝正在房里绣着花,听见侍女来传话,立马放下绣绷出了房门,还没走出多远就遇上了健步走来的谢云祈。 虽说事情已经过去十来日,可谢云筝至今还在心虚,埋下头行礼:“参见兄长。” “云筝,朕有话问你。” 谢云筝点头应道:“兄长有什么话问就是。” 谢云祈看了看周围的其他人。谢云筝会意,将一干奴仆全部遣走。 等周围没人了,谢云祈方才开口:“你在祁国碰见盈寒的时候,她在做什么?” 谢云筝一愣,没想到她堂兄会忽然问起这一出。 “嫂嫂她……她什么也没做。”谢云筝轻声答,心里已然忐忑到了极点。 “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做她能认识祁景王,能和人家通了心意?” 谢云筝大惊失色,一时间几乎哑口无言。 “你是在惊讶朕怎么知道的?”谢云祈嘴角仍挂着笑,“你们要么瞒着朕,要么骗朕;要么都不说,要么一说就招了个干干净净,朕这几日真是被你们交代得怕了!” 他的语气渐重,吓得谢云筝一激灵。 “兄长,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就实话实说,我知道嫂嫂和那个王爷有情,至于情是打哪儿来的我就不清楚了,反正那时人家还想娶她当王妃来着……” 谢云祈听着,只觉连暖阳都失了颜色,令天地变得灰蒙阴暗了起来。 “不过嫂嫂那个时候藏了身份,人家不知道她是谁,后来嫂嫂忽然离开祁国,应当是与身份暴露了有关。我以为嫂嫂会就此和祁国划清界限,慢慢的就能接受兄长你的心意,便没打算将此事告诉兄长。”谢云筝慢慢讲道,“毕竟我真希望你们好好的,希望嫂嫂能继续留在大周。” “继续留在大周是什么意思?”谢云祈惊然,“她还要走?” 谢云筝摇了摇头,轻言:“我不知道,但我听说祁国王爷来过函都,想来他们应该和好了吧。我也不知道嫂嫂怎么想的,我问过她是不是要走,她没答。” 谢云祈心里很沉,因而沉默。未几,他突然回过神来,自言自语地惊道:“糟了!” 言情海 第302章等来世好了2更 将军府。 谢云祈火急火燎地赶来。还不等他冲进去找人,守门的家丁就跪在地上禀道:“陛下,小姐不在府中。” 一句话就让谢云祈心中怔了怔,他站在将军府的匾额下,故作镇定地问:“她上街去了吗?” “回陛下,小姐两天前就带着小公主出了门,说是要到城郊游玩几日。” 游玩几日? 她的说辞这些奴才信,他不信。 她把小九的安危看得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小九的病还没好全,天气依旧寒冷,她怎么舍得在这个时候带小九出游。 谢云祈在原地停留了片刻,还是固执地快步往将军府里走去,就跟自欺欺人似的,在府里边找边喊:“盈寒……盈寒!” 他找了很久,找过前庭的厅堂,找过后面的几处花园里的亭台楼阁,还找练武场、祠堂和她的闺房。她却没能如上次一样,忽然出现在他眼前,给他一个惊喜。 到处都不见她的踪影,谢云祈站在一棵光秃秃的大树下面,迎着初春的风,恍然间失了神…… “参见陛下。” 谢云祈听见声音才回过神来,寻声看过去,见来的是府里的管家福叔。 福叔拿着一封信,走到谢云祈身边,双手呈上。 谢云祈没有问信是谁写的,因为信封上的字迹他认得。 他伸出手,缓慢地接过信,看着信封上的“陛下亲启”四个字看了很久,迟迟不敢将信拆开,怕这封信会戳破他最后的幻想。 福叔转交了信,默默离去,没有多打扰谢云祈。 庭院里无声无息,安静得让谢云祈心里越来越没底。他再是害怕,也得面对现实,终于鼓起勇气拆开了信过目。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行字,落在了末尾的“珍重”二字上。 她走了,还带走了小九,说她仍旧会把小九当自己的孩子,永远不会抛弃小九。 谢云祈垂下手,愣了良久。 微风吹来,从他的指尖卷走了那页信纸,他也没有回过神,沉浸在再次失去她的伤恸里…… 夕阳西下。 谢云祈回到皇城,去到他母后的寝宫,跨过殿门就止步不前,木讷地看着前面地上,眼里没有一丝一毫地神。 斜阳残照,将他落寞的身影拉得很长。 沈太后正在殿里用茶点,看见门前的人,霎时骇然:“祈儿,你这是怎么了?” 她忙放下茶盏过去关切,可直到她走到儿子身边,她儿子也没有开口。 沈太后扶着谢云祈问:“祈儿你别吓母后,告诉母后,发生了何事?” “盈寒走了,带走九儿一起走了……”谢云祈边说边挪着缓慢的步子往殿里走,背对着外面的余晖,像具行尸走肉。 沈太后皱起眉头,难以置信,“怎么会,盈寒的家在函都,除了函都她还能去哪儿?” “祁国。”谢云祈止步,颓然立于殿中。 沈太后闻言更是震惊,“盈寒去祁国做什么?” “母后,你不是说只要儿臣不理九儿,盈寒就会心疼九儿,会住进宫里照顾九儿;只要儿臣装作不认九儿,盈寒就会看在九儿的份上做儿臣的皇后,以此来换儿臣接纳九儿,给九儿一个完整的家?” 沈皇后沉下眼思量了一阵,徐徐喟叹:“照理说是这样的,母后也没想到盈寒会带走小九。”她转过身看着谢云祈,忙道,“祈儿你别担心,她们应该没有走远,你赶紧派人去追,一定还来得及!” 谢云祈摇了摇头,“盈寒不会让我找到的。” “祈儿你就没有别的办法能让她主动回来?” “我不想拿什么要挟她,逼她回来,我欠她的还少吗?在她心里我还不够狼心狗肺?”谢云祈笑了笑,笑得清苦,“可是我真的没有不要九儿,这下,我还对得起谁?” “难道你要由着盈寒去?” 谢云祈嘴角的笑容散去,平静地说:“这是她的选择,也是我应得的惩罚,我认了,但是我会等她,等她……”他顿住,沉默了一会儿,跟得了癔症似的自言自语,“等她什么呢?” 他转过身,眺望外面的千里晚霞,凝住目光,慢慢言道:“等她回来吧,若是等不到,就等来世好了……” * 冬去春来,天地间添了新绿。 一架马车驶过广袤的绿原,往正北方而去。 阿鸢掀开帘子看了看。打从她跟着主子离开函都起就在往北赶路,之前小主子的病还没有好完,她们走得很慢,转眼一个多月过去,她们仍在路上,而小姐至今也没说过要带她和小主子去什么地方。 “小姐,我们要去哪儿?” 华盈寒也看了看外面,她们已经到了岳州,下午就能离开大周进入祁国国境,现在告诉阿鸢也无妨。 她答:“祁国。” “啊……”阿鸢大吃一惊。 华盈寒唇边浮出微笑,她正是怕吓到阿鸢,也怕消息走漏之后会有麻烦,才一直瞒到了现在。 她沉眼看向怀中的小九,捉起女儿的小手逗了逗,“小九,不管娘亲带你去哪儿,你都要记得大周曾经是你的家。” “嗯。”小九点了点头。 华盈寒摸了摸了小九的脸,“真乖。” 离开函都之后,小九又变得和从前一般开朗听话,很依赖她,而且再也没有提过谢云祈,但她知道小九心里一定还挂念着谢云祈。 她带着小九离开函都,让小九再也见不到他,对小九而言也会有伤害,即使这是她们母女最好的出路。 她只能加倍地去爱这个孩子,以弥补命数对小九的不公。 马车疾驰,载着她们离开岳州,奔向了更北边的盈州城。 隋安,静慈宫书室。 书案上的香炉正往外飘着一缕细烟,使得屋里弥漫着一股淡淡沉香味。 上官婧坐在书案后面,她很喜欢这样的味道,便沉浸在淡香里,一丝不苟地替太皇太后抄写着经卷。 晴夕从外面进来,谨慎地关上了书室的门,方才走到书案前禀道:“小姐,她回来了。” 上官婧仍抄着经书,启唇问道:“人在哪儿?” “已经到了盈州城,咱们是不是该做些防备?” “防?怎么防?”上官婧漫不经心地问,她神色霜冷,轻声叹道,“她都那样对他了,他竟还能原谅她。我同他相识十年,从不见他对谁这般宽宏大量过。” “小姐……” 上官婧唇角一扬,自顾自地说:“她能让他一忍再忍,我还能拿他的心上人如何呢?” “小姐,要是咱们什么都不做,放她回到隋安,景王府还不得成她的天下?” 上官婧敛了笑容,执笔慢书,另问:“王爷呢,他知道了吗?” “应该知道了吧,听说王爷已经好几日没有露过面,景王府清静得很,就像王爷当初瞒着太皇太后去了南周时那样。”晴夕皱眉道,“说不定王爷又一声不吭地离开隋安去接她了。”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王爷要接她回来,任隋安城的城墙再高都挡不住她。”上官婧的话音寡淡,可是手中的笔却下得比之前要重,写出来的几个字分外遒劲,同其他的字放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 上官婧轻放下笔,拾起已经抄了大半的经卷看了看,倏尔她目光一定,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经卷扯了个粉碎! 晴夕忙劝道:“小姐息怒,其实此事说不定用不着咱们操心。太皇太后从前就容不下她,之前王爷为了她亲赴越国征战,又为了她连过年都不肯回隋安,太皇太后对此已很是不满,何况她还是个嫁过人的女子……”晴夕接着说,“如今太皇太后恐怕杀了她的心都有,怎会准许她进景王府呢?” 言情海 第303章突然重逢3更 华盈寒没有急着去隋安,而是在盈州城里盘了个小院住下,带着小九在盈州城又逗留了半个月。 城里已是春暖花开,前主人在院子里种了一棵桃树,桃花开得分外嫣然。 清晨,华盈寒抱着小九站在桃树下。小九伸出手去摸树上的桃花,只是很轻地摸了摸,没有摘下,像个天生就惜花的姑娘。 小九扭过头来望着她,“娘亲,我们以后就住在这儿吗?” 华盈寒唇边原本挂着笑,听见小九的问题,笑容散了些,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她答应过姜屿,等她了了恩怨就会去找他,可是如今她还带着一个小九,这无疑会出乎他的意料。她不知到姜屿能否接受这个孩子,因而才没急着去隋安,打算在这儿逗留一段时日,想想该怎么办。 阿鸢在一旁晾着衣裳,笑说:“小姐,今日街上有庙会,小姐不如带小主子出去转转?” 小孩子都贪玩,小九一听,立马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抿着小嘴笑了笑,“娘亲。” 华盈寒曲指刮了下小九的鼻尖,“好,等阿鸢姑姑晾完衣裳,娘就和姑姑带你出去走走。” “嗯。” 半个时辰后,华盈寒和阿鸢牵着小九出了门。 春阳明媚,街上人山人海,卖东西的,卖艺的都有,人流近乎将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祁国的市集也只有举办庙会的时候才会这么热闹。 小九看见了很多新鲜玩意儿,笑得格外开心,却又不像其他小孩儿一样吵着要买,一直文文静静的。 华盈寒带着小九走过一座小拱桥,春风和煦,撩着她的发丝轻扫她脸畔。她一手牵着小九,一手撩过头发绕到耳后,下台阶时俯身嘱咐小九:“慢点走,当心。” 华盈寒俯下身的时候,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好像有一道目光正盯着她。她抬眸看了看前面,顿时凝住了眼眸。 他站在那儿,即使穿的是一身深蓝色的常服,和周围的路人们比起来也显得格格不入,仿佛遗世独立,浑身都透着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难以融入身边的平凡。 姜屿早就看见了华盈寒,起初他的唇角还略微有些上扬,但是笑意很快就被眼前所见给驱散,因为他不光看见了她,还看见了她牵着的人。 那个小女孩儿生得水灵乖巧,让他只见过寥寥两面也能清楚地记得她是谁。 华盈寒停下脚步,牵着小九站在石桥上,离街道仅剩三步台阶。 她一直不知道如果见了他,该怎么向他提小九的事,她还没有想好对策,他就突然出现在了她的眼前,还正好撞见她带小九逛街。 这样的重逢太过直接,让华盈寒不免有些不知所措。 他毕竟是祁国皇族的人,无论哪国的皇族都分外重视血缘,连谢云祈沈太后都无法接纳小九,姜屿和太皇太后能接纳? 他还停留在原地,目光仍在小九身上,眉宇微锁着,没有向她们靠近,这使得华盈寒心里更加七上八下。 姜屿默然伫立了一会儿,终于朝前迈出一步,向她们走去,但是没走多远又止步不前。 他转眼看向路边,取出银子向小贩买了串糖葫芦,不等小贩找钱就拿着糖葫芦走到她们母女面前,略微俯身将糖葫芦递给小九。 华盈寒展颜,紧绷的心弦顿时松了。她摸了摸小九的脑袋,对小九道:“小九乖,叫叔叔。” 小九怯怯地望着姜屿,没有接那串糖葫芦,也没有开口叫人。 “给你的,拿着。”姜屿轻言。 小九反而噘起了嘴,往华盈寒身后挪了挪,紧紧地抱住华盈寒,“娘亲……” 当初谢云祈来祁国和姜屿议和的时候,把小九也带在了身边,华盈寒不知道是不是小九还记得姜屿的缘故,竟然这样怕他。 不过小九也有可能仅是认生。无论如何,孩子总是要慢慢哄的,华盈寒不怪小九,替小九接了糖葫芦,“给我吧。” 姜屿直起身,看向她问:“来了为什么不去隋安?” “合适吗?”华盈寒道,低头看了看小九。 即便她知道她带着小九,会让她和姜屿之间多不少阻力,她也从来没有后悔过,因为别无选择。 她不知道她来祁国之后,会不会有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场面出现,她为此担忧过,从她决定要带走小九起就在忧心,直到现在,姜屿的所作所为才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看着姜屿对小九如此友善,她真的很高兴。 姜屿淡然道:“没有什么不合适的,本王的王府难道还容不下一个孩子?” 华盈寒忍俊不禁。 “娘亲。”小九唤了她一声,唤得很小心。 华盈寒牵起小九的小手,弯腰问道:“怎么了?” 小九噘着嘴,没有说话,看上去似乎很不高兴。 华盈寒把糖葫芦递给小九,“乖,这是叔叔给你的,拿着,你不是最爱吃糖葫芦吗?” 小九又往后缩了缩,怎么都不肯接。 “她若不要就算了,别勉强她。”姜屿平和地劝道,又看了看周围,“这儿人多,我们换个地方说。” “好。”华盈寒应了声,牵着小九往前走。 姜屿也伸出手,试着去牵小九。 小九却望着他,飞快地将手藏到了身后。 华盈寒看着这一幕,刚刚才松下去的心又悬了起来。现在似乎不是姜屿不肯接纳小九,而是小九不肯接受姜屿…… 小九皱着眉,噘着嘴,把手伸向后面,“阿鸢姑姑。” 阿鸢愣了愣,她不认得突然出现的公子是谁,但是这位公子似乎跟她家小姐很熟,可是小主子偏偏又很排斥这位公子。她还从没见过小主子对谁如此。 姜屿收回手,顺便看了阿鸢一眼。 阿鸢忙低下头,牵起小九。 华盈寒道:“她是我的侍女,叫阿鸢,之前一直在宫里照顾小九。” 姜屿点了下头以示知晓。 华盈寒瞧了瞧姜屿身后,不见别人,好奇:“君酌大人呢?难道王爷又没带随从?” “在你住的地方。” 华盈寒不觉得惊讶,她知道,只要她人一正大光明地进了盈州城,就注定逃不过景王殿下的眼睛。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304章不许靠近我娘亲1更 ##第三零四章 盈州城地处边关,房屋大都低矮简陋,华盈寒盘下的住处也一样,只是一处又小又简陋的院落,加起来才四间屋子,其中还有间是灶房。 李君酌正带着几个侍卫候在院门外,见他们走来,齐齐见礼。 小九一见到那些拿剑的陌生人,顿时转过身去抱住了华盈寒,且不肯再往前走。 “小九,他们不是坏人。”华盈寒劝道。 小九却甩了甩脑袋,好似不肯相信。 李君酌莫名其妙,着实不知寒姑娘身边的孩子是打哪儿冒出来的。起初传来的消息只说寒姑娘已经到了隋安,却没说她们一行有几人,而主上急着来接寒姑娘,也没有让人细探,谁知会有这么个“惊喜”。 “都退下。” 听闻主上一声吩咐,李君酌只得带着人拱手告退。 到了家,小九还是拽着华盈寒的手不肯松。 小九从小长在宫里,出门要更衣,回来也要更衣,华盈寒便对小九道:“小九,先跟着阿鸢姑姑去换身衣裳。” 小九望着她,脸近乎皱成了小包子,“娘亲别丢下小九……” 华盈寒摸了摸小九的小脸儿,“娘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听话,快跟姑姑去换衣裳。” 小九这才点了点头,由阿鸢牵着进了旁边的屋子。 华盈寒带着姜屿去到堂屋,边走边问:“吃饭了吗。” “本王不饿,只是觉得渴。” 华盈寒走到桌旁去给他倒水,一杯水还没倒完,有双不安分的手就环上了她的腰。 “本王指的是,本王想你了。”姜屿在她耳边轻轻地说,搂着她从门口离开,靠到了一旁的墙壁上。 这个地方外面看不见,他先吻了吻她的脸。等他的唇想要挪地方时,她却竖起手指封住了他的嘴。 华盈寒颦眉道:“别让阿鸢和小九看见。” 姜屿便过去关上门,回来继续搂住她,不急着重拾方才的亲昵,问:“盈盈,你在这儿买住处,难道打算一直留在这儿?” 她垂下眸子答:“盈州城里没几间客栈,另外小九太小,住在客栈里不方便,我也不知要在这儿逗留多久,索性先找个地方住。” 姜屿知道她在顾虑什么,俯首轻啄了啄她的唇珠,又言:“你这就叫以什么什么心,夺什么什么腹。” 华盈寒白了姜屿一眼,低头看向他箍着她腰的手,再望着他,“这是君子所为?” 姜屿唇角一扬,“本王几时说过自己是什么君子?”他用指腹摩挲她的下巴,慢慢言道,“为了你,当一回小人也无妨。” 他说完就俯下头封住她的唇,小别两月,相思难耐,如今只觉怎么讨要都不够。 华盈寒紧紧地抱着姜屿,他肯接纳小九,她很感激,也让她爱他越发爱进了骨子里。 短暂的温存之后,姜屿碰着她的额头,闭上眼眸,用低沉的声音道:“就这点雨露还远远解不了本王的渴,你说该如何是好?” “你还要怎样?”华盈寒抛去一记眼刀,挪过眼睛不看他。 姜屿忽然将她抱起来,放她坐到正中的桌子上,再欺身而上,细细地吻着她的脸畔。 “砰砰砰!” 门外霎时传来几声响动,华盈寒回过神,扭头看向堂屋的门,只庆幸姜屿够细心,之前关门的时候没有忘记插上门栓。 “娘亲!”小九边用小拳头砸着门边大声喊道。 姜屿也看着那两扇门,稍稍沉了口气,似是很无奈。 华盈寒听见了,忍俊不禁,抬手摸着他的侧脸说:“小九一向很听话,她现在只是有些认生,过几日就好了。” 姜屿点了下头,偏头吻了吻她的手心,然后起身,顺便拉她起来。 “娘亲!”小九越敲越急促。 华盈寒急忙理了理衣裳和头发,过去开门。 门一开,小九顿时扑进她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怎么了小九?” “呜……娘亲别离开小九……” 华盈寒蹲下身同小九讲:“娘不是在这儿吗?”她见小九的脸上还挂着泪珠,用手绢替小九揩了揩,“怎么哭了呢?” 小九抱她抱得紧紧的,一个五岁的孩子已经有了些力气,搂得华盈寒的脖子很酸。 华盈寒顾不上自己有多不适,只顾着心疼小九。一路上她从来没有离开过小九,吃饭睡觉都陪在小九身边,只有今日离开了一小会儿,没想到小九竟有这么大的反应。 她因而才知道这个孩子仅是表面坚强。经历了上次的事之后,小九的内心其实已变得很脆弱,要是没了她的陪伴,小九就会害怕,害怕她也和谢云祈一样翻脸不认人。 “乖,娘怎么舍得丢下你呢,娘会陪着小九,一直陪着小九,嗯?”华盈寒抱着小九轻声哄着。 听见小九不哭了,她才松开小九,看见小九竟然瞪着眼睛,还将小眉拧得紧紧的。她回头一瞧,发现小九瞪的是姜屿。 她以为一个五岁多的孩子不懂什么恨不恨的,没想到,小孩儿也会对一个人充满敌意。 姜屿没和小九计较,面容仍旧平静,还走近了些,温和地问道:“你叫小九?” 小九噘着嘴瞥过头,不理会姜屿。 小九生气的样子很像一个小大人,模样甚是可爱,但华盈寒看在眼里,只觉得头疼。 已是正午,华盈寒到灶房做了几个简单的菜。就连她做菜的时候,小九都不肯与她分开,搬来个小凳子坐在灶房门口。 姜屿有好几次都想进灶房看看华盈寒,结果刚走到门口就被小九给瞪了回去。 小九还抬起手指着他,奶声奶气地冲他嚷嚷:“不许靠近我娘亲!” 这让姜屿很是无措,他刚刚和只她娘在屋子里待了一小会儿,就被这个小妮子视作了抢走她娘的“敌人”…… 连吃饭的时候,小九都要挤在华盈寒的身边,硬生生地将华盈寒和姜屿隔开。 华盈寒想不到对策,暂时只能由着小九这样。如今小九已经学会了自己用勺子吃饭,不再需要人喂,她便往小九碗里夹菜。 姜屿也给小九夹了菜,想要放到小九碗中。小九立马把碗往华盈寒这边挪了挪,还用双手将碗蒙住。 华盈寒微微蹙眉,“小九,你再这样,娘要生气了。” 小九的眼里立马闪起了泪花,苦着脸望着她。 每每看见小九这个样子,华盈寒的心就会软作一滩水,再是生气也狠不下心责备。 姜屿只好将给小九的菜放到了华盈寒碗中,就这个小小的举动,还被小九扭头睨了一眼。 他淡然地收回目光,默默吃饭。 入夜,华盈寒亲自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给姜屿住。 她铺床的时候,察觉到身后有阵脚步声越来越近,回头一看,是姜屿进来了。 她从衣箱里取出被子放到床上,道:“小九还小,你多担待。” “一个孩子而已,有什么不能担待的。”姜屿走到华盈寒身后,朝她伸出双手,温柔地唤她,“盈盈……” “不许碰我娘亲!” 一句话就让姜屿的手顿在了半空,连华盈寒的衣角都没能碰到半分。 他们一同扭头回望,看见小九双手叉着腰,气鼓鼓地站在门口,一副很是生气的样子。 华盈寒无奈极了,真不知该拿这个孩子怎么办。她还没将被子铺开,小九就跑进来牵住她的手将她往外面拽,带着哭腔说:“娘亲快跟小九走!” 华盈寒见不得小九落泪,只好跟着小九离开,出门前叮嘱了一句:“早些歇息。”然后就带着女儿走了。 姜屿一个人站在房里,望着母女二人离去的背影,又转眼看向那张简陋的床榻,只觉孤寂的心找不到一点安慰。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305章如临大敌 夜深人静,华盈寒躺在床上,轻拍着身边的小九,哄小九睡觉,但是小九看似闭着眼睛在睡,实则每过一会儿就要睁开眼看看她在不在。 华盈寒一看见小九睁开眼,就会向小九笑笑,但是她的心里会因此难受一阵。 小九这样做,是在怕被她抛弃。华盈寒不知她应该怎么做才能让这个孩子安心,便浅握着小九的手,轻启唇:“小九,你若睡不着,不如和娘说说话?” 小九一下子睁开了眼睛,乖巧地点点头。 华盈寒微微一笑,慢慢问道:“小九,告诉娘,你为什么要那样对叔叔?” 小九望着她,没有说话。 “小九乖,不管小九说什么,娘都不会生气,更不会怪小九。”华盈寒替小九撩了撩额前的碎发,接着说,“因为娘知道小九是个好孩子,会那么做一定有原因。” “小九认得他,他欺负过爹爹,小九讨厌他!”小九鼓起勇气说出口,说完就把头埋进了华盈寒的心口,像在害怕,又像是因提起了谢云祈而伤心,抱她抱得紧紧地。 小九的回答果然应了她之前的猜测,小九还记得姜屿。 谢云祈来祁国的时候,她没有进宫去看他和姜屿议和,因而不知道那日大殿上发生过什么,但是照姜屿事后还在府中设宴款待谢云祈来看,他们之间应当没有发生过不愉快的事,又何来欺负一说? 华盈寒一边轻拍着小九的背,一边轻言:“小九,叔叔怎么欺负你爹了,叔叔当初不是没有为难你爹吗?” “爹爹那时常说祁国欺人太甚,一定是他欺负过爹爹!” 华盈寒忍俊不禁,“你这么小,知道欺人太甚是什么意思吗?” “当然知道,小九问过爹爹,爹爹解释过,就是很欺负人的意思!”小九拉过了华盈寒的一缕头发,用手指绕着把玩,懦懦地道,“还有,他想抢走娘亲……” “小九,叔叔没有想要抢走娘,以后娘会带着小九和叔叔住在一起,娘还会向从前一样照顾小九,叔叔也会照顾小九,给小九买糖葫芦,多一个人喜欢小九不是更好?” 小九甩了甩脑袋,又抱紧了她,“小九不要,小九只要娘亲一个,还有阿鸢姑姑,小九只和娘亲还有阿鸢姑姑住,不要和别人住在一起。” “小九……”华盈寒的语气变得越来越轻,心却越来越沉。 小九心中对姜屿的芥蒂远比她想象的要深,让她一筹莫展。 小九怕姜屿会抢走她,这一出倒是好说清,但是当初在祁国发生的那些事不好解释。毕竟小九对祁国和姜屿的印象,是谢云祈渡给小九的,解铃还需系铃人,她又不能让谢云祈来解这个心结。 小九怕黑,屋里留着一盏烛火,华盈寒看着昏黄的烛光,陷入沉思。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小九还紧挨着她,不过已经睡着了。她往里面挪了挪,给小九把被子盖严实,却发现她的衣裳上残留着两抹泪痕。 她心下一阵酸涩,侧过身,把小九搂在怀里,低头轻吻小九的额头。 次日天明。 阿鸢带着小九在庭院里捉蝴蝶,华盈寒就坐在堂屋门外看着,而她身边还坐了一个人。 说是“身边”其实不太贴切,她转眼瞧去,见她和姜屿虽然同样坐在堂屋前,坐的也是同样的凳子,但是他们两个之间隔了近两丈远。 没办法,谁让这是小九满意的距离。 华盈寒心下喟叹,不知这是不是也叫风水刘轮流转,当初姜屿曾给她和谢云祈设过三丈的界限…… 姜屿正好转过头,对上了她的目光。 与她不同,他眼神里更多的是无奈。 华盈寒还是第一次见他对谁这样无奈过,兴许是因为这个孩子打不得也骂不得。 趁着小九正专心致志地扑着蝴蝶,姜屿慢慢挪动凳子,往华盈寒这边靠了靠,看着小九,低声问她:“不想想办法?” 华盈寒也留心着小九,努力让嘴唇动得不那么明显,挤声道:“怎么没想,我昨日问过小九,问她为什么那样对你。” 姜屿趁着小九没有发现,继续向华盈寒靠近,又言:“她怎么说?” “她说因为你欺负过谢云祈,所以记你的仇。” 姜屿不免莫名其妙,看着华盈寒,一本正经地问:“我有欺负过他?” 华盈寒想起小九昨晚的说法,一筹莫展归一筹莫展,仍旧打趣:“谁让你从前动不动就要打大周,谢云祈常在小九面前说你欺人太甚,小九就误以为你经常欺负他。” “……” 华盈寒看见姜屿那副无言以对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 姜屿慢慢靠近华盈寒,虽没有紧挨着她,但一伸手就能碰到她,便牵住她的手道:“盈盈,你不觉得本王很冤枉么?” 华盈寒敛了笑容,目视前方,故作镇定,“那有什么办法?”她又不禁看了他一眼,见他的眉宇间已经凝了不少愁绪。 景王殿下何等有勇有谋,大敌当前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如今竟被个孩子给难住,华盈寒一时间没绷住,笑出了声。 就是这一声,让正在扑蝴蝶的小九停了下来。 这下,她和姜屿两个正襟危坐,简直如临大敌。 华盈寒绷紧了心,姜屿则微微起身,想端着凳子回原来的位子,但是已经晚了…… 小九转过身,小嘴立马噘了起来,丢了扑蝴蝶的网,跑过来推了推姜屿,“你走!” 一个小孩儿能有多大的力气,姜屿纹丝未动,又索性放下凳子就坐在华盈寒的身边,想试试以毒攻毒这招能否见效,因此还故意抬手去搂华盈寒。 就在他将手放到华盈寒腰侧的一瞬,小九“哇”的一下大哭起来。 他当即放下手,似乎不敢再招惹这个青出于蓝还胜于蓝的小急脾气,便站起来,提着凳子,默默地进了堂屋去。 姜屿走了,小九的哭声渐小,她揩了揩眼泪,甩着手摆着腰委屈地唤:“娘亲。” 华盈寒除了无奈还是无奈,拉起小九的双手晃了晃,叹道:“小九,你还要娘怎么跟你说呢?”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306章打一顿就好了3更 又是一日天黑,华盈寒还是如往常一样侧卧在床上,轻拍着小九的棉被,哄小九入睡。 这两日她和姜屿总是在将就小九,依小九的意思,互相保持着距离,对方明明近在眼前,却连话都没机会说上两句。 只要小九一哭闹,他们两个大人就会顿时手足无措,变得要多规矩有多规矩。 但这总不是长久之计,小九怕李君酌他们那些陌生人,姜屿就将李君酌等人遣离了此地,如今院子里就只有他们四个人。 可是姜屿特地来接她,她总不能拉着姜屿在这儿长住下去,也不能因为小九就撵他一个人走。她得带着小九跟随他去隋安,但是以小九如今的状况,怎么去隋安? 小九现在很排斥生人,景王府那么多侍卫和下人,小九若是住进去,还不得闹翻天。 此事棘手,她总得找个机会和姜屿商量商量。 看见小九似乎已经睡熟,华盈寒轻唤了一声:“小九?” 这个年纪的小孩儿一旦睡熟,任凭公鸡打鸣也叫不醒。 华盈寒慢慢起身,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谨慎起见,她已顾不上坐到床边将鞋穿好,索性就提着鞋子向门走去,开门时也开得小心翼翼,唯恐发出什么声响。 她出门望了望,看见姜屿住的那间屋子里还亮着灯,便半踩着鞋子,走到他门外,连门都不敢敲,只用气息朝门缝里喊:“姜屿。” 未几,门“吱呀”一声开了,她被个一个力量揽了进去,忽然觉得自己深夜来此就像是只羊入了虎口,而且里面的那只老虎已经被饿了好几天。 姜屿把华盈寒圈进怀里,抱着她,又低头瞧了瞧她的衣衫,见她只穿着单薄的寝衣,问:“为什么穿这么少?” 华盈寒喟叹:“能溜出来已经不错了,哪儿还顾得上穿衣裳,咱们长话短说,不然一会儿小九醒了又得到处找我。” 姜屿伸手摘下挂在木架上的外衣,披到华盈寒的身上,再重新把她抱进怀里,“想说什么?” “说……说你打算怎么办?”华盈寒抬头望向姜屿,他如今是一副打算入睡的样子,墨发未束,披在身后。此时的他才看不出有什么王者之气,样子很是平易近人。 他却低头问她:“你以为呢?” “回隋安吗?” 姜屿唇角上扬,生怕她再说什么让他一人先走的话,怕她因为小九而想要继续在此逗留,把他撵得远远的。 他道:“当然要回,不过再等等,等小九适应了再说,先不急。” “你是不介意,可是太皇太后那边……” “只要小九好好的,母后那里,我去应付。”姜屿轻言,“现在不走,不是怕小九在王府里继续折腾,而是怕小九一闹,母后就会对她有成见,她还是个孩子,我更希望她能讨得母后的喜欢。” 华盈寒脸上浮出了一丝笑意,她知道让太皇太后喜欢小九可能有些难,但是姜屿能这么说,她听着很欣慰。 “你又撂下朝政过来,隋安不会再出乱子?” “能出什么乱子,上次是母后在夸大其词,阿衍不过是有些咳嗽,母后就将事情说得分外严重,无非是想召我回去。”姜屿淡淡道。 “既然我们得暂且留在这儿哄小九,怎么哄,就要有个办法不是?”华盈寒娥眉轻蹙,这才是摆在他们面前的大难题。 姜屿看着她,“你不是她娘?” “小九从前没这样过,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她接受你。”华盈寒一筹莫展。 “当初你又是怎么接受我的?”他饶有兴趣地问。 华盈寒沉下眸子,她懂他的意思,当初她误会他是杀父仇人的时候,她很恨他,后来竟然从恨变成了又爱又恨…… 如今小九再是讨厌姜屿,也总不能比她从前更恨他。可是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喜欢上他这只“恶狼”,如今想起来也觉匪夷所思。不过世上有一见钟情,也有潜移默化、日久生情这一说,他们是属于后者而已。 不过姜屿的话也没错,她才是小九的母亲,对策理应由她想。 华盈寒默然思索,试着同姜屿商量:“要不,你哄哄她?她真的很乖,很好哄的。” 她明明是在一本正经地同他讲,样子却有些天真,姜屿看着她,忍不住展了颜。 华盈寒云里雾里,颦眉,“说正事呢,你笑什么?” “笑……笑本王的盈盈也很乖。”姜屿曲指刮了刮她的鼻尖,像在宠一个孩子。 华盈寒莫名其妙,瞥了他一眼。 姜屿无奈,只得应道:“好,你说,要我怎么哄,只要你有主意,怎么哄都可以。” 华盈寒又犯了难,小九又没恨过她,她怎么知道应该怎么哄,像买糖葫芦和搭话之类的,姜屿都已经试过了,根本没用,所以普通的哄法必定不行。 “要不你想想,如果陛下像这样对你发脾气,你会怎么哄。” “怎么哄?”姜屿正经地道,“阿衍是个小子。” 华盈寒不明白,“都是五六岁的小孩子,这个年纪,男孩女孩能有多大区别?” “当然有,若是小子,打一顿就好了。” 华盈寒无言以对,又为没有想出什么对策而发愁,轻叹了口气。 她心疼孩子,终日为此担忧,姜屿看在眼里,何尝不心疼她,搂紧了她道:“不管小九有多任性,我都不会和一个孩子计较,办法可以慢慢想,别着急。” “嗯。”华盈寒点了点头。 姜屿的神色很严肃,又瞥着她说:“本王很少如此大度。” 华盈寒看了看外面,道:“我该回去了,不然小九醒了找不到我又得哭。” 她没有急着离开,收回目光,伸长脖子在他脸侧落下一道轻吻,打趣道:“谢王爷宽容。”说完才离开他的怀抱,向门走去。 “只够利,不够本。” 华盈寒在门外止步,碍于她已经到了院子里,不敢再出声,便回头朝他做了几个口型。 姜屿挑了下眉,唇边挂着薄笑,他看得出,她说的是“得寸进尺”。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307章是不是很厉害 清晨,华盈寒和阿鸢带小九出门买菜。小九不许姜屿跟着,所以他只能老实地待在家里。 华盈寒在街上给小九买了小九最喜欢的糖葫芦,牵着小九慢慢往前走。 阿鸢好奇:“小姐,你和那位公子……” 这些天她虽没敢多问,但是看也能看出点东西来,碍于那位公子一直都在,她不好和她家小姐说话,只能趁着现在问。 华盈寒知道阿鸢不认识姜屿。之前谢云祈来祁国的时候,姜屿只准谢云祈带五个侍从和五十个侍卫随行,阿鸢就被留在了岳州。 她暂且不打算戳穿姜屿的身份,就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 阿鸢当然看得出小姐笑是什么意思,说明小姐终于遇上了良人,她替小姐高兴,言:“小姐开心,阿鸢也开心。”阿鸢看了看小九,又犯了愁,“可是小主子好像不乐意,这可怎么办?” 华盈寒的神色变得有些凝重,毕竟她已被这个问题困扰了好几日。 她沉下眼,看着小九吃糖葫芦吃得正香,摸了摸小九的脑袋。别看小九还小,气性却不小,任她怎么安慰都没用,还是同之前一样排斥姜屿。 她边走边想,漫无目的地看了看街道两旁,看见街口有一座还在修建的两层小楼。工匠们正站在高高的木架上给屋顶添瓦。 华盈寒的脑海里乍然浮现出从前的一幕,那是在盈州北面的一个小县城里,姜屿拿血肉之躯护着她,击垮了她心里的最后的坚持,让她毫无顾忌表露了心中的情愫。 天黑。 华盈寒一如既往地给小九梳洗,抱着小九上床睡觉,她正在牵被子,床下忽然传来了的响动。 小九“蹭”地一下站了起来,躲到墙角,指着地上直跺脚,“娘亲,有老鼠!” 华盈寒回头看了看,一只半大的老鼠正在屋里到处乱窜。 老房子里难免会有些蛇虫鼠蚁,她正准备去拿旁边的扫帚打老鼠,看见小九害怕的模样,她忽然有了主意,不再去拿东西,而是和小九一起躲到了床上。 小九吓得哭了起来,“娘亲,快打老鼠!” 华盈寒把小九护进怀里,装出一副惊慌的样子:“小九,娘也害怕,要不你叫叔叔来?” 小九连连抽泣,抿紧了唇怎么都不肯开口。 门关得紧,屋里也没什么陈设,老鼠就一直在她们的视线里上蹿下跳。不一会儿老鼠跳上桌子,将上面的水杯打翻在地。 “夸嚓”一声,吓得小九惊叫起来“啊!” 话音刚散,有人霎时破门而入,问:“发生了何事?” 小九已经哭成了泪人,望着姜屿啜泣着说:“有老鼠!” 姜屿瞥见了那团窜来窜去的黑影,又见华盈寒的袖剑就摆在桌上,他过去抽出袖剑,趁那老鼠快要蹿到墙角的时候,将剑朝着墙角掷去。 老鼠刚窜到墙角就被飞来的剑刺中,蹬了下腿,倒在那儿不动了。 小九止了哭声,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老鼠,又看向姜屿。 华盈寒趁热打铁,忙捉起小九的手鼓了鼓掌,顺便哄小九:“小九,叔叔是不是很厉害?” 她说完话就挨了记眼刀。有人嫌弃归嫌弃,但是这等奉承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他却极其吃她这一套,因而扬了下唇角。 小九很不情愿地一下一下拍着手,抿抿嘴,带着哭腔道:“常喜公公打老鼠也很厉害……” 姜屿面无表情地拾起串着老鼠的剑,拿到外面去处置。 华盈寒又埋下头,耐着心地跟小九说:“小九,这儿没有常喜公公,也没有嬷嬷和侍卫们,以后叔叔会保护娘和小九,所以小九要听话,知道吗?” 小九闷声啜泣,不说话。 小九没有再明着大喊讨厌谁,可见她今晚的这招有些用处,华盈寒知足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小九的心结需要一点一点去解,不着急。 后来的几日,小九不再那么排斥姜屿,至少她在屋里忙活的时候,就算姜屿站在外面看着小九玩,小九也不会撵他走,只是仍不情愿让他靠近而已。 春阳明媚,小九和阿鸢在院子里抛小球。 小九一个不留神,球从她手中滑落,滚到了一间屋子门口。 姜屿正好从里面出来,遂拾起小球,过去还给小九。 小九立马跑到阿鸢身边,抱着阿鸢朝姜屿喊道:“你别过来!” 姜屿仍固执地走近,蹲下身将小球递给她,温和地说:“丫头,这世上敢对我大呼小叫的人,只有三个,你就是第三个。” 小九接了球抱在怀里,皱起小眉,好奇地问:“还有两个是谁?” “一个是我母亲,另一个是你娘。”姜屿淡淡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抱怨。 “你说什么呢?” 姜屿缓缓起身,回过头看见华盈寒果然就在他身后,他故作平静:“没有,盈盈你听岔了。” 华盈寒不依不饶,看着他问:“我什么时候对你大呼小叫过?” 姜屿一本正经地摇了下头。 他不说她也知道,他指的是远征狄族的时候,她当着他那么多部下的面,直呼了他的名讳。 华盈寒忍俊不禁,见他头上有一抹嫣然,便抬手拾去落在他发上的花瓣。 她的浅笑比桃花还要赏心悦目,碍于旁边有个小急脾气在,姜屿只能按捺住心下的冲动,什么都不能做,继续拿来日方长来宽慰自己。 小九抱着球,苦着脸道:“娘亲,小九想放风筝。” 华盈寒环顾周围,这个院子还不及小九在周宫的寝殿大,哪儿有地方放风筝。为了不让小九失望,她莞尔道:“好,娘明日带小九到外面去放风筝。” “好!”小九很开心,蹦蹦跳跳地鼓了鼓掌。 华盈寒又看向姜屿,“一起去?” 姜屿本就不是个多健谈的人,小九对他而言何尝不是个陌生人,她让姜屿主动去哄小九,有些强人所难。要让小九接受姜屿,还得她这个当娘的想办法,让他们多相处相处总不是坏事。 姜屿点了头,应了声:“好。” 言情海 第308章女儿不见了 盈州城北郊,山清水秀之地。一条溪流从山上蜿蜒而下,在山涧里静静地流淌。 春风和煦,阿鸢带着小九在前面迎风奔跑,把风筝放得越来越高。 华盈寒和姜屿慢步走在后面,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正大光明地并肩前行过。 华盈寒望着小九蹦蹦跳跳的身影,看向身边的姜屿,问:“是不是比之前好了很多?” “再接再厉。”姜屿点头轻言,抬起手搂上华盈寒的腰,让她再靠近些,分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能同她亲近的机会。 山涧两旁开着各式各样的野花,春风卷着花香迎面吹来,沁人心脾。 看着小九对姜屿的印象一点一点改观,华盈寒高兴是高兴,心里不免又浮出了别的担忧,只叹这世上果然不缺让人头疼的事。 “太皇太后会接纳我和小九?”华盈寒问得缓慢。等小九接受了姜屿,他们就要去隋安,而太皇太后是他们不得不面对的一道关隘。 “盈盈你不用在意母后怎么想,从前若本王和母后的意见出了什么分歧,最终无可奈何的只会是母后。” 华盈寒看着姜屿,见他唇边挂着轻松的笑,她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从前她不介意太皇太后怎么看,因为她是一个人,不管太皇太后怎么为难她,她都能应付,顶多就是看在姜屿的份上让着太皇太后。如今她带着小九,就不得不为小九考虑。 哪个母亲希望别人嫌弃自己的孩子? 姜屿继续宽慰她:“生米煮成熟饭的事,母后再怎么反对也无用,除非她要我失信于你,我若失信于你,不久等同失信了天下?”他说完就朝她伸出手。 他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枝杏花。 华盈寒接过花,回头看了一眼,方才发现他们刚才路过的地方有几株杏树,洁白若雪,很美。 她沉下眼,拿着花枝把玩,唇边挂着浅浅的笑。 姜屿觉得她不施粉黛的样子就像她手上的花,是一种素净清丽的美,不媚俗,不会让人觉得腻。 山涧清凉,天上的云也多,时晴时阴,姜屿解下自己的披风批到华盈寒身上,牵着她的手往前走。 他们又一同望向天上,看着风筝越飞越高,飘到了云端。 前面是片林子,阿鸢收了收线,想让风筝飞得近些。 一片乌云飘来,挡住了太阳,山涧由晴转阴,看上去就要下雨了。 风吹也得越来越急,阿鸢忙挽着线,想要拿回风筝,眼看着风筝已越来越近,线却忽然被风扯断。 断了线的风筝在风中乱舞,摇摇欲坠。 “姑姑,我去捡。”小九说完就朝着林子跑去。 阿鸢忙叮嘱,“小主子你慢点!”她本要去追,岂料裙摆被旁边的荆棘给挂住了 阿鸢拽了半天才将裙摆拽下来,上面已被扯破了好几道口子。 前面是溪流拐弯的地方,有块岩壁挡住了阿鸢的视线,而小九已经跑到了石头的另一面。阿鸢顾不上心疼裙子,忙快步追过去。 她绕过大石,发现前面竟然空了…… 阿鸢皱了皱眉头,她的眼中只有树木、溪流和遍布鹅卵石的山间浅滩,不见小九的踪影。 前面有片树林,阿鸢又跑进树林去找,边跑边喊:“小主子。” 林间静谧,她没有得到丝毫回音。 “小主子……”阿鸢慌了神,到处转了转,还是不见人,她的心跳得厉害,不停地喊:“小主子,小九,你在哪儿?” 话音散了就散了,连点回响都没有。 阿鸢急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起了转,前面的地上有个十分显眼的东西,她忙跑过去,发现那就是她们的风筝。 小主子跑来找风筝,风筝在这儿,那小主子呢? 阿鸢环顾周围,这片林子不算茂密,天还大亮,也不会有什么野兽出入,她愕然愣住,自言自语:“小主子怎么会不见了?” 她回过神,忙拾起风筝向林子外跑去。 华盈寒和姜屿还在外面。华盈寒刚才看见那风筝似乎断了线,料想阿鸢应当正带着小九在林子里面捡风筝,就和姜屿在溪边找了块平整的大石头坐下等待。 不一会儿,阿鸢从林子里出来,手里拿着风筝,但是出来的只有阿鸢一个人,不见小九,而且阿鸢的神色还十分张皇。 华盈寒蹙了蹙眉,问道:“怎么了阿鸢?” 阿鸢原本正失魂落魄,听见华盈寒的声音,顿时回过神,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就地跪下哭诉:“小姐,小主子不见了……” 华盈寒的脑子“嗡”的一下乱了,娥眉随之紧蹙,“你说什么?” “小主子不见了,都是奴婢不好,不该让小主子一个人去捡风筝。”阿鸢哭得越来越厉害,双手紧紧地攥着风筝,后悔不已。 “怎么会?小九怎么会不见了?”华盈寒当即起身,环顾周围,不见小九。 她又看向前面的林子,顾不上多想,三步并作两步就冲进了林子去。 “小九!”华盈寒在林间四处找寻,边找便大喊,“小九,娘在这儿,你跑哪儿去了?” 周围有的除了树就是树,看不见半个人影。 姜屿也跟着进来到处看了看,他的耳边一直只有华盈寒的喊声,没有别的声音。 他们一同寻找,找了良久。 其实这个林子的树木很稀疏,树干也细,不像是能藏人的样子,一眼看过去若是没有,就真的什么都没有…… 姜屿也锁了眉宇,转眼看向华盈寒,她已经没再继续寻找,而是站在了那儿。 既然他看得出这儿根本藏不了什么人,她就也看得出。 姜屿知道华盈寒现在很着急,便向她走去。 兴许是他的脚步声给了她希望,她立马回过头,看见是他,人就愣了,眼泪“唰”的一下,如珠滚落。 她望着他,哽咽着道:“小九不见了,我女儿不见了!” 姜屿从没见过华盈寒这样惊慌失措的样子,他心疼,赶紧上前抱住了她,“盈盈,你先冷静冷静。” 他一边劝她,一边仍不放弃寻找,举目四望,可林间还是那样清静。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309章急她所急 华盈寒仍不想放弃,含泪向周围大喊:“小九,别躲了,快跟娘回家!” 一阵疾风吹散了她的话音,树木在风中摇晃,天上已是阴云密布。 华盈寒扫视林子,越发无助,她看着姜屿,愣愣地道:“小九不可能跑远的,她胆子很小,怕陌生人也怕黑,她不敢离我太远。” “我知道,盈盈。”姜屿认真地点头,抱紧了她。 阿鸢慢慢地走过来,一手提着风筝,一手垂在身前,万分怯懦地走到她家小姐面前,伸出手,摊开掌心,“小姐,我在那边捡到了这个。” 华盈寒看了过去,见阿鸢的掌心里躺着一枚银铃,这是她前几日在市集上给小九买的铃铛。她每日替小九扎头发,都会将铃铛绑在小九的垂髫旁,如今铃铛还在,小九却不见了踪影。 她怔然伸出手,拿过那枚铃铛看了看,忙问阿鸢:“在哪儿捡的?” 阿鸢指了指身后的一个地方。 华盈寒顺着阿鸢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地方什么都没有,她捏紧手中的铃铛,忽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这铃铛有些硌手。 华盈寒仔细看了看铃铛,发现上面满是泥土,镂空的地方还夹着一些细小的砂石。 铃铛若仅仅是掉在了地上,卷不进这么多泥土和砂石,而且铃铛的表面还略有些凹陷…… 她不难想到铃铛应当被人踩过一脚,这个人的力气还不小。 华盈寒怔怔地抬起头望着姜屿,把铃铛递给他,“姜屿……” 姜屿和她一样,一眼就瞧出铃铛上有端倪。 他们便折回找到铃铛的地方仔细搜寻线索。 此地许久没有下过雨,地上的泥土很硬,但若是看得仔细,也不难发现地上有几道浅浅的脚印,是大人的脚印,而且这些脚印很是杂乱。 华盈寒愕然愣在原地,“是有人劫走了小九……”她攥紧了手,万分懊悔,“我应该守着小九的!” 姜屿搂着华盈寒,看着前面道:“盈盈你听我说,仅靠我们三个找不了多远,先回城里,我派人来寻。” 盈州城。 他们回来之后不久,原本僻静的小院霎时跪满了人,只因姜屿传召,上至盈州城的官员们,下至李君酌和侍卫们都火急火燎地赶来,齐齐跪在地上听命。 其中把头埋得最低的当属盈州知府,方才来传话的人说是王爷丢了女儿,差点没将他给吓死。 人在他的地盘上被劫走,这是他的失职,要是找不回来,他的乌纱帽必定保不住,岂料现实更骇人,王爷刚刚说的是,倘若人找不回来,衙门上下一个都别想活命! 堂屋里,华盈寒就在屋里木讷地坐着,默然看着桌上的两把剑,一把是她的佩剑,另一把是她刚刚摘下的袖剑。 她空有一身功夫,守得了家国,却没能保护好小九…… 阿鸢看着华盈寒六神无主的样子,又跪下道:“小姐,都是阿鸢的错,阿鸢应该寸步不离地跟着小主子!” 华盈寒的眼中看似无神,但她还没有到急得失了理智的地步,她听见阿鸢的话,摇了摇头。 小九并非走失,而是被人给绑走,看样子还是几个男子所为。阿鸢若是寸步不离,不止救不了小九,还可能会搭上自己的性命。 华盈寒只怪自己,只恨自己,她一向谨慎,却在最不该大意的时候掉以轻心,害了小九。 阿鸢还跪在地上,抹着眼泪问:“小姐,到底是谁这样心狠,竟连一个五岁的孩子都不放过……” 华盈寒也想不出会是谁干的。从前她在来祁国的路上遇到过危险,但那是庆明帝的私心在作祟,如今大周的皇帝是谢云祈,他就算不认小九也不会害小九。如今大周的局势已定,几乎没有谁敢与谢云祈作对,所以不太可能是周国人绑走了小九。 “我不能在这儿坐着等,我也得去找小九。”华盈寒自言自语,说完就抓起桌上的剑,提着剑朝门走去。 姜屿正好进来,在门口截下了她,“盈盈,你去哪儿?” 华盈寒抬眼看了看外面,官员们已经走了,她沉沉地说:“找小九,我再去那个林子里看看,兴许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我知道你很着急,我也急,但是盈盈,如今对方是谁,有何动机,你我都不清楚,如果孩子仅是个诱饵,你去了会很危险。” 她垂眸道:“我几时怕过什么危险,我怕的是找不到小九。” 打从小九不见了起,她眼眶里的泪就没有干过,一双眸子又红又肿。 姜屿看着她这副模样,锁了眉宇,心里也如针扎一样难受。 他抬手抚上她脸颊,替她揩去泪痕,轻言:“听话,就待在这儿,你若再有个好歹,我又该上哪儿去寻你?” 华盈寒拥住姜屿。她总以为自己很坚强,原来是没被人戳中真正的死穴,原来她也会有柔弱无助的时候,也会觉得天地之大,而她渺小如蜉蝣……幸好还有姜屿在,有他撑着她,她才没有方寸大乱。 李君酌走来言道:“寒姑娘,方才知府说盈州城地处边关,世风复杂,从前还归南周管辖的时候,城中的人牙子十分猖獗,常常往来两国贩卖姑娘和孩子。大祁接手之后,人牙子比从前少了很多,不过仍有人在暗处提着脑袋做黑心买卖。” “绑走小九的会是人牙子?”华盈寒颦眉。 李君酌答:“暂且还不知,知府说他们探到了些门路,会立即顺藤摸瓜,看看小九是不是真落到了人牙子手里。”他又言,“另外,主上已下令封锁盈州城方圆百里之地,将此地的十万守军都派了出去,他们一定能将人找回来,请寒姑娘放心。” 华盈寒点了下头。她刚才在里面听见了姜屿和官员们的谈话,他出动了盈州城能出动的所有兵力,还下了严令,让官员们务必将人带回来,否则就要他们的命。 姜屿在急她所急,她不应该再让他为她担忧。她一个去找小九犹如大海捞针,可是十多万人在小小的盈州城找个孩子,会容易很多,只要小九不是落入了什么别有用心的人手里…… 言情海 第310章意料之中 ##第三一零章 整整一夜,没有半点音信传来。 华盈寒躺在床上没有睡着,从天黑熬到了天亮。她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浮现小九的身影,耳边还似回荡着小九唤她“娘亲”的声音,她没办法安心。 起初她听见李君酌提起人牙子的时候,是觉得有可能入知府他们说的一样,小九的失踪是被人牙子所拐,但她趁着夜阑人静的时候仔细想了想,不难想到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 盈州城里的小孩儿多的是,人牙子犯得着一路从城里跟来,大着胆子在他们两个大人的眼皮子底下绑走小九?而且照地上的脚印来看,跟来的还不止一个人。 华盈寒百思不得其解。她睡不着,姜屿就躺在她身边,陪着她熬了一宿。 外面的天已经大亮,她还枕着他的手臂,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 华盈寒在心里反复琢磨,越想越不对劲,转过身去抱着姜屿,“姜屿,我总觉得那个绑走小九的人另有居心,他应该是冲大人来的,不是冲谢云祈,就是冲我。” 姜屿偏过头吻了吻她的眉心,“在此事有个定论之前,你别多想。” “我想再去那个林子里看看,不去一趟始终放心不下。” “好,我带你去。” 昨日夜里下过雨,院中的桃花受了春雨的浇灌 ,开得越发嫣然。 现在只要华盈寒还待在这个院子里,无论她看什么,脑子里都会浮现出从前的画面,或是她抱着小九在树下看桃花,或是她坐在院子里看小九玩耍…… 不管睁眼还是闭眼,她满脑子都是让她牵肠挂肚的孩子,她不知小九现在身在什么地方,有没有遇到危险,有没有受什么欺负,她什么都不知道,因而心急如焚。 姜屿牵着她走出院子,同她共乘一骑,策马去城郊。 华盈寒一路上都在左顾右盼,看见街上到处都是官差,他们正挨家挨户地搜寻着小九的下落。 百姓们不明所以,大被这阵势吓了一跳,闭门不敢出,还在街上往来的行人很少。 即便如此,华盈寒也留心着街上走过的每一个人,生怕她稍不注意就会漏了小九的身影。 姜屿道:“盈盈,等找到小九,我们就回隋安,盈州毕竟不比隋安太平。” 华盈寒点头应了声:“好。” 她跟着姜屿穿过山涧,回到了昨日来过的林子,先前十分僻静的地方今日也到处都是人影在晃动,在山涧里找人的是姜屿调来的南疆守军。 他们刚到林子外面,一个武将就迎了过来,走到马旁抱拳,“参见王爷。”也向她见礼,“寒姑娘。” 华盈寒认出了此人,正是从前隋安南营的云骑尉赵鸣,看他如今的穿着,似乎升了官,来了南疆的军营。 “如何?”姜屿问道。 “回王爷,还没发现那个小姑娘,末将们正在竭力搜寻。” 姜屿挽了挽缰绳,带华盈寒往林间策马而去。他们骑着马在林间四处转了转,昨夜下过去,今日林子里又人来人往,以致地上到处都是脚印,再是有什么线索也变得格外难寻觅。 他们找过了附近能找的地方,一无所获。 林子的北面是山,溪流就是从山上淌下来的,半山腰还有道瀑布,风景十分怡人。 华盈寒一宿没睡,姜屿就在溪边驻马,想让她在这儿歇息歇息。周围的景色分外秀丽,不会让人觉得压抑。 华盈寒轻靠着姜屿,仰望山上的飞瀑,风景再是漂亮她也没心思欣赏,不过心里是比闷在房里要舒坦一些。 “主上。”李君酌走来喊道。 华盈寒顿时回头,期盼李君酌此番带来的是小九的消息。 李君酌见华盈寒在看她,便没急着禀报,选择暂且保持沉默,直到他主上转眼看向他,他才徐徐禀道:“主上,隋安来了消息。” 李君酌手上没拿什么奏报,看上去是想要他主上借一步说话。 隋安来的消息通常没有小事,华盈寒就让姜屿先去处置国事,不用担心她。 除了李君酌之外,姜屿今日还带着几个亲卫随行,他便放心地将她留在这儿,和李君酌换了个僻静的地方说话。 李君酌瞧了瞧左右,见寒姑娘没有跟过来,方才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呈上,“主上。” 姜屿伸手接过,发现信封的一角有个破洞,像是被箭之类的东西射穿过。 李君酌解释道:“回主上,方才奴才在林子里走了走,忽然有人放箭射中了奴才身边的一棵树,而箭上就挂着这封信,奴才派人去追过,但是那放箭的人很快就没了踪影……” 姜屿取出里面的信,展开过目,上面只有寥寥两行字。 李君酌埋下了头,担忧主上会动怒。信封上没有字,他收到信后拆开看过,知道上面写的什么,所以才没敢惊动寒姑娘。 后来他发现,主上竟然连一点吃惊的样子都没有,便知主上多半早就料到了。 姜屿看完信,毫不犹豫地将之撕作碎片,抛入溪流中,看着溪水浸湿了纸,模糊了那些笔墨,他方才放心,只侧眼叮嘱:“别告诉她。” 李君酌拱手,“奴才明白。” 入夜,小九已经整整失踪了一日。 下午的时候,姜屿带着华盈寒回到城中,又在傍晚宣官员们去了府衙议事,还没回来。 时间过去得越久,华盈寒越是坐立难安,回到住的地方也一直在堂屋里徘徊,时不时看向门外,盼着有人能给她带来个好消息。 夜深人静,她没有盼到什么人前来禀报,只盼到了姜屿回来。 他见到她,没有主动说什么话,华盈寒便知事情还是毫无进展。 过了一阵姜屿才道:“盈盈,明日一早我要去趟军营处置军务,你就安心待在这儿,哪儿也别去。” 华盈寒点了点头,以示答应。 姜屿拥她入怀,静静地抱了抱她。 华盈寒前也熬了一整晚,昨日又去城郊奔波了一趟,人很疲惫,再是心事重重也睡得很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她身边空空的,姜屿已经走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311章鬼门关 盈州城北。 两匹骏马在崇山峻岭间飞驰,最终停在了一个山头下。 姜屿松了缰绳,抬头仰望,见山林茂密,云深雾重。 李君酌就在姜屿身后,也跟着望向山上,在主上攻下盈州之前,这儿才是祁周两国的交界之处,多荒山野岭,地势复杂,这些山上平日鲜有人来,看上去怪阴森森的。 姜屿取下马旁的佩剑,下了马。 李君酌骇然:“主上真要孤身前去?” “不然呢,本王若不如他所愿,他会放人?”姜屿淡淡道,又吩咐,“你留在这儿。” 他说完就提着剑,牵着马,移步朝山上走去。 山上没有路,不能骑马,只能牵着马走,靠徒步往上爬,还得格外小心。 李君酌站在山脚下看着,连手心都冒了汗。这个地方难上去,要从上面下来同样困难,主上南征北战,什么路都走过,仅仅是爬山涉水没什么,可这山上偏偏还有主上的死敌。 主上单枪匹马去的是虎穴狼窝。 主上让他在山脚下等待,这是死令,没有主上的吩咐他不敢离开,只能看着主上渐行渐远的背影,在心里干着急。 山上的树木茂盛,遮天蔽日,使得林间分外幽暗。 姜屿牵着马沿着不太明显的小径往上爬,不知走了几个时辰,前面渐渐有了较为宽阔的路,横约一丈,是人为开辟的跑马道,沿着山盘桓而下,延续向同他走过的相反方向的山脚。 要建这样一条路,没个千百号人耗上三年五载,几乎是做梦。 姜屿纵身上马,顺着跑马道往山顶的方向策马而去,爬山爬到一大半的时候,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片平地,平底上有竹木搭建高台,用来瞭望远处,这是防御的工事。 高台上的人看见有人策马而来,急忙跑下来,去后面的寨子里禀报。 姜屿勒了勒缰绳,还不等他下马,山寨里就冲出来好些手持长刀的喽啰将他围了起来。说是他们山匪,看上去又像是些训练有素的士兵,只不过身上穿的是粗衣。 不一会儿,一阵大笑的声音随风飘来,姜屿听着,只觉这声音很耳熟,不过已经数年不曾听到过。 他不紧不慢地下马,有人也在此时从山寨里缓缓走出来,边走边笑言:“今日刮的是什么风,竟能把四弟你吹来,我这藏龙寨真是蓬荜生辉!” 姜屿看着来人,面容淡漠。怪不得他手握重权,却连个丧家之犬都逮捕不住,他的人找遍了大祁所有城池都没能发现此人的踪迹,谁能想到从前贵为皇后嫡子、太子亲弟的三皇子姜兴会落到占山为匪的地步。 姜屿看见姜兴的时候,忽然懂了落草为寇究竟会狼狈到什么地步。如今的姜兴身肥体壮,肤色黝黑,同从前那等锦衣玉冠的尊贵模样相去甚远。 姜兴招了招手,让他的手下们退开,一步上前,拄着根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来,笑言:“四弟,别来无恙?” 姜屿的目光便被姜兴那条残了的腿引了去。 姜兴察觉到了姜屿目光的所在,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泰然道:“唉,说起三哥我这条腿,就不得不感激四弟你了,当初要不是你的人马紧追不舍,三哥我怎至于跳崖求生呢?”姜兴笑了笑,接着说,“没关系,腿废了就废了,命还在就好,有命才能报仇雪恨不是?” 姜屿仍旧静默地看着姜兴,没有说一个字。 “四弟,你说你把大祁占为己有都多少年了,怎么还跟从前卑微时一样少言寡语?见到皇兄都舍不得打声招呼?” 姜屿看着姜兴,淡淡启唇:“本王不记得本王有什么皇兄,只记得本王的亲弟弟受过你不少关照。” 姜兴偏过头笑叹:“唉,姜峋,他那个窝囊样子也不像是你兄弟,他要是有你一半狠毒,当年的胜负早就定了,他怎会白白栽在我和皇兄手上。”又看向姜屿,“所以你怨不得我们,姜峋的死只能怪他自己太蠢!” “你想报仇,本王一直都知道,本王再等你露面,你却偏偏要到这边陲之地来做缩头乌龟,好意思谈什么报仇雪恨?” “三哥之前那不是怕你吗,你手上有权,有兵,三哥一个败寇,怎么和你斗?”姜兴皱了皱眉头,故作一副无奈的样子,“不过三哥也没少差人去探望你和你母亲,结果呢,都被你杀得片甲不留,你叫三哥还能如何?只能在这儿守株待兔。” 姜兴接着道:“三哥我也不是苯,而是心中早有预感,知道总有一日老天会开眼,会将你送到我的面前,任我处置,果不其然,真让我盼到了这一天。”姜兴满是横肉的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怎么样,让三哥盼到了吧?” “你拿个孩童当诱饵算什么本事。” “啧啧啧,话不能这么说,孩童是孩童,那也得看是谁家的孩童。”姜兴接着道,“我的人先前禀报说你景王殿下的大驾又到了盈州,身边还跟着一个女子和一个孩子,三哥我未免纳闷,没听说四弟你何时娶了亲还生了女儿,三哥我想见见小侄女儿,这才把小侄女儿请上了山寨,没想到她竟不姓姜。” “那孩子在哪儿?”姜屿直问。 “三哥的话还没说完,你急什么急,那孩子不姓姜正好,这样三哥我就不用冒着得罪祖宗的风险,可以随性所欲地拿她开刀。” “你若敢动那孩子一根汗毛,本王必踏平此地。”姜屿面不改色,将一句威胁的话说得分外平静。 姜兴敛了笑容,虚目道:“少在这儿逞威风了,你若带着千军万马来,三哥自然怕你,可如今你单枪匹马闯入三哥的地盘,就该知道,你闯的是有来无回的鬼门关!” 姜兴的脸色变得格外阴沉,一手拄着拐杖,另一只手招了招,“带上来!” 他一声令下,两个喽啰便撵着一个小身影从山寨里出来。 姜屿看见这一幕,眉宇顿时深锁,不由地握紧了手里的马鞭。, 言情海 第312章血债血偿 小九被两个喽啰撵到了山寨外面,嘴上绑着布条,说不了话,只能将眼睛睁得很大,眼中流露出的全是惊恐。 姜屿看着小九,对姜兴漠然道:“如今本王人就在这儿,已如你所愿。”他用马鞭一指小九,“放了她。” “四弟,从前三哥只知你心狠手辣,没想到你竟然还是个情种,这丫头并非你亲生,你竟为了她哄她的娘,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叫三哥说你什么好?”姜兴笑叹,倏尔目光渐渐冷去,“要我放了她不是不可以,你得血债血还!” “什么血债?是灭你母族满门,还是……”姜屿边说边回忆,倏尔摇了下头,淡淡道,“本王这双手沾了太多的人血,不知哪些是债,哪些是他们该。” “你!”姜兴听见姜屿张狂的话,就像被人揭开了血淋淋的伤疤,他跺了下手中的拐杖,“这次我定要拿你的血,告慰皇兄和母后的在天之灵!” 姜兴反手一拽,拎着小九肩头的衣裳将小九拽上前来,对姜屿冷道;“把你的剑丢过来,不然我杀了她!” 姜屿面无表情地摘下佩剑,朝姜兴丢了过去。 佩剑落在姜兴的脚前,姜兴便用拐杖将剑赶远了些,赶到了姜屿一时半刻碰不到的地方。 “现在你若束手就擒,我就放了她。” “好。”姜屿毫不犹豫地应道。 姜兴将信将疑,试着唤了两个喽啰过去拿人,想看看姜屿会不会反抗。 直到两把剑同时架到了姜屿的脖子边上,姜屿也没有动过一下。 此时姜屿两手空空,面对人多势众的他们,已经没了反抗的余地,姜兴这才满意,脸上浮出了得意的笑:“四弟,我们都有多少年没见了,你难得到三哥这儿来,三哥怎么着也得请你几喝杯酒不是?”他松开了小九,抬手,“里面请吧。” 姜屿不言一字,移步朝前走去。 姜兴也转了身,拄着拐杖慢慢地往寨子里挪。 小九被丢在原地,孤零零地杵在那儿。 姜屿回头看了小九一眼,见她的手还被反捆在身后,道:“你不是说会放了她?她这个样子,怎么下山?” 姜兴听得出姜屿的语气软了不少,没了之前的居高自傲,变得和他有商有量。他听着心中很是安逸,不禁开始期盼姜屿之后会怎么向他求饶。 至于那个女娃…… 听说女娃的爹是周帝,在他夺回大权之前,不宜去惹南周,遂朝手下使了个眼色,一个喽啰就上前解开了女娃手腕上的绳索。 小九还呆呆地望着姜屿,而姜屿已经收回目光,继续跟着姜兴进山寨。 姜屿的余光瞥见小九身边的人慢慢地离她有些远了…… 在姜兴前脚刚进山寨的时候,他俯下身,避开了架在他脖间的剑。这一瞬间,他的手上已经握了一把锋利的短剑,反手就扎进了右边喽啰的喉咙里。 姜屿将剑拔出,飞血四溅之际,又执剑刺向另一人的胸膛。 他的动作之快,以致两个喽啰还没缓过神就已经毙了命。 喽啰倒地之后,姜兴才察觉到身后有动静,等他回过头,姜屿已经和附近的几个人交起了手。 “快抓住他!” 姜兴一声令下,周围的喽啰霎时蜂拥而上。 小九还站在人群中间。 姜屿喊道:“小九过来!” 这一次小九很听话,飞快地向姜屿跑去。 姜兴又指着小九喊:“抓住那个女娃!” 小九一见后面有人追她,吓得大哭起来,扯下捂着她嘴的布条,边跑边哭着喊,“叔叔……” 姜屿解决了前面的障碍,折回小九身边,蹲下身去抱小九。 他只有这个间隙没顾得上格挡,肩后被人用利剑划了道口子,即使受了伤也没有丝毫的迟疑,单手抱起小九,杀了那个伤他的喽啰。 兵器有一寸长一寸强的讲究,不过华盈寒的这把袖剑小是小了些,倒也是件极好的武器,轻便锋利,能杀人于不意之间。 姜屿一边和姜兴的手下打斗,一边寻到间隙吹了哨。 骏马飞驰而来,冲破重重围困跑到姜屿的身边。 飞羽随他冲锋陷阵多年,千军都挡不住它,这点人对飞羽而言更算不得什么阻碍。 姜屿清理了周围的人,抱着小九纵身上马,策马突出重围,朝山下跑去。 姜兴急道:“快追,要是他逃了,咱们全都得完!” 喽啰们纷纷牵了马出来,开始骑马穷追猛赶。 飞羽跑得很快,小九坐在马上,抓着姜屿的衣裳,呜呜地哭。 “乖,抓紧了。” “嗯。”小九啜泣着点点头。 这条大路是姜兴所开辟,谨慎起见,姜屿不打算骑马下山,怕姜兴在半路设有埋伏。 等和后面的追兵拉开一段距离之后,姜屿带着小九在半山腰下马,进了旁边的林子。 飞羽仍在大路上,直到追兵临近,惊到了它,它才拔腿往前跑。 后面的追兵看着路上有不少扬尘,就知马还在前面,便继续沿着大路穷追不舍。 林子里恢复了静谧,没有人走过的地方分外难行,地势陡峭不说,还到处都是荆棘和乱石。 姜屿牵着小九慢慢往山下挪,走上几步就要轻声叮嘱她:“小心。” 小九已经不哭了,微微啜泣,埋头看着地上,每一脚都踩得很稳。 盈州城。 华盈寒在屋子里从早等到晚,不止没有等到小九的消息,还连姜屿都没了人影。 外面的天色越来越暗,她的心也越发不安。 华盈寒茶饭不思,直到渴了,才走回桌旁倒水喝,余光扫见了桌上的东西,顿时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 她的剑还在桌上,却仅剩了一把大的,袖剑已不知所踪。 华盈寒匪夷所思,她昨日带着袖剑出过门,回来后就将之放到了桌上再没动过,今日也没有别的人进过间卧房…… 难道是姜屿拿走了? 他拿她的袖剑做什么? 华盈寒越来越意识到事情不对劲。这几日她一门心思扑在找小九上,没有琢磨过姜屿的事,现在细细想来,如今又非战时,南疆守军能有什么军务要他处理一日?, 言情海 第313章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华盈寒之前无心多想,如今顺着这个方向往回想,不经意间又觉得李君酌昨日的举动也有些反常。 从前在景王府的时候,李君酌向姜屿禀报政事从来不会刻意避着她,可是李君酌昨日想让姜屿借一步说话,明显是要躲着她。 由此可见,李君酌要禀报的应当是与她有关的事…… 华盈寒想到这儿,本就无法放下的心近乎蹦到了嗓子眼。她再也待不住了,拾起她的佩剑,快步走出了屋子。 阿鸢正在堂屋里收拾已经凉了饭菜,看见她家小姐从卧房出来,急忙追出去问:“小姐去哪儿?” “去找人。” 华盈寒头也不回就朝院门走去,她刚一拉开院门,就有两个侍卫转过身向她见礼。 之前这门外没有什么守卫…… 华盈寒认得,他们两个是姜屿的亲卫,她即问:“王爷在哪儿?” 两人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是不知还是不能讲?” 两人拱手:“回姑娘,奴才不知。” 华盈寒便没有再多问,打算自己出去找。谁知她正要抬步跨过门槛,两人就抬手拦在了她的身前。 她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王爷有令,请姑娘留步。” 这一出,似越发印证了华盈寒心里的猜测…… 姜屿根本没有去什么军营,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能让他如此刻意地拦着她的,只能是小九的事! 华盈寒急道:“让开,我去找王爷!” 一个侍卫坚定不移地道:“姑娘,王爷的命令我等不敢违抗,若姑娘仍执意要出去,就请姑娘杀了我等!” 华盈寒娥眉紧蹙,仍固执地问:“他去哪儿了?” “我等不知,但就算我等放姑娘出去,姑娘不知王爷的去向,也很难找到王爷,所以还请姑娘留在此地等待。” 华盈寒置若罔闻,追问:“他是不是去找孩子了?” 两人相视一眼没有回答。 她怔在了原地,已能肯定姜屿的确知道了小九的去向。 姜屿的亲卫对姜屿忠心不二,只要是姜屿的命令,他们会誓死服从。 她或许能出去,但她若一意孤行,这两个人注定活不了。 华盈寒再是听不进去什么话,也知他们有一句说得很对,她就算出去找,也不一定能找到他。 她沉住了气,慢慢转了身。 小九会在哪儿,姜屿为什么要瞒着她独自去找? 华盈寒缓缓走回屋里,她开始更仔细地去捋这两日发生的事。 小九丢失的地方在盈州城北郊,更北的地方有不少起伏的山峦,地势十分复杂。 她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她曾经跟随姜屿来这儿打过猎。那一次她们在北面的山上遇到过刺客,姜屿曾怀疑刺客是谢云祈派来的,后来查实,刺客其实是姜兴的人。 那个三王爷…… 华盈寒豁然明了,她一直以为绑走小九的人是冲着她或者谢云祈来的,从没往姜屿身上想过,这才错过了一个重要的人物。 若是三王爷绑走的小九,那他一定会拿小九要挟姜屿露面。三王爷和姜屿之间结的是血仇,三王爷要取姜屿的性命只会让姜屿独自前去,这对姜屿而言万分凶险…… 所以他才选择瞒着她?碍于佩剑不易隐藏,才又带走了她的袖剑防身? 华盈寒这么一想,所有的难题都似迎刃而解了,疑惑被打消,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担忧。 她站在门边,看着沉沉的暮霭,心里已乱得一团糟。 北郊。 李君酌也从天亮等到了天黑,迟迟不见主上从山上下来。他正在原地徘徊,忽然看见了一枚腾空的烟火,他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那枚烟火昭示着主上已平安脱身。 不一会儿,他身后传来巨大的响动,回头一瞧,只见无数的火把像浪一样朝这边袭来。 来的是他们大祁的军队。 兵马临近,在前面带兵的是赵鸣。 赵鸣下马拱手:“君酌大人,王爷应当已经平安,我等奉照王爷之前的吩咐前来搜山。” 李君酌点点头,站到一旁给大军让路。 主上之前的确有所安排,为了不打草惊蛇,就让赵鸣他们今日仍驻扎在林子那边,佯装没能及时撤走的样子,然后主上会以烟火为信,吩咐赵鸣若看见烟火就带兵过来围山,捉拿三王爷。 他先前之所以提心吊胆,是怕主上脱不了身。倘若主上被困,后面的一切都是空谈。 繁星满天。 姜屿带着小九下到了一处山谷,周围漆黑一片,没有半点光亮。 “叔叔,这是哪儿呀?” “在山的南面。”姜屿之前并非是带着小九胡乱窜进了一处山林,他下马的时候也曾凭借树枝的疏密估过方位,料想这里应当离他上山的正南面不远。 姜屿牵着小九踏着星光往前走,又徐徐言道:“小九,你娘有没有教过你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小九点点头。 “叔叔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小九皱了皱小眉,撇过脸气鼓鼓地道:“小九不会管你叫爹爹的,小九有爹爹!” 姜屿忍不住展颜,摸了摸小九的脑袋,发觉这丫头任性的时候真是可爱极了。这个年纪的孩子果然有各自的讨人喜欢的地方。 “叔叔是想说,小九是个大孩了,应该懂事,不能总是离不得娘,比如今晚小九应该自己睡,或者去跟阿鸢姑姑睡。” “为什么呢?”小九苦着脸道,“小九怕黑,要娘亲陪……” “因为你失踪了好几日,你娘成日担惊受怕,需要人安慰,可你还是个孩子,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大人,所以叔叔得替你安慰你娘。” “娘亲是不是很担心小九呀?” “当然,你是她的心头肉,叔叔无论如何也要将你平安带回去。” 小九抿抿嘴,埋头叹气:“那好吧,小九今晚去跟姑姑睡。” 姜屿不禁扬了嘴角,由心夸道:“真是个乖孩子。” 小九嘻嘻地笑了笑,又偏头回去看了看姜屿的后背,她知道有一道很吓人的伤口。她又拧着小眉,弱弱地问:“叔叔是不是很疼呀?” 姜屿摇了摇头,“叔叔不疼。” 言情海 第314章撒谎的人 华盈寒在屋子里等到了子夜,坐在桌旁单手撑着额角,六神无主。 忽然,外面传来了开门的动静,她顿时回过神,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屋门处看了看,见李君酌推开院门进来就站到一旁,像往常恭迎姜屿一样微微躬身。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视线里竟真的出现了他的身影,不止他,他身边还有个小不点儿,是她的小九! 华盈寒愣在了原地,一时半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娘亲!” 直到小九唤了她一声,她才缓过神,垂在身侧的手还是不禁掐了掐自己的腿。 会疼,她不是在做梦。 华盈寒的唇边缓缓绽出笑容,蹲下身接住了朝她扑过来的小九,哽咽了好几下才喊出声:“小九……”她紧紧地抱着小九,因激动而盈了泪:“是娘不好,都怪娘不小心,弄丢了小九……” “娘亲别哭。” 华盈寒松开小九,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小九,除了衣裳有些脏之外,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抬手摸了摸小九的脸,破涕为笑,“乖。” 小九回头望了望,对华盈寒笑说:“娘亲,叔叔真厉害!” 华盈寒抬头望向姜屿,他已经走到了小九身后。 她站起来,问他道:“是三王爷吗?” 姜屿点了下头,他知道以她的聪明劲,一定能猜到,之前没有这个意识,是因为她没有往他的仇人们身上想过。 “盈盈,抱歉。” 华盈寒上前一步抱住姜屿。他以万金之躯孤身犯险去救她的女儿,她心里除了感激就是感激,哪儿会怪他。 她察觉到在她的手放到他背上时,他的呼吸有过一瞬的沉,像吃了痛。 华盈寒忙松开手,颦眉看着姜屿:“怎么了?” 姜屿沉默着摇了摇头。 华盈寒总觉得这里似乎多了一抹腥味,是血的味道,她看了看自己的手,眼中出现了骇人的一幕……她的衣袖上竟然全是血! “你受伤了?”她骇然问道,不等他回答就绕到他身后,看见他的肩后有一道血口子,周围的衣裳已被血浸湿,她因心急而脱口责备,“为什么不早说。” 她拉着姜屿进屋给他包扎伤口,又嘱咐小九,“小九先去找姑姑玩儿,等娘给叔叔治完伤,再带你梳洗睡觉。” “娘亲,小九今晚想和阿鸢姑姑睡。” 华盈寒闻言,只觉匪夷所思,“小九你说什么?” “小九去和阿鸢姑姑睡。”小九笑了笑。 姜屿回头,温和地叮嘱:“时候不早了,快去休息。” “嗯。”小九点点头,掉头跑向刚打开房门出来的阿鸢,推着阿鸢进了屋子,“姑姑,小九要睡觉了。” 阿鸢还没摸清状况,觉得小主子就跟从天上掉下来了似的,突然回到了她们身边。她笑逐颜开,连连点头,牵着小九进屋歇息。 华盈寒正云里雾里,姜屿就关上了房门,她仍旧纳闷:“小九怎么突然就肯听你的话了?” 姜屿曲指托起她的下巴,极为淡然地道:“本王救你的时候,你不感动?” 华盈寒忍俊不禁,移步去柜子里取药箱。 姜屿坐到桌旁,取出袖剑拿在手里看了看,道:“今日借了你袖剑一用,这把剑不错,哪儿来的?” 华盈寒正好取了药箱回来,随口答:“秦钦送的。” 姜屿闻言,顺手将之放到了桌上,再也没了想夸它的心思。 华盈寒多点了几盏烛火,这才看清他的肩后受的是道剑伤,伤口不算深。 她一边打开药箱拿药和细布,一边道:“脱衣服。” 姜屿望了她一眼。华盈寒看见了,还看得出他的眼神里似有几分特别的意味。 她肃然颦眉,“能不能认真一点?” 姜屿点了下头,老实地解了腰封和系带。 他的身上的衣衫变得松垮,华盈寒小心翼翼地将衣裳从他的后背剥离,露出了伤口。 处置这类伤口对她而言已是游刃有余,她三两下就将药粉撒到了伤口上,再十分熟练地绑上细布,将伤包扎得分外服帖。 她拉起他的衣裳披回他身上,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姜兴知道了你我的行踪,派人绑走小九,再以小九要挟我,让我一个人上山去与他做交易。”姜屿又言,“原来他这些年一直躲在边陲的荒郊野岭,怪不得本王寻他无果。” “这么说,那山上是他的老巢?” “嗯。” 华盈寒顿时皱紧了眉头。姜兴从前没少派刺客刺杀姜屿和太皇太后,她不难想到姜兴身边应当有不少手下,姜屿一个人去姜兴的地盘,不是羊入虎穴是什么?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盈盈,你对姜兴一无所知,但我很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倘若我不照他说的做,他一定不会放了小九。” 华盈寒心有余悸,“可是……” “没有可是,我很清楚即使我束手就擒,他也不会就地杀了我,因为他不甘心,不会便宜了我,让我死得太痛快,而且他还想拿我要挟母后,将阿衍赶下皇位。”姜屿接着道,“只要他放了小九,且不当场杀了我,他必输无疑!” 姜屿抬手揽过华盈寒坐到自己的腿上,看着她道:“败寇之所以是败寇,是因为命中注定,他这一世都休想再翻身。” “下次无论你有什么打算,都不许瞒着我,只有你考虑得够周道,我不会拦着你。”华盈寒捧着他的脸,万分认真地道。 “好。”姜屿应了一声,捉过她的手贴到唇边吻了吻,道,“祸兮福之所伏,不是吗?” 华盈寒知道,他指的是小九终接受了他,而且还十分听他的话。 她沉下眸子,唇边浮出浅浅的笑。 “你在看什么?” 华盈寒起初莫名其妙,后来发现她目光所及的地方是他的胸膛,方才她只给他披上了衣裳,以致前面的衣襟仍大大敞开着。 她明明没什么意思,他却故意取笑,她心中不服,撇过脸随口就道:“有什么好看的,跟谁没看过一样。” 姜屿锁眉,“你这话什么意思?” 华盈寒方才意识到她好像说漏了嘴,在脑子里飞快地想该怎么糊弄过去,慢慢解释,“没有……就是上次,上次你被砸……” “盈盈,你知道什么样的人会语无伦次吗?” 华盈寒答:“着急的人。” “还有撒谎的人!” 言情海 第315章捡了个大便宜 华盈寒的耳根子通红,论察言观色的本事,她还不及姜屿三成,敷衍不过去,想来实话实说也无妨,道:“没什么,我刚到王府的时候为了找那些东西,去过你的寝殿。” “什么时候?” “就是……就是你下令杀狄族使臣的时候。”华盈寒尽力让自己说得平静,说完就离开了他怀里,去衣箱里找干净的衣裳给他。 可是自打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姜屿的眼睛就跟长在了她身上一样。 他一直盯着她,虚了虚眼眸,“盈盈,你去的似乎不止是本王的寝殿。” “怎么不是了?”华盈寒囫囵搪塞。说完又出去打水进来供他洗漱。 姜屿竟还看着她。华盈寒自知自己的脸皮也不及他三成厚,忙岔开话话道:“你今日一声不吭地去见三王爷,我现在想起来,仍就后怕。”她看着姜屿,沉沉地说,“小九没回来,万一你再丢了,我还活得下去?” “盈盈,我知道你心中有顾虑,不知我到底如何看待小九,可我不善言辞,说不如做。”姜屿又言,“如今你应该放心了,我会爱屋及乌,视小九如己出,何况我知道不受继父待见的滋味,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不会像先帝待我一样待小九。” 华盈寒听着,唇边浮出了微笑,“谢谢。” 简单的两个字不足以概括她心里的千言万语,她是太感动,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夜阑人静,明月高悬。 华盈寒吹了桌上的烛火,只留下床边的一寸烛光。 她站在床边铺床,有人缓步过来,从身后抱住了她,吻了吻她的耳朵,在她耳边轻轻地问:“你说过小九是你的命,救命之恩该怎么报?” 华盈寒转过身,瞥着他叹:“我就知道,你撵走小九定是另有居心。” 姜屿唇角一扬,故作委屈,“本王做什么了?有你这么冤枉人的?” “是吗?”华盈寒嘴角含笑,“时候不早了,睡吧。” 姜屿却抱着她不撒手,还往她身上倒,以慵懒的声音道:“本王今日很累……” 华盈寒被他压得坐到了床边,还是不足以撑住他,最终被迫躺到了床上。 他这才停下,俯在她身上看着她,默声瞧了一阵,启唇轻言:“本王头一次觉得隋安离这儿竟如此之远。” 华盈寒正一头雾水,他低头浅浅地吻过她的脸颊,沉了口气,“因为本王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娶你为妻。” “有什么等不及的,我还能撇下你跟别人跑了?”华盈寒忍俊不禁,抬手捧上他的脸,不由地伸出脖子啄了下他的唇,轻轻地说,“我爱你。” “没听见。” 华盈寒白了他一眼。他今天是她的‘大恩人’,她心甘情愿地由着他得寸进尺,顺着他的心意重复,“我爱你,姜屿。” 她的眼神撩人,声音更是醉人,姜屿陷入了半梦半醒中,在迷离之际追逐亲吻她软软的唇。 **的火欲燃愈烈,他开始不满足于这一点点的索取,手掌抚过她的丰软和纤细,牵住禁锢着她衣衫的宫绦。 姜屿忽然有了片刻清醒,没有自私地越过界限。他停下来,撑起上半身俯瞰着她,轻吐着灼热的气息问:“可以吗?” 华盈寒默然想了片刻,她从前经历过一场犹如儿戏的姻缘,早已将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看得格外淡泊,不看重什么名分,什么婚礼。身子是她自己的,他们两情相悦,她爱他至深,没有什么不可以。 她点了点头,连人带心都交到了他手中。 碍事的衣衫被一件接着一件丢出床外。姜屿抱她躺好,顺手拨下床幔,在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天地里同她温存。 他天生疏狂,不知节制为何物,在旖旎缠绵间占有她,要了她一次又一次。 华盈寒不知烛火是几时熄的,窗外的天已经亮了。她总以为自己的身体很好,今日才领教到她的体格和他比起来简直差得远。同是初尝**,几番折腾下来,她浑身的力气已被他挤干,人就像废了一样动弹不得,在他怀里朦朦胧胧地睡了过去。 姜屿比她醒得早,搂着她,在她耳畔轻唤:“盈盈?” 她睡得沉,没有丝毫反应。 他眷恋不舍地吻了吻她的脖颈和雪肩才坐起来,掀了被子准备下床,目光忽然捕捉到了几丝异样,眉宇轻锁。 华盈寒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空了,她知道自己睡了很久,料想姜屿应该早就起了床。 她撑着床慢慢坐起来,捶了捶酸痛的腰背才抬起头,立马被眼前所见吓了一跳,颦眉问:“你坐在这儿干什么?” 姜屿压根儿就没走,他坐在床尾,默不作声地看着床上,拧着眉,好似遇上了什么难题。 华盈寒莫名其妙,“怎么了?”她问完,低头去看他看的地方,见床单上有几堂斑驳的朱迹,宛如一朵朵绽放的红梅。 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噤了声,裹紧被子,抱膝坐在床头,不再去看那些臊人的东西。 “你不是当过南周的太子妃?” 华盈寒皱眉问:“二者有什么冲突吗?” “那小九是打哪儿来的?” “你不知道么?”华盈寒吃了一惊,看着他一脸发懵的样子,她愣着愣着就忍不住笑出了声,“难道你以为小九是我和谢云祈生的?” 姜屿点了下头。 华盈寒抱着膝挪了挪,面朝外面,背靠着墙淡淡道:“想什么呢,我和谢云祈互不喜欢,都没在一张床上待过,怎么生孩子?”她又觉得不对,反问,“上官婧没告诉你小九只是我的养女?” 姜屿摇了摇头,神色凝重,但心里又跟捡了个出人意料的大便宜似的惊喜。怪不得她昨晚喊得最多的除了他的名字,就是“不行了”三个字…… “对不起盈盈,我不知你……我……我应该克制一些。”姜屿近乎语无伦次,实在不知该怎么说,下床走到她面前,俯身贴近了她,摸着她的脸颊,温柔地问,“有没有弄疼你?” “你走!”华盈寒脸涨得通红,挥开他的手,想要挪到床边去拾衣裳,谁知腿酸得厉害,挪不动,不得不朝他伸出手,“把衣裳给我。” 姜屿却拉着她的手腕,将她从床上拽进了怀中。 言情海 第316章摄人心魄的小妖精 华盈寒靠在姜屿肩头,望着他问:“你之前以为小九是我生的,还一点都不介意?” 姜屿不知该怎么描述他心中所想,那是一种很复杂的心境,只道:“我喜欢是你,与前尘无关。” 他之前没有仔细问过她的前尘,以一种类似囫囵吞枣的做法重新拥有了她,是因为他虽不计较,但人的豁达都的是有限的,可能经不起她和谢云祈那些往事的消磨,所以他选择不闻不问,反而能毫无芥蒂去爱她。 没想到,他如今竟收获了意料之外的惊喜。 姜屿身上还裹着细布,华盈寒偏头看了看。他昨晚太过肆无忌惮,以致背上的伤口不仅没有愈合,还往外渗了不少血,微微浸透了细布。 她也是受过不少伤的人,不难想到伤口被一次次撕裂会有多痛。她抬起手,用葱指轻抚着细布的边缘,看着那些血迹,不禁心疼,抱怨道:“昨晚真不应该顺着你。” “一点小伤而已。”姜屿抱着她轻言,“何况盈盈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华盈寒摇摇头,“叫什么?” “这叫天意,夫妻之间讲究同甘共苦,有福应当同享,有痛也该一起受。” 华盈寒原本正在担心他的伤,闻言就一把推开了姜屿,边捡地上的衣裳边道:“今晚记得让小九回来!” 姜屿的嘴角不禁浮出了一缕薄笑。 华盈寒和姜屿穿戴好出门的时候,太阳都已经偏了西。 阿鸢正带着小九在院子里玩耍,这次的事没有给小九带来什么坏的影响,小九还是像之前一样活泼爱笑。 小九见她出来,迈着小碎步朝她跑来,扑到她跟前,甜甜地唤:“娘亲!” “乖。”华盈寒微微一笑。 小九她笑了,惊叹道:“哇,叔叔没有骗小九,娘亲真的高兴啦。” 华盈寒云里雾里,看了看姜屿,他已经撇过了脸去,她便看向小九问:“叔叔说什么了?” “叔叔说娘亲很担心小九,要替小九安慰娘亲。” 华盈寒抛了记眼刀过去,“你就是这么忽悠孩子的?” 姜屿不以为然,“小九都说我没有骗她,你怎么反倒指责我忽悠孩子?” “我哪儿有指责你。”华盈寒颦眉小声嘀咕。 院门关着,有人敲了敲门。 华盈寒道:“进来吧。” 门开了,门外站的是李君酌。因为小九之前很怕李君酌他们,所以姜屿命他们不得轻易进这个院子,有事只能在门外禀报。看他的样子已不知在外面等了多久,应是听见了他主上的声音才敲了这道门。 李君酌立于门外拱手,“启禀主上,奴才有要事禀报,赵鸣昨日去晚了,姜兴已带着手下逃离了那个山头。” “如今他人在哪儿?” 李君酌答:“据探子回报,姜兴似乎知道他在大祁已无活路,便连夜朝边境跑去,渡河到了河对面,进了南周国境。” 姜屿沉默了片刻,对华盈寒道:“盈盈,本王得去处置此事。” 华盈寒点点头,示意他去。 姜屿移步离开了小院。 等侍卫关上院门,李君酌方才问道:“主上,是否要派人潜入南周抓人?” “派少了抓不住,派多了不合适。”姜屿往前慢走了几步,淡淡言,“既然人在南周境内,何须本王动手,去封信给周帝,就说姜兴曾经绑了他的女儿,如今跑到了他南周的地盘上,让他看着办。” “是。” 姜屿又补话道:“再添上一句,告诉他,他要是连只丧家犬都抓不住,本王打心底里瞧不起他,本王会让小九改姓姜!” 李君酌着实佩服主上欺负人的本事,拱手笑言:“奴才遵命。”他又慢慢禀道,“主上,太皇太后已下了三道召令召主上回隋安……” “后日启程。” 夜深。 云销雨霁,华盈寒枕在姜屿的手臂上一言不发。 姜屿决定后日就启程去隋安,她没有反对,这是她早就答应了他的事。她已将小九的身世告诉了姜屿,她知道他会一如既往地对小九好,但是太皇太后未必能接受小九。 这是她们母女迟早都要面对的事,她不会逃避,只是不免有些担心而已。 华盈寒轻沉了一口气,用指尖轻轻摩挲他胸膛上那些浅浅的伤疤。他今晚很温柔,显然铭记了“适可而止”几个字。 她抬头望了望姜屿,见他没有闭上眼睡觉,而是在想什么事,嘴角还带着似有似无的笑。 “你笑什么?”她拖着疲惫的声音问。 姜屿低眼瞧向他,捏了捏她的下巴,“本王在想谢云祈究竟是哪根筋不对,竟然白白便宜了本王。” 华盈寒白了他一眼,拍开他的手,翻身朝向里面。 姜屿拥着她,用鼻尖轻蹭着她后背滑如凝脂的肌肤,道:“盈盈,回到隋安之后,你和小九的事本王会去向母后解释,你什么都不需要做。不过本王知道你和阿婧之间有过节,除公事之外,本王可以不理会阿婧,但是阿婧在母后眼里,就如同小九在你眼里一样重要,你不能……” 他话还没说完,华盈寒回过头来就道:“我你想让我别找她的麻烦?”她一本正经地说,“我可以答应你,但也不能将话说死,我只能保证人不犯我,我便不犯人。” “好。”姜屿点了下头,她能讲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已十分满意。 “不过我也有话要说在前头。” 姜屿正埋头亲吻她的肩,闻言就惑然看向她,“什么?” 华盈寒正色道:“从今往后,你若是再在床上提起上官婧,就换个地方睡。” 姜屿先是皱了下眉,然后便忍俊不禁,俯下头,用额头蹭着她的肩,笑言:“盈盈,一定要这么狠心?你知不知道本王如今要是一日不见你,心里就跟猫抓一样难受,会想你想得彻夜难眠,你不心疼?” “少花言巧语!”华盈寒瞥了瞥他,收回目光,面朝墙壁。 “啧啧啧,本王说的是实话,因为你不光是本王最爱的女人,还让本王尝到了什么叫人间至欢。” 她没有理他,不过在话刚说完的时候,姜屿明显察觉到有人踹了他一脚。 不过她纤细的腿因方才的缠绵而无力,再怎么踢也踢不痛他。何况她越是因为经不起撩拨而折腾,就越像只能摄了他心魄的小妖精,真叫他爱不释手……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317章休想踏进隋安 有了之前的风波,纵然姜兴已经逃去了南周,姜屿也不放心带着华盈寒母女微服回隋安,命李君酌备了行驾,正大光明地带着他的王妃回家。 马车上,华盈寒抱着小九看窗外的风景,小九手上还拿着一根糖葫芦,这是方才他们离开盈州之前,姜屿给小九买的,小九吃得很开心。 “娘亲,我们要去哪里呀?” “问叔叔。”华盈寒笑看向姜屿。 姜屿温和地说:“去叔叔的家,今后那里也是小九的家。”他牵起华盈寒的手,又对华盈寒道,“等回到隋安我就拟旨,封小九为郡主。” “先看看太皇太后的意思吧,太皇太后若是反对,你也别一意孤行,此事不急,好好同娘娘讲。” “放心,我自有分寸。” 姜屿说过没有什么能阻碍他们在一起,她知道,她爱他也爱得毫无顾忌,不怕得罪谁。但是若非万不得已,得罪太皇太后实在没有必要。比起和太皇太后对着干,她更想用时间和诚意去磨平太皇太后心中的芥蒂,让太皇太后心甘情愿地接受她们母女。 太皇太后毕竟是姜屿的母亲,从前还吃了那么多苦头,能熬到今日不容易。姜屿又那么孝顺,她不忍心让他们母子决裂,她希望一家人能和和睦睦的过日子。 隋安,静慈宫。 太皇太后坐在主位上,单手支着额头,看似在闭目养神,实则眉头轻皱,好似正对什么事一筹莫展,以致宫女在给她捶肩时都捶得格外小心,唯恐惹她生气。 太皇太后的愁思越来越重,启唇问道:“阿婧,景王可有回信?” 上官婧正站在香炉旁往炉中添着香,闻言便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轻声答:“回娘娘,暂且还没有。” 太皇太后顿时睁开眼,拂了广袖,示意宫女不用再捶,坐直了身道:“都多少次了,什么暂且,他分明是不想回!”她看向上官婧,又言,“哀家没记错的话,前些日子捎去的是第三封了吧。” 上官婧点了点头,应道:“回娘娘,是。” “那个女人果然有些手段,她曾处心积虑地欺骗屿儿,甚至还想杀了屿儿,屿儿竟也能同她冰释前嫌,还执迷不悟到将她接回大祁!” 太皇太后的神色冷了不少,又哼道,“她不过是假惺惺地装出一副懂事的样子,知道哀家不安逸,就没敢来隋安,却勾得屿儿丢下朝政不管不顾,跑去盈州陪她挤在一间民宅里过日子!” “娘娘息怒,待王爷回来,娘娘不宜拿此事同王爷说道,以免……” “以免让他不高兴?”太皇太后的脸色更加铁青,拍了拍案几,痛心疾首,“他的魂都被那个女人给勾走了,哀家还说不得骂不得,他还是哀家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儿子吗?” “娘娘,说起来都是阿婧不对,阿婧自恃对南周的事无一不知,却没能识破她的伪装,害得王爷着了她的道,深陷其中。”上官婧放下香粉和小勺,敛裙跪下,朝着太皇太后磕头,“千错万错都是阿婧的错,还请娘娘别怪王爷。” 太皇太后闻言,心中的怒火顿时被浇灭,取而代之的是对上官婧的怜惜。她皱着眉头唤:“阿婧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上官婧执意跪着不肯起,摇了摇头,“是阿婧不查,阿婧对此已是万分后悔,倘若阿婧能早些认出她,王爷就不会被她所蛊惑,一而再再二三地为了她伤了同娘娘的母子情谊。” 太皇太后见上官婧跪着不肯起,心里越发疼惜上官婧,起身朝上官婧走去,亲自扶起上官婧,意味深长地叹:“阿婧啊,哀家的亲儿子都没你这般能体谅哀家,哀家若是有你这么个女儿该有多好……” “阿婧早已斗胆将娘娘当作了自己的母亲,所以阿婧看着娘娘长吁短叹,心里万分难受,还请娘娘宽心,生气对娘娘的凤体不好。”上官婧说得很是真挚,边说还边扶上了太皇太后的手,搀着太皇太后走回主位。 太皇太后落座之后还不舍地看了看上官婧,拍了拍上官婧的手,“你真是好孩子,屿儿他怎么就对这么好的姑娘视而不见呢!” 太皇太后和上官婧说话之际,晴夕拿着一封信匆匆进来,向太皇太后行了礼便走到上官婧身边,将信递给了上官婧,“小姐,南疆来的消息。” 上官婧接过信,点了下头,示意晴夕退下。 太皇太后忙道:“快看看是景王的消息吗。” 上官婧拆开信过目,唇边浮出了一丝微笑,俯首禀道,“回娘娘,王爷已从盈州启程,正在回隋安的路上。” 太皇太后眼中闪过惊色,“当真?” 上官婧又继续往后看了看,唇边笑容很快就散了,微微皱起娥眉。 太皇太后见状,心下的欣然也跟着消散,只觉后面定还有什么不如人意的事。她做好了准备,淡淡道:“说吧,还有何事?” “回娘娘,王爷还带着华氏和她的孩子。” “什么?”太皇太后大惊,“他真要将被周帝休弃的女人和周帝的孩子带回隋安?” 上官婧垂下眸子,不敢再多言。 太皇太后霎时将案几上的茶盏扫落在地,怒道:“堂堂大祁的摄政王,竟然去捡周帝不要的女人和孩子,真是荒谬至极!他是存了心要让天下笑话他,笑话哀家?” “娘娘息怒,并非王爷不顾大局,而是王爷对她用情至深,自然会顺着她的心意。” “那个女人真不简单,竟能把哀家最引以为傲的儿子迷得团团转,让他为了她做出如此荒唐的事!”太皇太后越说越是愤恨。 她瞥见了上官婧手里的信,一把将信拿了过来,亲自过目,但是信上写的和上官婧讲的一模一样,她再看一遍,只会让心下的怒火愈烧愈烈…… “景王还有多久到隋安?” “回娘娘,大约还有十来日。” 太皇太后又垂眸看了看手里的信,三两就将信扯作碎片又揉成一团掷向地上,肃然道:“屿儿他休想将人带回隋安,哀家绝不容那个女人和孩子踏进隋安城门一步!”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318章最恨被人要挟 二十日跋山涉水,姜屿的行驾缓缓驶入隋安地界,南面的春意已经尽了,而隋安偏北,还处在残春里。 马车摇摇晃晃,小九在华盈寒怀里不停地打着呵欠。 不一会儿,马车忽然停住,小九一下子清醒,揉了揉惺忪的眼睛问华盈寒,“娘亲到了吗?” 华盈寒正纳闷,他们还没有进隋安城,照理说至少还要一个时辰才能回到王府,车马不应该会在这儿停留。 她看了看姜屿,姜屿也看着她,和她一样不解。 倏尔他收回目光,想要打起车帘看看,刚伸出手,李君酌就在外面喊道:“主上。” “何事?” “启禀主上,太皇太后的凤驾在前面,还有……还有大臣们也都在。”李君酌的声音很沉。 华盈寒不难从李君酌的语气里听出事态不寻常。她撩开窗帘向外看了看,隋安城的城墙就在前面不远处,她看不见城门口,猜测太皇太后亲自带着文武百官来城门口等候,一定不是来迎接姜屿的…… “盈盈你带着小九在车上等等,我去看看。” 华盈寒点了点头,目送着姜屿下马车,她牵起小九的手,看着小九好奇的样子,她微微一笑,这一笑,不过是在故作轻松而已。 已近正午,春末的日头也有些毒辣,南门外的广场上没有一片阴凉,纵然有风刮过,卷起的也是一阵阵热浪。 姜屿走到行驾最前方,看见城门外站了黑压压的一片人。他仅是从左到右扫了一眼,心里就已清楚上至王公下至百官,但凡是隋安城里有品阶有爵位的人,如今都在这儿。 他们能有这等胆量,是因为在前头给他们撑腰的是他的母后。 姜屿和他母后隔着些许距离,面对面伫立,没想到类似两军对峙的场面竟然会发生在他们母子身上。 姜屿站定后揖手,“母后。” 太皇太后穿着朝服,神色严肃,“屿儿,你刚从南疆回来,一路奔波辛苦,母后特地带着大臣们在这儿接你。” 姜屿没将此言往心里去。别人他或许不清楚,但他母后一旦认真起来,事情必定不简单,遂问:“母后兴师动众,仅是为了接儿臣?” 太皇太后淡淡道:“母后来这儿,还想替屿儿你把把关,以免你一时不察,被人所迷惑,将些不该来大祁的人带入隋安城。” “母后多虑了,儿臣何时糊涂过?” “是吗?”太皇太后不紧不慢地问,眺望向不远处的马车,漠然道,“你若不曾犯什么糊涂,那马车里就不会有别人!” “盈盈不是别人,她是儿臣要娶的王妃,为何不能来隋安?” “你说什么?”太皇太后的眼神顿时冷了去,“你要娶一个欺骗过你、甚至还想杀了你的女子为王妃?” “母后,儿臣和盈盈之间曾经是有些误会,如今误会已经解开,她是为了儿臣才放下南周的荣华不要,随儿臣来了大祁,还望母后也能放下从前的是是非非。” “你真是大度,她不仅是你的敌人,还曾视你为仇人,更是个出过阁又被夫家休弃的下堂妇,你娶她当王妃,让大祁的颜面何存?!”太皇太后质问。 姜屿记得华盈寒的叮嘱,仍旧心平气和地说:“事实并非如此,还请母后别信那些道听途说的话,之后儿臣会将来龙去脉告知母后,请母后容儿臣先带盈盈回府,待儿臣安顿好她们,会即刻入宫向母后解释。” 太皇太后绷着脸,摇了摇头,“哀家不会容你这么做,要入城可以,你一个人进去。”她又言,“哀家看在你的份上也不会为难谁,哀家会派人将马车上的母女平安送回南周。” “母后,儿臣和盈盈能走到今日不容易,母后为何不能顺应儿臣的心意?” “你和哀家能有今日,大祁能有如今的繁盛就容易?何况哀家是你娘,断不能由着你做些荒唐之事,受天下耻笑!” “母后……” 太皇太后没有理会姜屿,侧目看向身后,斥道:“都愣着干什么,哀家让你们来这儿是来看热闹的?” 大臣们方才陆续跪下,异口同声地道:“请王爷三思!” 姜屿之前看见他们跟随他母后前来阻拦的时候,心里的怒火就已被点燃,碍于他在同他母后说话,才让自己保持平静,有话好好说。 但是值得他心平气和对待的仅有他母后一人而已,他们算什么东西! “屿儿,你不听母后的劝,难道还不顾朝臣们的意见?”太皇太后一指跪在地上的王公大臣,肃然道,“看看,这儿仅有你一个人还执迷不悟!” “他们是否清醒儿臣不知,但是儿臣最恨被人要挟。”姜屿的语气不如之前温和淡然,变得有些凝重。 哪怕仅是添了几分凝重,也让那些大臣们额头都冒了冷汗。 太皇太后知道这些大臣们怕她儿子,大臣们要是心虚了,仅靠她一人如何拦得住那辆马车? 她即道:“如今在这儿要挟你的是哀家,难道你为了那个女子,连母后都恨?” “儿臣不敢,儿臣只希望母后能够体谅儿臣,至于他们……”姜屿扫视着那些王公大臣,“他们身为臣子,应该唯君之命是从,何况本王早就说过,本王身边不需要言官,只需要听话的人,他们若是做不到,还留在朝堂做什么?” 大臣们齐齐大惊失色。 姜屿接着言道:“但凡今日在这儿劝本王三思的人,稍候一律革职处斩,大祁人才辈出,本王不愁找不到听话的人取他们而代之。” 大臣们闻言,开始连连磕头求饶:“王爷恕罪,王爷恕罪……” 太皇太后骇然,“屿儿!你这是要把满朝文武都杀光吗?” 姜屿看向他母后,天气炎热,几番争执下来,他母后的额头挂满了汗珠。他看在眼里,多少有些于心不忍,只道:“请母后回宫。” 太皇太后置若罔闻,追问:“你想拿他们反要挟哀家?” 她的脸色阴沉至极,倏尔她凤眸一转,看向了姜屿的身后,目光变得更为冷厉。 言情海 第319章祸国殃民 姜屿瞧出了他母后眼神里的异样,回头瞧去,看见华盈寒已经下了马车,正在朝他们走来。 太皇太后怒盯着华盈寒,就像在看一个同她有深仇大恨的人,何况她们之间的恩怨本就不浅,试问哪个母亲容得下一个想杀自己的儿子的人! 华盈寒走得缓慢,泰然自若。 她知道太皇太后若不是盛怒至极,定不会带着大臣们跑到城门外摆出这么大的阵势。她不怕什么风风雨雨,但是小九还小,会害怕大人生气,所以她没有带小九过来,独自朝着太皇太后走去。 “盈盈。” 姜屿在唤她,她听见了,她已经走到了太皇太后面前,姜屿点了下头,便对太皇太后欠身行礼:“参见娘娘。” 太皇太后立马侧过身去,将“厌恶”二字毫不掩饰地摆在了脸上。她没过看过华盈寒,神色分外冷漠,话音亦是冷,“你已不是当初那个卑微的小婢女,而是南周的护国公千金,家世显赫,哀家怎当得你如此大礼。” 姜屿将华盈寒往自己身后揽了揽,护着她说:“母后,儿臣好不容易才将盈盈接回来,要儿臣放手将她送回去,绝无可能!” 太皇太后怒不可遏,“姜屿!” “城墙若敢挡她,本王就拆了此城;文武百官若敢拦她,本王就杀了这一城的官!”姜屿神色霜冷,说得毅然决然。 “你这是存了心要气死哀家吗?”太皇太后含忿道,连眼眶都急红了。 “母后,儿臣和盈盈已经换了婚贴,订下了婚约,母后在这儿阻拦儿臣带盈盈回府,是要儿臣失信于天下?” 太皇太后撇过脸去,喉咙哽咽了两下,很难再说出一句话,“什么订婚,什么失信天下,你们私定终身也能作数?”她又盯向华盈寒,“你可还记得你从前做的事?你若是真懂事,知道自己有错,就应该主动从哪儿来回哪儿去,而不是在这儿让哀家母子因你而争执。” 太皇太后又言:“你刚才听见景王说的话了吗,今日谁再敢说你一句不是,他就杀了谁,你若是不肯走,只怕这儿的大臣还不够他砍的,你当真要做一个祸国殃民的女子?” 华盈寒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和红颜祸水相提并论,这到底是讽刺还是抬举? 她心里其实没有什么对策,她之所以露面,是因为若只让姜屿来和太皇太后交涉,在太皇太后看来就是她有意要躲,什么都要推姜屿出来抵挡,显得她没有胆量更没有诚意。 她正在思索该怎么走下一步的时候,李君酌奉姜屿的命令回行驾那儿取了一样东西过来,呈给姜屿。 姜屿接过,一边打开锦盒给他母后过目,一边道:“母后,儿臣心意已决,回府就会派人着手准备,择吉日迎娶王妃。” 太皇太后的眼睛都似被那如火的红色给刺痛了,那竟真的是婚书…… 太皇太后愣了好一阵才哂哂地笑了两声,“儿大不由娘,连终身大事都能自己做主,哀家还能说什么么?”她缓缓转过身,声音分外虚无,“哀家只能当没……” “娘娘。” 太皇太后顿住了,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跪在地上的官员们也开始往两边挪了挪,给来人让路。 华盈寒看见来人时,脸色有过一瞬的沉,很快就恢复了云淡风轻,因为她记得姜屿的叮嘱。 上官婧如今是太皇太后跟前的红人,她若是表露出对上官婧有敌意,只会令她和太皇太后的关系更僵。 “阿婧,你怎么来了?”太皇太后颦眉问道。 上官婧走到太皇太后身边,先是向姜屿行了礼,方才转过身去扶着太皇太后说:“娘娘息怒,王爷长途跋涉赶回隋安,想必已是劳累,还请娘娘准许王爷先回府歇息。” 太皇太后惊然,睁大了眼睛看着上官婧,“阿婧,难道你要哀家……” “娘娘,大臣们还在这儿,百姓们虽不敢过来,但多少也都听说了城门外的事,娘娘有什么话,不如回家再和王爷慢慢讲,别让百姓对皇族的事议论纷纷。” “阿婧啊,你真的要哀家这么做?”太皇太后皱紧了眉头,声音虽轻,却问得万分认真。 上官婧欠身道:“阿婧来这儿就是来劝娘娘的,还请娘娘能听阿婧一言。” “孩子,宽容大度也得有个限,否则吃亏只会是自己。”太皇太后语重心长地道。 “娘娘的意思阿婧明白,阿婧只是不希望娘娘和王爷之间徒生嫌隙,伤了母子之情。” 太皇太后无奈地叹了口气,不想再多说,在上官婧的搀扶下先行转身朝城门走去。 上官婧离开之前回头看了看姜屿,朝他轻轻颔首。 姜屿仅是点了下头,然后就有意地挪开了目光。上官婧心里沉了几分,他竟连多看她一眼都不肯,见他手中握着一枚锦盒,她趁他盖上锦盒前看清了里面的东西,只觉烈焰般的红色很是灼眼睛。 上官婧收回目光,扶太皇太后登上了马车。 太皇太后一走,大臣们慌忙起身,争先恐后地往两边退,站在排头的高官不仅不敢再说三思,还点头哈腰地说:“恭迎王爷,王爷请。” 姜屿揽过华盈寒,低声宽慰她道:“没事了,我们回家,今日的事别往心里去,母后她就是听了些没头没尾的传言,对你有些偏见,稍候我会去向母后解释清楚。” “我知道。”华盈寒应得淡然。她既然敢跟他回来,就做好了要抗住一切风浪的准备。他值得她舍弃从前,也值得她不和他的母亲计较,那毕竟是他的亲娘。 景王府。 一别经年,华盈寒从前离开的时候,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会再回来。 她和姜屿一同牵着小九走上台阶。奴仆们从府门外一直跪到了正厅前,她随处看了看,有些人她还有几分印象。 姜屿带着她和小九穿过花园到了内苑深处的一间屋宇前。 华盈寒看了看周围,她还记得这个叫楹花台的地方。之所以记得,是因为这里离璃秋苑不远,和璃秋苑一样深处内苑,十分清静,而且这间屋子就建在池塘边上,推开窗户就能看见微风扶柳,碧水清波的美景,称得上是府中风景绝佳的住处之一 。 李君酌道:“主上,里面已收拾妥当,从宫里调来的嬷嬷们已经到了,暂住在后院里,她们都是从前伺候过皇子公主的老人,一定能妥善照顾郡主。” 姜屿点了下头,招手示意他退下,对华盈寒道:“这里清静,不会有外人打扰到小九。” 华盈寒让阿鸢先带小九进去安置,言:“其实不用大费周折从宫里找嬷嬷,这里有我和阿鸢就够了。” 姜屿不以为然:“本王理应让小九过得比从前更加娇贵,谢云祈能给她多少,本王不光可以照给,还能加倍。”他唇角上扬,又言,“何况你的行李已经送去了本王那儿。” 华盈寒的嘴角也挂着一丝浅笑,她抓住他话里的一点,问:我的行李为什么要送去你那儿,谁吩咐的?” “啧啧啧,你这算不算明知故问?” 华盈寒敛了笑容,一本正经地和他说道:“在外面可以由着你,这儿是隋安,我知道你不在意别人说三道四,我也不在意,但你就不怕太皇太后知道了会火上浇油?” 姜屿伸手拉她入怀,抱着她说:“本王的盈盈如此善解人意,真是让人喜欢得不能再喜欢,比起母后生气,本王更怕……”他俯下头,轻蹭着她的脖子,声音低沉,“更怕孤枕难眠。” 言情海 第320章还他自由 姜屿安顿好华盈寒和小九就离开了王府,进宫去见太皇太后。 华盈寒送姜屿到府门外,在他走之前打听到了一个人的下落。 她本想一个人去看看,但是小九刚到了陌生的地方,离不开她,她只好带着小九一同前去,顺便领着小九到处走走,熟悉熟悉府里。 她在北苑的一处小花园里找到了人,他还如从前一样在这儿打理着花草,站在花台边耐心细致地修剪着花枝,与他统帅千军时威风凛凛的样子相去甚远。 她在出征东越的时候总会触景生情,想起他们师兄妹之间的过往,想起那些他们一起打过的仗…… 不过她倒情愿这些回忆永远都是回忆,只要天下太平,他们就再也不会有披甲上阵的机会。 “日头正毒,怎么不找个地方躲躲?”她启唇道。 秦钦手中的剪子立马停住,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回头看向说话的人。 冬去春来,他们又是近一年没见,她音容未改,衣着打扮却比从前当婢女时光鲜了很多。秦钦此时才发现,人靠衣装不是没有道理,她真的很美,只不过从前被男装和丫鬟的打扮给埋没了而已。 “寒儿……你……”秦钦徐徐问道,好多话到了嘴边都没有说出口,因为不知道先说哪句好。 华盈寒莞尔道:“我回来了。” 秦钦闻言,唇角浮出了笑意,点点头,“平安就好。”他的目光很快又被她身边的小姑娘给引了去,问,“这是谁?” “这是我女儿。” 秦钦的笑容僵了一下,虽没有消散,但已然变得不如之前自然,应道:“是吗?”他看着小九,又言,“跟你刚来军营的时候很像,一样的乖巧可爱。” 华盈寒看向小九,摸了摸小九的脑袋,“小九,叫舅舅。” “舅舅。”小九听话地喊道。 秦钦再是故作高兴,也没能抗住这声称呼,他嘴角的笑一下子就散了,又不得不客气应道:“乖。” 他怕华盈寒瞧出什么来,忙问:“寒儿,你这次回来……”秦钦再次顿住,他在这儿消息还算灵通,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听了不少。何况景王和寒儿之间仇怨若是没有解开,景王也不会将他从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放出来。 正因他听说过一些,在向她求证的时候,才觉得格外问不出口。 “我不走了。”华盈寒轻言,又笑了笑,“我要成亲了。” 秦钦听她说了这句话之后就垂下了眼,沉默了很久才逼迫自己带笑说道:“是吗,恭喜。” “我已在大周查明,我爹的死和姜屿无关,是先帝和兵部尚书所为,从前的恩怨都是场误会。” 秦钦抬眼看向她,故作轻松:“寒儿,我这个样子也像误会么?” 华盈寒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秦钦在这儿受了近七年的屈辱,他和姜屿之间的恩恩怨怨难以一笔勾销。 她已经清楚了来龙去脉,秦钦在那场战事里杀了殷将军留给姜屿的副将,姜屿因此记仇,才向越国施压,逼越国召回秦钦送来给他当奴隶。 她不知道应该怎么从中调停,但解释再多也不如一个行动,只道:“他同意放了你,你自由了,我是来送你的。” 华盈寒以为这对秦钦而言称得上是天大的好消息,谁知秦钦竟然皱了皱眉。 “寒儿你说什么?” 华盈寒复述:“你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 秦钦的眉宇随之深锁。 “回大周吧,我已经拿回了将军府,想把将军府交给你,从今往后你就是将军府的主人……” “我要留在这儿!”秦钦想也不想就道,还说得分外果决。 这下换华盈寒皱紧了眉头,“留在这儿?为什么?” “寒儿你知道,我不是大周子民,回大周和留在祁国都是在异国浪迹,有什么区别?”秦钦的脸上又浮出了笑意,一副淡然的样子。 华盈寒不解:“即便如此,你大周还有家,也比寄人篱下好。” “可是那个家里没有大将军,更没有你,谁都没有,我回去干什么?” “娶妻生子,过平静的日子。” 秦钦摇了摇头,毫不犹豫地说:“那不是我想要的。” “那什么才是你想要的?”华盈寒追问。 “寒儿,你我都失去过不少,正因尝到过个中滋味,才更加珍惜身边的人,尤其是亲人。”秦钦看着她言,“你要我回大周,而你却选择留在这儿成亲,是不是意味着你我将永世不得见?” 华盈寒沉默不语,这是唯一一句让她不知该怎么接的话,因为他说的似乎很对。 “难道你会以祁国王妃的身份回大周探亲?还是景王会准许我千里跋涉过来看你?”秦钦说着沉重的事,脸上的笑意却不减,又道,“寒儿,那四年我没有一天不记挂你,四年是多长,一辈子又是多长,你是想让我把你忘了吗?” 华盈寒诚然被秦钦的话堵得无言以对。 “让我忘了你,我做不到;让我把你一个人丢在祁国,我也做不到,因为你是我最……”秦钦停在了这儿,看了看她身边的女孩儿,徐徐补话,“因为你是我的师妹,是我最亲的人。” “你留在这儿能过得好?”华盈寒娥眉轻蹙。 “再坏的日子我都熬过来了,我无所谓,但是我不能让你过得不好。寒儿,你在这儿连个亲人都没有,若是受了什么委屈,你定会闷在心里折磨自己,如果我还在,至少你还有个可以倾诉的人。” 华盈寒犯了愁,“可是我刚跟姜屿说让他放了你,如今你不肯走,我又该怎么让他把你留下?” “我想他应该很乐意见到我作为兄长送你出嫁……” 秦钦望向天上,今日的天气格外地好,万里无云,以致阳光也很刺眼,刺得他近乎睁不开眼,即使睁开了也渐渐的什么都看不见。他正好可以借此来掩饰他的怅惘,因为违心而生出的怅惘…… 华盈寒着实没想到秦钦竟然不肯走,他说是因为舍不得,其实她也很舍不得秦钦这个师兄。‘ 她像小九这般大的时候就进了军营,秦钦只比她大几岁,却像个长辈似的照顾她,关心她,和亲哥哥没什么两样。 他说他这一走就要将和她天各一方,她先前没顾虑这么多,如今听他提起,心里也霎时添了几分沉重。 要不是秦钦当初劝她坚持,又一语道破她喜欢姜屿的事实,她可能早已选择用离开来逃避这段“孽缘”,和姜屿根本走不到今日。 她还没有报答师兄当年的恩情,也没有谢过他之前鼓励,就要让他孤零零地回大周,好像是说不过去。 华盈寒点了点头,“好,等姜屿回来,我去和他说。” 秦钦又看着小九问:“听说二皇子已经即位,那这丫头就是公主,你怎么还带着她?” “说来话长……”华盈寒喟叹。 她和秦钦就近坐到花台边上,将她回大周后发生的事讲给了秦钦听,只捡了些关键的地方,长话短说,比如兵部尚书和先帝的死,还有那夜的夺嫡之争以及小九的身世。 让她没想到的是,她说完之后,秦钦也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他指着小九问她:“她不是你和二皇子的女儿?” 华盈寒皱了皱眉,“为什么你们都这么认为?” “我们?”秦钦仍旧不明白。 “姜屿不知道是因为上官婧刻意隐瞒了这一出,这倒情有可原,你怎么也以为我和谢云祈能同床共枕?”华盈寒说完就忍不住笑了笑,“你觉得二殿下从前能看得上我?” 秦钦看着华盈寒,眉宇比什么时候拧得都要紧,就连手都不经意地握紧了…… 言情海 第321章暗度陈仓 祁宫。 姜屿到静慈宫外的时候,看见殿门紧闭,门外站着七八个女眷,他没有仔细瞧过,不知道都有谁。 他一走上台阶,门外的人齐齐跪下行礼,守在门口的奴才连通禀都没有通禀,径直推开了殿门。 姜屿移步进去,见他母后正坐在主位上,单手支颐,唉声叹气。 “母后。”姜屿站在殿中拱手。 太皇太后凤目轻闭,淡淡道:“如今你已得偿所愿,还肯管哀家这个娘?” “有些事儿臣若不向母后解释明白,母后就不知盈盈有多无辜。” “她无辜?”太皇太后顿时睁开了眼,漠然看着姜屿,“你是不是还感激她的不杀之恩,让你有命在这儿替她喊无辜?!” “盈盈之前并不想杀儿臣,她仅是出于孝道想替她父亲拿回遗物而已,她若是想杀儿臣,儿臣如今倒是无法站在这儿同母后说话。” “从前的事哀家也不想再提,那哀家就只说当下,屿儿,男大当婚,你愿意成家,母后很高兴,但你弟弟当初仅是个不受宠的皇子都娶了尚书千金,如今整个大祁都在你手中,你就是娶个天仙都不为过,可你倒好,放着隋安大把的世家千金不要,去捡周帝不要的女人,听说她还拖着一个孩子!” 太皇太后说完就拍了拍案几,震得里面的茶水都往外溅了不少。 “母后,盈盈当初成婚是被圣旨所迫,她和周帝并无夫妻之情,也无夫妻之实,孩子是她的养女。” 太皇太后哼笑一声:“你倒是会安慰自己,天下人知道这些?他们会信?” 姜屿即道:“儿臣并不介意别人怎么想,但盈盈说母后和我们是一家人,她希望能得到母后的谅解,还叮嘱儿臣一定要心平气和地向母后解释,勿要同母后争执。” 太皇太后的神色依然冷漠,不过人沉默了一阵,没有急着往下说。 姜屿知道他母后重亲情,如此劝说多少能起些作用,他接着道:“母后,儿臣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能相伴终身的人,母后从前不是很希望儿臣能娶王妃?母后马上就能如愿,为何执意要将盈盈拒之门外?” “你这是在怪哀家想一出是一出?”太皇太后绷着脸问,瞥着姜屿道,“哀家会拦,还不是因为她配不上你,不配做大祁的摄政王妃!” “盈盈也是世家千金,有何不配?她不仅没有哪一点不如别人,甚至还有天下女子都无法企及的智谋和胆识。”姜屿又言,“她能助一个身处绝境的人反败为胜,能以一己之力稳住政局扶新君登基,这是多少谋臣都做不到事,天底下还能找出第二个如她一样聪慧果敢的女子?” 太皇太后端起茶盏,淡淡道:“她这样厉害,上哪儿待着不好,偏偏跑来我大祁,她图什么?” “她放着南周的皇后不当,随儿臣回到大祁,母后以为她图什么?” “屿儿,你在这儿同母后争论,无非是想说她是个厉害的女子,可是厉害的女子就一定适合娶作妻室?”太皇太后朝着殿门抬了抬下巴,“你进来的时候看见外面的女眷了吗,她们有的是你的堂嫂,有的是朝臣命妇,她们来见哀家,是听说你要斩她们的夫君,来求哀家让你刀下留人,哀家心情不佳,不肯见她们,她们就一直在外面等。” 姜屿看了看大殿两旁,沉默不语。 太皇太后抿了口差,放下茶盏,忽然一指紧闭的殿门,肃然道:“什么是贤妇?贤妇就是无论何时何地,她们必定会为夫君着想,以夫家为天,相夫教子,孝敬公婆,那个女子若是肯为你着想,若是懂得孝悌之义,就不会跑到大祁来给哀家添堵,逼得哀家和你差点母子反目!” 内殿的门也关着。太皇太后言辞灼灼地反驳姜屿的时候,上官婧和晴夕就站在内殿的门后,留心听着外面的动静。 无论王爷怎么解释,太皇太后仍一门心思地想让王爷放弃那个女子,晴夕听着很是高兴。她转眼看了看她家小姐,小姐的神色倒是寻常,看不出息怒,就如同小姐今日的举动一样,同样让她看不透。 晴夕低声问道:“小姐,太皇太后带着文武百官前去阻拦,不让华氏进隋安城,这不是很好吗,小姐为何还要跑去劝太后,帮着王爷将那个女人放进来?” “王爷是会向娘娘和大臣们低头的人吗?”上官婧淡然道,又凝眸言,“隋安城的城墙哪里拦得住王爷和她,只怕大臣们再拦下去,会把命都搭上。” “原来小姐想的是这一出,小姐真是聪慧,大臣们跟着娘娘去逼迫王爷,结果气得王爷要斩了他们。小姐出面说和,好比是救了他们一命,他们就会感激小姐。还有王爷,王爷也会感激小姐!”晴夕笑了笑,过了会儿又愁道,“可是小姐这么做不是在引狼入室?正如娘娘之前说的,小姐如此大度,只会白白委屈了自己。” 上官婧面容淡然,轻启唇:“谁说的我会便宜她?城门自古能进也能出,我从来不信什么请神容易送神难的说法。”她嘴角一扬,长睫轻眨,“至于谁是狼谁是羊,现在谁说得准呢,还是拭目以待吧。” 晴夕又是一脸的吃惊,“小姐是想明着将她放进来,让王爷记个人情,再另想法子将她赶走?这样一来,既让王爷记了小姐的好,又让那个女人也无法留下来,小姐你真是太厉害了!”她又问,“可是娘娘不会怪小姐帮着王爷吗?” “我替娘娘护住了同王爷的母子情谊,娘娘怎么会怪我?”上官婧唇边的笑容加深,“娘娘今日若是说了什么不认王爷这个儿子之类的话,同王爷闹僵,王爷还会进宫来解释?其实太皇太后也知道,哪怕她不认王爷,王爷也会照娶那个女人不误。” 上官婧接着叹道:“太皇太后和王爷闹得太僵,再想干涉王爷的事就难了,对我们也大为不利,毕竟只有相安无事,我们才好暗度陈仓。”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322章自古荣华险中求 大殿里陷入沉寂,太皇太后一言不发,无论她怎么反驳都于事无补,她有些累了,累得不想再说。 姜屿站在殿中,似也没有别的话好说。