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虎娶相公》 LianDanmeI.COM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 《恶虎娶相公》作者:梁长亭 文案 ㈠ 本县有虎张姓者,暴戾恣睢,凶残成性!过往客商如要进县,在街上走需安分守己,不可结伙成队,以免恶虎疑心尔等聚众闹事。一旦恶虎暴怒,那便呜呼哀哉,阎王难救也! 台下外地听书者无不啧啧称奇,暗忖:莫非此乃景阳冈县? ㈡ 梅龙县张姓恶虎者,二十有八,专横跋扈,面貌狰狞,虽拥万贯家资,却无一女敢嫁。 直至天赐恩典,派红娘子送姻缘。 恶虎历经劫难,斩杀祸害百姓的蛟龙,赢得天下第一花魁归。洞房花烛夜,春风入罗帐!除去凤冠霞帔一瞧新娘怎地是个男子? 【前言】 ⑴ 首次发表文章,如有不足之处,还望各位朋友勿吝赐教,点评一二; ⑵ 文章风格比较偏白话文,平铺直叙,较为慢热,各位朋友如果刚看觉得无聊,请别急着弃文,先收藏养养肥,等哪天夜深人静或文荒了,再翻看试试,说不定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捏; ⑶ 文章借鉴越剧《王老虎抢亲》、电视剧《王老虎抢亲》,敬请留意; ⑷ 郑重提醒各位朋友,站cp需谨慎,如有意外,那╮(╯▽╰)╭喔; ⑸ 封面自制,侵权即删; ⑹ 戳这里看看吧~~(づ ̄3 ̄)づ╭~作者专栏 ⑺ 文章是2014年动笔的,当时只想随便写个几万字就结束了,结果因为不认真,写着写着就搁置了。后来到了2016年,突然想起来,又继续写,并发上网站,比较少人看,又坑掉了。后来想想,既然发表了,还是得有始有终,如今这文章大修过,增长了篇幅,我写得很开心,希望朋友们也能喜欢,谢谢观看! 内容标签: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乔装改扮 异闻传说 搜索关键字:主角:张恶虎 ┃ 配角:恶虎身边一干人等 ┃ 其它:慢热,剧情,言情,侠义,聊斋,兄弟,失散,伪娘,复仇 第1章 梅龙县大恶虎 江南梅龙县素来有太平县之美称,为何太平?皆因县内有一名曰张恶虎的大恶霸! 有恶霸焉能太平?皆因这恶虎从不觉自己是恶霸,相反,他一向认为自己是神仙的转世,佛主的化身,下凡是为了搭救世人,可谓是天下一等一的大好人! 话说恶虎这厮降生之日,方圆数百里,平地晴天霹雳,紧接着轰雷连连,暴风骤雨! 此时,张家门外恰巧路过一算命先生,泰半是吃饱闲得没事干,跑来淋雨,顺便伸手掐指一算,大呼不妙!说甚灾星临凡,梅龙县从此多事云云。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这种江湖术士的鬼话,有些人特别爱信,不出半日,已然传遍街头巷尾。 梅龙县人素来迷信,如此妖言,再经由各大茶楼、酒馆的说书先生添油加醋,把县内百姓听得那是一个胆颤心惊,一致认定张家生下的这名男婴,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大煞星!为此,众县民纷纷烧香拜神,趋吉避凶,以防灾祸降临到自己头上。 张恶虎本名当然不叫张恶虎,只因他长大后,性格暴躁、傲慢无礼、蛮横狂妄没长雄心豹子胆的人,怎敢轻易靠近他身周? 甚至连流氓无赖,一见他都得规规矩矩的,不敢越虎池一步,免得这瘟神突然心血来潮,要替天行道什么的,猝然暴起,一口把他们吞掉!恶虎之名由此得来,张恶虎也就成为梅龙县名副其实的大煞星! 唉,如今看来,那算命先生还真有两下子。 当然,张恶虎也有他过人之处,比如武艺高强啦、膂力惊人啦、浑身是胆啦这些优点若放在一个善人身上,当然是锦上添花,可要是跟恶虎摆在一块,无疑恶虎添翼,使得梅龙县百姓更加惧怕他。 世上有什么人,愿意把自家姑娘嫁给这样一个恶霸么?是嫌日子过得太舒服么?故此,张恶虎今年二十有八,托媒人去过上百户人家提亲,竟无一人答应将闺女下嫁。 张恶虎家住东林坊张府,是梅龙县的大富之家,家财万贯,家仆若干。 同等条件下,换作旁人,早有姑娘巴不得嫁进来,享受锦衣玉食的生活。可如今这人却是张恶虎这厮!小姑娘们是宁可冒着性命危险,嫁一个杀猪凳,也绝不考虑与恶虎作夫妻。 张恶虎年少时认为大丈夫何患无妻,这些女子不嫁我,是她们有眼不识金镶玉,但随着年近而立,他见到同龄人夫妻恩爱,儿女满堂,心中羡慕不已,越来越想成婚生子。 但人家就是不肯把女儿嫁给他,这可怎么办? 为此,张恶虎每日都很烦恼,想着今朝去城西李家提亲,又被拒绝一回,窝得一肚子火,走在大街上看什么都不顺眼,经过卖菜摊,一脚踢倒卖菜阿叔的菜篓,果蔬菜叶散了一地,那阿叔惧怕他淫威,还不敢当面拾捡。 张恶虎仍不解气,正要把另一只菜篓也踢翻,瞥眼忽见前方不远处的一档猪肉铺中,站着一位美貌少妇。 这少妇身着粗布衣裳,鬓边插一支珠钗,笑意盈盈,容光焕发,手中捏一条丝绢,正替那卖猪肉的汉子细心擦拭额头汗水。 张恶虎认得这少妇,她是城南周家的小姐,月前他曾去周家提亲,见过周小姐一面。 当时周小姐并不像别的姑娘般,一见恶虎就满脸嫌弃,避犹不及,她很和善,主动万福,还跟张恶虎交谈了几句,这令张恶虎非常激动! 可惜周家家长最终还是没答应这门婚事。 张恶虎被拒婚已属家常便饭,连茶楼酒馆的说书,都说有一出《恶虎提亲遭百拒》戏码,周家拒婚,他虽觉遗憾,却也不大放在心上,可偏偏没几日功夫,周家便答应旁人的提亲,提亲之人,正是眼前这个卖猪肉的汉子。 说起这个卖猪肉的汉子,姓邓,人称杀猪邓,是个真正的杀猪凳,一岁死了爹,二岁死了娘,前面娶过两个老婆,洞房都没进就翘辫子了,真是上克父母下克妻! 梅龙县有传闻,周家小姐同样是个杀猪凳,她十六岁那年,曾和陈家的公子订婚,还没过文定呢,男方突然生了场大病,差点一命呜呼! 大夫都束手无策,已交代预备后事。 周家怕不吉利,主动退婚,岂知退婚当晚,陈公子的病就好转,第二日就能下床走路了。 此事传得街知巷闻,坊间都说周家小姐克夫,一和她订婚就没命,千万不能娶!故周小姐及花信之年,仍旧待字闺中。 张恶虎之所以去周家提亲,一来是不信她克夫,二来是看上她无人敢娶,说不定就应允了自己,哪知周家父母宁可闺女嫁给个卖猪肉的,也不嫁他张恶虎! 虽说周家是看上杀猪邓同样命硬,相互克制,这才把女儿许给他,但张恶虎心里依然不是滋味,想那周小姐貌胜西施、美赛貂蝉,居然嫁给丑啦吧唧的杀猪邓,实乃暴殄天物! 其实杀猪邓固然不英俊,却绝非丑陋之人,反倒是张恶虎,身长九尺余,高壮魁梧,大白天走在街上,影子能把整条道路遮得黑压压不见日光!加之他面貌狰狞,凶狠已极,那张血盆大口一开,活像要把人生吞下肚般!论惊悚程度,杀猪邓拍马不及其万一。 张恶虎越看越觉周小姐是一朵鲜花插在猪肉上,越看越妒恨,越看越气往上冲,三两步走到猪肉铺前,猛拍案板,案上猪肉顿时弹将起来。 买猪肉的人一看来人是本县恶虎,慌忙避让。 杀猪邓更不敢怠慢,陪笑道:保长,买猪肉么? 没错,张恶虎是梅龙县的保长。常言道:不作中,不作保,不作媒人三代好。张恶虎是保长,他娘张夫人温氏曾作过冰人,他爹张大虎生前当过中间人。无怪张恶虎娶不到老婆,一人克三代,张家九代全被他们父母子三人克光啦! 张恶虎有心要打杀猪邓一顿出气,随便找个借口道:杀猪邓,你家猪肉新不新鲜,干不干净,是不是瘟猪肉啊?手指在一块肥肉上戳来戳去。 杀猪邓吃了一惊,忙道:保长,小人卖的肉全部都是新鲜猪肉,绝不是瘟猪肉! 张恶虎道:我怎么知道,你说不是就不是吗?指着案板上一块猪肉,怪里怪气道:你看这块肉,哇,都长脓了,还有一股馊味,放了很久吧,还敢说是新鲜猪肉! 那实际是块上好的五花肉,杀猪邓听他这般说,便知是故意找茬,讪笑道:保长,小人可没得罪你,为何跟小人过不去? 张恶虎大声道:我没跟你过不去,我是梅龙县的保长,要保证乡亲父老的安全,包括饮食安全,当然要仔细检查!说罢,抓起案板上的猪肉,一块块丢在地上道:瘟猪肉、瘟猪肉、瘟猪肉,全都是瘟猪肉! 杀猪邓慌忙跑出来阻止,一旁的周家小姐,即是杀猪邓新婚妻子邓夫人,她见张恶虎故意刁难,气道:张恶虎,你到底要作甚,别在这儿闹事! 张恶虎道:我几时闹事,我在检查杀猪邓的猪肉是否有问题。 邓夫人怒道:你这是检查么?你分明是故意找我相公麻烦! 张恶虎瞪眼道:要是你当初答应跟我成婚,我自然不会走到这里,自然也不会找杀猪邓麻烦!明明是强辞夺理的话,他说得却振振有词。 邓夫人道:婚姻大事由父母作主,岂是我能决定的!何况我相公心地善良,待我好得很,我能嫁给他是我的福气,为何要跟你这恶霸成婚? 张恶虎气急败坏道:我哪里比不上这卖猪肉的?伸手抓住正俯身捡猪肉的杀猪邓背心,提将起来,扔到对街糕点铺。 但听砰的一声,杀猪邓的身子把糕点铺的门板撞得塌下来,断成两截。 街上群众听闻声响,纷纷围了过来。 邓夫人又惊又怒,急跑过去扶丈夫,张恶虎却先她一步到,又提起杀猪邓。 杀猪邓每日扛一头大肥猪来菜市场售卖,也是个膂力惊人的壮汉,此时被张恶虎如老鹰捉小鸡般提在手中,全身软绵绵,竟无抵抗之力!张恶虎连续三拳打在他小腹,他只觉胃里如同翻江倒海,张嘴哇一声呕吐出来。 邓夫人奋力扭打张恶虎道:快放开我相公! 张恶虎哼一声,将杀猪邓丢在地上,飞起一脚,踢到路中央。 邓夫人慌忙去扶,仔细替丈夫检查伤势,拍去尘土。 张恶虎瞧在眼里,妒在心头,看杀猪邓愈加不顺眼,暗想这卖猪肉的哪里好,周小姐偏把他当心肝宝贝儿,故在旁冷嘲热讽道: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半点用没有。 邓夫人冷冷道:相公才不像你这般野蛮,老天爷保佑,你一辈子都娶不到妻子! 张恶虎大怒道:你说什么? 邓夫人全不理会,先把丈夫扶回猪肉铺内休息,又取钱给糕点铺掌柜,赔偿撞坏的门板,往返期间,正眼都不瞧张恶虎一眼。 张恶虎气得三尸神暴跳,在糕点铺门前直跺脚,围观群众见没戏可看,恐恶虎保长把气撒往自己头上,忙各自散去。 糕点铺的伙计搬起破损的门板,笑道:保长,劳驾让让,小人要把门板搬进去。 张恶虎怒道:没看到我站在这里么?搬你个头!直把个伙计喝出三丈远。 糕点铺伙计哪敢再说,见他张牙舞爪,连门口都不敢靠近。 好在糕点铺掌柜深明大义,知道此刻不可惹恶虎,以免殃及池鱼,挥手示意伙计等人离开再进来。 第2章 白衣如河 张恶虎箕踞门槛,眼见邓夫人在对街收拾猪肉铺,一边收拾一边体贴地询问丈夫伤势如何,不时还小心翼翼去替丈夫揉肚子。他又是嫉妒又是难过,心想连杀猪凳都有女子怜爱,自己从头发到脚趾甲都比他强,怎么就没半个姑娘垂青? 正伤心之际,街上走来六、七名男子,嬉笑打闹地进到糕点铺。 其中四人是身着红色差役服的青年,腰悬雁翎刀,看到张恶虎坐在店门口,立刻满面堆欢地迎将上来。 这四人是张恶虎的手下,梅龙县的保丁,分别叫甲、乙、丙、丁,均是溜须拍马之辈,一见张恶虎,也不先搞清状况,就没头没脑的保长英明、保长神武的歌功颂德,全没察觉这位英明神武的恶虎保长面黑如包公。 与甲乙丙丁同来的,是三个清秀漂亮的白衣少年人。 年龄较小的两名少年玲珑可爱,他们身上的白衣,衣袂衣摆处,均绘有片片青色荷叶。 年龄较大的那名少年则通体雪亮,他的白衣洁净无瑕,他的眉眼犹如墨画,他的肌肤宛如玉铸,他的乌发黑如鸦羽除去两瓣红唇,少年全身上下只得黑白二色,一如水墨画中的人儿般! 白衣少年笑吟吟地走到张恶虎跟前,说道:老虎,何事如此气恼?边说边展开手中一柄白玉折扇,扇面绘有两株盛开的墨荷,旁边题着两行诗:菡萏新花晓并开,浓妆美笑面相隈。西方采画迦陵鸟,早晚双飞池上来。 甲乙丙丁这才发现他们英明神武的保长心情不佳,连忙闭上嘴。 张恶虎气呼呼道:还不是那个杀猪邓! 白衣少年奇道:杀猪邓?又问:是对街那个卖猪肉的么?说着朝对街望去,正好见到邓夫人蹲在地上捡猪肉,微微一怔道:咦,那不是周小姐吗?上月我们去提亲的那个周家的姑娘。 张恶虎叫道:她嫁给杀猪邓啦! 白衣少年恍然大悟,想来他是见到周小姐嫁给杀猪邓,心中不忿,自己发脾气。 张恶虎道:她刚才还咒我一辈子娶不到妻子! 白衣少年噗嗤笑出来道:平白无端的,她为何咒你,定是你先招惹人家。 张恶虎怒道:她若嫁给我,我怎么会去打杀猪邓? 白衣少年冷哼一声,懒得理他的强辞夺理,摇着纸扇,自在糕点铺的货柜上挑选点心。 这位白衣少年名唤白映阳,幼时孤苦无依,流落街头,幸得张家好心收养,现如今已是张家的总管事。他与张恶虎自小一起长大,深知恶虎脾性,甭管旁人有理没理,反正他的话句句是道理,与他分辩那叫江边上卖水多此一举。 张恶虎见他不搭理自己,又闷着头忿忿然。 甲乙丙丁此刻已知保长生气的前因后果,当然要替他重振士气。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2) 阿甲首先笑嘻嘻道:保长,似你这般英俊潇洒,周小姐不嫁你,是她不识真金白银! 阿甲开了头,阿乙当然接着拍道:是啊,保长,江南美女多如繁星,咱们梅龙县别的没有,就是美人儿特多,随便在大街上转转,也能遇上十个八个比周小姐漂亮的美女,将来保长定能娶到一个胜过她千万倍的新娘子。 阿丙跟着道:到时保长带着新夫人来此,让大伙瞧上一瞧,比上一比,看是杀猪邓的夫人美貌,还是咱们保长夫人美貌。 阿丁马上道:哪还用比,咱们保长夫人绝对美貌无双,杀猪邓的夫人连她半跟头发丝儿都及不上咧! 四保丁指手画脚,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夸张,越夸张就越离谱,越离谱就越兴奋,越兴奋就越大声硬是把那至今还不知哪个旮旯缝里的保长夫人,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糕点铺掌柜听得肚里连珠价叫苦,心想一头恶虎拦路已经够倒霉了,现下还加上四个马屁精,叽里呱啦废话连篇,这般下去如何做生意? 糕点铺伙计却因先前得令,待恶虎撤退再进店,今乐得蹲在门外偷闲。 白映阳往日听惯甲乙丙丁拍张恶虎马屁,虽然不屑,倒还不觉如何刺耳,他身旁的两名少年是他的小厮:菡萏和芙蕖。二人向来很少听见这么夸张的马屁话,眼看四人如此献媚,格格直笑,其中年龄更小的菡萏朝他们伸舌头,撅小嘴刮脸道:羞羞羞! 四人正拍得兴高采烈,其中阿丙听见菡萏臊他们,百忙之际还不忘回一句:小孩儿家懂什么,一边玩儿去。 废话说得良久,甲乙丙丁突然发现保长心不在焉地望着外头出神,便一起向外看去,街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不知他看什么。 阿甲问道:保长,你看什么? 正挑选点心的白映阳闻言,也拧头往外看。 阿乙道:是不是在看周小姐? 阿丙道:保长,你别再惦记周小姐了,这般无情无义、水性杨花的女子,不要也罢。 白映阳还在想周小姐怎么无情无义、水性杨花了,却见张恶虎霍地站起,双手一分,把甲乙丙丁推至左右,他从中嗖一声一跃穿过,出了糕点铺,发足向西狂奔,看方向,倒不像要去找杀猪邓麻烦。 但见他绕过街口墙角,霎时走得无影无踪,墙角栽有数株桃树,被他身畔劲风一带,枝叶摇摆,枝头上本已所剩无几的桃花顿时悉数落尽。 阿甲奇道:保长这是去哪儿? 阿乙道:莫非保长看见有小偷,跑去拿贼? 阿丁笑道:捉小偷好,保长就此忘记周小姐。 阿丙不屑道:保长神勇盖世,岂会一直惦记那水性杨花的女子! 白映阳心想人都走了,你们还拍马屁给谁听,哼道:既然有贼,你们还不去帮忙捉? 甲乙丙丁一激灵,齐声道:是!一溜烟抢出门,去追张恶虎。 菡萏和芙蕖见他们跑出去的动作滑稽,嘻嘻哈哈笑道:二少爷,他们倒挺怕你。 白映阳道:他们不过是些欺善怕恶的鼠辈罢了。眼见糕点铺的果饼细点制作得很是精美,越挑越多,包得好大一包。 芙蕖皱眉道:你又买那么多零食吃? 白映阳瞪眼道:我就是喜欢吃。随手塞一包桂花松子糖给菡萏解馋,忽见伙计自内堂捧出许多藕粉,大喜过望,连忙取过几包,让掌柜一并结账。 三人离开糕点铺,路上菡萏问道:二少爷,大少爷刚才跑去哪儿? 白映阳道:那四只马屁精不是说他去捉小偷么? 菡萏撅嘴道:我才不信呢,大少爷捉小偷时,总喜欢一边追一边大叫:小贼别跑,给我站住!隔几条街都能听见,刚才却一言不发,肯定不是捉小偷。 白映阳摸摸他小脑瓜笑道:你倒机灵。 张恶虎性子直率,无论做何事都爱大叫大嚷,这点连甲乙丙丁都学会了,如今街头巷尾还隐隐能听见那四只马屁精的声音在高喊:保长,等等我们! 三人说说笑笑往家走,经过一条窄巷口,芙蕖突然道:咦,二少爷你瞧,是大少爷。 第3章 红娘子庙求姻缘 白映阳和菡萏顺着芙蕖手指看进窄巷,果见巷道尽头拐角处一户人家门前,一魁梧大汉手上高举一人,并冲那人大声怒吼。 仔细辨认,被举的人不认识,举人的大汉不是张恶虎是谁!耳听不远处还传来甲乙丙丁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叫保长等等我们,白映阳不禁皱眉道:这四个饭桶,忒也没用,这样都能把人跟丢。 三人来到张恶虎身边,只见他横眉竖目,面红耳赤,脑门青筋狂凸。 被举着的人则是眼泪鼻涕一塌糊涂,一见到三人,便大哭求救道:白公子救命! 白映阳与张恶虎往日几乎形影不离,梅龙县的百姓基本人人都认得白公子。 张恶虎大喝道:还敢求饶!几巴掌拍过去,那人登时鼻血长流,牙齿也掉落几颗。 菡萏见到出血,啊了一声,远远跑到远处墙角,掩面不敢看。 白映阳见那人身着居家常服,显然是住在这儿,且手无寸铁,并不像坏人,眼看张恶虎还要打,忙伸手拦住道:别打。 白映阳不会武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张恶虎只稍用点儿力气,就能把他打死,倘若执意打人,白映阳无论如何也拦不住。 但梅龙县上下百姓都知道,恶虎保长对白公子最是敬重,只要白公子一句话,他无有不听的,如今既是白映阳出手阻拦,张恶虎这掌就没再打下去。 白映阳问道:你为何打他? 张恶虎暴跳如雷道:这个混帐,竟拿水泼我! 那人哭道:小人小人不是故意的小人只是出来倒水不知保长要经过 白映阳看张恶虎身上果然湿答答的,叹道:人家不小心泼到你,陪个礼便是,你又何必动手打人? 张恶虎怒道:他肯定是故意的!否则怎地早不倒水,晚不倒水,我一经过就倒水? 白映阳见他又开始胡搅蛮缠,叫他先放下那人,再命芙蕖取几贯钱赔给人家。 那人如何敢要,一得自由便连滚带爬,扑回院中关门。 芙蕖只好把钱从围墙上抛进去。 白映阳摇头道:老虎,你脾气越来越大,一点儿小事就动手打人,别说人家是不小心,便是故意为之,你也不该下此狠手。 张恶虎气急败坏道:都是他不好,坏了我大事! 白映阳道:他坏了你甚大事? 张恶虎顿足道:适才在糕点铺,我见到街角的桃花树下,站着一位美丽的姑娘,她美得就像像像哎呀,不知像什么,反正就是美得不得了!我长这么大,从没见过如此美丽的姑娘 听他噼里啪啦一通说明,三人恍然大悟,原来他急着冲出糕点铺,果然不是捉小偷,而是见到美貌姑娘,心生爱慕,跑出去追人家。 菡萏好奇道:世上真有这么美丽的姑娘吗? 张恶虎忙道:简直是闭雁羞花,沉鱼落月!他想说的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 菡萏笑道:比周家小姐还美么? 张恶虎适才因邓夫人之事大发雷霆,此时又再提及,白映阳恐触痛他心事,又要难过,连忙喝退菡萏,正待另说些什么,好转移话头。 岂料张恶虎叉着腰,仰天哈哈大笑道:周小姐怎及得上那姑娘一根头发丝儿! 菡萏格格而笑道:大少爷,你见了新人忘旧人,真薄情! 白映阳狠狠瞪菡萏一眼。 张恶虎不屑道:什么新人旧人,周小姐是杀猪邓的老婆,与我有何相干? 白映阳万料不到他前一刻才因周小姐嫁杀猪邓不嫁他而怒发冲冠,后一刻竟直言她是杀猪邓老婆跟自己没半点关系,前后转变之快,实是匪夷所思。 张恶虎随即沮丧道:可惜我与那姑娘素不相识,刚才还把她跟丢了 白映阳道:你轻功这般了得,竟还跟丢她,那姑娘轻功比你厉害么? 张恶虎摇头道:我观她步伐虚浮,显然不会功夫,是我怕靠得太近,吓着她,这才远远跟随没曾想跟到这儿,里面那混蛋突然出来泼我一身水!我猝不及防,吓了一大跳,等再追去时,那姑娘已不见了踪影!越说越气,一脚踹上院门,把门板踹得塌将下去。 门内的小院绿树围成阴,四下却静悄悄无一人,芙蕖抛进来的几贯钱散落在青石地上,想来那人害怕恶虎保长,关门后立刻躲进屋内,听见他们还在门外说话,不敢出来捡钱。 白映阳这才明白他为何动手打人,原是他跟丢那美貌姑娘,心情烦躁,就想找个人撒火,院中那人自然成了倒霉蛋,于是赶紧把张恶虎拉离那人的家门,省得他越想越老羞成怒,还要冲进屋内打人。 往里走得几步,原来这条窄巷不是无尾巷,前面有拐角,还是个三岔口,两条岔路均极短,头尾不足一丈,皆通向人来人往的街道,那姑娘定是一走出短巷,即混入人流之中,张恶虎骤然被水泼中,狼狈之余,这才失却她的芳踪。 张恶虎愁眉苦脸道:梅龙县这么大,却上哪儿寻她去?忽然想,即便寻得到,这位闭雁羞花,沉鱼落月的姑娘,只怕一如其他女子般,对我恶虎保长避恐不及!思毕,满面愁苦,更加颓唐。 白映阳见他没精打采,比适才在糕点铺门口还要萎靡,忙劝道:姻缘天定,你跟那位姑娘若是有缘,自会再相见。 张恶虎垂头丧气道:你每次都这样说。 白映阳柔声道:你别这样 张恶虎叹道:恐怕真像周小姐所说,我一辈子都娶不到妻子 白映阳心下不忍,搂着他肩膀笑道:不会的、不会的! 张恶虎睨他一眼,拉着他的手长叹一声,说道:你怎地不是女孩儿啊,否则我娶了你,再不用操心没老婆啦。 白映阳笑道:这可由不得我作主。顿了顿又道:不如咱们去红娘子庙拜拜,求她显灵,保佑你与那姑娘早日重逢。 张恶虎道:拜拜就能重逢? 白映阳笑道:不去怎么知道!边说边伸手去芙蕖大腿用力捏一把。 芙蕖吃痛,立刻心领神会,笑着帮腔道:是啊,大少爷,说不定红娘子今日就在庙中歇息,咱们诚心诚意去拜她,求她替你与那姑娘牵红线,配成如意佳偶,岂不美哉! 菡萏有些疑惑,正想问:是不是真的?被白映阳恶狠狠瞪着不敢说,只得改口道:咱们快些去吧,待会红娘子走了可糟啦。 三人一人一句,不由分说,拥着张恶虎往城北红娘子庙。 红娘子庙位于城北郊外的枫叶林中,每逢初一十五、七夕佳节、红娘子寿诞,庙里必定香火鼎盛,善男信女络绎不绝,他们来拜红娘子,祈求赐予美满姻缘。 不过今日并非良辰吉日,因此庙中门可罗雀。 张恶虎光临红娘子庙,庙中仅有的香客见是恶虎保长驾到,霎时走得精光,连庙中的道姑都躲进后殿,不敢出来接待。 菡萏和芙蕖见庙外有不少摊位售卖纪念品:同心结、红绳、夫妻玩偶、百合荷包、鸳鸯手环琳琅满目,兴高采烈地跑去挑选。 白映阳拿这两个小孩儿没法子,自去买两扎香,点燃,塞一扎在张恶虎手中,拉他到红娘子像前的蒲团跪下,说道:诚心敬意地拜,红娘子一定保佑你与那姑娘重逢。 张恶虎也来了兴致,举香齐眉,口中念念有词:红娘子啊红娘子,你一定要保佑我再次与今日那美丽的姑娘相逢,倘若有幸得与她结为夫妻,就再好也没有了。说罢把香插入香鼎,还不忘讨价还价道:等你保佑我顺利成婚,我再来给你多烧几炷香,不然我天天咒你和月老离婚。忽想:月老是红娘子的老公么? 白映阳烧完香,取过签筒给张恶虎,让他求支签。 张恶虎摆手道:只有你这种婆婆妈妈的公子哥儿才玩求签这种把戏,我不求。 白映阳勃然大怒,一脚踢在他腘窝,把刚站直的张恶虎踢得再次跪倒,又将签筒塞进他手中,喝道:求签是红娘子给你的天机,少说废话,叫你求就求! 张恶虎见他发恶,哪敢违抗,轻晃签筒,摇了半日,一支签也没掉出来。 白映阳怒道:你刚才打人那么有力气,现下怎地连一支签子也摇不出来? 张恶虎不敢太用力,是怕万一把整个签筒里的签子都甩出来,到时白映阳又要叽叽喳喳唠叨半日,现今他已开始喋喋不休,心中一急,使劲猛摇,一支签子立马跳将出来,掉在地上又弹起,飞得远远的,最终落在旁边一名同样在求签的翠衫女子裙摆上。 适才二人只顾争执,几时又走进来一人,竟全没留意。 第4章 翠衫女子 白映阳责备道:叫你用力,你也不必甩到人家那儿去啊,真失礼! 张恶虎急道:你整日价唠唠叨叨作甚?吵死了,去捡回来便是。眼见那名翠衫女子已把签子拾起,当即走过去道:姑娘,那支签子是我的。 翠衫女子缓缓站起,微笑道:原来是保长,你好。把签子交还他手中道:你拿好了。 白映阳暗暗诧异,思忖这翠衫女子着实大胆,见到恶虎保长在此拜神,不但敢进来求签,还敢与他说话。当下走到张恶虎身旁,瞧了瞧他手中签子道:让我瞧瞧,是三十四签。去解签处找到解签文,上面写道:三月阳春随逝水,桃花饮舞过江楼。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3) 白映阳眉头紧蹙,暗道:竟是下下签,阳春随逝水,桃花过江楼,莫非老虎的姻缘当真此生无望?叹了口气,正想着如何跟张恶虎说,回头发现他不在身旁,四下一瞧,只见他正跟在那位翠衫女子身后,去到另一解签处。 张恶虎身子僵硬地站在翠衫女子身后,蓦地大声道:姑姑姑娘! 翠衫女子唬了一跳,回头见是恶虎保长,忙笑道:保长有何贵干? 张恶虎道:我我想请你帮解签声音巨大,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白映阳暗暗好笑,心道:这傻老虎平日快人快语,豪气干云,怎么此刻说话竟吞吞吐吐、拖泥带水的,定是那翠衫女子生得好看,他一紧张,以致口齿不清。 不过就连周小姐那等国色天香,美如月宫仙娥的绝色女子,张恶虎面对其亦能谈笑自若,今番何故如斯狼狈?莫非这翠衫女子比月宫仙娥还要美? 白映阳想瞧瞧翠衫女子相貌究竟如何,无奈张恶虎庞大的身躯完全遮住,他仅瞧见翠衫女子婀娜的身姿和半边素雅的流苏裙。 翠衫女子道:保长求到第几签? 张恶虎大声道:山撕寺 翠衫女子没听懂,凑到他手边一看,笑道:原来是三十四签。 她只凑来片刻,张恶虎手上已觉她吹气如兰,登时心神荡漾,满面通红,一颗心更是扑通扑通乱跳。 翠衫女子在解签处揭下第三十四签的签文,念道:三月阳春随逝水,桃花饮舞过江楼。 张恶虎道:是是什什意思 翠衫女子笑道:旧春桃花方落尽,盛夏芙蓉出水来。芙蓉指女子。恭喜保长,贺喜保长,签文上说你姻缘将至。 白映阳一怔,看着手中的签文想:原来是这么解吗? 张恶虎大喜过望,一把抓住翠衫女子左手,大声道:当真? 若是旁人被恶虎保长如此抓住,即便他用力不大,可面对他如食人恶鬼般的凶残嘴脸,也早吓得魂飞天外,魄散九霄!女儿家更是要吓至晕死方休,然这翠衫女子只是一声低呼,秀眉微蹙道:保长,你握住我手,待要怎地? 张恶虎大是惊惶,连声致歉道:对不住!对不住!对不住!抓住人家的手却半分没松。 翠衫女子右手举起团扇,轻轻拍打他一下,娇嗔道:休得无礼,快放开了!那柄团扇系绢纱制成,上头绣的是一株娇美的出水芙蓉,旁边题着两行诗: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张恶虎方始觉醒,慌忙松手,颤声道:我我我 翠衫女子脸现愠怒道:你这人忒也无礼! 张恶虎更加惶恐,急道:我在下绝非有心冒犯姑娘,请姑娘见谅!连连作揖。 翠衫女子道:原来保长不是口她原想说口吃二字,但觉这般言语未免失礼,忙将吃字咽回肚中,笑道:常听人说,梅龙县张大保长是个蛮横无礼之人,今日一见,才知传言不足为信。 张恶虎大喜,一揖到地道:多谢姑娘! 翠衫女子道:谢我什么? 张恶虎也说不清为何谢她,只是连道:多谢姑娘!多谢姑娘!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翠衫女子笑道:你这人真有趣儿。转过身去找签文,这回是要解自己求的签。 张恶虎看着她的侧颜,嘿嘿傻笑,心中才赞得一句真好看,忽见她抬眼睨了自己一下,连忙笑问:姑娘求了何签? 翠衫女子拧开脸,淡淡道:我不和你说。 方才她还谈笑风生,为何转瞬便冷淡下来?张恶虎不知所措,忙道:姑娘你怎地不高兴是我是否我在下说错说错话了一着急,愈发口齿不清了。 翠衫女子不答,转身道:我走啦。 张恶虎更加急了,生怕她这一去,从此再也见不到,当下顾不得无礼与否,又一把扯住叫道:你别走!这一回,他几乎把人家姑娘整条胳膊都抱住了。 翠衫女子隐约察觉他行为虽鲁莽,但实无恶意,也不气恼,笑道:保长还有何话说? 张恶虎道:敢敢问姑娘高高高姓大贵姓芳名! 才见面没说几句话,就唐突问人姑娘家的姓名,实是无礼到了极致,何况女儿家的闺名,又岂能轻易说与陌生人知晓?倘若对方是位大家闺秀,必定出言斥其为轻薄小人!翠衫女子却不以为意,笑道:免贵姓孟,名唤桥妆。 张恶虎得知她姓名,喜得一蹦三丈高,脑袋险些撞上房梁。 孟桥妆惊道:你怎么了? 张恶虎忙笑道:没没是了!我叫在下姓张名二虎,弓长张的张,一二三的二,武松打虎的虎!恐她不懂,又抓她手,伸指在她掌心一笔一画轻轻划出。 张二虎正是张恶虎的本名,只因他父亲大字不识半个,不会取名,自己叫张大虎,生个儿子就叫张二虎。 张二虎当上保长后,横行乡里,大家称他为恶虎保长,因二、恶同音,久而久之,张二虎自然成了张恶虎。 孟桥妆道:我知道的。 张恶虎大喜道:你孟姑娘竟知道我的名字? 孟桥妆暗暗好笑道:恶虎保长威名远扬,梅龙县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轻轻挣脱他的手,嫣然一笑,飘然离去。 张恶虎看着她的背景,胸口宛如生出一团火,滚烫难遏,激动之余忍不住手舞足蹈,还放声高唱:如此美丽真销魂,我已变得头昏昏,沥沥莺声真娇艳,但愿共结好鸳盟! 白映阳被张恶虎身子遮挡,直至翠衫女子离去,也未瞧见她真容,但观张恶虎反应,想必是位绝代佳人,思忖她见到老虎不害怕,还能谈笑自若,倒是稀罕事。 菡萏听见大少爷唱歌,拎着一长串五彩绣球儿就跑至跟前,指住他惊道:哎呀,流鼻血啦! 张恶虎奇道:流鼻血?一抹鼻子,果然一片鲜血,说道:可能是这几日天气转暖,又吃得太补,火气旺,一会儿喝些祛火气的茶汤。 菡萏道:才不是呢,大少爷是见到刚才那姑娘生得好看,一高兴就流鼻血了。 张恶虎笑道:原来高兴会流鼻血么,你听谁说的? 菡萏笑道:不用谁说,我自己瞧见的!前天我在书房,见到二少爷和芙蕖 白映阳厉声道:菡萏,你说什么? 菡萏大吃一惊,哪敢再说,撅着嘴跑到芙蕖身边,拉着他小声抱怨二少爷凶巴巴。 芙蕖却不答话,一张脸涨得通红。 张恶虎现如今一心一意只在那位孟桥妆姑娘身上,流点鼻血也不用在意,飞奔去抱起白映阳,在他雪白的脸蛋上狠狠地亲了一口,笑道:小白羊,你道孟姑娘是谁,她正是之前我在街角见到的那位美丽的姑娘! 小白羊是白映阳乳名,得此绰号,除了他本身名字去掉中间的映字,读起来音同白羊外,也因他与恶虎保长总是形影不离。梅龙县百姓常道:恶虎保长凶神恶煞,是头大虫无疑;白公子斯文有礼,犹如绵羊和气。 张恶虎笑道:小白羊,你说得对,红娘子果然显灵啦! 白映阳见他开心成这样,原已猜到大概,此刻听这般说,着实代他高兴,笑道:如今知晓她的名字,要找便不难了,我听她言辞,似乎对你颇有好感。 张恶虎喜出望外道:你你说她对我有好感你怎知道? 白映阳笑道:你这傻老虎,才见面便唐突问人姑娘家姓名,那可是大大失礼,她若不是对你有好感,早已生气走开,怎肯告诉你闺名? 张恶虎心花怒放,连道:那那现今怎地我我这就上她家提提提亲么一兴奋,又开始口吃了。 白映阳道:别忙,她喜欢你,她家里人却未必会答允亲事。 张恶虎急道:那该当如何? 白映阳笑道:你且莫慌,只要她喜欢你,就有法子可想。咱们先去官衙查户籍,看看她是谁家姑娘,住在何处,梅龙县姓孟的人不多,应当不难找的。暗忖:不过孟桥妆这名字,我好像在哪儿听过觉得耳熟,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第5章 酒囊饭袋 每个县城的府衙内,均存放有本地居民的户籍,无论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但凡在此定居,皆记录在案,以征税收。 这些文书,寻常的平民百姓是不可随便翻阅的,谁家若要娶亲,需核查对家族户籍良贱等,一般去找媒人即可。可私媒搜集的户籍文书多有不全、不准之嫌,官媒文书倒是齐全准确,偏生又要价太高。 张恶虎是梅龙县的保长,保护全县百姓,进出官衙查阅文书只是小事,不必去找媒人。 去往衙门的路上,张恶虎一直眉开眼笑,欢天喜地哼着小调:千金一刻享春梦,共度十世都不够! 要说张恶虎的嗓音,那是异常好听,尤其在乐曲方面,颇有天赋,唱起歌来直如天籁,陌生人闻之,莫有不为其陶醉的! 但是梅龙县人人皆认得恶虎保长的声音,闻之直如听闻地狱恶鬼的哀嚎!如今路人见到恶虎保长快活如斯,还嚎声连连,无不毛骨悚然!《恶虎提亲遭百拒》的戏码全县人都听过,此时还道他又被谁家拒婚,受刺激过度发花癫。 四人经过一家叫神农堂的药铺,白映阳道:老虎,你且等等,我要买点药。 张恶虎道:买甚药? 白映阳道:想买些补药。 菡萏笑道:二少爷,你可别忘了买治流鼻血的药,嘻嘻! 芙蕖脸红道:你别说了! 四人进到神农堂,本应清静的药铺内,如今各种呻|吟声不绝于耳。 但见厅堂中,桌椅地板,全都坐满了人,男女老少皆有,一个个唉声叹气,灰头土脸,身上无一例外,均有创伤。 神农堂的掌柜、大夫、药童进进出出,替众人把脉的把脉,包扎的包扎,煎药的煎药,忙得不可开交,谁也没功夫招呼张恶虎四人。 张恶虎掀珠帘而入,大声道:你们这群人,怎么受伤了,打群架么? 众人看到他,立刻跳起围上来道:保长,去年那条蛟龙又出来害人啦! 何谓蛟龙?即龙与蛇这二个同类不同种的生物交|媾后,生下的一种邪兽,类似于骡。这种蛟龙原本只存在神话故事中,可去年腊月,却有一条数十尺长的大蛟龙窜进梅龙县,肆虐乡里,不但把县民养的猪牛羊马吃光,还吞了不少人。 前面曾言道,张恶虎这人虽然横行霸道,但他并不觉自己是恶霸,相反认为是救世济民的活神仙、活菩萨!去年蛟龙祸害乡里,他立即站出来道:我是梅龙县的保长,定要斩杀蛟龙,保护百姓!如今听说又是蛟龙闹事,大怒道:那条四脚蛇,还敢出来害人? 一汉子道:昨日我们一行十余人,去城外石沟崖砍柴,天黑进不得城,就在崖下过夜。没曾想临天亮之际,蛟龙突然出现,把大伙都咬伤了!我们拼命逃走,才保住一条性命,唉,可怜李老爹腿脚慢了些,没跑掉,被那蛟龙活活吞下肚! 张恶虎勃然大怒道:岂有此理,上回我砍了它一刀,它逃之夭夭,我只道它怕了,没曾想居然还敢来吃人! 一老者叹道:你砍伤它没用,要杀掉它,梅龙县才得安宁。 一妇人道:说不定便是你砍伤了它,它怀恨在心,这次专门回来找你报仇咧! 一青年急道:保长,你可真把大伙害惨了! 众人七嘴八舌,滔滔不绝,说到后来,居然把蛟龙伤人的原因归咎到恶虎保长头上。 张恶虎一颗心思只寻思如何对付蛟龙,倒没把众人的话听进耳内。 白、菡、芙三人在旁却听得大为火光,白映阳更冲上去挡在张恶虎前面,大声道:上回蛟龙祸害乡里,是谁去赶走的?叫你们帮忙,一个个当了缩头乌龟,连门都不敢出,还不是老虎一人去杀的!好容易砍得一刀,才把蛟龙吓跑,否则你们去年就被吃掉了,还有命过新年么?他和张恶虎自小一起长大,一向把其当亲哥哥看待,维护得很,怎能容忍旁人无端扣帽子?听众人乱扣帽子,指住大声道:你们这些人,只顾自己安危,老虎杀蛟龙受了重伤回来,在家中躺了大半个月,有谁来关心慰问过一句? 他伶牙俐齿,众人被骂得面红耳赤,不再吭声。 张恶虎大声道:各位乡亲父老,你们不必惊慌,上回是我一时失手,才使蛟龙逃走,这次我定把它斩成两截,替大伙报仇! 众人道:你说得出做得到才好,别又让它逃了,下次再来害我们。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4) 白映阳怒极反笑,说道:老虎,你去杀蛟龙作甚?它又不曾来吃咱们,我看咱们还去喝酒,等蛟龙把这些人全吃光了,你再帮他们报仇不迟。 众人听他言辞刻薄,心中愤恨,但大伙深知,骂一骂张恶虎倒还没怎么,若是骂到白公子头上,那可不得了,恶虎保长铁定暴起吃人!因此再恨也不敢顶回去。 张恶虎豪气冲天,问明蛟龙具体出没地点,风风火火出了神农堂,直奔城东青龙门。 白映阳急道:老虎,等等我!叫掌柜包一大包金创药,揣入怀中,就要去追赶。 菡萏忙拉住道:二少爷,蛟龙吃人,你又不会武功,别去 白映阳如何肯听,用力一推,把菡萏推得摔出去老远,拔腿便走。 芙蕖扶起菡萏道:你别急,我跟去保护二少爷,菡萏,你先回家,若夫人问起,你只说两位少爷今晚睡在保甲府,千万别说是去杀蛟龙。 保甲府是保长的办公处,张恶虎若忙于公事,晚上赶不及回家,就在保甲府过夜,白映阳有时也会留下陪他。 菡萏忙道:你自己也要小心些 芙蕖点点头,他平日闲暇时,常跟张恶虎学本事,轻功颇高,不多时便追上白映阳。 来到石沟崖,周围怪石嶙峋,空旷无树,茂密的杂草却高至胸脯,地上坑坑洼洼全是碎石子,十分硌脚难走,二人在附近转了半日,斜阳渐已西下,也没见到张恶虎踪影。 白映阳是个文弱书生,累得气喘吁吁,芙蕖扶他到一块大岩石上歇脚。 谁知才坐下,猛见岩石底下的草丛中,直挺挺躺有一人,身上盖满干草。 二人吓了一跳,还道是蛟龙吃剩的死尸残肢,哪知那死尸却忽然翻了个身,口中呢喃,原来只是在睡觉,再仔细一看,那人身着红色差役服,一柄雁翎刀斜放在脚边,竟是甲乙丙丁中的阿丁。 芙蕖摇醒他道:阿丁大哥,你怎么在此睡觉? 阿丁醒来见到二人,心虚道:是白公子和芙蕖弟弟,我卑职适才有些累,在此休息。 白映阳道:你不是县中巡逻么,怎地出城睡觉? 阿丁扭扭捏捏半晌,才说出前因后果。 原来他们甲乙丙丁四人,一直在城中东奔西跑,找张恶虎,后来总算在城东遇上。 张恶虎不由分说,抓住四人道:你们跟我走,去杀蛟龙! 甲乙丙丁只会拍马屁,哪来的本事杀蛟龙,一个个肚中叫苦不迭,又不敢反抗保长,只好随他来到石沟崖。 说及此,阿丁道:我们去到石沟崖的山谷中,没见有蛟龙,保长命令分头找。卑职找了半日,累得很,就小睡了一会儿白公子,芙蕖弟弟,求求你们,千万别跟保长说我睡觉! 芙蕖笑道:原来你偷懒。 白映阳道:你胆子倒挺大,这儿有蛟龙出没,你也不怕睡梦中被吃掉。 阿丁打了个寒颤,颤声道:我竟没想到 白映阳道:老虎在哪儿? 阿丁道:大伙说好的,见到蛟龙就大叫通知,如到酉时还找不到,就回山谷会合。 白映阳心想:老虎做事欠考虑,大叫岂不惊动了蛟龙么,再说,他自己内功深厚,啸声能传送至方圆百里,整座石沟崖都听得见,可这几个马屁精玩意儿有甚内功?他们的叫声鬼才听得到。淡淡道:现下已是酉时二刻了。 阿丁跳起来道:哎哟,可得赶紧去会合! 芙蕖走在阿丁、白映阳之后,蓦然回首眺望,看见夕阳红如血,照进整座石沟崖,把杂草映得金黄,犹如一大片麦田。 阿丁领着二人进到山谷,谷中有涧溪,传来涓涓水声,其中还夹杂着刺耳的咆哮,白映阳一听就知是张恶虎的吼声。 三人快步走至溪边,顺着溪流往下看,见到下游的几块巨岩上坐有四人,正是张恶虎和甲乙丙。 张恶虎正劈头盖脸地骂甲乙丙胆小如鼠,陡见白映阳和芙蕖来到,喜得迎上前道:小白羊,你们怎地也来啦?说完马上看见跟在二人身后的阿丁,脸色骤变,跨上去一掌打在他左脸,厉声道:知不知道现下是甚时辰,你去哪儿了?说罢照右脸又是一掌。 阿丁又痛又惧,看着白映阳,盼他能为自己说句好话。 白映阳即便不把他偷懒的事说出来,也绝不会编造谎话欺瞒张恶虎,于是另寻话头道:老虎,你找到蛟龙了么? 张恶虎哼道:找到才怪,连个鬼影都没有。指着甲乙丙丁道:这四个家伙忒也没用,蛟龙还没出来,自己就先吓得尿裤子! 阿甲急道:就是见不着才害怕,不知它会从哪个地方突然钻出来! 乙丙丁立即齐声附和。 芙蕖笑道:这么说,你们见到蛟龙后,便不再害怕了? 甲乙丙丁急道:那自然更加怕呀! 张恶虎怒道:一群废物! 白映阳不屑道:当初聘请保丁时,我已劝你三思,你偏不听,定要用他们,现下可好,这几个家伙除了溜须拍马和领月饷积极外,旁的什么都不会。 服丁役原是给国家无偿干活,包括张恶虎任保长一职,都是没有报酬的。 但张恶虎保护梅龙县,县里自不会亏待他,不定时给他发放津贴。张恶虎当保长需要帮手,故而长期任用一些保丁,甲乙丙丁正是他聘请而来,伙食月饷均由他私人掏腰包。 白映阳道:白白花去许多钱,请得几个酒囊饭袋,不是想逃跑,就是去偷懒,蛟龙还没出来呢,自己倒先吓破胆。他待人一向和气,却因瞧不惯甲乙丙丁阿谀奉承,对他们说话丝毫不留情面。 甲乙丙丁听得愤恨,阿丙忍不住道:白公子,蛟龙吃人,不用你捉,你当然说得轻巧! 张恶虎见他居然顶撞小白羊,又是一巴掌,差点没把阿丙下巴打脱臼,厉声道:不用小白羊捉蛟龙,他也来了,总好过你们四个饭桶,来了光想着回去! 阿丙大感委屈,肚里暗骂:你偏袒姓白的,算我倒霉! 甲乙丙丁不敢再说话,各自心怀不满,尤其是阿丁,白映阳虽然没向张恶虎告发他睡觉,但他说不是想逃跑,就是去偷懒,摆明指桑骂槐,讽刺他适才偷懒睡觉。 第6章 《龙凤呈祥图》 圆月当空,繁星闪烁,涧溪叮咚,游鱼畅泳石沟谷如此绝佳美景,被张恶虎的怒斥声扰得意境全无!他说来说去、重重复复都是骂那几句,别说甲乙丙丁厌烦,连白映阳和芙蕖都听得耳朵起茧。 白映阳感觉周围气息逐渐变得闷热,恐要下大雨,蹙眉道:老虎,天都黑了,不如先回去,从长计议吧。 张恶虎道:好吧。对四人道:今日便罢了,明日再敢偷懒怕事,我扒掉你们三层皮! 甲乙丙丁战战兢兢道:是是 张恶虎吩咐他们点燃火把,自去拉白映阳。 石沟崖地处偏僻,离梅龙县城颇有一段距离,加之地势崎岖,夜间看不清路,更是难走。 甲乙丙丁走在碎石上,脚底被硌得疼痛难忍,咿咿呀呀直叫唤。 白映阳却颇为硬气,脚痛得不得了,竟是一声不吭。 他不作声,张恶虎这笨蛋也就没觉察他脚痛,虽然小心翼翼护着,防止小白羊跌倒,却始终没说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芙蕖细心,知二少爷难受,拉他悄声道:我背你吧。 白映阳不愿在甲乙丙丁面前示弱,拒绝了。 天气愈发闷热起来,乌云遮住满天星辰,芙渠看了道:是不是要下雨了?话刚说毕,漆黑的夜空划过一道刺眼的白光,下一刻便是轰隆隆漫天响雷。 张恶虎道:快走、快走! 白映阳挥开张恶虎和芙蕖的手道:打雷了,你们别扶我。又道:大伙别靠太近,都散开些,熄灭了火把,把刀子收起来,身上有甚金银饰物也都除下了,以免引来雷电。 白光闪得愈加频繁,照得天空如同白昼,雷声端的是响彻天际。 雷雨天切不可走太急,一行人越走越慢,眼看距离梅龙县仍甚远,大雨已至,顷刻便把七人淋得湿透。 白映阳道:雷雨天赶路太危险啦,附近有座旧土地庙,咱们先去那儿避避。 七人当即调转方向,往土地庙赶。 白映阳所说的土地庙,是梅龙县外较偏远的一座村庄的守护土地,之所以说是旧土地庙,皆因近年那里已无人烟。那座村庄太过偏僻,后来又发生泥石灾害,村中居民陆续迁走,久而久之,村子就荒废了,土地庙从此无人来上香,自然也跟着荒废。 一行人来到土地庙前,见庙宇占地甚宽,建工颇考究,不但梁墙雕花刻叶,门前还有一对威武的石狮镇守,看得出昔日是何等繁荣鼎盛!而今藤蔓缠绕残垣,墙底杂草丈高,庙壁红漆剥落想不到最终也落得这般田地,唉,明日黄花,土地爷也很可怜。 张恶虎道:这庙周围都是树,会不会被雷电击中? 白映阳有些犹豫,其时电光一闪,照见庙宇瓦顶两端各有一只丑陋的厉鬼镇守,他大喜道:不必担心,房顶有避雷之物,快进去吧。 张恶虎上前推门,门板应手而开,想是年久失修,门闩已然腐朽。 门内有一道影壁,上面刻满精美的图案,大雨淋头,七人也没心思欣赏,径直奔入庙堂。 庙堂是供放土地爷泥身的地方,久无人至,应当尘土覆盖,阴暗发霉,可如今庙堂之中整齐干净,灰土全无,堂中央的还点有一堆篝火,照得周围亮堂堂。 白映阳见篝火旁有一只竹箧,竹箧上放有一轴卷轴、一把纸伞和一件薄纱衫。他一看就明白了,难怪适才庙门应手而开,原是有人先进到庙中避雨,大概是听到外头有人要进来,就藏起来了,现下多半仍在庙中。 甲乙丙丁却是死脑子,看见这些物事却不见有人,只是问:怎么有火堆? 这时,阿丁突然指住东首的堂柱叫道:有人!同时抢上去,一把抓住对方手腕。 白映阳正稀奇他怎地变得如此大胆,随即听到柱后有人惊呼。 张恶虎听到这声惊呼,如闻天籁,狂喜道:是孟姑娘!冲将过去,扯开阿丁。 阿丁给他一扯,重心不稳,身不由己的在原地转了一周,只见他目光呆滞,口中喃喃自语道:画中仙画中仙 张恶虎小心翼翼从柱子后扶出一名女子,正是日间在红娘子庙邂逅的孟桥妆,她玉簪绾发,青翠裹体,手执丝帕,火光映上她雪白的脸颊,比日间见时动人更添三分! 白映阳在红娘子庙并未看到孟桥妆的长相,至此始见真颜,手一颤,白玉折扇掉在地上。 孟桥妆见人多,微微一笑,首先向张恶虎行礼道:保长,你好。 张恶虎兴高采烈地还礼,挽她至白映阳跟前,笑着介绍道:他叫白映阳,是我的弟弟。 孟桥妆笑道:白公子,你好。 白映阳却不答应。 孟桥妆再次道:白公子,你好。 白映阳仍是不答。 张恶虎道:小白羊,孟姑娘跟你打招呼呢,你怎地不理人家?说着在他手上轻轻一捏。 白映阳方才醒悟,惊觉失仪,登时面红耳赤,慌忙低头还礼,以掩窘态。 张恶虎指着芙蕖道:他是服侍我弟弟的,叫芙蕖。 孟桥妆笑道:芙蕖,你好。 芙蕖日间在红娘子庙外已看清她容貌,当时是与菡萏在一起,二人刚见到孟桥妆时,那反应与此刻的白映阳是一模一样,现下再见,仍不敢逼视,低着头道:孟姑娘好 张恶虎见孟桥妆要向甲乙丙丁行礼,笑道:孟姑娘,他们是我手下,你无需理会。 孟桥妆笑道:既是你的手下,必定也是英雄人物。依然一一万福。 甲乙丙丁四双眼直勾勾,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哪儿还会说话? 张恶虎对待他们可不会像对待白映阳那样温柔,见此情形,立刻喝道:孟姑娘跟你们打招呼,还不快回礼!跟着飞起脚,把四人踢翻在地,哼道:真失礼! 孟桥妆忙道:保长别这样! 甲乙丙丁魂不守舍地趴在地,一个个目光呆滞,连张恶虎喝骂也全不理睬,孟桥妆一说话,他们直如惊雷般,霎时弹跳起来,复跪在地,朝她磕头道:孟孟姑娘好是小人小人失礼唐突了姑娘罪该万死!保长踢得正是应该! 张恶虎哈哈大笑道:你们也知失礼么?指着阿丁道:凭你也敢抓孟姑娘的手,当真该死!抬手欲打。 孟桥妆忙道:保长不要动气,这位兄弟是怕庙中有坏人要伤你,一马当先擒住,并非有心冒犯于我,他如此忠心,保长岂可胡乱错怪。 张恶虎一听有理,这掌就没打下去,对阿丁道:下次瞧清楚了再动手! 阿丁得孟桥妆回护,深为感动,对她更添好感,连连磕头致谢。 张恶虎把四人踹去一边,笑道:孟姑娘,你怎地一人独自在此? 孟桥妆笑道:石沟崖风景甚好,我出来玩赏作画,画得入神,竟而忘了时辰,石沟崖周遭又没野店,我便来此庙借宿一宿,不想竟遇上你们。 张恶虎想都没想,笑嘻嘻脱口而出道:那是咱们有缘分! 孟桥妆颦眉讪笑,不置可否。 张恶虎道:你身上没被雨淋湿吧? 孟桥妆道:我赶到这儿时,尚未下雨。 张恶虎找来一块光滑的瓦片,用嘴吹了又吹,又拿衣袖把瓦块擦拭得发亮,这才请孟姑娘就坐,笑道:这座庙宇倒也稀奇,许久没人来,居然如此干净。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5) 孟桥妆笑道:我早前来时倒挺脏的。 张恶虎奇道:咦,那为何如今竟变得干净了? 孟桥妆忍不住噗呲一声笑出来。 张恶虎见她笑也跟着笑,笑了半日仍不知她为何发笑,问道:你笑什么? 芙蕖插嘴道:大少爷,孟姑娘来到土地庙,见庙里很脏,因此打扫干净了。 张恶虎恍然大悟道:啊,原来是孟姑娘收拾的。 白映阳笑道:傻老虎,平白无端的,难道屋子自己会干净么。 张恶虎虽不聪明,却也没糊涂至此,只因他一见孟桥妆,三魂立时飞走七魄,脑中全是她音容笑貌,哪还有功夫想旁的,当下挠挠头,赧然傻笑。 孟桥妆道:保长,你身上都湿透了,快去烤烤火,当心感染风寒。 张恶虎笑道:不必烤,我一运功,衣衫马上干了。说着就运起内力,不多时全身热烘烘,片刻间衣衫全部干透。 孟桥妆见他身上居然会冒烟,大感有趣,笑道:这本领倒方便得紧。 芙蕖是张恶虎半个徒弟,也能凭内力取暖,他先后把白映阳和自己的衣裳都逼干。 甲乙丙丁就没这等本事,他们是粗人,换作平时,早已脱下湿衣晾晒,如今在孟桥妆面前,害怕唐突佳人,不敢贸然脱衣,乖乖坐在角落里,另升一堆篝火烘烤。 张恶虎犹豫良久,总算鼓起勇气,伸手握住孟桥妆右手。 孟桥妆有些不自在,挣一下没挣开,只得任他握着。 张恶虎道:孟姑娘,你夜晚一人在外面,父母不担心么? 孟桥妆低声道:我父母不在了。 张恶虎没领悟这句话,仍问道:他们去哪儿了? 白映阳听得直皱眉,想提醒他,但看二人颇亲密,又不好打扰。 孟桥妆岔开道:保长,你们却又为何来此避雨? 张恶虎道:我们是出城找蛟龙的? 孟桥妆道:去年年底祸害梅龙县的那条蛟龙么? 张恶虎道:正是。 孟桥妆道:它不是已被你打跑了么?恶虎保长斩伤蛟龙的事迹,全梅龙县人人都知道,孟桥妆身为梅龙县居民,自然也知晓。 张恶虎道:我本以为砍它一刀,它就此怕了,没想到这回还敢出来吃人。 孟桥妆道:那这回你已把它杀了? 张恶虎摇头道:还没有,我们在附近找了许久,连它的影子都不见。 孟桥妆道:据说那蛟龙总在天阴或天黑之时出没,它它会不会来这儿? 张恶虎哈哈大笑,站起来拍着胸膛道:孟姑娘不必害怕,我张二虎武艺高强,蛟龙若敢来,我一刀杀死,砍下龙头,挖出龙胆,为民除害! 甲乙丙丁听到这里,大声附和道:保长神功盖世、英勇无敌!反正拍马屁又不用本钱,不拍白不拍。 孟桥妆仍有些忐忑,身子往火堆挪了挪,见火苗有些微弱,抓几把干草丢进去,手背不慎碰到竹箧,上面放着的卷轴滚落地,铺展开来,原是一幅画卷,赫然绘着一龙一凤。 甲乙丙丁齐声赞道:哇,这幅画真好看!这句话可不是拍马屁,连一旁的白映阳见了,也暗暗点头。 张恶虎拾起画卷道:孟姑娘,这是你画的么? 孟桥妆微笑道:是。 张恶虎赞道:画得好!画得妙!咦,只有一龙一凤,怎地不多画几条龙? 孟桥妆道:为何要多画几条龙? 张恶虎笑道:你看这只凤多美,需得有多几条龙去争夺它,方显其尊贵啊! 甲乙丙丁与张恶虎一样,胸无点墨,只觉保长之言与我等英雄所见略同,一起鼓掌道:若再有些血迹,争夺愈激烈,更加显得这只凤是抢手货! 张恶虎笑吟吟道:孟姑娘,你说是不是? 孟桥妆忍俊不禁,捂着肚子笑弯了腰。 白映阳实在忍不住,笑道:你道画的是比武招亲么,真是煮鹤焚琴!顿了顿道:再说,这幅画是龙凤呈祥,又不是凤求凰,龙与凤都是雄性,为何要几条龙去争夺一只凤? 张恶虎大惊道:凤是雄性?那它为何与龙作夫妻? 白映阳道:谁说它们是夫妻的?龙和凤是华夏大地两大图腾物,北为阴龙,南为阳凤,这幅画名叫《龙凤呈祥图》,昭示了中原大地一派祥瑞之兆。 孟桥妆笑道:白公子所言极是。 甲乙丙丁对佳人所绘丹青会错意,讪讪散去拾柴枝。 张恶虎却很洒脱,会错意就会错意,也不在乎,又看了一会儿画,依然不解其中妙笔,卷起依旧放回竹箧上,顺手抓几把柴草扔进火堆,草枝火星乱蹦,冒出丝丝绿光。 芙蕖奇道:这火怎么绿油油的?恁地古怪。 甲乙丙丁听说,又围过来看,嘻嘻哈哈道:火竟有绿色的,倒挺好看。 孟桥妆和白映阳看到张恶虎手中之物,白森森的,哪里是木柴,竟是一根白骨,脸色齐变,惊声道:那是人骨头! 甲乙丙丁闻言啊一声,一起向后退开。 张恶虎道:荒山野庙,有野兽尸骸在此并不稀奇,未必是人骨。 孟桥妆道:我认得,这是人的小腿骨。 甲乙丙丁急道:定是蛟龙吃剩的人骨头啊呀,说不定这座土地庙便是蛟龙的老巢!赶巧此时一阵电闪鸣雷,四个家伙惊慌失措,在庙中团团转。 张恶虎怒道:胆子那么小,没半点出息! 白映阳道:老虎,咱们还是赶紧离开这儿吧。 张恶虎点点头,拔出腰间一口随身携带的金丝九环大刀,从柴草堆中挑出一根较粗的木柴,切作两段,各削尖一头,一段交给白映阳,一段交给孟桥妆,作防身之用。 甲乙丙丁帮孟桥妆收拾好竹箧,齐道:孟姑娘,小人小人护着你走吧! 孟桥妆道:多谢。跟着四人出了土地庙。 芙蕖扶着白映阳,紧随其后。 张恶虎见扑灭的火堆中仍不时冒出几缕青烟,就此不顾,若死灰复燃,恐要引发大火,当即取些雨水浇上去。 第7章 遇袭 浇灭了火苗,张恶虎正要出去,却见七人慌慌张张复又进回庙中,奇道:怎地了? 白映阳急道:老虎,庙外有怪物! 张恶虎道:可是那条蛟龙? 白映阳眉头一皱,迟疑道:应该是却又有些不像 话未说完,猛听轰一声巨响,庙门内那块影壁蓦地爆裂开,一条长形怪物自门外迅速贯入,直冲庙堂,堂中八人见之慌忙散开。 怪物进到堂中,顺着柱子一霎窜上横梁,弓身俯视,只见它身同蛇形,约长三、四十尺前后,头有须角,腹生四足,皮肤上布满厚厚的银色鳞甲,巨口微张,露出两排锋利尖牙,长信自齿间不时吐出,一双如火般通红的圆目,在八人身上一一扫过。 甲乙丙丁与之目光一触,寒毛直竖,只想夺门而逃,无奈双腿因惊惧而发软,迈不开步子。 张恶虎仔细瞧了一会儿,见怪物颈脖处有道长长的疤痕,认得是自己手中这柄金丝九环大刀所砍,哈哈一笑道:好蛟龙,去年被我砍了一刀,如今竟炼出甲片,变化了模样,我却认得你!纵身而上,举起九环刀,依旧往蛟龙颈中招呼。 蛟龙显然也认出张恶虎是砍伤自己的大仇人,一声怒吼,朝他直扑过来。 张恶虎手有金丝九环大刀,蛟龙四爪虽利却短,它就用头顶两个犄角与刀相迎,角刀相碰,发出清脆的叮当之声。 张恶虎早领教过蛟龙这对犄角,不单坚硬犹胜金刚石,且威力惊人! 去年这畜牲进城为祸,张恶虎闻讯赶至,欲将其剿杀,鏖战之际,不慎被那犄角在背心一触,便受了内伤!当时他强忍剧痛,挥刀在蛟龙脖子猛斩,却因伤势太重,力道稍欠,没能将其断颈,如今蛟龙两个犄角似比从前又粗壮几分,张恶虎不敢怠慢,攻守齐施,在梁上与之游斗,欲觅时机再砍它颈脖。 蛟龙身子虽长,行动却灵活异常,在横梁上游窜攻击,居然都不撞中梁木。 张恶虎比蛟龙更加灵活,他动作矫捷,宛如飞燕穿梭于梁间,姿势优美,飘逸脱俗,很是潇洒! 梁下的孟桥妆见了,虽在危难关头,仍忍不住拍掌笑赞:保长,你打得真漂亮! 张恶虎交战中,忽闻心上人为己喝彩,欢喜不已,全身顿时充满力量,斗得更快。 芙蕖想要帮忙,苦无兵刃,向阿乙借来雁翎刀,正要上前助战,忽见张恶虎一个侧让,避开蛟龙犄角,朝它颈脖就是一刀。 只听当一声巨响,火星迸溅,蛟龙颈脖丝毫无损,九环刀刃上却现出一道大大的缺口。 张恶虎这把金丝九环大刀虽非绝世宝刀,却也颇坚利,切石断铁不在话下,今砍蛟龙皮不入,反把自身砍出凹槽,实令在场众人皆惊诧。 芙蕖翻身跃上蛟龙背脊,挥刀一通乱砍,但听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犹如砍在精钢之上,哪里伤得动这畜牲分毫。 甲乙丙丁惊道:蛟蛟龙铜墙铁壁! 白映阳急道:你们四个还不赶快去帮杀蛟龙! 甲乙丙丁一见蛟龙就自先吓得魂不附体,颤声道:白白公子这条蛟龙好生厉害刀子砍不入卑职没法子对付 白映阳顿足道:没用的东西! 这边厢蛟龙察觉背上有人攻击,将身一抖,把芙蕖甩落于地,用尾巴去舂他。 芙蕖轻身功夫远不及张恶虎,无法迅速跃起逃开,见尾巴舂来,只能在地上翻滚闪避,终是慢了些许,被尾巴舂中左肩。 蛟龙击中后并不松尾,把他牢牢舂在地上,抬起后爪,去抓去他脑门。 白映阳眼看这一爪下来,芙蕖立时就脑瓜破裂而死,甲乙丙丁是指望不上了,于是冲上前,死命把芙蕖拽开,蛟龙这爪就没抓中。 但芙蕖被这般硬生生拽离蛟龙尾的掌控,肩膀的肉被撕裂开,骨头也露了出来,鲜血洒满一地,他强忍疼痛没吭声,白映阳倒先啊哟叫了出来。 蛟龙身形巨大,几乎占满土地庙堂,张恶虎被它身子遮住视线,没看到芙蕖受攻击,听见白映阳叫唤,还道是他被蛟龙伤了,大急道:小白羊,你怎么啦?询问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跨上蛟龙头顶,一只手扭住蛟龙右边犄角。 蛟龙大怒,一阵猛烈摇头,想把他甩掉。 张恶虎还刀入鞘,右手也扭住蛟龙另一个犄角,跟着一个鲤鱼翻身下地,大喝一声,把整条蛟龙甩上空中,划出一道半圆弧,最后重重砸在地上。 孟桥妆瞧得惊诧不已,心中暗叹道:这条蛟龙少说也有七、八百斤,他居然甩得起来,真乃神力也! 张恶虎四下张望,见小白羊并未受伤,孟姑娘也好端端在一旁,才稍微放下心,忽见芙蕖肩膀流血,勃然大怒,转身欲继续对付蛟龙,却见蛟龙仍倒在地上。 原来方才他那一砸,这畜牲头颅先着地,给砸得头昏眼花,蹬着四足至今站不起来。 张恶虎心道:蛟龙锻炼出银鳞铁甲,刀子奈何不得它,我还是先把它砸晕,再想法子处置。思毕,又抓住蛟龙一对犄角,跃上房梁,狠命把头朝地面砸。 没料到蛟龙头颅坚固得很,虽被砸得晕头转向,竟是没晕倒。 如此反复几次,张恶虎手都酸了,蛟龙非但没晕,反而逐渐清醒,鼻孔不断呼出白气。 张恶虎眉头一皱,叫道:小白羊,孟姑娘,芙蕖,你们大伙赶紧出庙躲避! 七人连声答应,你搀我、我搀你,往庙门跑。 这时蛟龙缓过神来了,自然怒不可遏,纵身起,在土地庙中一阵兴风作浪,直把庙宇折腾得犹如地震,堂柱、屋梁、墙壁都震出了裂痕。 七人没来得及跑出去,就被晃得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孟桥妆爬起来,见阿丁倒在自己旁边,顺手扶了他一把。 阿丁颤声道:多多谢多谢孟孟孟他受宠若惊,有些慌张,连说了三个孟,姑娘二字始终说不出来。 白映阳把芙蕖扶起,眼看这蛟龙除有四足和须角外,其余与蛇相差无几,忽灵机一动道:老虎,这蛟龙跟蛇差不多,蛇打七寸,你姑且砍它七寸试试,说不定能砍得动! 三寸、七寸均是蛇的要害部位,七寸乃是蛇心脏之所在,如受重创,自当必死无疑,张恶虎道声好,跟着便拔出金丝九环大刀。 此时蛟龙停止了闹腾,转向白映阳,双眼睥睨地看着他。 原来这畜牲久居深山,得天地灵气,汲日月精华,平日多食仙草妙药,早通人性,白映阳说要砍它七寸,它听得明白,故而转向白映阳,将身一弓,直冲过去。 芙蕖就在白映阳身边,蛟龙冲来,他原本只需拉白映阳一躲,自能避过这一攻势,可惜他临敌经验不足,看到蛟龙突然扑来,先是一惊,这才拉白映阳逃走,迟矣,于是他与白映阳一块,被蛟龙张嘴吃进口中。 好在张恶虎对敌经验丰富,一见蛟龙转向白映阳,已知不妙,立刻朝白、芙二人奔去,几与蛟龙同时抵达二人身前,但已赶不及把他们救走。就在蛟龙把二人吃进口的一刹,他抛刀在地,双手电光石火抓住蛟龙上下唇,使命往外掰,叫这畜牲无法和合拢嘴,被蛟龙吃进口中的白映阳和芙蕖二人,这才没被蛟龙巨齿咬成碎片。 蛟龙合不上嘴,愤怒不已,腾起身在空中一通挣扎,摇撞滚翻,愣是没把张恶虎甩脱。 张恶虎将双臂伸进蛟龙口中,以手肘之力往外撑,好容易撑出一条缝,叫道:快爬出来!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6) 白、芙二人手脚并用,但蛟龙岂能让到嘴的鸭子飞走,牙齿咬不下,舌头还能用,当即伸出长信,卷住二人腰身。 白映阳连忙掏出适才张恶虎给他防身的半段木柴,猛戳蛟龙舌头,然蛟龙舌头极厚,上面还沾满唾沫,滑不溜秋,这一戳非但没戳进,木柴还脱了手,掉得不知去向。 芙蕖心道:这畜牲若把我们拖进喉咙,吞入腹中,那时可再也活不成啦!双手抱紧蛟龙左侧一根巨大的尖牙,与舌头自有一翻拉扯。 便在此时,身后的白映阳突然发出一声惨叫。 张恶虎大惊失色道:小白羊,你怎地啦? 芙蕖双手抱住蛟龙牙,看不见背后白映阳如何,也急叫道:二少爷,你怎么了? 小白羊可是恶虎保长的心肝宝贝儿,叫了那么多声都不闻回应,张恶虎急了,一慌张,心神就不够集中,手上力气使不足。 蛟龙立刻咬紧几寸,那尖利的牙齿戳进张恶虎双臂,把他的臂肌戳得血肉模糊,更把口中的白映阳咬得又是啊一声,叫声中伴着哭腔,显然十分痛苦。 孟桥妆也听到白映阳说蛇打七寸,眼看情势危机,忙去捡金丝九环大刀,这刀子十分沉重,她用尽全身力气,方能勉强举起,摇摇晃晃往蛟龙七寸砍落。 蛟龙全副心神都在对付张恶虎,定要把他双臂咬断,把白芙二人吞落肚,未曾留意后方,故孟桥妆这刀轻而易举就砍中了。 果不其然,蛟龙七寸处不似身上其他地方般坚固,刀刃应手而入,鲜血狂喷出来。 只可惜孟桥妆力气不够,只划破一道口子,深不及要害,但蛟龙已是怒至顶点,用嘴一拱,将她拱到墙角。 孟桥妆额头撞中墙壁,顿觉金星乱冒。 甲乙丙丁立刻抢上,七手八脚把她扶起来。 孟桥妆摆手道:不必管我,快去帮保长他们。 甲乙丙丁对白映阳心存怨怼,原是不想理会他的死活,何况他们怕蛟龙,根本不敢靠近,但孟桥妆对他们很客气,还夸他们是英雄,四人心中早把她当成天仙菩萨般看待,如今她既开口,岂能违抗,胆子陡然肥了几圈,想都不想就发足往蛟龙奔去,跑得几步,忽又转回头问道:我们怎么帮? 孟桥妆道:砍它七寸!想想又补一句:就是我刚才砍的那个地方。 甲乙丙丁这才恍然大悟,扑将上去挥刀欲砍。 但蛟龙这回有了提防,甲乙丙丁又武艺平平,怎能得逞?还没近身,就给大尾巴扫得七颠八倒,阿乙还被扫得飞出庙外。 孟桥妆见张恶虎双臂不断流血,再这样下去,不等蛟龙咬碎,就先失血过多而死!她当即跑到张恶虎身边,想看看是否能把白、芙二人从蛟龙嘴里拽出来,可蛟龙双唇闭得甚紧,被张恶虎撑开的缝隙只能通过臂膀,头与身是万万通过不得的。 就在此时,天空电光连闪,孟桥妆自蛟龙的唇缝见到里头的白映阳和芙蕖,他们的腰都被蛟龙舌头缠住,急中生智,把九环大刀打横塞进去给芙蕖道:快斩断了! 芙蕖会意,接在手中,一刀便朝蛟龙舌根斩落。 这金丝九环大刀是张恶虎惯用的兵刃,锋利无比,只一刀,蛟龙的舌头就无声无息断了。 这畜牲剧痛难当,张开了嘴,芙蕖抱白映阳趁机逃离蛟口。 张恶虎也放脱蛟龙上下唇,劈手就把白映阳从芙蕖手中抢过来,抱在怀中,低头看时,但见小白羊痛得满头大汗,却不见血,不知何处受伤。 蛟龙受创,疼痛难忍,庞大的身躯在土地庙蹦跳纵跃,把撑梁柱子撞塌了两根。 张恶虎见蛟龙仰起头颅,凛道:大伙快把耳朵捂上!同时伸指塞紧白映阳双耳。 话音刚落,蛟龙吼声骤起,众人全身皆是一震,整座土地庙跟着颤动,犹如海啸,又如山崩,墙柱上裂痕越来越长,沙石从缝隙中喷出,连地面都爆开众人只觉血气沸腾,五脏六腑都要翻转了,想强自镇定,心脏却越跳越快,直似要挣断心脉,跳出胸腔。 所幸蛟龙嘶吼了一阵即停下来,它一个人都没吃着,还受了重创,已无心恋战,从庙门游了出去,张恶虎顾及大伙安危,也不去追赶。 寻常人听见太大的声响,都会引发心悸,何况蛟龙嘶吼直如天塌,远超常人所能承受。 张恶虎内功深厚,自不受其害;白映阳有张恶虎护着,虽感不适,却也无妨;芙蕖算张恶虎半个弟子,得他真传,亦无太大损伤;甲乙丙丁虽说武艺平平,平日也得张恶虎指点过武功,均有些修为,稍稍能抵御伤害;孟桥妆就完全不能抵抗了,她蜷缩在地,面色惨白,身子不断抽搐。 张恶虎把白映阳放下,让芙蕖照料,奔至孟桥妆身边,按住她手腕,运气将内劲缓缓注入体内,过得片刻,孟桥妆渐渐平复下来。 甲乙丙丁四个家伙虽然无用,张恶虎终不会置之不理,也助他们宁神静气。 芙蕖见白映阳面色铁青,神志模糊,很是担心,想查看一下是哪儿受了伤,怎知才刚扶他身子,白映阳便大叫一声,痛得醒了,眉毛拧作一团,显然十分难受。 张恶虎忙道:怎么了? 芙蕖急道:不知他哪儿受伤! 张恶虎跑过来道:小白羊,你哪里痛? 白映阳已痛得冷汗直冒,如何说得出话? 孟桥妆慢慢爬起来道:你们先别动他让芙蕖把人放平在地,走过去伸手一摸,发现肋骨断了一根。 原来蛟龙缠住白、芙二人时,舌头一收紧,白映阳的肋骨就给勒断了,因此痛得惨叫。 孟桥妆解开他衣衫,摸到断骨,对准接好,又借阿丁的雁翎刀,把张恶虎给自己防身用的木柴,从中切开成两爿,在白映阳胸口后背固定好,撕下裙摆,牢牢缚紧,对张、芙二人道:他断了一根肋骨,我已接上,只要好好休养半月,自会痊愈,回去后记得让他喝些化淤的汤药,加以调理。 张恶虎和芙蕖大喜,齐声道:多谢孟姑娘! 白映阳也想致谢,但胸口的痛令他难以说话,他看孟桥妆接骨手法娴熟,似是识得医术。 孟桥妆解白映阳衣衫时,见到他怀中有一大包金创药,当即取了一些,撕下裙摆,去替张恶虎包扎手掌和臂膀上的伤。 方才张恶虎徒手去抓蛟龙上下唇,十指、臂膀均被其尖利的牙齿戳得皮开肉绽,当时他只记挂白映阳和芙蕖安危,未觉得疼痛,如今孟桥妆来给他包扎,又心花怒放,当然更感觉不到痛啦,瞧着孟桥妆的脸,傻呼呼地咧嘴笑。 甲乙丙丁却不适时宜地跑来道:保长,万一蛟龙又回转怎么办,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张恶虎想起适才蛟龙来时,这四个废物吓得魂不附体,只知逃命,半点忙都帮不上,比之女流之辈的孟桥妆尚且不如,暗骂老天没眼,蛟龙为何咬小白羊和芙蕖,却不吃这四个酒囊饭袋!他越想越恨,对甲乙丙丁怒目而视。 孟桥妆道:你们不用担心,蛟龙受了伤,眼下是不会再来的。替芙蕖包完肩伤后,她抬头看已摇摇欲坠的庙堂,说道:保长,这座庙的两根柱子给蛟龙撞断了,怕是要倒塌,咱们到底还是离开为妙。 甲乙丙丁连声赞成:孟姑娘所言极是! 张恶虎看雷电已弱,雨势却不见小,白映阳受了伤,要是再淋雨,回到家非得生一场大病,不禁有些踌躇。 孟桥妆看出他的顾虑,环顾四周,见土地爷像上盖着一张破布,当即扯下来抖去尘土,让张恶虎脱下白映阳身上湿衣,先将自己的薄纱衫给他裹住身子,再把破布包在外头,又取来自己的纸伞,撕开,将白映阳全身罩得严严实实,说道:保长,你抱着他走,虽然不能完全遮挡雨水,总比没有的强。 张恶虎道:你没了伞,岂不是要被雨淋? 孟桥妆道:我又没受伤,淋点儿雨不妨事。 张恶虎关心道:你身子弱,淋雨恐会感染风寒。 孟桥妆笑道:回去煮些热姜汤喝,身子暖了就不会感染风寒。 第8章 孤苦伶仃 张恶虎肯冒雨赶路,自是为把白映阳尽快送回梅龙县,好让其得到治疗和休息。 他脚下虽越奔越快,上身始终四平八稳,丝毫不会牵痛白映阳伤口;芙蕖本领不差,亦能跟得上他;甲乙丙丁平时随他走惯了,加之逃跑技能出神入化,虽跑得万分狼狈,硬是没跟丢;孟桥妆就完全跟不上了,尽管她一路小跑,仍不免多次被抛下。 张恶虎力气很大,要再背一个孟桥妆,原也不成问题,可若多负个人在后背,身子必然倾斜,到时恐牵痛白映阳,便道:芙蕖,你背一下孟姑娘。 芙蕖大吃一惊,心道:男女有别我怎能背她? 张恶虎生性狂放不羁,世俗的繁文缛节甚少放在心上,见芙蕖面露难色,还道他肩伤痛得厉害,故不愿背,当下转对阿丁道:你来背孟姑娘。 阿丁一如芙蕖般大吃一惊,其时礼教大防,男女授受不亲,加之他对孟桥妆敬若神明,心道:她是冰清玉洁的好姑娘,我若背负,定会碰到她身子,那样岂不是亵渎她么! 张恶虎见他也不答应,怒道:难道你也受了伤么?我看未必!不待阿丁回答,抱起孟桥妆就往他背上放,催促道:快走快走! 佳人在背,阿丁只觉全身都发烫了,慌得不知所措,大气不敢喘一个,双手更不敢去碰孟桥妆大腿,只用臂弯轻轻勾住她双脚腘窝。 孟桥妆歉然道:这位兄弟,我走得慢,劳烦你辛苦背我一程。 阿丁忙道:不不麻烦心脏怦怦跳,暗道:我能背你死而无憾! 约莫走得半个时辰,一行人终于抵达梅龙县城东青龙门,张恶虎在城下大喊开门,那守城丁役见是恶虎保长,伞都不及打,匆匆放吊桥开门,就这样还被张恶虎骂开得慢。 一得进城,张恶虎便朝保甲府狂奔。 保甲府是保长办公的地方,位于城东城北交界处,是座颇古旧的老宅院,那里较张府距离青龙门近,因此张恶虎往那儿赶。 府内早晚皆有保丁轮流看守,今夜值夜的保丁叫阿壬和阿癸,二人困得正打瞌睡,张恶虎不敲门就直接闯入,二人被惊醒,见是保长归来,赶紧进屋伺候。 张恶虎进到正堂,把白映阳放在桌上,揭开身上伞纸,见衫布全干,仅鞋面溅湿些雨水。 这时,内堂走出一白衣少年,却是菡萏,他只叫得一声大少爷,便看到昏迷不醒的白映阳,惊道:二少爷怎么了? 芙蕖道:他断了肋骨,现下已接上。 菡萏又惊又急,扯着张恶虎哭道:你怎么没照顾好二少爷? 张恶虎给他扯中头发,急道:哎哟哎哟,好痛啊!菡萏,你怎地在这儿? 一旁的阿癸道:他下午就来了,说是伯母炖了鸡汤给你和白公子,他特地拿过来的,你们都不在,他便在此等候。他口中的伯母,自是张恶虎的母亲张夫人。 张恶虎命阿癸去烧热水,命阿壬煮姜汤,抱了白映阳进东厢房间,又领孟桥妆去西厢院。 往日偶有忙于公事赶不及回家,张恶虎就会在保甲府住宿,白映阳一般都留下陪同,因此保甲府常备有他们的换洗衣物。 张恶虎本想拿自己的衣衫给孟桥妆更换,但他魁梧雄壮,孟桥妆纤细如柳,比他矮了一个脑袋,若穿他的衣衫,就如同穿戏台上的戏服,又宽又长,极不合身,倒是白映阳与孟桥妆身形相若,仅比她高寸余。 思及此,张恶虎改取白映阳的旧衣裳,继而来到西厢院,一进门便见院中放有几桶热水。 原来烧水的阿癸看出保长对这位姓孟的姑娘有情,故把热水放在门口,由保长亲自提进房去,向孟姑娘献殷勤,以增进她对保长的好感照此来看,张恶虎身边的人都为他的婚事操碎了心啊! 张恶虎虽是鲁莽汉子,倒还懂得基本礼数,把热水注入浴桶后,便退出房让孟桥妆沐浴,又恐被孟桥妆误会是轻薄小人,不敢候于门外,出了西厢院,匆匆回到东厢房内。 此时的白映阳已由菡萏擦干净身子,换过衣裳,芙蕖也已清洗完毕,重新包扎肩伤,张恶虎当即宽衣解带,冲掉身上泥污。 须臾,阿壬端上热滚滚的姜汤,张夫人炖的鸡汤也热过了,另还有夜宵:一大锅白粥,配菜是一碟肉片、一碟炒鸡蛋、一碟黄豆芽、一碟竹笋、一碟油菜。 张恶虎端鸡汤去喂白映阳,白映阳身子不适,只喝两口就摇头不喝了,张恶虎逼着他再喝半碗姜汤才准休息,随后又问阿壬道:可有送夜宵给孟姑娘? 阿壬笑嘻嘻道:我把你的夜宵一并送到孟姑娘厢房,如今她正等你一起吃呢。 张恶虎大喜,伸手在他脸蛋上轻轻捏了一把,笑赞道:你这鬼灵精!吩咐菡萏和芙蕖好生照顾白映阳,又匆匆赶去西厢院。 经过正堂时,甲乙丙丁在花厅大快朵颐,见他来到,阿乙搬凳子招呼他一块吃喝。 张恶虎摆手道:我不吃了。 阿乙是个迟钝的,问道:怎地了? 阿甲笑道:你真笨,阿壬已把夜宵送去孟姑娘房中,保长自要跟她一块吃啦。 这四人别的本事没有,胁肩谄笑的功夫却是炉火纯青,于是甲乙丙嬉皮笑脸地恭喜保长、贺喜保长一番,把个恶虎保长捧得眉花眼笑,一路蹦蹦跳跳来到西厢院。 才踏进院门,就见游廊上站着一人,身若纤柳,藕裳随风,长发散于背,面孔朝外,正在观雨,竟是白映阳! 张恶虎吃了一惊,忙去拉他道:你不是在屋里休息么,怎地一下子就跑到这边吹风? 白映阳回过身来,微微一笑道:保长,是我。 张恶虎一怔,细看之下,哪里是白映阳,原来是孟桥妆,她身形与白映阳相近,穿他的衣裳正合身。她这般男装打扮,直如一位翩翩佳公子,眉宇间与白映阳居然有几分神似。 孟桥妆见他怔怔看着自己,微笑道:保长,你瞧什么? 张恶虎一惊,一张虎脸瞬间通红一片,半晌方道:孟孟姑娘,你这副打扮,真像个俊美的公子哥儿,若走去街上,整个梅龙县的女子都要爱上你。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7) 孟桥妆笑道:保长过奖了。 张恶虎道:雨下得这么大,你站在屋外,小心受凉,快到屋里坐吧。 孟桥妆当即随他进屋,二人相对坐在方桌前吃夜宵,张恶虎不断给她夹菜,她礼尚往来,也夹了一片肉给他。 张恶虎欢喜无限,送入口中细细咀嚼,他平日吃饭向来如猪八戒吃人参果,囫囵吞之,如今变得这般细嚼慢咽,显是不舍得吃掉孟桥妆夹给他的肉片。 孟桥妆吃下一片竹笋,说道:保长,那位白公子我看你对他很是照顾。 张恶虎笑道:小白羊与我自小一起长大,他是我弟弟,做哥哥照顾弟弟是应该的。 孟桥妆点头道:我真羡慕白公子,有一位待他这么好的哥哥。 张恶虎道:原来你没有哥哥,那你在家里是排行老大了,你有弟弟吗? 孟桥妆黯然道:我弟弟也不在了 换作旁人,听得此言,自已明白对方话中含意,张恶虎却仍傻呼呼茫然不解,还问:他去哪儿了? 孟桥妆与他虽初识,却早看出他心直口快,思想单纯,实无恶意,也不怪责,不过她不想谈论伤心事,岔开话道:保长,你家中还有些什么亲人? 张恶虎道:我家有娘娘(ningning)、妹子、小白羊、表弟,还有很多家仆。 孟桥妆道:令尊翁不在了么? 张恶虎道:令尊翁是甚? 孟桥妆道:就是你爹爹。 张恶虎哦了一声道:我爹爹前几年死了陡然领悟孟桥妆说的不在了,即是指父母弟弟都已去世,他慌得跳起身,连连作揖道:孟孟姑娘我不知你是说爹娘弟弟不在了我不是有心的我 孟桥妆道:不打紧。见他仍惴惴不安不敢就坐,微笑道:我爹娘和弟弟去世已十几年了,保长不必为此介怀,请坐下吧。 张恶虎这才就坐,又连连给她夹菜,却不敢说话。 孟桥妆道:方才在土地庙,我瞧你很紧张白公子。 张恶虎道:我和小白羊情同手足。 孟桥妆道:白公子也是你表弟吗? 张恶虎笑道:小白羊不是表弟,我只有一个表弟,名叫温玉福,是舅舅的儿子。 孟桥妆一凛道:温玉福问道:温玉福是你表弟,他跟你住一块吗? 张恶虎点头道:前几年舅舅、舅妈过世,表弟孤苦无依,我娘娘就把他接过来同住。 孟桥妆叹了口气,脸上颇有伤感之意,半晌又道:白公子是你远房兄弟么? 张恶虎道:不是的,我与小白羊并无血缘关系,他小时候被恶人逼着去乞讨,给我碰上了,救回家中。 孟桥妆道:原来他是孤儿那他还有家人吗? 张恶虎道:怎么没有,我和娘娘、妹子、表弟都是他的家人。 孟桥妆微笑道:我是说他以前的家人。 张恶虎道:他说他被以前的家人抛弃,不要他啦。 孟桥妆双眉紧蹙道:真狠心的父母! 张恶虎也道:可不是吗,小白羊这样好,我们家人都爱惜得不得了,怎舍得抛弃! 孟桥妆心中叹息:我爹娘虽已不在了,但他们生前很疼我们,只这一点,我就比白公子幸运得多。笑道:如此看来,你定是很喜欢白公子做你弟弟啦。 张恶虎笑道:那是自然,小白羊聪明得很,还会体贴人,有好多事儿,我常常一塌糊涂弄不清楚,他耐心跟我解释,我就清楚了。小时我贪玩不爱念书,不愿听先生教诲,是小白羊先学会,过后慢慢教我,我才不至瞎字不识,若没有他在身边,我做甚都觉得不安宁。 孟桥妆笑道:你是太依赖他啦。 张恶虎挠头笑道:我娘娘也这样说。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他不是女儿家 孟桥妆奇道:为何可惜他不是女儿家? 张恶虎道:他若是女儿家,我定娶了作老婆。 孟桥妆惊道:你你想娶他作老婆? 张恶虎道:他要是作我老婆,我就再不必为讨不到老婆而苦恼了。 孟桥妆笑道:可他终究是男子 张恶虎叹道:可不是么,若男人能当老婆,我就娶他,他比别的女儿家还要细心体贴。 孟桥妆膛目结舌,一脸惊惶地盯着他。 张恶虎未觉异常,依旧喋喋不休地说着白映阳诸般好处。 孟桥妆低头喝粥,再不接话。 第9章 失却芳踪 这场大雨一直下到黎明,保甲府的花树饱饮露汁,开得格外青翠,气息亦是分外舒爽! 张恶虎起一大早,盥洗完毕,径直去往西厢院。 孟桥妆已换回自己的衣衫,见他来到,笑道:保长,你早。 张恶虎看她晨妆未整,不禁有些发痴,半晌才想起该请她去花厅吃早饭。 阿壬煮好早饭就和阿癸点卯回家了;白映阳病中不出来,菡萏和芙蕖要照顾他,故端去房中吃;甲乙丙丁昨夜给蛟龙吓坏,一晚上睡不着,现今在东厢房补大觉;因此今朝花厅之中,仍旧只有张恶虎和孟桥妆二人吃早饭。 张恶虎依旧忙碌地替孟桥妆夹菜。 孟桥妆问道:保长,你手上的伤怎样了? 张恶虎笑道:一点都不痛!说着挥臂证明给她看。 孟桥妆阻止道:别乱动,小心伤口裂开!取出金创药道:我替你换药吧。 张恶虎长这么大,除了亲妹子,还是头一次有年轻姑娘如此亲切待他,登觉受宠若惊,嘴都笑歪了,忙不迭跑到孟桥妆跟前,微微蹲下身,让她方便换药。 孟桥妆边给他敷药边道:我有一种芙蓉露凝膏,是自己调配的伤药,能活血生肌,淡化疤痕,可惜没带在身上。 张恶虎笑道:男子汉大丈夫,有几道疤痕不打紧。 孟桥妆微微一笑,叹道:可有些伤疤如不能去除,给人见到,总是误会连连。 吃过早饭,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孟桥妆便起身告辞。 张恶虎生怕她这一走,就此再也见不着了,慌得扯住道:你别走! 孟桥妆道:你还有何话说? 张恶虎张口结舌,半日方道:你借给小白羊的衣衫我昨夜洗了还没干 孟桥妆道:我下回再来拿。 张恶虎听她说下回再来,欢天喜地道:你几时再来? 孟桥妆想了想道:我明日再来,拿芙蓉露凝膏给你用。 张恶虎喜得合不拢嘴,又道:孟姑娘,不如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孟桥妆道:你还有伤,该好好休息才是。 张恶虎笑道:我身强体壮,这点小伤不碍事。 孟桥妆微笑着婉拒了。 她执意不肯,张恶虎也不敢勉强,好在她说了明日来,张恶虎只得在门口恋恋不舍地目送她离开,直至再也看瞧不见半丝影子,这才转身欲进屋。 岂知一回头,陡见二人立于身后,他吓得哇一声,待看清楚来人,原是自家表弟和他的贴身医童,张恶虎瞪眼道:你们怎么不声不响站在我后面,吓我一跳! 张恶虎的表弟叫温玉福,他笑道:我才来的,几时吓你了,往常我还未近身,你早已察觉,今日何故如此迟钝?定是你只顾看前面那位姑娘,心不在焉了,是不是? 张恶虎心情大好,笑嘻嘻道:是又如何?又道:你不在家歇着,跑来保甲府作甚? 温玉福道:你们一个晚上不回家,姑妈不放心,叫我来瞧瞧。 张恶虎道:我们又不是头一次晚上不回家,有甚不放心的?瞥他一眼道:我看是你昨夜没回家,怕挨姑妈骂,不敢自己回去吧。 温玉福是张夫人亲弟弟的独生爱子,打出娘胎就身带奇疾,体质孱弱,只稍微激动些,亦或累着,便即晕倒,届时需以银针刺穴,方能醒转。 大夫交代,一旦晕厥要立即施针,倘若拖延过久会危及性命,因此温玉福常有医童随侍。 张夫人因担心侄儿随时发病,轻易不许他出门,可温玉福毕竟是个一十七、八岁的大孩子,年少气盛,怎肯老实待在家中?加之他热衷绘画,尤爱川峦风光,简直到痴迷程度,但凡有机会,总要设法溜出门,至山水间泼墨一番。 昨日午后,温玉福又趁着无人之际,与医童偷溜出来,在郊外游赏作画,沉醉其中不愿归去,待到晚间倾盆大雨,二人没法回家,就在客栈投宿。 天明后想起彻夜未归,回去定要受姑妈责罚,二人便跑来保甲府,找表哥帮忙。 温玉福笑嘻嘻道:表哥,姑妈若问起我,你就说我昨夜是住在保甲府的,好不好? 张恶虎道:我可不想说谎。 温玉福笑道:那不用你说,我让小白羊说,他在屋里吧,我去找他。 张恶虎道:小白羊受伤了。 温玉福奇道:怎地受伤了? 张恶虎道:我们昨日去杀蛟龙 温玉福大吃一惊道:那蛟龙又回来了可杀死没有? 张恶虎道:没有,蛟龙厉害得紧,锻出一身鳞甲,小白羊给它弄断一根肋骨。 温玉福又惊又急,怒道:你去杀蛟龙,怎地还把他带去小白羊又不会武功! 张恶虎道:不是我带他去,是他自己跟去的。 温玉福当然知道白映阳最关心张恶虎,无论张恶虎走到哪里,白映阳定要跟到哪里,再危险也不管不顾,但他同样关心小白羊,还是忍不住责怪表哥道:你不让他知晓,悄悄去,他怎能跟得上? 张恶虎摆手道:我看着他,不会有事的。 温玉福心道:你看着,他还不是受伤了。但想小白羊倘若真有何不测,表哥早该哭天抢地了,现下神色自若,当无大碍,放下心来,笑道:刚才那位姑娘是谁,我远远瞧见你们在门口拉手,好像很亲近啊! 张恶虎听他问起孟桥妆,兴高采烈道:她是我昨日在红娘子庙结识的姑娘,长得比天仙还美,又温柔又斯文,小白羊说她喜欢我。 温玉福大喜道:当真? 张恶虎一直娶不到老婆,全家上下连同亲戚邻居,都代他着急,身为表弟的温玉福,又怎能不设法为表哥分忧?因此也托了许多媒人,去到外地给表哥说亲。 没想到恶虎保长威名在外,山长水远的地方都有人听过他的名头,对提亲之事,人人均敬谢不敏,说亲说到最后,连温玉福也和张恶虎一样,被外地人当作瘟疫般避之若浼! 温玉福常为此极度郁闷,如今听闻居然有姑娘喜欢表哥,虽觉稀奇,但如是真的,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张恶虎笑道:不信你去问菡萏他们。又道:不跟你说了,我去看小白羊吃完早饭没有。得意洋洋地挺胸凸肚,大步迈进屋。 温玉福跟随其后,忽想适才那位姑娘背影颇为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一时偏又想不起来,待见到白映阳伤势严重,关怀之余,就不再去想那姑娘是谁。 自那以后,张恶虎每日都瞒着白映阳,独自去石沟崖找蛟龙,但那畜牲被斩断舌头,受了重创,已躲进深谷洞穴中疗伤,怎能轻易让他寻到。 每日出门前,张恶虎定要交代当值保丁,倘若见到孟姑娘来,一定要把佳人留住。 然日复一日,他几乎望穿秋水,孟桥妆却始终不见踪影!张恶虎伤心断肠,哭天抢地扑在白映阳床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道:小白羊,孟姑娘为何还不来看我? 白映阳断骨虽已接上,但他是文弱书生,身子极差,尽管从土地庙回来没被雨淋湿,也喝下姜汤,没曾想夜里菡萏出去上茅厕,一个没留意,忘记关房门,邪风入室,还是令白映阳受了凉,一连几日头疼脑热,已是病得七荤八素,如今张恶虎还整日价虎嚎不休,他不胜其烦,命菡萏把人赶走,不让进屋。 又过得数日,身子总算有所好转,连日来,白映阳只在屋内躺着,气闷得紧,眼看外头阳光明媚,让菡萏和芙蕖陪他去西厢院的池塘边散散心。 刚到院中,就见张恶虎半伏在曲桥的石栏上,魂不守舍地盯着荷花池中的花骨朵儿,三人走到他身边,他都没发觉。 白映阳在病中也听闻众保丁议论,说道孟姑娘哄保长,答应来看他却没来,定是把保长抛下了云云,当下他走上前,轻拍肩膀道:老虎,你别难过了。 张恶虎这才看见他,一头扑进怀中大哭道:小白羊,孟姑娘她抛下了我! 白映阳安慰道:天涯何处无芳草 张恶虎哭道:我不要别的芳草,我要孟姑娘! 白映阳忙笑道:不如咱们去查户籍,看看她住哪儿,上她家提亲去。 张恶虎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复又沮丧道:她不爱我,提亲也不会答应的 白映阳笑道:或许她家里人会答应这句话连他自己都不信,讲出来舌头都打结。 张恶虎当然更加不信,哭得愈发凶了。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8) 菡萏道:大少爷,你这么大个人还哭鼻子,羞羞羞! 白映阳正待喝止,张恶虎先暴跳道:谁说我哭了? 菡萏吓一大跳,却见大少爷说完这话,擤一把鼻涕,立马又哭得比之前更加悲切。 白映阳骂道:你胡说八道戏弄他作甚! 菡萏撅嘴道:我又没说错 芙蕖道:菡萏,大少爷心情不好,你别惹他生气。 菡萏奇道:大少爷心情不好,是因为孟姑娘不睬他吗? 白映阳大怒,举起手道:你再胡说八道,我打你! 菡萏平时很得两位少爷宠爱,如今挨骂,满腹委屈,眼圈儿都红了,小嘴撅得更高。 张恶虎喃喃道:那日她还跟我有说有笑,给我换药,答应第二天来看我 白映阳笑道:也许她过几日便来了。 张恶虎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忽想起古人有诗云:三杯通大道,一醉解千愁!拉着白映阳,就要去喝酒。 芙蕖忙道:大少爷,二少爷身子刚复元,不宜喝酒! 白映阳摆手示意他别管,也不让他和菡萏跟来。 第10章 大醉猫 城西街道弯角处的一株大榕树下,有一家酒铺,榕树枝垂下一条长布帘,上面写着万里留香,酒铺前加搭有棚子,挂上竹帘子遮阳,棚中铺满凉席,酒案置于上,众酒客席地而坐,酒铺内所用杯壶碗盏,均仿汉唐之风,古朴大气。 万里留香的美酒堪称梅龙县一绝,引得八方酒客慕名前来,品尝佳酿。 张恶虎一向嗜酒如命,认为大丈夫就该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至于酒肉好恶与否,他是品不出来的,反倒是偶尔陪他小酌几觞的白映阳,比他更懂酒。 恶虎保长常来万里留香,酒保一见他,不用吩咐,兀自抬一大坛二锅头送至他面前。 张恶虎拍开泥封,倒提起仰头咕咚、咕咚一阵吞咽,不到半刻钟,酒坛已见底,酒保又赶紧抬上一坛。 白映阳忙道:别喝那么急! 张恶虎又喝了半坛,又悲切地唱:我天天盼,天天望,我带泪带泪暗悲伤! 白映阳知劝是劝不听了,只盼他大醉一场后,出了胸中这口闷气,就此把孟桥妆忘掉。 酒铺中其余酒客不全是梅龙县人,也有不认得恶虎保长的,见一条凶恶的大汉悲悲切切地又喝又唱,无不啧啧称奇。 白映阳不喝烈酒,要了壶竹叶青,吩咐酒保再拿几盘下酒菜。 回首时,忽瞥见东边竹帘侧,独自坐着一名小男孩儿,约莫八、九岁年纪,身材娇小,披一件锦缎制成的宝蓝色斗篷,很是华贵,颈中挂有一块金锁片,刻有长命平安字样。 小男孩儿的两只手腕,一边佩戴檀木佛珠,一边佩戴观音玉像,两只小手抓一块柑橘蜜饯,小口小口地啃咬,偶尔偷眼看看张恶虎,美丽的凤眸蕴溢笑意。 虽然这孩儿头罩篷帽,白映阳还是看得见他发色是白的,眉毛、睫毛也是白色,连一双眸子亦呈淡粉色。 小男孩儿见到白映阳在看自己,连忙低下头,认真吃果脯。 白映阳从未见过这样的人,有些惊诧,不便久视之,回转身继续吃喝。 便在此时,张恶虎霍地站起,大步走到小男孩儿桌前,喝道:小鬼,你笑什么? 小男孩儿唬了一跳,见他凶神恶煞,还满身酒气,很是害怕,哪敢答应。 张恶虎猛拍桌子道:我问你话呢,你刚才笑什么? 小男孩儿吓坏了,颤声道:谁谁笑你了 张恶虎欺近他道:我刚才明明看见你盯着我笑,还不承认? 小男孩儿吓得站起欲躲,发觉斗篷下摆被他鞋子踩住,急道:你踩着我衣裳了! 张恶虎怒道:踩便踩了,那又如何? 白映阳忙过来拉他,对小男孩儿道:小兄弟,对不住,他喝醉了,请别见怪。 张恶虎怒道:我没醉!手一挥,把白映阳挥得一个趔趄,额头磕中旁边柱子。 小男孩儿见他对同伴动手,显是醉糊涂了,生怕来打自己,扯脱衣摆,往大门跑去。 此时门外正巧走进一人,小男孩儿一头撞进对方肚子,待看清楚来人,一声欢呼,拉住那人手叫舅舅,说道有只醉猫在此撒野。 那人是名中年男子,锦衣华服,面如美玉,鼻若悬胆,英气逼人。 白映阳与他目光一触,登感芒刺在背,战栗袭身,冷汗瞬间冒出,慌不迭转过脸,再也不敢与之对视。 中年男子瞪着张恶虎,冷冷道:喝醉了撒酒疯么? 张恶虎怒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小男孩儿急道:你竟敢骂我舅舅! 中年男子更不打话,反手一掌,朝张恶虎脸面拍去,一刹那手背已触及他肌肤。 张恶虎心情烦躁,又是酒劲上头,正想找人打一场,看中年男子袭来,喝道:来得好!左手霎起,已抓住对方手腕,用力一甩,就如同在土地庙中甩蛟龙,把中年男子整个在空中甩出个半圆弧。 他这回只用单手,比之甩蛟龙时所使的力道已弱了许多,但中年男子仍被他甩得飞出甚远,落地更站不稳,差点跌倒。 白映阳原以为对方必定十分愤怒,岂料中年男子原本冷冰冰的脸上,竟现出惊奇之色。 万里留香里其余众酒客见有人打架,纷纷躲让。 张恶虎抢上去,一晃就到中年男子跟前。 中年男子曲十指似鹰爪状,往他小腹抓来。 张恶虎全不避挡,回首击向他天灵,这掌要是打中,中年男子势必头骨破裂,死于非命。 中年男子忙缩回手举向头顶,欲挡下这一掌。 张恶虎自然不是要杀死他,见他果然中途改招来架自己的手,嘿嘿冷笑,抬腿在对方下腭就是一脚,但听砰一声,中年男子给他踢得翻身飞了起来,在空中第二次甩出半圆弧。 小男孩儿见状一声惊呼。 白映阳急道:老虎快住手! 张恶虎却似没听见,瞬间冲至中年男子前头,趁他还没落地,又抓住他衣领往外掷。 众酒客在旁观看,有认得张恶虎者,均想:恶虎保长喝成醉猫,照样神勇无敌,倒不稀奇,但这人被醉猫连抛三次,狼狈不堪,何以并不着恼,反而脸现喜色?各自纳罕不已。 白映阳见张恶虎还要继续戏弄中年男子,忙向酒保要了一碗凉水,赶上前泼在他脸上,骂道:你这只大醉猫! 张恶虎一呆,顿时清醒过来,听见是白映阳在说话,定睛一瞧,只见他额头高高肿起一个包,大吃一惊道:小白羊你怎地受伤了? 小男孩儿小声呸道:自己弄伤的人,还装模作样。 白映阳骂道:你喝醉了,跑去欺负小孩子,还跟人家动手! 张恶虎道:我怎么会欺负小孩子?左右一看,见众酒客都退避角落,小男孩儿更对他怒目而视,中年男子下腭一团淤青,看来小白羊所言不虚。 白映阳对中年男子歉然道:这位爷台,实在是对不住!我兄长喝醉了,脑子不清楚,冒犯之处,还请多包涵。 小男孩儿不满道:他自己干么不来道歉? 张恶虎横行梅龙县二十余载,一向无法无天,无端欺人那叫家常便饭,脸上连愧疚之色都不会有的,怎么可能跟人道歉? 中年男子却不生气,反倒满面堆欢,连连摆手道:不打紧、不打紧,这位壮士武艺超群,在下很是敬佩,适才一战,在下输得心服口服!说罢,握住张恶虎手,态度很是亲热。 张恶虎见他挨打竟不生气,还夸自己武艺好,登觉脚底轻飘飘,大为舒畅,居然也说一句:得罪。 中年男子笑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又道:小姓朱,敢问壮士高姓大名。 张恶虎道:张二虎。 朱姓男子又问白映阳姓名,白映阳也说了。 经过这一番折腾,酒铺里的酒客已散得七七八八,掌柜和酒保习以为常,仍旧各忙各活,恶虎保长在这里无故闹事不是头一回,反正事后白公子定会让他们把吓走的酒客的酒钱,通通记在张府账上。 掌柜对自家酿制的美酒信心十足,全不担心恶虎保长在此闹事,会吓得无人光顾,实际也确是如此,万里留香从未因任何外因变得生意清淡。 酒保倒是稍微开心些,皆因这回恶虎保长虽然打人,却未曾毁坏桌案或竹席,他不用费功夫去另买新的回来更换。 朱姓男子笑道:张兄,白兄,在下作东,请二位喝酒,不知肯赏脸否? 张恶虎有酒大过天,正要答应,白映阳却在背后扯他,暗示不要应允。 原来白映阳自打见到这朱姓男子,不知何故,心中生出一股厌恶,实不愿与他同桌吃喝。 小男孩儿也因张恶虎打他舅舅,还不肯道歉,十分不满,扯舅舅衣袖道:别喝酒了,我要回家。 朱姓男子顿时有些尴尬,但他似乎不愿拂外甥之意,稍一迟疑,对张、白二人拱手道:张兄白兄,在下的小外甥疲倦了,今日暂且失陪,这顿酒由在下请了,改日如有机会,自当再请二位痛饮三百杯。从怀中掏出一只大金元宝,交给掌柜道:所有客人的酒钱都算我的。 掌柜笑着接过致谢,并没特别欢喜,万里留香的酒客中,不乏财雄势大之辈,掌柜本身也颇富裕,这点黄金不足以让他欣喜若狂。 朱姓男子携外甥离开后,白映阳对掌柜道:我们的酒钱不用他出。 掌柜笑道:是、是。 张恶虎奇道:怎么了? 白映阳道:我讨厌那姓朱的。 张恶虎道:你原来认识他,他得罪过你吗? 白映阳皱眉道:我不认识他,但我不喜欢他。 二人边说边坐下,依旧吃喝,不一时又进来二人,他们一见张恶虎和白映阳,立刻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转身欲走。 白映阳叫道:福儿别跑,我见到你们了! 二人只得停下脚步,相对叹口气,笑嘻嘻地回过头,果然是温玉福和他的随侍医童。 温玉福笑道:小白羊,你和表哥竟瞒着我跑来这儿偷喝酒。 白映阳啐道:是你跑来偷喝酒,我跟老虎喝酒哪儿用得着偷偷摸摸?对医童笑道:春画,你家少爷身子不好,还让他来喝酒,给姑夫人和秋画知道,看不打断你的腿!姑夫人就是张恶虎的母亲张夫人;秋画则是温家的总管事,姓冯,对温家十分忠心,温家长者过世后,是他一直照顾温玉福一切起居饮食。 温玉福的医童名唤少施春画,他闻言笑道:我买了茶叶,少爷喝完酒嚼上一把,秋画哥哥和姑夫人不会发现的。 白映阳笑道:真狡猾!照这般看,福儿平时定常常偷喝酒。 温玉福与白映阳同龄,情谊颇好,搂住他肩膀笑道:你们可不许对秋画和姑妈说。 白映阳笑道:不说也行,一会儿酒钱你来付。 温玉福啊一声,愁眉苦脸道:我原本还想把酒钱记在表哥账上 白映阳笑道:哎唷唷,无怪往月结酒钱时,总那么多,原是你偷喝酒,却把酒钱都记在你表哥账上! 温玉福笑啐道:谁记在他账上了!忽见白映阳额头肿了一块,惊道:你额头怎地受伤了?命少施春画从随身药箱中取出金创药,替他涂上。 白映阳道:我自己不小心碰中了柱子。 温玉福大奇,一向谨慎的小白羊怎会这般不小心?但他既如此说,也未多想。 张恶虎哪还记得是自己喝成醉猫后弄伤白映阳,适才听小男孩儿小声嘀咕,指责是他把白映阳弄伤,他耳聪目明,自然听见了,只是笃定自己绝不可能去伤害小白羊,兀自不信罢了,如今连白映阳也说是自己不小心撞伤的,张恶虎更没理由相信旁人。 第11章 送药 酒足饭饱,四人出了万里留香,温玉福问他们是否还要回保甲府。 因为生病,白映阳在保甲府住了半月有余,张恶虎自然也留下相陪,如今他身子已好转,理应回家,何况张恶虎若仍住保甲府,一到晚上,就跑去西厢院,在孟桥妆住过的那间厢房,抱着她留下的薄纱衫,睡在她睡过的床榻,自艾自怜到天亮!再这么痴傻下去,非生出怪毛病不可,还是趁早回家为妙。 白映阳道:我们回张府,那么久没回去,娘娘肯定担心极了。他口中的娘娘,正是张恶虎的母亲张夫人,年幼时,白映阳得张恶虎救回张家,张氏夫妇对他爱惜得不得了,虽不便认作儿子,却定要他喊爹爹、娘娘。 张恶虎又喝醉了,一路上东倒西歪,嘴里尽是古怪腔调,听都听不出他唱的什么。 温玉福道:小白羊,表哥好像很不开心,出了何事? 白映阳扶着张恶虎,没功夫跟他细说,只道:到家了我再跟你讲。 岂知方至张府外,张恶虎突然趴在门旁,哇一声,把花圃和白墙吐得满目疮痍。 温玉福很敏感,看不得污浊物,闻不得怪气味,他才刚吃过饭,猛见此景,一阵作呕,差点跟着吐了,少施春画赶紧把他扶进屋去。 白映阳寻思:老虎向来千杯不醉,何以今日几坛子酒就颠三倒四,看来他是真心爱上孟姑娘,心中记挂她,没提防酒精上脑,哎,真是可怜!越想越心疼,不住替他顺背。 张恶虎吐够了,一屁股坐倒在地,喘着粗气,嚷嚷着要喝水。 白映阳想扶他进屋,可张恶虎全身乏力,瘫在地上一动不动,重得像头牛,怎么扶得动?拉抬几次,白映阳反被带倒,跌进张恶虎怀中,额头与之咣当碰上。 这一碰虽不甚重,但白映阳额头在万里留香曾受伤,虽敷过药,再次碰撞,那滋味实是钻心的痛!他忍耐不住,眼泪汪汪直流。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9) 张恶虎醉眼迷糊,看小白羊捂额蹙眉的模样,突然之间觉得是孟姑娘,一把抱住道:你为何不来瞧我我我好想你呜呜呜 白映阳知他认错人,叹道:好好好,我们到家了,快先进屋再说吧。 张恶虎哪里肯听,搂住白映阳的脖子,就要亲嘴。 白映阳被他抱着躲不开,唇上、脸上给亲中好几口,但觉酒气熏鼻,忙把头往后仰。 此时张府的家丁闻讯跑出来迎接,见二位少爷坐在地上,赶紧上前相扶。 张恶虎亲不到嘴,将脸埋在白映阳胸膛,放声大哭道:你讨厌我!你讨厌我! 正闹得不可开交,远处忽然走来三人:一个是八、九岁的男孩儿,面目清秀,肌肤白皙,着一身蓝绿纱衫子,腰间缚根金丝带,挂有香囊玉佩,发冠上镶着三颗明珠,颈下坠着一只小小的金麒麟;男孩儿身后是两名豆蔻少女,相貌姣好,水灵娟妙,二女系丫鬟装扮,自是男孩儿的贴身婢女了。 白映阳心想这不是让路人看笑话么,却发现三人直瞪着他和张恶虎,眼神里充满愤怒和鄙夷,他大为惊讶道:你们作甚? 男孩儿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裹,砸向张恶虎脑袋,气冲冲道:这是孟姑娘给你的!说罢转身便走。 张恶虎一听孟姑娘三个字,双眼立刻放光,哪容他走,扑上去拎起道:你说孟姑娘是孟桥妆姑娘吗? 男孩儿踢足道:放开我,你这个负心人! 二鬟急道:快放下莲儿少爷! 张恶虎喝道:我问你,孟姑娘在哪儿? 二鬟见他凶恶,非常害怕,但男孩儿极倔强,大声道:我不跟你说,你这头大恶虎! 张恶虎大怒,伸手欲教训一番,忽想起男孩儿可能是孟姑娘亲戚,不可造次,当下转过脸,换上和蔼可亲的笑容,再回头好声好气对男孩儿道:我不是大恶虎,我是梅龙县的张大保长,小兄弟,你别怕,快告诉我孟姑娘在哪儿? 三人见他一张脸笑起来比不笑还恐怖,更加怕了,男孩儿挣扎着拍打他的手。 白映阳拾起掉在地上的包裹道:且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张恶虎拎男孩儿,手不方便,让小白羊打开。 白映阳打开包裹,里面是一个方形小锦盒,模样颇为精致,另还有一封信件,他取信阅读,但见字迹俊逸,宛若流云,正是孟桥妆写给张恶虎的。 张恶虎连问道:写的什么? 白映阳笑道:孟姑娘信上说,日前与你别过,因彻夜未归,家中人气恼,故不许她出门。她挂念你身上伤势未愈,将这盒自行调配的芙蓉露凝膏送与你敷用,盼你早日康复。说罢,轻轻掀开那锦盒,一阵清凉扑鼻,里面满满一大股碧油油、亮晶晶的透明药膏。 张恶虎大喜若狂,不觉松手,男孩儿当然撒腿就跑,他忙又一把将之捉住,这才兴高采烈道:小白羊,孟姑娘记着我,她还给我送来芙蓉露凝膏,我我好欢喜! 男孩儿叫道:快放开我,你这头大恶虎! 白映阳让张恶虎放下男孩儿,拉他手道:小兄弟,你别怕,保长不会伤害你的。 男孩儿怒道:我不跟你说话,不跟你们说话,你们两个都是大坏蛋!指住张恶虎鼻子骂道:枉费姑娘被夫人关在家中,还记挂你受伤,饭也吃不下,赶着制了一大盒芙蓉露凝膏,巴巴让我送来给你,你却又朝白映阳一指道:却和这个人,光天化日当街亲嘴,真不要脸!你辜负姑娘!越说越气,一脚踩在张恶虎靴上,却把自己脚丫踩痛了。 张恶虎听完前半段心花怒放,听完后半段才想起自己适才晕头转向,抱着小白羊当成孟姑娘乱亲,陪笑道:我刚才喝了酒,头脑不清楚,以致胡来,你莫见怪!小兄弟,你带我去见孟姑娘好不好? 三人确实闻到他身上一股浓烈酒味,瞅瞅张恶虎,又瞅瞅白映阳,将信将疑。 白映阳笑道:小兄弟,你叫甚名字? 男孩儿略一迟疑,说道:我叫孟莲蓬。 白映阳很喜欢与莲花,听这名字,赞道:你的名字取得真好! 孟莲蓬道:是姑娘给我取的。 白映阳笑道:孟姑娘定是很喜欢你了。 孟莲蓬得意道:那是自然,姑娘最疼我了,还让水芸姐姐和水芝姐姐来照顾我。他身后二鬟,便是他口中所说的水芸姐姐和水芝姐姐。 白映阳道:你们竟知来此找保长。 孟莲蓬道:梅龙县谁人不知恶虎保长住处,姑娘让我先去保甲府,若见不着再来伏龙河畔东林坊的张府找。又道:你们干么不在保甲府等着,害我跑两处,哼! 白映阳道:你说孟姑娘记挂着保长,你带我们去见她好不好? 孟莲蓬摇头道:不行。 白映阳道:却是为何? 孟莲蓬道:姑娘吩咐我们,不许带保长去见她。 张恶虎急道:那你告诉我她住 孟莲蓬打断道:也不许告诉你她住在哪儿。 张恶虎一听孟桥妆不肯相见,差点又哭了。 白映阳道:孟姑娘是女儿家,她夜不归宿,就要被家人禁足,你一个大男人若是再去瞧她,她家人岂不更生气,正因如此,她才不肯说出住处。 张恶虎大点其头道:对对对,一定是这样!孟莲蓬,你悄悄带我去见孟姑娘,不让家里人知道便是! 孟莲蓬摇头道:姑娘特地交代我,千万不可带保长去见她,我不能违背了姑娘。 张恶虎急道:怎能这样,我要见孟姑娘,你快带我去!但任凭他如何祈求恐吓,孟莲蓬只是不允,他一着急,又抓住人家不放。 白映阳拉开他手道:别吓坏了小孩儿。对孟莲蓬道:既如此,你们回去吧。 孟莲蓬见恶虎保长急得拼命跺脚,却真的没再跟自己为难,便与二鬟离开。 张恶虎眼睁睁看三人走远,急道:小白羊,你怎么放他们走了? 白映阳微微一笑,打发家丁回府,复拉张恶虎道:咱们跟上了。 张恶虎大喜道:偷偷跟去? 白映阳笑道:你们江湖上的英雄好汉,不是最讲求信用么,莲蓬答应了孟姑娘,一定不带你去见她,不说出她的住处,咱们若是逼迫他说了,便是陷莲蓬于不义,倒不如放了他,悄悄跟着,这样他就没有违背诺言,我们又得知孟姑娘下落,正是两全其美。 张恶虎大喜道:你脑子动得真快!他轻功极佳,追踪武林高手尚且不在话下,悄无声息地跟踪三个小娃娃更是轻而易举。 孟莲蓬、水芸、水芝三人均没有察觉身后有人,但他们东一转西一拐,明明一条直路就能走的,偏要绕弯子,走着走着,还转进菜市场,买鱼买肉、买菜买葱,最后还进到糕点铺买了几包藕粉。 张恶虎抱着白映阳跟在后头,皱眉道:这小鬼头是不是发觉我们跟踪,故意乱走,想甩掉我们。 白映阳心想:孟姑娘冰雪聪明,自然猜到老虎会跟踪莲蓬,她定事先交代好,让三人回家前,在城中多转几圈,再买些东西,以此摆脱跟随。 可惜孟桥妆低估了张恶虎,就是轻功好手,张恶虎也决计不可能跟丢,何况是三个小娃娃,那自然无论如何也逃不出虎爪的! 果然三人采购完,不再乱窜,径直朝城西方向去,全没发现身后的张白二人。 第12章 求爱绝句 夜暮降临,孟莲蓬三人走得更快了,不一会儿便转入一条小巷子。 二人跟至巷口,见狭长的旧巷子里阴暗幽静,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只小小的红灯笼悬挂正中央,以作照明之用。 张恶虎想着马上就能见到心上人,欢喜得手舞足蹈道:原来孟姑娘家住在这儿! 白映阳听说过这条巷子,叫牡丹巷弄,是条无尾巷,里面只得一户人家,不由暗皱眉头。 张恶虎往巷里走了几步,发觉白映阳还站在外头,招手道:快点来。 二人来到一处拐角,弯过去就到了巷尾,右侧有一座宅子,大门紧闭,门檐上挂有八只绢纱琉璃宫灯,照得周围亮堂堂,让人能清楚看见门上方的牌匾,匾上以金漆书写着赋音楼阁四个大字。 先进巷的孟莲蓬三人此时已然不见,自是进了这座宅子。 白映阳喃喃道:她当真住这儿? 张恶虎道:你说什么? 白映阳迟疑道:你知这是甚地方吗? 张恶虎看着牌匾道:武音楼阁。 白映阳道:那个字念赋。 张恶虎识字不多,不认得的字一向是有边读边,没边读中间,倘若读错,错就错了,也不在意,说道:那又如何? 白映阳皱眉道:若我没记错,赋音楼阁是江南最有名的青楼。 张恶虎吃了一惊,叫道:这里是青楼? 白映阳点头道:正是。 张恶虎颤声道:你是说她是青楼女子? 白映阳道:我不敢说一定是,但住在这里的,多半都不是甚良家女子。 张恶虎道:她是妓妓妓后面那个字始终说不出口。 白映阳有些不忍,安慰道:她不敢向你明言住处,更不许莲蓬带你来见她,自是怕你知晓身份。 张恶虎怔怔道:她怕我知晓身份这是为何? 白映阳道:她心中喜欢你,定然怕你知道她是青楼女子,瞧不起她,故不敢透露真相。 张恶虎怔怔道:她喜欢我呆了半晌,突然暴跳如雷道:我怎会瞧不起她?我这便进去告诉她,我也喜欢她!大步迈上台阶,伸手猛拍门板。 白映阳看他一副饿虎扑食的模样,唯恐开门者被当场吓死,连忙上前把他挤去一边。 门片刻便开了,开门者是一位蓝衣青年咨客公子,五官端正,满面堆欢。他身边有两名小丫鬟,各提一只灯笼照明,丫鬟后面还站着一条魁梧大汉,满面横肉,及得上张恶虎一小半凶。 白映阳猜大汉是青楼的护院,在这漆黑巷弄里迎客,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如有人来恶意生事,咨客公子和二鬟肯定无法应付,有这大汉一脸凶相,多半能吓跑或制住生事者。 果不其然,护院大汉见眼前的是一位纤细漂亮的美少年,同行的虽然也是名魁梧汉子,但他规规矩矩站在一旁,倒不像是来生事的,当即退了开去,让他们进来。 二人进了门,见前方是一条弯弯曲曲的鹅卵石小道,小道两旁栽满桃树,枝头零星仍开有些桃花,但落在地面的桃花比枝上更多。 张恶虎见此情景,想起孟桥妆说的旧春桃花方落尽,盛夏芙蓉出水来,拍手笑道:小白羊,你瞧,桃花已经落了,芙蓉跟着便要出水来,孟姑娘就是那朵芙蓉花! 适才门前烛光昏暗,咨客公子、二鬟、护院大汉均未瞧清魁梧汉子的面貌,只道是白映阳的保镖,如今他开口说话,四人立时认出是梅龙县的恶虎保长的声音,脸色霎时大变。 白映阳哼道:你们怕甚?保长是来玩的,难道赋音楼阁不欢迎保长么? 咨客公子忙道:不敢、不敢!保长,白公子,里面请! 桃花林中的鹅卵石小道,不时有分岔,二人随咨客公子走,经过许多岔道,终于到达一座两层高的阁楼前,门匾上写有候归鸿。 咨客公子把二人领至雅间,早有小丫头战战兢兢送上茶点。 张恶虎在万里留香只喝酒不吃饭,如今急着见心上人,也不觉得饿,喝一口茶水,开门见山道:我来找孟桥妆孟姑娘,她住在这儿吗? 咨客公子忙笑道:孟姑娘是我们家的姑娘,自然在的。 白映阳暗道:果然没猜错。 张恶虎在门外就觉得白映阳的分析合情合理,进入大门口,穿过桃花林,来到候归鸿,进到雅间止,途中他已然接受孟桥妆是青楼女子的事实,此刻再听咨客公子确认,已无多少惊讶,说道:我想见她,你带我去见她吧。 正在这时,门帘自外掀开,走进一位一十六、七岁的少年,身着青衫,面貌俊雅。 咨客公子笑道:少爷好,你出来了。 青衫少年笑道:梅龙县张大保长光临寒舍,我自当亲至迎接,方不失礼数。挥手命他退下,对张、白二人微笑作揖道:保长,白公子,在下燕天然,这厢有礼了。 张恶虎见他年纪与白映阳差不多大,问道:燕公子,你是这儿的老鸨? 老鸨是外间人对青楼老板的蔑称,尽管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客人一般不会当面这样叫,客气的叫声妈妈、嬷嬷、叔叔、公公之类,不客气的至少叫声老板,张恶虎如此叫法,燕天然不禁眉头一皱,道:非也,老板是在下的母亲。 张恶虎道:那叫你母亲出来。 燕天然道:保长有何吩咐,与在下说便是。 张恶虎道:你做得了主吗? 燕天然笑道:做得。 张恶虎道:那好,你带我去见孟姑娘。 燕天然嘿嘿一笑道:保长想见孟姑娘,倒不是不行。 张恶虎道:怎地? 燕天然道:请问保长,可知画中仙?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10) 张恶虎道:什么画中仙? 燕天然道:原来你不知,那保长可曾听说过《天下第一花魁图》? 张恶虎道:小白羊,你听说过这幅图吗? 白映阳道:我听说过,这幅图画是吴门府名闻天下的画师吕鸿所绘。 张恶虎道:吕鸿?这名字倒挺熟悉。 白映阳道:你不记得啦,咱们保甲府的库房中放有许多他的字画。 张恶虎道:啊,是了,我想起来啦。 白映阳道:据说这吕画师画工极其了得,给人画像,只稍瞧上一眼,便能将之画得惟妙惟肖,凭谁也挑不出毛病来,不过他这幅《天下第一花魁图》,我却没见过。 燕天然惊讶道:这幅画到处都有卖,白公子居然没见过? 白映阳微微一笑,他虽喜赏画,却只偏好风景山水,对美人图全不感兴趣,就算曾经见过,现下也早忘得精光。 张恶虎道:花魁是什么? 白映阳道:就是许许多多的美人之中,拔尖的那一个。 燕天然笑道:白公子所言极是。边说边打开书橱,拿出一长形锦盒,放在案上,从中取出一轴卷轴,小心翼翼地展开。 那是一幅绫绢装裱的丹青,张恶虎和白映阳见之顿觉眼前一亮。 但见画上所绘的是一个美人儿,全身白衣,长发披肩,面含微笑,栩栩如生!画中人除了年龄较小些外,眉毛、眼睛、鼻子、耳朵、嘴巴,均与孟桥妆别无二致。 燕天然笑道:这便是《天下第一花魁图》。 张恶虎瞧得都痴了,怔怔道:这是孟姑娘么? 燕天然笑道:正是。说毕,将画卷细心卷好。 张恶虎这才清醒过来,心道:怪不得她生得这样好看,原来是天下第一花魁。 白映阳若从未见过孟桥妆,单看这幅画,多半认为吕画师作画时故意美化她,如今却暗道:凭孟姑娘的容色,称天下第一倒名副其实,这幅画虽画得好,却还没画出她千分之一的美。 燕天然道:保长,孟姑娘不但是天下第一花魁,还是江南有名的才女,似她这般风流人物,心高气傲,可不是轻易见客的。 张恶虎笑道:她是花魁,又有才华,心气高些也是自然。 燕天然道:那么再请保长瞧一瞧墙上的字画。 张恶虎环顾四周,这才发现此房壁上,或横或竖,挂满各种样式的字画,或气韵独到,或浑然天成,或另辟蹊径,或一泻千里每一幅都颇具匠心!无奈张恶虎胸中无墨,见这些画上字迹弯曲潦草,有些还配有花鸟虫鱼,如同鬼画符,直把他看得一脸茫然。 燕天然道:这些字画,都是八方来宾为求见孟姑娘所作。 张恶虎道:要写字、画画才能见她? 燕天然道:还得孟姑娘欣赏你的字画方可,否则纵有黄金万两,孟姑娘也绝不相见。 张恶虎听得此言心头一喜,道:这么说,她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了? 燕天然道:孟姑娘性格温和,才华横溢,自然是很好的姑娘。 张恶虎道:我不是问这个。 燕天然道:恕在下愚钝,不知保长所指为何? 张恶虎挠挠头,不懂该如何说明。 白映阳立刻接口道:保长的意思是,这位孟姑娘如此挑剔,金山银山都不放在眼里,莫非卖艺不卖身,仍是清白处子? 张恶虎连连点头,向燕天然看去,等待他答复。 燕天然心下不屑道:桥妆洁身自爱,自是清白处子,这还用问么。脸上仍微笑道:是不是清白处子,乃女儿家私事,我等外人又岂能得知。 白映阳道:你身为赋音楼阁的少东,院中姑娘有无接客,难道也不知晓? 燕天然哈哈一笑,答非所问道:白公子,你平日闲来无事,是否也有好去处打发光阴? 白映阳听他说得客气,实际是问自己平日是否也爱去妓院寻花问柳。 燕天然道:无论是梅龙县还是整个江南,我们赋音楼阁是最好的院子。城北聚诗小筑,城南汇曲苑,虽也不凡,但他们两家的姑娘却不及我们赋音楼阁的姑娘的有才华。我们的姑娘与客人吟诗下棋,如有哪位客官得到姑娘赏识,请进屋内交流才艺,便是私下约会了,我们虽是东家,也不会无礼询问姑娘们闺阁私事。顿了顿又道:似那暖香阁、群玉馆、问柳居等低三下四、逼良为娼的妓院,可不能与我们赋音楼阁相提并论。语气轻蔑,显然对三家妓院极度不屑。 白映阳听对方口气,自是把己当作|爱逛暖香阁、群玉馆、问柳居等低三下四、逼良为娼的妓院之徒。 其实白映阳自小便与张恶虎的妹子订有婚约,身边又有芙蕖相伴,向来不去风月场所,连这家江南最有名的赋音楼阁,他也是无意中听人说在梅龙县牡丹巷弄罢了,适才在门外,他还犹豫了一下,方确定是青楼,至于那些暖香阁等小妓院,今日还是头一次听说。 张恶虎自然就更加不懂燕天然说的是些什么玩意儿,问道:你的意思是,只要孟姑娘答应,我就能去见她? 燕天然道:这是自然,不过 张恶虎急着见孟桥妆,皱眉道:不过什么?你怎地有这许多话,真啰嗦! 燕天然笑道:孟姑娘一向只喜满腹诗书、文采出众的读书人,保长武艺高强,自也是人中龙凤,在下是很佩服的,却似乎不太合孟姑娘脾胃。 张恶虎道:你不带我去见她,她又怎知与我不合,又怎会请我进去相会? 燕天然忍不住笑道:你说的倒也有理,既如此,保长不妨作诗一首,待在下派人去告知孟姑娘,她如欣赏,自会邀你前去相见。 张恶虎皱眉道:我哪儿会作诗?转对白映阳道:你给我作一首吧。 白映阳低声道:她若当真喜欢你,你作甚都会见,只需让她知晓诗是你作的。 张恶虎一想不错,对燕天然道:你听好了!寻思良久,缓缓吟道:赋音楼阁里,老虎爱桥妆。桃花和芙蓉,落了开了最后一句不知用个什么字收尾,想了半日,实在想不出来,干脆仰天长笑,假装已经作完。 白映阳在旁听了,肚中笑得直打跌。 燕天然一脸愕然,他先时猜测,这头恶虎定是从旁人处听说孟桥妆的名头,故此前来想一睹佳人美貌,他要张恶虎作诗,已猜到不可能有好句子,但对方既然敢来,估计也不会全无准备,要么拿古人诗词搪塞,要么作首打油诗充数,却万料不到恶虎保长连打油诗也编不齐,这残缺的诗句还如此庸俗不堪且不知所谓。 张恶虎道:我诗作完了,你还不快派人去说给孟姑娘听? 燕天然陪笑道:保长,你这诗作得也太简单了 张恶虎哈哈大笑道:我这叫大拙若巧! 白映阳笑道:是大巧若拙。 张恶虎笑道:对对,大巧若拙。 燕天然苦笑道:可孟姑娘恐怕不大喜欢 张恶虎怒道:你还没说与她听,怎知她不喜欢?快去快去! 燕天然生怕这头恶虎在此发飙,只得唤来小厮,吩咐他把保长作的诗去念给孟桥妆听。 第13章 梦白河 少时,小厮回来对燕天然道:少爷,孟姑娘请保长前去相见。 燕天然膛目结舌,简直不可置信。 张恶虎喜得跳起来抱住白映阳道:小白羊,孟姑娘她果果然是 白映阳见他开心得语无伦次,也代他高兴,说道:燕公子,孟姑娘既然答允了,我们便可去见她了罢? 燕天然疑惑不解,孟桥妆向来眼光极高,怎会答允见这瘟神,暗忖:莫非她也不愿惹恼这梅龙县恶霸,故而答应相见?想通此节释然,笑道:既是孟姑娘相邀,自然可以。命小厮道:给保长和白公子带路。 小厮领命,召来两名小丫鬟,一同将二人领出了雅间。 自候归鸿后院的穿堂走出,进到一处游廊,廊道连接着楹楹屋舍,蜿蜒绵亘,房屋阁楼间花团似锦,假山叠翠,水塘映月。 小厮在前领路,二鬟后方提灯相随,但游廊上灯火通明,此举颇嫌多余。 二人边走边看廊外景色,正在此时,前方花间隐隐传来几缕琴音,越往前琴音越清晰,其中还夹杂有女子咭咭格格的欢笑声。 琴音是从左侧距离最近的一所别院中传来的,别院门上挂有一面醉花音牌匾。 二人经过门边,望见院内满是碧油油的爬山虎,上攀屋顶,下连花圃,花间的大树桩下倚坐着一名青年男子,他手提酒壶,有些微醺,然满面笑意,神态很是潇洒。 白映阳心道:这儿有琴音,有花树,花间还有个醉鬼,果真是醉花音。 青年男子见有人走过,嘿地一笑道:兄台,相请不如偶遇,过来与小弟喝上几杯,如何?手一扬,把酒壶掷向张恶虎。 张恶虎见酒壶平平飞来,便伸手接住,他向来豪爽,又极好酒,换作平时,自当答允,只是今日心系孟桥妆,婉拒道:多谢兄台美意,在下有要事在身,改日若有机会再饮便了。复把酒壶掷回。 青年男子也不在意,大笑道:兄台慢走,有缘再见!仰头把酒饮尽,大呼痛快。 院内琴音戛然而止,但听一女子轻叹道:你可别再喝啦。 另一女子声音格格娇笑道:你心疼那几坛花雕么? 又一女子笑道:花影姐姐哪儿是心疼酒,她是心疼赵公子 又陆续经过几所别院,这些别院相隔不甚远,牌匾是些望月吟、东风暖、葡萄架、清风舞之类,取得都挺雅致,想来这便是赋音楼阁姑娘们的居所了。 张恶虎笑道:不知孟姑娘的居所叫什么。 待走到第九处别院,小厮停了下来,指着月洞门笑道:保长,白公子,这儿便是孟姑娘的住处了。 但见别院门前种有许多紫竹,横有数排竹篱笆,篱笆围着一个葫芦状的大水塘,塘中飘着一池荷叶。 白映阳抬头观看,见月洞门上的牌匾书写着梦白河三个瘦金大字,不由大吃一惊,心道:怎地这三字恁熟悉,却像是在哪儿听过! 张恶虎指着水塘笑道:小白羊,孟姑娘也喜欢荷花。 白映阳笑道:因为荷花是世上最美的花。他爱荷花,自然觉是世上最美。 小厮走到门前,拿起挂在门边的一根小竹棒,在垂挂的一截竹子上笃笃笃敲了三下。 须臾,院中走出一红衣少女,她笑道:是舟儿哥哥来了。声音清脆,圆圆的鹅蛋脸随着笑容现出一对小酒窝。 张、白二人日间就见过此女,正是和孟莲蓬一道送药的二鬟之一,却不知她是水芸还是水芝。 小厮舟儿笑道:水芝姑娘,我把保长和白公子领来了。 水芝一见恶虎保长凶残的脸,立即花容变色,颤声道:保保长,姑娘正等着你 张恶虎早已迫不及待,飞奔入院,大声道:孟姑娘,我来啦! 但见院中紫翠环绕三阁,当中的楼阁大门敞开着,一女子立于门前,身笼浅纱,面容憔悴,不是他朝思暮想的孟桥妆还能是谁! 张恶虎与她一别半月余,再见自是激动难言,也不顾失礼与否,冲上前就抱住她身子道:孟姑娘,我好想你跟着便嚎啕大哭。 孟桥妆柔声道:保长,你伤口好些了吗? 张恶虎大点虎头道:已经好了眼泪鼻涕都混作一块,孟桥妆拿绢帕替他擦拭,他连忙退后道:别别,弄脏了你香巾! 孟桥妆道:你们请进屋里坐吧。 白映阳想他们久别重逢,自有许多话说,让水芝领他去别处,不打扰二人。 孟桥妆将张恶虎请进阁中,不坐厅堂,径直往内室领。 张恶虎随她来到一间房舍,进屋便见一副紫檀雕花月亮门,门内正中央放一张书案,左侧是几架书橱,右侧是一张罗汉椅,椅案上的香鼎焚着淡淡的沉香。 孟桥妆请张恶虎在罗汉椅坐下,自去沏茶。 张恶虎透过罗汉椅后放的一幅芙蓉纱屏,隐约看见里头有一张拔步床,垂挂着翠色罗帐,床上绣枕、被褥一应俱全,他心脏砰砰乱跳道:莫非这儿是孟姑娘的闺房?不禁想象她的睡姿,脸上顿时滚烫如火。 此时孟桥妆端上香茶,笑道:保长,请用茶。 张恶虎接过来喝了一口,瞧着她直傻笑。 孟桥妆道:保长,你怎地这样看我? 张恶虎笑道:你那日回家后,我时时想念你,今日终于见到了,我要多看一会儿。 孟桥妆在赋音楼阁没少被男人盯着看,微微一笑,并不介意。 张恶虎笑道:若能时时见到你,那真再好也没有了。 孟桥妆瞥了他一眼,哼道:莲儿这孩子真是的,我叫他不许带你来,他竟不听话。 张恶虎笑道:是我想见你,偷偷跟来的。 孟桥妆道:他们在城中绕圈子,你还能跟得上?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11) 张恶虎笑道:三个小孩儿罢了,我怎会跟丢。 孟桥妆微微一笑,低声道:你今知我是青楼女子,定然轻视我了。 张恶虎忙道:我怎会轻视你,你是个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他读书不多,不会说甚华丽的辞藻赞美人,只能说很好很好。 孟桥妆嫣然一笑道:多谢保长夸赞。 张恶虎笑嘻嘻半日,忽道:孟姑娘,你好像瘦了,没有吃饭吗? 孟桥妆道:吃了的。 张恶虎道:那怎么还瘦了?你脸色好憔悴。 孟桥妆笑道:可能是感染了风寒。说着干咳几声。 张恶虎向来笨拙,不太会察言观色,但此刻整颗心全系在孟桥妆身上,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无不尽收眼底,如今听她的咳嗽显然是装出来的,皱眉道:你没有生病,到底怎么了? 孟桥妆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叹口气,缓缓道:三世芙蓉眷清漪,风雨骤来渺人烟。 张恶虎道:这是何意? 孟桥妆道:你还记得那日红娘子庙求签。 张恶虎笑道:怎么会忘记呢,咱们在那儿相识,一辈子都记得! 孟桥妆道:这便是那日我在庙中求到的签文。 张恶虎不懂诗中意,问道:签文说的是什么意思? 孟桥妆幽幽道:签文说我一生找不到惜花人,终身终身孤苦无依说罢,掩面低声抽泣。 张恶虎急给她拭泪,忙道:别哭、别哭,签文是胡说的,不可信忽然想起自己的签文,如果不可信,那桃花落尽芙蓉至的提示岂不也是胡说八道?可现下没功夫理会这些,抓住她手道:你这样好的姑娘,怎会没有惜花人我就爱惜你! 孟桥妆道:多谢保长,可我已卖身在青楼了。 张恶虎豪气满腔,一拍胸脯道:你放心,我替你赎身! 孟桥妆淡淡一笑道:多谢保长美意,院中的水塘养有不少锦鲤,我与你瞧瞧去。 张恶虎不想瞧锦鲤,只想瞧桥妆,何况从前绝无女子肯与他这般亲近,胸口蓦地升起一团火焰,胆子霎时重了几斤,猛地扑倒,跪在孟桥妆跟前,大声道:孟姑娘,我我想娶你作老婆!生怕她不答应,咚咚咚咚咚咚连磕几十个响头。 孟桥妆未料他有此举,唬一大跳,连忙相扶道:保长,何故如此? 张恶虎不肯起来,仍旧跪在地上道:我自从见到你,心心念念想着,好不挂念你一别数日,我以为再也见不着啦,现下能再看到你,我好欢喜! 孟桥妆柔声道:多谢保长挂念。 张恶虎道:那你肯不肯作我老婆? 孟桥妆低着头,沉默良久,轻声道:我也想时时见到保长的 张恶虎见她答非所问,登时一愣,好在他为人虽迟钝,却绝不是笨蛋!他适才也曾说想时时见到孟桥妆,结合自己的心思,苦苦思索半晌,总算想明白孟桥妆说我也想时时见到保长的意思,大喜过望,又恐不对,再重头想一遍,确定无错,这才手舞足蹈,跳将起来抱住孟桥妆,纵身一跃,在半空连翻几个跟斗后,轻轻落在地面,伸嘴在她唇上一吻。 孟桥妆却不像他一般高兴,仍然秀眉深锁。 张恶虎全身骨头都轻了,快乐胜神仙,并未留意,笑道:我马上回去准备大红花轿,明日便来迎你过门,咱们拜天地,结为夫妻! 孟桥妆叹道:我恐怕无福与保长成婚。 张恶虎大急道:你你你你刚才答应了的生怕她反悔,一紧张口齿又不清了,牢牢抱住她不敢放手。 孟桥妆道:保长待我这样好,我焉有不愿之理?只是只是我乃青楼之人,卖身契终究在艳妈妈手上,身不由己,她是不会让我赎身的。 张恶虎奇道:这是为何她要多少钱才肯放你走? 孟桥妆摇头道:这不是钱的事,纵使有万两黄金,她也不会同意的。 张恶虎大怒道:她存心为难你么? 孟桥妆道:却也不是叹气道:总之我是苦命之人,你别再记着我,另寻良人罢。 张恶虎道:不行不行,你刚才已答应和我一起,我谁都不要,只要你做我老婆!问道:老鸨为何不肯让你赎身? 孟桥妆道:赋音楼阁每一位姑娘都很有才华,全是艳妈妈费尽心血培养出来的,她若卖了一位,只得万金,她若不卖,姑娘们长久为她赚取的,可不止万金。 一位才貌双绝的女子来之不易,需是得自小挑选,再花重金请人悉心教育栽培,谈吐举止皆不可随意,当中所付出的心血和代价,又岂是区区万两黄金可比拟的? 赋音楼阁、聚诗小筑等青楼,为何比别处不同?自是这儿的姑娘皆为有教养有学识的才女,与大家千金相比也犹有过之!她们眼光极高,慕名而来的宾客若得不到赏识,纵使富可敌国,要见她们也是休想。 至于那种百两或千两便能赎出来的姑娘,就是寻常妓院的寻常妓|女了。 张恶虎问道:她不让你赎身,是想让你继续替她赚钱么? 孟桥妆摇头道:艳妈妈对我有大恩,若不是得她收留,我早已饿死街头,她待我亲如闺女,舍不得我走。 张恶虎怒道:难道她舍不得你,就不让你嫁人吗? 孟桥妆叹道:她不让赎,也无法可想,保长的厚爱,我只能辜负了。 张恶虎哪肯就此放手,急得团团转,大叫道:我定要赎你,她若不肯,我把赋音楼阁砸个底朝天! 孟桥妆急道:万万不可,艳妈妈与县官有交情,你若砸了,她要去县衙告状的! 张恶虎怒道:告就告,难道我张二虎还怕县官不成!那个简仁,他若敢帮出头,我连他的府衙一块砸了!他口中所说的简仁,正是梅龙县县令的名字。 孟桥妆道:你这是以下犯上,要是简大人向上级报告,不止你获罪,连你家人都要受牵连。 张恶虎吃了一惊道:真的吗?他为人虽飞扬跋扈,对家人却是爱护有加,听说会牵连家人,倒不敢轻易造次,抓耳挠腮道:这可如何是好? 孟桥妆见他转来转去无计可施,微微一笑,柔声道:保长,我得你怜惜,已感万分荣幸,不能在你身旁服侍,是我福薄,你这便与白公子去了罢。 张恶虎实不愿错过了这段好姻缘,听她提起白映阳,心中一动道:小白羊最是聪明,我去找他想个法子。 第14章 男风 四更末,张恶虎躺在罗汉椅上翻来覆去,时不时透过芙蓉纱屏,去瞧睡在拔步床上的孟桥妆,听她呼吸平稳,想来已进入梦乡,便爬起悄悄开门出去。 刚把房门掩上,背后有人叫道:你是谁? 张恶虎回头一看,原来是傍晚送信给自己的那个男孩儿孟莲蓬,此时他已换下日间的蓝绿纱衫子,改着锦缎寝衣,脚踩棉拖鞋,蓬松的长发用绳带束着半截。 孟莲蓬认出他来,惊道:是你这头大恶虎,你怎么在姑娘房里? 张恶虎道:你叫什么叫,桥妆睡着了,别吵醒她。 孟莲蓬大怒道:姑娘的名字也是你叫得的? 张恶虎得意洋洋道:桥妆答应和我成婚,她现下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叫自己妻子名字,有何不可?说着哈哈哈大笑完三声,这才想起桥妆在屋内睡觉,连忙闭嘴。 孟莲蓬惊道:姑娘答应和你这头大恶虎成婚?胡说八道! 张恶虎道:你不信也无法,我明日便用大红花轿,抬她回家拜天地。 孟莲蓬惊怒交集,顿足道:我问姑娘去! 张恶虎拦住道:桥妆睡着了,不许打扰她。 孟莲蓬气急败坏,恶狠狠瞪他一眼,回身要走,迎面见白映阳走来,他心头怒气难遏,破口大骂道:好狗不挡道! 早前张恶虎随孟桥妆进屋后,白映阳则由水芝领去西厢房喝茶,适才他在屋中休息,半梦半醒之际,隐约听闻张恶虎和孟莲蓬在外头说话,便起来看看,还没搞清状况,莫名其妙就被骂了一句,微微一怔,心想这孩儿怎么如此无礼。 水芸、水芝闻声也跑来了,急道:莲儿少爷,这是姑娘的客人,不得无礼 孟莲蓬心中无比烦躁,怒道:狗屁客人!呸一声走了。 水芝慌忙跟在他身后伺候着。 水芸向张白二人道歉道:对不住,莲儿少爷是担心姑娘,只因姑娘向来不留人过夜。 白映阳道:不打紧。 水芸笑道:婢子去侍候莲儿少爷了,二位请自便。 白映阳见张恶虎正开心地张大嘴想笑,却没笑出声,大概怕吵到屋内的孟桥妆,但他面颊早因嘴巴大咧而呈不规则状,待问明因由,也代他高兴,说去喝酒庆祝。 张恶虎道:不忙喝酒,有桩难题要你帮忙想法子。 白映阳道:是甚难题? 张恶虎将他拉至院门边角数竿紫竹下,把孟桥妆的话原原本本讲了,最后道:你给我想个法子,把她赎出来。 白映阳仔细听完,眨了眨眼,忽道:孟姑娘是真心要嫁你,还是只想借你替她赎身? 张恶虎大怒道:桥妆岂是这样的人! 白映阳道:我适才问过水芸、水芝,她们说,这几年孟姑娘总想离开赋音楼阁,是老鸨一直不肯放人,她用了许多法子都不能脱身,为此常跟老鸨争执。 张恶虎道:桥妆想从良,自要离开青楼,有甚好稀奇?老鸨不肯放人才最可恨! 白映阳道:可那两个丫头都说她这几日并未被禁足 张恶虎挥手打断道:禁什么禁,我不爱听! 白映阳见他一脸不快,暗道:她应允与你成婚,你自然觉得她是天下第一大好人唉,也罢,我多留心些便了。略一沉吟,已有主意,笑道:要替她赎身却也不难,你这便去找简大人,让他别插手你和孟姑娘的事,只要他答应了,一切好办。 张恶虎喜道:是了,简仁如不插手,就好办多啦。 白映阳暗笑道:是你这人人害怕的大老虎就好办,若换作别个,可没那么容易。 张恶虎道:我明日就去找简仁。 白映阳道:不,你现下立刻去找他。 张恶虎瞪眼道:现下是五更,他肯定还睡觉。 白映阳笑道:正是要在他睡觉时找他,这会儿功夫,他定困得睁不开眼睛,你去把他叫醒,他想睡觉,也比较容易答允你的请求。 张恶虎大喜道:原来如此,我马上就去! 白映阳叫他稍等片刻,奔回西厢房,不多时复走出来,手中已多了一张纸,他交给张恶虎道:简大人如应允,你让他在这字据上按个指印,省得他过后不认账。 张恶虎皱眉道:不必了罢? 白映阳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你记得他叫甚名字么? 张恶虎道:简仁(贱人)。 白映阳道:这就对了,万一老鸨坚决不肯让你赎孟姑娘,又再贿赂简大人大批钱财,谁能保证他不反悔? 张恶虎心想事关孟桥妆,还是小心谨慎为妙!当即把字据折好,收入怀中,记下白映阳嘱咐,也不走门,直接翻墙而出。 但梦白河别院又不是建在靠近道路旁,他翻出去,还不是仍在赋音楼阁的大院内,白映阳暗笑道:这傻老虎,走正门还不是一样。可最终张恶虎还是连跃几道墙,终究是凭翻墙翻出的赋音楼阁。 明朝实行夜禁制度,一更初暮鼓后,直至五更毕晨钟鸣,期间禁止人们外出走动,违者要受笞打之刑。 不过梅龙县原不似京城般戒备森严,何况恶虎保长是管治安的头头,他就是负责抓犯夜禁的,如今他自己犯禁,又有谁来抓?因此张恶虎从赋音楼阁到县衙,一路上大摇大摆,遇见巡逻队,对方还点头哈腰地向他问好:保长,睡不着出来散步么?当心天黑路滑。 张恶虎来到县衙门前,见大门紧闭,于是他又翻墙而入,直奔县官卧房。 简仁县令在床上呼呼大睡,张恶虎走近一看,见他怀中左拥右抱两个美貌小妾。 张恶虎省得一会两小妾醒来碍手碍脚,于是搬动二妾头部,在她们耳门穴和睛明穴点了一下,忽摸到居然有喉结,掀被褥一看,但见漆黑的床榻上,三副赤条条、白花花的身体露了出来,二妾竟是两个少年男子! 张恶虎在简仁肥胖的脸上捏一把道:简大人,醒来。 简仁迷迷糊糊中看到梅龙县恶虎保长,皱眉道:天还没亮你来作甚? 张恶虎笑道:我爱上了一位美丽温柔的姑娘,她答应和我成婚,大人替我高兴么? 简仁笑道:那很好啊,恭喜你了。 张恶虎道:可是她家人却不肯把她嫁给我。 简仁随口道:那是理所当然的恶虎保长求婚遭百拒,全梅龙县人都知道,被拒绝太正常啦。 张恶虎如今心情很好,也不在意,说道:还请简大人替我作主。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12) 简仁道:好好好,她是谁家姑娘? 张恶虎道:她叫孟桥妆,是赋音楼阁的姑娘。 简仁大为惊诧道:孟桥妆可是赋音楼阁的姑娘,江南有名的才女,冠绝群芳,还有天下第一花魁之美称,怎么会答应嫁给你? 张恶虎自我感觉良好,旁人不懂欣赏我,只有桥妆超凡脱俗,慧眼识我老虎真英雄!反而更高兴,笑道:我和桥妆两情相悦,已私定终身。 简仁道:那很好啊,你却来找我作甚? 张恶虎道:我想替桥妆赎身,可赋音楼阁的老鸨不答应,我问得急了,她就把大人你抬出来。大人也知道,我是最敬重你了,瞧在你面子上,我岂能硬来?如今来此,只为求大人一句话,盼大人念在我年近三十,尚未娶亲,让老鸨准我赎桥妆,结为夫妻。 这一篇说辞全是白映阳事先教的,张恶虎自己断说不出来,直把个简仁县令说得骨头大松,暗忖恶虎保长威名再盛,终究还是对本官敬畏三分。不过赋音楼阁是自己应允看管,时常得老鸨不少好处,倘若不加理会,似乎不大妥当。 张恶虎笑道:只这一桩,旁的我也不叨扰,日后与桥妆生下儿女,定不忘大人今日之恩。 简仁叹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张恶虎忙取来墨盒,掏出怀中字据,让他按手印。 简仁全当送瘟神,一一照做。 张恶虎欢喜无限,好生替他和两个少年盖好被子。他不解风月之事,又当了近三十年的和尚,哪懂简仁为何抱住两个少年睡觉,忍不住问道:这两个是你儿子吗?又想简仁只有一个女儿,年方四岁,何时有两个这么大的儿子。 简仁困得要命,全不搭理,搂住二少年又是鼾声大作。 明朝虽有纳妾制度,但因世人重男轻女,以致世间男多女少,朝廷为避免部分男人打光棍,大力推行一夫一妻家庭,并为纳妾者立下诸多条件。 平民男子如要纳妾,需四十尚无子嗣,方可向地方官府申请,若已有子,不得纳妾;朝廷官员因为国家效力,虽无需遵守以上规定,却也不是想纳几个就纳几个,都有明文条例。 朝廷还规定,官员不允许进入青楼、妓院、象姑馆等风月场所,不可嫖|娼,如有违反,轻则扣罚俸禄,重则革职查办。 为此,不少官员买来清秀漂亮的少年,养在家中,以供取乐,故此明朝男风极为盛行。 梅龙县有传言,上一任的县令严括,酷爱男色,据说他家中至少养过上百个娈童!后来娈童间争风吃醋,闹得不可开交,其中一个太激动,用刀子把严括捅死。 第15章 条件 天刚蒙蒙亮,白映阳便被隔壁传来的敲门声惊醒,有一人在外头说道:姑娘,你起来了么?是孟莲蓬的声音。 孟桥妆大约也是刚醒,在房内含糊应道:什么事儿? 孟莲蓬忿忿道:那姓张的大恶虎来了,在夫人屋子吵架呢。 孟桥妆道:保长不是和白公子在西厢房休息么? 孟莲蓬道:我也不知他们几时走的。 白映阳立刻出来,隔着门道:孟姑娘早,保长是昨夜出去的,说是有要事要办 孟莲蓬瞪眼道:你没跟那头大恶虎走么,怎地还在这儿? 张恶虎离开赋音楼阁后,白映阳当然也不想独自留下,只是回家就得犯夜禁,巡城队惧怕恶虎保长,自然不敢难为白公子,但白映阳不愿这样,况且张恶虎去找简仁说明为孟桥妆赎身之事,事成之后,一定会马上来接孟桥妆,自己还不如原地等待,如今听孟莲蓬问起,答道:自是等夜禁解除方能回去。 孟莲蓬冷笑道:你要回去还需等夜禁解除? 孟桥妆斥道:莲儿不得无礼! 白映阳不以为杵,笑道:孟姑娘,保长昨夜是去县衙,想法子为你赎身 孟莲蓬大惊道:姑娘,你真的要赎跟那头大恶虎么? 孟桥妆道:这这是真的? 白映阳道:如今保长在老鸨屋里,自也是商议此事,咱们这便去见他吧。 孟桥妆点头道:白公子,请你先行一步,我梳洗完后就到。又道:莲儿,你领白公子去夫人那边。 孟莲蓬扁嘴道:我要陪着你。 孟桥妆道:我今日不用你陪了,你给白公子带路吧。 孟莲蓬心中老大不乐意,却不敢违逆,心不甘情不愿地领着白映阳出了梦白河。 赋音楼阁的游廊四通八达,九曲十八弯,经过的楼阁甚多,孟莲蓬东一拐西一转的走得极快,白映阳正疑心他是否故意带错路时,却见他已钻出游廊,来到一开阔地,指住正中央的阁楼道:这便是夫人的屋子。 相较其他别院房舍的典雅婉约,这座阁楼颇富丽堂皇,前院占地甚广,到处栽满蔷薇,阁楼的横匾是蔷薇满地。 