他从来都没有耐心也不屑于向谁解释,但是如今坐在他面前的是他的母亲,他也由衷地希望所有的误会都能解开,一家人从此和睦,才在他母后面前费尽了口舌。 “你可以回去了,反正不管哀家怎么说,你都会一意孤行,又何须在这儿白费功夫。” “母后,儿臣是会一意孤行,但是盈盈从来都没说过让儿臣不顾母后的感受,倘若盈盈自私一些,她可以对母后你不管不顾,只和儿臣过日子,今日也不会出现在母后面前,任母后撒气抱怨。”姜屿放慢了话音,道,“她会做好儿臣的王妃,更愿放下从前的是是非非,孝顺母后,她这还不叫为儿臣着想?” 太皇太后的眼中没了怒色,语气也软了不少,“好了屿儿,你走吧,让哀家一个人静一静。” 姜屿听得出他母后的心有些软了,他若喋喋不休,只会适得其反,遂拱手,“儿臣告退。” 姜屿走了之后,内殿的门才被人打开。上官婧移步出来,见太皇太后一个人坐在主位上闭目沉思。 “娘娘。”上官婧唤道。 太皇太后仍闭着眸子,听声音识出了来人,启唇问道:“阿婧,你说哀家应该接纳她吗?” “娘娘若是想维系与王爷的亲情,便……便由着王爷去吧。” 太皇太后面露惊色,睁开眼眸看向上官婧,“阿婧你这是怎么了,难道你如今对那个女人也没了半分成见?” 上官婧平静地说:“娘娘,世上没有那么多十全十美的事,有些所谓的美满背后其实有不少人的让步和妥协,只要娘娘和王爷能和和气气,阿婧愿意尊华氏为王妃。” “屿儿说她懂事,懂得照顾哀家的感受,哀家就险些心软了,可是哀家忘了,阿婧你又何尝不是个懂事的孩子。她愿意孝敬哀家算什么让步,你愿意成全她和屿儿,才真真是委屈了自己!”太皇太后凝重地叹道。 上官婧摇了摇头,“阿婧不委屈,阿婧会一直待在娘娘身边,像侍奉自己的母亲一样侍奉娘娘。” 晴夕道:“娘娘请恕奴婢多句嘴,娘娘若是对那个女人还不放心,不如去王爷那儿瞧瞧,看看她到底是不是王爷说的那样明事理,毕竟耳听为虚,眼见才为实。” “瞧,怎么瞧?” “娘娘就以小住为由,像从前那样住到王爷府上去,看看她会怎么做,倘若她的表现合娘娘的心意,娘娘再退而成全她和王爷也不迟。” 太皇太后略微颦眉,似拿不定什么主意,转而问上官婧:“阿婧你以为呢,哀家要不要去看看?” “依娘娘的心意吧,就看娘娘是否愿意给她一个机会,视她的言行决定要不要与她冰释前嫌。” 太皇太后默然想了想,点点头,又言:“哀家年纪大了,看人看事都不如从前清楚,阿婧你聪慧,又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人,你就陪着哀家去吧,帮哀家瞧瞧。” 上官婧颔首:“是。” 太皇太后随后传了女官进来,吩咐她们去准备。 上官婧也带着晴夕回房收拾行李。 晴夕一边叠衣裳一边喟叹:“没想到被小姐你说中了,太皇太后真的会对那个女人心软。” “她从前在周宫的时候就甚得庆明帝和皇后的喜欢,很懂如何讨长辈欢心。她知道娘娘如今只剩王爷这一个儿子,分外珍视同王爷的母子情谊,她就让王爷顾及娘娘的感受,和娘娘有话好好说。”上官婧轻言,“她的话,没有哪一句不是说进了娘娘的心坎里,娘娘怎会不心软……” 景王府。 夜幕降下,姜屿从宫里回来就在暖阁翻看堆积如山的奏本,上面写的或是朝臣们无法代为决定的大事,或是一些需要他知晓的事。 华盈寒就坐在姜屿身边陪着他,拿着团扇驱暑气,顺便也给他扑扑风。 姜屿看完一本无需他批示的奏折,启唇言:“周帝刚殂,越帝又病重,天下就跟要变天了一样。” 听见他提起越帝,华盈寒才开口:“对了,我去找过我师兄,他不想回大周,打算继续留在这儿,你可同意?” “本王有意放他,他却不走,是被本王给关傻了吗?” 姜屿原本正开着玩笑,转眼瞧见华盈寒在瞥他,那不高兴的眼神让他顿时没勇气再笑下去,温和地道:“盈盈,这你怪不得本王,人本王已经放了,是他自己不走,他若想留下就让他留,待在王府或是另盘住处,你做主就是。” 华盈寒点了下头,应了声:“好。” “不是本王瞧不起他,他打起仗来是英勇,偏偏在至关重要的时候欠缺些胆量。”姜屿看着华盈寒说得一本正经,“他本王若是他,既不会选择留下,也不会去南周,本王定会回越国去。” 华盈寒不以为然,“秦钦不看重权势,何况他回去了又能如何,靠他一个人能把失去的都夺回来?” “为什么不能?”姜屿淡然道,“你替谢云祈争夺皇位的时候,不也势单力薄?” “我是沾了我爹的光,要不是我爹的旧部握有禁军的兵权,且肯听我的号令,我怎能压住三皇子的幕僚,逼他们拥立谢云祈为帝?” “自古荣华险中求,本王是给指了一条险路,也是一条明路,他若没这个心,也没这个胆,就当本王什么都没说。”姜屿收回目光继续看下一本奏折。 “知道你是一片好心,谢了。”华盈寒忍俊不禁,偏头靠在他肩上,轻叹,“人各有志,何况比起让他去越国那滩浑水,我更希望他别去冒什么险,血雨腥风,生死没个定数,还是平平安安的好。” 姜屿忽然搂着她的腰将她往怀中一览,吻上她脸畔上说:“你在这儿,叫本王怎么看得下去?” “政事重要。” 姜屿置若罔闻,单手合上奏折丢到旁边,俯首去吻她雪白的脖颈,“我们回去,嗯?” 言情海 第323章咫尺相思 华盈寒到底还是没有拗过一个“渴”了二十多天的人。 他今日要为她撇下政事,她就心甘情愿地当一次“红颜祸水”,跟着他回来,在明亮的寝殿里同他缠绵。 打从殿门合上起,他就迫不及待地吻了她,从门口吻到坐榻边,嫌坐榻太矮,就抱着她坐到正中的案几上,搂在她腰间的手顺便解了她的腰封,剥开她松散的衣衫,轻啃着她的锁骨和肩头的雪肤。 就在他们各自沉沦的时候,有人敲了敲门,“主上。” 姜屿非但无心询问何事 ,继续爱怜着她,还不耐烦地斥了声:“滚!” 李君酌这次却没敢离开,硬着头皮继续禀报:“主上,太皇太后来了……” 姜屿闻言才停下,眉宇深锁,瞥向殿门,“母后现在来做什么?” “奴才不知。” 华盈寒从案几上下来,帮着姜屿理了理凌乱的衣裳,理到浑身上下没有一丝褶皱才垂下手,垂到一半却被姜屿捉住。 姜屿捉着她的手亲了亲,“我去见见母后,等我回来。”又恋恋不舍地吻了吻她的唇才转身。 华盈寒点了点头。她答应归答应,但是总觉得太皇太后这个时辰来王府,不像是只待一会儿就走的样子。 姜屿拉开殿门出去,脸色比外面的夜色还要黑上几分。 李君酌见了,忙埋低了头退到一边,大气都不敢出。看主上的样子,只怕今夜来的若不是太皇太后而是某个大臣的话,主上多半会要了那人的命。 前庭正厅。 太皇太后等在里面,时不时抬眼瞧瞧门外,手中的茶已经喝了一小半,还是没等到什么人来。 她又扫了扫两边站着的人,她儿子没露面,这些管事的来得倒是快。她盯住其中一个打理景王起居的詹事,问道:“景王在哪儿?” “回娘娘,这个时辰王爷应当多半歇下了,君酌大人已经前去禀报,请娘娘稍候。” 太皇太后放下茶盏,放得又快又重,发出一声脆响。 声响散后,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太皇太后瞧见来人,冰冷的神色方才缓和了些许。 姜屿健步进来,已将被人搅了美事的不满收敛,平静地拱手:“母后。” 太皇太后徐徐言道:“屿儿,母后深夜来此并非有意打扰你,而是你去年去了越国征战,过年的时候又待在南周,后来好不容易回到隋安,没待两日又去了盈州,母后都不记得上次好好看你是在什么时候了。” “儿臣已经接回盈盈,今后会待在隋安哪儿也不去,只要母后愿意,儿臣会常带盈盈进宫探望母后。” “别再这儿捡好听的说,你若真有孝心,从前怎么不见你常常进宫看望母后?母后要见你还得来你府上小住,可即便住在这儿也,你也神龙见首不见尾,看年看月才来问安。” 太皇太后抬起手,在女官的搀扶下站起来,接着道:“母后知你离开了不少时日,需要你打理的军政要事定已堆积如山,母后不忍劳烦你往宫里跑,就来这儿小住上几日,你有空的时候来看看母后就好。” 姜屿沉着眼,闻言微皱了下眉头,碍于他母后本就有心结未解,他不宜再给他母后添不快,神色很快恢复了平和,没让人瞧出异样,道:“依母后的意思。” “哀家还住璃秋苑,至于阿婧,你也用不着另给她安排住处,让她跟哀家住就好。” “母后还带着阿婧?” “阿婧如今是哀家的左膀右臂,哀家自然去哪儿都带着她。屿儿你这么问,是你不欢迎阿婧,还是有人不欢迎?”太皇太后追问,“难道偌大的景王府,容得下一个周国女子和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却容不下阿媛的亲妹妹?” “母后言重了,儿臣不是这个意思。” “听说你将华氏和孩子安置在楹花台?” 姜屿即言:“母后若是觉得小九会打扰到母后,儿臣……” 太皇太后打断姜屿的话:“不,屿儿你的安排甚好,那里离璃秋苑近,哀家能时常瞧见她们,在你们完婚之前,她们娘俩还不是自家人,能常瞧见,哀家也能放心。”她在女官的搀扶下朝厅堂外走去,又言,“哀家已让阿婧先行带人去璃秋苑收拾去了,屿儿你无需再费心,回去歇息吧。” 姜屿目送他母后离去,独自站在厅堂里,神色凝重。 主上不肯走,李君酌也还候在门外。方才主上和太皇太后的谈话他都听见了,不难想到太皇太后是冲着寒姑娘来的,不知是想考验寒姑娘,还是想逼寒姑娘和主上继续保持距离,或是……两者皆有。 毕竟主上的寝殿和楹花台之间正好隔着一个璃秋苑…… 姜屿缓步走出正厅,环顾他的王府,竟没有一个他想去的地方,亦或者说,他想去的地方已无法再轻易前往。 他连寝殿都不想回,因为前庭的风声应当已经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她知道他母后容不下她,不会继续留在他的寝殿里惹她母后不高兴。 谁说只有妥协的人才会委屈自己,她太明事理,何尝不是在委屈自己。 他第一次觉得隋安的高床软枕竟还比不上盈州的粗茶淡饭令人高兴、自在。 万籁俱寂,姜屿在月下慢步走回庆殿,看见殿里的灯火已熄,她果然已经离去。 他的心里沉了几分,心爱的人近在咫尺却无法相聚,这样的滋味比两地相思还要令人难受上数倍。 姜屿止步不前,站在月下站了良久,有些排斥朝那座空空的殿阁靠近。 “你在想什么呢?” 月亮投了一道浅浅的影子在他身边,姜屿回过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色。 华盈寒莫名其妙,他在这儿站了多久,她就在旁边的回廊里看了多久,想唤他,又怕打扰他想事情,直到他走神走得出乎寻常,她才不禁过来问他。 姜屿转过身就抱住了她,唇角上扬,“我以为你走了。”他心下的欣然一点都不亚于她屡屡消失,又屡屡让他失而复得的时候。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324章你最重要 华盈寒道:“听说娘娘特地问起过我住在哪儿,我若是还待在里面,被娘娘知道了,娘娘一定会不高兴,可是我又不想只为顺从娘娘的心意就抛下你。”她把下巴放在姜屿的肩头,“我还没那么无私,毕竟我喜欢的人是你,你最重要。” 姜屿很感动,捉着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俯首啄了下她的唇珠。 “娘娘是不是要在这儿小住?”华盈寒问道。 “嗯。”姜屿俯首贴着她的额头说,“照母后现在的意思来看,她对你似是有所改观,我们可以趁此机会再接再厉,解了母后的心结。” 华盈寒点了点头,乐意尽这个力。毕竟她若和太皇太后一直不和下去,把姜屿夹在中间,他中间一定很难受。 夜深人静,这儿只有他们两个,倏尔几声猫叫打破了平静,华盈寒转眼瞧去,看见草丛里有个白乎乎的团子。 姜屿搂着她,和她一同看了看,“认识吗?你的猫。” 华盈寒笑了笑,“当然认识,它好像长大了不少。” “本王专程遣了人照顾它,就怕它不见了或是饿瘦了,你回来之后会找本王算账。” 华盈寒替他理了理衣襟,“时候不早了,去歇息吧,我去小九那儿。” 姜屿抱着她不肯松手,“但愿母后能说到做到,仅在这儿小住几日,不然……”他凑到她耳边轻轻地说,“不然本王迟早要被烧死。” 华盈寒轻推了他一把。 “这儿离楹花台还远,我送你过去。” 华盈寒摇头,“你今日很辛苦,又是进宫,又打理了几个时辰的政事,别再为我奔波,快去休息。”她摸摸他的脸,莞尔一笑,“我走了。” 姜屿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她。 * 天明,华盈寒在楹花台里陪小九用早膳。 阿鸢环顾周围,“小姐,我真不是做梦吗?” 华盈寒云里雾里,“什么梦?” “那位公子不仅是个王爷,还是让陛下从前恨得牙痒痒的景王?小姐怎么不早告诉我呢。”阿鸢惊过之后又笑了笑,“不过王爷对小姐真好,比陛下从前好多了,而且对小主子也好。” 华盈寒笑了笑,又对小就说:“小九,如今府里还住着一位奶奶,小九在外面玩耍的时候若是遇上了生人,一定要叫人,知道吗?” 小九一边用勺子往嘴里塞蛋羹,一边点点头,“嗯。” 华盈寒摸了摸小九的脑袋,吩咐几个嬷嬷照顾小九,她则带着阿鸢离开了楹花台。 太皇太后多半是冲着她来的,她不能对太皇太后视而不见,闷在楹花台什么都不做。 璃秋苑。 太皇太后起得早,用过早膳之后就坐在厅堂里喝茶,也曾时不时地留意过外面。 太皇太后放下茶盏,瞧向身边,“阿婧,看来这人一时半刻是不会来了。” 上官婧就坐在一旁,含笑应道:“娘娘,小花园里的荷花已含苞待放,不如阿婧陪娘娘去赏赏花?” “不急,再等等。”太皇太后漠然言。 她再一瞥门外,终于瞥见了那个她虽不想见,但有些希望其明事理,敢于来这儿露面的人。 华盈寒出门前已穿戴整齐,略施粉黛,既不妖艳也不随意。 纵然看见太皇太后就在里面,也没有贸然进去,而是在门外稍作停留,直到女官请示太皇太后,太皇太后点了头之后,才移步进去,福身施礼,“给太皇太后请安。” 太皇太后打量了华盈寒一阵,衣着妆容、言行举止都分外得体,任她再是看这个人不顺眼,也挑不出来半分错,遂言:“起来吧。” “谢娘娘。” 上官婧莞尔一笑,向她颔首:“寒姑娘早。” 碍于太皇太后在,华盈寒仅是客气地挤出了些许笑容。 太皇太后没有赐坐,华盈寒只能站着,她又回头吩咐,“阿鸢,把东西拿上来。” 阿鸢捧上一个锦盒。华盈寒接过,将之打开,呈到了太皇太后面前,“娘娘,这是我从南周带来的百年灵芝,是延年益寿的上品,献给娘娘,祝娘娘福寿如山。” “你有心了。”太皇太后的语气依旧冷漠,即便说着客气话也得很是敷衍,不过脸色已然缓和了些许。她看了女官一眼,示意女官去拿。 华盈寒不擅长说什么奉承话,只在送礼时能说出一两句客套话,礼一送完,面对对她颇有成见的太皇太后,她就陷入了沉默。 她从前陪在沈太后身边的时候也很少主动说话,只是默默做着分内的事,总觉得与其说错话,还是不说更为妥当。 “好了,哀家和阿婧还要去赏荷,你退下吧。”太皇太后说完就在上官婧的搀扶下站起来,离开了厅堂。 华盈寒行礼相送。 太皇太皇原本绷着脸,一走出厅堂神色就松了,还轻叹了一口气。 上官婧听见了,知道这是因为娘娘对华盈寒今日的举动还算满意,又因暂且仍旧迈不过心里的坎,才无奈叹息。 华盈寒曾贵为皇子正妃,在周宫里待了三年,礼仪娴熟,言行得体都是她意料之中的事。 晴夕道:“娘娘她方才唤她婢女的时候,奴婢还以为她胆大包天,在直呼大小姐的名讳呢。” 太皇太后颦眉,侧目问道:“她那婢女叫什么名字?” “回娘娘,好像叫阿鸢。” 上官婧劝道:“娘娘,只是一个名字而已……” 太皇太后肃然打断她的话:“不,晴夕说得没错,别人的名字叫名字,阿媛的名字叫名讳!” 楹花台。 正午的太阳炙烤着庭院,华盈寒在屋里乘凉,顺便看小九跟着从宫里来的乐师学琴。 楹花台的门开着,断断续续的乐声里夹杂了一句:“有人在吗?” 华盈寒觉得这个声音很耳熟,像是上官婧身边那个侍女的,就没有亲自去看,让阿鸢代她出去瞧瞧。 “你家主子呢?我来找她。” “姑娘找我家主子有什么事吗?” “我能有什么事,自然是奉太皇太后之命来传话。” “请姑娘稍等。” 还不等阿鸢进来禀报,华盈寒已经走到了门口。晴夕和阿鸢的对话她听得很清楚,如今见晴夕不止语气高傲,连神色都无比傲慢,不知上官婧那个颇有心机的人为什么会教出这样的侍女。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325章你长得真漂亮 华盈寒跨出门槛,晴夕才装模作样地欠了欠身,行礼行得很是敷衍,站起来就道:“我奉太皇太后之命前来传话,你这侍女的名字犯了宣王妃娘娘的名讳,太皇太后命你给她改了。” 华盈寒皱了下眉,“名讳?” “宣王妃娘娘单名一个媛字,难道你不知道么?” 华盈寒着实莫名其妙,她看了看阿鸢,阿鸢也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她知道太皇太后一直唤宣王妃为阿媛,媛和鸢的音不同,写法更是有着天壤之别,这个讳是不是避得有些远了? 晴夕又言:“一个婢女,叫什么阿猫阿狗不好,偏偏要叫阿鸢。” 阿鸢气不打一处来,“你!” 晴夕哼道:“我什么我,我家大小姐是太皇太后的儿媳,陛下的生母,你一个小小的婢女怎配用和我家大小姐如此相像的名字!” 阿鸢气归气,但她记得她家小姐的叮嘱,这里不是大周,她不能口无遮拦,何况被狗咬了也不能咬回去,会显得她在和一个畜生计较! 她回到华盈寒的身后,拉了拉华盈寒的衣袖,“主子……” 华盈寒上前两步,“阿鸢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她是我的妹妹,至于你,你是在你主子面前放肆惯了,才见谁都要吠上两句?” “你!” “别怪我没提醒你,这里是景王府,我没有告状的习惯,但是周围有多少忠奴会将你的一举一动说出去,我不得而知,所以你好自为之。” 晴夕原本正傲慢,听见华盈寒的话顿时警觉起来,不安地瞧了瞧周围。她知道华盈寒不敢开罪太皇太后,也定不敢开罪她家小姐,她才把话说得硬气了些,全然没顾及到王爷那儿去,如今才感到了一丝后怕。 她收回目光,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瞥了瞥华盈寒,“话我已经带到了,你们看着办吧!”说完就快步离去,生怕真被谁瞧见。 “主子,今日坐在太皇太后身边的那个,不是……不是那个上官姑娘?” “阿鸢你小声些,上官婧今非昔比,她在祁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太皇太后跟前的红人,你议论她,被太皇太后的人听了去,容易惹上麻烦。”华盈寒提起上官婧时,目光淡了几分,又言,“我们只需做好自己分内的事,不惹事生非,也不用怕谁。” 阿鸢皱了皱眉头,“她这是翻身了么?” “其中的事一言难尽,回头我慢慢告诉你。”华盈寒言罢,转身回去。 “小姐,那奴婢的名字……” 华盈寒看了看阿鸢,只道:“不用管,以后再说。” 日落黄昏时。 璃秋苑那边又来了人,说是太皇太后传她过去用晚膳,还让她带上小九。 华盈寒起初不知道太皇太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安排,既是懿旨,她也没有推脱的余地,好在小九乖巧听话,能让她放心,她便带着小九去了璃秋苑。 刚一进院门,华盈寒就看见有个半大的孩童正在院子里跑动,边跑还边拿着一把竹剑乱比划, 姜衍转身的时候,看见了她,小眼睛睁得大大的,咧嘴笑一笑,“姑姑回来啦!” “以后要叫伯母。” 姜屿走到华盈寒的身边,搂着她的肩对她道:“小九一个人在这儿难免无聊,阿衍和小九的年纪相仿,正好能做她的玩伴,我才特地进宫把阿衍接来。” “伯父,她就是小九妹妹吗?”姜衍好奇。 “嗯。” 小九看见陌生人,有些懵懵的,往华盈寒身后挪了挪。 “小九,这是陛下。”华盈寒轻言。 小九皱着小眉看着姜衍,既不笑,又不打招呼,让活泼友善的姜衍很是伤心。他抬头望向姜屿,“伯父,妹妹怎么不说话呢?” “因为妹妹跟你还不熟。”姜屿又对华盈寒言,“盈盈,让他们自己去玩,我们先进去。” 华盈寒点了点头,俯身对小九说:“娘亲和叔叔进去见太皇太后,小九就在这儿跟哥哥玩儿好不好?” 小九望了望那个厅堂,看见今天早上训阿鸢姑姑的人就在里面,她有些怕,点了下头。 姜屿叮嘱姜衍照顾好小九,带着华盈寒先行进了厅堂里。 小九虽答应留下,但是对于眼前这个陌生的男孩儿,她仍不想搭理,默默地走到一旁的花台边坐下。 姜衍毫不见外地跟着她过去,也坐到花台边上,瞧见小九很是认生的样子,他一时没敢靠得太近。 过了一会儿,姜衍才将小屁股蹲往小九那边挪了挪,挨近了些,探头看向小九,“你长得真漂亮诶!” 小九瞪了姜衍一眼,拾起片叶子拿在手里把玩。 “小九是你的小名儿吧?”姜衍笑嘻嘻地问,“敢问姑娘芳名?” “关你什么事?!” 姜衍被小九斥得一激灵,不仅再也笑不出来,还撇撇嘴委屈道:“你怎么能这么跟朕说话呢……朕是皇帝诶!” “皇帝了不起么?我爹爹也是皇帝!” 姜衍吃了一惊,“那你是公主吗?” 小九立马红了眼眶,双手托起腮帮子垂头丧气,像个小大人似的叹气,“我很久之前是……” “怎么了,怎么突然难过呢?” “我想我爹爹。”小九微微抽泣,捏起小拳头揩了揩眼泪。 姜衍看见小九掉起了泪珠子,有些手足无措。他丢了竹剑,挠着双腿急道:“小九妹妹你别哭呀,你一哭,伯父定以为是我欺负了你,伯父会生气的,他说不定会揍我,还说不定会不理我。” 小九慢慢的不哭了,用袖子抹去泪花。 姜衍从来没有哄过姑娘家,总觉得女人一定不好哄,毕竟伯父之前想把姑姑哄回来的时候,成天焦头烂额,都没空进宫来看看他…… 没想到他才说了一句话而已,小妹妹就真的不哭了。 他匪夷所思,挠了挠头,“小九妹妹,你怎么又不哭了呢?” 小九撅着小嘴说:“我娘亲说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之前爹爹不理我的时候,我很难过……” “小九妹妹,你真的好乖呀!”姜衍缓缓叹道,他笑着抓起小九的手腕,将她往门外拽,“朕喜欢跟你玩儿,走,朕带你去别的地方玩儿!”, 言情海 第326章朕给你撑腰 华盈寒和姜屿并肩走进厅堂,见太皇太后还没到,但上官婧正守在里面亲自盯着奴才们布菜。 她留意到晴夕原本就候在门边,看见姜屿进来,似乎有些心虚,才刻意地往上官婧身边挪了挪。 今日桌上摆的全是姜屿喜欢的菜,可见太皇太后之前在城门口和姜屿僵持不下,甚至还想说不认这个儿子,其实心里始终记挂着,哪儿能说不认就不认。 姜屿带着华盈寒坐到旁边的客座上,偏头同她说话:“听说你送了棵灵芝给母后,我怎么不知道你还带了灵芝过来?” “是我从家里带来的,别的药材北方也有,我就留给了福叔,唯独灵芝只有南边才常见。”华盈寒又言,“不管太皇太后怎么看我,怎么对我,我都不能空着手见你的长辈,这是礼节。” 姜屿还搂着华盈寒的肩,又将她往怀里拢了拢,“昨日母后还在说娶妻娶贤,本王的盈盈贤惠起来,真是无人能及。” 姜屿和华盈寒有说有笑,没顾及过厅堂里还有其他人。 就连上官婧方才向姜屿行礼,姜屿都没有看过她一眼,他眼中由始至终都只有华盈寒一人,似在她心里割了一道伤。 上官婧屡次迫使自己不去看他们耳鬓厮磨,又屡屡做不到,最后的结果就是,她心上的伤口被他们一次又一次无情地撕开…… 再是痛,她的面容也很平静,唇边甚至还隐隐带了一缕浅笑。 * 王府庭院里,小九坐在回廊里望着天上的晚霞,无聊地踢了踢腿,姜衍则在一旁的草丛里扒拉着什么。 倏尔他拾起一样东西,捏在手里跑回小九身边,却见小九噘着嘴,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他问:“小九妹妹,你怎么还是不高兴呢?” 小九垂下眸子,不说话。 “你爹爹是周国的皇帝,可是你现在在大祁呢,你想你爹爹,你也回不去呀,不如陪朕玩玩好不好?”姜衍双手背在身后,故作神秘地道,“朕给你看个宝贝!” “什么宝贝?”小九皱着眉问。 姜衍捏起小拳头伸到她眼前,一下子摊开手,露出掌心里躺的一条绿油油的肥虫子。 小九瞪大了眼睛,“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姜衍愣了愣,低头看了看手心的虫子,百思不得其解,“这虫子不好看么?” 小九哭得越来越厉害,姜衍赶紧丢了虫子拍干净手,想给小九擦眼泪,又被她用手挥开,她还呜咽着吼他,“你欺负人,你走!” 姜衍苦着脸,“朕……朕没有欺负你……小妹妹你快别哭了。” 小九吸吸鼻子,“哼,我不和你玩儿了,我要去找娘亲!”她说完就跳到地上,想往回跑。 “别呀!”姜衍赶紧拽住她的衣袖晃了晃,“小九妹妹,是朕不好,你别不理朕……你说,谁欺负你,朕给你撑腰好不好?” 小九回头瞥向姜衍,仍止不住啜泣。 姜衍撒开她衣袖,双手叉腰,装出一副很是神气的样子,“你看,朕很凶的!” 小九抽泣着说:“是刚才站在屋门口的那个人。” “刚才?”姜衍挠挠脑袋,“刚才那里面不都是奴才吗,哪个奴才敢欺负你呀?” “就是门口的那个婢女,她今早欺负阿鸢姑姑,骂姑姑是小猫小狗!”小九忿忿道。 姜衍又想了想,刚才他在院子里玩儿,他那个姨母就让自己的婢女在门口看着他,他问:“小九妹妹你说的是晴夕吗?” “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反正她是坏人,你也坏,你们都欺负人,哼!” 小九轻推了姜衍一把,让他把路腾出来,然后摆着小手走了。 璃秋苑。 太皇太后已经入席就坐,姜屿和华盈寒也跟着坐下,原本应当坐在一起的两个人被太皇太后给隔开。 姜屿坐在太皇太后的右边,华盈寒坐在左边,她和太皇太后之间还隔了两个位子,一个坐着上官婧,另一个是给姜衍留的。 太皇太后看了看门外,纳闷,“衍儿去哪儿了,方才不是还在院子里?” “儿臣之前让他陪着小九到处转转。” 太皇太后责备:“你这像什么话,衍儿是皇帝,怎能陪别人玩耍。” 姜屿心平气和地劝:“母后,阿衍如今还小,正是贪玩的年纪,母后何须把他管得太紧。” “他是一国之君,怎能与别的孩子相提并论。”太皇太后看向女官,吩咐,“去,把陛下找回来。” 女官领命,刚走到门前就转身禀道;“娘娘,陛下回来了。” 不一会儿,一个小身影窜了进来,怀中还抱着个毛茸茸的东西。 “衍儿,你去哪儿了,祖母不是说过让你别到处乱跑?” 姜衍跑到太皇太后身边,躬身请安,“孙儿见过祖母。”然后一屁股坐到了太皇太后身边的位子上。 太皇太后看向姜衍怀中的东西,是个白乎乎的绒团子,笑问:“衍儿,你这是上哪儿捡的猫?” “衍儿在楹花台外面捡到的,衍儿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呢。” “是吗,叫什么呀?” “叫晴夕。”姜衍笑嘻嘻地答。 此言一出,太皇太后皱了皱眉头,看向上官婧,又看了看站在上官婧身后的丫头,见那丫头也蹙紧了眉。 “衍儿,你为什么要给它起这么个名字。” 姜衍薅着小猫白如霜雪的茸毛,笑着说:“因为衍儿觉得这个名儿好听,多像阿猫阿狗的名字。” “陛下!”晴夕急得出了声。 上官婧便侧眼轻责,“好了晴夕,不可跟陛下顶嘴。” 太皇太后又问:“衍儿,是不是晴夕姑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让你不高兴了?” “没有,祖母快用膳吧,衍儿饿了呢。”姜衍说完就去抓桌上的筷子,夹起一片肉却没有往自己碗里放,而是喂给了小猫,“来晴夕,你尝尝好吃不。” 太皇太后再也没了耐心,绷着脸说:“来人,把这猫拿出去!” 女官上前,想从姜衍手里将猫抱走。姜衍却护着小猫不肯给,“祖母就许晴夕欺负人,骂别人是小猫小狗,不许衍儿欺负她么?” 言情海 第327章吹毛求疵 姜衍的话一说完,晴夕便不安地搅起了手绢,小声嘀咕:“陛下,奴婢冤枉……” “衍儿,你此言何意?”太皇太后问。 姜衍一边摸着猫一边道:“祖母,晴夕今日骂了姑姑……不对,是伯母的婢女,说伯母的婢女是小猫小狗,不配叫人名儿。” 太皇太后又皱起了眉头,“衍儿,你这是打哪儿听来的?” 华盈寒默然喝着茶,不难猜到是小九向小皇帝告了一状。她刚抬起眼就对上了姜屿的目光,他在看她,没说话,不过她看得懂他的眼神,他想问她小皇帝说的是不是真的。 姜屿还没开口,上官婧就先行问道:“寒姑娘,真有此事?倘若晴夕真的曾出言不逊,都是我的错,我没有管教好她,我代晴夕向阿鸢姑娘陪个不是。” 华盈寒不得不承认上官婧很会见风使舵,倘若姜屿先过问起此事,他一定会责罚晴夕,到时候上官婧若护着晴夕就会开罪姜屿。倘若上官婧先行向她赔了罪,姜屿便不好再越俎代庖。 晴夕毕竟是上官婧的侍女,人家主子已经认错,谁再揪着不放都不合适。 上官婧又瞥向身后,“晴夕!” 晴夕慌忙跪下,朝着华盈寒磕头,“寒姑娘,都怪我今早急于办成娘娘交代的差事,一时口无遮拦,晴夕知错,不知寒姑娘有没有带阿鸢姑娘过来,晴夕这就去给阿鸢姑娘赔罪。” 太皇太后将筷子往碗上重重一放,绷着脸说:“又是问罪,又是认错,你们就不能陪哀家好好吃顿饭?” 太皇太后动了怒。华盈寒再是不想搭理主仆二人,也得顾及太皇太后的喜怒,向晴夕点了下头。 华盈寒本以为她松了口,这顿饭就能平平静静地吃下去,谁知太皇太后仍旧不想动筷子,将冰冷的目光投向了她。 “哀家交代你的事,你压根就没往心里去?”太皇太后看着她,漠然质问。 华盈寒沉下眼,她知道太皇太后不是个多细心的人,若没有人提醒,太皇太后实难想到什么名讳上面去。 太皇太后只是一时盯住了此事,只要她不让阿鸢再到太皇太后面前露脸,太皇太后迟早会忘记这一出,结果事与愿违。 她缓缓启唇:“回娘娘……” 姜屿一看华盈寒的神色就知她在为难,抢了她的话问道:“母后交代了什么?” 太皇太后问姜屿:“你可知她身边的侍女叫什么?” 姜屿点了下头。 “那婢女的名字犯了阿媛的名讳,哀家仅是让她给婢女改个名字而已,没有为难她,你大可放心。” “名讳?”姜屿匪夷所思。 “她那丫头叫阿鸢,不是犯了阿媛的名讳是什么,难道你觉得哀家是在吹毛求疵,不该让那丫头改名字?” 姜屿面无表情地道:“儿臣并非这个意思,母后若执意要将鸢字视为忌讳,儿臣是不是也该让飞羽改个名字?” 太皇太后皱紧了眉头,“屿儿,你是存了心要和哀家唱反调?” “母后若少计较些没必要的事,就不会觉得儿臣和盈盈是在与母后作对。” 太皇太后瞥了瞥姜屿,这些天糟心的事已经够多了,如今她不想维系同儿子之间的情谊,就不会上这儿来和华氏低头不见抬头见。这等小事未尝不能作罢,遂不再提什么名讳不名讳的事。 陪太皇太后用完晚膳,华盈寒的差事就算办完了,她第一个行礼告退。 姜屿见她离开,想跟着出去,却被他母后给叫住,被迫继续留下陪他母后喝茶。 直到她已经走远,他母后才以要歇息为由让他们散了,却又派了身边的女官送他出璃秋苑。 姜屿站在璃秋苑外望了望楹花台的方向,有绿树的掩映,他什么也没看见。 “恭送王爷。” 两个女官在他身后行礼,姜屿知道这是他母后有意不许他过去找她。为防他们的努力功亏一篑,他只得忍着思念,独自回寝殿休息。 璃秋苑里。姜屿走了之后,上官婧才带着晴夕出来。她们都以为今夜的风波已经平息,谁知刚一走出厅堂的门,就有人抬手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上官婧看见突然现身的人,不仅不敢责备,还得客客气气地颔首问好:“君酌大人。” “上官姑娘,主上让我来提醒上官姑娘,方才晴夕说会去向阿鸢姑娘赔罪,此事莫要忘了。” 上官婧挤出一丝微笑,“有劳君酌大人提醒,我正准备让晴夕过去。” “小姐。”晴夕皱着眉头,拉了拉上官婧的衣摆,一副很是不情愿的样子。 上官婧没有理会晴夕,接着说:“既然君酌大人在这儿,不如就由君酌大人带着晴夕过去可好?大人也可帮晴夕做个见证。” “好。”李君酌应道,遂看向晴夕,“请吧。” 上官婧侧眼催促,“还不快去?到了那儿定要诚心向人家道歉,听见了吗?” 晴夕无奈,飞快地欠身告退,跟着李君酌离开了璃秋苑。 夜里的楹花台分外静谧。 华盈寒回来的时候,小九正在几个嬷嬷的照料下吃饭。她默默地坐到了小九身边,曲指逗了逗小九红扑扑的脸蛋。 “娘亲,陛下哥哥有没有帮姑姑出气呀?”小九望着她问。 “陛下哥哥?”华盈寒忍俊不禁,她之前见小九对小姜衍还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玩到一块儿去了。 姜衍帮小九教训晴夕,小九又开始管姜衍叫陛下哥哥,果然还是孩子之间的友情来得又快又干净。 “我答应他了,等他给阿鸢姑姑撑了腰,我就管他叫哥哥,他要是敢骗我,下次见到他,我定叫他调皮虫,哼!” 华盈寒笑得更加开怀,摸着小九的脑袋说:“陛下是个小男子汉,当然会说到做到。” 阿鸢在一旁得哭笑不得,不知该怎么感激小主子。 “寒……寒姑娘。” 门外又传来晴夕的声音,与今早不同的是,晴夕的语气不仅不再傲慢,还有略微有些发抖。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328章不堪回首的往事 ##第三二八章 屋门关着,华盈寒看了一眼,没打算理会谁,默默地给小九擦了擦嘴。 门外的人接着道:“寒姑娘,奴婢是晴夕,来给寒姑娘和阿鸢姑娘赔罪。” 阿鸢将信将疑,瞥着门问:“她会这么好心来赔罪?” “阿鸢,她是来找你的,这个门开还是不开,你决定吧。”华盈寒说完就抱起小九进了内室。 阿鸢盯着那道门,主子不想理的人,她自然也不想理。 她正想跟着主子进去,门外的人还不肯走,又说: “寒姑娘,奴婢知错了,奴婢今早只是急着办太皇太后交代的差事,一直口不择言,还请你们大人有大量,别和我一个小奴婢计较。” 听见晴夕提起了太皇太后,阿鸢还变得有些犹豫。她主子说过,上官婧现在是太皇太后跟前的红人,而她主子在这儿还不受太皇太后待见,她若是再得罪上官婧,只怕会给主子的处境火上浇油,于是上前开了门,冲外面喊道:“你在这儿嚷嚷什么?” 晴夕就站在门外,听见一声呵斥,心中很是不快,瞥了瞥来人。碍于李君酌就在她身后,她才飞快地挤出笑容,颔首道:“阿鸢姑娘,今早是我不对,我来给你陪个不是。” “不敢当,你回去吧,别在这儿打扰我主子和小主子。” 晴夕敛了笑容,绷着脸瞪了瞪阿鸢,再是咽不下这口气也得咽下去。打狗得看主人,这丫头的主人如今将王爷吃得死死的,仗着有王爷撑腰就在府里横行霸道。她已经吃了一次亏,知道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道理。 晴夕皱起眉头,装出一副柔弱无奈的样子对李君酌说:“君酌大人,奴婢的已经够诚心了,歉已道完,奴婢还得回去伺候我家小姐。” 李君酌淡淡道:“你能不能走,还得问阿鸢姑娘是否肯原谅你。” “君酌大人……”晴夕搅了搅手帕,眉头紧蹙。 阿鸢听见这话,立马抄起手,撇过了脸,不吭声。 晴夕不甘心,却又不得不好言相问:“阿鸢姑娘,该说的话我都说了,你到底还要怎样才肯满意?” 阿鸢不是什么硬心肠,垂下手,瞥了瞥晴夕,“时候不早了,该干嘛干嘛去,再有下次,鬼才原谅你!”阿鸢说完就进了屋子,“砰”地一下关上了门。 晴夕心里顿时窜起了火,转过身问李君酌:“君酌大人这下该满意了?” 李君酌神色淡漠,差事已经办完,他谁也没看,移步回去复命。 阿鸢进到内室,见她家小姐正在给小主子拆发髻,她默默地走到主子身后,垂下了头。 “阿鸢,你怎么了?” “主子,奴婢知道主子好不容易才遇上意中人,自是心甘情愿来这儿,可是主子不觉得委屈吗?”阿鸢愁道,“倘若咱们还在大周,定没有谁能骑到咱们头上,太后娘娘那么喜欢主子你,陛下也……” “世上没有绝对的佳境,也没有绝对的困境,身在大周也好,来了祁国也罢,我什么时候真正地无忧无虑过?”华盈寒又言,“太皇太后处处针对我,我是没有表露出一丁点不高兴,但不代表我心里就真的好受,只不过这点挫折算不得什么,我在这儿,高兴胜过忧愁。” 阿鸢笑了笑,“奴婢明白,小姐这叫爱屋及乌,小姐喜欢王爷,只要能待在王爷身边,别的什么都不想计较。” 华盈寒唇角上扬,让阿鸢带小九去沐浴,她独坐铜镜前,拿起剪子剪了剪灯芯,不知道这个时辰姜屿在做什么,是已经歇下,还是在理政? 他们才分别不过个把时辰,她竟会想他,人总是这么奇怪,能待在一起的时候,什么都似习以为常,把彼此的存在当成了习惯;如今被太皇太后给分开,即便身在同一个屋檐下,也会觉得相思难耐。 璃秋苑。 晴夕推开她家小姐卧房的门,听见了阵阵水声,知道她家小姐在沐浴。 她家小姐沐浴从不需要任何人伺候,也不允许她近身,她就只能在屏风外面止步,禀道:“小姐,奴婢回来了。” “晴夕,从前无论我怎么说你,你都不长记性,如今可知谨言慎行有多重要?” “小姐,奴婢只不过是替小姐鸣不平,想挫挫那主仆二人的锐气而已,小姐从前尽心竭力地替王爷卖命,如今又一心一意地侍奉太皇太后,王爷视而不见就罢,还对她念念不忘,连她跑回了周国,王爷都还能将她接回来,捧在手里当宝……” “住口!”上官婧拍了下水面,惊起一阵水花,热水溅在她裸露的肩上,有些发烫。 她家小姐难得动怒,若是生气,一定是气到了极点,晴夕忙跪下请罪:“小姐,奴婢知错,奴婢今后不会再明着招惹她们。” “逞口舌之快有什么用,你说人家两句,人家又不痛不痒,传到王爷那儿去,到头来吃亏的还是你。”上官婧淡淡言道,“晴夕, 小不忍则乱大谋,还要我教你几次?” 晴夕直问:“小姐,太皇太后已照小姐的意思来了王府小住,小姐打算何时行事?” “慌什么?” “小姐你是没瞧见,方才君酌大人逼我给那丫头道歉,那死丫头竟然还对奴婢爱答不理,简直是狗仗人势!小姐又让奴婢不得招惹她,奴婢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上官婧不再多言,晴夕这个丫头能有多大的用处,她心知肚明,无需对晴夕说得太多,只道:“好了,你且退下。” “是……”晴夕懦懦应道,起身退出门外。 上官婧用水瓢舀水往肩头浇去,目光随着水瓢而动,看见清澈的水淋过了她肩上那道长长的伤疤,是鞭痕。 她每每看见这道旧伤疤,就会想起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那是她最不堪回首的往事,她不想让任何人瞧见,因而沐浴从来不用谁服侍。 她已不会向别人提起当初发生的事,只记得那个将她从地狱里救出来的人叫姜屿,从那时起,他的名字就深深地烙在了她的心里。 言情海 第329章事与愿违 ##第三二九章 入夏,华盈寒每日清晨都会照例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兴许是她和太皇太后相安无事已经近十日,太皇太后待她越来越平和,没有刻意刁难她,就是仍有意把她和姜屿隔开,他们都快十天没见了…… 太皇太后也没有要启程回宫的迹象,不像先前对姜屿说的那样只小住几日。 外面的日头正毒,华盈寒陪着小九在房里喂猫。 小九抬头望了望她,抿抿嘴问:“娘亲不高兴吗?” 华盈寒回过神,摇了摇头,“没有,别瞎猜。” “娘亲是在想叔叔吗?” 华盈寒忍俊不禁,曲指轻刮小九的鼻尖,“人小鬼大。” 小九钻进华盈寒的怀里,蹭了蹭华盈寒的肩,“爹爹从前想娘亲的时候也会这样,不笑也不说话,小九还以为爹爹在生气呢。” 华盈寒抱了抱小九。自从她们离开大周后, 小九很少在她面前提起谢云祈,她知道小孩儿不记仇,小九嘴上不说,心里一定会很想谢云祈。她没法带小九去见谁,只能加倍疼爱小九。 午后,庭院里的荷花已经争相绽放,风景很美。 小九安安静静地坐在回廊里,单手托着下巴,撅着小嘴望向荷塘。 姜衍则在小九身边蹦蹦跳跳,一会儿跑来跑去抓蜻蜓,一会儿又往荷叶上泼水,喊道:“小九妹妹你看。” 小九见那些水滴一沾上荷叶就变成了珠子,晶莹剔透,在荷叶上滚来滚去,很是漂亮,可是她还是不开心。为了不让姜衍失望,她咧了下嘴,装出一副自己很喜欢的样子。 姜衍看得出小九不高兴,甩了甩手,坐到小九身边,“小九妹妹,你怎么了,怎么又不高兴了呢,朕今日可是特地来陪你玩儿的,朕求了祖母好久呢!” “娘亲不高兴,我也不高兴。”小九耷拉下脑袋。 “啊……为什么呀?” “因为娘亲很久没有见过叔叔了。” “是这样吗?”姜衍挠挠头,“朕也好几日没有见过伯父了,听说伯父最近很忙很忙的。” 小九双手托腮,垂头丧气。 “小九妹妹你别难过呀,朕帮你,可是伯父现在还没回来呢,朕一会儿就得回宫,见不到伯父。”姜衍想了想,“这样,朕帮你出个主意好不好?” “你有主意吗?”小九皱了皱小眉,“可是我听姑姑说不许叔叔过来看娘亲的是太皇太后,那是你祖母,你不怕你吗?” “祖母现在好凶的,朕当然怕。”姜衍撇撇嘴,又搓搓小手,笑说,“这样,你叫朕一声哥哥给朕打打气好不好,等你叫完,朕就把办法告诉你,就算祖母要罚朕,朕也认!” 小九半信半疑,缓缓张口:“陛下哥哥……” “小九妹妹真乖!”姜衍凑到小九的耳边,对小九耳语了几句,说完之后又认真地问,“记住了吗?” 小九终于开心地笑了笑,点点头,“嗯,谢谢陛下哥哥。” “不用谢,小九妹妹你说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朕见不到小九妹妹你的时候,也会特别特别地难过,朕当然得帮你啦,何况你一叫朕哥哥的时候呢,朕就会特别特别的开心。” “陛下哥哥,陛下哥哥,陛下哥哥!”小九冲着姜衍的耳朵连连喊道。 姜衍很是满足地缩缩脖子,“嘻嘻。” 夜风微凉,姜屿踏着夜色回到王府,他已经习惯于一进府就要朝着那个方向看上一会儿,猜猜她现在在做什么。 李君酌跟在姜屿身后,道:“主上,越帝病危,可能撑不过几个月了,越帝没有立过太子,如今他的几个皇子和几个兄弟皆在为皇位明争暗斗,又都争相送了礼来请主上助他们一臂之力,不知主上属意谁?” 姜屿眺望着府中的层层楼阁,淡淡道,“他们爱怎么抢就怎么抢,关本王何事?” 姜屿收回目光,移步回寝殿。这几日他沉浸于政事中,希望借此缓解相思,可是每日入夜,他还是会想她想得无法安睡,本以为他母后能说到做到,偏偏事与愿违…… 夜深人静。 姜屿沐浴后换上了寝衣,吩咐奴仆拿了酒来,一个人坐在窗边对月独酌。 壶中的酒已经过半,他仍旧毫无睡意。他千杯不醉,借酒浇愁这个说法对他而言就是个笑话。 窗外月华朦胧,倏尔他的余光瞥见一团白色的影子跳上了窗棂,转眼瞧去,方才看清那是只猫,她的猫。 姜屿从盘中取了小食逗了逗它,它就跳下窗户,跳到他身边衔走了他指尖的食物,趴在一旁吃起来。 他将小猫抱到膝上,抚了抚小猫身上雪白的茸毛。她不在的时候,这只猫就养在他的院子里,是他这儿的常客。 姜屿抚到猫身上有异物,仔细摸了摸,发现它脖子上被人系了绳子,绳子上挂着个小布包,里面似还装着东西。 他将之解下,从布包里取出了一枚折叠得很小的纸笺,展开过目。 上面不过只有两行小字,就已让他扬了嘴角,他自言自语,“这叫什么,飞猫传书?” 姜屿将字条收进衣袖中,随即起身,取了外袍披上,离开之前不忘将桌上的食物放到地上,以犒劳深夜奔波的信使。 楹花台。 左边的耳室是一间小书房,华盈寒早已让阿鸢带了小九去歇息,她还在书房里借着烛光提笔慢书,一遍遍地誊抄着诗书,用练字来打发闲暇,让自己平心静气。 忽然,有人轻叩了她的窗扉,声音很轻,不过周围十分静谧,以致声响清晰。 华盈寒放下笔,惑然看向那扇窗户,见月光投了一道影子在上面。 她起身过去,慢慢推开窗户,他的身影入了她的视线。 华盈寒一愣,以为是幻觉,不禁伸出手去想要摸摸他,手还没有触到他的面庞,就被他握住了。 姜屿牵着她的手贴到了自己的脸上。 掌心的温热很真切,华盈寒唇边浮出笑容,轻抚着他侧脸问,“你怎么来了?” 她见他身披白袍,里面穿的是寝衣,一副就要就寝的模样,谁知他不止跑来了她这儿,还放着大门不走,鬼鬼祟祟地敲了她的窗户。, 言情海 第330章别有一番滋味 华盈寒也是一副要就寝的模样,用支木簪将万千青丝盘在了脑后。 今晚的月光分外柔和,映得她粉黛未施的容颜比什么时候都要素净,像水一样清澈。 屋子有台基的缘故,她站得很高,以致他除了能牵她的手,摸摸她的脸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是你出来,还是我进去?”姜屿启唇问道。 华盈寒回头看了看门,小九就在隔壁睡觉,这里不是他们深夜碰面的好地方,她没有回答,敛了敛裙子,坐到窗棂上旋身一翻就翻到了窗户外面,再纵身一跳…… 姜屿伸出双臂稳稳地接住了华盈寒,把她紧抱在怀里,问她:“盈盈,这是第几日?” “九日。” “怎么才九日?本王好似已经熬一年。”姜屿俯首吻上她眉心,吻了良久。 华盈寒轻合上眼眸。她为什么记得清是第九日,因为她也嫌这九日太过漫长,她简直是在数着时辰过日子。 姜屿又碰着她的额头说:“本王已让人择了日子,最近的吉日是下月初三,可是临近你父亲的忌日,不太合适,再往后些就是十五,你觉得如何?” “你定就好,我没意见。” 姜屿一本正经地说:“若本王能左右天意,真恨不得定明日为吉日。” 华盈寒笑了笑,又问:“你最近是不是很忙,听说你每日都在外面,今日是不是刚刚才回来,怎么不歇息?”她察觉得出他的呼吸里带着些许酒香,又问,“喝酒了?” 她一连串问了他好几个问题,每一个问题都是在关心。 姜屿听着心里很舒服,松开她,从袖中取出了字条,“你说本王为什么不歇息?” 华盈寒莫名其妙,拿过他两指夹着的字条,借着窗户内的烛光看了看,上面写的是“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她的字迹。 华盈寒更加云里雾里,转眼看向窗户里面,她这几日抄的东西都堆在桌上,无暇整理。她昨日是抄过《子衿》,不知是谁从上面裁了这两句,又将字条递到了姜屿那儿。 她看着他说:“你不会以为……” “以为什么?” 华盈寒没再往下说,上面的字不是她凭空写的,不过也正好写出了她心的心意,她莞尔一笑,“没什么。” 姜屿的手重新环上了她的腰,搂着她往前走,她则慢慢后退。 待她靠到窗边,他静静地朝她贴近,亲了亲她的唇,只是很轻地啜了两下。 短暂的相聚根本无法抚灭近十日的相思。 他同她商量:“去我那儿?” 华盈寒认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分内的事,将太皇太后当作长辈敬重,晨昏定省,不怨怼,不顶撞。她会这样做是因为太皇太后是姜屿的母亲,姜屿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她现在不想再管谁高不高兴,只想和他待在一起,点了点头。 “走。”姜屿亲了下她的脸颊,牵着她从楹花台后面的草丛里绕行。 这里没有路,平日人迹罕至,无人打理,到处都是丛生的杂草。路是很难走,但是僻静,而且不会惊动璃秋苑里面的人。 华盈寒跟着姜屿,踏着荆棘往前走。他先是牵着她的手,后来路平坦了不少,他就搂上了她的腰,让她挨他挨得更近了些,不想浪费一丁点同她相处的时光。 他们一直在绕着王府的边缘走,这样是不会打扰谁,就是离姜屿的寝殿有些远。 走了很久才回到大路上,姜屿看着纵横交错、四处延伸的长廊曲径,第一次对这座宽广的王府心生了厌恶。 姜屿又转眼看了看华盈寒,她也在左顾右盼,眼神明澈如秋水,分外动人,更要命的是,她忽然看向了他,还冲他笑了。 她明明是在安慰他,却像在他心里的火上浇了把油,他开始迫不及待,开始等不及先带她回寝殿再与她亲近。 姜屿瞥见旁边有座空置的院落,转身进去之际,紧搂着华盈寒的腰,将她也卷了进去,把她压在拱门一侧的墙后,俯首重重地吻上了她的唇。 地上的树影静静地晃着,没有惊扰在墙边痴缠的一双人。 姜屿半解了她的衣裳,将她抱了起来。她很轻,他仅用一只手就能托起她的腰,另一只手就撑在她身后,将她光滑的背与粗糙的墙面隔开,谨防撞伤了她。 华盈寒紧紧地搂着姜屿的脖子,耳边都是微弱的虫鸣声,她抬头一看还能看见树叶和星星,使得她既紧张,又兴奋。 小别之后的缠绵让人更加肆无忌惮,他们近乎疯狂地发泄着对彼此的相思,毫不受什么时辰和地方的牵制。 明月之下,庭院幽森,小院里传出的一声声喘息不足以打破此地的平静,却能羞星闭月。 连月亮都似不愿意打扰他们在此缱绻,藏进了云雾中,以致夜色愈加地浓,好似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将他们隐藏了起来。 她的额头浮出了一层细汗,和她脸颊上醉人的红晕放在一起,真是令人神魂颠倒,加之她还一声声地唤着他的名字,他便再也不知什么是适可而止,只想随心所欲地向她索取,同她尽情欢爱。 **散去,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姜屿搂着她坐在台阶屋宇前的台阶上。 华盈寒这才得空看了看周围,眼眸就像刚从梦中醒来一样惺忪,她以疲惫的声音问:“这是哪儿?” 姜屿抱着她,见她湿濡的发丝还挂在脸侧,他就用指尖挑起那缕发丝绕到她耳后,温柔地说:“不管是哪儿,以后这儿只属于我们,其他人不得靠近,更不得出入。”他搂紧了她,唇边挂着薄笑,“啧啧啧,刚才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他叹过之后就挨了记眼刀,不仅不收敛,还俯下头亲了亲她的嘴角,只觉意犹未尽。 华盈寒想起昨夜类似偷腥的举动,羞臊地把头埋在他脖间,又徐徐闭上了眼睛,明知天快亮了,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舍不得和他分开。 她又累又困,依偎在他怀里半梦半醒。 “盈盈?” “嗯?”华盈寒抬起头,发现天色越来越亮,他们不能再留,她轻言,“回去吧。” 她拖着疲惫的身子站起来,舒展了下酸痛的肩背。 姜屿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我送你。” 言情海 第331章儿孙自有儿孙福 ##第三三一章 微明的天色里,姜屿背着华盈寒慢步走回楹花台。 她还是第一次被人背着走,偏着头,安安静静地趴在他背上,似睡非睡。她瞧见天边升起了一轮红日,照着她心里暖暖的,唇边浮出了一缕微笑。 “姜屿。” “嗯?”他应了一声。 华盈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叫他,好像只是在随心所欲,她伸长脖子,亲了下他的侧脸。 她听见了他轻笑的声音,心里也乐滋滋的,既怕他累,又希望他能走得慢一点儿。 想她活了二十多年,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开心幸福过,她离无忧无虑之间似乎只隔了一个太皇太后。 路再长也有走完的时候,姜屿放她到昨夜的那扇窗外,离开之前又抱了抱她。 她的头发早已松垮,发簪在他手里,他就趁这个机会替她将青丝绾好,又道:“一会儿我去找母后商讨婚期,无论母后同不同意,今日都要将婚期定下,本王不愿再等。” 华盈寒点了点头,“好。” 清晨。 璃秋苑里,太皇太后在宫女的服侍下更衣,坐到妆台准备梳妆。 宫女拿着木梳替太皇太后梳着头发,无意间用梳子拨开了鬓角,露出了几缕银丝,倒映在铜镜里分外醒目。 太皇太后见了,顿时蹙了眉头。 宫女见状,慌忙跪下:“娘娘恕罪……” 太皇太后沉沉地叹道:“有白头发是因为哀家老了,加之近来操了太多的心,不关你的事,起来吧。” 女官见太皇太后唉声叹气,低着头思索了良久,过一阵才上前欠了欠,凑到太皇太后耳边对太皇太后小声说了两句。 太皇太后的眉皱得更紧了,但是她看着自己鬓角的白发,忽然看开了很多。 换作寻常人家的妇人到了她这个年纪,多半已在家里含饴弄孙,而她身边至今仅有一个姜衍,可是她又对这个孩子觊觎了厚望,不能由着他成日在她膝旁玩耍,逗她开心。 抛开她太皇太后的身份,她也只是个寻常妇人,上了年纪就开始盼望儿孙满堂。 女官又问:“娘娘,此事该如何处置?” 太皇太后摇了摇头,“罢了,由着他们去吧,哀家能管得了一时,还能管得了一世?” 上官婧正好走到门外,听见太皇太后的话,不难猜到娘娘指的是华盈寒和王爷私会的事。这是今早打扫庭院的下人们发现的,他们只看见王爷背着华盈寒回了楹花台,不是二人是何时碰的面。 她在门外停留了片刻,不急着进去,脸上云淡风轻,没有表露出丝毫的不快。 晴夕再她身后小声问:“小姐,娘娘这是……打算接纳华氏了?” “娘娘在府中住了十日,华氏的言行举止都很合娘娘的心意,她没有犯过一丁点错,只有昨晚背着娘娘同王爷见面的事称得上是‘错’,可是娘娘已不再介意,便没有什么能再让娘娘反对下去。”上官婧答得小声淡然。 “那怎么办……” 上官婧没有回答,从晴夕手里接过茶盏,亲自送了进去,刚一跨进门槛就换了副笑脸,将茶盏放到了太皇太后的手边。 “阿婧,沏茶这些小事交给奴才做就是,你怎能亲自去。” 上官婧莞尔道:“举手之劳,何况阿婧服侍娘娘是应该的。” 太皇太后端起茶盏,拎着茶盖劈了劈沫子,看着上官婧轻言:“回头哀家给你找个好人家吧,总不能让你一辈子都待在哀家身边,为了侍奉哀家蹉跎了大好的年华。” 上官婧脸上的笑意不减,“娘娘,阿婧若是看重什么大好年华,当初就不会去南周,阿婧只想好好侍奉娘娘,报答娘娘和王爷的救命之恩。” “这是哪里话,哀家岂会准你报恩报得毁了自己的一辈子?回头哀家就差人去替你物色,只有品貌不凡、出身贵重的世家公子才配得上哀家的阿婧。”太皇太后这才展颜,看着镜中日渐苍老的自己,慢慢地想起了一句话:儿孙自有儿孙福! 太皇太后是笑了,但是上官婧脸上的笑早已变得不那么自然。她是没有当面回绝太皇太后的一片好心,可是这样的好心,她不会领受。 她用数年韶华下了一个重注,赌的是一个王妃的位子,如今木还没有乘舟,她怎能认什么输! “娘娘,君酌大人求见。”宫女禀道。 太皇太后起身走到门前,看见李君酌候在外面,手里拿着一本什么册子。 “参见娘娘。”李君酌拱手。 “你拿的什么?” “是王爷命钦天监测算的吉日,王爷让奴才拿来给娘娘过目。”李君酌说得泰然自若,但是心里着实没有多少底气。 主上不亲自来,就是怕娘娘不同意,倒时母子二人免不了又会起争执,所以才让他先拿着白纸黑字来让太皇太后过目。 太皇太后伸出手,示意李君酌拿过来,待他呈上,她便接过,大致看了一眼,皱着眉问:“怎么都在七八月?” “这是钦天监算的日子,奴才也不知。” 太皇太后淡淡道:“回去告诉景王,人就在府中,他用不着心急,大祁的摄政王完婚不能草率,定要举国同庆,好生筹备,两个月怎么足够?”她又看了看上面写的日子,瞥见了一个还算合适的,合上册子丢给李君酌,“九月廿三,就定这日,三个月,足够他们准备一场盛大的婚礼。” 李君酌稳稳接住了册子。上面的日子他也看过,知道九月廿三是最末尾的一个,久是久了些,但太皇太后好歹算是答应了,他便行礼告退,拿着东西回去复命。 太皇太后站在门前,沉了口气,吩咐女官,“她是要当王妃的人,身边怎能只有个黄毛丫头伺候,你回宫去,择几个老成持重的女官过来服侍。” “是。” 上官婧就站在太皇太后身边,听得出娘娘的话说得淡漠,仍带着拒人的冷漠,可是娘娘会这么吩咐,其实是在为华氏打算。 太皇太后不是个多铁石心肠的人,且没什么心机,所以娘娘再是看华盈寒不顺眼,也不会使什么手段逼华盈寒离开。 娘娘拗不过王爷,最终一定会向二人妥协,这点她早就料到了…… 言情海 第332章无能为力 太皇太后定下了华盈寒和姜屿的婚期,哪怕还有三个月之久,整个隋安也都开始为这场婚礼忙碌。 一日午后,华盈寒去了趟北苑旁边的院子,如今这儿只住着秦钦一个人。 她去的时候,秦钦还在自己的院子里修剪花草,将整个院子的花草打理得十分干净。 华盈寒走到秦钦身边,一声不吭地拿过了他手中的剪子。 秦钦转眼看向她,脸上里面浮出了笑意,“寒儿。” “不是说了以后不用再做下人的事?” “这么多年都习惯了,忽然闲下来,怎么闲得住?”秦钦想起一件事,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缓缓言道,“寒儿,还没恭喜你。” 华盈寒笑了笑,坐到花台边上。 秦钦跟着坐下,“你来找我,景王不会不高兴吗?” “他知道你是我师兄,有什么不高兴的,你还住在王府,我能把你晾在一边不闻不问?”华盈寒又言,“越帝病重,你知道吗?” 秦钦听了,神色比起之前还要凝重,对此不言一字。 这等国政要事与府中的下人们无关,下人们自然不会谈论,秦钦应当是第一次听说才会有这等反应。 “要不要把此事告诉你,我想了很久,但他不仅是你的叔叔,还是你的仇人,我一直不知你有没有放下当年的事,是否有别的打算,所以我应该让你知道。” 秦钦又扬了扬嘴角,唇边浮出苦笑,“寒儿,你认为我现在还能找他寻仇?他再是病重,也是越国国君,我有什么本事找他寻仇?” 华盈寒从秦钦的话里听得出他没有放下当年的恩怨,心中仍旧不甘,就是无能为力。 秦钦又言:“我无权无势,空有自由之身,我若回去报仇,面对的是一场不公平的较量,我可能都活不过第二日,怎么替我和我娘讨个公道?” 他接着说,“其实我不想活在仇恨里,可如果我被夺走的东西不那么重要,如果我娘没有病殁在大周,我兴许不会记恨谁,兴许会忘了自己是个越国人。” “秦钦……” “不提什么报不报仇的,我现在就想把我娘的坟迁回越国,她虽是大周郡主,但因为她外嫁过,即使病殁在大周也不能葬入娘家的祖坟,她现在还长眠在函都郊外的荒山上……”秦钦望向灰蒙蒙的天,眼神也跟天色似的沉黯。 华盈寒闻言,心里也变得沉重。要将秦钦母亲的坟迁回越国谈何容易,至少也得让越帝点头。可是秦钦和他母亲之所以会被逐回大周,就是越帝在捣鬼,越帝若肯让秦钦的母亲回去,就等同于在当着天下承认了自己当年的过错,这不太可能。 秦钦眉间的愁绪散去,语气变得轻松:“好了寒儿,我不该跟你说这些不高兴的事,你也别去求谁相助,逝者已矣,如今我最在意的还是你过得好不好,我自己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兴许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华盈寒仍将他刚才的说话得很深。她自己找到了最好的归宿,也希望秦钦的后半生能够无忧无虑,倘若有机会,她会成全秦钦的心愿。 今日天上没有太阳,庭院太过静谧,让人只觉得沉闷。 上官婧就在回廊摇着团扇散步,看着下人们闷着声来来往往,都在为九月的那场婚事忙碌,她的指尖不禁捏紧了扇柄。他为了给她最好的,要将庭院和他的寝殿修缮一新,就差把这儿夷为平地重建府邸了。 晴夕忽然指了指回廊外面,唤了上官婧一声:“小姐,你看。” 上官婧转眼瞧去,看见池塘边有个小身影在那儿蹦蹦跳跳,她止步不前,思量片刻后索性向着那个小女孩儿走去。 她站在小女孩儿身后,俯身问道:“你叫小九吗?” 小九好奇地回过头,不认得这个陌生的姐姐是谁。 上官婧伸出手指,用指尖挑了挑小九的下巴,莞尔一笑,夸赞道:“真是漂亮,有公主的样子,你爹怎么就舍得不要你呢?” 小九皱了皱眉头,她不喜欢陌生人这样碰她,也很不喜欢上官婧说的话,便用小手拍了拍上官婧的手,想让上官婧将手撒开。 上官婧松开小九,看着小九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小九摇摇头。 上官婧扑着团扇,轻言:“我是陛下的姨母。” “是你呀!”小九的小眉拧得更紧了,又看见上官婧的身后还站了一个人,指着晴夕说,“我认得她,她欺负过阿鸢姑姑,她是坏人!” 上官婧看了看阿鸢,笑言:“她是我侍女,这么说在你眼里我也是坏人?” “哼,你们都是坏人,走开!” 小九想要走,但上官婧挡了她的路,她就轻推了上官婧一把,结果上官婧纹丝不动,未几,甚至还向小九走了几步,将小九逼到了池塘边。 “你别过来!”小九冲上官婧喊道。 上官婧从袖中取出一枚小纸包,将之展开,拿起颗黑乎乎的糖丸递给小九,“这儿有糖,你要吃吗?” “你在做什么?!” 对于突然传来的一声质问,上官婧一点都不吃惊,她挪过眼眸看向疾步过来的人,唇角一扬,客气地说:“我是瞧着小九乖巧,才想逗逗她,我还没做什么呢,寒姑娘用得着如此紧张?” 华盈寒从北苑回来,路过此地就看见上官婧在和小九说话,上官婧手里还拿着一粒不知是什么的黑丸,想要给小九吃,她不得不防备。 她走到小九身边,上官婧才让路。 华盈寒一边牵起小九,一边瞥了瞥上官婧指尖拈着的东西。 上官婧不紧不慢地,将黑丸喂到自己嘴边,吃了下去,淡淡道:“放心,我还没有蠢到连下毒都下得正大光明的地步。” 华盈寒一向不愿和上官婧打什么照面,于是长话短说,直言:“小九是我女儿,倘若你敢动她一根汗毛,我会要了你的命!” “寒姑娘言重了,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弱女子,能对你们母女如何呢,不过我得提醒寒姑娘,孩子太小,还是不要常到水边玩耍的好。”上官婧回眸看向荷塘,拿着团扇掩嘴一笑,“你是不知,这池塘的水深得很呢!”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333章潜在的危机 上官婧一直都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但华盈寒看在眼里,察觉到的尽是虚伪和阴险,不禁牵紧了小九的手。 上官婧往前走了两步,轻叹口气道:“其实你不该把她带过来,你很我,我也恨你,这本是你我之间的恩怨,连累到孩子就不好了。”又笑言,“毕竟我也不是什么善人,不会因为她是个孩子就手下留情。” 这是上官婧第一次将“恨她”毫无掩饰地说出来,不仅对她充满了敌意,还扬言要对小九下手…… 华盈寒不介意上官婧要同她剑拔弩张,却不容上官婧伤害她的女儿。 她看着上官婧,正色道:“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敢伤害小九,就算太皇太后恨我入骨,我也会让你死无全尸!” 上官婧扬唇一笑,对此不置一词,摇着扇子转身走了。 华盈寒抱起小九,她心里原本正乱,担心上官婧会将大人的恩怨扯到孩子身上,转眼看见小九在对她笑,小九的笑就像一阵清风吹入她心底,驱散了阴霾。 小九把头靠在她肩上蹭了蹭,甜甜地唤:“娘亲。” 小九的声音近乎能化了她的心,华盈寒把小九抱得更紧了些,“乖。” 这个孩子是她的软肋,上官婧刚才的话诚然戳中了她心中的恐惧,她不怕上官婧冲她来,但是小九如何招架得住一个大人的恶毒心思。 华盈寒看了看周围,阿鸢不在,几个嬷嬷也不在,她就知小九又是偷偷跑出来的。从前在昭阳宫的时候,小九也不喜欢有奴才跟着,常一个人偷跑出去玩。那时周宫对小九而言没有什么危险,如今不一样。 “小九,以后别再一个人跑出来玩,知道吗?” “嗯。” 小九是答应了,华盈寒仍旧难以放心,孩子哪儿有不贪玩的,除非她能让上官婧远离小九,否则上官婧在王府里待一日,小九的身边就还有潜在的危险。 璃秋苑。 上官婧回来的时候,太皇太后正好睡了午觉起来,她就让晴夕去备了茶,再亲自端着茶盏进去呈给太皇太后,“娘娘。” 太皇太后坐在床边,颦眉轻责:“阿婧,哀家跟你说了多少次,这等小事交给奴才去做就好。” 上官婧只是毕恭毕敬地蹲跪着,没有多言。 太皇太后责备归责备,唇边不禁浮出笑意,伸手去接茶盏,却瞥见上官婧手背上有几道红印,像是抓痕。 “阿婧,你手怎么了?” 上官婧忙拉过衣袖将手背遮住,轻言:“回娘娘,是阿婧不小心被猫给抓伤了而已,一点小伤,过几日就会好。” 晴夕在后面嘀咕:“哪里是被什么猫抓伤的,明明就是人挠的!” 太皇太后听见了,眉皱得更紧,“晴夕,你说什么?” 上官婧回头叮嘱:“晴夕,不可乱讲。” “阿婧,你这是要欺瞒哀家吗?”太皇太后瞥了瞥上官婧,放下茶盏,拉过上官婧的手瞧了瞧,上官婧的手原本白嫩,使得几道抓痕摆在上面十分夺目,她肃然追问晴夕,“说,你主子的手为何会受伤?” 晴夕跪下道:“回娘娘,是……是被个孩子给挠的。” “孩子?” “回娘娘,小姐方才路过花园,看见了寒姑娘的养女小九在园子里玩儿,小姐觉得那孩子乖巧,就过去逗了逗,谁知那孩子说奴婢和小姐是坏人,推了小姐不说,还抓伤了小姐的手……” “有此事?” “听说那孩子从前是南周的公主,应当不至于那般没教养,何况一个孩子能懂什么,她定是受了大人的教唆,才把小姐当作坏人。” 晴夕接着说,“此事花园里的下人都看见了,小姐还好心给她蜜丸吃,她也不领情,后来寒姑娘来了,寒姑娘竟把太医给小姐制的清嗓蜜丸当毒药,误会小姐要毒害那孩子,扬言说小姐要是敢伤了她的女儿,她就杀了小姐!” “她要杀了阿婧?”太皇太后的脸色沉了下去,问上官婧,“阿婧,这么严重的事,你怎么不跟哀家说实话?” “娘娘好不容易才接纳寒姑娘,如今寒姑娘和王爷的婚期已经定下,阿婧不希望王爷的大婚因阿婧而出什么乱子,只要娘娘和王爷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就好。”上官婧又言,“阿婧相信寒姑娘只是护女心切才对阿婧说了重话,娘娘千万别怪寒姑娘。” 太皇太后不再追问主仆二人,而是抬头唤道:“来人!” 女官进来听命,“娘娘。” “去,把楹花台那位给哀家找来,哀家倒要亲自问问,她打算怎么杀了哀家的阿婧!”太皇太后冷言,接着吩咐,“让她把她那个养女一同带过来。” “是。” * 华盈寒带着小九回到楹花台,再三叮嘱阿鸢和几个嬷嬷,让她们今后一定要寸步不离地跟着小九,不得让别人,尤其不能让上官婧的人近小九的身。 她交代完没多久,太皇太后身边的女官就找上了门,说太皇太后要见她和小九。 华盈寒不免诧异,太皇太后一向不怎么在意小九,上次让小九过去用膳是姜屿的意思,后来小九回了楹花台,太皇太后也没有过问,今日竟然会召小九和她同去…… 她从女官的神色看得出,等着她们母女的似乎不是什么好事。 华盈寒想要打听打听,可是女官的嘴很严,不肯透露璃秋苑那边发生了何事,她只能照着太皇太后的吩咐,先带着小九过去。 她和小九候在璃秋苑的厅堂外面,等到太皇太后传唤,她才牵着小九入内。 太皇太后坐在坐榻上,一旁站着几个女官和上官婧主仆,厅堂的两边也站满了宫里的奴才,阵势不小。 小九见到这么多陌生人,很害怕,不仅捏紧了华盈寒的手,还往华盈寒身后躲了躲,怯怯地望了望周围的人。 华盈寒带着小九一同向太皇太后行礼。 太皇太后绷着脸问:“你可知哀家为什么要叫你过来?” 华盈寒摇了摇头。 “听说你要杀了阿婧,哀家想给你个机会,现在你就当着哀家的面动手吧!” 言情海 第334章反咬一口 华盈寒闻言泰然自若,也不为所动。打从她看见上官婧起,心里就明白太皇太后会召她和小九过来,与上官婧脱不了干系。 “怎么不动手?哀家还在这儿等着看你有没有这个胆。” “娘娘言重了。”华盈寒沉下眸子淡然道。 “你说阿婧要害你的女儿,可哀家怎么瞧见受伤的是阿婧?”太皇太后边说边拉过上官婧的手,将衣袖掀起些许,露出了上官婧手背上的几道红印,“你作何解释?” 那几道类似抓痕的印记格外醒目,华盈寒看在眼里,娥眉轻蹙,如实答道:“娘娘,我不知上官姑娘为何会受伤。” “阿婧,你说,你手上的伤何来。” 上官婧上前几步,敛裙跪下道:“回娘娘,不关寒姑娘的事,求娘娘别怪罪寒姑娘。” “阿婧,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帮着她说话?!”太皇太后微怒,又一瞥华盈寒,“你敢说你没有教唆你的养女排挤阿婧,庭院里的下人都看见她曾推过阿婧,试问一个孩子懂什么,若无人挑唆,她会做出抓伤阿婧这等事?” 华盈寒听着莫名其妙,太皇太后话里的意思是,上官婧的手是小九所伤,可是她之前有留心过上官婧的手,那时上面根本没有什么痕迹。 “娘娘,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太皇太后反问:“误会?你是非要哀家传府中的下人,让他们当面指证你的养女曾推过阿婧?”太皇太后的神色原本正严肃,她瞥向华盈寒身边,看见了那个躲在华盈寒身后的女孩儿,那女孩儿正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她,眼中满含胆怯。 那是个和姜衍差不多大的孩子,看上去稚嫩天真,让她的心不免有些软了…… 其实她也不信孩子会有什么害人的心思,但是阿婧的手受了伤是事实,还有华氏曾向阿婧放过狠话,也让她如鲠在喉,她必须得要个说法! “阿婧你起来。” 上官婧却执意跪着不肯起,“娘娘,此事真不关寒姑娘的事,还请娘娘开恩。” 太皇太后看向华盈寒母女,漠然道:“若只是孩子的无心之举,哀家也懒得深究,让你女儿向阿婧道个歉,今日的事就此作罢。” 华盈寒低头看向小九。小九甩甩脑袋,眼中泛起了泪花,“娘亲,小九没有……” 她摸了摸小九的脑袋,把小九护到身后,对太皇太后坦然言:“娘娘明鉴,我亲眼看见上官姑娘从花园离开的时候,手上根本没有什么伤痕,此事与小九无关,不该小九认错。”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想说是阿婧自己弄伤了自己,跑到哀家这儿来栽赃嫁祸给一个孩子?”太皇太后的语气中又带了火气。 华盈寒扫了上官婧一眼,“事实如何,还请娘娘问上官姑娘。” “放肆!你这是要反污蔑阿婧不择手段,冤枉一个孩子?” 华盈寒面对太皇太后的怒火,面不改色,也没有回答,因为在她心里这就是事实,她是不能明讲,也不想反驳,只当默认。 “哀家原本还想看在她只是孩子的份上网开一面,没想到你不仅不知悔改,还反咬阿婧一口,哀家怎么早没看出来你竟有如此阴险的心思?” “娘娘,如果真是小九所为,我一定让她道歉,可是上官姑娘的手伤得不明不白,还请娘娘恕我不能让小九认些莫名其妙的过错。” “那你呢,你扬言要杀了阿婧,也是阿婧在冤枉你?”太皇太后怒不可遏,“阿婧不仅没向哀家告你的状,还在这儿替你开脱,可是你呢,反而冤枉她栽赃设计,你真是太懂事了!”太皇太后猛地拍了下案桌。 “啪”的一声响,吓得在场的奴才们一哆嗦,也吓哭了小九。 小九抱着华盈寒的腿,在华盈寒身后呜呜地哭了起来。 华盈寒心里一紧,忙蹲下身抱着小九安慰,“小九……” 太皇太后本就在气头上,听见扰人的哭声,更加烦闷,“哭什么,连你也要跟哀家作对?” 华盈寒回头肃然道:“娘娘,稚子无辜,我没有教过她和谁作对,只教过她明辨是非,勿以恶小而为之。她还小,可能不懂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她绝不可能有伤人之念,还请娘娘明鉴。” 她说完就收回目光,把小九抱在怀里轻声哄着。 “娘亲我们回去好不好?小九不想待这儿……”小九呜咽着说。 华盈寒摸着小九的脸,替小九擦了擦眼泪,看着小九委屈的模样,她的心中也好似有把刀在剐一样难受。 她强忍着心里的酸涩,轻言:“小九再等等,娘亲不会让谁冤枉小九。” “发生了何事?” 华盈寒闻声抬眼瞧去,见姜屿已经到了门外,她沉下眸子,继续哄小九不哭。 姜屿一见小九在哭,又见华盈寒脸上满是愁容,他的眉宇也跟着深锁,走到她身边俯身问:“怎么了?” “屿儿你来得正好,这就是你要娶的王妃?”太皇太后冷笑,“哀家还在这儿,她就放狠话说要杀了阿婧,如果哀家不在,她是不是连话都懒得说,直接给阿婧一刀?” 姜屿听不明白,“杀阿婧?” 上官婧忙言:“王爷别误会,那时寒姑娘只是在气头上,误以为阿婧要伤害小九,才会说些气话。” “阿婧,你怎么还帮着她说话,连你也要气死哀家吗?”太皇太后万分愤懑。 上官婧还跪在地上,转而向太皇太后磕头,分外诚恳地说:“娘娘千万别因为阿婧和王爷王妃闹得不愉快,不值得。” 华盈寒唇角一扬,笑得很是讽刺,她知道上官婧阴险,却不知一个人竟能虚伪到这般地步。 “屿儿你瞧瞧,阿婧从一开始就不愿跟哀家提此事,不管哀家怎么逼她,她都不肯说实话,只一个劲地维护华氏,后来还是哀家问了下人们才得知来龙去脉。”太皇太后又言,“哀家传召她们母女过来,是想替阿婧讨个说法,谁知她竟在这儿反咬阿婧,说是阿婧在污蔑她们母女!” 言情海 第335章一个保证 ##第三三五章 姜屿回头朝李君酌使了个眼色,示意李君酌进来将小九带走。 李君酌照吩咐进来,正要去牵小九,小九却不情愿地摆了摆身子,呜咽着说:“小九不走,小九要跟着娘亲!” 不管华盈寒怎么哄,小九都哭得很厉害。小九已不再是两三岁的孩子,能懂这里发生的事,应当知道这些大人在冤枉她,才会委屈得哭闹不止。 小九不肯走,华盈寒就一直蹲在地上抱着小九。 李君酌无奈,只好先退出去。 姜屿即言:“母后,小九才多大,又是个姑娘,她会伤阿婧?” “她当然不是故意的,哀家问过园子里的下人,他们说这女娃曾推了阿婧,想来她那时不小心抓伤了阿婧罢了。哀家知道稚子无知,可她既然伤了人,难道连错都不该认一个?”太皇太后冷着脸说,“待你成亲之后,她便也是你的养女,景王府的郡主如此不懂事,传出去还不让人笑话?” 华盈寒抬头就言:“娘娘,上官姑娘手上的伤不关小九的事,小九何错之有?” “听听她说的是什么话,本来只是桩小事,孩子做错事给长辈道个歉就完了,她倒好,还反诬赖阿婧要害她的女儿,要挟阿婧说要杀了阿婧,哀家今日就想看看她有没有这个胆!” 姜屿回头看向华盈寒,“盈盈,此话当真?” 华盈寒沉默不语,太皇太后扯着她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不放,让她从何说起?她如果说她视上官婧为敌,觉得上官婧不是善茬,还有她要挟上官婧是因为上官婧影射要对小九不利,只怕太皇太后又要给她加上一条诽谤的罪名,今日的事只会没完没了。 她没有像替小九辩白一样否认,姜屿就已能猜到答案。 “母后,儿臣不信盈盈会平白无故说什么杀人的话,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上官婧立马接话:“回王爷,是有误会,那时阿婧见小九乖巧,便拿了太医所制的蜜丸给小九当糖吃,谁知寒姑娘来了,误以为阿婧给小九吃的毒药,一时情急才会说那样的话。”上官婧又磕了个头,“阿婧知道寒姑娘是护女心切,无心之言,阿婧不会往心里去,还请王爷和娘娘别怪罪寒姑娘。” “盈盈,你就没有什么别的要说的?” 华盈寒知道,姜屿是在盼着她能替自己辩解辩解,或者告诉他实情,毕竟他只听了太皇太后她们的一面之词。 “好话都让上官姑娘说尽了,这个恶人还能由得了我不当?”华盈寒面无表情地道,她抱着小九,面朝着门外,语气分外淡漠,“大人受点委屈没什么,但是不能委屈孩子。” 太皇太后闻言就冷笑了两声,“哀家今日倒成了个和孩子过意不去的恶妇!还没过门就敢顶撞哀家,你若是成了姜家的媳妇,是不是要连哀家也一起杀?” “母后言重了,连阿婧都说了是误会,母后能否消消气,让今日的事翻过去?”姜屿又补话,“这儿没有人会害母后,没有谁想害阿婧。” 太皇太后瞧了瞧外面的天色,折腾一下午,太阳都快落山了,这个女子有她儿子护着,她就算在这儿审到天黑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太皇太后对姜屿道:“屿儿,她是你的人,你得给母后一个保证,倘若你能做到,母后就既往不咎,饶她一次。” “母后要儿臣保证什么?” 太皇太后目视前方,神色严肃,“景王留下,其他人都出去。” 华盈寒抱着小九出了厅堂,奴才们也陆陆续续退出来,厅堂里一下子空了不少。 太皇太后转眼看向上官婧,“阿婧你也先出去。” 上官婧方才从地上起来,带着晴夕从后面的门离去。她刚走出厅堂,最后出来的两个奴才就关上了厅堂的门。 上官婧回头看了一眼,太皇太后的心思以往她能猜到个十之**,今日却不知娘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竟这般神秘。 晴夕心有不甘,小声抱怨:“小姐,怎么又让她全身而退了呢?” 上官婧看了看手背的抓痕,用指尖轻触上面的红印。 晴夕又心疼地托起上官婧的手,叹道:“小姐怎么不挠得轻一点呢?” 上官婧没有回答,唇角微扬,自顾自地说:“没想到自己的皮肉抓起来还真是痛。” 厅堂正门外,华盈寒已经哄好了小九,让李君酌帮忙将小九先送回楹花台,她则留在璃秋苑等着姜屿出来。 一炷香的功夫,厅堂的门开了。 姜屿出来时,目光看着地上,似乎有所思忖。 华盈寒看他的样子就知太皇太后要的不是个寻常的保证,但是姜屿很擅长隐藏喜怒,单从他的神色上看,看不出异样。 姜屿仅沉眼走了两步就抬头看向了她,依然像个没事人一样走到她身边,边搂她的腰边唤她:“走了盈盈。” “娘娘要你保证什么?”她直问。 “没什么,无非就是不能纵容你无法无天。这算什么保证,本王的盈盈一向最知分寸,几时为所欲为过?我答应母后也无妨。” 华盈寒不太相信,“就这个?” 姜屿淡然地点了下头,看了看周围问道:“小九回去了?” “为今日的事生气的不只太皇太后一个,我不想同娘娘争辩下去,是不想惹娘娘不快,还让你难做。我是认了,但我不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华盈寒看着姜屿,一本正经得说,“我会平白无故怀疑上官婧要害小九?会狂妄到将取人性命这等话挂在嘴边?” “先消消气,我知道母后执意要逼小九认错,等同于在逼你,会让你难受……” “让上官婧走!”华盈寒万分郑重地打断了姜屿的话。 姜屿就此噤声,因为她这句话说得既直接,又出人意料。 “我不想再看见她,更不想跟她待在一个屋檐下!”华盈寒直视着姜屿的眼睛,说得认真,“若不是她今日扬言要对小九不利,我会要挟她?” 她没有当着太皇太后的面说这些话,是因为太皇太后视上官婧为女儿,她说了太皇太后非但不会信,还会恨她污蔑,费力不讨好。但是姜屿不一样,他们是要共度一生的人,不会连这点信任都没有。 言情海 第336章尽管放马过来 ##第三三六章 华盈寒说完这句之后,姜屿变得更加沉默。 说起来她很少这样排挤和针对一个人,从前她可以容忍郑容月在昭阳宫耀武扬威,可以容忍月慢在太皇太后面前挑拨离间,却无法容忍一个虚伪至极、惦记她夫婿,还扬言要害她女儿的人出现在她眼皮子底下! 华盈寒越往前走,耳边越是安静。她这通火发得突然,以致姜屿走在她身边都变得格外小心翼翼,似乎不敢再“招惹”气头上她。 他的脾气远比她要厉害,如此迁就和包容,是源于喜欢。喜欢一个人才会磨平自己的脾气,包容她所有的任性。 华盈寒的神色缓和了不少,以商量的语气道:“能让她走吗?” 姜屿仍旧一言不发,不过他好像很感动于她的主动退让,搂她搂得更紧,就像想把她黏在身边一样。 华盈寒转眼看向他,追问:“还是你不相信我说的话?” “没有不信。”姜屿答得缓慢。 他说话几时这样飘忽过?分明就是在随口搪塞。 华盈寒将他的手从她腰上扒拉开,神色漠然:“你这不是不信是什么?” “盈盈,母后待阿婧犹如亲人,我若赶阿婧走,和赶母后走有什么区别?”姜屿又慢道,“我也不是不能请母后回宫,但是你做了那么多努力才让母后对你有所改观,就此放弃不可惜?” 华盈寒沉了口气,太皇太后肯亲自定下她和姜屿的婚期,还打算亲自操办这场婚事是不容易。抛开这些,无论姜屿肯不肯为了她赶太皇太后回宫,就冲他有这个心,她都不应该逼他这么做,理解是相互的。 “算了,我不逼你,她是你的功臣,又是娘娘的恩人,让你们相信我说的话很难,但是我没有骗你,以后你若稍加留心,应当不难识破她的伪装,至于现在……信不信随你。”华盈寒的神色又变得严肃认真,看着他道,“不过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上官婧敢伤害小九,我一定会杀了她,你不许拦!” “盈盈你多虑了,这里是大祁,有本王在,没人能伤害你和小九。”姜屿停下脚步侧过身抱住她,“至于母后,她和我说过,她留在这儿是想亲自操办我们的婚礼,等我们完婚之后,母后就会回宫,以后府里的一切都由你说了算,我也听你的,嗯?” 姜屿说完就低头亲了亲她的眉心。 她就算再铁石心肠,他的温柔也能将她的心化成水。 想着每次她和太皇太后闹了矛盾,姜屿既要站在她的立场上去劝太皇太后,又要心存孝义,替太皇太后来化解她心里的怨怼,还要打理朝政和军务,她也过意不去。 虽然事端不是由她所挑起,但是太皇太后不心疼自己的儿子,她却心痛她的姜屿,总得有人退一步,他才不会左右为难。 华盈寒也抬手环上他的腰,把头靠在他肩上,“姜屿,别的话我都不说了,但是你得相信,上官婧真的没有她演出来的那样善良。” “她这么演,图什么?” “图你,图报复我。”她望着他说。 姜屿一笑置之:“可是本王的心里眼里装的全是你,任别人再怎么算计都是徒劳,何况他们有什么本事能左右本王的心?” 华盈寒白了他一眼,“少花言巧语。” 毕竟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有的人疯狂地报复别人计较的可能不是得与失,而是图个心里舒坦。 华盈寒回到楹花台,看见小九闷声坐在桌旁不说话。 阿鸢和几个嬷嬷都围在小九身边,无论她们怎么哄,小九始终噘着嘴,一副很生气的样子。 她遣走了几个嬷嬷,刚走到小九身边坐下,小九就扑进了她怀里,“娘亲……” 华盈寒轻拍着小九安慰道:“小九乖,娘知道小九没有伤人,今日的事不怪小九,小九也别往心里去。” “娘亲,小九不喜欢这里,这里好多坏人。”小九边说又边揩起了泪,“小九想祖母,想爹爹……” “小九,这里也有很多好人,叔叔对你很好,还有陛下不是你的新朋友?” 小九苦着脸说:“可是叔叔和陛下哥哥也怕那个好凶好凶的奶奶!” “他们不是怕,是尊敬,因为那位奶奶是叔叔的娘,是陛下祖母,他们是在敬重长辈,就像小九尊敬娘和祖母一样。” “可是……可是奶奶不喜欢小九,还有那个阿姨,我讨厌她!”小九抽泣说,“从前要是有人欺负小九,爹爹就会替小九罚他。” “现在谁要是欺负小九,娘不会饶了她,叔叔也会罚她。” 小九仰起头,皱着小眉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华盈寒拿出手绢替小九揩去眼泪,轻声劝道,“小九以后别再说不喜欢这儿,叔叔听见了会难过,我们不能饶过坏人,也不能伤害对我们好的人,知道吗?” “嗯。”小九点了点头。 “真乖。” 阿鸢在一旁叹道:“小主子这样懂事,太皇太后怎么舍得冤枉小主子呢?” “太皇太后只是信了上官婧的一面之词,不肯听我解释而已,所以你们以后一定要看好小九,别再让上官婧靠近她。” “是。”阿鸢应道,又言,“可是奴婢担心那个上官婧如此阴险,连个孩子都算计,会让我们防不胜防,小姐真的没有办法能让她从这儿离开吗?” “我是很想让她离开这儿,一劳永逸,可是她和太皇太后形影不离,赶她走就等同于在赶太皇太后,于情于理都不合,这儿是景王府,我能逼王爷赶走自己的母亲?” “太皇太后真是不识好人心,偏把白眼狼当亲人,委屈小姐这样真心为她和王爷好的人。” “好了阿鸢,这样的话要是让外人听了去,有人免不了又要借机兴风作浪。”华盈寒低头看了看小九,“无风不起浪,只要不让她和小九碰面,她既害不了小九,也不能再利用小九。” “可她若是冲小姐你去呢?” “那她就尽管放马过来。”华盈寒应得云淡风轻。 言情海 第337章从前的梦魇 一场波澜的平息,总能换来一段时日的平静。 七月流火,暑气渐渐消退,王府里有不少地方已经修缮一新,在以它最美的样子静候九月的那场大婚。 华盈寒近来很少出去,白天大都待在屋里陪小九读书学琴,就算要带小九出去转转,也会寸步不离地跟着小九。 她悉心防备,没有让上官婧得到什么可乘之机。她们偃旗息已经半月有余。 直到七月初五这天夜里,华盈寒才一个人出了门。 今日是她父亲的忌日,碍于她还不名正言顺的景王妃,太皇太后又住在府中,讲究以规矩说话,景王府没有大张旗鼓祭奠她父亲的道理。 南营那边有要事需要姜屿处置,他大前天就去了南营,要过几日才会回来,所以今夜只有她一个人祭奠她爹。 华盈寒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点了香烛,给她爹焚纸钱。倏尔她抬头望望天上,发现今夜的苍穹干净得没有一丝黑云,繁星满天,而她头顶正上方的一颗星星最为明亮,不知那是不是她爹正在天上看着她。 从前大仇没报的时候,她还时常梦见她爹,如今这样的梦少了很多,想来是她爹已经安息,不再心有不甘,也不用再牵挂她,担心她无依无靠,没人照顾。 火焰卷走了思念,留下一地灰烬。华盈寒缓缓站起来,拍了拍衣裙上沾的灰尘。 “我当是谁这般胆大,竟在敢在王府里焚纸钱,原来是寒姑娘。” 华盈寒身后传来阴阳怪气的一句,她听着心里很不舒服,因为这是晴夕的声音。 她回过头,果不其然,站在她身后的不止晴夕一个,还有晴夕的主子也在。 上官婧莞尔一笑,“让我猜猜,寒姑娘深夜在此烧纸钱,是在祭奠华将军吧?” “关你什么事?”华盈寒的眼神淡,声音也很淡。 上官婧也不什么会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的人,华盈寒的语气不善,她就敛了笑容,“近来难得见到寒姑娘,可否邀寒姑娘借一步说话?” “我与你似乎无话可说。” “这倒未必,寒姑娘出身行伍,不会不懂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个道理,我今日就给寒姑娘你一个机会,让你知晓我到底在想什么可好?” “不用了,你上官姑娘是什么人,我心里犹如明镜,无需你再费心告诉我。”华盈寒说完就转身离开。 “还有不少是你不知道的,比如我和王爷的过去……”上官婧在她身后沉沉地道。 如今能让华盈寒为之留步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小九,另一个就是姜屿。 她们就近找了间无人的屋子说话。 上官婧让晴夕在外面守着,一关上门就背对着华盈寒,抽了自己腰间的宫绦,行云流水地解了上衣。 华盈寒起初不明白上官婧意欲何为,后来上官婧从容将松散的衣衫抖开,露出了肩背的肌肤,她才看见了令人惊讶的一幕。 上官婧的肩背上有几道长长的瘢痕,摆在那凝脂般白皙的肌肤上甚是夺目,而且很煞风景。 华盈寒吃惊归吃惊,看过之后就转眼瞧向别处,仍旧淡漠地问:“你什么意思?” “你是个亡了家的千金小姐,我也是,可你我不同的是,我进过火坑,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而你没有。” 华盈寒仍旧不解,“那又如何?” “你知道官奴所是个什么地方吗,在那里,女人既是奴隶也是玩物,我也不例外,可我不甘心!”上官婧冷笑,“我殊死反抗,结果惹恼了他们,被他们用带着倒刺的鞭子打出了一辈子都不会褪去的伤痕。” 华盈寒沉默不语,这些事若发生在别的女子身上,她听会难受,可是她真不是什么圣人,不会大度到连上官婧受的苦难都怜惜。 苦难是会让一个人蜕变,或是变得坚强,或是变得憎恶世道,想要报复那些伤害自己的人。可是上官婧进官奴所跟她有什么关系,凭什么算计她和她女儿? “他们在我身上打出了血淋淋的伤还不肯罢休……”上官婧顿住,抬手抚上墙壁,却霎时抠紧,连指甲都近乎嵌进了砖缝里,眼中也布满凶光,“那个时候我杀不了他们,我能做的只有杀了自己,我用瓦片割了手腕,但血流得好慢,他们见我一时半刻死不了,就开始剥我满是血的衣裳……” 上官婧回忆起那段过往,连声音都不禁发起了抖,她将双手覆上肩头紧紧地抱住自己,就像又陷进了那场梦魇里一样,感到了深深的恐惧。 “你知道那种万念俱灰的滋味吗?生不如死啊!”上官婧沉沉地叹了口气,唇边浮出了一丝笑,笑得很是渗人,“就在我绝望的时候,他提着剑破门进来,将他们杀得一个不剩,那些腥臭的血溅到了我的脸上,真的很痛快!” 华盈寒漠然地听着,知道上官婧指的人是谁。 “他见我的衣裳烂的不成样子,就解了自己的披风让我蔽体,还给我买了新衣裳,收留我住在他的王府里。”上官婧唇边还挂着笑,凝着眸子接着说,“他在我眼里是救命恩人,更是神,我敬仰他,不过比敬仰更深的是爱慕。” 华盈寒扯了下嘴角,姑且先听上官婧把话说完。 “我知道,他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我很狼狈,为了抹去那些不好的印象,我发誓要做一个对他有用的人,让知道我和那些中看不中用的世家千金不一样!”上官婧又言,“那时他初掌大权,既有远忧又有近患,需要一双眼睛帮他盯着南周,我就义无反顾地替他去了。” 上官婧接着说:“那时他很反对,因为我是上官家的遗女,又是个姑娘家,太皇太后和他都过意不去,但他们越是阻止,我就越是要一意孤行。他过意不去,就会放心不下,会牵挂我,会念我的好……”她微微一笑,“我在敌国蹉跎数年没什么,我知道等他稳住了大祁,他一定会接我回来,会犒劳我,补偿我……” 华盈寒面无表情地道:“你想多了,召你回来的是太皇太后。” 上官婧的目光冷去,抬手怒指她,“那是因为你趁虚而入,毁了我的一盘棋,趁我不在的时候抢走了他!” “少在这儿怨天尤人,论算计男人的本事,我还不及你上官姑娘一根手指头。”华盈寒淡淡言,“你步步为营,想让姜屿念你的好,到头来却输给了我一个无心插柳柳成荫的人,是因为你把他想错了,他何时被什么人情左右过?他会因为欠你人情就娶你当王妃?笑话!” 华盈寒顿了顿,接着说,“他若是个随便的人,那他看上我也没什么不对。你要跟我论功劳,那我们就谈功劳,你只不过帮他盯住了大周,而我助祁国吞下了大半个狄族,你凭什么不服气?” “可是你毁了他的初心,他志在天下,你却屡次阻止他对南周开战,逼他与南周和睦共存,你配得到他的喜欢?” “我不觉得天下太平有什么不好,也许是因为你上官小姐只见识过人性的卑劣,没有见过生灵涂炭有多惨烈,才会在这儿站着说话不腰疼。”华盈寒又言,“何况我这么做又没损祁国的利益,如果有人挑起战乱,危及到了祁国的安危,我不会袖手旁观,让祁国因我吃亏。” 上官婧讥诮:“说得真是大公无私,你当了王妃,王爷还舍得让你出征?你只会连累他无休止地为战事奔波,不能夺了天下一劳永逸!”, 言情海 第338章命里有时终须有 华盈寒看了看窗外朦胧的夜色,道:“你我说不到一块儿去,道不同不相为谋,总之请你收收你那份荒唐的心思,别把主意打到我夫君和我女儿身上。”她又转眼将目光投向了上官婧,平静地说,“王爷不是谢云祈,你也不是郑容月,我眼里容得下任何人,唯独容不下你这粒沙子。” “那我们就只有走着瞧了,看看你想我把这颗眼中钉除了的时候,王爷会不会准你下这个手。”上官婧扬唇一笑,“对了,我今日将自己的痛事告诉你,不是想搏你的同情,而是想让你明白我有多爱他。你抢走了他,我就会不惜一切地对付你,我告诉你,是想让你输的时候,能输得明明白白。” 上官婧的挑衅诚然没起什么作用,华盈寒甚至连点毛骨悚然的感觉都没有。无论上官婧有多阴险,多走火入魔,只要她爱姜屿,姜屿爱她,就没人能够把他们如何,苍蝇叮不了无缝的蛋。 华盈寒连看都不愿再看上官婧一眼,怕那副虚伪的模样会给自己添堵,径直朝着门走去。 “保护好你的女儿吧。” 上官婧在她背后轻言了一句,华盈寒听了,这才不禁握紧了手。 后来的一天一夜都风平浪静地过去,华盈寒每天清早醒来,看见小九还在她身边睡得很甜,她就会格外安心。 七月初七,又到了一年的七夕佳节。回想起去年那个不欢而散的乞巧节,那时再是不愉快,现在想起来也只觉回忆也是甜的。 果然应了那句“命里有时终须有”。 可是今年的七夕,姜屿好像会在南营里过,他被繁杂的军务缠得无法脱身,现在还没有要回来的迹象。 华盈寒是感到了一丝遗憾,不过也觉没关系,来日方长,他们还会有很多个七夕。 午时,她在楹花台里陪小九吃午饭。 小九舀了一勺饭塞嘴里,粘了满嘴的饭粒,抬头望着她问:“娘亲,阿鸢姑姑说今天是七夕呀?” 华盈寒点点头,“嗯。” “小九想看花灯。” “花灯?” 华盈寒慢慢想起来,在函都,每逢元宵、七夕和中秋佳节,城里都有盛大的灯会。小九喜欢花灯,谢云祈就会带小九出宫去赏灯。可这儿是祁国,没有什么灯会,有的只有宵禁。 她替小九夹了菜放到小九碗里,耐着心地说:“小九,这是在祁国,小九之前也见过,每日天一黑,街上就没人了,今日也没什么灯会。” “没有么?”小九失落地皱起了眉头。 华盈寒想了想,道:“一会儿娘让人给小九多画几盏花灯,就挂在外面的院子里让小九欣赏好不好?” 小九兴奋地点点头,“嗯嗯。” “乖。”华盈寒莞尔一笑。 午后她找来了府中的所有画师和会做灯笼的奴仆,他赶在天黑之前做了数十盏花灯,挂满了楹花台外面的路,类似于给小九一人办了场小灯会。 夜幕降下,楹花台外成了一片小小的灯海。 小九在花灯下转来转去,时而笑笑,时而惊叹,十分高兴。 华盈寒在外面陪着小九赏灯,忽然一个下人火急火燎地跑来,禀道:“寒姑娘,王爷急召寒姑娘过去。” “现在?”华盈寒不解,见下人一副很是急切的样子,又问,“王爷有什么急事吗?” “王爷没告诉奴才,只说事不宜迟,请寒姑娘速速过去。” 阿鸢忙道:“小姐快去吧,奴婢会看好小主子。” 华盈寒蹲下身叮嘱小九,“小九,娘去见叔叔,你就留在这儿赏灯,一定要听姑姑的话,不许到处乱跑,知道吗?” “小九知道啦。” 华盈寒跟着家丁离开,如今但凡要她离开小九,她都放不下心。来传话的只是个寻常下人,她也曾怀疑过这是不是什么调虎离山之计,等她到了府门外,看见在外面等候的的确是姜屿的马车,心中的疑虑才被打消。 马车驶离景王府,在寂静的城南大街上飞驰。 车帘晃动,华盈寒时而透过缝隙看看外面,见夜色正浓,街道两旁关门闭户,路上没有一个行人。 她从前很不习惯祁国的宵禁,如今发现夜里静也有静的好,至少城中会太平很多。 华盈寒原以为姜屿应当身在南营,谁知马车行驶到南城门处就停下了。 车夫打起车帘道:“姑娘请。” 她不免莫名其妙,“为什么来这儿,王爷在哪儿?” “王爷在南营,不过是王爷让我等接姑娘来这儿。” 华盈寒下了马车,见南城门已经下钥,行人不得进出。 把守在城楼下的士兵们向她见了礼,指引她上城楼。 华盈寒心存疑惑移步上去,走得缓慢,边走边看了看城墙下,等她登临高处,看见整座隋安城除了有少许稀疏的光亮外,大都黑灯瞎火的,没有什么景色可言。 她站在城墙上环顾,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她更加不解姜屿让她来这儿的用意,无奈周围也没有多的人能让她问问。 华盈寒眺望着隋安城,发现现在实在不如白天有看头。 高处的风刮得急,她垂眸撩了撩头发,再次抬眼时,眼里忽然添了一抹光亮,在城南大街的街口,然后那抹光亮就像潮水一样从街口推向街尾,整条长街都亮了起来,宛如一条灯河。 这还不止…… 后来那灯火如浪,推向了隋安城里的每一条街,从东市……到西市……,但凡是她目光能到的地方,皆亮起了万千灯火。 如此场面,何等壮观! 华盈寒万分诧异,因为吃惊而木讷了半晌。 她还没缓过神来,有人走到了她的身后,伸手环住她的腰,在耳边问轻轻她:“很漂亮?” 华盈寒闻言,难以置信地扭过头看向身后。 她的丹唇刚刚入了他的视线,就被他低头亲了一口。 “你……不是在南营吗?”她望着姜屿问。 “所以盈盈你更应该感动,听说你们姑娘家喜欢看什么灯会,本王就在百忙之中抽空安排了这一出。” 华盈寒扯了扯他的下巴,“邀功不是你这样邀的。”她忍不住展颜,“不过我很喜欢,也很感动,谢谢。”, 言情海 第339章斤斤计较 南城门上的人被姜屿撵得干干净净,这儿只有他们两个人,并肩携手欣赏隋安城难得的美景。 她喜欢灯会,他就为她点亮了满城灯火,让祁国的都城一改往常的漆黑静谧,辉煌如昼。 “砰砰”几声巨响,华盈寒抬起头,比花灯更绚烂的是凌空绽放的烟火,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华盈寒的唇边一直挂着笑,忽然觉得她这半辈子经历的事,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不管从前经历过什么困境,有多委屈,如今都无憾了。世上没有那么多十全十美的事,她有了姜屿,就是圆满。 “喜欢吗?” 华盈寒不假思索地点点头,“喜欢。” “以后不管本王的盈盈想看什么,本王都会如你所愿,小到一场灯会,大到烽火戏诸侯,没有什么是本王不能为你做的。” “烽火戏诸侯?”华盈寒瞥了他一眼,“你还真拿我当红颜祸水?” “就算你是祸国妖姬,本王也照娶不误。”姜屿曲指勾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一双明眸道,“只要你不离本王而去,大祁的江山,任你毁。” 华盈寒抱住姜屿,淡然答:“谁要离开你,谁舍得?反正我舍不得。” 天上的烟火璀璨艳丽,衬得她唇边的浅笑柔和明媚,他真是喜欢极了,恍然间懂了史书上的那些帝王为什宁肯毁了自己江山和英名,也要不惜一切地去博得红颜一笑。 她一笑,能令山河失色。 看完烟火和灯会,华盈寒跟着姜屿回到王府,去了他的寝殿。 他带她去了密室,这里和她上次来的时候相比没什么变化。右面的墙边放着一口樟木箱子,颜色有些发暗,不是新的,看上去至少搁置了一年有余。 姜屿还牵着她的手,指了指那箱子,“去瞧瞧。” 华盈寒松开他,移步过去,俯身将之打开,一袭焰烈的红入了她的眼眸…… 这是她的嫁衣。 她从前也穿过类似的衣裳,和这件一样名贵精致,不过那身红衣在她眼里没什么特别的,则眼前这件则令她格外珍惜。她不禁伸出手去抚了抚,抚得温柔轻缓,怕伤了绣面。 “它在这儿等了一年了,对吗?”华盈寒缓缓问道,回头看下姜屿,发现他从旁边的立架上取了本书。 他边随意的翻了翻手里的书,边点头应道:“试试看合不合身。” “那是什么?” “好像是阿婧的琴谱。” 姜屿原本只是随口一答,后来发现他话音散后,有人顿时没声了。他抬眼瞧去,见她已经起身,而后她勾着箱子纤指一放,“砰”地合上了箱子。 姜屿蜷起书,虚目,“啧啧啧,真是个……” 华盈寒收回目光漠然盯着他,“怎么?” “小醋坛子!” 华盈寒绷着脸直问:“她的东西为什么在你这儿?” 她还记得上官婧从前是找过什么琴谱,就在去年的七月,那时她刚从这个密室拿了她爹的遗物准备离开,出门就撞上了上官婧和姜屿。上官婧说她是来找琴谱的。 她至今认为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那日她会撞上姜屿可能不是碰巧,而是上官婧故意而为。 如今她和上官婧已是水火不容,再加上一桩从前的过节,犹如雪上加霜,她心里能安逸? “这儿放的都是珍贵的古籍,兴许是下人们从前收拾府里的时候,误将上官家的琴谱误当了古籍搬来了此地,回头还给她。” 华盈寒转眼看着别的地方,好似不想搭理谁。 “好了盈盈,你用得着跟阿婧置什么气?” 她顿时看向姜屿,“你的意思是我小气?我斤斤计较?” 姜屿莫名其妙,“有么?” “你不是嫌我小气是什么?我还就小气给你看。”华盈寒朝前迈了一步,直视着姜屿,道,“你当初救人就救人,脱自己的披风做什么?又给她买什么衣裳?还有,宫里那么宽她住不了?为什么要收留她住在你这儿?” “……” 姜屿被她连番逼问,问得无言以对。 华盈寒步步紧逼,接着说:“你既然过意不去,又为什么要准她去大周当细作?你身边就没有别人可用?一定要欠她的情?” “你这是打哪儿听来的?” 她将脸一撇,“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现在好了,她是舍己为你的大功臣,太皇太后感激她,视她为亲人,你也不好驳她的人情,我让你撵她走,你都得瞻前顾后,我又舍不得逼你,到头来什么气都得我自己受。” “盈盈……” 华盈寒正色道:“我做不到像她那样当面一套背面一套,只会有一说一,我就是看她不顺眼,你当我吃醋也好,无理取闹也罢,总之从今往后,你不许看她,更不许帮她说话,不然我……” “不然你怎么样?”姜屿上前一步揽过她的腰,以孤傲之姿地睥睨着她,“你是舍得打,还是舍得骂?” 华盈寒伸出手指戳了戳他心口,字字郑重:“书房宽敞,要么你走,要么我走!” 姜屿忍俊不禁,捉住她的手轻轻摩挲着,“为夫知错,今后一定谨遵夫人之命。” “这还差不多。”她摸了摸他的脸,“算你乖。” 姜屿又言:“至于当年的事,盈盈你不提我都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那个时候阿婧很狼狈,需要一身衣裳,仅此而已,我收留她住在府中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动荡之后,上官府乱,宫里更乱,她没地方可去……” “好了,不用解释,我还没有小气到连些陈年旧事都计较。”华盈寒轻言,唇边终于浮出了笑,松开姜屿移步朝外面走去,“先走了。” 姜屿却拽着她的手不肯放,“这个时辰还要去哪儿?” “回去看看小九,她见不到我会睡不着,你先等等。” 姜屿知道她不是一去不返,才放心地松了手,只叮嘱:“快去快回。” 华盈寒走了,他也跟着离开密室,走到寝殿门口喊道:“李君酌。” 李君酌上前听命:“主上。” “上官家的琴谱,拿去归还。”姜屿将手中的琴谱递了出去。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340章飞来横祸 李君酌拿走琴谱没多久就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人。他知道这个时辰带上官姑娘去见主上不好,可是上官姑娘执意要当面谢主上,他也没办法。 他走到门前,正欲禀报,上官婧却抬手示意他先别出声,然后亲自上前敲了敲姜屿寝殿的门。 门开了,里面还传来一声: “这么快就……” 姜屿手扶着殿门,没将话说完,因为他看见了来人,不是她,他唇边的薄笑也随之收敛。 “见过王爷。”上官婧沉眼欠身,她嗅到殿内弥漫着淡淡的沉香味,是她熟悉且喜欢的味道,因为这是他的喜好。 “阿婧,你来有事?” 上官婧站直了身,这才抬起眸子看向门内的人。他已经换下锦袍,摘了金冠,以白衣墨发的样子出现在她眼前。 无论他是什么样子,都能让她越看越是喜欢,便越是心有不甘。 她莞尔答:“阿婧是来谢王爷替阿婧找到了家传琴谱。” “无需谢本王, 那本就是你东西。”姜屿淡淡道,“退下吧。” 上官婧见眼前的门又要被合上,忙道:“阿婧还有话对王爷讲,王爷可否……”上官婧看了看周围,一副很是勉强的模样,又转眼看向了他的身后。 她意在表明外面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姜屿诚然还记得被他家醋坛子夫人戳心口的滋味,别说让上官婧进他的寝殿说话,他现在就连眼睛都不知该往哪儿放,毕竟他刚刚答应了他的盈盈,不会看上官婧,岂有转瞬就食言的道理。再者,若是被她回来看见还得了? “有什么话不能明日再说?” “王爷,阿婧知道寒姑娘对阿婧有些成见,想请王爷帮阿婧解释解释。” “盈盈并非斤斤计较的人,无需本王和她解释。她性子直,再是说了什么让你不顺心的话,你也别拿到母后面前说她的不是。” “阿婧不敢,寒姑娘今后是王妃娘娘,和王爷一样是阿婧是主子,阿婧怎敢在太皇太后面前说王妃娘娘的不是。” “你对大祁是功不可没,若非如此,换作别人在本王府里横生枝节,挑起母后和王妃的矛盾,即使是无心之举,本王也不会容她久留。” “阿婧明白,阿婧也不想太皇太后和王妃娘娘之间因阿婧而闹僵。”上官婧又言,“为赎之前的罪过,阿婧今后一定会助王妃化解娘娘心中的嫌隙。” “如此最好,另外本王不知你为何要跟盈盈提起从前的事,也不欲深究,只想告诉你,从前救你是母后的吩咐,你若要记恩,就记母后的恩,好好侍奉她,不必为本王做什么。” 上官婧的眸色沉了几分,不过她垂着头,没有人看得见。心里明明不舒服,她还不得不以淡然客气的声音应道:“是,阿婧明白。” “以后勿要在深夜来找本王,不合规矩。”姜屿招手拂了袖,示意她退下。 “是,阿婧告退。”上官婧语气凝重,欠身告退。 姜屿看了看前面,这里离楹花台很远,她来回一趟至少要半个时辰,遂打算继续关上门等。 就在门离合上仅剩一丝缝隙的时候,外面传来下人急促的喊声:“启禀王爷,不好了,小九姑娘落水了。” 殿门顷刻大开,姜屿即问:“你说什么?” “回王爷,小九姑娘不慎落水,寒姑娘为了救人,也跟着跳了池塘……” 上官婧还没走远,又折回来,皱眉问:“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姜屿已顾不上更衣,径直出了寝殿赶去楹花台,步履迈得急促。 楹花台。 门外的花灯还亮着,屋里的蜡烛也点得十分亮堂,所有奴才都在外室等待,埋着头不敢出声。 卧房的门大开着,里面也近乎无声无息,只有微弱的啜泣声,是阿鸢在哭。 华盈寒浑身湿透了,蹲在床边,凝望着躺在床上的小九,眼里就像蒙了层雾似的没有神。 她愣了一会儿,又开始喊小九的名字,可是床上的孩子还是没有丝毫的反应。 阿鸢哭成了泪人,跪下道:“小姐,奴婢该死!” 华盈寒已听不进别人的话,她牢牢地牵着她的女儿的手,只想让女儿醒过来。 她抬手抚了抚小九的额头,她已经给小九换了干衣裳,但小九的头发还是湿的。她的手又沾了水,湿濡的感觉似在提醒着她刚才发生过什么…… 之前她从主院那边回来,看见池塘里有动静,不知是什么东西在一下一下地扑腾。天太黑,她看不清,以为是府中养的水鸟在捕食。 后来阿鸢迎面找过来,边走边喊着小九,她才意识到不对。 她初看见的时候,水中的人似乎已经没了力气,再回过头,水面已经恢复了平静。 她毫不犹豫地跳了池塘,那个池塘很深,她在里面发疯似的找,终于在水下找到了小九。 她竭尽全力才把小九带上岸。小九已经没了知觉,连呼吸和心跳都很微弱,一直昏迷到现在。 华盈寒抚着小九的额头,眼里也含了泪,哽咽:“小九,你睁开眼看看娘好不好?”她又回过头急问,“大夫在哪儿?” 外面的奴才忙答:“回姑娘,太皇太后那儿有太医,奴婢已经派人去璃秋苑请了,马上就到。” 不一会儿,一个太医提着药箱匆匆赶来,朝华盈寒见了礼就到床边替小九诊治。 华盈寒起身给太医腾地方,缓慢走到门边宽敞的地方,站在阿鸢的身边,徐徐启唇唤道:“阿鸢你先起来。” “小姐,都是奴婢没有看好小主子,小姐之前千叮万嘱要我们寸步不离地跟着小主子,可是我们还是跟丢了……”阿鸢抹着泪道。 华盈寒望着床上的小人影,眼中无神,“先别说了,让太医安安静静地诊脉。” 后来外面有急促的脚步声临近,华盈寒也没有心思回头去看。 “盈盈,发生了何事?” 直到姜屿喊了她,华盈寒才慢慢地回过头,原本涣散的目光霎时如炬,因为她看见了来的不止姜屿一个。 “唰”的一声之后,银光乍现众人眼前。 华盈寒在转身的瞬间抽了奉在长几上的佩剑,执剑直指着姜屿身后的人,目光森寒。, 言情海 第341章会是意外 上官婧就站在姜屿的身后,看见那剑朝她刺过来,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往姜屿身后躲了躲,瑟瑟道:“寒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你敢说小九落水与你无关?”华盈寒冷盯着上官婧,“我警告过你,倘若你伤我女儿半分,我就要你拿命来还,你当我在说笑?!” 上官婧连连摇头,很是委屈地道:“阿婧知道寒姑娘爱女心切,可是小九姑娘落水真的与我无关……” 华盈寒已听不进上官婧半句狡辩,她这把剑杀过敌人,杀过叛臣,还是第一次杀女人,她觉得可悲,但也是上官婧咎由自取! 她再次握紧剑柄,毫不迟疑地朝上官婧刺了出去。 眼看着上官婧无处躲避,就要被她的剑刺中,她的手腕却被人给握住,剑也停在了半空,连上官婧的衣裳都没能伤到。 华盈寒看了看那只手,扭头看向姜屿,娥眉紧蹙,“你什么意思?” “盈盈,你先冷静冷静。” 上官婧一见姜屿拖住了华盈寒,又往姜屿身后躲去,装出一副很是需要这个男人保护的样子。 华盈寒心中的怒火被上官婧的举动彻底点燃,她再也无法容忍上官婧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只想杀了上官婧,别无他想。 姜屿还箍着她的手让她无法挥剑,她挣扎了两下,但是她的力气在姜屿面前不值一提。 “放开!”她厉声斥道。 他耐心地劝:“盈盈,小九为何落水有待详查……” “还查什么查,除了她还有谁会害小九?我要杀了她!” 上官婧仍旧是一脸惊骇,“寒姑娘何出此言?” “盈盈,太医还在里面给小九诊治,当务之急是要小九无恙,至于小九落水是意外还是**,事后我定会查明,给你个交代。” 又是要详查,又是要事后给交代…… 华盈寒看着姜屿,扬唇笑问:“你不相信是吗?” 上官婧又急急忙忙道:“寒姑娘,小九姑娘落水的时候,阿婧并不在场,不信寒姑娘可以问王爷。” “什么意思?”华盈寒看着姜屿。 姜屿只是点了下头。 华盈寒诚然不吃这般敷衍的一套,肃然追问:“我问你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阿婧刚才在和本王说话。” 华盈寒看了他的衣着一眼,道:“你这个样子,在这儿百般阻止我杀了上官婧,告诉我上官婧是无辜的,因为她刚才和你在一起?”她冷笑了几声,“你行啊,姜屿!” “盈盈你别误会……” “我误会什么?我还能误会什么?”华盈寒趁着他没有使力的间隙,抬臂一甩,挣脱了他的手,脸色变得分外的冷。 她还看着他,眼底除了寒意之外,还有失望…… “寒姑娘,阿婧去见王爷是因为王爷替阿婧找回了琴谱。家传琴谱失而复得,阿婧一时高兴得过了头,这才迫不及待地想要当面向王爷道谢。”上官婧垂眸,毕恭毕敬地道,“阿婧知道深夜叨扰王爷不合适,以后不会了。” 华盈寒漠然问道:“你说小九落水的时候你不在场,因为你去找了王爷?” 上官婧点了点头。 华盈寒转眼看向姜屿,唇角一扬,“这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做法你也信?” “盈盈,在找到证据之前……” “证据?我用不着要什么证据,她不在场又算什么证据?她上官小姐是什么人物,难道推一个孩子下水这等事还要她亲力亲为?”华盈寒仍执剑指着上官婧没有放下,瞪着姜屿道,“你今日若不让我杀了她,我跟你没完!” “我答应你,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先去换身衣裳好吗?别着凉。”姜屿替她撩过贴在她额头上的湿发,又抹去水痕。 华盈寒的目光下沉,见他外袍之下穿的是寝衣,再想到他刚才就是以这副模样和上官婧待在一起,她实在没法大度。何况就在一个时辰前,她还告诫过姜屿,让他不许再理会上官婧,他曾亲口答应了她…… 让她还怎么相信从他嘴里说出来的“答应”二字? 她眸色一黯,漠然挥开他的手,“别碰我!” “到底发生了什么,都在这儿吵吵嚷嚷?” 守在外面的奴才往两边退开。太皇太后在女官的搀扶下走上前来。她起初一头雾水,忽然看见了华盈寒手里的剑,霎时骇然,又顺着剑看见了华盈寒剑指的人,脸色立马沉了下去,斥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华盈寒已经懒得再掩饰,懒得再顾谁高不高兴,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无私过,为了顺着一个人的心意,宁肯委屈自己。 她希望能靠自己退一步,换来和太皇太后、姜屿和她一家人的海阔天空。她是用这种妥协换来了太皇太后的接纳,换来了太皇太后和姜屿的母慈子孝,却换不来他们把她当最亲的人,和她同仇敌忾。 不止不能同仇敌忾,在她要取上官婧性命的时候,他们竟还难得一致地出来阻止。 华盈寒变得六神无主,何止是觉得心寒这么简单。 “盈盈,先把剑放下。”姜屿边劝边试着从她手里拿走了剑。 太皇太后这才松了口气,忙拉过上官婧,将上官婧护到身后,质问华盈寒:“你刚才是想杀了阿婧?” 华盈寒神色漠然,没有理会。 “母后,盈盈已经很累了,之前的事,容儿臣稍候向母后解释。” 太皇太后皱紧了眉,指着华盈寒对姜屿说:“屿儿,上次哀家就告诉过你她心存歹念,你还不信,如今她要当着你的面杀了阿婧,你还帮着她说话?” “母后,小九命悬一线,盈盈只是一时心急。” 太皇太后走到卧房门边朝里面看了一眼,瞧见那孩子躺在床上不省人事,才勉强不再怪罪一个着急的母亲,可仍是不悦,瞥了瞥华盈寒说:“再急也不该胡乱拿剑指人,有这个闲工夫,先前怎么不把自己的孩子看好?若是照顾得当,孩子怎么会落水?” 华盈寒心里早已懊悔至极。自从上官婧表明要对小九不利以来,她近乎寸步不离地守着小九,只有今晚离开过,天晓得就是在这短短的几个时辰里,小九就出了事…… 这会是意外? 反正她不信!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342章不需要证据 太医诊完脉出来,看见三个主子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心惊胆战地拱手禀道:“回太皇太后,回王爷,幸好相救及时,姑娘只是呛了些水,没有受什么外伤。” 华盈寒即问:“你的意思是小九无恙?” 太医还是满脸为难:“这……这也不好说,落水昏迷,后果可轻可重,轻的话,只要人醒来就会没事。” “还会如何?”华盈寒追问。 “重的话,重的话可能……可能醒不过来……” 华盈寒摇了摇头,难以承受这个最坏的结果。 太医又拱手言,“姑娘现在高热不退,臣先开些退烧的方子让姑娘服下,但愿姑娘烧退之后就会醒过来。” 华盈寒是心急如焚,时而会失神,但是理智告诉她,小九还命悬一线,这个时候她更得照顾好小九,不能再给谁可乘之机。 她吩咐:“阿鸢,跟着太医去拿药。” “是。” 太皇太后淡淡道:“好了,既然得听天由命,就都散了吧,留个太医在这儿妥善照顾就是。”太皇太后看了看上官婧,“阿婧跟哀家回去,以后少来人家面前自讨没趣,当心搭上性命!” 上官婧颔首,搀扶着太皇太后朝门外走去。 华盈寒站在原地没动,她谁也没看,只徐徐启唇问道:“事情就这么算了?” 她的语气很凉,凉得太皇太后一听就来了火气。太皇太后止步不前,回头就斥道:“你还想怎么样,难道你还敢当着哀家的面杀了阿婧?” “她敢说小九落水与她无关?”华盈寒瞥着上官婧,唇角一扬,“她就算敢指天发誓,我也不信。” 太皇太后怒道:“你竟然怀疑那孩子落水是阿婧所为?” “母后,小九落水到底是意外还是**,儿臣自会查明,盈盈不过是爱女心切,才会有自己的猜测。” “查什么查,你还真由着她在这儿疑神疑鬼?”太皇太后怒瞪了姜屿一眼,又忿忿言,“她上次污蔑阿婧冤枉那孩子,如今又污蔑阿婧泯灭人性去害她女儿,她是不让阿婧身败名裂就不罢休是吗?” 华盈寒一笑置之,“她身败名裂于我何用?是能长命百岁,还是能永葆韶龄?” “寒姑娘你冷静冷静,小九落水真的与我无关,那个时候我在王爷那儿,再之前我奉娘娘之命回宫去取了东西,刚回府就遇上君酌大人前来归还琴谱,连小九姑娘的面都没见过……” 华盈寒听不进去任何解释,尤其是上官婧的诡辩。 “好了,孩子还要养病,有什么话别在这儿喋喋不休,都去哀家那儿,哀家倒想听听你还能编些什么荒谬的说辞出来!” 璃秋苑厅堂。 华盈寒没有心思换什么衣裳,身上的衣裳已被夜风风干,她站在厅堂里,站得端正冷漠,没有再向太皇太后行一个礼。 太皇太后也无心计较什么礼节,瞥了瞥华盈寒,不言一字,仅是看了看上官婧,示意上官婧再往她身后站站,以免又被谁的剑给盯上。 姜屿回寝殿更了衣又匆匆返回璃秋苑。 一番折腾下来,外面的天已经破晓。 厅堂里的气氛压抑得近乎凝固,没有人说话,他一进来看的人就是她,见她六神无主,他不禁去牵她的手,“盈盈。” 他的指尖刚碰到她冰凉的手,她就把他的手挥开了,不愿让他沾碰。 “放肆!”太皇太后猛地放下手中的茶盏,斥道,“要不是屿儿护着你,哀家早已将你赶出大祁,如今你竟连自己的夫君都不放在眼里,你眼里还容得下谁!” 华盈寒撇过了脸,不欲回答。 一个侍卫走到门外,拱手唤道:“娘娘,王爷。” “何事?” “回娘娘,奴才们奉王爷之命查勘姑娘落水的池塘,在池塘里发现了一样东西。” 太皇太后抬眼瞧了瞧,见侍卫手上端着什么东西,上面盖有白布,她不知是什么,遂吩咐:“拿进来。” 侍卫端着木盘进来,当着众人的面揭开了白布。 木盘里躺的是只死猫,一只通体雪白的猫,毛发被水打得很湿。 华盈寒的眼眸徐徐睁大,再次陷入惊骇之中。 侍卫禀道:“回娘娘、王爷,府中有人认得这是寒姑娘的猫,小九姑娘也一定认得,奴才们推测小九姑娘极有可能是看见小猫落水,想要去救,才失足掉入水中。” “瞧瞧,明明是有人既没看好孩子,也没看好猫,偏偏还想把罪过推到别人身上,在这儿疑神疑鬼,把一桩意外想成了什么阴谋诡计!”太皇太后冷哼一声,“应当让太医也给你瞧瞧,看看你是不是得了什么癔症!” “母后。”姜屿喊了一声,眉宇深锁。 太皇太后见了,才不再咬着华盈寒不放,道:“好了,事情已经大白,都退下吧,哀家也要歇歇了。” “猫是畜生不是傻子,不会平白无故往水里跳,哪怕猫和小九掉在了一个池塘里,也不能佐证小九是为了救猫而落水。”华盈寒面无表情地道,“还有,小九落水的地方跟上次上官婧表明要对小九不利的地方在一处,这是巧合?” “你在胡说些什么,什么要对小九不利,阿婧会对你说这样的话?你在当哀家是傻子吗?” 华盈寒看向上官婧,用仅存的最后一丝平静道:“还是上官姑娘提醒过我那池塘里的水很深。” “寒姑娘你误会了,上次我碰见小九的时候,她就是一个人在池塘边玩耍,阿婧是想叮嘱寒姑娘,池塘里的水很深,想让寒姑娘今后一定要看好小九,别留孩子一人在水边,以免发生什么意外。” 太皇太后道:“好了阿婧,你用不着再向谁解释了,哀家信你,你明明是一番好心,偏偏有人将好心当驴肝肺,才会让你一语成谶!”她又看了华盈寒一眼,淡淡言,“只要哀家在,定不会准谁往你身上乱扣罪名,更不容谁伤你性命!” 上官婧又言:“娘娘,还请娘娘别怪寒姑娘,寒姑娘今日只是受了惊吓才会冲动,误以为是阿婧害了小九。” “论颠倒黑白的本事,我还真是不及你半分。”华盈寒说完就转了身,挪着步子往外面走去。 她可以在其他任何地方要了上官婧的命,唯独在太皇太后面前没有下手的机会,用不着在这儿耗下去。 “盈盈。”姜屿在唤她,可是她置若罔闻,一个人跨出了门槛。 “好了屿儿,你莫要管她,这儿是大祁,是姜家的天下,难道还要你和哀家求着哄着让她高兴不成?” “儿臣送盈盈回去。”姜屿留下一句就跟着华盈寒离开了厅堂。 晨曦撒在庭院里,花草亭台都变得分外明媚,唯独在华盈寒眼里失了颜色。 “盈盈。” 华盈寒知道姜屿跟上来了,她没有为谁留步,自顾自地走在前面,道:“我一直在为你着想,你就不能设身处地为我想一次?为什么我说什么你都不信?” “在你没有足够的证据能证实是阿婧所为之前,你能当着母后的面杀了阿婧?” “我不需要向谁证明,我只后悔从前妥协得太多,不然我从一开始就不许她上官婧踏进王府,会发生后面的事?” “盈盈,你若觉得事情有蹊跷,我答应你,一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璃秋苑和楹花台隔得不远,他们已经走到了楹花台外面。 华盈寒摇了摇头,“我不需要你的答应,也不用你费心,我不求什么证据。”她朝着大开的门走去,头也不回地道,“今日的事没完,你若还护着谁,就继续。” 姜屿想要跟着她进去,谁知面前的门“砰!”地一下关上了…… 言情海 第343章神女无心襄王有梦 ##第三四三章 华盈寒守在小九身边,纵然一夜没睡也没有半分睡意,她握着小九的手不肯松,盼望能及时察觉到小九的每一丝动静。 小九昏迷了好几个时辰,烧得厉害,连手心都滚烫。 阿鸢说她们昨晚一直陪着小九在外面看花灯,后来夜深了,小九就在外面和小猫玩儿,小九跑去追猫,跑进了暗处。阿鸢她们还站在成片的花灯下面,花灯的光亮让她们看不清周围,等她们追上去的时候,小九已经不见了踪影。 华盈寒始终不信小九落水会和上官婧无关。 上官婧在池边的威胁不是巧合,她爹忌日那晚的炫耀也不是巧合。她很清楚地记得,上官婧那晚对她说过,说让她等着看,看她要除去眼中钉的时候,姜屿会不会准她下这个手…… 今日发生的事,不正是应了上官婧的话?她拔剑的时候,第一个阻止她的人就是姜屿。 华盈寒心中的杀念没有因谁的阻拦而打消,太皇太后能护得了上官婧一时,还能护得了她一世? 又是一日午后,楹花台外,姜屿已在池边的柳树下站了很久,不知她有没有消气,一直没有过去叩门。 听说她已经整整一日没有出过房门,楹花台的门也因此关了一日。 他昨晚来过,今早也来过,无奈她还在对他那夜见过上官婧的事耿耿于怀,不肯见他。他忧心那孩子,更担心她,却只能从太医的禀报里知悉小九的病情。 姜屿在这儿站了多久,李君酌就在旁边陪了多久。他知道寒姑娘一难过,主上心里就好受不到哪儿去,何况还吃了几次闭门羹,因而更不敢打扰,直到他的余光瞥见了一个人,才喊道:“主上。” 姜屿转眼看去,见一个人正往这儿来。他不想和此人打什么照面,遂先行移步离开了楹花台,不过没有走远,就站在一座石桥旁,透过栏杆的缝隙看着楹花台。 来人敲了楹花台的门。 姜屿原以为她在气头上,任谁找上门都得吃闭门羹,可是眼前所见让他发现他想错了,她拒绝的仅仅是他一人而已…… 如今她师兄敲了这道门,她不仅没有让侍女回绝,还亲自出来见了秦钦。 他实难想到,如今他能见她一面,竟是沾了秦钦的光! 姜屿的目光冷了几分,转身离去。 楹花台门外,华盈寒见到秦钦,没有请秦钦进去,而是引着秦钦去外面石桌旁坐下说话。 秦钦道:“事情闹得不小,府里的人都知道了,我听说之后很担心你,才忍不住想来看看你” 华盈寒很沉默,一直垂着眸子。 “寒儿,小九还好吗?” “还没醒。”短短的三个字,华盈寒说得万分沉重。 秦钦又劝道:“你先别担心,小九一定会没事。” 华盈寒点点头,她一直在用这句话安慰自己,靠着“会没事”几个字撑到了现在。 “我还听说你要杀祁帝的姨母?” “是她害的小九,难道我不该杀她?”华盈寒答得坦然,又言,“不过她现在躲在璃秋苑里,我没有机会下手。” “你能断定小九落水是她所害?” “十之**,除了她,还有谁会拿小九的安危来报复我?”华盈寒看着秦钦,话音淡却认真,“反正我不信小九落水会是什么意外。” 秦钦点了下头,“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你的仇人就是我是的仇人,如果有机会,让我来替你除去这个人更好,她毕竟是太皇太后身边的人,如果由你动手,太皇太后和景王那儿你恐怕不好交代。” “我应该怎么交代?我带着小九来这儿是我一意孤行,我一路都在哄小九,说这里比大周更好, 让她把这儿当新家,结果如何?”华盈寒凝着眼眸,“我空有一身武功,守得了家国,却连个上官婧都防不住。” “寒儿你别自责,这根本不关你的事,你是小九的母亲,可是你也有自己的事,不能时时守都在她身边,要怪就怪那些心术不正的人,功夫可以防君子明枪,却防不了小人暗箭。” 华盈寒看了看楹花台,眸色很沉。 知她放心不下,秦钦轻言:“寒儿你回去吧,总之你记住,不管这个府里的人向着谁,我都会向着你,只向着你,有什么你不便亲自去做的事就交给我。”他又笑了笑,“我留下来正是怕你在这儿无亲无故,会觉得孤寂,遇到什么事也只会闷在心里委屈自己。” 华盈寒点了头,“谢谢。” 秦钦的一席话让她心里比起之前要踏实了很多,人在逆境里想求得别人的信任很难,但是只要有一个人肯信她,她就会好受很多。 暖阁。 桌上的茶还原封不动的放在那儿,姜屿已在长案后面坐了多时,他对桌上的军报奏折视而不见,默然沉思。 她怨他在深夜见了上官婧,而她将他拒之门外却肯见秦钦,他心里又何尝好受? 他没有怪她的意思,把这当做了彼此体谅的机会,这比设身处地去想来得更真切和直接。 即便如此,他也不愿再看见秦钦找上楹花台的门,不想看见再秦钦主动接近他的王妃,但秦钦的自由是他给的,他不能再禁秦钦的足,阻拦秦钦踏进内苑。何况他这么做,会让她不高兴,实在不是个万全之策。 “李君酌。”姜屿忽然启唇喊道。 李君酌就站在一旁,上前拱手,“主上。” “你说,秦钦为何不肯离开?” 李君酌缄口不敢言,倒也不是主上的问题有多难答,而是答案很明显。景王府对秦钦而言原本是座囚笼,秦钦好不容易重获自由,却不肯离开,原因自然是这儿对他而言有比天高云阔更可贵的东西,他舍不得走。 这个东西不是“东西”,而是人,是主上要娶的王妃,让他怎么敢答。 姜屿抬眼看向李君酌,见李君酌为难的样子就知,有些答案人尽皆知。 神女是无心,襄王却有梦。 自己心爱的人被别人惦记的滋味诚然不好受。 姜屿端起已经半冷的茶,徐徐问道:“有什么办法能让他离开,永远离开?” 言情海 第344章没有隔夜的仇 ##第三四四章 李君酌还躬身拱着手,听见主上的话,心下不禁感到了一丝凉意。 想让一个人永远消失,最直接也是最一劳永逸的办法就是杀了他,不过看主上的意思显然并不想杀了秦钦,那他就真想不到有什么办法能逼秦钦主动离开,就像那句古话:请神容易送神难。 姜屿目光下移,拿起案桌上的一本奏折翻了翻,想用别的事分分心,等腾空了脑子,再另想良策,本是随意的举动,奏折上的字却让他的目光,颇有几分像无心插柳柳成荫…… 夜幕降下,楹花台里安安静静。 小九至今昏迷不醒,所有人都在忐忑不安地等。 华盈寒只在见过秦钦后回来休息过一个时辰,除此之外她都守在小九身边,时间过去得越久,她心里捏得越紧。 “小姐,这里交给奴婢来照顾,小姐快去歇歇吧。”阿鸢劝道,“别过几日小主子好了,小姐却累倒了。” 华盈寒摇了摇头,她还有好多烦心的事,不止小九昏迷这一桩。她若是守着小九,就只顾得上担心小九,就不会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像午后躺在床上,脑子里想的全是姜屿。 他来过几次,她都没见。她现在仍心急如焚,知道自己若是见了他,说的无非还是要找上官婧讨说法的事,而他多半还不会相信她说的那些话,仍会阻止她取上官婧的命。他们可能只会不欢而散,对彼此都没好处。 华盈寒摸了摸小九的额头,还是那样滚烫。小九现在没有意识,除了喂药吃力之外,还只能进些流食。太医说小九若是三日后还不能醒来,将凶多吉少。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被诸多的事缠身过,缠得她异常地烦闷。 小九在生病,卧房的门和窗户都关得严实,让人只觉更加喘不过气,她起身,叮嘱阿鸢:“照看好小九,我出去走走。” “是。” 华盈寒独自走出楹花台,外面黑漆漆的,只有路边的灯台里散发着微弱昏黄的光。 夜风吹来,华盈寒抬头看向苍穹,见朦胧的月华下有众多一团团的黑影,那是还挂在楹花台外却无人点亮的花灯,没有烛光的它们失去了原本的绚丽,在夜色里随风晃动。 她曾见过璀璨的灯河,是隋安城的灯河,还见过漫天的烟花,仅为她一人绽放的烟花…… 就在两天前,她还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运、最幸福的女人,她有乖巧的女儿,有个爱她包容她的丈夫,短短两日过去,她为什么会觉得空落? 华盈寒在府里漫无目的地走了走,心里本来没有方向,等她停下脚步的时候,抬眼看去,看了一座殿阁,里面还亮着灯。 她发现自己走到了姜屿的寝殿外面。 华盈寒在离殿阁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驻足,默默地看着那扇没有关严实的窗户。她记得她第一次来景王府的时候也是站在这个地方,眺望那座殿阁。 秦钦他们从前总以为她的脾气很好,其实她只是把一些事看得不那么重要,也就不会计较,不会生气,可但凡有人触到了她最重要的东西,她也会急,也会发脾气不理人。 华盈寒默然眺望了一阵,看见里面的灯陆续熄灭,知他要歇息了,她才转身回去。 那扇窗户仍半开着,窗内是姜屿平日时常小坐的地方。 等奴才熄了烛火退出殿外,姜屿才舍了没喝完的半壶酒起身,要去内殿歇息,无意间看了窗外一眼。殿内幽暗,使得窗外的那条挂着灯笼的长廊看上去十分亮堂。 明暗悬殊之下,他的目光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那抹身影。 她正转身要走。 姜屿顿时折回门前,拉开殿门疾步追了过去。 外面的侍卫跪了一地,他视若无睹,朝着她离开的方向去追,趁她的背影还在回廊里,他即道:“来了为什么要走?” 华盈寒在灯下止步不前,回过身,刚看了他一眼就沉下了眸子。 他们中间不过只隔着一段长廊,姜屿三两步就到了她的面前,也不管她还会不会撒气,一意孤行地将她抱进了怀里。 这一次,她果然没有再拒绝他的靠近,姜屿忽然觉得就像迎来了风雨之后的晴朗,仅仅是一点小变幻,也让他的心里终于有了一丝欣然。 也许正如俗语所言,夫妻之间没有隔夜的仇。 早在华盈寒看见那些失了颜色的花灯时,就已经分清了在诸多烦心事困扰下,身边的人和事孰轻孰重。 小九对她很重要,姜屿对她也很重要。她若是仅因为上官婧使的一点小把戏,就生他的气,没完没了地生下去,有些辜负了他们经历的磨难和上天的成全,得不偿失。 如今平静下来想想,其实她未尝不能给他一个向她讲清来龙去脉的机会,说清楚了,她心里的坎可能就过了。 姜屿见她安安静静地由他抱着,又试着唤她:“盈盈。” “嗯?” 只是一个字的回应,姜屿的嘴角又上扬了几分。 “跟我回去?我有话对你说。” 华盈寒沉静了一会儿,应了声:“好。” 她跟着姜屿去了他的寝殿,同他对坐在那扇半开的窗户前。 “小九如何?”他问。 “还没醒。” 姜屿去握她放在矮几上的手,劝道:“别太担心,明日让宫里的太医都过来看看。” 华盈寒点了点头, 姜屿见她听得进他的话,方才开始解释最重要的一件事,“那晚阿婧来找我,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见了她,因为我以为来的是你,只是和她在门外说几句话而已,就几句,也告诫过她这么晚来不合适。” 华盈寒看着姜屿,没说话。 “不信?” “哪儿有不信。”华盈寒转眼瞧向窗外,今晚的月亮毛毛的,明日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我还有一事要告诉你。” “什么?” “秦钦留在府中不愿离开,是忘了同越帝的恩恩怨怨,因此没了抱负?” 华盈寒垂眸轻言:“这倒也不是,若是有能同仇人清算的本事和机会,谁会息事宁人?”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345章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姜屿看着华盈寒道:“如果本王给他一个机会,他是否愿意回越国去?” 华盈寒眼中闪过一丝惊色,她大致猜到了姜屿的意思,又不太确定,缓缓追问:“什么意思?” “越帝已病入膏肓,越国看似太平,实则暗流涌动,如此局势对秦钦而言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当初越帝不就是在老皇帝弥留之际夺了皇权?”姜屿一本正经地道,“只要他有这个抱负,本王可以助他成事。” 华盈寒已是万分惊异。 她早就听说过越国皇族已开始为皇位明争暗斗,但凡有此野心的王公贵胄都无一例外地送了礼来给姜屿,送的都是大礼,盼着能得到姜屿的扶持。更有甚者还递了拜帖来,想亲自来祁国当面拜见姜屿,被姜屿给拒了而已。 天下甚至还有传言说,如今这个时候,哪怕是个平民,只要能得到姜屿的赏识,就能坐上越帝的位子。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华盈寒吃惊之余又不明白,他驳了越国所有亲贵的面子,却单单肯送个人情给和他有过节的秦钦,何况这个人情不小。 “为了哄你高兴。”姜屿又补话,“让他一直留在这儿,生老病死都待在府里,你真的安心?” 华盈寒的娥眉还轻蹙着,她神色严肃,可是心里诚然受到了几分触动。 他们是给了秦钦自由,可是秦钦不肯走,这座府邸对秦钦而言仍是一座无形的囚笼。姜屿说得对,她不应该把秦钦困在这儿,让秦钦的下半辈子都围着她一个人转。 从前她以为秦钦最好的去处是大周,后来她听秦钦提起想将秦夫人的墓迁回越国,才知秦钦并没有放下从前的恩怨。如果秦钦能回到越国,在姜屿的扶持下拿回他曾身为东越太子应得的东西,也算是有了个好前程,好归宿。 “那你呢?真的愿意让秦钦坐上越国的皇位?”华盈寒看着姜屿的眼睛。可是他真的很擅长隐藏心事,至少她从他的眼神里看不出他的想法,不知他到底是真的愿意,还是勉强。 “谁当越帝都一样,只要本王还在,越国就只能依附大祁而活。” 华盈寒不知该说什么好,“谢谢”两个字在这个时候有些太轻了。 她迎着灌入窗户的微风看向窗外,耳边又传来他的轻言: “盈盈,本王希望能用此事换你的心平气和。” 华盈寒收回目光,她知道姜屿指的是什么,沉眼道:“真的能查到什么蛛丝马迹?证据不是那么好找的,她替在大周潜伏多年,和那么多的朝廷重臣打过交道,竟没被一个人识破,可想而知她的心思有多缜密,再小的圈套,她多半也会设的天衣无缝。” 姜屿对此仍旧沉默,就像她之前对他提起上官婧不是善人时一样。 “我知道,她那些话只当着我的面说过,她在你和太皇太后面前,永远都一副温柔大度、善解人意的样子,她又为你深入虎穴,付出了数年光阴,所以你们很难相信我的一面之词。”华盈寒神色凝重,又言,“你实在想找什么证据说服自己,就去找吧,我不拦你。” 她接着说:“只要小九平安无事,我可以等你;但倘若小九有个好歹,我不会放过她,你也不许再拦。” 姜屿抬起手抚了抚她憔悴的脸颊,“不说这些让你不开心的事。” 别的风浪她一人挺得住,可是亲人受难,是她无法承受的祸事,何况这短短两日,她经历过愤恨和无奈,经历过彻夜的担惊受怕,心里简直脆弱得不堪一击。 在他温暖的手掌覆上她侧脸的时候,她一改之前严肃沉闷,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女人,眼里闪起了泪光,瞥着自己的夫君慢道:“现在我不光对她有成见,还视她为仇人,下次你要是再跟她私下相见,我跟你急!” 姜屿在她说完之后就起身到了她的面前,心疼地将她拥入怀中。她落泪,能让他心里的天地都随之崩溃。 “等大婚之后我带你出去走走,去北疆,去你曾经想去的那片雪山看看。” 华盈寒起初听见时有些云里雾里,渐渐地才想起来姜屿指的是什么地方。当初她跟着他去打狄族,大军驻扎在北疆边境,她曾在那儿看见过几座山峦,很漂亮,她问他去过没有,他说那是越国…… 她不过垂了几滴泪,眼角的泪痕也迟迟没干,笑问,“你怎么还记得?” “其实你说的很多话我并没有刻意却记,却都记得,兴许是因为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姜屿说完,偏头吻了吻她的额角。 华盈寒抬眸看着他,心里沉了口气。其实想想,她对他发那么大的火有什么用呢?再是推开他,把他拒之门外,这个丈夫她还能舍得不要了? 刚才听他提起以前,她印象最深的是他的爆脾气,和现在的温柔相比简直不像一个人,这是他为她一人做出的改变。抛开他们因上官婧而闹出的那些不愉快,他其实已经很好了。 她想,如今他们已各自讲清了自己的想法,之后应当不会再闹矛盾。他期望她能心平气和地等一等,她答应了,不过前提是小九平安无事。 第二日一早,华盈寒喂小九喝完药后就去北苑找了秦钦,把姜屿昨晚的话告诉了秦钦。 秦钦和她一样,初听见此事时,都是一副大吃一惊的样子。 他实在不敢相信,再三追问:“寒儿你说景王愿意助我一臂之力,让我回越国复仇?” “没错。”华盈寒答得干脆,又言,“不过说是复仇也不太贴切,越帝已经病入膏肓,撑不了多久了;再者,他毕竟当了二十年的越帝,是大臣们的主子,你若要服众,也不好亲自把他怎样。” “我是不是可以接我娘回去了?” 华盈寒点了点头,“等你在越国站稳了脚,就可以接秦夫人回去。” 秦钦展颜,就像遇到了一件意料之外的大喜事,倏尔又敛了笑,沉沉地叹:“我每每想到我娘至今还埋骨荒山,心里就很难受,她可是当过皇后的人……”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346章一雪前耻的机会 秦钦看了看天上,今日天上阴云密布,像是有风雨要来,他心里却犹如万里晴空,分外亮堂。 他笑看着华盈寒问:“寒儿,是不是你……” 华盈寒知道他想说什么,她之前是想跟姜屿提给秦夫人迁坟的事,可是后来接连不断地发生了不少麻烦事,她还没有来得及开口。 她摇了摇头,如实应道:“是姜屿提的,他的意思。” “那也一定是因为你。”秦钦笑意不减,“谢谢你,寒儿。” 华盈寒只叮嘱:“你准备准备,姜屿说他需要时间安排,加上近来府里事情太多,要过些时日才能送你启程去越国。” 秦钦点了下头,“好。” 华盈寒回到楹花台,太医们都到了,正围在小九的床边给小九诊治。 姜屿比她来得更早,陪着她在卧房里等待。 为防打扰太医诊脉,她和姜屿去到外面,边走边小声说:“我刚才去见了秦钦。” “这次他愿意?”他淡淡问道。 “可以一雪前耻的机会多难得,换作是我也愿意接受。”华盈寒和姜屿坐到坐榻上,她不禁暗叹,看来他们三人小时候都没经历过什么好事。” 秦钦的母亲曾是大周的郡主,当初越国为了向大周示好,求娶大周公主当皇后。庆明帝不待见越国,就把一个最不起眼的庶出堂妹给了越国。 不过那时的越文帝没有计较皇后的出身,待皇后极好,秦钦刚出世,他就立了秦钦为太子。无奈的是天有不测风云,越文帝在秦钦五岁的时候身染顽疾,不治崩殂。 秦钦的叔父欺负他们孤儿寡母无依无靠,伺机夺了皇位不说,还将秦钦和他娘娘撵回了大周。 一个被越国赶回来的郡主全然不受亲族的待见,秦钦的娘回来后不久就郁郁而终,留下年幼的秦钦无人照顾。庆明帝就以让秦钦习武为由,将秦钦打发了去她爹那儿,成了她的师兄…… 华盈寒还在为小九昏迷不醒而焦灼,又觉得人很疲惫,兴许是最近太忧心和操劳的缘故。她把头枕在姜屿肩上,牵着他的手,闭目养神。 姜屿搂着她的肩,默然当她的依靠。 过了没多久,阿鸢从卧房里跑出来,万分欣喜地说:“小姐,小主子醒了。” 华盈寒顿时睁开眼,先是看向姜屿,朝他笑了笑才跑进卧房去看小九。 太医们仍围在床边,见她进来便退到两旁站定。 小九躺在床上,眼眸还闭着,看上去跟前两日一样安静却虚弱,只不过小九已不是全无反应,她的嘴在轻轻张合。 “小九。”华盈寒喊了一声。 小九没有睁眼,还张着嘴,不知道在说什么。 华盈寒俯身去听,只听见了一个很微弱的“救”字。 小九在不停地念叨着“救”,就像一根根针戳进了华盈寒的心里,她不难猜到这个孩子在落水的时候,心里该是有多恐惧和绝望。 姜屿跟着进来,问太医道:“如何?” 太医拱手答:“回王爷,方才臣斗胆给姑娘施了针,似有奏效,可是姑娘的年纪太小,臣不敢继续施针,既然姑娘已经有了意识,想必已无大碍,臣等商量过,认为让姑娘继续服药休养更妥当。” “去办。” “是。” 太医一齐退了出去。 华盈寒蹲在床边,探了探小九的额头,烧比起之前退了不少,加上听见太医说小九应该已经无碍,她稍稍松了口气,可是小九一刻不睁开眼睛,她的心就还悬在嗓子眼。 姜屿轻拍了拍她的肩,“放心,没事了。” 华盈寒点点头。她牵着小九的手,不一会儿,小九的手有了力气,反握住了她的手指。一个小小的动作就已让她万分惊喜。 她这几天都沉浸在巨大的恐惧里,至今还记得她失去父亲的时候,好似整个天都塌了,倘若上天还要夺走小九,就跟夺走她的命没有区别。 华盈寒欣然回头,“姜屿你看。” 她在跟他分享自己的喜悦,姜屿心下和她一样高兴。他蹲下去,握住了她们母女的手,想告诉她,他们早已是一家人,应该不离不弃。 璃秋苑。 太皇太后坐在院子里听琴打发闲暇,每逢有风吹过她就会咳嗽两声。 上官婧端着果盘放到石桌上,听见太皇太后在咳嗽,忙替太皇太后拍了拍背,“娘娘怎么又咳嗽了,阿婧去给娘娘请太医来瞧瞧。” 晴夕愁道:“小姐别忙活了,今日所有的太医都在楹花台呢,没空过来。” “是吗?可是娘娘身子不适不能拖,阿婧过去请叶院判一人过来,不会耽误其他太医给小九姑娘诊治。” “算了阿婧,最近的天忽冷忽热,是容易生病,哀家没事,就让他们待在那儿治那个孩子吧,她若是再不醒,只怕整个王府都得乱得一团糟。”太皇太后喟叹道。 “可娘娘凤体违和不是小事……” 太皇太后看着上官婧,颦眉责备,“你若是过去,还脱得了身?你只有待在哀家边,才没有人敢害你,你怎能为了哀家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 “寒姑娘当初只是一时心急,听说寒姑娘和王爷已经和好,王爷还决定扶持秦钦当越帝,这对寒姑娘而言也是喜事,她应该也不会再误会阿婧了吧?” “屿儿之前不是说他不想插手越国的事吗,怎么又要帮谁夺皇位?”太皇太后越琢磨,眉头皱得越紧,“哀家记得这个人还是越国送来的人质,屿儿这是要做什么?” 晴夕道:“娘娘有所不知,他不光是越国的人质,从前还是南周的将军,是王爷的敌人,不过他也是寒姑娘的师兄,王爷这么做,应该是为了哄寒姑娘高兴。” “什么?”太皇太后震惊。 上官婧忙言:“娘娘息怒,寒姑娘之前因为小九的事着急难受,还对王爷发了脾气,王爷是个重情之人,想用这个法子讨寒姑娘欢心也在情理之中,不过国政无小事,王爷一定经过了深思熟虑才会做这样的决定。”, 言情海 第347章成事在天谋事在人 黄昏的时候外面下起了大雨,一直下到晚上还没有停歇。 床榻紧挨着窗户,华盈寒靠在姜屿怀里,耳边充斥着淅淅沥沥的雨声。 大雨将他留在了楹花台,陪着她一起熬这漫漫长夜。倏尔他低头同她轻声讲:“过几日陪我去趟南营?” 华盈寒惑然望着他,“去南营做什么?” “去看看兵部新制的甲胄,这批的甲胄非比寻常。” 她更加好奇,“怎么个非比寻常法?” “等你见了自会知晓。” 华盈寒用指尖绕着他墨一样的发,慢道:“从前我爹也爱在甲胄上下功夫,为的是让甲胄更坚固,减少士兵的伤亡,他为此不惜耗费重金……” “所以将军府就入不敷出?” 华盈寒白了他一眼,抱着他不说话了。要不是她爹把大把的财富都砸进了军营里,还是远远不够,她爹也不至于去卖什么官职。纵然她爹这么做不对,可又何尝不是无奈。 “我没有嘲笑岳父的意思,相反,我和岳父一样,同样在甲胄上花了重金,只不过……” 华盈寒瞥着他,接他的话道:“只不过这点银子算不得什么,对吗?” 姜屿唇角一扬,俯首亲了亲她的脸颊,正要贴上那两片温软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王爷,小姐,小主子醒了。” 华盈寒望着趴在她身上的姜屿,欣然道:“我们去看看。” 姜屿点了点头,仍执着地在她唇上啜了一口才松开她。 华盈寒疾步去到小九的卧房,看见了一双像星星般明亮的眼睛,是小九的眼睛。 她心下欢喜,快步走到床边,摸了摸小九的脑袋,温柔喊她:“小九。” 华盈寒又牵起小九的手贴在自己脸侧,闭上了眼睛。以为她能像近来做的梦里那样,听见小九叫她一声“娘亲”,可是她等了很久都没能等来小九吭声。 她睁开眼,看见小九正呆呆地望着她,眼神很奇怪。她问:“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孩子还是不吭声,只睁着一双圆咕噜的眼睛盯着她,眼神说不上空洞,可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后来才察觉出那眼睛里装的似是……陌生。 华盈寒皱起了眉头,又问:“小九,你怎么了?” 小九的眼神一直没有什么变化。 华盈寒刚松下去的心又悬了起来,她终于忍不住试着问道:“小九,我是谁?” 小九还是那样看着她,一个字都不说。 华盈寒后背一阵森寒,她顺手指向阿鸢,“小九,你认识她吗?” 小九木讷地摇了摇头。 华盈寒霎时怔住,心近乎跌落到了谷底,她骇然扭头看向站在她身后的姜屿,“怎么会这样?” 姜屿也不明所以,遣了个下人去请太医。 阿鸢见了,跟着心急如焚,“小姐,小主子为什么谁都不认识了呢?” 华盈寒还牵着小九的手,耐心地问:“小九,你先告诉娘,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脑袋痛不痛?” 小九仍旧只摇头。 不一会儿,守在府中的太医冒着大雨赶来,看见主子们神色凝重,行完礼就不敢耽搁,急忙上前诊治。 华盈寒在旁边焦急万分地等。 太医把了脉,又看了看小九的瞳孔,细问了小九有没有什么伤痛。 小九只知道摇头,没有说过话,好似让太医也束手无策。 太医无奈禀道:“回王爷,姑娘可能是昏迷得太久,血脉不通以致失忆,也有可能是落水的时候头部受过什么重创,可是姑娘不肯说有哪里不适,臣也不知姑娘到底因何失忆。” 姜屿直问:“能否治愈?” “臣说不准,但臣一定竭尽全力替姑娘医治。” 华盈寒看见小九在扫视屋里的人,小九眼神里充满了陌生,也有好好奇,使得她的心也跟着捏紧。 又是一场没有定数的等待,就像他们先前没日没夜地等着小九醒来一样,会让人万分煎熬。 天明。 小九醒了之后,烧也慢慢退去,可是华盈寒发现小九现在不光不认人,也不乐意说话。 她让膳房做了小九爱喝的粥,无论她和阿鸢怎么哄,小九连吭都没有吭过半声,只默默地喝粥。 从前乖巧听话的孩子变成了木偶一般的人,华盈寒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太医嘱咐要让小九好好休息,且要安安静静地休息,华盈寒不再让奴仆们围着小九转,就和阿鸢两个交替守着小九。 华盈寒答应过姜屿,会跟着他去南营看看,于是在小九病情稳定后的第五日,她跟着姜屿离开王府前往南营。 不知道为什么,她最近总觉得人很疲惫,连坐在马车上都昏昏欲睡。她枕着姜屿的肩,牵着姜屿的手,慢慢问道:“查到什么了吗?” 姜屿摇了摇头,撩了撩扫到她脸的头发,另道:“五日后启程。” “好。”华盈寒知道他指的是送秦钦回越国的事,仍有些不放心,“秦钦这次一定能顺利回去?万一……” 她知道姜屿有左右越国内政的能耐,但那毕竟是越国,倘若秦钦遇到什么突发的危机,他们身在祁国可能鞭长莫及。 “没有万一。”姜屿答得很干脆,接着说,“本王会派三十万大军送他到边关,先逼东越还他一个亲王的身份。” 华盈寒没有说话,静静地听他讲。 “不过成事在天,谋事在人,他自己也该有所筹谋,难道他指望本王会把玉玺送到他手里?”姜屿淡淡道,“天底下有这等好事?他是阿衍么?” 华盈寒忍俊不禁,看着姜屿,为自己,也为秦钦说了句,“谢谢。” “盈盈,你有没有觉得小九在府里很孤寂?” 听见姜屿提起小九,华盈寒的笑容不禁散了。小九从前只有阿鸢她们作伴,姜衍偶尔也会来府里,不过最近太皇太后让姜衍在宫里苦读诗书,不许他离宫。小九没了玩伴,如今又整日不言不语,看上去是很孤寂。 “你想说什么?” 姜屿瞥了瞥她,一副她明知故问的样子,倏尔唇边浮出了几分薄笑,也搂紧了她。 言情海 第348章不败之地 华盈寒还是第一次来南营,只知南营称得上是姜屿的第二个王府,他人在隋安的时候,如果没回府休息,就一定在这儿过夜。 整座军营也建得像一座将军府,恢弘气派,只不过这儿的主人不是哪位将军,而是姜屿。 驻扎在这儿的数十万大军是姜屿的亲军,也是守卫整个大祁都城的铜墙铁壁。 马车停在南营外面,连带聂峰在内的将军们都已穿戴整齐,恭恭敬敬地候在军营外,一齐见礼,“参见王爷!” 姜屿下了马车,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让他们起来,而是回头去扶华盈寒下车。 她今日没有施粉黛,穿锦裙,将自己收拾得干净利落,是个军人应有的样子。 无论她是什么打扮,姜屿看在眼里,就跟能瞧出花来似的,怎么看都喜欢。她明明是个比南营武将更有本事的人,他却总将她当个需要他照顾和保护的弱女子。 姜屿牵着她,等她稳稳地下了车,他才让行礼的众人起来。 聂峰迎上前,“王爷请。”又看了看景王身边的人,毫不犹豫地唤了声,“王妃娘娘请。” 这个称呼,华盈寒听着很新鲜。太皇太后还住在府里,将礼节和名分看得格外重要,就让府里的人继续唤她姑娘,等她和姜屿完婚之后才能改口。 但是姜屿对这个称呼好似很满意,他难得在这些武将面前表露出了和颜悦色。 看来诸位将军之所以能得姜屿器重也是有道理的,因为他们只认姜屿这一个主子,不会在意其他权贵的喜怒,也没什么机会能太皇太后打交道。 华盈寒和姜屿一同进了南营,照壁的后面就是宽广的校场,士兵们正在校场上操练,黑压压的一片人随着鼓声出招,动作整齐划一,声势浩大。 他们没有打扰士兵们操练,转而去了另一处稍小的校场。 聂峰他们已在校场上放置了几个草扎的假人,假人身上都穿着盔甲,这些甲胄和寻常甲胄看上去没什么两样。 她和姜屿止步之后,聂峰亲自取来了弓箭呈给姜屿。 姜屿没有接,转眼看向她,“试试?” 华盈寒接了弓箭,置箭张弓,行云流水。未几,箭矢带着穿云之势朝身着铠甲的假人射去,正中假人心脏的位置,没有丝毫偏差。 不过她见箭尾晃动得厉害,就知箭头应当没能没能扎进去多深,可见那身甲胄离“刀枪不入”的本事已经不远了。 聂峰笑言:“王妃娘娘好箭法!” “聂将军谬赞。”华盈寒客气道,把弓给了姜屿,让他也试试。 她的力气没有姜屿的力气的足,那甲胄在姜屿射出的飞箭面前表现得不堪一击。 而后姜屿亲自过去看了看,他和华盈寒的箭都穿破了甲胄,只是深浅不一而已,夺命足够了。 姜屿的脸色因而失望沉了几分,冷言:“这就是你们说的刀枪不入?” 兵部的几个官员也跟着来了南营,他们闻言,脸色煞白,战战兢兢地跪下磕头:“王爷恕罪。” 华盈寒听说先前他们为了邀功,将这些新甲胄吹得格外玄乎,放在姜屿这儿,就成了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她摸了摸草人身上的甲胄,很厚实,比起寻常甲胄的确坚固了不少。 其实在姜屿的从严治国之下,祁国的官员比起大周的官员要本分,他们也并非没有做实事,只是夸大了功劳而已。贪功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她劝姜屿道:“算了,他们能将甲胄铸到这个份上已是不容易,慢慢来。” 姜屿神色缓和了些许,言:“还不谢王妃替你们求情?” 官员们又连连向华盈寒磕头,“谢王妃娘娘,谢王妃娘娘……” “今日本王留你们一命,三个月后本王再来试箭,倒时这些甲胄由你们穿。” 华盈寒听见姜屿的话,不禁替这些官员们捏了把汗,看来祁国能在短短数年间就翻身与大周并立,靠的不是运气。 祁国的一切革新,都是姜屿以强权逼出来的,是他逼得祁国空前壮大,在乱世里立于不败之地。 她忽然很钦佩这个男人,如今他在冲官员们发火,可是之前她对他撒气的时候,他竟然一点脾气都没有,那样顺着她,包容她…… 华盈寒的嘴角不禁露了笑。 姜屿拂袖打发了官员们,转眼看向她,正好看见她在冲他笑,不知在傻笑什么。 校场上风沙大,姜屿用指腹抹去沾上她脸颊的细尘,“傻不傻?”见她的脸色不太红润,牵起她的手,带她往大营的方向走去,“去休息休息。” 景王夫妇走了,聂峰等几位将军还停留在原地。 聂峰双手端在身前,向下属们笑叹:“栽培一员大将多不容易,还是王爷英明,只稍施计策就轻而易举地策反了南周的大将,让咱们大祁如虎添翼。” 有人小声道:“将军,王爷的计策怕是不一般吧?” “怎么不一般,兵法里不是有吗?” “难道是美……” “嘘!”聂峰忙打住了他们,笑言,“别让王爷听见,否则兵部那帮老头儿还没掉脑袋,咱们就得先去见阎王。” 姜屿在南营的住处也是一间宽敞的殿阁,没有王府奢靡,有的是军营的严肃庄重。 姜屿关上了门,一离开外人的视线就将她抱了起来,放到坐榻上做好,仔细瞧了瞧她,问道:“盈盈,你的脸色不太好,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华盈寒摇摇头,“没有,可能是最近太担心小九,没有休息好而已。” “找军医来瞧瞧?” “不用,真的没有什么不舒服。”华盈寒莞尔道,张开双臂抱住了面前的姜屿,“要不是放不下小九,我很想和你在这儿待上几日,怪不得你从前喜欢一个人到这儿来,住在这儿比待在隋安城要自在。” “你若不想回去,又担心小九,我让人将小九接来?” “哪有这样的,军营不比家里,你从前拖着我去打狄族就算了,现在来军营还拖家带口?”华盈寒望着他说,“回去也没关系,其实只要有你在,待在哪儿都好。” 姜屿曲指轻托起她的下巴,“啧啧啧,王妃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349章一样的喜欢 入夜,华盈寒随姜屿回到王府,见李君酌在府门外迎接,才想起来姜屿今日出奇地没有带上李君酌随行。 姜屿送华盈寒回了住处,看过小九之后才离去,踏着夜色回寝殿,走得很慢。 月华淡如烟水,李君酌跟在姜屿身后。主上的性子急,如果没什么心事不会将步子放得这样慢。 如今能让主上忧心忡忡的应当只有寒姑娘母女,他斗胆问道:“主上,那只猫是被人给掐死后丢进池塘的,此事主上告诉寒姑娘了吗?” 姜屿摇了下头,言:“本王应该给她个确切的真相,而不是没头没尾的线索。”他道,“她视小九如命,若是知道了此事,免不了又会过度揣测,自己吓自己。” “主上以为,此事会是上官姑娘所为?” “盈盈有些话说得太过武断,有些话却说得对,抛开阿婧会不会这么做,若真是阿婧所为,以她的谨慎和缜密,不会让人一下子就猜到是她,更不会留下死猫这等明显的证据。” “可是寒姑娘从前在府里就颇受大家的尊敬,如今除了和上官姑娘有些过节之外,奴才想不到还会有谁会借此报复寒姑娘。” “此人的动机是不是报复盈盈还有待细查,过节这点不一定说得通,说不定此人正是知道我们会往恩怨上猜,才将计就计,把罪责推给阿婧,让盈盈误以为是阿婧所为。” “寒姑娘之所以认为是上官姑娘所为,除了是因为和上官姑娘有过节之外,还因为上官姑娘曾在池边提醒过寒姑娘,让寒姑娘照看好小九。”李君酌边想边说,“主上请恕奴才多嘴,这句话很容让人误会,奴才若是寒姑娘,也会认为上官姑娘和小九姑娘落水脱不了干系。” 姜屿眉宇轻锁,慢慢地回忆起那日在璃秋苑发生的事,他母后说有奴才指证小九曾推过上官婧,还指证盈盈和上官婧在池边闹过矛盾…… 他当即止步不前,侧眼吩咐:“李君酌。” “奴才在。” “去璃秋苑问问,当日母后传召过的奴才都有谁,抓起来,严加拷问。” 李君酌忽然就明白了他主上的用意,犹如如山重水复,柳暗花明。上官姑娘说过的话在寒姑娘看来是故意所言,其实也有可能是碰巧,碰巧被附近的人给听见了…… 他们查到猫并非被淹死,而是被人掐死后丢入池塘这条线索已经多日。线索断在了这儿,主上就让他待在府中督促下面彻查此事,可是一直没什么进展,要不是主上终于得了空亲自揣测,他们还不知要被这条线索困多久。 李君酌欣然拱手:“主上英明。” 姜屿回望楹花台的方向,他已经走远,看不见那间屋宇,只叮嘱:“拿人的时候务必谨慎,别惊动盈盈。” “是。” 三日后,外面下着大雨,姜屿在书室里翻看军报,三十万大军正在往南疆集结,再过两日,就是他允诺的送秦钦启程的日子。 越国那些王公谁当这个皇帝,他都无所谓,但要他助秦钦登上皇位,他心里其实不怎么安逸。 他谁都没选,偏偏选了个和自己有过节的人,为的是能让秦钦从他们夫妇眼前消失,永远不要再回来打扰他们。看在秦钦是他王妃的师兄的份上,助秦钦一臂之力似也不过分。 姜屿放下军报,正要去端茶盏,李君酌在门外禀道:“主上,秦钦求见。” 姜屿有过片刻的犹豫,最终决定见见这个被他囚禁了数年,却没见过几面的敌人,启唇:“传。” 他上一次见秦钦是在地牢里,在她一走了之后,那时他得知了她的身份,就将秦钦抓了起来,想从秦钦那儿问得她的动机和下落。 今日再见,秦钦着常服的模样和沦为囚犯时的样子相去甚远,谈不上风光,却也是副好皮囊。 姜屿仅是扫了来人一眼就收回目光翻看奏折,不欲主动理会。 秦钦丝毫不介意姜屿的冷脸相待,走到正中就站定拱手,“谢殿下肯助我一臂之力,倘若我能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定与贵国结永世之好。” “用不着谢本王,本王这么做是为了博王妃高兴。” 秦钦唇边浮出了笑意,客气言:“我来这儿除了想向殿下道谢之外,还想嘱托殿下两句。” 姜屿原本看着奏折,听见秦钦说的“嘱托”二字才抬眼瞧向秦钦。 不等姜屿开口,秦钦就言:“寒儿她虽贵为将门千金,但从小就被送进了军营,和我们一起习武学兵法,我们受的罚,她都受过;我们没受过的苦,她也受了不少,我曾经当着大将军的面发过誓,要照顾她一世,让她远离战火,无忧无虑,可是她最终选择了你。” 秦钦的唇角的笑变得有些清苦,接着说,“缘分不能强求,希望殿下能代我照顾她,别再让她吃苦受委屈,请把她当个需要人保护的姑娘,而不是能替贵国征战的武将。” “你多虑了,盈盈在大祁是王妃,不是将军。” 秦钦点了点头,又言:“寒儿她性子直,无关大局的时候喜欢直来直去;若要顾全大局,她情愿委屈自己也不会让身边的人为难,所以请殿下多包容她的小性子,也多为她考虑,她是个很懂事的姑娘,会为你们妥协,可这不是太皇太后能逼她一再忍让的理由,也不是殿下你能不顾她的感受,阻止她杀仇人的理由。” 姜屿淡淡道:“本王知道该怎么照顾她,无需你费心。” 秦钦沉眼想了一阵,好似没别的话可说,说来说去都是要对她好,可这偏偏是需要付诸行动的事,光说没什么用。 “那便请殿下记住,我与殿下你一样喜欢她,如若殿下不能好好珍惜寒儿,就请将她还给我。”秦钦的神色变得严肃,仅这一句话他说得万分郑重。 姜屿也一改之前淡漠,摇了头,正色道:“她从前不属于任何人,如今只属于本王,她的过去、将来都与你无关,何来归还一说?”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350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秦钦却无所谓地笑了笑,“总之寒儿若是过得好,我会祝你们白头偕老;她如果过得不好,哪怕殿下你要收回如今给我的一切,我也不会坐视不理。” 秦钦说完就拱手告退,离开了姜屿的书室,出门时没有取回他放在侍卫那儿的伞,径直步入大雨中,淋着雨往前走远了。 姜屿诚然被秦钦说的“喜欢”二字搅得不悦。 他那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王妃总说女人的直觉很准,其实男人更懂男人的心思,他能从秦钦的一个眼神就看出秦钦对她有心,她竟还傻乎乎的以为这个人真把她当什么师妹。 楹花台。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地下,天气忽冷忽热,小九的烧才刚退不久,又开始咳嗽,华盈寒正在喂小九喝药。 婢女禀道:“姑娘,王爷来了。” 华盈寒看向窗外,窗户紧闭着,但她听声音也听得出外面的雨下得密集。她把药碗给了阿鸢,出去接姜屿。 即使有下人给他打伞,他的披风也湿透了。 华盈寒替他解下披风递给李君酌,拿出手绢给他擦了擦衣上的水珠,“这么大的雨还过来做什么?” “秦钦来找过本王。” 华盈寒眼中掠过一丝惊色,“什么时候?” “半个时辰前。”姜屿的语气淡然。 华盈寒点了下头以示知晓,她猜得到秦钦应该是去道谢的,看姜屿的样子,二人也没有闹得不愉快,就不再多问。 姜屿也没有多言。等秦钦后日离开之后,那些让人听了很不安逸的话也会随秦钦的离开而消失,从今往后,再也没有谁还能在守一旁觊觎他的王妃。 姜屿俯下头亲了下华盈寒的唇,搂着她的腰和她一道进卧房去看小九。 小九还是像刚醒来时一样,呆呆地坐在床上,不认人也不吭声,有人喂药就张嘴,就像没有生命的木偶,受人牵线摆布。 华盈寒看见小九这副模样,端在身前的手不禁握紧了,见小九的头发很乱,她又拿了梳子,坐到床边替小九梳头,“小九,你要快点好起来,娘很担心你……” 小九仍旧木讷,忘记了所有的人,也忘记了恐惧,不像从前那样惧怕陌生人,对人连一点防备之心都没有。 姜屿坐到华盈寒身边,轻声问:“你说,小九连你都忘了,是不是也不再记得谢云祈?” 听姜屿忽然提起谢云祈,华盈寒莫名其妙,慢慢地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等他们完婚之后,小九就成了名正言顺的郡主,若还管姜屿叫叔叔,总觉得有些奇怪,所以他们曾试着让小九改口,可是小九仍然只肯管谢云祈叫爹,说非要让她改口的话,她只能管姜屿叫二爹爹。 仅一个“二”字就让不可一世的景王殿下陷入苦闷,祁国样样不输大周,他却偏在小九这儿输给了谢云祈…… 华盈寒不禁白了他一眼,“你说我是醋坛子,那你是什么?” 姜屿唇角上扬,“开个玩笑,比起计较什么称呼,我和你一样,更盼着小九能早日痊愈。” 两日后,又是一个阴天。 姜屿派了百来个人护送秦钦去边关,三十万大军已在那里等待。等秦钦到了,大军就会逼近越国边关,逼越国给秦钦一个爵位,让秦钦能够名正言顺地被越国请回去。 华盈寒送秦钦到府门外,这样的分别他们已经经历了数次,千言万语到她嘴边汇成了一句:“珍重。” 秦钦这一走,如果功成,他将是越国的新帝,国君不能轻易离开都城,意味着他们今后应当很难再见上一面。 秦钦在她心里就跟亲兄长无异,华盈寒是舍不得,不过她更替秦钦感到高兴,他们二人历经乱世颠沛,终于都有了自己的好去处。 “寒儿你也要照顾好自己。”秦钦叮嘱完,再次揖手向她身边的姜屿行了个大礼,“谢过殿下。” 姜屿的神色原本的淡漠,不是很想理会谁,碍于他家王妃还在,他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就点了下头。 华盈寒目送秦钦上马,朝秦钦挥手作别。 上次她这样送他远行是在他被越国召回的时候,那时秦钦把他最宝贝的袖剑送给了她,让她防身用。 遥想越国如今应是暗潮汹涌,她担心秦钦的安危,想将袖剑还给他,秦钦却不肯收,说是让她留着当个念想。 队伍渐渐远去,转过街角,不见了。 了却一桩心事,华盈寒总算体会到了几分轻松,她牵着姜屿的手,跟着他回他们自己的家。 她和姜屿还没走出几步,抬眼就看见了迎面走来的几人。 华盈寒仅是目光冷了几分,还没有什么别的反应,姜屿已经先行捏了捏她的手,意在提醒她别冲动。 自打那日在璃秋苑一别后,她就再没见过上官婧,没想到上官婧会忽然出现在她的眼前。 姜屿让她等着真相水落石出,但是等待无法消磨她对上官婧的憎恨,更打消不了她心里的杀意。 小九命悬一线时的样子已经烙在了她的脑子里,让她怎么还面对这个女人?无奈的是,上官婧今日带了保命符,走在最前头的人是太皇太后,她仍旧不能对上官婧如何。 太皇太后走近即道:“今日府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屿儿你不准备告诉母后?” “母后指的是儿臣送秦钦回越国的事?” 太皇太后本是在同姜屿说话,目光却扫向了姜屿身边的人,应道:“当然。” “这是国政,儿臣以为母后无心过问。” “你若是选中了别人,母后自然不会干涉,可你为什么偏偏挑了个敌人?”太皇太后皱起了眉头,“屿儿是嫌安逸日子过久了,不在天下树几个敌人,不让他们虎视眈眈地盯着你,你就不高兴是吗?” 姜屿挪开目光看向一旁,淡淡应道:“母后多虑了。” 他母后的心性他清楚,他要送秦钦回越国的事早已传开,他母后之前不曾阻止,等他将人送走才出面斥责,仅仅是想斥责两句,图个心里畅快而已。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351章好自为之 华盈寒一直没有作声。她不是圣人,做不到没完没了地逆来顺受,何况太皇太后如今还百般袒护上官婧,她实难对太皇太后也毫无怨言。 不过她听说太皇太后近来凤体违和,一直在卧床休养,今日瞧见太皇太后的气色是不怎么好,她才没有就太皇太后视秦钦为敌的事和太皇太后争辩什么。 她还记得她刚到王府的时候,太皇太后的心性还很温和,那个时候太皇太后连见姜屿一面都不容易,每次见到姜屿都只顾得上嘘寒问暖,哪儿舍得像现在这样训斥。 华盈寒也握紧了姜屿的手。可怜她家姜屿,大权在握也得像个小孩儿似的受母亲的斥责,若像上次一样遇上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他还得两面受气,不用想都知道他该有多委屈。 太皇太后又道:“屿儿,母后问你,这可是你自己的决定?” “若非儿臣的决定,母后以为在大祁还有谁能做儿臣的主?” 太皇太后没有作声,不过她看着华盈寒,这道目光所在已经给了姜屿一个答案。 姜屿瞥见了,言:“母后,宫里也好,王府也罢,从不缺空穴来风之言和挑拨离间的人,母后难道不明白?” 太皇太后抬手指着华盈寒,直言:“屿儿,你敢说你为秦钦筹谋,不是因为她?” “儿臣不觉得扶持盈盈的兄长有什么不妥,从前母后要儿臣扶持殷家后人,儿臣有哪次没有依母后的意思去办?” 太皇太后的脸色沉了下去,“他们是你的表兄弟,会一心一意向着你,那秦钦是什么?是你的敌人!屿儿,你这么做真不是在放虎归山?” 太皇太后的语气越来越急切,说完就猛地咳嗽了几声。 姜屿原本没有要退让的意思,听见太皇太后的咳嗽声才放弃同母亲继续争执,平静地道:“母后身子不适,应当多休息才是。” 太皇太后冷笑一声,“母后知道,不管母后怎么劝你,你都听不进去,母后来这儿也不是想逼你收回什么成命,而是希望……”她顿了顿,又看向华盈寒,“而是希望你记住,这里是大祁,有些事哀家不便过问,但不代表哀家能容忍你干政,望你好自为之!” 华盈寒也挨了通莫名其妙的数落,不过冲她来的斥责,她姑且可以左耳进右耳出,不往心里去,便和姜屿一样,垂眸不说话。 他们两个都不作声,没人顶嘴,让太皇太后也没了继续发火的劲头。 “阿婧,我们走。”太皇太后扫了二人一眼,带着满脸的怒色离去。 太皇太后刚步,姜屿和华盈寒就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对方,在目光交汇时相视一笑,就像对患难夫妻熬出了头一般相互安慰。 姜屿松开华盈寒的手,搂上了她的腰,低头同她讲,“委屈了,今晚一定好好补偿夫人。” 他话音刚落,后背就挨了一拳。 她一个自幼习武的姑娘有的是力气,不过她每次对他下手的时候,都很舍不得,以致纤纤素手就跟没长骨头似的,再怎么打也让人尝不到半分痛楚。 姜屿反手捉住了她的柔荑放到自己腰间,笑问她道:“你在胡思乱想什么?本王指的是晚膳让人准备些你爱吃的菜。” 得了便宜还卖乖,华盈寒瞥了他一眼,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死死地按在腰上不许她动,于是她被迫必须搂着他。 她望着姜屿,一本正经地问:“打也打不过你,说也说不过你,我这辈子还能有点儿指望?” “怎么没有?”姜屿嘴角上扬,“本王不是说了今后都听你的,府里由你做主?” “那好,王爷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想回去休息,能一觉睡到明天早上最好,晚上王爷不用等我用膳。”华盈寒冲他微微一笑,收回了手。 姜屿准她撒开手,却搂紧了她的腰不许她离开,捏了捏她的下巴,无奈又宠溺地叹:“你真是……” 上官婧搀扶着太皇太后往前走,走了几步之后不禁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两人紧挨在一起,举止无比地亲昵。 碍于太皇太后就在她身边,她再是觉得那一幕很刺眼睛,也不能表露出丝毫的不快。 上官婧暗自沉了几口气,还是无法平复心里的波澜,眼底因此积了一层阴郁。 午后,华盈寒回到楹花台,拿着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逗小九,她现在甚至已经不急着让小九叫她一声娘,哪怕小九肯笑笑也好,可小九始终呆呆的,不哭不笑,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一方天地里。 “小姐,小主子落水的事还是没什么进展吗,若是查不出个所以然,难道就这样算了?” “谁说就这样算了?”华盈寒的语气很沉,神色也随之变得凝重。 进展?她也想知道有没有什么进展。她问过姜屿,姜屿仅是摇头,她不知他到底查到了哪一步,是没有进展,还是瞒了她…… 如果没有刚才在府门处的相遇,她或许还能让自己平静地去等,可是上官婧的出现就像将她心里的伤口再次撕开了一样。 华盈寒伸出手摸了摸小九的脸,忍着心里的难受,朝小九笑了笑,唤道:“小九……” 小九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她,除了神色木讷之外,模样还如从前一般乖巧可爱。 她脑子里总是不禁浮现出小九以前的样子,这些旧忆又像在她的伤口上撒了把盐,让她痛却无可奈何。 华盈寒鼻子一酸,慢道:“都是娘不好,是娘没有保护好你……” 她话音还没落,阿鸢就敛裙跪了下去,“小姐别自责,是奴婢们的错,奴婢们没有看好小主子。” 小九的意外折磨的不止是她一个人,楹花台的人没有谁心里好受,包括阿鸢。 阿鸢愁道:“小姐,咱们真的拿那个上官婧没有一点办法?这次若是饶过了她,她若再对小主子下手,我们又该怎么防?” 华盈寒摇了摇头,“我不会饶了谁,只是答应了王爷,会等他去查,但凡有一丁点证据指向上官婧,就算太皇太后要拦,我也会杀了她!” 言情海 第352章怎么甘心呢 日暮,姜屿命人在寝殿备了一桌晚膳,准备的都是她喜欢的南周菜式。 他家夫人在他面前总是嘴硬心软,明着喜欢和他抬杠,实则对他千依百顺,今日也一样,嘴上说着不来,其实未必会缺席。 “主上。” 李君酌就在门前止步,朝他主上拱手,“启禀主上,主上命奴才彻查的事有眉目了。” 姜屿看了李君酌一眼,收回目光,将桌上的两只酒杯斟满,启唇:“讲。” 李君酌犹豫了片刻,没有急着开口,而是向门侧挪了半步,像是要给什么人腾地方。 “见过王爷。” 姜屿还在倒酒,听见声音,手和酒壶都顿在了半空。他不便抬眼,只面无表情地说:“阿婧,你是否记得本王说过什么?” “王爷,阿婧冒昧前来打扰是有要事禀报,阿婧知道王爷在查小九姑娘落水的事,阿婧从一开始也没有闲着,方才已经得知了真相,特来告知王爷。” 姜屿没有为这番言论所动,仍旧自顾自地斟酒。 李君酌道:“主上,奴才已照主上的吩咐严加拷问那些下人,但他们都不是害小九姑娘的人,真正的黑手已在当晚畏罪潜逃。”他看向上官婧,又言,“奴才方才遇见了上官姑娘,上官姑娘说她知道人在哪儿,奴才才斗胆带上官姑娘过来向主上禀明。” 即使是件至关重要的事,姜屿的神色依旧淡漠。上官婧看在眼里,端在身前的手不禁紧紧相扣。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对她甚至连从前那等客气都没有了,有的全是冷漠,从不愿和她交谈,到连看都不愿看她一眼…… 她自认自己没有行错过一步棋,不该承受这样的后果。还有,她舍了数年的荣华富贵,孤身前去南周苦心经营,到头就来因为一个华盈寒的出现,她所有的努力近乎白费…… 让她怎么甘心呢? “王爷,阿婧自知此时来打扰王爷实在不该,还请王爷容阿婧把话说完,之后无论王爷要怎么责罚阿婧,阿婧都认。”上官婧说到这儿就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 她卑微的举动终于换来了他抬眼一瞥,不过他仅仅只看了她一眼,一眼之后就收回目光看想向了殿外,像是在等候,又像是在提防什么。 “李君酌,先带阿婧去书室。” “是。”李君酌应道,对上官婧抬手,“上官姑娘请。” 上官婧颔首告退。 姜屿继续留在寝殿里等待,门外时不时会袭来一阵大风,今夜好像又有风雨将至。 他先行饮了几杯酒,天色越来越暗,他还是不见人来。 未几,门外终于有了脚步声,却是她差了人来,说小九忽然不适,她得留在楹花台照顾孩子,不能过来陪他用膳。 姜屿屏退下人,默然坐了一阵后才放下酒杯,移步出了寝殿。 楹花台。 小九打从下午起就开始发热,到了傍晚竟然越烧越厉害,就像之前昏迷不醒时一样,浑身滚烫。 华盈寒守在床边,拧干帕子铺到小九的额头上,焦急地等待阿鸢回来。 “小姐。” 华盈寒回过头,见回来的只有阿鸢一个人,即问:“太医呢?” “回小姐,璃秋苑那边说太皇太后凤体欠安,太医正在给太皇太后诊治,暂且不便过来,让小姐等等。” “等?”华盈寒娥眉紧蹙。 阿鸢又言:“女官说太皇太后只是偶感不适,不会耽搁太久,还说小姐若是等不及,可以差人上街请大夫,或者进宫去请别的太医。” 华盈寒握起小九的手心急如焚。 王府在城南,皇城在城北,这样一去一来奔波至少得一个时辰,可是就这样等也不知会等到什么时候。 华盈寒道:“阿鸢,派人进宫去请别的太医,再去璃秋苑那边同她们好好讲讲,就说小九病得急,请太皇太后通融通融。” “是。”阿鸢领了吩咐去办。 外面的大风越刮越烈,没有关严实的窗户和门都被风摔得“砰砰”地响。此起彼伏的声响里,华盈寒陪着小九默默等待,一等就是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后阿鸢再次回来,华盈寒看去,发现回来的不但仍旧只有阿鸢一个人,而且阿鸢的神色比起上次还要无奈。 “怎么了?” 阿鸢耷拉着头,如实讲道:“小姐,璃秋苑的人说让小姐分清太皇太后和小主子孰轻孰重,说太皇太后凤体欠安,太医就得留在璃秋苑给太皇太后诊治,哪儿有让太医放着娘娘不管,过来给一个外人治病的道理。” 华盈寒的脸色一冷,“谁说的?” “是……是太皇太后身边的人,奴婢想求见太皇太后,可是她们不准奴婢见,说太医还在里面给娘娘诊治,任何人不得打扰……” “太皇太后不是偶感不适?” 阿鸢懊恼:“小姐,依奴婢看,太皇太后真的没事,否则她们哪儿还有闲工夫出来为难奴婢。” 华盈寒开始思索别的对策的时候,她掌心里的小手忽然抽搐了起来。 “小主子!” 华盈寒在阿鸢的惊慌声中转眼一看,见小九紧闭着眼睛,浑身都在抽搐。 “小九……”她骇然摸着小九的脑袋,喊着小九的名字,想让小九平静,可是孩子就在她眼前挣扎,她无法再等,急忙命道,“去街上请大夫,快!” 一个下人匆匆跑去办。 阿鸢急得掉起了泪珠子,“小姐,这……这怎么办啊?” “看好小九,我去找太皇太后。”华盈寒留下这句就松开小九,快步出了卧房。 风刮得很大,华盈寒迎着风,在昏暗的夜色里疾步前行,朝着璃秋苑走去。 两个地方原本就离得不远,华盈寒很快到了璃秋苑外。 把门的内监拦下了她,以还算客气的语气道:“姑娘,夜已经深了,姑娘若要见娘娘,还请姑娘明早再来。” “我来请太医。” “这……” 华盈寒看了看院内。上街请大夫也好,进宫请太医也罢,都要折腾一番,只有璃秋苑里的叶院判能解这场燃眉之急。 想到她的女儿还在等着太医过去救命,华盈寒已经顾不上什么礼节,更顾不上和奴才废话,径直跨过门槛,闯进了璃秋苑。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353章大动干戈 夜深人静,璃秋苑里更是冷清,华盈寒的耳边只有大风还在嗖嗖地刮。 她想去见太皇太后,但是人还没能靠近厅堂,又被迎面而来的两个女官拦下。 她们并排着走到华盈寒的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故作客气地欠了欠,“姑娘。” 华盈寒也心平气和地说:“我女儿病得很重,还请二位姑姑通融通融,让我带太医回去还孩子医治。” 其中一人道:“请姑娘恕罪,太皇太后今晚凤体违和,太医得守在娘娘的身边,不能离开,怕是不能随姑娘回去。” 另一人笑说:“姑娘不如进宫去请别的太医?孩子偶感风寒而已,等上一两个时辰不要紧的。” “若只是偶感风寒这么简单,我不会来打扰太皇太后。”华盈寒又言,“如果二位姑姑做不了主,那就劳烦二位替我通禀,我去见娘娘。” 两个女官相识一眼,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华盈寒霎时皱紧了眉。 “姑娘别怪我们不通情达理,实在是娘娘的安康不容有失,奴婢们实在不敢让太医离开,也不敢放姑娘进去叨扰娘娘,万一娘娘有个好歹,王爷怪罪下来,奴婢们担待不起。” 华盈寒看着二人,直问:“意思是,你们只认王爷的命令?” 女官颔首,“若是王爷的吩咐,奴婢们自然不敢不从。” “好!”华盈寒神色肃然,转身向院门外唤道:“来人。” 一个下人闻声停下,在门外拱手,“姑娘。” “去请王爷过来。” “是。” 天上的黑云遮蔽了月亮,随大风时卷时舒。 华盈寒今晚经历得最多的就是等待,小九病成比之前还要重,她怕了等待,却不得不等…… 从这儿到主院来回一次得半个时辰,小九等不及,她更等不及。华盈寒仍迫切地想要先带太医走,便试着往前走了两步。 两个女官不敢强行拦下她,她一走,她们就退,却始终挡在她的前面,嘴里还念叨着:“请姑娘留步。” 华盈寒固执地往前,说来也是戏谑,如今的场面就像她在战场上逼敌军撤退一样,不过她们是宫里的女官,对太皇太后很忠心,在她们眼里,她和小九是算不上什么自己人。 “请姑娘留步……”二人又异口同声地说。 “什么事这么吵吵嚷嚷,不怕打扰到娘娘歇息?” 两个女官听见这个声音,各自往两边退了一步,向厅堂里出来的人问好:“晴夕姑娘。” 宫里的女官竟然会对上官婧的丫头这般客气,华盈寒难免匪夷所思。 “今日娘娘身体不适,小姐走之前不是交代过你们,让你们别放什么人进来打扰娘娘吗?” “奴婢们不敢违背上官小姐的意思,只是寒姑娘硬要闯入,奴婢们也不敢拦……” “有什么不敢的,她不是还没当王妃吗,你们这就不敢了?”晴夕冷笑,从两个女官中间走上前来,带着一贯的狐假虎威般傲慢,道,“寒姑娘,你还是回去另想办法吧,别在这儿自讨没趣了,太医得替娘娘诊治,没空跟你走。” 华盈寒盯着晴夕,目光冰冷,“半个多时辰前你们就说太医在给太皇太后诊治,难道把脉还能把到现在?” “这是娘娘的事,你管不着,还有,你心里得有数,哪怕你以后当了王妃,凡事也管不到娘娘和我家小姐的头上。”晴夕扬起下巴,索性还抄起了手。 华盈寒刚才听见晴夕提起过上官婧,说是上官婧交代了女官她们不许放人进去。 试问整个王府,有几个人敢在夜里来打扰太皇太后?除了姜屿就只有她。 上官婧不是冲着她来的是什么? 她们还在这儿僵持不下,方才前去请姜屿的下人回来了,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华盈寒不明白,“王爷呢?” “回姑娘,奴才在半道上得知王爷半个多时辰前就离开了王府,还没回来。” 华盈寒的心近乎跌落到谷底。 无论什么时候,兵不血刃都是最好的结果,她不想在璃秋苑大动干戈,就把姜屿当成了指望,可是今夜他偏偏不在,这像不像天意弄人? “寒姑娘请回吧,别折腾了,没有我家小姐的吩咐,今夜无论如何而我们都不能放你……” 晴夕的话还没说完,一把明晃晃的短剑已经指中了她的喉咙,剑尖离她的喉咙不过数寸远,随时都可以取了她的命。 晴夕大惊失色,“你……你做什么?” 她往后退了几步,想要避开骇人的利刃,可是她一退,那剑就进。她想往女官身后躲,谁女官也是些自私自利的人,一个二个跑得比兔子还快。她避无可避,只能一个劲儿地后退。 华盈寒神色漠然,拿袖剑指着晴夕,借此穿过厅堂,到了院子里。 有些人,你跟她说人话,她不一定乐意听,但一定肯给白晃晃的刀子三分薄面。 太皇太后的卧房就在一旁,外室里烛光昏暗,而内室里根本没有掌灯,可见太皇太后早已歇下,哪来什么太医还在诊治一说。 晴夕一改之前的胆小恐惧,开始大声喊道:“你……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让你带走太医,娘娘的凤体重要,你怎能为了一个与你毫无干系的孩子就置娘娘的安危于不顾。” 她说完就朝两个女官使了眼色。 两个女官齐齐地朝华盈寒跪了下去,央求道:“请姑娘三思,姑娘就算要了我等的性命,我等也不敢有怨言,可是娘娘的安危不容有失!” 类似的话两个女官之前也说过,可是她们刚才对她显然没有现在这般尊敬。 华盈寒岂会不知她们打的是什么算盘,在她们几人你一言我一语之后,太皇太后卧房里的灯亮了。 她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那门“砰”地一下被人拉开,门内传出厉声一句:“你想要谁的命?” 这声之后,除华盈寒之外的人都埋下了头去…… 太皇太后身着寝衣走出卧房,直直地盯着华盈寒,又一瞥华盈寒手里的短剑,眼底皆是怒色,“你屡次三番在哀家这儿喊打喊杀,先是要杀阿婧,如今又要杀哀家身边的奴才,何止是放肆,你眼里可还有哀家这个太皇太后?”, 言情海 第354章雁过留痕 太皇太后身上的衣衫单薄,一旁的奴才见了,忙取来披风给太皇太后披上。 大风夹杂着细尘袭向众人,太皇太后掩嘴咳嗽了两声,又斥责道:“还不把剑放下,你是想连哀家一块儿杀?” 华盈寒的本意不是要在这儿大开杀戒,太皇太后已经露面,她姑且收了剑,垂下手,看向太皇太后道:“娘娘,我不过是想请太医过去给孩子治病,却被逼对一群下人拔剑相向,娘娘只顾得上斥责我失仪,就不想想这是为什么?” 晴夕慌忙躲到太皇太后身后,又探了个头出来,颦眉,“姑娘怎么这样和太皇太后说话呢?” “你说的是什么话,难不成你还想怨哀家糊涂,错怪了你?!”太皇太后厉声道。 华盈寒早已心急如焚,再耽搁下去,小九只会多一分危险,何况现在是她有求于人,不是她能争一口硬气的时候,她迫使自己保持平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小九病得厉害,还请娘娘准许我先带太医回去给孩子诊治。” “请太医?你到哀家这儿来身上带了刀剑不说,还在哀家面前喊打喊杀,有你这样请太医的?” 华盈寒反问:“若非我手里有剑,她们会放我进来面见娘娘?”何况她没有刻意带什么凶器,这把袖剑她一直随身带着,根本没有针对璃秋苑的意思。 太皇太后又拧紧了眉头,瞥向还跪在地上的两个女官,似乎不太明白华盈寒话里的意思。 女官挪了挪,面向太皇太后,磕头道:“娘娘凤体欠安多日,一直不见好,今日娘娘比起往日咳嗽得更厉害,上官小姐就叮嘱我们要好好服侍娘娘,让娘娘好生休息,不得打扰,我等才不敢放姑娘进来。” 华盈寒知道,太皇太后素来觉得孤寂,如今被晚辈这样关心,太皇太后不仅不会责备上官婧,还会万分感动,这也是上官婧敢肆无忌惮阻拦她的原因。 晴夕也跟着跪下道:“娘娘息怒,小姐也是关心娘娘,小姐整日为娘娘的病忧心,盼着娘娘能痊愈,至于太医……”她顿了顿,又言,“小姐是没说过不许太医离开,可是娘娘娘娘身体不适,如今府里就一位太医,奴婢们实在不敢放叶院判离开,难道娘娘的安危还不比一个孩子重要?” 太皇太后的眉头松了些,扫视着跪在地上的几人,压低了声音责备,“你们真是,她要太医,你们让她带走就是,一晚上的功夫,哀家还能生什么急症不成?” 晴夕即言:“娘娘,事关娘娘的安康,奴婢们不敢掉以轻心,只要娘娘凤体康泰,姑娘就算杀了我等,我等也认了。” 太皇太后沉了口气,叹道:“罢了,都起来吧。” “谢娘娘。” 太皇太后宽恕了一干人等,唯独没有给华盈寒一干好脸色,仍冷盯着华盈寒,“她们不让你带走太医,你就敢闯哀家的璃秋苑,还要杀哀家的人。你不是出身名门又嫁进过皇族?为什么还是如此为所欲为,不知分寸?” 华盈寒的唇边闪过一丝苦笑,“娘娘,若非事出紧急,我会出此下策?” “孩子生了病当然要治,但是你今夜的做法让哀家无法原谅。”太皇太后绷着脸,肃然道,“哀家会派太医过去给你女儿治病,但是你得留在这儿给哀家好生反省,没有哀家的命令不得离开!还有,今夜的事,谁都不得外传,你更不能到屿儿那儿去多嘴,倘若被屿儿知道了,哀家饶不了你,听见了吗?” 叶院判是太医院里医术最高明的太医,之前小九能醒来也是多亏了他,能请到叶院判给小九治病最好不过。华盈寒别无选择,只得点了下头。 太皇太后姑且消了气,吩咐道:“去传太医。” “是。”女官领命去办。 晴夕言:“时候不早了,奴婢扶娘娘回去歇息吧?”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扫了华盈寒一眼,在晴夕的搀扶下走回卧房,边走边小声责备:“晴夕,以后别再如此莽撞,今晚的事若是被王爷知道了,你们还能讨到好?” “奴婢们怕被王爷责罚,但更怕娘娘凤体欠安。” 太皇太后瞥了瞥晴夕,唇边却浮出了笑,“别尽捡好听的说,阿婧去哪儿了,怎么不见她?” “小姐傍晚的时候就出去了,说是有要事和王爷商议,听说王爷先前离开了王府,想来小姐应该和王爷在一块儿吧。”晴夕已经扶着太皇太后进了屋子,她说这话的时候故意说得大声了些,确保声音能飘出门外,飘进某人的耳朵里。” 看着门外那人紧皱起了娥眉,晴夕心里畅快,方才关上了门,服侍太皇太后就寝。 香炉里的香已经焚完,晴夕走到香炉边上,从袖中取出一枚装着香粉的瓷瓶,再用小勺舀了香粉添入炉中,等炉中升起了一缕细烟,晴夕方才心满意足地收好瓷瓶,退出了屋外。 华盈寒还站在太皇太后卧房门外,她方才看见女官引着太医去了楹花台,心里已经踏实了许多。她也不是第一次被罚站上一夜,不觉得难受,只是她心里很沉,因为她刚才听说姜屿离府还走了上官婧…… 话是晴夕说的,她不怎么相信,可是人若太在意一些事,即便听到了些无关痛痒的话,也难以像雁过不留痕似的不往心里去。 听见门开的声音,华盈寒没有刻意去看,不过余光瞥见是晴夕出来了。 晴夕向她走来,道:“你知道娘娘刚才说过什么吗?娘娘说知道小姐夜不归宿是跟王爷在一起,她就放心了。”晴夕笑了笑,叹道,“天底下有哪个王公会只娶一位夫人,周帝从前不也养了外室?想来这点你不会不明白吧?” 华盈寒没有搭理在这儿搬弄是非的人。 晴夕走到华盈寒身边,故作忧愁:“你不信?难道你忘了娘娘从前向王爷要过一个保证么,王爷用那个保证换来了和你的婚期,你就不好奇王爷做了怎样的妥协,才让太皇太后肯接纳一个嫁过人的儿媳?” 言情海 第355章唯恐天下不乱 若非晴夕提起,华盈寒是淡忘了此事。当初她问过姜屿,姜屿只说太皇太后是让他别纵容她。 她那时其实不太信这个说法,被姜屿几句话就搪塞了过去,后来他们之间一切如常,她才没放在心上。 晴夕的说辞诚然在华盈寒心里激起了一阵波澜,不过她还是无心搭理谁。面对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只要不理会,他们就不会在你耳边喋喋不休。 晴夕一见无论她说什么,华盈寒都没半点反应,心里很是不快,也懒得图费口舌。她睨了华盈寒一眼,“还不信是吧,那咱们走着瞧!” 华盈寒的耳边终于得了清静,奴才们都已经退下,只有她一人还站在院子里,默默地受着太皇太后的责罚。 晴夕走出没两步又停下,回头叮嘱:“娘娘说了,没有她的命令你不许离开,你若是敢违背娘娘的命令,仔细你那孩子没人治!” 华盈寒仍旧置若罔闻,不过她知道,太皇太后是有阻止太医给小九医治的权力。牵扯上了小九,她就不能和太皇太后对着干,不能拿小九的命去争什么硬气。 她在紧闭的屋门外一站就是半个时辰,周围越来越寂静,连虫鸣声都小了不少。 夜阑人静,万籁俱寂,阵阵大风袭过,未几,几道惊雷降下,瓢泼大雨说下就下。 哗啦啦的雨声打破了长夜的静谧,华盈寒的头发和衣裳很快就被雨浇得湿透。 雨下得再大也浇不灭她心里对小九的担忧,无奈她人在内院,就算阿鸢来过璃秋苑她,也无法见到她。 她只能熬,熬过这个长夜,熬到太皇太后立威立得满意了,她就能回去陪着小九。 雨水顺着华盈寒的发丝下落,像一道道小水柱浇在她脸上,留下纵横交错的水痕。 华盈寒沉着眸子,心里实难平静,除了有对小九的担忧外,还觉得沉闷压抑,这样的压抑兴许就是……委屈吧。 “快看,姑娘还在那儿。” “太皇太后没发话,她怎能走。” “真可怜,姑娘可是要当王妃的人,怎能受这份罪。” 两个值夜的宫女跑进了旁边的回廊避雨,看着还站在雨中的华盈寒,小声谈论。 “她当了王妃也是太皇太后的儿媳,难道还能逆婆母的意思?”宫女又言,“她闯了璃秋苑,又要杀晴夕姐姐,太皇太后怎能不给她几分颜色瞧瞧,反正只要有娘娘在,她就别想在大祁称王称霸。” “雨下得真大,要不咱们给姑娘送把伞过去?” “别犯傻了,你给她递伞,一点小事,她未必会感激你,万一被娘娘知道了,娘娘怪罪下来你担待得起?”宫女抄起手,望着大雨叹道,“是娘娘罚她在这儿思过,就算她淋出个好歹,王爷也总不能怪娘娘,所以咱们还是别管为妙,谨防惹祸上身。” 另一个宫女想了想,无奈地点点头,叹道:“听说王爷可喜欢她了,今晚王爷怎么偏偏就不在呢?” “王爷不仅不在,还是和上官小姐一同离开了王府。” “啊,真的吗?” “当然,我表哥就在王府里当差,是守门的侍卫,这是他告诉我的。”婢女道,“听说娘娘给上官小姐物色了许多夫婿,可是没一个中意的,娘娘正发愁呢,保不准娘娘打算让王爷立上官小姐当侧妃呢。” “不会吧,娘娘那么喜欢上官小姐,待上官小姐像亲女儿一样,难道舍得让上官小姐只当个……妾?” “景王府的妾都比其他王府的正妃还要贵重,哪儿不好了?说不定娘娘实在过意不去,会让她和上官小姐换换呢。”婢女笑言。 她们的话音被大雨淹没,华盈寒的耳边仍旧只有雨声。 人在受难的时候,心里的困苦会被放得很大,什么苦水都能涌上心头。她想起了不少事,大都是和太皇太后之间的矛盾过节,从前的,如今的,都有。 她记得她从前还在这儿挨过风雪,那个时候受苦的不止她一个,后来姜屿来了,他解了大氅给她一人披上。 她在这儿经历过的挫折其实不少,甚至还被扣上过弑君的帽子…… 她第一次开罪太皇太后,是带着姜衍犯夜,被抓进了牢里,后来姜屿替她出面解释,才让此事翻了过去。似乎从那时开始,无论她因何得罪了太皇太后,都是姜屿在护着她。 她在离开大周之前就猜到了,猜到她要和姜屿长相厮守,一定还会遇到不少阻碍,太皇太后就是一大关隘。 她没有怕过,还曾觉得无所谓,是因为无论什么磨难都比不过她爱姜屿。 只要姜屿不负她,她就愿意尊重他的生母,愿意承受所有磨难。 华盈寒听了一夜的雨,也淋了一夜的雨,天微明的时候,雨下得小了不少。 服侍太皇太后梳洗的宫婢太监们到了门外,端着各式各样的东西等着进去伺候。他们身边都有人撑伞,看见浑身的她,不禁议论纷纷。 “姑娘竟然还在这儿。” “听说王爷和上官小姐一个多时辰前就回来了,可是上官小姐没回璃秋苑,王爷也没来接姑娘走……” “娘娘昨夜责令不许我们将此事外传,谁敢嚼舌头就杖毙,可能王爷还不知道姑娘在这儿。” “也说不定是无心过问呢?” 不一会儿,房门开了,先行进去唤太皇太后起床的女官走了出来,站在门前道:“太皇太后有令,姑娘可以回去了,望姑娘谨记这次的教训,以后别再在娘娘面前没规矩。” 华盈寒沉静了良久,不是被雨淋得犯了糊涂,而是宫婢们之前的谈论,她一字不漏地听完了,因为难以置信而有些六神无主。 “姑娘赶紧回去换身衣裳吧,还请姑娘别忘了太皇太后昨晚的交代,莫要平白挑起王爷和娘娘之间的矛盾。” 华盈寒深深地沉了口气,就地转身,一言不发地离开了璃秋苑。 她实在不明白,姜屿为什么还会跟上官婧私下碰面,何况如今还不止是碰面这样简单…… 言情海 第356章抵不过眼见为实 华盈寒走出了璃秋苑,她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的模样有多狼狈,要是顺着平日走的路回去,会遇上不少下人。 谁都有自尊,谁都不希望让别人看见字自己狼狈的模样,华盈寒也一样。她选择从璃秋苑后面绕行,那条路姜屿曾带她走过,要回楹花台需要绕很大个圈子,远是远了些,但是僻静,不会遇上什么人。 没有人走的路在雨天总是遍布泥泞,华盈寒走得很慢,裙摆和绣鞋上还是沾了不少泥点子。 她仍旧想不明白,是她当初的话说得还不够清楚?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能让他再次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华盈寒原本沉着眼自顾自地前行,后来她路过了一个熟悉的地方,不禁抬眼瞧了瞧。 那个是无人住的院子,类似的院子府里有很多,只有这个对她而言与众不同。 华盈寒止步不前,回忆起她和姜屿之间满含温情过往,她没有像上次一样一股脑地去怪他食言,她开始思索各种各样的原因,尝试先用这些原因代他向自己解释。 过了阵子 ,她的视线里出现一道衣摆,有人从院子里出来了。 华盈寒往后退了退,躲到一棵大树后。 原以为只是打扫院子的下人,没想到出来的竟是府里的主子,而且还不止他一个。 华盈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现实让她无法自欺欺人,从里面出来的人千真万确是姜屿,而上官婧就在他身边,与他并肩前行。 二人边走边还边说着话。他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情愿,整个人很平静、很寻常地和上官婧交谈着往前走。 华盈寒的目光凝在了他们的身影上,原来她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解释、她的理智、对他的信任,都抵不过眼见为实。 “以后这儿只属于我们,任何人不得靠近,更不能出入。” 他当初的话音还萦绕在她耳边,可是他连自己的话都不记得了,还会记得她的叮嘱? 华盈寒唇边浮出了笑,笑得讽刺。 上官婧走在姜屿身边,仅是个背影也十分光鲜亮丽,如今狼狈的人换成了她。她现在若是追上去质问,能否问出什么来都是后话,反正她会成个笑话,会像个卑微又冲动的怨妇。 华盈寒身上的衣衫还是湿的,初秋的风不算冷,吹拂着她也让她感到了凉意,连心都随之寒了几分。 她回过神,他们已经走远。 华盈寒拖着疲惫的身躯,往楹花台所在的方向继续前行,远离那个院子之后,她走得更为缓慢,像个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她回到楹花台,雨已经停了,狼狈的模样让阿鸢吓了一跳。 阿鸢扶着她,心急如焚地问:“小姐怎么了,怎么会弄成这样?” 华盈寒只是摇了摇头,一句话都没讲,进了门后也没顾得上给自己换身衣裳,径直去了小九的卧房。 太医已经离开,小九躺在床上,仍在昏睡。 她蹲到床边,握起小九的手,察觉到小九的手没有昨夜烫,就知小九的病情有所好转,她心里的焦虑是少了,又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寂寥。 正如秦钦先前担忧的一样,一旦他走了,无论她遇上什么难处,连个可以敞开心扉述说的人都没有,什么都只能闷在心里。 从前她很少遇上让她觉得难以承受的难处,可是一但她有了在乎的人,很多事就不得不往心里去,让她困苦。 华盈寒沉默了很久,慢慢开口问道:“王爷来过吗?” 她的余光瞧见阿鸢摇了头,使得她心又沉了几分。 “昨夜小姐去了璃秋苑一直没有回来,奴婢正担心小姐,太皇太后身边的女官就带着太医过来了,说是太皇太后的吩咐,还说太皇太后要留小姐你在那边说话,让奴婢们不必担心。”阿鸢皱眉问,“小姐,太皇太后该不会是罚小姐了吧?” 华盈寒又陷入了沉默,只牵着小九的手,不再多讲一个字。 阿鸢又言:“太医说小主子的病之所以反复,定是因为上次落水落下了顽疾,不仅失了忆,还时常莫名其妙地发热抽搐。” 华盈寒急问:“难道没有办法医治?” “太医说他们查不出真正的病因,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他们已经给小主子施了针,说小主子一会儿就醒过来的。” “知道了。”华盈寒点了下头。 她陪小九待了一阵才回房沐浴,洗去一身狼狈,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她穿的再是什么名贵的绫罗绸缎,也难以掩饰她面容上的憔悴。 她一夜未眠,站了一夜,淋了一夜的雨,纵然她没有感觉到什么不适,脸色也很难看,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华盈寒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的身子好像大不如从前,一场雨都能将她折磨成这副模样,像个没用的绣花枕头…… “小姐,小主子如今需要太医在身边照料,太皇太后会同意让叶院判过来守着小主子吗?” 华盈寒看着铜镜,沉沉地应声:“不知道……” “奴婢真怕小主子还会像昨晚那样,小姐不如去和王爷商量商量?一个太医而已,王爷定会说服太皇太后让给小主子的。” 华盈寒给自己梳着头发,闻言便放下了木梳。小九是她的心头肉,小九的安危大过一切,由不得她不想见谁。 何况她也该去要个说法才是,她想知道为什么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和上官婧离开了王府;为什么在她念起过往,选择相信他的时候,他会带着上官婧从那个院子出来。 华盈寒带着一脸的倦容和沉重的心绪离开了楹花台,她去了姜屿的寝殿,侍卫说他没有回来歇息。她又找去了暖阁,不见他的人影,最后她去到了他的书室。 书室建在一片竹林里,周围十分清幽,门紧闭着,不过她见李君酌守在门外,就知姜屿在里面。 华盈寒在不远处驻足站了一阵,然后才挪着步子朝书室走去。 李君酌见到她,眼中竟然浮出了几分惊骇,就像在怕她靠近一样。 华盈寒觉得奇怪,却没有停下脚步,径直走到了李君酌的面前。, 言情海 第357章只要一个结果 李君酌拱手招呼:“寒姑娘。” “君酌大人,王爷在吗?” “在是在,不过王爷昨完奔波了一宿,回来后就里面歇息,吩咐过不许人打扰。” 华盈寒直问:“因何事奔波?” 李君酌笑言:“为……自然是为了政事。”他又赶紧补话,“寒姑娘,等主上休憩好,我会禀报主上说寒姑娘你来过。” 华盈寒扯了下嘴角,李君酌远不如他主上会藏心事。她转眼看向那扇紧闭的殿门,怪不得李君酌会怕她,若不是姜屿的吩咐,李君酌几时拦过她?所以今日显然是姜屿交代了李君酌,李君酌才在这儿硬着头皮当恶人。 他将她拒之门外,她竟还傻愣愣地盼着他会向她解释。 一扇门隔在了他们中间,华盈寒只觉一场大雨之后,她身边的好多事都变了,连他都变了…… “听说小九姑娘也病了一宿,寒姑娘定也没有休息好,不如也回去休息休息?” 她和李君酌的交情一向不错,李君酌在对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很真挚,没有要敷衍她的意思,而是在认真地劝她先回去。 华盈寒不会自讨没趣,她点了点头,神色霜冷,在心里对自己说了个“好”字,揣着寒凉的心意就地转身。 这个地方连姜屿主院的下人都不能随意靠近,更不会有什么外人能过来,没想到她转过身就对上了一个人的目光。 上官婧看见她的时候,也不禁止步,眼里里立马添了几分怯懦,颔首唤道:“寒姑娘。” 华盈寒往下看了看,目光落在了上官婧的手上,见上官婧手里还端着东西,是个汤盅。 上官婧察觉到了她在看什么,装出一副恭敬客气的样子解释:“王爷奔波了一夜,方才又与我一直在书室里说话,到现在还没吃东西,我就去取了些吃食过来。” 华盈寒没有说话。 上官婧挤出笑容,言:“还请寒姑娘让阿婧先将粥送进去,不然一会儿粥该凉了,失陪。”她走了一步,好似想起了什么事,笑意不减,问她道,“寒姑娘,小九姑娘没事吧?” 一句话就将华盈寒心里的仇恨激发。上官婧不止害得小九落水,还阻止太医给小九治病,险些又要了小九的命……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个不是深仇! “啪”的一声响,上官婧手里的东西悉数砸在了地上,因为她被华盈寒拽了小臂,还被华盈寒用一把短剑抵住了喉咙。 上官婧是她的仇人,华盈寒拉上官婧的时候不曾注意过轻重,以致她虽然还没有下杀手,但是她把剑架到上官婧脖子上的时候,锋利的剑刃磨破了上官婧细嫩的肌肤,在上官婧的脖间拉出一道浅浅的血痕,不足以致命,却很醒目。 “寒姑娘……” 李君酌也大惊失色,“寒姑娘,别!” 华盈寒的手还没来得及继续挪动,门就开了,传出了急切的一声:“盈盈!” 姜屿露了面,却不是为了见她;他在唤她,却不是为了唤她而出声,是为了阻止她手里的剑要了上官姑娘的命。 华盈寒的袖剑就抵在上官婧的脖子上,她看着他漠然问:“姜屿,你什么意思?” 他以为他会像上次一样,诚恳地劝她,让她别冲动,让她听他解释,可是这一次,他不仅沉默了,还转眼看向了它处,在有意躲避她的目光。 姜屿的反应让她的心近乎凉透了,她甚至都在想她是不是在做梦。老人常说梦和现实是相反的,梦里的姜屿才会是让她心寒的样子,选择和上官婧走得近,疏远了她。 上官婧懦懦地道:“寒姑娘你别误会。” “我还要怎么误会?”华盈寒收回目光继续看着上官婧,冷言,“昨夜发生过什么你心里没点数?” 上官婧摇了摇头,“阿婧不懂寒姑娘在说什么,昨夜阿婧随王爷离府办公事,一直到拂晓才回来。” “好,那你告诉我,昨夜你们去哪儿了?什么公事需要办一夜之久,又一上午还说不完?” 上官婧一副很是犹豫的样子,看了看姜屿,回过头就斩钉截铁地道:“请寒姑娘恕阿婧不能讲。” 华盈寒唇角上扬,这显然是姜屿的意思,不然上官婧只会想方设法地给她添堵。 “盈盈,先把剑放下。” “你不是不知道,我早就想杀了她,她要害我的小九,你为什么还要见她,甚至一而再再而三地护着她?”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与阿婧离府千真万确是有公事。” “有什么公事是你可以和她去办,却不能让我知道的?” 姜屿竟然被她这一句逼问又逼得沉默。 这样的他让她觉得陌生,他在她面前很少这样无话可说过。 华盈寒娥眉紧蹙,“你上次不是怨我不给你机会解释,这次我给你机会,你又为什么不讲?” “你我之间的信任难道不能让你安心?” “什么样信任经得起你这样消磨!”华盈寒冲他严词质问。 姜屿又因她这句话锁了眉宇。 她需要他的解释,他却和她提什么信任,如此南辕北辙,还能好好说? “昨夜的事你不愿解释,好,那我就问别的。”华盈寒看着他道,“当初太皇太后让你下了什么保证?” 姜屿泰然回答:“我告诉过你。” 华盈寒想也不想就言:“我不信。”这三个字也正是她现在的心境,她亲眼看见的事无法被“信任”两个字轻易敷衍。 她实在是看不透他,索性直言:“我不想和你争执,你不希望我当着你的面杀了你的功臣,可以,你派人处置了她,无论是谁动手都好,我只要一个结果。” 姜屿的眉宇拧得愈紧。 上官婧仍不放弃解释:“寒姑娘,小九姑娘的事真的与我无关……” 华盈寒却置若罔闻,继续问姜屿:“你在担心什么?是担心我会因为她的死和太皇太后结仇?”她坦然道,“我不怕,我只要你还小九一个公道,就算太皇太后要让你我的婚事作罢,我也不计较,我会追随你,哪怕无名无分也会陪你白头到老,你还犹豫什么!” 言情海 第358章无果的等待 姜屿却道:“盈盈,你从前将无辜之人的性命看得并不轻巧,是吗?” 一句“无辜之人”让华盈寒心里越发清楚。在姜屿眼里,上官婧就是无辜的,他不许她杀了他的功臣,哪怕她的剑就比在上官婧的脖子上,哪怕她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他也不许她动上官婧。 华盈寒觉得自己很疲惫,她再也没了耐心,直言:“姜屿,我再问你一次,你究竟让不让我杀了她?” 姜屿没有回答,只道: “盈盈,你冷静冷静,昨夜发生过什么我会告诉你,但你先容我想几日,如何?” 她要的仅是一个答案而已,他看似没有回答,实则已经给了她答复,一个否定的回答:他不容她杀上官婧。 “我知道了……”华盈寒的话音很沉,但凡是她以真心相待的人,他们的意愿,她都不会违背,这次也不例外。 她在他话音落后就垂下手,如他所愿,放了上官婧。 “盈盈……” 他又唤了她,可是她再也没有像从前那样温柔地回应。她纤指一松,袖剑落地,发出了清脆的声响,而她就地转身,毅然离去。 华盈寒走了,上官婧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看见指尖上沾的鲜血,蹙起了娥眉。 她没有等来谁的关切,只等来了李君酌出于客气的一句:“上官姑娘要紧吗?” 上官婧摇了摇头,“不碍事。”又向姜屿一欠,“谢王爷救阿婧一命。” “阿婧,记住本王对你说的话。”姜屿嘱咐完才看了上官婧的脖子一眼,“你的伤……” 上官婧听得出来,他这也不是在关心她,沉眼道:“请王爷放心,刚才的事阿婧会一并守口如瓶,不会让太皇太后知晓。” 姜屿点了下头,转身回了书室里,还关上了门。 楹花台。 华盈寒一回来就将自己关进了小书房里,谁也不见,连阿鸢来送午膳都被拒之门外。 一面是刚苏醒却仍不认人的小主子,一面又是不知受了些什么委屈的大主子,她看在眼里,着急在心里。 小主子生着病,听不进去话,她只能先来劝她家小姐,可是无论她怎么敲门,里面都没有一丝声响。 僻静昏暗的屋子里,华盈寒抱膝坐在窗边的坐榻上,六神无主。 她从中午坐到了日落黄昏,至今想不明白,仅仅一夜过去,她和姜屿为什么会闹成这副模样。他说他会告诉她,却还要想几日,想什么?告诉她一个事实有这么难? 华盈寒扶着额头,觉得头疼欲裂,如今她不止心脆弱,连人都经不起什么风雨,简直无用透顶。 她就这样把自己关在小书房里关了一夜,累了就靠在坐榻上闭目歇息,等她醒来,有一个问题浮上了她的脑海。 她究竟为什么要带着小九受这份委屈?她当初带着小九离开南周,是笃定了会让小九过上更好的日子,说这里会是她和小九的家,结果如何?小九差点丢了性命,而这里所有的人都不信她的话,不仅不信,还在拼命地维护凶手。 华盈寒在半梦半醒中又熬到了一日天明,最后逼她打开这道门的不是她看开了,也不是姜屿回心转意,跑来向她解释了什么,而是小九又开始发热抽搐。 华盈寒还没有从困苦中自拔出来,又陷入了无休止的担惊受怕中,生怕小九的病再反复下去,孩子会有个三长两短。 楹花台仍旧没有太医,时隔仅仅一日,华盈寒又不得不为了请太医的事再次去了璃秋苑。 这次是个大白天,华盈寒没有受到任何阻挠,轻而易举地见到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的脸色比起上一次还要铁青,开口便斥道:“你不是很有骨气?你伤了阿婧,竟然还敢来见哀家!你以为屿儿护着你,让阿婧瞒着不许讲,哀家就不知道?只要阿婧身上有伤,哀家就晓得定是拜你所赐!” 华盈寒不欲争辩,言:“娘娘,可否请叶太医……” 太皇太后厉声打断了她的话:“你若真有骨气,你和你的女儿就别依靠哀家的儿子,生了病也别靠我大祁的太医!你一面仗着有屿儿护着你,在府中为所欲为,和哀家唱反调,伤哀家的阿婧,一面又跑来求哀家给你女儿治病,你何来的颜面?”太皇太后的脸色沉到了极致,冷笑一声,“如今连屿儿都怕了你,放着自己府上不待,跑到南营去寻清静,你可真有本事!” 华盈寒听见后半句话,心里一沉,原来无论什么等待都将是无果的。 事不过三,她不再自讨没趣,就算她今日又求到了,等到第三次,太皇太后仍旧会拿一番说辞继续数落她,而她已经没了能支撑她忍受这些斥责的指望。 华盈寒起身离去。 “放肆!” 华盈寒对身后传来的斥责置若罔闻,带着阿鸢离开了璃秋苑。 阿鸢红了眼眶,边走边说:“小姐,他们怎么能这样对小姐呢?听说王爷放着小姐不管不顾,去了军营小住,难道连王爷也变心了吗?” 华盈寒也想找一个答案,想知道她究竟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样的变故。她可以不在乎太皇太后的为难,只要有姜屿就够了,可是她似乎太高看了“情”字,原来这个字其实不堪一击。 阿鸢想起太皇太后刚才的话,大着胆子说道:“小姐,我们走吧,小姐又不是离了谁就不能活,荣华富贵算得了什么!” “走?”华盈寒好似听见了一个让她吃惊,又令她如梦初醒的字。 “奴婢想让小姐走已经很久了,从前连小主子都说不喜欢这儿,可是奴婢见王爷对小姐很好,知道小姐定舍不得王爷,才没有劝小姐,可是如今连王爷都负了小姐,小姐何必再受这等委屈呢?” 阿鸢接着说,“我们回大周去,至少陛下和太后娘娘不会这样对小姐,哪怕陛下不肯接纳小主子,小主子当不了公主,也比留在这儿受个妖女欺负,丢了性命强!” 言情海 第359章输得一塌糊涂 华盈寒没有回应,默然往前走,从前她很少体会到什么是无能为力,不过最近这两日,她近乎每日都能尝到心力交瘁的滋味。 连找大夫给孩子看病这等寻常的事,她都办得像在求太皇太后她们恩赐! 她的小九打从出世起就贵为郡主,备受父母和帝后的疼爱,几时受过这样的苦,她又几时如此一再忍让,窝囊透顶过? 哪怕是在民间,请大夫也不过是上街一趟,花些银子就能解决的事,在深宅阔府里竟成了太皇太后诘难她的筹码。 这些都不重要,别人如何对她而言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凭什么躲?凭什么去南营寻清静,她做什么了?! 他为了保全上官婧,为了不再被她逼着做那个艰难的选择,就在她收手之后选择一走了之? 华盈寒举目四望,偌大的王府人来人往,辽阔天地间也是人海茫茫,她满心的困苦竟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她身边是有个阿鸢,不过阿鸢一直都把她当作依靠,倘若她告诉阿鸢她很难受,阿鸢会比她难受百倍。 凉风习习,吹不散她心里的阴霾。 华盈寒曾以为自己算是熬出头了,没想到她想有个家对她而言竟然这么难。如今连姜屿都变了,除了小九,这里还有谁把她当作过亲人,而她却连自己的唯一的亲人都保护不了。 她离开大周,随姜屿来到祁国,好比是赌上了自己的余生,是她赌错了吗,为什么才短短半年就输得一塌糊涂? 前因后果,她无心追溯,反正她已心灰意冷…… 阿鸢唤道:“小姐要是舍不得,就当阿鸢没说,不管日子有多难过,阿鸢都会陪着小姐。” 华盈寒看向阿鸢,她不止委屈了自己,没有保护好小九,还连累了阿鸢。 ”小姐……”阿鸢想起太皇太后方才的训斥,再想起小姐上次回来时的模样,就知小姐根本不是留在璃秋苑陪太后说了什么话,而是被太皇太后责罚淋了一宿的雨,她难受得抹起了眼泪。 “别哭了,我们快回去,小九还在等着大夫治病。” 阿鸢含泪点点头,“既然请不到太医,奴婢这就上街给小主子请大夫。” 小九经不起阿鸢一去一回的耽搁,华盈寒想了片刻,毅然道:“带上小九,我们出去。” “好。” 她们回到楹花台,阿鸢进屋去抱小九,华盈寒则回房清点了自己剩下的银子,将银子全都带上了。 她和阿鸢正要带小九出去看大夫,一个小厮匆匆走来,对她行礼:“见过姑娘。” “有什么事吗?” “奴才们昨日打扫秦公子住过的屋子时,在里面发现了秦公子落下的东西,也不知贵重不贵重,奴才们不敢丢,问了詹事大人,大人让奴才送来交给姑娘。”小厮说完就呈上一物。 那是一只白玉做成的短笛,华盈寒认得,玉笛是秦钦母亲留给秦钦的唯一一样东西,他一向很宝贝,如今落在了王府里,她不用想都知道他会有多心急。 “多谢。” 华盈寒接过玉笛,将之收好,带着小九离开了王府。 她和阿鸢赶去南市,在南市里找到了一间医馆给小九治病。 大夫一见小九虚弱的模样就皱了起了眉头,“孩子病得如此重,怎么不早送来?” 孩子生病看上去分外可怜,大夫不过是由心而发,随口提了一句,华盈寒听着,却只觉这是别人在责问她这个失职的母亲,她万分自责,也万分难受。 她也没有想到,在堪比皇宫富丽的景王府里,她的女儿会因一场祸事变成这个样子,每每犯病,想找个太医治病都一波三折…… “还请夫人以后千万别再大意,孩子本就体弱,闹起病来若不及时医治,恐会拖成大病。” 华盈寒坐在一旁,像个身犯重罪的人似的心虚,面对大夫的叮嘱,只知点头服从。 大夫问了小九的病因,也说小九可能是因为落水落下了顽疾,找不到病根,无从根治,不过仅是发热抽搐也不难治,至于失忆……能否记起从前只有听天由命。 大夫和太医一样给小九施了针,留小九在医馆里歇息一阵。 华盈寒就默默地坐着,手里握着那只短笛。 从前她和秦钦在外征战,日子血腥枯燥,寻不到什么好玩儿的,也听不到什么美妙的琴曲,秦钦就拿这只短笛给她吹曲子听。 清亮的玉笛声飘荡在黄沙之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苍凉之感,不过那时她还有爹,有家,有师兄,没有尝到过孤寂的滋味。 华盈寒回过神来,小九醒了,睁着一双水灵的眸子看着她。 她对小九微微一笑,蹲到小九身边轻声问:“小九,还难受吗?” 小九没什么反应,就望着她。 华盈寒唇边还挂着笑,可是心里忽然涌上了一阵难受,一滴泪便毫无征兆地从眼角渗了出来,顺着脸颊无声滑落。 小九忽然抬起小手,摸了摸她的脸,好似想替她揩去眼泪。 女儿心疼她的举动让华盈寒的心近乎软作了水,她握着小九的手紧贴在自己脸上,这一刻,她的心里忽然有了莫大的勇气,不再想要寻什么依靠,往后有小九陪着她就够了。 从今日起,她只想为孩子活,为自己活! 华盈寒的另一只手里还握着秦钦的玉笛。 秦钦从隋安启程不过几日,他们人多,走得很慢,如果她现在追上去,还来得及把玉笛还给他。之后她就带着小九回盈州,回她们自己的家,或者她们还可以去别的地方。 天下之大,不会没有她们母女的容身之处。 日暮黄昏,华盈寒抱着小九走出医馆,她早已让阿鸢打发了王府的马车,另从车行雇了一辆车送她们去南面找秦钦。 这一次她走得仓促却果断,什么行李都没带,只带了自己的体己钱,足够她们三人在路上添置些盘缠和给小九治病。 马车在斜阳下驶出了隋安城,和恢弘气派的隋安城墙比起来,这辆青棚马车定像沧海一粟般渺小…… 她来时不见得有多风光,离开时也没有惊动隋安城的一草一木,如此,甚好。 言情海 第360章不能失去她 次日近午,南营。 殿阁的门紧闭,李君酌一人守在门外。 自那日早上他跟着主上离府后天就放了晴,也不知主上还打算在这儿待上几日,又是否想好了要怎么和寒姑娘讲那日查到的真相。 李君酌正愁不知如何为主上分忧的时候,看见一个侍卫向他走来,是王府的侍卫。 侍卫急匆匆地跑到他面前,拱手,“君酌大人,属下有要事禀报!” 李君酌点了下头,示意他说。 侍卫满脸惶然,不敢大声禀报,于是凑近了李君酌,压低声音说:“君酌大人,寒姑娘一夜未归……” “什么?”李君酌闻言就皱起了眉,追问,“什么时候的事?” “就昨日,昨日寒姑娘和婢女带小姑娘出去之后一直没有回来。” 李君酌心里也开始七上八下,无奈事出紧急,他也不敢瞎揣摩她们的去向,只得硬着头皮敲了门,“主上。” 殿阁内,姜屿坐在书案后面闭目沉思,听见李君酌的声音,心中有过一丝被打搅的不快,启唇问道:“何事?” 李君酌推门进来,将侍卫方才禀报的事复述了一遍。 姜屿本是一副对什么事都无心过问的淡漠,直到“彻夜不归”四个字飘入他耳中,他的眉宇才随之深锁。 他一时没有往什么糟糕的事态上去想,勉强维持着平静,看向李君酌问:“她去哪儿了?” “府里的人都不知,他们去衙门找过,昨晚没有人犯夜。” 姜屿这才感到了一丝熟悉的恐惧,上次也是他来南营小住了几日,回去之后,她就不见了踪影。 下午,几匹骏马在隋安城里疾驰,穿过熙熙攘攘的大街,吓得路人纷纷躲避。有不少人避之不及,摔了一地,许多摊位也被打翻。 整条街都因他的焦急而狼藉。 姜屿就这样带着几个亲卫马不停蹄地赶回了王府,疾步找去楹花台。 门被他“砰”的一下推开,阳光照入,里面寂静得让他心里更加没底。 除了安静之外,屋里屋外一切如旧,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李君酌知道他们不便动寒姑娘的东西,找来在这儿当值的几个婢女进去查看。 婢女细细地找过之后,出来欠身禀道:“回王爷,姑娘的东西都在。” 姜屿却难以从她们的话里找到半点心安。他太了解她,她上次离开也没带走府中的一针一线。所有东西原封不动,不代表一切就真的如常。 他负手站在门口,背对着外面的秋阳,眼前的光线仍旧昏暗。他缓缓问道:“她昨日去过什么地方?” “车夫说寒姑娘带小九姑娘去了城南的医馆看大夫。” 姜屿不解:“她为什么要带小九去医馆看大夫?” 李君酌方才听见这个说法的时候也很纳闷。这里是景王府,宰相门前七品官,哪怕是府中的下人犯了病,也会让大夫上门诊治,而非像平民一样去医馆看什么病,更别说是寒姑娘这样的主子。 主子身子不适是要请太医的,寒姑娘带孩子上街看病,举动着实反常。 半个时辰后,侍卫带回了医馆的大夫,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 他见大夫好像吓坏了,主上还没转身,大夫就战战兢兢地跪了下去,自顾自地交代起来:“王……王爷,昨日草民是给个小姑娘诊治过,那小姑娘发着烧,病得不轻,草民给她施针后才大有好转。傍晚的时候,她母亲才带着她离开。” “知道她们去哪儿了吗?”姜屿沉沉地问道。 “这……草民不知,只知那位夫人放着之前的马车不坐,从车行另雇了一辆马车,看样子要出城。” 大夫的说法已经越发接近姜屿心里最坏的猜测。他仍背对着外面的一切,目光沉黯至极,负在身后的手也悄然攥紧了。 倏尔他招了手,示意他们将人带走。 姜屿仔仔细细地回忆了那日的经过,他知道他的隐瞒会让她不快,可他不是说了会告诉她,会解释?他只是需要时间去想想该怎么开口而已,她就因为此事一走了之? 倘若是,这也仅是他们之间闹了一点矛盾而已,又和她带小九上街治病有什么关联?她不是一个会拿孩子的安危和他置气的人! “请主上放心,奴才已照主上的吩咐派了人去找,还封锁了隋安城和附近的州府,一定能找到寒姑娘。”李君酌又言,“这次不比上次,寒姑娘带着婢女和孩子,而小九姑娘又有病在身,寒姑娘不会带着她翻山越岭走不毛之地。” 姜屿静默不语,还陷在他自己的困境里。一点矛盾就值得她舍了他?值得她连他们的大婚都不管不顾,走得如此果断干脆? 无数个问题盘桓在他心里,他却寻不到一个答案。心绪交织起来,让他心下乱得一团糟,他开始理不清主次,只有一个念头万分清晰:他不能失去她! 他可以承受一切困苦,小到一场仗失利,大到江山易主,却单单承受不起她再次离他而去…… 姜屿转身,顾不上遮挡灼目的阳光,从李君酌手里拿过马鞭就离开了楹花台,步伐比之前还要急促。 璃秋苑。 太皇太后正在厅堂里饮茶,时不时朝门外看上一眼,始终不见谁来问安,侧眼问道:“景王当真回来了?” “回娘娘,王爷半个时辰前就回来了,听说是因为楹花台那位彻夜没归,王爷才急着回来找人。”女官颦眉道,“娘娘,她该不会真走了吧?” “走什么,但凡有一丁点不顺心就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女子哀家见得多了,她不过就是闹闹出走,好让屿儿担心,让他低眉顺眼地去哄她回来。”太皇太后放下茶盏,无奈地道,“哀家的儿子也是,英明一世,糊涂一时,竟被个女子绕得团团转。” 不一会儿,宫女进来禀道:“娘娘,王爷去楹花台看了眼又走了,好像打算亲自去找人。” 太皇太后冷笑一声,“哀家说什么?屿儿的心意,她一拿捏一个准!” “亏得娘娘昨日还担心那孩子的安危,心软派了太医过去,没想到太医扑了个空,她竟带着孩子去医馆看病。”女官叹道,“让王府的小主子到民间看大夫,如此失仪,不是想把事情闹大,让王公大臣们看笑话是什么?” 太皇太后对此不言一字,脸上除了冷漠之外,还有惆怅。 “娘娘,奴婢担心的是,她会向王爷诉苦,说是娘娘不许太医给孩子诊治,她才出此下策,倒时王爷会不会怨娘娘?” 太皇太后哼了声,“她伤了阿婧,哀家不过训了她两句,还没把她怎样,她若要先告状,那就只当是哀家心狠好了,哀家倒想看看,她能让哀家的儿子把哀家这个亲娘如何!” 女官另道:“对了娘娘,上官小姐今早派晴夕来问过安,那时娘娘还没起,奴婢就让晴夕先回去。” 太皇太后点点头,“告诉阿婧,让她别挂念哀家,安心待在宫里把伤养好就是。”太皇太后喟叹,“从前哀家还以为她喊打喊杀只是吓唬吓唬阿婧,想借此立威而已,没想到她当真下得去手!” “幸好娘娘在王爷走后就把上官小姐送回了宫里,否则等王爷接了人回来,府里免不了会有场风波,万一她又发起狠来,上官小姐就危险了。” 太皇太后摇了摇头,道:“哀家只是怕她伤了阿婧,至于杀人,屿儿不会准许她下这个手,毕竟他向哀家下过一个保证,他不会食言。” 言情海 第361章一定要带你走 马车在平坦的官道上疾驰,华盈寒带着阿鸢和小九往南赶了两日的路,她靠着车厢小憩了一阵,而小九已在她怀中睡熟。 小九的身体不好,她本来不该带着小九长途跋涉地奔波,但是她别无选择。 说来也是戏谑,她的女儿待在王府里还不如待在民间能得周全,至少她们路过的地方除了集镇就是州府,一路都不缺大夫。 官道修得平整,马车行驶在上面不会让人感觉到颠簸,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走官道难以隐藏行踪。 华盈寒知道她们身后一定会有追兵,她不得不日夜兼程地赶路,想着能避一阵是一阵。 原以为她们还要花上至少两日才能追上秦钦,没想到就在第二日傍晚,她们在城边驿馆里碰见了停留在此地的秦钦。 秦钦正因玉笛丢失而心急如焚,想要回去找,才耽搁了行程。这大概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华盈寒让阿鸢带小九进客房休息,她和秦钦则在院子里说话。 她的出现让秦钦觉得意外,哪怕他们已在石桌旁坐了好一阵,她也大致讲了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秦钦的眼底依旧全是惊色。 华盈寒给秦钦和自己各倒了杯茶。 秦钦沉眼看向白雾袅袅的热茶,缓缓问道:“寒儿,你……你真的舍得?” “不然呢,我还能如何?我从前可以忍,是因为不管我有多委屈,他都在我身后撑着我,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不是么?”华盈寒双手碰着茶盏,茶再热不觉得烫手,一点灼痛算什么,她心里比要这痛上百倍。 秦钦饮了口茶,无奈地道:“没想到才短短几日,他就已食言。” “食言?”华盈寒不解。 秦钦看向华盈寒,言:“我回越国,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寒儿你,为此我去找过景王,嘱托他照顾你,他说他会,还说无需我费心。”他笑了笑,笑得清苦又讽刺,“我以为他能说到做到,不曾想仅是随口一言而已。” 华盈寒沉下眸子,听见秦钦提起姜屿的允诺,她心里不禁又沉了很多。 其实她不需要谁照顾,她只需要他相信她,和她同仇敌忾,而不是既违背了他们之间的约定,又屡屡护着她恨的人,还在她最无助的时候,跑去寻他自己的清静…… “寒儿,你离开隋安有什么打算吗?仅是置气出走,还是……”秦钦顿住,很快就否定自己的说法,另道,“你不是意气用事的人,不会拿出走这等事来吓唬谁,我知道。” 华盈寒取出那支短笛放到桌上,“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之后我打算带着小九去盈州。” 秦钦的神色原本凝重,握起失而复得的玉笛,霎时展颜,“我先前发现它不见了,还找了很久,始终想不起来落在了什么地方。” “在你屋里,收好吧。”华盈寒又平静地讲道,“来的路上我想了很久,不知该不该跟你讲隋安的事,我不想你为我忧心,可又知道你一定会问。没关系,你听了也别往心里去,好好去做你想做的事,祝你一路顺风。” 秦钦却摇了头,“你的事我很难不往心里去,我本就放心不下,现在你说你要一个人带着孩子去盈州过日子,寒儿你让我把心往哪儿放?”他的唇边挂着笑,可是眼底皆是担忧。 “没什么不能放心的,天下……” 秦钦打断她的话,“你想说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容身?” 华盈寒点点头,不愧是和她一块儿长大的师兄,她一说上句,他就能猜到下句。 “那好,你跟我走!”秦钦斩钉截铁,看着她,认真地说,“既然寒儿你去哪儿都可以,而我又不放心把你一个人丢下,唯有让你跟我走。” 华盈寒皱了皱眉,“开什么玩笑,你有正事要办,怎能拖上我,何况我还带着小九。” “我不会把你和小九当成拖累,相反有你在,我心里更踏实,不然我一面要留心越国的事,一面还要牵挂你。” 华盈寒还是觉得不妥,摇了摇头。 “你真的想留在祁国?景王会准许你待在盈州?”秦钦又言,“还是你想回大周去?可是陛下对你好像也不错,他若知道你回了大周,必定不会让你留在民间受苦,你能扛得住陛下的软磨硬泡?” 华盈寒还是沉默不语,不是不想说,而是越发觉得无言以对。 秦钦笑了笑,“所以寒儿你想错了,天下是大,但对你和小九而言,其实没有多少容身之处。” 华盈寒双手叠放在桌上,仔仔细细地看了看秦钦,只觉匪夷所思。 秦钦脸上的笑意不减,“你是不是在想,我究竟是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每句话都说到了你的心坎儿里?” 华盈寒毫不掩饰地点点头,“没错,连这句都是。” “因为我是你……”秦钦敛了笑容,语气沉而飘忽,补话道,“因为我是陪着你长大的兄长,是你的亲人,没有谁比我更了解你,更能照顾好你。” 华盈寒是既感动又佩服,她在漂泊无依的时候听见了“亲人”二字,心里别提有多温暖。可见秦钦不仅能一针见血地说中她的想法,还能跟对症下药似的安慰好她。 即便如此,华盈寒仍旧很犹豫。 正因为秦钦是她的亲人,她才不敢轻易地决定跟他走。秦钦不视她和小九为累赘,她却怕拖累秦钦,毕竟秦钦要办的是大事,不容有失。 “寒儿你还顾虑什么?你是怕我带着你,会很难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没错。”她应得干脆。 秦钦却轻松地笑了笑,“其实在你决定离开隋安的时候,你我要经历的事都已发生了改变,如今你走了,他还会助我一臂之力?” 华盈寒心里一沉,她那时整个人很乱,的确没有顾及到这一出,忘了姜屿会帮秦钦,是看在她的份上…… 秦钦接着说:“寒儿你不用内疚,没有你,我连自由之身都没有,我不怪你,更不容你为我了委曲求全,我怕我一旦丢下你,你就会为了我选择跟景王回去。”他看着她的眼睛,万分郑重地讲:“所以,我一定要带你走!” 言情海 第362章该来的总会来 华盈寒知道,秦钦一向很看得开,即使身处逆境也可以很轻松地笑出来。 她同样能做到,不过前提是她没有连累到别人,而如今她显然让秦钦丢了前程…… 一个全心全意为她好的人因她失去了宝贵的机会,她哪儿能说不内疚就不内疚。 华盈寒沉下眸子,比起之前更为沉默。 “寒儿,相信我,只要我们兄妹一条心,即使没有景王相助,我们也可以得偿所愿,何况如今我的心意比起之前更加坚定。”秦钦神色严肃,道,“从前我不过是想接我娘回去,现在我还要许你一世安稳,为了让你和小九有个栖身之地,我也必须搏一次!” 华盈寒从前不觉得自己多愁善感,结果现在被秦钦的一番话感动得简直无以言表。 “从今往后,我不会容谁再欺负你。”秦钦锁了眉宇,话语越发真挚,“还有,寒儿你忘了吗,我在大将军面前发过誓,我要照顾你,要保护你,他可以食言,我不能!” 华盈寒心里颇为感触,发现兜兜转转一圈下来,还是只有亲人会永远向着她。 “其实后面的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什么?” 秦钦一改之前的严肃,脸上带了笑:“我当着大将军的面发过这些誓之后,大将军把我训斥了一顿。” “为什么?”华盈寒惊讶。 “他说他不会将掌上明珠托付给任何人,因为他谁也信不过,把你托付给谁他都不放心。他待你冷血严苛,是因为他要你成为世间最与众不同的姑娘,望你坚强,独立,无需依附男人而活。”秦钦接着说,“大将军说没有谁会比你自己待你自己更好,你靠自己就能立足于世,倘若寻不到好归宿,就不用逼自己草草出嫁,相夫教子,做别人的陪衬。” 华盈寒眼眸渐润。她爹从来没有说过她是他的掌上明珠,也从来没有表露过一丁点对她的疼爱。所有人都以为她爹不喜欢她…… “寒儿,大将军其实很关心你,很爱你,可大将军就是那个样子,刀子嘴豆腐心,即使对你好也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只会把自己伪装成十足的恶人,但他真的不希望你成为一只被人圈养的金丝雀,不希望你受人欺负,或者委曲求全。” 华盈寒紧紧地握住了茶杯,心里百般陈杂。她爹煞费苦心栽培她,到头来,她却活成了她爹最不想看到的样子。 秦钦又言:“你是大将军的掌上明珠,是大周的将军,岂容祁国人欺负,辜负。你选择离开,做得很对!” 华盈寒正黯然神伤的时候,客房的门开了,阿鸢在门内喊道:“小姐,小主子醒了。” 秦钦看向客房,慢道:“你不仅要为你自己着想,还得为孩子想想,市井里或许有神医,但可遇不可求,而不可否认的是,宫里的太医皆是医术高明之辈。小九的病,不是止有祁国的太医才能治。” 华盈寒明白秦钦的意思,他既给了她应当跟他走的理由,又提到了小九的病,让她无从拒绝。不仅无从拒绝,她还因他转变了心意,变得不想拒绝。 她终是点了头,“好,我跟你去越国。” 秦钦拿过她手里的茶杯,将里面的凉茶泼了个干净,然后重新给她斟了杯热茶放到她手边,“今夜你好好休息,我们明日就启程,只要你我齐心,就没有谁能阻挡我们离开祁国。” 华盈寒知道秦钦说这句话的用意,他是在让她有个准备,他们可能不能顺利地离开祁国,追兵迟早会来。 入夜,华盈寒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她昨夜没有休息好,这一夜竟又彻底无眠。 她之前没有想过要跟着秦钦去越国,以致她答是答应了,前路却让她觉得迷茫。 没了姜屿的相助,他们可能连越国都进不去,更别说要去越国的国都,还要以平民的身份涉足皇权之争…… 她不用想都知道这条路有多坎坷,她迷茫归迷茫,想到成事在天,谋事在人,又觉试一试总有希望。 何况她知道这条路有多艰险,让秦钦独赴,她也不放心。 不过她睡不着,是因为心里不止有迷茫,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怅惘,又不知因何而惆怅。 天微明的时候,华盈寒抱着小九坐上了前往边关的马车。 这些护送秦钦去边关的士兵没有接到什么命令,虽然她的出现让领头的武将很纳闷,但是他没有多想。她说要送秦钦到边关,他们也没有反对,兴许是还把她当主子的缘故,仍旧只知服从。 秦钦也不再骑马,选择陪她一起坐马车。 小九还是那样木讷。阿鸢前几日一直愁容满面,今日脸上竟然挂着笑。 华盈寒察觉之后,不免好奇,“怎么了?” 阿鸢抱着华盈寒的胳膊摇了摇,笑说:“小姐,阿鸢高兴。” “高兴?” 阿鸢点点头,“嗯,小姐在这儿,少将军也在这儿,咱们就像一家人团聚了一样,而且小主子也在,真好!” 秦钦笑着接话:“寒儿你听听,阿鸢都没像你一样瞻前顾后,她只知高兴,不会说什么拖累。” “那当然,从前你也没少拿吃的玩儿的贿赂她,她当然乐意跟着你。”华盈寒瞥着他们二人打趣。 “谁让大将军管你管得严,我若不贿赂阿鸢,怎么偷偷带你出去看烟花,看星星?” 秦钦提起往事本是想哄她开心,可是她听见之后,唇边的笑容反而僵了,散了。 华盈寒默然看向窗外,凝住了眸子,恍然间想起了那场她看过的最盛大、最美的烟火,在隋安城的城楼上…… 一阵突如其来的马蹄声踏破了旷野的寂静,也踏碎了她的旧忆,她顷刻间回过神来。 动静之大,可见来人之多。 马车一下子停住了。 阿鸢骇然,挽紧华盈寒的臂膀,“小姐。” 秦钦安慰她们道:“该来的总会来,别怕。” 平野上的风撩动着车帘,华盈寒透过缝隙看了看外面,见他们已被一支军队团团围困,她心如止水,没有半点波澜。 未几,外面传来了冷冰冰的一声:“华盈寒!”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363章回心转意 华盈寒的眸色黯了下去,人还是那样镇定,平静地坐着,不为所动。 阿鸢也大着胆子朝窗外看了看,急道:“小姐,好像是王爷亲自追来了!” “寒儿你别着急,我去和景王说。” 华盈寒摇了头,启唇道:“不用,他是来找我的,还是我去最好。”她说完就把小九交给阿鸢抱,一个人下了马车。 平原上的风很大,她站在车旁,迎风而立。风吹着发丝在她脸上乱扫,让她本就憔悴的面容又添了几丝苍凉。 姜屿就在她面前,骑在马上,睥睨着她。而她须得仰望。 他们就像回到了很久之前,他是高高在上的景王殿下,而她不过是他跟前卑微的小婢女。她每日给他研墨,奉茶,陪他练剑,受他戏弄,还会为了银两和人情这等小事同他讨价还价…… 兜兜转转,一圈再一圈,果真是又回去了…… 姜屿攥紧缰绳,看着她,忿然质问:“你又是什么意思?!” 华盈寒挪开眼,漫无目的地眺望远方,不想见到他生气的样子。他生气,她也做不到镇定,她不想同他争吵,尤其是在她还需要他高抬贵手的时候。 她望着一旁,沉了口气,轻叹:“我是什么意思,难道王爷不明白?” “我们就要成亲了!” 华盈寒的眼神淡如烟水,唇边却浮出了浅笑。她曾经历过一场婚礼,十里红妆,普天同庆,就她没有半点欣然,平静地度过了不算特别的一日。 可是这次,她从很早开始就在期待九月廿三那一日,她可以穿上嫁衣,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只要她喜欢他,让她放下刀剑,远离疆场,从此只相夫教子也没什么不好。 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从期待到心死,不过短短几日,是她做错了什么吗?她想不到自己哪里错了,总之就是心里的“情”字被一把烈火烧成了灰而已。 姜屿字字沉重的话音随风散了,她唇边的笑也散了,然后她摇了摇头。 “到底是因为什么?”姜屿眉宇深锁,继续道,“就因为那天早上?你想要个解释?好,我现在告诉你。” 华盈寒想也不想就答:“不用了。” 这三个字她说得云淡风轻,却让他一怔。 华盈寒的眼神又凉了几分,漠然道:“我给过你解释的机会,你不肯说,现在换我不想听。” “盈盈!”姜屿心急火燎地下马,走到她面前,无心再问什么缘由,直言,“好,都是我不好,我不该瞒着你,明知你介意,还见了阿婧,但我仅仅是没来得及告诉你而已,我们回去,我一五一十地讲给你听,从今往后我与你再无隐瞒!” 如今她眼前的姜屿已经没了之前威风和盛气,他放下了架子,开始急着想要跟她解释。 华盈寒沉下眼,一言不发。经过如何对她真的重要吗?她都说了,她可以不要解释,可以什么都不计较,她只要上官婧消失,仅此而已。 他们都不是什么大慈大悲的人,手上早就沾满了血,这个要求对他而言很难么? “盈盈,我们能走到今日有多不易,你都忘了?”姜屿又前走了一步,离她越来越近,近得他一抬手,指尖就能触她的脸。 不易…… 简单的两个字囊括不了他们共同经历的坎坷,生死攸关,聚散离合,什么都有。她不愿去想,可是那些回忆开始猛地往她脑海里灌,让她不得不面对。 姜屿的指尖轻触着她的脸,见她没有抗拒,他才温柔地抚了抚她的侧脸,轻缓地说:“我爱你,很爱。” 华盈寒的视线愈渐模糊,她强忍着,才没有让不争气的眼泪掉下来。 “我不信你能割舍,不信你对我已经无情。”姜屿去牵她的手,“给我们一个机会,跟我回去,好吗?” 华盈寒沉默了很久,而后她终于抬起眸子,看向姜屿,缓慢且郑重地说了句:“好,我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 她从来没有反悔过,不管是对人还是对事,可她昨日才答应了秦钦要跟他去越国,现在就有了要食言的打算。她很犹豫,也很自责,但愿自己没有白白地受这份谴责。 她肯回心转意,姜屿很高兴,牵起她的手,牢牢的握在掌心里。 华盈寒看着姜屿的眼睛,正色道:“杀了上官婧,我跟你回去。” 姜屿嘴角的笑僵了,他的欣然仅存续了不过一句话的功夫。 华盈寒察觉到了他神色的变化,但是她已经有了回头的打算,哪怕很荒谬,也跟着有了期盼,不想轻易放弃。 于是她就像自欺欺人似的,把他的沉默当做他没有听清,认真地重复道:“谁动手都好,杀了上官婧,我跟你回去。” 姜屿沉默了良久,而后徐徐开口:“盈盈你听我说,小九落水的事的确不是阿婧所为,而是……” 他话还没说完,华盈寒的神色已恢复了霜冷。 她会回心转意就像是豁了出去,让自己大胆地忘却了撞南墙的痛,鼓起勇气去接受一场新的美梦。就在她不顾一切,又要傻傻地堕入情网的时候,他一句话,打碎了她的梦,也辜负了她的放纵。 华盈寒抬起他们相携的手,毫不犹豫地甩开了。她看着他,已像在看一个陌生人,道:“去娶你的上官姑娘!” 姜屿的手心里空了,余温也被风吹散。她的话听着一点都不绝情,反倒像在置气。姜屿不想放弃,当他想要重新去牵她的手时,他的视线里多了一个人。 那个人一出现就示意她退后,再走到她前面,隔开了他们。 “殿下。” 秦钦客气地行了礼。 这下,连姜屿的目光都冷了去。 他在猜到她会南下找秦钦的时候,心里就已是盛怒至极;后来他得知她果然如他所料,已和秦钦碰面,还要跟着秦钦走,他连宰了秦钦的心都有! 他策马追了一夜,见到她之后,任他心里再愤怒,也不忍对她说一句重话,甚至不想追问缘由,只想带她回去,岂料有人很不识趣,不仅不知保命,还有意出面阻拦。 秦钦心平气和地问:“殿下曾答应过我,会照顾好寒儿,这才过去数日,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 “与你何干?” “我之前除了嘱托殿下要照顾好寒儿之外,还说过寒儿若过得好,我会祝福你们;她若过得不好,我不会不管不顾,所以现在我要履行承诺,带她走!” “秦钦!” 姜屿冷厉的话音里还伴随着一声清响,“唰”的一下,是长剑出鞘的声音。 秦钦看着那把忽然指向他的利剑,不惧反笑,“就算殿下要杀我,我也还是那句话,我要带她走。” “你以为本王不敢杀你?” 姜屿毫不犹豫地执剑刺了过去。就在剑尖快要抵上秦钦的喉咙时,他的剑被一股力量所阻止,被迫停在了秦钦的脖子前。 一抹殷红映入他眼眸,触目惊心。 阻拦他佩剑的,是她的手! 她徒手握住了锋利的剑尖,鲜血从指缝里渗了出来,一滴一滴地往下滴落。 姜屿惊惶至极,却握着剑一动也不敢动。她不松手,他就不能收剑,否则只会让她伤得更重。 果然,人若痛到极致就会忘了痛,华盈寒现在终于有所体会。她平静地握着剑,平静地看着姜屿,言:“姜屿,我们结束了。” 她言罢才松开手。 姜屿还抬着剑,怔然看着剑上残留的血迹,是她的血,他竟然伤了她…… “让你的人留下,不用再送。”华盈寒留下这句就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登上了马车。 