一踏进院门,白映阳就听得屋内传来张恶虎惊天动地的怒吼声,他随孟莲蓬来到正堂,见堂中甚宽,中间挤满了人,男男女女围着一大圈,各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这些人除了赋音楼阁的姑娘、丫鬟、小厮、护院外,还有赋音楼阁的宾客,张恶虎横眉竖目立于堂中央,火气烧得正旺。 白映阳走到他身边道:怎地啦? 张恶虎指住堂上一名红衣妇人道:这老鸨不识抬举,我好声好气和她讲道理,她竟百般刁难我! 白映阳看红衣妇人约莫四十岁左右,头戴镶宝石金饰,耳上坠两颗大明珠,美艳的脸颊上满是怒容,正是赋音楼阁的老鸨、燕天然的母亲艳上妆。 艳上妆听张恶虎如此说话,站起来道:保长,你一大早便带了这许多手下,强行要赎人,难道这也叫做好声好气么? 白映阳见张恶虎身后八字排开,一边是甲乙丙丁,另一边是戊己庚辛,都是保甲府长期任用的保丁,不禁暗赞老虎会办事,懂得找人倚仗声势。 其实张恶虎自己就够声势,哪还用另找人倚仗?他之所以叫来八名保丁,是打算取得孟桥妆卖身契后,八人抬大轿迎她回家,若不是要留人看守保甲府,他连壬癸也一并叫来,在花轿前敲锣打鼓吹喇叭,好让梅龙县所有人都知我张二虎也有老婆啦! 白映阳悄声道:老虎,简大人答允不管此事么,他按了指印没有? 张恶虎道:这个自然,我还给那老鸨看了,她却还是不肯让我赎桥妆。 艳上妆听见他的话,大怒道:桥妆是我的人,我疼惜她,不愿让她离开,你难道要强抢? 张恶虎怒道:你当真疼惜她,怎会不让她嫁人? 艳上妆冷笑道:整个梅龙县的人都知道,你张保长快三十岁的人了,去过多少姑娘家提亲,有谁答应嫁你?桥妆不但是我赋音楼阁的花魁,是江南的花魁,还是天下第一花魁,多少王公贵族想见她一面都不可得,怎会看上你?你也不先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尊容!这番话刻薄之极,想必白映阳到来之前,她已因张恶虎强行要赎孟桥妆的事气得够呛。 围观众人议论纷纷,无不嘲笑恶虎保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张恶虎当然暴跳如雷,待要发作,这时门外走进一女子,她未施粉黛,一大缕青丝散在肩头,仍穿着昨夜的浅纱,正是孟桥妆。 孟莲蓬一直事不关己地靠在门边,见到姑娘来,就跑过去站在她身后。 艳上妆一看见她,双眼一瞪,冲上前就是两个耳光,口中骂道:该死的蹄子,我好吃好住把你养大,你竟耍此心机,联合外人欺侮我! 孟莲蓬大惊道:夫人手下留情! 张恶虎更是惊怒交集,喝道:不许打桥妆!伸手把艳上妆轻轻拂开。 燕天然正好从内堂出来,见母亲连退数步,还道是张恶虎推她,一时间妒愤交加,拔出腰中佩剑,对准张恶虎心窝直刺过去。 围观众人惊慌失措,纷纷往后退。 张恶虎全不放在眼内,看到剑至,中指往剑刃轻轻一弹。 燕天然顿觉虎口剧痛,险些松掉手中剑,赶忙握紧,但觉整条右臂都酸软无力,换手握剑,去斩张恶虎适才推母亲那只手。 张恶虎看对方武艺低微,懒得与之纠缠,迅速在他手背一弹,燕天然左臂一如右臂般,发软发麻,长剑脱手,呛啷啷掉在地上。 艳上妆慌道:然儿,你怎么啦? 孟桥妆也吃了一惊,急道:保长,你把他的胳膊怎地啦? 张恶虎笑道:只是在他手上按了一下,他手麻,拿不稳剑,过一会儿就没事了。 赋音楼阁的人见少爷被欺,无不愤怒,围上来七嘴八舌,均是指责张恶虎胡乱伤人。 白映阳冷笑道:你们少爷先拿剑刺保长,却被保长制住,是他学艺不精,你们真以为人多嘴巴多,道理就在你们那边么? 甲乙丙丁齐声蔑笑道:可不是!真难得他们会附和白映阳的话。 赋音楼阁的人语塞,讪讪散开,其中不少人去扶艳上妆和燕天然。 张恶虎道:燕公子,我要替桥妆赎身,你作不作得主? 燕天然见孟桥妆站在张恶虎身边,很是亲近,咬牙道:原来你们早已相识,难怪你诗词欠佳,她还肯见你。 张恶虎道:桥妆喜欢我,我作何诗她都愿见。瞥见桥妆含笑看着自己,眼中有嘉许之意,更加洋洋得意。 艳上妆怒道:我断不会把她交给你! 燕天然先前在里屋,已听了下人说明张恶虎来意,对方既事先去说服县令不插手此事,还带齐手下,自是对孟桥妆志在必得,恶虎保长武功高强,如今还有八个恶霸保丁,赋音楼阁所有护院加起来也绝不是他们的对手。常言道:民不与官斗。恶虎保长虽说只是个小小乡绅,可他有县令许可,又是地头蛇,得罪了恐怕后患无穷。 但一想到孟桥妆居然对这头恶虎青睐有加,燕天然实在难以忍受,哼道:保长,你想要孟姑娘,倒也可以 此言一出,周围一片哗然,赋音楼阁从不许年轻姑娘赎身,燕天然这一答允,可谓开了先例。 在场众宾客中,不少人因看了《天下第一花魁图》,从而对孟桥妆爱恋不已,更有外地才子慕名千里而至,只盼佳人垂青,得见一面,便是平生之幸!可如今孟姑娘就站在眼前,如此绝代佳人,竟将要被这如同地狱来的恶魔独吞,众宾客无不嫉恨难平! 艳上妆更是急得站起道:然儿,你怎可答应他? 燕天然摆摆手,让母亲稍安勿躁,对张恶虎道:不过有个条件,保长答允做到了,在下分文不取,把卖身契送与你也无妨。 张恶虎大喜,还未开口,白映阳抢道:你先说是甚条件。 燕天然哼道:你倒仔细。 白映阳道:仔细总是好的,省得上你的当。 燕天然冷冷道:上我什么当,你们合伙设下天仙局,上当的人该是我吧。嘿嘿一笑道:莫非保长是怕我出甚难题,你做不到,因此不敢答应吗? 白映阳道:你不必用言语挤我们。他见燕天然不说条件,反而句句引张恶虎先答允,定是要出个大大的难题,到时想反悔都不行了。 燕天然并不着急,淡淡道:看来保长是做不到了,不敢答应。 白映阳道:若你要天上的太阳,保长如何摘下来? 燕天然冷笑道:我自不会提此等无理要求,何况我若要羊,这儿不就有现成的么? 白映阳的乳名因张恶虎常叫的缘故,在梅龙县也是众所周知的,燕天然这般说,自是在讥讽他。 围观众人听得一怔,待领悟其中之意后,哄堂大笑,其中有人还咩的学羊叫。 燕天然又叹道:不过你既不是女子,我也不开象姑馆,要你也没用啊。 围观众人又是一阵轰笑,连甲乙丙丁也咬着唇,强忍笑意。 白映阳听他这般羞辱自己,直气得咬碎钢牙。 张恶虎却听不懂燕天然话中意,更不知众人为何发笑。 燕天然道:我的条件保长一定做得到,那是一件为民除害的好事。 白映阳听说为民除害,心中一凛,隐约猜到他的条件,果然燕天然下一句道:近日有蛟龙在梅龙县害人,县中百姓人人自危,终日提心吊胆,便是在下,也曾被它所伤。听说保长曾言要斩蛟龙为民除害,若是你能将蛟龙除之,那便是替在下报一箭之仇,到时自当将孟姑娘送与保长,作为答谢。 梅龙县为蛟龙所累者众多,大伙听燕天然提此要求,都拍手称好,当然,恶虎保长若因斩蛟龙而送命,更是好上加好! 张恶虎哈哈大笑道:我道是甚要求,你便不说,我也会去杀它! 甲乙丙丁听说要去杀蛟龙,当场愁眉苦脸,戊己庚辛却神色自若,全无怯意。 燕天然道:保长如此说,便是答允了? 张恶虎一拍胸脯道:答允了!挽着孟桥妆手柔声道:待我杀了蛟龙,便来接你。说完转身朝大门走去。 燕天然叫道:保长,哪里去? 张恶虎道:去杀蛟龙啊。 燕天然道:且慢,咱们先定个限期。 白映阳忙道:定甚限期,保长杀蛟龙是为梅龙县除害,要甚限期? 燕天然道:你说得倒好听,倘若他去杀个十年八年的,难不成叫我们也等上这许久? 白映阳冷笑道:你想留住孟姑娘,只盼保长杀不了蛟龙,是不是?哼,要是蛟龙不死,梅龙县百姓还得遭殃,到时你心里就快乐了。 如换作旁人,早中了他的激将法,可燕天然是赋音楼阁的总管事,应付过多少刁钻的客人,什么怪话没听过?只作不闻道:三日之内,保长杀了蛟龙,孟姑娘的卖身契双手奉上。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13) 白映阳大怒,心念一转,嘿嘿冷笑道:那你可得求神拜佛,保佑保长在三日之内杀死蛟龙,否则要倒大霉了。 燕天然奇道:倒大霉? 白映阳笑道:保长喜欢孟姑娘,倘若杀不死蛟龙,赎不回孟姑娘,必定天天想念,日日来瞧。对孟桥妆道:保长来瞧你,你见是不见? 孟桥妆已明其意,笑道:自然要见的。 白映阳笑道:保长钟爱的女子,恐怕梅龙县再没人敢来招惹了吧? 围观众人交头接耳,都说恶虎保长当真赎不走孟姑娘,岂肯善罢甘休?孟姑娘倘若还接待宾客,给他得知有人觊觎他心上人,非血溅七步不可!到那时,孟姑娘即便仍在赋音楼阁,也不能再见客,岂不是跟不在没两样。 张恶虎哼一声,高声道:三日之内,张二虎若杀不死蛟龙,绝不纠缠孟桥妆! 白映阳惊道:你说什么? 张恶虎凛然道:张二虎堂堂男子汉,三日内杀得了蛟龙,自然大红花轿娶桥妆回家,杀不得也是天意,绝不用无耻手段占有! 燕天然也怕张恶虎过后来捣乱,听他这般说,大喜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此时门外一人大声赞道:好汉子! 众人一起向外看去,见一青年男子站在门口,竖着大拇指,他长发过膝,神情洒脱,手中提一个酒坛,张恶虎认得此人,正是昨夜在醉花音邀他喝酒的男子。 青年男子哈哈一笑,喝一口酒,说道:张兄您好,在下赵厚,助您杀蛟龙如何? 张恶虎大喜,快步走出道:好好好!接过他手中酒坛欲喝,发现坛已见底。 赵厚笑道:酒已被兄弟喝光了,待斩下蛟龙头,再拿来泡新鲜酒儿喝! 张恶虎笑道:好!回头见白映阳从堂中走出,摆手道:小白羊,你别跟来,回家等我好消息吧。 白映阳自知跟去也帮不上忙,上回如不是自己被蛟龙缠住,累得他缚手缚脚,说不定张恶虎已将蛟龙斩杀,点头道:我不去,你自己小心。把孟莲蓬送来的那盒芙蓉露凝膏塞在他手上道:孟姑娘的药,你带了去。 第16章 铜墙铁壁 张恶虎施展轻功,向青龙门疾驰,赵厚与他并肩齐驱,丝毫不落下风,口中还道:张兄,您可知蛟龙现在何处? 张恶虎听他说话气息平稳,答道:我只知它躲在石沟崖,那里大得很,洞穴枯井多不胜数,不易找到。同时向赵厚看去,但见其身形灵巧,自在逍遥,好比大鹏张翅而飞,忍不住问道:赵兄,你这门功夫是逍遥游么? 赵厚竖起大拇指道:张兄好眼力!吟道: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 张恶虎心道:逍遥游失传已久,没想到今日居然让我见到。他轻功素来无敌手,今见此人竟然跟得上自己,很是喜欢,笑道:当真逍遥自在! 赵厚心道:可有些人却不愿我自在。道:张兄,蛟龙前两次出现,是在何时? 张恶虎道:第一次是去年腊月中旬,我记得那夜下大雪,那畜牲钻进城来,咬死了许多牛马,还吃人。我搜寻数日,终于在城东撞见,砍了它一刀,它负伤逃走,我也受伤了;第二次是在半月前的傍晚,当时我们在石沟崖找它,天上下起雨,就去附近土地庙暂避,没多久蛟龙就来了。 赵厚道:都是在晚上出没么? 张恶虎道:我两次见它都是在晚上,不过也有人白天碰到过。 赵厚心道:那便没有固定时辰出没莫非蛟龙是闻到生人味儿,出来觅食说道:张兄,那畜牲说不定是饿了跑出来吃人。我倒有个主意,咱们找一些有血腥味儿的东西,放在石沟崖附近,引那蛟龙,您瞧成不成? 张恶虎喜道:这主意好! 赵厚笑道:我却不敢断言定能引得出来。 张恶虎道:姑且一试,如若不行,再另寻他法。 于是二人经过菜市场时,径直拐了进去。 张恶虎一声不吭把几档猪肉铺的猪血提走,却不给钱,那些卖猪肉的都知恶虎保长买东西向来赊欠,他们只需过后去到张府,找白公子结算即可。 来到石沟崖的山谷中,那里有一大片森林,二人在林外开阔处几块大岩石上浇上猪血,随后隐入森林,藏在树梢上,等待蛟龙上钩。 赵厚很是兴奋,笑道:我杀过豹子、野狼、蟒蛇却未杀过蛟龙,连见都没见过,这回定要开开眼界! 不多时,森林树木果然簌簌作响,二人全神贯注,只见树丛张开,钻出三头大野狼,扑到岩石上一通乱舔,它们必是闻到血腥味,前来觅食。 张恶虎颇为失望,便欲跃下砍杀,倏地一条长蛇般的黑色事物,从不远处的树上闪现,击向野狼,啪啪啪三声过后,三狼头颅血花迸溅,死于非命。 从野狼出现到被击杀,前后不过刹那,张恶虎看得清楚,是赵厚使的一条黑色钢鞭,手法既快且准,登时喝彩道:妙极! 赵厚很是得意,笑道:多谢张兄夸奖! 森林中野兽极多,闻到血腥味来的更多,单独而来的均给赵厚钢鞭击毙,如若多来,二人就稍微花费点功夫,直到日落时分,兽尸遍地,血把山涧染成一条长长的红绸,却依旧不见蛟龙踪迹。 捱到三更天,赵厚心道:莫非蛟龙不喜血腥味儿?这样等下去不成,需得另寻法子。眼见张恶虎有疲惫之态,对他道:张兄,您先歇一会儿,等蛟龙来了,我再叫醒您。 张恶虎自昨日起就奔走忙活,两宿未合眼,这时已感有些困倦,强忍道:我不累。 赵厚道:不累也睡会儿,养精蓄锐,蛟龙来了好有力气对付。 张恶虎一想不错,当下横卧于树梢之上,不多时便鼾声大作。 赵厚感觉腹中有些饥渴,喝了几口溪水,搭个火堆点燃篝火,拖一头野狼尸首,剥皮剖腹,清洗干净,架在火上烧烤,片刻间香气四溢。 张恶虎醒过来,坐在枝上道:你饿了么? 赵厚讪笑道:蛟龙那么久不来可能不喜生血,我烤头狼来引它,看看是否管用。 张恶虎从昨日便没进食,早饿得狠了,跃到赵厚身边,撕下一条狼腿大嚼道:好香! 其时野狼并未熟透,半爿骨肉还连在一起,但张恶虎向来对食物味道要求不高,赵厚亦是不拘小节之人,二人风卷残云吃掉大半头。 张恶虎拍拍肚皮,笑赞:赵兄的狼肉烤得着实美味! 赵厚并不会烹饪,这头野狼不过是随便架上去烤,张恶虎是牛嚼牡丹,加之肚子饿得慌,吃什么都觉好,赵厚固然有自知之明,但得人赞扬,还是很高兴的,手中那半生半焦的狼腿陡然变得美味无比。 张恶虎擦了擦嘴,走去拖其余兽尸,全架在火上烤。 赵厚道:你还没吃饱吗? 张恶虎道:烤了有香味,好引蛟龙。 赵厚一呆,他原先只是肚子饿才烤狼肉,张恶虎问起也是随口回答,此时一想,这法子倒是不错,当即去捡柴枝加大火焰。 才捡得几个来回,林中树木又沙声大作,地面碎石不住颤动,涧中溪水泛起阵阵涟漪。 二人一凛,一回头,但见茂密的林子,猛地冲出一条巨大的四足怪物,全身鳞甲,双目通红,它饥肠辘辘,顷刻便将火堆旁所有兽尸,不论生熟,全部卷入腹中。 张恶虎认得是土地庙那条蛟龙,叫道:来了! 赵厚大喜道:这蛟龙真俊!又叹道:杀了挺可惜,有甚法子能把它捉住就好了。 张恶虎嘿嘿笑道:你只先想别被它吞进肚中才好。他记得白映阳曾说蛇打七寸,上回孟桥妆试过,确实有效果,当即跃上蛟龙背,去往它七寸。 蛟龙如何能按他心意,一觉有物上背,绕着火堆摇摆转圈,要把他甩下来。 张恶虎下盘极稳,自不会轻易摔下,寻至七寸心脏处,双腿夹紧蛟龙背脊,拔金丝九环大刀,挥起斩落。他这一刀原拟把蛟龙斩作两段,岂知一声咣当巨响,但觉虎口剧痛,蛟龙没被斩断,一柄好好的金丝九环大刀竟断作两截。 断掉的半截刀刃被蛟龙肌肤弹将回来,旋转着飞向张恶虎脑门。 张恶虎侧头避让,刀刃自他脸颊边掠过,在夜空中划出一圈圈白虹光,落下时无声无息插入一块岩石中,只余下不足半寸露在外头。刀刃反弹竟能有如此威力,可见适才张恶虎砍的这刀,所用力道极为惊人! 赵厚用钢鞭打了几下,发现是无用功,一个不留神,被蛟龙用尾巴拍出,飞向篝火,眼见就要扑到火堆,忙一个鲤鱼翻身站起,拍着胸口道:幸好我勤快练轻功,否则脸蛋烧焦,姑娘们再也不喜欢我啦。又道:张兄,怎么我用鞭子打这畜牲,它全无反应? 张恶虎道:它七寸十分坚固,刀砍都不入。 赵厚吃惊道:您怎地不早说呀! 张恶虎道:我刚刚才知道的。 赵厚瞥见火堆火焰差点烧到自己裤子,忙缩脚,忽而灵机一动,抓起一根燃烧的木柴朝张恶虎抛去道:用火烧它! 张恶虎接过木柴,就去烧蛟龙皮肤,烧了半日纹丝不动,摇头道:没用。 蛟龙被火烧却停止了闹腾,好像并不觉痛,反而很受用。 张恶虎大奇,再看用火烧过的蛟龙皮肤,上面的鳞片不但全无焦痕,反而更熠熠生光。 蛟龙见赵厚举着钢鞭在眼前晃来晃去,细皮白肉的,似乎很可口的样子,张嘴去咬他。 赵厚的逍遥游本颇厉害,早前和张恶虎并肩奔走,姿态一派潇洒!然蛟龙身长几十尺,头尾并用,把他围在其中乱咬乱舂,他心中一急,逍遥游就使不出来了。 张恶虎看他几次差点被蛟龙尖牙嗑中,险象环生,忙道:赵兄小心!又见他施展不出轻功,只在地上翻滚爬走,活像头笨狗熊,哪还有半分逍遥之态,肚里忍不住好笑道:原来他功夫尚未到家,走路倒潇洒,危急关头便缚手缚脚。 赵厚急道:张兄,它刀砍不入,您上回却如何能砍动它? 张恶虎道:我上回砍它应手而入,如今它炼成铜墙铁壁,再砍不动了! 赵厚笑道:我知道了,它这几日定是躲藏起来,修炼那刀枪不入的神功,再不怕您咧! 张恶虎见他狼狈逃窜,期间居然还有心思说笑,倒也佩服,叫道:你上来,咱们一起发劲,试试看能否震伤它。话音刚落,蛟龙一口咬中赵厚的衣摆,把他外衫整件扯了去。 赵厚大叫道:哎哟,好畜生,我的衣衫是花影姑娘给缝的,竟咬破了,她可饶不过我!嘴上不停,脚下也不曾停,几番要上蛟龙背,均没成功,累得气喘吁吁,哭丧着脸道:跳进它肚里好不好,我觉得肯定比跳上它背更快 张恶虎道:你把鞭子甩过来,我拉你。 赵厚依言照做,但是蛟龙摇头摆尾,钢鞭总是够不到。 张恶虎道:把鞭子给我。 赵厚一激灵,立刻把钢鞭朝他扔去。 张恶虎接在手中,瞧准时机倏地挥出,缠住赵厚腰身,轻轻一扯,就把他拉上蛟龙背。 蛟龙发觉二人都到了背上,闹腾得更凶,在地上不住扑滚,还往树干上撞。 二人肌肤被碎石子和树杈硌扎出大大小小的伤,仍强忍疼痛,双腿始终牢牢夹住蛟龙。 张恶虎道:上回在土地庙时,孟姑娘用刀子往它七寸砍,还能砍得动,它如今虽把此处也炼得坚固,毕竟不过半月光阴,咱们一起击打,说不定能打伤它。 赵厚道:好! 二人凝气聚于掌心,同时发劲击向蛟龙心脏,但听嘭一声巨响,蛟龙身躯一晃,猛咳两下,张恶虎一怔神间,赵厚身子已远远飞出去,摔进涧溪,水花溅起三尺余高。 蛟龙还是甩不掉张恶虎,累得够呛,再也不去理会赵厚,长啸一声,扎进森林。 赵厚拖泥带水从溪中爬上岸,捡起掉在远处的钢鞭,正欲进林追张恶虎和蛟龙,便在这时,山谷外跑进数十人。 这些人都是些青年壮士,其中还有五、六名捕快,个个手中均拿叉斧刀剑。 赵厚认得其中九人,他们是随张恶虎去赋音楼阁仗势欺人的甲乙丙丁戊己庚辛,还有张恶虎身边的白衣公子白映阳。 原来日间张恶虎去往石沟崖后,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回保甲府把壬癸叫上,一并前去增援,白映阳则留在保甲府等候消息,但他如坐针毡,等到中午实在按捺不住,跑去县衙求县令派捕快支援。 简仁夜里纵欲过度,哪儿爬得起来!睡在床上像头死猪,怎么叫都不醒。 白映阳无可奈何,只得在县中挨家挨户敲门,求人去帮忙。 梅龙县人大多厌恶恶虎保长,连带白公子也不喜欢,何况是杀蛟龙那么危险的事,如何肯助?还有些人知道是他来,任凭他敲门,打死不开,假装没人在家。 白映阳碰了许多钉子,直至天黑才找到几个胆大的,而此时,简仁也总算派了六名捕快前来支援。 一行人浩浩荡荡到达石沟崖,跟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人遇上了。 白映阳问起张恶虎,十人说并未见到,就在这时,山谷忽传来蛟龙长啸,众人循声而至,就遇上狼狈不堪的赵厚。 白映阳一见他便扯住道:赵大哥,老虎保长不是跟你一起么,他去哪儿了?神色慌张,显然十分焦急。 赵厚道:张兄骑在蛟龙背上,蛟龙奈何他不得,钻进森林了。 白映阳急道:那老虎现在哪儿? 赵厚道:还骑在蛟龙背上。 夜晚的森林俱寂却危机四伏,不知有多少狼虫虎豹藏匿其中,众人点亮火把,一起走进森林,火光冲天,登时把四周树木照得亮晃晃。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14) 众人道:森林这么大,我们怎知保长在哪儿? 白映阳道:他既骑在蛟龙背上,我们且看地下有无蛟龙脚印。 众人依言而行,果见布满烂泥枯叶,凹凸不平的地上,有一排类似鸡爪的印子,却比鸡爪印大出数倍,自是蛟龙足迹无疑。 正当众人想着只要沿着足迹,就能找到蛟龙和骑在蛟龙背上的张恶虎时,周围树木哗声大作,暗处一人大喝道:蛟龙来啦!居然是张恶虎的声音。 白映阳听见他的声音,大喜过望,回头一看,但见斜地蓦地冒出一张只剩半截舌头的血盆大口,锋利的尖齿咬将过来,却是那蛟龙张开的嘴巴! 众人大骇,慌忙闪避,终究慢了些,被蛟龙身躯一撞,纷纷飞将出去,或跌落草丛,或挂在树上,手中的火把跌落在地,熄灭了。 赵厚就站在蛟龙大嘴正前方,来不及避让,连退数步,挥鞭缠住头顶上方一根的树梢,借力一纵跃上树,耳中见得张恶虎的声音在下方道:是赵兄么? 赵厚道:哈哈,差点成了蛟龙夜宵这畜牲窜出的速度实在太快太近,他差点就作了蛟龙腹中餐,此时回想,汗流浃背,想讲句玩笑话儿,发觉声音沙哑,说到最后几字,再也说不下去了。 蛟龙一窜而去,并未多作停留,周围又恢复了安静。 众人爬起来重新点燃了火把,发现各自身上皆有不同程度擦伤,不禁骂骂咧咧,要把蛟龙捉来,剁成十段八段。 甲乙丙丁颤声道:那蛟龙炼得铜墙铁壁用刀子砍不动的 今晚肯跟且敢跟白映阳来石沟崖的人,个个都是胆识过人的硬骨头,眼见这四个保丁适才站得远远的,都没被蛟龙撞到,反倒最先吓得面无人色,无不鄙夷,暗忖:恶虎保长也是铁骨铮铮一条好汉,怎地却聘请这四个玩意儿当保丁? 众人虽找到蛟龙的足迹,但蛟龙仍在林中转来转去,大伙沿着足迹追,同样在森林中转来转去,等到他们钻出森林,来到一处悬崖上,见朝阳如火,映得崖边一人全身红通通。 白映阳一眼就认出是张恶虎,走过去拉他的手道:你平安无事,那很好。 张恶虎昨夜骑着蛟龙,在森林中遇上众人时,一闪而过,未得停留,故没发现白映阳也在人群之中,而白映阳那时怕他分心被蛟龙所伤,也未出声呼喊。 如今张恶虎见到白映阳,有些惊讶,随即便知他必是担心自己才来,又见他头发散乱,面色憔悴,双眼布满血丝,身上衣衫皱巴巴,仍是前天穿的那件,全无往日的神采飞扬,张恶虎知他最是爱洁,此刻竟致如斯狼狈,想到他伤病初愈,身体虚弱,整个人如纸张般轻飘飘,一碰即倒,不觉心疼万分,伸手将之搂入怀中,用力抱了抱。 白映阳取出一个小包,包里有十余块饼子,递给他充饥。 张恶虎昨夜吃了大半头狼,腹中仍甚饱,但念小白羊一番心意,一口气连吞三块。 白映阳又把饼递给赵厚。 赵厚拿起一块咬一口,笑道:多谢。 第17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众人见张恶虎独自一人在此,齐问:保长,那条蛟龙呢? 张恶虎指着悬崖道:冲下去了。 众人一起向崖下张望,悬崖虽然陡峭,倒不是很深,下方是两片森林,郁郁葱葱多是参天大树,中间有绵延不断的山丘隔开,树木茂盛,难以观察底部情形。 张恶虎昨夜便与众人照过面,当时不及打招呼,如今方道:你们怎地来了? 六名捕快抱拳道:保长,卑职奉简大人之命,来助你杀蛟龙。 其余众人道:那畜牲害死那么多乡亲父老,咱们不能干坐着,大伙同心协力,斩杀了蛟龙,替乡亲父老报仇除害! 张恶虎喜道:好极了! 赵厚皱眉道:可是该当如何对付它才是,我用鞭子打也纹丝不动,简直钢筋铁骨! 张恶虎心道:钢筋铁骨倒不见得。说道:我有法子对付它。 众人道:是甚法子? 张恶虎沉吟道:昨夜我与赵兄在它背上合力发劲,把它打得咳嗽几声 众人道:你们能震伤蛟龙? 张恶虎道:蛟龙只咳出几口血,昨夜在森林里,它依然凶猛无比,不过它既咳血,看来只是皮肤铜墙铁壁,内里多半仍是血肉之躯。 阿壬插嘴道:我明白了,大哥,如今咱们人多,你是想合大伙之力,一起击打蛟龙,那样就能把它打死了,对不对?他对张恶虎很敬重,一向尊称其大哥。 张恶虎嘴角微微上扬,不置可否。 一名捕头道:蛟龙现下躲起来了,咱们如何找它? 赵厚道:昨儿晚上,我与张兄在山涧烤野味,蛟龙闻到香味儿就出来了。 几名壮士笑道:这儿就是森林,要野味何难,大伙进去打几头野猪来。 张恶虎道:且慢,蛟龙不是闻到香味来的。 众人奇道:不是么?看向赵厚,不明所以。 赵厚道:昨儿我们拿猪血引蛟龙不来,烤野兽它就来了啊。 张恶虎摇头道:昨夜你们在森林里,它也能找到,那么大的森林,不可能是凑巧遇上,当时你们并未烤甚野兽,可见不是烤肉味把它引去的。 众人道:那是什么? 张恶虎道:我们昨夜烤野兽生火,你们进森林的时也点了火把 赵厚恍然道:火莫非蛟龙是寻火而至? 此言一出,大半人啊的一声,猛地醒悟道:去年腊月天寒地冻,梅龙县家家户户都烧火取暖,莫非蛟龙是见到火光,从而钻进县中? 白映阳道:半月前,李老爹他们上山砍柴,天黑进不得城,在石沟崖附近过夜,必定也是生了火的,从而引来蛟龙。 阿丙更道:哎呀,保长,我们上回在土地庙避雨时,也点了火的! 六名捕快道:寻常野兽都怕火,怎想得到这畜生竟是寻火而至。 张恶虎点头道:咱们只需在此生火,用不了多久,蛟龙自会来到。 众人一声答应,纷纷去伐木砍树,众人拾柴火焰高,不到半刻钟,崖边就燃起熊熊烈火,火光窜起数丈高,与朝阳争艳,晃得山谷霞光万丈! 白映阳悄声道:老虎,你是不是另有甚想法?他与张恶虎一同长大,相互间可谓了解极深,张恶虎虽迟钝些,却绝不是笨人,上回在土地庙,只因自己和孟姑娘在旁,这才令老虎分了心神,倘若只他一人,不定早想到杀死蛟龙的法子,适才白映阳观他神情,心中多半是另有想法对付蛟龙,故有此问。 张恶虎不答,反怒道:我不是叫你回家么,你又跑来,真是怎么讲都不听话!边说边拉去较远处一块大岩石后,让他藏好,又折些树叶堆到他身上。 白映阳急道:老虎,你千万别乱来 张恶虎摆手道:我乱来什么?一转脸却见甲乙丙丁慌慌张张地过跑来说蛟龙来来来来啦!他大怒,一巴掌把四个家伙打翻在地,骂道:你们既然怕死,干么不躲在家中,来此充甚好汉? 返回到崖边,果见蛟龙已自崖底攀上来,正绕火堆游走,把一众捕快、保丁、壮士撞得东倒西歪,刚才说好集中攻击蛟龙一处,如今散得乱七八糟,如何能够?还有不少人给它爪子踩中,叫苦不迭。 张恶虎道:来得好!要拔刀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自己的金丝九环大刀早在山涧斩蛟龙时断了,向阿乙道:把刀给我! 阿乙颤声道:卑卑职却用什么? 张恶虎冷冷道:你难道敢去砍蛟龙? 阿乙一脸羞愧,只得把雁翎刀交给他。 张恶虎道:罢了,你们去给我照看小白羊,若少半根头发,我宰了你们! 甲乙丙丁虽然不喜欢白公子,但照顾他总比杀蛟龙好得多,当即跑到白映阳身后躲好。 这悬崖位于森林之中,年久无人至,积败叶烂泥,适才为了生火虽扫开一片,但其余地方仍堆满厚重的泥浆,滑不溜秋,人脚踩中其中即刻被黏住,难以拔出。 蛟龙却不同,它身躯庞大,力气也大,烂泥都没不过爪指甲,一跺一跺,泥水乱飞,溅得一众人满身满脑袋都是浆液,狼狈不堪。 张恶虎见不少人陷在泥中无法脱身,好几次险些要被蛟龙踩中,奔过去把他们一一拔起。 这时有人焦急叫道:东升哥,小心!是阿壬的声音,他口中的东升哥,则是戊己庚辛的阿庚,全名叫耿东升。 耿东升在悬崖边上,双脚被厚泥牢牢黏住走不动,而蛟龙左后足就悬在他头顶上方,眼看下一刻便要踩落。 张恶虎赶忙抢去,正要抓住耿东升衣领时,斜地里扑来一人,却是赵厚,他冲过来也是要救耿东升。 赵厚看见张恶虎也在,吃了一惊,待要停下,已然不及,一头撞在他手臂上。 这一撞,张恶虎就没抓中人,适逢其时,蛟龙的脚踏下,正踩在耿东升身上,把他踩得整个人陷进污泥里。 张赵二人还未来得及吃惊,但觉身子一沉,整个人失了重心,不停往下坠落。 原来悬崖污泥日积月累,多到溢出崖边,经风吹日晒,变干变硬,黏在平台上,颇为牢固,耿东升的重量站在上面的湿泥里,底层干泥也没有塌下去。 但蛟龙这一脚不比凡力,踏下来直接把泥层踩落,不但陷在泥中的耿东升掉下去,连蛟龙都因重心不稳而滚落悬崖,张恶虎和赵厚其时也在泥层之上,自然也随之坠落。 白映阳远远看见,大惊失色,慌得跑过去,只见蛟龙庞大的身躯一路翻滚,摔进树丛即被树叶掩盖,他看不到张恶虎,见崖边有不少藤蔓垂至崖底,便要爬下去找。 众人连忙劝阻道:危险,使不得! 白映阳如何理会,顺着藤蔓就往下滑。 甲乙丙丁害怕蛟龙,本不敢下崖,但保长交代过他们照顾白公子,若有差池,他们四颗脑袋都不够张恶虎捏爆的,只得跟着一起下去,崖壁陡峭,四人慌里慌张,白映阳没出意外,他们反倒差点栽下去。 戊己庚辛中的阿己见此情形,心道:这四人甚是鲁莽,怎能照顾得好小白羊。当即从另一条藤蔓快速攀下,伸手环住白映阳腰身,抱将过来,缓缓滑至崖底。 崖底也是久无人至,烂泥比悬崖上更厚,已没过腰部,黏黏糊糊,腐臭难闻。 白映阳见有一处蛟龙压过的大坑,四周狼藉一片,却不见蛟龙,也不见张恶虎、赵厚、耿东升三人。 阿己道:这儿的污泥又厚又软,保长他们摔下来应该没事。 白映阳稍稍宽心,这时崖上的众捕快、壮士也下来了,众人一同沿着蛟龙在污泥留下的足迹寻去。 越往前走,污泥越厚,白映阳下来处只至腰间,如今已及胸部,再走下去要没过胸膛,非窒息而死不可。 阿己将白映阳扛起,放在自己肩上。 白映阳很是过意不去,说道:阿棠哥哥,我自己走吧。 棠是阿己的名字,他全名纪忠棠。 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人当保丁后,都跟张恶虎学了拳脚功夫,但其余九人资质参差,难学得要领,相互间差距不大,唯有纪忠棠天赋过人,举一反三,学到了精髓。 因纪忠棠在张恶虎当保长前,就追随其左右,非常忠心,为人又沉稳可靠,故白映阳对他是很尊敬的,称呼其哥哥。 纪忠棠朝他摆手道:别作声,大伙仔细听。 众人凝神静听,森林深处隐约有打斗之声。 白映阳喜道:一定是老虎! 众人快步朝声源疾驰,见前方树木折裂,满地爪印,自是蛟龙无疑。 白映阳从纪忠棠肩上跳下,立刻陷入泥污中,他拖泥带水地向往前爬行数尺,忽见泥浆迸溅,那蛟龙正在泥、树之间打滚,而张恶虎就站在蛟龙头顶,双手死死抓住蛟龙犄角。 众人还未来得及看清楚他要作甚,就见蛟龙大嘴一张,咕咚一声,把张恶虎整个人吞入腹中!众人相顾失色,又听咕咚一声,白映阳仰天摔倒。 阿壬惊怒交集,拔刀叫道:大伙一起上,把蛟龙剁成肉酱! 众人道:蛟龙铜墙铁壁,如何剁得碎? 阿戊和阿癸忙拦住阿壬道:不可鲁莽! 正不知该当如何,蛟龙突嘶声惨呼,嘴中连连喷血,跳跃翻腾,摔在污泥中挣扎扭曲。 众人不知何故,见此情景无不骇然。 良久,蛟龙倒在污泥中,不住抽搐,半晌后再没了声息。 阿辛道:它莫不是死了? 众人道:怎会突然死了? 便在此时,蛟龙喉头突然一动,众人只道它又要跃起,却见它嘴巴一张,有甚事物从中钻了出来,黏黏糊糊,竟是张恶虎,他还大笑道:这下畜牲可活不转了 巨变叠生,众人都目瞪口呆,一时不明就里。 原来张恶虎昨夜跟赵厚合力击打蛟龙时,已知赵厚功力的深浅,凭他们合力,依然无法打倒蛟龙,但蛟龙却咳了几口血,想来它内里还没变得铁石心肠。 张恶虎心道:头一回砍它脖颈,第二回 它便炼出银鳞铁甲;在土地庙砍伤它七寸,它又立刻把心脏部位也炼得刀枪不入;倘若这回我再不能把它杀死,让它藏起来锻炼,下次说不定它就是铁石心肠了,到那时,纵有金刚钻,也拿它没奈何。又想:从外面是无论如何也杀不死它了,看来只能从内里着手。他本想自行生火引蛟龙,这时见一大群人赶到悬崖,连白映阳也在其中。 倘若把计划说出,小白羊势必不让他这么干,但若不说就行事,小白羊见到他跳进蛟龙嘴,势必吓死过去,正当他还在考虑如何两全,蛟龙就把他和赵厚、耿东升踩下崖去。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15) 张恶虎身处半空之际,暗呼一声:好机会!及至树顶时,身子打个跟斗,脚尖踏在树枝上,借力一跃,就跃到蛟龙头顶,又抓住它两个犄角。 蛟龙上次在土地庙给他骑上头顶,这回有了防备,一察觉有人上来,使劲晃脑袋,力量排山倒海,加之在森林中树木杂枝纵横交错,它周围一通捣舂,把张恶虎捣得手臂、背部、大腿、脸上都刮出大大小小的伤口,却始终摔不下他。 赵厚和耿东升没有张恶虎那么灵敏,从崖上直接跌落崖底的泥污中,摔出两个怪异的人形大坑,好在烂泥软绵绵,二人未曾受伤,爬将出来,看见张恶虎在蛟龙头顶,不知他作何打算,想要帮忙,却连蛟龙的身都无法靠近。 张恶虎把雁翎刀刀柄紧紧缚在腰间,刀背贴着胸膛,刀刃朝外,瞧准机会,在蛟龙张嘴一刻,倏地钻进它口中,掠过它被砍断的半截舌头,窜进喉咙,立时被蛟龙喉部结实的肌肉挤得动弹不得。 蛟龙哪知大祸临头,好容易吃到这个死对头,当然兴高采烈地往里吞,可它内脏毕竟没有炼出铜肠铁肚,这一吞下,就被张恶虎胸前刀刃割中。 这把雁翎刀是阿乙的,虽只是寻常刀具,但他来石沟崖前特地磨过,倒也锋利得紧,霎时就把蛟龙的喉管割开一道口子。 蛟龙受痛,肌肉略微一松,张恶虎手臂就能动了,他迅速抓住刀柄,沿着割开的口子往下用力划,嘶啦一声,蛟龙喉管登时便给剖开。 雁翎刀一直划到它肚肠,那里软绵绵,张恶虎一通乱剁,直把蛟龙剁得肚碎胆烂而亡。 等蛟龙倒地死得透了,他才从其口中爬出,身上衣裳已被蛟龙的胃液化得七七八八,见众人都已来到,大笑道:这下畜牲可活不转了一句话未说完,忽见纪忠棠抱着昏迷不醒的白映阳,忙奔至他跟前道:小白羊怎地了? 纪忠棠道:他看见你被蛟龙吃进肚里,吓得晕倒了。 张恶虎把人接过来抱在怀中,见他满身污浊,如同泥娃娃,一张脸更是惨白如纸,不由万般心疼,轻抚他脸庞,又去掐人中。 须臾,白映阳悠悠醒转,见老虎好端端在眼前,扑进怀中放声大哭。 第18章 百尺巨蛟 孟桥妆夜不能寐,一晚上在床上辗转反侧,闭眼就见到那夜在土地庙遇见蛟龙的情景,至今仍心有余悸!暗想保长固然武艺超群,可那畜牲更非凡物,倘若他去杀不成,反被蛟龙所害,我真是万死难赎其罪!最终她按捺不住,起身欲往石沟崖瞧瞧情况如何。 才走出房门,见水芸水芝与三名小厮正蹲在葫芦水塘边,修剪池中残荷,还低声窃窃道: 不知恶虎保长能不能杀死蛟龙? 蛟龙吃人,他若能杀了,为民除害,自然好得很。 可蛟龙那么厉害,都吃了好多人啦,去年他也只砍得一刀,恐怕不是对手。 他若是杀不死蛟龙,只怕就要被蛟龙吃掉了。 但他真把蛟龙杀死,孟姑娘就得嫁给他了! 他向姑娘求婚,姑娘答允了,是两情相悦的。 你们瞧见他求婚么? 这倒没瞧见 这就是了,谁知是孟姑娘自己答允,还是他用甚手段威逼! 可不是,瞧他那凶残的恶相,如何配得上孟姑娘! 孟姑娘若嫁给他,真正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恶虎保长横行霸道,最好和蛟龙同归于尽,梅龙县从此太平无事。 孟桥妆勃然大怒,走上前恶狠狠瞪了水芸、水芝一眼,扯下一截篱笆,只往小厮头上招呼,直把三名小厮打得鼻青脸肿,哭着求饶,他随即飞起一脚,把三厮踢进葫芦水塘,抓住三颗脑袋往池里按,灌他们喝了一肚子泥水。 水芸和水芝吓得直哭,哪敢阻拦,忙进屋去请莲儿少爷来劝。 孟桥妆不等二鬟回来,径直出了赋音楼阁,来到石沟崖,远远望见森林高处一道浓烟直直升空,思忖多半是保长夜里生的火,当即辨明方向,沿着山道就朝烟雾弥漫处走去。 这条山道颇为陡峭,便是走惯山路的人都觉得难行,孟桥妆走得太快,不时被碎石硌中脚,但她心急见张恶虎,强忍疼痛继续走,后来被尖利的枯枝扎进脚底,流血不止,才不得不停下,把枝桠拔出。 便在此时,忽闻背后的山崖下隐隐传来一阵欢呼声,她微微一怔,回身拨开枝叶往下看,但见山崖下的森林,原本茂密的树木有不少均已折断,秃出一大片空地,蛟龙就横着倒在那儿,一动不动,身周还围有一大群人。 孟桥妆见到张恶虎高大的身躯站在人群中,心中登时大定,叫道:保长! 但崖下众人因杀死蛟龙,正在高声欢呼,全听不得见她的叫唤。 孟桥妆叫了几声,对方听不见,只得觅路下崖。 可山路蜿蜒,等她弯来拐去下到崖底时,众人已然离开,连带蛟龙的尸首也不在了。 孟桥妆猜张恶虎定是抬蛟龙尸首去赋音楼阁,心想:我若不在,他可要找我了。当即沿着张恶虎等足迹,想要追上他们。 崖底本堆积满厚厚的稀泥,张恶虎等人抬蛟龙尸首回去,开出一条干净通道,孟桥妆沿着道路走至悬崖,发现众人居然是从藤蔓攀上去的,她尝试爬了一下,无果,只得原路返还。 才迈出几步,忽听周围树木沙沙作响,她打了个冷颤,暗道:莫非是野兽?适才她记挂张恶虎安危,进森林时没多加细想,现下才开始觉得害怕,但转念一想,不由大是奇怪:怎地我刚才走了那么远的路,竟连一头野兽也没遇见? 正走着,突见前方有一山丘横在山道中央,孟桥妆认路一向不错,此时不由大奇:我适才明明是从这里下来的,怎么多了座山丘?正感莫名其妙时,一股腥臭扑鼻而来,令人几欲作呕,她捂鼻不经意拧脸,这一拧容易,却把三魂七魄都吓出九天之外! 只见一巨大怪物的头张开嘴巴,上下生着两排锋利的巨齿,白森森的,孟桥妆能在牙面上清晰完整地看见自己全身! 这怪物与土地庙那条蛟龙外表相差无几,但尺寸却比之大上何止百倍!原来横在森林中连绵不断的不是山丘,而是它庞大的身躯,难怪孟桥妆走过的山道多了一座山丘,看来是巨蛟移动了它的身躯之故。 万幸巨蛟正在打盹,未注意有人,孟桥妆这才没被吃掉,但她手心冒汗,全身寒毛直竖,大气都不敢透一个,慢慢挪步到远处,这才大步逃走。 狼狈万分地回到梅龙县,她仍觉心有余悸,想那巨蛟如此巨大,要是跑到梅龙县来闹事,那可不是祸害而是灾难!这可怎么办?倘若说与保长知晓,他定会去杀除害,可对付那条蛟龙尚且如此困难,这条巨蛟无论如何是对付不了的,只会枉送性命!但那么大条巨蛟,若进县里闹事,又怎能瞒得过? 还在想如何是好,忽听有人欢声道:孟姑娘,你回来啦! 孟桥妆一愣,发现已回到牡丹巷口,巷中三名小丫头满面堆欢朝她奔来,她们是艳妈妈房里的丫鬟:盼喜、迎春、庆儿。 盼喜笑道:孟姑娘,你可算回来了! 迎春惊道:孟姑娘,你的衣衫怎地也沾了这许多泥污? 庆儿急道:保长来了,他见不到你,在夫人的院子发脾气! 原来张恶虎等把蛟龙尸体抬到赋音楼阁,发现孟桥妆不在,尽管丫鬟小厮都说孟桥妆出去了,张恶虎却不信,一口咬定是燕天然反悔不肯放人,把孟桥妆藏起来了。 幸好众人一起把他劝住,白映阳也道:这么多人在此,谅他也不敢不守信用。 张恶虎自然肯听小白羊的,当下不许任何人离开赋音楼阁半步,他就站在蔷薇满地院中央等,那副凶煞的神情把一院子的人吓得够呛! 孟桥妆路上一直在想该不该把巨蛟的事说与张恶虎听,故而耽搁了,闻得此言,赶紧走进桃花林。 迎春急道:孟姑娘,你衣衫脏了,先回房换换吧! 孟桥妆道:不必。 穿过桃花林,来到蔷薇满地,一踏进院门,就见院中或站或坐,均是交头接耳的人。 这些人除却赋音楼阁的仆从和宾客外,其余的皆灰头土脸,满身泥污,他们正是去石沟崖支援张恶虎的众捕快、保丁、壮士等。 孟桥妆见张恶虎果然威风凛凛站在庭院中央,脸上神情一本正经,忍不住好笑。 尾随而至的盼喜、迎春、庆儿一进别院就大声道:孟姑娘回来啦! 此言一出,所有人目光一起朝孟桥妆射去,原本吵吵嚷嚷的院落霎时寂静无声。 张恶虎更是喜笑颜开,上前抱住她笑道:桥妆,我等了你好久却见她发丝凌乱,衫裙污浊,额上渗出一层细汗,雪白的面颊红扑扑,神情有些许狼狈,惊讶道:你去了哪儿这般模样? 孟桥妆道:我去石沟崖找你。 张恶虎大急道:你去作甚?那儿是森林,到处都有野兽,很危险的!我不是说杀了蛟龙就来接你么? 孟桥妆低声道:我怕你被蛟龙害了 白映阳就站在张恶虎身后,他因燕天然提出条件要张恶虎去杀蛟龙时,孟桥妆在旁却没阻止,从而对她心生不满,如今听她这般言道,又见她果是一身泥污,倒与自己一众人无异,显然是在石沟崖底沾到的,看来她担心老虎所言非虚,怨气才稍微缓和。不过张恶虎为杀蛟龙,钻进其腹险中求胜,差点丢掉性命,始终令白映阳耿耿于怀,因此他仍瞧孟桥妆极不顺眼。 张恶虎却很开心,笑哈哈道:我已把蛟龙杀死,尸首也抬回来了,桥妆,你快来看。挥手命众人散开,露出蛟龙尸首。 孟桥妆自然认得,这正是土地庙的那条蛟龙,但与山谷见到的巨蛟相比,直如蚯蚓。 甲乙丙丁立刻叽叽喳喳、指手画脚地描述我保长英勇斗蛟龙的精彩场面。 张恶虎对他们溜须拍马本不屑一顾,可如今心上人在前,却倍感有面子,十分得意。 孟桥妆却听得心惊胆寒,听得张恶虎为杀蛟龙,居然自己跳入蛟龙口中,身子一颤,眼泪夺眶而出。 张恶虎还以为她见到蛟龙尸首害怕,安慰道:蛟龙已死,你不必怕它。 孟桥妆心道:石沟崖还有一条更大的蛟龙,我可不能说与他知晓。转念又想:那么大的蛟龙,我便不说,早晚也会给人发现,他一旦得知,多半还是会去杀越想越害怕,背心渗出一层冷汗。 张恶虎从怀中拿出一张字据,笑吟吟递给她道:姓燕的小子把你的卖身契交出来了。 孟桥妆一惊,忙接过一看,果是自己的卖身契,上面还有幼年时按下的小小的拇指印,此时再见,恍如隔世,不由百感交集,这张卖身契签死了她十余年,如今拿到,终是自由了! 张恶虎哈哈大笑道:这回我可以跟你成婚啦!说着一把抱住她就亲嘴。 白映阳见孟桥妆看过文书,已确认无错,趁她分神,倏地伸手夺过卖身契,折起收入怀中,微笑道:我先替你收着。 燕天然一直在旁冷眼旁观,见白映阳如此举动,挨到孟桥妆身边嘿嘿笑道:看来他们并不信任你啊。 孟桥妆怒他叫张恶虎去杀蛟龙,冷冷道:他们信不信任我,与你有甚相干? 燕天然闻言脸色一片铁青。 张恶虎挽住孟桥妆的手笑道:桥妆,这些朋友都是帮忙杀蛟龙的,我来给你引见。说要引见,可他并不知这些朋友姓甚名谁,走到众捕快、壮士面前却说不出名字,颇为尴尬。 其实张恶虎不必尴尬,因为在场所有人,自孟桥妆踏进蔷薇满地,目光就一瞬不瞬聚在她身上,再也离不开片刻,恶虎保长尴尬与否,他们又怎会发觉? 孟桥妆走到众捕快、壮士跟前,作揖到地道:多谢各位英雄相助保长。 众捕快、壮士一个个目瞪口哆,半晌皆不知反应。 张恶虎道:桥妆,你这便随我去罢。 孟桥妆点点头,转看向蔷薇满地。 艳上妆早命人把大门关上,自是对她的离开心存怨怼,不愿再见面。 孟桥妆念及多年的养育之恩,心中难过,走到门前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张恶虎等与众捕快、壮士作别后,随孟桥妆来到梦白河,水芸水芝见姑娘衣裳脏了,连忙去厨房烧水给她清洗。 孟莲蓬听闻姑娘要跟恶虎保长走,气得直跺脚,但又听说恶虎保长为了自家姑娘,不顾性命,把蛟龙杀死,为民除害,也就不好意思再骂他大恶虎。 热水烧好,孟桥妆请众保丁先去沐浴。 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忙道:孟姑娘不必张罗!自去厨房提水,在院角冲洗。 孟桥妆命水芸提水去西厢房中服侍张恶虎、白映阳沐浴,又命水芝赶紧去买十二套干净的成衣,让大伙替换,这才进屋沐浴。 少时,张恶虎首先洗净出来,见水芸水芝正在收拾孟桥妆的物品,连门上梦白河的牌匾也拆将下来,收进箱子一并带走。 她们忙忙碌碌,孟莲蓬却盘在罗汉椅上指挥,张恶虎瞪眼道:小鬼偷懒,不帮忙干活。 孟莲蓬哼道:关你什么事! 这时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也进来了,看见二鬟收拾,便都帮忙搬抬。 孟莲蓬对张恶虎道:这些都是姑娘的重要事物,叫你手下小心搬,别摔坏了。 张恶虎大怒道:你这小鬼,竟敢发号施令! 孟莲蓬全不怕他,懒洋洋躺下,拿起盘中核桃剥壳吃。 张恶虎想到水芸水芝称他为莲儿少爷,问道:你是桥妆的亲戚么? 孟莲蓬微一犹豫,说道:姑娘是我爹爹的姐姐。 张恶虎道:原来她是你姑妈,你怎地不叫姑妈,却叫姑娘? 孟莲蓬道:姑娘不让我叫她姑妈。 张恶虎道:却是为何? 孟莲蓬道:我也不知道。 一旁搬着箱子的阿丙插嘴道:孟姑娘年轻貌美,若叫姑妈,岂不把她叫老了。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16) 张恶虎觉得有理,点点头,对孟莲蓬笑道:她是你姑妈,那我就是你的姑丈,姑丈叫你干活,快点过来。 孟莲蓬呸道:你这头大恶虎,也不知用了甚法子,竟哄得姑娘答允嫁你,算哪门子的姑丈! 孟桥妆的物品极多,满满装了十余口箱子,白映阳从西厢房出来见了,惊道:这么多东西! 孟莲蓬道:姑娘喜欢看书,里面大多是书籍。 于是乎,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把十余口沉甸甸的大木箱,一一搬上马车。 孟桥妆也自屋中走出,张恶虎见她已换上一件干净的嫩绿绸衫,挽淡黄披帛,长发披散,末梢水珠打在脸上,说不出的动人,张恶虎心神一荡,上前抱住她身子道:桥妆 孟桥妆脸上一红,轻轻挣脱。 张恶虎还是凑上去亲了一下她脸蛋,笑道:我们这便走吧。 阿丁指着墙角提醒道:孟姑娘,还有一口箱子没搬。 孟桥妆道:那个不用搬。 第19章 长命金锁 《恶虎提亲遭百拒》一朝变成《恶虎斩蛟龙赢花魁》,还不出三刻,已然传得街知巷闻,县中人无不啧啧称奇。 张恶虎命甲乙丙丁戊己庚辛抬了花轿,壬癸一路上吹吹打打,直接把孟桥妆抬往冰人府,办理婚嫁文书。 媒官听闻恶虎保长驾到,慌得带领一众媒差出来迎接。 张恶虎心情极佳,大笑道:良辰美景花好月圆,你们四个媒官都在,那可太好啦! 良辰、美景、花好、月圆是四名媒官的绰号,他们一起向张恶虎作揖,贺道:恭喜保长,贺喜保长! 众媒差更主动从甲乙丙丁戊己庚辛手中接过花轿,把孟桥妆抬进堂中。 张恶虎看小白羊在后面的马车中睡得很沉,就不叫醒他。 媒官主司民间婚配,虽然是个官,不过芝麻绿豆大,当然害怕恶虎保长,不敢怠慢,下人端来茶水点心,良辰亲自拿一杯,捧给张恶虎。 美景大赞孟桥妆天下第一花魁果然名不虚,与保长如何如何天造地设般配。 张恶虎听得十分开心,站在一旁的孟莲蓬却不开心,口中唠唠叨叨姑娘不该赎身,会被大恶虎连皮带骨吞掉孟桥妆往他嘴里塞一大块糖,他才安静下来。 花好笑道:孟姑娘,请问你是否本地人氏? 孟桥妆笑道:我是本地人,是艳上妆妈妈养大的,一直住在赋音楼阁。 花好听她一次便说得清楚仔细,省去不少询问,吩咐左右媒差,只去翻找牡丹巷弄户籍即可。 张恶虎道:我要和桥妆成婚,婚书要多久做好? 当官的办事向来是能拖拉时且拖拉,但办恶虎保长的事就不一样了,月圆笑道:待会查明户籍,如无问题,拟好婚书,盖上官印即可。 花好道:保长是梅龙县的大英雄,身家清白,哪儿用得着查看?孟姑娘也是天下知名的第一才女花魁,能有甚问题!现今取户籍文书,也不过是把孟姑娘的姓名加进张家户籍罢了。 月圆笑道:正是、正是! 不多时,媒差把孟桥妆连同张恶虎的户籍拿出来了,花好接过翻开看,却见她的户籍上写的是姓钟,名字单一个妆字,问道:孟姑娘,你原姓钟,是关东人氏? 孟桥妆道:不错,我本名钟妆,祖籍辽东,幼年时随父母迁至江南,孟桥妆是艺名。 花好听她说得清楚,暗忖青楼女子使用艺名实属寻常,至于姓氏,想来这位钟妆姑娘当了妓|女,不敢延用父亲姓氏,怕玷污家族,因而改了姓,忙笑道:下官胡乱问问,孟姑娘千万别见怪。忽又想:关东女人大多高壮结实,声音洪亮,孟姑娘却娇滴滴如柳枝般,比土生土长的江南姑娘还柔弱三分,嗯,想必她年幼便来南直隶,潜移默化,只当自己是梅龙县人。转对张恶虎笑道:保长,未娶妻先纳妾,咱们梅龙县这许多年里,你是头一个。 张恶虎奇道:什么纳妾? 花好笑道:孟姑娘不就是你的妾室么。 张恶虎大怒道:桥妆是我即将明媒正娶的新娘子,是正房夫人,怎会是妾室? 众媒官一怔,齐道:可是孟姑娘不可作你的妻子。 张恶虎老羞成怒,心想赋音楼阁那姓燕的小子为难我,你们也要为难我?拍案而起喝道:好大的狗胆! 孟桥妆忙拉他道:保长,稍安勿躁! 在屋外守候的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闻声冲将进来,齐问:保长,发生何事? 众媒官媒差见恶虎保长发威,已魂飞魄散,又见他座下十大恶虎护法闯入正堂,更是腿软筋麻,一个个愁眉苦脸道:保长,这是大明律法规定的,并非下官所定啊! 张恶虎瞪眼道:大明律法有规定我张二虎不能娶孟桥妆为妻? 孟桥妆道:你别错怪媒官大人,是桥妆自己命薄。 张恶虎急道:你说甚命薄? 孟桥妆道:我卖身入青楼,户籍上已是贱民身份,自古律法有规定,良贱不婚。 张恶虎道:我已替你赎身,你不是贱民了。 孟桥妆摇头道:没那么简单 一旁阿乙不经大脑,突然大声道:我娘娘说,妓|女是不要脸的贱女人,一日为娼,终身为娼,赎身也摆脱不了贱籍! 孟莲蓬、水芸、水芝大怒,指着阿乙道:你竟敢骂姑娘但话未骂完,阿乙便凭空消失了,三人一愣,转眼却见他已倒在门外,头破血流,原来是被怒不可遏的张恶虎一脚踹出去。 众媒官媒差见状更加胆战心惊,大气都不敢透一个。 古代婚姻法历来有官民不婚、良贱不婚、同姓不婚等规定,娼妓属贱民,即便从良也无法摆脱贱籍身份,良家妇女即便给人作妾,也是良妾,而贱民和娼妓为妾,只能是贱妾,家中地位比良妾低下得多。 孟桥妆柔声道:保长别恼,你说要娶我,我便知定然有此难题,那是无可奈何,如今我作你的妾室,同样服侍你左右,已是很好了。 张恶虎急道:你这样好的姑娘,怎能做妾室,不行! 孟桥妆道:只要你待我好,是妻是妾原无分别。 张恶虎皱眉道:这样太委屈啦,不行! 孟桥妆笑道:你若是真心待我,如何委屈? 张恶虎答不上来,他父亲未曾纳妾,连通房丫头也没收,故张家无甚张二夫人、张三夫人、张四夫人张恶虎自然也不晓得妻妾之间究竟有何不同,只是隐隐感觉不该让自己心爱的女子当小妾。 花好忙过来赞道:孟姑娘真是位深明大义的好姑娘,保长你若同意,下官这便拟定纳妾文书,保长身家清白,孟姑娘也是好姑娘,一切审查均可略过,立马盖印坐实,回家即可洞房! 张恶虎一听洞房二字,瞬间转怒为喜,又见孟桥妆羞红了脸,当即喝斥道:桥妆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还没拜天地,你怎可胡说八道,亵渎于她! 众媒官媒差附和道:是、是,下官这便去写文书。各自心想:青楼女子能有几个是清白的?纳妾文书拟好,我们便交差了,你们回家拜堂与否,那是你家的事。 当下众媒官媒差进进出出拟婚书、改户籍,张恶虎等得心焦,想要和孟桥妆说亲热话又不得其便,急得抓耳挠腮。 孟桥妆看他坐立不安,笑着向他招手。 张恶虎兴高采烈地走过去道:怎地了? 孟桥妆道:这儿气闷得紧,你陪我去街上走走,我有话对你说。 张恶虎大喜,吩咐众保丁在此等候,好生照顾白映阳。 孟莲蓬也想同去,被孟桥妆拒绝了。 张恶虎意气风发地挽着心上人在路上走,脚都快飞上天了,县中人知晓他与孟桥妆的事,加之他斩杀蛟龙为民除害,倒不吝说恭喜,卖果的阿婆居然还主动送他一篮果子。 又走了一段路,张恶虎才道:桥妆,你有何话对我说? 孟桥妆自左腕褪下一条金链子,交到他手中道:这是我爹娘留给我的长命金锁,你戴了去,保佑一生平平安安。 张恶虎见金链上果然坠有一只小小的金锁,打造得精致玲珑,上面还刻有小小的翠字,觉得颇为眼熟,似在哪里见过,也不细想,往右腕套去。 孟桥妆道:男左女右,你戴在左腕罢。 张恶虎依言换过来。 孟桥妆又道:咱们的婚事,你何时办? 张恶虎笑道:我想赶紧娶你过门,自然越快越好。 孟桥妆道:你娘娘同意么? 张恶虎挠挠头道:我还没有跟她说。 孟桥妆道:那你打算几时跟她说? 张恶虎笑道:这好办,一会到了家,我带你去见娘娘,再对她说明前因后果。 孟桥妆微微一惊道:你你这就要把我带回家? 张恶虎道:正是,你是我娘子,不跟我回家上哪儿去? 孟桥妆脸色一沉,哼了一声,转身大步走开。 张恶虎慌忙追赶,却见她只往前走得十几步,就停在一株无花桃树下,张恶虎见她面无表情,顿时手足无措道:桥妆,你怎地了 孟桥妆淡淡道:我不去你家。 张恶虎吓得魂飞魄散,张口结舌道:为为为为何 孟桥妆道:我是青楼出身,如今又作了妾室,已是低贱之人,这是命中注定,也无法可想,但若尚未过门便与你回家,反是我品行问题,到时旁人说三道四,你娘娘会瞧我不起。 张恶虎听她不是不肯嫁,大大松了一口气,笑道:是我糊涂了,我该打!自打了两下嘴巴,又柔声道:依你说,该当如何? 孟桥妆道:我去青梅煮酒住着,你先回家告知婆婆,再来接我。 张恶虎听她喊自己母亲作婆婆,开心得合不拢嘴,欢天喜地道:好好好,待会我亲自送你去青梅煮酒! 青梅煮酒是一家客栈的名字,也是梅龙县最大最繁华的客栈,位于城东正大街,离张府不甚远。 二人又走了好一会儿,才转回冰人府取纳妾文书,随后张恶虎果然亲自把孟桥妆送去青梅煮酒客栈,要了天字一号房让她居住,陪她吃过午饭,又说了许久话,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走出客栈时,张恶虎发觉阿辛和阿壬不在,询问阿癸,答道:二少爷让他们留在客栈,保护孟姑娘安全。 张恶虎和白映阳是张家的少爷,所住张府位于梅龙县城东伏龙河畔的东林坊,府第占地甚广,守门的家丁见到二位少爷回来,一面迎接,一面派人去通报夫人等。 张恶虎才把白映阳扶进正堂,就见母亲和妹子、表弟从里屋走出来,当即笑道:娘娘,我们回来了。 张夫人自然已听说儿子杀蛟龙的事,担心得不得了,此时见他安然无恙,才放下心中大石,又见小白羊站在一旁,面色苍白,顿时无名火起,骂儿子道:你自去杀蛟龙便了,还把小白羊带去!说着拉白映阳坐下,询问他身子是否有不适,又命人叫大夫。 张恶虎道:他定要跟去,我有甚法子。 张夫人怒道:你不会先把他送回家吗? 幼时白映阳给人拐去逼着乞讨,是张恶虎把他救回张家,张夫人起初因怜悯而收留,后见其活泼机灵,远比愣头愣脑的张氏兄妹可爱得多,心中愈发喜欢,带在身边亲自抚养,视同己出。 上回白映阳在土地庙受伤,感染风寒,张夫人听说后立刻前去看望,还留在保甲府照料了好些日子,若不是恐移动身子会加重病情,她早把小白羊接回家中养病,如今好容易痊愈,也不先回家,竟又跟着儿子去石沟崖折腾!眼见小白羊面容憔悴,张夫人不禁倍感心疼,更气儿子没照顾好他,指住一通乱骂。 张恶虎有个妹子,闺名绣元,与白映阳青梅竹马,二人自幼订下婚约,此时她关心未婚夫,也责怪兄长道:你怎能带小白羊去杀蛟龙,他又不会武功,若再给蛟龙伤了,如何是好?说罢眼圈儿一红,泪水滚来滚去。 张恶虎伸了伸舌头,对温玉福道:娘娘和阿绣只关心小白羊。 温玉福淡淡道:你不是有孟姑娘关心么? 张恶虎一听提及心上人,又高兴起来,笑道:那倒是! 张夫人闻言瞪着儿子道:老虎,你怎么看上一个青楼女子,还闹得满城风雨,天底下好姑娘多了去,再难娶也未必娶不到,怎能娶妓那样的! 张恶虎道:娘娘,桥妆虽然在青楼,但她卖艺不卖身,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 张夫人道:即便如此,她名声总也不好,我们张家虽不是甚名门望族,找媳妇总得找个身家干净的,何必要那青楼女子! 张恶虎急道:我是真心喜欢她的,娘娘,你答允让我娶桥妆吧! 张夫人道:她是青楼女子,是贱民,良贱不婚,不可能作你妻子! 张恶虎道:桥妆应允作妾不作妻。 张夫人一怔,转怒为喜道:当真?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17) 张恶虎撇嘴道:婚姻律法上说甚良贱不婚,我们无计可施,否则我定要她当我正妻。 张夫人作过冰人,这些婚律自然熟知,她心想:纳妾倒不妨碍老虎将来再娶妻,侍妾的身份低贱一些,倒不甚打紧。但又恐那青楼女子使手段骗婚,儿子爱上她,肯定什么都信她,于是去问小白羊意见。 白映阳笑道:她的卖身契在我手中,我还吩咐阿辛、阿壬看住她,不管是否骗婚,她都跑不了。 张夫人喜道:还是你细心。 张恶虎怒道:桥妆是真心待我,怎会骗婚? 白映阳心想:若是真心自然好,但我瞧她神情闪烁不定,不可不防。嘴上笑道:是是是,是我多心啦,一会儿你不是还要去客栈看她吗,顺便把溪客、静客一并带去,供她使唤。 张恶虎道:溪客、静客是你的丫鬟,你不要了吗? 白映阳道:我还有鞭蓉、鞭蕖。 张恶虎道:桥妆说不喜欢身边有太多人跟进跟出。 白映阳道:她以后是张家的少姨娘,身边不能无人侍候。 张恶虎道:她有水芸、水芝。 白映阳道:水芸、水芝只围着莲蓬转,哪儿有功夫侍候她?溪客、静客手脚麻利,让她们去侍候,不会出错的。 张恶虎一想不错,点头道:很好。 张夫人问道:莲蓬是谁? 白映阳道:是孟姑娘以前一个好朋友的儿子。 张恶虎怔道:莲蓬说他是桥妆弟弟的儿子。 白映阳笑道:却也没错,我问过赋音楼阁其他下人,他们都说,孟姑娘以前去京城,结识一位姓蒙的姑娘 张恶虎奇道:是蒙古姑娘? 张大小姐绣元笑道:哥哥胡说,人家姓蒙,怎就成了蒙古姑娘? 白映阳笑道:蒙姑娘不是蒙古人,是北京人,她和孟姑娘弟弟相恋,成婚后生下莲蓬。顿了顿叹道:可惜后来夫妇二人先后逝世,孟姑娘就把莲蓬带在身边,抚养长大。 张恶虎道:原来如此。 张夫人听闻此说,看向侄儿温玉福,想到自己也是替早逝的弟弟、弟媳照顾儿子,顿时对孟桥妆生出同病相怜之心,暗忖:她能替亡弟抚养孩子,应当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又骂儿子道:好在有小白羊,你糊里糊涂,自己要娶老婆,连对方家里是甚底细也不知道! 张恶虎道:有小白羊在,一切都不用担心。 张绣元笑道:你事事都要经过小白羊,当心将来新娘子吃醋。 张恶虎笑道:桥妆很大方,不会吃醋的。 张绣元道:小白羊吗,我听说这位孟姑娘是天下第一花魁,还是有名的才女,是与不是? 白映阳笑道:她容貌确实不俗,有才与否,待她进门,你们姑嫂相交,自知分晓。 张绣元自小待在闺阁之中,好弄琴棋书画,对江南那些有名的才女颇为神往,闻言甚是欣喜。 白映阳又道:福儿,孟姑娘画工不错,你可与她交流交流。 温玉福不禁黯然,心道:岂止不错 第20章 昭示天下 当日申牌时分,张恶虎带着两名丫鬟:溪客、静客,去青梅煮酒看孟桥妆。 其时水芸、水芝都去休息了,开门的是孟莲蓬,他见是恶虎保长,就重新把门关上。 张恶虎伸手拦住骂道:你这小鬼,敢不让我进去! 孟莲蓬怒道:姑娘在午睡,不许打扰她! 张恶虎更加恼怒,喝道:桥妆午睡,你在她房里作甚?提起他衣领就要往外丢。 此时房中孟桥妆声音软软问道:是保长来了么? 张恶虎立刻放下孟莲蓬,笑吟吟地奔进去,见她半倚在床上,腰覆薄被,手中还拿着一柄把小小的芭蕉扇,于是抢过来,边替她扇风边道:桥妆,你的侄儿好生无礼,趁你睡觉偷偷跑进房来。 孟桥妆见孟莲蓬正鼓着腮帮子生气,微笑道:是我让他进来的。 张恶虎道:你是姑娘家,不能随便让男人进房里。 孟桥妆笑道:莲儿才九岁,是我侄儿,不打紧的。 张恶虎道:侄儿也不行,他是男子。 孟桥妆道:你不也是男子么? 张恶虎笑嘻嘻道:我是你相公,自与旁人不同。 孟桥妆笑着应了,让孟莲蓬自去别处玩耍。 孟莲蓬平日最得姑娘宠爱,就算捣蛋,也是维护多于责怪,此刻她居然当面偏袒大恶虎,不由委屈万分,鼻中一酸,眼看跟就要哭了。 孟桥妆从荷包取出一只大元宝,塞在他手中道:乖乖的,拿去买果子吃。 这只大元宝成色极好,少说也值四、五十两左右,张恶虎当保长,每月得到的津贴,加起来统共也才二十几两左右,孟桥妆随手给侄儿的零花竟如此阔绰! 孟莲蓬这才不哭,朝张恶虎扮鬼脸,还踢了一脚才往外跑。 张恶虎大怒,要捉住他教训一顿。 孟桥妆忙扯住笑道:你怎么这么快又来了? 张恶虎转怒为喜道:娘娘已答允咱们的婚事,待小白羊挑选良辰吉日,便迎娶你过门。 孟桥妆也很欢喜,嫣然笑道:婆婆答允便是了,我只是小妾,何须劳师动众。 张恶虎正色道:婚姻是终身大事,马虎不得。 孟桥妆微微一笑,问道:我的卖身契呢? 张恶虎笑道:在小白羊那儿,他说替我保管着。 孟桥妆暗暗皱眉想:他定是怕我拿了卖身契逃婚,故防着我。 张恶虎见她脸现不快,以为她不乐意自己把卖身契交给旁人,忙笑道:我的东西一向由小白羊收着,你若要,我这便去取来!说着起身要回家取。 孟桥妆拉着他笑道:不忙,他既心细,就且放在他那儿罢。 张恶虎点点头,复坐下,又道:小白羊让我带两个丫鬟来服侍你,一个叫溪客,一个叫静客,和水芸、水芝合起来,双双对对。 孟桥妆冷笑道:他可真是心细如尘,知道我喜欢荷花,送来的丫头连名字都改好了。 张恶虎笑道:没有改,她们本来就叫溪客、静客,小白羊和你一样,都喜欢荷花,给丫鬟小厮取名不是叫鞭蕖,就是叫芙蕖。 孟桥妆想起几次见白映阳,他手中均拿不同折扇,扇面上绘的确是不同的荷花,笑道:那你替我多谢他啦。 张恶虎笑道:小白羊还说,我虽然是娶妾,毕竟是头一遭,要办得风风光光的。 孟桥妆喜道:他怎么说? 张恶虎笑道:他说只当娶妻办,把梅龙县里里外外所有乡亲父老都请来,好叫大伙都知道张二虎娶到了新娘子。 孟桥妆柔声道:我是青楼之人,又是妾,如此大摆筵席,实在于礼不合,不如你挑选良辰吉日,从侧门迎我进府便是。 张恶虎摇头道:这般委屈了你,使不得! 孟桥妆道:你请来大批亲友,叫他们得知你娶的是我这样的人,说不定会瞧不起你。 张恶虎怒道:我就是要大摆筵席,让天底下所有人都知道张二虎娶了孟桥妆! 孟桥妆脸上一红,低声道:如此不妥罢? 张恶虎笑道:没有不妥!我要在梅龙县的大街上张灯结彩,请五百人敲锣打鼓,热热闹闹地来此迎你,再把花轿延大街走一圈,叫所有人都瞧见,再抬进张家大门。 孟桥妆听得喜上眉梢,嘴上虽仍推辞,但显然对此安排十分满意。 张恶虎见她笑靥如花,忍不住吻她的唇,又伸手去摸她腰身。 孟桥妆大吃一惊,慌忙滚进床里侧。 张恶虎只道她跟自己闹着玩,嬉笑着扑进来,抱得更紧了。 孟桥妆变色道:保长,万万不可! 张恶虎不高兴道:你怎地还叫我保长? 孟桥妆挣扎道:不可如此! 张恶虎道:什么不可如此?你别叫我保长,叫我老虎。说着又去亲吻她的嘴。 孟桥妆吓得玉容失色,她力气跟张恶虎相比实在太过微弱,如何挣得脱,正待找些什么将之打晕,过了片刻,却发觉对方只是牢牢抱住自己,不停亲吻嘴唇、脸颊,此外再无更多过分举动,不由怔了怔,忽而想起那晚在赋音楼阁梦白河房中,二人独处一室,他对自己也是这般又亲又抱,却再无更多逾越行为,心生疑惑,问道:你可知洞房花烛夜,要做甚? 张恶虎笑道:我当然知道,要生娃娃。 孟桥妆道:你知道怎么生娃娃吗? 张恶虎道:我们成婚后,一起进洞房 孟桥妆道:接着呢? 张恶虎愣了半日,一脸茫然,竟不知如何作答。 孟桥妆观他神情,已知对方尚不懂男女之事,他着抱自己,只是想亲近亲近,并无邪念,顿时放下心。 成婚当日,张府果然大肆宴请宾客,张家财大气粗,把梅龙县里里外外、认识或不认识的,全都一股脑邀请来,参加张恶虎和孟桥妆的婚礼。 梅龙县里外的居民一直担心,怕恶虎保长倘若总娶不到老婆,将来哪天突然老羞成怒,强抢自家姐妹、闺女回去拜堂,那可真是完蛋大吉!故所有人无不烧香求神,祈盼有个糊涂姑娘答应嫁给恶虎保长,那天下就太平了!如今愿望终于实现,所有人如获大赦,带着丰厚的贺礼,高高兴兴一同前来张府吃喜酒。 孟桥妆作为妾室,出嫁本应穿粉色,从侧门悄悄抬进去,三拜九叩到正厅,分别给张夫人和张恶虎磕头敬茶才算礼成。但张恶虎对她爱若至宝,怎会让她行妾礼?全照娶妻的规矩办:大红嫁衣红盖头,戴的是凤冠霞帔,坐的是八抬大轿,吹吹打打,从城东开始,绕着梅龙县正大街走一周。 如此大阵仗,搞得县里百姓都以为他娶的是正房夫人。 沿街商铺听闻锣鼓鞭炮声,纷纷出门看热闹,都想瞧瞧这位敢嫁给恶虎保长的奇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一时间大街小巷挤满了人。 不过新娘子坐在花轿里,如何瞧得见,众人只看到恶虎保长穿着新郎官服,骑着一匹神骏的黑马,威风凛凛走在花轿前,意气风发地仰天大笑! 众人更加好奇,一路跟着走,大道给堵得水泄不通,迎亲队也被堵得越行越慢。 好在白映阳有先见之明,知道张恶虎铁定要在街上大肆炫耀自己娶到新娘,故而特地挑选吉时在未时的黄道吉日举办婚礼,张恶虎便是磨蹭一上午,也不耽误拜堂。 午正三刻,花轿临门,炮竹噼里啪啦响起,张府门前人山人海,均是亲朋好友、街坊邻里,他们一起对张恶虎笑道:你再不来,大伙都要打瞌睡啦! 张恶虎笑道:正好赶在吉时前。转身就要踢轿门。 众人笑道:保长,你可斯文些,小心吓坏新娘子! 张恶虎笑道:对对!于是轻轻踢了下轿门。 媒婆立刻上前掀开门帘,把新娘子搀下花轿,送进正堂。 堂中陪宾客早已等候多时,见到新人进来,都笑着围上前连声道贺。 张恶虎大笑道:多谢,吉时已到,我先拜天地! 媒婆把新娘子牵到喜垫上,张恶虎也忙在另一个跪好。 张夫人盼媳妇茶盼得脖子都长了,哪还管儿子娶的是妻是妾,眉开眼笑坐在堂上,听主婚人立刻喊道: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三拜结束,张恶虎下巴笑得都快脱臼了,总算娶到老婆,回想一直以来遭受的拒绝,鼻子一酸,差点要落泪,忙强行忍住,忽想:要不是她们拒绝,我怎能等到桥妆,看来老天爷早有安排。这么一想又高兴起来。 主婚人又喊道:送入洞房! 溪客、静客扶起新娘子,正要送往新房,此时甲乙丙辛壬五人突然从旁走出,拦住去路,笑嘻嘻道:这么快就送新娘子入洞房,太没趣啦! 众宾客一听,立马跟着起哄。 张恶虎笑道:你们待怎样? 阿壬笑道:大哥,不如就在此与新娘子喝交杯酒吧! 众宾客一起拍手称好。 张恶虎觉得甚好,但又怕新婚妻子不乐意,就询问她意见。 孟桥妆低声道:既然大伙这么开心,照办便是。 张恶虎见她给自己面子,欢喜无限,大声道:拿酒来!双手轻轻掀去新娘的大红盖头。 刹那间,原本吵吵嚷嚷的大堂顿时鸦雀无声,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堂中所有宾客,双眼一瞬不瞬看着新娘子,但见她头戴凤冠,额坠珠玉,雪白的双颊涂着红扑扑的胭脂,唇角蕴笑,低眉含羞。 寂静的厅堂中,过了甚久,忽一阵哗哗啦声响起,有人将手中的碗筷杯碟掉落地摔得粉碎,媒婆忘了说落地开花,富贵荣华;众下人忘了去拾捡碎物;宾客们被碎片割破手指亦不觉疼痛;连张夫人也目瞪口呆!堂内所有人眼睛都无法挪移,只知瞧着新娘子。 不知又过了多少时候,方有一人笑道:老虎,快喝交杯酒吧。说话的是白映阳。 众人这才啊一声,如梦初醒,众丫鬟慌慌张张重新斟酒端来给新人。 原本还庆幸张恶虎终于娶到新娘、不会再打自家姐妹主意的青年男子们,在这一刻妒恨交加,眼看这天仙般的佳人正与一狰狞恶鬼合卺交杯,无不暗骂嫦娥嫁悟能,貂蝉配张飞!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18) 甲乙丙辛壬五人拦住新娘子,无非是想捉弄一下新人,他们想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主意,却在见到新娘后,再不愿提起,只因害怕唐突了佳人,饮完交杯酒,就此放她进屋。 白映阳一直担心,万一宾客要闹洞房,惹恼新娘子,她不让张恶虎行夫妻之礼可糟了,故特地安排十余名家丁守在院中,倘若有人要闹洞房就拦着。没想到众宾客见到新娘后,自惭形秽,生恐闹洞房会冲撞于她,竟无一人靠近院子。 婚宴一直持续到深夜,众宾客喝得东倒西歪,睡在地上不省人事。 白映阳看张恶虎还到处找人灌酒,正要去拉他,忽见十几名家丁正在搬抬宾客送来的贺礼,大大小小的锦盒礼袋,用红绸包裹,少说也有五、六百件之多。 众家丁见白映阳走来,都笑道:二少爷,大少爷成婚,县里人送来如此多贺礼,当真给面子。 白映阳点点头,见其中六名家丁一起扛一口沉甸甸的大木箱,问道:那也是贺礼么? 众家丁笑道:是的。 白映阳心想谁送如此大件贺礼,说道:可有拜帖? 一名家丁立刻把拜帖取出递给他。 张恶虎踉踉跄跄走过来,命众家丁把木箱打开,但见箱中装的是刀枪剑戟、珠宝玉器等,皆是贵重之物,奇道:是谁送来的 白映阳看完拜帖道:你可还记得半月前在万里留香,曾跟一位姓朱的男子动过手? 张恶虎晕晕乎乎,哪里想得起来。 白映阳笑道:你别喝太多,小心喝醉了,新娘子生气不睬你。 张恶虎向来千杯不醉,今日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已经有些颠三倒四了,强自镇定道:没醉老虎都能打死几头 白映阳笑道:好好好,别自己打自己,再不进洞房,新娘子可要等急了。 张恶虎连连点头,傻笑不止。 第21章 洞房花烛闹乌龙 张恶虎与白映阳亲密无间,二人一起住在东厢院的白虎阁上,如今张恶虎娶新娘,自然不能再继续住一处。 张夫人亲自挑选与白虎阁相邻的大别院作为儿子婚房,因孟桥妆喜爱荷,白映阳为别院取名芙蓉斋。 众家丁把大少爷拥到芙蓉斋,正要推进洞房,大少爷突然大叫道:且慢!拉过二少爷道:小白羊,我想起一件很要紧的事。 众人见他神色凝重,都收起笑容。 白映阳忙道:什么事儿? 张恶虎道:洞房要作甚? 白映阳没料到是这个问题,顿觉好笑,但转念一想:老虎对风月之事素来无兴趣,书不爱看,图也没看,既没跟女子相好,也没跟菡萏好过,不明白倒不稀奇。 富贵人家的少爷养到十岁上,家中多会安排清秀漂亮的少年去贴身侍候,好让少爷提早学会房事,待日后洞房花烛夜,面对新娘就不会缚手缚脚。 张恶虎和白映阳当然也不例外,菡萏和芙蕖,正是张夫人安排给他们的,不同的是,白映阳和芙蕖好了,张恶虎却没动菡萏。 这时,一名青年家丁道:大少爷,你进了洞房,把新娘子抱着亲嘴。 张恶虎笑道:然后呢? 青年家丁笑嘻嘻道:然后脱她衣裳 另一名年纪较大的家丁听他用这等言语描述,煞是无礼,打断道:住口! 青年家丁伸伸舌头,不敢再说。 张恶虎奇道:怎么? 年纪大的家丁笑道:大少爷,你只需进了洞房,跟孟少姨娘说说话,拉她的手,就知该怎么做啦。说完,把仍旧稀里糊涂的大少爷推进洞房中。 张恶虎一进门,就见到新娘子笑意吟吟地坐在红眠床上,大红盖头早前在外头便被他掀开,已不记得丢到何处。 孟桥妆见新郎官进来,微笑着迎上前搀扶。 张恶虎看她今夜打扮得格外娇艳,不禁心神荡漾,迫不及待抱住亲吻。 孟桥妆全不躲闪,任凭他摆布,笑格格道:这般猴急! 张恶虎轻轻道:桥妆桥妆 孟桥妆把嘴一扁,娇嗔:你在外头与亲戚朋友喝酒吃肉,我可什么也没吃,饿得慌。 张恶虎道:你在房中怎地不吃饭?桌上放有各色菜肴、糕点,他拿过一个食盒,抓几块芙蓉糕、芙蓉饼,喂到她嘴边。 因孟桥妆爱莲,婚礼上有许多的芙蓉糕、芙蓉饼、荷花卷、荷叶片、藕子酥、莲藕糖、莲蓉果等,均是为她专门制作。 孟桥妆吃了一块,笑道:有些口渴,想喝点儿酒,你陪我喝几杯罢。 张恶虎嗜酒如命,闻言大喜,把酒壶取来,连杯子也没拿,就着壶口自己先灌下半壶,这才递给她。 孟桥妆笑道:哎呀,你喝过了,我不喝。 张恶虎笑嘻嘻道:咱们嘴都亲过了,你还嫌我的口水? 孟桥妆笑着把酒壶推回给他道:你都喝了罢。 张恶虎仰头将剩余半壶酒饮尽,见床上的鸳鸯绣被洒满铜钱,还有寓意早生贵子的红枣、花生、桂圆、藕子抓一把喂进她小嘴,笑道:吃些枣子解渴吧。 孟桥妆吃了几枚红枣,问道:相公,你今日喝了多少酒? 张恶虎听她喊相公,欢喜得不得了,忙道:娘娘子顿了顿又道:我喝了七、八坛罢。 孟桥妆吃了一惊道: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张恶虎笑道:今日开心,多喝了几杯。 孟桥妆听他说话清楚,奇道:你喝这许多酒,竟还能如此清醒? 张恶虎哈哈大笑道:我张二虎千杯不醉,和人赌酒从未败过,区区几坛子怎能醉我! 孟桥妆脸色微变,随即笑道:如此,待我再陪你喝上几杯。兀自去纱橱取出一个青花大海碗,端起酒坛,满满筛上一碗,送至他面前。 张恶虎接在手道:多谢娘子。 孟桥妆见他一饮尽,又给他筛上,片刻间已喝完三大海碗。 张恶虎笑道:你也喝些。 孟桥妆摆手道:我不胜酒力,喝一小杯就醉了,还是相公喝罢。 张恶虎又干了一碗,孟桥妆即刻又筛上。 张恶虎固然好酒,但心爱的女子在前,也没心思贪杯,张臂抱住道:娘子,桥妆你怎地老灌我喝酒,莫非想把我灌醉了? 孟桥妆道:你不是说千杯不醉么,我只是想试试看,你的话是真是假。 张恶虎笑道:改日再喝给你看,今晚洞房花烛这便洞房吧说着去扯她衣带。 孟桥妆格格而笑,一动不动躺在他怀中,任其妄为。 可当新娘子身上衣裳全数褪尽,张恶虎傻了眼,面前人儿这副身子,虽然纤细如柳,白皙如雪,但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前看后看,并不像女儿家,倒像是个男人。 孟桥妆柔声道:相公,你怎么了? 张恶虎目瞪口呆,半晌方道:你你你是男人? 孟桥妆眨了眨眼眸,一脸惊讶道:相公,你胡说什么啊? 张恶虎连忙用力摇了摇脑袋,再去看时,依然见是男人的身体。 孟桥妆道:相公,你喝多了罢? 张恶虎点头道:是啊我在外头跟亲戚朋友喝了很多酒 孟桥妆笑着搂住他脖子道:看来你醉了。 张恶虎听她这般说,也觉有些眼花,亲了她两口,又朝她身上看了一下,似乎觉得好像真是自己看错了,晃晃脑袋再去看,似乎又觉得好像自己并没有看错他站起来,把新娘子放在床上,退开两步,瞪大双睛,仔仔细细、前前后后扫视,果然是个男人无疑! 孟桥妆娇声道:相公,你怎地不抱我? 张恶虎大急,指着她道:你你你是男人! 孟桥妆叹了口气道:相公,我是你的妻子,怎会是男人呢? 张恶虎心想妻子当然得是女子,又捶了脑袋再看,奶奶的还他妈是男人! 孟桥妆摇头道:我去倒杯茶给你醒醒酒。 张恶虎见她仍用适才那个青花大海碗,盛了满满一碗茶水端过来,于是接过一口干了,却发现哪是什么茶,竟是满满一碗烈酒! 孟桥妆惊道:我倒错了,这可糟了!又去新倒一碗。 张恶虎一喝又是酒,他再迟钝也知对方是故意斟酒来灌自己,把碗一摔,勃然大怒道:奶奶的你还想糊弄我,女人怎会有鸡|巴,你分明是男人! 孟桥妆叹道:相公,男人如何作新娘子?你当真醉得厉害,以至胡言乱语,我扶你躺下歇一歇吧。 张恶虎见她一脸诚恳,脑中忽觉天旋地转,暗道莫非自己当真是喝醉酒看错相? 孟桥妆扶他在床上躺好,柔声软语道:我知道了,相公,你今日定是太开心,开心得眼都花了,脑子也糊涂了,这才把我看错。 张恶虎耳中响起轰隆之声,眼前金星一通乱蹦,模糊中隐约看到自己的新娘子笑得眉眼弯弯,唇瓣在自己脸上温柔地吻。 他欣喜若狂,心想绝对是自己喝醉酒眼花,这才把美娇娘误认作男儿郎!当即跳将起来,想要拥抱妻子,却是一阵头重脚轻,又摔回床上,但觉四肢酸软乏力,连一根手指头都难抬动,放眼观望,眼前一片五彩斑斓,宛若有上千种颜色的墨汁迎面泼来,这诡异的感觉,要说是醉酒,却又不太像。 耳中雷鸣逐渐散去,彩色墨汁凝聚成团团散开,化作千万朵缤纷美丽的鲜花,把他围在其中,浓郁的芬芳中,隐隐有一种煦热麻挛之感,自体内慢慢涌出,缓缓爬遍全身,继而延伸向四肢,很是奇妙受用! 斯须,这种感受愈发强烈,他见到周围的鲜花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红的、黄的、蓝的、橙的、青的、紫的,一层层向上生长,把他身子推往高处,欢畅难言便在此时,高空中一道耀眼的光刺得他闭上双目,他伸手揉了揉,再次睁开时,只看到几缕阳光透过窗棂,洒在落地门的红纱帐上。 红纱摇曳,映得妆台前的人儿一张雪白脸颊忽明忽暗,这人儿正是他新婚妻子孟桥妆。 孟桥妆在镜中见到丈夫醒来,微微一笑道:相公,你醒啦?将手中玉梳放进妆奁内。 张恶虎只觉脑袋和腰背均酸胀不已,皱眉应道:是 孟桥妆自椸枷上取下一件粉色新衣裳,在他跟前展开道:相公,这件衣裳是我特地为你缝的,你瞧喜不喜欢? 张恶虎见这衣裳和她身上所穿新衣用的是同一块布料,浅翠滚边,上面用细细的金丝绣着荷叶,宛如池中一株盛开的荷花,甚是淡雅,不过新婚燕尔,新嫁娘穿太素不吉利,因此孟桥妆在发鬓上佩戴满精致的珠花、抹额、步摇等。 孟桥妆掀开被褥,就去替他着衣衫。 张恶虎见自己全身赤|裸,微微一怔,似乎想起什么,把妻子抱过来放在腿上,就去除她衣裳。 孟桥妆格格格笑起来,娇声娇气道:相公,待会还要去给婆婆斟茶,你这是作甚? 张恶虎不理睬她,把衣物悉数除尽,和昨晚见到的一模一样,确实是个男人!当下再无疑惑,他怒不可遏,跳将起来,此时身后却猛地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复摔回床上,龇牙咧嘴地抽气,半晌作不得声。 孟桥妆忙扶道:相公,你怎么啦? 张恶虎惊怒交集,一把推开他,骂道:你别哄我,你肯定是男人! 孟桥妆笑道:是啊,我是男人,你昨晚不是已经看见了吗? 张恶虎一愣,昨夜还百般抵赖,今朝怎地承认得这般爽快? 孟桥妆把衣裳穿好,又拿那件新衣裳微笑道:相公,我帮你穿衣。 张恶虎挥开他手道:走开走开!揉着臀部道:你昨晚打我吗? 孟桥妆一怔,奇道:我几时打你? 张恶虎怒道:别装蒜,我屁股痛死了! 孟桥妆这才明其意所指,肚里暗暗好笑:这傻老虎,什么都不懂,真是个呆瓜! 张恶虎道:你干么打我? 孟桥妆佯怒道:洞房花烛夜,你撇下新娘子独自先睡,我不打你打谁? 张恶虎瞪眼道:你是男人,我们怎么洞房?一激动屁股更痛,不住哎唷、哎唷。 孟桥妆伸手去绣枕下摸出一只小巧的瓷盒,轻轻揭开,一阵芬芳袭来,他笑道:这是玫瑰膏,清凉止痛,你把身子转过来,我给你涂一点。 张恶虎怒道:你打人还装甚好心!一把将他推开,跳下床往衣橱去,经过穿衣镜时,忽瞥见自己脖子、手臂、胸膛、小腹、大腿的肌肤,密密麻麻尽是一小块一小块红印,心中惊讶道:这是怎么了莫非他拿针扎我?恶狠狠瞪了孟桥妆一眼,从衣橱随便找出件衣衫披上,就往门口走。 孟桥妆拉住他道:相公,你去哪儿? 张恶虎喝道:放开了! 孟桥妆陪笑道:你别恼,我有话要说。 张恶虎道:有甚好说的? 孟桥妆道:相公,我是男人,这件事你知道便了,千万不可告诉旁人。 张恶虎怒极反笑道:嘿嘿,你害怕么,知道怕还扮女子骗人? 孟桥妆笑道:我是为你着想,你怎地不识好人心。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19) 张恶虎道:你骗婚,还说为我着想,我现下就上衙门报官捉你! 孟桥妆挡在门前不许他走,说道:我是骗了你,但你去报官,惹人笑话可糟了! 张恶虎道:怕人笑话你敢这么做,不男不女的东西! 孟桥妆听他出言讥讽,双眉一竖,脸现愠怒。 张恶虎冷冷道:你还敢生气,我才应该生气,快让开! 孟桥妆陪笑道:你去报官不打紧,我本卖身在青楼,名声自来不好,只不过到时人人都知梅龙县的张大保长娶了男人作妻子,还招摇过市,我不怕人笑话,你怕不怕? 张恶虎大怒,扑过去要掐他脖子。 孟桥妆早有防备,身子斜地一让,叫他扑个空,随即转到一个牡丹大花瓶后。 张恶虎动作更快,一瞬追上他,扣住腰身,令他无法再逃。 孟桥妆倏地抬腿,一脚踢在他左胫骨上。 小腿胫骨无肌肉保护,被踢中的感受实是无法用言语形容!张恶虎痛得抱腿蹲在地上。 孟桥妆见踢得重了,有些担心,弯腰问道:很痛么? 张恶虎倏地勾住他脖子,用力收紧道:你这混蛋! 孟桥妆力气远不及他,被勒得喘不过气,舌头都伸出来了,双手在他胸膛乱推乱捶。 张恶虎见他泪光莹莹,显然十分难受,终究不忍心,松手丢在地上,推开房门就走。 门外站着许多丫鬟婆子,一字排开,端水的端水,托盅的托盅,捧巾的捧巾,她们是来服侍新人梳洗的,见大少爷出来,一起笑道:大少爷早! 张恶虎一向烦下人跟前跟后,现今正心烦,又见这等阵仗,如同火上浇油,张口就骂:你们在这里干么?作死啊! 众人全没料到近日总是笑脸迎人的大少爷,会在新婚翌日破口大骂,唬得齐齐倒退三步。 站在一旁的菡萏道:大少爷,她们是来服侍你和孟少姨娘洗漱 张恶虎怒道:洗个屁! 孟桥妆这时也走了出来。 菡萏笑道:孟少姨娘早!其余人也忙打招呼。 张恶虎瞪了他一眼,转身要走。 几个婆子赶紧拦住道:大少爷,马上要去给夫人敬茶了,你上哪去? 张恶虎道:去找小白羊。 菡萏道:二少爷一大早就去拜见夫人了。 众婆子笑道大少爷,你新婚燕尔,该陪孟少姨娘才对,找二少爷作甚?说罢齐刷刷动手,把一对新人洗干净,热闹哄哄地拥往正房去。 第22章 新媳妇敬茶 张府虽大,但东西厢院与正房相隔并不远,走过内外两条游廊,便来到正房的垂花门。 正房是张夫人的居所,她最喜牡丹,院内东首有一座牡丹花棚,棚里栽满名贵牡丹花,品种繁多,牡丹又称富贵花,因此正房的牌匾名为富贵花开堂。 堂前石阶左右两边站着一大群丫鬟婆子,看见新人进门来,一起笑道:大少爷好!孟少姨娘好! 堂内闻声立刻迎出富贵、花开两名丫鬟,头盘香鬓,佩戴钗环,衣饰妆扮自与别个不同,她们能以正房门匾名来命名,自不必说,是张夫人身边大丫头无疑。 二鬟一起笑道:大少爷好,孟少姨娘好,夫人正等你们,快进屋吧。 张恶虎满肚子火气,也不理会新婚妻子,一马当先走进去。 孟桥妆连忙跟上,见堂中同样聚有不少人,除了白映阳、温玉福,还有他们的贴身侍从外,其余均是女子。 堂中央有张罗汉床,上面斜倚着一位美妇人,她金玉别鬓,贵锦披身,笑容和蔼,雍容尔雅,手持金葵扇,正是张恶虎之母张夫人。 孟桥妆在她跟前的喜垫跪下,磕头道:贱妾给夫人请安。 只有正房夫人才有资格称丈夫的母亲为婆婆,孟桥妆身为妾室,自须称夫人。 张夫人笑道:乖! 花开捧上龙井茶给新孟少姨娘敬茶,寓意龙马精神,理家井井有条。 孟桥妆举杯齐眉道:夫人请喝茶。 张夫人虽不喜孟桥妆出身,但她盼这杯媳妇茶盼了好多年,今日终于如愿以偿,激动得手都有些颤抖,接茶杯时茶水溅出不少,忍不住道:老虎还没有正妻,你叫我婆婆便是! 孟桥妆大喜,再次道:婆婆请喝茶! 张夫人连道:乖媳妇、乖媳妇!对身边的一位中年妇人道:芍药,快快! 这位名叫芍药的中年妇人与张夫人差不多年纪,是张夫人的陪房,面相和善,在张府中辈分极高,大伙都尊称她为徐姑姑,她听得夫人吩咐,从袖中取出一封厚厚的红包,笑着递给孟少姨娘。 孟桥妆作为小妾,属半个下人,必须向主人张恶虎敬茶,于是走到东首第一张太师椅前跪下,朝丈夫磕头,道:大少爷请喝茶。 原本张恶虎是按娶妻规格娶孟桥妆,只要他一句话,大可免去此节,但如今他窝得一肚子火,怎么可能去怜惜这个始作俑者!换作平时,早已发飙,可他对孟桥妆早上所说的话很是顾忌,倘若给人知晓自己娶个男人回来,非取笑个千秋万代不可!他最好面子,只得强自忍耐,见茶杯送到,劈手接过。 白映阳坐在东首第三张太师椅,见此情形大为惊讶,但此刻也不便相问。 西首首位坐的是一名年轻女郎,容貌与张夫人颇相似,就是五官更为硬朗,不及张夫人柔美,同样打扮得花枝招展,她是张夫人之女,张恶虎之妹,张家大小姐张绣元。 孟桥妆不用给大小姐下跪磕头,但还是要敬茶。 张绣元接过茶杯并未马上喝,而是静静凝视对方脸庞,良久方长叹了一声,心道:世间竟有此绝色,如此佳人,却给哥哥当小妾,实在太委屈啦。 孟桥妆又向坐在张绣元下首的温玉福万福。 温玉福面色铁青,正眼都不瞧他一眼,既不动弹,也不言语。 张夫人让孟桥妆在张恶虎身旁第二张太师椅坐下,吩咐小丫鬟给他倒茶,又细细打量,见他雪肌如凝脂,浅笑柔胜水,不禁生出好感来,微笑道:老虎这孩子当真是鲁莽,早前也不先带你来家中坐坐,与我瞧瞧,今日你们已成夫妻,我方才得仔细看你。 孟桥妆微微一笑,垂首默不作声。 张绣元悄声对母亲道:娘娘,你糊涂啦,哥哥怎能提前带她回家? 张夫人一怔,随即醒悟,心道:我这话可说得不对,她是姑娘人家,在青楼那等污浊之地谋生,实是无奈之举,老虎说她卖艺不卖身,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她之前还未嫁入我张家门,如若便到我家中,岂不叫人说闲话。忙改口道:之前小白羊虽对我说过一些你的事,毕竟不甚详细,姨娘,你是本县人么? 孟桥妆道:贱妾是梅龙县人。 张夫人又问:家中还有些什么人么? 孟桥妆神色黯然道:贱妾父母兄弟均早逝,只与侄儿相依为命,再无别个亲戚。 张夫人之前已了解过此事,叹了口气,柔声道:什么贱妾不贱妾,以后再也休提,你是我的媳妇,也是张家的主人。 孟桥妆喜道:多谢婆婆! 张夫人微笑着点点头,又凝视他一会儿,忽把身后四名丫鬟叫至跟前道:你们四个,今日起就去芙蓉斋,好生服侍孟少姨娘。 众家人听闻都吃了一惊,这四名丫鬟都是十七、八岁的妙龄少女,在富贵花开堂伺候,地位仅次于徐姑姑和富贵花开,很得张夫人喜爱和信任,如今张夫人居然一次过把她们全送去服侍孟桥妆,显然对这位新媳妇颇为满意。 孟桥妆观四鬟打扮,也知她们与别个不同,忙欠身道:多谢婆婆! 张夫人笑道:小白羊,姨娘跟你一样都喜欢荷花,不如你给她们改几个名,成双成对。 白映阳心想:若叫荷花、荷叶、荷子、荷心当可成双成对,却未免俗气些,但若叫莲花、莲叶、莲子、莲心,又冲撞了莲蓬笑道:叫作藕花、藕叶、藕子、藕心,如何? 孟桥妆闻言喜道:甚好!又问道:婆婆以为呢? 张夫人笑道:你喜欢就行啦。 这时一丫鬟走进来道:夫人,早饭送来了。 张夫人道:不必拿进来,放在院中的凉亭,咱们边吃边赏花。她越看孟桥妆越喜欢,笑吟吟地挽起他手往外走,问长问短,一会儿问他幼年时如何,一会儿问他家世如何,一会儿问怎会卖身在赋音楼阁、在赋音楼阁受没受委屈。 张恶虎听孟桥妆回答说幼年时家境不错,后来父母兄弟相继过世,流落街头,得艳上妆收养他因受孟桥妆欺骗,存有怨恨,孟桥妆每答一句,他心中都暗骂一句:骗人! 忽而张夫人问孟桥妆如何与儿子邂逅,孟桥妆侃侃而谈,把与张恶虎相识的经过说出,越说越眉飞色舞,连那晚在梦白河中的求婚过程也言无不尽。 张恶虎却越听越伤心,想自己对他一片真心,没想到他竟是男子乔装改扮,嫁给自己只为脱离赋音楼阁,那夜在梦白河中,他答应求婚,多半是虚情假意想到此,不禁悲从中来,眼泪差点夺眶而出,霍地站起,转身就走。 众家人见大少爷突然离去,都是一怔,更不敢阻拦。 张夫人也早瞧出儿子异常,奇道:老虎这是怎么了? 孟桥妆笑道:相公昨夜酒喝多了,今朝头疼得厉害,心情不大好。 众家人齐声大笑,说道:大少爷新婚,开心多喝了几杯,孟少姨娘可千万别怪他! 白映阳觉得不像,放心不下,跟母亲打了声招呼,就去找老虎。 孟桥妆暗忖:白公子若跟上去,相公说不定会把我的事告诉他 张夫人夹了一个肉包子到他碗中,笑道:姨娘,你喜欢老虎什么? 恶虎保长远近驰名,梅龙县方圆数百里,无人不对其惧怕万分,女子更是一听说他就立刻逃跑!若说身为天下第一花魁的孟桥妆对张恶虎一见钟情,就此托付终身,即便作为恶虎母亲的张夫人,也是难以相信的。 众家人也颇好奇,听夫人问起,皆看向孟少姨娘。 孟桥妆脸蛋通红,低声道:相公是男子汉,是大英雄、大豪杰,我很敬佩他。 众家人均想:听菡萏公子言道,孟少姨娘与大少爷相识之时,二少爷也在场,大少爷那么凶,二少爷却是美少年,寻常女子一见之下,必定会爱上二少爷,怎地孟少姨娘反看上大少爷?莫非她身为天下第一花魁,眼光竟异于常人,不喜欢漂亮少年,反爱魁梧恶汉? 徐姑姑摇头道:老虎委实不该答允三天内杀死蛟龙,如今是杀死了,倘若杀不死,岂不是白白错过这段大好姻缘? 富贵笑道:大少爷应该听二少爷的话,倘若赋音楼阁不让赎孟少姨娘,大少爷便天天去,不信他们不怕纠缠。 众家人哈哈大笑,齐声鼓掌附和。 孟桥妆微微一笑,心道:相公侠肝义胆、义薄云天,行事光明磊落,这等投机取巧的手段他自不会用的。 第23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白映阳回到东厢院,见小丫鬟鞭蓉、鞭蕖、溪客、静客在院中一边打扫落叶,一边嬉笑玩闹,当即招手叫她们道:大少爷回来了么? 四鬟迎上前道:大少爷刚回来,进了白虎阁。 白映阳点点,便往白虎阁去,才走近假山,却见张恶虎坐在假山旁,时而发傻发愣,时而眉花眼笑,时而咬牙切齿,时而唉声叹气大感奇怪,问道:老虎,你怎地了? 张恶虎双眼无神地转头来,见是小白羊,一把抱住他,放声大哭道:我好难过! 白映阳在富贵花开堂就觉他有些不对劲,忙道:怎地了?是不是姨娘有甚不喜欢的,莫非莫非她不愿与你洞房?自张恶虎订婚后,白映阳总怕孟桥妆耍诈,处处提防,成婚当日,命家丁守在洞房门口,正是防止其逃婚,直到深夜把张恶虎送进洞房,方大大松了口气,难道洞房里还发生甚变故? 张恶虎跳将起来大叫道:什么洞房不洞房,他哎哟!一激动,后桩就是一阵抽痛。 白映阳大吃一惊道:怎么啦? 张恶虎咬牙道:那混帐东西,昨晚趁我睡着,不知用甚打我屁股,到现在还痛得要命! 白映阳奇道:混帐东西?昨日还如珠如宝,今日竟骂起混帐东西,问道:你是说姨娘么? 张恶虎怒道:什么姨娘,他是什么姨娘! 白映阳关心他伤势,柔声道:她打你哪儿?打伤没有,让我瞧瞧。 张恶虎与白映阳一起长大,向来一处玩耍、一起吃饭、一同洗浴、一床睡觉端的是形影不离,若非张恶虎娶新娘子需搬新房,二人仍一起住在白虎阁里,如今白映阳有此言,反正四下无人,张恶虎也不害臊,就脱下裤子给他看。 白映阳未见有任何伤口,说道:你没受伤啊。 张恶虎道:我也不知他用的什么打我,就是痛得厉害。 白映阳实在看不出哪儿有伤,想那孟桥妆还懂些医术,莫非是下毒,问道:是怎么痛法,像火烧?像刀割?像针扎? 张恶虎皱眉道:又像火烧,又像刀割,也有点像针扎,好像裂开了一样。 白映阳丈二和尚,仍问道:是两边臀部痛吗?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20) 张恶虎道:不,是出恭的地方。 白映阳瞬间一呆,半晌才愣愣道:她怎地能打你那儿 张恶虎道:他昨夜一直筛酒给我喝,我只喝得三碗竟醉了,今朝醒来头痛欲裂,手足到现下还无力,原来他在那酒里下了大量的蒙汗药!他酒量甚宏,内功亦极深厚,换作平日,别说几碗烈酒,就是蒙汗药也迷他不倒,皆因昨夜太过开心,失了防备,这才着了孟桥妆的道,他长叹一声,道:我跟你说了罢,那混帐东西是男的。 白映阳不信道:你别胡说。 张恶虎道:是真的,我剥光他衣衫看了,根本是个男人! 白映阳道:可他娇滴滴的 张恶虎怒道:全是装出来的,娇滴滴的怎能把我打得这么痛! 白映阳目瞪口呆,实难相信那如花似玉的美娇娘竟是男儿身,但张恶虎言之凿凿,又不能不信。 张恶虎咬牙道:我本想报官捉他,可他说昨日大摆筵席,所有亲朋好友、街坊邻居都瞧见我娶他,若是把这件事张扬出去,丢脸的是我! 白映阳惊道:他他真这样说? 张恶虎道:千真万确! 白映阳怔了良久,忽然大声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随即懊悔道:哎,咱们还是中了他的圈套啦! 张恶虎急道:中甚圈套? 白映阳又是捶胸又是顿足,长叹道:他答允嫁你为妻之时,我便怀疑事有蹊跷,只想着多加防范便了,岂料他顺水推舟,反使我们中计! 张恶虎听得一头雾水道:什么中计? 白映阳摇头叹气道:你可还记得在赋音楼阁,他答允你求婚后,我问过你,他是不是想借你帮他赎身。 张恶虎回想确有此事,叹道:只恨我当时开心过了头,不信你的话 白映阳道:那也怪不得你,我当时暗地里已替你留了心神,即便他真想借你帮赎身,只要当真肯嫁与你,倒也没什么 一句话没说完,与白虎阁相邻的芙蓉斋,传来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是丫鬟们的声音,她们一起笑道:孟少姨娘回来啦。 二人立刻跑到芙蓉斋,果见孟桥妆摇着团扇,正和八名丫鬟在屋前说笑,其中四名正是张夫人新送他的丫鬟:藕花、藕叶、藕子、藕心。 孟桥妆一见张恶虎就笑吟吟上来挽他手道:你刚才怎地这么快便走了? 张恶虎甩脱道:别装模作样! 众丫鬟见大少爷生气,赶忙散去。 孟桥妆知张恶虎跟白映阳感情深厚,这件事必不会瞒他,道:你已说与白公子知晓? 白映阳冷冷道:老虎绝不会对我隐瞒任何事。 孟桥妆不理他,又去挽张恶虎道:相公,咱们进房再说。 张恶虎怒道:谁是你相公?你是男人!抓住他胳膊拽进屋道:我问你,你是不是一开始就设下圈套? 孟桥妆道:我设甚圈套? 张恶虎怒道:还装蒜!你骗婚,使诡计让我替你赎身! 孟桥妆不满道:那日在红娘子庙,是你自己跑来找我解签的,我可没招惹你,我去郊外作画,适逢下雨天,在土地庙避雨,也是你随后闯入,主动和我说话,再后来,你自己跟踪莲儿到赋音楼阁,还向我求婚,替我赎身也是你自己说的,哪一次我骗你了? 张恶虎笨拙,被他连珠带炮一顿抢白,登时哑口无言道:这 白映阳冷冷道:你在红娘子庙和土地庙是没说谎,可是在赋音楼阁,你没一句真话。我问过水芸水芝,她们说你是老鸨养大的,近几年有了积蓄,便想着赎身出去,但老鸨一直不肯放人,你想了许多法子也没能脱身,与老鸨生出嫌隙,经常吵架。她们还说,那晚你在保甲府夜不归宿,回去老鸨只不过骂了一顿,根本没说不许出门,你信中说被禁足不能来看老虎,不是骗人是什么? 孟桥妆怒道:我又不是跟你说话,你走开! 张恶虎厉声道:不许对小白羊无礼! 孟桥妆见他偏向白映阳,大为不快,对白映阳怒目而视道:你胡说八道陷害我,在保甲府时,相公对我很好,我若开口求他替我赎身,他也必定会答允我,我如何用得着骗他? 白映阳道:那时你才遇到老虎,尚未想出这些阴谋诡计,待回到赋音楼阁,方慢慢想起可借机让老虎帮你赎身,但你已好几日没来看老虎,只得编个禁足的理由,推说不能来看他,还假惺惺让莲蓬送药,让他告诉老虎你想他想得吃不下饭,叫老虎心疼你。 孟桥妆脸色微变,面现愠怒,张张嘴似乎想反驳什么,犹豫半晌方才说道:那是你乱猜的,我若要相公给我赎身,早让莲蓬把你们带去赋音楼阁了。 白映阳道:哼,这个我也险些给你骗了!对张恶虎道:你可还记得当日我们跟踪莲蓬,他们主仆三人在城里乱跑。 张恶虎道:记得,你说他是怕我们跟踪,故意叫三个小娃娃走弯路甩脱我们。 白映阳道:我起初也这么想,后来再想就发觉不对劲。我们从土地庙回来那夜,你抱着我奔跑如此迅速,他瞧见了,定然知道你轻功不差,莲蓬他们三人只是小娃娃,即便再在城中兜上百圈,你也决计不会跟丢,其实他有心让莲蓬引你去赋音楼阁。 张恶虎勃然大怒,揪住孟桥妆喝道:你竟敢这般戏耍我忽然有些不解,问白映阳道:既然他有心要我去赋音楼阁,大可让莲蓬带去便了,告知住址也行,为何要大费周章引我去,岂不多此一举? 孟桥妆忙道:是啊是啊,这些都是你胡乱猜测!我当时身在青楼,怕相公瞧不起我,才让不让莲蓬说出来,我又不会轻功,哪晓得相公竟跟得上。 白映阳冷笑道:你心思缜密,什么事逃得过你的眼睛?自老虎见到你,爱得不得了,他觉得你是天上的仙女下凡,纯洁无瑕,敬重有加。你心里明白,如果老实告诉老虎你是青楼之人,他定会大失所望,因此你让莲蓬送信,却故意什么都不说,弄得神神秘秘,让老虎觉得有难言之隐。你也猜到老虎多日不见你,即便莲蓬不说,他也会悄悄跟去,莲蓬他们在街上乱兜圈子也是你交代的,好让老虎觉得你害怕跟踪,生出一种你很不愿意让他知道真实身份的感觉。一旦老虎心中有了极坏的想法,再发现你是青楼之人,反倒不会太难受,还对你生出怜悯之心。 孟桥妆给他说中心事,一张脸蛋涨得通红,顿足道:你乱说! 白映阳哼道:你若当真不想老虎知道住处,在大街上随便找个不相识的人送药,老虎无论如何都到不了赋音楼阁。顿了顿又道:你答允老虎求婚后,想必是先向他哭诉自己无法离开赋音楼阁,又向他透露赋音楼阁有县令撑腰,教老虎来找我商量,我说得是也不是? 孟桥妆见他猜得八九不离十,又见张恶虎双目如电般凌厉地盯住自己,哪还敢说谎,只得道:梅龙县人人都道白公子聪明无双,我一直不能脱离赋音楼阁,就想你可能有法子帮我脱身。 白映阳冷冷道:老虎心肠好,又喜欢你,你就算不肯跟他成婚,好好相求,他也会答允,结果你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设计欺骗,现下被揭破,你是自讨苦吃。 孟桥妆道:相公是君子,我从没以小人之心猜度他,你才是浪得虚名,连小小的燕天然也对付不了。 不提燕天然还罢,一提燕天然,白映阳一满肚子火气霎时往上冲,他怒道:你害得老虎要去杀蛟龙,他跳进蛟龙肚子里,要不是最后破腹而出,现下已然死啦! 孟桥妆道:都是你不好,怎能让相公答允去杀蛟龙 白映阳听他反怪自己,大怒道:我没有阻拦么,那燕天然咄咄逼人,老虎为了你,自己答应去杀的,我如何拦得住? 孟桥妆不屑道:是你脓包,燕天然那小子,小小年纪就帮忙打理赋音楼阁,至今已有四个年头,什么刁钻古怪的客人没见过,最是沉得住气,你用激将法对付他,简直愚不可及。 白映阳怒道:你说的那么好听,当时怎地不吱声? 孟桥妆道:我如能对付那小子,还用你帮忙么,只是万万没想到,你也如此不济。 张恶虎一直没说话,此刻冷笑一声道:你果然是骗我,当真是卑鄙无耻! 孟桥妆全身一颤道:我低下头,不敢与他眼神相接。 白映阳道:老虎全心全意待你,助你脱离苦海,你不但虚与委蛇,骗婚,还威胁他!如今梅龙县人人都知他与你是夫妻,万一将来有人发现你的身份,传将出去,到时他丢尽颜面,就是你害的!他待你这么好,你就这样报答他?你不会不安吗?你良心被狗吃了吗?他越说越激动,越激动越大声,最后已是破口大骂。 孟桥妆理亏,低声道:我不是想骗婚但转念一想,即便自己说真心话,事到如今,对方也不会相信,便道:我本是想让相公把我从侧门抬进张府,再找个机会跟他说清楚,是你怕我逃婚,故意提出风光大办,才让梅龙县里外所有人都知道,到时相公丢脸,全都怪你。 白映阳哑口无言,张恶虎是娶妾,若是按照妾礼,只需把孟桥妆从侧门抬进府即可,并不用惊动街坊邻里,过后发现什么问题,也不用惊动旁人就能送走。现在倒好,人尽皆知,再把他弄出去,只怕梅龙县所有人都要来打听:怎地新娘子才娶回一日,马上就休掉了? 正自懊恼,忽而想:不对,当日明明是他死活不肯跟老虎回家,自己要求住在人来人往的青梅煮酒客栈,他就是要老虎高调迎他过门。 孟桥妆又道:在青梅煮酒客栈,你留阿辛、阿壬保护我,过后又派溪客、静客来服侍,实则都是要监视我。昨日婚礼上才拜完天地,那几个保丁又一起跳出来叫我和相公当众喝合卺酒,想必也是你的安排。喝交杯酒要掀开红盖头,你是要在场所有人都瞧清我的长相,万一我逃婚,大伙都认得我,也好拿人。你还派那一群家丁在洞房门口把守,说甚怕人误闯骚扰我,实际是怕我趁新郎官没来就离开。嘿嘿,你却没料到,我根本不想逃走,你这番心思全白费啦。 张恶虎万料不到当中有许多内情,孟桥妆欺骗他,而白映阳为自己着想,处处提防,却还是中了诡计,想至此,又是恨孟桥妆,又是感激小白羊。 孟桥妆道:说我骗婚,你们不也处处堤防我么,大家彼此彼此。 白映阳厉声道:是我在提防你,老虎从头到尾对你都没半点疑心! 孟桥妆不敢再说,偷眼望向张恶虎,见他脸色极差,忙道:相公,你别生气,我向你道歉,好不好? 张恶虎全不理睬,推开他出了屋子,就往白虎阁走。 白映阳知他对孟桥妆动了真情,如今遭到心爱之人欺骗,必定极痛苦,便要跟去劝慰。 不料才追到门口,就被孟桥妆扯住道:都是你不好,惹得相公不高兴! 白映阳瞪眼道:是你欺骗他,让他难过,反倒来怪我? 孟桥妆道:他今朝明明还没这么生气,若不是你刚才自作聪明,一通乱说,相公不知道那么多,他哪儿会发怒,我自然有法子让他消气。 白映阳全没料到他强词夺理的本事不但比老虎厉害,还颠倒黑白,一时竟无言以对。 孟桥妆道:我这就去跟相公赔罪,你不许来捣乱。 白映阳道:奉劝你现下最好别去,我从未见过老虎那么生气,小心他打你。 孟桥妆哼道:我自有法子,不用你教。 白映阳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身形如女儿般纤瘦,腰比自己还细上一圈,万一张恶虎暴跳起来,出手没轻没重,把他活活撕成两半,闹出人命可就麻烦了,当即悄悄跟在后头。 第24章 以退为进 张恶虎刚走到白虎阁门口,孟桥妆就追上来,双手拉住他道:相公,我很早就想离开赋音楼阁,可是无论给艳妈妈多少钱,她总不放我走,我实在无计可施。说谎骗你,是我错啦,我向你道歉,你别生气好不好? 张恶虎冷冷道:艳上妆不让你赎身,我张二虎可没有对不起你。 孟桥妆见他神情虽冷峻,但额头青筋暴凸,全身关节咯咯作响,直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顿时慌起来,惶恐道:我 张恶虎厉声道:你什么? 孟桥妆非常害怕,颤声道:是是我错了对不起你你你打我吧 张恶虎早已愤怒到极点,既然对方是男人,又主动提出此等要求,哪里还会客气,照着肚子就是一拳。 孟桥妆是男人不假,不过身子板比白映阳还瘦弱,张恶虎的拳头比他脑袋还大,这一铁拳如何吃得消?霎时只觉五脏六腑都要翻转了,栽倒在地,缩作一团,一张嘴吐出一大口鲜血。 白映阳正巧赶来,见到这一幕,吓一大跳,忙上前查看孟桥妆伤势,发现他面如白纸,已然晕死过去,急道:老虎,他欺骗你固然可恨,你随便打几下出气也就是了,何必下此狠手,你道他是杀猪邓,受得住你这么重的拳头么? 张恶虎使尽全力打了一拳,火气也降下来不少,皱眉道:我只打了一拳,哪知他这么弱不禁风说到后面就没了声,就孟桥妆身上那几两肉,怎么可能不弱不禁风? 白映阳摆手道:别说啦,快把他抱回房去,请少施大夫过来看看还有没有得救。 少施大夫是温家的大夫,也是少施春画的父亲,名唤少施芷草,温玉福自幼便是由他照顾,温家搬来张府,他也同来侍候。 白映阳的小厮泽芝领命,去往西厢院寿仙居请少施大夫,寿仙居是温玉福在张府的住所。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21) 偏巧张夫人此时就在寿仙居和温玉福说话,她自窗台望见泽芝匆匆进到庭院,不进正屋,反拐向少施大夫的药舍,便让花开叫他过来,问是不是二少爷病了。 泽芝是白映阳近来新收入府的小厮,年纪极幼,刚满十岁,有些呆头呆脑,一听夫人询问,便直言相告道:孟少姨娘受伤了,二少爷让我请少施大夫去瞧瞧。 张夫人和温玉福同时大吃一惊,齐道:这是怎么回事? 泽芝道:孟少姨娘受伤了。 张夫人急问:早上不是好端端么,怎么竟受伤了? 泽芝道:不知道。 温玉福急问:伤到哪儿了,严不严重? 泽芝道:不知道。 二人见他愣头愣脑,问不出个所以然,便与少施大夫一同赶往东厢院。 白映阳站在门口,猛见张夫人和温玉福来到,慌得迎上前道:娘娘,福儿。 张夫人急道:泽芝说姨娘受伤了,怎么受的伤? 白映阳道:适才老虎陪姨娘在假山里玩耍,姨娘见到蝴蝶,就去扑蝶,不慎踩到碎石子,滑了一下,肚子撞到假山一角。 温玉福惊慌道:摔得重不重? 白映阳道:我们也不知重不重,因此请少施大夫过来瞧瞧。 少施大夫进到房中时,孟桥妆已然苏醒,听说要把脉,忙缩手道:不不必了 张夫人柔声道:你撞伤了肚子,不医治如何使得。 温玉福也道:是啊! 孟桥妆颤声道:我曾习得些许医术不必劳烦大夫唤来静客,命她去取些川芎、当归、乳香、儿茶、麝香等药材来煎熬。 少施大夫微笑道:原来孟表少姨娘也精通医术。悄声对张夫人道:孟表少姨娘是女儿家,初为人妇,仍然害羞,想是不愿陌生人触碰她肌肤,她适才所用之药均有活血散瘀功效,可治疗创伤,夫人无需忧心。 张夫人这才稍微放心,责备儿子粗心大意,竟看不好新娘子。 白映阳见孟桥妆躺在床上,身子都在发抖,显是痛得厉害,他怕母亲看出端倪,便道:娘娘,姨娘身子不适,便让她早些休息吧。 张夫人点点头,又嘘寒问暖许久,这才携温玉福离开。 众人一走,孟桥妆整个人就在床上蜷缩起来,还在枕头边连吐好几口血。 张恶虎打人时力道如何,自然心知肚明,若非昨夜的蒙汗药药效未散尽,手脚仍发软,那一拳早把孟桥妆的小命结果了!知他绝非假装痛苦,不禁有些着慌,远远见静客把煎好的药端来,赶紧接过喂他喝。 孟桥妆断断续续喝完,良久,疼痛有些缓和,打发了静客,摸出芙蓉露凝膏,敷在创口处。 张恶虎道:你这盒药总算派上用场。又见他有气没力,便道:我帮你涂。 孟桥妆看着他给自己敷药,低声道:相相公对不起 张恶虎道:你扮女子骗人,现下说对不起有何用。 孟桥妆道:我小时父母不在了被逼无奈进青楼艳妈妈说我长得好看把我误认作女女孩我学弹琴作诗去陪客人 张恶虎道:那你为何不跟她说清楚? 孟桥妆道:扮做女子陪客人吟诗谈谈风月能赚许多钱若说破只能一直做仆人辛辛苦苦服侍主人一辈子最终也赚不得几个钱 张恶虎冷冷道:那是你自己贪财。 孟桥妆怔怔道:是啊以前在街上流浪被人欺凌没房子住没衣裳穿冷得很肚子饿只能喝潲水穷怕了总想着将来有许许多多的钱再不用给人欺辱啦 张恶虎听得有些同情,涂药的手放轻了些。 孟桥妆道:前几年我攒得点儿积蓄就想着离开赋音楼阁过些平静的日子可艳妈妈不放我走我没有法子才出此下策 张恶虎道:你有这等难处,为何不向我明说? 孟桥妆低声道:你待我这样好我怕你知道我是男子再不理我 张恶虎道:因此你叫莲蓬那小鬼来骗我? 孟桥妆忙道:莲儿不知道我的事你千万别对他说一口气难以转上来,停顿一下,续道:我平日常出外游玩那几日没出门莲儿真的以为我被禁足了 张恶虎见他说话气若游丝,定是肚子痛得难受,想到是自己把他打成这样,也就不忍心再怪责,说道:你休息一会儿吧。 孟桥妆握住他手,轻声道:相公我对不起你等我身子大好了我一定替你找一位好姑娘 张恶虎道:你先养好身子再说吧。扶他躺下后,转身带门出去。 白映阳早在门外等候,笑问:你原谅他啦? 张恶虎道:我看他身子不适,不跟他计较那么多。 白映阳道:你打伤了他,心中过意不去,是吗?见他不答话,嘿嘿一笑道:他胆子真大,也不怕被你打死了。 张恶虎道:你说什么? 白映阳道:我说,他让你打,可不是白打的。 张恶虎奇道:此话怎讲? 白映阳道:如果他不让你打一拳,你怎会听他说这许多话? 张恶虎一怔道:他是故意让我打的? 白映阳道:你适才愤恨交加,他再如何分辩,你都不会听的,换作是我,也只能设法先让你出了这口恶气。顿了顿叹道:你把他打成这样,心里肯定有些内疚,这时他再说什么,你也能听进去啦,嘿嘿,他脑子转得真快。 张恶虎大怒道:莫非他又戏耍我? 白映阳道:倒不是戏耍你,你想想看,你那拳打得多重啊,稍有不慎,小命不保!他居然扛下来了,连哼都没哼一声,倒挺硬气。刚才娘娘问起,他也没说是你打的,照啊,他是诚心诚意向你道歉。 张恶虎挠挠头道:你们这些人,心思七拐八弯的,一会假意,一会真诚,实在难以捉摸。又道:咱们现下如何处置他? 白映阳道:他不是说等身子大好了,替你找一位好姑娘做妻子吗? 张恶虎哼道:他的话还能信么? 白映阳道:总而言之,你们现下是新婚,出甚状况大伙都会私议,不管如何处置,等过些时日再作打算 说话间,但见孟莲蓬和水芸水芝跑进院子,原来他刚从私塾回来,就听下人说姑娘受伤了,立刻匆匆赶回芙蓉斋,看见恶虎也在此,大怒,指住道:你这头大恶虎,定是你伤的姑娘脚步却不停,说完已跑进房中。 这时又有五名少女走进芙蓉斋,当先的是一位淡黄色襦裙少女,白映阳一看到她,立刻迎上去笑道:阿绣,你怎地过来了? 黄裙少女正是张恶虎的妹子、白映阳的未婚妻张绣元,她身后的四名少女则是她房中的丫鬟:竹琴、玉棋、石书、木画,四鬟手中各自捧布匹、针线、剪子等刺绣之物。 竹琴道:大小姐在园中绣花,听闻孟少姨娘受伤,特地过来看望。 白映阳道:他服过药,现已睡下,就别去打扰了罢。 张绣元点头道:那我改日再来。 白映阳挽她手笑道:去我房里吧,让我瞧瞧你又绣了甚好东西,是不是鸳鸯戏水? 张绣元格格娇笑道:是小白羊落水! 第25章 清明时节 孟桥妆挨了张恶虎一拳后,吃不了饭,只能喝稀粥,夜里还唉呀、唉哟哼哼卿。 张恶虎见他辗转难眠,咳嗽咳出的痰还带有血丝,两、三日间就消瘦得不成人形,颇后悔当初不该下此狠手。 孟桥妆却笑道:是我做错事,相公打也是有道理的。 张恶虎过意不去,每日里都陪着,细心照料他吃喝洗漱等。 说来也怪,张恶虎的铁拳是连杀猪邓那种魁梧大汉也消受不起,上回因邓夫人的事,张恶虎打了杀猪邓三拳,已是下手颇轻,加起来还不及打孟桥妆的一拳重,可杀猪邓至今仍躺在自家床上起不来,孟桥妆虽也吃了不少苦头,躺了十余日,现今却已恢复如常,能自行下地走路。 不足半月功夫,他竟能活蹦乱跳的,白映阳大感惊奇。 芙蕖道:上回孟少姨娘给你接断骨,我瞧她手法很是利落,必是会医术,说不定有甚疗伤秘方。 白映阳道:我问过老虎,他除了吃药,还涂了一种自行调制的芙蓉露凝膏。 芙蕖笑道:这芙蓉露凝膏,定是疗伤灵药了。 白映阳点点头,翌日,他难得起了个大早,正在平座上舒展筋骨,忽瞧见孟桥妆身着寝衣,披着外套,怀中抱着一个包袱,自外匆匆进入芙蓉斋,天还没亮透,不知他去何处归来。 正自奇怪,又见他从屋里走出,未换衣衫,手中捧着一只琉璃盏,蹲在荷花池边,小心翼翼采集花瓣上的露水。 白映阳饶有兴致地看他集了半盏,忍不住问道:那些露水是用来做药么? 孟桥妆吓了一跳,回首不见有人,一抬头,这才看到白虎阁上的白映阳。 白虎阁之名是取白映阳的白字,张恶虎的虎字,两两相加而得,此阁楼建在假山之上,有三层高,中央是房屋,屋外四面皆有平座,设有飞来椅,如今白映阳正倚在顶层的美人靠上俯瞰。 孟桥妆因之前白映阳在张恶虎面前揭穿自己,对其很不待见,但他此时出言相询,全然不理也忒没礼貌,便答道:这是药引。 白映阳道:是做芙蓉露凝膏吗? 孟桥妆道:正是。 白映阳道:能送我一些么? 孟桥妆道:你受伤了吗? 白映阳道:不是我用,上回老虎打伤杀猪邓,到现在还没痊愈,我看你的芙蓉露凝膏药效不错,想讨一些送去给他。 孟桥妆道:你心肠倒好。相公为何打杀猪邓? 白映阳笑道:老虎曾向周家小姐提亲,被拒绝了,后来周小姐嫁给杀猪邓。 孟桥妆瞬间明了,忍俊不禁道:原来的已用完了,待我调配好新的,再送去给你。 其时天已大亮,自有厨娘送来艾糍、青团子、青精饭、桃花粥等早饭。 张夫人由徐姑姑、富贵、花开等人陪同来到芙蓉斋,见孟桥妆衣衫单薄地蹲在池塘边,忙上前扯他往屋去,边走边急道:姨娘,天气尚冷,你身子受伤方才痊愈,怎能穿这薄衫在水塘边,小心着凉!又指住楼上的白映阳骂道:别把身子探出围栏,当心摔了!快去漱口下来吃饭! 白映阳伸伸舌头,笑着缩回屋里。 进到房内,张夫人又把还在熟睡的儿子赶起来,骂他没看好妻子,大清早让出去吹风。 张恶虎还没清醒,迷迷糊糊道:娘娘,这么大早,你过来作甚? 张夫人道:我来看姨娘身子好些没,顺道跟你说,现下已近三月三,咱们准备回老宅扫墓,你娶了新娘子,带去让爹爹见见,他在天有灵也高兴高兴。 张家有座老宅子,位于梅龙县西郊树林中,就在五年前,张家仍住那边,后来富裕了,在东林坊购买新宅院,便是这座张府,全家迁出,只留几名仆人在老宅子看守。 后来张大虎过世,一位姓范的道士言道,张家老宅后面的山坡是处风水宝地,能旺家宅,张夫人便把丈夫的遗体葬在老宅之后。 张恶虎瞥了孟桥妆一眼,心想:我爹爹见到这个男媳妇,气都气活了。 孟桥妆见他起床,立刻服侍洗脸,又去衣橱取来衣衫帮他穿戴。 张夫人看媳妇贤惠,心中愈发喜欢,微笑着走出房去。 别说张夫人觉得孟桥妆贤惠,就是张恶虎也觉他贤淑得很,自打他身子好转,便反过来照料张恶虎起居,端茶倒水、洗脸漱口、沐浴更衣照顾得无微不至,张恶虎常想:若他是女子,必是位贤良淑德的好娘子。颇感惋惜。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寒食过后,张府上下准备妥当,这一日天气阴凉,却未下雨,大伙一同回老宅子扫墓。 孟莲蓬见孟桥妆坐上马车,就对他道:姑娘,我和福儿哥哥坐一辆马车,可好?自打进入张府,他与温玉福特别投契,常去寿仙居玩耍,有时玩得晚了,还在那边过夜。 孟桥妆答应了,嘱咐水芸、水芝照顾好莲儿少爷。 正在这时,张恶虎|骑一匹高大的黑马,自马厩缓缓走出。 孟桥妆看那黑马健硕俊美,体如墨染,全无一丝杂毛,配上紫金镶红的辔头、鞍韂、蹬踏,端的是神骏异常,卓荦非凡!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22) 迎亲当日,张恶虎|骑的正是这匹马,那时孟桥妆盖着大红盖头,坐在花轿中,并未见到,如今张恶虎见他喜欢自己的马儿,得意道:我这匹马儿叫玄龙。 孟桥妆赞道:古有赤兔马,今有玄龙马,却不知高下如何。 张恶虎笑道:我带你骑骑看。伸手把他拉上马背。 孟桥妆常作女子装扮,出入只坐马车和软轿,从未骑过马,现今骑在马背上,十分兴奋,拍手笑道:快跑、快跑! 张夫人见了急道:姨娘身子才好,不宜骑马! 张恶虎道:马车里头闷得紧,骑马可透气,我带他慢慢走便是。 张夫人怒道:妇道人家,骑马招摇过市,成何体统,快下来!喝命马夫把马牵走,连张恶虎也不让骑。 二人只好没精打采地钻进马车。 张恶虎见孟桥妆扁着嘴,知他还在为不能骑马的事悒悒不乐,说道:过几日我带你去郊外骑马,如何? 孟桥妆大喜道:你可说话算话! 张恶虎道:这个自然。 孟桥妆微微一笑,忽觉周围很安静,顾盼左右,原来是平日与张恶虎秤不离砣的白映阳今日居然不陪在他身边,这倒是稀罕事,问道:白公子怎地不在? 张恶虎道:小白羊和阿绣陪娘娘坐一辆马车。又道:你找他作甚? 孟桥妆从怀里掏出一只小锦盒道:前些日子白公子跟我要芙蓉露凝膏,我已调配好了,正想给他呢,你拿了去,回头帮我交给他吧。 张恶虎接过道:小白羊要膏药作甚?他又没受伤。 孟桥妆道:随身备些膏药,万一不小心碰伤了,便可敷用,我这芙蓉露凝膏虽不是十分珍贵的膏药,却也比外头卖的金创药好些。 一队马车行至西郊林,驶入小道,道路不平坦,坎坷崎岖,上下颠簸得厉害。 孟桥妆自车窗向外望,但见越行树木愈茂密,阳光虽不至透不进来,但感阴风阵阵,飞鸟几绝,只余鸦声哀鸣,毛骨悚然!不多时,远远望见郁郁草木中,立起一座陈旧的宅院,灰色的天空衬托下,更显其阴森。 众家人下了马车,这时宅门打开,走出数名家丁,当先一人年纪颇长,是张家的老仆,他们均是留在此看守的。 张夫人领着众家人绕至后山坡,去祭奠丈夫。 孟桥妆跟着张恶虎一起拿香,跪在蒲团上磕头。 张夫人对着丈夫墓碑喜滋滋道:大虎啊大虎,咱们的儿子终于成家,你可以放心了!又指住孟桥妆笑道:你瞧瞧,这便是咱们的新媳妇,她叫孟桥妆,你要保佑她早生贵子,为张家开枝散叶。 孟桥妆暗地里伸伸舌头,有些心虚,偷眼看张恶虎,见他瞪着自己,脸上满是不屑。 上香毕,张恶虎拿一条长板凳在柳树底下坐着,孟桥妆挨着他旁边坐下,敲破两个水煮蛋问道:你吃鸡蛋吗?见他不应,又道:你适才瞪我作甚? 张恶虎道:我几时瞪你? 孟桥妆道:刚才我给公公磕头时,你就瞪我了。 张恶虎接过一个水煮蛋,在他面前晃悠道:公鸡冒充母鸡,不会下蛋,我瞧你怎跟我娘娘交代。 孟桥妆哼道:母鸡没有公鸡,自己会下蛋么? 张恶虎笑道:可是现今是没有母鸡,你这公鸡可不会自己下蛋。 孟桥妆嘿嘿嘿诡异地连笑三声,满脸轻蔑道:你才是没蛋下的公鸡。转身叫孟莲蓬道:你也去给张爷爷上炷香,磕几个头。 孟莲蓬依言走到坟前,见温玉福刚插完香,冯秋画就吩咐丫鬟降霜、落雪各端来水盆、胰子和帕子给他洗手。 冯秋画还伸手摸温玉福额脸后背,查看有无汗水,直似照顾小孩儿般。 孟莲蓬肚里好笑道:我小时候姑娘也这样照顾我,福儿哥哥那么大了,秋画哥哥还这样待他,真是有趣极了。 冯秋画道:少爷,天气炎热,你进屋里避避暑。 温玉福道:现今又没到夏季,凉快得很,我想去踏青。 冯秋画忙道:你身子不好,走久了怕累着,小心晕倒。 温玉福道:我近来吃了副新药,身子已好许多。 冯秋画笑道:既如此,更该好好歇着,仔细养身。 温玉福道:让春画、细雨他们陪我,只去一会儿便是。 冯秋画陪笑道:昨日给太老爷、太夫人、老爷、夫人扫墓时,你已去踏青,今日不去了罢。 温玉福眉头微蹙道:我不过是四处走走罢了,你别担心。 冯秋画只是不肯,温玉福脸色骤变,眼看就要骂人了。 一旁少施春画忙道:少爷,适才你上香被烟气迷了眼,想必很难受,不如先进屋睡一会儿,我让细雨、鸣雷去周围瞧瞧,若有好看的鲜花,便摘了来,用花瓶插上,我给你研好墨,等你睡醒画上一幅,让大伙欣赏一番,岂不妙哉! 温玉福闻言转嗔为喜道:如此甚好。 孟桥妆一旁观望,见少施春画伶俐细致,冯秋画絮叨呵护,二人照顾温玉福,一个似兄弟,一个如父亲,便问张恶虎他们来历。 张恶虎道:春秋二画都是温家家生仆人,春画是少施大夫的儿子,一直服侍福儿,福儿脾气如何,他自然知晓;秋画年纪比福儿大十几岁,本是侍候舅舅的,舅舅、舅妈过世后,他便全心全意照顾福儿。秋画现下是温家的总管事,对温家忠心耿耿,娘娘说把温家交给他打理,倒也放心。 第26章 西郊老宅院 二人正说着,白映阳和张绣元携手一起走来了,张绣元首先道:哥哥,姨娘。 张恶虎站起身,把位置让给二人,张绣元坐在孟桥妆旁边。 孟桥妆不便与张绣元坐一处,正要起身,张绣元忽拉他手道:姨娘,听闻你前些日子受了伤,我一直未得去看望,你现下伤势如何? 孟桥妆急抽回手,淡淡道:已经好了,多谢大小姐关心。站起来走到张恶虎身边道:相公,张家老宅真漂亮,你带我进去瞧瞧吧。 张恶虎久未回老宅子,也想周围转转,道:进去你可跟紧我些,万一墙角跳出一只鬼,把你捉住可不许哭。 孟桥妆只道他吓唬自己,笑道:有你陪着,我不怕。说罢便挽他手臂走进宅去。 才踏进门,但见影壁左右除却各色小花朵外,竟种有八株桑树,孟桥妆一见之下吃了一惊,皱眉道:怎地在此种桑树? 张恶虎道:娘娘和阿绣说桑葚可以泡茶喝,能滋什么养什么 孟桥妆道:滋润养颜。心道:但桑与丧同音,不大吉利,通常不会在家中种这种树。 二进院子呈囗状,仅正中央种一棵松,此外再无他物。 松树寓意长寿,本是吉祥之兆,无奈树居中央,与院子形成一个困字,如此安排,又是大大不妥。 张恶虎指着正房道:这儿是爹娘的屋子,小时我们都住在里头,后来长大了都搬去东厢,阿绣住绣云轩,我和小白羊住状元楼。 孟桥妆蹙眉道:那么多房子,你干么非要跟他住一起? 张恶虎道:你吃醋啊? 孟桥妆扁嘴道:是啊! 二人进到屋内,见房中空荡荡,东西都已收起来了,只有桌案椅凳,上面并无粉尘,皆因留守老宅子的仆人时常打扫。 张恶虎道:小时候,娘娘请教书先生来教我写字,我总是不专心,每次写一半烦了,拿刀子舞弄,把教书先生吓得屁滚尿流,哈哈哈! 孟桥妆笑道:你真顽皮。 张恶虎道:后来娘娘让小白羊先跟教书先生念书,再由他教我写字。 孟桥妆道:你不会在白公子面前捣蛋,只得乖乖写了。 张恶虎得意洋洋道:小白羊最乖了,才不逼我写呢,他能模仿我的笔迹,都代我写。 孟桥妆失笑道:你写的字鬼画符,真是难为他还要模仿。 张恶虎摆手道:我是保长,只需武艺高强就能维持梅龙县秩序,又不作学问,认得字便行,写那么漂亮作甚。 孟桥妆道:白公子学问定是很好了,他有功名么? 张恶虎点头道:他十二岁那年参加乡试,中了解元,我陪他去京城参加会试,哪知水土不服,身体欠佳,考试时发了重病,卷子写得一塌糊涂,落了榜,此后便没再考了。 孟桥妆道:真可惜!又道:不过他是解元公,还是能做官的,他怎地不做官? 张恶虎道:做官可不一定在梅龙县,不知要被调派去哪儿任职。 孟桥妆笑道:原是你怕去得远了,舍不得他,故不让他去吏部报到。 张恶虎不屑道:他若真去外地作大官,我自会跟去给他当护卫,又有甚不舍得的,是他自己不愿离开梅龙县。 孟桥妆道:原来是不想离开家乡。 张恶虎见他颇为小白羊惋惜,忍不住道:我也曾考科举,想当武状元,为国效忠,什么兵刃啦、拳脚啦、举重啦、骑射啦我都有把握获胜。 孟桥妆道:可武举要先考谋略。 张恶虎大皱眉头道:正是谋略没考过,不得参选。 孟桥妆微笑道:为国效忠有大有小,你在梅龙县当保长,保得一方百姓平安,也是为国效忠。 张恶虎大喜,复叹道:只有你这般想,旁人都觉我当保长是鱼肉乡里。 孟桥妆呸道:那些人天生胆小如鼠,县里进蛟龙,他们自己吓得门都不敢出,你杀蛟龙为民除害,他们不感激,反而颠倒黑白说是你惹怒蛟龙害他们被吃!说完忽想起石沟崖那条百尺巨蛟,蓦地打个寒颤,一瞥眼忽见窗边有黑影擦过,以为说巨蛟,巨蛟到,登时大吃一惊,扑到张恶虎怀中。 张恶虎笑道:胆子这么小,那是树的影子。 孟桥妆仔细一看,果然是树枝,三进院的树木枝茂叶盛,透过窗纱映得屋内黑影斑驳,皱眉道:怎地不砍掉这些树枝,风一吹摇来摆去,怪吓人的,这样不好。 张恶虎闻言瞪大了眼,呆了半晌,恍然大悟道:哎哟,以前小白羊总说见到有鬼在窗边经过,想必便是这些树影作怪。 孟桥妆道:树木种得靠窗太近,树高叶茂就会遮住阳光,搞得屋内阴沉沉。伸出头去看,果距窗台不足两尺处,栽有一株杨树,说道:杨树又名鬼拍手,风吹树叶沙沙作响,容易招来鬼魅。 张恶虎笑道:哪儿有许多忌讳,杨树干直,以前爹爹特意种了要我爬着练轻功。 孟桥妆点头道:心中无鬼,百无禁忌。又见东首跨院立有一座秋千架,他童心忽起,笑道:清明有放风筝、荡秋千的习俗,咱们也去荡秋千吧。 张恶虎笑道:好。 二人闲步至跨院,院中无树,却有不少灌木丛,中央是一座秋千架,还有一座跷跷板,但跷跷板的两端下方,却各垫有七块厚厚的石板。 孟桥妆喜滋滋地坐在秋千板上道:相公,你快来推我。 张恶虎回忆起小时推小小的小白羊玩乐的情景,也来了兴致,依言走到后面,他力气奇大,只一推便推得极高。 孟桥妆吓一大跳,忙道:别别推那么高 张恶虎道:这个高度小白羊都不怕。 孟桥妆道:可万一摔下来 张恶虎笑道:你便是飞上了天,掉下来我照样能接住。 孟桥妆仍有些害怕,紧紧抓住秋千绳,手心都汗湿了,全然感觉不到荡秋千的乐趣,连忙要求下来。 张恶虎不捉弄他,当即抓住秋千绳,秋千立时稳稳停住。 孟桥妆惊诧道:怎地一下子便停住了? 张恶虎道:我抓住绳子,自然停了。 孟桥妆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赞道:你臂力真大! 张恶虎听他赞许,心中得意,哈哈一笑道:这个秋千架可不是那么玩的。 孟桥妆笑道:秋千不就是在上面荡么,还能有甚玩法? 张恶虎不答,让他下来,自站上去慢慢荡起来。 孟桥妆见他越荡越高,已与地面呈平行,生怕他摔下来,急道:你小心些! 张恶虎笑道:不打紧。此时秋千飞得更高,已高过秋千架顶端,他笑道:你可看清楚,别吓坏了。说罢,便松开抓住秋千绳的手。 孟桥顿时玉容失色,差点叫唤出声。 张恶虎双手交抱在胸前,整个人随秋千前后晃动,身子却稳稳的站在秋千板上,如履平地。 孟桥妆惊喜交集,拍掌大赞道:真太神奇啦! 张恶虎又荡了一会儿,忽从秋千上直接跃下,飘然落地,姿态甚是优美,而他跃下之后,那秋千竟也瞬间停止,静静在那里,绝无半分晃动,好像从未有人上去过。 孟桥妆更是惊叹,拉他手连问:你是怎么办到的,有诀窍么,教给我好不好? 张恶虎笑道:这是轻身功夫。又道:你胆子挺大,小白羊和福儿见我练这个,都不敢在旁瞧着,你居然还想学。 孟桥妆笑道:瞧着有甚好怕的?又问:跷跷板也不是两个人玩的罢? 张恶虎道:那也是练轻功的,你仔细瞧,是不是修得比寻常的跷跷板更高些。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23) 孟桥妆看了看,确实很高,小孩儿家若是坐上去,一不小心掉下来,必定摔得头破血流。 张恶虎道:秋千架和跷跷板都是爹爹亲自修的,目的是要锻炼我的轻身功夫。他要我先站在跷跷板的横板上,然后左右来回跑,且必须跑到两端尽头,又要保证两头底部都不许触碰到地面,我必须在一头碰到地面前,赶紧跑往另一头。 孟桥妆道:原来是要练你的速度。 张恶虎道:光速度还不行,需得平衡,不然便掉下来啦。 孟桥妆道:原来轻功是这样练的。 张恶虎续道:等我速度快到两头不触碰及地面了,爹爹又在两边跷跷板底下加一块厚厚的石板,如此一来,跷跷板两头落下的时间短了,我只有走得更快才行。 孟桥妆道:是不是很难? 张恶虎道:抓住窍门便不难了,反倒觉有趣得紧。随即跃上跷跷板,左右来回行走,他速度快如闪电,动作却潇洒自如,好似只是在庭间散步般,那跷跷板更是纹丝不动,便如上面根本没人。 孟桥妆佩服得无以复加,只知鼓掌夸赞,待张恶虎自跷跷板上下来,奔上前道:你当真厉害,我去武馆看过那些武师练轻功,他们跃上屋顶都还摔下来,若让他们站这跷跷板,一定得摔伤,更别提那秋千架。 张恶虎道:你去武馆作甚? 孟桥妆道:我想学些功夫,强身健体,可他们都说我身子弱,不宜习武。 张恶虎笑道:别听他们胡说,你骨骼轻盈,若有心练武,定比旁人更容易。 孟桥妆喜道:当真么?那些武师都不肯收我作弟子,你那么厉害,做我师父好不好? 张恶虎笑道:做师父就免了,教你几招防身还是可以的。看着孟桥妆,又看了看那跷跷板,忽然叹了口气。 孟桥妆奇道:你怎地了? 张恶虎道:以前爹爹也教过小白羊练武,可他脑子虽聪明,记书本上的东西很快,记武功招式硬是记不住,学了几个月,连最简单的招数都使不对。 孟桥妆道:他是没心学罢了。 张恶虎道:我知道,他对武学不感兴趣,又吃不得苦,我瞧你跟他也差不多,嘴上说要学,到时只怕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孟桥妆啐道:你别小看我,我很有毅力的。 张恶虎笑道:武功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学会,就算练个三五七年,也只是小成,若要大成,那得练十年以上。 孟桥妆道:那我就跟你练上十年。 张恶虎笑道:当真这么有毅力? 孟桥妆笃定道:那当然,就是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一百年,我也跟着你。 张恶虎闻言一怔,定定看着他。 孟桥妆有些脸红,转过头道:习武犹如读书,都不可急功近利,需日积月累方有成效。 张恶虎点点头,看着跷跷板,忽道:爹爹待我很严厉,我练功练得再好,他也很少夸我,当初练这个跷跷板,直至我加到七块石板时,爹爹才赞一句很好。说至此,忆起旧日父亲搭跷跷板、立秋千架,教授自己武功口诀的情景,现时却是物在人已矣,心中难受,坐在石阶上默默落泪。 孟桥妆知他触景伤情,却也不劝,只握住他的手静静陪伴。 张恶虎哭了一会儿,发觉在孟桥妆面前失态了,大感窘迫,站起道:我去给爹爹磕头!更不待答应,便飞也似的奔出偏院。 孟桥妆道:等等我! 便在这时,他猛感一股寒意从脚底心直窜上来,头皮发麻,胸口只觉闷得慌。 恰逢风起,吹得邻院杨树哗哗作响,杨树又名鬼拍手,这可不是好兆头,他暗道:这座宅子布置不妥,果然有问题,白公子见到的恐怕不是树影,是些不干不净的脏东西。他虽然胆大,对鬼魂之说却也颇忌讳,当下不敢奔跑,一步一步往外走,一路只念有怪莫怪。 好容易到达穿堂,他一时心急,后脚踢在门槛上,眼看便要摔个嘴啃泥,身子却被人一把提住,抬头见是张恶虎,对方斥责道:这么大个人,走路还不看路! 孟桥妆瞪大了眼睛,咦了一声,扑到他怀里,阴寒之气顷刻消失,全身畅快无比。 张恶虎见他左顾右盼,问道:你看什么? 孟桥妆道:我刚才突然觉得阴森森的 张恶虎道:今日没太阳,阴一点有甚稀奇? 孟桥妆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张恶虎摆手道:反正你快出来,已是中午了,娘娘叫咱们去给爹爹烧溪钱,烧完吃饭。 孟桥妆不答,伸手搭了搭他的手腕,但觉脉象洪实,不由惊叹道:你阳气真旺盛! 张恶虎道:男子性属阳,大夫说我又比旁人更旺些,加之我的内力是至刚至阳、至猛至烈的,阳气旺盛很正常。 孟桥妆恍然大悟,难怪初进老宅子时,全不觉有何阴森之意,原来是张恶虎相伴在旁,他阳元极盛,那些阴气无法靠近,待到他一走,阳气消散,阴气立长,故此寒意逼人。此刻阴气又去,自是张恶虎去而复返之故。 张恶虎不知他心中所想,拉他出门道:快走,待会娘娘要骂人了。 二人来到小山丘,众家丁已把冥衣冥币堆至坟两旁,墓碑前放一个阴阳盆。 白映阳见孟桥妆神色不定,悄声问张恶虎道:他怎么了? 张恶虎道:还不是跟你一样,平白无端瞎疑心,看见树影以为见鬼。 白映阳朝他伸伸舌头。 张夫人见人都到齐了,便点火烧祭品。 温玉福给香烛的烟熏得哇哇乱叫,冯秋画忙拉他去一边擦拭眼泪,温玉福道:我给姑丈烧溪钱罢了,你又急什么? 冯秋画陪笑道:你眼睛被熏得睁不开,看不清楚,当心被火烫到手。 温玉福道:怎就烫死我了。 冯秋画笑道:你的药快煎好了,赶紧吃饭,别错了时辰。 张夫人见侄儿满脸不情愿,笑道:福儿,你先去吃饭,我们烧完溪钱便来。 温玉福依言进了张宅花厅坐下,冯秋画劝他先吃饭,他怒道:长辈尚未就坐,我怎能独自先吃,没大没小的! 冯秋画无奈,倒也不便再劝。 待得众家人烧完冥币回来,都到花厅吃饭,温玉福这才一起起筷。 张夫人责备儿子道:你怎能把姨娘一人留在宅内,好糊涂! 张恶虎道:难道还真有鬼来捉他吗? 张夫人道:姨娘是你妻子,你与她一同进去,自当与她一同出来才是。 张恶虎笑道:我不是立刻进去把他带出来了,他平平安安,毫发无损,你担心什么? 张夫人怒道:你不该丢下她一人在里面! 张恶虎哼道:他胆子大得很。 张夫人还要骂他,突见他眼睛红通通,显然哭过,转念猜他必是在屋里见到一些旧物,想起父亲,激动难遏,这才撇下新娘子,跑去坟前给父亲磕头。念及他年少丧父,顿生怜悯,便不再责怪。 吃过午饭,众家人又点了一轮香烛,燃放炮仗,再转去拜祭温家祖先,这才打道回府。 第27章 齐天大圣 回到张府已日暮西山,家丁早备好热水,大伙各自回房沐浴更衣。 张恶虎才在贵妃椅坐下,瞥眼见孟桥妆的影子在屏风后宽衣解带,口中还道:相公,你怎地不来沐浴? 张恶虎道:你先洗。 孟桥妆道:咱们一起洗吧,我给你擦背。 自打真相揭穿后,孟桥妆说要向张恶虎赔罪,每日都好生侍候他,包括沐浴。 张恶虎平常也是坦然受之,但今日不知怎地,听他叫唤,突然有些胆怯,连看孟桥妆屏风上的剪影都觉害臊!他坐立不安,跳起来就往外跑,更不顾孟桥妆在后头问他上哪儿。 张恶虎也去不了哪儿,出了芙蓉斋,上了假山进到白虎阁。 正巧白映阳沐浴毕,出来见到他来,笑道:怎地了,你娘子不侍候你么? 张恶虎脸红道:他他在沐浴。 白映阳服侍他脱衣后,整理衣衫,从衣袋中摸到一只精致的小锦盒。 张恶虎道:那是芙蓉露凝膏,他让我交给你。 白映阳把小锦盒放到案上,取一块荷香皂角,边给他洗发边柔声道:今日你在老宅子想起爹爹,心情不佳是么? 张恶虎道:我见到秋千,想起当年爹爹在那儿教我练功。 白映阳道:爹爹已去多年,现如今在天堂享福,你不要再难过啦。 张恶虎道:我知道。 白映阳见他情绪仍旧低落,便想着如何逗他开心,笑道:你今日带新娘子去拜祭爹爹,爹爹见了,一定高兴极啦。 张恶虎失笑道:他是男人,我爹爹见了这样的媳妇,能高兴吗? 白映阳笑道:他穿着衣衫呢,爹爹又瞧不见。 张恶虎道:万一将来识破,爹爹非气得从坟里跳出来打我不可。 白映阳笑道:不怕,爹爹要是打你,我给你拦着。 张恶虎哈哈大笑,一摸他下巴道:真乖!笑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 白映阳笑道:怎么又叹气,还怕爹爹打你么?边说边去呵他痒。 张恶虎却没笑,正色道:不是爹爹,是他 白映阳道:是姨娘吗,他怎么了? 张恶虎道:在老宅子里,他对我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一百年,也跟着我 白映阳忙道:他说这句话,是真心话么? 张恶虎得知孟桥妆骗婚后,对他可谓恨入骨髓,但随后的日子里,孟桥妆对他关怀备至,柔顺体贴,爱慕之情更是溢于言表。 张府上下,但凡长有眼珠子的人,都瞧得出孟少姨娘对大少爷是有爱意的。 张恶虎虽迟钝,却绝不是笨蛋,每日与孟桥妆朝夕相处,同床共枕,这股浓情又怎能瞧不出来?听小白羊这般问,迟疑道:他说这话时,模样是很真诚的。但想了想又道:不过他说假话时同样一脸真诚,叫人难以分辨。 白映阳道:是么? 张恶虎道:他之前把我们骗得团团转,难道你忘了? 白映阳笑道:那是和你成婚前,如今他的秘密已被我们知晓,还有甚好骗的? 张恶虎笑道:你之前还说讨厌他,如今竟会帮他说话。 白映阳哼道:他害你差点被蛟龙吃掉,又设局骗婚,我当然讨厌他!叹了口气道:不过他被困青楼,借你脱身也属无奈之举,再说,也不是他要你去杀蛟龙的这些日子我瞧着,他并非奸恶之徒,人也和气,我跟他讨芙蓉露凝膏,他制好便予你送来给我,是个爽快之人。 张恶虎道:这倒是。 洗漱完毕,下人来请两位少爷去吃晚饭。 张恶虎早饿得发慌,与白映阳一同来到花厅,见到满满一大桌丰盛的菜肴,鸡鸭鱼肉蔬菜瓜果,应有尽有,大喜道:好丰盛!撕下半只烧鸡大嚼,连连赞道:味道好极! 