言情海 第364章我的孩子我要他 秦钦拱手告退,跟着华盈寒回到了马车上。 马车是华盈寒从车行雇的,他们有自己的车夫,不需要祁军护送,于是在所有士兵都还如履薄冰,不敢轻举妄动的时候,马车开始缓缓前行。 李君酌忙小声问道:“主上,是否要拦下?” 姜屿的目光还在那些殷红的血上。 拦?怎么拦?他会不知她有多倔强?已让他见了血,他若强行阻拦,只怕她会把命都交代在这儿! 姜屿迎着风沙往前走了两步,背离了那辆马车,不去看,不敢看,只闻得车轮声渐渐远去…… 往事历历在目,她的声音盘桓在他耳畔,她说:“谁要离开你,谁舍得,反正我舍不得。” 声音散了,那些被车轮惊起的扬尘也已悄然平息。 姜屿还提着剑站在辽阔的原野上,失了心魂。他从来没想到过,有朝一日她会变得像他手中的沙一样,任他怎么握都握不住…… 马车还在飞快地往前行驶,哪怕后面已经没了追兵。 阿鸢照她家小姐的吩咐抱着小九,有意挡住了小九的眼睛,谨防小九看见伤口会害怕。 秦钦用干净的手帕替她简单包扎了一下,动作很轻,“寒儿你忍忍,等到了城里再找大夫给你治伤。” 华盈寒偏头靠着车厢,目光凝滞,声音虚弱:“这点伤算不了什么……” 秦钦又关切道:“你怎么了?好像脸色也不太好。” 华盈寒摇了摇头,她很累,人累心也累,累到不想再说话,整个人就像抽走了魂一样蔫儿了。 天气已经转凉,风从车窗灌了进来,有些冷。 秦钦脱下自己的外袍盖在了华盈寒身上。 她的样子看上去不仅仅是伤心这么简单,整个人憔悴虚弱,病恹恹地靠在那儿。 秦钦看见她这副模样,不忍心让她再继续奔波,就催促车夫快些赶路。他们终于在近午的时候进了一座小县城,找到间客栈供休息。 阿鸢抱着小九先下了马车。 华盈寒则走得很慢,脸色比起之前还要苍白,白得没有血色。她人很恍惚,连下马车都下得有些吃力,刚下了马车才走了两步远,身子骤然下滑…… “寒儿!” 幸好秦钦就在她身边,及时扶住了她,才没让她摔到地上。 她靠着他,已经不省人事。 秦钦骇然,抱起华盈寒冲进客栈,管小二要了间客房,放她躺到床上,差小二去请了大夫来。 大夫给华盈寒把脉,秦钦就在一旁焦急万分地等,心下着急却不敢催促。 直到大夫收回手,他才问:“大夫,她怎么样?” “敢问公子,她可是令夫人?” 秦钦侧眼瞥向门口,没瞧见阿鸢她们,便飞快地点了下头。 “恭喜公子,夫人这是有了身孕,过度劳累才会晕厥,身子并无大碍,不过今后定要好好休息才是。” 秦钦闻言就愣了,有些木讷地问:“你……你说什么?” 大夫捋着胡子笑说:“夫人有了身孕,两个月,错不了!” 秦钦看向躺在床上的人,眉头一瞬紧拧,又不得不迫使自己保持平静,还得笑着对大夫揖手,“多谢大夫。” “老朽诊得出夫人的底子不错,夫人只需好好休养就会没事,请公子放心。” 秦钦点了点头。 半个时辰后,华盈寒才慢慢苏醒过来,脸色仍白得像张纸。秦钦站在窗边,不知该怎么开这个口,就收回目光看向窗外,沉默不语。 华盈寒拍了拍昏昏沉沉的脑袋,问他道:“我怎么了?” 秦钦知道这件事他没办法瞒,迟早都得告诉她,便缓缓转身走回床边。 华盈寒又看了看屋子里,他们身在客栈,可这儿只有秦钦一个人,又问:“小九呢?” “阿鸢带着她在隔壁屋子里休息。”秦钦沉默了半晌,有些艰难地开口,“寒儿,你和景王不是还没成亲吗?” 华盈寒惑然,“怎么了?” “大夫说你有了身孕,已经两个月了。” 华盈寒顿时一怔,人就像被冰封住似的僵了僵,而后她撑着床榻坐起来,目光下移,看向了自己的小腹。 “大夫告诉我的时候,我也很吃惊,毕竟你的和他的婚礼在九月。” 华盈寒唇边浮出了一缕苦笑,“成了亲如何,没成亲又如何?谁说成了亲就一定能天荒地老?没有三书六礼,我就不能爱一个人?” “寒儿你别激动,大夫说了,你需要好好休息。” 华盈寒挪过眸子,呆呆地望向那扇小窗。她的手已经不自禁地放到了小腹上,没有感觉到一丁点动静,让她简直不敢相信里面会有个小生命。 怎么会这么突然…… 上天的这个玩笑是不是开得有些过了? 她刚刚才和他一刀两断,手心的伤口还很痛,然后他们就告诉她,她肚子里有了他的孩子? 秦钦揣着沉重的心绪走到床边,坐下问道:“寒儿,你打算怎么办?” 华盈寒摇了摇头,整个人好似越发迷茫。 “让大夫开什么方子,你要想好。” 她不解:“开方子?什么方子?” “他是姜屿的孩子,你是否会为了他……” “你想说我会为了孩子,回去找姜屿?”华盈寒看着秦钦,神色认真,“难道我从隋安到了这儿,像在闹着玩儿?小九还坐在那儿谁也不认识,我能拿她闹着玩?让她继续替我去受上官婧的报复?” 秦钦挤出笑容,点点头,“他是一条命,我也不忍心让你舍了他,既然你不会为了孩子委屈求全,我就放心了,把他留下吧。” “当然要留下。”华盈寒毅然决然,摸着小腹,正色道,“这是我的孩子,我要他!” 景王府,璃秋苑。 太皇太后单手支颐,时不时就会唉声叹气。四日了,她儿子出去寻人已整整四日还没回来,叫她这个当娘的怎能不挂心。 女官匆匆走来,欠身禀道:“娘娘,王爷回来了。” 太皇太后松了口气,脸上仍挂着深重的愁容。人回来了不过是另一场波澜的开始,她揉着额角,漠然问:“那个人高兴了?” 言情海 第365章是他错了 女官埋下头,懦懦地答:“回娘娘,回来的只有王爷一个人。” 太皇太后颦眉,“什么意思?她没跟着屿儿回来?” 女官摇了摇头。 “是她不肯回来,还是屿儿这趟没有找到人?” “看王爷的样子,多半是她不肯。”女官的话音很沉,说完就将头埋得更低了,缓缓吐道,“娘娘去看看王爷吧。” 太皇太后闻言只觉不对劲,坐直了身子问:“屿儿他怎么了?” 女官慌忙跪下,伏在地上,不敢答。 太皇太后心下生出了一阵惊骇,顾不上多想,快步出了璃秋苑。 听说她儿子回来之后就去了寝殿,她就急匆匆地找去寝殿,看见一群侍卫正候在院子里,神色一个比一个还要沉重。 从打头来看,这些都是她儿子的亲卫,是她儿子身边的人。 寝殿的门关得死,连带李君酌在内的人都被挡在了门外。 太皇太后在女官的搀扶下走到李君酌面前,侧眼问道:“发生了何事?” 李君酌不知该怎么描述如今的情形,反正他到主上身边当差已有好些念头,他还没见主上如此失常过。 回来的路上,主上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哪怕他有政事要禀报,主上也没有搭理过他。他们一路紧紧地跟随,可主上好像还是很孤寂,像活在另一个天地里,而那里只有主上一个人,是一种难以言表的落寞。 如今太皇太后问起,他也不能不答,拱手言:“回娘娘,王爷没能带回寒姑娘。” “什么叫没能带回她,景王都亲自去请她了,她还要如何?”太皇太后尤其咬重了话里的那个‘请’字。 李君酌沉沉地答:“寒姑娘……寒姑娘她走了。” 太皇太后略感吃惊,“走了?” 李君酌点了点头。 “她舍得丢下王妃的位子?”太皇太后惊讶之后又故作镇定,目视前方,肃然问,“不是欲擒故纵?” 李君酌沉默了一会儿,他亲眼目睹了寒姑娘和主上是如何决裂的,连他看见寒姑娘徒手握剑之举都万分难受,更别说主上那时心里会有多痛。 寒姑娘会如此决绝,恐怕不止是生主上的气这么简单,应当还有很多别的原因,其中多半包括了太皇太后的多番诘难。 寒姑娘已经离开,太皇太后仍对寒姑娘抱有很深的成见,他听着都觉得刺耳朵。 无奈太皇太后是主子,他不能开罪,便毕恭毕敬地言了句:“娘娘请恕奴才多嘴,寒姑娘如果贪慕荣华之辈,她现在应该是南周的皇后。” 太皇太后闻言,心里窜起了一团火,不过李君酌的话诚然让她无言以对,她便没有再继续指责那个女子。 她平静下来,一本正经地追问:“她当真走了?” “回娘娘,寒姑娘真的离开了,跟着秦钦去了越国,此乃奴才和主上亲眼所见。” 太皇太后原本也有些犯了愁,听到这句又不禁冷笑,“哀家还以为她多有骨气,没想到不过是离了东家,又找上了西家!” 李君酌实在不知该怎么才能打消太皇太后心中的成见,毕竟这是连主上都没办法办到的事,他更加无可奈何,遂不再多言。 太皇太后发泄完心中的火气,看向紧闭的殿门,紧皱的眉一直没松开。 她气归气,心里仍旧满是对儿子的挂念和担忧。 她没有料到那个女子竟然真的会离开,却能猜到她的儿子会因此受伤,受情伤。 太皇太后见李君酌和侍卫们都是一副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她也不逼他们去招惹姜屿,自己走到门前唤道:“屿儿,你出来,母后有话对你说。” 话音散得很快,太皇太后还在门外耐心等待,可是她等了许久,那门还是纹丝未动。 她又言:“屿儿,她既然会走,就说明她对你没有动多深的心思,你有什么想不开的?”太皇太后继续劝道,“你是大祁的摄政王,天下的女子都任你挑,难道你还挑不出来个比她更好的?听母后的话,由她去吧。” 那门还是一动不动。 太皇太后没了辙,深深地叹了口气。 李君酌拱手道:“娘娘不如先回去,奴才寻到机会一定会劝劝主上。” 太皇太后还望着殿门。想来她儿子能撑起整个大祁,不至于会被一点情伤击垮,他不肯开门,仅是还没有走出这段情而已,待时间冲淡一切,他自然而然能看开。 她不再强求姜屿出来,心平气和地说:“屿儿你先好好歇着,你是大祁的指望,怎能因一个女子就置军政大事于不顾,听母后的话,歇息一两日,之后该如何就如何。” 殿里一直没有任何回音。 太皇太后无奈,转身离去,交代下人们好生伺候。 外面又恢复了安静,良久之后,殿门里终于传出一声:“李君酌。” 李君酌忙推门进去,立于门边拱手,“主上。” 他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大着胆子瞧了瞧殿里,所有的窗户都关得死死的,也没有点一盏烛火,到处都分外昏暗。如果主上不出声,里面就是一片死寂,万分压抑。 主上坐在正对着殿门的坐榻上,单手扶着矮几,目光也凝滞在矮几上,可是那上面什么都没有。 良久之后,主上颓然启唇问道:“是本王错了?” 李君酌转过身去关上殿门,方才答:“主上如果能早些告诉寒姑娘……” “早告诉她?”姜屿打断了李君酌的话,叙叙言道,“如果本王告诉她,小九落水是因为她当初对个婢女下了杀手,被人记恨才遭人报复,她受得住?” 这下,李君酌也沉默了。 此事如今只有四个人知道,一个是那婢女的相好,也就是推孩子下水报复寒姑娘的人;一个是急于洗清自己的嫌疑,从一开始就在往下人们身上查的上官姑娘;然后就是他和主上。 寒姑娘当初为了留在王府,就杀了真正的“寒盈”,顶替了那人的身份。而那个韩家女儿在盈州有个相好,相好得知韩贵来隋安寻妹却被杀,心急之下也跑来隋安打听韩家女儿的下落,为此不惜卖身进王府为奴,最终打探到了寒姑娘顶替韩家女儿的事。 他起初并不知道韩家女儿到底在哪儿,上个月有人忽然塞了一张字条给他,说韩家女儿已经死了,尸骨就埋在一个偏僻的院子背后,他才对寒姑娘怀恨在心,想替相好报仇。 他不过是个卑微的下人,以他的身份连楹花台都不能靠近,更别说接近主子,可他偏偏会扎花灯,而那日寒姑娘又正好要找会扎花灯的奴才,他才得了机会。 他扎完花灯后没有离开,就藏在楹花台附近等着机会下手,但寒姑娘那晚去了主上的寝殿一直没回来,他怕错失良机,又见小九跑出来追猫,知寒姑娘很疼爱小九,情急之下便想到了对小九下手。 他将小九推进池塘,还掐死了寒姑娘的猫,之后就趁着离府办差的机会逃之夭夭。 这个人是上官姑娘查出来的,上官姑娘在坊间有不少耳目,她追查到了此人的下落,只是派人盯着,没有打草惊蛇。那晚上她来找主上,正是要带主上去“抓蛇”。 主上急于得知真相,更急于要给寒姑娘一个交代,就随上官姑娘离开了王府。 要验证那男子的话是否属实,韩家的女儿的尸骨是一大证据。主上和上官姑娘回府之后就去了那个偏僻的院子,那时他也在场。 因此事不宜宣扬,主上没有传别的下人来帮忙,所以韩家女儿的尸骨还是他挖出来的,就在院子背后的小山坡上。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366章至关重要的原因 仅凭一具白骨也不足以断定死者就是韩家女儿,不过他从前为了辨别寒姑娘的身份,特地问过韩贵,韩贵说韩家妹子的脖子上一直戴有祖传玉佩,而尸首的脖子上正也好有,这应当不是什么巧合。 主上和上官姑娘看过之后就离开了,他则奉命留下来填土,将尸骨重新埋起来,等天黑再派人过来清理。他办完差事便回到主上身边侍候,之后寒姑娘就找来了书室…… 姜屿目光凝滞,慢道:“此事还有诸多疑点,仍需细查,在水落石出之前,本王能轻易告诉她?即使这就是真相,本王也需要想好应该怎么说才不会让她责难自己,另外还得想想,倘若母后得知了此事,本王又该如何向母后解释。” 李君酌默默地听着。主上跟着上官姑娘离府,此事定然瞒不住,想必主上也清楚,可主上是去查小九姑娘落水的真相,这也是寒姑娘最关心的事,原想着回来解释解释就可以,但谁都没想到,真相会让主上难以向寒姑娘开口。 主上那日不见寒姑娘,以及后来去南营小住,应该都是在怕寒姑娘会逼问。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些事一旦说出口,就很难再成为秘密,主上可以不介意寒姑娘当初杀人灭口的举动,但万一被太皇太后知晓,太皇太后还能不怪寒姑娘滥杀无辜? 姜屿又言:“她因为孩子落水的事要杀阿婧,此事王公大臣们已人尽皆知,倘若事情反转,本王又该怎么保全她的颜面?本王可以不计较什么名声,但谁希望自己的夫人被世人乃至史书诟病?” 李君酌应道:“主上说得是。” 太阳就要下山,外面的天色暗了下来,让整个殿阁里更加死气沉沉。 “如果可以无所顾忌,本王何苦要瞒她?” 姜屿搭在矮几上的手缓缓蜷了起来,想要握住什么,却什么也没能握住…… 他没有说不告诉她,仅是需要时日去思索该如何开口,另外他还得想想有没有可以永绝后患的法子,谁知她会突然一走了之! 难道他们之间信任会薄弱到不足以让她静心等待几日? 还有,让他为她杀一个人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上至王公,下至百姓,她让他杀谁都可以,但他偏偏不能为她杀上官婧,更不能让她亲自动手。一来是他母后那里她恐怕不好交代;二来,上官婧是阿衍的亲姨母,亲人之间血浓于水,这是抹不去的事实。 阿衍如今还是个孩子,是什么都不懂,但孩子总归有长大的一日,阿衍迟早会亲政,成为大权在握的帝王。宫中人多嘴杂,三人成虎,谁知她杀上官婧的事日后传到阿衍耳朵里会变成什么样。 前路充斥着太多的不确定,旦夕祸福,难以预料,何况纵横沙场的人更懂生与死也许仅是转瞬之间的事。无论是不是他太过杞人忧天,他都不能为她埋下任何隐患。 “如果寒姑娘肯听主上一言……” 李君酌虽然没再往下讲,但是此言一出,那日在原野上发生过的一幕幕,开始不停地涌现在姜屿眼前。 他清晰地记得所有,从她的冷漠,到到她的不听,再到她在他的剑留下了自己血…… 他们之间的情真就如此脆弱,经不起一点波澜? 就因为一个上官婧,她便选择和秦钦一走了之,还拿自己的血肉去护着秦钦。她这么做,那把剑割在她手上和割在他心尖有什么区别! 念及此,姜屿的手已然紧攥,他没有再言,因为任他此时说得再多,她也听不见,他仅仅是自欺欺人似的,以为说出来,心里就会轻一些,然而事与愿违。 殿里又恢复了寂静。 李君酌知他主上现在定是既难受,又恼怒,不过主上难得开了口,该请示的事,他得趁这个机会赶紧问问。 主上在去找寒姑娘之前下过的一道急令,让他把楹花台的一干奴才都抓起来,毕竟寒姑娘出走近一日才有人前来禀报,与那些奴才疏于伺候脱不了干系。 “主上,楹花台的那些奴才应当如何处置?” 他说完这句之后,主上忽然抬头看向了他。李君酌心里一怔,他追随主上已不是一日两日,即使主上没有说,他也知道主上想问什么。 抓了人总不能关着就关着,问话是必然的,毕竟寒姑娘不止出走这一个举动反常,还有带孩子上街看大夫的做法也让人无法理解。 但他随主上回来后就一直守在殿门外,只顾着替主上忧心和应付太皇太后,忘了差个人去问地牢那边审得如何。 这是他的疏忽,他忙拱手,“主上恕罪,奴才这就去问。” 李君酌不敢耽搁,快步离开了主上的寝殿,亲自赶去地牢问话。 斜阳日暮,整座王府似都因主子的郁结难纾而变得沉寂。 李君酌再回来的时候,天色已变得昏暗。 殿阁里点了灯,不再幽暗,可是这下却连他的心里都变得万分沉重,只因他从楹花台的奴才那里问到了不少别的事,是他和主上都不知道的,而这些似乎才是寒姑娘会选择离开的至关重要的原因。 李君酌在门外驻足,站了一阵才喊道:“主上。” “进来。” 他推门进去,看见矮几上多了一壶酒,而主上正端着酒杯往嘴边送,似想要借酒浇愁。 姜屿默然饮酒,等着李君酌开口。 “启禀主上,主上和上官姑娘去查案的那日,小九姑娘又犯了病。” 姜屿徐徐放下酒杯,点了下头,这件事他知道,他当时还打算过去瞧瞧,不过后来上官婧来了。 他在是去见上官婧,还是去楹花台看小九这两件事上有过犹豫,想来小九的病有太医诊治,应当不要紧,而她一直想要一个真相,所以由她照顾孩子,他则去查真相,这样更合适。 李君酌说到这儿就顿了半晌,迟迟没敢往下讲,但是沉默再久也终须禀报,他才接着道:“回主上,小九姑娘犯病后,楹花台的人曾去过璃秋苑请太医,可是寒姑娘派人请了数次都没能将太医请来。” 言情海 第367章来龙去脉 姜屿又斟了杯酒,打算接着喝,可是李君酌的话让他听不明白,手便顿在半空。 他抬眼问:“什么叫没能将太医请来?” “楹花台的人说去请太医的人是阿鸢,她们只见阿鸢去了好几次都没能带回太医,不知是因为什么。” 姜屿将酒原封不动地放下,神色变得冷漠,道:“说下去。” “接着寒姑娘既派人去宫里请过太医,又让人上街去请大夫,还自己亲自去了璃秋苑,后来太医是来了,可寒姑娘却直到第二日天明才回来,他们说寒姑娘回来的时候浑身湿透,锦鞋和裙摆上全是泥,人很狼狈。” 李君酌的声音渐小。那夜他也随主上在外面奔波,对于突然而至的大雨,他的印象不浅,想必主上也记得。 果不其然,他瞧见主上听了之后,不仅没有心思再饮酒,还握紧了酒杯。 “璃秋苑是太皇太后的住处,奴才没敢去查,不过奴才问了在璃秋苑和楹花台附近当值的人,本是想再打听得仔细些,可他们竟说那个早上他没有见过寒姑娘。”李君酌接着说,“奴才猜,寒姑娘可能绕了别的路,不过奴才想不起来从璃秋苑到楹花台还有什么别的路。” 姜屿也锁起了眉宇。别人或许不清楚,他的印象却很深,因为他走过,还背着她走过,所以她也知道从那儿可以回去。 那周围遍布荆棘,地上到处都是乱石,称不上是路,天晴的时候尚且不好走,遑论下雨。 姜屿越回忆心里越局促,他和上官婧看完尸首出来也是在天明的时候,不知世上是否真有那么多巧合…… “据说寒姑娘回到楹花台就沐浴更衣,后来再为了小九姑娘的病来找过主上,想请主上让叶院判暂且留在楹花台。” 之后在书室外面发生的事,主上和他都一清二楚,无需他再讲。 李君酌沉默了一阵才接着说后面的事:“寒姑娘回去后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一日都没有出来,直到第二天早上,小九姑娘又犯了病,她才赶去璃秋苑请太医,这次寒姑娘回来得很快,回来之后就和阿鸢带着小九姑娘离开了王府。她们走了叶院判才找上门,说是太皇太后让他过来给小九姑娘诊治。” 姜屿听到这儿,仍旧半知半解,这仅是楹花台的人知道的事,还有很多事都发生在他母后那儿。 “对了主上,奴才听璃秋苑外的一个下说,寒姑娘曾经派他来找过主上,好像是因为太皇太后身边的女官不许寒姑娘进去,说只认主上的命令,可那时主上不在府中。” 姜屿心里愈加不安,凝视着地上,缓缓启唇:“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找什么借口,一个时辰内,本王要知道来龙去脉,在本王知悉一切前,不得惊动母后,。” “是。”李君酌肃然拱手。 有了主上的命令,他便不再顾忌什么合不合适,但也没有亲自找去璃秋苑,而是派了个詹事进去,以有账目要查为由,请太皇太后身边的女官到后院账房对账,然后便在账房将之拿下,押回了主上面前。 来回只用了半个时辰。 比起由他转述,还是让女官自己当着主上的面供述更合适。 女官显然没料到自己会被带到景王面前,还是在景王的心情最为低落的时候。她连看都不敢看景王一眼,进来便跪下,战战兢兢地磕头行礼:“奴婢……奴婢见过王爷。” 姜屿面无表情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以还算平静地语气问:“王妃去璃秋苑请太医,何故一夜未归?” 一句“王妃”足以彰显那女子在王爷心中是何分量,哪怕人已经跟别的男人走了,王爷还依然当她是王妃。 女官心里因此惶恐至极,她在发现自己中了圈套后就知自己多半在劫难逃,没想到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回……回王爷,是……是寒姑娘她挟持了晴夕,因此惹怒了娘娘,被娘娘罚留在璃秋苑思过。” “王妃何故劫持婢女?” 王爷一连问了两个问题,越发逼近她最难开口的地方。女官跪在地上,埋低了头,瑟瑟不敢言。 “主上问话,还不如实交代?”李君酌催促。 女官这才吞吞吐吐地说:“是因为……是因为晴夕怕寒姑娘打扰到太皇太后,不肯放寒姑娘进去,寒姑娘便想硬闯……”她忙抬头道,“其实也不怪寒姑娘,寒姑娘只是爱女心切,不过那晚娘娘的身子也抱恙,奴婢们实在不敢让太医离开,便劝寒姑娘进宫寻太医,没想到寒姑娘仍执意要闯璃秋苑。” 姜屿的神色仍旧寡淡,他端起酒壶斟酒,言:“以这壶酒为限,在本王喝干净之前,你需将你知道的都讲出来,此事不止你一人知情,如若你没说完,或者有隐瞒,本王就将你处以凌迟,少一句,剐百刀。” 他不温不火的一句,吓得女官顷刻跌坐在了地上,神色怔怔。 姜屿也不问女官有没有听清,自顾自地饮酒。 他饮酒饮得极为随意,女官见了却惊恐万状,没有胆量再顾虑,忙点了点头:“奴婢说,奴婢说!” “回王爷,奴婢们是斗胆拦了寒姑娘请太医,可这真是因为娘娘凤体欠安,奴婢们不敢掉以轻心。那时寒姑娘也急,便拔剑挟持了晴夕,押着晴夕进到内苑。”女官言,“此事惊动了娘娘,娘娘大怒,出来之后就斥责寒姑娘莽撞,罚寒姑娘在院子里思过,不过娘娘也训斥了我们,又命太医赶紧过去给孩子诊治。第二日天刚亮的时候,娘娘就放寒姑娘回去了,不过娘娘不许寒姑娘拿此事打扰王爷,也不许我们外传。” 女官将事情的经过描述得云淡风轻,姜屿听了,却抓到了至关重要的一处…… 她在大雨里站了整整一夜! “寒姑娘再来璃秋苑是两日后的事,她还是来请太医的,不过寒姑娘在前一日伤了上官小姐,此事令娘娘万分生气,等寒姑娘再找上门的时候,娘娘便又严厉斥责了寒姑娘。” 言情海 第368章没有最糟只有更糟 女官继续说:“娘娘将话说得重了些,寒姑娘便有些听不下去,没再执意请太医,而是带着婢女负气走了。” “母后说了什么?”姜屿的语气很沉。 “娘娘说……说寒姑娘若是有骨气,就别依赖王爷,问寒姑娘为所欲为,伤了上官小姐,何来的颜面上这儿请太医。”女官道,哪怕她话说得适可而止,没有要向王爷告娘娘的状的意思,也很心虚,补话道,“王爷,娘娘那时只是在气头上才会说如此重话,娘娘说着不让太医过去,后来还是让叶太医赶紧去给孩子诊治。” 李君酌默然听着,只觉事实何止是让人出乎意料,这下连他都变得如履薄冰起来,站得越发规矩。 小九姑娘连着两次犯病都无人诊治,寒姑娘爱女心切,亲自过去请太医却屡遭太皇太后责难,甚至还被宫婢为难,换作是谁受得了? 再加上主上和上官姑娘的事……简直是火上浇油,让事态没有最糟糕,只有更糟糕。 酒还剩下小半壶,姜屿已无心再饮,徐徐放下酒杯,眉宇紧锁,眸色也变得沉黯至极。 怪不得她要到处寻太医,怪不得她要带小九上街去医馆诊治。她身在他的王府,竟然连给孩子找大夫治病这点事都屡屡受挫。 她视小九如命,屡遭众人发难,必定是又急又痛如切肤。 他的心恍然拧紧。在她最无助、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不在她身边,不仅不在,还与上官婧在一起;一次如此,另一次是她来过,他却将她拒之门外,拒绝向她解释,之后又躲去了南营…… 在她眼里,他是否也成了害那个孩子的帮凶? 难怪她会愤恨,会心寒,会对他失望…… 姜屿抓起桌上的酒杯,猛地砸向地上,又拂袖一扫,将整个矮几都掀翻在地。 壶与盏皆摔了个粉碎,巨大的声音响彻整间殿阁。 连李君酌都惶然跪了下去,“主上息怒。” 那些东西就碎在女官跟前,她吓得三魂没了七魄,连连磕头,“王爷饶命,王爷饶命,我等也是为太皇太后的安危着想,才没敢放寒姑娘进去……” 她求了饶,却没听见王爷作声,她大着胆子抬眼瞧了瞧。 就是在这瞬间,一道银光划过女官的眼际,让她脖间多了道血痕,她便再也没了喊饶命的机会,人倒在地上,很快就咽了气。 姜屿的佩剑就被他丢在坐榻另一侧,没了矮几的阻挡,拔剑不过是随手之举。 他没有将剑归鞘,而是把还沾着人血的剑丢给了李君酌,淡淡吩咐了句:“去办。” 李君酌会意,捧着剑,低头道:“奴才遵命!” 今夜的隋安城被一层厚厚的阴云笼罩,那云遮星蔽月,透不过一点光华,使得夜色分外的沉。 大雨还没下,景王府里已经刮起了腥风。 众多的侍卫冲入璃秋苑,将璃秋苑里所有的宫婢太监抓了个干净。地牢里到处都是此起彼伏的惊叫和求饶声…… 一时间,恐惧充斥了整座王府,上至有官职品阶的詹事,下至最末等的奴仆,人人自危。 太皇太后心急如焚却无力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身边的人被带走,即使姜屿安排了新的奴仆过来服侍,她也难以平静,在人都被抓走后,踏着夜色急匆匆地去找姜屿讨说法。 这一次,她儿子没有给她吃闭门羹,殿门大大敞开着。 太皇太后一进去就见姜屿坐在坐榻上,目光晦暗,脸色比外面的天色还要沉,而前面的地上摆着一滩鲜血,她看见的时候心里猛地怔了怔,人也不禁往后退了半步。 跟来的婢女忙上前扶住太皇太后,可是太皇太后却挥开了她们的手,不想让她们这些新来的婢女近身。 太皇太后站定就问:“你这是要做什么?” 姜屿置若罔闻,凝视着地上,那抹血自然而然入了他的视线。同样是血,他看在眼里,心里万分冷漠,只觉不够,远远不够! “姜屿,你拿璃秋苑的人大开杀戒,是要逼死你娘吗?!”太皇太后厉声责问。 姜屿寒凉的神色没有半分缓和,启唇言:“母后有什么火不能等儿臣回来冲儿臣发?一定要为难她?” 面前这个人是他的生母,他可以杀尽璃秋苑的奴才,却不能对他娘说一句重话,再是如火焚心,也得忍,用忍来逼自己好言好语。 太皇太后惊然睁大了眼睛,“你这是什么话,你在怪哀家为难她?” 姜屿沉默不语。 “呵,哀家不过是训了她两句,在你眼里就成了有意为难她的恶人?”太皇太后冷笑,“她挟持哀家的人闯入璃秋苑,哀家不训斥她,难道还得夸她做得对不成?” “她不过想请太医给孩子治病,何错之有?” 太皇太后皱紧了眉,“哀家几时不准太医给那孩子诊治?你这是打哪儿听来的挑拨之言?”她又自嘲般地笑了笑,“合着在你眼里,你娘就是个冷血无情、连个孩子都不放过的恶妇?” “儿臣信盈盈起初受阻之事,母后并不知情,是那群奴才欺主,所以儿臣处置了她们,难道母后以为不妥?” “她们兴许是欺了主子,可也是为了护着哀家这个主子!”太皇太后撇过脸,接着道,“哀家知道她们做得不妥,已经当着华氏的面斥责了璃秋苑的奴才,可话说回来,即便奴才有错,她就能当着哀家的面动刀子?如今又值得你杀尽一院子的奴才来替她出气?” 她儿子的目光还是那样阴郁,打从她进来起就没看过她这个娘。她是怨他滥杀无辜,可也心疼,她从未见过什么风浪能将他摧成这副模样,就连血腥残忍的夺嫡之争都没能让他有过半点恍惚。 太皇太后的心软了几分,以近似相劝的语气道:“姜屿,她已经走了,你杀了奴才们,替她出口气,她就肯回来?”她又语重心长地说,“一个女子,值得你如此?难道她比大祁的江山社稷更重要?” 言情海 第369章分不清对与错 姜屿已分不清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甚至分不清对于错。他以为的“对”仅仅是他以为,事实竟是他与阖府上下一同逼走了她。 太皇太后又言:“姜屿,如今阿衍还没长大,你便如同大祁的君上,为君者当心存仁爱,难道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母后以为儿臣手上沾的血还少了?”姜屿扬了下唇角,“儿臣以杀伐定大祁天下,给了百姓太平;以杀伐平内乱,给了母后安定的余生,却偏偏没能给她一个安稳!” 她儿子的话是有些触动人心,太皇太后的心意越发的软了,叹道:“屿儿,事已至此,你除了放下还能如何?是她自己要走,没有人逼她,你怎能因为她的自私而迁怒无辜的人。” 太皇太后接着说:“母后若真要逼她走,还会为你们打点大婚?”你说婚礼不能马虎,要普天同庆,要受万国朝贺,母后就依你的意思给属国,甚至还给南周送了请柬去。”太皇太后说到这儿就是一声冷笑,“如今她跟着秦钦走了,不是让咱们娘俩成了天下的笑话?!” 姜屿又变得不言不语。 太皇太后固然怜惜那些奴才的命,却更在乎她儿子是否安好,看见姜屿如此颓然,她心里何尝好受。 她俯下身,认真地劝说:“屿儿,覆水难收,母后或许做得是欠妥,只要你好好的,以后母后什么都依你。” 姜屿听在耳里,只觉这样的话很耳熟,像极了他曾对她许下的一句承诺…… 他说以后府里的一切都由她做主,事事依她,连他都听她的。 姜屿十指相握,合手杵上眉心,神色平静,但心里何止痛如刀绞。 五日后,璃秋苑。 太皇太后原本从宫里带了众多奴才来,经过前几日的一番波澜后,院里的奴才已被换了个干净。 以前那些奴才里,欺过主子的人自是没有活路;知情不报的,都领了一顿杖责,打发去做了苦力。 太皇太后已无心继续在王府住下去,决定启程回宫。 璃秋苑里,所有的奴才都在忙碌,为太皇太后回宫做着准备。一个身影从一间屋子里窜了出来,怀里抱着一个包袱。 她四处瞧了瞧,显得很是张皇,连关门都关得小心翼翼,生怕惊动谁。见周围的人全在忙自己的事,没有人注意到她,便抱着包袱快步跑离了璃秋苑。 两个婢女正端着洗净的衣裳回来,正好看见了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一人问:“那不是上官小姐之前住的屋子?上官小姐早已回宫,她是谁?” “我见过,是上官小姐身边的晴夕,听说上官小姐之前走得很匆忙,没来得收拾东西,如今太皇太后也要回宫,她应当是来帮主子收拾东西的。” 婢女点点头,沉下目光看路,忽然瞥见花台里有枚小瓷瓶,像是那个丫头刚刚落下的东西。她好奇,将衣物交给了同伴,快步上前拾起瓷瓶看了看。 瓷瓶显然是不小心掉了下来,幸好砸在了泥土里,只有瓶口的地方磕掉了一小块瓷,其他地方仍旧完好。 婢女拔开瓶塞闻了闻,道:“好像是香粉,味道真奇怪。” “咱们拿去给詹事大人瞧瞧,大人让我们来这儿伺候前交代过,不管看见了什么、听到了什么都一定得禀报,千万别再欺瞒主子。” 婢女点点头,将瓷瓶收入袖中。 晴夕一路上连头都不敢抬,犹如掩耳盗铃似的躲避着所有人的目光,抱着她家小姐的东西急匆匆地离开了王府。 听说那晚和她一起阻拦华盈寒的人没有一个活下来,她心里万分害怕,可是太皇太后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启程回宫,而她家小姐还有东西落在了这儿,小姐又一向不愿让不知底细的下人进屋,她才硬着头皮来了趟王府替小姐收拾。 哪怕她已经坐上马车,马车也驶离了景王府,心也砰砰地跳得厉害,只觉得后怕,直到平安进了宫门,她才大舒一口气。 晴夕将包袱挂到肩上,扶了扶头上的发饰,挺胸抬头,高傲得像个主子似的朝静慈宫走去,对所有向她问好的宫人太监都视而不见。 太皇太后要明日才回宫,如今静慈宫里仍只有她家小姐这一位主子,她大摇大摆地进了静慈宫,去到她家小姐住的偏殿。 上官婧听见门开的声音,抬眼瞧了瞧,看见是晴夕回来了,神色并无波澜。 她沉下眸子,继续看向铺在书案上的一幅字,笑言:“陛下的字写得越发工整,回头定要好好夸夸他,不过仍需多练。” “多亏小姐回来了,也不知他们之前怎么照顾陛下的,让陛下只知玩耍,无心念书,陛下昨日还抱怨小姐和娘娘不让他去王爷府上玩儿。”晴夕将包袱放到书案上,皱眉说,“陛下似乎还很惦记那个叫小九的丫头,整天妹妹、妹妹的唤,让奴婢都不敢告诉他那丫头已经走了。” “陛下身边没有玩伴,遇到个年纪相仿的孩子当然能玩到一块儿去,没关系,只要她们回不来,陛下过些日子就会把她忘了。” “小姐,奴婢今日去王府真是提心吊胆,生怕被王爷看见……” 上官婧提起笔,圈了几个写得不太好的字,唇角微扬,“好了,这回也该赏赏你,想要什么?” 晴夕笑了笑,“奴婢不要赏赐,只要小姐高兴就好。”她谨慎地看了看外面,小声道,“恭喜小姐,终于赶走了那个女人,除了块绊脚石。” 上官婧嘴边仍挂着笑,叹道:“要让她识趣离开谈何容易,这次的事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你也功不可没,倘若那夜娘娘被大雨惊醒,定会心软,让她早早回去,她心里的委屈会少上不少。” “小姐,奴婢不就是往娘娘的香炉里添了那么一点点迷香嘛,哪儿有小姐夸的这样好,那迷香还剩了好些,奴婢都带回来……”晴夕边说边掏了掏袖子,话还没说完,脸上的笑忽然就散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370章大祸临头 晴夕的声音断得很突然,上官婧察觉到了一丝不对,抬头看向晴夕,“怎么?” “小姐,香……香好像不见了。” 上官婧闻言,手中的笔顿了顿,仍带着笑说:“没关系,已是无用的东西,丢了就丢了吧。” “奴婢担心的是万一东西丢在了王府里,被人拾到……” “哪儿有那么多万一,好比我们赶走华盈寒的事,看上去是有诸多的巧合,实则成事在天,谋事在人,若非咱们懂随机应变,也很难把握住机会使计策成为巧合。”上官婧轻言。 晴夕听了自家小姐的安慰,心里还是七上八下,埋着头,一副心急如焚的样子。 “好了,那是膳房刚送来的燕窝粥,赏给你了,快趁热喝。” 晴夕脸上这才露了笑,“多谢小姐。”说完便欣然过去喝起了粥。 上官婧的笑已经冷漠了不少,淡淡应道:“你喜欢就好。”她圈完字,将纸卷了起来,等晴夕喝完粥便递给晴夕,“回头拿去交给太傅,就说上面圈出来的字,让陛下各写百遍。” “是。”晴夕笑叹,“还是小姐想得周到,每次都让太傅去罚陛下,还叮嘱太傅守口如瓶,这样陛下就不会怪小姐了。” “陛下是姐姐的儿子,我怎能让他怨我这个亲姨母呢?”上官婧含笑,又言,“他是陛下,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即便是为他好也不能让他不高兴,惹他记恨,这样做很危险。” 晴夕点点头,“小姐说得是,以后小姐不光可以靠王爷,还有陛下可以依靠,看天下还有谁敢与小姐作对!” 晴夕拿着纸卷去办小姐交代的事,刚走出静慈宫便撞上了迎面而来的一群侍卫。 晴夕愣了愣,因为她从衣着认得出他们不是宫里的人,而是景王府的侍卫…… “你们……” 领头的侍卫冷道:“我等奉王爷之命,带姑娘前去去问话。” “王……王爷?”晴夕骇然后退,没退两步就踢到了门槛,险些跌倒,幸好被从里面出来的上官婧扶了一把。 上官婧看着侍卫们,客气地问:“王爷找晴夕有什么事吗?” 侍卫们对上官婧见了礼,道:“此乃王爷的吩咐,我等不敢妄自揣测王爷的心意。” 晴夕的吓得额头直冒冷汗,只觉自己像是大祸临头…… 她知道这两天被王爷,或者被王府侍卫叫走的人都没好下场,焦急地拽了拽上官婧的衣袖,小声说:“小姐,奴婢不想去。” “放肆,王爷传召,你岂有不去之理?”上官婧轻责,又对侍卫们笑言,“晴夕手上还有一点差事没有办完,可否劳烦诸位等等,很快就好。” 侍卫们相互看了一眼,知他们眼前这个人是陛下的姨母,不好开罪,能通融则通融,于是点头应了。 “多谢。”上官婧颔首,唤道:“晴夕,还不跟我来。” 晴夕忙跟了进去,随她家小姐回到偏殿,飞快地关上门,转身就跪下央求道:“小姐,王爷找奴婢一定没什么,小姐,奴婢不能跟他们走,求小姐救救奴婢!” 上官婧俯下身去扶晴夕,平静地道:“晴夕,你不用怕,王爷不会把你如何,顶多就是问你两句,你见机行事,妥善答了便是。” 晴夕却跪在地上不肯起,还直摇着头,“奴婢不信,小姐你是不知道,奴婢回王府就听说娘娘身边的人,但凡是开罪过华氏,甚至只在背地里调侃过华氏的人都已被王爷处死。”晴夕急道,“听说府里的奴才人人自危,竟然开始相互揭发,奴婢猜,定是有人说了奴婢的坏话……” 上官婧打断晴夕的话,“好了晴夕,别在这儿自己吓自己,我让你进来是有话要叮嘱你。” “小姐请讲。”晴夕满是期盼地看着上官婧。 她家小姐或许没有办法助她躲过王爷的召见,但一定能为她出谋划策,教她如何才能躲过一劫。 上官婧见晴夕不肯起,便蹲跪下去,看着晴夕的眼睛道:“晴夕,我若告诉了你,你千万别怪我,你也说了,如今这个时候人人自危,人若被逼急了,为了活命就会相互出卖,你让我怎能不防呢?” 上官婧颦着眉,说完就看向旁边的圆桌,那上面还摆着一只空碗。 晴夕也扭头看去,忽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骇然一愣。 上官婧摸了摸晴夕的脸,“你我主仆一场,我也舍不得对你下手,我给你服的是慢毒,你只需在七日内服下解药就会没事。”她越发认真地道,“你若守口如瓶,分清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会在七日内给你送解药并救你出来,明白吗?” 晴夕知道,不管她该不该怨主子无情,主子都是她唯一的指望,她若想活命,就不能在这个时候怨主子心狠。 她望着上官婧,眼泪夺眶而出,“小姐,奴婢害怕。” “别怕,不会有事的,我会保你,太皇太后也定会保你。”上官婧道,“你只是个婢女,让王爷放你一马不是什么难事。” “真的吗?”晴夕抹了抹眼泪,“那小姐一定记得来救奴婢,一定记得!” 上官婧点了点头,扶她起来,“去吧。” 晴夕别无选择,只得再次鼓起勇气踏出静慈宫,跟着那些侍卫离开。 景王府。 姜屿坐在暖阁里,手中拿着一枚瓷瓶,将之送到鼻前轻嗅。 这枚瓷瓶在半个多时辰前到了他的手中。 他对别的雅事或许知之甚少,却对香道万分熟悉。他七岁从武,少时就经历过无数场战乱,还目睹过至亲惨死,曾一度需要焚香和洗药浴安神才能入睡,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 他闻过数百种香料后才开始偏好产自东越的沉香,区别香味对他而言并非难事。 瓷瓶里的味道,很像他在最难熬时用过的一种香,出自宫中,是一种药性极强的安神香,甚至可以称之为迷香。 下人禀报说,瓷瓶的原主是上官婧的婢女。 他母后之前不认为自己做得不对,但最近也有过懊悔,针对的仅是让她在雨中站了一夜的事。他母后说自打柳氏母女伏法后,她就很难安睡一整夜,唯独那晚睡得很沉,浑然不知外面打过雷,下过雨。 言情海 第371章天大的纰漏 此事反常,姜屿听她母后提起之后就派人查问过,得知当晚服侍他母后就寝的正是那个叫晴夕的婢女。 李君酌问道:“主上,倘若真是晴夕给太皇太后下了迷药,那此事会和上官姑娘有关吗?” 他主上没有给什么回答。 主上身上穿的是常服,一个时辰前主上还打算再去趟南面,去截寒姑娘,谁知詹事忽然来禀报,说晴夕回来过,走得仓促,还落下了一样东西。 本来只是件小事,不过近来府里人人谨慎,无论什么风吹草动,都不敢瞒着不报。 主上看过瓷瓶之后,没再急着启程,想来主上心中必定有所猜测,否则仅凭一个婢女还不足以让主上为她留步。 商风萧瑟,姜屿挪开了目光,转眼看向窗外,又是一年入秋时,草木开始枯黄,不止草木,万物在他的眼里都显得很苍白。 他一向喜欢为所欲为,无所顾忌,唯独这次得知来龙去脉后,他闭门不出,把自己关在寝殿里关了好几日。 之前被迫放她走,不仅仅是一时情急,怕她再伤害自己,还因他心里也曾赌气,也曾像她一样心寒过。 如今事情反转,他心里的火被缘由浇灭,又觉得无颜见她,直到今日,他才有了再次去找她的勇气。 “王爷,晴夕带到。” 声音传来,姜屿没有抬头,默不作声地放下了那枚瓷瓶。 晴夕一直留心着暖阁里面,看见景王时已经害怕极了,如今又看见了桌上的瓷瓶,心里不禁猛地一沉。 她缓步进去,瑟瑟跪下道:“奴婢参见王爷。” “这是什么?” 晴夕小心翼翼地答:“回王爷,是奴婢的安神香,难怪奴婢回去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原是落在了王爷这儿。” “安神香?” 晴夕忙道:“我家小姐她时常夜不能寐,这是奴婢每晚都要为小姐焚的安神香,奴婢一直贴身带着,今日回府替小姐收拾东西,走得急就……就落下了。” 如今是个风口浪尖,晴夕知道自己行错一步就得没命,不得不强忍着心下的惊慌,把话说得要多平静有多平静。 姜屿端起茶盏送到唇边,喝之前问道:“到底是为你家小姐所备,还是为太皇太后?” 不温不火的一句话传来,晴夕抖了一下。她没想到景王这么快就会想太皇太后身上,她自认除弄丢香粉之外,别的做得还算天衣无缝…… 晴夕吞吞吐吐:“奴婢不懂王爷的意思,香的的确确是为小姐所备,王爷如果不信,可以问小姐。” 一个侍卫跑来道:“启禀王爷,上官小姐求见。” 姜屿点了下头,示意他们放人进来。 晴夕稍稍松了口气,看来她家小姐虽然心狠,但也没打算不管她。 上官婧泰然自若地走入暖阁,欠身行礼,“阿婧见过王爷。”站起来就忙问,“王爷急召晴夕,是晴夕犯什么错了吗?” 姜屿抬眼看向上官婧。 上官婧的神色仍旧寻常。她知道,从前他的眼里只容得下华盈寒,华盈寒走了之后,他就谁也容不下了,看她的眼神也越发淡漠,何况他心里对她还有质疑。 他收回目光,淡淡道:“阿婧你若无事就先回去,你的婢女得留在这儿。” “王爷,晴夕是阿婧的侍女,王爷要留下她,阿婧不敢抗命,不过阿婧知道晴夕从前有不少地方得罪过寒姑娘,她只是心直口快,并无恶意,还请王爷看在阿婧的份上,留晴夕一命。”上官婧说完就跪下,伏首磕头。 “本王为何要召她前来,你当真不知情?” “阿婧只知王爷近来在惩治对寒姑娘不敬的奴才,晴夕她是曾对寒姑娘出言不逊过,阿婧也斥责过她……” “好了,退下。” 他连等待她把话说完的耐心都没了……上官婧似觉有阵秋风掠过她心底,卷走所有,只留下了寒意。 “是。”上官婧起身,很识相地离开了。 她若不放晴夕来,他会起疑;她若让晴夕来迟了,他也会起疑;她若没胆量露面,他更加会怀疑到她的身上,可即使她来了,也未必能抹去什么嫌疑,只是总比不来的好。 她千算万算,却没算到会出这等天大的纰漏,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上官婧已经离开,姜屿的眼前仍旧只有一瓶迷药,审问婢女这等事无需他亲力亲为,吩咐:“带下去。” “是。”李君酌招了手,让外面的侍卫来拿人。 晴夕已经吓得失了魂,像具木偶似的被侍卫拖了出去。 晴夕被带走的一幕,路上的下人都看见了,众人摇头的摇头,叹的叹。 近来整座王府都似被阴云笼罩,黯淡无光。 府里老人说,这样的气氛就像回到了从前,那个时候府中还没一位姓寒的婢女。 主子素来易怒,眼里容不得沙子。詹事们对上便如履薄冰,对下则万分严苛,无论奴才犯了什么错,都要重罚。另外王爷身边的大丫头也仗势欺人,在府中横行霸道,欺压下头的奴仆,任谁都没有好日子过。 后来王爷身边多了一位侍女,她性子沉闷却和善,从不为难下头的人,还赶走了那个狐假虎威的管事丫头。连带王爷的脾性好似也因她的出现而改变,变得宽容了不少。 下人们活得越来越安稳,便都对那位寒姑娘万分尊敬,所以这次遭殃的几乎都是太皇太后从宫里带来的人。 晴夕去的地方也是最近尤为暗无天日的地牢。 之前主子宽和,地牢里关押的罪奴一度少了很多,很是阴森,如今里面里面人满为患,不再安静,但到处充斥着男男女女的惨叫,令人更加毛骨悚然。 晴夕吓得浑身发起了抖。 等待她的不是什么幽暗的牢房,而是一间弥漫着血腥味的刑室。 她被狱卒拖着绑到了木桩上,周围有些东西很是晃眼睛,她环顾,发现那一件件被擦得锃亮的刑具。 狱卒看出了她眼中的恐惧,随意拾起一件,道:“这些东西但凡沾一次血,我们就得擦一次,擦得多了才会这么亮。”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372章一生一世一双人 晴夕又沉眼看了看地上,好多的血迹,有的已经干涸,有的半干,被人踩过之后成了一道道血脚印…… 她已经恐惧至极,不敢再看,便抬起头,抖着声音问狱卒:“你们……要干什么?” 对个姑娘家刑讯,自然得先从最轻的刑罚开始。狱卒放下刑具,拿起鞭子,边挽了挽边道:“当然是想听你说话,说什么都成,只要是实话!” “什么……什么实话?” “晴夕姑娘,之前有人供称是你带头阻拦寒主子请太医,另外你不小心弄丢的那瓶迷药,不是你给太皇太后娘娘准备的?” 晴夕看着离她越来越近的鞭子,惊目圆睁…… * 周国,皇城。 “啪”的一下,谢云祈将和国书无异的请柬摔在了御案上,声音分外响亮。 常喜忙劝:“陛下息怒!” 谢云祈往龙椅上一靠就开始骂骂咧咧:“呵!他抢了朕的盈寒,抢了朕的九儿,竟然还有脸给朕发请帖,让朕去看他们成亲,还得给他送礼,天下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呈上请柬的礼部尚书还站在殿里,他抹了把额头的冷汗,硬着头皮进言:“陛下,礼还是得送的,大周如今之所以日渐昌盛,离不开陛下的明治,也离不开天下太平。” 谢云祈的脸色一沉,“你的意思是,朕得感激北祁的不打之恩?得给他备一份大礼,谢谢他不仅不和朕开战,还代朕照顾了朕的发妻和女儿?” 礼部尚书惶恐:“臣……臣不是这个意思。” 谢云祈绷着脸,气得嘴角直抽抽,哼道:“他想得美,白日做梦!别让朕逮到机会,否则朕也让他尝尝被人横刀夺爱的滋味!” 陛下正在气头上,礼部尚书连站都站得小心翼翼,只盼着能尽快脱身,谁知他还没能走得了,门外又来个送死的。 “陛下,臣有要事启奏。” 谢云祈抬眼一瞥,这次来的是兵部尚书。 如今的兵部尚书是他登基后提拔的亲信,年纪不大却嗦嗦,不过对他倒也忠心,忠心到天底下有任何风吹草动都得来告诉他,一天不到他面前来嗦几句就浑身难受。 “进来。”谢云祈不耐烦地道,垂眼间又瞥见了案桌上的红册,只觉刺眼睛,索性抓起来随手丢了。 请柬就落在大殿正中的地上,吓得兵部尚书就地止步。他驻足站了片刻,还是不得不上前说正事:“启禀陛下,祁国那边传来消息,说祁景王的大婚已经作罢。” 谢云祈云里雾里,“什么什么?” “回陛下,此事千真万确,如今天下都在传,说祁景王的大婚办不成是因为新娘子跑了。” 谢云祈还是愣了愣,而后一改之前的严肃,慢慢咧嘴笑了起来,“你说……盈寒她跑了?不嫁给他了?” “外面是这样传的,臣还特地动用耳目打听过,不过祁国的消息一向不好探,臣只打听到华小姐的的确确离开了隋安,向南去了。” 谢云祈唇边仍挂着笑,沉思片刻,自言自语:“南面,不就是回大周?”他抬头就问,“知不知道她如今在哪儿?” “算起来,华小姐一直往南的话,应当快到盈州了吧。” 谢云祈站起来就道,“常喜,速速备驾,朕要亲自去北疆接盈寒和九儿回来,这次朕不能再白白错失机会。”他笑得合不拢嘴,忽然又瞥见了地上的那抹红,他欣然勾勾手指,“来,给朕捡起来。” 礼部尚书慌忙拾起请柬,拍去上面的细尘重新呈上。 谢云祈又翻开请柬看了看,这次脸上不仅没了怒气,还笑得分外开怀。 “老天真是开眼了,姓姜的你给朕等着,回头朕给也你送本去,定要比这更红、更大、更厚!”谢云祈捧着已经作废的请柬,万分兴奋,忽然又意识到什么,肃然摇头,“不,红的算什么,朕要给他铸本黄金的送去,晃瞎他的眼!” “陛……陛下……”兵部尚书缓缓喊道。 谢云祈回过神,抬手指向兵部尚书,正色言:“朕记你一功,赏百金!”他又转而指向礼部尚书,“你也有份,赏!” 礼部尚书欣然拱手,“谢陛下隆恩!” 兵部尚书却笑不出来,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战战兢兢地说:“陛下,华小姐好像并没打算回大周。” “你说什么?”谢云祈莫名其妙。 “听说华小姐是跟着一个姓秦的人走了,似乎打算去越国,之前不是还有传言说,祁景王要扶一个流落在外的越国宗亲去当越帝吗?”兵部尚书皱眉,“臣在想,这个人多半就是当年的华府少将军秦钦。” 谢云祈脸上的笑僵了僵,盯着兵部尚书问:“秦钦?他又来凑什么热闹?” 兵部尚书云里雾里,“臣……臣也不知……” “不管了,朕赶过去得花不少时日,这样,朕先写封信,你们八百里加急,一定要设法送到盈寒手上!” 兵部尚书拱手应道:“臣遵旨。” 谢云祈深吸一口气,平静地坐下来,取了张信笺铺在桌上,提笔沾墨,道:“她跟着秦钦瞎跑什么,大周才是她的家,好好的去什么越国。再说了,姓姜的能给的,朕也能给,夫君还是旧的好,她怎么就不明白呢?” 他边写边自顾自地说,“她不喜欢和女人斗,不喜欢和姬妾争宠,朕到现在不是还虚设六宫吗?只要她回来,朕保证,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兵部尚书又小声提到:“陛下,大周和祁国的事还没完呢,陛下忘了吗,有个人还在大牢里……” 谢云祈手中的笔顿了顿,他还真是被祁国送来的请柬给气昏了头,忘了这儿有个对祁国而言十分重要的人犯,不然姓姜的不会让他帮忙抓人,还拿给小九改姓这等事来要挟他。 三十河东三十年河西,让那姓姜的得意!现在九儿不可能改姓,而他也不会轻易地把人交出去。 华盈寒那么好的性子都被他们给逼得逃了婚,他不用想都知她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他不狠狠地讹姓姜的一笔,简直对不起他女儿的娘!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373章总算清静了 地牢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还有常年阴暗潮湿而生出的霉味,很是难闻。 上官婧一进来就抬手扇了扇,令人作呕的气息还是扑鼻而来,让人无处可避。 “小姐这边请。”狱卒在前引路。 上官婧轻颔首,“有劳。” 如今牢房里关的几乎都是太皇太后身边的人,大都认得她。她从一排排牢房中间的甬道上走过,无数双手就从牢房里伸了出来,喊着让她救命,像极了画本上的炼狱。 她视若无睹,安安静静地跟随狱卒往前走,到了一间牢房外面。 这间牢房里只关着一个囚犯,那人趴在枯草堆上,奄奄一息。囚衣上满是斑驳的血迹,还有不少被鞭子硬生生抽破的口子,口子下面的伤痕依旧殷红。 若不仔细看,她还真瞧不出这会是她的晴夕。 上官婧的面容仍旧平静,没有被眼前所见触动半分。 晴夕丫头莽撞大意,在最不该出错的时候给她捅了个大篓子,还把她也困了进去。即使姜屿还没有为难她,晴夕仍没有将她供出来,她也知道自己将很难打消他心里的猜疑。 所以不管晴夕受过多重刑罚,都是一个“该”字。 上官婧招手示意狱卒先退下,然后一改之前的冷漠,以心疼和叹息的语气喊道:“晴夕……” 那犹如死尸一样的躯壳终于动了动,吃力地抬起头来,苍白得没有血色的小脸上露了笑,“小姐,你来救我啦?” 上官婧莞尔一笑,没有说话。 “那……那……” “你看你,都憔悴成什么样子了,来,我给你带了粥,快趁热喝。”上官婧从食盒里端出一碗粥,递进铁栅栏里。 “粥?”晴夕笑得更加开心,“奴婢都好些天没有吃过饱饭了。” 她往前爬了爬,还伸出了手,就在指尖快要触碰到碗的时候,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看向上官婧,面露惶恐。 上官婧点了点头,只道:“我答应过你的,你忘了吗?” 晴夕方才不再顾虑,端过了粥碗,用满是伤痕的手舀起粥往嘴里送。 等晴夕咽了半碗粥后,上官婧才道:“晴夕,我求过娘娘,娘娘就去找了王爷,可是王爷还没消气,不肯放你。” 晴夕的手顿了顿,再次骇然抬头。 上官婧叹了口气,“我原本不能来见你,不过王爷又去追华盈寒了,我趁着王爷不在府中,向娘娘求了一道手谕,狱卒原本也不认娘娘的手谕,是娘娘说一切后果由她承担,才……” 晴夕打断上官婧的话,呜咽着说:“小姐,再待下去,我会死的,我受不了了!” 上官婧去拉晴夕手,沉沉叹:“这些伤一定很痛吧?” 晴夕点点头。 上官婧微微一笑,小声道:“放心,不会再痛了,你今日就能得个解脱,下辈子别再这样大意,要记得‘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碍于可能隔墙有耳,她另言,“我的意思是,别再口无遮拦,得罪不该得罪的人。” 晴夕皱了皱眉,还是不明白上官婧的意思。 上官婧知道晴夕不懂,笑言:“晴夕你忘了,今日已是你进来的第八日。” 晴夕惊目圆睁,愣愣地低下头看向那碗粥,“这……” 她刚出声,嘴角就流出一缕细细的血,滴入碗中,染红了剩下的粥。 原来,原来当初的燕窝粥里根本没有什么七日慢毒,真正的毒在她刚才喝的粥里! 上官婧摸了摸晴夕的脸,“晴夕,我实在不忍你留在这儿受苦,可是我救不了你,你我主仆一场,我只能帮你到这儿,去吧,来世别再为奴。” “小姐,你……你好……狠!”晴夕的气息断断续续,再是用尽了力气,这声音也飘不出多远。 上官婧无所畏惧,眼神渐渐冷去,看着晴夕在她面前掐着喉咙挣扎,她一动也不动,就这样默默地看着晴夕咽了气。 如今是个乱世,人若不狠,靠怎么活命呢? 怨她狠?华盈寒不狠吗?她的脖子上现在还有一道浅浅的印记。她那时还真怕华盈寒会不问缘由给她一刀,让她满盘皆输。 只可惜,华盈寒做不到她这样的无所顾忌。 人呐,太善良,太懂是非,太相信所谓的自己人,反而容易被缚手缚脚,再狠也没用。 上官婧缓缓站起身来,提着已经空了的食盒离开了地牢。 如今的景王府十分空寂,华盈寒走了,他也不在。她便随心所欲地四处走了走,心里分外畅快。 从她第一次来这儿起,她就打心底里喜欢这个地方,为了能成为这儿的主子,她舍了数年荣华,到头来竟被个华盈寒捷足先登。 如今眼前总算干净了! 上官婧回到静慈宫,见太皇太后坐在主位上一筹莫展,她一进去就跪在了殿中,“娘娘,阿婧有罪。” “怎么了阿婧,你不是去看晴夕了吗,何罪之有?” 上官婧沉着眼,如实答道:“阿婧在给晴夕的粥里下了毒,晴夕已经去了。” 太皇太后大惊失色:“什么?” “晴夕她连着受了几日的重刑,已经人模鬼样,阿婧不忍她再受折磨。” “那你也不能一声不吭就……就下杀手。”太皇太后心急如焚,“迷香的事还没有结果,等景王回来发现晴已经死了,还得了?如今他因为那个女子性情大变,根本不听劝。阿婧啊,你怎么不仅不知要避嫌,还往自己身上惹是非呢?” “阿婧愿承担一切罪过,晴夕被打得血肉模糊,阿婧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晴夕陪伴阿婧多年,就像阿婧的妹妹……”上官婧拿出手绢拭了拭眼泪,哽咽道,“如果清白比晴夕更重要,阿婧会由着他们继续刑讯晴夕,等他们打死晴夕也没能问出什么来时,王爷就不会再怀疑阿婧,可是阿婧做不到。” “阿婧真是糊涂,屿儿只信过那个女子在他面前喊清者自清,未必会信你毒死晴夕仅是因为怜悯……” 上官婧挺直了腰,看着太皇太后,任眼泪无声地流,含泪笑道:“那阿婧也认,就算天下人都认为阿婧会给娘娘下迷香,阿婧也不怪她们,只要娘娘无恙,只要阿婧问心无愧,只要晴夕能得解脱,就够了!” 言情海 第374章图一个安稳 秋风萧瑟,马车已经驶临边关,祁越两国的边关。 这儿离盈州还有一段路,华盈寒和秦钦不打算继续往南去,因为从这儿去越国的都城盛京更近。 华盈寒缓慢地走下马车,眺望越国的方向。 她知道只要她还在祁国境内,就躲不过姜屿的眼睛,为了掩饰,她把衣裳穿得很宽松,风一吹就有些乱。 秦钦拿了件披风给她披上,劝道:“寒儿,这儿风大,你的身子要紧,别看了,咱们继续赶路吧。” “没事,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现在比起之前好多了。”华盈寒淡然应道。她还站在祁国的疆域上,有些伤痛依然清晰,幸好她有了别的慰藉,是慰藉,也是希望。 边关空旷,没有什么人,华盈寒放心大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她的孩子很乖,一点都不折腾她,要不是她偶尔会犯恶心,时常犯困,她近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车夫和马车得返回隋安,秦钦付了车钱,招呼车夫先走,又过来对她道:“先辛苦一阵,等到了越国,咱们再另雇马车。” 华盈寒点点头,“走吧。” 秦钦示意阿鸢过来扶华盈寒,他则去抱小九。 阿鸢小心翼翼地扶着华盈寒,还很不放心地叮嘱:“小姐慢点儿。” “没关系,我自己可以走。” 阿鸢笑了笑,“少将军千叮万嘱要奴婢照顾好小姐,只要是为小姐好的事,奴婢就得听少将军的。”又言,“奴婢记得从前郑容月有身孕的时候,她甚至恨不得让别人抬着她走。她是娇气过了头,可想来有孕的人一定得格外小心才是。” “寒儿,大家都在为你想,你就别逞强,地上碎石多,听话,让阿鸢扶你。” 华盈寒拗不过他们两个,只能被阿鸢当朵娇花似的搀着往前走。 阿鸢低头看了看华盈寒的腹部,好奇:“不知小姐肚子里是个小世子呢,还是小郡主呢?” 华盈寒的神色原本稀松平常,闻言之后就有了几丝沉黯。 阿鸢顿时意识到是自己提了不该提的事,忙言:“小姐,是奴婢口无遮拦,奴婢说错话了。” 华盈寒摇摇头,想说没什么。倘若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她腹中的孩子的确会是祁国的世子或者郡主,从小锦衣玉食,养尊处优。 但她相信,她一个人也能给这个孩子平静安稳的生活。比起富贵,她更希望他能康泰、快乐地长大。 她跟着秦钦来越国,图的也正是给孩子们一个安稳。 他们正慢慢往前走,身后忽然传来了雷鸣般的马蹄声。 华盈寒心里一沉,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见漫天黄沙里,一支军队朝他们冲了过来。 兵马临近之后就往两边散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们团团围在了中间。 她认得,来得还是祁国的军队,但不是姜屿的亲军。 一个武将策马走上前来,这倒是个熟人。 华盈寒看着马上的武将,先行问道:“赵将军有事?” 赵鸣勒了缰绳就下马,跪地拱手,“见过王妃娘娘,末将奉王爷之命前来请王妃娘娘留步。” 华盈寒淡淡道:“赵将军说笑了,我不是什么王妃,只是个过路的人。” 赵鸣却就跟没听见似的,仍旧执着地道:“王妃娘娘,这是王爷给王妃娘娘的信,王爷正在赶来此地的路上,还请王妃娘娘稍作等待。” 他呈上了一封信。 华盈寒沉眼看向信封,目光停留在熟悉的字迹上,凝视了一阵。 她仅仅是看了看,没打算要接,倏尔挪开眼,望向还没有平静的黄沙,道:“赵将军收回去吧,我不想看。” “王妃娘娘,王爷传来口谕说他已得知来龙去脉,还为王妃娘娘处置了那些人,请娘娘务必留步,等王爷来与您解释。” 华盈寒的眼神静若止水,没有半分波澜,她转了身,和秦钦他们继续往前走。 赵鸣慌了神,急道:“王妃娘娘,王爷下了死令,让末将务必要拦住王妃娘娘,否则……” 华盈寒头也不回地打断他的话,“赵将军,你是从南营出来的武将,是王爷的亲信,放心,王爷不会将你如何,还请赵将军行个方便。” “王妃娘娘!” 赵鸣的语气很是焦急。他这样苦苦相劝,他手下的兵就都不敢挪地方,生怕放跑其中一个就会没命。 华盈寒走到了士兵们面前,见没有一个人让路,她不得不停下脚步,侧眼问道:“赵将军,你是希望我与你大打出手吗?” “王妃娘娘,要不是娘娘当初助末将立功,末将恐怕至今还只是个小小的云骑尉,怎能当上将军,娘娘是末将的恩人,末将不愿同娘娘交手。” “赵将军言重了,你不用把我当什么恩人,倘若你真的心存感激,就放我走。” “娘娘,王爷本打算亲自来挽留娘娘,但是王爷从隋安赶来要花不少时日,所以才命末将先来请娘娘留步,如果现在来的是王爷,王妃娘娘还能走吗?” 华盈寒知道,军人只知军令如山,何况祁国的军法尤为严苛,没有赵鸣的命令,这些士兵不会退让。 她回过头,看见赵鸣还跪在地上,他的双手仍伸得直,手里依旧捧着那封信。 秦钦小声同她商量:“寒儿,不如我们和他各让一步?” 华盈寒看了看秦钦,明白秦钦的意思,如果她和秦钦不想硬闯出一条路,就只能试试这个办法。 “赵将军,我并非有意要为难你,而是我不想留下,谁来都一样。”华盈寒又道,“我知道,倘若我就这样走了,会让你很难交差,这样,我看那封信,看过之后,你放我走。” 赵鸣一愣。 秦钦帮话道:“正因王爷赶不及过来,所以他一定将想说的话都写在了信上,寒儿看了信也跟王爷来劝过没什么两样,倘若寒儿还是不肯留,那景王赶来也无用,将军以为呢?” “可是……” 华盈寒即道:“如果赵将军不愿意,就请将军拔剑吧。”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375章赔了夫人又折兵 赵鸣心下更加怔怔。 他不是没有见识过王妃的武功,反正他不是王妃的对手。 虽说他们人多,而对面看起来就王妃和那位公子能打,但真交起手来,他们不敢伤了王妃,最后的结果也只能是被王妃他们逃走。 王妃若连信都没看,而他们又和王妃动了手,最终还让王妃给跑了,那他们才真会大祸临头。 如果王妃看过信仍执意离开,这便是王妃不肯听王爷的劝,相比之下,他更好交代。 赵鸣点点头,“好,请王妃娘娘过目。” 华盈寒转身回来,从赵鸣手中拿过了信,毫不犹豫的将之拆开过目。 信足足有三页之多。 华盈寒也没有敷衍赵鸣,她看过了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把姜屿想对她说的话都看了进去。 他在道歉;在后悔;在告诉她,他替她惩治了那些为难过她的人;还在挽留她…… 字字肺腑,屡屡喊着只有他一人喊的“盈盈”,却很难在她心里惊起什么波澜,不知是因为手上的伤已经结痂,揭了疤会比之前更痛,还是因为心字已成灰。 华盈寒看过之后就将信重新放了回去,面无表情地将之递给赵鸣,“请将军说到做到。” 赵鸣皱了皱眉,陷入了深深的为难中。他原以为一日夫妻百日恩,王妃看了王爷的亲笔信,心意还能坚定到哪儿去?天晓得王爷的信竟没起到一点作用。 他不敢拿回信,便看着华盈寒,无奈地喊:“王妃娘娘……” “赵将军想食言?” “末将不敢。” 华盈寒不再多言,朝着越国的方向自顾自往前走,不再管前面有没有人拦路。 赵鸣没了辙,只得在他们快要靠近士兵们时下令:“撤!” 挡在他们面前的士兵跑开了,让出了前路,华盈寒更加不会回头。她并不向往什么天高云阔,只不过和如常人一样,不喜欢留在伤心地而已,所以去哪儿都好。 三日后。 另一只军队赶到祁越边关,而赵鸣仍带着下属们在这片土地上恭候。 今日的风很大,卷起黄沙漫天飞扬。姜屿骑在马上,一直眺望着前方,视线被黄沙阻挡,他看不了多远,更看不见想见的身影。 “她走了?”他沉沉地问。 赵鸣还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跪在马旁,听见王爷开口,怎一个心惊胆战,“回……回王爷,王妃不肯留。” “本王有没有说过让你无论如何都要拦住她?”姜屿的声音冷厉,神色阴沉至极。 他从隋安马不停蹄地赶来,用最短的时日赶到此地,可还是迟了三日。但凡他们办事得力,他今日都不会扑了个空! “王爷,末将该死,可王妃娘娘的心意实在是坚定,任末将怎么劝都没用,王爷的信,末将也给王妃看了,王妃还是执意要离开……”赵鸣说完就掏出了那封信,还给姜屿。 姜屿的余光瞥见了那封信,心就跟着沉入谷底。 她一日都没有多留,他来迟了三日,她就已经走了三日,踏进了越国国境。 如果他能早来三日…… 可惜,世上偏偏没有那么多如果。 李君酌也跟着看了看前面,虽然看不远,但他跟随主上南征北战,对边境的地势最为熟悉,知道前面不远处就是越国国境。 其实以主上的本事,想在什么地方截寒姑娘都可以,根本不用顾虑什么界限,尤其是和越国的国界。 主上要过去找人,越国上下有谁敢说一个“不”字? 他拱手道:“主上,是否要让越国那边拦下寒姑娘他们?” 姜屿却摇了头。 那里毕竟是越国,他在越国不比在大祁耳聪目明,倘若他命越国人去拦,让她和秦钦无法前往盛京,他们说不定会放弃原有的打算,选择远走高飞或者归隐山林。那时他再要想找她,只会犹如大海捞针。 让他把越国翻个底朝天他无所谓,怕只怕她会消失得无隐无踪…… “李君酌。” “奴才在。” 姜屿面如霜冷,艰难而缓慢地道:“给越国去国书,让他们封秦钦为亲王,赐他爵禄府邸。” 李君酌惊然:“主上,这不岂是成全了秦钦?” “不,给秦钦安定就是给她安定,如此,本王至少还知道她在什么地方……”姜屿的语气越来越沉,眼神也变得迷离。 整片原野都因姜屿的沉闷而变得安静,只有风还在呼啸。 一匹快马从远处跑来,打破了此地的沉寂。 策马而来是个插着小旗的士兵,他靠近之后就解下背上的包袱,取出东西跪地呈上,“王爷,南周有国书送至。” 姜屿漠然接过,翻开看了一眼,又当即合上往地上猛地砸去。 “啪”的一下,所有人都变得战战兢兢。 赵鸣还跪在地上没起,实在是被王爷接二连三的火吓得怕了,担心王爷发完这通火后就得追究他们办事不利。他不禁看了看李君酌,想求李君酌救命。 李君酌原本也是一副默默不敢言的样子,看见赵鸣想让他帮忙,他才硬着头皮开口:“主上,南周递国书来是……” “姜兴在周帝手里。” 李君酌听着心下只觉高兴。南周替主上抓住了一大仇敌,主上不也应该高兴才对?怎至于发火摔了国书? 他又试着问道:“主上,南周不肯交出姜兴?” “谢云祈让本王拿万两黄金交换姜兴,还要本王答应大开南疆门户,与他们南周通商。” 李君酌只觉难怪,周帝这不是在讨价还价,而是在“坐地起价”,想拿三王爷讹主上一笔。 姜屿又看了一眼远处,如今任他在这儿停留得再久,看得再久都是徒劳,他调转马头,策马离去。 李君酌多留了一阵,想来南周狮子大开口也不至于让主上如此生气,他好奇,就在主上离开后亲自捡起国书看了看。 原来周帝在提了要钱和通商等条件之后,还说了几句话,说这点条件换个姜兴千值万值,让主上千万别犹豫,更犯不着跟他们南周动武,否则只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折兵”指的自然是指两国交战,即便赢了也是伤敌一万自损八千,而前面那句“赔了夫人”…… 周帝是在变着方地戏谑主上失去了寒姑娘。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376章永王殿下 越国是三国里最小,也是最弱的一个,疆域狭长,与北祁和南周都有接壤的地方。为了不挨打,越国就只能费尽心思巴结祁国,求祁国庇佑。 华盈寒和秦钦进了越国就一直在往盛京赶路,又到了一座小城里,找到间客栈歇脚。 这里的城镇不如大周和祁国繁华,日落黄昏,街上人影更是稀少,因为越国也效仿祁国设有宵禁。 秦钦赶在市集打烊前给她买了热包子回来,道:“寒儿我打听过了,从这儿到盛京还得走上十来日,你先好好休息,休息好了我们再启程。” 华盈寒点点头,先拿了一个包子给怀中的小九吃。 他们一路走来,小九还是那样不言不语,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淡漠,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离开了哪儿,又到了什么地方。她每日只知醒和睡,给东西就吃,牵着她走,她就走,不过身体比起之前好了不少,没再三天两头地发烧。 “别担心,等到了盛京,我们就找大夫给小九治病,说不定祁国大夫治不好的病,越国的大夫有法子治?” 秦钦真的很会安慰人,华盈寒唇边浮出了一丝微笑,应道:“好。” 夜幕降下,客栈外面彻底安静了下来。 华盈寒一如既往地给小九梳洗,抱小九上床睡觉。 外面原本沉寂得只有风和虫鸣的声音,没过多久,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动静,有脚步声,还有不少人说话的声音,听着不像是客人闹出的响动。 她不由得心生警惕。哪怕他们已经到了越国,只要姜屿想拦,他们同样会遇到不少阻碍。 “小姐……”睡在榻上的阿鸢也被声响惊醒,惶然看着她。 华盈寒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出声。她看了看门,又收回目光看小九,小九正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望着她。从前小九的胆子很小,怕生人,如今好像也忘了什么是害怕。 她爱怜地摸了摸小九的脸,把小九拥进怀里。 华盈寒心下抱有侥幸,觉得动静不一定是冲他们来的,可是后来那些人上了楼,脚步声离他们越来越近,她才越发觉得不妙。 那些人最终没有冲着她和阿鸢住的地方来,而是去了隔壁,秦钦的房间。 华盈寒把小九交给阿鸢照顾,走到门边侧耳去听,听见了秦钦开门的声音,然后门外的人好像就都跪下了,齐声喊道:“参见殿下。”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折回屋里拿了件披风披上才开门出去,看见狭窄的走道上果真跪满了人,跪在排头的是几个身着官服的官员。 华盈寒匪夷所思,看了看秦钦。秦钦也看向了她,同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秦钦对那些人笑言:“诸位认错人吧,我算哪门子殿下?” “回殿下,陛下得知殿下回来,甚为欣喜,便在病榻上降了旨,封殿下为永王,还赐了殿下一座王府,派我等前来迎殿下回盛京。” 华盈寒对他们的话半信半疑,越帝封秦钦为王和赐王府可能是真的,但绝不可能是因为越帝高兴。 “殿下,请殿下安心在此休息一晚,明日就随仪仗启程赴盛京吧,陛下还在病中,盼着能快些见殿下一面。” 秦钦好似拿不定主意,遂问她:“寒儿,你怎么看?” 他一向比她能拿主意,偏在自己的事上犹豫不决。 华盈寒知道秦钦回越国,盼的是要拿回被夺走的东西。当亲王自然比当平民拿东西要方便,其实他们没得选,除非他放弃向越帝讨债。 华盈寒点了点头,替他做下了这个决定。 “那好,有劳诸位。”秦钦言。 官员拱手道:“殿下同意就好,臣不多打扰殿下,请殿下早些休息。” 他们退下之后,华盈寒向秦钦笑了笑,道了声恭喜。 阿鸢方才就在门边听着,见她家小姐进来,欣然问道:“小姐,少将军也要当王爷了吗?” 华盈寒的神色很平静,心里既不难受,也不轻松。 秦钦在她关门之前追了过来,一进来就道:“寒儿,你若是过意不去,我也可以不领他这个人情。” 华盈寒转身看着他,即言:“别逞强,放着亲王不当,以平民的身份去和你叔伯兄弟们斗,开什么玩笑。” 秦钦沉下眼,嘴角挂着淡笑,“其实他还是改变了主意,永王,不就是永远的王爷?他们赐我这个封号,是想让我识趣、安分,也是想让我认命,不过他能帮到这个份上,我已经知足了,今后的路,我自己走。” “还有我帮你。” 秦钦想也不想就摇了头,“你不能像助陛下登基那样为我铤而走险,你现在不是一个人,要多为他想想。”他看着她的腹部,笑言,“何况是我说要给你们母子安稳,而不是让你替我搏一个前程,所以寒儿你什么都不用做,到了那边好好休养就是。” 天明。 仪仗等候在客栈门外。 越国的大臣来接秦钦,还带来了越帝的圣旨。秦钦就在客栈门外接旨,成了越国的永王。 华盈寒没有到楼下露面,她抱着小九站在二楼窗前看着下面。 她替秦钦高兴,亲了亲小九的脸,笑问:“小九,看见了吗,那是舅舅。” 小九就呆呆地望着楼下,神色木讷。 阿鸢在一旁收拾包袱,动作麻溜,好似恨不得飞下去跟秦钦走一样,万分激动地站起来道:“小姐,都东西收拾好了,咱们走吧。”见她家小姐还在逗孩子,她又忙劝,“小姐你快别抱小主子了,你不能只顾大的不顾小的呀!” “这哪儿成,小九也是我的宝。”华盈寒笑了笑,碰了碰小九的额头,真希望哪天醒来她也能看见小九对她笑。 过了一阵,门外传来敲门声,“寒儿,我们该启程了。” 阿鸢过去开门,华盈寒抱着小九转身,眼前顿时一亮。 秦钦已经换上了亲王蟒袍,身形修立,器宇不凡,和他穿铠甲时的样子不太一样,但同样风华绝佳。 阿鸢偏头对她小声打趣:“小姐,少将军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要是云筝郡主在这儿,不知得高兴成什么样子。”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377章有名无实 盛京。 这是个华盈寒从没来过的地方,车窗外的一切对她而言都很陌生。不止盛京,他们从边关到这儿,一路上她都没感觉到半点熟悉,只是既来之则安之。 不过她看得出来,秦钦很高兴,因为这儿是他的故里。他姓秦。是先皇文帝的嫡子,此番回越国来名正言顺,唯一不如人意的是,他离开时是个太子,回来时只是个亲王。 仪仗在长街上缓缓前行。百姓都聚在街边议论纷纷,对着秦钦的马车指指点点。不知是越国百姓的胆子比祁国百姓的胆子要大得多,还是另有原因。 她转眼看向秦钦,见他也正瞧着那些百姓,唇边的笑已经散了不少。 他是越帝被迫封的亲王,还被赐了“永”字封号,在越国人看来他就是个有名无实的王爷,除了府邸和爵禄之外什么都没有,连百姓都不待见他,官员们对他更只是表面客气…… 华盈寒看着世人对她师兄指指点点都做不到无所谓,更别说秦钦会有多难受,她将车帘遮严实了些,道:“别看了。” 秦钦却朝她笑了笑,轻叹一句:“没关系,我不介意。” 过了一阵,马车慢慢停下。 来接他们的官员在外喊道:“殿下,到了。” 秦钦撩开车帘下去,又和平日下马车时一样,伸手来扶她,“寒儿你小心。” 她下了马车,和秦钦并肩站在一座大宅前,抬头仰望,“永王府”三个漆金大字分外夺目,因为牌匾还很新,像是刚做的。 官员问道:“殿下,这是陛下派人为殿下挑的王府,不知殿下可还满意?” 秦钦躬身作揖,向官员行了个大礼,“多谢刘大人,大人一路辛苦,也劳刘大人代我谢过叔父,等我安顿好寒儿她们,一定进宫叩谢叔父。” “殿下怎能向臣行如此大礼,实在是折煞老臣了。” “这是大人应该受的,大人千万别客气。”秦钦又看了看华盈寒,笑言,“我师妹最近身子弱,她一路无恙,也多亏了大人的悉心安排。” “应该的,应该的。”官员拱手,“请殿下回府歇息吧,臣这就进宫去向陛下复命。” “大人慢走。” 另一辆马车就停在不远处的树后,有树的遮挡才没让人瞧见。车帘被人撩到了车顶上,方便里面的人眺望前方。 车内坐着两个华服男子,一人问:“他就是秦钦,咱们的堂兄?” “父皇在病榻上下旨封他为王,还让刘大学士亲自去接的他,错不了。” “真没想到,他去了祁国竟还有命回来。” “不仅有命回来,人家还攀上了高枝,听说这次是景王殿下派人递了国书来,让父皇务必还秦钦一个亲王的身份,还得赐他府邸,拿千两爵禄养着他。” “他有这么大的面子?”男子将信将疑,又好奇,“那他身边的女子是谁,他的夫人?” “不是,我早就听说秦钦此行还带着一个女子,不知什么来头,我去信问过刘大人,刘大人却说他也不好说,可见那女子并非无名之辈,才会让他们有所顾虑,闭口不谈。” “他当了王爷还对个大臣弯腰作揖,能是个什么硬骨头?依我看他不足为惧,亏得三哥你还忧心忡忡,一早就跑来这儿看他是何方神圣。” “有句话叫知人知面不知心,他能巴结上祁国那位殿下,足见他的本事之高,回头咱们寻到机会再去会会他。”男子拿着折扇敲了敲车厢,淡淡道,“走。” 男子一声吩咐之后,车夫便放下车帘,驾着马车驶离了此地。 永王府门外,秦钦亲自送刘大学士到街口,等刘大学士登上马车后才回来。 华盈寒就站在门口等他,时不时看看府门,又时不时看看里面。这座王府虽不能景王府相提并论,但也的确是王公府宅该有的规制,可见越帝在封王和赐府邸这两件事上没有敷衍谁。 秦钦慢慢走回她身边,望向府内道:“寒儿,我带你进去瞧瞧。” 他们刚走上台阶,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就迎了出来,作揖道:“奴才王仲,是府中的总管,见过殿下。” 原来有人已经替秦钦提前安排好了奴仆和管事,但是她和秦钦却感觉不到一丁点省心。 秦钦道:“王总管客气。” “殿下请随奴才来,奴才引殿下熟悉熟悉府中。” 秦钦点了点头。 华盈寒和秦钦跟着王仲在府里转了转,见前庭方正大气,后苑安静清幽。 秦钦笑言:“真是个好地方,寒儿你觉得呢?” “嗯。”华盈寒应声。 “殿下满意就好。”王仲哈腰笑道,又看向华盈寒问,“殿下,不知这位姑娘是?” “她是我的师妹,姓华,我这个人怕麻烦,不喜欢管事,以后府中的一切由她做主,你们听她的就是。”秦钦吩咐得随意。 王仲又向华盈寒见礼,“原来是华姑娘,那以后华姑娘有什么吩咐,请尽管差遣奴才。” 华盈寒客气颔首。 第二日清晨。 秦钦仅在府里住了一夜就打算去见越帝,为此昨晚已经递了折子求见。越帝没有拒绝。 华盈寒心里有过担忧,越国皇宫对秦钦而言是故居也是狼窝,他却说他有自己的考虑,让她放心。 她送他到门外,只在私下叮嘱了一句“小心”。 马车远去,她转身回府,余光瞥见了管家王仲,而视线里还有不少守门的家丁和王仲安排来服侍她的几个婢女。 她神色寻常,没有让他们瞧出什么异样,但心里对这些人实难放下警惕。 她对越国的局势并不熟悉,只听说过如今的越国暗流涌动,却不知都有谁在兴风作浪,也就不知他们背后的主子会是谁。 越国皇城。 秦钦从马车上下来,朝着宫门走去,身边没有侍从,孤零零的一个人。 他边走边望了望宫门,再怎么看也想不起来从前的宫门是什么样,和如今有什么不同。毕竟那时的他还太小,才五岁就被人拎着胳膊从这儿赶了出去…… 言情海 第378章兄友弟恭 秦钦步入宫门,径直去往越帝的寝宫,没有留意一路上朝他头来的目光,不管他们是觉得好奇,还是觉得好笑。 说起来盛京的王公每个都是他的亲族,如今他走在宫闱里,却和举目无亲没什么两样,让人只觉悲凉和讽刺。 秦钦眺望着前面的越帝寝宫,唇角浮出了一缕笑。 他走上丹壁,在紧闭的殿门外等待奴才通禀。 倏尔殿门开了,内监迎出来道:“殿下请。” 秦钦抬步进去,边走边环顾空旷冷寂的外殿,如今只有这个地方还能让他察觉到一丁点熟悉。 这曾是他父皇的寝宫,他小时候常这儿玩耍,在他父皇和母后膝前承欢,讨他们高兴。后来也是在这儿,在他父皇驾崩后不久,风云瞬变,他的叔父带兵冲破这间大殿,将他和他的母后从他父皇身边逐了出去。 他又看向殿上,记得他父皇在世的时候很宠爱他,常抱着他一同坐在殿前的龙椅上理政,告诉他,他是大越的太子,以后也会坐在这儿日理万机。 “殿下?” 秦钦也不知他何时停下了脚步,直到内监唤他,他才回过神来,将目光从那把漆金的龙椅上挪开。 宫人一左一右地推开了内殿的门,浓郁的药味扑鼻而来,还伴随着一两声气若游丝的喘息。 看来越帝果真如传言一样已病入膏肓,能撑到现在,兴许是太医的医术高明的缘故。 秦钦在内殿外面停留了片刻,稍沉一口气才进去。 他穿过纱幔,绕过屏风,到了龙榻前,见旁边还站着三个身着锦衣的男子,有两个岁数看上去同他差不多,另一个稍小些。 最年长的男子单独站在床头边上,神色严肃,端着手绷着脸,不像善茬。 另外两个则站在床尾,大的那个看着儒雅谦恭,即使已是秋日,手里也握着把折扇;小的那个脸色不算难看,但是神色傲慢,从他进来起就打量着他。 秦钦多的没看出来,只看出他们三人看似像兄弟,实则派系分明,近乎各自为营。 他驻足,有床幔的遮挡,他看不清里面,只拱手,“秦钦见过叔父。” 里面的人咳嗽了两声,将手伸出帐子招了招,以虚弱的声音道:“秦钦,你……你过来让叔父瞧瞧。” 待宫人打起床幔,秦钦走上前去,随之看清了躺在床上的人。 二十年不见,当年狼子野心、奸诈凶悍的篡位之人,已经成了个将死的老头。其实他叔父的年岁不算老,就是人为因生病而变得枯瘦,头发也早早地白了去,看着已然垂老。 他对着越帝笑了笑,拱手道:“叔父,侄儿回来了。” 越帝看着他,仔仔细细地看了半晌,而后点了点头,“这些年你受苦了,回来就好,朕已赐你世袭爵位,之后就安心留在大越。” 站在床尾边上两人小声谈论:“父皇这是怎么了,当初他也召过秦钦回来,可人家还没踏进大越,就又被他送去了祁国当人质,现在怎么反倒安慰起人家来了?” 他身边年长的人答:“父皇不说些客套话,把当年的恩怨绕过去,难道还得向他赔礼,或者继续翻脸不认人不成?”又笑言,“别忘了,人家有祁国撑腰,不是父皇想不理就能不理的。” “老三老五,你们在嘀咕什么?” 越帝一声呵斥,再是微弱,也两个男子立马噤了声。 秦钦回头看了一眼。越帝便向他引见,先指了指床头的人,“秦钦,这是你二皇兄秦厉。”又瞥向床尾,那两个是你三弟和五弟,秦斌和秦泰。” 秦钦先向秦厉行了礼,“见过皇兄。” “王弟客气。” 秦斌和秦泰又向他拱手,“王兄有礼。” 越帝甚为满意地点了点头,“看见你们兄友弟恭,朕就安心了,记住,秦钦是你们的兄弟,以后无论你们谁承继了朕的衣钵,都一定要善待他,听见了吗?” 三个皇子齐齐应道:“是。” “秦钦,这些年你在祁国过得好吗?” 秦钦脸上的笑意不减,应道:“多谢叔父关心,甚好。” “那叔父就放心了,叔父当初把你从南周召回来送去祁国,实属无奈之举……”越帝叹道。 “侄儿明白,都是些陈年旧事,侄儿不会往心里去。” 越帝点点头,“你千里跋涉来到盛京,想必劳累,应该留在府中多多休息才是,叔父就不多留你,去吧。” “那叔父好生养病,侄儿先行告退。”秦钦行礼离去。 永王府。 秦钦清晨离开,近午的时候就回到了府中,他不会在宫里停留太久,这是华盈寒意料之中的事。 她正在园子里喂小九吃午饭。秦钦回来就走到她对面坐下,看似随意瞧了瞧,实则在留心附近有没有耳朵。 他师妹也是个谨慎的人,地方选得很好,在一处花园的正中,周围除了空地就是极矮的花台,藏不了人,所以他们周围顶多只能有眼睛,不会隔墙有耳。 “怎么样?”华盈寒问道。 秦钦装出一副只是同她随意交谈的样子,再沉重的话也笑着说:“越帝多半撑不了多久了,所以上天留给我的时间并不多。” 华盈寒也泰然自若,边喂小九吃饭,边道:“除了越帝病重之外,还有什么发现?” “包括越帝在内,他们对我都很客气,不是怕得罪我,而是怕得罪祁国那位,可见他们并不知我和景王之间到底是什么交情。” 秦钦又言:“久病床前无孝子,今日我却在越帝的病榻前见到了一个堂兄和两个堂弟。” “是吗,他们看着不是善茬?” “寒儿,这些你知道就行,无需为我费心,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照顾好你自己,不过……”秦钦沉下目光,看向她如今还不是很明显的小腹,言,“府里都是外人,时日一久,怕是藏不住,到时候难免会有风言风语,你要有准备。” “没关系,我从来都不在乎什么风言风语,只要他平安就好。” 秦钦另道:“他应当没有向越国提起过你,不然在这个风口浪尖,你也容易成为他们争皇位的工具,他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言情海 第379章遥远的憧憬 他们从隋安奔波到盛京花了一个月,都说时间能够冲淡很多东西,比如情和怨,可如今但凡有人提起他,她还是做不到彻底心如止水,就像雁过留痕似的,她脸上的淡然不过是装出来的。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就点了点头。 秦钦笑了笑,轻言叮嘱:“总之你安安心心地把你自己的身子养好,流言也好人也罢,都交给我来应付。” “你现在无权无势,一定要当心,我猜越国应当没有谁会盼着你好。” 秦钦十分轻松地道:“我这个殿下再是有名无实,也总不至于比奴才还难当。” 华盈寒发现只要她和她师兄待在一起,压在她肩上的担子就会少很多。从前在战场上他给她挡刀挡剑,她爹罚她的时候,他也能替她扛则替她扛,之前在祁国给她出谋划策,如今到了越国干脆什么都不要她操心。 她的日子好像一下子就从跌宕变得万分平静。 “殿下。” 听见王仲的声音,秦钦表现得更加随意,索性伸手逗了逗小九。 王仲从院子外面进来,“殿下,华姑娘,三皇子递来的请帖,请殿下三日后去府上赴宴。” 秦钦接过,仅打开看了一眼就道:“告诉三殿下,我一定赴约。” “是。” 华盈寒留意着王仲的神色。她对越国的局势知之甚少,只猜得到王仲是别人的眼睛,至于他的主子是谁,她现在还没办法推断,只能从细微之处推断。秦钦应邀的时候,王仲没什么反应。 她的身边还有几个不知底细的侍女,她也没有刻意排挤她们惹人起疑,只是以小九怕生人为由,不让她们贴身伺候,仅让她们做些端茶倒水之类的差事。 她的身边时常只有阿鸢陪着,而入夜则只有她一个人。 这天夜里,她的胃里忽然开始翻江倒海,她捂着被子蜷缩在床上,再是难受也得尽力去忍,怕吵醒身边的小九。 后来实在忍不了了,吐完就去到外室独坐。 屋子里漆黑一片,月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她一个人抱膝坐在坐榻上,孤零零地熬这漫漫长夜。 她吐得越来越厉害,难受归难受,也没有怨天尤人过。她心里其实也有高兴的地方,比如她的反应越是大,就越发能感受到肚子里那条小生命的存在,她便开始期待孩子是男是女,长什么样子。 她靠着这些还很久远的憧憬,撑过了一整晚,不知道什么时候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清晨,阿鸢推门进来,看见华盈寒正蜷在坐榻上睡觉 华盈寒睡觉素来睡得浅,但凡有一丁点动静,尤其是听见开门的动静,她就会惊醒。 她撑着坐榻做起来,抚了抚还在隐隐作痛的胸口,问阿鸢:“现在什么时辰?” 阿鸢看见她家小姐这副憔悴的样子就知,小姐定是被肚子里的小祖宗给折腾了一夜。 她皱了皱眉,“卯时,小姐你怎么能睡在这儿呢?没有枕头也没有被子,天多凉,小姐你怎么还不顾惜自己的身子呢?” “我原本只是打算坐坐,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没事,屋里不凉。”华盈寒应道。她想要扶着桌子站起来,却发现今日她手软脚也软,连一个起身的动作,她都做得无比缓慢。 阿鸢忙进屋取了件衣裳出来给华盈寒披上,扶着华盈寒站起来走了两步,活动活动。 “小姐,之前有个大夫不是说了吗,小姐你的身子虽好,但有了身孕也不宜长途跋涉奔波,小姐会不适,定是因为一路太劳累,所以最近一定要好好休息,如果小姐怕打扰小主子,就让小主子和奴婢住……”阿鸢摇头,“也不成,奴婢今晚得留在这儿照顾小姐,从前郑容月喊着难受的时候,殿下都会去陪着她……” “好了阿鸢,没关系,我一个人可以。”华盈寒示意阿鸢不用扶她,她不允许自己脆弱到连走路都要人搀扶的地步。脆弱放在别的女子那儿叫娇弱,会让人怜惜,放在她这儿叫没用。 华盈寒独自回卧房穿衣裳梳妆,小九还在睡觉,她连梳了头放下梳子放得万分轻缓。 阿鸢站在门外看见了,小姐平日里都是这样,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唯独今日看到这一幕,心下格外难受,满是全是说不出来的心疼,连带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就是放在寻常百姓家,妇人有孕都不能没有夫婿的陪伴。可怜她家小姐,从前所嫁非人,熬了三年,却遭夫家休弃;之后背井离乡,原以为找到个依靠,有了身孕却又被婆母硬生生逼走;如今身在人生地不熟的越国,什么都得一个人扛,自己难受时还得顾及到小主子…… 阿鸢转身跑出门外,一边抹着泪,一边跑去旁边的院子,见人就在主屋里喝茶,她进去就道:“少将军,你快去看看小姐吧。” 秦钦闻言就皱紧了眉,“寒儿怎么了?” “小姐什么都闷在心里,什么都一个人受,她昨晚明明很难受,不仅不叫奴婢来,还怕打扰小主子,就自己在外面坐了一夜。” 秦钦端着茶盏,沉下眼劈了劈沫子,应道:“你家小姐什么性子,你还不清楚?” “奴婢知道小姐一向不喜欢靠别人,无论什么事,不管能不能扛都自己扛,可是小姐她现在不是有身孕吗,奴婢看着真难受。”阿鸢埋着头说,“我劝不了小姐,只能来求少将军你,小姐一向最听少将军你的话。” 秦钦听阿鸢说完,没顾得上喝茶就放下了茶盏,移步出了院子,去到华盈寒的住的地方。 华盈寒刚叫了小九起床,正在里面给小九梳头,听见脚步声看了一眼,发现来的是秦钦,而阿鸢就跟在秦钦后面。 她唇角一扬,打趣道:“阿鸢,你这是跑去告了我的状?” “小姐不肯听奴婢的劝,奴婢只能请少将军来劝小姐,只要能为小姐好,小姐怪阿鸢,阿鸢也认!” 秦钦言道:“寒儿,是我带你来的越国,你若是什么都一个人扛,折磨的不仅是你自己,还有我。”, 言情海 第380章胸有成竹 华盈寒淡然道:“我只是犯恶心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症,什么折磨不折磨的。” 她给小九扎了两个垂髫,蹲下身凑到小九身边和小九一起看镜子,笑问:“好看吗小九?” 小九望了她一眼,还是不言不语,脸上什么神色都没有。她看不出小九高兴与否,不过如今小九至少知道了自己的叫小九,她叫小九的名字,小九就会看看她。 华盈寒的胸口又是一阵恶心,她撇过脸捂着嘴干呕。 秦钦给她倒了杯水,过去递给她,“寒儿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记得告诉我,我让人给你找大夫。” 华盈寒接过水杯,点了点头。 “华姑娘,有你的信。”有侍女在门外道。 “我的信?”华盈寒不解,她才来越国几日,又整日待在府里,连面都没露过,谁会给她递信。 秦钦转身出去替她取信回来,信封上没有一个字,他和她一样不明白,把信递给她,“打开看看。” 华盈寒拿出信过目,写这封信的人也洋洋洒洒地写好了几页。她看完之后,只觉出乎意料,没想到谢云祈还能把信送到越国来,递她的手中。 “谁送来的?” 谢云祈给她的信没有什么不能见人的,只华盈寒把信递给秦钦,示意他自己看。 秦钦大致看了一遍,只扬了扬嘴角,“我说什么,天下之大,寒儿你和小九真没有几个容身之处,你若是回了大周,不想当大周的皇后都难。” 华盈寒走回小九身边,抱了抱小九。 谢云祈除了说想她和小九之外,还在信上解释了一通,说他没有不认小九,当初那么做是想让她留下来照顾小九,是为了挽留她。他说他很希望小九能回到他的身边,说小九永远都是他的掌上明珠,是大周的公主。 谢云祈的话将她心里的自责再次掘了出来,她当初以为她带小九走是为了小九好,是替小九做了一个最好的选择,没想到会害得小九会成这副模样。 谢云祈还不知道,他在信里屡屡问起的九儿已不记得他是谁…… 华盈寒捧着小九的脸摸了摸,多希望小九能开口叫她一声娘,她每日都这样盼,每日都憧憬着以后两个孩子陪在她身边会是什么样的画面。 “寒儿,后日我想带你和小九同去。” 华盈寒回头,惑然望着秦钦。 “秦斌他们一定会好奇你和小九的来历,另外我还需要陛下的帮忙。” 华盈寒知道秦钦指的陛下是谢云祈,“你想让谢云祈出兵助你一臂之力,就像姜屿从前为你打算的那样?” 秦钦摇了摇头,唇边的笑意不减,走到华盈寒身边,同她小声讲了两句。 华盈寒皱了皱眉头,“我倒没什么,小九不会有危险?” “那就看这儿有谁应付得了周祁两国大军压境的局面。” 华盈寒点头应了,“既然你胸有成竹,就依你的意思。” 盈州城。 跟随姜屿从隋安来的数千兵马就驻扎在北城门外。 大帐里,李君酌拿着周国送来的国书站在一旁,主上不开口,他就不敢打扰主上沉思。 自寒姑娘走后,主上没有一日高兴过,连带他们这些下属的日子也不好过,他每日到主上跟前伺候都得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得招来主上一顿斥责。 那日主上在边关扑了个空,便带着人马来了盈州,在这儿一逗留就是半个多月,迟迟不肯回隋安,也不肯进盈州城。他猜主上是怕触景生情,毕竟主上曾陪着寒姑娘在城里度过过一段平凡的日子,像寻常百姓一样。 “他们到了?”姜屿沉闷良久后终于开了口。 李君酌拱手,“回主上,前几日刚到,越帝已照主上的意思封了秦钦为永王,赐他王府,如今寒姑娘就住在永王府里。” 姜屿又陷入了无声沉默。明明是他逼越帝给了他们一个落脚之处,是他一手促成的事,如今听见她和秦钦同吃同住,他心里还是像针扎一样难受。 “主上,永王府里没有自己人,府里的消息不好探,我们的人只能守在府外。”李君酌又言,“不过请主上放心,主上已告诉过越帝,不会拥立秦钦为王,而越帝也封了秦钦为永王,意在阻止秦钦争夺皇位,越国那边应当没有谁会将秦钦视作仇敌,所以寒姑娘不会遇上什么危险。” 姜屿点了下头以示知晓。 “主上,周帝递来国书称愿意妥协,与主上做这笔交易,他还打算亲自押着姜兴过来,如今正在来北疆的路上。”李君酌如实讲道。 周帝亲自押着人犯过来,看似是给了主上一个极大的面子,实则恐怕与主上一样,心里惦记的都是已经去了越国的寒姑娘。 他都能猜到的事,主上不会不知道,所以他见主上得知此事后,脸色更加沉黯。俗话也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何况如今寒姑娘不仅被惦记,还已被人“偷”了去…… 李君酌这儿还有一则消息,隋安那边催得紧,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问:“太皇太后担心主上,已派人传了好几道口谕,请主上回隋安,奴才不知该如何回禀太皇太后,主上是打算在这儿等着南周押人过来?” 姜屿沉眼看向手里,如今他的手中时常握有一把短剑,是她留下的为数不多的东西之一。 短剑带给他的映像其实不怎么好,且不说它本是秦钦的东西,就说如今它之所以会在他这儿,是因为那日他在书室外阻止她杀上官婧,她因负气而丢了剑…… 他看见一次,就会想起一次,好似一次次地在他本就无法愈合的伤上面撒盐。 至于回不回隋安…… 他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来盈州,说是心之所向,又不想入城,兴许仅仅是不想回隋安,又不想待在那个他晚到三日就与她失之交臂的边境,才选了一个较为熟悉的清静之地暂留。 隋安没有她,盈州也没有她,他身在何处又有什么区别?, 言情海 第381章实在没想到 ##第三八一章 到了去三皇子府上赴约的这日,华盈寒带着小九随秦钦登上马车。 秦钦抱着小九逗了逗,牵牵小九的手笑言:“再过几日就是小九的生辰,我这个当舅舅的第一次陪小九过生辰,总不能空着手,不知小九喜欢什么?” “小九喜欢花灯,也喜欢糖葫芦,但凡是孩子喜欢的,她见了都会欢喜。”华盈寒唇边挂着浅笑。她说的这些都是以前的事,如今的小九好似也忘了喜和恶,她也不知怎样才能逗小九高兴。 秦钦看得出她虽然在笑,但是心下一定不好受,他劝道:“寒儿你别担心,等我在这儿站稳脚,我定设法请太医来给小九诊治,听说宫里有位太医的医术很是高明,叔父便是多亏了他才能撑到今日。”秦钦安慰她道,“总之我一定会让小九好起来。” 华盈寒点点头,也牵起小九的手,莞尔一笑,想说时间过得真快,她的小九今年已经长成了六岁的大孩子。 三皇子秦斌的府邸在城东,他前年弱冠之后就搬出了皇宫。而秦钦的王府在城西,两地离得不算近,他们坐近一个时辰的马车才到三皇子府上。 三皇子仅派了一个管家来迎他们进去,他则和五皇子秦泰坐在厅堂里等。 听秦钦说,三皇子秦斌和五皇子秦泰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怪不得他们在这个风口浪尖还能形影不离,毫不掩饰地同他们的二哥对立。 等她和秦钦走到了厅堂门外,两兄弟才起身迎出来,拱手道:“王兄肯登门,我这儿真乃蓬荜生辉,快里面请。” “殿下客气。”秦钦应道。 秦斌又看向秦钦身边的人,笑问:“早就听闻王兄此番回大越还带着一位姑娘和一个孩子,敢问这位姑娘是?” 秦钦引见:“寒儿是我的师妹,这是她的女儿。” “原来是堂兄的师妹,我和五弟还以为她是王兄的王妃呢。” 秦钦依然客气:“殿下说笑了,我师妹在南周无依无靠,我就带她一同来大越,今后也好有个照应。” 秦泰接话:“这倒是,姑娘家带着个孩子多不容意。”他又抬手引他们进里面,“别光站着说,酒席早已备好,王兄里面坐。” 秦钦带着华盈寒一道跟随两兄弟进去,入席就坐。 秦斌是主人,坐在主位上。秦泰居右前。秦钦和华盈寒的席位则在左面,仅从这些席位上看就知在兄弟二人眼里秦钦算不上什么,他们叫他一声王兄不过是客气。 秦斌端起酒杯敬了敬秦钦,“听说王兄这些年都待在祁国,不知王兄在祁国过得可好?” 秦钦点了点头,应道:“祁国和大越素来交好,他们又怎会苛待我?” “那王兄此番回来,有何打算?” “我自幼离开大越,在南周和祁国之间辗转,如今好不容易回到大越,只盼着能过安定日子,也好给我师妹和孩子一个安稳。” “原来如此,来,喝酒。” 秦钦还抱着小九,只能单手端起酒杯和他们共饮。 酒席过半,他们三人之间不过谈了些无关痛痒的话题。 华盈寒默默地喝茶,秦钦尚且不受他们待见,也就没人会过问到她头上。 “小九,别拽舅舅的衣袖,再耐心等等,舅舅一会儿就带你回去。” 秦斌和秦泰都看了看过了来,他们先是看了看地上,然后秦斌才笑问秦钦,“小姑娘模样长得真可爱,叫什么名字?” “叫小九。” “姑娘为何会一人带着个孩子随王兄来大越,是家里出了变故还是?” 华盈寒端起茶盏,客气道:“此乃家事,还请二位殿下恕我不便作答,仅以此茶代酒向二位殿下赔罪。” 秦斌仍旧笑着说:“哪里哪里,姑娘何罪之有,是我唐突了。” 她驳了秦斌的面子,看上去颇有君子风度的秦斌不怎么计较,而秦泰显然没有之前的好脸色, 秦泰淡淡道:“小姑娘若是不愿意待在这儿,王兄就带她回去吧,别为难孩子。” 秦钦欣然接受了秦泰的提议,起身拱手:“小九有午睡的习惯,我和寒儿先带她回去,今日就不多打扰二位殿下,谢过二位殿下的盛情款待,告辞。” 秦斌站起来回礼:“王兄慢走,今后常来。” 回去马车上,秦钦唇边一直挂着淡笑,对华盈寒道:“一会儿寒儿你先带小九回府,时候差不多了,我得再回去一趟。”他又言,“方才他们不把你我当客人,以后应当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们两个我看着是没多深的城府,应当不难对付,不过你仍得留个心眼,一切小心。” “放心。”秦钦应了声之后就吩咐车夫停车,他独自下了马车,又朝着秦斌府邸所在的方向回去了。 兄弟二人方才只送秦钦到门口,看见秦钦他们上了马车就回到厅堂里,径直去到秦钦的席位旁。 秦泰指着地上说:“三哥你看,这是从秦钦衣袖里掉出来的东西。” “是封信。”秦斌俯身将之拾起来,拿在手里看了看,信封上没有字,不过他捏着,里面的信似乎挺厚。 这封信是偶然从秦钦那儿掉出来的,兄弟二人对信上写了什么都是一样的好奇。 “三哥还不打开看看?” “这样好吗?”秦斌很是犹豫。 “知道三哥你是谦谦君子,我不屑当什么君子,我来!”秦泰将信从秦斌手里夺了过来,二话不说就取出了里面的信开始看。 信有三页之多,每页都写得满满的。 秦泰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秦斌不解:“怎么了五弟?” 秦泰看完全部,垂下手,已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他一边自言自语地念叨,一边将信递给秦斌。 秦斌拿过信自己过目,大致看了一遍,神情上也渐渐浮现出和秦泰一样的惊色。 下人来禀:“主子,永王又回来了。” 秦斌又看了看手里的信,欣然道:“快请,快请!” “他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三哥,咱们还是快些把东西放回去,就当没看见。” 秦斌扬唇一笑,“不,我倒觉得这信是他故意留下的!”, 言情海 第382章狭路相逢 不一会儿,秦钦又出现在厅堂门外。 秦斌见了,仍旧到门口相迎。这次他脸上的客气和善是由心而生,而不是像之前那样仅是表面功夫。 “殿下,我有样东西落在了这儿,特地回来寻找,不知殿下可有看见?”秦钦道。 秦斌已在秦钦进来之前将信收进了衣袖t,面对秦钦的询问, 他故作疑惑,“东西?什么东西?” “是一封信,别人我师妹的信,今早刚收到,我还没来得及转交给她。” “这个吗?”秦斌这才取出亲递给他,笑言,“王兄,小弟真是没想到,那位姑娘看上去如此文静内敛,竟然出身南周华家。” 秦钦没有急着取信,而是看着秦斌,也故意表露出一副不甚明白的样子。 秦斌又赔笑,“王兄勿怪,这信我和五弟是看过了,信封上又没名字,我们不知是信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好奇才……” 秦钦扬了嘴角,“无妨,只请二位殿下别宣扬出去,寒儿随我来大越图的是个安稳,她不希望自己和孩子的过去被人知晓。” “这是当然。”秦斌脸上仍保持着笑意,将信递得更近了些,”王兄收下吧。” 秦钦收了信,客气道:“多谢,只要寒儿和孩子不被打扰,我会铭记二位殿下的恩情,寒儿也会感激二位殿下,而孩子的父亲自然也不会忘了二位。” 秦泰也一改之前的爱答不理,笑言:“王兄快请里面坐,里面坐。” 秦斌拿着折扇敲了下掌心,“对对,咱们坐下说。” 秦钦刚移步进去。秦泰就径直站到自己的座位旁,抬手引秦钦坐自己的位子,“王兄请。” 秦钦没有拒绝,坐到了仅此于主人的右前第一席上。 秦斌坐下就道:“王兄,你瞧我这记性,我怎么早没想到?之前就听说王兄在南周从了军,师从南周的华大将军,那王兄的师妹不就是华家小姐?”又言,“不过我孤陋寡闻,还真不知华姑娘竟是周帝的发妻,而那位小姑娘还是位公主。” 秦泰接着问:“既然周帝对华姑娘一往情深,华姑娘为何不肯回南周去呢?” “寒儿之前和周帝闹了些矛盾,听说我要回大越,她不放心,就随我来了大越,周帝得知此事后才来信劝寒儿回去。” “周帝对华姑娘千依百顺,那对王兄不也是有求必应?” 秦钦一笑置之,“我似乎没有什么地方需要周帝帮忙。” “怎么没有,王兄和华姑娘不是图个安稳?如果三哥是皇帝,定会给王兄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若是让二皇兄当了皇帝,他是皇后嫡子,从不将我们这些庶出兄弟放在眼里,也更加不会照顾什么堂弟。”秦泰叹道,“何况王兄来了这些日子,只有我和三哥想着设宴款待你,二皇兄可有对你表示过半分好意?” 秦钦脸上挂着笑,却选择沉默不语。 秦泰接着说:“哪怕王兄没有争权夺利的心,也该给自己的选个靠得住的大树才是。” 秦钦端起下人奉上的新茶,唇角一扬,道:“我今日应邀前来,不是已经做了个选择?” 秦斌一听这话,欣然起身拱手,“看来今日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对王兄和华姑娘多有怠慢,还请王兄勿怪。” “殿下客气,能为殿下效力,秦钦荣幸之至。” 秦斌喜出望外,一本正经地说:“多谢王兄信任,我在此许诺,只要王兄能助我得偿所愿,今后定与王兄共享江山荣华。” * 华盈寒带着小九乘马车回府,秦钦那日告诉她,说他不能成为局外人,否则他在这儿好比是个聋子和瞎子,朝中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不会传到他的耳朵里。说得更戏谑些,可能连越帝驾崩,他都难以及时得知。 所以他必须得与别人为伍,如今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投靠二皇子秦厉,但秦厉自恃是皇后嫡子,目中无人又生性多疑,不一定会接受他这个无权无势之人的投诚;二就是站在三皇子和五皇子这边。 秦斌和秦泰也是势力的人,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只会拉拢对自己有利的幕僚,尤其是能助他们一举拿下帝位的人。 他们手里似乎有戍京卫的兵权,倘若再得到大周的支持,将如虎添翼,所以秦钦的计策是从谢云祈的信里捡些重要的字句抄下来,故意让兄弟二人看见。信是真的是假的都不重要,他们也未必能认出字迹的真假,反正只要她是华家人这点是真的就足够。 到时兄弟二人就会误以为秦钦背后还有大周可以依靠,而秦钦又是靠着祁国才当上的亲王,总还能给人一种秦钦背靠着祁周两国的错觉,如此一来秦斌和秦泰自会对他为以重用。 小九在华盈寒的怀里睡熟了,她轻轻撩了撩小九额前的发丝。 如今只要能让她的两个孩子有个栖身之地,过安宁日子,让她去闯龙潭虎穴她都愿意,更别说只是要她来秦斌这儿走一趟。 越国远不如祁周两国繁盛,哪怕是国都,街上来往的马车也很少。 永王府的马车在外往城西去,而对面又有辆马车正在往这儿驶来。 前面的街道狭窄,只能容下一辆马车通过,可是两辆马车谁也不肯避让,最终面对面地停在了街道中央。 “怎么回事?”另一辆马车里飘出了银铃般清脆的声音。 走在车旁的婢女答:“回公主,永王府的马车挡在前面,咱们过不去。” “永王?好耳生的称呼,本公主似乎没听过几次,是那个刚回来的秦钦么?” “回公主,正是。” “一个有名无实的亲王而已,还不让他们给本公主让路,挡在中间做什么!” “是。”婢女应了声,正要去前面打发那辆车,她家主子又忽然唤道: “等等!” 婢女折回马车旁,“公主还有何吩咐?” “本公主想起来了,当初周国那个蠢郡主好像挺喜欢他的,既然遇上了,本公主倒想看看,他究竟长得有多玉树临风,能让那个郡主豁出命去见他。”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383章冤家路窄 ##第三八三章 话音落后,里面的人下了马车来。 婢女赶紧上前搀扶,扶着她家主子走到对面的马车前,然后车帘就被她家主子给一把撩开了。 华盈寒原本正安安静静地抱着小九坐在车里,阳光忽然照了进来,有些晃眼睛。 她偏头躲避阳光,还没有看清来人,来人已经开口,语气里满是吃惊: “你……怎么是你?” 华盈寒心下疑惑,方才挪过眼看向外面,一眼就令她同样惊异。 若不是今日偶然撞见,她还真忘了她在越国并非一个人都不认识,比如眼前这个就是个熟人,越国的嫡公主秦宜。 华盈寒看着秦宜看得久了,渐而忆起了当初发生在祁国的事,然后意识到,她和这位越国公主重逢不是什么好事,甚至称得上是冤家路窄。 秦宜冷笑一声,“好啊,当初你帮着那个蠢郡主告发我陷害她,害得我被王爷逐回大越,颜面尽失,没想到今日我能在大越撞见你,真是老天开眼了!” “公主殿下,我没工夫陪你叙旧,孩子还在睡觉,劳烦公主小声些,或者请公主让开。”华盈寒平静地看着秦宜道。 “你一个婢女,敢让本公主让路?”秦宜的脸色冷了几分,哼道,“本公主心里还有好一通气没地方撒,你来得正好,如今本公主定要好好地出一口恶气!” 华盈寒知道,当初越帝为了巴结祁国,把自己唯一的嫡女当礼物送给姜屿,连名分都不要,称得上是下了血本。 越帝如此“慷慨”,可最后的结果是秦宜因犯错而被祁国遣返,就好比是一记耳光重重地打在了越帝的脸上,还打得很是响亮。 可想而知,秦宜即便回到了越国,日子也不会好过,秦宜心里有气是必然的。 华盈寒不想和谁当街争辩,她让一步未尝不可,遂对车夫道:“让公主先走。” 可车夫好似被公主殿下的威严给吓坏了,愣愣地站在一旁,不为所动。 也难怪,车夫若是不怕秦宜,也不会由着秦宜过来打扰她们母女。 “怎么,你还想躲?”秦宜唇角一扬,“你以为这儿是祁国吗,有你横行霸道的份?实话告诉你,你在祁国是个婢女,在这儿就连卑贱的平民都不如,还不给本公主下来!” 小九忽然打了个激灵,从梦中醒来,木讷地望着华盈寒。 华盈寒轻声哄着:“小九乖,有娘在,别怕。”她放小九坐到身边,又侧过身将小九护到身后。 “不肯出来是吧?”秦宜冷笑,下令,“来人,把她给本公主拿下,带回府里当本公主的奴隶!” 车夫这懦懦地道:“公主,这使不得啊,永王殿下若问起来……” “什么殿下,一个空有虚名的王爷而已,本公主还能怕了他不成?”秦宜瞥向身后那些护卫,“愣着干什么,还不动手?” 一个护卫拔剑冲上前来,一剑刺进马车里。 小九吓得缩到了华盈寒的身后。 华盈寒顿时抓住护卫的小臂,一个旋身破帘而出,落地之际,将他的手臂一折再往后推了一把,护卫就被她击倒在地,剑也归了她。 她将剑地上一丢,漠然看着秦宜,“闹够了没有?”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违抗本公主的命令,还敢打伤本公主的护卫,本公主定要将你扒皮抽筋!”秦宜气得咬牙切齿,抬手招了招,“抓住她!” 后面的护卫听了命,朝华盈寒一拥而上。 数柄长剑同时朝她刺了过来。 华盈寒纵身一跳,轻而易举地避开了那些剑,又踩着合拢的剑尖,翻身旋踢,接连踹向那些护卫。 她的短剑落在了祁国,她没了防身的武器,不过以她的身手对付这些喽啰也无需什么利器,空手就能教训教训秦宜的狗。 几招下来,她这个有身孕的人还毫发无伤,那群牛高马大的护卫已经躺了一地。 华盈寒拍了拍手上沾的尘,扫了秦宜一眼,转身回马车上。 “你……你真是放肆,无法无天!” 华盈寒刚准备登上马车,后背就传来了无比熟悉的一句斥责。 类似的话她在祁国听了不少,那个时候她敬太皇太后是姜屿的娘,没有计较,也没有顶撞,但不代表别人就能对她说同样的话。 她停下脚步,且转过了身,直直地看向秦宜。 街上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而秦宜这个公主都不怕丢人,她更不在乎什么面子不面子。 秦宜似被华盈寒不太友善地目光看得毛骨悚然,她踹向身边还没来得及爬起来的护卫,愤然道:“一群废物,还不把她给本公主抓起来!” 护卫慌忙爬起来,正要拾起地上的剑。华盈寒踩了一脚,那剑就蹦到了她的手里。 那些忠诚的护卫又开始前仆后继。 华盈寒手里有了剑,对付起这些人来更加顺手,她不费吹灰之力就清掉了前面的障碍,将手中的剑抵到了秦宜的喉咙前。 秦宜怯怯地低眼着剑,“你……你想干什么?” “这话不应该我问你?”华盈寒绷着脸道。 “我……我告诉你,我可是公主,是父皇的嫡女!” “这是自然,你还是越国的公主,而我已不是什么婢女,所以你最好收敛收敛,能放下恩怨就放下,不能放下也请你另挑个时候来与我说,再吓到我女儿,这剑不会长眼睛。”华盈寒神色如霜,语气亦是冷,没有半分客气可言。 她说完就收了剑,随手一抛,剑“哐当”落地。 秦宜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眼里含了泪,指着她怒道:“你敢拿剑要挟本公主,你给本公主等着,本公主定要让父皇杀了你!” “随意。”华盈寒瞥了秦宜一眼,回到了马车上。 她一坐到车里,小九就扑入她怀中,好似吓坏了一般紧紧地抱着她。 华盈寒万分心疼。秦宜再不济也是越国的公主,而她什么都不是,她本应有所顾虑,不宜当街和公主府的护卫们动手,但小九是她的底线。她不怕得罪任何人,只怕她女儿再受什么委屈。, 言情海 第384章她到底是谁 华盈寒带着小九回到永王府,今日秋阳高照,难得的好天气,她便在带着小九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刚坐了没一阵,王仲急匆匆地跑来,顾不上行礼就道:“华……华姑娘,陛下召见。” 华盈寒虽没有刻意将谁发狠的话听进去,但也知道秦宜一定会去求越帝给她做主。 她料到了越帝会召她进宫问罪,只是没想到秦宜跑得还挺快。她甚至没来得及等秦钦回来给秦钦打声招呼,越帝的人就来了。 王仲见华盈寒没什么反应,她仍面不改色心不跳,以为她没听见,唤道:“华姑娘?” “知道了,我这就去。” 华盈寒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牵着小九去了趟阿鸢屋里。 阿鸢还不知她已经回来了,又忽然听说她要去越宫,大惊失色,“小姐,发生了何事,越帝为何要召见小姐?” 华盈寒没有多言,仅是将小九托付给阿鸢,“没什么,照顾好小九,我去去就回。”说完就离开了后苑。 不知越帝是不是给了秦钦一个面子,他明明是想替女儿撑腰,来抓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奴婢”,却没派侍卫来拿人,而是让内监前来传话,还派了辆马车来接她进宫。 越国皇宫的布局与祁宫和周宫相似,国虽小,但君王素来重威严和享乐,所以皇宫仍建得十分气派。 越帝的寝宫在后庭正中,她随内监走到门外等待,待殿门开启才入内。 整座殿阁都很安静,以致她人还在外殿,却已听清了内殿里说话的声音。 “父皇,她好生放肆,竟敢拿剑指着女儿,她在祁国的时候不过是个奴婢!” “她不是永王的师妹吗,怎么又成了祁国的奴婢?” “二哥,秦钦在祁国为质当的是奴才,他师妹不就是奴婢吗?” 华盈寒走到了内殿的门外,兄妹二人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清晰。 “陛下,人到了。” “带进来。” 华盈寒移步进去。她是不怕谁,但该有的礼节得有,便在屏风外欠身,“见过陛下。” 话音刚落,旁边的帐幔就被人掀了一把,秦宜从屏风后面走上前来,盯着她道:“你竟真的敢来,本公主说过,会让父皇取你的性命!” “你到底是何人?竟敢对朕的宜儿不敬。” 声音从屏风后面传来,那里是龙榻,说话的人是越帝。 华盈寒从虚弱的声音里听得出,越帝的确命不久矣,能拖到现在实属不易,也不知那位医术高明到能让越帝留命至今的太医是何人。 “民女是永王殿下的师妹。”华盈寒泰然答。 二皇子秦厉也撩了帐子走上前来,道:“据本宫所知,秦钦师从南周大将华晟,你是他的师妹,莫不就是华家的人?”又跟恍然大悟似的,“哦,你好像是姓华。” 秦宜忿忿:“什么华家的人,在祁国的时候,他们都管她叫寒姑娘,她就是个卑贱的下人,仗着有王爷撑腰就为所欲为,联合南周郡主诬陷宜儿,害得王爷误会了我……” “本宫真是越来越听不明白了,一会儿姓华,一会儿姓寒,你到底是谁?”秦厉虚目打量着她问。 华盈寒扬了下唇角,“民女是谁重要吗,陛下召民女前来,无非是想问民女和公主当街争执的事,此事似乎与民女的来历无关。” “好个伶牙俐齿的女子,父皇龙体欠安,其中的疑惑还是由本宫来解释吧。”秦厉绕着华盈寒走了两步,边踱步边道,“你是华晟的女儿,曾受封过定远将军,正是当年带兵攻破我大越镇西关的女将,对吗?” 华盈寒心里沉了口气,看来这个秦厉的心性跟秦钦打听到的没什么两样,为人阴险多疑。 她和秦钦来了这么多天,连秦斌都忍不住想当面探探秦钦的能耐,而秦厉竟然沉得住气,什么都没做。 其实他并非什么都没做,而是动用自己的耳目在暗中打听,打听到了也没说出来,就等着在越帝面前一举揭开她身份。 秦厉也不管她到底能不能算作秦钦的帮手,更不管秦钦有何打算,只想先借着两国交战的恩怨,除去她这个隐患再说。可见这个人有多谨慎,城府又有多深,他又是皇后嫡子,怪不得秦斌两兄弟会着急。 “什么,你竟是带兵攻打过我大越的人?!” 越帝的语气很沉,却因虚弱而没有威严,吓唬不了人。 “陛下认为我带兵攻打过镇西关就是罪过?” 越帝缓缓道:“你是我大越的敌人,不是罪过是什么?” 华盈寒淡淡言:“那贵国曾连夺大周五座城池,还将盈州拱手让给北祁,这又该怎么说?” 秦厉绷着脸道:“呵,好生伶牙俐齿,华姑娘别忘了,如今你身在大越,你非但不知求饶保命,竟还敢在此口出狂言!” 秦宜急道:“二哥,她就是个婢女,千真万确!什么将军,你上哪儿打听的消息,如此不着边际。” “不管你是谁,今日你当街行凶,意图刺杀公主,此都乃死罪!”秦厉指了指华盈寒,加重了语气。 华盈寒还没来得及反驳,门外就有人插话道:“二哥,你这话说得不对,你说华姑娘刺杀公主,那六妹的护卫拿剑刺华姑娘母女又算什么呢?华姑娘的女儿可是南周的公主。” 声音消散之后,秦斌和秦泰两兄弟才进入众人的视线。 秦钦也来了,他一进来就走到华盈寒面前关切:“寒儿,你没事吧?” 华盈寒摇了摇头。 秦厉斥道:“三弟五弟,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不等传召就擅闯父皇的寝宫!” “父皇、皇兄恕罪,儿臣和五弟也是怕父皇降罪于华姑娘,给大越招来祸端。” 秦厉冷言:“什么叫不该伤的人?如今她身在大越,就得受大越律法的制裁,她险些刺伤六妹,难道犯的不是死罪?” 秦泰叹道:“二哥想要替六妹惩治华姑娘不是不可以,不过二哥也得先掂量掂量,咱们是不是南周的对手。” “南周?大越如今还需要顾忌一个南周?” 秦斌笑了笑,“二哥如此小瞧南周,是因为大越与北祁结了盟,有祁国相助,我们自然不怕南周,可若是祁国不帮忙,或者你连祁国一块儿得罪了呢?”, 言情海 第385章剪不断理还乱 秦厉扫了秦斌一眼,脸上尽是不屑,“三弟这话未免说得有些过了头,大越与祁国是什么交情?难不成大越和南周交战,祁国还能向着南周?” “看来二皇兄你与我们一样,都是有眼不识泰山的人。”秦斌笑了笑,回头唤道,“大学士,还是你来说吧。” 所有人都看向了门外。 华盈寒也跟着看了一眼,来的就是上次接她和秦钦来盛京的越国官员,姓刘,是个大学士,越帝的亲信。 刘大学士一进来就战战兢兢跪下,“臣参见陛下,见过诸位殿下。”而后竟然跪在地上转而向她作了个揖,“姑娘安好。” “大人行如此大礼,实在折煞民女。”华盈寒道。 “不不不,这是姑娘当受的,听闻姑娘在街上与六公主起了冲突,不知姑娘可有受伤?” 秦宜讥诮,“刘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问问本公主有无被她所伤,倒反倒先关心起她,你还认主子吗?” “公主,陛下,臣进宫来正是想向陛下禀明此事,这位姑娘不能在大越出事啊,否则大越恐有灭顶之灾!” “好了,你们在这儿嚷嚷是想吵死朕吗。”越帝的声音越来越沉,就像胸口憋着一口气喘不过来似的,他竭力道,“你过来,给朕把话说清楚!” 刘大学士赶紧站起来,绕过屏风,跪到龙榻边上同越帝小声讲了几句。 方才就堵得慌的越帝好似更加喘不过气,“什……什么?” “陛下,臣并非有意要瞒着陛下,而是祁国递国书来的时候有交代,让臣不得将此事说出来,以免有人打扰到姑娘,让臣在暗中保护姑娘的安危就是,但是臣若不讲出来,万一他们不知姑娘身份贵重,贸然得罪了姑娘,我大越该如何向景王殿下交代?” 华盈寒皱了皱眉头,转眼看向殿外。 秦宜愤然道:“什么贵重不贵重的,在这儿她是公主,还是我是公主?” 秦宜的话刚说完,越帝就肃然下令,“宜儿,跪下!” 秦宜一怔,“父皇……” “朕让你跪下!” 秦宜仍旧愣了愣,听得出她父皇似乎动了怒,不敢再执拗,只得埋头跪下。 “赶紧向华姑娘赔罪。” “什么?”秦宜骇然,委屈得含了泪,“父皇你怎么向着外人!” “朕要你向华姑娘赔罪,求得华姑娘的原谅!” 秦宜木讷了半晌,“父……父皇……” “认错!”越帝的声音愈加严厉。 秦宜挪了挪膝盖,面向华盈寒,万分不情愿地磕了头:“华姑娘,我向你赔罪。” 华盈寒神色漠然,谁也没看。她不是在摆架子,而是她在这儿已是狐假虎威,越帝怕的人不是她而是姜屿,她借的是姜屿的威风。此事非她所愿,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顺这个台阶下。 越帝没听见华盈寒吭声,忙补话:“华姑娘,宜儿被朕宠坏了,还请华姑娘多多担待。” 华盈寒仍旧保持沉默。 “寒儿。” 直到秦钦喊了她一声,她才瞥向秦宜。 她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秦钦的处境想想。秦宜是越国的公主,越帝的掌上明珠。而她和秦钦如今在越国是寄人篱下,他们打狗得看主人。 想到这儿,华盈寒才面无表情地唤道:“公主起来吧。” 局面变得剪不断理还乱,她无心再留,只道:“陛下若没有别的吩咐,民女先行告退。” “好,来人,送华姑娘出去,不可怠慢!” 这下连越帝都变得对她万分客气,听命上前的内监更是把腰压得要多低有多低,毕恭毕敬地说:“华姑娘请。” 如今刘大学士只对越帝一人吐露了实情,不过秦厉从刘大学士和他父皇的态度上也揣测到了些东西。 若她仅仅是南周的武将,他父皇断不会如此恭敬,所以她和祁国必然还有些联系。 他试着问道:“华姑娘,你跟景王殿下……” “我跟姜屿没什么关系。”华盈寒应得果断干脆,丢下一句话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众人齐齐一惊。 秦厉摇了摇头,她敢如此直呼那位殿下的名讳,还能是没关系? “她是景王的未婚妻,此番来大越是来散心的,景王身在盈州就是为了等她,宜儿,你险些闯下大祸!” 秦宜苦着脸,“她不就是个婢女吗,那个时候王爷对她是挺好的,我以为她来了大越就什么都不是了,怎么又成了南周的将军,还是王爷的未婚妻!” 秦斌笑叹:“华姑娘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儿臣以为她仅仅是华晟的女儿,周帝的发妻,没想到,实在没想到,天下竟有此等奇女子!” “什么奇女子 ,一会儿是周帝的女人,一会儿攀上了景王,如今又跟着秦钦,明明是个水性杨花之人!” “住口,回府去,给朕闭门思过!” 秦厉忙帮话道:“父皇,不知者无罪,六妹她不知……” “少替你妹妹说话,方才你不是也希望朕杀了她?”越帝又瞥向身边的人,“还不快出去送送她,今日事千万不能让祁国那边知道!” 刘大学士拱手,“臣遵旨。”他追出殿外,见人还没走远,唤道,“姑娘留步!” 华盈寒止步不前,回头,客气问:“大人有事?” “姑娘,臣虽不知姑娘和景王殿下闹了什么矛盾,但王爷如今就在等盈州,姑娘若想明白了,臣立马派人送姑娘去盈州见王爷。”刘大学士揖手行了个大礼,“陛下说今日的事是六公主莽撞,还请姑娘莫往心里去,更别向王爷……” 他话还没说完,华盈寒置若罔闻,自顾自地走远了。 刘大学士无奈地摇了摇头。 秦钦离开越帝寝宫后也快步追了上去。 他师妹如今有孕在身,今日虽然被逼得与秦宜的护卫动了手,但若无必要,她也很在意肚子里的小的,走路不像从前一样行如风,他还没出皇宫就追上了她。 “寒儿,你真的没事?” 华盈寒没有说话,听见秦钦来了,才将脚步放得更加缓慢,好让他跟上来。, 言情海 第386章留他不得 ##第三八六章 秦钦走在华盈寒身边,从华盈寒的脸色上看得出她有很沉的心事。她离开祁国是想和过去一刀两断,可是哪怕她跟着他来了越国,也还是活在了景王的影子下面,受着景王的庇佑。 他能有个爵位,靠的是姜屿;今日连越帝在内的人都变得怕她,也是因为姜屿。这与她盼望安宁的心思想违背,却又无可奈何。 说到底,这不是他们能左右的事,毕竟他们都不是默默无闻之辈,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寒儿,对不起。” 华盈寒停下脚步,莫名其妙,“怎么了?” “要不是因为我,你可以不蹚这滩浑水,想来如果我们当初归隐山岭,就没人会再将你和祁国放在一起谈论。” 华盈寒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倒是可以归隐山林,平平静静地度过余生,可是你不能。” 即使秦斌他们已开始对她和秦钦礼待有加,她也没有忘记那兄弟二人最初是什么待秦钦的。她替秦钦不甘气,也就不后悔选择过来助他一臂之力。 秦钦又关切道:“你怎么样,之前同护卫动手有没有被伤到,或者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我没事,别担心,今日若不是他们吓到了小九,我也不会和他们动手。”华盈寒轻声应道,走出几步后又看向他问,“如何?” 秦钦知道她问的是他的计策,投靠秦斌的计策。他点了下头。 华盈寒唇边这才浮出一丝笑意,“那就好。” 秦钦和华盈寒的身影还在宫前广场上,被随后出来的兄妹二人看在了眼里。 秦厉背着手往前走,叹道:“妹妹,你怎么如此不小心,明知她曾是景王的婢女,还敢去招惹?” “哥,你怎么还指责我,你不是也想置她于死地吗?你说秦钦带来了一个女将军,是南周华家的人,不好对付,我也没想到会是她。”秦宜愁眉苦脸,“她在祁国真就是个婢女,不过有人告诉过我,说景王想娶她当王妃来着,那个时候我还以为别人在说笑,毕竟景王怎么可能娶个婢女当王妃嘛。” “你也是,难怪父皇待你不如从前那般宠爱,你是犯了错才被祁国遣返,既然如此,回来就该修身养性,如今脾气变得越来越坏不说,还到处闯祸,你可知这次若惹到了祁国头上,你哥我会有多麻烦?” 秦宜垂眸道:“哥,我错了,以后我一定不给你惹祸,等你当上皇帝再给我出气也不迟,哥哥会向着我的对不对?” “傻妹妹,母后薨逝多年,大哥也不在了,如今宫里就剩你我是亲兄妹,哥哥不向着你向着谁?可你也该安分才是” 秦宜拉着秦厉的衣袖笑了笑。 “不过这祁国可不好惹,那个女子咱们动不得,何况老三刚才不是说了吗,她还是周帝的发妻,背后还有南周撑腰。”秦厉眺望着远处的身影,虚目言道。 “你的意思是我拿她没办法,只能被她欺负?” 秦厉摇了摇头,“不,既然是个不能得罪的人,让她留在大越对你我而言就是个祸患,咱们得把尊神请走才是。” “走?哥你未免也太健忘了,她是跟着秦钦来的,难不成你还能说服秦钦,让他舍了到手的王位带她走?” “当然不是。” “那是?” 秦厉唇角一扬,“如果秦钦死了,她在大越就会无依无靠,到时候她自会离开。” “你要对秦钦下手?” “之前我不明白祁国为何会扶持秦钦,如今看来多半是因为这个华姑娘,祁国是想给她一个安稳,而非想厚待秦钦,所以只要咱们不伤了她,杀一个秦钦也无妨。” 秦厉又言,“何况听说她会来大越,是因为和景王殿下闹了矛盾,倘若我们能把人送回去,景王殿下说不定非但不会怪我们杀了秦钦,还会记我们一功。” 秦宜笑问:“这事儿对哥哥你而言是不是并非难事?” “如今是不难,当初父皇担心秦钦居心叵测,只给了他府邸和仆人,没有准他招揽侍卫,他在盛京遇上什么意外都不叫意外,叫情理之中。”秦厉挪开目光看向天上,丝毫不惧怕灼目的阳光,淡淡道,“照方才的情形来看,他似乎和老三老五站在了一块儿,那我就更留他不得!” 天朗气清,秋风柔和。 今日是小九的生辰,秦钦提议要带小九去城郊游湖。 盛京西郊有处山清水秀之地,群山叠翠之间还有一片湖泊,叫镜月湖。据说到了晚上,湖水就像一面镜子似的,月亮和星星倒映在上面煞是好看。 他们下午就到了这儿,泛舟湖上,赏山水美景。 华盈寒抱着小九坐在船上,这儿只有她们母女和秦钦三个人。小九拿着秦钦在路上给她买的糖葫芦吃得正香。 小舟和宽广的湖泊比起来分外渺小。 最近几日她和秦钦的日子忽然变了很多,每天都会有不少官员登门拜访,除了给秦钦送礼之外,还会专程为她备一份礼物。 秦钦知道她不会收,就都替她婉拒了,但是他不能将这些向他示好的官员拒之门外,所以永王府最近很是喧嚣,让今日的宁静显得分外难得。 “你身子不便,我来抱吧。”秦钦说完就从她怀中接过了小九。 坐得久了,华盈寒的腿有些酸麻,她起身站了站。 湖上的风很大,她迎风而立,衣摆在风中乱舞。她平日里为了遮掩,将衣裳穿得很宽松,如今迎着风,衣裳紧紧地贴着她,暴露了她如今的小腹已开始隆起。 她很瘦,哪怕才三个多月就已经有了孕妇的样子。 秦钦见了,只道:“寒儿你平日一定得小心,一是照顾好孩子,二是别让人看见,倘若让越帝他们知道你有孕在身,只怕是绑也会把你绑去送给姜屿,否则这个孩子在越国有个三长两短,没人担待得起。” 她和秦钦都没想到事情会暴露得这么快,之前以为她若遮掩不住,顶多只会招来些风言风语,没曾想如今可能会让她无法继续留在越国。 即便如此,华盈寒低头看着,心下有的也全是高兴,丝毫没觉得他是个累赘。, 言情海 第387章良禽择木而栖 秦钦看着华盈寒陷入沉默,不知她是不是在担心。 她或许在想她该怎么掩饰,而他与她想的截然不同,他在想他离得偿所愿到底还有多远。只要他能坐稳大越的江山,倒时能主宰她去留的便只有他,她就用不着担心自己无处为家。 越国不比大周和祁国太平,秦钦身边也没有侍卫,他们不能在这儿待得太晚,于是在太阳落山的时候就划船靠岸,坐上马车回府。 马车上,秦钦抱着小九笑说:“小九是不是饿了?舅舅让人备了小九最爱吃的菜,一会儿回去吃小九可以吃个够。” “你总是这么将就她,小九来这儿还没几天,好像已经长重了不少。”华盈寒摸了摸小九的脸。 “那是因为小九之前生病时受了苦,人瘦了,还是现在的模样乖巧。” 她和秦钦正说着话,马车忽然停下了,停在了一片山林里。 一阵风拂过,车帘晃了两下,刚刚平静下来,“唰”的一声,一柄长刀刺破车帘,刺向了华盈寒。 秦钦忙将她拉开,“寒儿小心!” 华盈寒在马车停下时就已心生警惕,刀刚刺进来她便敏捷地偏头避开,且将小九紧紧护在怀里。 秦钦抓住那只手,一把从其手里夺过刀反劈了出去。 华盈寒透过窗户看了一眼,林间天色昏暗,而他们的马车已被十来个黑衣人团团围了起来。 秦钦已跳下马车和刺客们打斗,她也没打算闲着,她前几日让人帮她找了一把还算顺手的短剑,今日正好带在身上。 她交代小九坐在车里等待,下马车和秦钦一块儿应付刺客。 刺客们拿刀劈秦钦的时候毫不留情,但他们的刀却从没往她身上砍过,这也是她敢将小九留在马车上的原因。越国如今没人有胆量取她和小九的命。 刺客的主人显然低估了他们师兄妹的能耐,对方只知她的功夫很好,却不知秦钦的功夫比她更厉害。哪怕他派了十个身手不错的刺客,也都不是秦钦的对手。何况他们还因为不敢伤她而缚手缚脚,在她这儿就只有挨打的份。 她和秦钦师出同门,一同打架时素来配合得很默契,不过她经历过比这更有默契的一次打斗,也是在一片林子里…… 刺客悉数毙命,树林里安静了。 华盈寒手一松,手中的短剑掉落在地上,她的眸色黯了下去。 她越是想要忘记,有些事就越是要往她脑子里钻,她从前都没记得如此清晰过。 上次她和姜屿在盈州以北的山林里也遇到过这样一波刺客,他们双剑合璧,势如破竹。打完了他还占她的便宜,抱着她不撒手,说喜欢抱她。 她走神的时候,余光里乍现一抹锃亮。秦钦就在此时用刀划伤了自己的手臂。 鲜血顺着口子冒出来,打湿了衣袖。 华盈寒顿时回过神,忙拿出手绢替他捆紧伤口的上方,急道:“秦钦,你做什么?” 秦钦却轻松地笑了笑,“我自有我的主意。” 刺客死了,车夫也死了,这儿只剩下一匹马,秦钦又伤了手臂,只能由她骑马载秦钦和小九回去。 路上,秦钦抱着打趣道:“从前都是我载着你,如今换换好像也不错。”他低头看向小九,笑言,“小九,你娘第一次学骑马就是像你这般大,她从马上摔下来,摔得一身脏兮兮的,像只小花猫,坐在地上直哭鼻子。” 华盈寒忍俊不禁,“你怎么什么都记得。” “那个时候你哭着吵着要大将军抱,大将军却把你拎回了马上,让你接着学,看上去真可伶。”秦钦又笑着说,“别人都怕大将军,不敢哄你,只有你师兄我偷偷跑到街上去给你买糖葫芦哄你不哭。” 华盈寒唇边挂着笑,听见秦钦提起小时候的事,才没有继续被什么灼心的往事所困。 她和秦钦回到王府,天已经全黑了,秦钦衣袖上的血也早已干却。 仆人们行礼的行礼,过来牵马的牵马,只有王仲埋低了头站在那儿,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华盈寒移步进府,路过王仲面前,停留片刻,看了他一眼,道:“设法禀报陛下。” “是是是。”王仲连连应道,说完就跑下台阶离开了王府。 秦钦和华盈寒并肩前行,他回头看了看王仲的背影,唇角一扬,“寒儿你怎么知道他是秦厉的人?” “谢云祈的信在送来之前就被人拆开过,而这儿的奴仆都是王仲的人,所以王仲的主子应当知道信上写的什么,倘若他主子是秦斌他们,再看见你抄的信,秦斌就不会觉得意外,所以王仲的主子只能另有其人。” 华盈寒接着说,“那日秦厉在越帝面前揭了我的底,我不信他能在短短几日内就从大周探到我的来历,他若仅是猜测,也不敢贸然拿到越帝面前去说,可见他在此之前就已对我的身份一清二楚,那么他只能是看过那封信。” “然后你就找了王仲?” “你才是这儿的主人,总不能一直任由他们吃里扒外,我找王仲原本只是想警告警告他,谁知他也不是个多忠心的角色,我还没说几句,他就投向了我们,还把二皇子打算刺杀你的事都招了出来。”华盈寒喟叹。要不是她得知了秦厉的谋划,她也不会让人在这个时候去给她挑什么短剑。 华盈寒唇边又浮出了意思笑意,“其实我能让王仲投诚,靠的也是天时地利人和。” 王仲对秦厉忠心与否,取决于秦厉对他重视与否。秦厉将他派来盯着秦钦,当秦钦的奴才,可见王仲在秦厉那儿不过是个小喽啰。只要他们能够给他更多的荣华富贵,王仲自然会动良情择木而栖的心思。 不过秦钦和秦厉比起来还差了些权势地位,这会让王仲犹豫。但巧的是,自打她身份暴露之后,最近跑来巴结秦钦的官员都快把王府的门槛给踩破了,其中不乏朝廷重臣,这给了王仲一种秦钦要翻身的假象。 她那日只旁敲侧击了几句,王仲就毫不犹豫地转认了秦钦为主子。, 言情海 第388章首战告捷 一个时辰后,越帝派了人来接秦钦入宫。 秦厉派刺客来刺杀他们的时候嚣张得很,风水轮流转,这下就到了他们该反击的时候。 秦钦方才在林子里刺伤自己,看似对自己狠了些,实则更能给幕后主使重重一击。华盈寒知道她这么做的好处,只是有些不忍心。 天色已晚,她不知秦钦什么时候会回来,无心睡觉,就让小九去跟阿鸢睡,她则在房里等待。 白天她就跟个没事人一样,一到夜里就会犯恶心犯得厉害,胸闷难受,时而作呕,时而又靠着墙安安静静地等。 屋子里很黑,待在这儿会让人觉得寂寥,好在她已不是一个人,她觉得闷的时候就会摸摸肚子,和腹中的孩子说上两句话。 子夜刚过,外面终于响起了敲门的声音,“姑娘,殿下回来了。” 华盈寒心里的石头落地,取了件披风披上,开门去找秦钦。 秦钦就在厅堂里,端着下人刚奉上的茶劈着沫子,唇边还挂着浅笑。 她看秦钦的样子就知,这场仗他们赢了,首战告捷,还赢得很漂亮。 秦钦看见她在门外,放下茶盏朝她走了过来,“寒儿,这么晚了怎么还不歇息?” 华盈寒即问:“怎么样,越帝处置他了?” “当然,王仲当着陛下的面出首了秦厉,再加上秦斌他们的相助,秦厉百口莫辩。”秦钦笑言,“越帝听说秦厉要刺杀你,吓得就跟回光返照似了的,对着秦厉一阵怒骂,夺了秦厉的监国之权,还将他禁足于府中。” “只是禁足?” 秦钦点了点头,待她坐下,他从下人那儿端过茶放到华盈寒手边,“禁足这个处置看似轻巧了些,但是理政之权旁落,对秦厉而言已是不小的挫败。越帝虽没言明期限,可总不能只关一个月就把他放出来,而越帝已经撑不了多久了,或者说秦斌他们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越帝秦厉放出来。” 她明白秦钦的意思。越帝舍不得处置秦厉,只禁了秦厉的足,但是他未必能活到自己心软放儿子出来的时候。而且秦斌两兄弟也不会坐以待毙,他们会在越帝心软之前掀起一场波澜,让秦厉永无翻身之地。 越帝这个决定看似是在包庇儿子,实则加剧了这场皇权之争,给了所有人一个更加短暂的时限。 华盈寒点点头,“顺利就好。” “多亏了你聪慧,不然即便我们有秦斌他们帮忙,也很难找到秦厉的错处,先除去秦厉这块拦路石。” “夸我做什么,你不聪明吗?要不是你从一开始就想到了要找帮手,就算咱们拿到证据,没有人帮着说话,也难以将皇后的嫡子如何。”华盈寒端起茶盏饮了一口,热茶入喉,分外温暖。 她不过是帮了一点小忙,如今能扳倒秦厉,多亏了秦钦的谋划。如今他不仅靠着秦斌他们除去了秦厉,还会让秦斌觉得秦钦这是在替他们除异己,他们会分外感激秦钦,也会对秦钦越来越信任。 * 盈州。 秋意快尽了,天气越来越寒冷。 日落黄昏,街上的行人渐少,原本就没多热闹的盈州城显得更加死气沉沉。 一座院子的门紧闭,两个侍卫左右把守着院门,站立如松。 院里的一间屋门亦是紧闭。李君酌抱着剑候在门外,时不时看看房门,可是门却没有要开的迹象。 主上已将自己关在里面关了一日。 主上在盈州北郊待了一个多月,这还是主上第一次进盈州城,一进城就来了这个院子,把自己关进了寒姑娘从前住过的屋子里。 今早他收到越国那边传来的消息,立马将之禀报给了主上。主上听了之后,整个人比起之前还要沉闷和惆怅。 越国那边的人说,他们已经告知寒姑娘主上就在盈州,劝寒姑娘过来见主上,可是寒姑娘连听他们把话说完的耐心都没有。她还在身份暴露后,当着越帝的面直言自己和主上没有关系,不愿受主上的庇佑。 这些话没能激起主上的火气,反而让主上陷入了更深的自责之中。主上看上去是既懊悔又想念,最终来了这个地方,兴许是想要再这儿找寒姑娘的影子。 月光朦胧,透不过窗户,屋子里近乎伸手不见五指。 姜屿坐在桌旁,眸底亦是一片晦暗。 他放着隋安的政事不理,在这儿待了一个多月,甚至动过要去越国找她的念头,却犹豫再三。他怕她会躲,会像上次一样,他越是追,她就越是急着离开。他怕她会对他避而不见,甚至还会被他逼得从盛京离开,让他无处寻觅。 但是他从前对她说过,他不喜欢“等待”一词,等,等不来翻身为王,那他如今又为何要自欺欺人,以为等能等来她回心转意? “主上,南周已将人交出了来,如今人就关在府衙大牢里,主上是否要见?”李君酌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姜屿没有作声。 李君酌又硬着头皮继续说:“主上,南周那边还告知了一件要事,并转递了一封信给主上,请主上过目。” “让他们抓一个姜兴而已,把人交出来就够了,还能有什么要事?” “回主上,南周说这封信是他们抓姜兴时,从姜兴的爪牙那儿截下来的,那时姜兴正打算把这封信送回大祁,让自己人想办法助他脱困。”李君酌补话,“主上,看来姜兴在大祁还有共谋,我等该当如何,请主上示下。” “拿进来。” 李君酌推门入内,见主上就坐在桌旁,他将信呈给主上,随后点亮桌上的烛火供主上看信。 信刚刚才送来,他没有看过,只是押人回来的下属禀报说,这信是姜兴的亲笔信。姜兴当初想把信送回大祁给自己的帮手,让其帮忙出谋划策,助自己摆脱四面楚歌的局面。 可惜的是,姜兴还没来得及把信送出去,就被南周给擒获,信也到了南周人手里。今日南周人押着姜兴来与他们交接的时候,顺便将信也一并给了他们。 信只有简短的一页,加起来不过寥寥数句,姜屿仅扫了一眼就已看清全部,眉宇随之紧锁。, 言情海 第389章世事无常 ##第三**章 半个月后,隋安城。 静慈宫里万分安静。 自从王爷离开隋安之后,太皇太后情绪不佳,整个人就更加沉默寡言。她将所有前来探望的亲贵都拒之门外,每日只让上官婧在身边陪着她,仅和上官婧说话。 上官婧从女官那儿接过参汤,还听说了一件好消息,然后就迫不及待地端着参汤进了太皇太后的寝殿。 太皇太后凤体欠安,正在卧床休养,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小声禀道:“娘娘,王爷就要回来了。” 太皇太后原本闭着眼睛养神,听见上官婧的话,凤眸一下子睁开,面露欣然,“屿儿肯回来了?” 上官婧含笑点了点头,“听说王爷的车马已经到了城郊,想必下午就能回到府中。” “那屿儿有没有把人带回来?”太皇太后笑言,“屿儿肯回来,一定是找到她了对不对?” 上官婧摇了摇头。 太皇太后闻言,脸上的笑容渐渐散了,取而代之的还是之前那等愁容。 自打那个女子走了之后,她的儿子就跟变了个人一样,要么脾气暴躁得稍有不快就杀人,要么就终日沉闷,一句话都不说。 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并不认为自己有错,若说悔,也仅是悔在那晚不该让那个女子淋一夜的雨,她之所以心软,有那么一丝期盼,期盼她儿子能将人带回来,是心疼自己的儿子,怕他被情伤摧垮。 只有那个女子能抚慰她儿子的伤,如今得知姜屿并没有寻到人,她心里不免有些担忧。 太皇太后撑着床榻做起来,靠着床栏叹道:“阿婧,你说哀家应该和屿儿说些什么呢?之前哀家没有一日不盼着他回来,三天两头就下令去召他,他没有听,如今他自己回来了,哀家心里反而不踏实。” “娘娘,陛下还没长大,王爷就是大祁的天,大祁需要王爷撑下去,王爷不会迷糊到把这都忘了,更不会荒唐到因为一个女子就置江山社稷于不顾。”上官婧接着说,“依阿婧看,王爷此番出去既是去寻寒姑娘,也是去散心,哪怕没有寻到人,王爷看开了也就回来了。” 太皇太后仍旧担忧,“会是这样么,他当真会看开?” “王爷掌政数载,不会分不清江山和儿女私情孰轻孰重,何况寒姑娘并非负气离开,她是跟着自己的师兄去了越国,好似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回头,不是王爷在盈州盼上两日她就会回心转意的。” “但愿如你所言,屿儿能看开就好,哀家真是怕了,他长了二十多年,哀家从没见过他那等失魂落魄的样子。”太皇太后摇着头,沉沉地叹。 上官婧也轻沉一口气,端起参汤递给太皇太后,“娘娘之前胃口不佳,阿婧就让御膳房给娘娘备了参汤,娘娘趁热喝。” 太皇太后得知姜屿终于肯回来,心绪比起之前轻了许多,她接过上官婧递来的汤,目光无意间从上官婧脸上掠过,发现上官婧的脸上也凝了很深的愁绪。 她关切道:“怎么了阿婧?” 上官婧摇了摇头。 太皇太后无心再喝什么参汤,她似乎知道上官婧在担忧什么,放下碗,拉起了上官婧的手,“阿婧,你是在屿儿会因为晴夕的死怪罪于你?” 上官婧沉着眸子,敛裙跪下道:“娘娘,王爷若得知阿婧给晴夕下了毒,定然饶不了阿婧,阿婧肯请娘娘千万别为阿婧求情,王爷好不容易才肯回来,娘娘一定要向着王爷,别因为阿婧和王爷闹得不愉快。” “你这是什么话?难道哀家还能眼睁睁看着屿儿处置你?”太皇太后想要扶上官婧起来,可是上官婧却执意要跪着,她无奈,接着说,“阿婧,你给晴夕下毒的事是做得有些欠妥,可这不是没法说清的事,你当初不是也向哀家解释了吗,等屿儿回来,你再向他解释一遍就是。” 上官婧垂眸看着地上,缓缓言:“阿婧知道,王爷抓晴夕的时候就怀疑过阿婧,如今晴夕因我而死,阿婧在王爷那儿更是百口莫辩……” “那又如何?晴夕什么都没有招,何况屿儿怀疑她,也仅是怀疑她给哀家下了迷药,事情发生在哀家身上,哪怕真是晴夕所为,哀家不怪罪晴夕,屿儿也没道理揪着不放。”太皇太后轻言,“何况哀家还真不信晴夕丫头能做出那样的事。” “可是寒姑娘……寒姑娘被……” 上官婧没有将话说完。太皇太后闻言就又叹了口气,是她想得太过简单。她儿子当初之所以追查此事,并不是关心她这个娘是否被人下了迷药,而是那个女子因此淋了一夜的雨…… “罢了阿婧,事情过去这么久,屿儿再有什么气也该消得差不多了,你别担心,哀家替你作证,何况当初你是拿着哀家的手谕去看的晴夕,屿儿要怪罪,就让他来怪罪哀家,倘若你居心叵测,那哀家不就成了帮凶?” “多谢娘娘。”上官婧万分陈恳地道。她埋着头,唇角却扬了扬。 太皇太后瞧了瞧窗外,“他们快到了吧,去让御膳房准备准备,照着屿儿的喜好备桌晚宴,顺便让人去王府传话,今晚请屿儿进宫来用膳。”她又对上官婧言,“你也准备准备,想想如何才能让屿儿高兴些,只要屿儿能心平气和,听得进去话,哀家才好替你解释。” “是。”上官婧颔首应道。 盈州的天气越来越凉,隋安城的天气更是寒冷。 李君酌骑马走在他主上的车驾旁,不禁感叹世事真是无常。 太皇太后一次又一次的催促,还有军政要事都没能将主上从南疆叫回来,最终是那封简短的信让主上下了回隋安的命令。 今日天上阴云密布,天地间刮的风也分外地冷。 大风驱散尘雾,隋安城的南城门已近在眼前。 李君酌问道:“主上,是否要先回府?” 车内传出淡漠的一句:“进宫。” 浩浩荡荡的车马便向北面的皇城进发,带着黑云压城之势……, 言情海 第390章有要事处置 ##第三九零章 去静慈宫要路过长宁殿,姜屿起初没打算要进去,但他路过丹壁下面,看见一个小人影就坐在台阶上,双手托着腮帮子,似在唉声叹气。 他方才移步上前,走近问道:“阿衍,怎么在这儿?” 姜衍一激灵,笑嘻嘻地抬起头,“伯父你回来啦!”他又苦着脸忸怩道:“伯父你都好久没来看衍儿了,还去了南疆那么远的地方。” 姜屿拂去台阶上的细尘,坐到姜衍身边,陷入沉默。 “伯父,小九妹妹走了吗?”姜衍望着姜屿,委屈兮兮,“她是衍儿唯一的朋友,衍儿舍不得她走,衍儿还没带小九妹妹进宫玩呢。” 姜屿摸了摸姜衍的脑袋,回头看向长宁殿,才觉不知不觉已过去了三载。如今他无论看什么地方,眼前都会有她的身影。 例如方才他一进宫门,就想起那个冬天。那时她刚到他身边,遭人算计,险些中了别人的圈套。她在大殿里跪着陈词,一跪就是近一个时辰。天寒地冻,以致她随他出宫的时候,腿连走路都有些不便。 那是他第一次怜悯一个人,他因她而放缓了自己的脚步,就在宫门内的广场上…… 后来在长宁殿里,她喂姜衍喝药,像照顾自己的孩子一样照顾姜衍。 他从来不知自己竟连她当初的一颦一笑都记得如此清晰。 自从她离开之后,不管他走到哪儿,她都好像还在他的身边。他想牵她的手,想抱抱她,却又发现一切竟都是幻象,是泡影…… 接踵而至的便是无尽的悔恨。 “伯父,小九妹妹还会回来吗?” 姜屿点了下头,“当然,伯父一定将她们找回来,一定!” 姜衍嘻嘻地笑了两声,“衍儿等着伯父,等小九妹妹回来,衍儿一定陪她玩儿,有人欺负她,衍儿就帮她出气!这样她就不会觉得闷,就不会走啦。” 姜屿望着辽阔的宫苑,觉得很讽刺,连一个孩子都懂得为朋友出气,而他竟让他最爱的人带着满心的委屈离开了他…… * 姜屿刚到隋安就直奔皇城,这则消息传到静慈宫,太皇太后欣喜不已。她早早地就更了衣,坐在外殿里等待,还一改之前的消极避世,大开着殿门等待儿子过来。 想来她儿子一路奔波,连王府都没回就进了宫,多半还没吃饭,她又命人提前备好了一桌饭菜,指望着这顿饭之后,他们母子二人就能回到从那般融洽。 太皇太后手中的茶已经饮了一大半,她眺望外面,见广场仍旧空空荡荡,吩咐道:“阿婧,去瞧瞧,屿儿怎么还没到,饭菜都快凉了。” 上官婧忍俊不禁,“娘娘,不是王爷来得慢,而是娘娘太心急,催促着膳房早早地备好了这些菜。” 太皇太后也笑了笑,“屿儿肯回来,还肯进宫来看哀家,哀家怎能不高兴。”她又看向上官婧,“笑叹,“倘若屿儿能放下那个女子,回过头来看看眼前的人,哀家还会更加开心。” “娘娘……”上官婧有些腼腆地垂下了头去。 上官婧正要去看,刚走到殿门口就停下了脚步,因为她的视线里出现了他的身影。 他带着随从步上台阶,步履急而沉稳,还如从前一样盛气凌人。她最喜欢他这般不可一世的样子。 他为那个女子在南疆和隋安往返奔波,为了那个女子在盈州城一住就是一个多月,根本不管隋安是不是也有人惦记他。 如今他回来了,开心的何止是太皇太后一人。 上官婧唇边浮出了难以掩饰的笑,在他还没走进的时候就福下身去,向他行礼。 姜屿从走上台阶到走入大殿,眼中没有容下任何人,连他母后为他备的一桌宴席他都视而不见,只依着礼节拱手,“母后。” 太皇太后欣慰地笑了笑,“屿儿,你肯回来就好,你可知道母后有多挂念你?” 姜屿不言一字。 “快过来坐,你在南疆待的这些日子,母后没一有一日不盼着你回来,屿儿,那个女子再是重要,还能有母后与你更亲?”太皇太后凝住了眼眸。 她三天两头就去信让他回来,生怕他会效仿史书上那些昏庸的帝王,会为了个女子抛下江山社稷不管不顾,好在她儿子是清醒的,知道自己身上肩负着重任。 如今她总算盼到了他回来,便不再有所顾虑,放心地说着心底里的话,“屿儿,母后相信,没有什么坎你迈不过去,看开了就好。” “儿臣回来并非是放下了盈盈,而是另有要事处置,待儿臣处置完,儿臣会去趟越国寻她。” “什么?你要去越国?”太皇太后皱了皱眉头。 姜屿抬眼看向他母后。 她儿子的眼神有多认真,她岂会看不出来。太皇太后转眼看向一旁,“母后不反对你接她回来,但母后听说越国最近乱得很,那些皇子为争皇位争急了眼,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姜屿没有说话,侧眼一瞥殿门口,如今那里已经空了。 他进来的时候没有理会过向他见礼的人,却知道方才待在那儿的人是谁。 姜屿走到桌旁坐下,就像要陪他母后用这顿有些早的晚膳一样,神色平静淡漠。 “快用膳吧。”太皇太后笑言。 他无心用什么晚膳,等宫人上前斟了酒,就端着酒杯送到唇边,浅抿一口。 姜屿正要放下酒杯,耳边忽然传来了丝竹声,是喜庆的宫乐,和他如今的心境格格不入,让人只觉烦扰。 未几,大殿中又出现了一个翩然起舞的身影。 太皇太后看着跳舞的人,甚为满意地笑了笑,刚想偏头同她儿子说上两句,就听得他儿子漠然下了令:“阿婧你停下,本王有话问你。” 上官婧原本跳得正起劲,脸上还挂着嫣然的笑意,被他打断之后,她脸上的笑就渐渐散了去。 她不得不停下,收了收水袖,上前欠身,“王爷,不知王爷想问什么?” “李君酌。” 李君酌就候在门外,听命入内,将一封从南周辗转到主上手里,又被主上带回隋安的信递到了上官婧的面前,“上官姑娘。”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391章离间之计 ##第三九一章 上官婧看着那封信,纵然有些云里雾里,但她可以为他做任何事,上刀山,下油锅都不值一提,更别说只是看封信这么简单。 她取出信,本想从头到尾认真地看一遍,谁知她的目光仅仅扫过开头,心里已是猛地一怔。 后面的字句,上官婧近乎是抖着心看完了全部,心里怎以一个惶恐。 姜屿仍旧默不作声地饮酒,也不去管谁有没有将信看完。 上官婧垂下手,当即跪了下去,“王爷……” “你想说信上所言并非属实?”姜屿淡淡开口。 他如今连朝政大事都无心打理,一个下属的背叛对他而言顶多只算出人意料,算不上什么打击。他会亲自回来处置,是因为上官婧不同于其他下属,他要处置此人,需要给他母后一个说法。 “你应该清楚,本王如若没有十足的证据,断不会将此事拿到母后面前来说。” 上官婧跪在地上,有些木讷。她并非不懂这个时候应该临危不惧,可她如今面临的何止是一场危机,这封信给她带来的简直是场灭顶之灾! 她抬头看了看姜屿,他从来都不屑于讲什么证据,只要他认定的事,有没有证据佐证都无所谓,他可以错杀一千,却不会放过一个。 她唯一的救命稻草是太皇太后。 上官婧转而看向太皇太后,眼神里充满了软弱和无助。 太皇太后见状不免有些心疼,也着实看不明白这一出,转眼问道:“屿儿,到底发生了何事?”她又看了看上官婧,“再是有什么要事,能不能先让阿婧起来说话?” 姜屿正在饮酒,无暇也无心亲自回答,遂看了李君酌一眼。 李君酌会意,代主上禀道:“回娘娘,之前姜兴潜逃在外,王爷多次倾举国之力搜寻他的下落,结果一无所获,原来并不是姜兴有多神通广大,而是有人在给他通风报信,他才能轻而易举地避开军队的搜查。” “竟有此事?”太皇太后吃了一惊。 李君酌接着说:“后来姜兴潜逃至南疆的山林里藏身,在那里占山为寇,也是听了此人的提议,因为此人身在南周,担心姜兴身别的地方她鞭长莫及,不能为姜兴效力。” “什么人如此大胆?” 李君酌保持着拱手的姿势,看了上官婧一眼,“回娘娘,上官姑娘很聪明,当初借着主上的支持,不仅在南周养了自己的眼线,还顺便在大祁也布下了自己的眼睛,姜兴能逍遥法外,都是多亏了上官姑娘的鼎力相助。” 太皇太后骇然,“什么?”她愣愣地挪过眼看向上官婧,“阿婧,他此言当真?” 上官婧沉下眸子,纤指不由地捏紧了那封信。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近乎让她毫无招架之力。她的人只禀报说姜兴在南周被抓,却不曾想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死到临头还把她拉下了水…… 姜屿放下酒杯,徐徐启唇:“母后若是不信,不妨看看姜兴的亲笔信。” 李君酌便从上官婧手里拿过信,呈到太皇太后面前。 太皇太后看着那信,犹豫了很久,似没有勇气去接,可如今的局面已由不得她不深究,最终取了信过目。 这封信是姜兴写来求人相助的,点名指姓,他要找的人就是上官婧。他希望上官婧能助他摆脱四面楚歌的困境,就像当初助他逃入深山时一样,还许诺事成之后,无论她有什么吩咐,他都会一一照办。 “信……信从何而来?”太皇太后心下颤颤,连声音都有些抖。 “回娘娘,南周交出姜兴时一并转交了此信,说是从姜兴的爪牙手里截下的。” 太皇太后故作镇定,“屿儿,信既然出自南周,难道不会是南周的离间之计?说不定是他们识破了阿婧,知道阿婧是你的眼睛,才想要除去阿婧。”太皇太后又劝道,“你千万别中了南周人的诡计,阿婧怎会和姜兴有勾结,她这么做图什么?” “图什么?母后不妨问问她。” 太皇太后皱紧了眉头,看着上官婧沉沉地说:“阿婧,你快告诉哀家,上面说的不是真的,你不曾和姜兴有过什么勾结,不曾背叛过王爷和哀家!” 面对太皇太后的质问,上官婧心里反而不再那么害怕。她跪直了身子,看着姜屿道:“王爷若以为上面说的是真的,那请王爷想想,这么多年来阿婧可有做过一件对王爷不利的事?” 姜屿看着她,对此不置一词。 “阿婧一直都向着王爷,哪怕寒姑娘不许王爷打南周,阿婧也一直苦苦劝说王爷莫负了初心,阿婧自认没有做错过一件事……” 姜屿即言:“所以你就让姜兴派刺客佯装刺杀本王和盈盈,再将罪过推到那六个南周侍卫的头上,意在让本王记恨南周,出兵伐周?” 上官婧再次僵住。 姜屿的脸上没有半分怒色,他知道得越多,对于此事反而愈加冷漠。 姜兴从前派刺客到隋安行刺他的时候,哪次没有下杀手?姜兴的人都恨不得一举除了他,唯独在南疆树林里那次例了外。他至今记得那些刺客有多不堪一击,三十多个人竟没能伤他和华盈寒分毫,着实不像是姜兴的做派。 他在回隋安的路上捋过姜兴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若把姜兴和上官婧放在一块儿想,就会发现有端倪的还不止南疆刺客那一件。例如上官婧曾在隋安遇刺,刺客也是姜兴所派。 当初所有人都以为姜兴刺杀上官婧,是在忌惮上官婧有遍布天下的耳目,实则这仅仅是一出苦肉计而已。 他之所以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他在那桩事里伤害过她,他还曾对天立誓此生不再负她,岂料如今食了言…… “王爷为何选择相信三王爷和南周的话,而不相信阿婧?”上官婧红了眼眸,“是阿婧做得还不够吗,王爷问阿婧图什么,那阿婧当初舍弃荣华,在南周苦熬数年又是为了什么?”, 言情海 第392章她是她你是你 ##第三九二章 上官婧以为自己的话说得足够令人动容,但是她忘了,姜屿并不是什么重情的人,亦或者说,他重的仅仅是对那个女子的情。 她的付出,她的功劳算得上什么,便没有打动和将功补过一说。 面对上官婧的反问,姜屿显得很平静。他从来没有勉强上官婧去什么南周,在上官婧决定返回大祁后,他也没有阻拦过,也曾念及上官婧的功劳,对上官婧厚待有加,称得上是仁至义尽。 “阿婧,你回答哀家,信上所言可是真的,你当真与姜兴狼狈为奸?” 上官婧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娘娘,不是这样的……” 太皇太后拍了拍桌子,“那是怎样?你倒是给哀家一个说法!” 上官婧闭上眸子,仍旧只知摇头。她似在心里挣扎,异常地难受,连带喉咙都上下哽了哽。她的聪明,她的睿智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她想不到该怎么辩解,显得很是无力。 太皇太后仍旧不敢相信,看向姜屿问道:“屿儿,你确定这封信的来历没有蹊跷?”又言,“你为何宁肯相信南周,也不信阿婧?” 姜屿没有作答。 李君酌自然是知道为什么。当初周帝亲自压着姜兴过来,本想约主上到边境一叙,但是主上不愿见周帝,就让他去会了会周帝。 周帝说他主动放弃金银之类条件交出姜兴和信不为别的,只为给寒姑娘和南周的一个世子出口恶气,而周帝唯一的条件就是希望主上能严惩上官婧。 关于信的真假…… 反正周帝当时说,信若是假的,他就把信吃了。 话是说得随意,但是从一个帝王的嘴里说出来,就不会是虚言。 姜屿道:“姜兴如今就在刑部大牢,母后若是不信,不妨带她过去与姜兴对峙。” 上官婧急言:“王爷,阿婧从没想过要害王爷,阿婧当初仅是答应了三王爷,助他保命,他则许诺会在必要的时候助阿婧一臂之力,并且答应过阿婧,不会让阿婧参与到他与王爷的仇怨之中。”上官婧迫使自己镇定,接着说,“上次是我让三王爷派刺客佯装刺杀王爷,阿婧本是想助王爷能名正言顺地讨伐南周,而且阿婧千叮万嘱过他千万不能伤了王爷,否则阿婧也饶不了他!” 太皇太后痛心疾首,“阿婧,姜兴可是害死你姐姐、姐夫的仇人!” “娘娘,是阿婧糊涂,但是阿婧真的没有要害娘娘和王爷,都是阿婧一时自私,想着多个人多个帮手……”上官婧越说越是慌乱,连她都觉得自己的解释太过牵强,却又不敢将自己心中所想一五一十地交代出来。 其实,她再是故作清高也是个俗人,一个贪慕权势的俗人。家族的覆灭让她成了一个孤女,也让她明白,人若无权无势就只能沦为鱼肉。 当初她寻找姜兴的踪迹的确是想帮姜屿除去这个心腹大患,可当姜兴承诺会对她有求必应时,她诚然心动了。 仇人又如何,只要从今往后有人为她效力,能助她得偿所愿,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她才不管什么仇不仇的。 后来她的确从姜兴那儿尝到了不少甜头,例如那一场苦肉计,她是吃了些痛,却顺利地搬入景王府,得到了他的怜悯,还曾让那个女子偿了比她更多的苦头。 再后来,她利用姜屿和那个女子意见不合这一出,让姜兴派出几个刺客就挑起了二人之间的矛盾。那个女子在逆他的心意,而她则在成全他,想着哪怕他们最终会和好如初,他心里也总会念她的好…… 上官婧俯首磕头,“王爷、娘娘,此事是阿婧做得不对,但阿婧对王爷的忠心天地可鉴,阿婧愿意将功补过,继续做王爷的眼睛,替王爷洞悉天下之事。” “阿婧,本王早已无需一个女子来当什么耳目。”他的语气仍旧冷漠。 上官婧一怔。 其实她早该想到,她喜欢他的疏狂和不可一世,正因这样的不可一世,使得他会将一切权力攥在自己手里,任何事都不会假手于人,受别人的牵制。 何况他若没有自己的耳目,岂会准许她回大祁…… “阿婧,你怎能……怎能……”太皇太后捶胸顿足,急得说不出来一句话。 上官婧一个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娘娘,阿婧知错!” 太皇太后闭上了眼,不知还能说什么。为什么她信任的人都一个接着一个背叛了她,从前柳氏母女也好,如今的上官婧也罢,无一例外,而且一个比一个更令她刮目相看! 她扶着桌子缓缓站起来,朝后面走去,“哀家乏了,你们自便。” 殿外的天色越来越暗,殿内一桌膳食原封未动。 壶里的酒倒是已经过半,姜屿沉着眼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徐徐开口:“押她下去。” 侍卫听命近来,左右押起了上官婧。 “王爷……”上官婧的脸上已经有了泪痕,含忿质问,“为什么她当初潜入王府,视王爷为死敌,欺骗王爷,想对王爷不利,王爷还能待她如从前一般好,如今换作我,即使我从未害过王爷,王爷也要赶尽杀绝?” 姜屿没有作答,放下酒杯,起身朝殿外走去。 他路过上官婧身边才给了她一个答复:“因为她是她,你是你。” 姜屿带着李君酌离开了静慈宫,上官婧已是失魂落魄,被两个侍卫架着往前走。 她是她,华盈寒是华盈寒? 所以他并非不能大度,而是他的大度只能赋予一个人…… 上官婧望着外面的黑云,自嘲般地笑了起来。 景王府。 景王一回来,阖府上下的奴才又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回到了之前那等如履薄冰。 天上飘起了小雨,夜已深,姜屿还在暖阁里独坐。 李君酌走来,递上一封折子禀道:“主上,越国传来消息说,越帝将监国之权给了第三子,而秦钦也已经投靠这位三皇子,看样子他并不甘于只当个闲散王爷,越国多半要变天了……”, 言情海 第393章逼宫篡位 ##第三九三章 秋末初冬。 二皇子秦厉已被禁足了二十多日,越国朝堂风云突变,局势发生了不小变化。 华盈寒不知政局如何,她能感到的变化仅是自己的肚子越来越难隐藏。为了不被人发现,她从永王府里搬了出来,住进了秦钦替她在城郊盘下的别苑里,身边都是自己人。 秦钦每日都会来看她,但是不常和她提起朝堂上的事,说是怕她太过忧心,对腹中的孩子不好。 她还记得她之前被越帝召见的时候,越帝还能说出话,而秦钦说越帝已近油尽灯枯,张嘴也吐不出一个字。 他只说看越帝的样子似乎已无法立什么遗诏,为防出什么乱子,秦斌决定趁着大权在握的时候来个一劳永逸的角逐,却没说秦斌准备在什么时候动手。 后来的三日,秦钦没有来看过她。 天气越来越凉,华盈寒只是在院子里小坐一阵也得披上厚实的斗篷。今日距离秦厉被禁足正好过去了一个月,她心里总有些说不出来的乱。 她三日没见过秦钦,放心不下,下午差了阿鸢回去看看,想得知秦钦是否安好,但是阿鸢走了一个时辰就回来了,这点时间远不够她往返永王府。 华盈寒见阿鸢愁容满面,忙问:“怎么了?” “小姐,三皇子封锁了盛京城门,奴婢进不去。” “封锁城门?”华盈寒蛾眉轻蹙。 阿鸢点了点头。 华盈寒心里更加惴惴不安。 阿鸢也担忧,想从主子这儿寻点宽慰,遂问:“小姐,说起来少将军如今也算三皇子的左膀右臂,少将军不会有事吧?” 华盈寒站起来走了两步,看样子三皇子已经越来越坐不住。城中的局势到底如何,她也不清楚,但是她如今还能安安稳稳地待在这儿,想必秦钦应当没事。 夜幕降下,别苑里太幽静,华盈寒越待越不放心,于是换了身衣裳,乘马车去往城外。 城门依旧紧闭,她进不去,只能在城门外瞧,见城门上满是攒动的火光,知道那是戍京卫在举着火把跑来跑去。 今晚的盛京城果真反常。 华盈寒命车夫熄了车前的灯笼,藏身在漆黑的夜色里,默然眺望近在眼前却进不去的盛京城。 若是放在从前,前面的城墙根本挡不住她,但如今她肚子里还揣着个小的,身子也越来越笨重,由不得她随心所欲。 戍京卫是秦斌的势力,是“自己人”,这是她唯一的慰藉,可是转念想想,秦钦投靠秦斌是另有所谋,其实秦斌也算是他的敌人。城中根本没有秦钦的自己人可言,华盈寒的心弦不由得绷紧。 越国皇城。 宫门缓缓开启,无数的火把像浪一样涌了进去。戍京卫来势汹汹,但很快就被从里面推上来的禁卫给堵在了宫前广场上。 两军对峙,剑拔弩张,大战似一触即发,但始终没人下这个令,两军便暂且相安无事,仅仅是僵持而已。 秦斌身着戎装,从戍京卫的阵营里走上前去。秦泰也穿着铠甲拿着剑,跟在他三哥后面。 禁卫们一见来的是两位皇子,面面相觑,即使知道来者不善,也没有人敢动皇子动手。 秦斌和秦泰就带着戍京卫继续往前走,仗着皇子的身份和监国之权,逼得守卫攻城的禁卫连连后退。最终他们推到了越帝的寝宫下面,才有个武将匆匆跑来主持大局。 武将对秦斌两兄弟拱手,“见过二位殿下。”又看了看他们身后的戍京卫,不明所以,“二位殿下这是做什么?” 秦泰笑了笑,叹道:“你当了这些年的禁卫都统,难道不知带兵进宫乃逼宫之兆?” 禁卫统领浑身都惊出了冷汗:“逼……逼宫?” 秦泰又言:“你若是识相,就别阻拦,否则等我三哥登基,你便只有死路一条!” 秦斌一向斯文,不会说什么要挟人的狠话,只好言劝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你们好大的胆子,是要造反吗?!” 丹壁上传来厉声一句。 秦斌和秦泰一同抬头,看见了他们已经一个月没有见过面的二哥。 秦斌笑道:“二哥来得真快,也不枉父皇只让你住在宫中,把我们这些庶子赶出去自立门户。” “二哥不是被父皇责令禁足了吗,如今到这儿来,岂不是违抗了父皇的圣旨?”秦泰笑了笑,“那二哥违抗圣命死路一条,是自己束手就擒,还是要我与三哥上去捉拿?” 秦厉站在大殿门外,怒指着下面的兄弟二人,“父皇卧病在床,我若不出来,岂不是要任由你们夺权篡位?” “二哥说的这是哪里话,二哥教唆禁卫围了父皇的寝宫,逼供篡位的应该是二哥才对!”秦斌脸上的笑容淡去,回头问道,“诸位大人说对吗?” 秦斌身后的军队散开,一群男子便被士兵押上前来。他们有老有少,有的身着官服,有的身着常服,有的则像是刚被人从床上抓下来,身上穿的还是寝衣。 这些人里不止有大臣,还有意图在他们兄弟之间横插一手,想要捷足先登的皇叔们,他们都已被他拿下! 秦斌心满意足地笑了笑,抱拳:“二哥,承让了,若不是二哥沉不住气,派人去杀个根本不足为惧的秦钦,惹了不该惹的人,三弟我何来的时机安排今夜的一切?” “秦斌,你反了!” 秦泰笑言:“二哥,事已至此你还硬撑什么,赶紧束手就擒吧,兄弟一场,我与三哥定不会为难你。” 秦厉肃然道:“你们……休想得逞!” “那咱们就当着父皇的面一较高下吧。”秦泰拔了剑,直指殿前的人,“给我杀!” 双方顷刻陷入一片混战之中,血色与夜色交织,兵戈声充斥了宽阔的广场。 戍京卫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入皇城,而禁卫不过数千人,如此敌众我寡的场面,他们根本抗不了多久。 禁卫节节败退,戍京卫步步紧逼,战事很快就推到了越帝寝殿外。 禁卫眼看着无力抵抗,开始退到秦厉身边,拼死保护他们的主子。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394章等了二十年 ##第三九四章 面对有备而来的戍京卫,这些仍旧忠于越帝的禁卫们显得毫无招架之力。 两军厮杀,刀光剑影,血腥的味道弥漫了整个皇城,厮杀的声音也让象征着无上权力的越国皇都成为人间炼狱。 禁卫虽在人数上占了下风,但是他们中有的是能以一当十的大内高手,这些人不仅将戍京卫反推了回去,还堵在了丹壁上,阻挡着叛军继续靠近。 秦斌和秦泰两兄弟虽然穿着戎装,但他们都不是什么练家子的,面对禁卫的阻拦,他们只能望而却步,站得远远的,不停地催促着手下人去破那道防线。 伤亡的人越来越多,尸首近乎在丹壁上垒起了一座小山。 忽然,一道凌厉的剑光划破夜色,一个手执长剑的人从后面缓缓上来,他所及之处,还在负隅抵抗的禁卫通通毙命。 渐渐的,敌人少了,他便垂下手,任剑上的血顺着剑往下滴落…… 秦斌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越来越小,回头一看,正好看见秦钦提着剑走上前来,而戍京卫正在自觉地给秦钦让路。秦斌发现他们的眼中或多或少地带了惊色,他也顺便往后面看了看,看见秦钦身后那些横七竖八的尸首,不由地惊叹,原来他这位堂兄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他又回头看向上面那些大内高手,见他们还站在那儿,犹如一道铜墙铁壁似的难以攻破。他便对秦钦抱拳:“王兄好身手,我与五弟差点忘了,王兄曾是位带兵征战的好手,那就请王兄助我拿下秦厉!” 秦钦的眸色很淡,话音也淡:“今日宫中真是热闹。”然后他抬头看了看丹壁上面。 戍京卫原本已经攻到最上面,又被武功高强的禁卫给反推到台阶上,然后被人家堵在台阶上打,死伤无数。 秦钦仅看了一眼,脚步不停,踏着丹壁径直往上走去。 前面的尸首堆得像小山一样高,鲜血就在秦钦脚旁流淌,如溪流般源源不绝。他踩着血河,一步一步地靠近大越天子的寝宫,这里本该属于他。 他走到阵营的最前头,悄然握紧了剑柄。 恍然间,诸多往事开始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譬如他被叔父逐出大越,又被庆明帝遣返,再被越国送去祁国为质…… 二十年间,他从大越太子变成了寄人篱下孤儿,好不容易熬成了少将军,又从少将军沦落为一个卑贱的马奴。 从小到大,上天可有成全过他一次?亲族可有善待过他半分? 就连他的恩师都对他存有偏见,嫌弃他的出身,不肯将女儿许配给他。 如今,他终于可以一雪前耻。这个机会,他等了整整二十年! 既然世道不公,他就只有靠自己,靠着这场杀伐向天下证明,他才是天命所归的大越君上! 前面的路已被尸首堵死,秦钦纵身一跳,踩着堆积的尸首挥剑而上。 他轻功卓绝,剑法更是凌厉。 秦斌两兄弟在丹壁下看得目瞪口呆,只见秦钦手起剑落间,那道“铜墙铁壁”已被破了道口子。戍京卫顺着口子重新攻回大殿前,将秦厉和那些负隅顽抗的禁卫都围了中间。 秦钦还在同几个大内侍卫打斗,凭借出神入化的武功陆续解决了几个障碍。 当初他的外祖家不肯接纳他,庆明帝也嫌他是个累赘,在他娘死后就将他打发去了华府。他知道自己在大周仅是个寄人篱下的可怜虫,只有靠着勤勉来证明自己是个可造之材,如此才能得到恩师的重视。 他如愿以偿地成了大将军身边最厉害的副将,一身的功夫都是被残酷的世道和血腥的杀伐给逼出来的,兴许这就是所谓的时势造英雄。 兵戈声渐渐停歇,禁卫们死的死,逃的逃。 秦厉眼见大势已去,也想趁乱逃走,却被一个凌空翻下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秦钦不止拦了秦厉的路,还拿着剑直指秦厉,目光沉黯。 “王弟,皇兄之前并……并非有意……” “成王败寇,二哥还有什么好说的?”秦斌走上前来,打断了秦厉的话,又对秦钦笑言:“多谢王兄此番相助,回头我一定重赏王兄。” 秦钦垂下手,放下剑,不言一字。 秦厉转过身,指着秦斌和秦泰骂道:“你们两个谋权篡位的畜生!” “二哥,你就认命吧。”秦泰笑叹,又顿时绷起脸,肃然下令,“来人,将他押下去!” 两个戍京卫正要上前拿人,忽然传来一声闷向,秦厉的胸口多了一截剑……他已被人用剑从身后刺穿了胸膛! 这一幕出乎了秦斌和秦泰的意料,二人都不约而同地睁大了眼睛,愣愣地看向秦钦。 秦钦面不改色心不跳,泰然自若地将剑拔了出来。 秦厉的身子向前猛地向前砸去,惊起一阵细尘。 秦斌故作淡然地笑了笑,“没关系,秦厉违抗父皇的圣命,本就是死路一条,王兄做得对。”他又看了看那些被他挟持的王公大臣,笑言,“想必那些大人们也不敢说王兄的不是,何况今日之后,大越的是非对错都由我说了算,我定不会治王兄的罪。” 秦钦的唇边这才浮出了几分笑意,他没有看秦斌,而是看着地上,看着那些他一路踩过来的血脚印。 秦泰眼见秦钦似不想搭理他们,对秦斌道:“三哥,咱们进去看看父皇吧。” 秦斌点头。 二人正要转身,脖间各自多了一抹冰凉。 他们双双愣住,一起低头看了看,都看见了一把明晃晃的剑。 剑在寒夜里暴露得久了,难免会凉得沁人。 他们又看向执剑的人,见如今拿剑挟持他们的竟是戍京卫里的两个武将,方才一直跟在他们身边。 “大胆!”秦泰愤然斥道,“你们找死吗?” 周围还站着几个武将,他们没有理会秦泰的呵斥,而是朝着一个方向齐齐拱手,“殿下。” 秦斌一边留心着脖间的剑,一边愕然回头,发现这些武将竟然在对秦钦见礼。 “秦钦,你这是要造反吗?!”他厉声质问。 秦钦将剑归鞘,背起手朝他们二人走去,极为淡然地笑了笑,“今晚来这儿的人,谁不想造反?”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395章俯首称臣 秦斌皱了眉头,他看着秦钦越走越近,恍然大悟,原来这竟是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 秦泰又骂道:“秦钦,你个卑鄙小人,你竟然对三哥阳奉阴违,假装想帮三哥对付秦厉,实则是想坐收渔利!” “要怪就怪二位殿下毫无仁心,仗着自己手里有些权势就想逼宫篡位,还挟持诸位将军和大人们的亲眷当人质。”秦钦笑言,“你们这样的主子,怎值得大家效忠?” “你少在这儿血口喷人,明明是你给三哥出的主意!” 秦钦的嘴边仍挂着笑,丝毫不介意两个阶下囚在这儿嚷嚷,“五殿下未免太看得起我秦钦,我初来乍到,根本不受谁待见,三殿下会连如何夺权这等大事都听我的?” 秦泰又冲挟持他的将领吼道:“你们别被他骗了,他才是绑了你们亲眷的主谋。” 他的怒吼没能给他自己吼来自由,反而招得他脖子上的剑贴得更近了些。 武将盯着他,目光越来越冷,“末将只知挟持末将家眷的是李统领,弟兄们对他忠心耿耿,可他竟然为了助殿下你们造反就不顾兄弟之间的恩义,二位殿下不仁就别怪我们不义。”他又看了看秦钦,“幸好永王殿下英明,助我们抓了李统领,让弟兄们免于受你们的要挟,所以我们只认永王殿下当主子!” “什么,你抓了戍京卫统领?”秦泰看向秦钦,惊愕。 秦斌冷笑了几声,在笑他自己。他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下他算是输得明明白白了。 前些日子他和秦钦商议该如何掀起这场宫变,秦钦提议让他利用手里的戍京卫将王公大臣们的亲眷都抓起来,借此要挟他们拥立他为帝,倒时整个盛京都会在他的掌控之中。 今日他封城半日,花了好几个时辰在将这些重臣和武将的亲眷抓了个干净,岂料秦钦事后只抓了统领一个人,就能让他的一局棋彻底反转,让原本应该助他登基的人视他为仇人。 如今上至王公,下至这些武将应该都在念秦钦的恩情,而他和秦泰无疑是众叛亲离…… 世上还有比他更糊涂的人?原以为自己捡了个得力帮手,结果这个帮手竟是只披着羊皮的狼! “还不去拿东西?”秦钦淡淡吩咐。他看着兄弟二人,不过话却不是对他们说的。 秦钦的话音落后不久,王仲从士兵堆里挤出来,一路都以万分谦卑的姿态躬身小跑着,向秦钦见礼之后就蹿进了越帝的寝宫。 太监和宫女都被吓坏了,能跑的早已溜走,留下来的都躲在殿门后面瑟瑟发抖,根本不敢拦永王的奴才。 不一会儿,王仲从里面出来,跑回秦钦面前,哈腰呈上一物,“殿下。” 秦钦毫不犹豫伸出手将之取过,托在手里看了看,漫不经心地问:“你刚才叫我什么?” 王仲一愣,忙跪了下去,边磕头边郑重地改口:“陛下!” 秦斌喊道:“秦钦,那是父皇的玉玺!” 秦泰也愤然怒吼:“你这个乱臣贼子!” 秦钦置若罔闻,单手托着玉玺走到栏杆边上,俯瞰下面的群臣。 哪怕戍京卫已经放了他们,他们看似不再是人质,可心中也明白,他们其实仍旧与人质无异。 无论戍京卫倒向什么人,他们都是被其牢牢攥在手里的棋子。不管这儿的风云如何变幻,他们都得顺着那些刀剑的主人的意思,而戍京卫现在的主人是秦钦,这点由不得他们不认,何况如今连玉玺都已被秦钦拿在了手中…… 城头变幻帝王旗,他们这些人若想抱住乌纱帽和荣华富贵,就得懂得见风使舵,得识时务。 群臣极为识趣地跪了下去,齐声高呼:“陛下万岁!” 除了押解秦斌和秦泰的武将之外,其他的武将和士兵也都蹲跪下去向秦钦俯首称臣。 秦钦满意地扬了嘴角,又看了看手中的国玺。国玺是白玉所制,在月光的笼罩下透着柔和的光芒,精致,玲珑剔透,是一件象征着无上权势的瑰宝。 他敛了笑容,以大越天子该有的威严言道:“平身。” “谢陛下。” 秦钦没有急着转身,用指腹摩挲着手里的玉玺,叹了口气。他不是在替自己感叹,而是在他身后的兄弟二人叹息。 秦泰咬牙切齿,“秦钦,父皇还活着,你……” 秦钦转过身,笑着打断秦泰的话,“你方才没有跪,那从今往后也不用再跪,看在你们之前怜悯过朕的份上,朕就赐你们……以死谢罪!” 他说完之后就朝着敞开的殿门走去,纵然他并没有刻意下什么命令,在他与兄弟二人擦肩而过的时候,那两把剑同时划过了兄弟二人的脖子。 他只从余光里瞥见有血色闪过,未几,身后传来两声闷响,是人毙命之后倒地的声音。 戍京卫的将领在挟持秦斌和秦泰时就已经没了回头路。秦厉已死,哪怕他们之前对他还没那么忠心,可若要他们在他和秦斌之间选一个,他们一定不会选拿他们亲眷做人质的秦斌。如今他们杀了秦斌,那更加只有跟着他走下去这一条生路可选。再者,他们助他一臂之力乃大功一件,他们今日的铤而走险可换来一世荣华富贵,何乐而不为? 秦钦放心大胆地进了他叔父的寝宫。 外面的动乱已经平息,寝宫里就跟着恢复了安静。 宫人们还躲在角落里不敢出来。秦钦一瞥那些人影,他们就跟吓破了胆一样,争相跪下去向他磕头,唯恐磕晚了会没命。 秦钦收回目光去到内殿。烛光有些昏暗,但足以照亮龙榻上那个奄奄一息的人。 他走到龙榻边上,客气道:“叔父,侄儿来看你了。” 越帝惊目圆睁,盯着他,眼神越来越狰狞,好似恨不得想将他活活吞下去! 当初他叔父带着兵闯入这间大殿的时候,他何尝不是这般憎恨来人,只不过那时他还是个孩子,再是恨得咬牙切齿也不能让他叔父感到半点害怕。 同样,如今他叔父已是个将死之人,再是瞪大了眼也吓唬不了他。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396章不可思议 秦钦不仅毫不畏惧,甚至还有些想笑,缓缓言道:“二十年,这张龙榻叔父睡得当真安稳?我父皇和母后就没有给叔父托过梦?他们没有告诉你,我会回来寻仇?” 越帝仍旧只是凶狠地盯着他,嘴角不停地抽动,嗓子却发不出声音,因而憋红了脸。 “叔父别徒费力气,老三喂你的哑药又不是白喂的。”秦钦笑说。 越帝攥紧了身下的床单,枯瘦的手骨节分明,手背青筋暴起,似想将明黄的床单撕个粉碎…… “叔父息怒,侄儿已代叔父处置了那几个逆子,秦厉,秦斌,秦泰,他们都已经去了该去的地方。”秦钦俯下身,脸色渐渐变得冷漠,凑近了越帝正色道,“他们会在那儿等着叔父!” 越帝使劲了力气却说不出来一个字。 “叔父到了地下记得向我父皇和母后忏悔,看在叔父诚心悔过的份上,朕兴许会准叔父入葬皇陵,否则城郊的荒山便是叔父永远的埋骨之地!”秦钦直起身,背着手,漠然吩咐,“别在里面动手,一个篡位之人,怎配在大越天子的寝宫里咽气!” 秦钦交代完就去到外殿,朝那些还跪在地上的人使了个眼色。 奴才们见了,匆匆起身退出殿外,还关上了殿门。 “下来吧你!”王仲将形如枯槁的越帝从床上拽下,然后拎着越帝肩头的衣衫将人拖出了寝殿。 秦钦背对着身后的一切,默然望着从绮窗里透进来的,皎洁的月光。 “刺啦”一声,有人扯下了殿中的纱幔。 秦钦仍旧心如止水,且对后面的动静置若罔闻。 “陛下,先帝驾崩了。” 直到王仲毕恭毕敬的禀报了一声,他才回过头,看见那骨瘦如柴的人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脖间绕着一条黄色的幔子。 秦钦偏了下头。王仲会意,过去打开殿门,对候在外面的太监小声说了句。 太监便抖着声音大喊:“陛下驾崩了……” 广场上的群臣却无一人下跪,甚至都没有人敢面露悲怆之色。他们都清楚这位新帝的来历,其中还不乏有见过这位太子殿下的三朝元老,都深知新帝和先帝之间有着怎样的深仇大恨。如今大越已经变天,他们有几条命敢吊唁新帝的仇人。 待秦钦缓步走出大殿,他们才再次俯首称臣,齐唤:“陛下。” 既然不用为谁办丧事,为防夜长梦多,秦钦就将登基大典定在了后日,留出一日的时间给他们清理皇城并重新布置他的寝宫。 这两日盛京城的城门依然紧闭,城中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戍京卫,气氛异常肃穆。上至王公,下至百姓都怕被牵连进这场风波里,显得分外规矩,以致街上家家关门闭户,整座城池变得死气沉沉。 登基大典的前一夜下了一整夜的雨,大雨将地上的血迹冲刷得干干净净,像是连天都在成全新君。 天明,秦钦就在天子寝宫里换上了冕服。他本该径直去往乾元殿登基,却在走出寝殿后吩咐人备马车。 王仲不解,上前问道:“陛下,吉时将至,陛下要去哪儿?” 秦钦没有回答,自顾自地往前走。 王仲不敢逆主子的意思,照吩咐备了行驾。 车马浩浩荡荡地穿过长街,到了城门处,紧闭多日的城门终于开启,而后新帝的行驾就出了城门,最终停在了一处林间别苑外面。 秦钦下了马车,亲自上前轻叩门扉。 开门的是阿鸢。 阿鸢看见来人,喜出望外,“少将军你可算回来了,小姐等了你两日,你呀是再不露面,只怕小姐都得翻进城里去找你!” 阿鸢话音刚落,听见动静的华盈寒就找了过来。看见秦钦安然无恙地站在门外,她松了一口气,又颦眉问他:“你去哪儿了?” 秦钦没答,只道:“寒儿,我来接你进宫。” “进宫?”华盈寒不解,直到她的目光下移才发现,秦钦身上穿的竟然是冕服,帝王的冕服! “你……”她愣了愣。 王仲笑言:“今日本是陛下的登基大典,可陛下执意要先来接姑娘入宫。” 陛下?华盈寒难以置信,秦钦真的做到了?两日不见他就摇身一变成了越帝?这简直不可思议…… 她发现秦钦此行还带着皇帝的行驾,阵势怎一个浩大。还好今日天冷,她披着厚厚的斗篷,斗篷将她身上需要遮的地方遮得严严实实,不会让人瞧出什么端倪。 坐上御撵,华盈寒仍旧没想明白,问秦钦:“你怎么办到的?” 秦钦笑了笑,很是轻松地说:“擒贼先擒王,这可是大将军从前念叨得最多的兵法,我不过是让人抓了一个戍京卫统领,逼他的亲信放了下属的家眷而已。”又看着她道,“这也多亏了寒儿你,若不是你之前助我扳倒了秦厉,我怎能利用那次的风波让越帝松口,准我招揽侍卫?” 华盈寒仍旧觉得惊异,难得木讷了,还木讷了半晌。 他接着道:“从今往后你不用担心无处安身,有我在,寒儿你尽管留在大越,再也没有人敢把你和景王放在一起谈论,或者把你交给祁国。”秦钦又指了指小九,“回头我就让太医给小九诊治。” 秦钦的话似让她看到了希望,小九能好起来的希望。华盈寒回过神,笑着说了句:“谢谢。” “你我之间还用得着提这个‘谢’字?” 车驾还在朝着皇城的方向行进。 秦钦道:“寒儿,你知道我从前为什么不肯离开景王府?” “为什么?” “因为抛开那些恩怨,其实我很佩服景王,从前我既把他当作敌人,又视他为榜样。他与我一样,也生于狼窝长于炼狱。听说他自幼生活在冷宫里,七岁从军,十载蛰伏,一朝翻身,从此权倾天下,若不是他把皇位让给了小皇帝,如今的祁帝应该是他。”秦钦笑了笑,“他做到了我想做的事,我不走,是想向他学学本事。” 华盈寒云里雾里,“可是你哪儿有什么机会向他取经,从前你连见他一面都很难。” 秦钦唇边仍挂着笑,没有回答。他无需见到姜屿也知姜屿之所以能翻身,还能稳住政局,离不开一个“狠”字。所以在如何善后一事上,他得向姜屿学学。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397章树倒猢狲散 马车缓缓前行,秦钦坐在正位上,从窗户看出去,刚好看见戍京卫正押着一群人犯候在街旁。 那些人犯他瞧着很是眼熟,是他在秦斌府里见过的人,有的是主子,有的是奴才,总之秦斌的一家子都在这儿,秦厉,秦泰也不会例外。 他记得在祁国的那场波澜里,也只有三王爷姜兴一个人逃出了隋安。先太子,还有他们的家眷甚至是母族的人都没有一个人活着。 华盈寒坐在一侧,阿鸢抱着小九坐在对面,她逗了逗小九,盼着越国太医妙手回春,能治好她的小九。 阿鸢笑道:“小姐,奴婢觉得好像在做梦一样,少将军真成陛下了?” 华盈寒唇角上扬,替秦钦高兴。 师兄就是师兄,脑子转得比她要快,若换作是她,只会谨慎到从长计议,因为皇权之争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而秦钦和她不同,他胆子大,从来越国的第一天起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他懂得顺应时机,适时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在短短一两月里就实现了自己的愿望,让敌人输得措手不及。 他从来越国起就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欣然接受了越帝给的一切,何况他在越国真的无权无势,这一点正好迷惑了秦斌。之后他就借着谢云祈的信投靠秦斌,成为了秦斌的幕僚,至此之后,朝中的风吹草动他都能知晓。 后来她的来历被人揭开,惹得秦厉忌惮他,他就借着秦厉刺杀他一事替秦斌争得了治国之权,使得秦斌对他更加信任。他还借此给自己争来了招揽侍卫的权力,招揽了一些武功高强的江湖人士替他卖命,后来他就是靠着这些人反将了秦斌一军,将戍京卫统领给抓了起来。 他的棋下得虽快,但是走的每一步都考虑得万分周全,可谓步步为营,让她不得不佩服。 越国皇城,乾元殿。 群臣身着朝服站在丹壁下,只有华盈寒一个人站在大殿外面。秦钦说要是没有她在,他心里不踏实,就让她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陪着他。 秦钦身着冕服,踏着丹壁而上,站到了帝王该站的凌云之巅,抬手唤群臣平身。他定年号为永定,恩威并施,搬旨大赦天下。 朝会散去,官员们陆续离开皇城。 他们还不清楚这位新陛下的心性和喜恶,知道做什么都需谨慎,于是他们连交谈都埋低了头,还说得尽量小声。 有人叹道:“原以为咱们的新陛下一大早就接了个姑娘入宫,是想趁着登基大典册封一位皇后,没想到陛下什么都没做。” 身边人接话:“看似是没什么打算,但陛下放着吉时不管,亲自跑去城郊接人,可见连登基大典都没有她重要,这位姑娘不是皇后却胜似皇后!” “有传言说她是景王的女人,怎么……” “嘘,这话千万别让新陛下听见,小心脑袋!” * 无论哪国的新帝登基,天下都会为之震动,秦钦即位的消息在短短几日后就传到了隋安。 “永定帝?”姜屿合上奏报往长案上一丢,淡淡道,“看来本王真是低估了他。” “不止主上,奴才猜但凡是认识秦钦的人,应该都没想到他竟有这样的能耐,此番他能如愿以偿若不是运气好,那就是他藏得很深。”李君酌言道。其实他和主上叹归叹,无论谁当这个越帝,对主上而言都算不上什么威胁。 只要主上愿意,随时可以挥师东下,踏平整个越国。任秦钦的脑子再是灵光,可以替自己谋个帝位,也抵挡不住大祁的千军万马。 长案上,奏折旁边还放着一卷写满了字的纸,那时下人的供词。 主上一直对上官婧毒杀晴夕的事心存质疑,不知除了下迷香和勾结姜兴事情之外,还有什么值得上官婧杀自己人灭口,于是就让他去找和晴夕有过往来的下人讯问。 上官婧入狱,应了那句“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以往这些奴才忌惮上官婧的身份,对上官婧主仆的勾当敢怒不敢言。如今上官婧失势,主上又亲自过问起此事,奴才们就自觉自愿地吐露了全部,生怕会命丧地牢。 他让人将奴才们的供词一一记下,呈到了主上的面前。 上官婧做的事很多都是在针对寒姑娘,不过寒姑娘聪慧,没怎么着过道。唯一一件让寒姑娘吃了些亏的事,是当初在御湖畔,寒姑娘不小心踩了上官婧的裙子,受到了太皇太后的责难。 后院的绣娘说那裙子她们原本已经补好,后来晴夕找来她们这儿,威逼她们在裙子上做手脚,那裙子才会被寒姑娘踩一脚就撕得不成样子。所以什么跳湖……都是上官姑娘事先就设想好了的。 这些事看似微不足道却足以令人震惊。他实难想到那张如花似玉的皮囊下,竟然有着这样一张丑恶的嘴脸。 其他的事都很琐碎,只是昭示了一个女子的阴险和缜密的心思放才一起,会有多让人刮目相看。 主上看过证词之后,神色上并没有什么波澜,让他拿着证词进宫一趟给太皇太后过目。 李君酌领命离开之后,姜屿就负手独立于庭廊里,从下午站到了黄昏。 她最初离开的时候,他甚至还有些生气,后来得知了那几日发生的事,他才知自己有什么资格怪她。如今他扒出了上官婧的真面目,再想起她曾经在他面前说的那些义正辞严的警告,他更能体会到她在无助的时候撞见他和上官婧在一起,心里该是有多恨…… 姜屿眺望着万里烟霞,缓缓蜷紧了手,目光扫过的每一处都似有她的影子。他仍旧活在无尽的内疚和悔恨里,如今只要他一日见不到她,这样的悔恨就会变得愈来愈强烈。 过了一阵,李君酌从宫里回来,走到姜屿身后禀报:“主上。” “母后怎么说?” 李君酌压低了声音,“太皇太后说她只有一个请求。” 姜屿徐徐侧目,示意李君酌讲。 “娘娘请主上看在上官家的份上,别伤上官婧的性命。” 姜屿收回目光,抬眼望向苍穹,不言一字。 李君酌又言:“主上,边关还有军报送至,说狄族人最近好像不太安分,他们似乎想趁越国皇位更迭、朝堂不稳之际做点什么。”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398章最后的报答 刑部大牢。 牢房幽暗,被关在这儿的多是死囚,注定一进来就不能活着出去。 一间窄窄的牢房里,上官婧蜷坐在木板床上。哪怕是坐牢,她也不允许自己狼狈不堪,身上的囚服平整干净,还把头发也梳得服帖规整。 她再不济也是陛下的亲姨母,这儿的人还没有谁敢将她当个死囚对待。 “君酌大人,这边请。” 上官婧听见声音才抬眸看去,见李君酌已经到了牢房外面,隔着铁栅栏看着她。 “上官姑娘,主上对你已有处置。” 她的眼神很怅惘,嘴角却扬起了一抹笑,启唇问道:“王爷要杀了我么?” 李君酌摇了摇头。 上官婧这才打起了几分精神,发自内心地笑了笑,“也是,王爷怎么舍得杀我呢?” 李君酌没有回答,让狱卒推开牢门,他抬手唤道:“上官姑娘请。” 上官婧不紧不慢地站到地上,还以从前那般娉婷端庄的姿态往外走。 她跟着李君酌走出刑部大牢,看见外面站着好些侍卫,侍卫手上还拎着枷锁,那是押解人犯的东西。 看来等着她的果真不是什么自由。 上官婧顿时止步不前,肃然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李君酌回头看了上官婧一眼,淡淡答:“王爷的意思是让上官姑娘到别处安身立命。” “到别处安身立命?”上官婧愕然,眼里霎时盈了泪,缓缓吐道,“他要将我逐出大祁?” 连大祁都不再是她的容身之处,这和要了她的命有什么区别! 上官婧愣愣地摇了摇头,“不,我要见王爷,他不能这么狠心,我做的一切都为了他!我要见太皇太后,娘娘一定不舍得,还有,我是陛下的姨母,怎能离开陛下。” “上官姑娘从前没回来的时候,陛下也好好的,所以还请上官姑娘安心上路,他们会护送上官姑娘到边关。”李君酌指了指那些侍卫,又言,“这次主上网开一面,没有取上官姑娘的性命,但如果上官姑娘再踏进大祁一步,便是抗命,此乃死罪!” 上官婧冷笑了两声,笑得很是讽刺,“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上官姑娘,时候不早了,请上官姑娘早些启程。” 上官婧仍旧摇头,还往后退了两步,“我不走,我哪儿都不去,这里是我的家,是我上官一族的家!” “上官姑娘还配将自己当做上官家的族人?若不是上官姑娘相助,姜兴有能耐能躲主上躲到现在?那可是害死宣王殿下和王妃的人,是上官一族的仇人!”李君酌肃然叹道,“不知上官大人和夫人在地下得知此事,还能否瞑目。” 李君酌看见上官婧整个人已经错愕,事已成定局,任她再怎么耽搁下去,主上也不会收回成命。他不再客气,吩咐几个侍卫:“带她走。” 几个侍卫听命上前。他们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只知服从命令,三两下就把枷锁戴到了上官婧的脖子上,然后就像押个寻常人犯一样推着上官婧往前走,“快走!” 囚车就等候在刑部大牢的后门外面。上官婧被侍卫推搡着进了狭小的囚笼里,眼泪划过脸颊,滴在了冰冷的铁上。 一滴,两滴……却没有哪颗珠泪是因为后悔而落。她不后悔,只恨,恨华盈寒,恨今日践踏过她的所有人! 看见囚车缓慢前行,渐渐远去,李君酌方才转身,朝不远处停着的一辆马车走去,在车外拱手,“娘娘,这已是主上能做的最大的让步,还请娘娘体谅。” 太皇太后摇了摇头,“哀家不怪屿儿,谁也不怪,只怪自己糊涂。”她沉沉地叹,“留她一命,就当作哀家母子对上官一族最后的报答,屿儿的处置很好,很好……” “奴才送娘娘回宫。” “不用了,你回去复命吧,哀家自己回宫。” “是。” 李君酌正要转身离开,车帘里又传出一句:“屿儿几时去找她?” 他停下脚步,拱手答:“回娘娘,如今的越国不比之前,秦钦即位成了新帝,别的事兴许好说,但他未必肯让主上见寒姑娘,而大祁也不能就此事与他动武,否则只会雪上加霜。为防打草惊蛇,主上决定以南巡为由,先南下,路上再思索对策。” “知道了,替哀家叮嘱屿儿,无论他想做什么,都要当心,你们也务必保护好主子。” “奴才遵命。” 越国皇宫。 转眼间,华盈寒已带着小九在越宫里住了一个多月。秦钦也已经当了一个多月的皇帝。 他最近很忙,要隔上几日才会来看看她。宫里消息闭塞,若非秦钦亲口告诉她,她就只能向身边的宫娥太监打听,她只听说他如今将朝堂打理得很好。 华盈寒牵着小九回到寝殿,走得很慢。太医说小九的病需要慢慢治,除了施针和用药之外,还要让小九多活动活动。即使如今她的身子越来越沉,也坚持每日亲自带小九出去走走转转,陪小九玩上一阵。 跨过门槛时,她牵着小九,阿鸢则扶着她,“小姐当心。” 殿里的宫女们纷纷过来请安。 如今她有身孕的事在宫里已不是秘密,但是秦钦下了严令,不许宫人议论,更不许外传,违令者斩,所以华盈寒的耳边一直很清静,没什么风言风语。 华盈寒刚进殿中就停下了脚步,渐渐皱了眉头。 阿鸢没觉得殿里有什么不对,遂问:“小姐怎么了?” “什么味道?”华盈寒轻声问道。 “好像是沉香的味道,太医昨日给小姐把脉的时候说小姐最近没有歇息好,就让我们在殿中焚香,给小姐安神。” 侍立在一旁的宫女答:“阿鸢姑娘说得是,香是奴婢们今早刚从内府取来的,是大越最上乘的沉香,有安神之功效。” 华盈寒娥眉紧蹙,仍旧站在门口,闻言后就有些走神。 “寒儿你怎么了?” 秦钦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华盈寒才回过神,应道:“没什么。” 秦钦移步进来,目光从两边的宫女脸上扫过,她们就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去。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399章外敌来犯 秦钦淡淡问:“是不是她们服侍不周?若是,我让内府给你换些新人来伺候。” “不是,是我自己不太舒服。”华盈寒转眼看向秦钦,另道,“今日怎么有空过来看看?” 秦钦唇边浮出笑意,“前两日事忙是因为庆王不服朕这个皇帝,意图勾结京郊驻军犯上作乱,我便花了几日的时间去平乱。” “镇压下来了?”华盈寒追问。 秦钦成为越帝是有些突然,她一直很担心那些王公大臣对他仅是口服心不服,会勾结军队造反。她以为遇上这等事会很麻烦,没想到他仅仅用了几日就平息了一场波澜。 秦钦从她的眼神里看得出,她又想问他是怎么办到的。他笑了笑,道:“这你无需挂心,你现在要做的还是照顾好自己,把身子养好。” 他摸了摸小九的脑袋,又言:“太医不是说小九若高兴些,病兴许能好得更快,等你腹中的孩子出世,小九就有伴了,孩子们在一块儿玩总比和大人玩儿要开心。” 华盈寒回头望了望外面的天,已是冬日,盛京比隋安要暖和,现在还没有下过雪。再过四个月,她的孩子就要出世了。 秦钦也嗅到了她这儿有股与平日不同的香味,问:“寒儿你这儿点了什么?” 宫女答:“回陛下,是沉香,姑娘最近睡不好,太医说沉香有安神的功效。” “原来如此。”秦钦点了头。 华盈寒收回目光,带着小九进去坐。 秦钦正要同华盈寒一同过去,外面忽然有人高呼:“陛下,边关急报。” 他回头就见王仲拿着本军报匆匆跑来,慌张得险些颠掉头上的帽子。 秦钦移步出去接,翻开军报,仅看了一眼,眉头就已然紧拧。 华盈寒察觉到了秦钦神色有异,问道:“怎么了?” “回姑娘,狄族在边关屯兵二十万,意图进攻我大越,”王仲道。 华盈寒惊然:“二十万?他们上哪儿集结了这么多的兵力?” 王仲战战兢兢答:“好像是北面的三个汗国一块儿凑的。” 华盈寒恍然明了,她起初不明白狄族人为什么能卷土重来,是因为她犯了迷糊。 她差点忘了,狄族有七个汗国,四个在祁国北方,三个在越国北方。 姜屿当年仅仅是自扫门前雪,将祁国北面的四个汗国清理干净了而已。至于越国北面的三个,他当初只让越国佯装参战,牵制他们,不许他们去西面凑热闹,并没打算要替越国除去什么威胁。 狄族人如今是不敢再招惹祁国,但是越国本身就弱小,如今政局又不稳,在他们眼里就成了一个不捏白不捏的软柿子。 秦钦合上军报,神色凝重,“狄族这次显然是有备而来,他应当笃定了朕刚刚登基,还没握稳大权,调兵遣将力都不从心,不是他们的对手。” 王仲急道:“陛下得赶紧拿主意才是,狄族人可不容小觑。” 秦钦唇角一扬,“朕能拿什么主意?先前驻军叛乱,朕拿着兵符都调不动周围的军队,那些武将虽不敢与朕作对,却也不肯听朕的号令。如今暂且还能相安无事,如果朕逼他们出兵,他们是不是也会反?” 华盈寒道:“那也总不能坐以待毙,看着狄族攻入北疆,倘若丢了疆土……” “倘若丢了疆土,王公大臣和百姓们就会对朕这个皇帝失望。”他的话说得沉重,却故作淡然似的笑了笑,又言,“寒儿你先歇息,我先回去处置此事。” 华盈寒点点头,“好,你也放宽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能有办法。” “嗯。”秦钦应了一声,带着王仲离去,脚步急促。 等走远了些,秦钦才放慢脚步。他背起手,手里还拿着奏报,但是脑子里想的却不是外敌入侵之事。 他总算明白了,怪不得寒儿刚才会走神。东越沉香,这是景王喜欢的香。 当初在景王府的时候,他找月慢打听过姜屿的喜好,知道姜屿平日也依赖这种香安神,所以越国每年都会孝敬他不少。这个香味对寒儿而言必定不陌生。 原来那个时候,她在想姜屿…… 秦钦沉了口气,徐徐吩咐:“去查查,内府那边还有多少这种香,通通封存,以后宫中任何地方不得再焚。” “奴才遵命。 ” * 狄族入侵越国的事也搅得华盈寒一晚上没睡好,她捧着肚子辗转反侧,想的全是越国和狄族的战事。 放在从前,她和秦钦兴许还能联手去应付,但如今秦钦成了越帝,她又有了身孕,都不适合上战场。何况秦钦也说了,越国的武将不肯听他的号令,他连军队都调不动,这仗怎么打? 退一万步讲,即使所有的武将都肯听话,他们能够凑足和狄族对等的二十万兵马,这场仗就一定能取胜? 她又不是没有和越国人交过战,越国的武将有几斤几两她很清楚。他们虽不是什么酒囊饭袋,但似乎不是那群骁勇善战的狄族人的对手。 倘若将领不是人家的对手,要想取胜,就得在兵力上下功夫,需投入倍多于敌人的兵力去参战,可是越国似乎也没有多少可以调动的兵力…… 越国弱小,国库空虚,任越帝想扩充兵力都心有余而力不足。加上他之前一直依附祁国,有祁国给他撑腰,自家武力的强弱也就显得不那么重要。 烂摊子就这么落到了秦钦的手上。 她满打满算,估么着越国能凑出二十万兵马已经不错了。 华盈寒一夜没睡,秦钦似也同她一样。 他第二日一早就来了她这儿,满面愁容地坐在殿旁,沉默了一阵才缓缓叹道:“其实我知道大越的武力很弱小,我本想先安定朝堂,再招兵买马,让大越的军队也慢慢壮大,可是狄族好像不肯给我这个机会。” 华盈寒即问:“你有没有召见过朝中的大臣,他们有什么主意?” “兵部尚书说他们之前从来没有忌惮过狄族人,因为叔父把祁国巴结得很好,狄族人忌惮祁国也就不敢招惹大越。” 华盈寒娥眉紧蹙,“这是什么话,难道没了祁国撑腰,越国上下就不活了?” 言情海 第400章危急的局势 秦钦言道:“寒儿你也别怪他们,人只有活着才有机会讲什么骨气,叔父之前依附祁国也只为让大越在乱世存续下去而已。” “那如今越国能凑出多少兵马?”华盈寒直言相问。 她和秦钦都是饱读兵书的人,秦钦自然也能想到倍多的用兵力去退敌这一点,所以他一定就此事问过大臣们。 “最多十八万。” 华盈寒刚端起茶盏打算喝茶,听见这话就将杯盖放回了茶盏上。 十八万…… 能有什么胜算? 她还在一筹莫展,秦钦又慢慢道:“倘若这场战事无可避免,我打算亲自去趟北疆。” 华盈寒不赞同他这个决定,言:“你刚刚当上皇帝,这里多的是对你口服心不服的人,你此时离开,就不怕京中会出乱子?” “那我也总不能放任狄族人入侵大越疆土,唇亡齿寒,倘若国亡了,又何来的皇帝?而且我还得背上个亡国之君的耻辱。” 华盈寒无心喝茶,秦钦倒是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他总是这样乐观,她知道。 “其实有大臣提议让我去向祁国服软,求景王继续庇佑大越,但是我做不到。”秦钦看着她的眼睛,一本正经地说,“因为我知道景王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从来不会做亏本的买卖,倘若我去求他,他就算愿意出兵,也一定会开出极为苛刻的条件。” 华盈寒沉下眼,没有说话。 “若真要求人帮忙,我还不如去求大周,至少我从前就是大周的臣子,如今向大周低头,心里还算过得去。”秦钦笑言。 “你想让谢云祈出兵助你打狄族?” “这是万不得已的打算,我再想想别的办法,如果真的火烧眉毛了,我唯有以寒儿你的名义给陛下去封信,请陛下派兵相助,至于大越将以什么为报酬,陛下可派使臣来盛京商议,总之我一定不会让大周吃亏。” 华盈寒点了点头。 从前祁国与越国结盟,的确从越国得到了不少好处。越国虽小,但纺织、制茶制香还有瓷器等工艺都是世间最上乘的。如果秦钦去请大周帮忙,再以这些东西做交易,对两国而言是件互惠互利的事。 十日过去,天不遂人愿,事态没能如他们所盼望的那样,往好的方向发展。 秦钦和大臣们还没想到什么对策,狄族那边就已经按耐不住,打响了战事。 越国的武将虽不服秦钦这个捷足先登的皇帝,但是面对外地来犯,他们也没有自私到坐视不理,任由敌人入侵的地步。 大敌当前,北边几个军镇的守将都选择放下成见,听从秦钦的旨意,先行带兵过去御敌。 但是他们的兵力加起来只有十万,根本撑不了多久。 如此危难的局势之下,秦钦不得不走事先想好的路。他征得华盈寒的同意之后,就以她的名义给谢云祈去了封信。 岳州城。 谢云祈亲自压着人犯来了北疆,本是想见见他们家盈寒,结果到了这儿才听说,盈寒早就跟秦钦去了越国。别说他,连祁国那位都扑了个空。 他是有些不甘心,但隔壁的人也没捞到什么好,还算公平。 他在岳州逗留已久,是因为他怕他前脚刚走,盈寒就又回了边关,他会和她再次错过。 为了安心,他决定在这儿多留一阵,且派人留心着越国的一举一动。 听说秦钦那小子已经翻身当上了越帝,他只叹老天有时候还真是不嫌事儿乱,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成全了秦钦。 他和祁国那为争盈寒已争得他万分头疼,如今越国又来插一脚…… 令他宽慰的是,越国和他们比起来还嫩了些。越国掺和进来,好比是在以胳膊拧大腿。 北面的天气越来越凉,雪都下了好几天了还不停,谢云祈就坐在府台衙门的大堂里,斜靠着椅子,优哉游哉地喝喝茶,看看飞雪。 他的大周在他的治理下日渐昌盛,百姓无人不称颂他是个明君。他如今可谓春分得意,什么都不缺,就缺一个盈寒,一个九儿。 常喜从外面进来,呈上手中的东西,“陛下,越国有信送来,是华小姐的信。” 谢云祈一惊,“什么什么?” “陛下,华小姐的信。” “盈寒给我的信?”谢云祈喜出望外,招手催促,“快快快,拿过来朕瞧瞧!” 常喜忙跑到书案前,把信给了谢云祈。 “陛下亲启”…… 信封上的四个字是她亲笔写的没错。谢云祈脸上的笑意加深,迫不及待地拆了信过目。 不过这信上的字迹就有些陌生了,从口吻来看,应该是秦钦所写。不过她既然肯让秦钦以她的名义送信来,说明秦钦在信上写了些什么,她是知道的。 狄族入侵越国的事他有所耳闻。狄族只与祁国和越国接壤,从来没有他们大周打过交道,更没机会和他们交战,称得上是个毫无交集的外邦,而秦钦来这封信是希望他能出兵助他退敌。 狄族只派了区区二十万兵马就让秦钦急成了这副模样,谢云祈心里颇有几分自傲。要他派十万军队去帮忙,就好比要他在身上拔根汗毛这么简单,小事,小事。 “常喜,去把兵部尚书给朕叫来。” 兵部尚书听闻陛下传召,紧赶慢赶地跑到了谢云祈面前,哈腰行礼:“臣参见陛下。” 谢云祈把信丢给他,让他也看看。 兵部尚书看完信,皱了皱眉头,“陛下,越国从前都是与祁国为伍,几时来求过我们大周帮忙?” “现在的越帝不是秦钦么,他和祁国有过节,只能来找朕。”谢云祈淡淡道。 兵部尚书拱手,“原来如此,那依陛下之见,这个忙咱们是帮还是不帮?” “当然得帮!朕如今的一切都是盈寒替朕争来的,她要朕帮什么忙都不过分。”谢云祈直起身,又言,“何况秦钦许诺会报答朕,这就不叫白搭把手,而是场公平的交易,何乐不为?” “也不知越国会给些什么报酬。” “秦钦不是说了吗,让朕派使臣去与他谈。” “那陛下打算派谁去与越帝商榷?” 谢云祈往椅子上一靠,悠悠地说:“朕谁也不派,朕打算亲自去。” “啊?” “朕之前扑了个空,这次去越国总能见到盈寒,秦钦若是不让朕见,朕就让他挨打!”谢云祈扬唇笑了笑。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401章都是冲她来的 盈州。 姜屿打着南巡的幌子带着行驾南下。随行的人太多,浩荡的车队赶起路来十分不方便,这一趟他奔波了一个多月才到盈州。 李君酌呈上刚送来的军报,上面写的是狄族和越国的战事。 狄族之前在边关屯了二十万兵马,即便要屯兵都屯得离他们大祁的北疆很远,像是瓜田李下,怕主上误会他们在挑衅。可见狄族再是想欺负越国,也没有底气来招惹他们大祁。 “主上,狄族屯兵不过十来日就挑起了战事,打得越国措手不及,听闻秦钦已经焦头烂额,怪不得他会病急乱投医,匆忙给周帝去了信,求周帝帮忙。” 姜屿放下军报,走到窗前望了望外面,明月当空,夜色沉沉。 今早他刚到盈州就听说了此事,还听说谢云祈已经答应了秦钦的请求,并且打算亲赴盛京与秦钦商议联盟的事。 他负手,淡淡道:“秦钦宁肯舍近求远,去求一个从未和狄族交过战的南周帮忙,也不肯向本王低头,他这叫有骨气,还是叫蠢?” “依奴才之见,秦钦他并非不想求主上帮忙,而是怕主上不答应,。” 姜屿摇了下头,“不,他是怕本王向他提条件。” 李君酌沉下眼。听主上这么一提,他便明白了。秦钦不是舍不得金银珠宝,想来钱财之类的条件定在其次,秦钦怕的应该是主上会以寒姑娘为条件,逼他交出寒姑娘。看来秦钦也是个情种,江山危难之际还抓着寒姑娘不放。而这也是主上不能轻易去越国的原因。 如今秦钦当了越帝,在越国就有了一手遮天的本事。寒姑娘身在越国,好比受制于秦钦,她见谁不见谁,都得看秦钦的意思。秦钦连越国的存亡都可以不顾,又怎会轻易地让主上见到寒姑娘? “主上,听说周帝打算明日就启程,一旦越国领了南周的情……” “拟国书,告诉秦钦,本王没有任何条件,无偿出兵二十万助他击退狄族,前提他得邀本王去盛京商议此事。” 李君酌默声笑了笑,如他所料,主上一定不舍得放弃这个机会,周帝能借此机会名正言顺地去盛京,主上自然也能。 他拱手:“奴才遵命。”又言,“可是主上,周帝那边已经答应了越国,万一越国仗着有周帝帮忙,不肯接受主上的好意怎么办?” “秦钦若是有脑子,想让他的越国长治久安,就不会拒绝本王。” * 盛京。 秦钦收到了谢云祈的回应,得知谢云祈愿意帮忙,他很高兴,但是谢云祈也说了别的事,例如谢云祈想亲自来盛京同他商议,而且似乎打算不等他同意就先行启程过来了。 谢云祈已在路上,他无法拒绝,只得将国书拿给华盈寒看,让她有个准备。 华盈寒看完国书,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叹,只觉谢云祈还像当年当皇子时一样任性。 秦钦管他借十万兵马,他说十万少了,要给十五万;秦钦让他派使臣来商议报酬,他说使臣说不清楚,他要亲自来和秦钦谈条件,且是立马就来,不许秦钦拒绝…… 她倒不怕和谢云祈碰面,只是担心谢云祈见到小九如今的模样会难过,但她总不能拦着他见小九。 事已至此,等他见到小九时若要怪她,她也认了。 华盈寒放下国书,起身走到窗户边上,透过半开的窗户看了看外面的细雪。 后日就是年三十,可是整个越国却没法过的安宁的年节。 “寒儿,我这儿还有一封国书,上你这儿来之前刚收到。” “谁的。” “祁国。” 华盈寒闻言就沉默了。霜风拂面,分外地冷,她伸手关上轩窗,却仍面对着窗户,没有转身。 秦钦站在她身后,翻开国书又看了一眼,捡了至关重要的一句话告诉她:“寒儿,祁国愿意无条件出兵二十万助我们打狄族。” 华盈寒还是没有说话。 他将祁国的国书一同拿到她的面前,是因为他做不了什么决定,想让她拿个主意。见她如此沉闷,他不忍心问,却不得不问开口:“你……你怎么看?” “你不是已经有了主意?”她轻言。 倘若秦钦不想领祁国的情,就不会跑来问她想要如何,而是像替她回绝那些官员们送礼一样,直接拒绝祁国的提议。 至于他为什么会犹豫,她也很清楚。他们如今有了大周这个帮手,这次对付狄族是不在话下,可是之后呢?倘若狄族再来犯,大周那边远水救不了近火。 如今的狄族人只怕祁国,在秦钦让越国壮大起来之前,若想要北边没有外患,最简单的办法就是靠祁国庇佑。 如果不说远了,就说这一次的战事,祁国出动二十万大军区打狄族,到时候毫无招架之力的只能是狄族人,战事很快就能平息。 接受祁国的好意,无疑是越国如今最好的选择,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其实秦钦之前也考虑过向祁国低头,但他担心姜屿会提苛刻的条件,所以如今国书上的“无条件”三个字诚然说到了他心坎里,对他这个国君而言是个巨大的诱惑。 如此百利而无一害的事,他若无法做什么决定,应当是在顾虑她的感受。 “祁国还说了什么?” “我若接受了祁国的提议,就得邀他来盛京商议此事。”秦钦叹道,“不难想到他应该和陛下一样,是冲寒儿你来的,所以我得来问问你的意思。” 冲她来…… 华盈寒低下头,抚了抚已经高高隆起的肚子,眼神变得涣散。 她虽没有说话,但惆怅的眼神骗不了他。秦钦神色凝重,言:“寒儿,我懂,你早已与他两清,不想让他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倘若寒儿你不愿意,我这就去回绝祁国。” “算了,满朝文武都对你不肯向祁国服软有怨言,这次祁国肯无条件出兵,你若还拒绝,大臣们还会服你这个陛下?”华盈寒转过身,往前走了慢几步,淡然道,“大局为重,不用在意我,我没什么不能见人的。” 她从他身边走过,秦钦沉默了一阵,回过头,在她身后问道:“你若见了他,会原谅他吗?” 言情海 第402章远道而来的贵宾 华盈寒唇边的笑容顿时僵了。 原谅? 她怎么原谅?时间或许可以抹去爱和恨,抹去小恩小怨,却抹不去那些实打实的过往。小九受的苦,她经历的种种,不会因为谁的一句道歉就能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早已心灰意冷,斩了情丝,只是没想到她腹中会有了他的孩子,即便如此,她也没想过要因为这个孩子就当从前的恩怨是梦,是烟,和他冰释前嫌,跑回去和上官婧挤在一个屋檐下。 她带着这个孩子奔波到越国,路上是阿鸢和秦钦在照顾她。都说有身孕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前两月她还不觉得,从第三个月开始,她被各种激烈的反应折磨得难受至极,难受收到整日都不吃不喝,看见清粥小菜都会恶心。一入夜她就吐得昏天黑地,连个好觉都睡不了,漫漫长夜,是她一个人在熬。 她连最苦的时候都撑过去了,现在仅仅是身子笨重了些,走路缓慢而已,她从前不需要谁,现在就更不需要。 秦钦又言:“你若是怕他因为孩子不肯放手,我倒有个办法可以打消寒儿你的顾虑,就看你是否介意,而且这么做说不定可以让他彻底死心。” 华盈寒回过神,转眼看向秦钦,“什么办法?” 秦钦走到华盈寒身边,低声同她耳语了几句。 华盈寒眸底闪过一丝惊色,颦眉愣道:“这样……好吗?” 秦钦极为轻松地笑了笑,“反正我不介意,何况你若觉得说不出口,我们也不用说什么,只需做,看见的人自会明白。” 华盈寒轻叹一声,“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再看吧,万一我能避而不见呢?”她的语气虽轻,神色却凝重,说完就进了寝殿去, 秦钦唇边的笑渐渐散去,站在空旷的殿中自言自语,“避而不见?可是寒儿你刚刚才说过,你没什么不见人的。”她如此前言不搭后语,是因为他问了一句她是否会原谅,就让她心生了逃避? 他对她的心性了如指掌,她每说一个字,每讲一句话,他都知道她在想什么,所以他才会顾虑,顾虑要不要答应祁国。他最为担忧的正是他方才问的,可是她后来说了好几句,却没有一句是对他的答复。 秦钦转身离开了华盈寒住的地方,走出殿门又停下脚步,抬眸看了看殿阁前的匾额。 仙音殿,他之所以让她住在这儿,是因为这儿离他的寝宫近,又是仅次于皇后寝宫的宫殿。另外他听说过,这儿从前的主人是他叔父最宠爱的贵妃,那个贵妃在他叔父死后便跳湖自尽,随他叔父而去了。 纵然今日天上无雪,秦钦站在这儿,依旧觉得寒风格外凛冽,他收回目光,吩咐宫人关上殿门,漠然离去。 除夕,宫中四处都挂着红灯笼,喜庆的红色倒映在洁白的积雪上有一种色彩分明的美,就像白雪和红梅,明明是两种不一样的东西,凑在一块儿却似天生般配。 华盈寒就在一片梅林里,牵着小九在雪地里慢走,踏着积雪发出“滋滋”的响声。 周围的红梅开得娇艳,风里还弥漫着沁人的芳香。 等到了一处空旷的地方,她就从阿鸢那儿拿过烟花,想陪小九放烟花,守岁。 她将烟火放到地上,拿着火折子想要去点,蹲身因吃力而缓慢。 忽然,有人晃了晃她的手。 华盈寒一愣,转眼看见小九正抱着她的手,还冲她摇了摇头。 她喜出望外,她的小九竟然在关心她,不要她挺着个肚子去点炮仗。 自小九忘记一切后就再没关心过什么人和事,每日只知吃睡,后来慢慢的知道了自己叫小九,却还是没有自己的意愿,活得像个被人牵线的木偶。 这是小九第一次表露出自己不希望…… 华盈寒摸了摸小九的脸,眼中满是期盼:“小九,你记起娘了吗?” 小九只是抱着她的手,没有说话。 华盈寒仍旧很高兴,看来那个越国太医说得没错,小九的病尚有痊愈的可能,就是过程会很慢。她可以等,哪怕只有一丝希望,她也会等着她的小九醒过来。 “娘不点,让阿鸢姑姑陪你玩儿。” 华盈寒把火折子给了阿鸢,小九就慢慢地松了手。 她牵起小九的手,一起看五光十色的烟火。 爆竹声声除旧岁,又是一年伊始,万象更新,什么都会是新的开始。 华盈寒望着天上的烟火,有些走神,等她低头看向小九时,发现小九也看着她,只不过在看她的腹部。 她也低头看了看,再过三个多月,世上将会有一条新生命。 华盈寒莞尔一笑,拉过小九的手轻轻贴上了自己的肚子。 小九望着她,眼睛睁得圆圆的,好似在好奇里面有什么。 “这是小九的弟弟或者妹妹,和小九一样,都是娘的宝,以后小九就有伴了,不会再孤独。” 小九虽然没有什么反应,但是小九的眼神很清澈,明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华盈寒笑着摸了摸小九的脑袋,发现不知不觉,小九已经长高了不少。 她又言:“小九,娘还有一个好消息忘了告诉你,你不是一直很想爹爹吗,他正在来这儿的路上,再过十来日就该到了,倒时就让姑姑带小九去见爹爹。” 小九还是那样望着她。 华盈寒唇边仍挂着笑,心下则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难受,或是因为她没法向谢云祈交代,或是因为要来不止谢云祈一个…… 正月十五刚过,谢云祈的车驾就到了盛京城外。 秦钦亲率文武百官出城门相迎,将远道而来的贵宾请进了都城。 两辆御撵一前一后在盛京的街道上行进。 谢云祈的御撵走在前头,他瞧向车窗外面,仅是随意看了看,就觉得越国果然名不虚传,真是又小又破。 两旁的屋舍低矮,一条街上的商铺屈指可数,比起他的函都差得远了,连他们大周最不起眼的边关城池岳州城都比这儿要繁华,怪不得越国的皇帝遇事只能求人。 言情海 第403章他可以等 车马停在宫门外,秦钦亲自走到谢云祈的御撵旁等谢云祈下马车。 谢云祈下马车时仍到处看了看,发现盛京城也就前面这座皇宫修得不错,像是皇帝住的地方,但和他的皇城比起来,还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这么四处乱瞧,并不是想奚落谁,而是在找人。打从他看见秦钦和越国的大臣们起,他就在找一个身影,可是刚才在城门外迎接他的没一个姑娘,如今候在宫门外的又都是些女官和宫女,始终不见她人影。 谢云祈等不及了,下来就问秦钦:“盈寒呢,怎么不见她?” 秦钦刚抬起手,正要引谢云祈进去,听见谢云祈的话,就将嘴边的“请”字咽了回去,脸上的笑也变得有些不自然。 谢云祈皱了眉头,“难道盈寒不在这儿?” “当然在,寒儿就在宫里,现在应该在休息,陛下里面请。” “原来如此,那就让她先休息,别打扰她,朕可以等。”谢云祈说完就移步朝宫门走去。 秦钦走在谢云祈身边,脸上一直带着客气的笑。 他和谢云祈从没打过什么交到,只知这位二皇子是帝后嫡子,爹娘的心头肉、掌中宝,衣食住行极其奢靡,为人任性又高傲。他只在朝会和庆明帝宴请华府部下时见过谢云祈,同谢云祈称得上是陌生人,如今走在一起也就没有半点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谢云祈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一事,一改之前的淡然,语气冷了几分,“对了,朕还没问你,朕不是说了会派十五万大军助你一臂之力?你怎么回过头又答应了祁国?” “陛下息怒,多二十万兵马多份力,我只是希望狄族的军队能早日撤出大越国境,何况祁国最终会不会出兵还得看之后商榷得如何。” “朕知道姓姜的打的什么主意,是他对不起盈寒在先,你既是盈寒的师兄,就不能因为战事吃紧出卖盈寒,拿她去和祁国交换。”谢云祈正色说,“以后你若有什么难处,尽管来向朕开口,朕能帮的一定帮,盈寒把你当兄长,朕就把你当兄长,你何必理那群外人!” “陛下说得是。” “说起来朕从前也没见过你几次,方才在城门口要不是你穿着龙袍,朕还不知谁是你,你当初是不是离开得挺早?朕和盈寒大婚的时候好像没见过你。” 秦钦只是笑了笑,点了下头,没有说话。 “总之你记住,少去欠祁国的人情,你算得过人家?别到头来把自己卖了帮人家数银子。”谢云祈边淡淡道,接着说,“朕也不跟你拐弯抹角,实话告诉你,朕这次来是来找盈寒,不过你放心,哪怕盈寒以后跟朕回了大周,你的忙,朕也一样会帮,你若不放心,不如和大周联姻,我堂妹云筝对你可是念念不忘。” “我怎会不放心,大越和大周以后必是打断骨头连着筋。” 谢云祈紧了紧身上的大氅,甚为满意地点点头,“你能有此觉悟,朕也算没白来一趟。” 常喜跟在主子后面欲笑不能笑。他家陛下几时对个不熟悉的人说过这么多话?今日在这儿与秦少将军推心置腹,还不是因为马上就要见到娘娘了,而且赶在了祁国人前头。他家陛下这是兴奋,一兴奋话就多。 谢云祈住进了秦钦给他安排的宫殿,他在这儿从早等到晚,等到秦钦款待他的宴席都散了,她还是没有露面。 夜深人静,殿门大大敞开着,谢云祈就在外殿里徘徊,时不时瞧瞧门外。 过了一阵,他还是不见谁来,纳闷:“难道盈寒不知道朕是来找她的吗?” “陛下稍安勿躁,娘娘从前又不是没躲过陛下。” 谢云祈深表赞同,点了点头,“你说得没错。” 他还记得当初他急于表露了自己的心意,结果弄巧成拙,吓得她将他拒之门外好几日。如今正因她知道他是为她而来,才这般继续躲着他,倒也说得通。 另外,这次她可能真的伤心了……从前他对不起她,如今姓姜的又负了她,她还能不把他们这些男人当混球儿? 所以,她可能根本就不想见他。 谢云祈不禁放慢了脚步,一筹莫展。 他只能自我安慰似的告诉自己没关系,他可以等,那个伤她至深的人都不怕她避而不见,他更没什么好担心的。 再不济就等着那人到了,他们再一起想办法让盈寒出来就是,那个时候,他们就让盈寒当着他们的面做个选择。他坚信,祁国那个这次必输无疑! “陛下。” 有人喊了他,声音很耳熟。 谢云祈愣了愣,回过头一看,见到的果然是个熟人。 不过来的是阿鸢,不是华盈寒,但料想侍女都在这儿,主子应该也不远了。 他转过身就笑问:“盈寒来了吗?” 阿鸢摇了摇头,“小姐说她身子不适,不便过来见陛下,让奴婢带小主子来给陛下看看。” “九儿?”谢云祈万分高兴,“朕的九儿在哪儿?” 阿鸢折回殿门边上,牵来了小九。 谢云祈见到小九,笑得更加欣然,里面蹲下身朝小九伸出双手,“九儿,快到爹这儿来,知不知道爹有多想你!” 小九默默地看着他,没有什么反应。 谢云祈脸上的笑僵了僵。他猜九儿之所不肯过来,一定是因为心里还记着之前的事,他耐着心解释:“九儿,爹没有不要你,是爹不好,爹之前不该那么对九儿,其实爹一直很爱九儿。” 他还伸着手,希望话说完之后小九就能扑进他怀里,原谅他这个爹,可是事与愿违。 小九还是不为所动。 谢云祈脸上浮出了难以掩饰的失落,他无奈了,不知还能说什么,只皱着眉,由心而发地叹:“九儿,你别不理爹……” 阿鸢埋着头懦懦道:“陛下,小主子并非不认陛下,而是……” “而是什么?”谢云祈不解。 阿鸢只好将来龙去脉讲给了谢云祈听,这也是她家小姐的吩咐。小姐说即使陛下要怪她,她也该把事实告诉陛下,不应欺瞒。 谢云祈听了之后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言情海 第404章沙场得意情场失意 谢云祈蹲着身,扶着小九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小九长高了,出落得亭亭玉立,他甚为欣慰,至于小九的病…… 他道:“盈寒不肯来见朕,是怕朕会怪她?朕怎么会怪她呢,说起来是朕不对在先,当初朕要是不那么做,盈寒就不会带小九去祁国。” 他站起来,又言,“何况小九的病又不是治不好,现在不就有好转?退一万步讲,哪怕越国的太医也治不好她,朕就接小九回大周医治,即便要朕倾举国之力,只要能治好朕的宝贝女儿,朕也在所不惜!” “陛下还不知道小姐吗,小姐几时怕过别人责难,不见陛下是有别的原因。” 谢云祈不解:“别的原因,什么原因?” “小姐不许奴婢讲,但小姐说她会出来,不过不是现在。” 谢云祈皱眉,追问:“那如果朕现在去找她呢?” 阿鸢摇了摇头。 她侍女的意思是她不会见,谢云祈不得不沉住气,他此番来的目的是挽回她,而不是违背她的意愿跑去惹她厌恶。 谢云祈牵着小九坐到坐榻上,拿了块糕点给小九吃,看着女儿成了个不折不扣的“闷葫芦”,他心里很难受。他只是听说了盈寒离开祁国,是因为姓姜的和上官婧纠缠不清,没想到还有小九的缘故。 “九儿,等爹回头劝好你娘,爹就带着你和你娘回大周,今后爹一定不许任何人欺负九儿。” 小九望着他,好像连他在说什么都不懂。 谢云祈心下叹了口气,又对阿鸢说:“阿鸢你也劝劝你主子,她又不是有家不能回,待在越国做什么?朕这次可是专程放下朝政来找她的,盼着她能跟朕回去,还不够有诚意?” “是,奴婢一定将陛下的话带到。” 谢云祈这一等就是三日,三日过去,他仍旧没有等到华盈寒来见见他。 在越国皇宫里做客的日子甚至无聊,他想过去找她,却又怕他贸然前去会惹她不高兴,于是他整日都在殿里徘徊来徘徊去,就是没勇气迈出门槛去找她。 秦钦那小子倒是很殷勤,每日总要来这儿看看他这位贵客,即便大家都是一国之君,秦钦在他面前也将姿态放得极低,从来没有摆过什么皇帝的架子,就像是他的一个臣子。 秦钦告诉他,祁国那位的车驾已经近了,顶多三日,大家就能在这儿碰面。 乱世纷争,中原割据已达数百年之久,三国帝王齐聚一个地方,共商御敌之策的场面绝无仅有,此真乃百年罕见。 清晨,雪停了。 晨曦照耀着万里山川,暖阳之下,万面旌旗迎风招展,大队车马正朝着盛京城而来,浩浩荡荡,颇具阵势。 谢云祈没心思去迎接谁,他就站在城楼上,时而看看远方的车马,时而瞧瞧楼下,只见越国人一早就来了这儿,伏小做低,像奴才迎接主子一样毕恭毕敬地等着人家过来。 也难怪,越国的官员给祁国当奴才当习惯了,不管现在的皇帝是谁,他们也改不了骨子里的卑微。 那渐渐临近的行驾怎一个威风,谢云祈却很是不屑,要不是他急着过来,下面的人没工夫准备,他这个周帝的排场难道还比不过一个祁国亲王? 马车停在城门口,秦钦带着人迎上前去,躬身拱手:“殿下。” 姜屿坐在马车里,听见秦钦在问安也没有理会,他沉眼看着手中的短剑。自她走后,这把短剑他一直带在身边,从盈州来盛京,他握了一路。 他是如愿以偿,正大光明的来了盛京,但这仅仅是个开始。 “殿下一路舟车劳顿,请殿下入城歇息。”秦钦再次开口。 姜屿方才收好短剑,走下马车,神色一如既往地冷漠,在看见秦钦时,眸色又沉了几分。 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个人何止是让他刮目相看。 从不受待见的闲王变成一国之君,秦钦仅仅只用了不到三个月,丝毫不那个像当初被他抓进牢里,为了活命就顺着他的心意拼命解释的阶下囚,似乎应了李君酌那日无意中提到的一点,此人藏得很深。 不过任国君再狡猾,一个软弱的国也成不了他的心腹之患,即使这次他助秦钦击退了狄族,越国也仍旧只能活在大祁的影子之下,求他庇佑。 秦钦脸上一直带着客气的笑,抬手,“殿下请。” 姜屿没有急着进城,目视前方,淡漠问道:“盈盈在哪儿?” “在宫里,殿下和周帝陛下远道而来,我当尽地主之谊款待二位贵客,请殿下放心,今晚的夜宴,寒儿一定不会缺席。” 数月他都等了,如今仅需再等上几个时辰而已,既来之则安之,姜屿勉强沉下心,跟着秦钦进了盛京城。 谢云祈还在城楼上围观,他瞥了瞥下面的人,发现姓姜的还跟从前一样,对谁都绷着张死人脸,总是副孤傲、不可一世的样子。 他记得秦钦方才请了两次姜屿才下马车,他又不禁抄起手冷笑了声:“得意什么!” 常喜见他家陛下对人家颇为不屑的样子,小声劝道:“殿下不可轻敌呀。” “轻敌?他还算得上是朕的情敌?九儿在祁国被人害成这样,只怕盈寒下辈子都不会原谅他!”谢云祈摇了摇头,叹道,“沙场得意的人,情场不一定能得意,不信就走着瞧。” 仙音殿。 华盈寒只觉今日好像非比寻常,时辰换得出奇地快,不一会儿就到了下午。 阿鸢带着小九在殿里跑跳玩耍,华盈寒就默默坐在坐榻上,凝视着摆在矮几上的衣裳。 这是秦钦清早送来的,一件云锦宫裙,刺绣华丽不说,颜色也是鲜艳的妃色,看上去很是喜庆。她平日几乎没穿过这样艳丽的衣裳,却知这样的盛装是宫里贵主们的心头好,尤其适合穿去赴隆重的夜宴,比如今日。 夜幕降下,华盈寒还默然坐在殿中。 王仲跑来催促:“姑娘,宾客已经入席,陛下正在乾元殿等着姑娘,派奴才过来问姑娘准备好了吗。” 华盈寒已经想了多日,既然避无可避,一定要她露面,那她出去就是。 沉默了一日的她终于启唇唤道:“来人,更衣。” 言情海 第405章捷足先登 夜色给乾元殿添了几分肃穆,华盈寒在阿鸢的搀扶下走到了丹壁下面。 她身着华服,头戴珠翠,可谓盛装。她已不记得自己上次这样打扮是什么时候,总之很不习惯,但是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 秦钦没有待在殿里招待宾客,而是在台阶下等她,见她过来,且换上了他命人为她做的衣裳,他很高兴。 他笑着迎上前:“寒儿,外面天冷,我们进去吧。” 华盈寒望了望灯火通明的殿阁,神色一直很凝重,但是她没有犹豫,径直抬步踏上丹壁。 秦钦走在她身边,知她身子沉,他就陪着她慢慢地往上走。 天上又飘起了小雪,华盈寒垂眸前行,走到大殿外,没有抬眼,也没有止步不前,和秦钦肩并肩地跨过殿门,走入了众人的视线。 谢云祈端起酒正打算喝,仅朝殿门口看了一眼就惊目圆睁,整个人还犹如被冰冻住了似的。 他人愣了,手指一松,酒杯就从他指尖滑落,“哐”一下砸在案桌上,佳酿浇湿了他锦袍上的一条飞龙。 后来他回过神后发现,有人的反应比他还要强烈。他从余光里瞥见,那个被秦钦奉为座上宾,坐在本该属于越帝的席位上的人更是惊愕。他不过是愣了愣,而人家则是一改之前的沉稳冷漠,骤然站了起来。 谢云祈朝丹壁上的主位望了一眼,他方才还不满秦钦把祁国人奉为正主,让姜屿坐主位,如今才深感庆幸,庆幸自己还好没有坐在那上面。 坐得高看得远,如今瞧见这一幕也就更扎心,难怪姓姜的那眉宇近乎拧成了一团。 进来的二人丝毫没有理会别人的反应,跨门槛时,秦钦还扶住了华盈寒的手臂,叮嘱她:“小心。” 华盈寒回了秦钦一道笑容。 一个身上穿的是墨蓝色的龙袍,一个穿的是妃色的锦裙,走在一块儿别提多像一对,而且盈寒竟然要当娘了…… 谢云祈暗自笑了笑,笑得清苦。他不敢再看她和秦钦走在一起的画面,就挪开眼看向了殿外的雪,只觉那雪好凉,就像落在了他心底里一样。他之前还在嘲笑姜屿没他来得快,而他又何尝不是晚了一步。 秦钦从进门起就扶着华盈寒,一直扶着她走到殿中,然后他们一起停下脚步。 他朝殿上拱手,笑言:“殿下,请殿下恕我与寒儿来迟了,她有孕在身,多有不便,我代她向殿下问安。” 姜屿站在上面,更为居高临下。他看着他们,除了眉宇深锁之外,身侧的手也已然紧蜷。 从秋日,到冬末,仅仅过了五个月,五个月来,他没有哪一日不是相思入骨,想她想得茶饭不思,夜不安枕。 他曾在脑海里想象过无数种与她重逢的情形,可没有哪一种是今日这等画面! 连站在姜屿身边的李君酌都惊得愣了,心中猛地一沉。 他做梦都没想到,寒姑娘会大着肚子和秦钦穿着甚为般配的衣裳,肩并肩地出现在主上眼前。何止是出人意料…… 秦钦又道:“虽然太医说才五个月,不用太小心,但还请殿下恕我实在不希望她们母子有失。” 姜屿一直看着华盈寒,目光不曾挪开过片刻,可她从未抬眸看过他一眼。她的神色淡如烟水,好像站在她眼前的是个从未有过交集的陌生人…… 谢云祈心里也很难受,但是看见盈寒挺着个肚子站在那儿,他于心不忍,插话道:“好了,盈寒你赶紧坐下吧,别管人家怎么样,又不是第一天见,什么礼不礼。” 华盈寒转眼看向谢云祈,朝他客气颔首。 她连姜屿都不理,却肯理会他,谢云祈很欣慰,心里才好受了那么一点。 秦钦朝姜屿俯首,意在争得姜屿的宽宏,然后就扶着华盈寒坐到了属于他们的席位上。 他们落座之后,姜屿才缓缓坐下,脸色仍旧沉如外面的夜色,而后他的眼中便什么都没了,再也容不下这殿中的一切。 之后,整个大殿就陷入了沉寂。 景王将满心的不悦都摆在脸上,在座的越国朝臣见了,近乎连气都不敢喘,更无人敢作声。 秦钦正顾着关心华盈寒,时而替她理发髻上的步摇,时而低声同她交谈,也没空同别人说话。 其他人都默声坐着,以致气氛变得十分压抑。 谢云祈将杯的酒一口闷了个干净。再是被人家捷足先登,将生米煮成了熟饭,他也不甘心就这样无功而返,至少他得让盈寒把他当朋友,而不是像对待有些人一样冷落他。 他迫使自己挤出笑容,以分外轻松地语气道:“盈寒你说你,也不提前告诉朕一声,朕此番来得匆忙,什么都没准备,回头朕让人给送些尚好的补品来。朕上个月刚得了一颗千年灵芝,对有身孕的人最是大补,你一定用得着。” 华盈寒应道:“陛下的好意我心领了,陛下无需破费,我在这儿什么都不缺。” 谢云祈皱了皱眉,“不行,你一定得收下。” “既然是陛下的一番心意,寒儿你就收下吧,太医也说了,你的身子是需要好好补补。” 面对秦钦的帮话,谢云祈反而敛了笑容。如今他对这个秦钦已无半分好感。秦钦捷足先登就罢了,还跟他卖了几天的关子,只字不提他与盈寒如今的关系,和盈寒已经有了身孕的事。所以他关心的仅仅是盈寒而已。 谢云祈沉默之后,大殿里又变得安静下来。 这次秦钦没有再任由氛围继续凉下去,他拍手唤来了乐师和舞姬,依照规矩,以美酒佳肴和歌舞款待两位远道而来的贵客。 殿中歌舞升平,众人觥筹交错,唯有主位上的人无心融入什么宴聚。 他一向嗜酒,如今却连端酒杯的心思都没有。 从开宴到宴散,壶里的酒和一桌子山珍海味还原封不动地摆在那儿。 夜越来越深,殿中的人越来越少。 秦钦以华盈寒需要早些歇息为由,带着她退席离开。周帝也跟着走了,只剩下姜屿,和一帮显得有些多余的越国大臣们还留在殿中。 言情海 第406章我们的孩子 ##第四零六章 即便是在祁宫赴姜家的家宴,姜屿也很少走在最后,这次例了外。 李君酌知道主上现在应听不进去任何话,尤其是在秦钦当着众人的面宣称等孩子出世就举行大婚后,主上的脸色更是青得骇人。 秦钦这是在玩儿火,可纵然秦钦在主上眼前挑衅,主上也一直保持着沉默,没有让任何人难堪。他想主上此事的忍耐,应当来自于对寒姑娘的愧疚。 主上坐在席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便默然侍立在一旁,不敢打扰。 “李君酌。”姜屿忽然开了口。 李君酌听命上前,“主上。” “你是否记得,上次本王在母后那儿遇见过临王夫妇?” 李君酌想了想,恍然大悟,“回主上,奴才记得,那个时候临王和临王妃来给娘娘请安,娘娘问过王妃腹中的孩子有几月,临王答的是五个月。” 临王妃那实打实的五个月身孕,和寒姑娘的五个月身孕似乎不太一样。不,不止不一样,还差得有些远! 何况寒姑娘的五个月还是从秦钦嘴里说出来的。孩子和大婚的事,寒姑娘只字未提,由始至终都没有炫耀过什么。 “主上,奴才稍候就去查。” 殿中的歌舞仍在继续,主仆二人的谈话被嘈杂的乐声覆盖,没有让别人听去。而后,姜屿起身离席。 尊神走了,官员们如释重负,不用在提醒吊胆地陪在这儿,也陆续离开了。 仙音殿。 华盈寒一回来就换下了那身衣裳,即使秦钦一直在安慰她说这仅是权宜之计,只是一场戏,她待在那殿里时也如坐针毡,感觉不到半点轻松。 她甚至都没敢看姜屿一眼。 她知道今日这一出对所有的人而言都很突然,但若要快刀斩乱麻,唯有这样先发制人。她想,今夜之后,他会就此放手,不会再来找她。 秦钦也已经如愿以偿,拿回了本该属于他的东西,她的心中再也没了牵挂。既然在越国皇宫里待着也不自在,她打算等她的孩子出世之后,就带着两个孩子去别的地方,过平凡、安宁的日子。 华盈寒回来之后比起之前更为沉默,不止沉默,整个人还很迷茫。 “小姐……” 直到阿鸢喊了她一声,华盈寒才回过神。她转眼看去,见阿鸢正和小九待在一块儿,她们在看窗边的梅花。 那是她前几日在梅林给小九摘的,插在花瓶里的花没有树上的花寿命长,如今看上去有些蔫儿了。 小九很喜欢那束梅花,每日都要看上几眼,如今花开败了,小九似乎有些不高兴,一直看着花。 阿鸢叫她,是想让她拿个主意。 她扶着桌子站起来,道:“没关系,林子里还有,我再去给小九摘些回来。” “小姐别去了,还是奴婢去吧,大晚上的,外面又冷,万一小姐有个好歹……” “无妨。”华盈寒摇了下头,执意朝着殿门走去,又言,“正好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你留在这儿看好小九。” 阿鸢看着她家小姐离开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人难过的时候都喜欢出去走走,透透气,她便没有阻拦,而且她知道小姐心里一定很难受。之前在大周的时候,她听宫里的嬷嬷说过,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一旦陷入其中,就没有谁能全身而退。 夜深人静,雪下得越来越大,如柳絮飞舞,纷纷扬扬。 华盈寒一个人在雪地里慢走,往来于一棵棵梅树之间,目光在枝头游走。 如今年节已过,这些梅花的花期也将至,开得大不如之前繁盛,她转了很久都没瞧见几株好的,不知该摘哪枝。 她身子笨重,走得很慢,且有些心不在焉,没有留意到附近有什么动静。 忽然,有人从背后轻轻地抱住了她。 华盈寒心生警惕,正要挣扎,耳边传来一声轻唤: “盈盈……” 一声就让她愣在原地。 姜屿抱着她,手掌轻轻覆在她隆起的肚子上,“这是我们的孩子,对吗?” 华盈寒沉默不语,没有回头,更没有转身。 “对不起,盈盈,我之前不知你有了身孕,若是早知……”姜屿顿住了,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他让她一个人带着孩子在外漂泊近半年,他何止是愧对她这么简单,他简直该死!如今任何道歉都显得苍白无力。 姜屿心里万分难受,他之前想好的解释已远不够求得她的原谅。他有些无措,只知抱着她不松手,把头埋在她发上。 “盈盈,我是为你而来,想要跟你解释,接你回去。来之前我想了很多,谁知一见到你如今的模样,我竟不知该从何说起。”姜屿轻吻了吻她冰凉的发丝,沉沉地说,“我们回去,好吗?” 华盈寒没有说话,抬眼望向夜空。飞雪无声地下,落在她的脸上,分外冰寒。 倏尔,寒风凌冽,刮落了枝头开败的梅花,片片朱红如雨下,如幻,似梦。 “盈盈,之前的事我在信上告诉过你,后面发生过什么你应当还不知道,我已将上官婧逐出大祁……” 他话还没说完,她就抬起微凉的双手覆上了他的手背。 姜屿心中掠过一阵欣然,可是下一刻,她就毫不留情地抓起他的手,甩开了…… “这个孩子跟你没有关系!”她的语气分外冷漠,比今夜的雪还要冷,简直凉透了。 她留下这一句就移步离去,不曾回过头,撇下姜屿一人独立于飞雪里。 她的背影很快融入夜色,消失不见。雪还在下,覆上了他的发和肩头。 那是他的骨肉,毋庸置疑,他只在初见时因惊骇而有过短暂的糊涂,险些信了秦钦的鬼话。等他沉下心来想想就会发现,那个孩子只能是他的! 梅林外,华盈寒踩着积雪往回走,她空手而来,空手而归,没有带走半枝梅花。 她低下头,看了看腹部。 就在刚才,在姜屿抱着她的时候,她腹中的孩子踹了她一脚。孩子近来也有别的动静,但没有哪一次有方才那样明显。 她摸着肚子,轻声问道:“你是不是知道那是你爹?” 言情海 第407章同是天涯沦落人 姜屿还停留在原地,仍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即使前面已是漆黑一片。 “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有人在他身后叹了一句。 姜屿仅听声音就知道来的是谁,无需回头去看。 谢云祈走上前来,他会来梅林是他听奴才禀报说盈寒在这儿,没想到他又来晚了一步。他虽没见到盈寒,但他知道有人一定见到过,不过碰了壁,才会如此六神无主。 说不出来为什么,他今夜很想喝酒,兴许是因为难过,反正宴席上那三两杯远远不够。