张夫人斥道:人未来齐你便吃,真没规矩! 张恶虎左右瞧瞧,母亲、妹子、小白羊、表弟、莲蓬都在,独不见孟桥妆,问道:桥妆在哪儿? 张夫人骂道:你自己的老婆你都不知在哪儿,还敢问人! 张绣元忙笑道:姨娘在东厨,这一桌子菜都是她亲手煮的,特地做给大哥吃呢。 张恶虎一怔,嘴里鸡肉依然肥美,却再也咽不下去。 此时,孟桥妆和几名厨娘一起进来,笑道:菜上齐了。 厨娘把一大锅鸡茸羹放在桌中央,孟桥妆亲自拿汤勺,依次给张夫人、张绣元、温玉福、白映阳、孟莲蓬盛满,最后一碗端给张恶虎,笑道:你尝尝味道如何。 张恶虎接过来便吞掉一大口,那鸡茸羹新出锅,十分滚烫,把他喉咙肠胃都烫着了,吐都吐不出来,难受得抓耳挠腮。 众家人见状都笑了起来。 孟桥妆忙命藕花取凉水,关切道:慢些儿! 张夫人笑骂道:急什么,这么大锅鸡茸羹,你要喝多少碗都行。 孟桥妆拿过碗,替他吹凉了,这才再次送到他手上。 张恶虎接过大口喝下。 张夫人斥道:只顾自己喝,也不知给娘子盛一碗! 张恶虎闻言,连忙盛一碗羹汤,双手递给孟桥妆。 孟桥妆笑道:多谢。又道:你别只顾喝汤,多吃些菜。边说边不住往他碗里夹菜。 张恶虎只觉饭菜比往日更为鲜美,低着头囫囵吞枣般,比平时吃得更多,可究竟吃了鸡鸭还是鱼肉,却全然分辨不出。 深夜,张恶虎舒舒服服躺在床上,见孟桥妆立于案前,小心翼翼摊开一包包物品,搁在窗台晾晒,问道:那是什么? 孟桥妆道:是药渣。 张恶虎想起之前打他那一拳,尴尬道:你还吃药么,身子还没好? 孟桥妆笑道:早就好了,芙蓉露凝膏对创伤很有效。 张恶虎道:那为何还有许多药渣? 孟桥妆道:这些药渣不是我的。自纱橱取出香盒,抓一把放入鼎内。 张恶虎闻出与平日所燃荷花香味不同,问道:是龙涎香吗?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24) 孟桥妆喜道:正是,我昨日新买的,你原也知道。 张恶虎对香薰并无兴趣,不过白映阳也喜在屋内燃各种香料,故亦略懂一二。 孟桥妆取来寝衣,服侍他更换。 张恶虎脑中一直回想他今日所言就是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一百年,我也跟着你,越想越腼腆,红着脸道:你今晚煮的菜太美味啦 孟桥妆笑道:你若喜欢,我以后天天煮给你吃。 张恶虎道:那倒不必家里那么多厨娘,让她们煮就是。 孟桥妆道:我是你的娘子,娘子煮菜给相公吃,不是很正常么。 张恶虎见他笑靥如花,叹道:你若真是女子,我可要开心死啦。 孟桥妆道:我不是女子,你不喜欢我服侍吗? 张恶虎吞吞吐吐道:自然喜欢,可是你不会生娃娃 孟桥妆笑道:将来我给你找一位好生养的姑娘做小妾。 张恶虎叹道:梅龙县的姑娘一见我都躲得远远的,谁肯嫁我! 孟桥妆不屑道:那是她们有眼无珠!那种不识好歹的女子,不要也罢!我定会为你找一位人品、样貌都是一等一的好姑娘,让她给你生十只八只小老虎崽,你说好不好? 张恶虎想象一大群小老虎崽在房里追逐玩闹的情景,想着想着,忽然看见孟桥妆的脸,不觉有些迷醉,暗忖若他能变成姑娘,给我生小老虎崽,那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孟桥妆不知他心思,见他静静伏着,便褪去他衣衫,取来橙花精油推拿。 张恶虎伏在床榻,鼻中全是龙涎香混合着橙花精油的香气,推拿时,肌肤赤|裸相触的感觉十分受用,片刻间他便迷迷糊糊,半梦半醒。 正似睡非睡间,但觉背部有温热的水珠滴落,他回头一看,原是孟桥妆推拿久了,脸蛋脖子都渗出一层细汗,待要叫他休息一会儿,却见他把贴身小衣褪去,露出白皙的胸膛。 张恶虎此刻脑子已有些昏沉,模糊中似乎见到孟桥妆胸膛慢慢发育,长成一对雪白娇嫩的大胸脯!椒乳微颤,他忍不住伸手去摸,触手一片温软。 他对孟桥妆委实有爱慕之情,闲暇时偶尔一人独处,总幻想对方不过是装成男子来戏弄自己,实际上仍是女儿家!现下陡然美梦成真,叫他如何不欣喜若狂,张臂揽过,就是一阵狂吻,孟桥妆自然婉转相就。 张恶虎心情愉快,直觉周围浮起彩色烟霞,身子舒畅难言,混混沌沌之际,倏然变化成孙悟空的模样,脚踩藕丝步云履,身披锁子黄金甲,头戴凤翅紫金冠,手持如意金箍棒,驾着筋斗云,直上南天门。 玉皇大帝、王母娘娘(ningning)、太白金星、太上老君、托塔李天王、哪吒三太子等纷纷出来相迎,还有西天的如来佛祖、观音大士、文殊菩萨、普贤菩萨、大罗金刚各路神佛,一起恭恭敬敬向他行礼,口称齐天大圣。 广寒仙子手捧鲜果佳酿,脚踏五彩云霞飘然而至,恭请大圣品尝。 张恶虎观广寒仙子容貌、身形,均与孟桥妆一般无异,喜不自胜道:我道世上怎会有如此绝色佳人,原来竟是广寒宫的仙娥下凡!旋即向广寒仙子求婚,仙子娇羞答允。 二人正要接吻,玉皇大帝忽然走上前道:你万万不可与她成婚! 张恶虎道:为何不可? 玉皇大帝道:因为她是男子。 张恶虎哈哈大笑道:笑话,广寒宫仙子怎会是男子! 玉皇大帝道:你不信自可回头瞧瞧她。 张恶虎果然回过头去看广寒仙子,但见她身上霓裳仙衣已尽数消失,一丝|不挂,露出来的赫然是男子身体。 各路神佛哄堂大笑道:大伙快看,大圣娶了个男人作娘子,太可笑啦,哈哈哈哈! 张恶虎又羞又怒,大喝一声,举起金箍棒朝玉皇大帝便打。 不料一棒下去,玉皇大帝就消失了,不止玉皇大帝,连王母娘娘、太白金星、如来佛祖、观音大士通通也都不见了。 张恶虎一怔,再看广寒仙子,她也逐渐消失,霎时便无影无踪,南天门空荡荡,只剩他一人。他急得大喊仙子,脚下陡然一空,顷刻坠落九霄,手脚更不听使唤。 正无计可施,眼前忽现一片鲜红,笼罩周围,下坠之势也变得极缓,身子也变得温暖舒适,脚底下还传来些许麻痒之感。 张恶虎感到手脚有了力气,立刻跳起来,麻痒感就渐渐消散,他揉双眼定睛一瞧,发现正坐在自己床榻上,那片鲜红是新婚时挂上的大红纱帐,原来又是南柯一梦!他赶忙伸手一摸,发现怀中蜷缩着一人,全身光溜溜睡得香甜,正是孟桥妆。 见他还在,张恶虎松了口气,暗道:近来怎么老做这种怪梦?眼看天刚蒙蒙亮,仍有些困倦,就要继续补眠。 岂料一躺下,股间自下往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火辣辣的,那感觉一如洞房翌日一模一样!张恶虎惊怒交集,暗骂这姓孟的混帐又打他屁股!掀开被子,抬手就是一记耳光,直接把孟桥妆扇到床榻里侧。 孟桥妆被打醒了,一时不明所以,好半日才道:你你干么 张恶虎怒道:又来装模作样!揪住他头发喝道:你这混蛋,我稍一松懈就胆敢放肆! 孟桥妆不知他为何发怒,但自觉没做错事,怎肯白挨打,一通挣扎,反手拍中他鼻子。 张恶虎没料到他竟敢反击,给打了个正中红心,更增愤恨,把他抱过来,面朝下打横俯放在腿上,左手箍住他两条手腕,右手噼里啪啦,把他白花花的八月十五打出七、八个红通通的虎爪印。 孟桥妆双腿被他箍得死紧,挣扎亦纹丝不动,于是张嘴在他大腿狠咬,不曾想牙齿剧痛,满嘴鲜血。 原来张恶虎盛怒之下,全身紧绷,肌肉坚如磐石,他贸然咬一口,反倒伤了自己。 张恶虎哈哈大笑道:这叫自食其果! 孟桥妆怒他幸灾乐祸,又莫名其妙挨他一顿打,只感万分委屈,骂道:大恶虎,放开我! 张恶虎怒道:你还敢骂人一句话还未说完,见他泪水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唬了一跳,忙松开手。 孟桥妆一得自由,立即扯住张恶虎一通撕打,凭他的力道,拳头落在张恶虎身上如小雨点儿般,不痛不痒,自己反而打得双手红肿。 张恶虎把他推开道:你胡闹什么? 孟桥妆哭道:你这可恶的大恶虎,你没心肝!明知无论如何奈何不得他,仍抓起枕头朝他脑袋砸去,扑在他身上又撕又咬。 张恶虎从未见过男人撒泼,就是小时候和白映阳打架,后者也从无此举动,如今见孟桥妆激动得犹如疯妇般,顿时有些汗颜,不知不觉间竟给推下了床,眼看他指甲嘴巴都是血,眼泪汪汪好不狼狈,登觉不忍,说道:喂,我不打你啦。 孟桥妆哪儿理会,连拖带拽把他拱到门边,推将出去,砰一声把门重重关上。 张恶虎站在门外良久,方才想起应该是自己发火,怎么反被他给赶出来?如今全身赤条条,连裤衩都没来得及穿,又怒气冲冲推门进去,准备再次兴师问罪。 待见到孟桥妆狼狈不堪地伏在床上,呜呜呜哭得极悲切,他取了衣衫,悄悄退还出来。 第28章 芙蓉糕 张恶虎越想越觉不对劲,明明是自己先挨他打,怎么如今反弄得像自己理亏似的?于是他怒不可遏地上了白虎阁,大叫道:小白羊,你起来了吗?一边说一边飞起一脚,把房门踢开,见白映阳果然仍在嗫嗫梦呓,就自被窝里把他拎出来。 白映阳爱睡懒觉,不到晌午多半不起,抱着抱枕道:别吵 张恶虎怒道:别睡了,快起来! 白映阳连眼睛都睁不开,皱眉嘟嘴道:干么 张恶虎边给他穿衣边道:陪我去喝酒! 白映阳缓了半日才看清老虎一脸怒气,道:你又怎么了? 张恶虎怒道:那个混帐东西,简直岂有此理! 白映阳知张恶虎说的混帐东西,通常都指孟桥妆,不过昨日他二人还亲近得很,如今却剑拔弩张,想来是昨夜吵架了,笑道:大清早喝甚酒?我陪你去仙人亭喝早茶。 白虎阁建在假山之上,方圆更有几百座假山层层叠叠,堆积为群,相互间紧密连接,若登上白虎阁顶眺望,那叫一个壮观! 假山中开有一条山道,通往山腰处,那里有一座以松木搭建而成的凉亭,据白映阳说,他小时候曾做过一个梦,梦见自己给人打得快要死了,有一位仙人驾雾而过,停下来把他救了,为了纪念这个梦境,就把假山的凉亭命名为仙人亭。 张恶虎和白映阳上了假山,听得仙人亭中有嬉笑声,走近一看,见是温玉福和少施春画,还有一人却是孟莲蓬,三人坐在亭中松木凳上,有说有笑。 温玉福正在教孟莲蓬画画,见到二人,笑道:小白羊,你竟也来了,真稀罕。 白映阳笑道:你们也早啊。 温玉福笑道:清晨花草饱含露水,煞是美丽,如不早起画下,岂不可惜。 白映阳翻开松木案上的画卷,果然绘的都是花露草枝,盈盈欲滴,颇为传神。 温玉福道:你总是睡得晚,早晨起不来床,辜负了这良辰美景。 白映阳道:我晚睡是在下棋,夜深人静才好布局,你睡得太早,才是辜负了花好月圆! 温玉福笑道:不要贫嘴! 白映阳伸伸舌头,对孟莲蓬笑道:你也喜欢画画? 孟莲蓬道:姑娘教我画过,不过我没有福儿哥哥画得好。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张恶虎,心中不喜,将搁在案边的空药壶、空药碗收进提盒,又朝他扮个鬼脸,骂一句大恶虎,对温玉福道:我去上学啦,明日再来找你玩。 白虎阁的假山群另一端是张府的花园,花园名曰:梦蝶园,位于张夫人的富贵花开堂后方,左右连接东西厢月洞门,故孟莲蓬拎着提盒,从假山的另一端下去,绕路回芙蓉斋。 白映阳道:福儿,你与莲儿处得倒好,他进府这么久,只跟你玩得来。 温玉福笑道:那得看缘分,又不是平白无端就喜欢我。 张恶虎道:我可没得罪他,他为何平白无端讨厌我? 温玉福冷冷道:你天生就招人讨厌,有谁喜欢你。说毕,携少施春画扬长而去。 张恶虎目瞪口呆,勃然大怒道:我今日到底做错什么啦,大清早的,干么一个个都骂我? 白映阳也不明所以,道:想是秋画又唠叨,福儿心中不痛快,这才胡乱骂人。 张恶虎瞪眼道:他刚才还跟你笑得开心,生秋画的气只出在我头上吗? 白映阳无法辩解,只得劝他别恼,心道:莲儿并未生病,怎么拿着药壶,莫非药是给福儿的?正想着,见泽芝提着食盒走上来,里面竟有两份早饭,问道:是谁让送来的?他每日一觉便到大中午,直接吃午饭,东厨平时并不会准备二少爷的早饭。 泽芝道:鞭蕖姐姐说你起来了,让我去东厨叫厨娘煮二少爷的早饭,送来仙人亭。 白映阳点点头,吩咐将早饭摆在石几上。 泽芝摆好碗碟筷勺,又道:适才我出门时,见夫人来到白虎阁,芙渠哥哥偷偷叫住我,让我赶紧叫二少爷回去。 白映阳一凛,忙道:老虎,你先吃,我待会再来陪你。说完更不待回应,匆匆离去。 张恶虎见早饭是一碗菜粥、一碟春卷、一碗碎肉蘑菇、两只荷包蛋,一共送来两份,不过白映阳那份却比自己的多了一小碟芙蓉糕,问道:怎么我的早饭没有芙蓉糕? 泽芝道:大少爷不喜欢吃芙蓉糕。 张恶虎道:那孟少姨娘的早饭有芙蓉糕吗? 泽芝道:没有。 张恶虎道:这是为何? 泽芝道:芙蓉糕是菡萏自己掏钱买给二少爷吃的。 张恶虎小声嘀咕道:买给小白羊却不买给我,哼,菡萏这小子,真是偏心得紧!忽想孟桥妆也爱吃芙蓉糕,今朝哭得那么凶,虽觉得自己并无过错,不过我君子不与疯子计较,说道:你去东厨,让再送一份芙蓉糕去给孟少姨娘。 泽芝道:东厨没有芙蓉糕。 张恶虎知道这孩子比自己还迟钝,仍道:你去东厨叫厨娘们去买。 泽芝这才应声而去,不多时就跑回来了。 张恶虎问道:芙蓉糕送过去没有? 泽芝道:不知道。 张恶虎道:不是让你去叫厨娘买了送给孟少姨娘么? 泽芝道:我说了。 张恶虎道:那你怎会不知道? 泽芝道:我说了就回来了。 张恶虎道:厨娘说几时送去? 泽芝道:不知道。 张恶虎晕头转向,觉得跟这孩子说话当真吃力,简直是根木头,实在没耐心一步步引导他,还是自己去东厨问较快,当下撇下泽芝,径直往东厨去。 谁知才到东厨院前,院中一婆子手提菜篮正走出来,一见他便笑着打招呼:大少爷好。 张恶虎道:我让你们买芙蓉糕送给孟少姨娘,去买了没有? 婆子笑道:正要去呢。 张恶虎怒道:我刚才叫泽芝来让去买,你怎地磨磨蹭蹭,现下还没出门? 婆子急道:大少爷,泽芝一说完,老仆立刻换衣衫出来了,是你太心急啦。 张恶虎摆手道:罢了,老太婆一大把年纪,走路慢吞吞,等你买回来,午饭都吃完啦,回去干活,我自己买。出了张府,直奔街尾一家龙凤店。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25) 龙凤店是一家小饭店,店铺十分简陋,在梅龙县名不经传,不过那儿的荷叶饭、莲子羹、芙蓉糕制作尤其美味,附近居民常来帮衬,白映阳的芙蓉糕就是在龙凤店买的。 张恶虎一进店门,就吩咐掌柜赶紧包一盒芙蓉糕,他理所当然不给钱,掌柜也理所当然会过后找白公子结账,张恶虎拿了糕点就走,掌柜照样继续做生意。 张恶虎捧着芙蓉糕往家走,回想起洞房那晚,喂孟桥妆吃芙蓉糕,他就着自己的手,嘴里两排碎玉小口小口轻咬,不时还咬中自己手指,那模样忒可爱!想到此,指间顿觉痒痒的,瞬间心情也不那么郁闷了,思忖着待会不如再喂他吃芙蓉糕,越想越开心,一进家门便兴致勃勃往芙蓉斋跑,推门进房。 孟桥妆穿着寝衣,坐在贵妃椅上发愣,眼睛红红,泪痕斑驳,披头散发,也不梳洗,见到他进来,双眉竖起,抄枕头就朝他砸去。 这一砸不打紧,把张恶虎刚压下去的火气重新砸上头顶,他怒不可遏,扑上来摁住孟桥妆骂道: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染坊了,你以为我当真怕你么? 孟桥妆怒道:是你先招惹我的,我又没强迫你! 张恶虎道:你先打人还说是我招惹你? 孟桥妆怒道:我自好好睡觉,几时打你了,恶人先告状! 张恶虎道:还敢说没有,我屁股现在还火辣辣痛,不是你打是谁打? 孟桥妆骂道:大恶虎可恶至极,定是半夜被老鼠咬烂的!说罢屈十指作猫爪状,朝他脸上抓去。 张恶虎脖子忙往后一缩,这两爪就没抓中脸,但却自下巴到了胸前抓出十道长长的红爪痕,他忙往后一跃,胸口忽而一阵剧痛,居然被对方连衣襟带胸毛硬生生撕去一片。 孟桥妆见状有些过意不去,但之前给他打了一顿,就不肯开口道歉了。 张恶虎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出去咣当一下关上门,由于用力太大,门又再次弹开,咿咿呀呀晃来晃去。 孟桥妆更加委屈,透过门缝看见他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闷闷不乐。 自己生了一会儿气,忽瞥见门旁一个纸盒,原来适才张恶虎才推开房门,就被他用枕头砸了,猝不及防,手里的纸盒掉在门边。 孟桥妆见那纸盒盖子打开了,露出几块雪白的糕点,他最喜欢芙蓉糕,一眼就认出,走过去捡起,心下奇怪:早饭适才已经送过来,怎么芙蓉糕掉在这儿?眼见芙蓉糕用纸盒装住,不像是东厨准备的。 第29章 连环计 这时,忽闻隔壁白虎阁的院子传来一人声音道:泽芝,你不是去给大少爷送早饭么,怎么不在旁侍候,自己回来了?说话的是白映阳的丫鬟鞭蕖。 又听泽芝的声音道:大少爷去给孟少姨娘买芙蓉糕,二少爷去见芙蕖哥哥。 鞭蕖道:是二少爷叫你回来的么? 泽芝道:不是。 鞭蕖道:你怎地不在仙人亭等他们? 泽芝道:我要等他们吗? 鞭蕖叹道:你要侍候少爷啊,一会他们回到亭中,你却不在了,谁来侍候? 泽芝啊了一声,也不跟鞭蕖打招呼,转身就跑出白虎阁,自是要往仙人亭去。 孟桥妆见他经过芙蓉斋前,连忙招手唤他进来道:泽芝,你过来,我有话说。 泽芝依言进来,傻呼呼地站在他面前,也不知要问好。 孟桥妆指指手中的芙蓉糕问道:泽芝,这是大少爷买的? 泽芝道:是的。 孟桥妆道:大少爷怎么突然去买芙蓉糕? 泽芝道:大少爷看见二少爷有芙蓉糕,孟少姨娘没有,就让我去东厨叫厨娘买。 孟桥妆道:原来是东厨买来的。 泽芝道:是大少爷自己去买的。 孟桥妆道:你不是说大少爷吩咐你去叫东厨买吗? 泽芝道:是的。 孟桥妆道:那大少爷怎地又自己去买? 泽芝道:是林婶说的。 孟桥妆道:她怎么说? 泽芝道:我刚才回来时,遇上林婶,她拉着我道:泽芝兄弟,我本想去买芙蓉糕,可大少爷想让孟少姨娘早些吃到芙蓉糕,自己跑去买了,可不是我偷懒不去啊! 林婶对泽芝说这番话,多半是怕他向二少爷告状说,大少爷吩咐去买芙蓉糕,她结果却没去,故而一见泽芝,对方没开口问,她赶紧先讲明其中原委。 孟桥妆没料到张恶虎回来是给自己送芙蓉糕的,他还记得自己喜欢芙蓉糕,特地赶去买,莫非是要道歉?想到此心情一下子舒展了,问泽芝道:大少爷现在何处?问完就发觉问错了,适才张恶虎气呼呼出去,泽芝怎会见到他,肯定也没在白虎阁,否则鞭蕖不会让泽芝再往仙人亭等候。 打发了泽芝,他端着芙蓉糕,取一个小碟子,小心翼翼地把糕点摆放整齐,又拿一张锦帕仔细盖上,一边回忆早晨发生的事。 今朝仍在梦中,明明是张恶虎一巴掌把他打醒,怎么反说是他先动手打人?张恶虎虽暴躁,却不会无故冤枉他,莫非自己睡觉睡糊涂了,梦中打了人却不自知?想道:相公说我打的是他屁股,火辣辣痛顿时醒起,成婚之前在青梅煮酒,有一次,张恶虎扑到床上抱住自己,当时误以为他要做越礼之事,还吓了一大跳,岂知后来出言试探,发觉其对此事竟是一窍不通。 思及此,孟桥妆啊哟一声跳将起来,心道:相公不通男女之事,龙阳之事更加不懂,昨夜他那般吻我,自是想和我亲热,但他却不知接下来该当如何!我我给他吻得动情,与他欢好,却令他误以为是挨打了屁股想着想着,忍不住笑出声,暗骂自己没搞清楚状况,相公糊里糊涂不懂,自己怎地也跟着犯糊涂呢,这回真是大闹乌龙!心道:可得好好跟他道歉才是! 边想着边去找衣裳换,寻思:相公亲自去买了芙蓉糕给我,我当礼尚往来,他最喜欢万里留香的美酒,我也去买几坛回来,再做几道小菜,给他赔礼。 才出芙蓉斋,迎面见张夫人携女儿张绣元来了,他当即上前行礼。 张夫人见他穿戴整齐,想是要出门,笑问:姨娘上哪儿去? 孟桥妆笑道:去万里留香给相公买酒。 张夫人见他眼红红,关切道:你眼睛怎么红通通的? 孟桥妆笑道:屋里点了龙涎香,适才不留心,被香薰中眼睛,流了眼泪。 张夫人挽他手道:我和阿绣要去集市买些衣饰,想叫你一道去。 孟桥妆笑道:好啊。 张夫人年轻时作过媒人,喜爱大红大紫喜庆色调,衣衫钗裙,鞋袜扇巾,每样都选花花绿绿的,张绣元是她的女儿,同喜爱珠光宝气的装扮。 孟桥妆却偏爱淡雅,为了迁就婆婆小姑,陪她们在各大珠宝绸缎商铺转悠,看的尽是色彩缤纷的珠翠宝石,没一件是他钟意的。 三人在珠宝铺挑选珠宝,张绣元拿一副耳环对孟桥妆道:这副耳环,姨娘觉得如何? 孟桥妆见那耳环为蝴蝶状,镶金带银,陪笑道:你戴着极好。 张绣元笑道:我想买了送与姨娘。 孟桥妆道:我没耳洞。 张绣元啊一声,定睛一看,确实如此,奇道:却是为何? 孟桥妆道:我怕痛,没穿。 张绣元点点头,另挑选一支珠钗道:那我送姨娘珠钗吧。 孟桥妆道:不必,你自己戴着便是。 张绣元笑道:我倒忘了,姨娘原是不喜花俏的。换一支淡雅的翡翠钗子道:这支如何? 孟桥妆道:不好看。 张绣元又另挑一支碧绿的玉簪,问道:那这支可好? 孟桥妆不想受她礼物,淡淡道:我有许多首饰,戴都戴不过来,不劳大小姐破费。 张绣元自讨个没趣,窘得脸蛋通红,再不言语。 孟桥妆早上大哭了一场,为了遮盖被打肿的脸蛋,敷了厚厚一层粉,本来眼珠已辣辣生痛,又再看一上午五光十色的珠宝,晃得眼都花了!好容易捱到回家,已是未初一刻,他实在撑不住,进门便道:婆婆,我昨夜没睡好,想去小睡一会儿。 张夫人即命富贵、花开扶孟少姨娘回芙蓉斋歇息。 孟桥妆眼花缭乱,困倦不已,只盼立刻扑到床上,可刚进芙蓉斋,却见众丫鬟在收拾房屋庭院,不禁奇怪道:你们怎地现在打扫房屋? 溪客立刻迎上前笑道:孟少姨娘回来了。又道:前些日子天气潮湿,婢子怕屋里长霉,又见大少爷、孟少姨娘都不在,便让大伙清洗一番。 孟桥妆道:何时收拾完? 溪客笑道:刚开始打扫,怕要花不少时候,孟少姨娘如要歇息,可暂去枯荷听雨榭。 枯荷听雨榭是东厢院一处水榭,本名竹台香榭,夏日可作乘凉之用,张恶虎筹备婚礼时,想孟桥妆热爱荷花,便请来花匠,在水塘中大量种荷,还请孟桥妆重新命名。 孟桥妆实是倦得眼皮子都要黏上了,道:富贵、花开,你们回去侍候夫人吧,我这儿有人使唤了。 富贵花开依言告退,溪客便上前扶他往枯荷听雨榭。 水芝走来道:姑娘,溪客姐姐要指挥打扫,不如由婢子扶你过去。 孟桥妆道:也好。 溪客笑道:有劳水芝妹妹,孟少姨娘,婢子先去干活了。说罢格格一笑,神色古怪。 枯荷听雨榭是以翠竹搭成,建在塘中央,有曲桥相接,如今水塘翠叶田田,颇有清凉之意,不过此刻孟桥妆无心思赏景,径直走向水榭。 水芝在前头为他开门,怎知手刚触到门板,耳听哗啦啦一阵响,她身子蓦然湿透,同时一个水盆从竹门上掉下地,哐啷啷直响。 孟桥妆吃了一惊,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身上一凉,一桶水从他头顶直浇下来,随即一人在后方边笑边鼓掌,正是张恶虎的声音。 孟桥妆困意一下就没了,立刻明白是张恶虎在门上放的水盆,原拟要淋他一头湿,但水芝不知情去开门,无辜遭了秧,张恶虎见计划失败,干脆直接拿水来泼人。 如今张恶虎没心没肺地在旁哈哈大笑,得意洋洋欣赏他一番狼狈相后,扬长而去。 水芝急道:姑娘,婢子去给你拿衣衫换。 这时,水芸、溪客、静客、藕花、藕叶、藕子、藕心满面焦急地跑进院来,手里还提着水桶、热水,溪客急道:孟少姨娘,你身子都湿透了,快进屋洗一洗吧! 孟桥妆瞪眼道:你怎么知道? 溪客急道:大少爷说,孟少姨娘不小心掉进荷花塘了! 孟桥妆暗骂恶虎可恶,让她们把热水提进屋内,待换过衣衫再找张恶虎算账。 水榭中的桌案、茶几、椅凳、床榻,均是以翠竹制成,连珠帘也是用竹筒所穿,窗檐上还挂有一排排青竹风铃,微风拂过,发出叮咚、叮咚脆响,像小雨点的声音。 众丫鬟把温水注满浴桶后,孟桥妆命她们出去,锁好门更衣沐浴,又听屋外有人道:水芝,你身子也湿透了,快回去换身衣衫。居然是张恶虎,他去而复返,孟桥妆吃了一惊。 张恶虎又道:溪客,你干么还在这里不回去? 溪客道:婢子拿干净的衣衫给孟少姨娘换。 张恶虎道:衣衫给我,你们全回去干活。 溪客把衣衫交给他,叫其余丫鬟一起走了。 孟桥妆不知他要作甚,跳起来想穿衣衫,回头一看,原本挂在竹椸枷上的湿衣衫已不翼而飞。 第30章 铁索横江 张恶虎从枯荷听雨榭回来,一见白映阳便哈哈大笑道:没衣衫穿,这回看他怎么办。 白映阳微微一笑,把东厢院的下人都召集了,说道:你们都别忙了,今日东厢休沐,所有人都出去,明早才准回来。 众下人一阵欢呼,霎时走得无影无踪,东厢院顷刻鸦雀无声。 张恶虎道:为何让他们一起休沐? 白映阳道:莲儿还在私塾,屋里下人也都休沐,这样绝不会有人去枯荷听雨榭。 张恶虎道:东厢没人,他不就跑出来了? 白映阳道:他在屋里,怎知东厢没人? 张恶虎恍然大悟,连呼妙极! 原来早间张恶虎给孟桥妆送芙蓉糕,结果反挨他一顿打,出来后越想越生气,回到仙人亭,见白映阳失魂落魄地坐在亭中,他走过去,开口就要小白羊给出个主意,好整治整治可恶的孟桥妆。 若在平时,白映阳即便帮他出主意胡闹,总归要先问清前因后果方才行事,今日却因心情极差,要找些什么撒火,一句没问,满口答应下来。 二人狼狈为奸,径直来到芙蓉斋,孟桥妆那时与张氏母女出外,不在房内。 白映阳当时就想出一条鬼主意: 先把溪客找来,对她道:今朝孟少姨娘跟大少爷闹脾气了,大少爷要设法哄劝,想把孟少姨娘带去枯荷听雨榭观荷。但孟少姨娘还在生大少爷的气,若大少爷亲自去请,他必定不去,溪客,你要千方百计、想法设法哄孟少姨娘去枯荷听雨榭。 溪客听后点头答应了。 白映阳又道:你命人先烧好热水,待会听到我提示,你们就把水提过去。 溪客奇道:要热水作甚? 白映阳笑道:自然是给大少爷和孟少姨娘鸳鸯戏水准备的啊。 溪客听得满面通红,她哪知其中机关,只道大少爷和孟少姨娘起争执,作为婢子,设法让他们和解是理所应当,满口答应了。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26) 张、白二人又跑去枯荷听雨榭,把楼中一切可以包裹身子的事物全部收起,又在半闭的屋门上放好一盆水,专等孟桥妆上钩。 待孟桥妆被淋得浑身湿透,进竹楼沐浴更衣之际,张恶虎又悄悄潜入屋内,把椸枷上他脱下的湿衣物全部拿走,旋即打发了众丫鬟,还阻止溪客送干净衣衫,孟桥妆身无遮物,自然不敢轻易走出屋来。 如今虽近夏季,但枯荷听雨榭四周通风,仍甚冰凉,张恶虎打算冻他一下午,叫他吃些苦头,好让孟桥妆知道我张二虎的手段! 这招连环计虽不如何狠辣,却颇为阴损,直叫人出也不得、进也不得,进退失据。 张恶虎见诡计得逞,十分高兴,哼起曲子:我得意地笑,我得意地笑忽而见墙角的草丛边,死有一排虫子,蜻蜓、蜜蜂、蝴蝶、螳螂、蚱蜢、瓢虫等,却不知是何缘故。 这时,菡萏拉着泽芝,大汗淋漓地自门前跑过,手里还拿着一只纸鸢。 张恶虎道: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菡萏奇道:什么又回来,我们上午干完活出去玩,到现在才回来。 张恶虎道:不是放了假,叫你们出去玩一天么? 菡萏道:我去放了很久纸鸢,好累啊,不想出去了,上回大小姐送了我八卦锁和九连环,我和泽芝到屋里拆来玩。 张恶虎道:不许在东厢玩。 菡萏道:为何? 张恶虎一时想不出借口,怒道:我说不许就不许,到外头玩去! 菡萏撅嘴道:我不在东厢去哪儿? 张恶虎想到菡萏是张家的家生仆人,泽芝是张家收留的孤儿,二人就算出去玩,晚上总归要回来睡觉,不回东厢就没地方去了,一时无计,看向白映阳。 白映阳道:你们去西厢,今晚不许回东厢。 菡萏道:为何? 白映阳深知菡萏好奇心强,要是不跟他讲清楚,他说不定会跑回来看看怎么回事,便道:我请道士求了两张平安符,他说要在东厢院烧掉,可保咱们全家平安,但烧完之后,直至明日鸡打鸣前,不许人随意进出东厢,这样才会灵验。你瞧,东厢的人不都打发走了么。 菡萏信以为真,心想平安这种事可不能马虎,说道:那我们去西厢找表少爷和春画哥哥玩。又问:今晚睡哪儿? 白映阳道:西厢还有不少空房,待会我叫人去收拾一间来,你们在那边将就一晚罢。 菡萏道:好。拉着泽芝正要走,忽然想起一件事,说道:大少爷,把手伸出来。 张恶虎边伸手边问:作甚? 菡萏把一小纸包放在他手上,拉着泽芝跑了。 张恶虎打开一瞧,见里面是几块葱油饼,叫道:怎地给我这个? 菡萏边跑边道:我买了芙蓉糕给二少爷,但你不爱吃甜的,就另去买了葱油饼。 张恶虎喜道:小子心里总算还记着我。 打发了菡萏和泽芝,二人自去吃午饭。 张恶虎一边吃,一边想着孟桥妆没衣衫穿的狼狈相,笑得嘴里的米饭不小心喷到一碟烧肉里。他生性粗鲁,平时偶尔搞出这种状况,白映阳总会唠叨不休,岂知这回白映阳似乎全没看到,夹起沾有米粒的烧肉就往嘴里送,把张恶虎瞧得目瞪口呆。 白映阳见他瞧自己,奇道:你不吃饭看我作甚? 张恶虎道:没什么。扒了几口饭,想着孟桥妆,站起跑去枯荷听雨榭偷看,一顿饭功夫,他就在白虎阁和枯荷听雨榭之间,来回转了不下数十次。 白映阳道:你转来转去,转得我头都晕了,过来坐下,陪我下棋。 张恶虎道:我又下不赢你,不来。 白映阳摆好棋盘道:我让你十子。 张恶虎道:你让我二十子我也下不赢你。 白映阳见他又想去枯荷听雨榭,怒道:有甚好瞧的?不许去!快点过来下棋,我让你二十子。 张恶虎怔道:小白羊,你好像比我还生气。 白映阳道:他欺辱你,我当然生气。 张恶虎道:可你昨日还说他人不错。 白映阳道:是么? 张恶虎一听他说话冷冰冰,便情知是心情不佳,只好乖乖坐下下棋。 张恶虎棋艺不精,与白映阳相差甚远,本以为会大输特输,怎知白映阳一味进攻,失了防守,张恶虎在后方连吃他好几枚棋子,下到最后,算上让子,张恶虎竟赢四目半。 棋艺精湛的白映阳在棋局收官前,居然全都没发现如此差距,还要等数目才分出胜负。 这是张恶虎首次下棋赢了白映阳,着实有些高兴,但见小白羊脸黑得像小黑羊,自鸣得意的话只能硬生生吞回肚里。 二人下到晚饭时分,张恶虎觉得无聊至极,干脆投子,牵着白映阳进了花厅。 张家的规矩:早饭、午饭可各自吃,晚饭则要一家人坐在厅中同吃。 二人刚坐定,张夫人就把一名十四岁左右的雪白少年唤至跟前,微笑道:雄红,我已跟你娘娘说了,从今往后,你去白虎阁侍候二少爷。 雄红笑着答应了,他是徐姑姑的儿子,长得像母亲,眉清目秀,笑起来能看见两颗小兔牙。 张夫人道:小白羊,我已叫芙蕖的家人来把他领走,你勿要再挂心。 白映阳低声道:是。 张恶虎正要问芙蕖怎么回事,一旁孟莲蓬不见孟桥妆,先问道:姑娘呢? 张夫人笑道:她今日与我们去街市采购,想是逛得累了,回来有些困倦,就去休息了,现下怕是还未起身,我已吩咐留了饭菜,晚些派人送去给她。 孟莲蓬点点头,听张夫人说起筷,对众家人说句大家吃饭,就拿起筷子夹菜。 张夫人皱眉道:水芸、水芝怎么不在旁服侍? 白映阳道:她们今日休沐。 张夫人道:菡萏、泽芝呢? 白映阳道:休沐。 张夫人道:怎么都休沐了? 白映阳道:是我放的假,他们已许久没休息了。 张夫人道:那藕花她们呢? 白映阳道:在芙蓉斋照顾姨娘。 张夫人嗯一声,不再打话。 不一会孟莲蓬吃完饭,雄红机灵,立刻端茶水来服侍他漱口。 温玉福道:莲儿,我托人带回上好的颜料粉,有很多种色彩,你来我房里瞧瞧如何? 孟莲蓬大喜,忙不迭答应,二人向张夫人等告辞,同往寿仙居。 张夫人见孟莲蓬一走,当即放下碗筷,对儿子冷冷道:大嫂为何不出来吃饭? 原本张夫人嫌孟桥妆是青楼出身,对他存有芥蒂,可自进门后,这媳妇温柔贤惠,知书达理,对自己更是孝顺有加,张夫人对他是越来越满意,中午仍喊姨娘,晚上便改叫大嫂了。 张恶虎听母亲问起,随口道:你不是说他困倦,在房里休息么? 白映阳眉头一皱,踢他一脚。 张夫人道:富贵,把孟少姨娘的饭菜装进食盒,我去瞧瞧她。 张恶虎吃了一惊,心想孟桥妆还光着身子在枯荷听雨榭喝西北风,母亲过去见了,岂不拆穿,忙道:他他身子不适,吃过药已睡下,娘娘还是别去打扰,等好些了,我让他来向你请安。 张夫人怒道:吃什么药,跌打药吗?抬手重重打了他一记耳光。 众家人都大吃一惊,花厅瞬间鸦雀无声。 张恶虎慌忙跪下道:娘娘,你怎么了? 白映阳、张绣元同时劝母亲道:有话好说! 张夫人指住儿子骂道:你这畜生,还敢骗我,你打她了,别以为我不知道! 众家人又是一惊,大少爷与孟少姨娘新婚燕尔,应当亲密无间,怎会打她? 徐姑姑忙道:当中是不是有甚误会? 张夫人道:刚才莲儿在,我才没明说罢了!今朝我和阿绣去芙蓉斋,看见大嫂眼睛红红,脸上还涂了厚厚一层粉,她素喜淡雅,怎会突然敷许多粉?定是这畜生把她的脸打肿了!我拉她手时,看到她双手手腕被勒出一圈紫,定是这畜生抓出来的!又指住儿子骂道:大嫂温柔懂事,是乖媳妇,这么好的姑娘肯嫁与你,你不好好珍惜,竟还打她越说越气愤,抄起手杖就往儿子头上招呼。 张恶虎是孝顺儿子,不敢招架,结结实实挨了好几杖。 众家人慌忙来劝,说大少爷会改的,夫人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张夫人打累了,坐下半晌方才缓过气道:你爹爹在世时,也常与我争执,他虽凶横急躁,却绝不打我一下如今你也作了丈夫,竟动手打妻子,你算甚男人? 张恶虎心道:是他先打我的 白映阳连忙递茶杯给张恶虎,让他给母亲敬茶认错。 张夫人骂道:你快回房间照顾大嫂,她若饿瘦一丁点儿,我打断你的腿! 张恶虎从富贵手中接过食盒,掀开一看,见里面八菜一汤,远比饭桌上的丰盛。 富贵笑道:这是夫人亲自做给孟少姨娘补身子的。 张恶虎有些吃醋,忽见盒里还有只小酒壶,拔开酒塞一嗅,竟是万里留香的二锅头!他嗜酒如命,顿时欢喜无限,对母亲道:多谢娘娘给我买酒! 张夫人哼一声,不去理他。 张绣元道:不是娘娘买的,是姨娘买的。 张恶虎道:是他桥妆买来的? 张绣元点头道:我们去找姨娘时,她正要门,就是要去万里留香给你买酒。 张恶虎怔道:他给我买酒 张夫人忍不住又骂道:你打了大嫂,她还一心想着给你买酒!说着又打他,边打边骂道:你们成婚二朝,大嫂就受伤了,我当时就觉古怪,她那么斯文谨慎的一个人,怎会自己碰到假山,现在看来,定是你打的她! 众家人又赶忙劝道:大少爷知错了,夫人保重! 张恶虎被揭破旧事,满脸羞愧,十分后悔戏弄孟桥妆,提着食盒匆匆赶回东厢院。 第31章 小桥儿 由于日间白映阳连油灯也收走了,如今枯荷听雨榭的竹楼内黑团团,张恶虎举着灯台,风风火火闯进去查看,只见竹床和博古架之间的缝隙中蹲坐着一人,长发披散,盖在雪白的肌肤上,不是孟桥妆是谁。 张恶虎跑过去一把拉起,见他已神志不清,身子软绵绵,触手更是一片冰凉,不禁有些慌了,也不顾他仍身无寸缕,打横抱起,就往芙蓉斋跑。 总算白映阳中午就把下人都打发了,此时东厢院中空荡荡,没有人瞧见。 进到房中,张恶虎把人放在床上,扯被褥给他盖上取暖,忽见纱屏后热气腾腾,碧浴盆中满满一盆温水。 这时门口走进一人,身着鹅黄薄衫,手摇鹅毛扇,脚踏木屐,正是白映阳,他笑吟吟道:把他放进温水中暖暖身子吧。 张恶虎大喜道:还是你仔细。说罢,忙不迭把孟桥妆放进盆中。 白映阳道:原来你们早上打架啦,是为何原因? 张恶虎一边替孟桥妆搓揉冻僵的手脚,一边把早晨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与他听。 白映阳万料不到竟是为这等原因,笑弯了腰道:你这傻子,什么打屁股,那是却听咚一声,抬眼看去,却是张恶虎手忙脚乱之际,不小心把孟桥妆后脑勺磕在盆沿,白映阳拍手笑道:原来你想把他弄傻了! 张恶虎喝道:有甚好笑的! 白映阳见他怒目而视,知这回是真急了,忙收起笑容,正色道:芙蓉露凝膏有消炎止痛的功效,快给他敷上。 张恶虎大喜道:我一着急竟尔忘了,放在桌子上,你扶着他,我去取来。也不等白映阳答应,匆匆去妆台翻找,折腾一番后,才发现芙蓉露凝膏就放在极显眼的位置。 白映阳突然自纱屏后转出道:我要走了,你自己看着他吧。 张恶虎急道:等等! 白映阳并未搭理,飞也似的出门去。 张恶虎道:怎地说走就走?奔回碧浴盆边,见孟桥妆因无人搀扶,整个人连脑袋都没入水中,慌忙伸手捞起来。 孟桥妆被温水一灌,清醒过来,咳水时一股剧痛自后脑勺蔓延开来,他瞬间记起所有事情,一抬头,罪魁祸首就站在眼前,不由委屈万分,颤声道:你你要害死我说着哇一声,蹲在水里大哭。 张恶虎又是自责又是心疼,搂住他道:别哭啦。捞一大把芙蓉露凝膏,敷在他后脑勺。 孟桥妆吃痛,挣扎道:走开走开,你这个大坏蛋,大恶虎! 张恶虎道:别动,我给你敷药。 孟桥妆哭道:是你打伤的我,又来扮甚好人!他适才昏迷不醒,不知后脑之伤乃磕中碧浴盆所致,还道是张恶虎打的。 张恶虎柔声道:敷了药,一会儿就不痛啦。 孟桥妆不听,又挣扎又哭闹,碧浴盆中水花四溅,他今朝与张恶虎争执,至今水米未进,下午又被一顿折腾,早就手脚发软,激动没多久,浑身乏力,瘫倒下来。 张恶虎将他从水中抱出来,擦干身子头发,用被褥裹住,放在床上,伸手摸一把,只觉触手滚烫,原来感染风寒,发起高烧。 张恶虎跑去想找小白羊帮忙,但白虎阁没亮灯,漆黑一片,顿足道:跑去哪儿了?转念又想:发烧只要捂一身汗就没事了。忙去橱里将所有被褥全取来,盖在孟桥妆身上,又怕他烧坏脑子,拿冷巾敷额头,接着捧起饭碗喂他吃。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27) 孟桥妆呢喃道:我不想吃饭 张恶虎道:不吃饭会饿坏的。 孟桥妆道:我想吃白粥 张恶虎看了一眼食盒道:没有白粥却见他一副虚弱的样子,心中疼惜,于是自去厨房淘米熬粥。 张恶虎很会吃饭,但肯定不会煮饭,当然也不会煮粥,这一锅下去煮半日,米还夹生,用勺子一搅拌,锅底焦味扑鼻而来!这粥可吃不得,他只好跑去东厨找人帮煮一锅。 东厨早已收拾完毕,大伙都去休息了,只剩一个管事厨娘在那儿包馄饨饺子,张恶虎道:郑嫂子,幸亏你还在。 郑嫂子笑道:大少爷,这么晚还过来,有何贵干? 张恶虎道:郑嫂子,你煮夜宵吗? 郑嫂子道:是的,我儿子晚饭没吃饱,想吃馄饨饺子。 张恶虎道:顺便帮我煮锅白粥。 郑嫂子道:夫人做了那么多菜,你们还吃不饱? 张恶虎不会找借口,挠挠头道:孟少姨娘吃不下饭 郑嫂子惊道:吃不下饭,是不是生病了? 张恶虎道:有点发烧。 郑嫂子急道:严不严重?我帮你去请少施大夫来瞧瞧吧! 张恶虎阻止她道:我以前发烧,拿被褥捂一身汗就没事了,哪儿用得着大夫!小白羊说过,药性三分毒,能不吃就不吃。 郑嫂子皱眉道:你是男子汉,身强体壮,当然没事,孟少姨娘可是女儿家,娇弱得很,如何受得了? 张恶虎心道:他也是男子。见郑嫂子神色紧张,笑道:你不用那么紧张。 郑嫂子听他这样说,狐疑道:大少爷,是不是你把孟少姨娘弄生病的? 张恶虎被她猜破,有些心虚,吞吞吐吐道:你你怎地这样说 郑嫂子道:中午我侍候夫人吃饭时,夫人说早晨和孟少姨娘出去,见到她眼睛红,手腕紫了一圈,问起原因,孟少姨娘说是被香薰中眼睛。夫人中午回来时,气得不得了,饭也不吃,把筷子都摔在地上啦。 张恶虎想起早上的确抓住孟桥妆双腕打屁股,下手还颇重,登时满脸通红。 郑嫂子见大少爷这般神色,就知没猜错,她在张家干了二十余年,少爷小姐都是看着长大的,在张家颇有资历,也敢说话,当下拉着张恶虎的手,语重心长道:大少爷,你都快三十了,好容易娶了孟少姨娘这么好的娘子,更难得她没脾气,对夫人孝顺,待我们下人也亲和,你要爱护她才是! 张恶虎急道:好嫂子,你快点煮白粥吧! 郑嫂子手脚麻利,一小锅粥很快煮好,期间喋喋不休,说的尽是孟桥妆的好。 张恶虎平日最烦母亲和家中年长的老仆人唠叨,岂知这回居然听进去了,暗想:原来家里人都喜欢他。 把粥端回芙蓉斋,见孟桥妆伏在床榻已睡着,张恶虎便将裹着他的被褥掀开,但见他背上白玉般的肌肤渗出一层薄薄细汗,当即用帕子轻轻为其擦拭,忽而他醒来,便喂他吃粥。 孟桥妆只吃两口就摇头不吃了。 张恶虎道:才吃这么点儿,怎么能顶肚子? 孟桥妆道:你存心想害死我现下又何必惺惺作态 张恶虎笑道: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怎么会想害死你。 孟桥妆道:你把我一个人丢在那屋里想冻死了我 张恶虎陪笑道:不是、不是,我逗你玩,并没想害你,现今不是把你带回来了么! 孟桥妆身子本就弱,又受了一下午冻,饥寒交迫,委屈至极,兀自低头饮泣。 倘若他吵闹出来,一如早晨般撒泼,张恶虎倒还好受些,无奈他只是哭,张恶虎手足无措,轻轻捧起他脸,见满是泪痕,忙哄道:乖,不哭、不哭! 孟桥妆哭道:我现如今病了,你才来关心我,等明日病一好,你又要欺侮我 张恶虎忙笑道:我都说那是逗你玩的。 孟桥妆道:你也会这样逗白公子吗? 张恶虎脸上一红,歉然道:对不起 孟桥妆道:你这回给我道歉,下回不知使甚更毒辣的手段对付我。 张恶虎忙道:决计不会,我再也不会欺辱你啦!见他不信,跪在床头,竖三根手指道:我对灯火发誓,如果我张二虎再敢欺侮孟桥妆,叫我在冷水里浸一下午,头痛发烧! 孟桥妆哼道:你身子强健,受些冻打什么紧?顿了顿,叹道:我们成婚后,你心里一直恼我,已很久不叫我名字啦。 张恶虎笑道:我以后天天都叫桥妆。 孟桥妆道:孟桥妆不是我本名。 张恶虎笑道:我知道,你本名叫钟妆,原是辽东人。 孟桥妆道:你倒记得,不过那也是冒名顶替,我不是钟妆,也不是辽东人,我爹娘都是地地道道的梅龙县人,我的本名是孟翠桥。 张恶虎喜道:孟翠桥,这名字真好听!胜过乔装打扮数倍,那我以后叫你翠桥。 孟翠桥道:你叫我翠桥,旁人听了起疑心,只要你心里记着我,叫什么都好。 张恶虎拍手道:那我叫你桥儿,这样就不惹人怀疑啦。 孟翠桥鼻子一酸,自父母过世后十余年,还是第一次有人叫他桥儿。 张恶虎并未觉察,喃喃道:桥儿桥儿小桥儿,小白羊,小桥儿,念着真顺口。你也别叫我相公啦,我听不习惯,叫老虎便是。瞥眼见他嘟着的嘴唇红扑扑,因为发烧比往日更加娇艳,好似抹了一层蜜,忍不住去吻,直把他吻得满面通红。 孟翠桥还没回过神来,忽见他已脱去自己衫裤,裸着身子钻进被褥,将自己抱在怀中,一动也不动,不禁奇道:你作甚? 张恶虎道:我小时候发烧,爹爹抱着运功替我驱寒,第二日早上就精神奕奕了,现下我运功替你驱寒,明早你身子便好啦。说罢就开始运气。 孟翠桥感觉他身子滚烫如火,热得自己手脚直冒汗,不知不觉便沉沉睡去,自嫁进张府这么多夜晚,张恶虎头一次待他如此体贴温柔,虽然身子不适,但他心中却觉异常温暖。 第32章 玉梳 天刚发白,丫鬟便在门外叫大少爷,孟翠桥睡眼惺忪,看到一颗虎头枕在自己肩膀上,并未被丫鬟叫醒,正要代他答应,又一人厉声喝道:张二虎,给我滚出来!却是张夫人的声音,孟翠桥吓了一大跳。 张恶虎也醒了,翻身下床去开门,笑嘻嘻道:娘娘,这么早啊。 与张夫人同来的有一众丫鬟,她们见大少爷赤身露体只着一条短裤,都惊叫着躲开。 张夫人怒道:大嫂呢? 张恶虎见母亲来势汹汹,忙笑道:桥桥儿的病好啦,不必担心。 张夫人大惊失色道:什么,大嫂病了? 张恶虎失言,吞吞吐吐道:他 张夫人一把将他推开,径直进屋去。 孟翠桥同样赤身裸体,慌得用被褥裹紧身子。 张夫人掀开纱帐,见他神色慌张,柔声道:大嫂,你哪儿不舒服? 孟翠桥笑道:受了点风寒相公昨晚用内功替我驱走寒气,已经没事了。 张夫人瞪儿子一眼,哼道:总算你良心没被狗吃光!又见媳妇额头、脸颊都是细汗,拿帕子去替他擦拭。 张恶虎怕母亲看到孟翠桥身子,忙抢过手帕道:我来擦! 张夫人把他喝退一边,对媳妇柔声道:大嫂,你不用忍受这头恶虎的气,他要是再敢欺负你,你来告诉我,我扒他三层皮! 孟翠桥笑道:好。 张夫人又扭着儿子耳朵到一边,低声喝骂:媳妇身子不舒服,你还折腾她,真不懂事!等她好了,凭你怎么胡来,我再不管,这几日还是得安生些。 张恶虎一头雾水,奇道:娘娘,你说什么? 张夫人斥道:还装蒜,再敢胡闹我定饶不了你! 张恶虎不知母亲说些什么,但唯恐不答应还要继续骂,忙大点其头,又道:娘娘,小桥儿没着衣衫,你先回去吧,待会我带他去给你请安。 张夫人哼道:不必来请安了,你给我好生照看好,再有差池,唯你是问! 张恶虎把母亲送走,关上房门,回头见孟翠桥背对着坐在床上,正用帕子擦汗,汗水自他玉筑般的肌肤滑落,流过腰窝如此妖娆的身子,哪儿像个男子,张恶虎不禁想:他前世定是月宫里的广寒仙子,思凡下界,却错投男身,其实心里仍是女儿,否则怎会如此美丽 孟翠桥道:相公老虎,我肚子饿了,你把桌上的芙蓉糕拿给我吃。 张恶虎依言去到桌边,见桌上有碟用锦帕仔仔细细盖着的物事,掀开一看,果然是芙蓉糕,不过又烂又碎,上面还沾有不少尘土,说道:吃不得了。随手扔进废篓中。 孟翠桥大急,跳起来道:你你怎能扔掉! 张恶虎道:这是我昨日买的芙蓉糕吗? 孟翠桥道:是啊! 张恶虎见他还想去捡,扯住道:都摔在地上了,脏得很,吃了会肚子疼,不要了。 孟翠桥惋惜道:可是 张恶虎边替他穿衣衫边道:我知你喜欢芙蓉糕,我带你去龙凤店,买新鲜的吃。 二人来到龙凤店,孟翠桥一口气吃了两碟芙蓉糕,笑道:梅龙县竟还有这么好吃的店铺,我以前都不知道。边吃边塞一块进张恶虎嘴里。 芙蓉糕香软可口,甜而不腻,可张恶虎极怕甜食,才碰到舌头立刻吐了出来,扔回孟翠桥碗里,另叫煮肉面,叹道:小白羊也爱吃这个,总也吃不厌。 孟翠桥嗔道:你跟我在一起,不许提他! 张恶虎知他还在为昨日之事生气,有心替白映阳隐瞒,笑道:你别生气,昨日的事是我的主意,与小白羊无关。 孟翠桥不屑道:凭你的脑子,顶多想到在我饭菜里吐唾沫,能想到那种鬼主意吗? 张恶虎兀自不承认。 孟翠桥道:你承认也罢,不承认也罢,我心里知道的。 张恶虎无奈,拉他手道:是我让他帮我出的主意,你别怪他。 孟翠桥吃着莲子羹,不去理他。 张恶虎讨了个没趣,心想:你要怪责也由得你了。但越想越烦躁,正巧肉面端上来,抓起筷子低头猛吃,汤汁飞溅,端面来的姑娘被洒了一手,慌忙退开。 孟翠桥皱眉道:你可小心些。对端面姑娘道:姑娘,有没有烫伤手?掏出手绢递给她擦拭,却见她小手白若凝脂,细腻光滑。 端面姑娘微笑道:不要紧。 孟翠桥听她声音如鹂,抬头望去,见她穿着围裙,一身素色布衣,头发盘成一条长辫,也不梳髻,除此之外再无任何配饰。 张恶虎道:凤姐儿,把桌上东西都包起来,另再多包一份芙蓉糕。 端面姑娘应了,她正是龙凤店的掌柜李凤姐。 孟翠桥道:我还没吃完 张恶虎喝道:回去再吃!接过凤姐儿递来的纸盒,拉起他就走。 孟翠桥见他突然发怒,微微一怔,回到张府芙蓉斋,笑道:你又说让我吃个饱,我还没吃饱呢,怎就急着回来啦? 张恶虎笑道:这不是给你包回来了么,你在家里吃也一样,来,我喂你。 孟翠桥嘿嘿笑道:你见我瞧那位凤姐儿,心里不痛快吗? 张恶虎哼道:你自己扮成女人,还瞧女人作甚? 孟翠桥笑道:你别瞎疑心,我是见龙凤店只得她一人,连个帮忙的伙计都没有,有些奇怪。 张恶虎道:原本龙凤店不是只有凤姐儿一人,她娘娘死得早,去年哥哥被蛟龙吃掉了,几个月前蛟龙又出来,把她爹爹也吃掉了,如今只剩她一个,苦苦支撑龙凤店。 孟翠桥听他说蛟龙,又想起石沟崖的巨蛟,有些心慌,说道:难怪她衣着如此朴素,原是带孝之身。 张恶虎道:街坊瞧她可怜,经常光顾生意。 孟翠桥道:女儿家独自一人不便,当寻个良人依靠才是。 张恶虎道:可凤姐儿现在是丧期,不宜出嫁。 古人言,父、母、丈夫过世均需守孝三年,期间缟素麻衣,不沾荤腥,不近淫|欲,且足不出户,甚至不出房间,在家中待够三年方可。 话是这样说,可事实上有多少人当真能这般守满三年? 富贵人家倒也还罢了,若是穷人家,不外出不干活,整天呆在家里,别说三年,便是三天也难捱,倘若家中还有老幼,整日不出门守孝,岂不全都活活饿死!因此民间守孝,按各地风俗,平日出门办事着素色即可,回到家中再行孝礼。 不过凤姐儿属父母兄弟皆亡故,是不能让她独自一人呆在家中守三年,其时女子独身一人进进出出,会被人说闲话。 孟翠桥道:律法规定,女儿孝期无所依,可向官媒申表言明,待媒探查明属实,必须批准她丧期嫁人,不可借故推却。 张恶虎挠挠头道:我不懂这个。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28) 孟翠桥朝他扮鬼脸,嘟嘴道:你什么都不懂! 张恶虎见他模样可爱,伸手掐住他双颊揉捏,笑道:我懂这些作甚?忽见窗外飞进一只粉色大凤蝶,正停在他鬓边的珠花上,随手捉住,摊开掌心给他看。 孟翠桥哎唷一声,惊道:你捉它作甚? 张恶虎笑道:它停在你的珠花上了。 孟翠桥道:蝴蝶又不咬人,你弄死它多可怜! 张恶虎笑道:我哪儿弄死它了?说着一扬手,大凤蝶径直飞出窗去。 孟翠桥甚是惊奇,问道:适才它在你手心里根本不动,怎么突然又飞起来了,你在变戏法吗? 张恶虎道:不是戏法,我运内力在掌心,别说是蝴蝶,老鹰都飞不出去。 孟翠桥早知他武艺高强,如今更是钦佩,央求道:你教我好不好,我也要捉老鹰。 张恶虎道:说得倒轻松,要捉老鹰得练十年以上。 孟翠桥笑道:我有毅力,练二十年也行。 张恶虎撇嘴不信,见他鬓边有几根头发散出来,拉他去妆台边坐下道:你的头发乱了,我替你梳理。 孟翠桥笑道:你还会梳头? 张恶虎道:怎么不会,小时候家贫,没丫鬟照顾阿绣,她又爱美,是我每日为她梳妆。摘去他发上珠花玉簪,垂下万缕青丝,顺手拿起放在妆台边沿的玉梳,细心梳理起来。 孟翠桥见他已把自己当成妻子,不禁心花怒放,透过铜镜看他温柔地为自己梳头,忽儿觉得哪里不对劲,握住他拿梳子的手。 张恶虎道:怎地了? 孟翠桥不答,沉默半晌,把溪客召进屋来。 溪客今朝回到东厢院,从旁人口中得知,昨日之事是大少爷和二少爷故意戏弄孟少姨娘,自己把孟少姨娘引去枯荷听雨榭,无端成了帮凶,今听孟少姨娘唤她,犹如惊弓之鸟,战战兢兢进到屋内,颤声道:大少爷,孟孟少姨娘,昨昨日婢子 孟翠桥微笑道:你别慌,昨日的事瞪了张恶虎一眼道:是大少爷在使坏,与你无关。 溪客这才略微镇定。 孟翠桥道:我且问你,今日可有进屋收拾过。 溪客道:并未收拾。又道:孟少姨娘不是说,不用婢子们收拾屋内吗 孟翠桥道:那可曾有旁人进来过? 溪客道:婢子没见到 孟翠桥见她仍心神不定,便取几块碎银子塞在她手中道:拿去买胭脂水粉。 待溪客离开,张恶虎问道:怎地了? 孟翠桥笑道:我怕你又在屋里安排甚古怪机关,引我上当。 张恶虎皱眉道:我说啦,我再不欺负你,否则叫我被口水呛到!谁知说得太快,果然被口水呛到,咳嗽连连。 孟翠桥边替他顺气边笑道:这叫现眼报。 张恶虎佯怒道:我还没欺负你,怎么就现眼报了,那我得欺负了才行!边说边伸手去他腰间呵痒,把个孟翠桥逗弄得笑翻在贵妃椅上,刚梳好的发鬓又散了。 二人在房里嬉笑玩闹一整日,时光过得飞快,丫鬟来叫去吃晚饭才发现,不知不觉已至黄昏,于是手拉手前往花厅。 第33章 翡翠镯 张氏母女、温玉福、孟莲蓬已在花厅等候。 孟翠桥见比长辈晚到,正想说几句抱歉,张夫人招手把他叫到自己身边坐下,把一个青花炖盅端在他面前道:这是猪皮汤,你喝了罢。 孟翠桥笑道:多谢婆婆。 张恶虎道:娘娘,我怎么没有? 张夫人道:桌上不是还有一碗汤吗。 张恶虎见是碗葱花蛋汤,随手拿汤勺搅了搅,撇撇嘴不喝。 张绣元笑道:猪皮汤是娘娘特地炖给姨娘喝的。 张恶虎一看,果然只孟翠桥一人有,连妹子也没份,小声嘀咕道:偏心眼儿! 张绣元悄声道:你欺负姨娘的事,娘娘还生气呢。 张恶虎道:可我已道过歉了。 张绣元道:娘娘还在气头上,你别惹她发火,过几日自然睬你。 此时白映阳从外面进来,在张夫人身旁坐下。 张夫人见人齐了,说道:起筷吧。 张恶虎边吃边悄声问白映阳道:你去哪儿啦?我买了芙蓉糕给你。 白映阳道:在哪儿? 张恶虎道:凉了不好吃,晚点热过了再给你。 白映阳笑道:凉的我也吃。 张恶虎在龙凤店时,曾叫凤姐儿另包一盒芙蓉糕,如今取出,递到他面前。 白映阳把纸盒用手帕包好,收入怀中道:我晚上慢慢吃。 张恶虎觉得有趣,笑道:你们二人真古怪,几块糕点也值得这样小心翼翼保存。 白映阳道:你说甚二人真古怪? 张恶虎低声道:昨日我给小桥儿买芙蓉糕,后来摔在地上碎了,他还放在碟子,盖在桌上,我见脏了就丢掉,他还想捡回来。 张夫人道:你们两个说甚悄悄话? 白映阳笑道:我跟老虎说些有趣的轶闻。 张夫人笑道:是甚有趣的轶闻,说出来大伙听听,一起乐乐。 孟莲蓬拍手道:快说快说! 白映阳道:从前有一对夫妇,养有两个儿子,大娃子六岁,小娃子两岁,这对夫妇家里实在太穷,常常吃不饱穿不暖,偶尔买一块芝麻烧饼,兄弟两个都要分食,大娃子为了多吃一些,就把弟弟带去山林,丢下山崖摔死,然后自己回家了。 众家人听罢,皆尽愕然。 张绣元久居闺阁,娇生惯养,哪儿听过这种故事,手一颤,筷子跌落桌面。 张夫人忙道:这是真事吗? 白映阳道:自然是真的。 张夫人放下碗筷,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可怜的孩子。 孟莲蓬道:小白羊哥哥,别说这种事儿,说些有趣的。 白映阳笑道:这故事没趣吗? 温玉福啐道:哪儿有趣了! 白映阳转向孟翠桥道:姨娘以为呢? 孟翠桥皱眉道:那大娃子恁地残忍,有甚趣味? 白映阳冷笑道:嘿嘿,原来姨娘竟觉得残忍么,这可没想到。 孟翠桥大怒,待要反唇相讥,然此间人多,又不便发作。 吃完晚饭,张夫人挽孟翠桥至富贵花开堂,笑道:昨日我挑了一匹纱绸,已缝制成新衫,你试试看,瞧合不合身。 徐姑姑去纱橱取出一大锦盒,掀开与孟翠桥看。 映入眼帘是雪白色丝绸,上面错落有致的嵌着朵朵小红花,衣带如墨,宛如一片白茫茫雪地之中,落了无数红梅! 孟翠桥微微一怔,昨日陪婆婆一上午,尽看那些花枝招展的物品,却不知她是何时买下这匹素色薄纱。 张夫人笑道:你进门已有大半月,我也没甚好东西送你,我见你平日衣着首饰均淡雅,想来不爱那些大红大紫的金钗银钗,便挑了匹淡色布匹,给你做件新衫。我原想让阿绣在上面画些你喜欢的荷花,可阿绣说你画工远胜于她,不敢献丑。我见你昨日拿的团扇绘的是红梅,想来你喜欢,就缝些小红花上去。 孟翠桥除了爱荷花,亦爱四君子,惊讶道:婆婆,这衣衫是你亲手缝的? 徐姑姑笑道:小姐的女红在梅龙县甚是有名,手艺不比外头的裁缝差。张夫人还是闺女时,徐姑姑就在温家服侍了,张夫人嫁到张家,徐姑姑随嫁过来,却未改口,仍称其小姐。她是老仆人,又得张夫人倚重,在张家颇有地位,叫张恶虎、张绣元、白映阳这些少爷小姐,都是直呼其名。 张夫人笑道:你喜不喜欢? 孟翠桥怔怔道:我很喜欢起身行礼道:多谢婆婆! 张夫人笑道:一家人无需多礼。拉他坐下道:老虎他们兄弟姐妹的衣衫都是我做的,你是我的媳妇,我做给你不是正常么。 孟翠桥自小孤苦,在赋音楼阁虽然锦衣玉食,但衣衫多是请裁缝做,此时张夫人亲手为他制作一件新衫,心中感动,眼泪差点掉下。 张夫人笑道:来,快换上瞧瞧。 孟翠桥依言褪下外衫更换。 张夫人拉他到穿衣镜前欣赏一番,拍手笑道:当真美极了!这世上再无别个女子能及得上你分毫。 孟翠桥有些不好意思,羞红了脸道:婆婆抬爱了 张夫人由衷道:我年轻时做过媒人,给许多闺女说过亲事,见过多少绝色美人,可那些千金大小姐、名门闺秀,绝无一人有你一分姿色。 孟翠桥虽是男子,亦自知貌美,往日给人夸惯了,早习以为常,多少些溢美之辞也不为所动,但今日赞美的人是婆婆,心中不自觉一阵欢喜。 张夫人道:我还另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孟翠桥笑道:婆婆送我这件衣衫已很珍贵啦。 张夫人道:这个不一样。伸手进衣橱,摸索半晌,方摸出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袱,她把包袱放在桌面,一层一层打开,足足有五层厚,终于从中取出一只精致的小锦盒。 孟翠桥好奇心起,猜想:莫非是甚重要物件? 张夫人把锦盒打开,里面装有两个小锦囊,均是黄缎制成,她拿起其中一个锦囊,自内取出一对翡翠镯,说道:这对镯子给你戴。 孟翠桥见这对镯子通体碧绿,绝无半分瑕疵,是上好的翡翠,忙道:镯子如此贵重,我不能要! 张夫人笑道:镯子是我特地留给老虎的媳妇,你不要,我拿给谁去? 孟翠桥心中一动,随即黯然道:我我不是老虎的正妻 张夫人摇摇头,长叹道:老虎在梅龙县不受人待见,只怕也娶不到正妻了。拉过他的手,把翡翠镯分别套在他双腕上,道:你这样好,却只能当侍妾,实是可惜之至、可惜之至!起初儿子要娶孟翠桥,她还庆幸是妾,现下喜欢了,反觉得可惜。 孟翠桥抚摸着翡翠镯不作声,半晌方道:那个锦囊里也是翡翠镯子吗? 张夫人道:正是。取出来给他看。 另一个锦囊内的翡翠镯和孟翠桥腕上这对一模一样,绝无半分区别。 张夫人道:这对是给小白羊的娘子。 孟翠桥笑道:白公子将来要娶阿绣妹子,这对镯子自然是阿绣妹子戴了。 张夫人微微沉吟,忽道:你不喜欢小白羊么? 孟翠桥低声道:没有 张夫人笑道:你来了许久,叫阿绣妹子,叫福儿也叫小名,可是却叫小白羊白公子。 孟翠桥脸上一红,嘟嘴道:白他坏得很,净出一些馊主意,教老虎欺负我。 张夫人哈哈一笑道:小白羊这孩子,自小就胡闹得很。又道:他身世很可怜,连自己亲生父母是谁也不知道,小小年纪孤苦无依,还被恶人捉去乞讨,差点被掰断手脚。 孟翠桥道:他的父母真狠心,老虎说他家人不要他。 张夫人叹道:正是,幸亏当时老虎路过,把他救下来,要不然只怕早被虐待而死 孟翠桥道:老虎替他寻亲了么? 张夫人怒道:这等狠心的父母,他们早已抛弃他,又去寻来作甚? 孟翠桥闻言微微一怔。 徐姑姑安慰道:小姐,小白羊不会离开你的,别气坏了身子。 张夫人叹了口气道:小白羊一直都在寻亲,不过他只知自己姓白,连名字也记不清,旁的更记不住。 孟翠桥道:他的名字是婆婆起的么? 张夫人摇头道:是一个姓范的道士起的,范道士说他阴气重,还有阴阳眼,怕被鬼缠身,因此给他取个阳气盛的名字。 孟翠桥道:白公子见过鬼么? 张夫人笑道:是否见过我可不晓得,只是当年咱们还住在老宅子,他总是哭闹不休,精神恍惚,夜里更是睡不着,说有不认识的人要来抱他走,我请大夫来瞧,也没瞧出甚毛病。 孟翠桥道:说不定他是睡梦中见到亲生爹娘要来抱他,他不愿离开婆婆,不肯跟他们走,这才哭闹不休。 这句话正合张夫人心意,她喜地点头道:这倒也是! 孟翠桥笑道:原来白公子是爱哭鬼,老虎怎地那么喜欢跟他在一起? 张夫人哈哈大笑道:别看他爱哭,他可是很倔强的,老虎若是欺负他,他决计不哭,还要和老虎打架呢! 孟翠桥惊道:他那么瘦,老虎一巴掌就打死他啦。 张夫人笑道:那时老虎还小,还没这么大劲。叹气道:老虎和他爹爹一个样,凶巴巴的,去到哪儿都不招人喜欢。大虎脾气暴躁,不会管教儿子,一不听话,大耳刮子过去,教得老虎也是一不顺心就打人,弄得旁人都不让小孩和老虎玩,小朋友见着也都躲得远远的。 孟翠桥道:老虎那么火暴,岂不闷死他了? 张夫人道:他小时候不火暴,常常几日不说话,像个闷葫芦,大伙都不爱跟他玩。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29) 孟翠桥心道:多半是他老打人,人家才不跟他玩,因而变得像闷葫芦,倘若他不打人,大伙自然愿意跟他玩,他想闷也闷不起来。 张夫人又道:后来小白羊来了,他不怕老虎,只要老虎一打他,他必定要打还。 孟翠桥拍手笑道:哎哟,好大胆! 张夫人笑道:可不是,凭谁见了老虎,都吓得跑不动,偏生小白羊那样瘦弱的,却敢反抗他,给打得爬不起来,仍不肯认输,最后反倒是老虎缠不过他,先投降,自此之后,他们感情竟愈发好起来,从前老虎是谁说的话都不听,连我和他爹爹讲也不听,可是只要小白羊开口,他比接到皇帝的圣旨还快,哎,我可有些吃醋呢。 孟翠桥道:他心里一定爱上白公子啦,还跟我说,若白公子是女子,定要娶为妻。 张夫人见他双手托两腮,小嘴嘟起,双眉微蹙的模样颇可爱,笑着伸手轻捏他脸蛋儿道:你可别乱喝醋,老虎心思单纯,胡说八道的事,千万别放在心上。 孟翠桥伸伸舌头道:我知道,我才不跟他一般见识。 第34章 少施止草 孟翠桥陪婆婆闲聊到深夜,离去时望见一轮明月挂在树梢,皎亮迷人,他想多欣赏一下月色,故从富贵花开堂的后门离开,绕进梦蝶园,信步往东厢走。 梦蝶园是白映阳布置的花园,颇具匠心,并不见多少痕迹,却似已把清丽婉约的江南景色尽收园内! 孟翠桥踱到假山旁,忽听山上中有人说话,他认得是孟莲蓬的声音,心想这孩儿怎么这样晚还在外头玩耍?当即上得假山,却见除了莲儿在仙人亭中,此外还有温玉福和他的医童少施春画,小厮:细雨、鸣雷。 少施春画、细雨、鸣雷见是孟表少姨娘来了,都笑着问好。 孟莲蓬跑过去拉他手笑道:姑娘,你也来乘凉吗? 孟翠桥道:这么晚了,你还在此作甚,水芸水芝怎地不跟着你? 孟莲蓬笑嘻嘻道:我打发她们去洗衣裳,我才不要她们跟呢,唠唠叨叨的丫头! 孟翠桥道:你明日还要上学,快回去睡觉。 孟莲蓬嘟嘴道:三更还没到呢,等我把月牙儿画完了再睡,我总画不好,姑娘来教我。说着就把他拉进仙人亭。 温玉福也在作画,见孟翠桥进来,让鸣雷倒茶。 孟翠桥见少施春画一会儿给他研墨,一会儿给他铺纸,于是朝孟莲蓬使了个眼色。 孟莲蓬会意,瞥眼见假山下的草丛中星星点点,有不少流萤,灵机一动,拍手笑道:春画哥哥,你瞧,是萤火虫! 少施春画道:天气开始热了,萤火虫就出来。 孟莲蓬笑道:去年我在赋音楼阁的院中也见到许多萤火虫,我和水芸、水芝捉了不少,放进宫灯里,照得房间亮堂堂的,比蜡烛还亮。又道:我瞧见福儿哥哥房里也有一只宫灯,不如咱们现下去捉萤火虫,放进宫灯里,福儿哥哥画画可看得更清楚啦! 少施春画也是好玩的,对细雨道:你回去拿宫灯。自与鸣雷牵了孟莲蓬下山,捉萤火虫去了。 孟翠桥见四人都已离开,便对温玉福道:上回你给我少施大夫的药渣,我仔细瞧过了,那些药对你的病全无用处,你的病绝非不治之症,一直不好,当是服用此药之故。 温玉福拿笔的手一颤,道:你查清楚没有 孟翠桥道:你拿药渣去跟他对质,看他有何话说。 温玉福双手握拳,半晌方道:我自幼便是少施大夫照顾,没想到他竟如此待我 孟翠桥道:你切勿再吃他开的药,我会再煎新药,仍让莲儿送来此与你。 温玉福道:我的药都是春画煎熬,莫非他也 孟翠桥摇头道:这却不知。见他垂泪,劝道:你别太伤心,当前只多加休养,一切等身子复元再说。又道:我不便在此久留,这就走了。 温玉福突然一把抓住他手腕道:桥妆,我有话要说! 孟翠桥大吃一惊,想挣脱却挣不开。 温玉福急道:你进得张府许久,我心里有一句话想问你,却苦无机会! 孟翠桥道:你有何话,赶快说完! 温玉福道:你为何答允嫁给表哥? 孟翠桥怒道:你说什么? 温玉福道:我三番四次向你求婚,你总不答允,为何却肯嫁给表哥? 孟翠桥喝道:你莫胡说八道,放开了! 温玉福不肯放,伸手去翻他衣袖,见腕上一层淤青,心中怜惜,垂泪道:姑妈说表哥打你,竟是真的,他怎舍得这样狠心待你 孟翠桥看他心情激动,说话颠三倒四,一时不知该当如何。 蓦然,温玉福一把抱住他,就朝嘴唇吻去。 孟翠桥猝不及防,没能避开,给他吻了一下,还未来得及吃惊,衣领一紧,被人倒提而起,耳边同时啪的一声脆响,抬头一看,张恶虎竟站在身后!温玉福左脸肿得发紫,嘴角都淌着鲜血,已被他一掌打得摔到仙人亭外。 张恶虎喝道:你这混帐东西!反手一掌打在案上,把好端端一张松木桌击得粉碎。 温玉福一愣,随即醒悟过来,满面含羞,低着头飞也似的跑了。 孟翠桥见张恶虎原本就狰狞的脸庞此刻更加狞厉,唬得一哆嗦,无奈衣领给他提着,逃也逃不开,陡然又被他重重往地上一顿,脚下站不住,一跤坐倒。 孟翠桥害怕至极,自知有错,定要被痛打一顿,于是闭目受死,可过了良久,不闻有动静,悄悄睁眼抬头看,却见张恶虎两眼圆瞪,虎目含泪,全身因愤怒而颤抖不止,喉头发出嗬嗬嗬响,竟是气得无法说话! 孟翠桥大惊失色,忙抱住他道:老虎你别恼,我是给福儿治病,我不知他会这样 张恶虎缓了半晌,方道:福儿以前和我很亲,近来不知怎地,总对我冷言冷语,我还道几时得罪他,哼,原来他心里爱上你,反瞧我不顺眼!想到适才温玉福竟亲到孟翠桥嘴唇,气往上冲,伸手把他推开。 孟翠桥低声道:福儿定是病糊涂了,错把我认作旁人 张恶虎喝道:你还骗我,我早听见你跟他说话,你说什么药渣、少施大夫,他还叫你桥妆!指住孟翠桥厉声道:你们私底下做过什么,一五一十给我讲清楚了,倘若再有一句假话,日后给我知晓,我拆了你骨头! 孟翠桥一惊,心道:他几时来的,我和福儿说话那么小声,他竟也听了去?挽他手说道:你别生气,我与福儿早已相识,不与你说,正是怕你胡思乱想。 原来孟翠桥与温玉福几年前便在赋音楼阁相识,当时孟翠桥已是名满天下的花魁,温玉福慕名前去求见。孟翠桥看他画功了得,颇为欣赏,便接待了他,之后亦常常约他会面,一同探讨画工。 日久相处,温玉福对孟翠桥生出爱慕之心,多次求婚,均被对方婉言谢绝,当他得知孟翠桥居然答允嫁给表哥,又是妒忌,又是怨恨,又是不服,故而瞧表哥愈发不顺眼。 张恶虎听完前因后果,怒气消了一大半,问道:他知你不是女子么? 孟翠桥道:不知。 张恶虎心想:怪道福儿不睬我,定是小桥儿跟我好,他心中嫉妒。又想表弟相貌儒雅,仪表不凡,小桥儿不肯嫁他,反倒嫁给我。想着想着,不自觉得意洋洋,也不气孟翠桥了,说道:你为何让福儿不吃少施大夫开的药? 孟翠桥道:我初与福儿相识,便发觉他身子极差,当时我给他诊治过,倒不是甚要命的病,就抓了几服药煎给他吃,吃了大半年,有所好转。 张恶虎道:那很好啊。 孟翠桥道:后来我拒绝他求婚他大概是生气了,再不来见我,我想他身子既已大好,家中又有大夫照料,应当很快便复元了。没曾想,我进张府再见他,他竟又病得如此厉害,我觉得事有蹊跷,悄悄把他叫出来,给他诊脉,又让他拿药渣给我看。 张恶虎惊道:难道是少施大夫的药有毒? 孟翠桥道:药无毒,只是吃下去对福儿的病全无用处,福儿的病虽难以断根,但若按时服药,身子不会如此之差。少施大夫有时开的药能治病,有时开的药无功效,福儿身子便时好时坏。 张恶虎道:这是为何,他要害福儿吗? 孟翠桥道:他不是要害福儿,只是他若一下子就把福儿的病稳住,大伙都会觉得病不甚严重,那就体现不出少施大夫的重要。只要福儿一天不好,温家就需要少施大夫。少施大夫在温家极受尊敬,连婆婆也对他礼待有加,正是因为福儿的病。叹息道:前几日我便跟福儿提及此事,他不肯信,如今证据确凿少施大夫自幼照顾他,他多半难以接受。 张恶虎暴跳如雷,怒道:这匹夫恁地心毒,只因他以前一直服侍外公外婆,医术颇精,我们全家人都对他深信不疑,没想到他竟为了自己的利益,把福儿折腾得不死不活,我去把他捉来打一顿! 孟翠桥拉住他道:我已跟福儿说了,他自会与秋画商量,还是等他们自行处置吧。 张恶虎心想福儿既已知晓,倒也不用我张二虎出手。 孟翠桥生怕他又骂自己,忙笑问道:老虎,你来园子散步么? 