他不喜欢一个人喝闷酒,今晚能在这儿碰见也是缘分。 谢云祈打算先将恩恩怨怨放到一边,他走到姜屿身旁,拍了拍姜屿的肩,笑着搭话:“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与其在这儿空等,不如上朕那儿去喝两杯?” 姜屿眼眸一转,冰冷的目光打到了谢云祈 的脸上,“同是天涯沦落人?” 谢云祈虚起眼睛瞧了瞧姜屿,“你是不想承认自己输了?还是觉得朕不配?你别忘了,朕好歹娶过她,朕和她拜过堂成过亲,做过三年的夫妻,你有吗?”他将脸一撇,讥诮,“朕再不济,也好过有些人半点便宜都没占到。” “她腹中孩子的父亲是本王。” 姜屿不温不火的一句传来,谢云祈脸上的笑顿时定住,他愣愣地看向姜屿,目瞪口呆,“你……你说什么?” 姜屿斜睨了谢云祈一眼,诚然没有闲心再说第二遍。 “真的假的?”谢云祈不禁狐疑。 “本王会连自己做过什么都不记得?” 谢云祈的脸色一沉,冷笑了声后叹道:“那朕还真不如你,盈寒的性子多好,朕当初跟盈寒做夫妻的时候对她多有成见,动不动就找她的岔,她也没生过朕的气,如今她都对你死心塌地了,你还能把她气走,气得她宁肯和秦钦演戏都不让孩子认你。”谢云祈又笑了一声,抱拳,“朕佩服,实在佩服。” 姜屿不言一字,转身往回走,走出两步后,耳边迟迟没什么动静。他止步不前,回头一瞥那人:“不是要喝酒?愣着干什么?” 谢云祈着实诧异,一改之前的冷嘲热讽,欣然拍了下手,“好,今晚就喝个不醉不归!” 谢云祈把姜屿带回了住的地方,吓得常喜在内的奴才简直如临大敌。他们照陛下的吩咐备好酒菜后就退了出去,将偌大的殿阁留给了陛下和“贵客”。 殿阁空旷,谢云祈和姜屿对坐在窗边,将窗户大大地开着,迎着霜风对饮。 桌旁的炉子里,火星炸得噼啪地响,炉上煮着热水温着酒。 酒杯双双见底,谢云祈又端起酒壶给自己和姜屿各斟了一杯。 他一边将酒壶放回沸腾的水里,一边叹道:“朕以为这次只是朕与你两个人较量,而且朕的胜算定比你大,没想到最后竟是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被个秦钦给截了胡。” 姜屿端起酒杯送到唇边,杯中的酒很烫,佐着袭入窗内的寒风喝,正好。 “你说,秦钦那小子哪儿来的好命?江山、美人,他都有了,反倒是咱们两个输得一塌糊涂,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得意,啧啧啧。”谢云祈说完,也一口干了杯的中酒。 姜屿放下酒杯,沉着眼,淡然问道:“你气不过?” “废话。”谢云祈瞥了瞥姜屿,继续干着斟酒的活儿。 “简单,你若是气不过,我们就联手分了他的江山,你我各出三十万兵马,不出半年,越国必亡,倒时本王也不占你的便宜,还是以盈州为界,五五分如何?” 谢云祈一愣,佩服得五体投地,肃然抱拳:“大哥,是个狠人!”他又沉下眼,笑了笑,“江山而已,没意思,真没意思……” 他当皇帝当了一年多了,打理起朝政来游刃有余,好像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可是他总觉得无趣。除了他娘之外,他身边连一个可以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又不想为此去充什么后宫。 他从前是风流,喜欢窈窕多姿的女子,时常流连于歌舞坊的花丛里。如今他开始莫名地厌恶那些莺莺燕燕,开始对费尽心思取悦他的女子视而不见,因为他想要的是凤仪殿的主人,而大周皇城的凤仪殿只配得上一个人。 从前他不知珍惜,如今拼了命地想挽回,却发现他越来越抓不住了,枉他之前还嘲笑人家,如今发现,他才是唯一一个“沦落人”。 谢云祈自嘲般的笑了笑,又敛了笑容,抬头一本正经地问,“她腹中的孩子,真是你的?” “废话!” 谢云祈端起酒接着喝,又问:“那她为什么要和秦钦演戏,仅仅是因为不想原谅么?” “你了解她?”姜屿瞥了谢云祈一眼,淡淡言,“本王了解!因为她怕自己会心软,想要快刀斩乱麻,她越是如此决绝,就越代表她根本做不到决绝。” 谢云祈不服气,放下酒杯,拍了拍桌子一本正经地说:“朕怎么不了解她?她十六岁就嫁给了朕,朕别的或许不知,但朕知道阴寒她是个死脑筋,还是个不喜欢说话的死脑筋!”他斜瞥着姜屿,扬唇一笑,“任你此番猜得再对,她也不会承认她对你余情未了,更不会跟你走,所以你别得意得太早!” “是你言之过早,你可知你为什么只会白白成全别人?” 谢云祈皱了皱眉,“为什么?” “因为你太顺着她,舍不得威逼利诱;她若生气,你就只知退不懂进,怕惹她厌恶。”姜屿饮了酒,漠然道,“而本王不怕。” 谢云祈摇了摇头,不屑地道,“朕还以为景王殿下有什么过人的本事,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归结起来无非就是……”他看着姜屿,干笑一声,“你脸皮厚。” 他的余光瞥见有人的脸黑了几分,他忙斟酒赔笑,“开个玩笑,喝酒喝酒。”又叹,“朕是不会死缠烂打,从前朕要讨女子高兴,都是送东西,无论朕送什么,那些女人都会喜欢,可是盈寒她偏偏不吃这一套,朕还没来得及摸清她的喜好,就被你们捷足先登了,唉……”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408章本王的妻儿 拂晓时分,又一壶酒见底,谢云祈已醉得酩酊,看不清对面坐的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趴在桌上半梦半醒。 姜屿的眼神依旧清明,饮尽杯中最后一点酒,起身离去。 “别……别走啊,接着喝!” 他没有理会谁的醉话,拉开殿门走入了风雪之中。 常喜一直守在殿外,见祁国的王爷走了,忙跑进殿里去看他家陛下,结果人家王爷还跟个没事人一样,他家陛下竟醉成了一滩泥。 常喜扶谢云祈站起来,问道:“陛下这是喝多少?” 谢云祈抬手一指殿门,“他答应朕了,要大开南疆门户和大周做生意,朕也算没白来一趟,至少为百姓办了点儿事!”又耷拉下头,抬手抹上脑袋,万分惆怅地说,“可是朕的盈寒……朕的盈寒……” 常喜扶着谢云祈朝床榻走去,叹道:“陛下,事已至此,还望陛下看开。” “朕当然看得开,朕要是看不开,会拿灵芝给他哄盈寒?”谢云祈笑了笑,好似在笑自己,“天底下还有比朕看得更开的人吗?” 姜屿一夜未归,李君酌就在秦钦给他们安排的住处里等。 这间殿阁虽宽旷,也不偏僻,但是他打听过,这里和寒姑娘住的仙音殿不相通。两个地方看似隔得不算远,实则不仅不顺路,往来还需要绕上一大圈,十分麻烦。可见秦钦的这番安排真是煞费苦心。 好在他们还能靠自己的眼睛去探,例如昨晚,寒姑娘刚出仙音殿不久,主上就知道了寒姑娘的去向。 天微明的时候主上才回来,李君酌拱手见礼,问道:“主上可有见到寒姑娘?” 姜屿仅是点了下头。 “主上,奴才昨夜多番打听,证实寒姑娘的身孕至少已有七个月。” 姜屿走到坐榻上坐下,端起奴才刚上的茶饮了一口,淡淡道:“本王知道。” 是他糊涂,早在她离开之前就应当有所察觉。如今回想起来,他记得那段时日她的身体是有些异样,脸色时常泛白,人也总是发困。 她说是她照顾小九太过劳累的缘故,他就没往别的地方想过,毕竟他也是第一次当爹。 想到这儿,姜屿原本满是惆怅的面容缓和了些许。他要当父亲了,这是上天给他的一个惊喜。 李君酌见主上不仅不再一筹莫展,脸上还带了悦色。他能猜到主上在高兴什么,欣然拱手,“恭喜主上。 “本王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接他们母子回去,本王的妻儿,岂能留在越国。” “寒姑娘她……”李君酌顿住了,他想问寒姑娘是否已经回心转意,可是看主上的样子,事实似乎并不如人意。 姜屿没有作答,起身走了两步,另道,“本王之前实在没想到她已有孕在身,如今毫无准备,你速派人置办些补品,送去给盈盈。” “是。” “另外,你再备份礼送去给秦钦,谢谢他代本王照顾盈盈母子五个月,今后无需他再费心,本王的妻儿,本王自己会照顾。” “奴才遵命。” 越国皇宫里的东西都是越帝的,给寒姑娘的补品自然不能管宫里人要,于是天明之后,李君酌就派了几个侍卫和奴才去坊间挑补品。 他又照主上的意思,从带来的珍宝里选出一尊岫玉雕刻的鹰,送去给秦钦。 秦钦见到姜屿忽然送来的礼,不解:“殿下为何要送我如此大礼?” “主上与寒姑娘闹矛盾的五个月,一直是陛下在照顾寒姑娘母子,主上的意思是,仅以此薄礼,聊表感激,另外,寒姑娘母子今后的饮食进补,主上自会照顾,无需陛下再费心。” 秦钦沉下眼,唇边依然挂着笑,“殿下的话,我怎么听不明白,寒儿母子为何要殿下照顾?” “主上说照顾妻儿,岂有假手于人的道理,主上如此关心寒姑娘母子,自然是因为寒姑娘腹中的孩子是主上的,不关陛下你的事,怎能让陛下白白费心。”李君酌也将话说得分外客气,说完就拱手,“告辞。” 秦钦点了下头,仍旧以笑脸相送。 主上送给秦钦的东西,秦钦收了,可是给寒姑娘的补品却被寒姑娘拒之门外。 李君酌回去请示主上之后,又赶来仙音殿,见那些东西仍旧被关在殿门外。 “寒姑娘。”他上前喊道。 李君酌的面子,华盈寒给了。她亲自打开殿门,问道:“君酌大人有事?” 李君酌左右看了看,指着奴才们手中的补品,“这……” “拿回去吧,我不需要。” “寒姑娘,主上说寒姑娘不收也可以,请寒姑娘去一个地方与主上他当面说,另外主上找寒姑娘还有事。” 姜屿的脾性她很清楚,就算她今日能够回绝这些东西,他明日还会送别的来,若仅仅是见上一面就能省了后面的麻烦,她倒也乐意。 她早已无处可躲,便没什么不能见的。 华盈寒问道:“什么地方?” “寒姑娘昨夜去的地方。” 华盈寒得知之后就离开了仙音殿,昨夜她是在梅林里遇见了姜屿,她就找去了梅林。 他似乎料到了她会来,先她一步等在了离拱门不远的墙边。 华盈寒面无表情地走近,直问:“找我何事?” “你有样东西在我这儿,不要了?”姜屿面容平静,话音也十分平淡,与昨晚的深沉截然不同。 华盈寒的神色亦是淡漠。 他们就像两个并不熟识的人,彼此淡然面对着对方,做着最寻常不过的交谈。 不等她说话,姜屿就已取出了那把短剑,递给她。 华盈寒却挪开了目光,剑是怎么落在他那儿的,她还记得清清楚楚,因而更加没有好脸色。 “这是秦钦送给你的,忘了?”他的语气仍旧波澜不兴。 华盈寒唇角一扬,方才看了看短剑,又看向姜屿,与此同时,伸手去接,客气道:“谢王爷。” 她的声音随风消散时,指尖碰到了冰凉的剑鞘。她握住了短剑,有人则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怀中一拽,托住她的腰,将她压向墙边。 他的手给了她一个支撑,动作虽急,却没伤她分毫,趁她还没缓过神来,他低下头,吻上了她的唇。 言情海 第409章下得去手 华盈寒的眼眸越睁越大,她用力地挣扎,捶他,打他,都没能制止他的一意孤行。 她越是反抗,他就越是肆无忌惮。嫌她不安分,他就箍住她的手,反按在了墙上,让她无法再拿他的肩背撒气。 纵然他不依不饶,缠死了她,她还是不肯听话,拼了命地摇脑袋。 他却在她折腾得最厉害的时候,松开她的手,抚上她的肚子,轻言:“乖,告诉你娘别闹了。” 他一直很小心,动作再是霸道也留意着同她之间的距离,没有挤到他们的孩子。 华盈寒紧蜷的手渐渐松了,绷直的身子也软了下去,她倚着墙站立,哀怨地看着他,一滴不争气的眼泪渗出她眼角,划过憔悴的面庞,无声垂落。 他知道,她落泪,不是因为被他欺负而觉得委屈,而是因为痛,心里难受得痛。他感同身受,抬手抹去她脸上的泪痕,顺势捧住她的脸。 他又要俯首吻她,华盈寒抬起手,将冰凉袖剑比在他的肩上。 她的面庞已近在眼前,姜屿停了下来,沉眼一瞥那剑,不仅离他的脖子很远,还套着剑鞘。 姜屿唇角上扬,就这样贴近了问她道:“你下得去手,嗯?”他问完就捉起她的手,反将那把剑贴到自己脖子上,一本正经,“盈盈,你若下得去手,哪怕仅用这把剑伤我一下,从今往后,本王都不会再来打扰你,只要你下得去手!” 他仍捉着她的手,按着她的拇指推开剑鞘,露出了一截锋利的剑刃,他还在操纵着她的手让那剑贴得更近…… 华盈寒的眼底闪过一丝惊慌,她撇过脸,顿时猛地甩开他的手,将袖剑也甩了出去。 剑掉落在地上,她的手心里空了,不一会儿一只温暖的手握了上来,同她五指紧扣。 姜屿没有再强迫她回头看她,就浅吻了吻她的额角,道:“盈盈,我对你的亏欠已经够多了,如今只想好好弥补你,收下那些东西,要在越国寻到好药材不容易,等我们回了大祁,再给你好好补补。” 姜屿目光下移,看向了她的腹部。他和世间所有的父亲一样疼爱自己的孩子,迫不及待的想要感知孩子的动静,于是欣然俯下身,想侧耳听听有没有什么声音。 “想得真好,谁要跟你回去?”华盈寒瞪了他一眼,且伺机推了他一把,挣脱他的手,转身离去。 姜屿一时不查,就让她这样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了。他望着她的背影,心中仍旧欣然。她是拒绝了他,却没再说这个孩子与他无关之类的话。他又不是第一次被她如此拒之千里,他知道要哄好她不容易,难以一蹴而就,不急。 他也移步离去,走出一步,又回头看了看地上那把剑,那是秦钦给她的东西。之前袖剑落在了他这儿,他若不归还是他的过,如今是他的盈盈亲自丢了剑,他便没有再捡的必要。 姜屿收回目光离开了梅林,任那把剑静静地躺在雪地里。 二人走后,有人踏着积雪从另一个方向过来,望了望那扇拱门,见人都走了,他默默拾起雪里的剑握在手里,拂去上面的细雪。 王仲跟在他后面,看见短剑,叹道:“这么好的剑,丢了怪可惜的。” 秦钦握着剑,一言不发。这是他曾经用战功换来的奖赏,是大将军对他的鼓励,他曾在回越国之前把它留给了寒儿,亦是在向她许一个承诺,承诺他会回到她身边。 如今他好不容易克服千难万险,给了自己和她一个安稳,天意却偏要捉弄他们。 她先前拼了命地想要躲景王,为了让景王死心,她宁肯和他演戏,方才她好不容易得了一个机会,却选择了收手。 当初她徒手握剑,弄伤了自己都毫不在意,如今却舍不得伤姜屿一下。她如此在乎,还谈什么放下? 秦钦嘴边浮出了一缕笑。 “陛下,如今景王都知道了,陛下如果不许他把人接走,那他还会帮咱们打狄族吗?”王仲愁道,“边关战事吃紧已不是一日两日,陛下要早做决断才是,虽说咱们还有南周帮忙,可是等南周的军队赶到咱们大越的北疆,只怕黄花菜都凉了。” “让朕想想。”秦钦握着剑,缓步朝着拱门走去。 仙音殿。 华盈寒回来的时候,见李君酌还带着那些人候在门口,她的心意仍旧坚定,执意让他们将东西拿回去。 李君酌只知主上交代过寒姑娘若不肯收,就让寒姑娘去见主上,如今寒姑娘去了回来还是不肯收,他无奈,不得不带着人回去复命。 他离开仙音殿后发现,原来主上就跟在寒姑娘后面,默默地送寒姑娘回了住处,应是放心不下。 姜屿站在离仙音殿不远的地方,看着那殿门合上才收回目光。 “主上。”李君酌走到姜屿面前拱手。 姜屿瞥着那些被原封不动地退回来的东西,越来越能体会谢云祈说的“死脑筋”是什么意思。 他就地转身,默许了他们将东西拿回去。 李君酌跟在姜屿身后,边走边禀报:“主上,奴才从阿鸢姑娘打听到了一些事。” “讲。” “寒姑娘那日同主上分开后就晕倒了,然后被大夫诊出有身孕,阿鸢说寒姑娘一路甚是辛苦,既要照顾小九姑娘,还要顾及肚子里的小的,到盛京后整个人了一大圈,后来有段时日,寒姑娘很难受,整夜整夜不能休息。”李君酌接着道,“那个时候秦钦在越国的根基不稳,几乎没有自己人,寒姑娘怕她有身孕的事暴露,也怕被别有用心的人加害,再难受也不肯看大夫……” 姜屿的步子放得越来越缓慢。 李君酌将自己打听到的事一五一十的讲给了主上听。他原本是想让阿鸢帮忙劝劝寒姑娘,谁知阿鸢还抱怨了好一通,说她家小姐会生气,会翻脸不认人都在情理之中,还说她也替自家主子气不过,不会帮着他们主仆说话…… 这些话他自然不敢对主上说,只知照寒姑娘如今的心结来看,主上要哄寒姑娘怕是比之前还要不容易。 言情海 第410章谁都不能失去 清晨,华盈寒从睡梦中醒来,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沉香味。 她对香料并没有什么偏好,之前因为某些原因,她不乐意点东越的沉香,后来挑了几种安神香,她闻着都不适应,不知不觉,她似乎也只闻得惯那种沉香的味道。 宫人们上次取来的香快用完了,前几日她又让人去内府取过,内府那边说宫里已经没了这种沉香,也不知剩下的香粉还够焚几日。 华盈寒扶着床榻坐起来,抬头就对上了一道目光,她心里一怔,往里面挪了挪,娥眉紧蹙,“你怎么在这儿?” 姜屿就坐在她床边,端起已经放凉的药,药了一勺递到她嘴边,“喝药。” 华盈寒就盯着他,盯了一阵又看了看殿门。 殿门没有关严实,阿鸢就躲在门缝外面,被华盈寒瞧了个正着。 不等主子发问,阿鸢就将殿门推开,探了个脑袋进来,既委屈又无奈地说:“小姐,王爷要来看小姐,奴婢不敢拦,小姐别怪奴婢。” 阿鸢说完就关上了门,好像生怕她会发火。 寝殿里只有她和姜屿两个人,一时间,殿中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华盈寒绷着脸,撇过头,抬手一指旁边的殿门,“走!” “盈盈……”姜屿唤了她一声,语气无奈归无奈,人却不为所动,仅是将勺子放回了碗中,道,“本王已经来迟了五个月,如今本王一刻都不想与你们母子分开,何况昨日本王给过你选择,你已经选了,不是么?所以本王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放手,更不许你带着本王的骨肉和秦钦待在一起!” 华盈寒看向姜屿,目光仍旧寒凉。 姜屿又耐着心舀了一勺药喂她,“你若不想现在就离开,本王等你,无论你想留到什么时候,我都等你。”他又温和地劝,“听话,先把药喝了,昨日我让军医瞧过你的脉案,军医说你之前劳累,身子发虚,需要好好补补。” 华盈寒又沉下眸子,一言不发。 她早该想到,姜屿在越国就跟在祁国没什么两样,他在这儿依旧可以为所欲为。越国上下没有任何人敢拦他,就连秦钦都不能,毕竟越国人还盼望着祁国能助他们击退狄族。 天下之大,不是每个地方他都能一手遮天。她面无表情地道:“你再这样,我就回大周去。” 姜屿闻言,故作为难:“本王昨日才跟南周做了交易,答应谢云祈用两国通商换他手里的几棵千年灵芝给你补身子,你一走,岂不是要本王赔得血本无归?” 华盈寒匪夷所思,“你会跟大周做交易?” “为何不可?谢云祈的为人不错,至少比他老子光明磊落。” 华盈寒又陷入了沉默。 “盈盈,无论本王和南周做了什么交易,既然本王之前答应了越国,会出兵助他们打狄族,就不会食言,无关本王与谁有没有恩怨。”姜屿伸出手,替她撩了撩边发,直言,“但本王不是什么大公无私的人,本王会这么做,是为了你。” 华盈寒转眼望着墙,搭在被褥上的手已不知不觉地蜷紧了,因为心里很乱,乱得理不清。 “盈盈,难道你希望孩子一生下来就没有父亲?我知道,之前的事是我和母后做得不对,另外有人从中作梗,推波助澜,也是我掉以轻心,没能加以防备。好在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你我之间并非不可挽回,为何要让孩子去承受父母分离后果?”姜屿捉起她的手,继续道,“你很疼他,我是他的父亲,我与你一样在乎他,你们母子,我谁都不能失去。” 他握着她的手,覆上了她的腹部。 手心手背都格外温暖,哪怕华盈寒仍旧望着冰冷的墙,心下也越来越难以平静。 这两日只要她碰见姜屿,她肚子里的孩子就会变得格外活泼。 可能是她之前用力挣扎的缘故,孩子闹得也厉害,但是等姜屿抚着她的肚子让她别闹的时候,孩子就安静了。 她承认,那一刻的父子连心,让她有过短暂的心软。 “再不喝药就要凉了,听话,先喝药,就当是为了孩子好。” 华盈寒回过头,从他手里接过那碗药,不用谁喂,一口就喝了个干净。 她还没放下碗,他就拿了手帕给她擦嘴,还劝她:“以后不许再哭,有身孕的人不宜落泪。” 他温柔地看着她,却挨了一记眼刀。 他不愁反笑,她气他,怨他,也比对他视而不见,与他形同陌路要好。 姜屿扶她下床,陪着她梳洗更衣,又陪她用早膳,对她的不冷不热习以为常,又抽空去哄小九。 小九压根儿就不记得从前的事,如今病情见好,有了喜怒,还很乐意和逗她的人一起玩儿。 今日外面无风无雪,暖阳高照,姜屿在华盈寒的住处待了半日还没出来,消息很快传到了秦钦的耳朵里。 碍于殿中还有几个大臣在,秦钦听王仲禀报之后也不动声色,继续翻看着奏折。 案上的奏折已经堆积如山,里面有一大半都是军报,每一本说的无非都是战事吃紧,请求盛京派兵增援。 几个大臣站在殿中,都是一样的心急如焚。 有人急道:“陛下,祁周两国不是说好了要帮忙吗,他们若再没个表示,只怕敌人都快打到盛京来了!” “陛下,如今景王殿下和周帝就在宫中做客,陛下何不再邀他们当面商议一次,看看这个兵到底怎么个出法。”大臣摇头喟叹,“敌军来势汹汹,这场仗才开打不过一个月,我军已败退百里,此事万万不能再拖。” 秦钦慢道:“虽然朕现在还没有问他们的意思,但是朕能料到,两国的援军,我们只能选其一,依你们之间,朕应当选谁?” 大臣言:“陛下,毋庸置疑,祁国自然是首选。远水救不了近火,但凡南周的援军有一丁点耽搁,咱们都得吃大亏。” 另一人附和:“是啊陛下,打狄族,还是祁国这座大山靠得住!” 秦钦放下奏折,靠着椅子想了想,而后吩咐王仲去准备,这场斡旋的确不能再拖。 言情海 第411章同仇敌忾 午后。 谢云祈离开住处,应邀去往乾元殿。今日天气不错,他在太阳底下优哉游哉地走,一点也不心急。 常喜见他家陛下闲散得就跟游园似的,问道:“陛下,秦钦让陛下和景王殿下过去,是想商议打仗的事吧?” “是又如何,常言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狄族人再是嚣张,还能打到朕的大周来?”谢云祈笑了声,“朕着什么急,朕是说了会出兵,又没说马上,谁要急就让他急,何况他将了朕一军,就不许朕不高兴?” 谢云祈又望了望右面,停下脚步,道:“常喜,你让人备些九儿爱吃的糕点,一会儿我们去看看九儿。” “是。” 乾元殿,秦钦已经备好了茶点,这次他没有分个尊卑高低,就把茶桌安置在殿中,想与他们面对面地谈。 谢云祈以为自己来得够迟了,岂料他发现有人比他更不上心。一盏茶他喝了大半姜屿才露面,而且一如既往地绷着张脸,让人看不出是情愿还是不情愿。 秦钦起身相迎,等姜屿落座,他就拱手言道:“今日请殿下和陛下过来,并非有意打扰,而是边关战事危急。” 谢云祈转眼看向姜屿,想把这句话交给姜屿去接。 姜屿沉眼端起茶盏,淡然问道:“你希望本王怎么做?” 秦钦仍保持着拱手的姿势,毕恭毕敬地说:“自然是希望殿下履行诺言,出兵二十万助我击退狄族。” “现在?” “正是现在。”秦钦毫不犹豫地应道。 “真是不巧,本王此番来你这儿没带勘合。”姜屿淡淡道,“你也是长于军营的人,应当清楚,勘合之类的东西非同小可,出使别国不宜随身携带,若有丢失,后果不可估量。” 谢云祈在一旁忍俊不禁,欲笑不能笑,只叹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姜屿的意思是,他没带兵符,这个时候调不了兵。 秦钦皱了下眉头,即问:“那不知殿下几时能取来勘合?” 姜屿漫不经心地饮了茶,言:“本王的勘合只有本王能碰,若要调兵,还需等本王回去。” “殿下……”秦钦的眉头一下紧皱。 姜屿抬眼看向秦钦,“你知道本王来这儿目的,本王若是劝不回盈盈,就无心回大祁。” 秦钦怅然垂下手,未几,手已然紧攥。 他早就知道姜屿不是个善茬,即使姜屿说着无条件出兵,也定会变着方地给他开出条件。他之所以到现在才来追问出兵的事,正是担心姜屿会发难,尤其是会以寒儿为条件。 谢云祈自然也听得出姜屿的言外之意。他只能佩服,佩服人家连开条件都开得这么冠冕堂皇,只字没提要秦钦和盈寒如何,只说自己不想走,叫越国上下想挑祁国的不是都挑不出来。 这里原本没他什么事,谁知秦钦沉默一阵后,忽然抬头看向了他,好似不愿接受祁国的条件,转而将主意打在了他身上。 谢云祈被秦钦这一看,看得无心饮茶,刚端起茶杯就将之放下。他说不来那些拐弯抹角的话,索性直言:“朕也没带兵符,不过朕倒是可以派人去取,只不过这一来一去耽搁的时间就长了,相比之下,你真不如求殿下帮忙。” “难道陛下希望寒儿妥协?” “朕呢是为了盈寒来的,可是盈寒她现在的样子,怎么跟朕走?朕再是自私自利,也不能让盈寒肚子里的孩子离开亲爹不是?何况她跟朕走,你就愿意?”谢云祈笑了笑,慢道,“你好歹也是一国之君,就不能为盈寒母子想想?成人之美有那么难吗?” 秦钦扬了下唇角,祁周两国从前水火不容,短短几日过去,他们竟成了一条船上的人,在这儿“同仇敌忾”。他不怨谁,国弱就得受人欺负,自古都是这个理。 “听朕一句劝,别因小失大,就这样吧,朕还要去看看九儿。”谢云祈起身离开,走了两步之后发现身后很安静,他回头看向姜屿,见他还坐在那儿,随口问道,“姜兄,不一起去?” 姜屿挑了下眉,给了谢云祈一个面子,同他一起离开了乾元殿。 走出大殿,谢云祈看着外面的天高云阔,叹了口气,看来此番他注定是要空手而来,空手而归。 “为什么这么做?” 谢云祈一笑道:“天下人都说你是个恶人,但朕如今觉得,你和里面那个比起来,你更像个好人,盈寒留在这儿朕不放心,但愿朕没看错人,以后待盈寒好点儿就是。” 秦钦在他们走后才离开,看着二人一同离去的背影,目光就跟迎面刮来的风一样,分外地冷。 他为此思索了三日,战报还是接连不断地传来,报的只有忧没有喜。 狄族的军队已长驱直入,时不我待,于是他在第四日的午后找去了仙音殿。 他知道自己有多少日没来看过寒儿,姜屿就陪了她多少日。直到今日正午,祁国那边也送了折子过来,姜屿才抽空去打理祁国的政事,没守在她身边。他也正是乘着姜屿离开的间隙才来了她这儿。 她的面色比起之前红润了很多,他来的时候,阿鸢正守着她喝药,药是景王命祁国的军医所开,用的药材是派人从宫外找的。 华盈寒喝完药,抬眼就见秦钦坐在那儿一筹莫展,遂问:“是不是战事吃紧?” 秦钦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没什么,战事的事寒儿你不用担心。” 小九走到她身边,像撒娇似的抱住了她。 华盈寒微微一笑,摸了摸小九的脑袋。哪怕小九现在还不会叫人,比之前也好多了。谢云祈每日都会让常喜来接小九过去玩上一会儿,听常喜说,小九在谢云祈那儿还笑过。小九的病能大为好转,归功于秦钦找来的太医医术高明。 秦钦沉默了一阵,脸上的笑意不减,看着她问:“寒儿,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什么?”华盈寒云里雾里。 “你肯让景王进仙音殿,是因为原谅了他,还是担心得罪了他,就没有人会帮我打狄族?” 言情海 第412章守到回心转意为止 华盈寒仍旧不解:“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景王说他没有带勘合过来,若要出兵,就得等他回到祁国拿到勘合才行,而他愿不愿意回去,取决于你。” 华盈寒抱起小九坐到自己膝上,沉眼逗着小九,没有说话。 “令我最费解的是,陛下竟然跟祁国一个鼻孔出气。” 华盈寒点了下头,想说她知道。那日他们两个一起来了她这儿,边走还边说着话,好似从来没当过冤家。谢云祈说他和姜屿是靠着一壶酒泯了恩仇。 “如果别人靠不住,那我就只能靠自己,所以我打算亲自去北疆。” 华盈寒皱了下眉头,秦钦之前就有过这样的想法,那个时候她担心秦钦一走,越国的朝野会乱,如今才过去一个多月,朝堂也不见得有多安稳,这么做的风险仍在。 秦钦知道她一向谨慎,不会赞同他去冒险,趁她还没开口,即言:“我已经交代下去,后日就启程,我来这儿只为告诉你这一件事,无论景王如何威逼利诱,只要寒儿你不愿意,我都不会逼你去做你不情愿的事。”秦钦说完,唇边浮出了一缕笑,伸手逗了逗小九,“我先回去打理政事,寒儿你好好休息。” 秦钦离开之后,华盈寒抱着小九,陷入沉思。 “小姐,少将军是要亲自去打仗吗?” 华盈寒回过神,点了点头。 倘若武将靠不住,兵力也不对等,那就只能靠军心去赌一把。秦钦御驾亲征的确能振奋士气,可是此举有利也有弊。 入夜,华盈寒躺在床上,屋子里仍旧弥漫着熟悉的沉香味,她现在也很依赖这种香安神,不过今晚这香好像没什么功效。 她辗转难眠,忽然,有人敲了敲她寝殿的门、 华盈寒回头望了一眼,殿门关着,但是没有上锁。她知道来的是谁,姜屿这几日都她这儿陪着她,从早陪到日落时才离开,唯独今日不同,他午后离开,现在又来了。 “盈盈?” 她没有作声,也没去开门,就静静地侧躺在床上,背朝着外面。 不一会儿,门开了,他轻手轻脚地进来,坐到她床边。 近来几日,他每天早上也坐在这儿,默默地等候她醒来。 华盈寒习以为常,没有不许他靠近。 她以为他只是坐一会儿就会离开,谁知他缓缓躺到外侧,再从她身后轻轻拥住了她。 华盈寒这才心生警惕,本能用手肘去赶他,像在置气一样。 “盈盈,你别急,也别说话,我来是有话对你说。”姜屿的语气分外温和,“你先听我说完,说完我就走。” 她安静了,不再推开他,像是默许了他做法。 姜屿把额头靠在她后背上,轻声同她讲:“秦钦一定告诉过你,本王没带勘合的事,对吗?”不等她答,他继续道,“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着急,替你的师兄着急,但是盈盈,本王并非针对谁,不宜带勘合来越国是事实,只是本王没想到,越国的军如此不堪一击,竟然撑不到我守得你回心转意的时候。” 她仍背对着他躺着,不言一字。 姜屿接着说:“我是很想等到你原谅了我再离开,可倘若援军去迟了,越国被狄族夺去半壁江山,你对我的怨只会不减反增。越国的存亡与我无关,我只在乎你,我是为你而来,所以二十万援兵大祁一定会出,既然战事吃紧,我明日就启程回大祁调兵。” 华盈寒虽选择继续沉默,但是她的手已不自禁地蜷起。 “我要走了,你呢?”他轻声问着她,搂她搂得愈紧,语气变得凝重,“我不逼你,也不会让你和我一同启程,大祁的南疆多山,道路崎岖颠簸,我担心你身子受不住,如果你愿意,东面地势平坦,我留下侍卫护送你从越国境内北上,我到盈州取了勘合就去边关接你;如果你不愿意,等调完兵,我便继续来盛京守着你,守着我们的孩子出世,守到你回心转意为止。” 华盈寒毫无睡意,她睁着眼,默然望着纱幔上的刺绣,听进了他说的每一句话。 “本王像是把毕生的耐心都耗在了你一人身上,不过本王心甘情愿。”姜屿吻了吻她肩头,唇角上扬,“谁让本王喜欢你。” 他静静地抱了她一阵,又抚上她的腹部,对她腹中的孩子说:“爹不在的时候,不许折腾你娘,好好听娘的话,乖乖地等着爹回来。” 话音落后不久,姜屿的掌心察觉到了一阵起伏,他又惊又喜,坐起来问她道:“盈盈,他刚才是不是动了?” 如今孩子越来越好动,华盈寒已经习惯,没想到他初次察觉会高兴成这样,好似比打了场胜仗还要欣喜。 华盈寒点了点头,“嗯。” “让我听听,好吗?” 华盈寒想了一阵,掀开锦被缓缓侧过身来,扶着床榻半卧半躺着。她是没有回答,却用行动给了他一个答案。 姜屿很高兴,俯下身侧耳贴上了她的肚子,静静凝听。 听了良久之后,他还是舍不得抬头,华盈寒好奇:“有什么声音吗?” 他看了看她,唇角一扬,“不告诉你,这是我们父子之间的秘密。”说完又俯首亲了亲她的肚子,而后才依依不舍地起身。 华盈寒沉下眼,神色仍旧平静,但是没了之前的淡漠,不再清冷得拒人千里。 “照顾好自己,我走了。”姜屿打算转身离开,却舍不得把目光从她脸上挪开,他仅挪动了一步,又回过身,趁她出神之际,俯下身,在她唇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然后起身离去。 殿门被他缓缓合上,华盈寒方才抬眸,唇间似还残留着一抹温暖。 她应该怎么做? 每次一遇上关于他的事,她就拿不定什么主意,什么魄力和果决都成了空谈。 尤其是如今羁绊着她的除了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丝之外,还有她腹中的孩子。 次日天明,华盈寒醒来的时候,床边是空的,今日没有谁在这儿守着她,等她一睁眼就逼她喝他准备的安胎药。 言情海 第413章往事疑云 没有人搀扶她,华盈寒自己坐起来,唤道:“阿鸢。” 阿鸢推门进来,手里端着药,“小姐醒了,快喝药。” 华盈寒掀开被子下床,目光扫过床侧,有过短暂的停留。 阿鸢知道,小姐看的是王爷平日坐的地方,她埋下头,小声讲道:“小姐,王爷走了,天不亮的时候就走了。” 华盈寒徐徐点了点头。 “陛下和少将军明天也要离开,他们都走了,小姐你怎么办呢?再过两个月,孩子就该出世了。” 华盈寒放下空药碗,让阿鸢把窗户打开。她抬眼看向窗外,阳光越来越明媚,南面已是草长莺飞,这里的春天也近了。 她的日子忽然又恢复了宁静,身边只有阿鸢和小九陪伴。 小九的病一天天好转,开始喜欢在殿里蹦蹦跳跳,玩着谢云祈给她带来的各式各样的玩意儿,只是仍不肯开口说话。 半日过去,华盈寒什么也没做,就在殿中喝茶,沉思,看小九和阿鸢玩耍。 午时刚过,秦钦来了,与昨日的一筹莫展截然相反,他今日似乎很高兴,从进门起脸上就挂着笑,“寒儿。” 华盈寒看了看秦钦,又垂下眸子。 兴许是近来他很少见她的缘故,以致他能明显地感到她的性子比起之前更加沉闷,再也没了当初那等既来之则安之的随和。自打景王出现后,她就是这副模样。 “寒儿,明日我就要去北疆,你……你有什么打算吗?” 华盈寒放下茶盏,看着秦钦道:“我正要告诉你,我也打算往北去,明日我们一同启程。” 秦钦眉宇深锁,“难道你要跟我一起去打狄族?寒儿,你这个样子怎么上战场?” 华盈寒摇了摇头,“不,我去骆城。” “去骆城?”秦钦起初不明白,后来他仔细想了想,不难想起那是个什么地方。 他当上越帝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疆域图,将几个边关重镇记得很清楚,骆城就是其中一个。 骆城地处西北,与祁国接壤,那里是越国境内离祁国都城隋安最近的地方。 他心里因此一沉,不过唇边仍挂着笑,“寒儿,你想好了?” 华盈寒一直垂着眼眸,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很不争气,亏她从前还在秦钦面前信誓旦旦地说不会回头。 “没关系,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尊重你的选择,不过我此番是去北疆征战,行程会很赶,我怕寒儿你吃不消,不如我另派人送你过去?” “他……没有留人下来?” “有倒是有。”秦钦应道,又跟恍然大悟似的笑问,“那是景王留下来送寒儿你的?我以为景王让李君酌留下来是因为他走得急,需要李君酌善后,没想到是你们商量好了。” 华盈寒没有说话,默默地抚了抚肚子。 秦钦目光下沉,笑问:“你改变主意,是因为这个孩子吗?”不等她答,他接着说,“其实我早就猜到了,因为寒儿你很重亲情,又常念叨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若非万不得已,你不会让这个孩子失去父亲,即使从前是万不得已,如今他一劝你,你也必定会改变主意。” 她看向秦钦,唇边浮出浅笑,“等仗打完,你也该娶妻生子,册立一位皇后了。” “打完再说吧,大敌当前,我没心思想太多,只想把狄族人赶出大越的国境。” “对了,他不是已经回去调兵了吗,你还要亲自去?” 秦钦淡然答:“当然,若是一场毕胜的仗,就好比是上天白送了我一个立皇威的机会,不要白不要。”他起身轻言,“好了,寒儿你准备准备,回头我让他们来接你,另外我再加派些人手,一定将你平安送到骆城。” “好。” 第二日清早,他们三个在盛京城的西城门外分别。 谢云祈要带着人马回大周。秦钦身着戎装,将带着南面军镇的兵马往北去。她则会在李君酌的护送下跟在秦钦后面去往骆城。 她和谢云祈在分别之际也商量过小九该何去何从。 他们站得远远的,让小九在他们两个之间做个选择,小九还是跑来牵了她的手。谢云祈便心甘情愿地继续把小九交给她照顾。 秦钦特地给她备了一辆十分宽敞的马车,在上面置了张床榻,让她能用躺代替坐,这样她人会舒服一些。 他只交代了她要照顾好自己,然后就带着军队先行北上。 马车缓缓前行,周围既有姜屿的亲卫保护着她,也有秦钦派来的军队随行护送,近千人的队伍就围着她一个转。 李君酌骑马走在马车旁,陪她聊天打发闲暇。他笑说:“主上若是知道寒姑娘愿意回大祁,一定很高兴。”又言,“其实太皇太后得知上官婧的所作所为之后也很自责,一直盼着主上能接寒姑娘回去。寒姑娘放心,从今往后隋安再也不会有什么鬼魅作祟。” “那当初那桩事,也查清楚了?” “寒姑娘指的是小九姑娘落水一事?主上彻查过,此事与上官婧是没有什么关系,是那个奴才所为。” “奴才?”华盈寒不解。 “难道主上没有告诉寒姑娘?”李君酌纳闷。 “没有,他什么都没说过。” 前些天姜屿虽守在她身边,但她心里憋着气,没有主动与他搭过话。而他对她说的,除了道歉就是一些关心的话,没有过多的解释什么,只是提过他撕破了上官婧的真面目,将之赶出了大祁这一点。 他如此,可能是怕提得太多,容易适得其反,让她想起之前那些不愉快的事,加深她心里的怨气。 李君酌也沉默了,他以为主上会将来龙去脉都讲给寒姑娘听,谁知主上没有提过那个奴才的事。如今他说漏了嘴,寒姑娘若问起,他也不能不答。 华盈寒追问了全部,却越听越是糊涂,“你说那个奴才推小九下水是为了报复我?” “没错,他是那丫头的相好,因为寒姑娘你从前伤了那丫头的性命,他对此怀恨在心。” 华盈寒方才听到这一点时就已是云里雾里,“伤她性命?我几时杀过她,我甚至连她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言情海 第414章天灾人祸 李君酌也糊涂了,“寒姑娘没见过她?那寒姑娘为何能顶替她的身份留在府中?” “自然是收买,我还让秦钦给过她一枚金镯子,让她拿着钱财远走高飞,之后秦钦打点好一切,也只把她的衣裳给了我,我由始至终都没见过她。” 那段往事她记得很清楚,她的确没有见过那个女子,只是给了秦钦一枚金镯子,让他设法收买一个婢女。后来他说有个婢女是被家人卖进了王府,自己并不情愿,于是乐意和她做这个交易。 “难道……” 李君酌在外面小声惊讶了一句,华盈寒已是娥眉紧蹙。 李君酌说他们挖出了婢女的骸骨,就在那个院子背后,所以姜屿那日和上官婧会从那个院子出来,是去看了婢女尸骨。 另外他们已能证实死的的确是那个婢女。 难道,人是他杀的? 华盈寒摇了摇头,一时间不太相信,就像李君酌说他们刚得知此事的时候,姜屿也不信是她下的手一样。 可是尸骨摆在他们眼前,他们知道的和那个婢女有关联的人只有她,不得不信以为真。而她知道,参与此事的其实还有秦钦。 “寒姑娘要追上去问问吗?” “算了,他们已经走远,战事要紧,以后有机会再问吧。” 阿鸢在一旁抱着小九,听不懂主子和君酌大人在说什么,只知上官婧没有死,仅是被撵出了祁国而已。她不禁问道:“君酌大人,上官婧那么可恶,王爷不杀她呢?” “阿鸢姑娘有所不知,上官婧犯的虽是死罪,但是她是上官家的后人,仅靠着这一点,太皇太后就会留她一命,不会把上官家的后人赶尽杀绝。” 华盈寒没有说话,上官婧为什么会是这个下场,姜屿倒是和她说过。他还说过他当初没来及向她解释,他不许她杀上官婧,除了是因为小九落水可能和上官婧无关,她杀了上官婧容易招惹闲言碎语之外;还因为上官婧是姜衍的姨母,是姜衍为数不多的亲人之一,万一以后有人在姜衍耳边嚼舌根,姜衍可能会记恨她。 阿鸢愁道:“上官婧以后还会回来吗?” “阿鸢姑娘放心,主上这次虽没取上官婧的性命,但主上下了死令,只要上官婧敢踏入大祁国境一步,守军和地方官府可先斩后奏。” “那就好。”阿鸢笑了笑。 从盛京到骆城,原本要不了一个月,谁知越国地势低平,一开春冰雪消融,洪水就在越国境内肆虐,冲毁了一条条官道,还淹没了一座座城池。 他们为了躲水灾,一路都在绕行,花费了更多的时日,走了一个多月还在越国境内,甚至绕到了骆城的东北方。 此地临近越国北疆,先前战火也烧到过这儿,不过祁国的援兵到了之后,狄族人很快露出败势,被两国联军赶到了百里开外。 马车在平整的土地上前行,华盈寒时不时会看看车外,一路上她见得最多的就是被洪水和战火毁尽的村落,还有流离失所的百姓。 他们的队伍还在往北走,那边地势较高,没有洪涝,他们可以从那里前往祁越边境。 官道两旁都是拖家带口的难民,这些人也在往北逃难,大都衣衫褴褛,步履蹒跚,看上去弱小可怜。 类似的情形华盈寒从前征战的时候见得多了,只要有天灾**就会有流民。相比之下,天灾或许防不胜防,但战乱可以避免,所以她一直很厌恶杀伐。 日落黄昏,他们找到了一处地势平坦的地方扎营休息。 阿鸢扶着华盈寒下马车,缓缓往营帐里走,不禁愁道:“咱们再这样走下去,小姐你就该生了,虽说陛下和王爷都安排了大夫随行,以防万一,可是小姐你原谅了王爷,又急着去祁国,不就是希望小世子或者小郡主一出世就能见到父亲吗?” “没关系,迟早都能见。”华盈寒边走边淡然言。 李君酌跟上来道:“寒姑娘,我之前派人禀报过主上,说我们去不了骆城,得继续往北走,经镇北关去大祁,主上若是收到了消息,应该已经到那儿了,我们从这儿过去大概要七八日,一定赶得及。” 华盈寒点了点头,“辛苦君酌大人。” 夜幕降下,营地里升起了炊烟。 华盈寒和李君酌正在营帐里聊天,一个火急火燎的声音从帐外传来:“姑娘,君酌大人,大事不好了,北面十里处发现敌军!” 华盈寒皱了皱眉头,不解:“敌军?狄族人?” “回姑娘,是狄族人,他们有数千人之众,正在往我们这儿来。” 阿鸢吓了一跳,“狄族人不是上个月就被打跑了吗,怎么还有?” 李君酌沉思片刻,顿时骇然:“糟了!一定是狄族人探到了我们的行踪,他们只派了几千人,为的是要避开越军的眼睛,迂回过来堵截我们。” 阿鸢越听越是心急,“咱们只有一千人,他们有几千,这……这打得过吗?” 华盈寒娥眉紧蹙,当即吩咐:“快,叫大家把火灭了。” 他们的行踪是已经暴露,但能借着夜色隐藏一阵是一阵,兴许能争得一点逃脱的时机。 “寒姑娘,我让他们备车,护送你先走?” “不。“华盈寒起身走到书案前,将桌上的烛火吹灭,回过身就道,“君酌大人,你带着马车先走。” “你不走?这个时候我怎能把你丢下,你若有个好歹,我怎么向主上交代!”李君酌心急如焚。 华盈寒直言:“我们一直都在越国境内绕路,狄族人为何还能知道我们的行踪,又这么快就找了过来?” 李君酌面露惊色,“寒姑娘你的意思是,我们这些人里有内奸?” “现在来不及把人找出来,只能用障眼法,你带三成的兵力佯装护送我走,再留三成拔营,剩下的跟着我就是。” 李君酌拱手,“明白了,就依寒姑娘你的意思,不过我们得找个地方汇合。”他想了想,言,“我刚才看过地图,从这儿往东六里处有个村子,寒姑娘你往东走,我带人往南走,明早咱们在那儿见。” “好。” 言情海 第415章无处可躲 ##第四一五章 敌人不是千里眼和顺风耳,也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之所以能这么快就洞悉他们的去向,只能是有人在给他们通风报信。 华盈寒自幼长在军营,这点常识早已烂熟于心。 军营里漆黑一片,谁也看不清谁,李君酌就趁着天黑,随意点了三百人跟他走,其中大部分都是越国的士兵,而最后护送华盈寒离开军营的则都是姜屿的亲卫。 华盈寒不知道内奸是谁,但姜屿的亲卫都死忠之人,绝不会通敌。 没有马车,她也不能骑马,只能靠腿走,在侍卫的护送下朝着东面走去。 天色昏暗,小路崎岖,华盈寒身子笨重,他们又仅靠着火把照路,一行人走得格外缓慢。 阿鸢一直稳稳地搀扶着她,还抓得很紧。 华盈寒知道,阿鸢不止是在怕她跌倒,还在恐惧,怕那些狄族人会追上来。 她想安慰阿鸢,就打趣:“阿鸢你是长在将军府的丫头,还会怕敌人?” “小姐,放在从前,有小姐保护奴婢,奴婢当然不怕,可是小姐你现在不是不能杀敌吗?” 华盈寒抚了抚肚子,她不如从前那样身手敏捷,不能留下来和敌人打个照面,试试能不能以少胜多,还不是因为肚子里多了个小东西,让她从身手不凡的女将军变成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弱女子。 “他已经很乖了,一路上都没怎么折腾,今后一定是很听话的孩子。”华盈寒笑叹,又低头看向身边的小九,摸了摸小九的脑袋,“小九也很乖,是娘不好,让你跟着受累,早知会如此曲折,当初就该让你先跟着你爹走。” 小九望了望她,抱住了她的手,好像舍不得和她分开。 华盈寒把小九紧搂在身边。前路还有很远,会不会遇上什么麻烦,其实她心里也没底,只是不能将担忧摆在脸上,否则阿鸢她们会更害怕。 这一夜格外宁静,他们没有遇上什么敌人,不过走了一整夜,所有人都已万分疲惫。 天微明的时候,周围仍风平浪静,华盈寒才让大家停下歇息,顺便差了人去东面的村子看看。 听见侍卫回来禀报说村子里一切如常,华盈寒才带着人过去。 他们走出林子,晨雾渐渐散开,露出了不远处的村落。 李君酌正带着几个人等在村子门口,他丢下了马车和越国士兵,只带了他主上的侍卫还有大夫和稳婆回来见她。 见她平安无事,他松了口气,笑着迎了过来,“寒姑娘。” “怎么样?” “我派人去探过,敌人已经到了咱们先前驻扎的地方,正在到处找你的下落。”李君酌又言,“为防万一,我将越国的士兵都打发去了北边给秦钦报信,如今剩下的都是咱们自己人。” 华盈寒点点头。 李君酌瞧着华盈寒的脸有些发白,不知是不是走了一夜,太过劳累的缘故,“寒姑娘你的脸色不太好,先进去歇息歇息?”李君酌又环顾周围,愁道,“不过,这个地方……” 华盈寒也跟着四处看了看,接话:“这里不是好地方,周围就一个村子,太显眼,敌人一定会找过来,我们不能久留,让村民也都散了吧。” “好,我进去告诉他们。” 得知狄族人就在附近,刚刚经历过战乱的村民吓坏了,匆忙收拾东西举家外逃,方才还人来人往的村落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 李君酌在里面转了转,找到一辆陈旧的青棚马车,拴上他们自己的马供华盈寒她们坐。 他们轻装简行,没有大队士兵的护送更利于隐藏行踪,但是敌人就在附近,谁都不敢掉以轻心。他们放弃了继续向北去,而是选择了向南退。 如今他们能图的已不是早日到边关,而是要得个周全,只能先找个安稳的地方停留,等着越军回来清理狄族人。 马车破旧,仅仅才坐了一个时辰,阿鸢都被颠得分外难受。她转眼瞧瞧她家小姐,见她家小姐的脸色越来越白,她不禁有些害怕。 她们走了一夜的路,连大人都受不了,更别说孩子,她忙问:“小姐你没事吧,要不咱们停下歇歇?” 华盈寒摇了摇头,如今能多赶一段路,就能多一分周全。她抚了抚腹部,想让这个孩子再撑一阵。 “君酌大人,不好,好像是敌军追来了!” 外面有人大喊了一声。 华盈寒的心霎时捏紧,她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只见他们后面出现了黑压压的一片人,那些人骑着马,挥着弯刀在后面追赶。她和狄族交过战,知道那是狄族人的弯刀,来的的确是敌人。他们似已无处可躲,只能逃。 “快走!”李君酌下了令。 驾车的士兵一鞭挥下,骏马嘶鸣,拖着马车猛地朝前冲去。车里的人霎时摔得七荤八素。 阿鸢的头磕到了车厢,疼得她边揉脑袋边吸凉气,好在她一直抱着小九,没让小九受伤。 华盈寒已经重新坐回了位子上,不过她用双手护着肚子,身子紧靠着车厢,仰着头,闭着眼,一副异常难受的样子。 阿鸢记得家小姐方才整个人都撞上了车厢,她心急如焚地问:“小姐没事吧?摔到没有?” “没事。”华盈寒摇了摇头,但凡还有一线生机,她都不会束手就擒。她不能让小九落到敌人手里,更不能让这个孩子成为狄族人要挟他爹的筹码。 马车还在向前疾驰,忽然碾过一块大石,车厢猛地颠簸了两下,车里的人也跟着左摇右晃,又被甩趴了下去。 这一摔,华盈寒再也没了爬起来的力气。 阿鸢扶着小九坐回座位上,转眼一看,她家小姐还趴在那儿,小姐紧皱着眉头,脸色近乎白成了一张纸。她吓坏了,轻拍了拍华盈寒,“小姐你怎么了?你别吓奴婢!” 她想扶她家小姐起来,可是小姐整个人就像一滩软泥似的瘫在了那儿,豆大的汗珠还在顺着脸颊往下落。 阿鸢急得手足无措,视线里又出现了一抹水迹,在她家小姐的裙子上…… 言情海 第416章人算不如天算 “小姐……”阿鸢吓得愣成了木头人。 马车还在猛烈地颠簸,卷着里面的人东倒西歪,给本就混乱的局面雪上加霜。 阿鸢被撞得回过神,这才朝窗外大喊:“君酌大人,小姐……小姐好像要生了!” 李君酌大惊失色,“什么?现在?” 阿鸢急得哭了起来,呜咽着问:“小姐要生了,这怎么办呀?” “寒姑娘,你还能再撑一阵吗?我们还有百来个人,都是主上的亲卫,应当能抵挡一阵,我派人送你和大夫他们先走,我带他们去拖住敌军。” 华盈寒还有意识,听见李君酌要去和敌军硬碰硬,她心下着急。他们的武功再是高强,也不是千军万马的对手,现在过去硬碰硬根本毫无胜算,只能是去送死! 何况能拖一阵又如何?敌人能找到她一次,就能找到她第二次。原以为没有了那些鱼龙混杂的越国士兵,他们就能躲过一劫,谁知人算不如天算…… 她已顾不上去想自己算漏了什么地方,只想阻止李君酌他们去送死,可是她现在疼得连抬头的力气都快没了,说话的声音更是微弱,被外面的马蹄声淹没,根本传不出车厢。 她吃力地抬起头推了推阿鸢,“阿鸢,快告诉君酌大人,他们不能去!” “君酌大人,小姐让你们别……”阿鸢边说边撩开车帘,朝外面望去时才发现,李君酌他们早已没了踪影,马车旁只剩几个侍卫载着大夫他们护送着马车继续前行。 “小姐,大人他们走了。” 华盈寒的心里顿时一沉,这下不仅她可能逃不掉,连带李君酌他们都将有去无回…… 剧烈的疼痛让她无法去想什么对策,她侧躺在车厢里,连意识都变得越来越模糊。 李君酌带着下属策马往回赶了一阵,然后停留在原地等候敌人临近。 他们也是随主上南征北战过的人,看见离他们越来越近的敌人,这场仗有多少胜算,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但他们仅凭一个“忠”字,就不能让主上的妻儿落入敌军之手。 所有人都握紧了佩剑,视死如归,就在他们都做好了要和敌军殊死一战的时候,对面的敌军忽然停下了。 “撤,快撤!” 敌军阵营里传来了撤军的命令,然后那些敌人就跟打了败仗似的,从两边匆匆逃散了。 那些敌军散得没了影之后,另一片黑压压的人马代替敌军走了上来。 侍卫指着前方道:“君酌大人,好像是越军。” 那些人来得很快,和敌人一样是在策马往这儿赶,转眼就到了他们面前。 李君酌原本正纳闷,等他们走近了,他发来的的确是越军,而且他还正好认得带兵来的将领。他拱手招呼:“夏膺将军,原来是你。” 夏膺回礼道:“大人客气,陛下得知有敌军绕过防线跑到境内来抓华姑娘,便派末将前来搭救诸位。” “多谢。”李君酌回头看了看马车,他已让人过去叫停了寒姑娘,想起阿鸢方才的话,他又急道,“请夏将军就地扎营,寒姑娘怕是要生了,那是我主子的骨肉,不容有失!” 夏膺也吃了一惊,“在这儿?”他环顾周围,有些担忧,“大人,敌人刚走,这里恐怕不太平……” “夏将军带了多少人过来?” “一万。”夏膺想了想,点了头,“行吧,敌军不过数千,再杀回来咱们也能应付,那就在这儿扎营,万一贵国的小殿下有个好歹,只怕连带我们陛下都没法交代。” 越军飞快地在马车旁支起一顶大帐篷,在帐中置了桌凳、屏风和床榻,然后才开始扎大营。 稳婆和阿鸢扶着华盈寒从马车上下来,放她躺到担架上,让士兵抬进营帐。 华盈寒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头发和领口都已被汗水打湿,整个人虚弱不堪。 李君酌看见的时候就吓了一跳,他只听阿鸢说寒姑娘即将临盆,没想到人会变成这个样子。他忙问大夫:“大夫,这……” 大夫赶紧上前把脉,未几,皱紧了眉头道:“孩子还没足月,这是早产,姑娘很危险,需要马上接生才是,快抬进去!” 夏膺站在后面,他知道马车上的姑娘和他们陛下的关系不一般,又是祁国那位王爷的人,他没敢上去打扰大夫给姑娘诊脉。在士兵抬她进营帐的时候,他无意间看见了她的容貌,顿时大惊:“这……这……她不是南周的……” 他语无伦次,话还没说完,李君酌就回头看向了他,朝他点了下头。 夏膺心下明了,没再点破。 李君酌又朝他抱拳:“请夏将军务必守好军营,让寒姑娘平安地把小主子生下来。” “这是当然,应该的,应该的。”夏膺连连点头答应,而后转身离去,又边走边与副将小声叹道,“我就说,当初咱们和南周交战的时候,景王殿下不像是来帮咱们打仗的,如何?那南周的女将是王爷的相好,周越大战竟成了两口子打架,你说这……这……啧啧啧!”他拍了下手再摊开,一副很是无言以对的样子。 营帐里,华盈寒躺在床上,硬撑着一口气,抚着肚子虚弱地说:“娘昨晚还夸你听话,方才不是和你商量过,再等等?怎么还是等不及?”她苍白的唇边浮出了笑容,言,“那这次你一定要答应娘,平平安安地出世,知道吗?” 阿鸢把小九交给了李君酌照顾,进来给稳婆打下手。她刚打了热水进来就听见她家小姐在和孩子说话,眼泪夺眶而出。她方才在外面听大夫说,说小姐这个样子,十有**会难产…… 为防被小姐看见,她赶紧抹了抹眼泪,将热水放到了床边,又照稳婆的吩咐备好了别的东西。 稳婆站在床边安慰她道:“姑娘,女人都要过这一关,请姑娘一定要挺住,等孩子生下来就好了。” 华盈寒紧咬着下唇,点了点头。别说女人都要过的关,就是别的姑娘这辈子都不会过的关,她都过了不少,不差这一道。 她知道女人生孩子好比是上鬼门关走一遭,她不怕,只愿她的孩子平安。 言情海 第417章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天上春阳明媚,地上绿草如茵,天地间入目可见一片生机勃勃之景,但是绿原上的营帐里却传出了一声声令人揪心的喊叫。 李君酌作为一个外人,听见寒姑娘声嘶力竭的声音都急得揪紧了心,何况大夫还说寒姑娘恐怕会难产…… 大夫说妇人生孩子难产倒是常见,可是寒姑娘难产是在荒郊野外的军营里,身边只有一个大夫,一个稳婆,能帮忙的也只有个未出过阁的侍女,除此之外不仅没了帮手,还有敌人捣乱…… 这等困境真是举世罕见! 他若能带着寒姑娘和小主子回去见主上,将是大功一件,可寒姑娘母子若有个好歹,那他就得大祸临头。 “姑娘使劲儿,再使把劲儿!” 从日中,到日落,过去了大半日,稳婆一直在里面重复着这句话,可是寒姑娘的声音却越来越小,使得李君酌心里更加惶恐不安。 阿鸢进进出出,端出一盆盆殷红的水,将之随处一泼,又匆忙换盆新的进去。那些血水浇在绿地上,将绿草都染作了骇人的红色。 对军人而言,血不可怕,可怕的是主子的血。 阿鸢面对那些血水却从最开始的害怕,变成了换水时的面不改色心不跳。 子夜,军营周围漆黑一片,只有营帐里有星星点点的光亮。 李君酌还在营帐外焦急地等,可是打从天黑起,他就没再听见过寒姑娘的声音,连稳婆也没再继续给寒姑娘鼓劲,而是在喊着寒姑娘,就像在唤一个熟睡的人。 他心下只觉不妙,又不敢闯进去查看,等到阿鸢出来换水,他才急忙打听:“寒姑娘怎么样?” 阿鸢含着泪说:“稳婆说小姐生了大半日还没生下来,快没力气了……” 阿鸢回答完就匆匆打了水进去,见她家小姐已经虚弱至极,头发被汗水浸得湿透了,胡乱地贴在脸上。 她从没有见过她家小姐如此奄奄一息的样子,她害怕极了,打了水回来就蹲到床边,啜泣着喊道:“小姐……” 华盈寒将眼睁开了一丝缝隙,看向阿鸢,以嘶哑的嗓音责备:“哭什么。” “姑娘,咱们再加把劲?孩子本就是早产,姑娘之前又吃了那么多苦头,要是不及早生下来,只怕孩子和娘都得受大罪。” 华盈寒点了点头,拿出了她这辈子最大的毅力,挤尽浑身的力气继续为她的孩子去搏命。 营帐里终于又传出了她的声音,李君酌稍稍松了口气,回头看了看另一间营帐,小九就站在那营帐门口看着这里。 他又走到小九面前,蹲下身去安慰小九:“小九姑娘别担心,寒姑娘不会有事的。” 小九却皱着小眉,在听见她娘的又一声喊叫之后,“哇”地一下哭了出来。 “小九姑娘……” 李君酌没有哄过孩子,有些不知所措,不过他记得寒姑娘之前说,小九姑娘落水后落下了顽疾,人不会哭不会笑,也不会说话,后来慢慢地会笑了。至于哭……还是第一次! 李君酌原本正担心,想到这一出又不免有些欣然,上天让小九姑娘愈渐康复,这是个好兆头,想来上天也定不会为难寒姑娘和小主子。 他正准备安慰小九,夏膺匆匆走来,有些惶恐地问:“大人,小殿下还没出世?” 李君酌点了点头,见夏膺的神色很是慌乱,即问:“夏将军怎么了?” “敌军来了,咱们中了他们诱敌深入的圈套,那几千人不过是诱饵,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还有好几万人跟在咱们后面,方才趁着夜深将咱们围了起来,大人你瞧!” 夏膺引着李君酌走到军营边上,指引他看向远方。 夜色沉沉,以致那些星星点点的火光隔得再远,他们也能看得分外清楚。不止前面,左面,右面,都有! 他们竟然被敌人悄无声息地围困在了中间。 李君酌惊目圆睁,“怎么会!” “姑娘若是生了,咱们还能趁着夜深突围出去,闯出一条活路,不然等敌人攻进来,咱们这点人恐怕招架不住啊,大人!”夏膺的语气万分沉重。 李君酌缓缓背过身,声音亦是沉,“寒姑娘难产,这个时候怕是走不了……” “唉,末将就知道老天不会便宜了咱们!”夏膺叹道,“为防给姑娘雪上加霜,被敌军围困的事末将才没敢宣扬,只敢来告诉大人。” 李君酌道:“将军稍安勿躁,他们这点人,上上策是围而不攻,直接把咱们困死,所以他们现在应当不会攻进来。” “可是大人,他们如今不在自己的地盘上,而是绕过联军,径直来了我们大越境内,咱们有三十万联军,这里不是他们能放肆的地方,他们来这儿无疑是孤注一掷,有上上策就有下下策,下下策便是速战速决!”夏膺接着道,“只要抓了那位姑娘,别说陛下,就是贵国王爷都得向他们妥协,到时候他们在中原便是要风有风,要雨得雨,所以华姑娘值得他们不惜一切代价来抢!” “那有什么办法?现在寒姑娘走不了,咱们只能守一步看一步。”李君酌又回头望了望那些火光,敌人已经停在那儿不动了,他道,“另外他们的下下策应该是给自己留条退路,他们不过几万人,若和咱们交战损失太多兵力,回头等咱们的援兵一到,他们恐怕连逃命的本事都没了,所以他们至少会围上个三两日。等寒姑娘平安生下小主子,我们立马突围。” “好,那就按大人说的办!”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营帐里又变得无声无息,后来太阳出来了,天色明亮,周围的一切再也无处隐藏。 阿鸢出来拿东西时看见了远处的军营,吃了一惊。在她的再三追问之下,李君酌才告诉她,他们已经被狄族人围困。 她精疲力竭地出去,万分惊骇地回来,不过李君酌叮嘱过她,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她家小姐,所以她没有宣扬,而是照着君酌大人的意思,把稳婆拉到一旁,想问问她家小姐还要多久才能把孩子生下来。 稳婆看了看躺在床上近乎不省人事的女子,摇头叹道:“不好说……” 言情海 第418章最坏的打算 阿鸢走到华盈寒身边,见她家小姐的力气就像被抽干了一样,整个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孩子还在肚子里,稳婆说若再生不下来,大人和孩子都会很危险。 “小姐……”她轻推了推她家小姐的臂膀,想让小姐醒过来,就一直不停地喊,“小姐。” 华盈寒徐徐睁开了眼睛,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不清,干涸泛白的唇轻启:“怎么样?” “小姐你还好吗?” 华盈寒等视线清晰之后,沉眼看向自己的腹部,不用阿鸢再回答,她知道也自己怎么了,这就是人们平常说的难产,心里随之一沉。 她看了看营帐里,这儿只剩了阿鸢一个人,遂问:“稳婆呢?” “出去取东西了,小姐,你是不是很难受?” “我要把他生下来,一定要把他生下来……”华盈寒凝眸念叨,她的一双手软弱无力,连被褥都难以攥紧。 她方才用尽了力气,还痛得晕了过去,接着她就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她梦到了四年前,她在函都的歌舞坊里遇到了姜屿,那时他们各自带着面具,各有各的伪装,她只能看见他的眼睛,谁知那一眼,竟注定了一世的情牵。 恨过,爱过,又怨过,在生与死的边缘挣扎时,她想起的人全是他。 她原以为就如秦钦所料的那样,她会心软,会答应回祁国是因为这个孩子,因为姜屿对孩子的喜欢和期待打动了她。 她觉得自己的心结再是难解,孩子都是无辜的,她不能自私地夺去他父亲对他的爱,毕竟她很早就失去了娘,多希望从小到大爹娘都能陪在她身边,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从前不自知,如今才发现,不管上天降下几重磨难,她都还深爱着他。她会回心转意,不是只为了孩子,也是在由了她自己的心。 她又看了看床边,还是只有阿鸢一人。她记得她从前也曾晕倒过,在祁宫里,那个时候守在她身边的是姜屿。她当时很怨他,不想理他。而他为了哄她,甚至还对天发过重誓……还有好些事,她从前没有记得多仔细,一时间竟然都清晰地浮上了脑海。 这是他们的孩子,是他们共同的期盼,她无论如何都要把他生下来! “姑娘,大事不好了,咱们被敌人包围了!”稳婆从外面叫唤着进来。 阿鸢赶紧过去制止,“嘘!” 可是已经晚了,华盈寒清清楚楚地听见了稳婆的话,追问:“多少敌人?” “小姐……” “阿鸢,我问你来了多少敌人?” 阿鸢无奈,只好如实回答:“听君酌大人说有好几万人,把咱们给围住了,不过君酌大人说他们暂时只会围而不攻,等小姐生下孩子,咱们就突围。” 华盈寒闭上了眼睛,哽咽了两下。 围而不攻的确是狄族人此番最好的选择,可是时间不容他们等待太久。秦钦能派一次援兵来救,便能派第二次,狄族人不会等到那个时候才动手,所以上天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姑娘再使把力气吧,孩子再出不来就麻烦了 ,不光姑娘母子有性命之忧,敌人打进来,咱们所有的人都完了。” “听着,倘若军营守不住,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不用管我!” “姑娘……” 华盈寒没有理会稳婆,又唤道:“阿鸢。” 阿鸢蹲到床边,“小姐。” “倒时你带着孩子和小九,让君酌大人护送你们走,若去不了祁国,就去找少将军,让他把孩子送去祁国给他父亲,再送你和小九回大周。” “那小姐你呢?” 华盈寒又合上了眸子,不再多言。 阿鸢的眼泪又一下子涌了出来,她不敢让小姐看见,揩着眼泪跑出了营帐。 李君酌刚和夏膺他们议完事回来,发现阿鸢哭成了泪人,忙问:“阿鸢姑娘怎么了?” 阿鸢摇摇头,看着李君酌,啜泣着说:“君酌大人,小姐已经知道了咱们被敌人围困的事。” “什么?”李君酌追问,“那……那寒姑娘怎么样,孩子几时能出世?” 他这一问,阿鸢哭得更厉害了,“稳婆说小姐再生不出来,孩子和娘都会有危险,万一敌人再攻进来,咱们都走不掉,小姐就让稳婆保小!” “保小?”李君酌更为惊骇。 “嗯。”阿鸢哭着点头,“小姐让我们把孩子带回去给王爷。君酌大人,这怎么办呀?我不想小姐有事。” 他们二人在帐外急得团团转地时候,营帐里又传出了令人揪心的声音,更雪上加霜的是,军营外面还传来了雷鸣般的响动。 敌人竟然毫无征兆地攻了过来。 阿鸢看着那些像浪一样袭来的敌军,吓得三魂没了七魄。她家小姐声音也还充斥在她耳边,她顾不上恐惧,转身打起帘子,继续进去帮忙。 越军匆忙前去应战,阻止敌人进攻。 双方陷入混战,交战的地方离军营还有些距离,但是巨大的声响还是传到了军营里。 战乱的声音对华盈寒而言太过熟悉,她们瞒不了她,她知道是敌军在攻营了,只是狄族人比她预料的还要沉不住气,来得有些突然。 若兵力对等,倒有取胜的可能,可是如今双方兵力怎一个悬殊…… 华盈寒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她转眼望向阿鸢,喘着气问:“阿鸢……我刚才的话你记住了吗?” “小姐你快别说话了,再加把劲儿啊小姐!”阿鸢心急如焚。 兵戈声从清晨持续到了午后,华盈寒也已在帐中生了一天一夜。 她只觉自己似乎轻“敌”了,真的遇到了一道跨不过去关隘。 脸上满是水滴划过的感觉,华盈寒分不清哪些是汗,哪些是泪,视线也变得无比模糊,看不清所有。她只觉眼前有他的影子,近在咫尺,却触不到,摸不着。 人总是如此可笑,在身边的时候爱答不理,失去了才开始悔不当初…… 华盈寒一把抓住稳婆的手,以坚定而恳切的语气求道:“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子!” 言情海 第419章得偿所愿 ##第四一九章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小,战事好像已经接近尾声,却让人分不清是输了还是赢了。 不过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场仗越军根本毫无胜算。 阿鸢一直在旁边默默忙活,良久之后才发现外面越来越安静,没有了厮杀的声音,只有一些稀碎的脚步声在往这边来。 她愣了愣,看了看帐门,听着那些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的心近乎蹦到了嗓子眼。 来的若是敌人就麻烦了,小姐还指望着她们能将孩子送走,这下孩子还没生出来,小姐再落入敌人手中,母子还有命? 她冲到门边,想要出去看看,又因为害怕而杵在门口,迟迟不敢撩开帘子,更不敢离开营帐。 华盈寒也听见了外面的动静,一向临危不惧的她眼中布满了惊惶,心下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毕竟她的两个孩子都在这儿…… 忽然,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停歇,帐帘顷刻被人打起。 阳光照了进来,投了道修长的影子在地上。 屏风挡住了华盈寒的视线,她只依稀看见有人来了,却看不清是谁。 阿鸢愣了愣,脸上还挂着泪,回过神顿时朝着来人跪了下去,伏首磕头。 华盈寒皱了皱眉头,她的视线仍旧模糊,看见阳光投了两团黑影在屏风上。那个身影只在门口停留了片刻,而后健步走到了床边。 她怔怔地望着,方才这个影子就一直在她眼前,让她分不清这还是不是幻象,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如今的他身披铠甲,手握佩剑,像刚刚征战归来。 华盈寒又朝着影子伸出手去。这次她没有再扑个空,有人握住了她的手,还握得很紧。 “姜屿?”她缓缓问了一声,嗓音分外喑哑。 她凌乱湿濡的头发胡乱地贴在脸上,脸和唇没有一丝血色,他初看见她奄奄一息的模样时,就已惶然不知所措,只知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姜屿握着她的手,蹲到床边,替她拨开那些乱发,轻抚她脸颊,全然不敢去想他若来迟一步,她会如何…… “盈盈,是我。” 这次竟然不是幻象,华盈寒苍白的脸上浮出了一丝笑。难怪狄族人会忽然进攻,原来是他在后面,逼得人家狗急跳墙。 他抚着她的脸安慰她,“没事了,盈盈。” 华盈寒却沉眼看向了肚子。 姜屿的目光随她所动,随即瞥向跪在一旁的稳婆,“现在如何?” “回……回王爷,姑娘之前逃命的时候受了累又受了伤,如今既是早产又是难产,生了一天一夜还没生出来,再拖下去,母子都将凶险异常。” 华盈寒因着急而气喘:“姜屿,我还可以……可以再试试,要是实在不行,你就……” 姜屿肃然打断她的话,“盈盈你听着,母子平安固然重要,但本王更要你平安无事。”他看着她,语气里带着不容商量的果决,“今后的一切我都听你的,事事依着你,唯独今日不行。” “姜屿……” 姜屿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听话,我在这儿陪着你。” 华盈寒点了点头,抓紧了他们相携的手。 之后,营帐里又传出了一声高过一声的喊叫,却都是同样的撕心裂肺。 又是一日夕阳西下时,层云淹没红日,透出万里霞光。 一声清亮的啼哭声打破了黄昏的沉寂,在宁静的平原上悠扬传远,仿佛将残留在周围的血腥之气冲刷了个干净。 营帐里,稳婆将孩子接了出来,笑言:“恭喜王爷,是位小郡主。” 姜屿还坐在床边,握着华盈寒的手不肯放。她在使尽浑身最后一丝力气后就晕了过去,让他的紧绷心弦仍旧无法松懈。 “王爷放心,姑娘没事,只是太过劳累,休息休息就会醒的。”稳婆把孩子包进襁褓里,哄好之后抱来递给姜屿,“王爷瞧瞧吧,郡主长得真漂亮,以后定是个万里挑一的美人。” 姜屿接过襁褓,看见孩子的第一眼,唇角就已不知不觉上扬。 女儿的眉眼像他,鼻子和嘴像她娘,正如稳婆所言,很漂亮。 他抱着孩子侧过身,纵然明知她听不见,仍固执地俯下身,凑到她耳边告诉她,“盈盈,我们有女儿了。” “主上。”李君酌在外唤道。 姜屿舍不得丢下女儿,抱着孩子出了营帐。 他的几个部下已各自清理完敌人聚集到了帐外,见他出来,齐齐抱拳,异口同声:“恭喜王爷。” 李君酌笑问:“主上,小殿下是位世子还是郡主?” 姜屿看了看怀中的孩子,唇边一直挂着笑,应道:“是位郡主。” 众将领又齐声行礼:“参见郡主殿下。” 姜屿仍看着女儿,另问:“如何?” 李君酌拱手答:“主上,我等已将周围的敌人清理干净,此番闯入越国境内的狄族人已全军覆没。” 夜风微凉,姜屿牵了牵襁褓,避免让风吹到孩子。他不再过问战事,只同女儿讲道:“父王是不是应该给你取个名字?” 他抱着女儿往前走了走,终于舍得将目光从襁褓里挪开,抬眼看向远处。 夜色深沉,他看不见河山的轮廓,但耳边却静得只有风的声音。 他一直都记得,她盼望的是山河永寂,天下安宁。 姜屿看着女儿轻言:“就叫你……阿宁?”他又一本正经地和女儿商量,“阿宁若不哭,便就这么定了?” 孩子安安静静地躺在他怀里,睁着眼睛望着他,吮了吮手指头。他想要拨开小手,那小手却反握住了他的手指。 姜屿的嘴角又上扬了些许。在遇到她娘之前,他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当父亲,遇到她娘,又见过小九之后,他开始盼望能有个像小九那样乖巧的女儿,如今终于得偿所愿。 夜深,华盈寒缓缓睁开了眼睛,她是被孩子的啼哭声给吵醒的。 她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如今听见孩子的哭声,仿若重获新生。 “醒了?” 华盈寒顺着声音转眼看去,见姜屿还守在她身边,不过孩子的哭声听着有些远,她忙问:“孩子呢?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是个女儿,和你一样漂亮。”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420章任重道远 ##第四二零章 华盈寒的脸色看上去仍旧虚弱,却笑得很开心,“真的?” “我去让她们把孩子抱来给你瞧瞧,方才孩子一直在哭,应该是饿了,我怕打扰到你休息,就让阿鸢她们抱去隔壁哄,荒郊野外找不到乳母,我已派人连夜到附近的州府里去寻,明日就能寻来。” “不用,我自己的孩子,自己喂就是。” 姜屿派人去传了话,不一会儿阿鸢就抱着孩子过来了。 阿鸢曾在祁宫里帮她照顾过小九,虽不会接生,却是带孩子的一把好手。 “小姐,郡主一直在哭,怎么哄都哄不住。” “快抱过来给我。”华盈寒扶着床榻想要坐起来。 “盈盈,你身子还很虚弱,需要休息,别逞强。”姜屿劝道。 “女儿挨饿你就不难受?” “当然难受。” 妇人自己养孩子是件辛苦事,他舍不得让她受累,皇族女眷中也没有这样的先例,但是孩子哭他也心疼,为今之计只有依着她。 华盈寒等姜屿扶她坐起来,就从阿鸢那里接过了孩子,孩子很小,很轻,白白净净的,像玲珑剔透的玉人一样,哭声却清亮。她记得沈太后当年把小九抱给她的时候,小九也是这般粉雕玉琢的样子。 “乖,不哭了,娘在这儿。” 她一边喂,一边轻拍襁褓哄着孩子,又回头看了看姜屿,他似乎一直在这儿陪着她,都没空换下戎装。 “去歇息吧,我没事了。” “不急,等你喂完,我想再抱抱阿宁。”姜屿又言,“我不会哄孩子,方才她哭了,我才不得不把她交给阿鸢她们去哄。” 华盈寒惑然问道:“阿宁?” “女儿的名字,我取的。” 她娥眉轻蹙,“给女儿取名字这等重要的事,你怎么也不和我商量商量?” “之前我们不是商量好了?今日的事都听我的,自然也包括女儿的名字。” 华盈寒笑了笑,孩子的爹给孩子取个名字又不过分,她不会计较,另问:“是安宁的宁?” 姜屿点了下头。 “这个名字好,希望天下也能早日安宁,我从前在战乱里来,战乱里出,没想到如今也会吃战乱的苦,被敌人像追猎物似的追着跑,还险些一尸两命。” 姜屿在帐中来回慢走了几步,道:“怪得你那师兄没用,本王已经给了他二十万兵马,他竟还是守不住国门,让狄族人从眼皮子底下溜进腹地,本王甚至怀疑他到底是不是岳父的亲传弟子,怎么本王的盈盈的一根手指头都不如?” “谁说的,他是我的师兄,论行军打仗,他比我厉害多了,这次他若有所疏漏,也一定是多年没有打过仗的缘故,熟悉熟悉就好了。” “熟悉?本王倒是不介意借兵给他练手,只怕狄族人不会给少将军时机,让少将军慢慢去回忆该怎么打仗。”姜屿面无表情地说,“狄族溜进来了五千人,他就只派一万人回来阻截,丝毫没顾及到若是有诈该当如何,少将军想重拾当年的威风,只怕任重道远。” 华盈寒白了姜屿一眼,忍俊不禁,“是,谁都不如景王殿下厉害,只用五万兵马就全歼了五万敌军。” 她喂完阿宁,整理好衣裳就把阿宁抱在怀里轻轻摇晃,孩子吃饱喝足已经不哭了。 姜屿坐到床边,她抱着孩子,他就搂着她,淡淡道:“本王才没闲工夫帮谁打仗。” 姜屿告诉她,他之所以能及时赶至,是因为他早在得知越国水患严峻时,就担心她的安危,想从北疆绕行过来找她,又因越国北边如今不太平,便带了五万人马,正好走在了狄族军队的后面。 华盈寒的身子还没有恢复,浑身发软,她能坐着给孩子喂完奶已是不容易,现在她仍舍不得躺下,把头枕在了他的肩上。 “盈盈,本王若是没能及时赶至,你打算如何?” 华盈寒沉了口气,她记得她之前怎么都生不下孩子的时候,她想告诉他,让他保孩子,可是她话还没说完,姜屿就打断了她,毅然决然地告诉他,他要她平安。 她便知道,他在进营帐之前应当听说了她之前的打算,知道她想舍命保住孩子。 “那不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吗?” “没有办法你就能不要自己的命?”姜屿搂紧了她,又言,“退一万步讲,就算狄族人攻破了军营,他们也不会把你和孩子如何,相反还会竭力保住你们母子的命,因为他们还指望能靠着平安无事的你,来与本王做交易。” 他原本在讲着严肃的事,语气很是沉重,华盈寒却抬头望了望他,带笑问:“如果他们要的是千里之地呢?” 他沉眼瞥了瞥她。 华盈寒又笑了笑,看来他知道她指的是哪一出。她为什么会怕她和孩子落入狄族人之手?因为她在半梦半醒的时候想起过很多往事。 那年他带她去打狄族,她为了给宁北安报仇,独自跑去追狄族的武将,因此消失了好几天,回来后她听李君酌说,那几日姜屿急坏了,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兵力去找她,几乎将他们能找的地方翻了个底朝天。只剩下狄族人的地盘还没有找过,姜屿甚至决定放弃他们辛苦讨来的千里之地,换狄族人帮忙寻找她的下落…… 那个时候她还只是一个个小婢女,他对她也仅仅是有些好感而已,都愿意用千里之地换她平安,如今他爱她入骨,而她还带着他的孩子,一旦她们母女落入狄族人之手,只怕狄族人要什么,他就会给什么。 还有谢云祈,倘若小九也跟着她沦为俘虏,谢云祈也会和姜屿一样,向狄族人妥协。 “以后无论发生何事,你都不许再瞒着我。”华盈寒靠在姜屿的肩头轻言。 姜屿唇角上扬,之前无论他怎么哄她,她都没有提过半句原谅,或者希望她怎么做。他知道,即使她答应了要回大祁,她的心结也没有全然解开。他原想着来日方长,他会陪着她,弥补她,总有一日能让那些不愉快的事成为过去,没曾想会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是庆幸,但原谅是原谅,弥补是弥补,今后他一样得加倍对她和阿宁好。 言情海 第421章收拾残局 华盈寒刚生完孩子,经不起奔波,好在天气不算冷,住在军营也没什么不好。 数万大军仍停留在原地,保护着她们母女。姜屿打算等她出了月子再带她和孩子回祁国。 一来近十日,军营附近再也没有出现过敌人的影子,不过姜屿隔三差五都能收到军报,等姜屿看完军报,华盈寒就会向他打听北面的战事。 从军报上看,北边的战事似乎仍旧不容乐观,狄族人不仅不打算认输,还又派了好几万援兵过来,像是要和越国血战到底。 华盈寒以为狄族人仅是不服气,姜屿却说,这是因为狄族人起初害怕,可是越打越发现她是师兄好欺负,才会如此不依不饶。 他已不是第一次数落秦钦,她懒得计较,就由着他去了。 她一直在卧床休养,闲来无事就陪陪大的,逗逗小的。她的阿宁刚生下来的时候又瘦又小,如今才长结实了不少,小模样也长得越发可爱,尤其是笑的时候,眼睛会眯作一弯月牙,叫人越看越喜欢。 女儿能将百炼钢化成绕指柔,硬把她爹从个孤傲又不苟言笑的人,变成了一个比她这个娘还要温柔的慈父。他整日抱着阿宁在帐中走来走去,还学会了轻言细语哄孩子睡觉。 姜屿在哄阿宁,华盈寒就搂着坐在床边的小九看着,两个女儿对她而言都是一样的重要。小九也很喜欢阿宁这个妹妹,看见阿宁笑,小九同样很开心。 帐中安静,外面忽然传来一声: “主上,奴才有要事禀报。” 以往李君酌递军报来也会在帐外禀报,而且姜屿交代过他们务必要小声,不得打扰她和阿宁休息。但是今日华盈寒察觉得出,李君酌的声音是小,可语气比起平日更急促。她就让姜屿把女儿给她,催他去打理正事。 姜屿撩开帐帘出去。 李君酌赶紧呈上军报,“主上,秦钦中了狄族的调虎离山之计,误以为东面的十五万大军是敌人的主力,他便调了我们的二十万援军过去应付,谁知那边刚打起来,先前分散在西面的敌军迅速集结成十万兵力,重新攻破秦钦设的防守,已于前日深入越国国境。” 姜屿也已经看完军报,眉宇深锁,连带脸色都跟着沉了几分。 李君酌埋头不敢言,毕竟秦钦这次算是给他们捅了个大篓子。 越国之前说兵力不够,主上便调了二十万人马供秦钦调遣。如今这二十万兵力被秦钦瞎派遣去了东面,遭十五万敌军缠住了,好在他们大祁的军队训练有素,即使被敌人缠上也不会有太大的伤亡,脱身不在话下,就是需要些时日。 麻烦就麻烦在时间上,狄族人迷惑了秦钦,让他将能征善战的兵马调去了东面,然后他们集结了十万兵力一举攻破越军在边关设的防守,重新长驱直入…… 没了大祁军队的阻挡,这十万敌军无疑将势如破竹,不日就会攻到他们这儿来。 远水救不了近火,倒时就算他们的军队脱了身,也很难赶来拦住敌人。 “主上,我们是否要先撤离此地?” 姜屿摇了摇头。 之前他让她从越国境内绕行回大祁,本是在为她的身子着想,没想到竟让她遇上这么多麻烦,又是水患,又是和敌军狭路相逢,险些要了她们母女的命。如今孩子再是已经平安降生,他也不能让她在月子里奔波。 何况他在来这儿之前顺道回了趟隋安,他母后得知盈盈有身孕之后,叮嘱了他很多,要他好好照顾盈盈,说女人刚生完孩子若不注意身子,会落下一身的病。 他原以为是他母后言之过早,没想到阿宁当真降生在了越国。 有他母后的叮嘱在先,这个时候,他如何敢让她挪地方? 营帐里,华盈寒坐在床上,轻轻拍着襁褓哄阿宁睡觉。 姜屿走到床边探身看了看,见女儿已经睡熟,他的唇边浮出一缕薄笑,压低了声音道:“盈盈,我有事要告诉你。” 华盈寒惑然抬头,看见他一本正经地样子,便知他要说的应该是正事,于是让小九去叫了阿鸢过来把两个孩子带走。 等营帐里就剩下他们两个,她才问道:“何事?” 姜屿没有急着回答,而是走到她床边坐下,将她揽进了怀里,再将还拿在手里的军报递给她,让她自己看。 他从前很少给她看什么军报,华盈寒愈加觉得事情不简单,忙接过来亲自看了看,发现果真如她所料。 秦钦错判了局势,中了敌人的诡计,致使二十万祁军被敌人缠住。狄族人趁着这个间隙集结十万兵力攻入了越国,正在往他们这儿来。 她皱了眉,是因为她不得不承认,她师兄的这次失误很严重。她师兄去征战,本是想借着这场战事立威,结果三十多万联军还是奈何不了狄族人,盛京城里怕是已经有了风言风语。 不过事态并不严重,有些失误可以补救,比如那十万狄族人虽然重新攻入了越国,但不一定能讨到什么好,因为他们根本不是姜屿的对手。 华盈寒知道,姜屿并不担心战事,他会如此严肃,无非是因为他一贯的做派是先发制人,不会在这儿等着敌军找上门,所以他得暂且离开她和孩子,先行带兵北上阻击敌军。他不想,但是不得不,所以他才会绷着一张脸。 “要去打仗?”华盈寒望着他,笑问,“你前几日不是还说没闲工夫帮越国打仗?” 他瞥了瞥她,“本王不想让敌人打扰到本王的妻女而已,关越国何事?”又言,“但凡你师兄能有你三成谨慎,如今都无需本王帮他收拾残局。” 华盈寒靠在姜屿怀里,还像从前一样叮嘱,“刀剑无眼,小心就是,什么时候走?” “明日,此战宜早不宜迟,不然我赶不及在阿宁满月之日回来。等阿宁满月,我们就回大祁。”姜屿俯下头吻了吻她侧脸,唇角一扬,以低沉的嗓音补话,“回大祁完婚。” 言情海 第422章王者之气 次日清晨,千军万马整装待发,而姜屿还流连于营帐中,抱着阿宁,舍不得撒手。 华盈寒已经能下床走动。姜屿在逗孩子,她就替姜屿理了理衣裳和铠甲。 他这身铠甲的样子虽和之前那件一样,但看上去似是新做的,甲片还隐隐泛着寒光,寸得他更加威风八面。 “将士们还在等你,快去吧,女儿是你的,又没人和你抢,回来再慢慢看也不迟。” 姜屿唇边仍带着笑,俯下头凑近了襁褓问道:“阿宁,父王走了?” 怀中的婴孩儿什么都不懂,只知咿呀呀地叫。 姜屿把孩子交给了华盈寒,又亲了亲她的额头,再碰了碰,方才朝帐门走去。 华盈寒抱着孩子送他门前,轻轻握起女儿的小手招了招,笑言:“阿宁,给父王说再见,告诉父王,我们等着父王凯旋。” 姜屿冲她笑了笑,撩开帐帘离去。 他走了,这是她第二次送他去征战。上一次她也是送他去打狄族,原以为至少要一年不见,结果没过几个时辰,她就被他抓去了北疆。 想想时间过得真快,都是三年前的事了。 姜屿带走了跟着他过来的五万人马,与狄族的十万人比起来是少了些,不过他打仗从不以兵力的多少来估胜负,他有的办法可以让狄族人吃败仗。 夏膺的一万人马负责留在这儿保护她,另外为防再被敌人设计围困,姜屿叮嘱过夏膺,让他多派些人出去盯着附近的风吹草动,一旦发现敌人的踪影,就要立即护送她走。 日子变得越来越宁静,华盈寒整日围着两个孩子转,每天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就开始数姜屿去了多少日,又开始估算他人到了哪儿,还有打赢这场仗需要多少时日,他几时能回来。 她的身子还没有好全,比起从前的康健仍称得上虚弱,每日都照大夫的叮嘱只下床走动一小会儿,其余的时候都在床上静养,喝各种各样的补药。 在离阿宁满月还有十日的时候,她收到了北面传来的捷报,阿宁的父王首战告捷,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不过他们只有五万人,仅靠一场仗难以彻底打败敌人,所以双方还得继续较量。不过谁胜谁负已毋庸置疑,他回来只是迟早的事。 收到捷报后的一整日华盈寒都很高兴,她抱着阿宁,把好消息也告诉了女儿,但是女儿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安安静静地躺在她怀里,眨巴着小眼睛望着她。 她爱怜地低下头,亲了亲阿宁的小脸儿。 日落黄昏,阿鸢打起帘子进来,欣然道:“小姐,你看谁来了。” 阿鸢还举着帘子没放,今日外面的风很大,一阵疾风灌了进来,随疾风而至的还有一道人影。 他站在门口,替她挡住了风。 华盈寒看见来人,没有惊喜,只觉惊异:“你怎么在这儿?” 秦钦缓步进来,笑了笑,言:“听说寒儿你生了个女儿,过来看看你。” “开什么玩笑,北面战事吃紧,你跑到这儿来看我?”华盈寒娥眉轻蹙,这才留意到秦钦没有穿铠甲,不像是刚从战场上下来。他穿的是只有帝王能穿的银龙墨蓝锦袍,还披着玄色的披风,看上去不怒自威。 如今的秦钦,已经有了十足的王者之气,与从前随和的样子相去甚远。 她还记得她离开盛京之前,他都不是这个样子。 虽然秦钦变得越来越像一位君王并不是什么坏事,但她总感觉到了一种疏远,一种不仅是不再像兄妹,甚至比君臣还要淡漠的疏远。 她刚觉得他像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他就亲自搬了凳子坐到她旁边和她说话:“寒儿你是不是听说了北疆发生的事,才会急着怪我?” 华盈寒直言:“我是听说了一些,但我不信你犯那样的错。” “把一场原本注定要赢的仗打得一塌糊涂,是不是有辱师门?”秦钦说着责备自己的话,脸上仍挂着笑。 “过去的事不提了,无论是你真的断错了势态,还是另有隐情,事情都还能补救,但是你真不应该来这儿。” 他笑问:“如果我说,我带着兵马从战场撤下来是因为你呢?” “我?” “之前听说你被敌军围困,我就急忙带着兵马回来给你解围,只是没想到景王比我来得快。”秦钦沉下眼,接着道,“我能猜不到敌人会使计?可那二十万兵马去东面就是中计?难道他们就不能把那十五万敌军给解决掉?只要是敌人都该杀,早杀晚杀不都一样?需要分主次?” “那你也应该想想剩下的兵马够不够守住边关,你要将计就计,派兵去对付那十五万人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要不了二十万这么多……”华盈寒的语气原本正急,说到这儿就顿住了。 事已成定局,她说得再多也没用,何况她征战的本事还是他陪着学的,她有什么资格责备他这个师兄。 她沉眼,轻声叹道:“算了,不说了,我在这儿很好,你快回去吧。” 秦钦没有回答,看向了她怀中的婴孩儿,笑问:“这就是你女儿?取名字了吗?” “取了,叫姜宁,她爹取的。” “宁?”秦钦又扬了扬嘴角。他不用问都知道是哪个宁字,这个名字看似随意,却昭示了景王在取名字时,想的全是孩子的母亲。 他记得她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很害怕,看见遍地尸骸,小小的她抱着大将军哭着说不要打仗了…… 后来任她打了再多的仗,杀了再多的敌人,见了再多的血,她的心意也从来没变过。 秦钦伸手逗了逗襁褓里的孩子,笑意不减,“寒儿你放心,天下一定会安宁的,一定!” 他看过了她们母女,见天已经黑了,便不再打扰她休息,起身离去,也没有告诉她自己打算什么时候走。 秦钦离开了华盈寒的营帐,还没走出多远,一个人就迎上前来,躬身行礼:“陛下。” 他带着来人走远了些,方才放慢脚步,言:“听说寒儿之后生孩子的时候难产,她们母女能平安,想必是多亏了你,回头朕重重有赏。” 言情海 第423章心意从未改变 ##第四二三章 稳婆哈腰笑道:“谢陛下,陛下有所不知,那个时候真是凶险,虽然民妇记着陛下的吩咐,若有意外不问姑娘保大还是保小,只默默地保了姑娘的命就是,但姑娘她竟然自己说要保小!” 秦钦听到这儿就停下了脚步,背对着稳婆,语气很轻:“是吗?” “没错,姑娘一口咬定若是生不下来,不管民妇怎么做,只要能把孩子拿出来就行,那不是就是要剖……”稳婆都不忍再说下去,她给妇人接生几十年,还从没见过有这等魄力的女子。 秦钦望着天上的月亮,目光凉了几分。他一直在保护她,保护了她近二十年,到头来,她就能为了姜屿的孩子,不要自己的命? 他回到营帐里,命人拿了酒来,几杯酒下去,不至于醉。 他本是想要借酒寻清静,没想到越喝,心里就越乱,乱得拎不清对与错。 他又饮尽了一杯,伸手去端酒壶,发现今日的酒壶和数年前的那个酒壶长得有些相似。 那个晚上,他去到大将军的营帐的时候,大将军也是这样一个人在里面,面前放着一壶还没有喝的酒。 当时他们刚打了一场胜仗,敌人就是姜屿,另外他还收到了一封从函都来的信。他以为大将军正高兴,于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去向大将军求一件他盼了很久的事。 他知道大将军的脾气不好,哪怕他已是鼓足了勇气,进去的时候心里仍旧忐忑。 他先是拿着信告诉大将军,将军府送了信来,说寒儿已经无恙。 在那之前,寒儿受了很重的伤,若不是他及时赶至,杀了那个敌将,她早已殉国。后来她就被大将军送回了函都休养。 他以为经过那次的事之后,大将军一定能相信他可以保护她,而大将军不喜欢别人说拐弯抹角,他就直言,说他喜欢寒儿,要娶她为妻,求大将军成全。 他从小到大都在照顾她,保护她,这些都是将军府众人有目共睹的事,而且他还是华府众武将里最年轻有为的一个,是大将军最得力的帮手,就像大将军的半个儿子,像华府的公子,也因此被尊为少将军。 他娶华盈寒,不应该是水到渠成的事? 结果,一向器重他的大将军竟然没答应,不仅没答应,还拒绝得果断干脆,且将他斥得狗血淋头。 秦钦现在想起这些往事,仍觉得可笑可悲。 当初那个伤了寒儿的敌将是姜屿的部下,他杀了那个人,得罪了姜屿。姜屿怀恨在心,祁周大战结束之后,就威逼越国召回了他,送他去祁国当奴隶。 这些事他没有告诉过她,数年来都被他独自闷在心里,成了一把把无法解开的枷锁,困着他,也折磨着他。 秦钦又饮了一杯酒,听见有人在外面喊:“陛下。” “进来。” 王仲走进营帐里,作揖问道:“陛下,东西拿到了吗?” 秦钦扬了下嘴角,“朕都不急,你急顶什么用?” “陛下,再迟一些,万一仗打输了怎么办?” “出去,让朕自己想想。”秦钦漠然道。 王仲只好告退。 这一想,秦钦就想了一整夜。他不曾醉过,便谈不上清醒,只是在天亮之后拿定了一个主意而已。 他终于离开他坐了一宿的凳子,出了营帐去。 昨日阴风阵阵,今日阳光正好,阿鸢抱着姜宁在华盈寒住的营帐外晒太阳。 秦钦离开自己的住处就来了这儿,看见阿鸢和孩子,神色一改之前的冷漠凝重,变得温和 阿鸢抬眼看见秦钦,忙欠了欠,“少将军。” “能让我抱抱她吗?”秦钦看着孩子笑问。 “当然可以,少将军又不是外人。”阿鸢把姜宁给了秦钦,叮嘱,“不过少将军得小心些,郡主刚吃饱,正在睡觉呢。” “我知道。”秦钦稳稳地接住襁褓,轻言细语地问,“寒儿醒了吗?” “小姐早起了,每日卯时小姐就会起来喂小郡主。” “我进去看看寒儿。”秦钦又吩咐,“我给寒儿带了些北疆的药材过来,在我营帐里,忘了拿,你去取吧。” 阿鸢笑着应道:“是,奴婢这就去。” 阿鸢走后,秦钦抱着孩子进了营帐,见华盈寒正坐靠在床榻上看书。 “寒儿。” 他唤了她一声。 华盈寒放下书,看见阿宁在秦钦怀里,小声问道:“阿宁睡着了吗?”又笑着朝秦钦伸出双手,“孩子沉,给我吧。” 秦钦淡然道:“没关系,你五六岁的时候,我都还能背着你满军营跑,这么小的孩子算什么?” 华盈寒微微一笑,另问:“你打算在这儿逗留几日?” “寒儿,我没有急着离开是因为还有一件要事没办。”秦钦边说边抱着孩子走到了她的床边。 “什么要事?” “阿宁满月之后,你是不是就要随景王回祁国?” 华盈寒点了点头。 秦钦笑了笑,言:“等你去了祁国,我再想见你一面一定很难。” “其实……”她想说其实也没有多难,她也可以像走亲戚一样,隔个三五年就去盛京看看他,不过她话还没说出口,秦钦就打断了她: “所以寒儿,你现在就得把华家的阵法给我。” 华盈寒闻言,唇边的笑容顿时散了,她颦眉问道:“你说什么?” 秦钦也敛了笑意,看着她,万分郑重地重复:“我想要华家的阵法。” 华盈寒娥眉紧蹙,摇了摇头,只觉不明白,“你怎么也和他们一样关心什么阵法?” “寒儿你不用惊讶,这并非偶然,华家的阵法我一直都想要,心意从未变过。”秦钦的语气虽平和,但神色却很严肃,想告诉她,他没有开玩笑。 他的话诚然惹得她不悦,她将脸一瞥,“我没有什么阵法,我爹亡故的时候我在函都,我上哪儿去拿什么阵法?” 秦钦展颜,在她的床边踱了几步,仍旧心平气和地说:“寒儿,你这番话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你说的每一句话,哪句真,哪句假,我都一清二楚。” 华盈寒收回目光,盯着秦钦问:“你惦记阵法做什么?” “从前是为了复仇,如今自然是为了坐稳这个皇位!”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424章你伤我何尝不深 华盈寒不以为然:“你要坐稳这个皇位何须靠什么阵法,只要你好好打这场仗,万民自会臣服。” “寒儿你也说了,我需要打赢这场仗,不,不止这一场,以后狄族人再来犯,我也一样要赢他们!” “只要我还在,你就不会输,姜屿也不会让你输,何况中原诸国百年来再是水火不容,也没有让外族占过便宜!” 秦钦不解:“寒儿,我是你的师兄,是大将军的弟子,华家兵法的传人,你把阵法给我有何不妥?” “我说了我没有阵法,我爹从没给过我什么阵法,你要我说几次?”华盈寒的语气越来越急切。 秦钦看着她的眼睛,字字郑重:“我也说了,你在撒谎!” 华盈寒沉了口气,她从没用这样的语气对秦钦说过话,可是秦钦也没有像今日这样不可理喻过。 “寒儿,你一定要我逼你,才肯交出阵法?” 华盈寒垂下了眼眸,没有理会秦钦,她以为她的沉默能让他清醒,或者知难而退,谁知他还站在她的床侧,而她的耳边传来了一声清亮的啼哭。 她心里顿时一紧,伸出手想要去抱阿宁。结果秦钦在她的手触碰到襁褓之前,往后退了几步,似乎根本不打算把孩子给她。 华盈寒的手顿在半空,人也因惊骇而愣了愣。 阿宁哭得越来越厉害,她心下也越来越慌乱。 孩子在秦钦手里,而秦钦想管她要阵法…… 她之前根本没有往这一出上去想过。 他站在离床几步远的地方,道:“把阵法给我,我不会伤这个孩子。” “秦钦!”华盈寒慌忙下了床,想要去抢孩子。 秦钦又退了一步,瞥着孩子对她说:“寒儿,你应该知道我没有和你开玩笑,你和姜屿的孩子,我下得去手。” 华盈寒愕然怔住,她的阿宁哭得正厉害,而她却没有胆量过去把她的孩子夺回来,因为她记起了一件事,也渐而明白她之前为什么会觉得他陌生。 在她的印象里,她的师兄绝不是一个会滥杀无辜的人,而他当初竟没有用所谓的收买,直接杀了真正的“寒盈”。 她不敢轻举妄动,看着秦钦,笑得讽刺,“你当然下得去手,你又不是第一次取无辜之人的性命。” 秦钦锁了眉宇,但他似乎很快就知道了她指的是什么,淡然地应道:“我知道纸包不住火,你迟早会知道。” “没有原因?” “杀一个婢女而已,需要什么原因,你怎么不问问姜屿,他滥杀无辜的时候有没有理由?” 孩子还在哭,华盈寒根本没心思深究这些往事,她只想要她的孩子,急道:“把阿宁给我!” “我说了,只要你把阵法给我,我不会伤她,可你若是不给,这里的无辜之人不止她一个!” 华盈寒惶恐至极,她怎会听不出秦钦话中有话,军营里除了她和阿宁之外,还有阿鸢和小九…… 她含忿斥道:“秦钦你疯了?!” “我是疯了,我早就疯了!”秦钦自嘲般地笑了几声,“我是被上天,被你们给逼疯的,但凡是我想要的东西,上天都偏偏不予我,阵法是如此,寒儿你亦是如此!” 华盈寒紧皱的眉头还没松开,眼中又添了几许恍惚。 他知道,这是因为她听不明白。他已经和她闹到了这个份上,便注定是覆水难收。既然已经无法挽回,那他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当初我求大将军把你许配给我,大将军不允,后来他死了,原以为今后只有我能照顾你,没想到我不仅无法留在大周,而你也嫁给了谢云祈。”秦钦笑了笑,又言,“寒儿,你知道当你说小九不是你所生的时候,我有多高兴吗?我以为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便不惜一切带你走,可是你竟然有了姜屿的孩子!” 华盈寒错愕得说不出来一句话。 秦钦将笑容一敛,沉沉地叹:“寒儿,你伤我何尝不深!” 华盈寒摇了摇头,不敢相信她眼前这个人是秦钦。 秦钦漠然喊道:“来人。” 稳婆从外面进来,同时跟着进来的还有几个士兵。 秦钦的目光仍在华盈寒这儿,他就看着她,将她的孩子给了稳婆。 “阿宁!”华盈寒心急如焚,谁知她刚迈出一步,两支长枪就交叉挡在了她面前。 “寒儿,只要你交出阵法,阿宁,小九,阿鸢,都会没事。” 华盈寒即道:“你要我说多少次,我没有阵法,把孩子还给我!” 秦钦笑言:“看来你还当我在说笑,那好,看在我喜欢你的份上,我暂且不动两个孩子,而阿鸢那个婢女……” “秦钦!” “来人,把刚才抓住的盗窃军机的婢女押过来!” 未几,两个士兵押着阿鸢进了营帐。 阿鸢一脸惊慌,“少将军,他们说我盗窃军机,我没有盗窃军机,我是去拿药材的。” 秦钦淡淡言:“阿鸢,你做了什么没做什么都不重要,你若想活命,就去求你家小姐。” 阿鸢原本急得只顾着问秦钦,转眼才瞧见她家小姐也被两个士兵给挡在了床边,她不明所以,朝前走了两步,“小姐你这是……” 她话还没说完,脖间顿时多了把锃亮的袖剑。 华盈寒第一个瞧见了这一幕,拿剑挟持阿鸢的人就是阿鸢身后的秦钦,而他手里的短剑,她也很眼熟,是他给她的那把。 “寒儿,这把剑是我留给你防身的,你今日本可以用它来找我夺回孩子,可是你当初因为姜屿舍了它,是你亲手放弃了这个机会,怪不得我。” 阿鸢吓得三魂没了七魄,怔怔道:“小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少将军他……” “好了阿鸢,别说了。”华盈寒看向秦钦,面对一个走火入魔的人,她再急也没有用,坦然道,“我没有阵法,你若是不信,不如直接杀了我。” 秦钦笑着摇了摇头,“我不会杀你,我喜欢了你近二十年,从哥哥喜欢妹妹的喜欢,到男人对女人的喜欢,我怎么舍得杀寒儿你?”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425章走火入魔 秦钦仍用剑比着阿鸢,问华盈寒:“你知道大将军当初为何不肯将你嫁给我吗?” 她盯着他,目光森寒至极。 他发现,她还第一次用这样的眼神看他,反而在他心里激起了莫大的勇气,无所顾忌的勇气! 他不需要她回答,径直道:“因为他说他看清了我,知道在我心里最重要的是复仇,其次才是他的女儿,他不放心。”他扬了扬嘴角,“寒儿,你爹料得没错,我是个可以为了复仇和争权夺利而不择手段的人,我今日敢把一切都告诉你,你就应该知道,我已是豁出了全部,如今没有什么是我不能做,不敢做的!” 秦钦将话音放得缓慢,为的是让她能够听得清楚。 华盈寒仍旧只是看着他,眼神里写满了失望。他不介意让她再失望一些,例如杀了这个婢女,反正他手中还有两个更重要的筹码。 于是他手中的剑便慢慢地开始挪动。 “不要!”华盈寒骇然。 “寒儿你若再说一句你没有阵法图之类的话,你在乎的人都会没命。”秦钦目光一凛,不再磨磨蹭蹭,而是握着短剑,高抬起了手。待他的手一落下去,前面的人必死无疑! “住手!”华盈寒厉声制止他,愕然之际,一字字艰难地吐道,“我给你!” “小姐……”阿鸢哭成了泪人。 秦钦方才满意地收了剑,吩咐道:“先把人带出去。” 华盈寒即言:“把孩子给我!” “寒儿你放心,只要你交出阵法图,我不会伤她们一根汗毛。”秦钦又极为轻松地笑了笑,“何况你现在还能与我讲条件?” 华盈寒心里已被失望和恐惧填满,如今的秦钦何止是令她觉得陌生,他简直入了魔! 秦钦朝她走近,伸出手,“给我。” 华盈寒转眼看向一旁,“没有所谓的阵法图,图都在我脑子里。” “来人,备笔墨。” 她又瞥着他问:“华家阵法那么多,你要我一一画下来?” “你的身子还很虚弱,我当然舍不得让你受累,毕竟华家有多少阵法我会不知道?”秦钦想了想,言,“我给你七日时间,七日之内把所有阵法画下来就好。” “秦钦,你是在引火**!” 秦钦淡然一笑:“在你眼里我已经走火入魔了不是吗?我还怕引火**?” 王仲端来一方矮桌放到床榻上,又备好了笔墨纸砚。 “寒儿你还需卧床静养,到床上去画。” 华盈寒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孩子和阿鸢都在秦钦手里,她一个人根本奈何不了秦钦。 姜屿是留了些侍卫下来保护她,可是如今秦钦与她倒戈相向,那军营里除了姜屿的侍卫,便都是敌人。寡难敌众,他们硬碰硬根本毫无胜算。 她如今能做的就是拖延时间,拖到姜屿对付完狄族人回来,事情才可能出现转机。 华盈寒坐回床上,将矮桌端到身前,提起笔,沾了墨,却迟迟下不去笔。 “寒儿,我得把话说在前面,华家的阵法我见过,例如大将军的流星阵,所以你画的阵法是真是假,瞒不了我,你若画个假的给我,我立马杀了阿鸢!” 华盈寒原本就下不去笔,这下她心里更是忐忑,笔尖舔在纸上,晕开了一滴墨。 秦钦见她迟迟不肯动笔,笑问:“不知从何画起?那不如就画我刚才说的流星阵,当初大将军靠着这个阵法可是大杀四方,所以我对这个阵法的映像很深。”他在帐中走了几步,又言,“当然,我也不能一昧地要挟你,总得让你也尝到些甜头,这样,等你画完这个阵法,我就先把孩子还给你。” 华盈寒无可奈何,只能另取一张干净的纸,画他要的流星阵。 秦钦还站在帐中看着她。 她一边画,一边淡淡问道:“为了阵法如此大动干戈,值得吗?” “在寒儿你看来或许不值得,可是人都有执念,阵法就是我的执念,有了华家的阵法,我才能像大将军一样所向披靡。” 华盈寒扬了下唇角,笑得有些讽刺,“你这么做,当真不会后悔?” “后悔?我此番已是破釜沉舟,如何后悔?”秦钦的目光淡了去,眸底一片晦暗,“说起来,我是后悔过,此生唯一后悔的事,就是把你推给了姜屿!” 华盈寒没有被谁的话触动。在秦钦说喜欢她的时候,她就觉得很可笑,因为正如他现在所言,她和姜屿能走到一起,离不开他当初的出谋划策,她甚至还为此谢过他的成全。 如今秦钦已经颠覆了她对他的熟知,让她可以毫无顾忌地往最坏的方向去揣测,然后就会发现倒也没什么解释不通的。他让她去接近姜屿,可能并不是在帮她,而是在利用。 她看他的眼神又变了,秦钦知道她多半已经想到了些什么,索性直言:“没错,我让你去接近他,是想让他喜欢上你,如此,我们就可以利用他对你的情办成很多事,比如还我自由,再比如助我夺回皇位……”秦钦说着说着,眼神就冷了去,也加重了语气,“可是我没想,寒儿你竟然会对他动情!” 华盈寒已经认清了他被权势迷了心智的现实,不想再听他说那些无用的话,默默地画着阵法。慢慢的,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她十二岁那年…… 那日,她爹把她叫到书房,将一摞图纸交到她手中,告诉她,这就是华家的阵法图。 她爹花了数日,把每个阵法的精髓和破解之法都讲给了她听,再叮嘱她说:“阵法是我华家世代存续的根基,没了阵法的华家什么都不是,爹要你记住,无论何时都不得将阵法图外泄,谁也不能告诉,不然就会有人要了你的小命,知道吗?” 她点点头,“嗯。” “十天之内把这些布阵图记到脑子里,十天后当着爹的面画出来,画错一处就去祠堂里思过一日,不许吃饭!” “是。” 那十日她爹让她以养伤为由,待在房里闭门不出。她从早到晚都拿着那叠布阵图翻来覆去地背,用十日的时间记住了所有。 言情海 第426章故人相逢 后来,她便当着她爹的面画出了全部。 那是个冬天,她爹看完之后就将两份阵法图丢进炭炉里,亲眼看着火焰将所有图纸焚尽才离开。 她爹的举动,让她清楚地知道了华家阵法有多重要,重要到根本没有所谓的布阵图纸,阵法图都装在华家人的脑子里,谁都夺不走。 之前的那些,是她爹专程抽空画下来拿给她背的,和她自己画出来的那些一样,都不能留。 她爹说,阵法一旦外泄,华家就会亡。 她之前不明白,直到得知了她父亲离世的真相,才懂这是什么意思。 功高震主的华家早已成了君上的眼中钉,一旦阵法外泄,华家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君上将不再需要华家替他南征北战,不仅不会再善待华家人,还会将华氏满门赶尽杀绝,以防这世上还有人能破阵。 阵法外泄会要了华家人的命,反之就能保命,若她不是华家唯一的后人,庆明帝当初就不会留她一命。 流星阵是个极为复杂的大阵,华盈寒仅画这一个阵就画了两个时辰,下午才把画完的阵法图拿给秦钦过目。 秦钦仔仔细细地看完图纸,确认无误后点了点头,“寒儿你先休息,一会儿再画别的也不迟。” 他正要离开,华盈寒漠然道:“你忘了你说过什么?” 秦钦停下脚步,唇边浮出了笑意,“当然没忘。”接着他便朝帐外喊了一声,“来人,把孩子带过来。” 不一会儿,王仲牵着小九走进了营帐。 华盈寒皱了皱眉头,“阿宁呢?” “寒儿,我是说了把孩子给你,可是我没说一定会给小的,小九不是你的孩子吗?”秦钦笑言,“你若是不想要小九,我让他们带走就是。” 秦钦抬起手,假意要招手下令。 华盈寒急忙唤道:“小九快到娘这儿来。” 小九挣脱王仲的手,跑到了华盈寒面前。 华盈寒将小九抱进怀里。这个节骨眼上,只有让小九待在她身边她才能安心。 “好了,寒儿你安安心心画,等你画完一半,我就再还你一个,只要你照着我说的做,我保证所有人都会平安无事。”秦钦说完就带着王仲离去。 华盈寒抱着小九,没有去看秦钦,等帐中安静了,她抬起眼眸,目光便落在了前面的摇篮上。 那个摇篮已经空了,她的阿宁还在秦钦手里,使得她的心里好像有千斤巨石压着一样沉。 她的床边还放着一个拨浪鼓,是姜屿让人在到几十里开外的州府里给阿宁买来的…… 华盈寒一手搂着小九,一手拿起拨浪鼓看了看,凝住了眼眸。 她做梦都没想到秦钦会变成这个样子,让她连后悔都不知该从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开始后悔。真要追溯起来,她可能在五岁的时候就不该把他当哥哥,这是不是很讽刺? 一来数日,华盈寒都在营帐里画着阵法图,从前她不能吹风受凉,便不能出这间营帐,如今她待在这儿是因为她已经被秦钦软禁。 她的营帐外面都是越国的士兵,是秦钦栽培的心腹,不会听她的。 她出不去,只设法让小九给姜屿的侍卫递过消息,告诉他们别轻举妄动,如今保命最重要,力气得花在必要的时候。 秦钦还住在营里,似乎她不画完阵法,他就不打算走,而且哪怕他每日不亲自来看上一眼,也会让王仲来瞧,确保她没有偷懒。 第五日的时候,她用一半的阵法换来了阿鸢。她以为阿宁应当和阿鸢在一起,谁知阿鸢却说自那日她被押出去之后,就没再见过阿宁。 华盈寒放心不下,趁着王仲来替他主子盯着她的时候,她旁敲侧击了一番,本是想打听女儿的下落,谁知王仲闭口不谈她女儿在哪儿。他只说孩子很好,等她画完所有的阵法图,秦钦就会把孩子给她。 姜屿还没有回来,华盈寒的心里也越发没底,阵法图她已经给得够多了,她想要她的女儿,便开始没日没夜地画。 她知道秦钦要靠这些阵法去退敌,去立威,她给他就是。这是他们华家的阵法,她能给,也能破,不会让秦钦用来为祸中原。 华盈寒熬了一整夜,离秦钦限定的七日还剩一日,她还有十个大阵没有画完,她将最重要的阵法都放在了最后,本是想拖到姜屿回来,可是又是一日天明时,外面还是没有什么动静。 她如今只有拿剩下的十个大阵换阿宁这一条路可选,别无他法。 华盈寒顾不上休息,提笔埋头急绘。 近午的时候,一个士兵端着饭菜进了她的营帐。 她每日的饭食都是由秦钦派人送来,今日也不例外,例外的是这个士兵没有将饭食放到桌上就离开,而是端着饭菜站到了她的床边。 她瞥见了此人在床侧,头也不抬地吩咐:“放到那边就是。” 士兵却还站在那里不动。 华盈寒方才抬起头,正打算重复刚才的话,忽然看清头盔下的面容,娥眉顿时紧蹙,“怎么是你?” “士兵”这才将饭菜放到桌上,又走回床边,摘下头盔,拆了束发的木簪,任一头青丝披散而下,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是女子的身份暴露了出来。 她看着华盈寒,嫣然一笑,“寒姑娘,怎么就不能是我呢?”又故作忧愁地叹,“我被王爷逐出了祁国,南周又容不下我,我不来越国,还能去哪儿?” “缘分”本就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和上官婧重逢,华盈寒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她难以置信是因为她没想到她们会在这儿遇见。 这里是越军的军营,如今秦钦来了,军营就成了皇营,守卫何等森严,哪儿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进得来的。 上官婧唇边的笑意不减,俯身问她:“你是不是很惊讶,我现在为什么能出现在你的眼前?” 华盈寒不言一字。 上官婧自答:“因为像我这样从火坑里爬出来的人,更知活着有多不容易,无论何时我都会给自己留条后路,一旦上天断了我在祁国的生路,我总不能就不活了吧?”上官婧扬唇一笑,“所以,当初在王府的时候,我就卖了你师兄不少人情,你瞧,如今他当上了越帝,我不就成了他的功臣?祁国容不下我,我来到越国,也一样有荣华富贵可享!” 言情海 第427章真正的阴谋 华盈寒只觉在短短数日之间,秦钦真是令她一次又一次刮目相看。 上官婧环顾帐中,笑着问:“你的女儿呢,怎么不在你身边?”又故作恍然大悟,“哦,那是王爷的骨肉,在你满足了那位陛下的心思之前,他怎么会把孩子给你?” 上官婧走回床边,看了看矮桌上的画卷,“啧啧啧,这就是华家的阵法图吗?听说百年来,全天下的皇帝和武将们,没有谁不想要它。” “你上这儿来,仅是想告诉我,你还活着?”华盈寒淡淡道,“不仅活着,还攀上了秦钦,活得很好?” “当然不是,我今日来此,是为寒姑娘你答疑解惑的,你想不想知道,我都为他做了些什么?”上官婧看着她的眼睛,万分认真地问。 华盈寒漠然挪开了眸子,不愿与谁对视。 上官婧知道有人不屑听,可是她既然来了,就没有白来一趟的道理。不管华盈寒想不想听,她都得把该说的话说完才是。 “他喜欢你,我喜欢王爷,哪怕我们从前互不认识,可一旦遇上就会一拍即合。”上官婧在帐中边走边说,“他对你的心性了如指掌,便出谋划策,由我来替他安排。我们相互配合,几番下来,你就离开了王府,离开了祁国。” 华盈寒仍旧沉默不语。 “如果这些不能让你觉得意外,我可以再讲得仔细些。”上官婧盈盈一笑,“你知道他都做了些什么吗?” 不等华盈寒回答,上官婧便自顾自地往下讲,“他说要逼走你不容易,你很重亲情,敬重长辈,所以无论娘娘怎么排挤你,你都不会往心里去,但他知道,你也有软肋,那就是孩子,所以他就针对你的小九给你设了圈套。” 上官婧察觉到有人朝她投了道冰冷的目光,她唇边仍旧含笑,道:“你可别怨我,我什么都没做,顶多就是事先激怒了你,好让你事后以为我才是主谋,然后会为了杀我,顶撞娘娘和王爷,再有就是带王爷去抓了那个奴才,仅此而已。”她又叹,“你师兄就厉害了,他不仅放了那个找相好的奴才进府,还在暗中将杀婢女的罪过推到了你的身上,引那个奴才来找你寻仇,其实小九落水的时候,他就在一旁。” 华盈寒拧紧了眉。 “怎么,这就让你吃惊了吗,我若讲了后面的事,你会不会更扛不住?”上官婧说完就掩嘴笑了笑,慢慢言道,“你爹,是被他给毒死的!” 华盈寒犹如挨了一道晴天霹雳,连带耳朵都在嗡嗡地响,当即反问:“你说什么?” “我说你爹是被你师兄给毒死的。”上官婧重复道,接着说,“你别不信,当初为了探到这一出,我可费了不少功夫。其实你师兄之前根本不屑于我为伍,可是仅凭我一个,怎么对付得了你,所以我只好让他瞧瞧我的本事。你在南周探到的事,我也探到过,只不过我还大胆猜测了一番,没想到真被我给猜了个正着。” 上官婧继续道:“我的人从王尚书的亲信那儿探到,你爹当初不肯交出阵法,王尚书没敢逼你爹喝那壶毒酒,怕华家阵法失传,结果后来你爹竟然还是离奇的死了,王尚书吓得不轻,才连夜离开了军营。我猜,这定是你们自己人下的手,没想到还真是你师兄,他后来对我坦诚,说他那晚求亲不成,还被你爹给数落了一通,气不过就斟了杯酒给你爹,而王尚书在酒里下毒的一幕,他曾无意中看见了,所以他是故意的。” 华盈寒握紧了手中的笔,再无心画什么阵法图。 “我来这儿告诉你真相,是想让你别指望你师兄会迷途知返,因为他早已身陷歧途无法回头;也想提醒你,没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你最好别和他较真,讨不了好。他是深爱过你,不过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上官婧徐徐言道,“他说他一开始根本不想让你留在王府,更舍不得利用你,所以他那时其实想送你走,后来得知你已经嫁过了人,不再是他心里那个冰清玉洁的师妹,他才狠下心来利用你成事。后来又得知你和谢云祈只是逢场作戏,他悔不当初,想要挽回,才会费尽心思让你离开王爷,结果他好不容易得偿所愿,带走了你,到头来却发现你竟然有了王爷的孩子。你说他还会在乎你,舍不得伤你吗?”她扬唇一笑,“你别把自己太当回事,如今对他有用的人只有我!” 华盈寒心下已犹如冰封般冷漠,对那个人失望,甚至是憎恶至极,上官婧再是火上浇油,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她仅仅是不想再看见那副嘴脸而已,遂抬起手,指向门,“出去!” “如果你现在就让我走,你一定会后悔的,因为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没有告诉你呢,王妃娘娘!”上官婧加重了语气,言,“你的师兄很会演戏,他从前在你面前演,如今则是拉着狄族人当着全天下的面演,什么狄越之战,根本就是他和狄族人窜通好的,他真正的目的,是要借着这场战事,除去你女儿的父亲,如此,他便可天下无敌!” 华盈寒心里猛地怔了怔。 上官婧摇头喟叹,“可是如今他发现,越国和狄族加起来都不是祁国的对手,硬碰硬不仅对付不了王爷,还会连累盟友吃大亏,所以他才急着找你要阵法,甚至不惜撕破伪装也要逼你在七日内交出阵法。”又一本正经地问,“你知道为什么是七日吗?” 华盈寒有些失神,手仍握着笔,笔尖杵在纸上,墨已经染废了她画了一半的阵法。 “因为那十万狄族人顶多只能撑七日,如今他们有了阵法就不一样了,听说秦钦早已将阵法图送去了狄族人那儿,让他们花几日的时间排了什么流星阵,打算明日就给祁军试试。”上官婧又走回华盈寒面前,饶有兴趣地问,“王妃娘娘,你说,当王爷被你们华家的阵法给打败的时候,会怎么想?“ 言情海 第428章两不相欠 华盈寒强压着心下的慌乱,看着上官婧,淡漠地问:“上官婧,你如今不是向着秦钦?又为什么跑到我这儿来揭他的底,你就不怕我去找他讨债的时候,会暴露你上官姑娘,毁了你的荣华富贵?” 上官婧不以为然,哂笑:“怎么会呢,你现在还有心思去找他讨债?你不该求我帮忙,让我放你出去,去破了那个阵法,救你女儿的父亲?”她看了看天色,凝眸道,“时候已经不早了,从这儿过去,再怎么赶也得一天一夜,你若去迟了,还指望当王妃?” 华盈寒诚然不信,“你还指望靠秦钦活命,会背叛他,放我出去?” “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女人不都喜欢犯傻吗?你从前犯过,如今换我了。”上官婧垂下眸子,脸上再无笑意,轻叹道,“我就是傻,傻到他逐我出祁国,让我无家可归,甚至还想杀了我,我都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他陷入危险,但我救不了他,你说得没错,我还得靠着秦钦活命,所以我只能来找你。” 上官婧转过身,看着她道:“何况你们华家的阵法,也只有你能破。” “我女儿在哪儿?” 上官婧颦眉,“我怎么知道那小丫头在哪儿,我初来乍到,在这儿没有自己人,探不到谁的下落。”她又扬了扬嘴角,“不过我最初是想去瞧瞧她长什么模样,可是他不肯告诉我那孩子在哪儿。这里有上千间营帐,我总不能一间一间地去找吧?” 华盈寒放下了笔,陷入沉默。 “好了,我以我的性命起誓,我今日说的都是真话!另外据我所知,王爷好像破不了你们华家的阵法。”上官婧又言,“既然是你家的阵法,你就应该清楚,十万狄族人布一个阵,能否将五万祁军赶尽杀。何况如今王爷面对的敌人还不止十万,在这儿除了祁军,其他的都已成了王爷的敌人不是吗?” 上官婧说完就解开始解自己身上的盔甲,她在士兵的衣裳底下还穿了衣裳,像是压根就没打算把这身盔甲带走。 她将衣裳叠好,放到华盈寒的床边,还顺便放了块腰牌,“我只帮你这一次,下次再见,咱们就是死敌。”她直起身,又沉沉地叹,“也可以说我不是在帮你,而是在帮我自己,他救过我一命,我得还了他才能两不相欠,今后我便只是陛下的人。” 华盈寒没有说话,目光下沉,落到了那身铠甲上。 她有两个选择,一是不信,就在这儿等姜屿回来,倘若上官婧说的是假的,她就仍只是秦钦要挟姜屿的人质而已;可倘若上官婧说的是真的,姜屿将命悬一线,没了姜屿,她会生不如死;二是信,她闯出去,要么能脱身北上,要么就是被秦钦抓住。她还有十个大阵没有给他,他不会对她下杀手。 横竖都没有什么好结果,这等性命攸关的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她当然得去! 但是她的女儿…… 华盈寒沉思之际,阿鸢正好带着小九进来。 她是被秦钦软禁在了这儿,但是秦钦没有限制阿鸢和小九的自由,她们可以自由出入营帐,就是走不了多远,只能在栅栏围出的一个营中营里活动。 阿鸢见到上官婧,大惊失色,“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被……” 上官婧理了理被头盔弄乱的头发,淡淡言:“瞎叫唤什么,仔细害了你主子。” 华盈寒也摇了摇头,示意阿鸢别说话。 阿鸢只得把小九护到身后,退到一旁站好。 “就这样吧,祝你一路顺风,陛下今日到营外打猎去了,腰牌是我管王仲借的,他是陛下的心腹,能在营里横着走,你现在就可以拿着他的腰牌离开军营。” 华盈寒的目光仍在盔甲和腰牌上。既然可以离开,她就不能一个人走,她去救姜屿一定会惹怒秦钦,怎能能把阿鸢和小九留下。