张恶虎瞪眼道:我看你在娘娘房里,这么晚还没回来,想去接你,才到引静桥,看到你和福儿在这儿拉拉扯扯,尽说些不三不四的话边说又想到他们亲吻的情景,愈发吃醋,伸手搂住孟翠桥,用力亲吻嘴唇。 孟翠桥心花怒放,瞬间只觉骨头都融化了,软绵绵倒在他怀中,嘴里温言软语道:老虎引静桥离仙人亭这么远,你竟也听见我说话是不是心里想着我 张恶虎冷笑道:我便是在白虎阁,也能听见你在仙人亭说话。 孟翠桥早知他不解风情,也不在意,拉他到飞来椅上坐下,坐在他怀中搂他脖子道:你定是有顺风耳,能听见千里之外。 张恶虎得意洋洋道:那是自然。 孟翠桥拉他手放在自己心口,在他耳畔呢喃细语道:那你听得见我的心么 张恶虎感觉他的气息呼在耳中,不禁心神荡漾,又见他衣领微敞,玲珑精致的锁骨裸露在外,登时心猿意马。 孟翠桥与他浓情蜜意,身子暖洋洋,说不出的舒服受用,朦胧中见到仙人亭外圆月当空,口中低吟: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张恶虎笑道:我知道,这是李白的诗,我听小白羊念过。 孟翠桥嗔道:不许说他!伸手环抱他腰间,忽碰到他腰间一刀柄,笑道:你在家中还带刀子? 张恶虎道:娘娘把你叫去,我一人在房中闷得慌,就拿刀出来练功。 孟翠桥道:你练功时,心里是不是在想我?边说边把刀子抽出刀鞘,是一把雁翎刀。 张恶虎原本使的是金丝九环大刀,但上回杀蛟龙时已然毁坏遗失,他一时找不到称手的兵器,就暂用保甲府配备的雁翎刀。 第35章 鸳鸯连环刀 张恶虎道:当心刀子割伤手! 孟翠桥道:你不是练刀法吗,带我一起练。 张恶虎见他眼神迷离,身若无骨,好像不抱着他就要摔倒般,便自后背握住他双手,挥动雁翎刀。 张恶虎练的这套刀法,共七七四十九路,是父亲张大虎所创,姿势优美,从第一招情投意合、同心同德、花开并蒂、比翼双飞、琴瑟合鸣、缘定三生、天作之合、佳偶天成、永结同心、凤凰于飞、百年好合、夫唱妇随、相敬如宾到末尾的白首偕老,每招每式都有一个寓意极好的名称。 孟翠桥随着他带动,缓缓施展开,倒也似模似样,嘴里轻轻吟唱: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醒时同交欢,醉后不分散。 张恶虎哈哈一笑道:你可给我捉到一处错了,是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才对。 孟翠桥道:我永远都不想和你分散。 张恶虎听他语气坚定,忽而想到他骗婚,暗忖:莫非他心中早已早已喜欢我,怕我知他是男子,不肯娶他,这才设计骗我娶他么?想到自己为此还打了他一拳,颇感后悔,随即暗叹道:我对他也是同样的心思,可他毕竟是男子,与我再好,终是假凤虚凰罢了。他于风月之事一无所知,连敦伦仍一知半解,断袖之癖更是一窍不通,知道孟翠桥是男子后,晴天霹雳,只道再也无法与他共谐连理。 正自惋惜,听得孟翠桥道:老虎,你这套刀法倒像极了一支舞蹈。 张恶虎道:这套刀法叫鸳鸯连环刀。 孟翠桥喜道:这名字取得好,咱们一起练,正是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边说边离了张恶虎怀抱,凭着记忆,自己又从头至尾地使一遍刀法。 张恶虎在旁瞧得目瞪口呆,这套鸳鸯连环刀虽精妙,但招式却极其难记,当初他跟父亲学,反反复复练了半个多月,才勉强记全招式,为此挨了不少板子。 温玉福花了三个月,只习得九招,就此恼羞成怒,再不愿学;张绣元一个月练一招,一共会两招,张夫人说女儿家不许舞刀弄枪,不让她再练;连天生聪明绝顶白映阳,常常陪伴张恶虎练武,硬是半招也没记住。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30) 如今孟翠桥只是自己带着施展一遍,怎地一下子就记住了?劈、砍、斩、刺,除了动作迟缓无力,略微有些不到位之处,招式基本无大差错。 张恶虎看他使完,正想夸奖几句,却见他皱着眉头,又把刀法从头到尾使了一遍,当即走上前问道:有何不妥么? 孟翠桥沉吟不语,半晌才道:老虎,你可不可以使一次给我瞧瞧? 这套刀法张恶虎自幼便学,练得滚瓜烂熟,当下依言接过雁翎刀,重头施展一遍,速度自然比孟翠桥更为迅捷,顷刻间,已把七七四十九路刀法使完。 孟翠桥问道:这原来是二人合使的刀法吗? 张恶虎大奇道:咦,你怎地知道? 孟翠桥道:我瞧你使刀时一直留有空位,有些地方好像不太连贯,鸳鸯连环刀,既有鸳鸯,想来应是二人一起使,方得连环。 张恶虎笑道:是二人使的,以前我和爹爹一起练,配合起来当真精妙无比!顿了顿又道:本来爹爹也想教会小白羊,让他跟我一起使,可他硬是学不会,爹爹过世后,再没人陪我练啦。 孟翠桥小嘴一扁道:鸳鸯是夫妻,白公子不是你妻子,学不会的! 张恶虎不知他在吃醋,心道:学不会是小白羊无心习武,跟是不是夫妻有甚关系? 孟翠桥挽他手臂央求道:老虎,你教了我吧,我陪你一起练。 张恶虎朝他上下打量,他记心如此好,倘若习武,说不定一学即会,道:我可想不到你学得如此之快,只带了一遍,你就记住了。 孟翠桥得意洋洋道:我以前跟艳妈妈练歌舞,我有诀窍! 张恶虎道:原来你当是在跳舞。 孟翠桥笑道:都是记姿势罢,差不多的。 张恶虎道:可也是,跳舞、练武,都有个武字。 孟翠桥噗呲笑道:这两个字可不一样。 张恶虎是个武痴,武艺又高强,收徒弟是完全没问题的,可惜他恶虎保长威名远扬,鬼才敢来拜他为师!他倒是教过白映阳、温玉福、张绣元、芙蕖、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武艺,可惜前三人一个没天分,一个不用心,一个被阻挠;芙蕖倒是有天份,但还得服侍白映阳;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中也有几个不差,可惜除了纪忠棠,其他各有各不学的理由。 张恶虎一身武艺找不到志同道合的人切磋,着实闷得慌,现今孟翠桥主动要求练功,正合他意,道:要我教你也行,你可吃得苦? 孟翠桥道:我不怕吃苦。 张恶虎道:你千万别说大话啊,到时若觉得苦了,凭你哭闹,我是绝不怜悯的。 孟翠桥笑道:你别小瞧人,我什么苦都不怕。 这句话他说得出,竟然真的做到了。 孟翠桥从未习过武,故一切都得从基本功开始练:跑步、负重、踢腿、站桩、俯撑、蛙跳等。 张恶虎平日里见他举止优雅斯文,品味极高,是好享受之人,又生得柔弱,他说要练武,想来多半一时兴起,过得几日定要叫苦不迭,不肯再练。 岂知孟翠桥练得晕头转向,眼冒金星,却依旧咬牙硬挺,半分抱怨也没有,一个多月过去了,竟也练出些许成效,张恶虎内心不由对他生出佩服。 张夫人偶尔来芙蓉斋,见此情形,还道儿子又欺负媳妇,待菡萏解释大少爷是在教孟少姨娘武艺,她又喋喋不休道:妇道人家,舞刀弄枪成何体统! 白映阳劝道:老虎力气那么大,即便他无心伤害姨娘,万一他哪天太高兴了,抱姨娘时用力过度,岂不误伤妻子?倒不如姨娘学些武艺,身子强壮了,再不怕老虎误伤,你也不必担心老虎去欺负他啦。 张夫人听得有理,这才不阻止。 张恶虎大为感激,对白映阳道:好在有你,不然娘娘不许小桥儿练功,每日过来巡视,这可受不了。 白映阳嘻嘻一笑,自此之后,他每日都来芙蓉斋,坐在厅中喝茶,时不时从窗缝偷看二人练武,偶尔把张恶虎叫进去说话,然后两人就在屋内哈哈大笑。 孟翠桥不知他们说些什么,夜里询问张恶虎,对方又说不出个道理来,于是无名火起,只觉这姓白的小子十分可恶,故意来消遣自己。 又过得月余,张恶虎让孟翠桥开始练鸳鸯连环刀。 孟翠桥本来就已把招式记全了,只稍再过几遍,便再无差错,不过使刀要做到每一招都力道到位,却着实不易,他只得一遍遍反复练习。 张恶虎道:不必着急,你每日只专心练一招,四十九天后就全熟了。 春去夏至,天气逐渐炎热了,这日午后,孟翠桥吃过饭,休息了一会儿,照常在院中练刀,突然头重脚轻,浑身乏力,两眼一黑,一跤栽倒在地。 藕子、藕心慌忙把他扶进屋救醒,原是中暑了。 张恶虎从保甲府回来时,他已喝过解暑茶,正躺在床上休息,一张脸仍是发青,嘴唇煞白,张恶虎叹道:你就是勤快,也不必赶在大毒日头下练武,待夜晚凉爽再练也一样。 孟翠桥一动都不想动,只轻轻嗯了一声。 张恶虎把他抱起来,搂在怀中道:前两月你瘦巴巴的,我都怕抱太用力,你骨头就断了,幸好你养得胖,如今身子骨愈发结实啦,再多吃点肉,就更强壮啦。 孟翠桥软软道:什么叫养得胖饭吃多了,自然就会胖。 张恶虎道:那倒未必,小白羊吃得不少,偏生不长肉。 孟翠桥道:那是他肠胃不好,要养胖,先把胃治好。 张恶虎叹道:他吃了许多药,总也不见好。 孟翠桥道:胃靠养不靠药,他每日起得那么迟,午饭当早饭吃,还挑食,晚饭后又总吃零食,夜深仍不睡觉,胃怎么能好。 张恶虎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沉吟道:以后晚上得押着他睡觉才行 孟翠桥忽道:老虎,咱们家是武林世家么? 张恶虎笑道:家里就我一人会武功,是甚武林世家。 孟翠桥道:那公公是怎么学到武艺的,是去拜师么? 张恶虎笑道:不是,我爹爹原是铁匠,机缘巧合习得武艺。 孟翠桥道:莫非是有甚奇遇? 张恶虎道:遇见一位高人,算不算奇遇? 孟翠桥好奇道:什么高人?快说快说。 张恶虎见他兴致一起,脸色就变得精神些,当下道:爷爷奶奶过世后,爹爹就跟铁匠师傅学打铁混饭吃。有一次,爹爹去石沟崖砍柴,见到一位身着青衣的男子,他坐在悬崖边的一块大岩石上,看上去约莫二三十来岁。 孟翠桥道:二十便是二十,三十便是三十,怎么是二三十来岁? 张恶虎道:我也不知道,是爹爹说的,爹爹还说,他说话很沧桑,不像是三十岁人。 孟翠桥道:真古怪,难道是天上的神仙? 张恶虎道:神仙能呼风唤雨,厉害得紧,按说没人能伤到,可爹爹说青衣人肩膀受了伤,流血不止,但他本人毫不在意,只静静坐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孟翠桥睁大眼睛道:莫非他给人点了穴道? 张恶虎道:也没有,爹爹见到青衣人坐在崖边,生怕万一大岩石掉下悬崖,青衣人也得掉下去,于是好心提醒,可青衣人好似没听见般。爹爹见他满面愁苦,还道他要跳崖自尽,就过去拉他下来。 孟翠桥笑道:公公心肠真好。又问:后来如何? 张恶虎道:爹爹劝青衣人千万别想不开,又问他有甚心事。青衣人也不隐瞒,说他爹娘恼他,骂他害死很多人,可那些死了的人个个都是大坏蛋。我爹爹道:坏蛋就该杀死,免得他们再去害别人。 孟翠桥道:公公说得对,坏人不杀死,他们会祸害好人。 张恶虎道:不过青衣人说他爹娘还是怪他,生他的气,不肯跟他说话。有一日早上,他睡觉醒来,爹娘都不见了,他到处去找,找了快三十年了仍不见。 孟翠桥大吃一惊道:找了快三十年,那青衣人年纪至少有四十以上吧! 张恶虎道:我也是这样问爹爹的,可爹爹说青衣人看上去很年轻,根本不像有四十岁。 孟翠桥暗想:此人必有上好的保养秘方。又问:后来如何? 张恶虎道:后来爹爹就把青衣人领回家,替他包扎伤口,青衣人只是伤了点皮肉,并无大碍。爹爹问道:伤口从何而来? 青衣人道:我在崖边想事情,突然来了几个仇家,一没留神就被砍伤了。 爹爹道:仇人现在何处? 青衣人道:你来之前,仇人已都摔下山崖。 孟翠桥拍手道:青衣人感谢公公帮他治伤,收他为徒,对不对? 张恶虎笑道:爹爹那时不懂武功,青衣人也没说要收爹爹为徒,不过他感激爹爹留他在家里养了十天伤,为了报答爹爹,就教了十招掌法。 孟翠桥大是惊异道:教了十招,这人真豪爽! 张恶虎道:此话怎讲? 孟翠桥道:我听说书的讲,一代武林盟主赵云的父母赵吕双侠,曾对雁荡派掌门铁秀裳(chng)有救命之恩,他们夫妇遭人陷害,临死前,把年纪尚幼,还不是武林盟主的赵云托付给铁秀裳抚养。按说赵云是恩人之子,铁秀裳教育时应当倾囊相授,可他担心将来赵云武功胜于他,藏了私,九九八十一路的鸿雁剑法,零零星星只教三十路给赵云。相较之下,青衣人伤势颇轻,在我们家住了十天,就传授十招掌法,那可豪爽多啦。 张恶虎道:还有这种缘由。 孟翠桥道:青衣人现在何处? 张恶虎道:他教会爹爹十招掌法就离开了,从此再没见过。又道:爹爹在武学方面很有天份,青衣人传授他的十招掌法精妙绝伦,爹爹边打铁边练习,把掌法改成刀法,融会贯通后,自创了七七四十九路鸳鸯连环刀。 孟翠桥一想到一头大老虎拿着铁锤,光着身子,边打铁边练这如此优美的掌法,那情形想想就觉得滑稽,不由格格而笑。 第36章 画中仙(上) 张恶虎见他笑容可爱,在脸颊上一吻,柔声道:你生病了,这两日暂且休养身息,只练我教你吐纳之法,先练气吧。 所谓练气,其实便是修练内家功夫。 孟翠桥笑道:我常听说书人说内功,说一位内功极其厉害的高手,不必动手,就能把人打伤了! 张恶虎道:你懂得倒挺多。 孟翠桥嘻嘻一笑道:我练功练了大半月啦,倘若什么都不懂,岂不教人笑话。又问:青衣人也教公公内功心法吗? 张恶虎摇头道:我爹爹不懂内功心法,他的内力是靠外功练出来的,不怎么厉害。 孟翠桥道:那你怎么懂得练内功的诀窍? 张恶虎道:那说来话可长了,我爹爹以前也当保长,小的时候,我和小白羊常去保甲府玩,见库房里有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堆得到处都是,我和小白羊东翻西找,见到好玩的就拿来玩。其中有一幅画卷,上面画了人儿,我看了竟自入迷,眼睛一瞬也离不开,就跟爹爹讨了来 孟翠桥闻言双眉一蹙,狐疑道:画的是什么人儿,是美人儿吗? 张恶虎笑道:是挺美的。 孟翠桥啊了一声,身子一挣,就要跳起来。 张恶虎笑嘻嘻地抱紧他道:你跟画吃甚醋啊。 孟翠桥嗔道:那画是邪物,画上的人定是狐狸精! 张恶虎笑道:你多半是投错男胎了,跟女儿家一般小心眼儿。 孟翠桥不是小气之人,可一听张恶虎痴迷画中人,竟是一阵妒意,又听他说自己小心眼儿,小嘴一扁,抬手以掌为刀,就往他脸劈去。 张恶虎见掌打来,伸手招架,他有心相让,顷刻与之拆了十余招,嘴里还笑道:这么快就要欺师灭祖忽咦的一声,抓住他双腕,盯住腕上那对翡翠镯道:这对翡翠镯子是娘娘给你的么? 孟翠桥得意洋洋道:自然是婆婆给我的! 张恶虎道:这是我老婆的,还给我。 孟翠桥怒道:我就是你老婆! 张恶虎笑道:你是男子,怎么偏想当人家老婆。 孟翠桥道:镯子是婆婆亲手给我戴的,就是我的。 张恶虎道:你爱戴就戴吧,将来等我娶了老婆,你再还给我。 孟翠桥呸道:想得美,我谁都不给,婆婆已认了我这个媳妇,你也不许再娶老婆。边说边把手抽回来,用衣袖把翡翠镯遮住,双手背在身后。 张恶虎肚里好笑道:女儿家戴的东西,他竟也喜欢,嗯,他扮作女子许多年,多半喜好也变得一如女子,爱戴首饰镯子绝不稀奇,梳妆案桌好几个大妆奁,装的都是玉石珠翠。 孟翠桥见他看着自己发笑,只道仍在想法要回翡翠镯,急道:你可不能趁我睡觉偷镯子,否则我去跟婆婆说你欺负我! 张恶虎嘿嘿笑道:你不是说将来给我找个漂亮姑娘做妻子吗,如今又说不许我娶。 孟翠桥涨红了脸,顿足道:那是小妾,不是老婆!又嗔道:你这头大恶虎,半辈子没见过女人,竟被一幅画迷得团团转,给人听见,羞也羞死了! 张恶虎笑道:我说痴迷,可不是迷那画中人,是迷上面的武功,你自己偏爱胡思乱想。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31) 孟翠桥脸蛋更红了,兀自嘴硬道:我不信,画上怎么会有武功,你去拿来我瞧瞧。 张恶虎道:放在白虎阁书房,你随我来。 孟翠桥下了床,穿上拖鞋。 刚走出门,张恶虎又见墙角草丛死有一大堆虫子,有蜻蜓、蜜蜂、蝴蝶、螳螂、蚱蜢、蜘蛛、蜈蚣这两月里经常如此,不禁皱眉道:怎么总有许多虫子死在这儿? 孟翠桥忙笑道:扫去便是了。说着就去拿扫帚簸箕。 张恶虎见不单虫子死,连周遭的花木也枯萎不少,心道:莫非端午将至,这些虫子受不住,一股脑都死了?叫来溪客,命她把虫子扫掉,自拉了孟翠桥上假山上的白虎阁。 孟翠桥从未进过白虎阁,此时菡萏雄红等见他上得楼来,都笑着问好。 张恶虎带他进了二层书房,映入眼帘的是三短两长五道垂挂的纱屏帘子,屏上各绘有绿叶白花,合起便是一幅巨大的睡莲初开图! 孟翠桥喜道:这几幅画真好!是白公子画的吗? 张恶虎道:是的。 透过屏帘,见到后面是一张紫檀书案,数架高大的书橱立于案后方,上面垒满千百卷书籍,张恶虎找了良久找不见画卷,走出走廊,朝楼上叫小白羊下来找。 孟翠桥道:找不见么? 张恶虎道:我的东西都是小白羊收拾,不知他放去哪儿了。边说手仍不停翻找,忽在书橱侧面的小门中找到一幅画卷,道:收得这样好,可能是这幅了。打开一瞧,却咦的一声,脸上表情甚是惊奇。 孟翠桥见他这般惊讶,便走过去看,跟着啊的一声。 这幅确实是美人画像,但画中人白衣如雪,长发披肩,手持软剑,竟是孟翠桥的《天下第一花魁图》。 孟翠桥见他拿出来的竟是自己的画像,还道他故意买来,编故事逗自己玩,脸蛋微红,嗔道:你怎么去买这种画? 张恶虎道:不是我买的。 这时白映阳走下来,听见二人对话,笑道:是我买的。 张恶虎道:你为何买小桥儿的画像? 白映阳道:上次在赋音楼阁,我听那姓燕的小子说《天下第一花魁图》到处都有卖,好奇心起,就去字画铺转转,果然见到许多这样的画像,每一幅还都不大一样,我觉得这幅最好,就买下来了,可贵得很啊,要一百两,我磨得嘴皮子都破了,掌柜硬是一文钱不肯少。 孟翠桥奇道:你买来作甚? 白映阳笑道:我觉得你生得好看,买回来细细欣赏,不行么?说着走到书案左侧,自案边一口碧环陶瓷画缸中,抽出一幅画卷,对张恶虎道:这幅画你常拿来看,我就没收起来,放在画缸中,已跟你说过,你老忘记。 张恶虎接过,把画卷在书案上铺开。 孟翠桥走近一看,见是一幅横绘的白衣人舞剑图,他赞道:这画真好,画工不比吕画师差,上面的人好像活了般,是白公子的画像吗? 张恶虎怔道:什么白公子的画像? 孟翠桥道:这画的不是白公子吗,你瞧瞧,鼻子、眼睛都像极了! 张恶虎看了看画卷,又看了看小白羊,笑道:还真有点像,从前我倒没注意。 孟翠桥笑道:白公子,照我看啊,这幅画和你可能有莫大的渊源,你快拿了去,仔细调查一番。 白映阳笑道:这幅画与你有莫大渊源,你才该拿了去,仔细调查一番。 孟翠桥格格而笑,对张恶虎道:这是幅美人舞剑图,哪儿有内功心法? 张恶虎道:不止一幅,里面还有。说着把画卷继续展开,原来是幅长图,除了第一幅,后面仍有姿势各异、连绵不绝的白衣人舞剑图。 孟翠桥一看之下,脱口而出道:这人是在练内功心法。 张恶虎鼓掌笑道:你学有所成啦! 孟翠桥道:你说什么? 张恶虎笑道:连日来我教你吐纳的诀窍,那便是修习内功的基础,你学有所成,一连续瞧这些画像,即瞧出一套练内功法门。 白映阳道:这些画我反反复复瞧了许多年,什么也瞧不出来,他怎么一瞧就瞧出来了? 张恶虎道:你不肯好好练功,自然什么也瞧不出。 孟翠桥又惊又喜,就要按着画上练习。 张恶虎却把画卷起来,说道:你修为尚浅,不可操之过急,免得伤了身子。 孟翠桥是聪明人,自知其中道理,当下点点头,忽然瞥见画卷落款是白仙翁,不禁一凛,道:这幅图就是《天曲宝鉴》么,原来是被公公拿走了 张恶虎和白映阳齐问道:什么是《天曲宝鉴》? 孟翠桥道:你们看这幅画的落款,写着白仙翁,他是武林中一位武艺高强的前辈。 张、白二人笑道:白仙翁能画出这些武功秘籍,自然是武艺高强的前辈。 孟翠桥道:那你们知道他的事迹么? 张、白二人茫然摇头。 第37章 《天曲宝鉴》 话说许多年以前,虚幻庄有一户姓白的人家,养有一位公子,生性好武,年幼时拜附近山庙的一名道士作师父,练得一手好剑,一十八岁时行走江湖,想闯荡一番事业。 只是白家原非武林世家,江湖又代有才人出,道士所教剑法固然好,但并无过人之处,故白公子闯荡多年,虽小有名气,却是万花丛中一抹红。 白公子自不愿作那沧海一粟,可时不与他,又自视甚高,不肯攀附名门,终是翻不起大风浪。 白公子除喜练剑,还对丹青颇有心得,每逢心情不佳,便提笔作画,以解烦忧。 某夜,他在家中花园凉亭赏景,但见圆月挂枝,一时兴起,旋即提笔挥洒,顷刻便画出一白衣人,手持软剑在月下狂舞!画毕,举杯相对畅饮,大笑睡去。 朦胧中,忽觉有人立于身畔,登时觉醒,一跃而起,但见眼前站着的人,发如乌瀑,身似披霜,手持软剑,正微笑看着他。 白公子见其肌肤莹白,身笼薄烟,竟不似凡尘中人,忙跪下叩拜,口称上仙,对方却不答应。 白公子曾听人说道,见到仙人需回避,否则便是冲撞仙驾,于是赶紧退去,藏身树后。 须臾,忽闻有剑气划破长空之声,白公子按捺不住,伸头偷看。 只见白衣仙人夜幕下疾剑游走,动作灵动,姿态优美:如大鹏展翅、如凤凰腾空、如猛虎下山、如白蛇吐信不到片刻,已使了十数招,软剑如鞭,灿灿生辉,晃得四周冷光万道! 观至酣处,白公子忍不住大声喝彩:好! 白衣仙人充耳不闻,好似并未听见,手中软剑依旧不停。 白公子越看越觉那是一招招精妙的剑法,慌忙取来纸笔,蘸墨摹画,将白衣仙人一招一式绘于纸上,偶有画不及时,白衣仙人好似知晓一般,将招式反复施展。 如此一连数晚,白公子日间睡觉,夜间观白衣仙人舞剑作画,直至画稿完成之日,白公子由头看至尾,只觉剑招精妙绝伦,难以破解,大喝一声:妙极! 话音刚落,白衣仙人身形渐渐隐去,最终消失在夜幕中。 白公子忙奔至月下,猛感一阵眩晕,随即人事不知。 待得醒来时,天已大亮,早有书童清池端来茶水,欢喜道:谢天谢地,少爷,你总算醒来了! 白公子奇道:我怎地了? 清池道:少爷,你一连七、八日,日间都昏睡不止,夜里起来在凉亭,有时练剑,有时作画,家人担心有事,请来大夫诊治,只道是患了离魂症,故不敢唤醒。如今你自行好转,当真好极! 白公子心想:莫不是那白衣仙人托梦于我,教我剑法? 见书案上摆放了许多纸张和一幅画卷,忙叫清池取来看,果是自己所绘的招式图样,拼接起来,并无错漏。又打开画卷,画上之人正是那夜他所绘,手持软剑,面蕴微笑,与那白衣仙人一般无二。 白公子大奇:莫非世上真有仙人,托身我画中?思索良久,不得要领,只好作罢。 自此以后,白公子对这套剑术潜心专研,短短数年,剑法与内功突飞猛进,在江湖上一时无两!因其素喜白衣,举止如仙,到老仍是潇洒绝俗,江湖人称白仙翁。 到得晚年,白仙翁洗手归隐,因他无妻无子,一生未收徒弟,只得书童清池长伴身旁,他便将此剑法连同画卷一并传与清池。 清池将剑法重新编排整理,命名为《天曲宝鉴》。 不久白仙翁逝世,享年九十九载。 第38章 画中仙(下) 故事说完,张恶虎道:难道真有仙人入梦,教这白仙翁剑法? 孟翠桥道:我也不晓得。 白映阳听得津津有味,去看画卷道:明明是剑法,为何你们却瞧出内功心法? 张恶虎道:这画卷上的招式是内外均修的,可不止是招式,我的内功就是从这幅画上悟出来的。至于剑法,我也从中学到不少妙处,已加在鸳鸯连环刀中。又叹道:只可惜这图不全,后半截图画遗失了 白映阳拉孟翠桥的手道:小桥儿,这故事你从哪儿听来的?他听张恶虎叫小桥儿,于是老实不客气,跟着一起叫。 孟翠桥道:各大茶楼酒楼都有说书人说书,我闲暇时常去,这《天曲宝鉴》的故事,是在说书人那儿打听到的。 白映阳道:还有说这些故事的? 孟翠桥笑道:有趣的故事多得很,你若喜欢也可去听。 白映阳愁眉苦脸道:我自然想去听,可娘娘不让我到人多的地方,除非老虎陪我去,偏生老虎又不爱听说书。 张恶虎不常听故事,他总认为那是说书人编来糊弄小孩儿的,有闲功夫还不如练武。 孟翠桥奇道:婆婆为何不让你去人多的地方? 白映阳道:她说我阴气重,去人多的地方不好。 孟翠桥想起张夫人说白映阳有阴阳眼,身上阴气重,若无张恶虎这个至阳之人挡煞,他独自去人多的地方,让不干净的东西缠上就糟了。 白映阳道:我许久才劝得老虎陪我去一次茗茶馆或玉浆楼,可他不爱喝茶,又嫌玉浆楼的酒不及万里留香,每回都睡觉,我一个人听也闷得慌。 孟翠桥哈哈一笑道:认真听说书怎么会闷,不过是茗茶馆和玉浆楼的说书先生说得不好罢了,梅龙县各大茶楼酒楼我都去听过:要听说史,就去正元堂;要听演义,就去稗官斋;要听评书,就去云间阁;要听段子,就去聚宾馆;但要听江湖轶闻,就只有一处,便是青梅煮酒客栈 白映阳拍手笑道:原来青梅煮酒客栈取这名字,是要煮酒论英雄,只说江湖事。 孟翠桥笑道:正是,古时的江湖轶闻也有的说,可毕竟年代久远,说得不多,大伙最喜欢听的,是太|祖皇帝驱逐蒙古鞑子以后的故事。 白映阳奇道:太|祖皇帝灭鞑子不是历史么? 孟翠桥道:野史总是比正史有趣,何况不是说朝廷,说的是武林中人相助太|祖皇帝杀鞑子 他二人说得兴高采烈,张恶虎却觉无聊至极,打断道:小桥儿,你刚才怎么道:这幅图就是《天曲宝鉴》么,原来是被公公拿走了。莫非这幅画原是你的? 白映阳道:肯定不是,否则他一见就该认出来了。 孟翠桥点头道:这幅画是吕画师的,我只远远看过一次,看得不是很仔细,倒是落款我看得很清楚,也知这白仙翁除了这《天曲宝鉴》,再无别的画作,故而认得。 张恶虎道:原来是这样。 白映阳道:对了,小桥儿,我买你的画像时,那掌柜的跟我说了一个关于你故事。 张恶虎听说与孟翠桥有关,问道:是甚故事? 白映阳道:掌柜说这个吴门的吕画师,画工极高,赋音楼阁的老鸨花重金从请他到梅龙县,是为了给赋音楼阁的姑娘每人画一幅画像。怎知这吕画师十分好色,一见小桥儿,立刻给迷住了,犯花痴,从此天天去赋音楼阁,要给小桥儿画像。 张恶虎道:他画一幅画像很久么? 白映阳摇头道:不是的,他爱上小桥儿啦,整日想给他画像,前前后后画有上百幅。 张恶虎看向孟翠桥,心道:他这等绝世容颜,怎可能画得出,那画师定是画来画去画不好,故反复画。 白映阳续道:吕画师天天去赋音楼阁,令老鸨很不满,命护院把他赶走。吕画师心生不忿,跟护院起了冲突,无意中撞倒一个很名贵的净瓶,掉在地上摔碎了,随后逃走。老鸨怒不可遏,请来当时的保长,就是我们爹爹,到吴门府把吕画师捉来,要他赔钱。 张恶虎奇道:我们爹爹? 白映阳道:你可还记得,许多年前,爹爹去了趟吴门府,说是去捉一个画匠小偷。 张恶虎想了想道:是有这么回事。 白映阳道:可爹爹去到吕画师家,那吕画师已经跑了,爹爹在他家中搜出上万幅小桥儿的画像。 张恶虎吃惊道:竟有这么多? 白映阳道:据说这万幅的画像之中,有一幅画得极其传神,惟妙惟俏,就像把小桥儿放进画里一般,故人称之为画中仙。 张恶虎觉得神奇,问道:那幅画中仙现在何处? 白映阳道:这个就不知道了,掌柜也没见过,我想,若当真有这样好的画像,必定早被人拿去收藏了。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32) 张恶虎想到不知何人把孟翠桥的画像收藏在家中,颇为不自在,问道:小桥儿,小白羊说的这些是不是真的? 孟翠桥道:吕画师确是天天给我画像,艳妈妈说他总来,我都不去招待其他客人,因此不许他再进赋音楼阁。吕画师很气愤,不过他一怒之下就走了,并没跟护院起冲突,也没打破净瓶。 白映阳道:既然没打破净瓶,老鸨为何请爹爹去捉吕画师? 孟翠桥有些尴尬道:那吕画师不肯死心,有天晚上,他不知怎么溜进我房中,悄悄点了一种青木香,把我迷得晕晕沉沉,他就趁机把我掳走了我那时全身酸软,手足无力,反抗不得。 张、白二人大惊失色,急道:他有没有伤害你? 孟翠桥迟疑道:他捉我是为了画像 张恶虎怒道:这匹夫为了画像,居然做出这等下流事,当真走火入魔了! 孟翠桥道:我脱险后,曾听艳妈妈说,我失踪时,她并未想到是吕画师所为,怕报官坏了我的名声,这才请公公帮忙找我,公公推断出很有可能是吕画师所为,亲自去吴门府救我。 张恶虎道:报官会坏了你甚名声? 白映阳道:你真迟钝!女儿家名声很重要,若叫人得知一个姑娘被陌生男人掳走,就算平安救回,外人也会说三道四,觉得她已被男人糟蹋,再也瞧不起这姑娘啦。 张恶虎瞪眼道:被掳走又不是姑娘的错。 白映阳叹道:有些人只要说起别人的不幸,就会很开心,他们不怪加害者,反指责被加害之人,这叫作壁上观,幸灾乐祸。 孟翠桥微笑道:公公答应艳妈妈,绝不把我被吕画师掳走一事说出去,竟连你们也蒙在鼓里。 张恶虎和白映阳得意洋洋道:爹爹向来金口玉言! 白映阳又道:这个吕画师真是可恶,小桥儿,爹爹救了你之后,有没有把吕画师狠狠打一顿? 孟翠桥笑道:那吕画师可机灵了,他才听到公公的声音,立刻跳窗逃走,公公为了照顾我,没有去追人。 张恶虎道:照顾你?你当时怎地了? 孟翠桥道:吕画师为了防止我逃走,一直燃着青木香,公公来救我时,我躺在床上,全不能动,公公见到,还道是受了伤,就没去追吕画师。 张、白二人道:原来是这样。 孟翠桥道:之后公公把吕画师屋中所有画像、画卷都收拾起来,把我送回赋音楼阁。我原以为当时吕画师逃走,已把《天曲宝鉴》一并带走,现下看来,《天曲宝鉴》是公公拿了。 白映阳惊道:哎呀! 张、孟二人吓了一跳,问道:怎地? 白映阳笑道:爹爹拿了小桥儿那么多画像,我还去买,当真浪费钱! 张恶虎不屑道:谁让你买的,小桥儿就在这里,难道他本人不比画像更好看么。 孟翠桥听他称赞自己,眉目含笑,欢喜无限。 张恶虎道:不过保甲府我们哪儿都翻过了,根本没有小桥儿的画像啊。 孟翠桥笑道:公公从吕画师屋中拿回来的画像、画卷,全部交给艳妈妈,艳妈妈只把我的画像留下,其余的仍留给公公处置。 白映阳点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保甲府有那么多吕画师的画,定是爹爹从他屋中搜来的,吕画师的画和这幅《天曲宝鉴》都不是小桥儿的画像,老鸨退了回来,爹爹就随手放在库房中。 张恶虎道:那你的画像怎么处置的,为何市面上竟有得卖? 孟翠桥叹道:我原想烧掉就是了,可艳妈妈说烧画像不吉利,便放在库房中,没想到几年后,赋音楼阁遭小偷,不但偷了值钱的东西,连画像也都偷走了,过没多久,市面上就有人卖我的画像,唉 第39章 青梅煮酒论英雄 自白映阳从孟翠桥处得知听说书的好去处,总想着去,可张恶虎每日要去保甲府公干,张夫人又不许他独自去客栈酒楼,他也不能找温玉福这个病秧子去,抓耳挠腮,按捺不住,竟要孟翠桥陪他去。 孟翠桥心想自己是张恶虎的妻子,白映阳是他小叔,自己跟他上街,岂不叫人说闲话?说道:不如我说给你听,如何? 白映阳喜道:太好啦! 孟翠桥最爱听江湖轶闻,说出来的也多是江湖事,眼看白映阳听得津津有味,也来了兴致,闲暇就说,滔滔不绝。 一次说到元末,风神夔巽台勇斗鬼门关黑白无常时,突然打量了白映阳,暗想此人机敏聪慧,怎会学不会武功,这样想着就问了出来。 白映阳皱眉道:我不爱舞刀弄枪,学武时总难集中精力,转头便忘了。 孟翠桥道:老虎说你读书很好,还考有功名,不过你却不想作官。 白映阳笑道:当官有甚好?朝中官员个个贪污腐败,我打理张家生意,近年颇有成效,赚了不少钱,又不受朝廷管制,自在得很。 孟翠桥道:可是商人地位低下。 白映阳嘻嘻一笑道:你不也是商人么? 孟翠桥瞪了他一眼,道:那你为何去考功名? 白映阳道:我原本不想考,但外公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当初爹爹作铁匠,虽也赚了很多钱,可外公就是嫌他是手艺人,娘娘的心思与外公一般,故让我去考功名,说是要光宗耀祖。 孟翠桥道:原来如此。 白映阳笑道:可我有了功名,她又怕我被调到外地作官,终是没让去吏部报到。 孟翠桥笑道:我以为是你不想去。 白映阳道:我自然也不想去,江南多好啊,小桥流水,风景如画倘若被派去那穷山恶水之地,几年也不能回家,就算老虎陪我去,我也不想去。 孟翠桥笑道:你怕吃苦头。 白映阳道:当然啦,我又不是苦行僧,放着好日子不过。 孟翠桥道:你怎么不想可能会调去京城当官? 白映阳道:在天子脚下当官谈何容易,官场黑暗,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我不愿去奉承别人。再说,独在异乡为异客,北京再好再繁华,怎及得上在梅龙县有亲人相伴。 孟翠桥点头道:世上确实没什么地方,会比亲人在身边相伴更好了。 白映阳听说,眨了眨眼睛,嘿嘿笑道:咦,你在青楼夜夜换新人,逍遥快活,还会想什么亲人,你有亲人么?说罢跳起来跑出门去,嘴里还边笑道:我下回还来听你讲故事。 孟翠桥近来常给他莫名其妙讽刺,已然习惯,也不气恼,心想:此人性情多变,难以捉摸,实在不易相处。 不过这次之后,白映阳没再来芙蓉斋,孟翠桥偶然听东厢下人们说道,二少爷跟大小姐起了争执,互不搭理,近来心情很不好。 这日早晨在院中练刀,又见白映阳坐在白虎阁三层的飞来椅上,孟翠桥见他目光呆滞,叫得几声不闻回答,适时鞭蓉、鞭蕖经过,便问她们二少爷怎么回事。 鞭蓉道:二少爷跟表少爷吵架了。 孟翠桥心想:怎么又跟福儿吵架? 过后问孟莲蓬,他答道:福儿哥哥没跟小白羊哥哥争吵,只是小白羊哥哥近来不知怎地,老跟福儿哥哥过不去,处处刁难针对。 孟翠桥心道:此人性情怪异,跟谁都处不好。 夏日愈发炎热,府中所有人每日都大汗淋漓,张夫人命厨娘煮了一大锅冰镇酸梅汤,分与大伙食用解暑。 孟翠桥喝了酸梅汤,登时完全身畅快,想到老虎在保甲府定也热得发慌,命厨娘盛上一大钵,自提去保甲府。 其时张恶虎正外出巡视,不在办公处,孟翠桥把众保丁都叫去喝酸梅汤,他自己闲着无事,在保甲府中闲逛,不知不觉走到马厩,见到十余匹骏马,张恶虎的玄龙也在其中。 上回清明扫墓,孟翠桥就想骑玄龙马,被婆婆制止后,一直没机会,此时见到大喜,跑进马厩就去拉马缰。 阿丁正在喂马,见他进来,慌道:我我卑职你夫人好好他在土地庙见过孟翠桥后,便对其生出爱慕,日也想夜也念,此时突然见到日思夜念的心上人,一时语无伦次。 孟翠桥道:你去喝酸梅汤,我来喂马。说着拿马料塞入马槽。 阿丁急道:这些粗活怎能让夫人做! 孟翠桥一心要骑马,说道:不打紧。把玄龙牵出来,一跃上了马背。 玄龙马只认主人,连他喂的马饲都不吃,怎肯轻易让骑,一颠就把他颠下地。 阿丁想要去扶,一伸手又想男女授受不亲,自己怎能去扶保长夫人?忙又缩了回来。 这时门口有人笑道:玄龙性烈如火,你这般骑上去,定要给摔了。 孟翠桥见是老虎,大喜,爬起来道:你上回说要带我骑马,你快带我骑它! 张恶虎道:你怎地来了? 孟翠桥笑道:婆婆煮了冰镇酸梅汤,我拿来给大伙喝着解暑。又对阿丁道:你快去喝吧,迟了他们都喝完啦。 阿丁这才退下。 张恶虎道:前些日子我见小白羊总找你说故事,今日没来么? 孟翠桥道:他和阿绣妹子吵架,又和福儿吵架,心情不好,已好几日不来了。 张恶虎道:咦,原是跟阿绣、福儿吵架么,我还道是他跟娘娘闹别扭呢。 孟翠桥笑道:我瞧他性子古怪,定是先被婆婆骂了,心中有气,说话不客气,冲撞了阿绣妹子,阿绣妹子不理他,他又去拿福儿撒性子。 张恶虎笑道:净瞎猜。飞身上了玄龙,把他也拉上马背道:我带你去郊外骑马。 二人来到东郊开阔之处,张恶虎下了马,把孟翠桥留在马背上,玄龙马得主人命令,没再把他颠下地。 孟翠桥听张恶虎从旁指点骑术,他聪明过人,一说就通,加之习武已有数月,早不复从前孱弱,玄龙马神骏异常,放开腿箭走如飞,他仍能夹紧马肚子,稳稳当当地骑在上面,但觉风声自耳旁呼啸而过,心情舒畅,不禁开怀大笑。 张恶虎见他一身浅色在玄龙上随风飘展,神采飞扬,英姿飒爽,不禁看得痴了。 孟翠桥奔得兴起,驰骋了大半个时辰,感觉汗流浃背,方才放缓步伐,在林间慢慢行走,笑道:这匹玄龙马当真厉害,我骑在上头,好像飞起来似的! 张恶虎道:玄龙是野马,性烈如火,当年我在蜀中见到它,心中喜欢,想要骑上,给它颠得七荤八素。我也来了兴致,直跟它追逐缠斗,七天七夜方才驯服得。 孟翠桥点点头,伸手抚摸玄龙马乌黑的鬣毛道:你去蜀中作甚? 张恶虎道:我十几岁时习武略有小成,想去江湖闯荡一番,带着小白羊到处游山玩水,去过很多地方,蜀中只是其中一处。 孟翠桥羡慕道:我也想去外面游山玩水。 张恶虎道:日后有机会,我带你到处走走。 孟翠桥喜道:说话算数!又道:老虎,我口渴了,咱们去喝酒吧。 一提到酒,张恶虎津液就上来了,跃上马背抱住他道:这便去万里留香! 二人骑马走在街道,路人见恶虎保长抱着娇妻同坐一骑,有说有笑好不亲密,无不羡慕妒忌,只盼那马儿作个老虎跳,将上面的真恶虎颠下来才好! 经过青梅煮酒时,孟翠桥久未听说书,想要进去。 张恶虎皱眉道:说好要去喝酒的。 孟翠桥笑道:你难道没听说过青梅煮酒论英雄吗,这里自然也有酒。 青梅煮酒是梅龙县最大的客栈,但张恶虎的家就在梅龙县,他当然不可能去外头投宿,上回还是孟翠桥要求在此出嫁,才来的青梅煮酒。 当时张恶虎一颗心全系在孟翠桥身上,孟翠桥一颦一笑,他至今仍记得清清楚楚,而青梅煮酒客栈布置得怎生模样,那是半点印象也没有。 孟翠桥以前就常来青梅煮酒听说书,不少酒客茶客皆认识他,见人来,都笑着问好。 店小二知孟翠桥习惯,把二人迎进雅间,端上茶水。 孟翠桥吩咐店小二上壶青梅酒,再炒几碟下酒菜。 张恶虎皱眉道:一壶酒怎么够喝?小二,拿上几坛子来。 孟翠桥道:你喝酒怎跟喝水似的。 张恶虎笑道:男子汉大丈夫,自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孟翠桥微微一笑,并不反驳,却让店小二不必理会。 不多时,酒菜全齐,张恶虎一口喝掉酒杯里青梅酒,舔舔嘴唇道:真不过瘾。 孟翠桥又替他斟满一杯道:酒要慢慢品,方解其中味。 青梅煮酒的说书先生果然是说江湖轶闻,只听他道:话说当年发生一场腥风血雨的谋杀案,江湖上各大帮会门派的长老、堂主、舵主等,均被无声无息杀害,凶手每回行凶,总在白墙上书写下四个大字:十方圣教。你道这十方圣教是甚教派,它乃西域的一个邪教 旁边一人笑道:孔先生,这故事说得太多次啦,不就是魏盟主带领中原群雄赶赴西域,与十方圣教的妖人拼杀三天三夜,最终同归于尽吗! 说书先生姓孔,被那人一打断,正色道:你听过,旁人可未必听过。 第40章 消失的江湖 那人笑道:不如说夔绝奇夔盟主驱逐鞑子、平定江湖的故事。 旁人虽嫌那人打断孔先生,但当他说出要听的故事,都一起鼓掌叫好,于是孔先生喝了口茶润润嗓,展开纸扇,摇头晃脑地说起来。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33) 张恶虎之前听孟翠桥说过这个故事,再听孔先生说,只觉他拿腔拿调,手舞足蹈,听得极不自在,干了杯中酒道:小桥儿,这老头儿刚才说十方圣教,是甚教派? 孟翠桥道:是西域的一个邪教,靠近云南四川,他们跟苗人学蛊术,在西域横行无忌,谁不服从,就给喂蛊虫,叫人生不得、死不得。 张恶虎不屑道:这些邪教阴阳怪气的,做事忒不干脆,杀个人都杀得拖泥带水。又道:他们在西域,怎么又来谋杀中原的帮派? 孟翠桥道:十方圣教在西域一带很有名,也能吓唬中原武林一些后生小辈,可大门大派的英雄豪杰却没将他们放在眼内,说他们是邪教。 张恶虎道:莫非他们怀恨在心,杀了这些帮会中的长老? 孟翠桥道:他们可是把中原武林所有的帮会、门派的高手都尽数杀了,若是说只因怀恨在心而报复,颇为勉强。孔先生说道,他们极可能是想称霸中原武林,但中原高手如云,岂能轻易如愿,故此实施谋杀,先把厉害的人逐一除去。 张恶虎吃惊道:他们能把中原所有帮派的高手杀尽,可不能小觑啊! 孟翠桥点头道:起初大伙都不信他们有此本事,猜多半是使蛊术害人,但仵作验尸,发现这些高手多是被掌力震碎五脏而死,死前也全无挣扎迹象。 张恶虎变色道:能无声无息把许多高手用掌力震死?凶手的功力真是世间罕有! 孟翠桥道:你也做不到吗? 张恶虎道:我没试过,不知能不能做到,但我想,即便做得到,也决不能无声无息。 孟翠桥点点头,续道:随着江湖上死的高手越来越多,中原群雄都无法镇定了,但十方圣教的人神出鬼没,没人能找得到他们,只知他们总坛在西域。当时的武林盟主叫魏远峰,他还是浙江三山会的总舵主,群雄在三山会集结,有人提议说,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前往西域,与十方圣教拼个你死我活。 张恶虎拍掌道:说得对! 孟翠桥道:可十方圣教总坛位于一个山谷之中,那里古树缠绕,浓雾弥漫,阴森诡迷,周围还暗藏机关,群雄进去被机关困住,再无法脱身,与十方圣教的人大战三天三夜,最终两败俱伤,都死在西域。 张恶虎叹道:那么多高手全都死在十方圣教,当真可惜! 孟翠桥道:可不是么,孔先生说,近年江湖英豪几欲绝迹,便是十方圣教一役之故。 张恶虎想了想道:无怪我去闯江湖,半个高手也遇不见。 孟翠桥笑道:你是闯江湖么,我还道你是去游山玩水。 张恶虎道:闯江湖顺便游山玩水。嘿嘿一笑道:我把小白羊一同带出去,当时他只得六、七岁,我们玩了大半年才回家,把爹娘急得团团转。回来后,娘娘骂了我们一顿,还打我,小白羊扑在我身上,娘娘就打不着了。 孟翠桥笑道:你真胡闹! 张恶虎笑道:男儿志在四方,总在家里坐井观天,眼界都窄了,我带小白羊出去,爹爹虽担心他,倒没拦着,还说出去见识见识是好事,是娘娘自己太忧心罢了。这几年她看小白羊愈发紧了,我没法带小白羊走,实在无聊得很,这才去当了保长。 孟翠桥道:那时白公子这么小,婆婆自然担心,你怎地不自己去? 张恶虎道:我一离开他就哭,连门我都走不出去,只好把他一并带走。又道:我原打算定要在江湖上闯出一番名堂,回来让人刮目相看,可去到少林、武当、峨眉、崆峒不是和尚就是道士,不是尼姑就是道姑,整日价只在那儿念经打坐,偶尔见一个练武的,说要切磋,我一招还没用老,就把人打倒了。闯荡江湖竟如此无趣,从此我便断了这念头,只带小白羊游山玩水。 孟翠桥笑道:这么说,你的武功可是天下无敌了? 张恶虎摆手道:我当时还道他们怎地如此不济,今日方知,原来会武功的人都死绝了。 孟翠桥皱眉道:真是奇怪,就算武林群雄同赴西域剿杀十方圣教,各门派总要留些厉害的长者守家护院,怎地十方一役,江湖上的英雄豪杰就此消失了一般。 张恶虎道:多半是十方圣教太厉害,所有高手都去了西域。 孟翠桥道:我瞧不太可能,换作是我,总得提防后院失火,断不会倾巢而出。 张恶虎的脑子可想不通这些复杂东西,听孔先生说完夔绝奇,又说回十方圣教。 孔先生说到正邪双方杀得同归于尽后,魏盟主的儿子魏小公子,在侍者持剑的保护下,与未婚妻子苏荞芷姑娘双双逃出生天,隐居世外桃源,生儿育女,从此江湖不见侠影! 众听客听罢无不吁一口气,放下心来。 张恶虎道:我还以为全死了,原来还有两人逃了出来。 孟翠桥道:那十方圣教乃龙潭虎穴,中原高手尽数都死在里头,魏小公子当时不过十来岁,苏姑娘与他一般年纪,他们怎能逃得出来?多半是孔先生怕听书者知道魏小公子死了,伤心难过,故意给他编造了一个好结局。 张恶虎奇道:为何伤心难过? 孟翠桥道:你有所不知,魏小公子是魏盟主的独生爱子,名叫魏文枭,虽说是武林盟主的儿子,可他不喜参和江湖事,只爱唱戏曲,常去一家梨春坊的戏院串戏,还自取了个艺名,叫作词官。 张恶虎拍掌道:哎哟,原来他是词官! 孟翠桥也是一怔,道:你认得他? 张恶虎摇头道:我不认得他,是我外公认得他,外公幼年和外太公去浙江,一次去一户有钱人家送货,那家人正办大寿,请了戏班子来唱戏,其中就有这个词官。 孟翠桥笑道:我听说词官可是天下少有的美人儿,外公既见了,想必是神魂颠倒。 张恶虎道:我没见过词官,到底如何美是不知。可外公迷他迷得不得了,说道当时演的是一出《西湖三塔记》,词官演白卯奴,妩媚妖娆,眼神勾魂慑魄,把外公的魂都勾走了,后来大伙说起这事,外婆还跟外公生气呢。话至此,二人一起哈哈大笑。 那《西湖三塔记》的故事言道:有个叫奚宣赞的书生,清明祭祖后在西湖坐船游览,中途下起大雨,他看到岸上有二名女子被雨淋得浑身湿透,好意请她们上船避雨。 那二名女子,一位是身着白衣的美妇,一位是身着青衣的少女,二女主仆相称,其实白衣美妇正是白蛇精白卯奴,青衣少女则是青鱼精青儿。 白卯奴自称是张家寡妇,清明与丫鬟青儿来祭奠亡夫。 奚宣赞见她容貌绝美,登起色心,随她来到舍下,一连住了大半月,夜夜与二女覆雨翻云,后来他逐渐觉得身子不适,想回家休养。 白卯奴见奚宣赞瘦得皮包骨,已到了油尽灯枯边缘,于是现出原形,去挖其心肝儿。 危急之时,一名和尚出手相救,原来是金山寺的法海禅师,他早已觉察此地妖气冲天,特前来降妖。 法海救下奚宣赞,将白卯奴和青儿收服,镇压于西湖雷峰塔里,奚宣赞皈依佛门。 孟翠桥道:听闻词官容貌绝世,许多人看过他演白卯奴,都难以自拔,恨不得自己就是奚宣赞,只盼获得他半分垂青,来把自己心肝儿挖了去。叹道:词官死在十方圣教,这些人必定难过至极,孔先生编个好结局宽慰大伙,倒也无错。 张恶虎道:难怪听到魏小公子逃出生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哈哈一笑道:你和词官真像压低声音道:都喜欢扮女子。 孟翠桥听了嘿嘿一笑,扮出一副妩媚妖娆的神情,娇声娇气道:张相公,妾听到你心肝儿跳得扑通扑通响,想必十分美味,不知相公可否把你的心肝儿与妾品尝品尝说着挨到他身边,伸手进去摸胸膛。 张恶虎见他眼神迷离,眉目含情,娇唇一字一句吐出,仿佛真的变成了那挖人心肝儿的白卯奴,此时胸口处更感到他手掌一片温暖,心中荡漾,伸手捉住他手,放在嘴边吻道:原来你也会演白卯奴 孟翠桥道:以前艳妈妈教过我唱戏曲,《拜月亭》、《西厢记》、《洞庭龙女》、《倩女离魂》、《青衫泪》我都会唱,《西湖三塔记》虽唱得较少,倒也还没忘。 张恶虎道:那你演给我看罢,就演《西湖三塔记》,你扮白卯奴,我扮奚宣赞。 孟翠桥笑道:你扮奚宣赞,不怕被我挖走心肝儿吗?边说边欲将手抽回。 张恶虎却一把抓住道:你若想要我心肝儿,我就给你 孟翠桥听得脸蛋红扑扑,低声道:我怎会挖你心肝儿 张恶虎见他害羞起来十分可爱,心道:他若是女子,又作我的娘子,我当真要快活死了,可他怎地偏偏就是男儿?顿时茫然若失。 第41章 上穷碧落下黄泉 孟翠桥见他神色突然黯淡下来,正自奇怪,忽而一人走进雅间,绕到二人身后蹲下,战战兢兢直发抖。 二人莫名其妙,又听得楼道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上来几名捕快。 捕快虽是衙门官差,闲时亦会喝茶听书,孔先生并不在意,仍旧说着故事。 但今次捕快不是来听书的,为首的捕头挥手示意孔先生停下,大声问道: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少年人上来,大约十六、七岁,生得很漂亮。 众人听书听得极入神,若非孔先生停下,连捕快上来都没瞧见,哪儿看到甚少年? 捕头也不多言,命众捕快四周搜一搜,并亲自进雅间查看,待走到张、孟二人的雅间,发现居然是恶虎保长,慌忙作揖道:保长好,夫人好! 孟翠桥察觉身后的人这时抖得更厉害。 张恶虎还在为孟翠桥不是女子而遗憾,听见招呼声,只随口应了。 孟翠桥笑道:关捕头你好。 这捕头名叫关彬,当日张恶虎在石沟崖斩杀蛟龙时,简仁曾派他和其他五名捕快去支援。 孟翠桥道:你们找的是什么人?暗中伸手握住张恶虎手,示意他不要说出身后有人。 关彬道:几日前,简大人家中一侍者出逃,卑职兄弟奉命追拿。 孟翠桥道:简大人家中事务,应由管家自行处理,怎劳烦关捕头? 关彬道:保长夫人有所不知,这侍者拿刀子刺杀简大人,谋杀案,卑职要负责。 孟翠桥吃惊道:简大人给他杀死了? 关彬道:简大人福大命大,并无大碍 张恶虎哼道:既然没死,又来啰嗦什么,到处找人,妨碍我听书。 孟翠桥笑道:关捕头也是奉命办事罢了。对关彬道:我未见有甚少年上来,想是不在此间,你们还是去别处找罢。 关彬道:是、是!挥手招呼一众捕快不必再查。 待官差离去,孔先生继续道:适才书说到,魏小公子和苏姑娘拜堂成婚 张恶虎伸手把蹲在身后那人提了起来,放在椅子上笑道:小鬼,你什么来头,居然敢刺杀简仁,胆子真不小。 这时二人才看清那人面貌,果如关彬所言,约莫十六、七岁年纪,一张瓜子脸蛋,桃腮带晕,凤目含雾,两瓣似启非启的樱唇晶莹欲滴,实在漂亮得紧!要不是关彬事先说是个少年人,乍一眼看去,倒更像个假扮男装,美艳绝伦的少女。 孟翠桥给少年倒了一杯茶,笑道:你放心,保长在此,捕快不敢再来的。 少年道:多谢却见恶虎保长目不转睛看住自己,表情凶恶至极,唬得低下头。 张恶虎觉他颇为面熟,问道:小鬼,我们以前见过吗? 少年听过恶虎保长威名,今日倒是头一次见,轻轻摇了摇头。 张恶虎皱眉道:我们肯定见过。 少年心道:你长得这般吓人,我若见过你,必定终身难忘。 张恶虎依然盯住他,过得良久,拍案道:我记得了,你是简仁的儿子。 少年笑道:我不是简大人的儿子。 孟翠桥笑道:他若是简大人的儿子,怎会刺杀自己父亲,刚才关捕头不是说,他是简大人家的侍者么。 张恶虎挠挠头道:那可奇了,莫非是我搞错? 孟翠桥道:你说甚搞错,你说见过他,是在哪儿见过? 张恶虎道:之前我为替你赎身,夜里去找简仁,让他答允不插手赎身的事,当时简仁正搂着两个光溜溜的少年睡觉,其中一个就是他。 少年闻言大吃一惊,双手掩面,瞬间脸蛋红到脖子根。 孟翠桥笑着啐他道:你这傻子,父亲怎会搂着光溜溜的儿子睡觉。 张恶虎虽与孟翠桥有过两回肌肤之亲,但头一次中了蒙汗药,第二次睡得晕沉沉,孟翠桥到底如何行事,他全然不知,翌日醒来但觉屁股奇痛无比,还道孟翠桥打他,为此,二人还起过争执。 近来张恶虎感受到孟翠桥对自己的爱意,深觉他不可能半夜打人,可苦苦思索,始终不明所以,故此,他至今仍不懂县令简仁抱的其实是娈童。 孟翠桥问少年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道:小姓陈,双名碧落。 张恶虎道:你为何要刺杀简仁? 陈碧落忙摆手道:我没有刺杀简大人,只是不小心划破他手臂 张恶虎笑道:划破他的手就找捕快抓你,这简仁脾气比我还大,哈哈! 孟翠桥听说简仁抱住陈碧落睡觉,就已猜到二人关系,多半是起了争执,陈碧落失手误伤简仁,逃了出来,简仁才命捕快把他捉回去,说道:简大人既然喜欢你,想必只是气你划伤他,等这口气一过,就不会怪你了,你不如回县衙给他陪个礼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34) 陈碧落忙道:不不不,我若回去,简大人定要杀死我! 孟翠桥道:你与他也好过,今番只是划伤他手罢了,怎就狠心杀你? 陈碧落微微一怔,眼泪忽然涌出来,低声道:简大人和泉儿好了他怎会喜欢我 孟翠桥见他模样,便知当中另有隐情。 张恶虎道:泉儿是谁?上回我见到床上还有一个少年,是不是他? 陈碧落点头道:是,他姓黄,单名一个泉字。 张恶虎道:你和那泉儿都是简仁家的侍者,怎地一起睡在简仁床上,还都不穿衣衫? 陈碧落很是尴尬,不知他问这些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只得默不作声。 孟翠桥道:老虎,你别乱问,小兄弟都不知怎么回答! 张恶虎怒道:一问这些事,你们一个个总是吞吞吐吐,硬不对我坦白,难道我自己平白无端就能知道么?自打他跟孟翠桥成婚后,二人在一处总是十分亲昵,他越想越觉得这其中有甚要紧道理没搞明白,问小桥儿或小白羊,二人都含糊其辞,不肯明说,独自思索,偏又不得要领。 孟翠桥不去理他,对陈碧落笑道:我跟保长送你回去,请简大人不要再怪你。 陈碧落道:泉儿泉儿他他让简大人还把所有的姨娘、侍妾、侍从都撵走,只许大人宠爱他一个,连夫人都纵容他我若回去,即便大人饶过我,泉儿心中必定仍忌恨,他他断不会放过我的! 孟翠桥道:难道简大人一点也不顾念昔日情分? 陈碧落垂泪道:大人如今一颗心只在泉儿身上,他说什么,大人都不会违逆的。 张恶虎奇道:简仁爱上泉儿了吗? 陈碧落叹了口气,微微点了点头。 张恶虎虽然深爱孟翠桥,却也常为此烦恼,他不知世人多有断袖、磨镜之情,还道自己爱上男子是异于常人,此刻听说简仁也喜欢男子,不觉有些宽心,暗道:原来简仁也喜欢男的,倒不是独我一人有毛病呸呸呸,我干么要和简仁那窝囊废生同样的毛病!嗯,小桥儿爱我,莫非他也有毛病? 陈碧落又道:泉儿容貌世间罕有,大人爱上他,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张恶虎回忆几月前躺在简仁身边的另一名少年的模样,隔了许久,早已模糊,实难记起这世间罕有的绝世容颜,皱眉道:当真世间罕有,我怎么竟半点也想不起他的长相? 陈碧落痴痴道:他真是万中挑一世上再找不出第二个人比他更美了 张恶虎兀自不信,心道:小鬼胡说,世上最漂亮的人是小桥儿,怎可能有人比他美。 孟翠桥见陈碧落提到泉儿时,神色有异,略加猜想,就知他情之所钟绝非肥头大耳的简仁,而是他口中所说那位美丽的人儿黄泉。 陈碧落发了一会儿呆,站起来道:多谢保长、夫人相救,这便告辞了。 孟翠桥道:等等,你回不了县衙,现住哪儿? 陈碧落道:云顺客栈。 孟翠桥道:你的家人呢? 陈碧落道:他们都不在了。 孟翠桥见他面容憔悴,颇为怜惜,柔声道:你吃饭了么,身上可还有盘缠? 陈碧落脸色苍白,他刺伤简仁即落荒而逃,出来时身上没带多少钱,这几日躲在客栈里,开销极大,因囊中羞涩,原想出来找些活儿,偏又给捕快碰上,故而狼狈逃至青梅煮酒。 张恶虎道:别住客栈了,来我家住。 孟翠桥本想拿些钱接济陈碧落,闻言吃了一惊。 陈碧落也吓了一跳。 孟翠桥悄声道:老虎,你怎能把人轻易领回家去? 张恶虎道:是小白羊说的,如见到有难处之人,就领回家,他自有安排。 孟翠桥一怔,暗忖那小鬼刁钻可恶,居然还会收留落难之人。 陈碧落道:多谢保长,我小人不敢打扰。 张恶虎怒道:你身上有钱么?没钱客栈怎能让你住,把你赶出去,你就要睡大街了。来我家住,我又不收你钱,难道你其实喜欢睡大街? 陈碧落道:这倒不是 张恶虎道:不是便行了。又道:刚才小桥儿问你是不是没吃饭?也不待人回答,把店小二叫来,命他把好酒好肉都端上来。 店小二心想:恶虎就是恶虎,听说书还要吃肉助兴。应声而去,少时,热腾腾的菜肴便摆满一桌。 陈碧落确实饿了,客气了几句,就斯斯文文地吃起来。 孟翠桥悄声问道:老虎,白公子为何让你把落难之人领回家,他有甚安排? 张恶虎道:安排他们干活,我们家许多下人都是这样来的,鞭蓉、鞭蕖、溪客、静客、泽芝通通都是。 孟翠桥道:他们都是落难之人? 张恶虎点头道:小白羊说他们没有家,流落街头很可怜,我们给他们一个家,让他们不必哎,我记不清他怎么说了,反正是小白羊交代的。 第42章 冲突 黄昏时三人离开青梅煮酒,回到了张府,自后门进入,张恶虎让孟翠桥先带陈碧落回东厢安顿,自己把玄龙牵去马厩。 马夫见是大少爷归来,大喜道:大少爷,你终于回来了,家里出大事了! 张恶虎大吃一惊道:什么大事,马儿都死光了吗? 马夫道:马儿吃饱睡足啥事没有。二少爷和表少爷打架了! 张恶虎道:打就打啊,又不是没打过,你不好好养马,管他们打架作甚? 马夫急道:二少爷生夫人的气,现在家里闹得不可开交! 张恶虎笑道:荣叔,你是不是养马养傻了,小白羊和福儿打架,怎么生气生到娘娘头上去? 马夫哎呀一声道:跟你说不清楚,大少爷,你赶紧去见夫人,她在寿仙居。 张恶虎把马缰绳交给他,径直去往西厢院,才踏进院门,就看见寿仙居前挤满家丁。 众家丁一看大少爷驾到,都赶上来问好,跟着把他拥入寿仙居内。 屋内也站满一大群人,张夫人自在其中,她坐床边,端着碗亲自给侄儿喂药。 温玉福却是一脸苍白,头上缠着纱布,看见张恶虎来,低声道:表哥 张恶虎点点头,问道:娘娘,荣叔说小白羊和福儿打架,怎地了? 张夫人叹道:只是小小的争执,他把福儿弄得晕倒了,我骂他几句,他赌气走了。 张恶虎道:是小白羊错了么?骂几句也没什么,过几天就好了,荣叔还说出大事,吓我一跳。又笑温玉福道:小白羊手无缚鸡之力,居然还能把你打晕,你真脓包。 张夫人怒道:福儿没跟他动手,是他突然推人,福儿没留心,额头撞到石板上,流了很多血,这才晕过去! 张恶虎一怔,去看温玉福的脸,果见他额前的纱布里隐隐约约一团殷红,又见他目光散乱,精神恍惚,显然伤得不轻,皱眉道:我去找小白羊问清楚。见众家丁仍围在寿仙居,喝道:你们站在这里作甚?围着表少爷他就能好吗,都干活去! 众家丁见大少爷发威,赶紧散去。 张恶虎匆匆赶回东厢院,才走到门口,忽一人影自院内飞身而出,大喝一声道:武松打虎了,看招!一根木棍劈头打将下来。 张恶虎一下子就认出是孟莲蓬,抓住他手中木棍另一端,把木棍竖起来高高举起。 孟莲蓬身不由己,整个人便被悬在半空中,吓得哇哇大叫。 孟翠桥闻声赶来,见状连叫张恶虎饶过他。 张恶虎道:小鬼,谁教你用木棍的? 孟莲蓬伸伸舌头道:你又没刀子给我,我不用木棍用什么?顺着木棍滑下来,两条腿正好勾住虎头,于是骑在他肩膀上,弯下腰,用脸蛋在他脸上蹭呀蹭,笑道:大老虎,我知道你新配了一对鸳鸯刀,与姑娘一人一把,不如也送我一把宝刀吧。 自张恶虎和孟翠桥关系缓和后,孟莲蓬对他的态度也慢慢转变,尤其是住进芙蓉斋后,日夜都见到张恶虎,觉其并不像外间传言般凶狠毒辣、蛮横无理、目空一切相反,为人正直勇敢、光明磊落、重情重义渐渐的,他对张恶虎生出崇拜,他从不知父亲长什么样,便把张恶虎当成心目中父亲的形象。 张恶虎则觉得孟莲蓬活泼机灵,颇是可爱,加之他教孟翠桥练武时,孟莲蓬也跟着一起练,学得飞快,更是喜欢,日久相处,二人倒愈发像一对父子。 此时张恶虎听他说要宝刀,笑道:送给你也行,不过你要把鸳鸯连环刀的前十招练纯熟,我看过没有错误,才送给你。 孟莲蓬急道:我每日下学回家才能练刀法,要把十招都练得纯熟,还要一个月呢! 张恶虎道:从明晚开始,两晚练一招,二十天足够了。 孟莲蓬嘟嘴道:可是晚上先生还留有作业 张恶虎道:不许撒娇。 孟莲蓬心中虽不乐意,但他对张恶虎存有敬畏,不敢再讨价还价。 孟翠桥见他仍骑在张恶虎脖子上,笑道:你下来吧。 孟莲蓬道:不要!伸手抱住虎头笑嘻嘻道:大老虎,驾! 张恶虎一个箭步奔上假山,把孟莲蓬乐得呱呱乱叫,身子顺势往后一仰。 孟翠桥大吃一惊,生怕他摔了,慌忙抢上,却见他身子一晃一晃地倒挂在张恶虎后背,原来张恶虎早抓住他双脚,自不会让他摔伤。 假山之上,菡萏、泽芝、雄红、水芝、藕花、鞭蓉、鞭蕖等东厢一众丫鬟小厮,上蹿下跳玩捉迷藏玩,水芸蒙着眼睛去捉他们。 张恶虎不理他们,径直上了二层。 雄红道:大少爷,你找二少爷么,他不在屋里。 张恶虎道:他上哪儿去了,你怎地不跟着他? 雄红道:二少爷中午去园子乘凉,一直没回来,我还以为他跟大少爷在一起。 张恶虎瞪眼道:我今日去保甲府,小白羊怎会跟我在一起? 雄红不敢再说,垂手侍立。 张恶虎骂道:你们这些小鬼,尽会贪玩,二少爷去哪儿也不知道。 雄红道:是二少爷不要我们跟着他 张恶虎怒道:难道你不会问一声吗,当真饭桶! 众丫鬟小厮见大少爷发恶,都不敢作声。 孟翠桥赶来见张恶虎暴跳如雷,忙道:白公子怎地了? 张恶虎急道:娘娘今日骂了他,他生气了,现下不知去了何处。 孟莲蓬一弯身坐起来,忿忿道:是春画哥哥不好,夫人不该骂小白羊哥哥。 张恶虎道:你说什么? 孟莲蓬哼道:春画哥哥不是好人,他说姑娘坏话! 张恶虎把他抱下来,放在假山一处平坦的岩石上,问道:春画说姑娘甚坏话? 孟莲蓬道:今日私塾放假,我睡得晚了,到中午才急急忙忙给福儿哥哥送药,走上假山时,不见福儿哥哥,仙人亭只有春画哥哥、细雨和鸣雷,春画哥哥在仙人亭说话。 张恶虎道:他说什么? 孟莲蓬见菡萏等人在旁,只道:他说的不是好话,我不说。 张恶虎不解其意,孟翠桥却明了,对众下人道:现下二少爷不知去向,你们快去找。 菡萏等人应声去了。 孟莲蓬见他们走了,这才咬牙切齿道:春画哥哥对细雨、鸣雷道:孟表少姨娘在赋音楼阁当当她为了赎身,骗大表少爷娶她为妻,现在脱身了,她嫌弃大表少爷,想找更好的,看上咱们少爷少年英俊,意图勾引,真是个的女人一些难于入耳的措辞,他都略过不提,但张恶虎听得出少施春画当时说的绝不是甚好话。 孟翠桥叹道:上回我揭穿少施大夫,福儿过后就把他撵走了,春画不知少施大夫所作所为,只道是我故意害他爹爹,因此对我心存怨恨,倒难怪他。 张恶虎点点头,又问孟莲蓬道:后来怎样? 孟莲蓬道:细雨、鸣雷不信他的话,说姑娘人好,连秋画哥哥都赞不绝口。 温玉福把少施大夫的事告诉冯秋画时,自然而然把孟翠桥替自己治病一事也说了,冯秋画是温家的总管事,对温家一片忠心,听说孟表少姨娘竟把少爷治好,他自然感激涕零,对孟表少姨娘愈发敬重。 孟莲蓬道:但是春画哥哥实在可恶,他道:你们不信么,孟表少姨娘屋里的莲儿少爷,每日都送药来此给少爷吃,难道这药是莲儿少爷自己开方子煎的么?自然是孟表少姨娘开的,她正是要借莲儿少爷之手,来讨好咱们少爷。咱们少爷也是病得久了,急乱投医,吃了她几服迷魂汤,犯了糊涂,什么话也信她的。 张恶虎怒道:他真这么说? 孟莲蓬道:正是,起初细雨、鸣雷不信,但春画哥哥一直说,他们就将信将疑。春画哥哥还道:想那孟表少姨娘颇有几分姿色,又是花魁,怎甘心只当大表少爷的妾侍,她当当惯了,早就人尽可此言一出,孟翠桥脸色陡变,孟莲蓬见状不敢再说。 张恶虎更气得三尸神暴跳,喝道:混帐东西,竟敢这样说小桥儿!又骂孟莲蓬道:你怎么不去打他?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35) 孟莲蓬急道:我也气得要命,当时就要冲出去打他,可是有人比我快一步打他了。 张恶虎道:是谁? 孟莲蓬道:小白羊哥哥。 张恶虎大声道:打得好! 孟翠桥却是一愣,暗忖白公子一向与我捣蛋,还老戏弄我,怎竟会为我打人?转念一想:春画骂我就是骂老虎,他多半是为老虎打的。 孟莲蓬笑道:小白羊哥哥打得可凶了,边打还边骂道:下流胚子,不要脸的狗杂种,你父亲干了害人勾当,你反来诬陷孟少姨娘,你才是娼妓,你才人尽可夫!把春画哥哥的脸都打出血了,我在旁看了真解气。 孟翠桥听到你父亲干了害人勾当这句话,想来少施大夫的事,老虎已说与白公子知晓。 张恶虎哈哈大笑道:既然是小白羊打春画,他也活该挨打,怎么后来又跟福儿动手? 孟莲蓬道:当时福儿哥哥也在附近的,他听到春画哥哥挨打,跑上仙人亭,大伙说明原由,福儿哥哥也说春画哥哥不对,亲自向小白羊哥哥道歉。 可是小白羊哥哥不依不饶,冷笑道:正是有其仆必有其主,仆人下流,主人同样无耻! 细雨他们听小白羊哥哥骂福儿哥哥,都很愤怒,福儿哥哥也生气地质问小白羊哥哥道:你说这话,是何用意? 小白羊哥哥道:天底下漂亮姑娘多了去,你堂堂温家少爷,想娶谁不行,怎偏要抢人家的女人,一时觊觎人家老婆,一时觊觎人家未婚妻。 福儿哥哥急道:表姐的事,是姑妈的主意,她不过是跟你商量罢了,你既不愿,她也未曾逼迫硬来,你心中有气,何苦撒到我身上! 小白羊哥哥当时气得脸色铁青,说道:少施大夫已经不在,你又吃了姨娘许多药,怎么还是病殃殃,多半是装的,你身子若好起来,娘娘怎会想把阿绣嫁给你,你用心险恶! 张恶虎听到此大吃一惊,抓住孟莲蓬大声道:你说什么,娘娘要把阿绣嫁给福儿? 孟莲蓬见他凶起来,很是害怕,双臂又被抓得极痛,颤声道:我不知道是小白羊小白羊哥哥说的 第43章 妒忌 孟翠桥怕他激动之余弄伤孟莲蓬,连忙道:快放开孩子! 张恶虎当即松手,自言自语道:娘娘早把阿绣许给小白羊,怎会又想把她嫁给福儿? 孟翠桥道:我猜婆婆是因为福儿的病,生怕他有甚闪失,才想把阿绣妹子嫁过去。 张恶虎道:此话怎讲? 孟翠桥略一迟疑,说道:这些都是我瞎猜的,若说得不对,你可别恼。 张恶虎道:但说无妨。 孟翠桥道:福儿是温家唯一的血脉,他身染顽疾,医治多年仍时好时坏,不定哪天就叹了口气道:婆婆是温家的女儿,自然会担心温家后继无人。 张恶虎疑惑道:娘娘担心福儿没生孩子就死了吗? 孟翠桥道:这只是其一,她更担心即便现下立时让福儿娶妻生子,娶的毕竟是外间女子,万一福儿走了,温家的家财和产业就都落入他人之手。倘若福儿的妻子真心为温家也就罢了,如若不是,把温家产业败了婆婆虽是温家女儿,可她已嫁到张家,再没法子插手温家的事务。顿了顿道:但若福儿娶了阿绣妹子则不同,福儿平安自然好,即便有意外,婆婆依然能代为管理温家。 张恶虎一时理不清中间曲折,皱眉不语。 孟莲蓬道:我去寿仙居找福儿哥哥玩时,常听秋画哥哥赞阿绣姐姐这儿好、那儿好,莫非秋画哥哥跟夫人一般,也想福儿哥哥娶阿绣姐姐? 孟翠桥道:秋画对温家忠心耿耿,他一直服侍福儿,定然与婆婆有同样担忧,想法相同,并不奇怪。眼见张恶虎咬牙皱眉,左右踱步,便道:我记得几月前,婆婆把我叫去房里,送我翡翠镯,我见到她的锦盒中另有一对一模一样的,她说是给白公子的娘子准备的。 张恶虎道:正是,两对翡翠镯是一块定制的,我和小白羊一人一对。 孟翠桥道:可是我说到白公子将来娶阿绣妹子,镯子自然是阿绣妹子的,婆婆却默不作声,如今想来,当时她多半已有把阿绣妹子嫁与福儿的念头。 张恶虎叹了口气道:无怪近来小白羊总是懒洋洋,心情不佳,定是娘娘跟他提及此事,他不痛快,对阿绣和福儿也诸多猜忌。 孟莲蓬道:今日他们吵架时,也有说到阿绣姐姐。 张恶虎道:他们怎么说? 孟莲蓬道:福儿哥哥被小白羊哥哥骂,很不服气,说道:我对表姐只有姐弟之情,并无男女之爱,姑妈跟我商量此事,我已拒绝,你怎地还要疑心我! 小白羊哥哥冷笑道:我怎知你是真心拒绝,还是假意拒绝,你以前另有所爱,自然说是姐弟之情,现下心爱之人已另嫁旁人,你回头想起阿绣的好处,再想娶她,又有甚稀奇? 福儿哥哥气得脸都红了,喝道:这是两回事,你休要一起说! 小白羊哥哥道:娘娘早不提,晚不提,怎么偏偏老虎成婚后便提起此事?还不是你见到他另嫁旁人,知再无指望,这才转向阿绣,央求娘娘把她许给你。 福儿哥哥怒道:桥她自嫁人便了,与我要不要娶阿绣何干? 小白羊哥哥冷笑道:你自有你的盘算。你们温家只剩你一个男丁,又生得一身怪病,倘若随便在外头娶回女子生孩儿延续香火,万一突然死了,你也怕娶的妻子不贤惠,败坏温家产业。但阿绣不一样,她怎么也是温家的外孙女,娘娘更是温家的亲闺女,不会对温家坐视不理,你娶了阿绣,便再无后顾之忧了。 