好在她在这儿还有自己人,她去北面破阵,侍卫们可以送阿鸢和小九离开,但是阿宁怎么办? 她顾不上多想,又问:“王爷的侍卫在哪儿?” 她每日都让阿鸢带小九出去转转,哪怕走不了多远也要走,为的是和姜屿的侍卫们保持联系。可是阿鸢她们已经好些天不曾见过那些侍卫。她想,人应该已经被秦钦抓了起来。 “寒姑娘还需要侍卫保护?”上官婧掩嘴笑了笑,看见华盈寒的眼神认真,她方才明白华盈寒在打什么主意。她有些吃惊地指着阿鸢和那孩子,“你不会要带她们一起走吧?” 华盈寒没有作答。 上官婧惊讶过后,神色渐渐恢复了平静。她听秦钦说过,华盈寒素来谨慎,怎会把自己人留在这个火坑里。 “送佛送到西,我告诉你就是,他们应该在西面的囚牢里,还好他们没做什么无谓的反抗,否则哪儿还有命撑到今天。你拿着腰牌去,守卫会放人的,不过你要赶快,再磨蹭下去,等陛下回来了,别说侍卫,就连你自己都走不了!” 华盈寒没有耽搁,换上越国士兵的盔甲,先行离开了营帐。 她去了西面的囚牢处,果然找到了侍卫们,她拿着王仲的腰牌,以秦钦要见人为由,带走了他们。 华盈寒又引着侍卫们在僻静处寻找越国士兵下手,让侍卫们都换上了士兵的盔甲。 景王府的侍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从离开囚牢到伪装好自己没有耽搁多少时间。 华盈寒另差了个侍卫拿着腰牌去营帐,同样以秦钦要见人为由,带走了阿鸢和小九。 小九太小,没办法穿士兵的衣裳,她找到一辆运粮草的马车,就让人在上面铺满粮草,将小九藏进粮草里,然后再和侍卫们装作要押粮去北面的样子,离开了军营。 顺利脱身后,华盈寒每走几步仍会回头看看。 她还不知道阿宁在哪儿。方才她在等阿鸢的时候,也让几个侍卫试着与士兵们攀谈过,想打听过阿宁的下落,结果那么多的人,竟没一个人知道孩子在哪儿……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429章患得患失 华盈寒站在林子里,透过间隙回望军营。 要她丢下女儿独善其身,简直痛如切肤。 她忍着泪意,自言自语:“阿宁,娘得去救你爹,但娘不会丢下你不管,娘一定会回来救你,一定!” 华盈寒收回目光,不再回头。 日落黄昏,秦钦提着剑,带着一群侍卫从军营附近的小山上下来。 王仲牵着御马跟在后面,马上驮满了陛下今日猎到的猎物。他边走边赞叹:“陛下真是好箭法,一下午的功夫就猎到这么多。” “这点儿东西算什么,从前我和寒儿出去打猎,回去的时候猎物堆积如山,都得靠马车来拉。”秦钦原本说得随意,说完就停下了脚步,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 他近来时常这样,会不经意地提起她,然后又会想起他已经同她撕破了脸,便注定,他们之间再也回不到从前那等亲密无间…… 王仲拱手劝道:“陛下,华姑娘还在陛下手里呢,没有谁能抢走。” 秦钦回过神,脸上这才又浮出了笑,感叹自己这样患得患失真是没必要。 他与她说了实话又如何,让她看清了他的真面目又能怎样?她的心从前就不在他这儿,他根本不在乎她喜不喜欢他,哪怕恨他也没关系,只要她还在他手里就好。 秦钦回头看向那些猎物,指着一只狐狸道,“把那狐狸的毛扒下来,做成……”他想了想,拿不定主意,遂问,“王仲你说,做成什么好?” “陛下,如今天已经不冷了,保暖的东西都用不着,不如把那只野鸡煨了汤送去给姑娘补身子?” “好,就依你的意思,将那只鹿也烤了吧,一并送去给她。” “奴才遵旨。” 他们正要返回军营,一辆迎面而来,停在了正前面。 驾车的是他们的士兵。而后车上的人下了马车,带着笑朝秦钦走来,在他面前欠身,“见过陛下。” “你来做什么?” “听闻陛下外出打猎,阿婧也想来瞧瞧。”她看了看挂在马旁的猎物,笑言,“阿婧是不是来迟了?” “你来与不来有什么关系,又哪儿来什么来迟了一说?”秦钦看了上官婧一眼,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上官婧脸上仍挂着笑。另一个男人对她的冷漠她已经习惯了,如今便也不计较这个对她如何,只要她能得个安稳,能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荣就够了。 她默默地跟在秦钦身后,走在漫天晚霞下,同他一起回军营。 秦钦回头吩咐王仲,“你先回去,让他们快些做,不然赶不及给寒儿当晚膳。” “是,奴才这就去。” 上官婧蹙了蹙眉,只叹再是心狠手辣的男人也没有多精明,该犯傻的时候同样会犯傻。嘴上说着那女人辜负了他,如今竟连人家吃什么都还要惦记。 她望着天上的云霞,沉了口气,再目视前方的时候,看见一匹快马从军营的方向朝他们而来。 武将策马临近,下马便道:“启禀陛下,华姑娘不见了!” 秦钦的神色原本稀松平常,听见之后才慢慢皱起眉头,“你说,寒儿不见了?” “回陛下,不止寒姑娘,小九姑娘还要寒姑娘的婢女都不见了。”士兵又接着禀报,“另外,那十来个祁国侍卫也已被人提走。” 秦钦的神色渐渐僵了去,又仿若不愿相信似的左右看了看,目光好像一时间无处安放。 “那些侍卫为什么会被人提走?”秦钦平和地问道。 “回陛下,末将问过守卫,他们说是有人拿着王总管的腰牌来提走了人,说是陛下要召见他们。” 将领的话音刚落,众人耳边顿时响起了“唰”的一声,接着,秦钦手里的御剑就架到了王仲的脖子上。 王仲连他家陛下是几时转的身都不知道,一回过神,脖子间就多了一抹冰凉。 看见御剑,王仲吓坏了,丢了缰绳就跪下磕头,“陛下饶命,不是奴才做的,奴才什么都不知道。” “你的腰牌,为什么会在别人手里?”秦钦手中的剑贴得紧,已在王仲的脖间磨出了一小道血痕。 王仲愣了愣。他刚才只顾着解释,全然忘了还有腰牌这一出,听见陛下的提醒才愕然抬头,颤颤地抬起手指向了一旁。 秦钦顺势看去,看见了一张如花似玉的脸。 上官婧面不改色心不跳。早在她决定帮华盈寒时就知道纸包不住火,她也没想隐瞒,否者不会亲自去找王仲借腰牌。 她也才到军营不久,得知了秦钦的计策,根本来不及多想,何况她在这儿势单力薄,除了借腰牌,她也想不到别的什么好办法。 “朕收留你,是做错了吗?”秦钦淡淡问。 上官婧沉眼欠身,“陛下留阿婧,是因为阿婧对陛下还有大用处,即使阿婧这次做错了事,也改变不了阿婧能助陛下完成大业的事实,阿婧放走她,其实也是在为陛下打算。” “啪”的一声,一记耳光重而响亮地落在了上官婧的脸上。秦钦并未打算收手,又顺势狠掐住了上官婧下颚,盯着她厉声问道:“告诉朕,寒儿去哪儿了?!” 上官婧的眼中这才闪过一丝惊惶,脸颊火辣辣地痛,而颌骨更是像要被他捏碎了般生疼! 但她知道,秦钦不会杀她,他还指望着她苦心经营多年的耳目能为他所用,她便大着胆子摇了摇头。 秦钦的目光分外凌厉,“她去找姜屿了是吗?是你告诉了她,说我打算和狄族人联手给姜屿下圈套,再放她去救姜屿,对吗?” 上官婧看着秦钦的眼睛,他如今的狠有些出乎她的意料,让一时间她既不敢摇头,也不敢点头。 秦钦松开了上官婧,又是一掌重重地挥了过去,“贱人!” 上官婧被打得跌倒在地,捂着红肿的脸颊,垂眸不语。 “他把你赶出祁国,你还要救他的命?”秦钦哂笑了两声,徐徐转过身,眼神涣散,“她也是这样,我对她再好,她都只把我当哥哥,而姜屿伤她百次千次,她也还是爱他,会不顾一切地原谅他!”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430章她会乖乖回来 上官婧爬起来,却不敢起身,就跪在在地上道:“陛下,阿婧这么做并非是在背叛陛下,而是阿婧欠他一条命,阿婧想要还他。”她又肃然指天发誓,“阿婧向陛下发誓,这次之后,无论他是生是死都与阿婧无关,阿婧只会忠于陛下一人!” “立誓?”秦钦冷笑,“难道你不知道朕为了明日苦熬了多少年?你放走寒儿,不是想让她毁了朕的一盘好棋?还敢跟朕提忠心!” “陛下已经拿到华家阵法,今后必当所向披靡,放过一次又何妨,只要陛下让狄族人别手下留情就是。” 秦钦缓缓回头,看向上官婧。 上官婧万分认真地道:“陛下,阿婧说了,阿婧只会还这一次人情,今后阿婧会一心向着陛下,绝不再管谁的生死,如今能破阵的只有华盈寒一人,只要陛下让狄族人趁着战乱杀了她,陛下今后一样会天下无敌!” “你费尽心思救景王,却让我杀了寒儿?”秦钦转过身,慢慢俯下,靠近了上官婧,看着她的眼睛问,“上官婧,你觉得朕蠢?” “阿婧岂敢,陛下,阿婧知道陛下下不去手,可她若活着,就是陛下的心腹大患。”上官婧顿了顿,接着道,“阿婧让她去战场上,是想让陛下借狄族人的手杀了……” 上官婧的话还没说完,队伍后面忽然传出了婴孩儿的啼哭声。 秦钦回头看了一眼,锁着眉问:“怎么哭了?” 一个妇人抱着孩子上前,“回陛下,应该是饿了。” 秦钦偏了下头,示意妇人抱过去喂。 上官婧看着妇人的背影,好奇:“陛下,那是……” 秦钦没有理会她的问题,就站在她面前,睥睨着她,“上官婧,你从前在景王那儿是功臣,如今在朕面前你什么都不是,在你立功之前,你最好收收你那些譬如借刀除异己之类的心思,否则,朕会杀了你!” 上官婧伏下身,“阿婧不敢。” “朕若不把姜宁带在身边,让她与朕寸步不离,你今日是不是也会把你旧主的骨肉给你主子送回去,求他原谅?” 上官婧把头埋得更低了,“阿婧不会!” 秦钦扯了扯唇角。 王仲小声问道:“陛下,要不要派人去追?” “还追什么追,人都跑远了。”秦钦淡淡道,望向树林里,淡然道,“有那个孩子在,她一定会乖乖回来。” * 华盈寒让侍卫护送小九和阿鸢往东去,她一个人快马加鞭地往北赶。 路上风平浪静,越是如此宁静,她心里反而越是不安。 她赶了一天一夜的路,直到第二天下午才赶到祁军驻扎的地方,可是军营已经空了…… 她从留守军营的士兵那儿得知,他们打算在今日和狄族人来场决战,战事已在正午时打响,交战的地方在北面五里处。 华盈寒不敢停留,又策马继续往北面赶去,之后她的耳边就不再安静,渐渐的多了兵戈交锋的声音。 她越往前走,交战的声音越来越大,未几,眼前赫然出现了两军厮杀的场面。 双方已陷入一片混战之中,但从现在的情形来看,看不出狄族人用了什么阵法,华盈寒的心里却不敢松懈。她隐隐觉得这像极了流星阵一开始迷惑敌人的假象,狄族人看似是在与祁军混战,实则是为了诱敌深入! 她不敢再耽搁,一鞭挥下,策马冲入战场。 如今这儿的敌人仍只有狄族人,而祁军还不知越国和狄族人勾结的事,她身上穿的是越军的盔甲,却没有自己人跑来拦她,倒是有些不知情的狄族人把她当作了敌人。 前面的阻碍越来越多,华盈寒抽出马旁的佩剑,一路挥斩朝她冲来的狄族人。 她本想策马往前跑,可是她骑的是拉粮车的马,不是训练有素的战马。马好被刀光剑影吓坏了,一直在原地踏着碎步,不敢再往前。 华盈寒踩着马镫纵身一跳,翻入双方交战之地,执剑一个横扫就清理了附近的敌人。 她是有好几个月没有碰过刀剑,但敌人的血能唤醒她骨子里沉睡已久的敏捷和骁勇,她手中的快剑无影,飒如流星,一路势如破竹。 华盈寒一边杀敌,一边举目四望,想要找姜屿的身影,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她又竭力往前推去,挤到阵营腹地时才看见一个祁国将领。 她挥斩拦路的敌人,靠近将领便问:“王爷呢?” “王妃娘娘,怎么是你?”将领惊讶过后,指着前方道,“王爷带兵去了前面。” “别打了,快撤,从两边撤!”华盈寒丢下一句就继续往前杀去。 对于这道命令,将领不知是该听还是不该听,只知王妃的性命不容有失,于是赶紧带了队兵跟着过去保护。 华盈寒又在路上遇到了好几个武将,他们都告诉她,姜屿还在前面,而她也在重复着那句让他们撤退的话。 后来她遇上了李君酌。 已是日落黄昏,他们的人还没有撤军的动静,而狄族人已经开始往两边退散,看似溃败,其实是想抽身而退。 狄族人此番派出来和祁军交战的不过是些喽,敌将和真正的主力仍在前面,所以哪怕敌人在四散逃窜,只要敌方主力还在前方,祁军就会继续从正面进攻。 华盈寒见此情形却后背一凉,骇然道: “糟了!” 她的出现同样让李君酌大吃一惊,而他们的身边已经没了敌人,李君酌便收了剑问她:“寒姑娘,你怎么来了?” 她再也顾不上和李君酌说什么来龙去脉,只让李君酌下撤退的命令。 后面的敌军已经撤退,可是前面的敌人仍在同他们纠缠。 华盈寒继续往前拼杀。李君酌和几个武将也带着兵过来同她一道往前杀去。他们在敌军中间撕开了一道口子,终于挤到了最前面。 此时,敌军变更了鼓声,前面的敌人也开始往自家阵营所在的方向撤退,而祁军亦有乘胜追击之势。 华盈寒在一片混乱之中寻找姜屿的身影,她的目光扫过阵营最前头,终于看见了正在同敌将交手的人,心里松了口气。 言情海 第431章应受的惩罚 姜屿离她还很远,如今她唤他,他也听不见,见他平安,华盈寒的唇边浮出了一丝微笑。 他在同敌将交手,还如她印象中一样所向披靡,剑法凌厉得让对方毫无招架之力。 看见他威风凛凛的样子,她打心底里以他为傲。 敌将连连败退,还险些被姜屿一剑刺穿喉咙,为了躲避刺来的剑,敌将从马上跌落,又赶紧抱起还在地上翻滚的头盔往自家阵营跑去。 霎时间,敌我双方之间有了一条分明的界线。 未几,对面传来了簌簌的声音,千万支飞箭像流星一样划过天际,又似雨点子一般密集,袭向了祁军的阵营…… 前面的祁军近乎毫无防备。 姜屿挥剑抵挡着朝他袭来的箭雨。他是祁军的主帅,对面万千把弓箭好似都对准了他一个人,任他有三头六臂都难以招架。 华盈寒愕然,大喊道:“姜屿,快撤!” 他还在挥剑挡箭,一时顾此失彼,三支飞箭就这样当着她的面,直直地没入了他的胸膛。 华盈寒顿时僵住了…… “姜屿!” 她撕心裂肺地喊声在开阔平原上根本传不了多远,她又被一拥而上的盾阵给护了起来,视线被盾牌遮挡,她看不见他了…… 盾阵是她刚才让李君酌所备,她之前来不及同他们多解释,只能让他们先带着盾牌跟着她过来。 飞箭打在盾牌上“噼里啪啦”地响,她在盾牌底下安好无恙,可是她透过两块盾牌间的缝隙看见将士们也大都无处可躲,中箭倒地的人越来越多。 姜屿中箭坠马的画面还在她眼前重复闪现,华盈寒再也顾不上什么生与死,一把推开举盾牌的士兵跑了出去。 盾牌蹭掉了她的头盔,发簪也随之掉落。 她竭力地朝着姜屿跑去,一头青丝随疾风凌乱。 她边跑边扫剑挥挡着从天而降的箭,终于跑到了他的身边。她把他从地上抱起来,喊着他的名字,“姜屿……” 李君酌带着盾阵赶来,将他们护在盾牌下面,看见这一幕也吓得不轻:“主上!” 姜屿还有意识,听见她的声音就睁开了眼,慢慢抬起手摸上她的脸,“哭什么?” “对不起姜屿,对不起……”华盈寒握着他的手紧贴在自己脸上。 他摇了头,缓慢且淡然地道:“盈盈,你不觉得这是我应受的惩罚?”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说完最后一个字好似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之后就慢慢合上了眼睛。 他没了声音,连带呼吸都变得异常微弱,华盈寒惊慌失措之际,忽然想起了他指的“惩罚”是什么,是他当初立下的那句誓言,他说他若再负她一次,必遭万箭穿心…… 华盈寒用力地摇了摇头,她不要什么誓言,她早就原谅了他,不需要上天替她责罚! “姜屿,你醒过来!”她大声地喊,却没能再让他睁开眼。 箭仍旧如雨下,他们躲在这儿只能得一时的周全。 情形越是危急,她越不能自乱,华盈寒忽然镇静下来,道:“君酌大人,快护送王爷走,脱身之后让军医速给王爷拔箭!” 想到外面的局势不利于他们撤退,华盈寒又对跟来的武将道:“快,带一万兵马进攻,等箭雨停了,剩下的人从两面撤,务必护送王爷离开此地!” “末将领命。”武将领命去办。 他们华家的每个阵都有破阵之法,不过破阵之法全藏在危险之中,如此才不会被敌军轻易想到。 从前的卷龙阵是如此,如今流星阵也一样。 真正的流星阵,布阵一方会佯装进攻,与敌军交战,再故意显露出败势,看似是被敌军击溃,四散逃离,实则是在引敌军靠近。等到两军隔得足够近的时候,他们就会抽身而退,倒时等着敌军的就是像流星一样,让人无处可躲的飞箭…… 敌军面对如此困境,往往会想要撤退,可是他们不知退路早已被切断。布阵一方撤退出去的兵力并没有反回大营,而是就守在外面,再悄然包抄至后方,将敌军团团围困在了中间挨箭雨。 若要减少伤亡,敌军应该做的不是撤退,而是强攻,用将士们的命去堆出一条血路。只要他们杀得足够近,对方便不敢再放箭,以免伤及自己人,那时这个阵就没用了。 她之前没有让李君酌他们强攻,是因为她在阵法图上做了手脚。为防被秦钦看出来,她没有改动主阵的布置,而是削弱了两旁的防守,将那些撤出去的敌军都引到了后方。如此,祁军就可以从两旁撤退,毕竟如今脱身比取胜更重要。 可是他们错过了时机,现在就只能用一万人去破阵,掩护其余兵力趁乱撤走。 在一万人逼停敌军阵法之前,他们还得在这儿继续等待。 李君酌道:“寒姑娘,早在狄族人重新攻入越国之时,主上就怀疑这场战事有蹊跷,不仅命北面的二十万大军撤回,还让聂将军从大祁带了十万援军过来,如今我们只需要退上五十里就能与援兵汇合,倒时便可安稳返回大祁。” 华盈寒摇了摇头,想也不想就道:“我不走,阿宁还在秦钦手里,一切都是秦钦设的局,是他想和狄族人联手除去王爷……” “什么?”李君酌愕然:“既然如此,寒姑娘你还要回去?” “我不能丢下阿宁,我得回去找我的孩子!” 华盈寒仍抱着姜屿,他的胸膛还在起伏,她便凑到他耳边肃然道:“姜屿你听着,事不过三,这次你若是敢有个好歹,再惹我伤心难过,我这辈子、下辈子都不会原谅你!”她抹了抹脸上的泪,又俯下身碰着他的额头,沉沉地说,“我爱你……” 而后,她听见敌军改了战鼓声,便知敌军已经收手。她毫不迟疑地松开了姜屿,让李君酌他们护送他走,生怕多耽搁一刻他就会没命。 祁军开始照她说的从两边撤退。 狄族人显然没料到祁军会只从左右撤退,他们分布在两旁的兵力十分薄弱,一时间无力阻挡,只能仓促地跟在后面追击。 祁军只有五万,而敌军有十万,加之姜屿受了重伤,祁军群龙无首,想要脱身也不容易。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432章以命相护 残阳如血殷红。 华盈寒还站在阵地中间,用手中的剑斩杀着朝她冲上来的敌人。 敌人之多,她怎么都杀不尽…… 任她武功再好,靠她一个人, 根本阻止不了敌军乘胜追击。 忽然,她的视线里出现了几个敌将,在正前方。他们骑在马上,并排着朝她而来。 一个狄族将领纳闷:“这儿怎么还有个女人?” 另一个将领道:“大王,你看她像不像越帝来信说,让咱们不能伤的女人?” 走在排头的敌将点了头,“和画像上人是有几分相像,”他当即招手喊道:“都停下,不许再打了!” 华盈寒心下冷笑,那个狄族汗王竟然不许士兵再对她动手? 而后她才想起来,他们如今算得上是秦钦的盟友,秦钦现在还舍不得杀她,因为她还有十个阵法没有交出来,所以他自会交代他们刀下留人。 狄族人不敢伤她,怕得罪盟友是吗? 她看了看手里的剑,记起了姜屿说过的另一句话,他说如果手里的剑保护不了心爱的人,便只有以命相护…… 华盈寒抬眼看向策马临近的敌将,垂下手,任剑上的血滴得差不多了,再抬起杀敌的剑,架上了自己的脖子。 敌将喝道:“你要干什么,快把剑放下,我们不会伤你性命!” “你们要带我去见越帝?”华盈寒淡然问,点头应道,“可以,你们撤军,我就走着去;若不撤,你们也可以抬着我去。” 敌将气得一改之前和颜悦色,提刀直指她嚷嚷:“大胆,你敢要挟老子?!” 旁边的人提醒敌将叹道:“大王,越帝说了,一根汗毛都不能伤,不然就和咱们翻脸!” 敌将听见这话,又气又无奈,想了想后垂下手哼道:“算了,祁国人已经吃了败仗,那个王爷也中了三箭,活不了了,等他一死,老子再找祁国人报仇也不迟,”他举刀下令,“收兵!” 敌将一声令下,狄族人果真开始往回撤。 直到狄族人撤回全部兵力,双方的阵营又一次分明之后,华盈寒才垂下手。 狄族的汗王指着她吩咐:“把她抓起来!” 两个狄族士兵便向她走来,打算押她走。 华盈寒在他们靠近之前就丢了剑,无需谁押解,自己往前走去。 “娘亲!” 她的身后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喊声。 “娘亲……” 又是一声。 华盈寒缓缓回头,清楚地看见一个小人影就站在祁军队伍的最后面,那是她的小九。 小九像是突然跑到了战场上,随后赶来的几个侍卫正在拉她走。原来他们竟没有往西去,而是跟着她来了北面。 “娘亲别走,娘亲!”小九大哭着喊她。 这一声,她数月来只在梦里听过,现在好像不是在做梦,她的小九真的开口喊了她! 华盈寒心下高兴,又不得不故作严肃,朝侍卫们大声下令:“带她走!” 侍卫们齐齐朝她拱手,领了她的命令,带着小九跟随军队撤离了此地。 华盈寒跟着狄族人回了军营,这些人不愿和秦钦撕破脸,对她虽没有礼待有加,但也不敢为难她。她只在狄族人手里待了一夜,第二日清早,夏膺就带兵来了狄族的军营,从狄族人手里提走了她。 秦钦像是笃定了她不会逃走,既不关她,也不绑她,就让她坐宽敞的马车,在这些越国士兵的押送下回南面。 马车走得慢,直到第三日,他们才回到大军先前驻扎的地方。 军营仍在,但是秦钦已经在前日就启程回盛京去了,据说是因为盛京那边出了一点乱子,急需他回去处置。 夏膺不得不照他们陛下留下的命令,径直押着人回盛京。 已是六月, 盛京的天气也不再凉快。 午后,太阳炙烤着长街,街上只有稀稀拉拉几个行人,每间店铺都门可罗雀。 如此冷清,不止是因为天气炎热,还因为盛京从上个月起忽然变了天,先是有不少官员被革职抄家,甚至是满门处斩。后来又朝廷颁行了新的律法,如今的律法比起从前要严苛数倍,百姓稍有不慎就会掉脑袋。 据说自新律法施行以来,西城门外刑场上的血就没干过…… 盛京城人人自危,百姓们生怕惹祸上身,一时间甚至连门都不敢出。 军队押送着一辆马车从街上走过,也没有一个百姓敢驻足围观。 马车停在了皇宫外面,夏膺下马,亲自走到马车旁撩开车帘,客气道:“华姑娘,请吧。” 华盈寒缓步走下马车,仅抬头看了一眼就移步朝宫门走去。 她自愿落入狄族人手中,自愿跟着越国人回到盛京,为的是找她的女儿。如今秦钦就在里面,她再也等不及去找他要人! 华盈寒走入宫门,踏上建在御河上的拱桥,无意间看见了水里的倒影,她如今的模样憔悴得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 她的丈夫生死未卜,女儿下落不明,回来的一路上,她没有睡过一天好觉,吃过一顿安稳饭,白天焦灼难安,入夜又整晚整晚的辗转难眠…… 她又挪过眸子,看向建在丹壁上的乾元殿,目光寒极。 她脚步不停,径直踏上了台阶。 王仲侍立在殿外,看见华盈寒冷如覆霜的一张脸就埋下了头,只默默地上前推开殿门。 阳光照入,照亮了殿里的一切。 秦钦身着龙袍,坐在王座之上,看见华盈寒到了门外,方才起身走下丹壁,站到了殿中。 上官婧也在殿里,见到华盈寒憔悴的样子,她扬了扬唇角。她的花容依旧在,但有人的月貌似乎已经荡然无存,想必很难再让哪个男子为之动心。 华盈寒缓步走入乾元殿,目视前方,余光扫见殿内很空,除了秦钦和上官婧外,就只有个奴才端着厚重的东西站在旁边。 她走到秦钦面前,看着他,暂且压制着心里的仇恨,平静地问道:“阿宁呢?” 秦钦没有回答,他看向一旁的奴才,抬手指了指奴才手里端着的东西。 华盈寒跟着转眼看去,那上面盖着红布,她看不见是什么,可是心里已经猛地怔了怔。 言情海 第433章给你两个选择 上官婧也看了看,虽说她是跟着秦钦一道来的,已在殿里等候多时,可是她来的时候就看太监就端着东西站在那儿。 她也好奇那是什么,曾问过秦钦,但是秦钦没理她,也不许她揭开那红布看一眼,原来那东西竟是为华盈寒所备。 华盈寒只是望着,拧紧了眉。 秦钦又指了一下,“看看。” 华盈寒缓慢地伸出手去,拿住了红布的一角,将之徐徐揭开。 映入她眼眸的还是红色,是一件衣裳,像烈焰一样红,上面还用金线绣了什么图案,瞧仔细了就会发现,那是只凤凰。 “寒儿,朕给你两个选择,你若选了这件凤袍,朕便既往不咎,让从前的事一笔勾销,朕会立你为皇后,与你共享权势荣华;如果你选择孩子……” 华盈寒冷笑了一声,她甚至都不需要听他把话说完,斩钉截铁地道:“我选我女儿!” 秦钦的脸色沉了几分,而后却扬了下嘴角,似乎一点没有为她的回答生气,平和地说:“寒儿你错了,朕不是谢云祈,不懂什么成人之美,你越是惦记景王,越是想带着他的孩子离朕而去,朕就越是不会遂了你的意,朕不会放你走!” 华盈寒的嘴角也浮出了一丝笑,笑得讽刺,“秦钦,你杀了我爹,伤我丈夫,夺我骨肉,你还指望我向从前一样,待在你身边,全心全意向着你?” “朕不再乎你怎么看朕,你高兴也好,不高兴也罢,朕都不计较,毕竟朕做的所有事都不是为了你,但是朕会用谋来的一切将你绑在朕的身边!”秦钦抬起手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看着他,“因为你是朕的执念,你完整也好,不完整也罢,朕都不会再放手,权势不就是用来弥补遗憾、为所欲为的吗?” 华盈寒撇过头,挣脱了他的手。 “来人,带进来。”秦钦瞥着她,淡淡吩咐。 话音传到殿外,一个女官便抱着襁褓走进了大殿,欠身,“陛下。” 华盈寒缓缓回头,哪怕她离那个襁褓还很远,母女连心,她也能感觉到那就是她的阿宁。 “阿宁!”她想要冲去过去抱回孩子,却被秦钦一把攥住了手腕。 不管她怎么挣扎,秦钦都死死地握着她不松手,他漠然道:“寒儿,景王中箭的事朕已经知道了,想必你也知道。足足三箭,他还能活命?”又冷笑道,“没有景王,祁国上下就是一盘散沙,如今他们自顾不暇,更没人会来救你,所以你得清楚,从今往后你只能依靠朕才能活!” 华盈寒根本没将谁的话听进去,她看着那个襁褓里的孩子,见孩子闭着眼,睡得很香,她虽然碰不到,但也欣慰地笑了笑。 秦钦仍不肯放开她,越发认真地说:“那个孩子现在是安好无事,但她今后会如何,取决于寒儿你是否肯听朕的话。” 华盈寒心里骤然一沉。 秦钦招了手,示意女官将孩子抱走。 “阿宁!”华盈寒惶然伸出手去,却什么都没抓住。 秦钦还死死地拽着她,不让她得偿所愿,又肃然下令“来人,将她带去凤皎宫关起来,没有朕的旨意,不得离开凤皎宫一步,谁都不得探视!” 两个侍卫听命进来,拱手,“是。” 华盈寒又一次眼睁睁地看着孩子被抱走,心里痛如刀搅。 她知道这里是越国皇宫,她若是来硬的,不光救不了孩子,还会让自己也陷在这儿,为今之计只有先顺从,她得用顺从来让所有人放松对她的警惕,再伺机打探她女儿平日待在什么地方,如此她才有机会带走孩子。 她仍旧不用侍卫押解,自觉自愿地转身朝外面走去。 跨出殿门的一瞬,阳光刺眼,灼得她一时间睁不开眼睛,华盈寒没有用手去挡,眼睛再是难受,也比心里好受得多。 华盈寒走后,上官婧忍不住问道:“陛下把她从狄族人手里要回来,难道不是想让她交出剩下的阵法?”她又看向那朱红的衣裳,声音渐小,“陛下为何要准备凤袍,她配得上大越皇后的位子吗?” “关你什么事?”秦钦背着手,极为不屑地瞥了瞥上官婧,唇角一扬,“她配不上,你就配得上么?” 上官婧埋低了头,“阿婧不敢奢望。” “还算有自知之明。”秦钦收回目光,神色又变得冷漠,移步离开了大殿。 上官婧双手端在身前,已然紧攥。 她当初是不是帮错了华盈寒?她原是想救王爷一命,没想到他中了箭生死未卜,华盈寒落到狄族人手里竟还能毫发无伤地回来…… 她不禁轻笑了声,笑自己真是傻,以为华盈寒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已经勾不了男人的心,天晓得,人家早就勾走了一个又一个男人的魂。如今花容不复又如何,诸国的君王都被她一个人迷得团团转,到哪儿都有人捧着凤袍求她当皇后。 上官婧离开之前,不禁摸了摸那件凤袍,想到这衣裳近在眼前却不属于她,她的眼神也冷了去。 倘若没了华盈寒,她要如愿以偿,是不是会容易很多? 凤皎宫,皇后住的地方,雕梁画栋,极尽奢华,如今对华盈寒而言,却仅是座囚笼而已。 殿门紧闭,连窗户都紧闭,将富丽奢靡与属于皇后的尊荣都囚在了殿阁里。 华盈寒坐在殿旁,没有去坐殿阁的主位。 她身边还有两个宫女,是秦钦派来盯着她的。 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山珍海味摆满了长桌。 宫女走来劝道:“姑娘用膳吧,陛下说姑娘此番在北疆受了苦,人了不少,特地吩咐御膳房给姑娘备了这些菜,让姑娘好好补补身子。” 华盈寒置若罔闻,人坐在位子上一动也不动,等到外面的天色暗了下来,她才挪过眸子看了看窗户。 她还不知道姜屿是否已经平安,一路上没有人肯告诉她祁国的近况,她只能从秦钦的话里去揣测。他说姜屿活不了了,她听着是焚心,可他的话也昭示着这仅仅是他的猜测,事实是他也不知祁国那边到底如何。 祁国风平浪静,是否代表姜屿如今安好无恙? 言情海 第434章不会一错再错 隋安。 景王府比起从前更为肃穆。侍卫严防死守,下人们敛声屏气,任何人都不敢对外透露府中发生过什么。因为太皇太后下了死令,谁若是将府中的消息对外透露半句,立斩无赦。 太皇太后已在府中住了半个月,从早到晚都守在儿子的寝殿里,入夜才离开,即使要休息也不敢走远了,就歇在主院附近的屋子里。 又是一日清晨,她和往常一样一大早就来了姜屿的寝殿,坐到床边,亲自喂儿子喝药。 看着儿子昏睡不醒的样子,她愈加心急如焚,捧着药碗叹:“屿儿都睡了这么久了,怎么还不醒呢?” 李君酌在一旁劝道:“娘娘放心,太医说主上的箭伤并无大碍,之所以昏迷不醒是因为箭上有毒,等主上体内的余毒清了就会无恙,不过今后还需好生休养。” 太皇太后又叹了口气,“从前哀家听户部尚书说,屿儿在铸造铠甲上一掷千金,哀家还劝他别太执着,大祁的国库虽充盈,可没必要在盔甲上下这么大的功夫。另外,他还多次斥责兵部办事不利,让他们一次又一次重铸,哀家也劝他对待大臣们别太苛刻,谁知此番正是屿儿的执迷不悟和苛刻救了他一命……”太皇太后挪过眸子,看向了一旁立架上挂的铠甲。 李君酌也跟着看了看,他还记得主上曾带寒姑娘去南营试过箭,那时的铠甲远不如现在的坚固,主上曾大发雷霆,责令兵部三个月之内铸出真正刀枪不入的铠甲,他们才有了如今这些新铠甲。 现在他们大祁将士所穿的铠甲虽没有“刀枪不入”那等夸张,但是普通的箭的确重创不了他们。主上此番中了三箭,因为铠甲坚固,没哪一箭伤到了要害,主上只是受了些轻伤而已。 不过糟糕的是,箭上有毒,主上的伤就从外伤变成了难治的内伤。 军医竭尽全力替主上解毒,还是没能让主上脱离危险,只能暂缓毒性的蔓延。他们紧赶慢赶地将主上送回隋安,召集了所有太医前来诊治,可太医们仍旧束手无策。 后来他想起了一个人,王府地牢里还关着一个善于解毒制毒的周国太医。他抱着试试的心态,去抓了那个太医来替主上诊治,没想到歪打正着,那人果真让主上转危为安了。 主上如今昏迷不醒,只是体内余毒未清而已。 太皇太后打从主上回来起就封锁了消息,因为主上的安危关乎大祁朝堂乃至全天下的安稳,所以外面的人还不知道主上如今是否安好。 同样,他们也不知寒姑娘现在是否平安。 太皇太后早已放下了对寒姑娘的成见。他们送主上回来时,太皇太后看见回来的只有主上一个,就急着问过寒姑娘的下落,得知寒姑娘一个人留在了越国找小郡主,太皇太后同样心急如焚。 后来太皇太后就以陛下的名义调了军队去边关驻守,又命礼部尚书派人去越国打探消息,说一旦寒姑娘顺利脱身,就要他们接寒姑娘母女回来,而且,太皇太后下令时说的是要他们务必把王妃和郡主接回来! 盛京。 午夜梦回时,华盈寒还是连连梦到姜屿中箭的画面,然后她就从梦中惊醒。 她的额头覆了一层冷汗,心砰砰地跳得厉害。她平静下来后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黑暗之中,宽敞的殿阁里没有一丝光亮。 华盈寒心下被担忧和恐惧填满,再也无法入睡,就抱膝坐在床上,一直熬到了天亮。 她在这个囚笼一待就是五日,用五日的顺从换来了两扇殿门的开启。 秦钦来了。 孩子还在他手里,华盈寒和之前一样不敢得罪他,即使做不到笑脸相迎,也得把仇恨深埋在心底,记着“人在屋檐下”这句话。 她仍坐在殿旁,桌上的午膳她刚才只扒拉几筷子,几十道菜大都原封未动。 秦钦的目光从桌上扫过,神色波澜不兴,而后他便坐到她身边,平静地问:“寒儿,听说你这几日吃不好也睡不着,是不是还不习惯?”不等她回答,他又故作纳闷,“可是你之前不是在这儿住过一段时日?那时候你怎不像现在这样郁郁寡欢?” “我想见阿宁。”她开口便道。 “只要你肯听我的话,我自然会让你见,不过不是现在。”秦钦从旁边的果盘里摘了颗葡萄递给她。 华盈寒接过了葡萄,攥在指尖,没有心思吃。 “下个月初六如何?” 秦钦忽然说了这句。 华盈寒不解,看着他问:“什么?” “封后大典。”秦钦淡淡道,又扬了扬唇角,“我想此事寒儿你应该无力拒绝,不过我总觉得我若做了所有的主,也不太好,所以才来问问你对这个日子是否满意,若不满意我们再改改。” 华盈寒皱紧了眉头,又挪开目光看向前面,让自己保持镇定,正色道:“我是阿宁的娘!” “我知道,从前在你说你是小九的娘的时候,我就错了一次,不会一错再错。”秦钦摇了头,“所以我不介意,我现在要什么样的大家闺秀没有?唯独寒儿你独一无二。” 华盈寒面无表情地道:“你不是想要阵法?那就照之前的约定,我把剩下的阵法给你,你把阿宁给我。” “阵法不急,如今大部分的阵法都在我手里,我不在乎那剩下一点,只要寒儿你还在我身边,不再像上次一样让朕和盟友为难,那些阵法便足够朕踏平天下。”秦钦笑言。 华盈寒不再多言,如今他在她面前述说抱负和野心,只会加深她心里对他的怨恨。 “既然你对日子没有异议,那就这样定了?” 他似不打算再给她拒绝的机会,说完就移步离开凤皎宫,出门后还不忘吩咐外面的守卫严加看管。 华盈寒正打算进内殿去,殿门还没关上,外面忽然飘来了一句愤恨的话音: “秦钦,你好狠,我二哥的一双儿女不过才几岁,你竟然连他们也要赶尽杀绝!” 言情海 第435章龌龊之人 ##第四三五章 华盈寒停下脚步,转眼看了看,看见那个怒冲冲地来找秦钦算账的人竟然是秦宜。 若说这位嫡公主涉世未深,当初秦宜偏又做出了算计谢云筝的事,险些挑起两国大战;若说秦宜懂事,如今秦宜又看不懂盛京的风云变幻,凭着骨子里的任性,在这个节骨眼上往刀口上撞。 秦钦在殿门外止步,看着秦宜道:“你若不来,朕还差点把你忘了。” “你狼子野心,谋权篡位,你会遭报应的!”秦宜盯着秦钦冷笑。 秦钦不怒反笑,“朕是否会遭报应,你怕是没有什么机会能看见。” 秦钦正准备下什么命令,另一个人走上台阶道:“公主殿下,你怎么在这儿?” 秦宜指了指秦钦,又指向上官婧,“上官婧,你也是个贱人,你们狼狈为奸,都没有好下场!” 上官婧叹道:“公主殿下金枝玉叶,不应该比别人更懂谨言慎语吗?怎能当着陛下的面说出这样的话。” 秦宜又朝殿内望了一眼,看见了华盈寒,扯了扯嘴角,“还有你,看什么看!” 华盈寒面无表情地说:“公主殿下,时候不早了,公主还是快回去吧,哪怕陛下比先皇仁慈,不会像先皇一样责怪公主莽撞,公主也不该对陛下出言不逊。” 她说完就移步去了内殿,不再管外面那些琐碎的是是非非。 凤皎宫的殿门也随之关上,将嘈杂的声音挡在了门外。 秦钦唇边仍带着笑,华盈寒竟然在说他仁慈,即使是为了救秦宜而说的漂亮话,他听着也总比听她的怨言顺心,未尝不能高抬一次手。 但他若就这么放过秦宜,未免有损天威,毕竟如今文武百官对他的服从,是靠着源源不断的人血给浇灌出来的。 秦钦转眼看向了秦宜身后的婢女,道:“主子不懂规矩,奴才也有过,来人。” 一个侍卫听命上前,霎时拔出腰侧佩剑。 “唰”的一声,长剑便穿过了婢女的胸膛,待剑被拔出之后,婢女便倒地咽了气。 “啊!”秦宜吓得捂着耳朵惊叫。 秦钦看了秦宜一眼,移步走下台阶,留下一句,“上官婧,既然你们是旧识,那这个人就交给你了,别伤她性命,其余的随你。” “是。” 上官婧原本正高兴,忽然听见还没走远的人又下了道命令: “王仲,去准备准备,下月初六,朕要立皇后。” 上官婧唇边的笑霎时僵了。她来越国投靠秦钦,便昭示着她余生将只奔着权势而活。她已经失去了所爱,怎甘心再被人夺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荣,何况还是被同一个人给夺走! 秦钦已经走了,她便毫无顾忌地将所有的不快都摆在了脸上。 “怎么,皇后不是你,你不高兴了?”秦宜哂笑,“你在祁国的时候不是很威风吗,如今成了丧家犬就只知跟在秦钦后面摇尾巴,求他收留你是吗?” 上官婧的脸色更加铁青。 秦宜见到上官婧这副不高兴的模样,心里大快。 她对被祁国遣返的事耿耿于怀,这一切是与华盈寒当初的揭发有关,但那时指使她犯下如此大错的人却是上官婧! 事后她颜面尽失,而上官婧竟还一如既往的风光。 她在祁国奈何不了上官婧,难道在他们大越,她还拿上官婧没办法? 她得知秦钦在短短几日内血洗了所有皇子府,还把早已逃离盛京的她兄长一家赶尽杀绝,她万分愤恨,才跑来这儿大骂秦钦。 她知道秦钦不会放过自己,今日来此,已是把命都豁了出去。反正横竖就是死,她不怕再得罪谁。她奈何不了秦钦,不能替父兄报仇,难道她连他的狗都不能打? 上官婧终于没了耐心,绷着脸吩咐:“来人,把她押走!” “上官婧,你真是恶毒,若不是你,秦钦怎么知道我哥一家逃去了什么地方!”秦宜怒道,“你想当皇后是吗?也不掂量掂量你配不配得上大越皇后的位子,听说你从前是南周的雅妓,雅妓不也是妓女么?” “住口!”上官婧厉声斥道。 “恼羞成怒了?你这些攀龙附凤的心思不就是从窑子里学来的吗?王爷把你赶出了祁国,不是嫌你龌龊?”秦宜掩嘴一笑,“如今你又攀上了秦钦,对他如此忠诚,别说皇后,他怎么连个贵妃之位都不给你呢?难道不也是嫌弃?” 上官婧的脸色阴沉至极,“我让你住口!” “我偏不,我姓秦,即使如今秦钦当政,他不杀我,我也依然是大越的长公主,你凭什么让本公主住口?!” “啪”的一声,上官婧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了秦宜的脸上。 秦宜只觉脸颊火辣辣地疼,心里的怒火也随之燃得更盛,切齿道:“你敢打本公主!” “龌龊是吗?”上官婧扬了扬嘴角,“公主殿下想不想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龌龊之人?” 见秦宜怒视着她,上官婧却不再生气,看了看正准备过来拿人的两个侍卫,唤道:“你们过来。” 两个侍卫上前拱手,“姑娘。” 上官婧笑言:“方才陛下说了,公主由我处置,只要不伤公主的性命就好,我便把公主赏给你们,你们一定要懂得怜香惜玉,知道吗?” 秦宜惊愕:“上官婧你!” 两个侍卫相互看了一眼,笑着拱手:“多谢姑娘。” 上官婧招了招手,“带回你们的大营去吧。” 秦宜大骂道:“上官婧,你不得好死!” 谩骂的声音一直盘桓在上官婧耳边,直到秦宜被两个侍卫拖着带离了她的视线,她的耳边才恢复了清静,心里顿添一阵欣然。 能在越国报复一个公主,不也是件值得她高兴的事? 她越是能如此爽快,就越是不愿将皇后之位拱手让人! 夜幕降下,御花园的一座轩榭里传出了阵阵乐声。 上官婧得知秦钦在这儿消遣,跟着找了过来,看见舞姬们正在御前翩然起舞。自打她跟着秦钦来到盛京,还从没见过他沉迷于什么酒色歌舞之中。 言情海 第436章蹊跷的火 上官婧慢慢走进轩阁,论跳舞,这些舞姬的功力还不及她三成,她姐姐自幼习琴,她自幼习舞,大祁谁人不知上官家的一双姐妹堪称隋安的琴舞双绝…… 她早已打探到秦钦在这儿饮酒作乐,来之前就做足了准备,连舞衣都已经换好。 趁着秦钦埋头倒酒,上官婧招手遣走舞姬,取她们而代之,独自跟随乐声起舞。 一袭白衣净如皓月、如霜雪在夜风里招舞。 秦钦端起酒杯,目光也跟着上移,投向了前面。 他从来没有喜欢过什么歌舞,兴许是他自幼长在军营,从小就不会享乐的缘故。如今他大权在握,想要一尝权贵们风花雪月是何滋味,结果食之无味,换谁跳都一样。 比起饮酒作乐,他更喜欢和人比武,可惜他身边那些所谓的大内高手,没有一个人能接住他十招,跟他师妹比起来差得远了。 秦钦看着上官婧,眼神淡如烟水,波澜不兴,没有一丝一毫的欣赏和惊叹。 上官婧瞧见了,莲步轻移,故意靠近了他,再将水袖频频抛洒到他眼前。 秦钦起初没什么反应,在这首曲子奏完之前,他抓住了那截水袖。 上官婧就顺势绕到他身边,紧挨着他坐下,斟了一杯酒递给他,“陛下。” 秦钦不动声色地接过,饮了杯中的酒。 “陛下当真决定要立她当皇后?陛下别忘了,她背后还有个南周呢,周帝会同意?” 秦钦转眼看向上官婧,唇角一扬,“朕不立她,难道立你?” 上官婧垂眸,“阿婧只是随口一说,无论陛下怎么待阿婧,阿婧都会忠于陛下。” “朕让你打探的事,你打探到了吗?” 上官婧陷入了沉默,只摇了下头。 “祁国不是你的故里?你在那儿养的眼睛会比在南周的少?” “阿婧的眼睛从来都探不到景王府里的动静,因为王府用人一向谨慎,奴才叛主下场更是悲惨,没有人肯为阿婧卖命。”上官婧接着说,“阿婧从前能在王府助陛下一臂之力,让那些奴才听话,靠的是太皇太后的庇佑,狐假虎威而已。” “这么说,你也不知道景王如今是生是死?” 上官婧仍旧只是摇头。 “那你来见朕做什么,还不继续去办你的差事?”秦钦看着上官婧,笑言,“难道你还不知道朕为何收留你?” “陛下,阿婧来这儿是想劝陛下三思,陛下若立华盈寒为皇后,只怕后患无穷,如今祁国是没什么动静,兴许是因为王爷的情况不妙,便无人关心她们母女的下落,可是南周那边不会坐视不理的。”上官婧又道,“何况陛下初立皇后,怎能立一个嫁过人还生过孩子的女子,此举岂不有损天威?” 秦钦的脸色悄然沉了几分,又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笑意不减,“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她不配居皇后之位,你就配?她嫁过人生过孩子,你又有多清白?函都的歌舞坊里能有多干净?” “陛下……”上官婧抬手轻扶上了秦钦的肩。 秦钦端起酒杯饮酒,一瞥肩头,“把你服侍恩客的手拿开,朕嫌你脏!” 这句话,他说得轻,上官婧听着却振聋发聩。“脏”字也像一把刀生生地刺进了她的心里。 秦宜骂她,她气愤至极,而她没想到,秦钦竟然也这么看她! 上官婧不再做无谓的奉承,缓缓起身离去。 她究竟哪里不如华盈寒? 为什么他们一个个对华盈寒趋之若鹜,哪怕华盈寒已成了孩子的娘,还憔悴得花容不复,他们也一如既往地惦记着华盈寒,却视她如敝履,弃之不可惜。 上官婧在宫道里慢走,双眸无神,犹如一具行尸走肉。 她也不知她走了多久,一抬头就看见了那座殿阁。 后宫只有两殿阁高高在上,就是帝后的寝宫,她看见的那座,正是凤皎宫。 既然她什么都得不到了,那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她不配当皇后?那她要华盈寒也没命穿那件凤袍! 上官婧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地蜷起,猛地捶向宫墙,咬牙切齿,“华盈寒,我要你死!”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了凤皎宫一眼,就地转身朝西面走去,步子匆匆。 夜阑人静,越宫里乍现一片冲天的火光,近乎将黑夜照作了白昼。 原本寂静的宫闱随之沸腾,宫中到处充斥着急促的喊声: “走水了,凤皎宫走水了!” “快救火!” 侍卫们赶来救火,宫婢太监们也在跟着忙活,可是火却越燃越大。 烈焰很快就将整座宫殿吞噬,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 秦钦得知此事后急匆匆赶来,见整座凤皎宫已被烈火淹没,当即问道:“寒儿在哪儿?” 周围的宫婢太监都低下了头去。 只有一个胆大的侍卫拱手禀道:“回陛下,听凤皎宫的人说这场火起得突然,寒姑娘和两个宫女还在里面没来得及出来。” “什么?”秦钦惊愕。 一阵阵热浪迎面袭来,灼得人难受,周围的奴才都恨不得退后躲远些,可秦钦回过神就疾步朝着凤皎宫走去,似要冲进火场寻人。 王仲忙上前阻拦,拖住了主子,“陛下使不得,那里危险!” 秦钦仍执意要往那片火光里闯,斥道:“松手,寒儿还在里面,朕要去带寒儿出来!” “陛下,火这么大,陛下怎能进去,还望陛下以自己的安危为重,谨防前功尽弃!” 一句“前功尽弃”终于让他变得平静。这四个字,无疑戳中了他内心真正的恐惧。 看这火势,凤皎宫是毁了,可他的皇城还在,他苦心经营得来的大越江山还在,他怎能不顾自己的安危。 他想,他师妹武功高强,逃出火场不是难事,所以她一定还平安。 秦钦心里越来越平静,之后他转念想想,又觉得这场火燃得很是蹊跷,说不定是她不好明着拒绝他立后一事,就想靠毁了凤皎宫来推迟立后大典;亦或者,她想借这场火脱身…… 但无论她在打什么主意,她都不会就此离去,因为姜宁还在他手里。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437章大错特错 几个时辰过去,火势仍旧猛烈。 秦钦还等在凤皎宫外的广场上,他被人从睡梦中叫醒,得知凤皎宫出事,甚至没来得及更衣就赶来了这儿,身上穿的还是寝衣。 夜里风大,王仲急忙取了件披风来给秦钦披上,“陛下保重龙体。” 秦钦望着冲天的火光,紧拧的眉没有一刻松开过。 他在这儿苦等,是因为先前那些不过只是他的猜测,他心下还在担心是不是他多虑了,这场火可能与她的不情愿没有丝毫关系。他不肯走,是在等一个结果,一个答案。 “陛下,好好的,凤皎宫怎么会走水呢?” 秦钦没有心思理会来人,仍旧目视前方。 他的冷漠,上官婧一点都不介怀,她走到他身后站定,不再多嘴,就默默地看着侍卫们救火。 凤皎宫的大火烧了整整一日,直到第二日傍晚,大火才渐渐被扑灭。 残阳之下,整座宫殿已化作焦土,再也不复昔日的恢弘和富丽堂皇。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焦味,数千侍卫在废墟上搜寻,挪房梁,掀砖瓦,仔仔细细地找着每一个地方。 秦钦已在广场上等了一天一夜。 上官婧同样是一天没合眼,即便不情愿,也不得不跟着他一起等,她也想要个结果。 侍卫们先后找到了两具面目全非的尸首,将之抬到了秦钦的面前。 两人身形相似,看上去有些矮小。秦钦因此推断,这两个仅仅是他派来照顾她的宫女而已,心里暂且松了口气。 侍卫们搜过了大部分地方,再也没有别的发现。 事实似乎越发接近他先前的猜测――她早已逃走。 好在他一直把姜宁看管得很严,任昨夜宫中再乱,她也没有机会能将孩子带走。只要孩子还在他手里,无论她去到什么地方,最终都一定会回来,他要做的仅是耐心等待。 秦钦不打算再多留,转身离去。 他刚走了没几步,身后忽然有人大喊道:“启禀陛下,这儿还有个人!” 秦钦心里一怔,止步不前,背对着焦土站了一阵才回过头,看见侍卫们又从废墟里抬了具尸首出来。 不等他们抬着人走近,秦钦已经移步走上台阶。 他等不及想要得一个答案,不过比起答案,他更想要的是一份心安。 上官婧跟在秦钦身后,朝着那具尸首走去,暗自扬了下嘴角。 先前她已多番求证过,阖宫上下失踪的宫婢只有两个,正是被派去服侍华盈寒那两个。倘若这儿还有第三具尸首,那只能的华盈寒的! 这个人和之前那两个一样,已被烧的面目全非、体无完肤,他们仅靠眼睛看,根本认不出来是谁。不过此人身形较高,身体削瘦,和华盈寒极为相似,而且此人手里还握着一枚玉簪。 上官婧不知玉簪有什么来历,不过秦钦看见那簪子的第一眼,整个人就僵了僵。 他俯下身,将玉簪从其手中拿了出来,过目之后断定,是他前几日命人送来给她的那支没错。 这支玉簪从前就是他送给她的东西,当初为了应付那个婢女的哥哥,他还让她拿玉簪去抵银子。之后簪子被那个人送回,她就一直放在房中。再后来,她要回大周,走得匆忙,没顾得上带什么东西,将玉簪也留在了住处。 他费了好些功夫,才把簪子从她房中拿了回来,一直替她保管着。 前几个月他一直忙着争权夺势,时日一久就忘了,直到前几日才想起来玉簪还在他这儿,便派人送去给了她。 秦钦的眉宇已然深锁。 上官婧故作担忧,“陛下,她该不会真的是寒姑娘吧?” “陛下,我等在墙边发现了此人,那是凤皎宫寝殿的后墙,上面原本有扇窗户,姑娘应当是想翻窗逃走,谁知没来得及……” 上官婧不解:“她逃走就逃走,为何要拿着一支簪子?”她见秦钦看着簪子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大胆猜测,“陛下,这玉簪和陛下有什么关联吗?” 秦钦没有回答。 他让人把玉簪送还给她,本是想让她念念从前的情谊,减轻她心中的仇恨。同样,她也可以拿着这支玉簪来让他念旧,要她的孩子…… 秦钦怔怔地转过身,不敢再看地上。 他想,他错了,大错特错! 她逃走时还不忘带着他送的玉簪,而他竟然还在猜测这是她自己放的火! 上官婧不再问什么问题,欠身劝道:“陛下节哀……” “啪”的一声,秦钦反手就是一记耳光打在上官婧脸上,又霎时掐紧了上官婧的喉咙,“说,是不是你干的?” 上官婧惊目圆睁,既害怕又委屈,可她被他死死地掐着喉咙,连说话都吃力,只能挣扎着道:“陛下,阿婧冤枉,阿婧岂敢。” “朕要杀了你!”秦钦万分愤恨,也盛怒至极。他瞬间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手背青筋冒起,似想将她的脖子活活掐断! 上官婧被他掐得无法呼吸,原本如花似玉的脸憋得发青……发紫…… 她不停地拍打着秦钦的手,想让他松开,用喑哑的声音喊道:“陛下……陛下饶命……” 短短几个字,上官婧说得分外艰难。 王仲见状,赶紧劝道:“陛下,上官姑娘对陛下还有大用处,秦厉亲眷的下落不就是上官姑娘替陛下探出来的吗?陛下不妨留她一命,让她继续替陛下效力,助陛下完成大业。” 大业? 对,他还有大业! 念及此,秦钦慢慢松了手,俄而彻底放了上官婧。 上官婧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直咳嗽。 秦钦望着越来越沉的天色,心底一片晦暗,没了半点光亮。他夺天下不是为了她,但是没了她,他眼前的山河也就跟着失了颜色,可他最想要的还是天下,不是吗? 上官婧缓过来后就跪在地上磕头,“陛下,凤皎殿走水与阿婧无关,望陛下明察。” 秦钦没有理她。 “陛下节哀,世上没了寒姑娘,对陛下而言并非只有坏处而没有好处,陛下应该往好的地方想想才是。”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438章做笔大交易 秦钦勃然大怒:“住口!” 上官婧不仅不害怕,还跪直了身坦然道:“陛下,寒姑娘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能大破华家阵法的人,没了她,陛下才能天下无敌,难道陛下忘了上次的事吗,上次狄族人明明可以全歼祁军……” 秦钦回头怒盯着她。 上官婧这才意识到她说不该说的话,沉下眼,放缓了话音,“陛下,阿婧当初固然是昏了头,可阿婧如今真是一心一意向着陛下,才敢不顾陛下心里的难受,对陛下说肺腑之言,陛下明鉴。” “肺腑之言?你的肺腑之言就是寒儿该死?”他话音冰冷。 “对大越的陛下而言,陛下的师妹并不该枉死,但是对天下正主而言,华家的后人留不得!”上官婧正色道,“还望陛下以大业为重!” 秦钦已经恍惚得分不清什么是非对错,他只知自己想要大业,也想要她,却从来没想过她和大业,他只能取一个…… 如今上天竟毫无征兆得替他做了一个选择。 痛失所爱,他心如刀绞,可他还有大业,还有与生俱来的野心,并非一无所有。 “陛下,华盈寒已亡,今后再无人能破陛下的阵法,陛下迟早能将天下收入囊中,不如趁着如今祁国政局不稳,先……” 秦钦摇了摇头,否定了她的提议。 “陛下,华盈寒还有个女儿,依阿婧之见,陛下不应该心慈手软,应该像之前对待诸皇子一样,斩草除根!”上官婧越说越郑重,说完就朝后面看了一眼,示意女官把孩子抱过来。 孩子一靠近灼热又满是焦味的地方,顿时大哭起来,任女官怎么哄都哄不好。 女官急得在原地轻拍襁褓。 上官婧亲自过去,从女官手里接过了孩子,沉眼瞧了瞧。 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仔细地看这个孩子,眉眼长得很像他,她的心中掠过了一丝不忍,可是当她看见那和华盈寒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鼻和唇时,她又坚定了之前的心意。 她抱着孩子走到秦钦面前,将孩子递给了秦钦,“陛下。” 秦钦听见哭声,缓缓看向了襁褓里的孩子,伸手抱过孩子,眉宇依然深锁。 上官婧甚为满意地勾了下嘴角。 孩子哭得厉害,秦钦没有哄,只是默不作声地抱着她,也看着她。 上官婧见秦钦迟迟不肯动手,提醒道:“陛下,这孩子姓姜。” 秦钦闻言,眸色越发沉黯。 上官婧见了,心中隐隐有些高兴,知道他离下手应当不远了。 他杀了那么多的人,可是死的那些人里又有几个是他真正的仇人。他的仇人,除了已经死了的老越帝,就只剩下生死未卜的景王,他不会连仇人的孩子都下不去手。 她正满眼期盼地看着他,谁知,她并没有等来自己想见的一幕。 秦钦是动了,却是转了身,抱着孩子离开了凤皎宫。 上官婧的眼中闪过一阵失落,直到她瞥见了旁边的那具焦炭,心里才感到了些许畅快。不过是个孩子而已,不杀就不杀,孩子的娘死了就足够了。 如今他舍不得下手,多半是华盈寒刚死,他心中残留的情愫还在作祟,待时间冲淡了一切,他自然不会再心慈手软。 奴才们用了三日,将凤皎宫的废墟清理干净。内府开始着手修筑新的凤皎宫。 等到新宫殿落成之日,想必过去的一切也会随之烟消云散,上官婧不再急着让秦钦放下谁,也没有去打扰他,直到第四日的清晨,她才去了趟秦钦的寝殿。 她以为他应该在立正殿埋头打理政事,谁知她进去之后,看见的竟是他抱着襁褓在殿中走来走去的一幕。 看上去,他不仅对那个孩子没有半分的憎恶,还很是喜欢。他在哄她,在看着她笑。 从前秦钦虽然也让这个孩子待在他身边,与他近乎寸步不离,以防有人夺走他最重要的筹码,可他从来没有喜欢过这个孩子,不像现在…… “参见陛下。” 听见她的声音,秦钦顿时敛了笑容,变得如平日一样冷漠,问:“你来做什么?” “阿婧担心陛下会因为伤心而荒废政事,来看看陛下。” 秦钦扬了扬嘴角,“朕从来不会忘了朕想要什么,否则朕能熬到今日?” “那陛下怎么在这儿哄孩子呢?”上官婧说得小声且缓慢,唯恐她语气太重会惹得他不高兴。 秦钦看着襁褓里的婴孩儿,一本正经,“朕哄她,是因为她对朕还有大用处。” 上官婧吃了一惊,“难道陛下不杀她,并非是舍不得,而是想利用她?” “朕连朕最心爱的女人都能利用,天下还有什么是朕不能利用的?”秦钦淡淡言。 “陛下英明,之前是阿婧糊涂,全然没往这孩子的郡主身份上想过。”上官婧恍然大悟,“她是祁国的郡主,陛下大可用她和祁国……” “不。”秦钦想也不想就否决了她的说法。 上官婧不解,皱了皱眉,“陛下不是打算拿她和祁国做交易?” “祁帝年幼,景王生死未卜,如今祁国的政局只能由太皇太后来稳。”秦钦看着孩子,接着说,“那个老太婆从前就看寒儿不顺眼,寒儿生的又是个丫头,对她而言毫无用处,她会为了这个孩子和朕做交易?” “那陛下是要……” 秦钦目光一定,缓缓言道:“朕要拿这个孩子去和谢云祈谈买卖!” 周国,天启殿。 早朝还没散,百官仍肃立在大殿两旁。谢云祈则坐在龙椅上听大臣们奏事。 忽然,一个官员拿着本文书到了殿外,悄悄唤了礼部侍郎出去。官员把文书给了礼部侍郎,并小声禀报了两句。 礼部侍郎闻言,惊骇得连带脸色都白了几分。 他不敢耽搁,拿着文书折回到殿中就禀报道:“启禀陛下,越国有国书送至,请陛下过目。” “越国的国书?”谢云祈皱了皱眉,勾勾手指,“拿来朕瞧瞧。” 等内侍来取,礼部侍郎便战战兢兢地呈上了国书。 谢云祈瞥见礼部侍郎的手颤得厉害,斥道:“你抖什么?” 礼部侍郎当即跪了下去,“陛下恕罪,臣……臣之所以惊骇,是因为越帝此番递国书来,是要与陛下做笔大交易!”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439章忘恩负义的东西 ##第四三九章 谢云祈更是一头雾水,“做交易,什么交易?” 等常喜取回国书,他亲自翻开看了看,目光扫过上面字,一下子就皱紧了眉头,手也不由地松开。 国书从他指尖滑落,掉在了地上。 “怎么会这样?”谢云祈怔怔地道。 有大臣不解:“陛下,越帝上次递国书来还是求我大周帮他们打狄族,怎么这次忽然就要改做交易了?” 另一个大臣道:“听说狄族当初打越国是假的,他们真正的目的是要联手对付祁国,之后祁国不旦打了场败仗,连带祁景王都受了重伤,至今生死不明。他们现在忽然要和咱们做交易,一定没安什么好心!” 群臣在殿中你一言我一语,谢云祈愣坐在龙椅上,谁的话都没听进去,自言自语地念:“盈寒……” 他忽然回过神,就像不敢相信似的,抓起地上的国书看了一眼,上面的字还是那样真切。 秦钦说盈寒已命丧一场大火之中…… 谢云祈抓起国书猛地往地上砸去,骂道:“盈寒她那么好的身手,朕才不信她会命丧什么大火里,若是真的,也一定是秦钦害了她,那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陛下,到底发生了何事,越国想要我大周如何?” 谢云祈愤然站起来,恨得牙痒痒,“管他如何,常喜,给朕拿兵符来,朕要发兵三十万,宰了那个畜生!” 国书就摊在地上,常喜侍立在谢云祈身边,早已看清了上面的字,他不得不细声劝道:“陛下,娘娘的女儿还在……还在秦钦手里呢。” 谢云祈原本正在气头上,听见常喜的提醒才垂下脑袋,将地上的国书又看了一遍。 他还不知道,原来盈寒生了个女儿。 秦钦要用盈寒的女儿向他换十座城池,还限他在十日内给个答复,否则就要杀了那个孩子…… 他先前还在猜测姓姜的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如今秦钦放着祁国的生意不做,跑来和他做交易,看来姜屿怕是凶多吉少。 要他将北疆的十座城池拱手让人,还是让给秦钦那个畜生,他怎么甘心! 可是他若争了这口硬气,盈寒的女儿怎么办? 若不是祁国那边对这个孩子不管不顾,秦钦也不会来找他。他若是再置之不理,即使他挥师打了越国,打赢了,他就真的对得起盈寒? 隋安,景王府。 躺在床上的人终于有了动静。 姜屿缓缓睁开眼,又被光亮灼得难受,下意识地皱起眉,闭了闭眼睛。 这一觉,他好像睡了很久,睡得脑子格外昏沉。 他不禁往回想了想,能记起的最近的事,就是那日发生在战场上的事。 最后一段记忆,是她抱着他,警告他,说他若有个三长两短,她再也不会原谅他…… 姜屿再次睁开眼,适应了眼前的光亮,知道自己还活着,暗叹了句:幸好,幸好! 胸前的伤仍在隐隐作痛,他扶着床榻缓慢地坐起来,方才看清他已经回到了王府,这儿是他的寝殿。 殿中空无一人,姜屿试着唤了声:“盈盈?” 未几,门开了,一个半大的人影端着药进来,见他苏醒,她很高兴,“二爹爹,你醒啦?” “小九?”姜屿不免惊异,“你的痊愈了?” 小九乖巧地点了点头,“嗯。”她端着药走到床边,“二爹爹,你该喝药了。” 看见进来的只有小九一个人,姜屿遂问:“小九,你娘呢?” “娘亲……”小九把药放到桌上,耷拉下脑袋,摇了摇,“小九也不知道娘亲在哪儿,娘亲她……” “她没有跟着我们一起回来?” 小九皱起小眉,鼻子一酸,眼泪就开始在眼眶里打转,懦懦道:“二爹爹,娘亲她那个时候跟着敌人走了。” 姜屿眉宇深锁,“跟着敌人走了?” “君酌叔叔说,娘亲是要去接阿宁妹妹。” 姜屿闻言,当即喊道:“李君酌!”他不过使了力气,喊得大声了些,胸口竟然一阵闷痛。 太皇太后刚走到寝殿门外,听见儿子的声音,喜出望外。她快步进去,见儿子坐在床榻上,面色苍白,身体看上去仍旧很虚弱,但人的的确确是醒了。 太皇太后直抹着胸口,长长地舒了口气,叹道:“屿儿,你总算醒了,知不知道母后有多担心!” 姜屿紧皱的眉头还没松开,即问:“母后,盈盈没有回来?” 太皇太后闻言就垂下了眼眸,人也停留在原地,沉默着摇了摇头。 而后,她缓步走到桌旁坐下,才开口道:“屿儿你放心,母后已经派人去接她了,只要能探到她的下落,母后一定将她们母女接回来!” 小九也劝道:“二爹爹,祖母说娘亲和阿宁妹妹会没事的,二爹爹你快喝药吧,喝了药病才能好。” “好孩子,来,到祖母这儿来。”太皇太后笑了笑,向小九招招手,等小九过来,她就抱小九坐到自己膝上。 姜屿闭眼沉静片刻,睁开眼就想掀了锦被下床。 太皇太后知道姜屿这是想亲自去找人,她急道:“屿儿,你重伤未愈,太医说了,此番你需卧床静养数月才能康复,现在不是你能逞强的时候!” 姜屿看着他母后,神色沉重,“母后,盈盈若是能脱身,不会至今没有音信,她和孩子还在秦钦手里,你让儿臣怎么安心养这个伤?” “那你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子,你折腾自己,等她们平安回来了,你再有个好歹,这是不是作孽?”太皇太后苦苦劝道。 姜屿全然听不进去什么劝,又朝门外大喊:“李君酌!” 李君酌火急火燎跑进来,神色原本很局促,看见主上已经无恙,欣然拱手:“主上,奴才在。” 姜屿的目光落到了李君酌手上,见李君酌手里拿着本文书,直问:“你拿的什么?” 李君酌一愣,想要把文书藏起来似乎已来不及了…… 这是礼部的官员刚刚送来的,他不知道主上已经醒了,本是想拿来给太皇太后过目,请太皇太后拿个主意,谁知…… 言情海 第440章舍得为你花城池 李君酌看了看手里的文书,又看向太皇太后,有些不敢将文书拿给主上过目。 太皇太后不知那是什么,之前她儿子昏迷不醒,朝中一些重要的事都是她在过问,如今她儿子醒了,她便抬了抬下巴,“王爷已经醒了,拿去给王爷看吧。” 李君酌不得不呈上文书,“主上,这是从越国传来的消息……” “什么消息,是不是盈盈的下落?”姜屿边问边接过了文书。 李君酌埋下头,万分凝重地道:“主上,他们说越宫里突发了一场大火,寒姑娘已命丧火中……” 太皇太后大惊失色:“什么?” 姜屿也已经看完了文书上的字,眉宇比之前拧得还要紧,眸底皆是惊愕。 太皇太后又急忙追问,“此话当真?会不会是越国那边故意放出来的假消息?” 李君酌摇了摇头,沉沉地说:“回娘娘,是我们自己人人探到的消息,并非越国故意散播的谣言,据说秦钦本打算在下月初六立皇后,如今立后大典也已经作罢。” 姜屿仍看着文书。 上面的字,字字剜心。 他的胸膛涌上一阵剧痛,他紧捂着心口沉气,沉了很久都没说上来一句话。 太皇太后见了更加惊骇,慌忙劝道:“屿儿你体内的余毒未清,不能着急,母后这就派人再去探探,母后也不信她会出什么意外!” 姜屿闭上眼,手死死地捂着心口,忽然,猛地怄了一口鲜血! “屿儿!”太皇太后大惊。 话音落时,姜屿倒回了枕上,陷入晕厥…… * 岳州。 一行车马从城中穿行而过。 谢云祈坐在马车上,不禁看了看窗外,见整座城已经空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十日时间,他只来得及撤走了城中的百姓,让一座座原本还算热闹的城池变成了死城。 马车驶出北城门,越国人就等在外面。 谢云祈下了马车,迎着风朝着对面的人走去。他此番马不停蹄地往北赶,轻装简行,没有带行驾,如今他穿的也是一身常服,看上去像个公子哥,不像皇帝。 对面的秦钦同样没有穿什么龙袍,与他一样身着直裾,只带着几个侍卫和百来个兵过来。 他们竟然就已这等类似平民的打头碰了面,谈的却是举世罕见的大买卖。 谢云祈没有走得太近,站到离秦钦还有两丈远的地方,绷着脸直问:“盈寒呢?” “我给陛下的国书上不是写了吗,那就是事实。”秦钦顿了顿,淡然补话,“我没有必要骗你。” 谢云祈顿时恼然,目光如炬,抬手直指秦钦,“你真的害死了她?” 秦钦沉了脸色,厉道:“我没有害她,也不会害她,寒儿的死是个意外,你接受不了,我就不痛?!” “意外?”谢云祈冷笑了声,“意外就是,你没有害她,却在她遇难之后急着拿她的女儿来和朕换城池?你还好意思提心痛?” “逝者已矣,我依然是大越的皇帝,自然要为大越的江山社稷着想。” 谢云祈愤然骂道:“什么皇帝,你就是个卑鄙小人!勾结外族,算计了姜屿和朕,还算计了盈寒,如今竟连个孩子都不放过!” 秦钦扬了下嘴角,从身后的女官手里接过了襁褓,看着孩子道:“她是景王的女儿,我恨她的父亲,又岂会怜悯她?”他转眼看向谢云祈,“陛下,你若是看我不顺眼,大可不做这笔买卖,没有人逼你。” “呵,你是个畜生,朕可不想跟你一样狼心狗肺,朕既然来了就不会反悔。”谢云祈伸出双手,肃然道,“把孩子给朕。” 秦钦没有急着交出襁褓,笑问:“割让城池的契约呢?” 谢云祈一瞥身边的大臣,“拿给他!” “陛下三思啊,契约一交,十座城池可就……” “朕让你拿给他!”谢云祈厉声斥道。 “是是是。”大臣连连点头,走过去将已经落印的契约递给了越国人。 王仲翻开契约,呈给秦钦过目。 秦钦确认无误之后点了头,亲自抱着孩子走向谢云祈。 谢云祈等不及要救那孩子于水火,不等秦钦走近就快步过去,从秦钦手里夺过了襁褓。 可能是他太过急切,抱孩子时下手有些重,吓哭了襁褓里的孩子。 谢云祈看见孩子的第一眼就觉得孩子长得像她,很像。秦钦的良心还算没被狗吃完,没拿个假的诓他。 听见孩子哭得厉害,谢云祈很心疼,轻拍着襁褓哄着,“乖,不哭不哭,没事了。” 秦钦已经转了身,慢步往回走。 在谢云祈抱走孩子的那一刻,他也曾握紧过襁褓,可是心里始终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他应该惦记的是大业,是天下,不是什么儿女情长! “这孩子有名字吗?”谢云祈在他身后问道。 秦钦头也不回地答:“姜宁。” 谢云祈抱着孩子回到原来的位置,哄着孩子说:“宁儿,不哭了,我是你……”他犯了难,思索一阵后,一本正经地道,“宁儿,我是你爹。” 常喜皱了皱眉,“主子,这……这不是景王的……孩子吗?” “是又怎么样,姓姜的当初不是嚷嚷着要给九儿改姓?”谢云祈干笑一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朕不给宁儿改姓,朕就要宁儿管朕叫爹,叫父皇!” 谢云祈一抬眼,看见了前面的岳州城,心里沉如一座大山压了下来。 他把那文书给了越国,便是将连带岳州城在内的十座边关城池都给了越国…… 谢云祈抬眼望向了天上,笑了笑,道:“盈寒,从前朕送你东西的时候,你不是说朕也舍得为其他女人花银子吗?现在你应该知道了吧,朕只舍得为你一人花城池!” 想她当初花了一年时间就从越国手里夺回了四座城池,他手下的武将没她厉害,拿回这些城池兴许得用三年,三年不行就四年。 总之,他今日是给了,来日一定会让那畜生怎么吃的怎么吐出来! 谢云祈心里好受了不少,孩子也没哭了,他对着孩子笑说:“宁儿,走,父皇带你回家!” 言情海 第441章不是做梦 谢云祈在前面走,常喜跟在后面问道:“殿下,祁国那边不会来要孩子吗,还有公主,公主怎么办呢?” “除非孩子的亲爹来管朕要孩子,否则朕谁都不会给,九儿和阿鸢被盈寒送去了祁国,不会有事的。”谢云祈叹了口气,“姓姜的到底是生是死没人给朕个准话,朕递了信去祁国问,也没人搭理朕……” 常喜探头看了看陛下怀中的女娃,笑说:“小主子鼻子和嘴长得真像娘娘。” “朕也觉得,不然朕还得多个心眼,谨防那畜生拿别人的孩子诓朕!”谢云祈又看着孩子道,“宁儿,今后父皇一定好好保护你,不会再让你落到什么小人手中。” 他说完就抱着孩子登上马车,带她踏上归途。 北城门外,秦钦还伫立在原地,望着岳州城。 按照约定,三日后他才能派军队接管南周割让的十座城池,如今仍不能进去。 上官婧就坐在后面的马车上,撩着帘子看向外面,虚了虚眼睛。只叹这个男人看似心狠,其实也过不去一个情关,竟真的把华盈寒的孩子给了南周,他若再铁石心肠一点,还能利用这个孩子做更多的事。 * 隋安,景王府。 姜屿的眼前又一次有了光亮,他知道自己和之前一样无恙,神智恢复了清明。正因他清楚地记得之前的所有,这次才不愿再睁开眼,像掩耳盗铃似的逃避着现实。 “怎么还不醒?你知道我在等你吗?” 这个声音,近在咫尺,真切且清晰…… 姜屿顿时睁开了眼,徐徐看向床边,她就坐在那儿,垂着眸子,手里端着一碗药。药似乎很烫,她正拿勺子轻轻搅着。 这是真是他见过的,天底下最绝色的一张侧脸。 “你若是再不醒,我就……” 姜屿已经悄然坐了起来,凑到她耳边轻轻地问:“你就什么?” 华盈寒一愣,缓缓扭过头,看见他近在眼前,她的一双明眸越睁越大,难以置信。 姜屿接过她手中的药碗,将里面的药一饮而尽,药还有些微烫,烫得嘴唇发痛,他好像没有做梦。 他在喝药的时候都一直看着她,看着她的眼睛。 他眼前的一切似是真的,他的盈盈没有命丧什么大火里,她还活着,活着回到了他的身边。 华盈寒抬手捧上他的脸,万分认真地说:“你若是还不醒,我就一直等下去!” 他极少在她面前发懵,这一次却懵得厉害,抬起手覆上她的手背,认真地问:“我……真不是在做梦?” 华盈寒莞尔一笑,“当然不是。” 姜屿把她圈进了怀里,紧紧地抱着,好像这辈子都不愿再松开,不会再放她走。 华盈寒却不敢贴他贴得太近,小声嘱咐:“小心你身上的伤。” 他置若罔闻,不仅不听话,还抱得她更死。 “姜屿,你需要好好休息,听话,你不是说今后一切都听我的吗?” 姜屿终于舍得松开了她,仔仔细细地看了她一阵后,另问:“阿宁呢,快带她过来,我想抱抱她。” 华盈寒垂下眸子,脸上的欣然很快便荡然无存,取而代之是失落和悔恨。 姜屿抚了抚她的脸,“怎么了?” 她红了眼眸,几度哽咽,终于鼓起勇气抬眼看向他,慢道:“对不起,我没能把我们的女儿带回来。” “她还在秦钦手里?” 华盈寒摇了摇头,“听说秦钦用阿宁向谢云祈换了十座城池,阿宁现在应该在谢云祈那儿。” 姜屿匪夷所思,“谢云祈当真拿了十座城池换阿宁?” “是真的,不过我也是昨日刚得知此事。” 姜屿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脸,唇角上扬,“那便无需担心,过几日我们去接阿宁回来,他付出的城池,大祁会替他一一拿回,本王还可以从越国那儿多要几座送给他。” “秦钦在接手城池的那日,向大周开战了……” 姜屿又皱了皱眉。 华盈寒沉眼道:“秦钦要城池果然另有图谋,他从大周手里拿了整整十座城池,越国如今军心民心皆振奋,相反,谢云祈将十座城池拱手让越国,大周的民心和士气势必会受影响。” 她转眼看向了一旁的墙上,那里挂着一幅中原三国的疆域图。一统天下曾是姜屿的夙愿,他就在寝殿里悬了这副图,时时提醒自己大业未成。后来他的野心因她而淡化,疆域图就成了饰物。 昨日她得知秦钦拿她女儿换城池之后,只觉此事不简单,于是她仔仔细细地看了大周的地图,发现秦钦要的十座城池几乎都在北疆和东疆,看似是离越国近,好接手,实则这些城池可以连作一条线,一条能把祁国隔绝在北面的防线。 这条防线若破不了,他们就救不了大周的急火…… 姜屿知道她眉间为什么会凝这么深的愁绪,他心中也因此有所担忧,想下床去看看那十座城在什么地方,想求证他心里的猜测。 华盈寒制止了他,“别看了,好好歇息。”又沉沉地说,“你猜得没错,秦钦是在担心你安然无恙,有朝一日还能重返沙场,所以他才做了防备,想用这十座城拦住你。” 姜屿轻锁着眉,只觉棘手。 “这些事是太皇太后告诉我的,娘娘说谢云祈仁义,大周有难,大祁不能坐视不理,娘娘说若战事危急,就让我拿勘合,以你的名义调兵遣将,助大周一臂之力,但后来北疆又传来军报,说狄族人在北疆闹事,这显然是秦钦要阻拦我们去帮大周。”华盈寒接着道,“不过我看过了军报,北疆有二十万守军御敌,一小伙敌人倒也不难应付,但大周的危难,不好救。” 他安慰她道:“不急,南周根基深厚,纵然割让了十座城池,也不是区区一个越国就对付得了的。” 华盈寒抬眸看着姜屿,“他有我家的阵法……” 姜屿顿时陷入沉默,想了半晌仍无言以对之后,曲指轻刮了下她的鼻尖,“不怪你。” 华盈寒唇边浮出了一缕笑,“不过秦钦还不知道我没死。” 言情海 第442章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姜屿不解:“他为何会以为你已经不在了?” “因为……因为一场火。”华盈寒应得缓慢,把头轻轻靠在姜屿肩上,道,“他以为我已经被那场火给烧死了。” 姜屿搂着她,又沉眼看着她,“火是你故意放的?” “当然不是,我是去找阿宁的,阿宁还没找到,我若不安分,放火烧了他的宫殿,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华盈寒说完,沉默一阵后才徐徐问道,“你还得那个被你遣返的越国公主吗?” “有几分印象。” 想起秦宜,华盈寒蹙了蹙眉,忆起了那晚发生的事…… 自从姜屿中箭之后,她就没有睡过一夜安稳觉,那日也一样。 那个深夜她还在床上辗转难眠,寝殿里忽然飘进了一股火油味。 她长在军营,用多了火盆火把,对火油的味道尤为敏感。 她顿时觉得不妙,正想要下床去看看,窗户外面就开始泛起了火光。 火势蔓延得很快,一下子绕着整座殿阁烧了起来。 呛人浓烟从窗户缝和门缝里灌入,充斥了每一处角落。 不过这点火还困不住她,她在火刚燃没多久的时候,就从寝殿后墙的窗户翻了出去,顺利脱身。 她本来没打算要逃走,仅仅是想离火场远一点,谁知还没走多远就撞伤了一个人。 起初她只看见那人披头散发、衣衫褴褛,不知道她谁,后来借着火光才看清,那人竟然是秦宜! 她记得她之前见到秦宜时,秦宜还是一身公主的打扮,衣着光鲜,妆容得体,短短几个时辰过去,秦宜为什么变成了这等狼狈不堪的模样? 她还没和公主殿下打招呼,秦宜就朝她走来,看着她,眼里没有半点神,像具行尸走肉。 她那时不知道秦宜意欲何为,只见秦宜过来了,快走近又与她擦肩而过,朝火场走去。 秦宜走过她身边才停下,道:“这场火是有人冲你放的。” “我知道,公主为何这副模样?” “别问了,咬你和咬我都是同一条狗,秦钦的狗。”秦宜回头看向她,眼神很静,像死灰一样的静,“你今日帮我说过话,我应该报答你。” 她云里雾里,“报答?” 秦宜又望向被烈火包围的地方,淡然道:“我替你去死。” 她听了,心里一沉,“公主殿下,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好,身逢乱世,自己想要活命都不容易,为什么还要替别人去死?” “我不想活了,与其白白自尽,到不如做点有意思的事,比如报恩,再比如报仇……”秦宜的扬了扬唇,看着熊熊烈火,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畏惧。 她即道:“想要报仇就更应该活下去,命都没了,还谈什么报仇?” 秦宜转过身面对着她,脚步仍在不停地往后退:“我指的是,我要你替我报仇。我代你去死,这样他们就会以为你死了,你就有机会逃回祁国,带着祁国的军队血洗秦钦的江山。” 她摇了头,“我不会走,留在这儿,为的是找我的孩子。” “我从宫里的旧人那儿探到,你的孩子一直都在秦钦的眼皮子底下,靠你一个人,根本带不走她。”秦宜笑了笑,“ 你不是很聪明吗,那就更该懂得取舍才是,你死了,便对他无用了,他拿着孩子也要挟不了谁,而且他说不定会看在你的份上,对那个孩子心生怜悯。你仔细想想,看看我说得对不对。” “那也无需你替我送什么命,这场火是冲我来的,我既有逃命的本事,又为什么要欠你的人情?” “唉,我不是说了吗,我活不下去了,你没听见?”秦宜还在往后面退,又是一叹,“算了,你也别当我在要求你给我报仇,反正你不会放过秦钦,你就当我此番是一心寻死吧,上天让我在侍卫营听见她勾结几个畜生给你放火,便是天意!” 秦宜说完,一改之前的颓然,神色变得认真,动作也不再缓慢,而是转了身朝那烈焰奔去。 “秦宜!” 哪怕她对这个公主从来都没半分好感,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一条命葬送在她眼前,何况秦宜从前固然有错,与她结了不少梁子,但错不至死,不然她今日也不会帮秦宜说话。 她想冲过去把秦宜拉回来,但是秦宜毫不迟疑地踏进了火焰里,从她出来的那扇窗户进去了。 她跑到火场边上,烈火已将整座殿阁吞噬。 那扇窗户还在,不过她还没能靠近,屋檐就砸了下来,“轰”的一声,阻了她的去路,也断了秦宜的生路……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她望着欲燃愈烈的火,只觉世事瞬息万变。 她今夜的自由沾上了一条人命,就容不得她不珍惜。 她先前的确没想过要逃走,因为她如今不仅夺不回孩子,贸然逃走,还会激怒秦钦,万一秦钦迁怒阿宁就糟了。 可是如果她被这场火给活活的烧死了,他便不会把气撒到孩子身上。 不过要她丢下孩子独善其身,她也很难做到,因此她还是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在越宫里潜藏了几日,一是想看看这场火熄灭之后,越宫里会有什么动静;二就是找阿宁。 大火烧了一日,火被扑灭之后,他们找到了秦宜的尸首,竟然真的将秦宜认成了她。 福兮祸之所倚,她是借着那场火来了个金蝉脱壳,可是她要带走孩子已越发不容易。 秦钦之前为防她带走阿宁,就常将阿宁带在身边,如今他以为她死了之后,不仅没有放松警惕,反而还留阿宁同他住在一个寝殿里,不让阿宁离开他的视线。 她暗中苦守数日都没有机会,为防待得太久,暴露了她还活着的事,她不得不狠下心,独自启程返回祁国。 她原以为秦钦会拿阿宁要挟祁国,结果没有。兴许是他以为姜屿凶多吉少,祁国无人肯要阿宁,便转而去要挟了谢云祈。 令她没想到的是,十座城池,如此沉重的代价,谢云祈竟然一口答应了…… 如今她的女儿已被谢云祈拿城池换走,算是得了平安,可是大周的江山却因此遭了一场劫难。 她和姜屿想救大周的急火,还得先应付秦钦设下的十重困难,真是没有最糟,只有更糟!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443章守得云开见月明 ##第四四三章 华盈寒把来龙去脉告诉了姜屿,之后让他躺下养伤,不许他再起来。 她取来粥食,像前两日他昏睡不醒时那样喂他喝粥。 风水果然会轮流转,之前在越国的时候,她身怀六甲,又还在生他的气,对他爱答不理。他仍耐着心照顾她,如今换她来任劳任怨。 华盈寒喂姜屿喝完粥就起身,打算把碗拿出去。 姜屿却牵住了她的手,想让她留下,“盈盈。”他如今真的怕了,怕她一离开他的视线,又会突然离他千里远。 华盈寒把碗放到一边,也牵住了姜屿的手,与他五指相扣。 他们苦尽甘来,终于团聚,今后没有谁能将他们再分开,可是他们的女儿还在外面,不知何时能回家。 她不想让姜屿看出她在难过,这样他心里也会难受,于是她向他笑了笑。 太医说了,姜屿现在看似没事,实则受了很重的内伤,是毒箭所致,需要休养数月才能康复。他平日不能不能受凉也不能受热,还不能生气和忧心,身体很是“娇气”。 上次他正是误以为她命丧大火里,一时心急导致血脉逆流,才会又陷入晕厥。 所以她务必得留心。 前几日她刚回到王府的时候,得知他昏迷不醒,她很担心,打从一回来起就守在他身边,晚上就歇在外面的坐榻上,不离开他的寝殿半步。 他在安睡,她守在床边心急如焚,期盼他能醒过来。 他挣了眼,她喜出望外,又开始盼望他能早些好康复。 她要他们的女儿平安无事,也要他安好。 “屿儿醒了吗?” 太皇太后快步进来,看见殿中的一双人,笑得很欣慰,瞥了瞥儿子道:“母后说什么?盈寒好好的,哪儿有什么意外,屿儿你自己吓自己,也把母后吓死了!” 华盈寒站在床边,嘴角挂着浅笑。 无心插柳柳成荫,经历了重重波折,她和太皇太后之间的嫌隙反而自然而然地化解了。 她回来的时候,太皇太后正牵着小九在园子里散步,对待小九就像对待姜衍那样慈蔼。 后来太皇太后见到了她,对她已没了半分成见,还坦诚地对她说自己一直在内疚,因为那个雨夜,尤其是在得知她那时已有身孕之后,更是自责不已。 姜屿和谢云祈都能一笑泯恩仇,她和太皇太后没有什么国仇家恨,把话说开了,便没有放不下的恩怨。 身边没了魑魅魍魉,有的都是亲人,华盈寒只觉自己如今的处境像是应了那句:守得云开见月明。 六个月后。 天下迎来了一场浩劫,这次的动乱是由秦钦一手挑起。诸国都被卷入了战乱之中,战火似要将江山燃遍。 祁国北面有狄族人来犯,但不足为惧,姜屿派了聂峰去应付,仅用半年就平息了外患。 大军凯旋之日,姜屿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他亲赴南营点兵,集结兵力三十万,挥师南下,讨伐越国。 此时,越国和南周的仗也已经打了半年之久。秦钦有阵法在手,让越军近乎所向披靡。 周军无力阻挡,节节败退,自打开战以来就没打过一场胜仗,军心民心大为受挫,举国上下已是混乱不堪。 早在秦钦逼华盈寒画阵法图时,她之所以画得缓慢,是因为她还悄悄地将破阵的秘笈也写了下来。 返回越国之前,她将秘笈给了李君酌,让李君酌转交给姜屿。如今她已经平安回到祁国,秘笈姜屿用不上了,她便想将秘笈送去给谢云祈。 可是大周的战火燃得太过突然。那十座城池既是一道防线,又像一道鸿沟,将他们和大周完全隔绝开来,她的秘笈根本送不过去。 姜屿安慰她说送不过去也有送不过去的好处。为了隐藏她的行踪,他在隋安下了严令,但是仍不稳妥,倘若谢云祈突然有了破阵之法,容易暴露她还尚在人世。 所以要想解大周的危难,他们只有去攻破那十重难关。 十座城池都在边关,成了越国屯兵和屯粮的据点,他们得一一将之清理干净,否则会留下后患。 祁国的军队到了岳州城外,竟遇到了十万越国守军的抵抗。 华盈寒也不知越国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了几十万的兵力,不过狄族之前打越国,仅是和越国演了一场戏而已,所以秦钦那个时候多半隐瞒了兵力,想以此来让姜屿出手相助。 姜屿让三十万大军兵分四路去攻城,如今跟着他来攻岳州城的有八万人。 华盈寒也跟着来了,这是她第二次陪姜屿出来打仗。 上一次出来,她是个丫鬟,一路任劳任怨地伺候他。 这次出来也好不到哪儿去,为了躲避越国的耳目,她只能扮成军营里最不起眼的小兵,照顾景王殿下衣食起居的小兵,这和丫鬟有什么区别? 大军驻扎在岳州城以北,华盈寒站在主帐外就能看见岳州城的城楼。当年她也曾和越国人在岳州较量过,可是她夺回岳州城之后,庆明帝吃一堑长一智,斥重金修缮了失而复得的城池,尤其加固了它们的城墙,如今反倒成了麻烦事。 现在的城墙比起从前要高得多,可谓易守难攻。 这一次,他们和越国打了数场硬仗,足足打了两个多月才夺下岳州城。 攻下岳州后,主帐里的灯每日都会亮至夜深,姜屿在和部下们在里面议事,为下一场仗筹谋。 大周北面的战事如火如荼,大周境内更是水深火热。 据说,秦钦的军队已经快要攻到函都城下了…… 华盈寒得知此事后焦急万分,但着急的又何止她一个。 又是一日夜深,她在帐中等着姜屿议完事回来,顺便铺了铺床。 有人轻手轻脚地进来,一声不吭地抱住了她。 如今她能整日待在他身边,出入他的营帐,是因为她顶替了一个人的身份。 李君酌在得知函都城有难之后,大着胆子向姜屿请了命,求姜屿准许他趁乱去趟函都。 姜屿点了头,于是他的亲随就撇下他这个主子,跑去函都关心恩人去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444章天怒人怨 ##第四四四章 李君酌离开了多少日,华盈寒心里一直有数,她还盼着李君酌回来的时候,能带回她女儿的消息。 她转过身,看了看姜屿,照如今的情形来看,函都城凶多吉少,这是她和姜屿心照不宣的事。 “还不睡?”姜屿搂着她问。 “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想到函都城危在旦夕,那是大周的国都,一旦失守后果不堪设想,何况我们的女儿还在里面。” “即使函都失守,国也还在,南周的疆域有多大,盈盈你应该很清楚,而且谢云祈不会傻乎乎赖在函都不走,等着被生擒,所以他和阿宁不会有事。”姜屿低头吻了吻她的眉心,道,“不过南周败得比本王想象的要快,我们明日拔营,后面的仗不能像攻岳州一样保守,需速战速决。” “好。” 如今他们脚下踩的曾是南周的疆域,自打来了这儿她就没有笑过,姜屿知道她之所以郁郁寡欢,既是在牵挂孩子,也是在替如今的南周担忧,更为南周失去了半壁江山而痛心。 “我知道江山疮痍非你所愿,但是有人偏要兴风作浪,将天下搅得一团乱,我们唯有以战止战,才能得新的安宁。” 华盈寒点了下头。他们都被秦钦的野心所算计,卷入了一场争夺天下的阴谋之中。阿宁被秦钦挟持时,她万分悔恨,谢云祈割让十座城池,内疚又接踵而至。要想摆脱这场阴谋的困囿,只能靠杀伐,靠血战来结束这场纷乱,救她的女儿,救大周,也是救天下。 五日后,他们又兵临一座城池之下。 这一次,华盈寒再披战甲与姜屿并肩踏上征程,他们双剑合璧,打了一场很漂亮的胜仗。 他们遇上的这些敌人没有摆过什么阵法,不是秦钦松懈了北面的防御,而是即使他有阵法图在手,想要布阵,也需要花大把精力去指挥士兵们布阵,尤其是要让他们懂得随鼓声变通,这些都需要时日操练,人越多越麻烦。 他做不到让越国上下的士兵都会布阵,最多只能练出十万精兵供他灵活调遣,这十万兵马便是他的主力,如今都随他在南面攻打大周。 她也已经把阵法图给了姜屿,姜屿没有拿阵法对付过越国,也是想隐瞒她还活着的事实,这么做可以让秦钦轻敌。 兵法言骄兵必败,只有让秦钦以为她死了,他才会掉以轻心。等他使出浑身解数,想靠着她家的阵法颠覆天下时,她便能给他致命一击。 她之前不方便上阵,是因为太过出风头容易被越国人盯上,如今她在战场上也顶了李君酌的身份,和姜屿携手征战,使得祁军如虎添翼,同样势不可挡。 不过他们远在大周北疆,救不了函都的危难,就在他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攻下一座城池的时候,南面传来战报――函都失守! 华盈寒和姜屿刚从战场上下来,回到军营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军报就送到了姜屿的书案上。 她就坐在姜屿身边,他翻看军报时,她也清楚地看见了上面的字,心中猛地一怔。 众位将军还在帐中,得知此事时都纷纷陷入了沉默。 他们都清楚,即使南周还没有亡,但是国都失守,也足以让军心和民心土崩瓦解。南周之前都没打过胜仗,之后就更不用说了。 函都。 城外一片狼藉,遍地都是断刀残剑,士兵的尸骸还摆在地上无人收拾。 李君酌在战火燎过的土地上慢走。他跟着主上南征北战,类似的惨况他见得多了,只是没想到这样的场面会发生在南周的都城外。 当初大祁还没有翻身的时候,南周可是天下霸主,无人敢招惹。不过那时南周之所以强势,靠的是有华家坐镇。 如今他们会溃如一盘散沙,是因为秦钦这个敌人正是出自华家,而且人家还拿到了华家的阵法。函都失守,倒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 城外战场上的惨状触目惊心,城内的情形更是令人唏嘘。 函都城,他随主上来过两次,第一次是主上受太皇太后之托,趁着到盈州时,顺便来南周看看上官婧。第二次是主上大过年地来这儿找寒姑娘。 他对南周既不敌视,也不喜欢,不过函都城留给他的印象很深。 他还从没见过像函都一样繁华的城池,市列珠玑,户盈罗绮,气氛与隋安有着天壤之别。南周没有宵禁,百姓的日子过得逍遥自在,而大祁的百姓活在严苛的律法下,格外本分规矩。 谁能想到一座繁华得能让人醉生梦死的城池会成如今的模样。 长街宽阔,却不见行人,能逃的百姓似乎都逃了。 街边铺子的门都大大地敞开着,好像刚刚被人洗劫过,地上到处都是杂物,脏乱不堪。 忽然,前面巷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李君酌将斗笠往下拉了拉,飞快地躲进了街边的一间铺子里。 “快走快走!” 听见有人在厉声催促,他从门缝里看了看,发现来的是一队越国士兵,他们正押着一行人从街上走过。 那些人被绳子捆住了手,像一根绳上的蚂蚱,一个连着一个,走得稍慢就会招来士兵的一顿鞭笞。从衣着打扮来看,那些俘虏仅是平民百姓,不是周国的士兵。 有百姓颤颤地问:“军爷,我们这是……这是要去……” 此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士兵拔刀戳穿了肚子。 士兵又提着带血的刀指了指其他人,“谁还敢废话,一样的下场!” 其他人惊恐万状,但没有一人敢再吭声。 等人都走了之后,李君酌才从铺子里出来,见那个挨了刀的百姓被士兵丢弃在原地,已经咽气。 他原以为这个人的死已经够无辜了,没想到前面还有更骇人的场面,他每走几步就能看见枉死的百姓,老的小的都有。 越军可谓是见人就抓,要么就杀,怪不得街上会没有一个行人。 同样是攻城略地,他们大祁的军队就从来没有做过这等天怒人怨的事。 言情海 第445章情种就是情种 ##第四四五章 好好的一座城池毁于战火,再也不复当初的繁华热闹。 城中到处都是来往的士兵,李君酌一路东躲西藏,走得分外不容易。他从城门口到安王府,走了足足半日。 他来函都是来找人的,也领了主上的吩咐,前来探寻小主子的下落。 他在城郊遇到过几个逃难的百姓,他们说周帝在五天前就已经举家南逃,料想小主子和皇亲国戚们应当安好无恙。 不过仅靠些道听途说,他还是放不下心,便决定进城来看看。 日落黄昏,安王府的府门紧闭,门外没有一个家丁,四周的景象萧条得不像是在春日。 李君酌望着府门,心里稍稍舒了口气,这里如此荒凉,看来安王一家多半已随周帝南逃。 他正准备离开,偏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家丁探头看了看外面,目光扫到他时,好像吓得哆嗦了一下。 见家丁吓得要关门,他赶紧追上前,客气问:“请问小哥,这府里的人还好吗?” 家丁看出他不是越国人,方才没再想躲,沉沉地说:“好……”又顿时甩头一叹,“好什么呀!” 李君酌刚沉下去的心再次悬了起来,他急问:“难道安王一家有难?” “王爷和娘娘早跟着陛下走了,可怜的是世子和郡主……” 李君酌闻言皱了眉头。 家丁打量了李君酌一阵,劝道:“公子,你是来这儿找人的吗?别找了,赶紧逃命吧,王爷让我留下是让我在这儿照顾两个少主子,如今不用照顾了,我也得赶紧逃命去!” 他说完就紧了紧身上的包袱,想要离开。 李君酌立马拦住他,问得越发急切:“你的意思是,你们家世子和郡主没有离开?” “唉,原本主子一家都得跟着陛下走,可是郡主死活不肯逃,说是要留下来找什么哥哥,王爷和娘娘拗不过,只能依了郡主。”家丁接着道,“把郡主一个人留在这儿,世子爷不放心,也就跟着留下了。” “那他们现在在哪儿?” “能在哪儿?越军都打进城了,还饶得了咱们的大周的皇亲国戚?郡主和世子早就被越军给抓走了!”家丁跑到台阶边看了看,发现街道空空,朝李君酌招招手,“我得走了,公子你也赶紧天黑离开吧,别找了,文武百官被抓去都只有死路一条,更别说两个少主子。” 李君酌对家丁的后半句话置若罔闻,只听见云筝和她哥被越军给抓走了,他心里就跟压了千斤重担似的沉,也不禁握紧了手里的剑。 夜幕降下,街上到处黑灯瞎火。 李君酌在附近走了走,发现自己没地方可去,又回到了安王府,决定暂且就借安王府栖身。 * 越军把城中的百姓都抓了起来,让他们用两日时间把城里城外清理得干干净净。 次日清晨,春阳初升的时候,十万大军等在城门处,恭候着他们的主子。 从前他们越国弱小,没少挨南周的欺负,后来之所以得了太平,是因为他们做了祁国的奴才,靠着祁国撑腰才过了几年安稳日子。 如今的君上不仅带着他们重创南周,还一举攻占了南周的都城,让他们狠狠地出了口恶气,从此也有了骨气和尊严。这样的君上才值得他们誓死效忠! 万面旌旗随风招展,一行军队朝着函都城缓缓而来。 十万大军一齐跪了下去,高呼:“陛下万岁!” 秦钦骑马在前,走近后勒了缰绳驻马,抬头望向函都城,眼前的城墙还如从前一样高耸入云,万分肃穆。 当年他每每跟着大将军征战归来,进城门时都会被城墙的气势所震撼,因为城墙气派象征着国力的强盛。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南周的都城归他了! 秦钦的嘴角浮出了一缕笑意,方才唤道:“平身。” “谢陛下。” 他在雷霆般的谢恩声里策马进了城门。空寂的城池似和气派的城墙有些格格不入,不过他丝毫不介意。 秦钦骑着马慢走在函都城的街道上,左右看了看,越看眸色越是沉黯。 离开这么多年,他好像还记得这儿的一草一木,纵然没有人,也总有那么些景象会让他想起从前的事,想起她…… 夏膺跟在秦钦身后,毕恭毕敬地说:“陛下,皇宫已经清理干净,请陛下移驾入宫休息。” 秦钦没有说话,在一个街口调转了马头,向着根本不是皇宫的方向走去。 夏膺不解,转而小声问旁边的人,“上官姑娘,陛下这是要去哪儿?” 上官婧也跟在秦钦身后,如今秦钦在哪儿,她就跟到哪儿,而且不用再可怜兮兮地求他饶命。 要是没有她的帮忙,仅靠他拿着阵法和南周血拼,很难这么快就拿下函都。 她需要秦钦给她权力和荣华,让她安身立命,而秦钦也需要她的人帮他探南周的军机。 若不是笃定秦钦舍不得杀她,她当初又怎敢对华盈寒下手呢? 上官婧看了看前路,她在函都待了数年,对这儿甚为熟悉,当然知道他要去什么地方,不过她没有理会夏膺。 最终,他们跟着秦钦来到了一座气派的府宅前。 上官婧抬头一看匾额,发现果然不出她所料,情种就是情种。 夏膺瞧见陛下好像要进府,赶紧下马,亲自去替他们陛下开门。 秦钦却抬手制止了夏膺,且让他们就在原地等候。 他走上台阶,在紧闭的府门外默然伫立了一阵才抬手推门。 两扇府门缓缓开启,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只把门推开了一条口子,能供他一人进出就足够,刚跨过府门,看见有人迎面走来,又止步不前。 他还记得,这是管家福叔。 福叔听见开门声,急匆匆地跑来查看。见到站在门口的人,他大吃一惊,忙揉了揉了眼睛,发现来的竟真是个故人,而不是他老眼昏花看错了。 福叔万分惊异,“少将军,你……你怎么回来了?” 秦钦笑了笑,“路过,回来瞧瞧。” 言情海 第446章魂归故里 ##第四四六章 福叔叹道,“唉,最近外面兵荒马乱的,少将军这个时候回来多危险。”他走近了又问,“大小姐呢?她没跟少将军你在一块儿?” 秦钦笑意不减,“在,当然在,我怎么舍得让寒儿离开我?”他看了看院子里,除了福叔之外似没了别的人。 将军府何时这样冷清过? 从前南周数一数二的名门世家,如今已是人去楼空…… “奴才就知道少将军不会撇下小姐,少将军和小姐平安,老奴就安心了。” 秦钦的眼中悄然积了层郁,却故作淡然,看了看周围,另问:“这儿怎么就你一个?” “如今不是闹战乱吗,连函都都被东越人夺了去,听说东越人每攻下一座城池就会血洗城池,闹得人心惶惶,函都失守之前府里的奴才就都逃了。” 秦钦往前走了几步,又问:“那你怎么不走?” “我一把老骨头能往哪儿逃?”福叔笑言,“何况大小姐交代了,要让我务必守好华家的宗祠,我当然不能离开。” 福叔的目光随秦钦所动,先前他见到少将军太激动,如今才留意到少将军竟然穿着铠甲,从形制来看,少将军如今似乎比将军当年还要威风。 “少将军你这是从……”福叔顿住了,只因他的余光瞥见了门外的情形。 刚才少将军站在门口,挡住了他的视线,他一时没能看见,门外竟然站着一群敌军! “他……他们……”福叔指着门外惊愕道。 秦钦进了厅堂,淡淡道:“他们是我的人,福叔你不用害怕,带他们去后面的军营安置。” “少将军,他们可是越国人!” 秦钦停下脚步,回过头,扬了扬嘴角,“福叔你忘了,我也是越国人。” 福叔一怔。 夏膺走到门外,拱手问道:“陛下打算在这儿?” “朕曾在这儿住了十多年,如今回来自然还住这儿。” 一句“陛下”,一个“朕”字,福叔听了越发惊愕,“少将军,你……” “福叔,朕拿回了朕应得的东西,你不应该替朕高兴?”秦钦进了正厅也没有坐下歇息,而是穿过厅堂去了内苑。 他一个人寻着记忆找去了华家的宗祠,在华家祖宗们的牌位前默然伫立。 从前她常被大将军罚在宗祠里思过,一跪就是一整日。 他练完功就会偷偷跑来看她,门外有看守,他就从后堂的窗户翻进来,给她送吃的,陪她打发闲暇…… 如今他站在这儿,往事接连不断地浮上眼前。他什么都记得,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秦钦解下挂在腰侧的小布包袱,从中取出一枚灵牌,将之放到了祭坛上,就放在她爹的灵位下面。 这块灵牌是他命人所制,上面的字是他亲手所写,他一直带着它,从离开盛京起就带在身边,不曾让她离开过。如今他准许她留在这儿,在这儿等他回来。 他在她的灵前上了三炷香,又看向她爹的灵位。 “为什么你们都要我将她和天下分个孰轻孰重?”秦钦自言自语,摇着头笑了笑,笑得清苦。 如今他再怎么质问都晚了,摆在他眼前不过是两块没有生命的木头,他们终是逼他,不,是替他做了一个选择,毕竟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舍弃她,从来没有! “陛下怎么在这儿?” 秦钦的神色原本正凝重,听见声音就恢复了冷淡,回头瞥了瞥门口。 上官婧垂下眸子,他是不会杀她,可是那目光能让她后背发凉。 “上官婧,你既然知道朕为什么让你活到现在,你就应该识趣,多花些功夫在你的差事上,而不是整日跟着朕。” 上官婧颔首,“阿婧明白。”她抬了眸子,目光立马落在了秦钦前面的祭坛上,看见上面摆了块还很新的灵牌。 他没有为谁发过丧,却做出了千里送华盈寒魂归故里的事。 上官婧虚目盯着华盈寒的灵位,如今秦钦再怎么惦记华盈寒,她都不会嫉妒,毕竟活人用不着与死人计较。 她一直站在门外,秦钦察觉到了,不耐烦地问:“还不走?” 上官婧欠了欠,转身离去。 她刚走,王仲又找来了祠堂,站在外面拱手,“陛下,夏将军他们抓了几个南周的皇亲国戚,问陛下该怎么处置?” “周帝都跑了,南周迟早得亡在朕手里,函都城里哪儿还有什么皇亲国戚?”秦钦言道。 王仲听懂了他家主子的意思,不是皇亲国戚就便百姓没什么区别,自然是怎么处置百姓就怎么处置他们。 他正要去答复夏将军,忽然又想起一事,折回来禀报:“陛下,那些人里有个一直在吵着要见陛下,不知是不是陛下的故人。” “什么人?” “一个姑娘,她还称陛下……称陛下为哥哥,说她留下来正是为了见陛下。” 午后,秦钦就在将军府的大门外见了这个人。 她被两个士兵押着走到了他的面前。 谢云筝原本边走边挣扎着让士兵放开,等她看见站在华府门前的人时,她忽然安静了。他愣愣地看着他,好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放在从前,她若是见到了秦钦一定会很高兴,会笑得合不拢嘴,唯独这一次她笑不出来。 她哥哥说秦钦当上了越帝,算计了华盈寒,算计了祁国,还讹了他们大周十座城池,如今竟更是带着军队来侵犯他们大周的疆土…… 她不信,谁说这些话她都不信,她只信眼见为实,她不顾一切地留下来为的是寻个答案。 如今她见到了,他就背着手站在华府门外,很威风,比她堂兄还要有帝王风度,但是她心里也随之变得很难受。 原来他真的成了大周的敌人,如今也是他们谢家的仇人。 可是她喜欢他喜欢了那么多年,早已到了执迷不悟的地步,她现在甚至连自己的眼睛都不愿信,想要听他亲口告诉她。 谢云筝挤出笑容,“钦哥哥,真的是你?” 两个士兵还抓着她的臂膀,她不适地扭动了两下。 秦钦招了手,示意他们暂时放开谢云筝。 言情海 第447章天道不仁 ##第四四七章 谢云筝往前走了两步,语气急切:“钦哥哥,他们都说是你毁了大周,我不相信,你告诉我,这些都不是真的对不对?” 秦钦扫了谢云筝一眼,叹道:“你连你爹娘的话都不信,跑来信我一个外人,你不觉得你很蠢吗?” 谢云筝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仍旧念叨:“钦哥哥……” “你嚷嚷着要见朕,只为告诉朕你不信朕毁了你们谢家的江山?”秦钦轻笑了一声,道,“那朕就告诉你,你爹娘说得没错,所有的事都是朕做的,朕就是你们的死敌。” 谢云筝甩了甩脑袋,“不,我还是不信,钦哥哥你不是这样的,他们还说你杀了我嫂嫂,你不是喜欢她吗?怎么会杀她呢。” “朕没有杀寒儿,你们还要朕说几次?!”秦钦突然一改之前的淡漠,当着众下属的面肃然吼道。 谢云筝垂眸嘀咕,“可是我嫂嫂她,她不是真没了吗?” “你和她都一样,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才会招来杀身之祸,所以下辈子别再轻易说喜欢,更不能相信一个与你毫无瓜葛的人,知道吗?” 秦钦说完,抬手一招。 两个士兵听命上前,将谢云筝重新押了起来。 谢云筝惊愕,“钦哥哥,你要杀我?” “你不跟着你们谢家人逃命,留下来不就是来寻死的吗?”秦钦笑了笑,收回目光转身进府,不再理会谢云筝。 谢云筝吓得掉起了眼泪,抽泣道: “钦哥哥,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记得我上一次见你,你还……” 秦钦停下脚步,背对着她问:“还是个奴才对吗?” 谢云筝赶紧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可是钦哥哥,就算你不服气,也不应该……” “不应该与天下为敌?”秦钦冷笑了声,“不是朕要与天下为敌,而是天道不仁,逼得朕不得不与你们为敌,何况朕从没变过,朕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一直都是。” 秦钦说完才回过头,脸上还挂着笑,那笑容还如从前一样随和,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从没变过。 “别以为朕舍不得杀你,朕当初会沦为奴才,都是因为你们谢家皇帝的自私,朕和你们有仇。” 谢云筝懦懦反问:“你娘不也是谢家的郡主?你也是半个谢家人……” 秦钦的脸色冷了几分,“别提我娘,我娘不过是被你们牺牲的一颗棋子,一个彰显周帝皇恩的礼物,她从没享受过什么郡主的荣华,到头来却被这个身份拖累得丢了性命。”他望了望天上,慢道,“如今想想,朕和你们谢家还是真是苦大仇深,这笔账,朕会和你们慢慢算。” 他拂了广袖,让士兵便押谢云筝离开。 “钦哥哥,我是云筝啊,钦哥哥,我留下来只是为了见你,我之前找了你那么多年……” 谢云筝被士兵带走,喊声也被春风吹散,府外恢复了宁静,而秦钦不曾回过头。 上官婧就站在院子里,看见秦钦进来,掩嘴一笑道:“天底下还真有这么傻的人吗,大难临头不仅不知逃命,还拖着自己的哥哥留下来送死。” 秦钦没有搭理她,径直走向厅堂。 上官婧转过身,认真地说:“陛下,你也不能只顾着埋头对付南周,不管北面的战事,咱们在这儿是得意,可北面的仗打得好像不太顺利。” 秦钦还是没听进耳朵里,自顾自地走进厅堂,坐到了坐榻上。 上官婧跟着进去,拿出一本军报递给他,“看看吧,当初陛下在岳州部下重兵,岳州城是撑了两个月,可现在,短短几日咱们就丢了一座城,究竟是咱们的人太不经打,还是周国的城池弱不禁风?” 秦钦看着上官婧讥诮:“你怎么不说是你旧主子厉害?” “陛下既然知道祁军攻城略地的本事不容小觑,怎也不知防备?”上官婧颦眉,“这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陛下辛苦夺来的城池到头来又被祁国给拿了去。” “朕早知那十座城池只能拖住祁军,不能阻拦,朕从来没想过要两个一起对付,你着什么急?” “难道陛下是想打完南周再去对付祁军?那陛下得加紧了,他们现在似乎连气都不喘,一直在穷追猛赶,等祁军一追上来,咱们会很麻烦。”上官婧又扬唇一笑,“好在如今天底下没有谁能破陛下的阵法,等陛下打完南周就能将主力调去北面,倒时祁军定会溃成一盘散沙。” “不用你教朕该怎么做。” “阿婧不敢越矩,阿婧只是想给陛下出出主意,其实陛下埋头对付南周是对的,等陛下追上周帝,拿回那个孩子,祁军自然会停战。”上官婧笑言。 刑部大牢。 这里原本是周国的官署,如今人犯都已被带走,被关在这儿的反而是从前在人犯面前耀武扬威的官,一些没来得及跟着周帝一起逃的官。 除了官员之外,牢里还关着两个皇亲国戚。 上官婧在士兵的指引下,径直去到一间牢房外。 出身高贵的人,无论身在什么地方都会端着架子,这位世子殿下哪怕沦为了阶下囚,也将衣裳穿得工整,将头梳得没有一丝乱发,人还坐得很端正。 上官婧站在铁栅栏外,莞尔一笑,“世子别来无恙?” 谢云愣了愣,徐徐转眼看向外面,“怎么……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呢?”上官婧故作不解。 谢云见她身后的士兵对她毕恭毕敬,他皱紧了眉,“难道你投靠了越国人,投靠了秦钦?” “良禽择木而栖,当初我能选择世子殿下你,如今自然也能选择陛下。”上官婧叹道,“不过世子殿下你好像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你妹妹傻就罢,你也陪着她一起傻,放着生路不要,留下来送死。” 谢云快步走到门边,扶着栅栏急问:“云筝在哪儿?我妹妹在哪儿?” “她已经如愿以偿见到了陛下,也算死而无憾了不是?” “秦钦要杀云筝?”谢云大惊失色。 言情海 第448章识时务者为俊杰 ##第四四八章 上官婧嘴角含笑,“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陛下又不是什么善人,何况陛下前些年受的苦难都是拜庆明帝所赐,他自然不会对你们谢家人心慈手软。” “秦钦真的如此无情无义?云筝几时害过他,当初先帝要将他遣返,云筝得知后不顾爹娘的阻拦,跑到帝后面前跪求先帝放过他,险些被先帝责罚!”谢云愤然指了指外面,“他失踪这些年,云筝满天下找他,因为他被遣返的事,云筝恨那些大臣,甚至连华家小姐都恨,得知他在祁国,她为了找他,自愿去祁国和亲,差点没命回来,她有哪一点对不起秦钦?” “世子跟我说这些没用,我又不是陛下,怎会被郡主的所作所为感动。”上官婧在栅栏外踱了几步,又言,“不过看在世子殿下当初好心收留过我的份上,我已向陛下求情,陛下暂且不会杀她。” 谢云的眉宇稍稍舒展,“他肯放过云筝?” “只是暂时,我也只能帮你们到这个份上,我虽没办法劝陛下放人,但是可以给你指一条明路,亦是你们唯一的生路。” “什么明路?” 上官婧笑言,“你留下来不就是怕你妹妹出事吗,我相信你现在一定不忍心让她送命,好在她的命,你能救。” 谢云听不明白,“我?” “没错,你不光能救你妹妹,还能救你自己。”上官婧边说边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递给他,“你是周帝的堂兄,是他最信任的人,只要你拿着这把匕首南下,回到周帝的身边,伺机杀了他,你和你妹妹就会没事。” “你们要我杀云祈?”谢云骇然,他连看都不敢看那匕首一眼,更别说去接。 上官婧又将匕首递得更近了些,“陛下要的是南周覆灭,只要有人替他杀了周帝,南周就会溃如散沙,陛下夺起南周来便会事半功倍,倒时你就是功臣。” 谢云毫不犹豫地转过了身,“云祈是君,我是臣,臣子怎能做出弑君这等十恶不赦的事!” “那你就想眼睁睁地看着你妹妹去死吗?”上官婧笑了笑,“你不用急着回答,我把匕首放在这儿,你若拿了,明日陛下就会放了你,我也会接你妹妹出大牢,妥善照顾她。” 谢云没有说话,默默走回木板床边,背对着外面的一切。 “好了,你有一日的时间可以考虑,相信世子殿下不会不懂‘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上官婧俯下身,将镶着宝石的匕首放到了栅栏底下。 她正要离开,谢云忽然问道:“婧儿,你从前真的是北祁的细作,到我身边也只为利用我?” 上官婧回头看向谢云,嫣然一笑,“你不是都知道了吗,不应该恨我才对?为什么还会叫我婧儿?” “云筝到处找秦钦的时候,我也在到处找你……” “世子殿下,你还是省些口舌吧,有这个功夫,不如想想自己的前程。”上官婧叹道,“南周就快亡国了,我若是你,一定会想想,想想自己该怎么做才能让安王府上下躲过这场浩劫。” 谢云却笑了笑,“我根本不信他能吞了大周,你们在这儿是得意,可在北疆却屡屡吃败仗不是吗?” “那是因为陛下在一门心思地对付你们,等收拾完南面的残局,陛下自会去应付祁国人,会像进攻你们南周一样,让祁国也毫无招架之力。”上官婧接着说,“世子殿下别忘了,陛下不仅是华将军的高徒,如今还拿到了华家的阵法,而华盈寒已经一命呜呼,你说陛下会怕祁国吗?” “他连华小姐都杀,还是个人吗?”谢云苦笑道。 “如此你就更应该明白,你若是不捡这把匕首,你妹妹乃至你的全家都将必死无疑!” 上官婧说完就移步离去。谢云木讷地坐了一阵,缓缓扭过头看向铁栅栏,目光下沉,落在了那把匕首上…… * 日暮残阳,春风里还带着没有散去的血腥味。 将士们在清理战场,华盈寒就骑着马在附近走了走。 这里曾是他们华家世代守护的大周疆土,附近的山峦、河流、一草一木,她看在眼里,都只觉分外熟悉。 她和姜屿在带着大军竭尽全力地往南推,虽屡战屡胜,没吃过败仗,但是也费了不少时日。打到现在,他们离函都竟然还有那么远…… 平定天下,果然是个漫长的过程。 李君酌一直没回来,她至今不知谢云祈怎么样了,还有她的阿宁,现在是不是都会说话了? 华盈寒挽了挽缰绳,沉了口气,调转马头回军营。 今晚的军营很热闹,每逢打了胜仗,姜屿就会设宴犒赏将士们,他治军是严厉,但也没亏待过下属。 主帐里灯火通明,她提着剑进去,诸位将军一同起身抱拳,“王妃娘娘。” “将军们不用客气,都坐。” 聂峰笑言:“末将们不是客气而是敬重,王妃娘娘巾帼不让须眉,助王爷一举拿下了定州城,末将们真是佩服。” 华盈寒走到姜屿身边,放下剑便端起酒杯,“聂将军谬赞,这一仗诸位将军打得辛苦,我敬诸位将军一杯。” 她饮了杯中的酒,坐下对姜屿小声说:“战场明早就能清理干净,可以照原先的打算,后日拔营。” 姜屿点了下头,替她夹了菜放入她碗中。 华盈寒拿起筷子准备吃饭,看见一桌子油荤,忽然就犯起了恶心。 她捂着嘴,撇过头干呕了两下。 姜屿轻拍了拍她的背,即问:“怎么了盈盈?” 华盈寒抚着发闷的心口,缓缓扭过头看向姜屿,与他对视,娥眉轻蹙,心下只觉不太妙。 姜屿见她脸色有异,就让将领们自便,他先行离席,带着她回到营帐,再召来军医给她诊治。 军医不敢马虎,仔仔细细地给华盈寒把脉,把了很久。 华盈寒提心吊胆地等。军医刚收了手,她就听见了她现在有些怕听见的四个字――“恭喜王爷”! 言情海 第449章喜忧参半 ##第四四九章 华盈寒抱膝坐在床边,半低着头,单手撑着下巴,心下久久难以平静。 军医还在激动地向姜屿禀报:“恭喜王爷,王妃娘娘这是有了身孕,已经二月有余。” 姜屿的眸底闪过一丝惊喜,“当真?” “千真万确!” 华盈寒把头埋得更低了,她不是不高兴,而是喜忧参半,哭笑不得。 试问天底下有哪个将军打仗会带着夫人,带着夫人就罢了,竟然还边打仗边生孩子…… 她跟着来,原本是想给姜屿打打下手,出出主意,助他一臂之力。这下倒好,她马上就会从下属变成祖宗,以后想碰刀剑都难,更别说继续上阵杀敌。 虽说以她家姜屿的能耐,对付越国人不再话下,但多个人多分力,打起来也会快一些,何况她喜欢和他并肩征战。 世上最心累的事,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她如今不但帮不上忙,还会让他分心。 她在这儿半喜半忧,孩子的爹全然没顾虑这么多,只顾着高兴,高兴得重赏了军医才让军医退下。 姜屿瞧见华盈寒耷拉着脑袋坐在床上,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他唇边挂着浅笑,俯下身唤她:“盈盈?” 华盈寒抬眸看向他,甩了他一记眼刀,“你还笑,哪儿有出来打仗还生孩子的,这不是让将军们看笑话是什么?” 姜屿蹲下身,拉过她的手送至唇边轻吻,又握在掌心,“你出去问问,看看他们谁敢看你的笑话,嗯?” “都怪你,打仗就打仗,没个正经。”华盈寒皱着眉,抱着膝,用脚尖轻推了推他肩头,原本是在抱怨,说着说着就露了笑。 她在战事吃紧的时候又有了身孕,麻烦是麻烦,不过这仍是件值得他们高兴的事。 华盈寒俯下身抱住姜屿,不再管什么方便不方便,开始和他一样欢喜。她希望等这个孩子出世的时候,他们一家能团聚,天下也能恢复太平。 姜屿反拥住她,在她耳边轻言:“盈盈,我送你回隋安休养?” 华盈寒摇了摇头,“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这次出来定要带着阿宁一起回去。”她松开姜屿,碰了碰姜屿的额头。他们来之前就打好了商量,等这场战事平息,等找回了他们的女儿,他们就回隋安完婚,一个家从此完完整整。 她不想再和姜屿分开,也不想在隋安那么远的地方等待,上次她爹让她回函都休养,她在家里苦等就没等来什么好事。 姜屿的手已经悄然覆上了她的小腹,孩子还小,他察觉不到什么动静,即使已不是第一次当父亲,他也依然喜出望外,抬起头啜了下她的唇珠。 函都。 牢房里昏暗无光,谢云筝蜷坐在墙角的枯草上,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 她已经被关了好几日,每日都很想她的父王和母妃,很想哥哥。她也不知她是不是撞了南墙后悔了,总之如果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不会傻乎乎地留在这儿等什么人。 上次她在祁国险些吃了大亏,就应该明白人性有多险恶才对,怎么就被“喜欢”两个字给冲昏了头,以为她在这儿傻傻地等,等见了他,他就会改变,会放过大周…… 谢云筝哂哂地笑了两声,眼泪又从眼眶里涌了出来,像珠子一样滚落。 之前她找了他那么久,别人都说他死了,她不信;如今所有人都在骂他丧心病狂,她还是不信。她不顾一切地留下,果然见到了她想见的人,可谁知他竟然要杀了她! 谢云筝脸上的泪痕未干,耳边传来了开锁的声音,她慢慢抬头看过去,顿时皱起眉头,“上官婧,你……你怎么在这儿?” “你们还真是兄妹,连问的话都一样。”上官婧摇着团扇扑着风,微微一笑道,“郡主殿下,我是来接你出去的.” “出去?他肯放了我?”谢云筝懦懦问道。 上官婧没有回答,转了身淡淡道:“走吧。” 春日还没尽,南面的天气已变得炎热,午后太阳炙烤着牢房外的院子,分外灼人。 上官婧用团扇挡住太阳,回头瞥向谢云筝,叹这个郡主傻归傻,却有个疼爱她的哥哥。 她的哥哥怕她送命,已在昨日早上拿着那把匕首离开了函都。 她和谢云有过约定,不能将此事告诉谢云筝,她来这儿也是在履行承诺,接谢云筝离开大牢,妥善照顾。 谢云筝走出大牢,发现外面站的全是越国人。如今这个地方已经不再是他们谢家的地盘,她不免有些害怕,连下台阶都下得小心翼翼。 上官婧瞥着谢云筝,用扇子掩嘴轻笑了一声,眼神里也尽是轻蔑。 谢云筝也看着上官婧,吞吞吐吐:“你……你要带我去哪儿?” “放心,你暂且死不了,去哪儿不都一样吗?”上官婧说完就转身朝外面走去。 谢云筝跟着上官婧离开了刑部,一路左顾右盼,走得很慢。 大门外停着一辆马车,上官婧已经先行上了车去,打起帘子唤她,“上来吧。” 谢云筝看了看街上,空空荡荡,没有一个行人,几个越国士兵还跟在她身后,上去不上去,她似乎没得选。 马车载着二人离开了刑部大牢,朝城东而去。 不远处的屋顶上,李君酌抱着剑眺望着那辆渐行渐远的马车。 他起初不知谢云筝兄妹被关在什么地方,在城内空找了一日之后只能去守着秦钦和上官婧。 那日上官婧离府,他就跟着上官婧来了这儿,猜测被秦钦抓走的官员应当都被关在里面。 他在这儿苦守了数日,昨天早上看见上官婧送走了一个囚犯,那人年纪轻轻,颇有几分贵公子的风度,和谢云筝长得还有几分相似。他猜那人就是谢云筝的哥哥,安王世子谢云。 上官婧为什么会放走谢云,他不得而知,他是来找谢云筝的,没看见谢云筝的人影就只能继续等,直到刚才。 马车已经走远,街上也没有别的人,最重要的是没有眼睛,李君酌方才朝着马车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言情海 第450章为财死为情亡 ##第四五零章 谢云筝在马车上看见,函都城已经变成了空城。当初全城的百姓都在逃难,陛下没有舍弃一个皇亲国戚,只有她说什么都不肯走,害得她哥哥也被迫留下。 那日函都城失守,她急于想见秦钦,不仅没有躲,还追到了城门口,结果被攻入城中的越军逮了个正着。后来她哥为了找她,也被越国人给抓了。 谢云筝意识到自她被抓进大牢后还没有见过她哥,忙问:“你们不是也抓了我哥?我哥在哪儿?” “你现在才想起你还有个亲哥哥吗,真没见过你这等吃里扒外的妹妹。”上官婧冷笑。 谢云筝瞥了上官婧一眼,上官婧是什么货色她清楚得很,如今她不骂回去,不过是人在屋檐下,少出风头好保命而已。 “你哥他现在很好,他有他要做的事,让我暂且照顾照顾你。” 谢云筝笑了两声,“你会好心照顾我?当初在祁国的时候,你不是巴不得我死?” 上官婧懒得搭理谢云筝,撩开帘子看了看,马车正好路过东市里的一幢小楼,是曾经的歌舞坊。从前不觉得,如今这个地方似成了她的梦魇,成了她洗不干净的污迹。 马车进了小巷,停在了院子深处。 谢云筝跟着上官婧下了马车,发现她们在一个院子的外面,她不解:“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这是我从前盘下的住处,今后你就安心住在这儿,等着你哥来接你。”上官婧上前推开了院门,抬手示意谢云筝进去。 谢云筝皱了皱眉头,“你们到底要我哥做什么?” “做什么你管不着,你只需老老实实待在这儿。”上官婧扫了周围的士兵一眼,“你们得把她看好了,别让郡主殿下做些糊涂事。” 士兵齐齐拱手,“是。” 上官婧目送着谢云筝进了院子,再看着士兵们锁上了院门,方才安心离开。 不远处的树木晃了晃,李君酌踩着树枝翻上后面的房顶。他从刑部一直跟到了这儿, 发现上官婧仅是想谢云筝囚禁在这个院子里,对他而言倒是件好事。 他虽没进过周国的刑部大牢,但料想周国和大祁一样,刑部牢房一定固若金汤,他想闯进去救人恐怕很难。相比之下,这个地方更容易脱身,不过仍旧麻烦的是,上官婧留了不少守卫下来,除了守门的人之外还有巡卫,他一时难以靠近。 函都以南。 三匹快马在林间疾驰,翻山越岭往南去。 谢云策马在前,两个小厮紧紧地跟在他后面,一路上他都没有与两个奴才说过什么话,因为他们是上官婧和秦钦派来盯着他的眼睛。 