孟翠桥听白映阳把这事想成是温玉福的主意,暗暗叹道:福儿爱画,留恋山水间,温家都是秋画打理,他从不上心,又怎会自己想出娶阿绣妹子来维持温家的主意。白公子素来聪明,以前又与福儿关系亲密,应当比我更了解他才是,唉,必是事关阿绣妹子,他妒忌之下,竟尔犯了糊涂。 孟莲蓬续道:福儿哥哥听小白羊哥哥这样说,就道:你既疑心我,咱们这便去见姑妈,当着大伙的面,把话说清楚。他说着就去拉小白羊哥哥的手。 小白羊哥哥当时正在气头上,被他抓住,就用力把手抽出来道:你别碰我!却不曾想,福儿哥哥一拉他手转身就走,他突然抽回,福儿哥哥没站稳,即往前摔倒,额头磕在石几上,晕了过去。 张恶虎点头道:原来是他自己没站稳摔倒,倒不是小白羊故意推他。忽笑道:你还不想练基本功,瞧瞧你福儿哥哥,小白羊哥哥弱不禁风,也能把他弄倒了。 孟莲蓬睁大眼睛道:福儿哥哥摔倒,跟不练基本功有关系吗? 张恶虎道:自然有关系,我教福儿哥哥练基本功,他总借口身子不好不肯练,只学刀法招数。日后有机会,你叫他打一套刀法,你仔细观察他脚下,必是虚浮的,若上前急攻他下盘,不出十招,准保他摔跤,这便是底子不牢固。 孟莲蓬眨了眨眼睛,一拍大腿道:是了,大老虎,以前我在私塾,课间跟同学们推搡玩闹,常常都给推得摔跤,好不疼痛!可近段日子不知何故,竟不摔跤了,我只道自己长胖,他们推不动我,原来是每日扎马步,下盘扎实的缘故。 张恶虎笑着摸摸他小脑瓜道:你说得对。顿了顿,又道:娘娘骂小白羊是误以为他推的福儿,只要说清楚便没事了,怎地小白羊气得走了? 孟莲蓬道:福儿哥哥摔倒后,流了很多血,春画哥哥救了半日才把他救醒,可他醒来昏昏沉沉,呕吐不止,把大伙吓得要命,赶紧把他送回寿仙居。我跟小白羊哥哥也吓坏了,一起跟着去,秋画哥哥命人去请大夫,却不知怎地把夫人也惊动了。春画哥哥给福儿哥哥包扎时,他突然流鼻血,又再晕厥,夫人赶来看到,气急败坏,故而骂小白羊哥哥。 张恶虎叹道:娘娘是急坏了才骂的他,可能说话重了些。 孟莲蓬道:秋画哥哥见春画哥哥的脸也伤了,就问细雨、鸣雷是怎生情况,细雨、鸣雷没打诳语,把事情始末原原本本说了,不过他们没把姑娘的事说出来。 孟翠桥心道:我让莲儿给福儿送药给,福儿身边的小厮多半都知道,他们知晓轻重,故不说出来。 孟莲蓬续道:秋画哥哥听他们说完,便道:如此,是春画的错,二表少爷打他,正是应该。 可夫人听完更生气了,对小白羊哥哥怒道:是我说要把阿绣嫁给福儿,这件事是我的主意,你心中不快,只管冲我来,不用去怪责旁人! 小白羊哥哥也很后悔弄伤福儿哥哥,低着头不说话。 夫人道:福儿是好孩子,他没有勾引阿绣,跟那没种的妖精不一样! 张恶虎奇道:什么没种的妖精? 孟莲蓬道:我也不知道,但是小白羊哥哥听了夫人这句话,脸色立时就白了。 夫人自言自语道:那没种的下流胚子,我把他撵走,莫非他还来纠缠不休,挑拨离间么?明日我要亲自去他家,让他爹娘仔细管教才行! 张恶虎道:夫人说撵走的人是谁? 孟莲蓬道:我见过那人,但不知叫甚名字。 孟翠桥道:叫芙蕖。 张恶虎一怔道:芙蕖?他很好啊,娘娘怎说他是妖精? 孟莲蓬摇摇头,又道:小白羊哥哥对夫人道:他没有纠缠不休,也没有挑拨离间,更没有勾引旁人是我见他大了,让他去找一位年纪相若的姑娘 夫人道:那他变卖家私,总没冤枉吧? 小白羊哥哥道:他只是一时误入歧途 夫人道:菡萏与他年岁相当,怎就没误入歧途?他贪惏无餍,本性如此! 小白羊哥哥道:他年纪尚小,仍可教育改过,你把他撵出去,他一时找不到活干,没了收入,家中又有父母妹子等着吃饭,如何使得 夫人道:你还帮他说话,你我把他撵出去,你不肯跟他断了,仍不清不楚是吗?我看你才是被他迷了心智!你既这般爱惜他,还娶阿绣作甚? 小白羊哥哥小声嘀咕道:我不过随口一句话,你对他心存偏见,妄加猜测 夫人勃然大怒,瞪着眼睛,指住他鼻子大声喝道:你你竟为了那下流胚子埋怨于我你以前从不顶撞我,现如今长大了,翅膀硬了,再不把我放在眼里,是不是?夫人说这话时说得好凶,我听她声音都在发颤。 小白羊哥哥急道:我没有! 夫人大声道:你说我对他心存偏见,我倒要问问你,借张府名义,在外放印子钱、收受贿赂,拿家中物品典当、擅扣下人月钱这些事儿是不是他干的? 小白羊哥哥道:是 夫人道:我瞧在你面上,只把他撵走,已是仁至义尽。 小白羊哥哥没吱声。 夫人大声道:倘若我对他存有偏见,就把他送官究办,你说县官会如何判? 小白羊哥哥道:他虽有些贪念,却也没拿多少,也用不着送官 夫人听了这句话,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半晌才沙哑着嗓子道:你早知他以此牟利竟视而不见,听之任之,置张家声誉不顾,我把他撵出去,你还暗地里接济,如今竟明着偏帮他到底是我心存偏见,还是你偏心!越说越气,最后伸手打了小白羊哥哥一个耳光子。 张恶虎大吃一惊,道:这是真的? 孟莲蓬点头道:我看见小白羊哥哥哭了。 张恶虎叹道:是么 孟莲蓬道:夫人骂他时,他低着头一直没还口,但是夫人一打他,他就哭着走了。 孟翠桥道:只是打了一下就生气了? 张恶虎长叹一声道:娘娘很怜爱小白羊,自小到大,凭他做错什么,顶多骂一顿,无论骂得再厉害,总不舍得打一下 孟翠桥心想:大概白公子往日如何任性,心里总向着婆婆,这回却为一个娈童顶撞她,婆婆难免不是滋味,这才没忍住动了手。 张恶虎对孟莲蓬道:小白羊哥哥受了委屈,因此走了,你可知他去哪儿吗? 孟莲蓬道:夫人当时气得很,见到小白羊哥哥走出寿仙居,大声道:我们张家再留不住你,趁早散了罢!大伙见状都上来劝解,又拦住小白羊哥哥。 但是夫人说道:都让开了,咱们是仆婢,他才是张府的主人,爱上哪儿随他去,咱们谁都管不着!大伙不敢违逆夫人,只好退开,我怕夫人骂我,没敢跟出去。 张夫人为何说白映阳才是张府的主人?只因张家原本虽不是贫困户,却也非宽裕之家,即便西郊有一座大宅院,那也是修建在荒野少人处。 直至白映阳开始经商,他很有生意头脑,短短几年便做得风生水起,张家才逐渐富裕起来,才能在风水极佳的伏龙河畔东林坊置购下偌大一座府宅,府第虽挂匾张府,但宅子却是白映阳的。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36) 第44章 厚礼 三更末,东厢院的下人来回报,说找遍张府整个宅院,也没找到二少爷,也问过前后门的守门家丁,大伙都说没见到二少爷出去。 张恶虎坐在床边叹气道:东厢院有许多假山,下人不认得路,不敢进去找小白羊多半是躲在里头生闷气。 孟翠桥见他心烦意乱,安慰道:白公子挨了打,心中不痛快,不如你进去找找他。 张恶虎点点头,站起来走到门边,才打开门,就见孟莲蓬一溜烟钻进来了,笑道:大老虎,我还没敲门你就开了,你怎知我在门口? 张恶虎道:小老虎大半夜不睡觉,跑过来作甚?孟莲蓬与他感情增进后,改叫他大老虎,还说他像自己父亲,张恶虎大喜道:我是你爹爹的话,你不就是小老虎了!孟莲蓬听说很是高兴,逢人就说自己是小老虎。 孟莲蓬道:水芸水芝都去找小白羊哥哥了,我一个人在那么大间房里,睡不着。 张恶虎笑道:还说是小老虎呢,还怕一个人睡觉。 孟莲蓬嘟嘴道:就算是真的老虎,小的时候也有爹爹陪啊!大老虎,你过来陪我睡。 张恶虎道:我要去找小白羊哥哥。 孟莲蓬不依,拉他手晃道:下人都去找了,你别去了。 张恶虎想了想,忽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的孟翠桥,笑道:这样吧,你跟姑娘睡。 此言一出,孟翠桥和孟莲蓬同时吃了一惊,孟莲蓬更是张口结舌道:我我跟我跟姑娘睡?孟翠桥怕孟莲蓬识破他身份,自莲儿懂事后,再不跟他同床而眠,故孟莲蓬的记忆中,姑娘从未陪伴他过夜。 张恶虎道:正是,你去拿枕头过来。 孟莲蓬狐疑地看向姑娘,见他有些犹豫,不敢肯定。 张恶虎道:快去快去,我说了算。 孟莲蓬这才奔回自己房间取枕头。 孟翠桥急道:你怎能让他跟我过夜,他若发觉有异,如何是好? 张恶虎道:发觉便发觉了,你总有一日要向他坦白。 孟翠桥皱眉道:可旁人不知晓,若发觉他与我单独在屋内,不知要说出何等污言秽语! 张恶虎道:他们都去找小白羊了,找不到不敢回来的,天亮前你把他抱回房间去就行了。 孟翠桥一想不错,笑道:难得你竟如此细心。 少时,孟莲蓬抱着枕头过来了,走到门前先慎重地往里面张望,大老虎已不在房内,姑娘正笑着招手,不由一声欢呼,蹦蹦跳跳地奔到床边爬上床去。他和姑娘睡,兴奋得很,拉着姑娘的手咭咭咯咯有说不完的话,直说到累了,这才沉沉睡去。 睡得良久,孟翠桥梦中感觉有什么压住自己的腰,心想莲儿这孩儿,那么大睡觉还不老实。哪知一睁眼,却见老虎两条胳膊都压在自己腰上,俯身斜靠,睁着大眼看住自己,眼中布满红丝。 孟翠桥大吃一惊,连忙坐起道:你怎么了? 张恶虎这才坐直,闭起眼睛皱眉道:找不到小白羊。 孟翠桥惊魂略定,看了看漏壶,已是四更末,问道:你一夜没睡? 张恶虎道:我在假山里找了他一夜。 孟翠桥舒了口气道:假山那么大,他未必一直坐着,可能你进去时跟他错过了。 张恶虎道:我猜他可能回白虎阁,便出来瞧瞧,但他房中没人,就转过来看看你。伸手摸他脸道:你正睡得香甜,我没想叫醒你,怎知你倒自己醒了。 孟翠桥心中一甜,道:白公子或许倦了,在假山某处睡着了也不一定。 张恶虎点点头,在他嘴唇一吻,站起来道:我再去找找看。 孟翠桥拉住他道:天还没亮,你先睡一会儿,我替你去找他。 张恶虎摆手道:那不是普通的假山,里头的路弯弯曲曲,你进去就出不来了。 正在这时,门外菡萏大叫道:大少爷,守门的孙伯说,二少爷昨日下午就出去了!声音焦急,还带有哭腔。 张恶虎大吃一惊,一跃出门,喝道:你昨晚不是问过守门的,他们不是说小白羊没出去么? 菡萏哭道:二少爷是昨日下午从后门出去的,那时看守的只有孙伯一人,晚上我们去问时,孙伯喝醉酒在睡觉他刚才清醒过来,想起此事,才让孙大哥来通知我 张恶虎气急败坏道:这个孙伯,整日只会喝酒,没个清醒时候!却忘了自己也是整天灌黄汤,一塌糊涂!他对菡萏道:你快去叫人,让他们都到外头找去二少爷! 菡萏吸鼻子道:可是晨钟还没响 张恶虎喝道:我说去就去,谁敢拿人,叫他来见我! 孟翠桥走出来道:天都没亮,你让他们在城中胡找也没用,难道白公子会睡大街么。 张恶虎急道:那你说怎么办? 孟翠桥道:他既然在外头,天黑了,可能去保甲府过夜,也可能住客栈他不是为了那个叫芙蕖的孩子才跟婆婆闹别扭么,说不定在那孩子家中。 张恶虎喜道:对对!问菡萏道:你知道芙蕖家在哪儿吗? 菡萏忙道:知道! 张恶虎道:好,快带我去。抱起菡萏,霎时走得无影无踪。 孟翠桥摇头道:唉,白公子又不是小孩子,如此担忧未免小题大做了。 张恶虎与白映阳亲密无间,孟翠桥起初颇感吃醋,见得多了,如今已习惯了,眼看东方渐渐泛起鱼肚白,复回屋内,把孟莲蓬抱回房间,放在床上,却见他笑嘻嘻,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 孟翠桥笑道:我走得太快,把你弄醒了么? 孟莲蓬摇头笑道:菡萏哥哥来时我就醒了。 孟翠桥笑道:啊,你装睡! 孟莲蓬嘻嘻一笑,扮个鬼脸,把头缩进被窝。他本以为孟翠桥和张恶虎说完话,还会再来陪自己睡一会儿,岂知孟翠桥径直把他打横抱起送回房间,孟莲蓬记忆中从未得他抱过,又惊又喜,又怕他知自己醒来不肯再抱,便装作仍旧熟睡。 孟翠桥笑道:你这小淘气,我看你躲去哪儿!掀开被褥,就去呵他痒。 孟莲蓬滚到床内侧,被他捉住小脚丫一顿搔弄,乐得格格格直笑。 待天大亮了,孟翠桥梳洗完毕,厨娘正好送来早饭,是粽子和茶叶蛋。 孟翠桥把孟莲蓬叫来一起吃,孟莲蓬吃完两只粽子,对他道:姑娘,大老虎不在,你陪我玩吧。 孟翠桥道:你还要上私塾。 孟莲蓬笑道:姑娘忘了,私塾放五日假,过完端午才去上学。 孟翠桥道:对了,明日便是端午佳节,我竟忘了猛然想起前些日子,他悄悄跑去石沟崖查探,没见到那条巨蛟,当时稍宽心,只盼它走得越远越好,再也别出来,但如今仲夏来临,什么蛇虫鼠蚁都钻出来了,巨蛟会不会去而复返? 孟莲蓬见他神色凝重,拉他衣袖小声道:姑娘,你怎地了? 孟翠桥道:我在想端午需防五毒侵害,是了,你要多戴些香包! 孟莲蓬笑道:我已经戴上了,你瞧。边说边从腰间取出三只精致香包,道:这些香包是富贵姐姐、花开姐姐她们一起制的,做了好多,分给家里所有人,趋吉避凶。昨日早晨夫人就命人送来三十只,有许多花样,我已分给东厢院的下人,剩余的都放在纱橱里。当即去纱橱取来,挑一只莲花形状的香包,给孟翠桥戴上。 孟翠桥见他竟戴了三只香包,定睛一瞧,但见三只香包两只是一大一小的老虎头模样,还有一只却是一朵盛开的莲花,和他挑给自己的这只一模一样。 孟莲蓬笑道:一只大老虎,一只小老虎,莲花是姑娘。 孟翠桥心中欢喜,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 孟莲蓬道:夫人还命人送来菖蒲、艾草、雄黄酒、钟馗像丫鬟们还没把钟馗像挂起来,姑娘,咱们一起去挂钟馗吧。 孟翠桥道:挂好钟馗像,你便去练刀法,昨夜你不是答应大老虎,要练好十招么。 孟莲蓬笑道:天气太热了,晚上再练吧。 孟翠桥道:那你去书房写字。 孟莲蓬小嘴一扁道:好容易放塾假,先生也没留作业,我想玩几日 孟翠桥道:你这孩儿调皮捣蛋,玩疯了到时字都不会写,我也不要求你太多,每日只把《千字文》抄一遍给我。 孟莲蓬大喜道:这倒容易。 孟翠桥道:你可别敷衍,若字写得不工整,罚你重抄。 孟莲蓬嘻嘻一笑,伸伸舌头,又问道:姑娘,昨夜住进西耳房的那个哥哥是谁? 孟翠桥道:他是县令家的侍者,名叫陈碧落,因冲撞了简大人,逃了出来,大老虎怜悯他,就带回家来。 孟莲蓬笑道:他长得漂亮极了,是简大人的男宠吧他在烟花之地长大,长期耳濡目染,小小年纪已对风花雪月知之甚详,男风亦不在话下。 孟翠桥道:休要胡言,快去写字! 孟莲蓬拉他道:姑娘,你来看我写字,我写得平时还认真呢! 孟翠桥正要答应,这时静客和藕子进来了,一起笑道:孟少姨娘,龙凤店的李姑娘说今日空闲,请你过去说话。 孟翠桥闻言大喜,说道:莲儿,你自己好好写字,待我回来检查。 孟莲蓬不依道:你每日都空闲,几时去和李姑娘说话都行,我今日在家中,你陪着我罢。 孟翠桥温言劝慰,无奈孟莲蓬只是不肯,抱住手臂死活不放,孟翠桥只得道:既如此,你先别写字了,跟我一道去龙凤店吧。 孟莲蓬大喜过望,一声欢呼。 孟翠桥对二鬟道:你们去库房,把我给李姑娘定制的衣裳鞋袜取来。 静客、藕子领命去了。 孟翠桥自妆奁中仔细挑选几件素雅精巧的贵重首饰,又打开钱匣,取出两锭成色极好的黄金,足足值二百多两,待二鬟把衣袜拿来,他接过来,与金子首饰一起一并放入锦盒中,说道:这便走吧。 孟莲蓬大奇,心道:姑娘去跟李姑娘说话,怎地送她这许多礼物? 第45章 叶鹰 芙蕖幼年时,他父母说家境贫寒,难以维持生计,迫于无奈才狠心把他卖到张府当下人,如今芙蕖在张府干活许多年,得白映阳器重,家中以此沾了光,再不复当年潦倒,汔可小康。 张恶虎和菡萏去到芙蕖家时,天已大亮,应门的是一个小姑娘,张恶虎不认得是谁,上前就冲人家大声道:芙蕖在哪里? 小姑娘见他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得瘫软在地,大哭出来。 张恶虎怒道:我又没骂你,你哭什么!可他一吼,小姑娘哭得更凶了。 菡萏在旁见状只觉好笑,但他关心白映阳下落,又笑不出来,忙拉大少爷道:让我来问她吧。 张恶虎当即退到一边。 菡萏对小姑娘道:小香,你家少爷在不在? 原来芙蕖家境有起色后,购地建房开铺,亦买回几个下人供使唤,这名唤作小香的小姑娘,正是他家买回来的丫头。 小香听得菡萏这般询问,颤声道:不在说这话时,泪珠儿大颗大颗掉下。 此时屋内一女声道:小香,你在跟谁说话? 小香颤声道:夫夫人是是 张恶虎见她半日说不完一句话,心烦得很,不管三七二十一,径直闯入堂中。 这是座穿堂,西首有个花厅,一对夫妇和三名小女孩儿正围坐在八仙桌前吃早饭,看到恶虎保长杀气腾腾进来,都忙站起身。 三名小女孩儿都吓得躲到那妇人身后,那丈夫上前道:你待怎样? 张恶虎大声道:我来找芙蕖。 那丈夫道:你找他作甚? 张恶虎道:你把他叫出来,我有话问他。 那丈夫道:他去干活了,不知何时才回来。 张恶虎闻言大失所望。 菡萏连忙道:叶伯伯,我们二少爷有没有来过? 那丈夫道:没有。 话才说完,他身边的妇人叫道:他还有脸来么,我鹰儿服侍他十几年,还给他占尽便宜张夫人叫咱们去领鹰儿时,他就站在旁,一句话求情话也不说!说罢,低头拭泪。 芙蕖本名叶鹰,这对夫妇正是他的父母,三名小女孩儿则是他的三个小妹妹。 叶父拍拍妻子背道:罢了。 叶母哭道:当年若不是怕咱们就不该把鹰儿送去张府,早知是今日这般结果,大伙便是一起死了,也断不能把他送进去 张恶虎听她哭哭啼啼,好不心烦,既然芙蕖不在,小白羊也没来过,拉了菡萏就往保甲府走,一路上还问:芙蕖的娘娘说小白羊占了芙蕖便宜,占了甚便宜? 自古男风盛行,文人墨客、达官权贵皆以养娈童为雅好,大户人家同样会挑选清秀漂亮的仆从,送去侍候家中少爷学习房事,免得将来他们洞房之夜,在新娘子面前手足无措闹笑话。菡萏和芙蕖就是张夫人特地挑选,送去伺候张恶虎和白映阳的。 虽然张夫人把菡萏送去给张恶虎前,曾命人教过他中间道理,但其时他尚年幼,听了也只似懂非懂。他与张恶虎虽常同床共枕,却未曾有更亲密的举动,未曾亲身经历,又许多年过去了,早已忘光,如今张恶虎问起,他茫然摇头。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37) 二人来到保甲府,远远望到有一人匆匆走至大门前欲敲,张恶虎两步走上去问道:什么事,你家有纠纷么? 那人见恶虎保长突然现身,先是大惊失色,连连倒退,缓了口气,这才点头哈腰陪笑道:保长,小人是龙云客栈的店小二,白公子让小人来告知你,昨夜他住在龙云客栈。 张恶虎和菡萏同时大喜,张恶虎还骂道:昨夜你怎地不来说? 店小二心道:白公子来投栈,为何要来告知你?但恶虎保长会吃人,不敢如实相告,只得陪笑谎称:小人昨日休沐,今朝才知白公子在客栈,这不是立刻赶过来了吗。 张恶虎怒道:平白无端的休什么沐!骂完才命对方带路。 龙云客栈位于城西烟雨湖畔,在客房居住,只稍推开窗户望,眼前俱是一片杨柳依依的朦胧水乡。 客栈掌柜正在算账,忽见恶虎保长带人杀进来,还没来得及魂飞魄散,就被对方劈头盖脸骂一通,由于太过害怕,都没听清楚对方骂什么。 张恶虎同样不知自己骂了什么,骂完即自走到天井,这才想起光顾着骂人,忘记问掌柜小白羊住在哪个房间。 正要回转找掌柜,额头倏地给什么丢中,接在手中一看,是个的小笼包,还热腾腾地冒烟,张恶虎大怒,抬头一看,立刻转怒为喜,但见三楼的天字一号厢房,一人笑吟吟地伏在窗台上,探出脑袋道:新鲜出炉的小笼包,快尝一个。不是白映阳是谁。 张恶虎一跃上了窗台道:你跑到这里作甚? 白映阳笑着拉他进屋,推开另一面墙的窗户道:你瞧瞧,这下面是烟雨桥,明日便是端午节了,我在这儿能看见赛龙舟。 张恶虎道:你要看龙舟,却也不必住下,预定好了房间先回家,明日再来。 白映阳道:谁要回家,我以后就住这儿,再不回去。 张恶虎笑道:你还生娘娘的气?真小心眼儿。 白映阳嘟嘴道:我就是小心眼儿,你以后要见我便来这里找我,我是不回去的。 张恶虎道:这是客栈,你怎能住一辈子? 白映阳道:我有钱,要住多久都行,还有店小二侍候我。 张恶虎叹道:这又何必,你当真委屈,生几天气就罢了。 白映阳咬唇道:她便是怪我,要打我,也不该当着许多人的面,教人看我笑话,我才不回去呢! 张恶虎道:娘娘是一时气话,她是长辈,难道你要她来跟你陪礼道歉,才肯回家么? 白映阳剑眉微蹙,张口欲言又止,半晌仍无话可说,顿足道:我不管,我就是要住这里,你陪不陪我? 张恶虎搂住他腰道:你别胡闹了,跟我回家去。 白映阳见他不肯陪自己,怒道:我知道了,你娶了小桥儿,一心只记挂他对不对,明日端午节,你定是想与他去看龙舟、逛灯会,我不要你陪了,你回去吧! 这时听得楼道噔噔蹬一阵脚步声,是菡萏上来了。 白映阳把门打开,让他进来,对张恶虎道:有菡萏陪我,我不要你了。 张恶虎皱眉道:你既知明日是端午佳节,大伙一起吃饭,你不回去如何使得。 白映阳道:她都不要我了,我跟菡萏在这里过,一样开心。 张恶虎道:菡萏,快劝二少爷回家! 菡萏瞧瞧大少爷,又瞧瞧二少爷,张口结舌,一时不知该如何劝。 白映阳哼一声,在床上和衣躺下,面朝里假装睡觉。 张恶虎知他仍对挨打之事耿耿于怀,伸手推他几下,不见理睬,只好坐在旁边叹气。 白映阳倒是真困了,昨日受了委屈,窝了一肚子气,死活睡不着,想要找人倾诉,老虎又不在身边,辗转反侧一整夜,天一亮,便叫店小二去保甲府找恶虎保长。如今老虎和菡萏都在,有人陪伴,他心里总算踏实下来,不久便睡去。 这一觉睡得很长很香甜,醒来时窗外天空一片金黄,张恶虎仍坐在身旁,菡萏则枕在他腿上睡觉,白映阳微微一笑,翻身起来叫店小二,吩咐他让厨房煮来一大桌子菜肴。 张恶虎道:家里现成的饭菜不去吃,偏在外头浪费。 白映阳不屑道:你几时变得那么节俭,平常去万里留香喝酒可从不问价钱。 张恶虎笑道:酒是琼浆玉露,花多少钱都不浪费。 白映阳得意洋洋从床底摸出一坛子酒,笑道:可不止小桥儿一个人会给你买酒喝。 张恶虎认得是万里留香的花雕酒,大喜过望,一把抢过去。 白映阳只道他拍开泥封就会往嘴里倒,不曾想他却拿过两个酒杯,分别斟满。 白映阳奇道:你几时学会用酒杯喝酒啦? 张恶虎道:小桥儿陪我喝酒时说,酒要细细品尝,方解知其中滋味。 白映阳喜道:这话说得对,你如猪八戒吃人参果般喝酒,多少佳酿也是糟蹋。 张恶虎开心起来,道:吃完饭就跟我回家吧。 白映阳扮个鬼脸道:明日你陪我看赛龙舟,我一高兴,说不定便回去了。 张恶虎见他松口,很是高兴,把腿上的菡萏推醒,三人坐在一起吃喝。 一时吃饱喝足,张、白二人攀出窗外坐在屋檐上看月光。 白映阳道:你晚上不回去,小桥儿会不会来找你? 张恶虎道:他知道我找你,不会来的。 白映阳笑道:他不担心你么? 张恶虎道:我和你在一块,他担心什么? 白映阳喃喃道:若是我可担心死了 张恶虎道:小桥儿善解人意,才不像你般刁钻古怪,专叫人操心。 白映阳嘟嘴道:好啊,你跟他好得几个月,就一心向着他了是不是!我就是刁钻古怪,怎么样!说着伸出拳头,在他脸上轻轻打了一下。 张恶虎摸他脸蛋儿道:明日看完赛龙舟便跟我回家吧。 白映阳哼道:那要看我玩得高不高兴,若是不高兴,我也不回去。说着返回屋内,对还在剔螃蟹的菡萏道:赶快吃完了,漱口睡觉,明天咱们看划龙舟。 第46章 赛龙舟 翌日清晨,白映阳命店小二提水给张恶虎沐浴,张恶虎道:回家再洗便了。 白映阳最是爱洁,受不了张恶虎一身酒味汗味,皱眉道:不行,昨晚我便闻到你身上臭烘烘的,肯定有两日没洗过身子了。对菡萏道:你去服侍大少爷更衣。 菡萏道:是。 张恶虎啐道:还不是因为你,我从前晚就到处找你,这才没沐浴。 白映阳闻言,笑着伸伸舌头。 张恶虎道:你怎么不过来服侍我? 白映阳嗔道:颐指气使的!却还是依言过来侍候他擦胰子。 张恶虎浸在热水中长吁一口气,很是受用。 白映阳见他如此享受,笑道:小桥儿平日也这般服侍你么? 张恶虎笑道:那是自然。 菡萏笑道:大少爷运气好,娶到孟少姨娘这样贤惠的妻子。 白映阳也笑道:他愿意照顾你才说得几个字,脸上骤然变色,忽而掉下泪来。 张恶虎和菡萏都是一惊,齐问道:怎地了? 白映阳恶狠狠地瞪张恶虎一眼,将胰子扔进浴桶,转身出门,把门板摔得咣当响。 房内二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可等张恶虎沐浴完毕,白映阳又端着托盘笑吟吟地进来道:吃早饭了。 二人见他喜怒无常,均感莫名其妙,不敢搭话,老老实实吃完,随他去逛庙会。 烟雨湖边上有端午庙会,张灯结彩,沿街有舞龙舞狮,一路敲锣鸣鼓!道旁又有杂耍卖艺、歌舞戏曲、手工玩艺、花样游戏、各地美食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端的是热闹非常! 三人一路走过去,又玩又吃,好不快活! 到得中午,口焦舌燥,来到一小凉棚前,凉棚有各种甜汤。 三人见其中有一种黄灿灿的糖水,是八桂的特产:冰镇槐花粉,嫩滑爽口,消暑解渴。 白映阳和菡萏从未吃过,各要一碗,喝下肚去,冰凉透心,甜而不腻! 张恶虎看卖相十分诱人,但他怕甜,小贩便在碗中多加清水,他先浅尝一口,感觉很清爽,于是也吃了起来。 这时走来两名中年汉子,要了两碗甜汤,坐下边吃边道: 今年龙舟赛参赛的队伍比去年多了很多。 当然啦,今年的奖金比去年高。 奖金是多少? 第一名一千五百两,第二名一千两,第三名五百两。 白映阳听得两眼放光,忙道:老虎,今年龙舟赛奖金比去年高出许多,咱们也参赛吧! 张恶虎尴尬道:我近日只顾教小桥儿和小老虎练武,没有报名。 白映阳笑道:不打紧,我有法子。 三人来到湖边一问,人家不许临时报名,白映阳当然不肯就此罢休,他知每年比赛总有些队伍实力很差,赛后往往垫底,他们也不是真想胜利,参赛就是图个热闹。 三人到得下游,见其中一条龙舟上稀稀落落的坐了二十几个男子,胖瘦不一,没有做任何鼓舞士气之举动,而是嘻嘻哈哈地说笑,坐等开赛。 白映阳走过去笑道:你们谁是领队? 一个胖子站起来笑道:保长好,白公子好,我就是领队。 白映阳笑道:今年保长忘了报名,我给你们一百两,你们把参赛权让给我们好不好? 众人一阵哗然,一百两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可不是小数目,一条龙舟的队员是二十五人,一百两大伙分了,每人能拿到四两,差不多是普通人家两个多月的花销,这些人参赛只图热闹,全没想能赢得比赛,如今白白就有四两银子入袋,稍一商量就答允了。 白映阳身上没带那么多现钱,让领队随菡萏去取,又对余下的二十四名队员笑道:保长临时参赛,没有队员,你们来帮忙吧,若拿到第一名,每人再给二十两。 众人又是一阵哗然,他们已各得四两,若赢了又多得二十两,哪还用考虑,满口答应。 白映阳笑道:你们可要努力比赛,倘若输了,二十两就没啦。 众人均道:我们一定努力! 张恶虎拉白映阳去一旁笑道:你还说我不会省钱,倘若直接花四两银子跟其中一个队员换,其余九十六两银子就省下了。 白映阳噗呲一笑道:你这傻老虎。附身在他耳畔悄声道:要是只和其中一人交换,那么你和其他队员只是合作关系,即便拿到第一名,赢得一千五百两,却要和其余二十四人平分,每人才分到六十两,算起来,咱们只赚五十六两。现下我用一百两买下这条船的参赛权,再请他们来帮忙,事先谈好价格,那么彼此就是雇佣关系,到时赢得比赛,只需拿出奖金的五百两给他们分,剩下的一千两减去之前的一百两,我们赚到的就是九百两。 张恶虎哈哈一笑道:怎能保证一定赢? 白映阳笑道:往年参加比赛,你总能得奖,最不济也得个第三名罢,咱们仍是有得赚。 张恶虎道:若第三名也没有,岂不亏本? 白映阳笑道:这叫以小搏大,第三名也拿不到,再不济也就赔一百两,又不是倾家荡产,但若赢了,就赚大钱了,这等买卖如何不做? 张恶虎当即跳上船,大声道:待会你们都给我用力划,要是输了 白映阳不等把话说完,在他脑袋上轻轻捶了一拳,斥责道:人家好心帮你划龙舟,你还不赶紧多谢人家! 张恶虎只得把接下来那句可饶不了你们改成多谢你们啦。 众人本忌惮恶虎保长,见他挨白公子打,明明一脸不甘却还是乖乖说多谢,一时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少时各就位,岸边人山人海,都是看比赛的观众,他们兴致高涨,呐喊声、助威声此起彼伏,待得喇叭一响,湖面震天鼓声,数十条龙船犹如离弦之箭,迅速朝终点进发。 往年张恶虎都有参加龙舟赛,此时临时组合,虽不大默契,但他真是膂力惊人,凭一己之力,竟把一船乌合之众带出重围,占据首位。 白映阳大喜,高声道:大伙加油! 张恶虎正洋洋自得,忽听左近有人笑道:张兄,近来可好? 张恶虎转头一瞧,只见左侧一艘龙舟首位坐着一名青年男子,手拿划桨,满脸水珠,正是那日在赋音楼阁醉花音相遇,后助自己斩杀蛟龙的赵厚兄弟。 赵厚又道:张兄,您只怕要输了,小弟先行一步。说毕,他的龙舟自张恶虎的龙舟旁掠过,取得首位。 张恶虎见赵厚的龙舟上,除去他之外,其余全是少年人,最小的只有十三、四岁,最大也不过二十来岁,个个生得眉清目秀,粉嫩娇美,明明是男孩子,却比女儿家还俊俏!但他们划龙舟时,手上迅捷,面上却气定神闲,显然个个均是身怀武艺的高手。 白映阳见龙舟被赶超,叫道:快追上去! 张恶虎大声道:大伙用力划,可别输给小孩子! 众人也见到超越己方的龙舟上都是年纪轻轻的美少年,心想输给谁都行,输给一群粉团般的娃娃可太没劲了,全都卯足力气,使劲划桨。 但那群粉团般的娃娃可是高手中的高手,他们能领先其他龙舟,仅靠一群乌合之众又怎能追得上?好在恶虎力拔山兮气盖世,一心要哄羊开心!使出浑身解数,拼命追赶,霎时间又逼近赵厚的龙舟,仅差几寸就要与之并驾,两舟一先一后快速向前,把其余龙舟远远抛在大后方。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38) 白映阳大喜,用力擂鼓道:快划、快划! 赵厚见他们又追上来,吃了一惊,叫道:快给我用力划! 龙舟上一群美少年齐声道:是! 张恶虎见他们答得响亮,手上速度却依旧如前,显然已是极限,再也无法加快,喜道:他们没法加速了!旋即想道:我方人马也没法加速。当下不再作声,手上一刻不停歇。 赵厚见己方人现疲态,回头看终点已至,刹那便与张恶虎的龙舟一同抵达,竟是不分先后。 岸上观众迸发出欢呼声,裁判走下来犹豫了半日,他也没看出来两舟谁先谁后。 但此处是梅龙县,张恶虎是梅龙县的恶虎保长,还是会吃人那种,裁判得罪谁也不敢得罪这煞星,反正也不认识赵厚,当下就要宣布本县保长为本届龙舟赛冠军。 岂知张恶虎叹了口气,颇为惋惜道:这湖再长半寸,我可不会输。 众人皆是一怔,裁判赶忙陪笑道:保长,你说是你输了? 张恶虎道:自然是我输了。 裁判道:那是这位赵公子赢了么? 张恶虎瞪眼道:我输了当然就是他赢了,这么简单还要问,你这裁判怎么当的? 裁判忙笑道:是、是。立刻宣判赵厚的龙舟赢得比赛。 赵厚闻言哈哈大笑道:张兄,若不是您说,我也不知咱谁输谁赢,旁人更瞧不出来。 张恶虎道:旁人瞧不出也是输。他原想拿第一,叫小白羊大大欢喜一番,说不定就跟他回家了,现今屈居第二,有些沮丧。 双方领到了奖金,白映阳乐滋滋地取出五百两分给同舟众人,连跟菡萏去张府的领队也分得二十两。 领队一个来回无端又发一笔横财,喜得合不拢嘴。 白映阳正要把一船人打发了,瞥眼猛见张恶虎大手一挥,慌忙扑上去按住虎嘴,伸指在他手臂上狠狠掐一把。 众人不解其意,俱是一愣。 张恶虎拉开他的手道:你作甚? 白映阳把一船人都打发走了,这才怒道:我知道你心思,你想把钱都分了! 张恶虎道:这点钱就不要计较了,给大伙分吧。 白映阳呸道:你大方得紧,不当家不识柴米贵,平时吃饭不靠你当保长那点津贴,一个月拿到的钱还不够你自己喝酒呢!家里原也不指望你拿钱回去,如今偶然赚得点钱,就大手大脚挥霍,不拿回家也罢,也不想着买些东西孝敬娘娘,光顾自己潇洒!他说话声颇低,但赵厚等一行人均是内功高强的高手,自是听得一清二楚。 张恶虎给他说得无言以对,固然面红耳赤,旁听的赵厚也是无地自容,想到自己年近三十,也是从未拿过一文钱回家孝敬母亲,挥起手想说把钱分了罢这句话再说不出来,手臂停在半空,好不尴尬。 白映阳见他下不来台,便笑道:赵公子,你的朋友跟你合作赛龙舟,你几时分钱啊? 赵厚大喜,挥手让手下把奖金分了,又笑道:张兄,白公子,今儿个我作东,请你们喝酒去。 白映阳笑道:赵公子,老虎虽是第二名,赚到的可比你多,该让他请客,咱们去万里留香如何? 赵厚和张恶虎一样,同是酒鬼,一听万里留香即馋涎欲滴,笑道:我初到梅龙县,第一件事便是去万里留香喝酒,过瘾极了!只是我这群朋友不爱喝酒,自己一人喝,实在无趣儿,只喝得三天三夜便走了。 白映阳咂舌:喝了三天三夜还少么,老虎都没这么干过。转念一想,老虎可不是不想这么干,是自己拦着,他没机会罢了。 第47章 酒家三结义 一行人来到万里留香,今日端午节,喝的自然是蒲酒、雄黄酒、朱砂酒。 赵厚笑道:我来梅龙县,就是听闻万里留香的酒是人间美味,若不亲口喝过,怎敢相信世上竟会有此琼浆玉露! 众人听了齐声称是。 张恶虎笑道:上回你助我杀蛟龙,我还没来得及多谢你,怎知一回梅龙县,你就不见了,我成婚还想请你喝喜酒,到处找也找不到。 赵厚叹道:我娘娘生病,我回京城去了。 白映阳因赵厚帮助张恶虎杀蛟龙,故对他颇有好感,关心道:令堂没大碍吧? 赵厚道:前段日子天气忽凉忽暖,娘娘受了点风寒,吃了药无甚大碍,我回京时她已经大好了。 白映阳道:药性三分毒,受风寒煮点姜汤喝就好了。 赵厚仰头干掉一大碗酒,见张恶虎碗也空了,均再筛满。 白映阳见他们喝得豪爽,笑道:我也要用大碗。 张恶虎道:你身子弱,喝不得这许多酒。 白映阳笑道:今日那么高兴,又是端午节,多喝一点不打紧。 张恶虎道:小心喝醉了不会走路。 白映阳笑道:不怕,你背我回去。 张恶虎笑道:我才不背你,把你丢到老鼠窝,让老鼠把你的羊毛都咬光。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白映阳笑着轻轻捶他一拳。 赵厚哈哈笑道:张兄,您和白公子真亲近,我弟弟若说到此停将下来,心中暗叹:我弟弟若还活着,不知与我是否也像白公子待张兄这般亲近 二人见他面露愁容,想是回忆起伤心往事,都不便打扰。 过了良久,赵厚又笑道:你们若是一男一女,只怕早已结为夫妻了。 白映阳笑道:他以前常说我若是女子,便要娶我,今时不同往日,他娶得美娇娘,爱得要命,再也不稀罕我啦。 赵厚笑道:老婆不嫌多,再娶个把不打紧。 白映阳嘿嘿笑道:赵公子定有许多老婆。 赵厚道:我只有一个老婆。 白映阳笑道:你说老婆多个把不打紧,为何自己却不娶? 赵厚想了想,又笑道:我说错了,是情人多个把不打紧,老婆千万不能多娶,多了她们就相互猜忌,勾心斗角,整日价只盼老公早死,好分家产。 白映阳笑道:你怎知道? 赵厚道:我爷爷爱上个泼妇,娶作侧室,她凶得紧,把爷爷的其他老婆都赶走啦。 白映阳笑道:哎呀呀,这可糟了!又道:你出来找情人,老婆不生气么? 赵厚道:她才不生气呢,她自己生不出儿子,跟家里那帮老头儿合伙逼我纳妾。 白映阳听他说得稀奇,心忖怎么会有女子逼丈夫娶小妾。 张恶虎却道:那是你没儿子生,她替你着急,若有了儿子,你就是看路过的漂亮姑娘多一眼,她都要跟你发脾气。 赵厚道:真的吗? 张恶虎道:你瞧着吧,再过些日子,你如还不纳妾,她定要替你物色漂亮姑娘。 赵厚心中奇怪,暗道:莫非孟姑娘无法生育,要张兄纳妾生子? 三人喝得愈发高兴,张恶虎见与赵厚同来的那群美少年都坐在旁桌,只要赵厚说话,无论对错,他们总是附和,从不插嘴,忍不住问道:赵兄,这些孩子是你的朋友吗? 赵厚道:他们是我的家仆。笑道:别看他们生得斯文,全是我精挑细选的高手,功夫厉害得很,只可惜适才龙舟比赛仍输给张兄。 白映阳笑道:你们明明赢了,怎说输了? 赵厚道:你们龙舟上的朋友是临时凑出,乃乌合之众也,龙舟能得如此神速,全凭张兄一己之力,我这一舟却全是高手,加上我二十五人,虽赢实输。 众美少年一听,立刻单膝跪下道:属下无能,请主人责罚! 赵厚哈哈大笑道:张兄本领高强,天下少有,你们不过二十余人,加在一起,竟能赢得他毫厘之距,已属了不起,我还要打赏你们呢! 众美少年道:多谢主人! 白映阳本就对赵厚有好感,此时又听其夸赞张恶虎,更是高兴,当即干了一碗,他不胜酒力,脑中顿时有些迷糊,连忙摇摇头聚神。 赵厚竖起大拇指赞道:白公子好酒量! 张恶虎笑道:他品酒在行,酒量却不大,你瞧着吧,待会他就躺在这里了。 白映阳啐道:光你会喝酒么干了说着又喝了一碗。 赵厚见他强行喝酒,昏昏忽忽的模样极可爱,愈发想念亡弟,若不住伸手搂住他腰身。 白映阳喝得迷糊了,嘴上胡言乱语道:你抱住我作甚我又不是你老婆 赵厚有些尴尬,强笑道:咱三人这样像刘关张。 白映阳笑道:咱们哪里像刘关张你倒说说看咱们谁是刘备谁是关羽谁是张飞 赵厚笑道:张兄是刘备,我是关羽,白公子是嘿嘿! 白映阳嗔道:你才是张飞! 赵厚笑道:倘若咱们义结金兰,论年纪,张兄最长,我居中,你最小,不是张飞是什么? 白映阳道:小桥儿说江湖上的好汉但凡意气相投常对天盟誓结为异姓兄弟咱们三人既意气相投不如便结拜吧他最近常听孟翠桥说江湖轶闻,对江湖中好汉萍水相逢,义结金兰之事颇为神往。但他为人素来谨慎,心思九曲十八弯,平日即便有此想法也决计不肯主动开口,此时与赵厚说话投机,加上酒精驱使,迷迷糊糊间居然说出来了。 张、赵二人一听,觉得此意深合我心。 万里留香的酒客中也偶有喝得兴起结拜的,酒保很快就拿来香炉香火,点燃搁在案上。 三人并排跪在蒲团上,拜了几拜,齐声道: 皇天在上,弟子张二虎。 弟子赵厚。 弟子白映阳 今日在此义结金兰,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说罢三人相对拜了八拜,互相通报年纪,果然是张恶虎为长,赵厚居次,白映阳最末,这张飞是决计赖不掉了。 三人拜完更加高兴,美酒一坛坛地灌,白映阳早已醉得伏在桌子上,赵厚也开始口齿不清,只有张恶虎丝毫不受影响,仍继续干。 赵厚笑道:大哥您好福气啊娶到那么漂亮的嫂子我走遍大江南北见过美女无数可从未见过那么那么美貌的女子 张恶虎笑道:你见过他? 赵厚嘿嘿笑道:怎怎么没见过我从京城来梅龙县除了要品尝万里留香的美酒还要去赋音楼阁拜见天下最有名的花魁嘿嘿就是嫂子 张恶虎奇道:京城的人也知道孟桥妆? 赵厚道:嫂子为人虽然低调但京城仍是有不少人知晓打了个响嗝,续道:京城有个姓谷的富家少爷最喜欢请有名的才子佳人家中作客几年前办了个集会请到名满江南的花魁孟桥妆嫂子去京城 张恶虎道:他去了吗? 赵厚笑嘻嘻道:自然去了我和你说那些才子佳人个个瞧她都瞧得眼珠儿都转不开她只稍跟谁说上一句话那人定欢喜得跟什么似的他喝得高了,竟忘了不该在兄弟面前讨论嫂子,何况还是嫂子的过往。 张恶虎狐疑道:你既已见过他,来梅龙县怎地还要再见? 赵厚叹道:那些才子佳人其中不乏英伟潇洒之人我站在其中她瞧我跟瞧大街上的行人差不多她眼睛虽从我身上转过却却全没把我这个人瞧进眼内唉我我想要她看到我 张恶虎道:那你去赋音楼阁见他,他怎么说? 赵厚更道:我见到她对她说几年前曾在京城有一面之缘可她想了半日说了好多人名字都没说出我的长叹一声道:她嫁给大哥必定是喜欢大哥这样豪迈不羁的大英雄 张恶虎得意洋洋,心道:小桥儿只爱我一个,他不把旁人放在心上,自然不记得!想到赵厚翩翩公子,那些才子佳人多半也是英俊美貌,孟翠桥却全不放在眼内,越想越开心,赵厚早喝得倒头大睡,他仍自斟自酌,好不快活。 直到众美少年劝赵厚回家,赵厚才脚步踉跄地出了酒铺,走时还不忘对张、白二人道:大哥、三弟过几日我请你们吃饭到时咱再喝上三天三夜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39) 白映阳伏在张恶虎背上不省人事,已不会回答。 张恶虎笑道:到时我们一定到。 第48章 凤姐儿 辞别赵厚一行人,张恶虎背着白映阳和菡萏一起往家走,抬眼望见月亮已至树梢,适才在酒棚中只知豪饮,全然忘了看天色。 白映阳伏在他背上喃喃道:好酒好 张恶虎笑道:你长这么大,今日喝得最多酒了。 白映阳脑中一阵迷糊,茫然四顾道:天黑了 张恶虎道:咱们这便回家吧。 白映阳没精打采,突然按着腹部皱眉道:老虎我肚子好难受啊 张恶虎见他这副模样,定是想吐,忙放在道旁的青石板上,让他喘气。 果然白映阳才坐下片刻,胃里猛一阵翻江倒海,跑到排水渠呕半日,菡萏忙去给他顺背。 张恶虎向附近茶棚要了茶给他漱口,笑道:叫你别喝,偏要逞英雄,难受了吧,下回看你还敢不敢。 白映阳愁眉苦脸,扁着嘴道:不敢了凉风吹一吹,脑子倒比先前清醒不少。 菡萏忽道:大少爷,孟少姨娘来了。 张、白二人顺着他眼睛方向看去,只见孟翠桥身披藕色薄纱衫,挽着葱绿白花披帛,自远处沿着道旁柳树阴缓缓而来,到得三人跟前,合上手中檀香扇道:老虎,白公子,我可找到你们了。对菡萏笑道:你也在这儿。 菡萏笑道:孟少姨娘好。 张恶虎道:你怎地来了? 孟翠桥道:你们快两日都不回家了,我想多半在万里留香喝酒,便要过去瞧,没想到半路就遇上了。 张恶虎笑道:今日遇见助我斩杀蛟龙的那位赵厚兄弟,小白羊提议拜把子,我们三人就义结金兰,一时高兴喝得多了几杯,竟尔忘了时辰。 孟翠桥早闻到他身上有酒味,不过面色如常,知他是喝不醉的,但白映阳的脸蛋就红扑扑,目光散乱,道:白公子也喝了许多酒么? 张恶虎笑道:他不自量力,灌了五大碗。 孟翠桥笑道:白公子,你听江湖轶闻听多了,染上江湖气,竟也开始学人拜把子,还用大碗喝酒。 白映阳萎靡不振,全不想说话,只嗯、嗯几声。 张恶虎扶起他道:咱们先回家吧。 孟翠桥道:且不忙回家,我有话要说。 张恶虎道:有话回去再说,今晚端午节,娘娘定在家等咱们吃饭。 孟翠桥笑啐道:也不瞧瞧甚时辰,你们自在外头玩得开心,难道要婆婆饿着肚子等么?我们早吃过饭了。招手道:你跟我来,有好事。 张、白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只得跟随其后,一直走又走到烟雨湖畔。 庙会仍未散,晚上虽没舞狮、杂耍等表演,但挂上五颜六色的漂亮花灯,配上灯谜,让游人一同猜,倒也其乐融融。 张恶虎哈哈一笑道:我们又来烟雨湖了。当下把中午赛龙舟的事说与孟翠桥听。 孟翠桥听他们居然借赛龙舟发了笔横财,喜道:那好极了,钱收好来,可别胡花。 张恶虎对中午白映阳不让分钱之事耿耿于怀,此番说出,原是想借孟翠桥之口呛他几句,岂料孟翠桥竟赞同白映阳,登时长叹一声。 白映阳笑道:胡乱花钱是不对的,你要乖乖听老婆的话。 张恶虎没精打采道:是是是。 经过一间花灯铺时,菡萏停下脚步,他最喜工艺品,去到哪见到漂亮的,都要买上一些带回去,摆在房内装饰,如今见花灯铺前挂了一只大大的明黄色宫灯,制工颇精细,六面均绘有不同姿态的金鱼,一问价格却要五百文之多,不由闷闷不乐。 孟翠桥心念一动,取出一吊钱交给摊贩,取下两只宫灯道:菡萏,你喜不喜欢? 菡萏见状慌忙低下头,再不去看金鱼宫灯。 孟翠桥笑道:我送给你,你替我办件事好不好? 菡萏忙道:孟少姨娘说哪里话,要菡萏办事只管吩咐便了,怎能让孟少姨娘破费。 孟翠桥道:这两只宫灯,你拿一只去玩,另一只你替我拿回家给莲儿,倘若他还在生气,你陪他玩一会儿。 菡萏点点头,但只接过一只宫灯,孟翠桥要送他的那只,他执意不要。 张恶虎道:姨娘一番心意,菡萏,你拿去玩吧。 菡萏这才接过笑道:多谢孟少姨娘。辞别三人,提着两只大大的宫灯,欢欢喜喜一路小跑往家去。 张恶虎道:小桥儿,小老虎为何生气? 孟翠桥道:我给你找个新老婆,他知道了,跟我发脾气。 张、白二人大吃一惊,齐道:什么? 孟翠桥笑道:咦,你们都忘了吗,我曾说过要给老虎找一位美貌姑娘。 白映阳大喜道:总算你说话算数! 孟翠桥道:我已相中一位姑娘,她便是龙凤店的李凤姐。 白映阳叹道:凤姐儿母亲早亡,父兄前些日子都被蛟龙吃掉,她一人无依无靠,丧期仍要苦苦支撑龙凤店,着实可怜。 孟翠桥道:这几日我已仔细查探清楚了,她虽出身贫寒,但身世清白,脾气温和,人也勤快,街坊邻里口碑都好,配得上老虎。又道:我邀她今晚出来见面,在烟雨湖埠头等,不知她到了没有。拉起张恶虎就朝埠头走。 张恶虎甩脱他手道:大过节的相什么亲! 孟翠桥道:端午前后利嫁娶,你若觉得她好,趁着良辰吉日便把她娶回家。 张恶虎道:那也不用端午节见面啊。 孟翠桥笑道:端午晚上不夜禁,平时如何出来?待会你陪李姑娘游湖、逛花灯会,哄得她开心了,只要她答允,明日即可上门提亲啦。 张恶虎道:怎么如此着急 白映阳指住前方笑道:我见到凤姐儿了,她在那边。 二人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但见埠头一少女凭栏玉立,手中提一盏蝴蝶花灯忽明忽暗,映得她一张俏脸晕红可爱。 孟、白二人拥着张恶虎到少女跟前,催促道:快打招呼! 少女正是龙凤店的李凤姐,她是寻常百姓家的姑娘,不似大家闺秀般过分矜持,她斯文有礼,落落大方,主动向张恶虎万福。 张恶虎道:你好。 凤姐儿现在孝期,即使是佳节也不宜穿太过艳丽的衣裳,但今次终究是约会,穿孝服未免失礼,因此她选了件浅黄色素衣,梳条长辫子,虽不戴发饰不施粉黛,依然明艳照人。 张恶虎心中狐疑道:之前我也曾向她提过亲,她怎么都不肯,小桥儿一劝,她怎么就答应了? 白映阳瞧出他心思,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凤姐儿的爹爹、哥哥均是被蛟龙所害,你把蛟龙杀死,正是替她报仇雪恨,她对你生出好感也是有的,多半想以身相许报答你。 孟翠桥早在埠头租了小舟,招呼二人上船。 那船舱布置得颇为雅致,船板铺着漂亮的毛席,上面放有一张矮桌。 孟翠桥取出酒菜摆好,让张恶虎和凤姐儿相对席地而坐,又把白映阳拉出甲板。 白映阳低声道:老虎和凤姐儿约会,咱们别留在船上。 孟翠桥道:别忙走,你也瞧瞧李姑娘,若觉得她好,我明日便去跟婆婆说。 白映阳笑道:你怎比老虎还心急?我也不用瞧她,凤姐儿我自幼已认得,人品甚好,娘娘也曾向她家提亲,让老虎娶作娘子,只是她爹爹惧怕老虎,不愿将女儿下嫁。这回你说动了凤姐儿,她只要肯嫁,娘娘定当应允。 孟、白二人边说话边透过竹帘看向舱内,只见张恶虎呆呆地坐着,凤姐儿也低着脑袋不说话,竟是相对无言。 孟翠桥奇道:咱们在这儿,他们是不是害羞? 白映阳点头道:多半是。附至舱门叫张恶虎凑近,隔着帘子悄声道:别傻呼呼闷声不吭,你要和凤姐儿说话才是啊。 张恶虎道:我跟她说什么? 白映阳道:你想说什么都行。 张恶虎皱眉道:我不知道说什么。 孟翠桥插嘴道:你赞她做的芙蓉糕、莲子羹好吃,希望以后天天都能吃到。 张恶虎道:是你们喜欢吃芙蓉糕、莲子羹,那么甜的东西,我才不喜欢吃。 孟翠桥道:那你说她酿的酒美味。 张恶虎笑道:万里留香的酒才是天下美味! 孟翠桥道:那你说她说她煮的肉面好吃。 张恶虎忍不住握他手道:你煮的肉面才最好吃 白映阳见他突然跟孟翠桥调起情来,啐道:让你跟凤姐儿说话你不会说,和小桥儿谈情说爱倒挺油嘴滑舌。拉孟翠桥下了甲板,在埠头朝张恶虎挥手道:快去跟凤姐儿说话,别冷落了人家。 第49章 花灯会 孟翠桥见白映阳坐在埠口乘凉,问道:你还在生婆婆的气,不肯回家么? 白映阳道:谁说我不回家,我等老虎,跟他一块回去。 孟翠桥道:婆婆很担心你,这两日总唉声叹气,刚才晚饭也没吃好,你回去见她吧。 白映阳向来得张夫人疼爱,闻言颇感惭愧,但转念想:她当着许多下人面打我,此刻我若自己巴巴回去,岂不是叫下人看笑话。哼一声道:她不是说要散了么,现下我跟老虎在一起,她又担心什么。 孟翠桥自然猜到他的顾虑,不再相劝。 白映阳见张恶虎和凤姐儿坐的小舟渐渐驶至湖心,忽道:你虽答允过要帮老虎讨老婆,我以为怎么也得过上几年,没想到你如今便让老虎娶凤姐儿。 孟翠桥道:老虎总是要留下血脉的,早娶晚娶,结果都一样。 白映阳道:你不吃醋吗?你不怕他爱上凤姐儿吗? 孟翠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白映阳道:凤姐儿作了张夫人,压在你头上,你乐意吗? 孟翠桥道:我只让老虎纳妾,不是让他娶妻。 白映阳道:你别忘了,你也是妾,而且是贱妾,凤姐儿是良籍,就算不作正房夫人,也是良妾,你还矮她一截。眼下娘娘虽疼你,可日子久了,你不能生育,她难免失望,倘若凤姐儿为老虎诞下一子半女,娘娘自会对她另眼相看,到时娘娘若有意想把她提升为正房,就算老虎爱你不允,咱们家下人的嘴下可不饶人,说三道四,娘娘听见了,会觉是你小气。 孟翠桥脸色一变,疑惑道:你为何对我说这些,你不希望老虎娶到老婆吗? 白映阳道:我自然希望老虎娶老婆,凤姐儿也是很好的姑娘,但我看你近来与老虎亲密无间,爱他爱得脑子都犯糊涂了,凡事只替他想,恨不得把天底下所有好处都拿给他,连纳妾这种事,他自己不急,你反倒代他忙活。 孟翠桥脸上一红,默不作声。 白映阳道:你们相识月余便成婚,至今也才不过五个月,仍在热恋中,他现下又爱惜你,你觉得幸福无比,脑子一时犯浑原不稀奇。但你脑子不清楚,就把凤姐儿迎进门,不细想后果如何,将来有的是苦头吃。 孟翠桥定了定神,沉默良久,微微一笑道:多谢你提醒。 白映阳道:你不必谢我,当初我怀疑你不是真心待老虎,很讨厌你,现下知道你是真心的,老虎也爱你,我不愿将来又闹出甚事端,惹得老虎左右为难,这才提醒罢了。 孟翠桥微笑道:我知道。 白映阳瞥了他一眼,忽道:我听老虎说,你小时候很穷是么? 孟翠桥道:是的。 白映阳道:他还说你流落街头,常常饿肚子。 孟翠桥道:是的 白映阳道:那你是怎么去的赋音楼阁? 孟翠桥皱了皱眉,略微迟疑。 白映阳笑道:莫非赋音楼阁的老鸨某日醒来,惊觉作恶多端,恐惹恼佛主,于是大发慈悲,打救起流落街头的小孩儿? 孟翠桥听他说得有趣,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当时我在街上乞讨,一文钱也没有,饿得实在受不了,就偷馒头吃,给人家发现了,那人一直追我到牡丹巷,艳妈妈正巧从赋音楼阁出来,她看我可怜,替我付了钱,还把我带进屋里吃饭。 白映阳不屑道:她是见你生得好看,才救你进去,好让你给她赚钱咧。 孟翠桥笑道:我当时是个小乞丐,身上又臭又脏,脸上黑乎乎的,就算生得好看,她又怎能看得见? 白映阳道:老虎说是老鸨误认你是女孩儿,教你读书识字,让你去见客。 孟翠桥道:起初她误认我是女孩儿,只让我作了丫鬟,服侍然儿 白映阳道:然儿是那个姓燕的小子? 孟翠桥点了点头,续道:我侍候然儿五、六年间,跟着他一道念书识字,也会作诗,我又看见楼里其他姑娘陪恩客吟诗作对,能赚到很多钱,就自请去见客。 白映阳道:最初老鸨误认你是女孩儿,你为何不跟她说清楚? 孟翠桥迟疑道:艳妈妈讨厌男人,我没敢跟她说。 白映阳笑道:这倒奇了,她当婊|子的居然讨厌男人?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40) 孟翠桥听他说到艳上妆时,言辞极其轻蔑,显然对她很是厌恶,想必因对方是妓|女之故。 其实白映阳也是吃过苦头的,知道生活不易,当妓|女也是被逼无奈,并没瞧不起她们,他厌恶艳上妆全因燕天然要张恶虎去杀蛟龙,张恶虎为此差点被蛟龙吃掉!白映阳对此事始终耿耿于怀,对艳上妆母子心存愤恨,之前甚至连引发祸端的孟翠桥也一并恨了去。 孟翠桥道:艳妈妈原也是赋音楼阁有名的姑娘,她年少时爱上一个从外地来的许公子,委身于他,还盼许公子能为她赎身,随其回家做长久夫妻,但许公子身上没那么多钱,说要回去取,可这一走就再没回来了。 白映阳嘿嘿冷笑道:老婊|子没人帮她赎身,她就不让旁人替你赎身,许公子金睛火眼,定然早早看出她心肠歹毒,这才不回来,哼,活该她一世无夫! 孟翠桥受过艳上妆恩德,不愿听白映阳一口一个老婊|子的骂她,当即不再答话。 白映阳还待说些什么,肚子忽咕咕响起,他中午喝了许多酒,却没吃饭,说道:我肚子饿了,去花灯会找些吃的。 孟翠桥道:你别胡乱吃东西,到时胃痛又要哭。 白映阳道:饿了不吃东西,难道就不胃痛么? 孟翠桥道:不是不让你吃东西,是让你别去吃那些煎、炸、烤的食物,要是没熟透,你肠胃不好,抵受不住。 白映阳就爱吃煎炸烤的食物,说道:你不是煮桄榔粉给我吃么,我吃了胃已好啦。 孟翠桥道:你才吃得几次,这么快便好了?我不信。 白映阳脸上一红,顿足道:你嫁给了老虎,就自恃是我长嫂么?在家也整日管我,这也不让吃,那也不让吃,还逼我吃药,老虎都没有这样管我的! 孟翠桥道:他太宠你啦,你胃不好,正是由此而来。 白映阳小嘴一扁,忽而一转念,拉他手道:那你陪我逛花灯会,你说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好不好? 孟翠桥笑道:我怎能与你去逛花灯会。他虽是男子,但作少妇装扮,又是恶虎保长的夫人,叫人看见与小叔子同逛花灯会,多少难听的话都要出来了。 白映阳笑道:我倒忘了,你且稍等片刻。说着自己走了,斯须已返,手中多了个包袱,交给孟翠桥道:这是我的衣衫,你换了吧。原来他适才是去龙云客栈,中午他和张恶虎、菡萏逛庙会前,并未退掉客房。 前日白映阳生气自家里跑出来后,到处乱走,走到烟雨湖畔,赶巧天黑,即在龙云客栈投宿,他生来爱洁,无法忍受不沐浴更衣就睡觉,让店小二去坊间成衣铺买一套新衫替换。 孟翠桥亦觉枯坐埠口很无趣,眼见无人注意,就钻进一条小舟中更衣,他个子跟白映差不多,原本较白映阳瘦,近来因与张恶虎习武,变得壮了些,穿白映阳的衣衫刚好合适。 白映阳掀开船舱竹帘一看,但见他肌白如玉,发如墨染,换上男子装束,真是位翩翩美少年,不由笑道:你这身打扮走出去,梅龙县所有男子都要恨死你! 孟翠桥在赋音楼阁没少被人称赞,早听得麻木了,再好的夸奖也不为所动,此时白映阳赞他,不知怎地,竟颇感欢喜,当即挽他下了埠头,走到花灯会看花灯。 白映阳看了一个猜字灯谜,谜面是:草木中人,笑道:太容易了,是个茶字。 孟翠桥道:你不是饿了么? 白映阳笑着从怀中掏出一包莲藕糖道:我刚才顺道买了这个。边说边递给他吃。 花灯品种繁多,一排排挂在街道两旁,较难的灯谜前多聚满了人,皱眉思索争论,二人也不去凑热闹,只看人少的花灯,可人少的灯谜自是浅易,二人看了几个大感没趣,便不再看,只管讨论花灯样式好坏与否。 走了一会儿,白映阳但觉自身旁经过的男男女女,明的暗的都在偷看孟翠桥,悄声对他笑道:你扮作女子走在路上,大伙的眼光都在你身上,男子看你眼神痴迷,女子看你眼神妒忌;现下你换上男装,大伙依然看你,只是倒转过来,女子看你眼神痴迷,男子看你眼神妒忌。 孟翠桥看了看周围,确有不少男女都朝这边看,但眼神也不全是投向自己的。 白映阳正在看一个花灯,忽听背后一女声娇笑道:孟公子,当真是你,许久不见啦!回头一看,见一青衣女郎摇着团扇,笑盈盈走到孟翠桥身前,旁若无人地扑到他怀中。 孟翠桥见白映阳看过来,忙推开她道:柳姑娘,你好。 青衣女郎眼波流转,娇声细气道:孟公子,遇见你太好啦,奴家适才看一个猜字谜,谜面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奴家想了许久,偏偏想不到是甚字,孟公子,你告诉奴家吧。 白映阳见青衣女郎妩媚妖娆,一条如柳纤腰宛若无骨,竟似欲把孟翠桥的身子都缠上般,而孟翠桥见到她的神态颇为尴尬,白映阳暗道:早疑心他是个风流之人,看来没猜错。眼看他狼狈万分,正觉好笑,陡然心中生出一计,便对青衣女郎笑道:千里姻缘一线牵是个重字。 青衣女郎这才看见白映阳,朝他上下打量一番,笑道:这位公子生得当真俊俏,可是孟公子的朋友么? 白映阳笑道:正是,在下姓白。 青衣女郎格格娇笑道:奴家一如柳,见过白公子。 白映阳笑道:柳姑娘身姿轻盈,果然一如柳枝般柔美。 一如柳娇嗔道:白公子,你怎地尽往奴家身上瞧! 白映阳出言调戏,见她居然不生气,如此轻佻,多半是个风尘女子,笑道:孟公子认得你这样的大美女,却从不跟我说,真不够朋友。边说边去摸她脸蛋儿。 一如柳更是笑得花枝乱颤,佯装躲闪。 白映阳道:像你这样的大美女,真是千里选万里挑,世上再找不出第二个了。 一如柳笑道:多谢你夸奖,奴家可不是甚大美女,奴家的姐妹那才是美若天仙。 白映阳道:你可别胡说,若非亲眼见到,我是不信的。 一如柳笑道:白公子不信,随奴家去,待奴家把姐妹叫出来,你见到自辨真假。 白映阳笑道:好。 一如柳当即挽白映阳手臂。 白映阳招手让孟翠桥同往。 孟翠桥道:你自己去吧,我不去。 白映阳道:好,一会回家,我把在花灯会上所见所闻全跟他说。这个他,自是指张恶虎,他要跟张恶虎说的所见所闻,自然是孟翠桥跟一如柳在花灯上会拉拉扯扯的一幕。 孟翠桥确如白映阳所猜想般,颇为风流,但那是旧事,与张恶虎成婚后,一颗心全放在他身上,从此再不沾花惹草,甚至张恶虎稍加询问,便老老实实交代了曾经的荒唐过往,张恶虎嘴上虽不说什么,胸中妒忌之情却溢于言表。 如今白映阳此言一出,孟翠桥不禁钢牙咬碎,暗忖尽管自己这回问心无愧,可这姓白的小鬼舌灿莲花,巧言令色,老虎又偏信他,到时暴怒之下,非剥掉自己三层皮不可。 第50章 妓院惊魂 无论哪朝哪代、娼业合法与否,这一行都属非正经行当,妓|女是不能光明正大地站在朝街开的大门前,高声招揽生意的,那样有伤风化,除非穷乡僻壤,那就另当别论,大城镇的青楼妓院,大都开在寂静的幽宅深巷内。 孟、白二人随一如柳来到城西杨柳巷,巷弄中排排柳叶垂额,昏暗无烛,只有围墙的漏窗处渗出点点星光洒满地,仿似一道银河。 杨柳巷颇长,三人行至最深处,有一道竹帘遮盖的小门,一如柳笑道:白公子,这便是奴家的院子。说着轻轻掀起竹帘。 白映阳陡觉眼前一亮,但见帘后姹紫嫣红,百花齐放,灯火通明,鸟语花香! 小门后是个庭院,院中掘有一溪,溪中水车缓转,溪边围一圈木篱,七八间圆木搭建而成的草舍立于其中,白映阳笑道:妙妙妙,这般布置,如同置身乡野间,当真是柳暗花明一言未毕,果见一舍前的木柱上刻着又一村三个粗糙大字,他由衷赞道:梅龙县居然藏有这等世外桃源,能见如此仙境,实是不枉此行! 一如柳笑道:白公子过奖了,请进屋里坐吧。 屋内陈设的一桌一几一帘一帐一如农家,但收拾得非常整洁干净,地上铺了一张大草席,三人席地而坐,一如柳命丫鬟上茶。 白映阳笑道:柳姑娘,你不是说家中有许多美貌姐妹么,快把她们都叫来。 一如柳笑道:奴家姐妹太多了,若都叫来,一屋子都站不下,不知白公子喜欢怎么样的,奴家只管照着挑几个,让她们来服侍你。 白映阳道:我喜欢瞥眼见孟翠桥坐在一旁,面无表情,突然就想戏弄他一番,笑道:柳姑娘,孟公子是不是常来又一村? 一如柳正坐在孟翠桥身边,笑吟吟道:他以前每月都来三、四回。 白映阳笑道:这么厉害? 一如柳道:可今年不知怎地再没来啦,奴家可想念得紧。说着就往孟翠桥身上靠。 孟翠桥想推开她又恐令她难堪,一时手足无措。 白映阳笑道:他时常来此,想必这儿的姑娘都服侍过他吧。 一如柳格格而笑道:都服侍过未免夸张,七、八人倒是有的。 白映阳当即抓一把碎银子塞在她手上道:你把她们都叫来。 一如柳掂了掂碎银子,分量不轻,约有二十两之多,心花怒放,立时就出去叫姑娘。 孟翠桥冷冷道:老虎赛龙舟赚的银子,你原来是这样花啊。 白映阳嬉皮笑脸,也不答应,自去斟茶喝。 少时,一如柳领着八名女子进来,八女一见孟翠桥,都齐笑道:孟公子,你终于来啦,这许久你都去哪儿了? 孟翠桥淡淡道:今日是白公子找你们。 八女又一起向白映阳行礼问好道:白公子好。 一如柳指着她们一一介绍道:这几位是阮娟儿姑娘、尤知己姑娘、祝婵娟姑娘、傅琴瑟姑娘、姚琵琶姑娘、林飞飞姑娘、花菱姑娘、柳十七姑娘。 白映阳见八女环肥燕瘦,各具风姿,虽说是风尘女子,却媚而不妖,艳而不俗!看来孟翠桥挑女子的眼光颇为独到,当下招呼她们在身边坐下。 孟翠桥冷眼旁观,忍不住道:我原以为你情有独钟,没想到也这般风流。 白映阳嘿嘿一笑,对八女道:我一人独占你们,孟公子瞧见可吃醋了,你们还是快快过去侍候侍候他吧。 孟翠桥道:不必。 白映阳笑道:假正经!问八女道:以前孟公子来找你们,你们是怎生侍候他的? 八女见孟翠桥面色不善,相顾不敢答话。 白映阳笑道:你们当他的面不敢说吗,那悄悄在我耳边说,我不告诉他。 八女偷看了看孟翠桥,就笑着轮流附在白映阳耳边窃窃私语。 白映阳边听边跟她们小声议论,手还不住击案大笑。 孟翠桥听他笑声时高时低,还笑出了节奏,明显是故意气自己,旋即把脸一沉。 白映阳又笑了一会儿,摆手道:咱们别说了,孟公子都生气了。 八女又是一阵娇声笑。 白映阳道:孟公子生气,你们快跟他赔罪。拿起茶壶就斟了八杯。 八女笑道:是。一人过来取一杯,围到孟翠桥身周,请他喝茶。 孟翠桥不知白映阳葫芦里卖什么药,眼看八女茶杯已递至嘴边,只得一一喝下。 白映阳跟着又把八女叫过去,搂着嘻嘻哈哈说一些不正经的胡话,倒没再去戏弄他。 孟翠桥心想:他还自称喜欢阿绣妹子,如今却在此和姑娘鬼混。突然想起张恶虎也在烟雨湖和凤姐儿泛舟,不过却是自己安排的。 孟翠桥之前因骗婚,惹得张恶虎很气愤,本想讨个小老婆给他作补偿,好叫老虎大大欢喜一场,从此更爱自己,全忘了考虑其他。 适才白映阳对他说的一番话,他听完回过味来,这才如梦方醒,开始后悔,现今只盼张恶虎最好别看上凤姐儿,随即又想:以前老虎曾向李姑娘提过亲,只是被拒绝了,而今李姑娘答应肯嫁,她又是女儿家,只这一点就比我强,老虎焉有不喜之理?想到这馊主意是自己出的,恨不得自抽两掌!越想越烦躁,叫龟奴拿一壶酒,借此消愁起来。 酒入愁肠愁更愁,他肚中哀叹连天,遽眼皮有些沉重,便扶额闭目养神。 朦胧中,时而见到张恶虎和凤姐儿泛舟湖上欢快畅饮,时而见到张恶虎和凤姐儿相拥亲吻,时而见到张恶虎大红花轿迎娶凤姐儿过门,时而见到张恶虎和凤姐儿巫山云雨,时而见到凤姐儿为张恶虎生儿育女,时而见到张恶虎宠爱凤姐儿主动要升她为正室越看越苦恼,越看越伤心这时,忽地张恶虎笑眯眯朝他走来。 孟翠桥大喜,扑进他怀里道:老虎,你来了! 张恶虎点点头,从怀中拿出一封信交给他。 孟翠桥见竟是休书一封,又惊又怒,眼泪夺眶而出。 张恶虎笑道:我原本很喜欢你,可你是男的,又不会生孩子,现下我有凤姐儿做老婆,再不喜欢你了。说完转身就走。 孟翠桥大惊,抢上去想拉他,额头猛感一阵疼痛,他双目一睁,映入眼帘的是几根圆木屋梁,周围皆是农家模样,原来仍在又一村的草舍之中,适才是作梦。 正松了口气,倏地一张俏丽的脸蛋伸到他眼前,蹙着秀眉,娇滴滴道:孟公子,你弄得奴家好痛啊! 孟翠桥认得这张脸,是以前陪过他的姚琵琶,不由吃了一惊。 姚琵琶娇嗔道:孟公子,你喝醉了酒,要睡觉便好好睡,起来也当好好起来,奴家不过想看看你,你怎地突然跳起来,把人家额头都撞痛了。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41) 孟翠桥一呆,也感觉到额头隐隐作痛,这才想起自己梦中要去追张恶虎,额头似撞到什么,多半梦中身体力行,跳将起来,却撞到姚琵琶,长吁一口气,坐起来道:是我不好 这一句话没说完,一只白玉般的小手自胸前滑落,他一转脸,猛见一如柳脸颊正枕在自己胸膛,脉脉含情地望着自己。 孟翠桥还没来得及吃惊,又见六、七个女子,搂的搂、抱的抱,都缠在自己身上,他已是目瞪口呆,待发觉自己躺在草席上,身上赤条条连一条裤子都没穿,更是惊得魂飞天外。 这几个女子正是白映阳叫来的八名姑娘,加上一如柳一共九人,她们见孟翠桥醒来,一起笑盈盈道:孟公子,你终于醒了。 孟翠桥惊道:我怎么了 搂住他腰身的花菱笑道:你喝醉了,伏在案上睡着了。 抱住他右臂的傅琴瑟笑道:咱们见你累了,特来服侍。 其余八女闻言一起娇笑不止。 孟翠桥惊疑不定,暗道:莫非我酒后乱性,竟尔胡来?不过自己虽是赤身裸体,九女衣裳穿戴却十分整齐,不像有过翻云覆雨。以前他常陪客人喝酒,酒量虽不及张恶虎,却也颇宏,怎么今晚只喝一壶就醉倒了? 想到此,突然忆起洞房花烛那晚,自己在张恶虎的就里下蒙汗药,顿起疑心,忙取酒壶一嗅,却只是普通雄黄酒,绝无异样。 他想不透其中关窍,又不见白映阳,问道:白公子去哪儿了? 姚琵琶道:他回家了。 孟翠桥皱眉道:他几时走的?我睡了多久?现下是甚时辰? 姚琵琶道:他三更不到就走了,你睡了一个多时辰,现今已是四更天。跟着噗呲一声,格格格格地笑了起来。 孟翠桥奇道:你笑什么? 姚琵琶笑道:奴家笑奴家她笑岔了气,话不成句。 坐在她身边尤知己边给她揉肚子边笑道:那位白公子,多半是断袖分桃。 孟翠桥道:此话怎讲? 林飞飞抢着道:你适才一喝醉,他再不要咱们陪,只去脱你的衣衫,在你身上乱摸呢!说罢,九女又一同笑了起来。 孟翠桥膛目结舌,一时惊得说不出话。 笑了半晌,一如柳才嗔林飞飞道:你可别吓唬他!转对孟翠桥道:飞飞哄你呢,你睡着后,白公子确是把你衣衫都脱了,可他只在你衣衫上翻,像是要找东西。 孟翠桥一凛道:找东西? 柳十七也道:正是,他找不到,非常焦躁,很生气地走了。 孟翠桥愈发愤怒,几月前有一回,张恶虎在房中替他梳头,他发现平日放在妆奁内的玉梳摆在案桌边,他一向不许下人进屋收拾,怀疑是有人偷偷跑进来乱翻,也曾疑心是白映阳所为,可暗中观察后,却从没见他进来过,之后还道是自己疏忽,把梳子遗落在外忘记收而错怪了他,早把此事淡忘,如今他公然拿自己衣衫乱翻,看来当时怀疑全然无错。 一如柳见他面色不佳,也不敢抱着他了,坐直身子,微一迟疑道:孟公子,奴家跟你说一件事,你可别生气。 孟翠桥道:但说无妨。 一如柳道:白公子跟奴家要了迷春水。 孟翠桥一凛,他知迷春水是一种迷药,人喝了就会失去意识,任凭人肆意摆布,又一村只是小妓院,不能与赋音楼阁相比,有时会用一些下三滥手段,对付不肯接客的姑娘。 一如柳忐忑道:适才来又一村路上,白公子悄悄对奴家道:近来我新买回一个小妾,美貌得很,可她原先有情郎,死活不愿跟我好,我用尽一切手段,软硬兼施,仍不得其便,实在懊恼极了!柳姑娘,你可有何方法,叫她不能反抗我? 奴家笑道:这还不简单,奴家有一种迷春水,你混进饭菜让她吃下,不出半个时辰,必定人事不知,凭你如何摆布。 白公子大喜,又问:这迷春水吃了可会伤身? 奴家笑道:不会伤身,你放心好啦! 白公子央求道:柳姐姐,你可千万给我一些迷春水,事成之后,必定感激不尽。 奴家笑道:这个容易。 白公子又道:此事你可不能对孟公子说,倘若他知我娶小妾,居然要用这等法子方能同房,笑也笑死了,到时我只怪你。 奴家原想这是他的私事,他又这样说,也不疑有他,就答应下来,适才去请姐妹时,奴家顺道回房,斟了一小瓶,悄悄交给他。 