他想了一夜,最终在天微明的时候捡了那把匕首。 上官婧按照约定放了他,送他出城,如今他正在马不停蹄地去追圣驾。 天黑了下来,他们只能在林中过夜。 谢云坐在火堆旁,手里握着那把镶着宝石的匕首,深皱着眉头。 他们竟要他用这把匕首去杀谢云祈…… 他如今想想,心中仍旧会一怔。 一日的时间,他若是不答应,秦钦就会杀了云筝,也会杀了他,他根本没得选。 谢云脸上浮出了一丝苦笑,他当初没有拦着他妹妹找人,明知函都守不住,他妹妹要留下来,他是唯一一个没有反对到最后的人,因为他能体谅云筝的执迷不悟。 他也曾为了找上官婧,翻遍了大周南北,哪怕云筝从祁国回来后告诉他,说上官婧是祁国的细作,当初和他在一起只为利用他,他都没有忘过那个女子。如果他知道此番她跟在秦钦身边,他也会像云筝一样执意留下来,留在这儿等着见她一面…… 他和云筝为了“情”字不要命算得了什么,自古“为财死,为情亡”的人多了去了,可是云祈为了华家小姐,舍了十座城池也舍了皇威和民心,便是舍了他作为帝王的一世圣明…… 难怪别人说他们大周谢家自古出情种。 他和两个眼线在往南赶路,谢云祈的行驾也在昼夜不息地往南走,函都城以南仍属于他们大周,但是腹地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赶了半个月的路,终于在尧城追上了圣驾。 这边的天气格外湿热,哪怕战火一时半刻烧不到这儿来,城镇也远不如北面繁华。 尧城已是大周南面最大的州府,如今陛下和文武百官暂且在这儿落脚,尧城就成了大周的第二个国都。 尧城里有一座行宫,是先帝当年南巡时所修建,太后和谢云祈此时就住在里面。 行宫守卫森严,侍卫都认识谢云,恭恭敬敬地把安王世子请了进去。 行宫花园的树荫下,沈太后坐在石桌旁,怀中抱着一个婴孩儿,亲自端着碗给婴孩儿喂米糊。 谢云祈站在太阳底下看完了军报,之前看得用心,没觉得太阳有多烤人,看外才嫌弃这地方真是又潮湿又闷热。 他合上军报,赶紧回到阴凉处,坐到他母后对面,绷着一张脸,将军丢到了桌上。 沈太后一见儿子不高兴,也跟着忧心忡忡,问道:“怎么,又打输了?” 谢云祈沉着眼,不说话。他原本正郁闷,余光瞥见他母后怀里的小人儿扭过了头看着他,还在对他笑,他也跟着展颜。 他伸手逗了逗孩子,“宁儿现在真像小九小的时候。” “小九还好吗,你也不打听打听。” “儿臣也要能探得到才是,当初秦钦只说小九和阿鸢都去了祁国,即使盈寒不在了,以宁儿她爹的为人,也一定不会亏待九儿。” 谢云祈拍拍手,笑着伸出双臂,那孩子也笑开了花,朝他张开两条小手臂,想要他抱。 如今大周江山的天上再是黯淡无光,他看见那孩子纯真的笑,心里也会变得敞亮。 谢云祈从他母后那儿抱过了姜宁,放她坐到自己膝上,“不是说父女连心吗,宁儿你得告诉你亲爹,让他赶紧收拾了那畜生,来这儿接你。” 姜宁仰头望着他,抿了抿手指头,好似根本不懂他在说什么。 谢云祈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笑说:“不过你亲爹要是真来了,父皇还怪舍不得你。” 言情海 第451章阳奉阴违 沈太后叹道:“也不知祁国最终能否对付得了越国,咱们大周可是一场胜仗都没有打过,那秦钦毕竟是盈寒的师兄……” “母后你也未免太小瞧了人家,当初父皇怕祁国,怕的就是宁儿的爹,如今宁儿和咱们一道被困在了这儿,她爹能不赶来救她?听说他们在北疆打得挺顺利,再耐心等等吧。”谢云祈抱着姜宁逗了逗,“到时候就让宁儿回她爹身边,儿臣再把小九接回来。” 谢云祈唇边挂着笑,心下却失落,他这个皇帝当到这个地步真是窝囊透顶了,自家军队靠不住,到头来还得指望祁国来搭救,不过只要大周还剩一寸疆土,他就要守到最后。 常喜快步走来,笑着禀报:“陛下,世子殿下回来了。” “云回来了?朕原本还想派人去找他和云筝,当初他们两个一声不吭地留在了函都,朕出了城才知道。”谢云祈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抬眼就见谢云进来了,穿着一身常服,看上去没吃过什么苦头。 谢云走近,拱手见礼,“陛下,太后娘娘。” “云,看见你平安回来哀家就放心了,知不知道你爹娘有多担心你们,你娘成日都上哀家这儿来抹泪,她担心你们兄妹,可又拿你们没办法……”沈太后无奈地叹。 “你们留在函都没遇上越国人?还是姓秦的没有为难你和云筝?” 谢云沉眼道:“说来话长,容臣之后慢慢向陛下禀报。” 谢云祈又看向谢云身后,见跟着谢云来的除了两个小厮外就没有别人,遂问:“云筝呢,怎么不见她?” “云筝她……”谢云顿住了,他的手垂在身侧,有衣袖的遮挡,没人看得见他手里握着一把匕首。 他一路都握着,原本冰凉的铁已被他握得温热。 “云筝没有跟着你一起回来?” 谢云没有回答,略微撇过眼看向那两个小厮,随即吩咐:“来人,将他们拿下!” 他的命令下得太过突然,周围的侍卫一时半刻没明白。他们见世子看着自己的随从,方才会意,拔了刀聚过来拿人。 两个小厮霎时惊惶,相互看了一眼就露了狠相,拔出藏在靴中的短剑指向谢云,“你竟敢对陛下阳奉阴违!” 二人眼见身份被谢云揭穿,却顾不上找谢云的麻烦,一同拿着短剑朝谢云祈刺了过去。 谢云喊道:“陛下当心,快走!”他转身之际,拔出了袖中的匕首挥向二人。 “有刺客,快护驾!”侍卫喊道。 谢云祈赶紧抱着姜宁往后退了退,顺便把他母后也挡在了身后。他当上太子后遇到过不少刺客,这种场面他已是见怪不怪。 侍卫们从院子的前门和后门涌了进来,同两个小厮交起了手。 两个小厮的功夫不弱,他们在和侍卫拼命,也在不顾一切地往谢云祈站的地方靠近,意在杀了谢云祈这个周帝。 谢云没有躲,这两只狼是他引进门的,理应由他解决。 他当初是拿了匕首,可是他从来没想过要杀云祈。云祈一死,大周必亡,国都没了,他们一家哪怕能苟且偷生,也会背负一世骂名。 他答应秦钦的条件,想的不过是先脱身。他若不答应,他和云筝一个都走不了;若是答应了,他既能得自由,还能拖着他们不杀云筝。 他知道这两个人会武功,而他只不过会几招粗浅的功夫,对付不了他们,只好将他们引到这儿来,借侍卫们的手将他们一举擒获。 谢云到底不是什么习武之人,面对刀剑还是会害怕,看见小厮拿着剑冲出包围朝他刺来,他本能地往旁边闪躲。 小厮要杀的人并不是他,他让路之后,小厮就拿着剑刺向了墙边的谢云祈。 谢云大惊,再也顾不上害怕,握着匕首追上去,将之一把扎进了小厮的后背。 他拔了匕首,看着上面的鲜血,愣在了原地。他的手还是第一次沾人血…… 小厮已经毙命,另一个也被侍卫们擒获,一场风波很快便得以平息。 谢云祈倒是早就不怕血了,就是想不明白,皱着眉问:“云,怎么回事,哪儿冒出来的刺客?” 谢云丢了匕首,埋下头跪地请罪,“云该死!” 谢云祈把姜宁交给他母后抱,走到被谢云杀的那个刺客身边,发现刺客的脸色已发紫发黑,不像是被匕首戳死的。 他转而看向那把匕首,指着匕首道:“给朕捡起来。” 常喜战战兢兢地伸出手去拎起匕首,用手帕擦去上面的血才呈给主子,“陛下。” 谢云祈拿着匕首看了看,发现匕首上有几个小孔。他拈着刀尖,试着将匕首往回推了推,每推一次,小孔里就会冒出几滴水。 谢云抬起头,正好看见这一幕,又看向那个已经死了的小厮,不难想到匕首里应当被人灌了毒液。怪不得他们非要他拿这把匕首来刺杀云祈,无论是谁,哪怕只是被这匕首划道小口子都必死无疑。 谢云祈也猜到了一二,不敢去碰那些水珠,只缓缓问道:“这匕首……” “是秦钦给的,他想让我用这把匕首刺杀陛下,方才事出紧急,臣来不及向陛下解释,让陛下受惊了。” 谢云祈扯了下嘴角,“朕屡屡败在他手里,连函都都被他拿了去,那畜生竟然还想杀朕,是被祁国逼得狗急跳墙了么?” 谢云肃然拱手,“陛下,臣万万做不出弑君这等大逆不道的事,肯定陛下相信臣!” “朕当然信你,朕和你是一起长大的兄弟,手足之情是他秦钦想离间就能离间的?”谢云祈冷笑了声,丢了匕首,亲自去扶谢云起来,“你跟朕说实话,云筝到底在哪儿?” 谢云神色凝重,话音也沉:“云筝还在秦钦手里,他用云筝要挟臣,臣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否则臣和云筝若一个都脱不了身。” “那云筝如今被关在哪儿?朕立马派人去救她。” 谢云陷入了沉默,上官婧说会接云筝出大牢,看似是一番好心,不忍云筝受苦,实则是想把云筝带到一个他们都找不到的地方…… 言情海 第452章如梦初醒 侍卫将两人带了下去。地上残留着一滩发黑的血迹,还在提醒着众人这里发生过什么。 沈太后受到了惊吓,先行带着孩子回房歇息。 谢云祈坐回石桌旁,听谢云讲了来龙去脉,不由地蜷紧了手。 他生气归生气,也在替谢云筝担心。谢云说那两个刺客一路上都在给秦钦递消息,之前不敢杀他们也是怕秦钦那边收不到消息会起疑。 但是谢云已经带着人来见了他,不对他下手就没法向秦钦交代,所以谢云才不得不杀了那两个眼线。 谢云说他也不知道云筝在哪儿,让谢云祈也跟着犯了愁。 他手下是有些武功高强的大内侍卫,若知道人在哪儿,悄悄潜入城中去救人倒也不是难事,难就难在他们还得找人。 听闻函都城已被秦钦清理成了一座空城。秦钦这么做,就是在提防他会派人去救那些被困的官员和亲贵。 “陛下,云筝怎么办?” 谢云祈眉宇深锁,“难救也得救,朕还能不管云筝?”他又转眼看了看别的地方,叹道,“不过她回来之后你也该和她好好说说,秦钦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人,她还惦记着那人做什么?” “臣明白,想必不用我们提醒,云筝经过这次的事也该清醒了。”谢云的眸色分外暗淡,国仇家恨面前,他又何尝不是如梦初醒。 函都城。 “站住!” 急促的喊声和脚步声惊破了静夜,众多士兵在宽阔的街道一闪而过,直追前面的两个黑影而去。 天色昏暗,一眨眼的功夫,那两个黑影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士兵们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环顾周围。 函都城的街道纵横交错,到处都是岔路和小巷,他们也不知那两个人躲到了什么地方,只能分散开来搜寻。 角落的枯草堆里,谢云筝听着那些从四面八方传来的脚步声,心惊胆战,抱紧了身边人的臂膀。 他拍了拍她的手,安慰她道:“别怕。” 谢云筝听得出他的声音有些发抖,她记得刚才他为了带她突围,寡难敌众,腿上挨了一刀。 她低头看向他的腿,可是他穿着夜行衣,天又这么黑,她看不清他伤势如何,只能问:“小李子你没事吧?” 李君酌笑了笑,压低声音道:“没事,一点小伤。” 谢云筝探了头出去看,他们只是躲在一个角落里,而那些士兵正忙着往巷子里搜,没找到人就越找越远了。 她稍稍松了口气,望着他问:“你是来找你少主子的吗?” “我……” 李君酌看着谢云筝那张脸,许多话到了嘴边都没勇气说出来。他知道她喜欢的是秦钦,当初去大祁是为了找秦钦,如今不顾一切留在这儿也是为了秦钦…… 为防唐突,他只能点了点头。 “她在兄长那儿,你放心吧,兄长待她很好,对她就像对自己的亲女儿一样,太后娘娘也很喜欢她,毕竟我嫂嫂对太后和兄长都有恩。”谢云筝又问,“你主子让你来,是来接她回去的吗?” 李君酌摇了摇头,“现在外面兵荒马乱,要接小郡主回去不容易,主上只是得知函都城危在旦夕,让我来看看小郡主是否安好。” “那你怎么又跑来救我了呢?” “我……”李君酌再次语塞,想了番说辞,慢慢讲道,“我碰巧路过你家门口,听说你落到了越国人手里,你从前救过我,我现在总不能不管你。” 谢云筝听见外面没了动静,扒开草垛出去看了看,街上连个鬼影子都没了,回头道:“外面好像没人了,咱们走吧?” 李君酌点点头。 哪怕他一直在说他腿上的伤没事,谢云筝也执意要回来搀扶他,他嘴边不禁浮出了一丝笑容,又在她看过来时敛了笑容,神色恢复了平静。 这些天他一直守在那个院子外面等候时机,发现守卫有增无减,他不敢轻举妄动。今天傍晚,外面来了几个人要带走她。他怕万一她被秦钦带去华府,或者又被抓回大牢,他再想救人会很难,于是才选择铤而走险,就在路上动了手。 好在押解谢云筝的只是些普通士兵,没有多好的身手。他的功夫尚能应付,不过敌人人多势众,他护着她逃走的时候被敌人伤了腿 他走上几步就会用衣袖揩揩额头上的汗珠。他说没事,不过是在逞强,实则这一刀似乎伤到了筋骨,每走一步他都痛得钻心,为防她担心,他一直在忍而已。 谢云筝熟悉函都城,带着李君酌沿着城边僻静的小道城西走,暂且甩掉了那些追兵。 月明星稀,想起前路危机四伏,谢云筝心里仍旧害怕,为了让自己保持镇定,她抬头望向了夜空,就像平日在王府里看星星时一样。 她小的时候,母妃哄她说,人死了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谢云筝望着那稀疏的几颗星星,缓缓问道:“小李子,我嫂嫂她……她真的……” 李君酌只是很轻地“嗯”了一声,因为他离开军营前主上交代过,寒姑娘还在人世的事谁都不能告诉,连周帝都不能说,谨防被秦钦知晓。 如今知晓寒姑娘尚且安好的,除了太皇太后和主上,就只有主上麾下的几位将军,他们都是主上的亲信,不会说出去。 “她真是被秦钦给……给害死的?” “这个我不知道,毕竟事情发生在越国,谁也没看见,秦钦是如何告诉你们周帝的,就是怎么告诉大祁的。”李君酌淡然道。 “那你主子岂不是会很伤心?” “嗯,主上那个时候受了很重的内伤,得知噩耗时气急攻心,加重了伤势。” “从前我还觉得我嫂嫂是这个世上最倒霉的女人,爹不喜欢,夫婿也不待见她,没想到……”谢云筝垂下眸子,叹了口气,“除去后面的意外,其实她比我幸运多了,至少能和自己喜欢的人相爱一场,又生了一个那么乖巧的女儿。” 听她提起“喜欢”两个字,李君酌不禁皱了下眉头,“小云,你不会到现在还……” 谢云筝知道他想说什么,她笑了笑,到:“他说我蠢,我好像真的挺蠢的,不过不管是聪明人还是蠢人,都知道痛有多难受,痛了不就长记性了吗?” 言情海 第453章卖一个人情 谢云筝说话的时候,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毕竟清醒是一回事,痛又是另一回事。她抬起头望了望天上,想让眼泪流回去。 这下,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四面八方忽然传来的响动,不一会儿,众多的越国士兵就从旁边的巷子里蹿了出来,把他们将两个团团围在中间,且拔刀相向。 “你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劫走钦犯!”带兵的将领喝道。 谢云筝吓得浑身一哆嗦,心里又有了被囚禁时那等走投无路的绝望。 这下连李君酌的眸色都变得暗淡,他腿伤得很重,现在连走路都吃力,更别说再和这些侍卫拼一场。 谢云筝还扶着李君酌,晃了晃李君酌的胳膊,惶然道:“小李子,这下怎么办?” “别急。”李君酌的声音很沉,其实他心里也没有底。 两个越国士兵退了退,让出一条路。一个越国武将走上前来,嗓音粗犷:“怎么样,抓住了?” 带兵的将领拱手禀道:“回将军,都在这儿,就是他劫走了侵犯。” 李君酌正沉眼想着对策,听见声音有些耳熟,不禁抬头看了看,没曾想来的真是个熟人。他记得他们上次碰面时还是自己人,如今竟已是敌我悬殊。 士兵们举着火把,将小小的一块地方照得格外亮堂,也照亮了他们的脸。 不等对方打招呼,李君酌先客气地拱了手,“夏将军,别来无恙?” 夏膺瞧了一眼,不禁虚起了眼睛,“李大人,怎么是你?” 李君酌看了看谢云筝,没有说话。 夏膺转眼看向谢云筝,抬手指着她问李君酌:“李大人,人是你救的?” “夏将军不是明知故问?”李君酌淡然答。 “我怎么听说这丫头是南周的郡主,而你李大人不是祁国人吗?” “如今是大祁的人,还是南周的人,对你们越帝而言有什么区别吗?” 夏膺提着剑端着手叹道:“大人说得是,天下的风云变了,不管是北祁还是南周如今都是我们大越的敌人!” 李君酌直言:“你放过她,我跟你去见越帝如何?” “李大人这是想要英雄救美?”夏膺忍俊不禁,“如今你们两个都在我手里,难道我还能放一个留一个不成?” 谢云筝皱了皱眉头,挽紧了李君酌。 夏膺拿着剑指了指谢云筝,“何况陛下如今要见人的是她,陛下早已南下征战,此番乃是特地派人回来押解她跟上,没想到半道被大人你横插了一手,我要是不押她去面圣,怎么向陛下交代?” 谢云筝心里很乱。秦钦想抓的人是她,如果李君酌不救她就不会把自己搭进来,说到底,是她连累了李君酌。 她抬起头即言:“那……那你们放过他,我跟你们走!”哪怕她已经鼓足了勇气,话也说得吞吞吐吐,她在害怕,毕竟她已经在恐惧里活了十多日,她怕再回到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日子 “小云!”李君酌也急了。 谢云筝看着李君酌,认真的说:“你本来只是来看你少主子的,不该被卷进来,是我连累了你,你已经为我受了伤,我不能再让你送命……”她心里忽然有了莫大的勇气,一鼓作气地对夏膺道,“看在你们相识一场的份上,放他走吧,我跟你去见秦钦,算我求你了!” 李君酌心急如焚:“我是来找你的,你竟然让我撇下你,再眼睁睁地看着你去送死?” “你是来找我的?”谢云筝云里雾里。 李君酌收回目光,看向它处,不再遮遮掩掩,“没错,我向主上请命来函都是想来看你是否安好,找小主子是主上后面交代的事。” 谢云筝皱着眉责备:“你怎么这么傻,好好的,为什么要跑来这儿送死?” “你留下不是送死?” 谢云筝气鼓鼓地反驳,“我留下是因为……” 李君酌忽然转眼看向她,不用她说完就果断地答:“我也是!” 谢云筝愣了愣,眉头皱得更紧了。 “好了,你们二位也别在这儿吵吵,还是感觉随我出城吧。”夏膺招了下手,示意手下上前拿人。 谢云筝还盯着他。而李君酌在争执完后就后悔了,后悔方才一时情急没有忍住,说了些唐突的话。他心里忐忑不安,便不敢再和她对视。 谢云筝也收回目光,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 他们两个在士兵的押解下缓缓往前走,朝着南城门的方向走去。 谢云筝原本已经松了手,走出两步后又毅然扶住了李君酌,不过不再和他说话。 夏膺押着他们到了南城门处,吩咐士兵打开城门。 没有枷锁,也没有囚车,夏膺就带着刚才那群士兵押着他们两个出了城门。 夜色深沉,周国的官道平整宽敞,晚上走也不会让人觉得阴森。 夏膺没有押着他们顺着官道往南走,而是在看不见城门后将他们赶进了一旁的林子里,且停下了脚步。 李君酌已痛得麻木,加上失血过多,连神智都变得越发恍惚,不过他知道自己在哪儿,也知道夏膺做了什么。 他环顾周围,着实不明白,强打起精神问:“夏将军这是?” 夏膺一改之前的冷漠,神色变得平静,话也说得客气:“大人说北祁和南周在陛下眼里都一样,可是在我等眼里不一样,南周是大越的手下败将,不足为据,而你们北祁……”他又笑了笑,叹道,“你我心里都该明白,我就不明说了,我们行军打仗的人本来不应怕死,但是谁家不是上有父母,下有儿女,哪儿能说死就死。” 李君酌还是不太懂,“夏将军到底想说什么?” “如今的陛下是条汉子,带着我们占了南周的江山,可你们北祁人也不是善茬,照北面的架势,迟早得打到函都来。陛下命我镇守函都,城在人在,城亡人亡,我走不了。”夏膺又看了看周围的士兵,指着他们说,“他们都是跟随我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我不想让他们死在南周,所以这次我卖大人一个人情,他日你们祁国兵临城下时,还请大人能替我这些兄弟说说话。” 言情海 第454章奋不顾身 谢云筝听懂了夏膺的话,于是不免诧异:“你是想放了我们,等祁国人打来的时候,让小李子为你求情吗?”她的心里轻了不少,又试着问,“难道连你也觉得你们越国打不过祁国?” 夏膺没有回答谢云筝的问题,也没有让李君酌给个什么肯定的答复,径直挥手让士兵让路,再客气地抬手引李君酌,“大人请。” 李君酌看了看前路,林间漆黑幽森,不过那代表的却是自由,“夏将军就这么放了我,不怕我不答应?” “大人来这儿救一个周国小姑娘必定有原因,我信大人是个有情有义的豪杰,定不会让我等白白叛主。”夏膺抱拳道。 李君酌的一条腿已经彻底无力,依靠着谢云筝的搀扶才能站立,仍坚持拱手回礼,“多谢夏将军。” 谢云筝看向李君酌,眼底还有几分惶色,“小李子,我们真的可以走吗?” 李君酌点了点头。 谢云筝便扶着李君酌往前走,走得缓慢且提醒吊胆。她怕夏国人是在耍花招,每走几步就会回头看看,见那群夏国人还停留在原地,她慢慢地放下了心。 直到她和李君酌走入密林,身后的一切都被夜色覆盖,什么都看不见了,她心里的石头才彻底落地。 “没想到那个越国将军还挺仁义。”谢云筝叹。 “嗯,出身行伍的人大都重情义。”李君酌缓缓言道,又一笑说,“不过也有例外。” 谢云筝当然知道他指的是秦钦。她从前常跟着她父王去将军府,每次去都能看见华将军的弟子们在军营里操练。秦钦是那些人里最出众的一个,武功、箭术都练得炉火纯青。 哪怕她每次都只能远远地看上几眼,一来二去,她也喜欢上了他。 说起来她好像真的挺傻的,大张旗鼓地喜欢他那么多年,其实想想,他从前也没怎么理过她。他总是一门心思地围着华盈寒转,把华盈寒当妹妹,把她当郡主,尊敬却不爱。 她曾了为了秦钦奋不顾身,如今好像也有个人在为她赴汤蹈火。谢云筝记起了他们刚才在城里的那番争执……她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么会不懂他什么意思。 所以她心里很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理不清她对他究竟是怎样的心思,就默默地扶着他。 他们一直没有再说话,过了一阵,谢云筝察觉到身边的人越来越重,才扭过头看了看,发现李君酌耷拉着脑袋,好像不太对劲。 她急问:“小李子你怎么了?” 李君酌只是甩了甩脑袋,很慢,像没力气似的。 谢云筝心里一紧,不敢再往前走。她一停下,他也跟着止步,已无力再靠自己往前走。 她见他神智恍惚,赶紧扶他就地坐下。 李君酌软绵绵地靠着一棵大树,眼睛半睁着,视线很模糊,只看见一团黑影在他眼前跳来跳去。 谢云筝在找着李君酌腿上的伤口,终于在膝盖后侧发现了一道很深的口子,连裤子已经被血打湿。 “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也不告诉我?” 李君酌摇了摇头,用最后的一丝清醒,吃力地道:“小云,这里还很危险,你不能停留,赶紧走,我先在这儿休息一会儿,休息好了就去找你。” “你少骗人,我知道这伤不是你休息休息就能好的,你就是想赶我走!”谢云筝睨了睨他,眼里却泛起了泪光。 李君酌笑说:“我怎么是在赶你走呢,我原本想送你去和周帝汇合后就回大祁,咱们迟早都要分开……” “既然要分开,你为什么还要来,就为救我?”谢云筝毅然道,“如果是这样,我更不能你丢下你,刚才你救了我,现在换我来照顾你,就像那年在荒山野岭里一样!” “小云,这里不是荒山野岭,这里现在是越国人的地盘。”李君酌耐着心地劝,又回望了望他们来的方向,道,“夏膺之所以要押着我们出城再放了我们,就是因为那城里的士兵也不全是他的人,他的亲信只有刚刚那十来个人而已,倘若后面还有人追来,你就危险了。” “我留你在这儿,你就不危险吗,当年你也是受了重伤,晕倒在林子里,要不是我救你,你还有命?”谢云筝将脸一撇,“别说了,我不会丢下你的!” 李君酌刚刚和谢云筝说了好一通话,脑子越来越晕乎,已想不到什么说词撵她走,只重复一句话:“小云,这里很危险……危险……” “小李子你别说话了!”谢云筝心急如焚,从衣摆上撕下布条给他包扎,可是好像有些晚了,他已经流了太多的血。 谢云筝还是飞快地给他包扎了一番,起身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找药。” 她刚转身,前方就乍现了几道黑影。她方才还担心林子里会有豺狼虎豹,可是如今比豺狼更可怕的是人,出现在她面前的就是几个人。 李君酌受了那么重的伤,他们哪里还跑得掉…… 谢云筝吓得浑身发起了抖,见那几个黑影在朝她靠近,她怔怔后退,惶然道:“你们……你们别过来!” 来人非但不停下,还在继续往前走。 谢云筝已经退到了李君酌身边,回头看了看李君酌,“小李子!” 他好像已经晕了过去,没有给她半点回应。 谢云筝惶恐至极,但是她不再后退,就站在李君酌身边,扫视着前面的几人,发现他们身上没有穿铠甲,而是与李君酌一样穿着夜行衣。 “你们……”谢云筝想问他们的来历,又因害怕而语塞。 几人相互看了一眼,再次看向她时,竟然齐齐跪下朝她抱拳,“参见郡主殿下!” 谢云筝一愣,云里雾里。 “得知郡主被困城中,陛下派我等前来营救,没想到竟能在这儿遇到郡主。”其中一人道,又关切,“郡主没事吧?” 谢云筝木讷地摇了摇头,“我……我没事。”又忽然回过神,指着李君酌说,“他有事,你们快救他!” 言情海 第455章一场硬仗 函都南面,越军刚打了一场胜仗,往前推进三十里地。 本来是件值得人高兴的事,军营主帐里却偏传来了一阵求饶声。 王仲候在营帐外面,听见将军们在里面求陛下息怒,他偏过头,从缝隙里瞧了瞧,见陛下把帐中能摔的东西都摔了个干净,满地都是碎瓷片。将军都跪在地上,求陛下消气。 他摇了摇头,虽说他追随陛下没多久,但整日跟在陛下身边也摸清了陛下脾性。早在他拿到函都送来的折子时就知里面的天准保得塌。 陛下之前在函都抓了一对出身南周皇族的兄妹。上官姑娘就提议,让陛下拿那个郡主要挟南周世子去刺杀周帝。陛下点了头,但是不放心,专程派了两个人去盯着,谁知那两个人传来消息称他们已经到了尧城之后就再无回音…… 陛下猜测那个南周世子当初多半是当面一套背面一套,表面上顺从,实则回到南周就背叛了他们,好在陛下手里还有个人质。 于是陛下派人回函都押那个郡主过来,岂料郡主也在半道上被人给劫走,之后便下落不明…… 原本只要周帝死了,南周就会溃如散沙,如今出了这么多变故,陛下的好棋被毁得一干二净,龙颜怎能不大怒。 另外战事也让人头疼。他们打周国打得顺风顺水,可同样,祁国打他们也打得是一帆风顺。 陛下之前还能一门心思地攻南周,现在已不得不提防祁国,可是陛下抽不开身,就给夏将军下了死令,让夏将军死守函都。如今弄丢南周郡主的人正是夏将军,陛下罚也不是,不罚也不是,只能将火气都往身边的人身上撒。 “王仲!” 帐内传来一声,王仲赶紧打起帘子进去,作揖,“陛下。” 秦钦背对着外面,淡漠地开口:“传朕旨意,把昨日抓的俘虏都杀了。” 王仲心下一沉,却不敢违背皇命,只好应道:“奴才遵旨。” 上官婧端起桌上的茶呈给秦钦,劝道:“陛下,谢云和谢云筝跑了算不得什么,刺杀周帝本就只是条捷径,没了就没了吧,陛下正大光明地打败南周不是更能扬威?” 秦钦反手抓起茶盏就往地上砸了去。 “啪”的一声,惊住了武将们。 上官婧泰然自若,没有被谁的怒火吓到,不过她不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请罪是必然的。她敛了裙摆就地跪下,正好跪在了一块碎瓷片上。 刺骨的疼痛从膝盖袭来,上官婧闭上了眼睛。 从她投靠秦钦以来,她就一直在忍,从前是劝自己忍忍就能出头,如今则是劝自己忍忍便还有荣华权势可享。 不然她离了秦钦又该怎么活? 天地之大,周国快没了,祁国又容不下她,离开这儿,她横竖都是个死。 秦钦俯下身,用手狠掐住了她的下颚,迫使她抬起头来面对她,“你到底是想助朕一臂之力,还是想伺机放了你的相好?” “陛下,阿婧不敢……” “你到现在还敢在朕面前说‘不敢’两个字?”秦钦怒视着她。 上官婧的脸颊痛,膝盖更是疼痛难忍,她被秦钦钳着,就像一只可怜的小猫小狗,他随时可以一下子捏死她。 她越是如此卑微,就越是忘不了从前。她生于尚书府,贵为世家嫡女,从小便锦衣玉食高床软枕,是谁毁了她从前的一切? 是华盈寒,还有好多践踏过她的人! 想到这儿,她更加不后悔自己当初做过的事,如今也就不会舍弃得来不易的重生。 她要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他之下又何妨。 华盈寒曾说秦钦如今是走火入魔了,而她又何尝为了权势和一雪前耻而走火入魔,魔怔得连自尊都不要了。 上官婧也看着秦钦,满眼的软弱和无辜,继续劝道:“陛下,祁国追得紧,战事已不容陛下再耽搁,失去一次良机不代表陛下会输掉所有,还请陛下放下这次的事,照先前的打算,一鼓作气继续打下一场仗。” 秦钦松开了她,扫视着那些武将道:“还都跪着干什么,拔营,南下!” * 佳节又重阳,江山仍深陷在血雨腥风之中。 北面的越军节节败退,祁国越战越勇,一举推到了南周腹地,肃清了函都以北的所有地方。 连秋日都深了,祁军兵临函都,在离函都城二十里处安营扎寨。 大帐里,将领们分列两旁,一同看着帐中的沙盘,商讨如何攻取函都城。 华盈寒也在,他们当中只有她对函都了如指掌,哪怕城池易了主,短短半年,原有的防御工事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化。 她绕着沙盘慢走,边走边讲着函都的防御工事。 函都城的城墙远比岳州城的城墙要高,要坚固。当初秦钦在岳州城留下了七万兵马守城,他们攻了整整两个月才攻下岳州城,这场攻取函都的仗无疑会比当初打岳州的战事更加棘手。 她身子笨重,便一手扶着腰,一手指了指越国可能在城中屯兵的地方。 将军们的注意力都在她手指的地方,帐中仅有一个人没心思搭理沙盘。他寸步不离地跟着她,看她,只顾着搀扶她。 他们一路走来,只要不打仗,姜屿就是这样守着她,华盈寒已经习惯了。 别看她如今是在军营里养胎,日子过得比上次在深宅阔府里要舒服,至少难受的时候有人在身边陪着她,心疼她,还放下亲王之尊任劳任怨随她使唤。 “总之攻取函都必是一场恶仗,城池固若金汤,越军又连续三日高挂免战牌,看样子打算死守到底。”华盈寒接着道,“敌人不战,我们就没有捷径可走,只能硬攻,还请将军们心里有个准备。” 众将领齐齐拱手:“末将明白!” 说完函都的布防,姜屿遣走将领们,扶着华盈寒坐到坐榻上,一会儿摸摸她的手,留心她是冷是热,一会儿又替她紧紧领口的衣裳,怕她受凉。 华盈寒转眼看向案桌上堆放的军报,问:“还是没有君酌大人的消息?” 她从余光里看见姜屿点了头,心里不由地一沉。她不止担心李君酌,还愈加想念她的女儿。她越是什么都打听不到,就越是想知道关于孩子的一切。 言情海 第456章肉食者鄙 姜屿随意拿起本军报翻了翻,道:“他若是落到了秦钦的手里,秦钦会拿着他的尸首向本王炫耀,不会什么都不做。” 华盈寒收回目光看着他,“既然君酌大人没事,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回来?”她微微一笑,打趣,“以他对你的忠心,难道还能不给你打一声招呼就带着心上人远走高飞?” “远走高飞也无妨,我若不打算成全他,就不会准他去函都。” 华盈寒仰身躺下,枕在他腿上,闭上眼养神,手无处安放,就抚了抚已经高高隆起的腹部。 她边想边说:“这个孩子比阿宁安静,没怎么折腾过,和有阿宁的时候截然相反,阿宁是女儿,这个会不会是个儿子?” “儿子还能比女儿更安静?”姜屿低着头,将扫在她额前的碎发轻轻撩到一旁,又言,“是个儿子是个女儿都好,最重要的是你和孩子都平安。” 华盈寒睁开眼,一抬手就能抚上他的脸,心疼他此番征战劳累。从前他志在天下,她不许他打大周,没想到他们最终竟是被逼得踏上了大周的国土。 仗已经打了一半,等拿下函都就能重创越国。 不过秦钦还在往南追赶谢云祈,已经逼近谢云祈如今所在的尧城,他们也需尽快结束函都的战事,去解谢云祈的围。 姜屿覆上她的手背,就让她的手贴在自己脸畔,道:“秦钦如今心性大变,每打一场仗就杀光俘虏,每夺一座城池便屠尽百姓,他这么做看似在扬威,实则是在自寻死路。他是个能征善战的武将,却不适合做皇帝。” “为什么?是因为不够仁慈?” “肉食者鄙,说的就是他,他只知学本王为所欲为,以杀伐让别人害怕,心中全无大局。” 华盈寒看着姜屿,默默地听他说。 “他杀尽战俘,今后的仗,南周士兵只会和他血战到底,无人敢懈怠,因为即便都是死,保家卫国也死得光荣,而沦为俘虏被杀,则是耻辱。”姜屿接着说,“他屠杀百姓,做得更是蠢,一国之中是兵多还是民多?他这么做,只会让原本已对周帝失望的军民再次齐心,同仇敌忾。如此一来,他遇到的阻碍只会越来越大。” 华盈寒忍俊不禁,坐起来道:“我还以为你从前不杀俘虏,不屠百姓,是因为良心未泯,原来是怕人家跟你拼命。” 姜屿瞥了她一眼,又小心翼翼地拥她入怀,唇角浮出一缕笑。 他的盈盈最近看上去比之前要高兴,至少还有心思跟他 开玩笑,兴许是他们终于打到了函都城的缘故。这儿是她的故里,被越国人捏在手中,她如何心安? 次日午后,十五万大军兵临函都城下。 哪怕祁国的兵马比城中的守军要多上一倍,可是七万人马仗着城墙这道防守也能让他们头痛。 姜屿骑在马上,挽了挽缰绳,抬眼望着那块已经挂了多日的免战牌。正如她昨日所言,敌人不出城迎战,他们就没有捷径可走,要么退而围困,要么就进而强攻。 想将函都城里的兵马活活困死,没三五个月不行,而越军已经攻到了尧城,周帝的退路已经不多了。他们要是再赶不过去,南周就会被秦钦给活活吞掉,他的女儿也会陷入危机。 围困行不通,就只有强攻一条路可选。 聂峰踢了踢马镫上来问道:“王爷,是否要叫阵?“ 姜屿摇了头,抽出佩剑,径直下了攻城的命令。 祁军刚刚摆出要强攻的架势,城楼上就有人大喊:“且慢,且慢!” 夏膺跑到栏杆边上,探出半截身子朝楼下喊道:“王爷且慢!” 姜屿不明所以,姑且举剑示意军队停下。 “王爷,末将自知不是王爷的对手,与其两败俱伤,倒不如末将现在就开城门迎王爷入城,不过还请王爷答应末将,饶末将这些兄弟一命!” 聂峰惊异,拱手道:“王爷,他这是打算不战而降,会不会有诈?” 姜屿不言一字。算算他从岳州一路打过来,没有哪一场仗打得不会飞吹灰之力。 不重要的城池尚且难打,函都城乃是南周的国都,军机要塞,越国会白白便宜了他? 夏膺知道景王不信,赶紧掏出一物,“王爷请看,这是李大人的腰牌,当初大人身陷城中,是末将放了他,末将这么做已是背叛了陛下,即便仗打了胜仗,陛下也饶不了末将,末将投不投降又有什么区别?” 姜屿看着城楼上,淡淡启唇: “你就站在上面投降?” 夏膺会意,赶紧跑下城楼,打开城门出了城来。 他走得急促,快要走到景王面前时又顿时停下脚步,摘了腰侧的佩剑丢在地上,只拿着李君酌的腰牌走到景王的马前,双手呈上腰牌,“请王爷过目。” 姜屿扫了一眼,是李君酌的腰牌不假,遂问:“他如今在哪儿?” “末将放大人和南周郡主出了城,之后他们去了什么地方末将不知。”夏膺又道,“当初末将卖他个人情,正是盼着大人能在王爷面前替末将和弟兄们求情,大人虽没明着答应,但他丢下了这块腰牌。” “拿下。”姜屿面无表情地下了令。 夏膺起初怔了怔,后来才明白景王抓他,并不是要杀他。 一个久经沙场的战王,岂会连点警惕心都没有。哪怕他一路都喊着投降,景王也没全信,唯有把他当作人质,押着他进城才最稳妥。 * 军营里,华盈寒坐在床上静养,翻翻兵书打发闲暇。 原以为今日的仗会打很久,没想到天还没黑姜屿就回来了。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疲惫,不像是刚从战场上下来。 姜屿坐到床边,小声告诉她,他们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了函都城。 “夏膺投降了?”华盈寒大吃一惊。 姜屿点了头。 她眸底的惊色久久难以消散,因为这个好消息着实让她难以置信。 她先前还在担心这一仗如果打得太久,他们恐怕赶不及去救尧城的急火,现在夏膺不战而降,倒是让他们走了个捷径。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457章元气大伤 夜深,一辆马车借着夜色的遮掩从北城门驶入,径直去往城东华府。 华盈寒坐在马车上,挑开车帘看了看外面,到处都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 她越是什么都看不见,就越觉得如今的函都与从前相去甚远。 函都曾是一座不夜之城,夜里比白天还要热闹,如今他们一路进来,没见过一盏灯笼、一个行人。 这里只不过被越国占领了半年多,就变得格外荒芜,成了一座死城。 华盈寒看在眼里,心里堵得慌。 姜屿坐在她侧后,轻拥着她,做她的依靠。 晚风从窗外灌了进来,他将车帘从她指尖拿走,把微凉的夜风挡在了外面,道:“我问过夏膺,秦钦让他清理过城里,如今这儿什么都没有,只有我们的军队。” 华盈寒偏过头靠在了姜屿的肩上,不管函都城变成了什么样子,能拿回来就是件值得她高兴的事。 姜屿浅握她的双手,轻言:“等天下恢复安宁,百姓自会搬回来,要不了多久这儿就能回到从前。” 华盈寒点了点头。 马车停在华府北门外。 华盈寒穿着男人的衣裳,衣裳宽松遮住了孕肚,下马车时她又戴了幕笠,把自己伪装得彻底。 为防城中有奸细,她不能和姜屿同时出入华府,只能一个人先行下马车,从后门进去。 姜屿派了两个士兵跟着她,随行保护,顺便给她打灯笼照路。 华盈寒进了门看见,她家里和城中一样空空荡荡,除了他们就没别有别人。姜屿已命人提前清理了府中的越国人,但是也没了自己人。 听说秦钦之前攻占函都后就住在这儿,不过秦钦没有动府中的一草一木,所有的事物还保持着原样。 她每次远行回来,去的第一个地方都是华家的宗祠,这次也不例外。 华盈寒接过士兵手里的灯笼,让他们在外面等候,她一个人进了宗祠,点亮了几盏烛火。 烛光洒满屋子,她环顾四周,见到处都一尘不染,还保持着原来的模样。 昏黄的烛火也照亮了祭坛,列祖列宗的排位还整整齐齐地摆在上面,没有人动过。 她又看向她的爹的灵位,发现她爹的牌位下面竟然多了个新的灵位。 华盈寒好奇,走近看了看,看清了牌位上的字,不禁皱了下眉头。 她正要去拿,姜屿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就在她身后,先行伸手,赶在她之前将灵位拿起,随手丢出了门外。 “晦气的东西,看它做什么?一会儿让人拿去烧掉。” 夜凉如水,姜屿又解下自己的披风替她披在身上,且过去关上了祠堂的门。 华盈寒取来几炷香,和姜屿一道向她爹还有祖宗们敬香。 上次他们在这儿当着她爹的灵位交换了婚书,已是订下了婚约,只差一场婚礼,没曾想后面却是一波三折。 婚礼先是被秦钦和上官婧联手给搅了,后来姜屿来越国接她,打算回了祁国就完婚,谁知他们又遭遇一场祸事,再次分隔两地。 之后他们重逢,可是他们的女儿还流落在外,一家人没能团聚。她不希望婚礼有什么缺憾,就打算等接回了阿宁再完婚。一来二去,如今她肚子里竟又多了一个小的。 华盈寒给她爹另上了香,盼着她爹在天之灵能保佑他们一家,保佑大周。 “你们是谁,怎么在这儿?” 门外忽然传来了人声。 华盈寒回头看了一眼,纵然看不见外面,但她听声音也知道来的是谁,对姜屿道:“是福叔。” 姜屿回到门边开了门,示意外面的侍卫放人进来。 福叔朝里面看了一眼,一眼就看见了站在祭坛前的人,愣了愣,“大小姐?” 华盈寒颔首,“福叔。” 福叔快步进来,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番,仍旧惊诧:“大小姐你……你没事?为什么少将军说你……” 华盈寒没有回答,笑言:“他还不知道,所以你今日见过我的事不能外传。” “小姐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福叔叹道,“唉,真是作孽,少将军怎么就成了皇帝,还带兵攻打咱们大周?” 华盈寒问:“他有没有为难你?” “少将军倒是没为难我这个老头,不过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从前待人谦和,如今动不动就杀人。”福叔又问,“小姐,听说越国人投降了,如今函都城归了祁国,是真的吗?” 华盈寒点了点头,“上次走的时候我说我以后会留在祁国,这次我正是跟着他们来的函都。” 福叔便看向了姜屿。 当初姜屿在她家小住过,不过府里人都不知他的来历,福叔也不知道。 姜屿已经走回了她身边,她就挽上了他的手,莞尔一笑,对福叔道:“这是我夫君,等这场战事平息,我会跟他回祁国过日子。” 福叔早就留意到他家小姐的站姿有异,仔细瞧才发现小姐已经有了身孕,他欣然作揖:“恭喜小姐,恭喜姑爷。” 姜屿抬手揽上华盈寒的肩,唇角上扬,对她刚才的称呼甚为满意。 天上的风云捉摸不定,世事也是这样无常。 因为夏膺的突然背叛,函都城被夏膺拱手让给了祁国。秦钦大怒,将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了战事上,像发了疯似的倾尽全力攻打一座尧城。 尧城的军民齐心协力抵抗越军入侵,最终还是没能扛得住秦钦的怒火,就在祁国拿到函都后不久,尧城失守。 不过伤敌一万自损八千,这一仗,让一直打得顺风顺水的越军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秦钦占了尧城,又因元气大伤而更加痛恨祁周两国,他像厉鬼索命似的杀人,将尧城也变成了一座空城。 他的气是出了,却没能过多久的安稳日子。 他留在函都的七万兵马没能起到拖延祁军的作用,祁军的十五万主力只在函都修整了两日就南下来追他。其余留守在北面诸城的十五万兵力也开始往南面聚集,好像要与他决一死战。 短短三个月,之前离他还很远的祁军就到了他眼皮子底下。 言情海 第458章我愿如星君如月 ##第四五八章 秦钦歇在尧城的行宫里,却再难睡什么安稳觉。祁军离尧城已不到百里,最多两日后就会兵临城下。 如今他有三条路可选,一是与祁军硬拼一场,二是收手,撤军回越国,三就是继续南下追击周帝。 硬拼最不可取,他之前攻尧城之所以攻得吃力,就是因为祁周军好像摸到了破阵的门道。不知是巧合,还是他们已经有了破阵之法,只是不熟练而已。 倘若周军真的有破阵之法,也一定是从祁国传过去的,而祁国会知晓,定是她还在的时候,曾暗度陈仓将破阵之法留给了姜屿。 若是如此,他与姜屿硬拼,必输无疑,而其余两条路则更像是再赌,赌对了就还有转机。 夜已经深了,秦钦拉开寝殿的门,一阵冰凉的风迎面袭来。 南面的冬天不算冷,隋安的冬天才难熬。 他走出殿门,抬头望向天上,明月周围,星辰无光,只有一颗星星格外明亮,他就望着那颗星星,望了良久。 他还记得他们少时随军出征,行军打仗的日子很无聊,不打仗的夜里他就带她登上附近的高处,陪她看星星。 他教过她一句诗,叫‘我愿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恰如他现在看见的情景。 越是回不去,就越是让人忘不了。 他的眼前至今还时常出现她的影子,他伸手去握,最终什么也没抓住。 她之前恨他被权势迷了心窍,恨他利用她,倘若她知道如今的他双手已沾满人血,是不是更加不会原谅他? 明明是件让人失落的事,秦钦的嘴角却扬起了一抹笑。 夜阑人静,连轻微的脚步声都藏不住,他听见有人来了,嘴角的笑顷刻消散。 “陛下这么晚了还不睡?” 秦钦没有理会来人。 “陛下,阿婧探到了,南周那边还剩下不到十万兵马,只要咱们乘胜追击,不日便可追上周帝,挟持周帝是没有什么大用处,可若是找到了那个孩子,陛下能从祁国手里拿来的定不止十座城池!” 秦钦还是一言不发。 上官婧顺着秦钦看的方向看了一眼,立马知道了他在想什么。 “陛下还惦记她吗,可是她到死都没有向着陛下你,据阿婧所知,南周那边好像已经有了破阵之法,定是她生前将破阵秘笈给了祁国,祁国又伺机给了南周。陛下会有如今的困境都是因为她。” “上官婧,依你之见,朕还应该南下去追谢云祈?” 上官婧毫不犹豫的应道:“当然,南周即便有了破阵之法也难成大器,他们不过是一群残兵败将,就算陛下不用阵法,他们也不是陛下的对手,陛下何须担心。” 秦钦漠然听着,背起手,走下台阶。 “陛下,从前陛下打完南周还有机会对付祁国,如今祁国步步紧逼,陛下就算吞了南周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所以陛下一定要夺回那个孩子,而且陛下这次定不能再心软?” “心软?”秦钦冷笑了声,“少自作聪明,朕几时心软过?” “陛下当初全然可以另寻个孩子敷衍南周,可是陛下竟真的把姜宁给了南周,难道这陛下不是心软,而是讲义气不成?” 秦钦不言一字,径直出了院门。 南面的冬日暖和,没有雪,祁国的十五万大军已经兵临尧城之下。 这一次越国人不会再便宜他们,城中的数万守军没有要投降的征兆。 他们刚围了尧城就和越军打了场硬仗,这一仗他们没能一举攻下尧城。 主帐里,姜屿坐在书案后面,默然看着铺在长案上的地图。 将领们齐聚帐中,正襟危坐,没有人敢出声,以致帐中安静得连炉中火星炸响的声音都听得见。 姜屿看了看地图,又转眼看向一旁摊开的军报,上面写的是秦钦没有留守尧城,而是继续往南追谢云祈去了。 尧城已临近周国南疆,谢云祈所剩的退路已经不多。倘若他们在尧城耽搁太久,最终恐还是会晚一步。 南周亡国非他所愿,何况他的女儿也不能有事。 姜屿眉宇深锁,收回目光继续看地图,迫切地想要寻一个攻城的良策,而不是一次次举兵去尝试。 他起初看的是城池,后来留意到尧城的北面紧挨着一座山。 姜屿抬眼看向了帐帘,方才有士兵来递过军报,帐帘没有栓紧,正在风中飘舞。 另一间营帐里,华盈寒卧床休养,手上也拿着一幅地图仔仔细细地看。 一个仆妇打起帘子进来,“姑娘喝碗粥吧。” 华盈寒看了一眼,这是姜屿差人给她找来的奴仆,另外还找了几个会接生的稳婆。她不习惯身边有太多人围着她转,只挑了一个贴身照顾她,其余的都安置在军营里。 她将地图放在被褥上,接过粥碗,一边喝粥一边继续看。 姜屿回来了,遣走仆妇,一声不吭地坐到床边,拿过她手中的碗喂她喝粥,“盈盈,你现在要做的是好好休息,看地图做什么?” 华盈寒没有回答,用纤指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然后抬头看向姜屿。 姜屿看见了,她用指尖圈出来的正是尧城北面的那座山。 他点了下头,牵住了她的手。 看来他也想到了这个打法,华盈寒笑了笑,原来世上竟真有心有灵犀这回事。 三日后的黄昏,天地间刮着大风。 姜屿亲率五万兵马登上了尧城北面的山。 等最后一缕晚霞消散在天际,他一声令下,士兵们点燃浸了火油的箭头,朝着不远处的尧城放箭。 万支燃着火的箭乘风而去,齐齐射向尧城,有的点燃了在风中招展的旌旗,有的点燃了城楼的窗户纸,大风一吹,连带整座城楼都烧了起来。 城墙上的越军霎时间乱成了一锅粥,士兵们像蚂蚁似的在城楼上跑来跑去,好似在救火,但是飞箭仍旧像雨似的袭向尧城,后来不止城楼上着了火,连城里都开始冒出滚滚浓烟。 这场火烧得越国人措手不及,加上今夜风大,火势蔓延得很快,短短半个时辰,整座尧城就淹没在了火光里。 言情海 第459章双喜临门 ##第四五九章 军营里,华盈寒就站在窗边眺望外面,看见远处泛起了火光,就知这场火攻进行得很顺利。 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事,尧城北面的山是对尧城而言是一道屏障,可以让尧城更加易守难攻,实则也能让尧城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们之前行军时,那山就一度成了他们的阻碍,大军跋山涉水格外不方便。如今则成了他们攻打尧城的垫脚石。 山离城池太近,加上近来风大,他们只需在山上放放火箭,就能让整座尧城变成一片火海。 这是她和姜屿都想到了的办法。 那里的火光越来越亮,近乎将黑夜照如白昼。 华盈寒扬了扬唇角,心下踏实了不少,盼着大军能早些凯旋归来。 她缓缓转过身,想要回床上歇息,结果腹中传来一阵疼痛。 她一手抚上肚子,一手扶着能扶的陈设慢慢走回床边坐下。 疼痛时而剧烈,时而轻缓,一阵一阵,让她想起了生阿宁的时候…… * 尧城已经成了一片火海,城墙上的士兵四散奔逃,不少人匆匆跑下城楼,开始往城外逃命。 结果他们逃出城门发现,十万祁军就在外面等着他们…… 冲天的火光里,攻打尧城的大战再一次打响。 越军被烈火烧得乱了阵脚,溃不成军。他们从前就不是祁军的对手,如今失去了城墙的庇佑,更加打不过训练有素的祁军。 天还没亮,越军就已经显出了败势。 姜屿也带着五万兵马从山上下来,赶到城外阻击逃散的敌军。 越军被祁军包围在中间,没有去路,而后面的尧城里还燃着大火,他们也没有退路,这场仗越打越慌乱。 天微明的时候,城中的火势还是那样猛烈,而城外的战事已经接近尾声。 双方打了一夜的仗,站着的越国人所剩无几。 一缕晨曦穿破浓云的时候,兵戈声平息,大战最终以越军惨败收场。 姜屿擦去箭上的血渍,走到城门处看了看城里,浓烟还在往外涌,整座城应当已经毁了。 若不是秦钦之前让尧城变成了一座空城,他家盈盈定不会准他用什么火攻,所以他早就断言有人为所欲为是在自寻死路。 士兵们开始清理战场。姜屿就地转身,打算先回军营去。 他家盈盈生产在即,近来他无论是和部下议事还是在外征战,都不敢离开她太久。 姜屿只带着几个亲卫离开了战场,策马往军营赶,半道上看见有人也骑着马迎面而来。 他认得那人,是他先前安排的留守军营的部下。他勒了缰绳,等来人临近即问:“何事?” 武将匆匆下马,跪地禀道:“恭喜王爷,王妃生了!” 姜屿脸上掠过一阵欣然,他甚至都顾不上问孩子是男是女,一鞭挥下,朝着军营策马疾驰而去。 晨阳下,营帐里传出了清亮的啼哭声。 姜屿刚走到帐外就听见了,心中一阵暗喜。 他健步进去,看见华盈寒躺在床上,人仍旧疲惫,不过一双眸子睁着,眼神清澈如水,不像上次刚生下阿宁就晕了过去。 他进了营帐,仆妇便将孩子抱到了他的面前,笑言:“恭喜王爷,是位小世子,母子平安。” “是个儿子?”姜屿接过襁褓,看了看怀中的小人儿,脸上浮出了难以掩饰的欣然。 华盈寒的唇边也带了笑,如今他们儿女双全,正好凑成一个“好”字。 孩子出生在黎明,听说那时大军也刚打了胜仗,拿下了尧城。 “我说什么,这不就是个儿子吗?”她打趣。 姜屿抱着孩子过来,坐到她床边,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握紧了她的手,又按耐不住心下的感动,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 华盈寒和他一起看了看襁褓里的孩子,阿宁是早产,没有这个孩子看上去白白胖胖,不过两个孩子一样的可爱,都是她的心头肉。 她看了看姜屿,见他抱着孩子,唇角虽带着笑,但眉间也凝着愁绪,不知是不是想起了他们的女儿。 华盈寒轻声言:“取个名字?” 姜屿宁神想了一阵,没有想到什么好名字,问她:“你说叫个什么名字好?” “我哪儿会取什么名字。”华盈寒伸手逗了逗儿子,边想边说,“这个孩子出生在尧城,还生在你刚夺下尧城的时候,不如就叫姜尧?” 姜屿笑着点了头,“听你的。” * 尧城的火整整烧了三日,三日后大火才被祁军扑灭,城中已是一片狼藉,街道面目全非,房屋也被烈火烧得坍塌,到处都是残垣断壁。 尧城的行宫地处东南,只被火烧塌了几座宫殿,大部分的地方仍旧完好。 南面再是暖和,住在军营里也没有住在行宫里舒适。姜屿便命部下清理了行宫,在第四日夜幕降下后用马车接了华盈寒母子进城。 为防烟味熏到孩子,华盈寒从没怎么被火烧过的南城门进了城,径直去往行宫,但渗入马车的风里仍旧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焦味。 孩子在她怀里安安静静地睡着觉,不哭也不闹。 马车停在行宫门外,姜屿的亲卫早已封锁了行宫外的大街,这儿没有外人。 华盈寒浑身上下都裹着厚实的衣裳,整个人很臃肿,连走路都走得十分缓慢。 姜屿就在行宫外面等她,从仆妇手里接过姜尧,边抱着孩子边扶她慢步进去。 行宫的屋檐下挂着不少灯笼,照亮了亭台楼阁,让四周不至于漆黑。 华盈寒看了看周围,她知道这座行宫是庆明帝所建,不过之前没有来过。连尧城她都只在随父亲南下平乱的时候来过一次,没有陌生和熟悉之分。 士兵们还在连夜清理行宫各处。 奇怪的是,她方才路过城南大街,发现街上的房屋都没怎么被火烧过,料想他们在东北面放火,被烧得最严重的应该是城北。那夜的风是往西南方向吹的,火应当不会在城东南肆虐,可是行宫里却有不少被火烧过的地方。 姜屿推测,这可能是秦钦离开行宫时自己放的火。 言情海 第460章魑魅魍魉 ##第四六零章 这个猜测在后面得到了证实,他们路过一处花园,发现这座花园被烧得尤为严重,连假山石都被烧得黑黑的,附近的一座阁楼更是被烧得面目全非。 火好像就是从这儿起的。 华盈寒没有停留,只在路过时看了几眼就移步离去。 他们刚走出几步,身后有将领喊道:“启禀王爷,这儿……这儿还有个人!” 华盈寒止步不前,回头看了一眼,见将领带着几个士兵就围在阁楼的墙角处。 “什么人?”姜屿随口问了句。 “回王爷,是个女子。” 若是个越国士兵倒不足为奇,是个女子倒是勾起了华盈寒的好奇心,她对姜屿道:“过去瞧瞧?” 姜屿把孩子交给了仆人抱着,扶着她慢慢往那处走。 他们走近之后,士兵们就退到两旁让路。 华盈寒先是看见了一双伸得直直的腿,再是看见那人就靠着墙边坐着,胸膛还在微微起伏,人还没死。 接着,她看见此人的头发很是凌乱,像一团乱草似的糊在脸上,挡住了面容,仅让人分辨得出此人是个女子。 将领接过士兵手里的灯笼,用灯笼照了照女子,试着喊了一声:“姑娘?” 女子偏着头,没有丝毫反应,好似已经晕了过去。 但是过了一阵,华盈寒从乱发的间隙里看见了一只缓缓睁开的眼睛,然后又看见从那眼中透出来的目光变得越来越狰狞…… 她就看着那只眼睛。 一个女子狼狈成这副模样,还用这等冰寒的眼神看着她,着实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后来女子的手又动了动,似乎想要抬起来却没有力气,只能抠着地面。 不管是男是女,大晚上的看见这样一个人都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姜屿扶着她,劝她道:“好了盈盈不看了,我们去休息。” 华盈寒没有说话,也没打算走,因为她越看越觉得这个女子的眼神不对劲。 她什么魑魅魍魉没见过,不仅不怕,还朝女子走近了一步,俯下身,伸出手将挡住其面容的头发缓缓撩开…… 一张被火灼得溃烂的脸入了她的视线。 那半张毁掉的脸是让人觉得恶心,但是除开她脸上的伤,这个人的本来面目也足以让她觉得恶心。 她心中惊异,不过没有表露在脸上,将那乱发撩开之后就缓缓垂下手,问了声:“怎么是你?” 华盈寒又看向姜屿,见他眉宇轻锁,显然也认出了此人。 她不知道上官婧为什么会在这儿,又为什么会弄成这副模样,脸被火烧得稀烂不说,人也跟个乞丐似的蜷缩在墙角,除了瞪人就没点别的反应。 不过上官婧如今再是惨也勾不起她半点同情心。 姜屿认出此人后就挪开了目光,但没有再劝华盈寒离开,就扶着她。只要他的王妃高兴,想看多久,想做什么处置都可以。 上官婧等着她,目光里满是怨恨。华盈寒无所谓,仍淡淡问:“你怎么在这儿?” 上官婧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来一个字。 华盈寒看着上官婧,只知上官婧好像说不出来话,不知是因为被割了舌头还是被灌了哑药。 她一直在问上官婧为什么会在这儿,但想想,上官婧也一定想问她这个问题。 “你是被秦钦丢在这儿的?”华盈寒试着问道。 她发现上官婧的眼神沉了几分,想来她猜得**不离十。 “行宫里的火,是他为你放的吗?” 她此言一出,上官婧的目光又变得狰狞,好似恨不得将她活剐生吞,可见她又猜对了。 “王爷,王妃娘娘,这个人怎么处置?”将领问道。 华盈寒道:“既然这场火没烧死她,我们也不妨先留她一命,押下去吧。” “是。” 她刚准备离开,耳边就传来了孩子的哭声,她从仆妇那儿抱过孩子亲自哄着,和姜屿边哄孩子边走远了。 两个士兵也将上官婧押了起来。 上官婧原本狰狞的目光已经变得木讷,在这些人唤醒她之前,她最近的记忆里只有那碗黑漆漆的药,还有一场火…… 她也没想到,秦钦是听了她的建议,不打算与祁军硬拼,在祁军兵临尧城之前就离开了,但是他却没打算带走她。 不仅没打算带走她,还忽然赐了一晚黑漆漆的药给她。 就在那晚她说了华盈寒的不是之后,王仲就带着人端着药到了她的面前,掐着她的喉咙逼她喝下了那碗药,然后她的嗓子就火辣辣地痛,痛得她晕了过去。 她再醒来,人就在旁边这栋阁楼里,她的喉咙被那碗药灼伤,再也说不出来一个字。 他把她囚禁在这儿还不够,走之前又往这儿放了一把火…… 好在她虽然哑了,但是手脚仍利索。她撞开窗户从楼上跳了下来,脸却被火灼伤,也摔伤了腿。 那时整个院子已被烈火吞噬,她为了活命,爬进了池塘里,在里面躲了一天一夜,等火熄灭才爬上来。她已没力气逃去别的地方,就在墙角待到了现在。 没想到,她经历了这些生不如死的折磨之后,再次睁眼,看见的竟然是华盈寒! 秦钦折磨她,放火烧她,是在给华盈寒报仇,可是天知道,华盈寒竟然没有死,不旦没有死,而且回到了姜屿的身边。他们还又有了孩子…… 她心痛如刀绞却无处发泄,喉咙仍旧灼痛,脸颊更是痛。她的一切都毁了,而她竟只能无声地垂泪。 * 姜屿命人给华盈寒收拾了一间宽敞干净的宫殿供她歇息。华盈寒坐在床上,脑子里一直浮现着上官婧那毁了容的模样。 她记得上一次见上官婧时,上官婧还仗着有秦钦撑腰,在她越宫里横行霸道,且给她住的凤皎宫放了把火…… 上官婧替秦钦烧死了她,让这世上再也没了能破华家阵法的人,对秦钦而言不是大功一件? 她偏头靠在姜屿肩上,缓缓问:“他现在连自己人都杀?” 姜屿坐在她身边看着军报,道:“本王倒觉得,在那个人眼里没有什么自己人和外人之分,他连你都能利用,将别人养在身边自然也是在当棋子利用。” 言情海 第461章走投无路 ##第四六一章 上官婧只是秦钦的一颗棋子,而不是什么功臣…… 如此解释那一切倒也说得通了。 上官婧对秦钦的用处应当只在与能帮他刺探大周军机这一点上,如今秦钦已经兵败,即使他仍在执着地往南追谢云祈,但输赢已成定局。上官婧的耳目再是多也无法帮他扭转局势,所以这颗棋子就无用了。 上官婧跟在他身边那么久,知道他不少秘密,他怎会让她重新落到姜屿手里?所以他不仅毒哑了上官婧,还给上官婧的住处放了把火…… 华盈寒侧过身去抱住姜屿,只觉令人毛骨悚然的不是上官婧的模样,而是人心。 正因秦钦越是被逼到绝路,就越是不择手段,华盈寒不禁开始担心谢云祈的处境,担心她的女儿…… 姜屿合上军报放到床边,也拥住了华盈寒,“盈盈,大军明日拔营去接南周的围,你就和阿尧就在这儿休养,还有,那个人随你处置。” “好,不过你得答应我,等这个月过去我就来找你,我也想带阿尧去接阿宁。” 姜屿点头应允。 周国南疆早早地开了春,万物复苏,天地间一片生机盎然。 但是对谢云祈而言,他却像踏上了一条死路。 马车在原野上疾驰,慢无目的地朝前跑去。 车上坐着他的母后,他还有姜宁。 他们从函都逃到现在,只剩下他们一家,还有几十个忠心不二侍卫随行保护着他,除此之外,他的军队,他的江山,什么都没了…… 他们此番紧赶慢赶,也是在逃命,只知往前逃,是因为后有追兵,越国的追兵…… 原以为秦钦已经败了,就该知道收拾,谁知那个畜生也似被逼成了一个亡命之徒,好像不抓到他就不肯罢休。自己逃回了越国,却留下这么一群兵马在他后面穷追不舍。 车轮的声音嘈杂,更嘈杂的是后面的那片马蹄声,不仅吵人,还能让他们心急如焚。 沈太后撩开车帘看了看外面,焦急万分:“祈儿,我们……我们还逃得掉吗?” “母后,只要咱们还没落入敌军手里就还有一线生机,别怕。”谢云祈一边劝他母后,一边抱起姜宁坐到自己膝上。 孩子好似不知他们在逃命,脸上只有天真没有害怕,谢云祈也不想吓到他的宁儿,反而笑着问:“宁儿,马车跑这么快好玩吗?” “嗯嗯。”姜宁点了点头。 “真乖。” 沈太后摸了摸姜宁的脸,愁容深重,“可怜了这孩子,我们大周是输了,可是宁儿是祁国的郡主,如今也跟我们一块儿受罪。” “母后,一会儿咱们若是跑不掉,你就带着宁儿走,我已经交代了侍卫们,他们会护送你和宁儿离开。” 沈太后惊愕,“那你呢?” “我自然是去把敌人引开,秦钦想吞了大周,自然得先抓了朕这个皇帝,他抓了朕就不会为难你们。” 沈太后仍皱着眉,慢道:“我怎么觉得比起祈儿你,秦钦更想要宁儿呢?” “不管他要谁,我都不能把宁儿给他,那个丧心病狂的人连盈寒都不放过,会对宁儿做出什么好事?”谢云祈抱紧了姜宁。 打从他拿城池换回这个孩子起,孩子就一直养在他身边,就跟他的亲女儿似的,跟他从前照顾小九时一样。他要是一日看不见孩子就会难受,孩子一日看不见他也会吵闹。 他们不是父女却胜似父女,他一直在盼着宁儿能开口叫他一声“父皇”,可是这两个字不好念,他叫了很久,宁儿也只会喊“父”字,父也是爹的意思,他听了同样高兴。 谢云祈看着怀中的孩子,更加坚定了心中的决意。 驾车的常喜忽然“吁”一声,马车顿时停下了。 谢云祈心中一紧,当即斥道:“常喜你干什么,还不快走?” “主……主子,前面没路了。”常喜在外面战战兢兢地道。 谢云祈愕然:“什么?” 他一把撩开帘子看了看,发现前面果然没了去了路,挡住他们的不是什么河流,也不是墙,而是一道悬崖! 两旁是茂密的树林,林中杂草丛生,马车过不去。 谢云祈把孩子交给他母后抱着,跳下马车看了看,悬崖似有万丈身,摔下去必定没命…… “云祈……” 谢云祈走回了马车旁,听见他母后在车上唤他,他却没有理会,而是招手让侍卫们聚了过来。 马蹄声越来越近,他知道追兵快要到了,时间所剩无多,看了看两旁,肃然下令:“你们听着,速速护送太后和公主离开,不得有误!” “陛下!”侍卫骇然。 “朕不走,朕要在这儿拖住他们,你们快送母后和公主离开!” 侍卫们齐齐拱手:“遵旨。” 他们折回马车旁,请了太后和公主下来。 沈太后看着站在悬崖边的谢云祈,眼中顿时含了泪,“祈儿!” “母后,你们若不走咱们都走不了,还请母后听儿臣的劝!”谢云祈神色严肃,接着说,“大周的江山没了,儿子身为大周国君,本就万死难辞其咎!” 沈太后心如火烧一样难受,但看着她儿子坚毅的样子,她不得不忍着心里的痛,抱着孩子跟随侍卫们离开。 他们快步进了一旁的林子里,谁知还没能走出多远,林子里赫然窜出一群越军,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且抬起了手里的刀剑直指着他们。 “祈儿!”沈太后万分惊骇,回头大喊,谁知她转眼便看见那些追兵也都到了,已堵在了她儿子的面前。 侍卫们把沈太后和姜宁护在中间,与越军拔剑相向,可是寡难敌众,他们也知若是贸然动起了手定无胜算,于是姑且按兵不动。 越军也没有和他们起冲突,仅是拿着刀慢慢地往前走,逼他们退后。 沈太后和一众侍卫被逼无奈,慢慢地退回了谢云祈身边。 这一下,他们母子连带姜宁都已被敌人团团围困,算是走投无路了。 “祈儿 ,这……这怎么办?”沈太后惶然扫视着那些越军,愣愣问道。 言情海 第462章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谢云祈看着近在眼前的敌军,心里反而出奇地平静。从前他连刺客都怕,如今到了真正的生死关头,面对来势汹汹的敌军,他竟变得临危不惧。 这是他唯一一次大山崩于面前还能面不改色,兴许也是最后一次。 谢云祈对敌将冷道:“你们一路打过来,要抓的不就是朕?朕在这儿,你们放了朕的母后和女儿!” 姜宁还在沈太后怀里,朝着谢云祈伸出小手,不停地念着:“父……父……” 谢云祈牵了牵姜宁的小手,笑说:“宁儿乖,有父皇在,别害怕。” 领头的将领笑说:“陛下落到如今这个地步,还能和我们谈条件?我等来这儿不光想请陛下去大越做客,更要接走祁国的小郡主,那才是位贵客!”将领拿着马鞭指了指姜宁。 “你们知道宁儿是祁国的郡主还敢挟持她?她的亲生父亲不是正在后面撵你们?你们抓了姜屿的女儿,他会放过你们越国?” 将领笑了笑,“陛下这话说得不假,可我们要是真抓了小郡主,景王不想放过也得放过不是?” 谢云祈知道秦钦已经带着兵马撤回了越国,那畜生为了让自己走得顺畅,留下一万人马声东击西,跑来这儿抓他。不过如今追来的好像没有一万人这么多,顶多就百来号士兵。 他又看了看在前面护主的侍卫们,他为了轻装简行,也只带了这点人,连敌人的一半都没有…… 谢云祈的心凉了半截。 将领仍骑在马上,讥诮似的笑了笑,抱拳:“陛下,太后娘娘,请吧?” 侍卫们不知他们是该放弃抵抗,还是该舍命保护陛下,都回头看向谢云祈。 一人问道:“陛下,这怎么办?” 谢云祈同样没了主意,他既想去搏一线生机,又怕会连累这些对他忠心耿耿的侍卫们送命。 就在他也不知是该反抗到底,还是该束手就擒的时候,敌人的后方传来一阵响动,连带敌人骑的马都开始不安地原地踏起了小步。 谢云祈看见敌军后面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好像都中了箭。 接着,林子里又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越国将领大喊:“不好,敌人追来了,快抓住他们!” 将领指着他们一声令下,越国士兵便下马冲了过来,想要生擒谢云祈他们。 侍卫们也一拥而上护驾。 双方就在狭窄的悬崖边上交起了手。 他这些大内侍卫功夫不弱,但是越军人多势众,加之祁国的援兵到了,越国人为了活命反而跟不要命似的想挟持姜宁。 敌军攻势太猛,他的侍卫们快要抵挡不住了。 侍卫们节节败退,谢云祈和沈太后他们也被逼得退到了悬崖边上。 谢云祈回头看了看悬崖下面,这才真真的体会到了什么叫进退维谷。 他们还在往后退,脚步慢慢挪动,将不少碎石子都挤得滚下了悬崖。 千钧一发之际,十来个身影凌空跃下,和周国侍卫一起抵挡越军。他们的武功很好,又将已经逼近谢云祈的敌军给逼得退了两丈远。 未几,援兵也赶了过来,和后面的越国人大打出手。 悬崖上顷刻陷入一片混战之中。 到处都是刀剑交锋的声音,谢云祈听着这些刺耳的动静,看着闪来闪去的人影,人越来越恍惚。 沈太后早已撇过了头去,根本不敢看那厮杀的场面。 孩子忽然吓得哇哇大哭了起来。 姜宁的哭声惊醒了谢云祈,他抱过姜宁哄了哄,且转过身,不让孩子看见那些血腥。 孩子不哭之后,他也闭上了眼睛,决定听天由命。 后来他们耳边的声音渐小,谢云祈睁眼一看,站在他面前的成了一群祁国士兵,而那些越国人已经死的死,被俘的被俘…… 他们得救了! 祁军往两边散开,一个威风八面的身影出现了谢云祈的视线里。 谢云祈愣了愣,回过神来就冲那人吼道:““姓姜的你再来晚点儿,信不信我把你女儿拐去阴曹地府?” 姜屿莫名其妙地挨了一句训斥,心里也窜起了火。虽说他是欠谢云祈一个很大的人情,但谢云祈丢了江山和如今被逼至绝路都怪他? 当他看见谢云祈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时,所有的火气都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阿宁?”他试着唤了一声。 那个孩子果真扭过头看向了他。 姜屿扬了扬唇角,他的女儿都快两岁了,模样长得很是乖巧可爱,但他还没有怎么哄过她,抱过她。 谢云祈心里沉甸甸的,丝毫没有劫后余生的轻松。宁儿的亲爹来了,他再是舍不得,也得把孩子还给人家。 他放下姜宁,蹲下身,指着姜屿对孩子说:“宁儿乖,那个人才是你亲爹,你爹来接你了,去找他吧。”他又颇为无奈地笑了笑,“父皇不能让你当一个尊贵的小公主,但是你回到你亲爹的身边,你就是郡主殿下,是个和公主一样的金枝玉叶。” 谢云祈松开了姜宁,抬了抬下巴,“快过去吧。” 姜宁却赖在他面前不肯走,望着他,皱起了小眉,“父父……” 姜屿锁了眉宇,“你让我女儿管你叫什么?” 谢云祈站起来,盯着姜屿,理直气壮:“怎么了?你当初不也拐了我的盈寒和九儿?不许我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他沉下眼,见姜宁还不肯过去,索性抱起她走向姜屿。 他心疼归心疼,心里也清楚,这个孩子跟着他只会受罪,如今唯有她亲爹能给她一世荣华。 谢云祈一边把姜宁交给姜屿,一边交代:“宁儿怕黑,怕打雷,喜欢吃甜食。女儿娇气,她哭的时候你得耐心哄她,不能责备她,她很乖,哄两句就会听话。” 他说这些的时候不敢看姜宁,一直沉着眼,说完就毫不犹豫地转身回刚才的地方,看似决绝,实则因为舍不得。 谢云祈一直背对着他们,又道:“回头记得把九儿还给我!”他话说得快,说完又不免有些后悔。 他不能再给姜宁锦衣玉食的生活,又能给九儿什么? 他便支支吾吾改口:“不过……不过你若是喜欢九儿,也可以把她留下,只要你能像盈寒还在时那样好好照顾九儿就成。” 言情海 第463章天上掉馅饼 ##第四六三章 一个声音从士兵们后面传来:“什么叫和我在的时候一样?我不在了,你就连小九都不要了?” 谢云祈又是一愣,这次他木讷得更加厉害,久久都没有回过神。 他还背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蜷紧了垂在身侧的手。 华盈寒走上前来,看着姜屿抱着的孩子莞尔一笑,摸摸孩子的小脸。这个孩子的眉眼跟她爹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是他们的小姜宁。 阿宁眼睛红红的,但没有哭闹,就待在姜屿的怀里默默地看着他们。 战火燎遍了大周的疆土,她的女儿能平安,还能长得这般康泰可爱,多亏了一个人。 华盈寒朝着谢云祈的背影,揖手行了个大礼,“多谢陛下照顾阿宁。” 谢云祈清醒了,这个声音太过真切,不是幻象。他按耐不住心下的激动,慢慢地转过身,看见她就站在那儿,无病无伤,安好无恙,根本不想什么鬼传言里说的那样葬身火海…… 他恨不得冲过去仔仔细细地看看她,可是,他现在有什么颜面见她? 他弄丢了他们华家世代守护的江山,还险些连累她的女儿没命。 谢云祈沉下眼,以自欺欺人的做法逃避着她的目光,只是笑了笑说:“盈寒,看见你平安我就放心了,你们带着宁儿走吧,不用管我。” “那陛下和太后娘娘呢?” “越军都追到我跟前了,这儿哪儿还有什么陛下和太后,盈寒你放心回去,今后我们随便找个地方过过日子就成。” 姜宁又朝谢云祈伸出了小手,“父……父……” 谢云祈仍旧笑说:“宁儿,他们才是你的爹娘,今后你要听他们的话。” 姜屿看了看姜宁,谢云祈道:“好了谢云祈,本王把岳州以南的地界还给你,今后你可以继续做你的周帝,待本王平定了越国,再与你平分越国江山如何?” 谢云祈吃了一惊,“你这是想把到手的地盘都还给我?” 姜屿瞥了瞥他,“你为本王的女儿付出了十座城池,本王还能吞了你的江山?至于那十座城池,本王会拿越国的疆土加倍奉还。” 谢云祈闻言之后想了很久,他这是有机会从亡国之君做回周帝不说,还能拥有比之前更为辽阔的疆土? 听上去就跟天上掉馅儿饼似的。 他又扬唇笑了笑,回头望了望悬崖。 他脚下踩的是他南周的最后一寸土地,要不是姜屿来得及时,他和他母后都得在这儿摔个粉身碎骨,他还有什么颜面去接受失而复得的帝位? 他自知自己是个很重面子的人,总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不然他当初也不会和盈寒闹得不欢而散。 秦钦能吞了他的江山,残杀他的将士和子民,是那个畜生惨无人道,也是他这个皇帝无能,守不住江山,保护不了子民,他哪儿还有脸继续当什么皇帝。 谢云祈脸上仍带着笑,摇了摇头,“算了,盈寒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好面子,闹到这个地步还回去当皇帝,多没面子。” 华盈寒劝道:“陛下你不能这么想……” 谢云祈打断她的话,“盈寒,你就别劝我了,这个江山我没脸再要,何况天下之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我当了一次亡国之君已经足够,不想再让子子孙孙步我的后尘。”他又看向他母后,笑问,“母后你说呢?” 沈太后叹了口气。从前她为了保住后位和权势做了不少错事,经历一场逃亡之后她就看开了,再加上方才的死里逃生,让她更加明白什么荣华富贵都比不上一家人安安稳稳。 再说了,如今他们母子落到这个地步怨不得别人,怨他们自己没能守住大周的江山,的确无颜再当什么人上人。 沈太后点了点头,看着华盈寒说:“盈寒,祈儿说得对,大周已经亡了,我们没有颜面回函都,既然天下迟早要一统,倒不如就趁现在。” 人在绝处逢生后多少都有些看破红尘的心思,姜屿没有把谢云祈如今的推辞当真,他道:“你用不着急着给本王答复,再好好想想,本王等你。” 谢云祈皱了皱眉头,“我……” 他刚开口,姜屿已经带着妻女走了。 姜屿给了谢云祈时间考虑,而周国的南疆没有什么适合落脚的地方,他们也趁着这段时日启程返回尧城。 谢云祈原本带着亲贵们一块儿逃到了南疆,最后他为了轻装简行,也为了不连累亲贵们,打发了所有的叔伯兄弟,只带着他娘和姜宁继续南逃。 回到尧城之后,谢云祈在姜屿的帮助下,把流落在外的亲戚们都接了回来。 亲贵们得知祁国的提议之后就聚在一起商量。几个享惯了荣华富贵的闲王自然希望谢云祈能够接受祁国的好意,做回周帝。 而辅政的安王一家则和谢云祈想的一样,与其背负骂名继续做什么王侯,倒不如从此隐匿于世,让时间将这段耻辱深埋。 谢云祈最终坚持了最初的决定,谢绝祁国归还什么江山。他只答应华盈寒,等战事结束他会跟她和姜屿去函都看看小九。 安王一家是南周的亲贵们里回来得最晚的,安王夫妇先被谢云祈的侍卫接了回来,而后谢云自己找回了尧城,但是一直不见谢云筝露面。 春风和煦。 华盈寒牵着女儿在行宫院子里看花花草草。姜屿也抱着姜尧在院子走走转转。 一阵很缓慢的脚步声在院外停下。华盈寒转眼看去,看见站在拱门处的两个人,眼中顿时闪过惊色。 谢云筝回来了,还带回了另一个他们也在找的人。 “主上……”李君酌拱了手,想跪下请罪。 谢云筝原本就搀扶着他,这一下搀得更紧了,急道:“王爷,他的腿受了伤,连走路都不利索,不能下跪……” 姜屿抬了下手,示意李君酌免礼。 华盈寒看着谢云筝那着急的模样,心下浮出了一丝欣慰。 李君酌为救谢云筝被越军伤了腿的事她知道,谢云祈说的。 据说李君酌的腿伤得不轻,最终是被谢云祈派去找谢云筝的侍卫给抬着回了尧城。太医诊治之后说李君酌至少需要休养大半年才有康复的可能,而且仅仅是可能…… 言情海 第464章来个了结 ##第四六四章 谢云祈说李君酌之前到了尧城后,还曾固执地想要回去向姜屿复命,是谢云筝软硬皆施非要他留下养伤,李君酌拗不过谢云筝,才听了话。 姜屿曾把她写的破阵之法给了李君酌,李君酌也正好趁这个机会把秘笈送到了谢云祈手里,但是有些晚了。大周的军队已无力靠着这些破阵之法翻身。 后来尧城即将失守,谢云祈不得不继续南逃,他不想拖累大家,就先派人送走了李君酌和谢云筝。 他们走得最早,也走得最远,加上李君酌的腿不方便,如今才回来得最晚。 姜屿让军医给李君酌治伤,军医的说法与之前太医说的一样,说李君酌的伤最少得休养半年,多则没个定数,能否好全得听天由命。 李君酌是姜屿的侍从,如今已经回到他主上身边,没道理再和谢云祈还有安王他们住在一块儿。 谢云筝仍执意要留在李君酌身边照顾李君酌,说李君酌受伤是因为她,她就得负责到底。 华盈寒和姜屿都没有阻拦,由着谢云筝去了。 行宫的牢房里还关着一个人,姜屿之前把这个人交给了她处置。 她生了姜尧后就在行宫里坐月子,没有外出走动,也就没工夫理会什么囚犯。 后来她又带着孩子南下去与姜屿汇合,更无心去处置谁。如今她回来了,也是时候给这段恩怨来个了结。 她要做的无非就是杀了上官婧,但想想,被上官婧算计过的人何止她一个,她也该给别人一个出气的机会。 于是她给了谢云一块腰牌,告诉谢云,只要他愿意,他随时可以拿着这块腰牌去见上官婧。 行宫里的牢房狭小,幽暗无光,只有几盏烛火照着窄窄的走道。 谢云最终还是来了这儿,整座牢里只关着一个人犯。 他走到了铁栅栏外,默然看着那个瘫坐在墙角的人。此情此景像极了之前在函都城里的一幕,不过那时牢笼里关的囚犯是他。 谢云已经不想再叫那个名字,为了引起里面的人注意,他拉了拉门上的铁链。 “哐哐”的声音惊醒了上官婧。 她缓缓抬起头,发丝垂下,一下子就露出了她溃烂的半张脸。 谢云看在眼里,心里并无半分触动。他如今才知道一个人的美丑与容颜无关,这个人再是毁了容貌,于他也无半分关联。 他惦记的只是春江花月坊里那个能歌善舞,还弹得一手好琴的姑娘,不是什么北祁的细作,更不是一个面丑,心思更丑的女子。 上官婧被秦钦毒哑的事他知道,所以他来这儿也没想过要说什么话,就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看着她那双充满哀怨的眼睛。 他从那双眼睛里看不见当初那个女子的影子,只看得见她做了孽却无半分悔意。 谢云沉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拿在手里看了看,匕首上镶嵌着一颗宝石。 他俯下身,将匕首放在了栅栏边上,在她过来之后一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 然后他转身离开,不过没有走远,而是在转角处停下,借着墙壁的遮挡站在那儿留心着牢房。 过了一阵,他看见一只满是伤痕的手臂从牢房里伸了出来…… 她就趴在地上,像是无法站立,从墙角爬到了铁栅栏边,然后吃力地伸出手拿起了那把匕首。 之后她又爬了回去,让他看不见了。 谢云仍旧站在墙后,久久不见她人影,他才挪着步子再次朝那间牢房走去,见她还在刚在的地方靠墙坐着,一双眼睛已经紧闭,手臂搭在旁边,腕上有道醒目的伤痕。血就从那道伤口里流了出来,在地上汇成了一滩小小的血泊。 他收回目光,移步离去,不再回头。 * 南周境内的战火平息,待大军在尧城休整一月之后,姜屿和华盈寒一同率军就近攻入了越国南疆,继续讨伐越国。 秦钦已将主力撤回越国,且在边关部下重兵抵御前来寻仇的祁军。 狄族先前和秦钦勾结重创过姜屿,担心唇亡齿寒,怕姜屿打完越国会去找他们算账,也派出几十万大军前来助越国御敌。 伐越之战的阵势比起当年的祁周大战还要大,双方出动的兵力加起来已逾百万之众。 这场仗一打就是三年…… 对面是狄越联盟,而祁国没有任何帮手,仅凭一国之力和他们打了三年的硬仗。 华盈寒继续隐姓埋名和姜屿并肩征战,他们联手,使得祁军不止没有败退,还如秋风卷落叶般扫过秦钦的江山,先平南疆,再夺国都,用三年的时间打得越军节节败退。 最终,秦钦带着剩下的兵马逃到了北疆,盘踞在那儿苟延残喘。 狄族眼见大势已去,慌忙撤走自家军队退守自己的地盘,把越国逼得更加走投无路。 又是一年冬天,华盈寒和姜屿率领大军逼近越国北疆。 北面的冬天格外寒冷,大军踏着积雪行进,走得很慢。 华盈寒和姜屿双骑并辔,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今日风大,迎面吹来的寒风刮在脸畔生疼;雪也下得大,像鹅毛似的在天地间飞舞,落在鼻尖冰凉。 华盈寒看了看身后的将士们,又看向姜屿,唇边浮出一丝浅笑。 她发现这一幕很像从前,像当初被他抓来陪他打狄族的时候,那时他也挑了这么个天寒地冻的时候来征战,为的是让狄族人轻敌。 如今选这个时候是不逼不得已,越国人兵败至此,他们就得乘胜追击。 姜屿也转眼看向了她,伸手来摸了摸她的手,察觉到她指尖冰凉,就握着她的手,一路牵着她往前走。 前方是越国剩下的最后一方疆土,待他们赶至越军盘踞的地方,与越军来场决战,就能平息这场折磨天下数年的动荡。 想到这儿,华盈寒心里跟照进了一道春阳似的温暖。 她抬头眺望,透过风雪依稀能看见远方有几座高山,山上覆满了雪,风景很美。 那几座山她从前见过,还对姜屿说过她喜欢那个地方。而姜屿当初就告诉过她,那几座山在越国。 言情海 第465章一败涂地 ##第四六五章 祁军兵临越国北疆,大战已经打响,这似是双方打的最后一场仗。 这场仗秦钦没有御驾亲征,而是一个人坐在暂时还算安静的营帐里,坐在炭盆边上,默默地烤火取暖。 王仲拿着战报进来,刚掀了帘子就在门口止步不前,见陛下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眼神凝滞,他有些不敢打扰。 陛下身上披着厚重的裘皮大氅,大氅之下是帝王才能穿的锦绣龙袍,头上依旧带着金冠,俨然还是个帝王模样,就是手中的江山已所剩无多。 祁军找上门了,就在离这儿十里远的地方。他们的军队已经前去迎战,还能抵挡上一阵,但是这一仗他们毫无胜算,这是他心知肚明的事,想必陛下心里也清楚,所以陛下才没有亲自去做无谓的抵抗。 王仲捏紧了手中的奏折,战事还在继续,军报仍源源不断地送来,都是他们的军队败退的消息。 之前的军报他都压了下来,如今拿着这封奏报进来,为的也不是让陛下运筹帷幄、扭转乾坤,而是想以此来告诉陛下,敌军里这儿还有些距离,现在寻一条生路还有机会。 他走到秦钦身边,拱手呈上了军报:“陛下,敌军打过来了。” 秦钦闻声,眼中才有了一丝神,他拿过军报,却没打算翻开过目,而是径直将军报丢进了火盆里,定眼看着火焰将之焚为灰烬…… 陛下的做法让王仲忧心不已,他忍不住劝道:“不如陛下移驾去狄族吧?” “狄族?”秦钦扬了扬嘴角。 “或者去别的地方也行,天下之大……” 秦钦打断他的话,凝神叹道:“天下之大,却没有能容得下朕的地方。” 这样的话,他从前也对她说过,这么多年过去,他至今记得和她之间发生过的所有事,且记得清清楚楚。 谢云祈没了江山,还有个养女;姜屿没了她,却有和她的女儿;只有他,行至山穷水尽时还孑然一身,什么都没有,若说有,便只有满手的鲜血,赌到现在,输得一塌糊涂…… 但他从没为这场赌局后悔过,至今只为一件事感到过后悔,悔得此生都无法释怀,那就是把她推给了姜屿。 秦钦笑了笑,缓缓起身,背着手朝帐外走去。 雪还在下,他冒着风雪往前走,拒绝侍从给他撑伞。 他离开营帐又往军营外走,一路上瞧见整座军营空空荡荡。将士们都在战场上替他浴血奋战,也昭示着如今那点兵力已是他全部的指望,再一败,就将一败涂地! 他已经退到了越国的最后一寸疆土上,军营挨着几座山,一条河。山的那头是祁国,河的对岸是狄族…… 秦钦望了望被冰封冻的大河,转而朝那几座雪山走去。 天地间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覆盖了所有的事物和颜色。他绕着山脚慢慢地走,慢慢地找,最终在一座山下找到了他想找的地方…… 是山脚下的一座孤坟。 他走到石碑前,拂去压在石碑上的积雪,面对着石碑站了很久,从下午站到黄昏,一个人,无声伫立。 他背对着身后的一切,好似除了这座坟,世间的一切都已经与他无关。 雪下得越来越大,覆满了他的发和肩头,也重新覆满了石碑。 秦钦再次伸出手,缓缓拂去碑上的雪,拂得干干净净。 漫天的飞雪里,他俯下身,在冰凉的石碑上落下轻轻的一道吻,唇边浮出笑意,温柔地同她商量:“来世,我第一个娶你可好?” 他耳边除了寒风呼啸的声音外,还有一阵马蹄声,但就是没有她的回应。 身后的动静越来越大,是千军万马临近的动静。 秦钦对此置若罔闻,他想听她的回答,明知她不会给什么回音,却还是一直等,一直等,等到马蹄声都在他身后停歇了…… 他知道,讨债的人马已至。 秦钦缓缓转过身,看见的是祁军。 几个将领骑马在前,整整齐齐地排成一排,像道铜墙铁壁似的截断了他的生路。 既然他哪儿也没去,只来了这儿,就没打算要什么生路。 秦钦的脸上没有丝毫畏惧,他又微微侧过身,回过头,抚着石碑笑言:“我就要下去见你了,还真不知应该怎么向你道歉……” 祁国的将领们往两旁退了退,后面的士兵也跟着散开。 秦钦听见动静,收回目光看向前面,见祁军已经让出了一条路,而后他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并辔的身影。 他的眼神本来已因为绝望而变得涣散,却在看见那道身影时恢复了神智,且凝住了目光,眉宇也跟着深锁。 她身披战甲骑在马上的样子和他梦里一模一样。 秦钦望着她,望得走了神。 他在等,在等她过来,可是他们还没走近,“簌簌”一声之后,两支飞箭就直直地没入了他的胸膛…… 华盈寒和姜屿的马上还载着一双儿女。姜屿捂住了姜宁的眼睛,不让女儿看那等血腥的画面。 华盈寒也抬起手挡在了姜尧的眼前。 儿子却掰开她的手,望着她说:“娘亲,他是坏人,坏人该死,阿尧不怕!” 华盈寒抬眸看向秦钦,他中了箭,身子在往下滑,却还看着她。而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抹失落之色。 战火已经平息,江山的风雨停了,所有的恩怨都将在下一刻终了。 她摸了摸儿子的脑袋,轻言:“阿尧,他是娘的师兄。” 华盈寒言罢,再次看向秦钦。他竟然对她笑了,然后人就倒在了地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方才他站在那儿,挡住了身后的东西,他们只依稀看见他身后是座坟。后来他倒下,也就露出了身后的石碑和石碑上的朱字,上面写的是:吾妻寒儿之墓。 石碑很新,字也很新。 华盈寒的目光从那行红字上扫过,之后就看向了别处,不再看石碑,也不再看他。 后来姜屿让人掘了那座假坟,从坟下挖出了一个小木箱子。 华盈寒打开箱子,发现里面装着一支玉簪,一把袖剑……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 第466章天下归一终篇 笼罩天下数年的血雨腥风散去,万里山河尽归大祁王朝。 姜屿带着华盈寒率大军凯旋,以少帝姜衍的名义,封赏了在伐越之战中立下赫赫战功的将士们,另外降下一道旨,封谢云祈为永承王,赐府邸,享亲王爵禄,世袭罔替。 谢云祈原本住在隋安南市的客栈里,这道旨意送来得很突然,他虽然还没有想好以后去什么地方,但从没想过要留在隋安。 如今姜屿以侄子的名义送了个爵位给他,还给了他一座大宅子和花不完的钱财,让他还真有些盛情难却。 小九坐在桌旁,双手托腮,望着谢云祈说:“爹爹,你就留在这儿吧,这样小九就能常见到你了。” 谢云祈仍旧为难,又看了看铺在桌上的圣旨,一筹莫展,“九儿,爹呢不太好白拿人家的……” 小九小眉一皱,小嘴一噘,“你是又不要小九了吗?” 谢云祈看见小九委屈的模样,心立马捏紧,急着解释:“怎么了九儿?爹怎么不要你了?爹和奶奶长途跋涉来这儿就是专程来看你的。” “小九要爹爹陪着小九……”小九苦着脸说。 “九儿,你都是个大孩子了,不能老对爹娘撒娇,你瞧瞧你妹妹,多安静。”谢云祈指了指一旁的小不点儿。 宁儿小不点是跟着小九一块儿来的。他之前对盈寒说他会在这儿住上一段时日,希望能多看看两个孩子。于是盈寒每天早上就会让人把小九和姜宁送到他这儿来,晚上才接回去。 姜宁坐在小九身边,和姐姐一样双手托腮,学着姐姐的模样奶声奶气地说:“阿宁也要干爹陪!” 谢云祈一巴掌抹上额头,怎一个忧愁。 小九又劝:“爹爹,你就答应了吧,我已经和娘亲说过了,只要爹爹你留下,我就搬去爹爹的府里住,陪着爹爹和奶奶。” “小九要来陪奶奶?真是太好了!” 谢云祈还没拿定主意,门外又传来一声火上浇油的感叹。 他娘从外面进来,很是高兴地拥住了两个孩子,“要是小九和宁儿每天都能来看奶奶,奶奶做梦都会笑醒!” 他娘说这话时有意无意地瞟了瞟他,明显是在说给他听。 一面是两个孩子不依不饶地撒娇,一面是他娘在推波助澜,这道旨还能由得了他不接? 谢云祈收下了圣旨,并知会等在门外的大臣回去给姜屿复命。 然后他发现,他做下这个决定之后,心里并不是那么不情愿,其实也隐隐有几分高兴。试问天底下哪个当爹的舍得离女儿太远? 春来。 今夜景王以十里红妆迎娶正妃,普天同庆。 隋安城也头次取消了宵禁,满城遍布华灯,璀璨犹如白昼,天上还有流光溢彩的烟火,使得隋安破天荒地成了一座不夜之城。 这场盛大的婚礼早在大军归来前就已由礼部着手操办。 浩浩荡荡的仪仗绕城一周,停在了景王府的正门外。 华盈寒从喜辇上下来,接过红绸,跟随姜屿进府。 对于她而言,她身上的朱红嫁衣已经等了她好些年,她不曾试过,却出奇地合身。 她和姜屿拜堂的时候,一双儿女就在太皇太后身边蹦蹦跳跳,这样的婚礼倒也稀奇。 不过华盈寒没觉得有什么,反正她这辈子就没有过过什么寻常日子,带着孩子完婚也没什么不好,只要他们两情相悦。 礼罢,一双新人被送离大殿,宾客开始把酒言欢。 谢云祈和他们谢家人坐在一桌,他发现他娘老是看看周围又看看他。 他起初不知道他娘的用意,后来他也跟着看了看旁边的几桌宾客,才明白他娘是什么意思。 别的席上像他这么大的祁国亲贵都是拖家带口来的,而他们这桌,他娘身边有九儿陪着,谢云筝身边有个李君酌,他身边谁都没有,充其量就有个谢云。 他为了躲他娘的目光,就看着谢云筝问:“云筝,你打算怎么办?” 谢云筝云里雾里,“什么怎么办?” “人家李大人的腿都好了一年多了,你还打算赖在人家这儿住多久?” 谢云筝懂了她云祈兄长的意思,有些难为情地垂下了头。 他娘赶紧拍了拍他,“祈儿,云筝是个丫头,你说话别这么直!” “我还不够拐弯抹角?”谢云祈莫名其妙,放下筷子正色道,“我都没明着问他们俩打算几时成亲!” 谢云筝臊得脸颊通红,皱着眉抱怨:“兄长,说什么呢,谁要成亲!” 谢云祈瞥了谢云筝一眼,转而问李君酌:“云筝是个姑娘,脸皮薄,她不好意思,李兄你呢,不替她拿个主意?” 李君酌笑了笑,“我和云筝商量过,明日就一起去见主上和王妃。” “小李子!”谢云筝握起拳头轻砸了他臂膀一下。 谢云祈忍俊不禁,不再拿他们两个开玩笑。 后苑夜深人静,一盏盏红烛照亮了整座寝殿。 他们喝过了迟来的合卺酒,结发为夫妻。 姜屿屏退所有的下人,只与她坐在红帐里。他缓缓伸出手去揭朱红的盖头,接着,一张的美得不可方物的脸就映入了他的眼眸。 他脱口就言:“真美。” 华盈寒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夸赞搅得哭笑不得,她刚历了数年风霜征战归来,又已是两个孩子的娘,能好看到哪儿去? 他还看着她,看得她竟有些不好意思,她挪过眸子看向一旁,道:“又不是没见过,孩子都这么大了,还一直看着我做什么?”她摘下凤冠放到一旁,将锦被一掀,侧身躺下,面对着墙道,“时候不早了,睡觉。” 姜屿俯下身,啜了下她的耳廓,又贴在她耳边轻轻地问:“盈盈,你是不是不知什么是洞房花烛夜?” 华盈寒转过身来,正想和他辩驳两句,还没来得及张嘴就被他一个吻缄了口。 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儿,当然知道何谓良宵,刚抬起手环上他的腰,想要由着他去,胸口忽然闷得厉害。 姜屿还吻着她,看见她皱起了眉头才知她好像不舒服,忙松开她,又见她用手捂上了心口。 这下别说她皱着眉头,连带他都锁了眉宇,试着同她商量,“能不能明天再……” 他话还没说完就顿住了,洞房花烛夜固然重要,但再重要也没她的身子要紧,纵然他知道这可能不是什么病症。 姜屿连夜召来太医给他的王妃诊治,然后他就听见了现在有些怕听见的四个字:“恭喜王爷”! 言情海 番外当1个纨绔 八年后,隋安。 众多侍卫护送着一辆马车穿过东市。街上原本熙熙攘攘,百姓一瞧来的是景王府的马车,争相退避让路。 马车停在东市背后的一座大宅子外。 奴仆刚铺好木梯,一个男童就从车上蹦蹦跳跳地下来,望了望宅子又回头招手,“娘亲快下来快下来!” 华盈寒走下马车,牵起儿子的手朝着府门走去,门前的匾额上写的是“李府”二字。 她遣了个奴仆过去敲门,来开门的是府里的管家。 管家见到她们母子,恭恭敬敬地行礼:“见过王妃娘娘,见过小殿下。” “君酌大人和郡主在吗?”她问道。 “在在在,娘娘和世子里面请,奴才这就去请大人和夫人出来。” 华盈寒颔首,牵着儿子进府。跨门槛时,她儿子拽着她的手一蹦就跳了过去。 她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宠溺归宠溺,心下也轻叹了口气。不知道怎么搞的,比起安静听话的阿宁和阿尧,这个儿子就像个猴子投的胎,活泼得过了头。 她要是不牵着他,他更不知好好走路,上蹿下跳是常事,调皮捣蛋更是信手拈来。 他爹若是三天不打他,他就敢上房揭瓦,敢下河捉鳖,闹腾起来比起姜衍那个小魔王还有过之而无不及,活脱脱的一个混世魔头! 也就仗着他有个一手遮天的爹,不管捅了什么篓子都不叫捅篓子,若是生在寻常百姓家,闯祸定是家常便饭。 他爹说这都是他祖母给惯出来的。 太皇太后从前对姜衍很是严厉,兴许是因为前面三个孙辈已经够成器了,就开始对这个小的格外溺爱,舍不得打,舍不得骂,要什么给什么,宠得过了头。 华盈寒带着儿子进厅堂坐下等。不一会儿,李君酌就扶着谢云筝进来了。 那个从前不知天高地厚的端和郡主已经为人妇,即将为人母。 华盈寒牵过一旁的儿子,给有了身孕的谢云筝腾个坐。 李君酌拱手,“王妃娘娘,小殿下。” 谢云筝坐下就抱怨:“嫂嫂,你总算来了,我都快闷死了,整日吃那么多,又不能出门活动活动。” 谢云筝至今还这么叫着她,不肯改口,说是这样叫着亲切。 称呼而已,华盈寒懒得计较,就由着谢云筝去了。 “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华盈寒从侍从那儿接过锦盒,打开之后递给谢云筝,“南面进贡的灵芝,拿给你补身子。” 谢云筝捧过锦盒,欣然道:“谢谢嫂嫂。” 华盈寒又对李君酌说:“君酌大人,我和云筝说会儿话,有劳你帮我照顾照顾阿彻。” “娘娘客气,应该的。”李君酌应道,转而笑着朝小主子招了招手,“小殿下。” 姜彻从他娘膝上蹭下来,双手往小腰上一叉,望着李君酌一本正经地说:“别叫我小殿下,也别叫小主子,要叫我小王爷!” 李君酌忍俊不禁,只好点了头,“小王爷,奴才带小王爷去花园里转转?” 姜彻这才伸出小手,让李君酌来牵他。 他们离开后,谢云筝笑叹:“小王爷真可爱,要是我的孩子也能像小王爷一样活泼就好了。” 华盈寒正喝着茶,一愣,“可爱?”她望着儿子的背影,含笑点点头,“可爱是可爱,折腾起来也让他父王头疼得厉害。” 花园里,姜彻在假山上上蹿下跳,李君酌就寸步不离地守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姜彻,唯恐小主子出什么意外。 姜彻跳上一块平整的假山石,蹲下身,双手托腮望着李君酌,皱着眉问:“君酌叔叔,我是不是很调皮呀?” “小王爷这不叫调皮,叫……”李君酌着实不知该怎么敷衍,孩子再小也是主上的儿子,是他的主子,话不能乱讲,便奉承道,“叫灵活聪明,有大将之风!” “嘻嘻,是吧?我就说嘛,我以后一定能成为父王那样的大将军王!”姜彻站起来拍了拍小胸脯,忽然又皱起小眉,垂头丧气,“可是娘亲教姐姐习武,父王也教二哥练剑,祖母怎么就不许我碰刀剑呢?” “太皇太后不让小王爷碰刀剑是因为……” 姜彻的小脸儿皱成了包子,委屈道:“是因为祖母偏心,不喜欢彻儿吗?父王还老说祖母把彻儿宠坏了!” 李君酌急忙摇头,“当然不是。”他想了想,为防小主子不开心,就拿主上从前的话解释,“是因为主上曾经说过,不希望儿子拿刀剑上战场,希望能把儿子宠成一个纨绔,太皇太后是在完成主上的心愿。” “噢,原来是这样。”姜彻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又好奇,“叔叔,那什么是纨绔呀?” “纨绔就是……就是……”李君酌半天也解释不上来,只觉他好像把自己引进了一个坑里,越解释越乱。 姜彻又急着问:“当纨绔好吗?” 李君酌勉强点了点头,比起踏上血腥的战场,当个游手好闲的纨绔确实没什么不好。 姜彻变得很是兴奋,搅了搅手指头琢磨。怪不得他爹老揍他,原来是因为他整日活蹦乱跳,想舞刀弄剑,辜负了他爹的期望。 “好,那我不当大将军了。”姜彻抬起小手指向天上,一字字认真地说,“本小王爷要当一个纨绔!” 李君酌看着小主子,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只觉自己好像离大祸临头已经不远了…… 华盈寒陪谢云筝坐了一会儿,近午的时候带着姜彻回王府用午膳。 姜彻的小脑袋一路都在琢磨,因为他还不知道什么是纨绔,更不知怎么才能当个纨绔。 下马车的时候他抬头问他娘:“娘亲,什么是纨绔呀?” “纨绔?”华盈寒娥眉轻蹙,不知为什么,她一听到这个字,脑子里立马就会想到一个人。 从前他当皇子的时候就喜欢花天酒地,流连于函都城的歌舞坊,如今在这儿当王爷也是隋安歌舞坊的常客,不愿再成家,又偏往红袖丛里钻。 她才疏学浅,不知该怎么解释这个词,想来举个现成的例子更贴切,她随口就道:“你永承王叔叔那样的人就是纨绔。” 姜彻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噢”了一声。 言情海 番外谁更厉害 华盈寒正要牵姜彻上台阶,姜彻却不肯走,晃了晃她的手,又望着她说:“娘亲,我想去看看永承王叔叔。” “现在?”华盈寒云里雾里,看了看府里,颦眉问,“用了午膳再去好不好?” “不嘛,彻儿现在就想去,永承王叔叔那里有很多好吃的,彻儿去叔叔那里用午膳。” 她儿子冲着吃的去找谢云祈,这个理由华盈寒倒是相信,毕竟谢云祈那儿再是缺什么都不会缺山珍海味。 姜彻摇着她的手臂,忸怩撒娇:“娘亲就让彻儿去嘛……” 华盈寒无奈,只得叮嘱:“太阳落山就回来知道吗?” “嗯嗯。” 她送姜彻回马车上,增派侍卫随行保护,然后才进了王府。 姜屿一早就进宫教姜衍打理政事,还带走了阿尧,父子俩现在还没回来。 她路过花园,见姜宁在近水轩阁里练剑,练得很认真。 她教女儿练剑不是盼着女儿像她一样金戈铁马,而是女子自古弱小,她希望她的女儿有保护自己的本事,而非弱不禁风之辈,另外也能练出一副好的身子骨,少些病痛。 华盈寒走到轩阁外。姜宁一眼就看见了她,收了剑,以一个郡主该有的仪态像她见礼:“母妃。” 礼节是阿宁身为郡主该学的。行完礼之后,阿宁就从大祁的郡主变回了她的孩子,跑来站在她面前,有些委屈地道:“母妃,昨日我和阿尧比剑,我输了……” “所以你就想趁着阿尧不在,偷偷练剑赢过他?” 姜宁点点头,“嗯。” 华盈寒牵着女儿坐到栏杆上,拿手绢替女儿擦了擦额头的汗,“阿宁,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不急,慢慢来。” “母妃的意思是只要阿宁好好练,就能打过二弟吗?” 华盈寒点了下头,“当然,你是个姑娘家,又只比阿尧大一岁,没阿尧有力气,好在勤能补拙。” “阿宁的剑法是母妃教的,弟弟的剑法是父王教的……”姜宁琢磨了一阵,望向她,满眼期盼,“母妃和父王谁更厉害呢?” 华盈寒一愣,神色变得不太自然,连目光都变得无处安放,随意扫了扫周围,“这个……” 她和姜屿从没在孩子们面前交过手。也亏得没有当着孩子的面练剑,不然她那番勤能补拙的话还说得通? “母妃?” 华盈寒还是不知该怎么答,她怕实话实说会让女儿失望,毕竟她让阿宁学武功又不是盼着阿宁打弟弟,仅是用来强身健体而已,所以她教就够了。 而姜屿之所以在百忙之中还抽空亲自教阿尧,如今连议政都带着阿尧,是因为阿尧是他们的嫡长子,是世子,必须得有一身真本事,能文能武,将来才能辅佐姜衍治理好大祁。 她还没回答姜宁,姜宁外面望了望外面就欣然道:“母妃,父王回来了,阿宁去问父王。” 华盈寒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 姜屿正带着姜尧往这儿来,在轩榭外遇上了女儿,“怎么了阿宁?” 姜宁行了礼就直问:“父王,女儿想知道父王和母妃谁的武功更厉害?” “为什么问这个?”姜屿偏头看了看坐在暖阁里的华盈寒,从他家盈盈脸上也瞧不出什么答案。 “女儿好奇,阿尧也想知道对不对?”姜宁朝姜尧使了个眼色。 别看她弟弟已经比她高出半个头,除了练剑时喜欢和她较真外,平日里很听她这个姐姐的话。 姜尧拱手:“父王,儿子也想知道。” 姜屿看着华盈寒,唇角上扬,“这有何难,父王和母妃当着你们的面较量较量,你们不就知道了?” 他出了这么个鬼主意还敢对着她挑眉,华盈寒看在眼里,心里算是凉了半截。 她没底气归没底气,为防被孩子们看出来,也挤出笑容应得干脆:“好,比就比。” 姜屿命人取来了他们各自的佩剑,他们就在这座暖阁里,就当着一双儿女的面,提着剑面对面站立。 他们已经摆开了架势,连带天地间都好似刮起了一阵疾风。 姜屿没有急着动手,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来。 华盈寒看似严阵以待,实则也不知该怎么出这个手,想引姜屿出招,她接招就是。 她拔了剑,出了个缓慢而且简单的招式,就拿剑指向了他而已。 “哐当”一声,姜屿丢了剑,朝她揖手,“夫人好剑法,为夫甘拜下风。” 华盈寒忍俊不禁,抖了抖手里的剑,学着他当初在这儿训她的样子正色道:“是你说要较量给孩子们看,由不得你点到为止,再有下次,妾身不会收手!” 姜屿也因她这句话展颜,走来拿过她手里的剑放到一边,搂上她的腰说:“好了盈盈,开个玩笑而已,该用膳了。” 姜宁拍拍手,“我就说一定是母妃更厉害。”她又冲姜尧笑了笑,“弟弟,等着!” 姜尧挠挠头,脱口就道:“爹你也太怂了!” 姜屿刚搂着华盈寒走到门口,闻言就止步不前,侧目瞥向说这话的小子。 姜尧赶紧把头一埋,“我错了……”又觉不对,站端正了拱手,“父王,儿子知错。” 姜屿松了神色,朝一双儿女招招手,温和地说:“走,去用膳。” 永承王府。 谢云祈也不知道今天外面刮的什么风,竟把姜屿家的混世小魔头刮到了他这儿来。 他招待小王爷吃了顿午饭,还拿出昨日刚得的一只野鹿,让他花重金从函都请来的厨子做了盘烤鹿肉,给小王爷加菜。 吃完饭,他正喝着茶,听见小鬼说了句话,他惊得一口茶全喷了出来,目瞪口呆,“你说什么?” “我想当一个纨绔!”姜彻认真的说。 谢云祈放下茶盏,拿手帕擦干净嘴,干笑一声,“好小子,你爹昨天是不是忘了揍你?回头叔叔得提醒提醒他!” “叔叔,是我父王说的,他说他不要儿子拿刀剑上战场,要把儿子宠成纨绔,可是我父王又不是纨绔,所以我只能来找叔叔。”姜彻皱起小眉,“彻儿要跟叔叔学,彻儿会很用功的!” 言情海 番外见见世面 谢云祈哭笑不得,摸了摸姜彻的脑袋:“小彻儿,你这是在夸叔叔,还是在骂叔叔?” “当然是夸叔叔,彻儿最喜欢叔叔了,叔叔教彻儿当一个纨绔好不好?” 谢云祈看着姜彻,一本正经地问:“你说真的?” “真的!” “真想当纨绔?” 谢云祈起身,拍平衣上的褶皱就去牵姜彻,“那成,跟叔叔走,叔叔带你去见识见识。” 东市。 如今的隋安仍有宵禁,谢云祈初来时很不习惯,虽说宵禁禁不了他,但到了夜里到处都没乐子可找,他就是能上街走走都无聊的很。 后来他发现其实下午去歌舞坊看看歌舞也不错,饮酒作乐不一定非要挑晚上。 平日里他通常都约谢云一起去,今日这小魔头找上了他,他就姑且带小魔头去见见世面。 想来小魔头的爹不是什么好玩乐之人,儿子也不一定对风花雪月有兴致,何况小魔头还是个孩子,孩子懂什么,顶多就是好奇而已。 待他引着小魔头见识一番,满足了小魔头的好奇心,小魔头自会打消当什么纨绔的念头。 谢云祈没有坐马车,就牵着姜彻从街口走到了一条胡同里。这条胡同里的店做的都是男人的生意,有青楼也有歌舞坊。 他对青楼里那些烟花巷柳没兴趣,仅喜欢去歌舞坊看看歌舞而已。 胡同两旁的小楼在午后就会开门做生意,现在街上已是人来人往。姑娘们都簇拥在自家门口,抛绢招袖,引恩客们进去,但凡有个男人路过,她们都会围上来推搡劝说一番。 谢云祈要去的歌舞坊偏偏在胡同最里头。 他身穿锦绣,样貌俊朗,一下子成了最招蜂引蝶的“花儿”,刚进胡图还没走多远就被好几拨姑娘缠了身。 谢云祈不得不松开姜彻,腾出手打发贴上来莺莺燕燕,谁知蜂蝶竟越扑越多。他边走边打发,一直到了歌舞坊门口,那莺莺燕燕才败兴而去。 他终于得了解脱,笑言:“彻儿,怎么样,瞧这阵势你还想当纨绔吗?” 他说完才回头看向身后,谁知那些女人散去之后,他身后竟然空了,别说莺莺燕燕,就连只苍蝇都没有,更没有孩子。 谢云祈心下一紧,立马退回街上环顾四周,依旧不见小姜彻的身影。 他朝着来的方向大喊:“彻儿?” 他站的地方是没什么人,可是之前走过的地方仍熙熙攘攘,男女混杂,他根本看不见有没有什么孩子。 他急忙倒回去找,结果一回到方才的地方,那些难缠的青楼女子又围了上来。 谢云祈无心理会,边找边喊着:“彻儿,姜彻!” 姑娘们见他正心急如焚地在找人,只觉扫兴,便也不再搭理他。 谢云祈在川流的人群里走走看看,很快就找遍了整条街,还是不见姜彻的影子。 这下谢云祈有些慌了神…… 好在姓姜的治国很严,隋安城又是国都,尤为太平,这里鸡鸣狗盗之辈甚少,近乎能夜不闭户,所以小姜彻应该不会遇上什么危险。 他不知道姜彻是被挤回了大街上,还是误进了哪栋楼里。他看了看胡同两旁的一幢幢小楼,若是挨个找,只怕找到天黑都找不完! 百花楼。 姜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叔叔刚一松开他,他就被几个漂亮姐姐给卷进了这儿。 楼中都是人,有喝酒的叔叔伯伯,有陪他们喝酒和跳舞给他们看的漂亮姐姐。楼上楼下还挂着各种颜色的彩条,姐姐们的衣服也五颜六色,真是看得他眼花缭乱。 他在楼里转了转,因为他实在是太矮,老被人挤来挤去,也不知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就边走边望了望楼里和路人,看什么都很稀奇。 “哟,这儿怎么还有个孩子呀!”一个漂亮姐姐指着他说。 话音刚落,立马就好几个漂亮姐姐围了过来。 有个姐姐弯下腰来瞧了瞧他,再用又白又嫩的手轻掐了掐他的小脸蛋,笑说:“小爷长得真可爱,这么小就来逛青楼?” 另一个姐姐抛了抛手绢说:“小爷你有银子吗,有银子的话,姐姐们陪你呀?” “银子?”小姜彻皱了皱眉,摇摇头,“没有……” 有人故作不高兴,逗他道:“没有银子你来这儿做什么呀?” “别管小爷来这儿做什么,既然来了,咱们就陪陪小爷吧!”有个姐姐打量了他一番,摸了摸他的衣裳,还摸了摸他娘给他挂在腰上的小玉佩,摇着扇子说,“你们别不识货,小爷虽没有银子,但这身云锦做的衣裳和这块玉佩就已价值连城!” 其他几个女子一听孩子身上穿的是寸锦寸金的云锦,脸都笑开了花儿,争相前来摸他的衣裳,好似恨不得能从上面扯下一块布,又簇拥着他往前走,“小爷楼上请吧!” 这些姐姐挨他挨得越来越近,不止对他笑,逗他,摸他的脸,还在他的脸蛋上亲了又亲。 除了他爹娘和奶奶,没人这么亲过他,姜彻有些不高兴了,趁着上楼梯的机会,一下子钻过栏杆间隙,蹿进了二楼走道,躲开了那些可怕的姐姐。 “诶,小爷别走呀!” 她们竟然还在后面追他! 姜彻吓坏了,浑身一激灵,拔腿就跑。 那些女子对姜彻这个小财主穷追不舍,姜彻就迈着小短腿,在来来往往的人流里横冲直撞。可他到底是个孩子,哪里跑得过大人,眼见这么跑躲不掉,他一把推开旁边的房门,飞快地蹿了进去。 一个女子看见小财主进了那间屋子,赶紧拦下她的姐妹,叹道:“别追了,那里面有贵客,咱们得罪不起。” 屋里,小姜彻透过门缝看向外面,发现那些姐姐走了。他一屁股坐到地上,用小手抹着胸口,舒了口气。 楼里很吵,这间屋子里也很吵,都是乐声,还有不少人在说话。 姜彻转过身,从地上爬起来看了看屋里,发现他进了一间很大的屋子,旁边还有一道门,门紧闭着,而那些吵闹的声音就是从里面传来的。 言情海 番外3天不打上房揭瓦 姜彻跑到门边听了听,里面有几个叔叔在说说笑笑。他本来没打算进去,结果这门跟外面那道门一样,都没关严实。 他不过用手扶了一下,门就“吱呀”一声开了…… 里面那些吵闹的声音戛然而止。 有个伯伯看见了他,冲他大吼,“哪儿来的野孩子,还不滚出去!” 姜彻很委屈地皱起了小眉。 他发现里面的伯伯们怀里都搂着一个姐姐,就像他爹在没人的时候搂他娘时一样,举止很亲密,只是没他爹搂他娘的样子好看。 坐在上座的男子掐了掐身边女子的下巴,“小翠,你们这儿还做孩子的生意?” “大人说笑了,他也不知是从哪儿跑来的毛孩子,奴家这就把他领出去。”一个女子起身朝姜彻走来。 姜彻听着女子喊了声“大人”,顿时觉得那个伯伯有些眼熟。 他仔细瞧了瞧,吃惊:“诶,我认得你,我见过你的,你是那天被我爹骂了一顿的什么虎……什么狼,对不对?” 姜彻半天也想不起来那是个什么称呼,索性竖起两根手指比作弹弓的的样子,“我拿石子打过你脑门儿,你记得不?” 他又看向另一个伯伯,指着他笑说:“我也认得你,你是那个不经吓的老头儿,上次我蹲在树上往你头顶放了条小蛇,你吓得掉进我了家池塘里,还是君酌叔叔把你捞起来的,你记得不?” 两个中年男子不约而同一愣。 “你们不认得我吗?”姜彻有些失落,慢慢地说,“我姓姜,叫姜彻。” 女子朝姜彻伸出手,叹道:“好了小弟弟,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姐姐送你出去。” “慢着!” 上座的男子一声喊,女子的手就蹲在了半空。 屋里有过一瞬的安静,然后那两个被姜彻指过的男子“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伏首,异口同声:“臣参见小王爷。” 其他人闻言,脸色都跟着白了几分, “小王爷怎么在这儿?难道王爷也……”上座的男子惶然看向门口。 “我都没问你呢,你干嘛问我呀?” 姜彻觉得没趣,转过身想要走,忽然想起了什么,指着老头,恍然大悟,“哦,本小王爷知道了,叔叔说来这儿的全是纨绔。”他指了指周围的人,“原来你们都是纨绔,我父王他知道吗?” 几人惶然磕头,“小王爷,臣……臣不敢……臣不敢!” 景王府。 已近黄昏,姜屿从书室里出来,看见他女儿还在花园里练剑,骨子里的那股执着和拼劲像极了她娘。 他走到附近的石桌旁坐下,问道:“阿宁,不累么?” 姜宁停下来,摇了摇头。 “乖,不练了,过来坐。” 姜宁坐到她父王身边,托腮笑言:“父王,你今早是故意让着母妃的吧,阿宁知道。” 姜屿扬了下嘴角,又环顾周围,只觉今日府里出奇的安静。他不用琢磨都知道原因,遂问女儿,“怎么不见你三弟?” “母妃说阿彻到义父那儿蹭吃蹭喝去了。” 姜屿随口就言:“只是蹭吃蹭喝这么简单?不是去拆了永承王府?” “父王,你别这样说三弟,其实阿彻有时候也很听话的。” “不是有时候,是看年看月。”姜屿端起茶盏淡淡道。 他正要饮茶,一个侍卫跑来,立于拱门外拱手,“王爷,奴才有要事禀报。” “进来。” 侍卫走到他身边,小声向他禀报了两句。 姜屿的眉宇有过一瞬的蹙起,而后神色又恢复了云淡风轻,点了头示意侍卫退下。 姜宁不知发生了何事,看了看手里的剑,想起了她很小的时候。那时她爹娘在越国打仗,她和阿尧就在隋安等着爹娘回来,后来战事快结束了,她和弟弟就去了越国北疆看爹娘,还和爹娘在那里爬过雪山,赏过雪景。 她摸着剑,缓缓问道:“父王以后还会去征战吗?” 姜屿饮了茶,放下茶盏,对女儿轻言:“父王现在不喜欢打仗。” “那父王喜欢……” “父王现在喜欢打儿子!”姜屿言罢就起身,从一旁的树上掰了截树枝,瞥向拱门处,“姜彻!” 躲在拱门后面的姜彻浑身一哆嗦,不由地捂住了自己的小屁股蹲,然后才探了个小脑袋瓜出去,笑嘻嘻地说:“父王,彻儿回来啦!” 姜宁偏头一看弟弟,吃惊之余又忍俊不禁,“阿彻,你这是上哪儿弄一脸的红印子?过来,阿姐给你擦擦。” 姜彻一头雾水,往地上的小水洼了一照才看见,自己脸上都是被那些漂亮姐姐亲过的印记,红红的。 “还不过来?!” 他爹又吼了一声,姜彻知道,他爹生气了,很生气! 这个时候他要是还不听话,小屁股准保得开花。 他缩手缩脚地走了进去,原本走得很慢,又在快临近时一下子扑到了他爹跟前,抱着他爹的腿就呜呜地叫唤:“父王,彻儿错了,彻儿知错,父王不要打彻儿好不好,彻儿很怕疼的!” 为防他爹下手,姜彻拽住了他爹的广袖,扯着袖子继续呜咽,“父王……爹爹……不要打彻儿嘛,彻儿一疼,娘和祖母也会心疼!” 他还拽着他爹的衣袖,索性把脸埋在了他爹的衣袖上,“呜呜……” 华盈寒大老远就听见儿子在叫唤,她顺着声音找过来,见两父子就在院子里,女儿也在。 阿彻正抱着他爹,不知道在干什么。 “阿彻,你回来了怎么也不和娘说一声?” 姜彻听见他娘的声音,立马松开他爹转而扑进了他娘怀里,“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反手指向他爹,“娘亲,爹爹打彻儿!” 孩子看似是在指姜屿手里的树枝,可是华盈寒顺着一瞧,看见的却是姜屿的衣袖,那衣袖上似有几道什么印记。 她牵着儿子朝姜屿走去,走近了,看着姜屿的衣裳问:“你这衣裳是新的吧?” 姜屿点了下头,他正在气头上,对她忽然关心衣裳这出有些云里雾里。 “那这些印子……”华盈寒拎起姜屿的衣袖让他自己看。 言情海 番外皇后之位考虑一下 姜屿莫名其妙,沉眼一瞧,他月白色的衣袖上赫然摆着几道朱红的唇印,他顿时锁紧了眉宇。 “盈盈……”姜屿急着想要解释,又觉得一言难尽,而且气不打一处来,拿着树枝往石桌上猛地一抽,“姜彻,过来!” 姜彻看见他爹高举起了树枝,急忙躲到他娘的身后,紧紧地抱着他娘,“娘亲保护彻儿!” 华盈寒拉过姜屿的手,让他将手放下,道:“好了,户部侍郎他们还跪在外面请罪,我来的时候瞧见了,也问过,是他们送阿彻回来的,来龙去脉我都知道。” 她转过身,拿出手绢替儿子擦了擦脸上残留的红印子,肃然责备,“阿彻你也是,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还不快跟你爹认错。”她牵过儿子面对着姜屿,哄道,“快对父王说错了,让父王不生气。” 姜屿姑且压住了心下的火气,垂下手,打算听儿子认认真真地认个错。 姜彻望着他爹,很是陈恳地说:“父王,彻儿错了,彻儿原本只是想当一个纨绔而已……” 华盈寒闻言就皱了皱眉头,总觉得这个错认得不太对劲。 姜屿听了,心下的怒气不减反增,拿树枝直指姜彻,“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姜彻还没来得及出声,他爹一棍抽在了他的屁股上,接着又是第二下、第三下…… 他疼得眼泪都在眼眶里转,为了躲棍子,捂着屁股满院子上蹿下跳,连连喊道:“父王,我错了,我错了……呜呜……”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太皇太后疾步走到拱门外,看见她儿子正拿着树枝追打她的宝贝孙子,她心疼不已,厉声喊道,“姜屿,你给哀家住手!” 姜彻看见祖母就跟看见了救星似的,飞快地蹿进了太皇太后怀里,“祖母。” 太皇太后抱着孙子侧过身去,把孙子护在怀里,朝姜屿斥道:“你小时候哀家可有这样打过你?敢对哀家的心肝儿动手,出息了你!”她又哼了声,“要不是有人来给哀家通风报信,你今日是不是要打死你儿子?” 姜屿指着姜彻,对他母后正色道:“母后,这个孩子不能再惯!” 太皇太后护着姜彻,扫了夫妻二人一眼,“彻儿是你们的儿子,也是哀家的孙子,你们不心疼他,哀家心疼!”她松开孙子,牵起孙子的手,“走,彻儿,跟祖母回宫!” 姜彻边走边揉揉屁股,呜咽道:“祖母,走慢点儿,彻儿疼。” 太皇太后立马放慢了脚步,还弯下腰来看了看,替孙子轻揉了揉,万分心疼,“哀家的彻儿真是可怜的呢。” 华盈寒默然看着祖孙二人离去。这样的戏码三天两头就会上演一次,她和姜屿已经习以为常。 太皇太后今日把阿彻接走,阿彻在宫里待腻了,过几日便会闹着要回来,然后就又是一场调皮捣蛋的开始。 她看着儿子边走边揉屁股的样子,心里也难受,皱着眉问姜屿:“这次真打了?” 姜屿将手中的树枝一丢,道:“亲儿子,又不是捡的,我能下得去什么重手?” 后来他们得知了更仔细的来龙去脉,原来她儿子误入烟花巷柳地,竟是因为谢云祈,还因为李君酌无意间对阿彻提起了姜屿的一句戏言。 当初打狄族时,宁北安战亡,定北侯来找姜屿要说法。姜屿则对定北侯纵容儿子把打仗当消遣的做法十分不满,因此说若是自己有儿子,他宁肯把儿子宠成游手好闲的纨绔,也不愿让儿子上战场。 就因为这么一句话,她的阿彻就励志要成为他爹期盼的样子,让他爹高兴…… 其实想想,一连串的事情荒唐是荒唐了些,但他们这个儿子还是挺乖的。于是不等阿彻自己吵着要回来,姜屿就进宫把儿子接回了身边。 不过因为这件事,谢云祈那个好面子的人觉得没脸见他们,把自己关在府里关了好些天,愣是不敢像往常一样登门来找姜屿喝酒。 后来谢云祈像是耐不住寂寞了,才差小九过来探他们的口风。 小九看过几个弟弟妹妹,又从她娘那儿得知他们并没有怪她爹,便算完成了她爹交给她的差事。 她陪她娘和弟弟妹妹们用了晚膳,正要回去向她爹复命,走到门口竟撞上了一个稀客。 对别人而言是稀客,对她来说不是,打从她少时来到这儿认识了他起,他总能找到各种机会来她眼前晃悠,好像当皇帝挺闲似的。 不过冬去春来,那个老拿虫子吓她的陛下哥哥已经快要弱冠。 他们都长大了。 小九见到姜衍,立马止步不前,转过身去面对着花圃,不看他。 姜衍背着手走到小九身后,探出头笑问:“小九妹妹,你是来这儿看伯母的吗?” “反正不是看你的!”小九淡淡道。 他即言:“可朕是来看你的呀。” 小九白了他一眼,抿抿唇,嘴角却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拾了朵落花拿在手里把玩。 姜衍清了清嗓子,理了理衣襟,站得端端正正,一本正经地说:“小九妹妹,朕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就甭讲!” 姜衍一下子蔫儿了,很是失落地叹道:“小九妹妹,你就不能听听朕的话吗?” 小九沉默片刻,瞥了瞥他,“说吧。” “伯父说等朕到了二十五岁就让朕亲政,可是朕还没有做好亲政的准备,俗话说先成家后立业,朕想朕得先成了家,才有心思立业。” “你成家,关我什么事?”小九转着手里的花嘀咕。 “怎么不关?朕……”姜衍顿了顿,贴近了小九的耳朵,轻轻地说,“朕喜欢你,想娶你当皇后!” 小九的脸颊有些泛了红,她撇过头,“谁要嫁给你,谁要当你的皇后,我若嫁给了你,娘就变成了伯母,才不要!” “怎么会?在朕眼里,伯父就像朕的爹,那伯母不也是娘吗?”姜衍耐着心地劝,他站到小九身边,拿肩轻蹭了蹭小九,笑言,“皇后之位考虑一下?” “再说吧。”小九把花塞给姜衍,腆着脸跑开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言情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