孟翠桥暗地里咬牙切齿:这小子原是把迷春水掺在茶中,让飞飞、琵琶她们端给我喝。 果然一如柳道:你醉倒后,奴家也觉奇怪,你酒量素来不差,怎会只喝一壶就倒下,待白公子走后,奴家检查茶壶,才知他把迷春水掺在里头。 孟翠桥叹了口气,他虽与白映阳不睦,却从未想过他会下药陷害,回想以往自负聪明,却接二连三着了他的道,而如今竟然仍不清楚他意欲何为,想到此,啼笑皆非。 一如柳见他没来怪责自己,这才安心,也正因孟翠桥是很温柔的,待人和气,若换作旁个,她是决计不敢坦白的。 此时,原本伏在孟翠桥腿上的阮娟儿、祝婵娟忽一同扑到他怀里,娇声道:孟公子,白公子把你独自留在此,当真狠心,还让你这般模样躺在地上,万一受凉了怎么办!咱们姐妹都瞧不过去,留下陪你直至醒来,咱们以前相好一场,你要如何报答人家? 孟翠桥暗叹白映阳既走,九女仍在此,无疑是等自己醒来好给赏钱,他以往出手豪阔,九女是知道的,当即找到衣衫,把钱袋取出给她们。 九女见袋中都是白花花的上好银锭,眉花眼笑,这才不再缠着他,让他下回还来玩。 第51章 灾祸 孟翠桥离开又一村时窝了一肚子火,思前想后,始终不解白映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迷春水药劲颇为厉害,他现下虽已醒转,脑中仍晕乎乎,扶墙一步步往烟雨湖挪,走到一半时,愈发感觉眩晕得厉害,只得在僻静处一户人家围墙外的花圃坐下养神。 还没坐定,猛地一股浓烈的腥臭味自身后传来,异常刺鼻,几欲作呕,他慌忙跳起退开,大皱眉头道:什么东西如此难闻?伴随阵阵腥臭,墙后又传出嘎吱嘎吱的怪响,响声极大,听起来好像是什么动物在咀嚼。 孟翠桥一想到咀嚼二字,顿时一凛,立时记起石沟崖的巨蛟,倘若那庞然大物竟尔钻到县里来,那真是天大的灾祸! 他捂着鼻子,强忍剧烈的腥味靠近墙边,透过空花处往里看,只看得一眼,全身顷刻凉掉半截。但见一翘鼻凸目的怪物,长颚巨口中,两排森森利牙明亮似镜,不住上下咬合,舌齿间滚满死人的残肢碎肉、浆血脾肺、心肝肚肠正是石沟崖那条百尺巨蛟无误! 孟翠桥见到这可怖的场景,大气都不敢出一个,生怕给它发觉,连自己也一口吞掉。 好在巨蛟口中尚有尸骸,它正仰头享用,未曾瞧见他。 孟翠桥心想动物对行动事物都很灵敏,倘若贸然跑走,更易给它察觉,当即蹲下来慢慢挪动,待得远离巨蛟,再行站起。 巨蛟三两下就把面前尸体吃光了,舔舔地上的血迹,转身就走。 孟翠桥正想它走掉更好,蓦然,巨蛟巨大的尾巴无意中扫过,竟把房屋围墙扫得坍塌下来,孟翠桥蹲在围墙根,一下子就被巨蛟连带人带墙,一起扫到对街。 哗啦啦一阵房屋坠落之声过后,塌下来的围墙全数压在孟翠桥身上,他剧痛难当,仍不敢轻易动弹。 过得一会儿,外头再无声音,他凝神静听,全无声息,料想巨蛟定已走远,这才从墙下爬出,却见身处一座房舍内之中,原来巨蛟无意中甩尾巴,把他连同围墙一起,直接扫进对街的房屋中,那房屋缺了一道墙,此刻灰沙正不住下落,摇摇即坠。 孟翠桥见已来不及跑出屋,赶紧钻到屋中一张距离最近的方桌底,耳听轰隆巨响,剩余的三道墙体同时倒塌,把方桌牢牢压住。 幸而方桌颇结实,并未破损,孟翠桥被烟尘呛得咳嗽连连,却未受伤,他想从桌底爬出来,可房屋已塌,周围皆是大块墙壁破瓦,把自己困牢在桌底。 他伸手去推墙体,边推边听得沙石簌簌,屋内坛坛罐罐等摆设物品不断滚进桌底,黑暗中也分辨不出是什么,只觉有一个类似皮球的事物落到自己脖子上。 那皮球黏糊糊、湿漉漉,还有无数根丝线般的东西缠住他脸面,伸手去扯,那些丝线居然都缠在他手指上。 既然扯不下就先不去理会,他把皮球往后一扔,又再推墙。 孟翠桥每日练功时均有负重,力气比以往大大增进不少,只推得几下就把一面墙体推开,露出缝隙,他身材纤细,轻易便从缝中钻了出来。 抬头见月色依旧迷人,周围民屋却已成废墟,地上满是斑驳血迹。 孟翠桥胸口烦闷,想来附近居民都被巨蛟吃掉了,不由叹了口气,一扭头,猛见一只圆圆的大眼睛正瞪著自己!他大骇,失声惊叫,慌忙跃开几步,不料那眼睛居然追着来。 他别开脸,略一定神,再扭头去看时,那眼睛仍瞪住自己,但仔细观察,眼睛却无上下眼皮,只有筋脉连接。 回想适才推墙体时,似乎有个皮球从上方落下缠住他脖子,现今仍挂在颈中,如今月光下看得分明,缠住自己脖子的是千万根头发丝,伸手捞过背上的皮球一看,却是一个脑袋,一只眼珠子已不见,另一只眼珠子从眼眶内掉出,多半是巨蛟吃剩的人头。 孟翠桥绝非胆小之人,一个死人脑袋本不至吓到他,只是事发突然,又太过诡异,这才没忍住惊叫出声。 想起那日在石沟崖见到巨蛟,他没有对任何人说,一则怕燕天然借机刁难,说巨蛟才是他要求斩杀的蛟龙;二则怕张恶虎逞英雄,主动要去杀巨蛟,会有性命之忧。 与张恶虎成婚后,他曾多次悄悄去石沟崖查探,头几次还见到巨蛟仍盘栖在崖下,折腾了许久,也找不出弄死巨蛟的法子,无功而返。 后几次去就再没看见过巨蛟,起初他还担心巨蛟是否钻进梅龙县,可过了许久,不闻动静,便心存侥幸,自我宽慰道:蛟龙多半已离开梅龙县境域,但愿从此再不回来。 然端午毒日,虫蚁猖獗,五毒孽长,巨蛟更不例外,该来的始终还是要来。 孟翠桥把缠在脖子上的头发扯断,将人头抛在地上,那脑袋尽是脑浆,已分辨不出是男是女,他对着那脑袋道:从前老虎斩蛟龙为梅龙县除害,你们一个两个却盼他跟蛟龙同归于尽,心肠实在歹毒!如今被蛟龙吃掉,倒也不冤。想到张恶虎和凤姐儿仍泛舟湖上,万一巨蛟往那儿去,岂不糟糕,当即匆匆赶往烟雨湖。 烟雨湖畔的花灯会要办到清晨方熄,因此临近五更天,道上游客已较早时稀少,但湖面泛舟的船只反倒多了起来,想必不少人要游湖至天明。 从周围一派祥和的景象看,巨蛟未曾来此肆虐。 孟翠桥奔至埠口,见平静的湖面上船只繁多,星星点点,他之前为了方便记认,在张恶虎和凤姐儿的小舟门帘上挂了一只虎头花灯,故一眼就见到张恶虎的船停在湖中央,当下在埠头又租一舟,钻进舱中先换成女子装扮,再向湖心划去。 两船相距数丈时,孟翠桥一跃上了张恶虎的船,透过珠帘,隐隐见到舱内一男一女抱在一起亲吻,他心中一酸,暗忖老虎还是喜欢上凤姐儿了,全是自己搞出来的,实怨不得老虎,忍痛去掀竹帘,可这一掀开,眼见所见,却令他又喜又怒。 你道他为何喜怒?只因舱中相拥男女,女子确是凤姐儿无疑,男子却并非张恶虎,故而他喜;但凤姐儿是他挑选给张恶虎的,曾给过彩礼,即便她反悔不愿嫁,也该先说明情由,怎能不打招呼便投向另一男子怀抱,如此不守信义,故而他怒。 凤姐儿正挨在男子怀中,忽见他进来,大吃一惊,慌忙站起道:孟姐姐 孟翠桥不去理她,只看向男子,但见此人气质潇洒,俊朗不凡,看上去甚为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 男子见他进来,也是慌忙起身,还有些手足无措,半晌才一揖到地道:孟姑娘不不,嫂子,小弟这厢有礼。 孟翠桥奇道:你怎地叫我嫂子? 男子忙道:小弟姓赵名厚,与张大哥、白贤弟是结义兄弟,小弟与嫂子也见过的。 孟翠桥猛然想起道:啊,我认得你了,那日在赋音楼阁,老虎跟燕天然打赌要杀蛟龙,你曾在门外说话。 赵厚笑道:正是小弟。 孟翠桥因他曾助张恶虎斩蛟龙,对他好生感激,笑道:赵公子,你帮了老虎,时至今日,我方才能亲自向你道谢。说着向他深深一礼。 赵厚慌忙还礼道:嫂子不必多礼,我与张大哥义结金兰,嫂子叫我名儿便是。 孟翠桥点头道:老虎也曾向我提及此事,我叫你赵贤弟罢。 赵厚有些拘束,不一会忽道:实则小弟与嫂子不止一面之缘。 孟翠桥微微一怔道:不止一面?啊,我与老虎成婚你也来了吧,那日有许多宾客,你也在其中是不是?歉然道:当时我盖着红盖头,没瞧见你。 赵厚胸口一沉,黯然心叹:我多年前与她在京城有过一面之缘,她却记不得我我为了再见到她,千里迢迢赶来梅龙县,在赋音楼阁苦苦相求,她虽答应见我,却并将我记进心中。如今她倒是记得我了,只因我曾助大哥斩杀蛟龙,她对我心存感激罢了唉,在她心目中,只有大哥一人 孟翠桥倒不是故意说不认得赵厚,他在赋音楼阁,接待宾客无数,对他倾慕之人多如繁星,又怎能把每个客人的样貌都记在心中?眼见赵厚神色古怪,不知在想什么,也不便打扰,转问凤姐儿道:保长呢? 凤姐儿低声道:保长去岸上散步。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42) 孟翠桥道:你怎地没跟他去? 凤姐儿道:保长不要我陪 孟翠桥冷冷道:那你怎地跟赵贤弟在一起? 凤姐儿听他口气不佳,局促道:我们我们遇见赵公子 孟翠桥何等聪明,适才见到她与赵厚抱在一起,就知他们有暧昧,多半是她与张恶虎泛舟时遇上赵厚,见此人生得风度翩翩,就此爱上,不知说了甚花言巧语,却把张恶虎哄走,自与赵厚在此谈情说爱。想至此,心下不屑道:看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没想到是薄情之人,一见美男子便抛下老虎,也罢,反正我已不想让老虎娶小妾,你便与你的情郎相好吧。又看了看赵厚,心道:你既与老虎结拜,他的情人你竟也抢,真没义气。兀自不忿,加之适才被白映阳算计,胸口郁闷难消,眼见两个奸夫□□站在面前,定要设法戏弄一番,方才解气!这样想着就走出船舱,站在船头使出千斤坠。 船身很轻,他使千斤坠原拟把船弄翻,岂知船尾竟只轻轻翘起一下,复又平稳,孟翠桥一呆,越过船舱顶部望去,见赵厚正站在船的尾部。 原来赵厚修为颇高,孟翠桥在船头一使千斤坠,他立时便觉察,生怕船翻,霎时冲出船舱,在船尾同样使出千斤坠,如此船只就平衡了,他笑道:嫂子,您是要捉弄小弟么? 孟翠桥笑道:不敢,这门千斤坠的功夫是老虎新教的,我还不大会用,船又摇晃得厉害,我害怕,无意中竟施展出来了。 赵厚心道:千斤坠是凝聚全身气力稳定身子的功夫,下盘不稳的人根本使不出来,她既会千斤坠,功夫必定到家,这船摇晃得再厉害,又怎能晃得动她,绝无可能无意便使出千斤坠。 孟翠桥道:哎哟,这功夫真邪门,我怎地使得出收不回?说完,又把船压下沉了几寸。 赵厚心道:莫非我得罪了她竟不自知?还没想明白,对方又接连几次放轻加重力度,他大急道:嫂子,小弟若是得罪了您,这厢给您赔不是了! 孟翠桥接连几个来回加重放轻力度,都给赵厚以同样的力道平衡住船只,他心中不快,哼了一声,跃回自己的船只,缓缓驶离。 赵厚见他走了,进船舱对凤姐儿笑道:我这嫂子真古怪,竟想把咱们的船儿弄沉一句话还没说完,但见夜空中飞来一人,定睛一看,竟是孟翠桥!看来他适才仍不服气,先回自己的船,再奋力纵跃过来,想以此力道把船弄沉。 赵厚吃了一惊,忙又跑至船尾,算准对方在船头落下的时间和力道,也要在那一刻同时使出千斤坠,好稳定船只。 可不曾想,就在他使出千斤坠那一刹,船尾极速下沉,凤姐儿从舱中滑出,落入水中,她不会游泳,一落入水就沉了下去。 赵厚慌忙下去救她,抱着浮上水面,这时耳边传来欢快的歌声:两只麻雀掉下水,掉下水,掉下水唱歌的不是孟翠桥还能是谁。 赵厚方才见孟翠桥跃过来,还道他要凭此力道踏在船头,把船弄沉,故在他落下一瞬,也在船尾使出同样力气,哪知孟翠桥只是作出一个纵跃的架势,落在船头时,却是轻飘飘全无力道,赵厚受了蒙蔽,自在船尾用出千斤之力,反倒把船弄沉了。 但见孟翠桥边唱歌边划船远去,赵厚又好气又好笑,实在想不通何时得罪了嫂子。 第52章 烟雨湖巨蛟现形 孟翠桥划船至埠头,还未泊好,就看见张恶虎笑吟吟自埠头走来,他很是欢喜,旋即问道:你上哪儿去了,为何李姑娘会跟你的赵贤弟一起? 张恶虎道:我才该问你和小白羊去哪儿了,我在花灯会找了你们许久。 孟翠桥在妓院睡了一觉,虽未曾与妓|女做那苟且之事,亦不宜对他明说,只含含糊糊道:我也在花灯会 张恶虎道:我在花灯会走了好几圈,居然没碰上。不疑有他,问道:小白羊呢? 孟翠桥心想白公子既没来找老虎,多半是回家去了,说道:我跟他说婆婆很担心他,想来他已知错,先回去了吧。 张恶虎点点头道:这个顽皮,肯回家最好。 孟翠桥道:你不是跟李姑娘泛舟么,为何她跟你赵贤弟一起? 张恶虎道:我不喜欢凤姐儿,不想跟她泛舟。边说边去搂他的腰,笑眯眯道:小桥儿,你发髻怎地这般散乱,你陪我泛舟,我给你梳头。 适才孟翠桥急着找他说巨蛟吃人的事,故换好衣衫却不及梳头,仅用一根玉簪随便绾了绾,此时见到他,道:我有要紧事对你说 张恶虎忽道:赵贤弟的船怎地不见了?话刚说完,低头见湖中赵厚抱着凤姐儿,正往埠头游来,他道:你们怎地掉下水了?说着伸手要去拉他。 赵厚在水中哈哈大笑道:我第一次划船,把持不稳,竟把船儿给弄翻了,当真狼狈至极!这时湖面泛起一阵涟漪,二人被荡开数丈,张恶虎就没抓到他。 孟翠桥见二人游来,正恐赵厚向张恶虎告他刁状,岂知赵厚非但没说破是自己捣蛋害他落水,眼中更全无怨怼,思及他助张恶虎除蛟龙,颇后悔戏弄他,当即奔至埠头,自木栏边上取来一只连着绳索的救生浮环,抛到水中。 赵厚伸手去抓浮环,又是一阵涟漪,再次将他与凤姐儿荡开。 一连捞了好几回,均被水推走,四人皆大奇,水中二人感觉湖面波浪越来越猛,摇摆湍急,赵厚几乎稳不住身子。 张恶虎心想四周寂静无风,怎地湖面波涛如此汹涌,忽而看到一团黑影在水中游动。 赵厚也见到了,奇道:烟雨湖有这么大的鱼儿吗? 张恶虎对危机情况异常敏锐,叫道:快游上来! 要是赵厚自己一人游当然快,可抱住凤姐儿就束手束脚了,一番折腾,不进反退,被水波推得离埠头更远。 此时,湖中黑影自下而上,破水而出,盘旋着冲向天际!湖水瞬间由此形成一条巨大水龙卷,湖上船舟竟被卷至半空。 孟翠桥瞧得真切,那破水而出的黑影跃在空中,通体生鳞,口吐长信,正是食人巨蛟! 岸上花灯会的游人见到湖中钻出如斯怪物,吓得落荒而逃,大呼:龙王爷发怒啦! 张恶虎暗道:什么龙王爷,这不是被我斩杀的蛟龙么,怎地又活过来了?但见巨蛟比之前那条粗壮数倍,模样亦有所不同,显然不是同一条,莫非是甚亲戚朋友之类? 水龙卷系因巨蛟形成,稍纵即逝,被卷至半空的船只纷纷往下坠,砸在湖面上,船只喀拉破裂声中夹杂船中人的惨叫,不多时湖中泛起血花,尸体浮出水面,叫人不忍观之。 巨蛟见水中有浮尸,扑下来吃,这一俯冲,又把湖面击起千层浪花,余下船只全被这股巨力推开,一艘艘碰在一起,撞上岸去,船中人爬将而出,狼狈逃窜,受了伤跑不及的多被巨蛟咬进嘴里咀嚼。 赵厚和凤姐儿被波浪推荡,控制不住身体,不朝埠头来,反向湖心去。 张恶虎见巨蛟一口一个吃水中人尸,眼看就要吃到赵、凤二人,心中着急,忽见埠头仍停靠有几艘未损船只,不及细想,纵身上了一艘,拿船桨就朝二人划去。 孟翠桥见巨蛟在烟雨湖出现,已是颇为惊慌,又见它咀嚼活人,不禁玉面失色,待见老虎进湖救人,更是惊得魂飞九霄!他惊恐之余,险些就要跟着跳上小舟。 总算他平素谨慎,此念头在脑中一闪即逝,瞬间已冷静下来,深知自己同去只有碍手碍脚,当即把浮环捞起,抛给张恶虎道:你把浮环带去,把他们弄上船,我拉你回来! 张恶虎点点头,奋力划到赵厚、凤姐儿身边,就去抓二人衣领。 埠头的孟翠桥忽大叫道:老虎,蛟龙在你身后! 张恶虎回头一看,巨蛟正盯住他们三个,张开血盆大口,扑咬下来。 赵厚反手把张恶虎拽下水,巨蛟一口便咬在船舱顶,不住咀嚼。 三人见巨蛟已把船只咬碎,木板散在周围,救生浮环也被戳中泄了气。 孟翠桥在埠头叫道:快抓住浮环的绳索,我拉你们回来! 不料这一声叫唤,把没吃中张恶虎、正觉奇怪的巨蛟的注意力吸引去了,它发现埠头的孟翠桥,兴奋不已,弓起身躯,笔直朝埠口冲去,烟雨湖犹如被镰刀劈开两爿。 张恶虎大惊,叫道:小桥儿快逃! 孟翠桥立刻跳进水中,此时巨蛟冲至埠头,张嘴就把埠口木板咬去一截。 张恶虎忙游来抱住孟翠桥,赵厚也抱着凤姐儿,四人一同潜入水底。 巨蛟一连咬两次都没吃到肉,似乎觉得古怪,脑袋愣了愣,好在畜生不是人,它想不明白原因,回首见湖面尸体都吃光了,扭头离开烟雨湖畔,钻入黑暗中。 过得良久,张恶虎先浮出水面,放眼看四周不见巨蛟踪影,这才示意其余三人上来。 四人爬上岸,看见湖面仍漂浮着不少残尸碎肉,鲜血淋漓,赵厚道:大哥,这条蛟龙比上回那条还要大上百倍。 张恶虎皱眉道:梅龙县今年犯太岁么,怎么尽出怪物? 孟翠桥赶来烟雨湖畔,原是想告知他有巨蛟进县,如今既已见到,就不再作声。 张恶虎叹道:不知它到哪儿去了,在城里闹腾起来就糟了。 孟翠桥忙道:你杀不死它的! 张恶虎点头道:是的,我杀不死它。 孟翠桥一怔,他说你杀不死它这句话,是想劝张恶虎千万别逞强,岂料张恶虎居然承认确实杀不死巨蛟。 殊不知张恶虎绝非寻常莽夫,平日里虽然迟钝好面子,大难来临时,对危机判断比孟翠桥、赵厚等还要机敏,一见巨蛟,立知其深浅,对付不了就直说对付不了,绝不装腔作势,乱夸海口。 赵厚道:这条蛟龙厉害得紧,大哥,咱去衙门找县令,让他向上级报讯,把南京的军队火器调来对付。 张恶虎道:梅龙县的县令是简仁,此人胆小如鼠,多半不肯对付蛟龙。 赵厚道:县里进了怪物,还吃了那么多人,他纵然贪生怕死,也推脱不掉。 四人自城西赶往城东,张恶虎突然想起,若巨蛟去往张府,家人全无提防,岂不糟糕,对孟翠桥道:你回家去。 孟翠桥明白他是要自己回去照顾家人,答应道:你自己小心些。 双方当即兵分两路,张恶虎、赵厚、凤姐儿去城东县衙报讯,孟翠桥则返回张府。 其时通讯落后,人们仍不知大祸临头,故此东林坊周围依旧安宁寂静。 孟翠桥往家方向赶,奔上拱桥时,见到有一人坐在对岸的小店铺里,一身浅蓝,竟是白映阳,惊讶道:你怎地还没回家? 原来白映阳戏离开又一村后,径直去烟雨湖畔找张恶虎,看小舟仍在湖中,只道他与凤姐儿还在约会,就没去打扰,自往家走。 临近家门,又想前日是自己生气跑出来的,今又自行回去,实在太没面子啦,当下在街口店铺吃夜宵,打算等张恶虎来再一同回家。 白映阳方才大大戏弄了孟翠桥一番,此时再见到,不免有些心虚,他原以为孟翠桥会先去找张恶虎,再来跟自己算账,只要老虎在,孟翠桥再生气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哪知他居然独自前来,倘若要打架,自己万不能敌,连忙站起陪笑道:孟大哥 孟翠桥跑进店道:蛟龙又出来吃人,你快随我回家去!让店内其他人也赶紧逃命。 店铺中并无多少人,闻言都稍迟疑,一人问道:上回保长不是已把蛟龙杀死了么? 孟翠桥道:不知从哪又钻出一条,比上回的还大,在烟雨湖吃了不少人,你们赶紧回去,带家人出城逃命,晚了就来不及啦! 众人这才着慌,作鸟兽散,店家连铺门也没关,进屋就叫他婆娘收拾逃跑。 白映阳急道:你说这次的蛟龙比上回的大? 孟翠桥道:比上回那条大好多,有小山那么高。 白映阳变色道:那老虎怎能对付得了 孟翠桥道:你放心,老虎说他也杀不死蛟龙,不会硬拼,他现下正与你们那位姓赵的结义兄弟一起去衙门,请简大人调军队来对付蛟龙。 白映阳略微宽心,道:既然有军队,老虎就不去杀蛟龙了吧他待会回家吗? 孟翠桥道:蛟龙现在城中,家里也不安全,咱们还是赶紧回去收拾,出城避难。 白映阳急道:莫非老虎要跟军队一起去杀蛟龙? 孟翠桥道:多半是。又道:你别磨蹭,赶紧跟我回家。说罢拉他就朝张府走。 上回的蛟龙白映阳是亲眼见过的,它厉害异常,如今这条居然比上回还大上百倍?老虎上次为杀蛟龙,舍身跳进蛟口,破腹而出,倘若这回他又要故技重施,岂能轻易得手?一想到此,白映阳登时手足无措,挣扎道:我要去找老虎! 孟翠桥拉住他道:你去找他能帮上什么忙? 白映阳挣不开他的手,急得顿足道:我去我忽央求道:孟大哥,老虎最听你的话,你去找他,让他别去杀蛟龙好不好? 孟翠桥大怒,喝道:他是梅龙县的保长,大难临头,你要他自顾逃命么? 第53章 牡丹迷阵 白映阳被他声色俱厉吓得打了个寒战,杵在当场,讷讷说不出话。 孟翠桥见他六神无主,念及他是担心老虎所致,心软下来,柔声道:我知你关心老虎,但老虎是梅龙县的保长,身在其位而谋其职,大难当前,他自把保护百姓安危放在首位,咱们就是一起去劝,他也断不肯回来。你与他自幼相识,他性子如何,想必比我更清楚。 白映阳急道:可是可是 孟翠桥道:咱们先回家去,把大伙带到安全处避祸,莫让老虎挂心,你说好不好?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43) 白映阳隔了半晌,才微微点点头。 二人回到家时,张府已是灯火阑珊,几个守门家丁正轮流打盹,见到孟少姨娘和二少爷回来,连忙相互推醒,笑着欲待问好。 孟翠桥道:你们快去把家中所有人叫起来,到正堂集合,赶快! 守门家丁不明就里,但孟少姨娘在张府颇具威严,不敢违抗,忙应声照办。 其时已近五更天,张府上下早已歇息,听闻叫喊声,一个个慢条斯理地爬起身。 张夫人的卧房是富贵花开堂,她因白映阳之事一连几日睡不安稳,今夜也是辗转难眠,迷迷糊糊间,听得外面传来吵嚷声,很是奇怪。 这时小丫头鹿韭笑着跑进来说道:夫人,孟少姨娘把二少爷带回来了! 张夫人连忙起身披衣出去,果见白映阳和孟翠桥站在堂前,她大喜过望,跑过去拉住白映阳道:你总算回来,小白羊,是娘娘不好,你不要再闹脾气了! 白映阳还在担心张恶虎,没听清她说什么,发了一会儿呆,怔怔道:你说什么? 张夫人见他居然像老虎般呆头呆脑,不由大为惶恐,捧着他脸道:你怎么了? 孟翠桥道:婆婆莫慌,白公子担心老虎才会如此。 张夫人急道:老虎怎地了? 白映阳忽叫道:老虎去杀蛟龙了,蛟龙出来了,他要被蛟龙吃掉了 孟翠桥见他语无伦次,显然急傻了,待张府上下都来到富贵花开堂的庭院,这才把烟雨湖遇见巨蛟、游人被吃、张恶虎去搬救兵的经过一一说了。 众家丁听说又有蛟龙,竟比上回的还大,不禁哗然一片。 张夫人见众家丁吵嚷,大喝一声道:都别吵! 众家丁瞬间安静下来。 张夫人命有家的仆人赶紧回家,照顾好父母妻儿,其余的留在富贵花开堂听候安排。 孟翠桥见她明知有巨蛟,仍镇静自若,调派清楚,心道:婆婆不愧是老虎的亲娘,胆识过人。 其实不止张夫人镇静,张府几乎所有人都很镇定,要论起原因,多半来自《恶虎斩蛟龙赢花魁》这出戏。 由于张恶虎在石沟崖斩蛟龙为民县除害,梅龙县人感激他,专门写了这出戏歌颂,还有生旦净末丑,分别扮演张恶虎、孟桥妆、蛟龙、捕快、壮士把斩蛟龙过程细细演绎。 张恶虎自打出生之日,就被梅龙县人视为瘟神,无论他做何事,绝无好言相待,唯独这次斩蛟龙,荣获褒扬,张夫人理所当然喜欢这出戏,三天两头便请戏班到家中表演。 这出戏原本是夸赞张恶虎英勇无敌杀蛟龙的,情节倒也跌宕起伏颇曲折,但戏班子见是恶虎保长母亲看戏,自然要拍马屁,于是极尽歌功颂德之能,加油添醋,把好端端一出张恶虎除蛟险丧命,最终化险为夷反杀蛟龙的戏曲,硬生生改成是轻而易举斩下蛟龙头,孟桥妆当场对张恶虎投怀送抱进洞房至于张恶虎跳进蛟龙口中破其腹,戏班为照顾张家人,故抹去不提,张夫人因而对此全不知情。 张府上下时常陪夫人看这出戏,听得多了,无不觉得自家大少爷是旷古烁今、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神将,再厉害的蛟龙到了大少爷面前,那也是四脚蛇,没啥大不了! 尽管孟翠桥一再说这次的蛟龙比上回更大、更凶残,张家人毕竟两条都没亲眼见过,无从比对,虽颇害怕,但心中一致认定:我们大少爷肯定能再次把蛟龙做成全蛟宴,给孟少姨娘下酒! 众家丁议论时,张绣元也来了,她见白映阳已回家,心花怒放,走过去轻轻握住他的手。 白映阳知道巨蛟出现后,担心张恶虎安危,一直精神恍惚,忽地被张绣元柔软滑腻的小手一握,瞬间清醒过来,但一看温玉福站在一旁,脸色又复沉下去。 孟翠桥道:婆婆,咱们赶紧收拾一下,先出城避祸吧。 众家人听说出城,又是一阵哗然,他们虽然怕巨蛟,但要出城却不太愿意。 张夫人也道:小桥儿,家里如此多人,出城恐不便罢。原本她称呼孟翠桥为姨娘,后来也曾改唤大嫂,但张恶虎整日价小桥儿、小桥儿叫个不停,她听得亲切有趣,也随着儿子叫。 孟翠桥道:蛟龙进了城,咱们留在家里不安全。 众家丁道:梅龙县那么大,蛟龙就算进来,也未必会来张府。 温玉福皱眉道:难道你们要等它来了才肯逃命吗? 孟莲蓬道:姑娘,咱们出城了去哪儿? 孟翠桥道:先出去再说。 孟莲蓬大急道:可是城外荒郊野地,有鬼怎么办? 孟翠桥知他怕鬼,轻拍肩膀安慰道:咱们人多,点亮火把,什么鬼魂都不敢靠近。 张绣元道:咱们若出城,没地方住,今晚睡哪儿? 孟翠桥暗叹:蛟龙要是来东林坊,大伙都要被吃掉,你哥哥还在为对付蛟龙的事发愁,你不担心他安危,反担心没地方睡觉。 白映阳道:咱们不用出城,去密道躲便是。 张夫人闻言喜道:我竟忘了还有密道。大声道:大伙不用慌,一起进密道躲避,蛟龙来了也不怕。 孟翠桥大奇,暗忖寻常人家里怎会有密道?但见众家人齐声说好,也就不去询问。 白映阳领头,带众家人走进富贵花开堂东首的牡丹花棚。 富贵花开堂的庭院并不算大,牡丹花棚看上去更是小巧,岂知里头竟别有洞天,众家人紧随白映阳身后,东一拐西一转,眼看周围栽的皆是牡丹花,五彩斑斓,只绕得几下,犹如走迷宫,再也记不清来时路。 孟翠桥看出这花棚的牡丹花是按照奇门五行种植,他对奇门遁甲略有了解,牡丹迷阵看似繁杂,只要通晓原理,倒不会迷路。 走不多时,但见百花深处有一团漆黑,是那密道入口,白映阳命几名家丁先拿火把进去,点亮了油灯。 密道是以砖石砌成,为半圆状,内里颇宽敞,壁上每隔一小段距离钉有一个小灯台,油灯都点上了,道中一片光明。 白映阳领着众家人又走了一小段路,来到一拐弯处,墙角堆有几个旧蒲团。 众家丁不待他吩咐,自行去把蒲团拿来,拍掉灰尘,请夫人等就坐,其余的下人也纷纷在地上坐下。 张夫人刚坐定,就见孟翠桥一脸疑惑,显然对家中有这样的密道颇难理解,笑道:这条密道是老虎和小白羊挖的,小白羊最喜欢研究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我本觉是小孩儿玩意儿,怎知今日倒派上用场了。 孟翠桥笑道:原来如此。几年前,他也曾看了一些关于奇门八卦的书籍,自学过一段时间,略有小成后,兴致勃勃在梦白河门前布个小小的葫芦迷阵,故意引丫鬟小厮进到阵中,困在里面转圈圈出不来,但那不过是两年前的事,之后也没再研究,没想到白映阳年幼之时,就能在牡丹花棚布此迷阵,比他的葫芦迷阵精妙数倍,想到此,不禁对他刮目相看。 天还没亮,众家人一歇下来就都困倦,坐的坐、躺的躺,各自迷糊睡去。 孟翠桥本想小寐一会儿,但又担心张恶虎,睡不着,过了一个多时辰,天空开始泛白,他对张夫人道:婆婆,我出去找老虎。 张夫人忙道:你不是说蛟龙在城里吗,你出去,倘若碰上如何是好? 孟翠桥笑道:不打紧,蛟龙那么大,远远就能看见,我跟老虎学了轻功,跑得快,碰见蛟龙就逃走。 张夫人道:我让几个下人陪你去吧。 孟翠桥笑道:他们若跑得跟我一样快,倒也可以。 孟莲蓬笑道:姑娘,我也跟大老虎学了轻功,我跑得快,我跟你去。 孟翠桥喝道:你哪里都不许去! 孟莲蓬见他突然声色俱厉,心中害怕,不敢再说话,又有些委屈,垂着头,默默走到菡萏和水芸中间坐下。 张夫人心想让人跟去,反而拖累小桥儿,就不再理论。 白映阳道:我想跟你一起去 张氏母女同时叫道:不行,你不许去! 孟翠桥也道:你还是留在家里陪婆婆和阿绣妹子吧。 白映阳喃喃道:可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孟翠桥微微一怔,白映阳一向不喜欢自己,昨夜还设计戏弄,说不放心倒是怪事。 温玉福站起来道:表姨娘,我陪你去。 孟翠桥还没答应,春秋二画又跳起来道:少爷,你的病没好 温玉福打断二人道:我近来大好了,再也没晕倒过。 冯秋画笑道:既然有所好转,该当多多休息才是。 温玉福道:我每日都在家,休息很久了。 冯秋画陪笑道:还是让旁人陪孟表少姨娘去吧 温玉福道:表姨娘刚才不是说过,跑不快的人去了只会碍手碍脚,我跟表哥学了轻功,跑得很快,能跟上她。 冯秋画忙道:蛟龙厉害,你跑得快也没用啊! 温玉福瞪眼道:表姨娘不是说是去找表哥么,又不是去找蛟龙! 冯秋画辩不过他,说道:既如此,我陪你一起去。 少施春画也道:我也去! 温玉福大怒道:你们两人一个书生、一个医生,手无缚鸡之力,一出去就被蛟龙吃了!你们若觉闲得慌,就去打算盘、看医书,勿要在此唠叨不休! 春秋二画见他不听,忙向姑夫人求助。 张夫人毕竟不似担心白映阳般担心温玉福,心道:小桥儿和福儿都跟老虎学了本事,小桥儿能去,福儿自然也能去。对二人道:我看福儿近来身子结实很多,也精神,他若想去就去吧,又不是去杀蛟龙,你们别太担心。 冯秋画见姑夫人也这样说,叹了口气,只得答允。 少施春画走到孟翠桥面前,低声道:孟表少姨娘,我以前不该说你的坏话,是我错了少爷身子不好,请你千万帮忙照看他 孟翠桥见他一脸担忧,泪珠儿在眼眶里直打转,便道:我一定好好照顾他。 第54章 毫无意义的情敌 牡丹花棚九曲十八弯,孟翠桥和温玉福再次回到富贵花开堂庭院时,天已大亮,张府下人有家的回家,没家的都进密道避难,整座宅子鸦雀无声。 孟翠桥回房取鸳鸯刀,温玉福也拿一柄雁翎刀,二人刚出张府大门,见甲乙丙丁四个保丁急匆匆跑来,边喘气边问好道:夫人好,温公子好。 孟翠桥道:你们怎地来了?城里进蛟龙了,你们知道吗? 甲乙丙丁道:今朝有衙差来保甲府说了,叫大伙带家人去城外避难。 孟翠桥道:那你们赶紧出城去吧。 甲乙丙笑道:卑职已送家人出城避祸了,是阿丁担心夫人,巴巴赶回来。 阿丁登时涨红了脸蛋,急道:不不不是的我是保丁卑职是保丁,应当保护梅龙县百姓平安,既有蛟龙作恶,怎能独自逃走! 孟翠桥以往空闲去保甲府,也常见到阿丁,观他态度,自然早察觉他的心思,只是装作不知罢了,怎料甲乙丙居然当面点破,不觉有些尴尬,转对阿丁道:你也把家人送出城了么? 阿丁道:卑职家人都死光了。 孟翠桥说错话,颇感歉意。 温玉福道:你们既是要为民除害,不去县衙听候调遣,来我们家作甚? 阿甲道:卑职本是要去县衙的,但阿戊说,保长家中人多,需要照顾,让卑职过来这边。 温玉福肚里好笑道:这四个家伙光会拍马屁,正经事一件都办不成,阿戊多半觉得他们累赘,这才打发他们照顾老弱妇孺。 孟翠桥道:我们家的人都已躲起来了,你们既然来到,不如去附近瞧瞧还有没有人落下,若见到蛟龙,马上躲起来,千万别跟它斗,知道吗? 甲乙丙丁道:是。 温玉福本想说不用吩咐,他们见到蛟龙,必定逃之夭夭,但见孟翠桥神色严肃,这句玩笑话就没说出口。 阿丁道:夫人,你们要去哪儿? 孟翠桥道:去衙门。 阿丁急道:你们要去助保长对付蛟龙么? 孟翠桥笑道:保长都杀不死蛟龙,我们如何有这本事,我只是去瞧瞧他。 阿丁急道:你杀不死蛟龙,去了也没用啊 甲乙丙都知道阿丁对保长夫人有情,一起道:夫人是保长的妻子,就算天塌下来,她也要陪丈夫一起度过。 孟翠桥听完他们的话,深以为然,当下辞别甲乙丙丁,与温玉福一道朝县衙走。 走到一半,温玉福惴惴不安地开口道:表姨娘,前些日子在仙人亭,春画曾胡言乱语,想必你也知道吧。 孟翠桥点头道:莲儿对我说了。 温玉福道:我把少施大夫遣走时,并未对旁人说及原因,连春画也不知其中内情,他见你让莲儿送药与我,误以为是你教唆我把他爹爹撵走,这才心怀不满对不住,我定会好好教训他。 孟翠桥微微一笑道:春画是个好孩子,他骂我也是心疼父亲罢了,白公子已打了他一回,你不必再责怪你和他好这么多年,别为此事生分。 温玉福忙道:我和春画已断了他年纪大了,我正准备给他说一门亲事! 孟翠桥道:那很好啊。又道:你年纪也大了,也该成婚了。 温玉福满脸通红,嗫嚅道:桥妆我对你的心意你是明白的我们以前很要好,你也很关心我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44) 孟翠桥听他说话又颠三倒四起来,冷冷道:温玉福,你知道我是你表哥什么人吗? 温玉福道:是妻子 孟翠桥点头道:我虽不是你表哥的正房夫人,却也算你半个表嫂。 温玉福道:是 孟翠桥厉声道:你既知道,从此以后,只可叫我表姨娘,更要以礼相待,倘若再有此等疯言疯语,我便把一切都说与你表哥听,由他定夺,你记住了吗? 温玉福脸色瞬间一片惨白,颤声道:是 孟翠桥见他眼泪已夺眶而出,顿觉不忍,但若一时心软姑息,叫他仍存幻想,日后只会徒增伤悲罢了,当即硬起心肠,拧开头,对他委屈模样只作不见。 现时卯末,二人先前一路走来,只偶尔见到一些人自街头巷尾仓惶而过,怎料至正大街时,人声沸腾,有大批县民拖家带口、大包小包、驾马推车往城东门方向急涌,想必梅龙县中人都已知晓巨蛟在城中肆虐,要赶出城避祸。 由于车马太多,二人尚未看清前方,蓦地有一个大皮球迎面飞来。 二人连忙躲让,孟翠桥躲了开去,温玉福稍慢,与大皮球蹭刮了一下,温玉福只趔趄地被撞开数步,大皮球则原地打转十余周方才渐停,随即扑倒地面,再没弹起来。 二人定睛一看,这哪儿是甚皮球?原来是个人,有手有脚,皆因身上满是肥肉,飞跑起来看着像个皮球,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梅龙县的县令简仁。 孟翠桥见他扑在地上,身子像个不倒翁般坐倒,两条小短腿却死活站不起来,于是提起他衣领,却见他圆滚滚的怀中,居然还另抱有一个昏迷不醒的美貌少年。 简仁好似全没瞧见孟、温二人,一得站定,立即发足狂奔。 二人从不知道浑身一坨肥肉的人也能跑得这样快,目瞪口呆地望着他圆润的背影,便在此时,二人身子忽地一晃,脚下不稳,跟着就听得房屋倒塌的巨大响声。 孟翠桥心道:怎么地震了,莫非是那蛟龙? 二人循声奔去,但见长街右侧,一栋栋高矮不一的画楼之上,赫然现出一怪物的头颅,果是巨蛟,它龇牙咧嘴,纵跃翻腾,似乎正跟什么搏斗。 孟翠桥见那个位置是县衙上方,心中一凛道:莫非是老虎与它相斗? 二人奔至县衙,见衙堂前门完好无损,巨蛟在堂后的居所处闹腾,房屋围墙多数被它硕大的身躯撞得粉碎塌陷,变得像废墟般,张恶虎、赵厚、捕快、戊己庚辛壬癸,还有梅龙县的一些壮士,约有五、六十人,在废墟中与巨蛟相斗。 与其说相斗,倒不如说是在躲闪更为贴切。 巨蛟的身躯实在太大,力量也太大,它在上方蹦跳踩踏,众人不但完全奈何它不得,反而被弄得狼狈逃钻,稍有迟缓,给它利爪踩中、尾巴扫中、身躯压中难免性命不保!废墟中横七竖八躺有不少尸首,自是被巨蛟弄死的。 温玉福跟孟翠桥隐在一断垣后,看见这条蛟龙比他想象中还巨大数倍,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拔刀在手道:表姨娘,咱们去帮表哥吧! 孟翠桥拦住他道:这条蛟龙太厉害了,你出去也帮不到他。 温玉福急道:那怎么办? 巨蛟兴奋得很,它似乎不饿,在废墟中又跳又砸又摔又咬,把所有人当猴子耍。 一众人束手无策,只得在巨蛟下方奔逃保命,个个累得气喘吁吁,已快至筋疲力尽边际,想要逃走,偏偏走不出巨蛟掌控的范围内。 孟翠桥道:大伙不但斗不过蛟龙,还跑不出它的掌控,看来这条蛟龙很有灵性,咱们得想个法子把它引开,不然再过不久,所有人就要被它弄死突然看到废墟中躺着一人,面色骤然大变。 那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一身华服皱巴巴,静静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温玉福也见到了,他认得少年,惊道:是燕天然那小子,他他死了吗? 孟翠桥慌了手脚,也顾不得被巨蛟发现,一跃就到了燕天然身边。 张恶虎正拼命闪避巨蛟的利爪,一个滚地躲开,站起来时猛见孟翠桥自眼前跑过,大惊之余心想:小桥儿怎会在此?还道是眼花,而巨蛟又朝他抓第二爪。 这一爪子十分巨大,张恶虎倒是能躲开,前面的孟翠桥背对巨蛟,恐怕避让不开。 张恶虎抢将上去,一把抓住他背心,往旁疾驰开,霎时间又见温玉福蹲在断垣之后探头张望,心中大怒:福儿怎地也在此?忙上去抓他衣领,提气迅速连纵三下,巨蛟巨爪立时砰一声踏下,地上碎石四弹。 地上烟尘滚滚,巨蛟一时看不到张恶虎,也不追究,转去戏耍其他人。 张恶虎把二人带到较远处藏起来,这才大怒道:你们两个来此作甚?却见孟翠桥怀中还抱有个人,认出是燕天然,一探鼻息道:没死,晕过去罢了。 孟翠桥这才放下心。 张恶虎道:娘娘他们呢? 孟翠桥道:都躲进密道了。伸手去按燕天然人中。 温玉福听说无恙,嘲笑道:燕小子是来帮表哥杀蛟龙么?忒也没用,捕快都还站着,他竟倒下了,枉他平日还自夸武功如何了得。 恰巧燕天然转醒,听见有人骂他,大怒道:是谁骂我?如此可恨的口气,定是那姓温的病鬼无疑怎料身上有伤,一动气牵引伤口,话未说完就变成哎哟哟地嚎叫。 温玉福拍手笑道:没用的燕小子,这回可痛死你啦! 张恶虎道:你又好到哪儿去,练功不用心,你还不及他呢。 温玉福脸上立时一红。 燕天然初听到温玉福的声音,已是不快,待听到张恶虎的声音,更加不悦,但双眼一睁,陡见孟翠桥就在面前,立时又惊又喜,待发觉躺在他怀中,又变作又喜又惊。 在燕天然三岁那年,艳上妆收留孟翠桥给他当丫鬟,侍候他的丫鬟原不止孟翠桥一个,但其余丫鬟只服侍穿衣洗漱、端茶吃饭,孟翠桥还陪他一同念书识字、吟诗作对、谈天论地、抚琴下棋,二人十分投机。 孟翠桥有个小弟弟,不幸早夭,燕天然与弟弟一般年岁,对他来说,照顾燕天然如同照顾幼弟一般,但对燕天然来说,朝夕相处,早令他生出刻骨铭心的爱恋。 待到年长,孟翠桥在赋音楼阁成为花魁,燕天然无数次向他表露心迹,艳上妆也希望他能当媳妇,却都被婉言拒绝了。 燕天然正苦恼不堪,偏巧来了个温玉福,对孟翠桥同样爱慕不已,孟翠桥也因其画技不俗另眼相看,主动相邀交流,这是别的宾客从未有过的待遇,燕天然为此对温玉福心生妒恨。 温玉福也因多番向孟翠桥求婚,遭拒后,被燕天然冷嘲热讽。 当时双方均认为孟翠桥拒绝自己,是对方的缘故,相互瞧不顺眼,甚至大打出手,今日大难当前,再次见面,二人依旧剑拔弩张。 只是如今孟翠桥已然嫁给张恶虎为妻,他们这种针锋相对却显得颇为滑稽。 第55章 虚惊 燕天然发觉自己躺在孟翠桥怀里,不禁又惊又喜,待见到其丈夫就在一旁,他仍抱住自己,男女授受不亲,故变作又喜又惊,生怕张恶虎会暴怒,来掐死自己。 张恶虎却不以为意,在他看来,别说孟翠桥是男子,男子抱男子实是稀松平常,即便孟翠桥真是女子,燕天然身上受伤,出于相救,那是事急马行田,何须拘泥礼节? 孟翠桥见燕天然软绵绵,关切道:你身上是否有伤?边说就要去解他衣衫检查。 燕天然满面通红,忙阻止道:没伤没伤 孟翠桥道:你娘娘现在何处? 燕天然道:娘娘和赋音楼阁所有人都到城外避难了,我见蛟龙害人,想来帮忙斩杀 张恶虎回首看巨蛟,但见一圈一圈地盘绕身躯,说道:小桥儿,你快带他们去安全地方躲避。说罢就朝巨蛟奔去。 孟翠桥欲背燕天然,温玉福在一旁见了不乐意,抢先把人背起来道:我来背他。 燕天然咬牙道:多谢你了,死病鬼! 待要离开时,孟翠桥担心张恶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只看得他脸色骤变! 原来巨蛟用粗壮的身躯把赵厚、戊庚辛壬癸、众捕快、壮士等围在中间,一圈圈盘绕,竟是要把一众人活活挤死!张恶虎举起鸳鸯刀,飞身去砍巨蛟脖子。 这巨蛟并不似之前的蛟龙铜墙铁壁,但这一刀下去,却如同砍入柔软的棉花。 张恶虎把刀抽回,巨蛟脖子便缺了一道刀口,然没过多久,又慢慢恢复原状,丝毫没受损伤,他心中叫苦不迭道:这些怪物一个比一个古怪,要么砍不动,要么砍得动却伤不着,如何是好! 眼看赵厚、戊庚辛壬癸和众捕快、壮士等被巨蛟身躯挤压得个个直翻白眼,口吐鲜血,再下去全部皆命丧黄泉! 一名未被巨蛟缠住的汉子叫道:咱们得设法引开蛟龙注意力!他说罢就在地上捡起两把掉落的兵器,拿在手中相互击打,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但声音太小,巨蛟全没注意,其余没被困的人也纷纷去找铁棒等金属物,依样画葫芦。 县衙周围附近不少居民房舍也被巨蛟碾成废墟,地上到处散落菜刀、锅铲等铁器,众人拿来一同敲击,声音巨大刺耳,难听已极! 哪知巨蛟全不理睬,偶尔听得烦躁,便把头一扫,将众人扫得摔至四处,可它身子却纹丝不动,被缠的众人依旧无法脱身。 张恶虎大叫道:你们快把耳朵捂紧,我试试把蛟龙引开! 来帮忙斩杀巨蛟的人,其中不乏本领高强之辈,一听他所言,立知是要以内力吸引巨蛟,当即撕下衣摆捂耳,只有几个自恃内力高强,能与他内力相抗衡的人无所作为。 孟翠桥初习武,修为尚浅,不敢托大,忙撕下裙角塞入耳中。 才将耳朵捂上,张恶虎长啸立起,众人但觉全身一激灵,浑身颤栗,难受异常。 巨蛟果然十分不快,双目一瞪,张嘴就去咬张恶虎。 张恶虎见它中计,一跃数丈,往长街方向跑。 巨蛟看他跑走,却不来追,张恶虎啸声再起,巨蛟只对他怒目而视,就是不跟过去。 张恶虎试了几次,见它不再理会,登时一筹莫展。 孟翠桥在旁看了一会儿,忽想:老虎与蛟龙缠斗许久,此刻已有些疲惫,倘若蛟龙被啸声吸引去追赶,岂能轻易逃得掉?既庆幸巨蛟没追张恶虎,又着急再不把巨蛟引走,大伙都要被碾死时,忽尔记起一件事来:老虎曾对我说,上回杀蛟龙,那恶蛟不喜生血,倒爱火光。他寻思,巨蛟之前一直躲在山里,始终没来梅龙县,可怎就突然进城兴风作浪?必是昨晚有某些事情与往时不同,心道:平日梅龙县有夜禁,早早熄灯,而昨日端午节,除烟雨湖畔外,其他许多街道也都举办有花灯会猛然想起:对了,我与老虎当初在土地庙相逢,那晚遭到蛟龙攻击,我们点火取暖,蛟龙寻光而至,今次亦是如此,端午节举办花灯会,万家灯火,这大蛟龙寻光源而来咧! 思及此,他已知巨蛟绝不会理会张恶虎啸声,放下心来,去废墟中翻找,找到一根晾晒衣物用的竹竿,捡起掉在一旁的几件衣衫,包住杆子一头,又在一间破损的厨房中翻出火刀、火石和菜油,把菜油浇在衣衫上,点燃火把,跑去巨蛟面前使劲晃动。 果然如他所料,巨蛟是追寻光源的,见到火把一阵兴奋,再不理众人,撤开身躯,蹦蹦跳跳就去追赶孟翠桥手中火光。 张恶虎见巨蛟朝孟翠桥去了,如何不急,叫道:小桥儿,把火把给我! 孟翠桥把张恶虎的安危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要,怎肯照办,全不理他呼喊,转身径自往长街飞奔。 巨蛟发足追去,只得片刻,它腹部缠住的人一个个都掉下地来。 张恶虎怕孟翠桥被巨蛟咬中,在后头拼命追赶。 巨蛟行走如风,孟翠桥举着火把在前方,却未被它赶上。 原来清明时节扫墓那日,在西郊老宅后院,孟翠桥见张恶虎在秋千架和跷跷板上潇洒自在,如履平地,异常惊佩,跟张恶虎学艺期间,他练轻功练得最是勤快刻苦,因此也最为厉害,连张恶虎都赞他进步神速,与自己已差无几。 张恶虎在后方追,口中连连叫唤:小桥儿,快把火把给我! 孟翠桥自然不会听他的,一个拐弯,转进街旁一条岔道。 巨蛟跟着追进去,岔道路较窄,它庞大的身躯把两旁房屋的围墙撞得崩塌。 张恶虎在后方要避让砸过来的瓦墙,加之沙尘滚滚,碎石迷睛,他看不清前方,这边缓一缓,就落后了,孟翠桥和巨蛟都已去得更远。 张恶虎揉掉眼中细石,正待再追,猛听前方一声惨叫,他脚底倏一股寒意袭来,那叫声竟是孟翠桥所发出的!他慌忙冲上前,听孟翠桥叫得几下,再无声息,而巨蛟立在道路中央,昂首挺胸,咧嘴龇牙,似乎正咀嚼什么东西。 张恶虎朝它嘴巴看去,但见其牙缝中露出一片藕色的衣角,孟翠桥便是着这件薄纱衫出来!他瞪大双目,整个世界霎时一片死寂,仿佛再不存在了,身上亦轻飘飘没了力道,脚下一软,仰天摔一跤,眼前一片鲜红染红了脸,原来他口中吐出鲜血,自己却全然没发觉。 适才温玉福背着燕天然本要离开,见孟翠桥回转,略微迟疑,背上的燕天然急道:我们不能丢下桥妆!温玉福心想正合我意,背着燕天然又返回去。 孟翠桥设法把巨蛟引走后,赵厚、戊庚辛壬癸、众捕快、壮士便即脱险。 赵厚喘了几口气,跳将起来道:我去帮大哥和嫂子可还没站稳复又摔倒,适才他们一众人被巨蛟勒得受了内伤,虽未丧命,却骨软筋酥,难以再战。 纪忠棠道:你身上有伤,便是去了也对付不了蛟龙。他刚才并没有被巨蛟缠住,请周围没受伤的人来帮忙,一起把伤者先扶去保甲府,以免巨蛟调头回来再遭蹂|躏。 温玉福见巨蛟追赶孟翠桥,张恶虎紧随其后,一撒腿也跟着往长街跑。 众人见了都是一呆,一人道:那不是保长的表弟温公子吗? 戊己庚辛壬癸也看见了,惊道:两个小鬼去追蛟龙了!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45) 阿辛道:是温公子背另一个人去追蛟龙。 阿壬道:意思一样。 耿东升怒道:少说废话! 纪忠棠道:我去看看。他轻功远胜温玉福,片刻就追上了,提着二人衣领道:你们两个小孩儿,别逞强,快回家去,莫叫人挂心。 二人挣扎半日没用,只得道:我们回去便是。 纪忠棠这才放开他们。 温玉福一转脸,忽见表哥倒在岔道路中间,惊讶道:是表哥!连忙过去搀扶,却见他并未晕厥,脸上、嘴角满是血迹,温玉福急道:表哥,你怎地了,表姨娘呢? 纪忠棠和燕天然也跑过来,燕天然见到巨蛟正在不远处,不知为何欢腾雀跃,还感有趣,但定睛一瞧,认出巨蛟口中的藕色衣角是孟翠桥的,颤声道:蛟龙蛟龙把桥妆吃了放声大哭,慌得纪忠棠赶紧去按他的嘴。 张恶虎一个激灵,跳将起来,大叫道:我要报仇! 纪忠棠唬一大跳,生怕这声叫喊惊动巨蛟,忙用尽全力一拳往他脸上打。 张恶虎身体健壮,纪忠棠武功虽也不低,仍远不及他,情急之下打这一拳,原拟打得他不说话便是,怎知张恶虎整个人竟被打得飞到墙角,再没爬起来。 这下出乎纪忠棠意料之外,他不及细想,将燕天然和温玉福一并拖到墙角里,藏匿起来。 巨蛟听见声音,回头却没看见人,就在四周房屋间转悠找寻。 纪忠棠把张恶虎背在后背,双手提着温玉福和燕天然,猫着腰,贴着墙边悄悄溜走。 第56章 红娘子送姻缘 纪忠棠把三人带到较远处,见巨蛟往反方向去,这才松了口气,回头看三人均一脸呆滞,张恶虎更喃喃自语道:小桥儿死了 温玉福和燕天然又要大哭,纪忠棠连忙再次按住二人嘴巴,对张恶虎道:夫人是为了救人才被蛟龙所害,保长,你节哀顺变。 张恶虎哪里听得见他说话,只是道:小桥儿死了 纪忠棠叹了口气,心想保长与夫人情深,夫人死了,他一时间恐难接受,只得先把他带回保甲府再作打算。 可他再次把张恶虎背起来,没走出几步,张恶虎又一口血喷出,把他半边肩膀都染红了,嘴角还不住淌血,纪忠棠大惊,慌忙放下,让他缓口气。 张恶虎仍旧迷糊道:小桥儿死了 纪忠棠去水井处提一桶水,就往他头顶倒。 张恶虎全身一凉,这才清醒过来,想到孟翠桥死了,心如刀绞,伏地痛哭。 纪忠棠劝道:保长,夫人去了,你要保重身子,她心中必定是要你好好活着。 张恶虎想到自己适才再三呼唤,小桥儿始终不肯将火把交给他,必是爱惜自己之故。他原是刚毅果决的汉子,方才大哭一场,胸中沉闷稍减轻些,叹了口气,强忍悲痛,抓起温、燕两个哭得一塌糊涂的小鬼,与纪忠棠一道前往保甲府。 可来到保甲府时,见整座办公宅院,连同周围房屋也已成为废墟,巨蛟去县衙之前,想必已在此折腾过了,四人没奈何,只得回张府再说。 东林坊与保甲府相隔七、八条街,四人一路走去再没见有房屋倒塌,看来巨蛟未曾在此闹腾。 纪忠棠道:保甲府塌了,阿戊他们可能也去保长府上。 话刚说完,忽见街角跑出一人,看到他们,满面堆欢地迎上来道:保长,你可回来了。此人是保丁阿丙。 纪忠棠道:你怎么在这儿? 阿丙道:夫人早时吩咐,让我们兄弟几个在周围瞧瞧,看有没有县民落下,若有的,就带去避难。 张恶虎听他提及孟翠桥,心中又是一阵剧痛,几欲再流泪。 纪忠棠道:你见到阿戊他们吗? 阿丙道:见到的,阿戊、阿辛说保甲府被蛟龙毁了,一大群人受伤了没地方去,只好先来保长家休息。又问:你们不是和阿戊他们一起吗,怎地这么迟才回来? 纪忠棠叹了口气道:我们遇上了意外 阿丙道:遇上甚意外?可他接下来说的话,却让张恶虎大吃一惊,他道:保长,夫人已回来了,正找你呢。 四人同时大惊,张恶虎更是惊得跳起来,抓住他衣襟大声喝道:你说什么? 阿丙见保长青筋暴凸,不知他为何发怒,颤声道:夫人在找你 纪忠棠、温玉福、燕天然齐道:你说的夫人,是孟桥妆么? 阿丙道:是是的心下大奇:保长还有另一位夫人么? 张恶虎口焦舌燥,心脏砰砰直跳,拔腿便往家中冲去。 赵厚、戊庚辛壬癸、捕快、壮士等一众人受了伤,均箕踞在张府大堂内、走廊边、石阶前,相互包扎伤口,见到张恶虎进来,都站起相迎。 张恶虎没功夫理他们,径直冲进正堂,只看得见一人,那人就坐在东首第二张太师椅上,看他进来,欢喜地站起身,笑道:你回来了。不是孟翠桥是谁。 这句话钻进张恶虎耳里,宛如天籁,他两眼生花,扑上去把人抢过来紧紧抱在怀里,方才误以为他死去,此刻得见,泪水立时倾泻而下。 孟翠桥奇道:你怎么了?又见他脸上有血迹,焦急道:你受伤了? 纪忠棠、温玉福、燕天然也走了进来,见到他还活着,无不欢喜,纪忠棠更笑道:夫人,保长以为你被蛟龙害了。 当时孟翠桥引巨蛟往长街,眼见跑得够远了,就钻入较小的岔道,巨蛟身躯庞大,虽能把房屋撞塌,但被房屋阻一阻,速度也比在空旷处稍慢些许。 孟翠桥见火把的火势变小了,生怕熄灭,又脱下身上衣衫点燃,一并抛向空中。 巨蛟喜火光,看到燃烧的东西,自然不再理会旁人,张嘴去咬火把。 孟翠桥趁机想往旁边溜走,岂料巨蛟吞了火,突然狂性大发,张牙舞爪欢腾得直跳,把地上踏出一个大坑,孟翠桥离得太近,但见前方道路瞬间龟裂,地面无数大石块翘将起来,他纵身跃过一石块,巨蛟这时一脚踏下,正踩在石块之上。 孟翠桥刚跃过尚未跑远,石块复被蛟龙踩下,正压在他身上,想那巨蛟身躯如此庞大,其重量不可估计,这一脚踩在石头上,生生把压下面的孟翠桥压得剧痛难忍,失声叫唤。 恰巧那时张恶虎赶到,听闻他惨叫声,又见到他的藕衫在巨蛟嘴里,这才误会他被巨蛟吃掉,伤心欲绝。 孟翠桥道:蛟龙离开后,我仍被压在石块下动弹不得,好在阿丁来了,把我救出来。 张恶虎喜道:这回可得多谢他了!望着孟翠桥,眼中充满爱怜,也不顾众目睽睽,就去吻他嘴唇。 孟翠桥已知他为自己肝肠寸断,又是欣喜又是疼惜,搂住他脖子温柔相就。 他们旁若无人地亲吻,倒把周遭一干人看得不好意思,纷纷退出堂外,掩上大门。 二人吻了良久,方才分开,孟翠桥看着他,爱怜地用衣袖轻轻擦去他脸上、唇角血迹。 张恶虎误以为孟翠桥死了,一下子伤心到了极点,现下失而复得,又一下子欢喜到极点,大悲大喜之际,有些眩晕,好似做梦般不真实,生怕梦醒他就不见了,紧紧抱着他不敢放开。 孟翠桥给他抱得有些痛,忍不住低呼一声。 张恶虎惊道:你你怎地了 孟翠桥道:没什么,只是刚才被石块压到,擦伤些许。 张恶虎大为关切,忙去脱他身上披着的黑色衣衫,见是贴身穿着,里头便是赤|裸的白皙肌肤,上面有不少擦伤破损的伤口,张恶虎心疼不已,恨不得代他受伤才好。 孟翠桥微笑道:都是皮外伤,不碍事,涂点药,过几日就好了。 张恶虎柔声道:我给你涂。取出芙蓉露凝膏,小心翼翼给他涂抹,怜惜道:你身娇肉贵,多半没受过什么伤,被大石块压到,必定痛极了 孟翠桥笑道:怎么没受伤,我腿上的伤你忘了么?还有,我小时特贪玩,还闯夜禁,被巡夜的捉住,挨过板子。 张恶虎笑道:你竟这样大胆?擦到他腰间时,忽见左腰眼一片白玉般的肌肤上,有两道浅浅的旧疤痕,形状参差不齐,仔细瞧,却是两排小小的牙印。 这牙印不是张恶虎咬的,他立时想起孟翠桥对他坦白过以前的风流韵事,暗忖必是哪个妓|女在他身上留下的,顿时涌起一股酸溜溜的醋味,顺手就把他腰带扯下,一只香囊从腰带中滑落,囊中花瓣散满一地。 孟翠桥大吃一惊,慌忙扑去拾捡。 张恶虎笑道:小小香囊,又不是甚宝贝,何必如此着急。却见散落的花瓣中夹有一张小小的长形纸条,捡起一看,上面写有两句诗:花想月儿月随花,咫尺相遇共天涯。诗句从未听过,纸条倒颇眼熟。 孟翠桥见他捡了纸条,慌得夺过,脸蛋瞬间通红一片。 张恶虎又想了一会儿,才记起道:那是不是红娘子庙的签文? 孟翠桥红着脸,半晌方点点头。 张恶虎笑道:你几时又去求签了? 孟翠桥犹豫道:咱们在红娘子庙第一次见面那时我求的 张恶虎道:咦,我记得你那次求的好像是什么三世芙蓉,什么风雨人烟的随即醒悟道:啊,原来你那时是骗我的。 孟翠桥歉然道:对不住啦。 张恶虎早给他骗惯了,也不如何在意,问道:这两句诗是甚意思? 孟翠桥想了想,把签文塞到他手上道:你自己瞧。 张恶虎肚里没几两墨水,如此一目了然的打油诗硬是半日没看懂,待要问孟翠桥,却见他一张脸蛋直红到脖子,简直像煮熟的螃蟹壳,还道他生病了,忙拉过来摸额头道:怎么脸红成这样? 孟翠桥道:我没生病轻轻道:这两句诗说:花儿想着月儿,月儿追随着花儿,他们相距便在咫尺之间,只要见面了,从此便可永不分离了。 张恶虎摸不着头脑道:月儿在天上,花儿在地上,它们怎会只相距咫尺,还遇上了? 孟翠桥嗔道:你不懂便去问白公子。拧过头不去看他。 张恶虎与他相处日久,素知他虽作女装,却是个爽快之人,一向不拘小节,连旧情史也全不介意说出口,脸皮之厚简直登峰造极!但若一涉及与自己的情爱,陡然就变得如同小女儿般腼腆。此刻见他又扭扭捏捏起来,说不定是与自己有关的东西,想:诗人古怪得很,喜欢拿些花花草草来做比方,好比那闭雁羞花,沉鱼落月,与女子相貌何干,偏生拿来作比喻,嗯,花想月儿月随花,花儿和月儿一定也是指人,红娘子庙求到的签,必是指情人。他还是把闭月羞花、沉鱼落雁说错了,当下更不言语,苦苦思索两句诗的奥秘。 孟翠桥见他认真思索,心中轻轻道:傻老虎,花儿是我,月儿是你,那日我在红娘子庙求签,偏生碰到了你,可不是咫尺相遇么。 第57章 倾心 孟翠桥在赋音楼阁,因容色无匹,文采风流,成为天下第一花魁美名扬!不少外地客人慕名而至,一掷千金,只为一睹佳人风采!客人多了,赚到的钱就多,短短数年间,他悄悄积攒下不少财富,待及弱冠,逐渐萌生退意。 但一来,孟桥妆是赋音楼阁的摇钱树;二来,燕天然对孟翠桥爱恋已久,艳上妆也希望孟翠桥能嫁给儿子,作她的媳妇,母子两都不愿放他走。 孟翠桥使尽各种手段,想方设法脱离赋音楼阁。 燕天然颇精明,硬是没中计,他甚至想:桥妆已非二八少女,我只要不放她走,随着年岁增长,她想嫁人了,说不定就回心转意,答允跟我一起。 可孟翠桥是男子,虽扮作女子,却并未有与男子断袖分桃之意,况且他看待燕天然,如同看待亲弟弟般,怎能嫁给他?为此常十分苦恼,又不想一直在赋音楼阁里耗着,再过几年老了,凭谁都能看出他是男子,岂不糟糕! 这日,他百无聊赖地在街上乱走,人群中隐约听见一人道:不如咱们去红娘子庙拜拜,求她显灵,保佑你他未及细想,晃晃悠悠,无意间竟真的来到枫叶林的红娘子庙。 孟翠桥心道:既然来了,不如便进去拜一拜吧。却没曾想,在红娘子庙邂逅了张恶虎。 初见张恶虎时,孟翠桥真是吓了好大一跳,他居住梅龙县,自然也听过恶虎保长凶残成性、茹毛饮血的恶鬼形象,心中当然对其存有惧意,此刻见到,其相貌竟比外间听说的还要恐怖十倍!亏得他修养好,没露出怯意,只盼赶紧求完签,早早离去为妙。 怎料张恶虎的签子却飞到了他裙边,还跑过来问他要。 孟翠桥强自镇定,微笑着把签子交还给他道:你拿好了。转身匆匆去解签台处。 张恶虎见他模样好看,跟着过来,要他帮忙解签。 孟翠桥听过恶虎保长年近三十娶不到夫人,十分苦恼,微觉同情,看他的签文写的是三月阳春随逝水,桃花饮舞过江楼。暗叹他此生是姻缘无望了,又想:签子未必准,若照直解给他听,他多半要伤心。便笑道:旧春桃花方落尽,盛夏芙蓉出水来。芙蓉指女子。恭喜保长,贺喜保长,签文上说你姻缘将至。 张恶虎大喜若狂,连连向他致谢。 孟翠桥与他交谈几句,发觉他虽然粗鲁,倒不似传说中那么残暴,当下不再害怕,自在解签台上照着手中签子,拿对应的签文来看。 但见签文上写的是花想月儿月随花,咫尺相遇共天涯。他微微一怔,一扭头就看到张恶虎站在身边,一张脸傻呼呼地直笑,心中骇然道:怎会是个男的?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46) 回到赋音楼阁,他仍在为此事忧虑,想了半日自我宽慰道:红娘子的签文多半不准,否则天底下的人都去拜红娘子,个个都姻缘美满了,是了,定是不准的倒了杯茶要喝,一瞥眼见孟莲蓬躺在罗汉椅上看书,皱眉道:莲儿,躺着看书坏眼睛,快坐起来。 孟莲蓬嗯、嗯两下,却不动弹,不一会格一声笑出来,脸上表情古灵精怪。 孟翠桥把他拉起来道:你看甚看得这样高兴?见他手中拿的是一本《战国策》。 孟莲蓬笑道:魏策曰:魏王与龙阳君同舟而钓,龙阳君钓得十余条鱼,却哭泣垂泪。 魏王见了曰:汝何不安,若有,何不相告? 龙阳君曰:臣无敢不安。 魏王曰:既无,汝何哭泣? 龙阳君曰:臣是大王所得之鱼尔。 魏王曰:何意? 龙阳君曰:臣始得鱼,甚喜,后得更大,即弃前所得鱼。今臣有幸与大王共枕同寝,得龙阳之封,人皆羡之妒之,然四海之内美人多矣,知臣得大王宠幸之缘,必趋之若鹜。臣不及他们貌美,自亦如前之小鱼遭弃之,如何不悲? 魏王曰:唉,汝有此忧,何不相告也?因下令全国境内曰:如有敢向寡人进纳美人者,诛族!说罢,掩书笑道:姑娘,我从前只道断袖分桃之癖好是现时雅好,原来古已有之,连当了大王的人也是如此,今日始知龙阳来历。 孟翠桥早已读过《战国策》,这个典故他自然知晓,如今从孟莲蓬口里再次听闻,心中不禁打一个突,和衣上床睡得片刻,心中愈发烦躁难眠,到得午后,拿了宣纸画笔,去梅龙县外的石沟崖作画,以解烦闷。 原想画些鸟兽风景,怎知鸟儿越画越像一只凤,忍不住再画一条龙,合成一幅《龙凤呈祥图》。他拿起画卷端详良久,那凤好似变作成自己模样,而龙却变作张恶虎的模样,相互深情对视环舞,唬得他立刻将画卷扔在草地上。 天渐渐晚了,孟翠桥收起画具,然其时城门已闭,再赶回去也进不得城,眼看天空阴沉沉像要下雨,去野店投宿也已不及,便跑到附近的土地庙暂避,哪知才收拾干净,隐约听见门外有人道:这庙周围都是树,会不会被雷电击声音低沉雄厚,直如天上的雷鸣。 孟翠桥全身仿佛被击中,一下就认出是张恶虎在说话,心脏怦怦直跳道:怎么又是他,莫非签文所言非虚?吓得手足无措,躲到柱子后面去,却被阿丁拽了出来。 张恶虎殷勤切切照顾,蛟龙来袭时临危不惧,英勇不凡,孟翠桥见之只觉得他真是个武艺高强、胆识过人的英雄好汉。 但他在赋音楼阁追求者甚多,殷勤切切、临危不惧、英勇不凡、武艺高强、胆识过人的英雄好汉多了去了,张恶虎也不过是众多追求者之一,除了高大凶恶,再没特别突出之处,之后还听张恶虎说,想娶白映阳,更是啼笑皆非,暗忖:那位白公子长得是真的好,我见过许多美男子,没一个及得上他,保长长年娶不到妻子,幻想他是女子,想娶他倒不稀奇。 由于夜不归宿,回到赋音楼阁时,孟翠桥被艳上妆好一顿数落。 他遇见蛟龙,折腾得身心俱疲,在保甲府也没睡好,如今懒得与艳妈妈争辩,回到房里睡得昏天黑地,醒来竟已是翌日的黄昏,他大惊道:糟了,我答允要送药给保长的!跳将起来,就去梳洗更衣。 水芸见状奇道:姑娘,你上哪儿去? 孟翠桥道:去给人送药。 水芸道:天都黑了,你若出去,岂不给巡街的人捉到? 此时闻得一更暮鼓响起,夜禁开始,孟翠桥叹了口气,心道:明日再去罢。 他日间睡足了觉,夜里又睡不着了,翻来覆去一晚上,竟给他想出一条可行的脱身之法!这法子过程白映阳全都猜中了,自不必提。 可当时孟翠桥却越想越得意,心道:只要能脱身,我再设法替保长找一位漂亮的姑娘当新娘便行了,倘若他要生气,我让他打一顿也没什么。 燕天然自然不会让他轻易离开,知道他答允张恶虎求婚,嫉妒得目眦欲裂,于是想出要张恶虎斩杀蛟龙的恶毒诡计,只盼恶虎保长与蛟龙同归于尽才好! 孟翠桥大出意外,他亲眼见过蛟龙的厉害,铜墙铁壁,张恶虎又怎能三日之内便将其斩杀,暗中恨得咬牙切齿,偏又无计可施。 白映阳倒机灵,巧舌如簧挤兑,孟翠桥见状忙与他一唱一和,想要燕天然知难而退。 怎知此时张恶虎高声道:三日之内,张二虎若杀不死蛟龙,绝不纠缠孟桥妆! 此言一出,孟翠桥愣在当场,又听他道:张二虎堂堂男子汉,三日内杀得了蛟龙,自然大红花轿娶桥妆回家,杀不得也是天意,绝不用无耻手段占有! 孟翠桥在赋音楼阁多年,见到的男子不胜枚举,他们或英俊潇洒、或文质彬彬、或才华横溢、或武艺高强、或足智多谋一说要为他赎身的,各种稀奇诡异,甚至卑鄙下流的手段层出不穷!孟翠桥见得多了,也就见怪不怪。 待到机关算尽仍成空,这些人一个个垂头丧气,拼命死缠烂打,赖着不肯离开梦白河,燕天然命赋音楼阁的护院把他们统统丢出去,这些人还趴在门口哭天抢地大呼:我要见桥妆! 张恶虎在梅龙县可谓恶霸中的恐怖分子,又有简仁县令给他撑腰,本领大到惊人,凭谁都不敢惹,赋音楼阁所有护院加在一起也没法子动他一根手指头,倘若他也死缠烂打不肯离开梦白河,燕天然拿他是半点法子也没有。 但张恶虎认为燕天然条件既已开出,我做到了,自然就来迎娶桥妆,我若做不到,那是愿赌服输,大丈夫一言九鼎,那些投机取巧、软磨硬泡的手段伎俩,他是不屑使用的。 孟翠桥身在赋音楼阁,见到的多数都是鬼蜮伎俩,他虽爱莲,却也无法做到出淤泥而不染,要生活下去,自然得用一些诡诈之术,何曾见过张恶虎这般大义凛然,光明坦荡之人? 想到自己答应嫁他也是别有用心,霎时大感羞愧,只觉在他面前,自己无比渺小、卑微。 第58章 定情信物 孟翠桥回忆旧事,透过窗棂往外望,见天空一如那日在土地庙般灰蒙蒙,不觉发痴,心道:我今生能遇见老虎这般大英雄,又蒙他垂青怜爱,结为夫妻,实乃天大的福气!那日在红娘子庙邂逅,赐签暗示,一定是红娘子显灵,来给我们牵红线,冥冥之中注定 此时门外有人敲门,一人道:大哥,我有话对你说。是赵厚的声音。 张恶虎脱下外套让孟翠桥穿好,又把签文塞回锦囊,收入自己怀中,这才打开门。 赵厚道:大哥,军队来了。 张恶虎惊讶道:南京到梅龙县要几日路程,军队这么快便到了? 赵厚道:不是南京的军队,是从距梅龙县最近的石灵县调派来的,只有投石车。 张恶虎皱眉道:投石车可打不死蛟龙。 赵厚叹道:是啊。又问:大哥,您家里人全出城避难了吗? 张恶虎道:我家人都躲在密道里,蛟龙钻不进去。 赵厚大是惊奇,失笑道:家中还挖密道? 张恶虎笑道:小时候跟小白羊挖来玩捉迷藏,现下反倒派上用场了。 赵厚心想:玩捉迷藏挖地道?三弟这想法真有趣儿,等我回家也挖上一条。 张恶虎看看天气道:天要下雨了,大伙进屋避一避吧。又对孟翠桥道:我们去东厨拿些吃的,你拿来分给大伙,我拿去给娘娘他们。温玉福也帮忙,三人来到东厨,里面食材备有不少,可都是生的。 温玉福见橱柜里有鸡蛋,说道:咱们烧点水,把鸡蛋煮开吃。 孟翠桥道:不可,烧水有烟,蛟龙若见到烟雾,说不定就朝咱们家来了。见墙角处放有一大筐白萝卜,喜道:萝卜可生吃,大伙将就吃些吧。再取来一个箩筐,分作两筐装。 张恶虎提着半筐子萝卜,走进牡丹花棚。 牡丹花阵虽是五行迷阵,但是张恶虎和白映阳一起挖的,他走过不下数百回,闭着眼睛也不会迷路。在阵中走了一会儿,但觉愈发闷热,蜻蜓低飞,天空更是阴云一片,来到密道入口,他朝天空望了一眼,走入密道叫道:娘娘! 众家人见他来到,无不欢喜。 张氏母女、白映阳、孟莲蓬和春秋二画围着他嘘寒问暖,又问孟翠桥和温玉福。 张恶虎把斗巨蛟的经过简略说了,没敢说孟翠桥遇险之事,免得吓着小老虎,最后道:大伙受了伤,在外面包扎,小桥儿和福儿拿东西给他们吃,我拿进来给你们。 众家丁听说孟少姨娘如此英勇,无不赞道:大少爷,你才教孟少姨娘学得几月功夫,她便能帮你对付蛟龙,实在厉害极了! 张夫人却不高兴,哼道:杀蛟龙是男人干的事,小桥儿一个妇道人家,柔柔弱弱,却去对付蛟龙,这回是无恙,下回如何得了!骂儿子道:都是你不好,教她学甚武艺! 张恶虎心道:他柔柔是有,弱弱倒未必。不过孟翠桥去引巨蛟,虽然平安归来,现下想起仍心有余悸,也有些后悔教他习武。 众家人没吃早饭,早已饿了,讨论了几句,都拿起萝卜大嚼。 孟莲蓬道:大老虎,我想去见姑娘。 张恶虎道:外头有蛟龙,你别出去,若想见他,待会我叫他进来。 孟莲蓬点点头,又坐到菡萏和水芸中间,低头啃萝卜。 张恶虎在白映阳右手旁坐下,白映阳吃得几口萝卜,忽见他左腕衣袖里侧有什么闪了一下,道:咦,老虎,你手上戴了什么如此晃眼? 张恶虎笑道:是长命金锁。 白映阳一凛道:你哪来的长命金锁,让我瞧瞧! 张恶虎焉有不肯之理,卷起衣袖,把金链子褪下,交到他手中道:是小桥儿的,上次我去杀那条小的蛟龙,回到赋音楼阁把经过说与他,他听完害怕得紧,过后送我长命金锁,说是能保平安。 白映阳拿在手中翻看,见那长命金锁小巧精致,上面还刻有个翠字,问道:这个翠字是什么意思? 张恶虎心想小白羊还不知小桥儿本名,悄声道:我竟忘了告诉你,孟桥妆不是小桥儿本名,他真名叫做孟翠桥,上面刻的翠字,正是他名字。 白映阳大喜,轻轻道:孟翠桥这名字真雅致,胜过那乔装打扮百倍。 张恶虎笑道:我第一次听到,也是这样对他说。 白映阳微笑道:长命金锁是父母给孩子贴身携戴,辟邪消灾的,是比性命还要珍贵的宝贝。 张恶虎一怔,喃喃道:他竟把如此珍贵的宝贝给我一个激灵,把怀中的锦囊掏出来,取里面的签文递给白映阳道:你帮我瞧瞧这签文,上面写的诗到底是甚意思? 白映阳打开看道:花儿想着月儿,月儿追随着花儿,他们相距咫尺,一旦见了面,从此便永不分离了。 张恶虎急道:你怎地和他说的一样,我可听不懂! 白映阳笑道:莫慌,这是红娘子庙的签文吧,那日咱们在红娘子庙遇见小桥儿,他也在求签,这是他当时求的么? 张恶虎忙不迭点头道:是、是,你快说! 白映阳道:花儿是小桥儿,月儿是你,花想月儿,就是小桥儿想你,月随花,就是你追随小桥儿,当日在红娘子庙,你见了他,不是一直跟随他身后么,你们只相隔咫尺,一旦见了面,从此便再也不分离了。 这般逐字逐句的解释,张恶虎方才听得明白,不但听明白了,还听得心花怒放,喜道:小桥儿求到这签文,小心翼翼放在锦囊中,贴身带着他原来不是成婚后才爱上我吗? 白映阳笑道:我不知他是何时爱上你,可是他把如此重要的长命金锁交给你,那个时候,他心中必是想与你永远在一起的。 张恶虎自然知道这条长命金锁是在成婚之前,小桥儿就交给了他,大喜过望,又开始舌头打结道:这这般说成婚之日他他是心甘情愿嫁给我的 白映阳笑道:如今看来错不了。 张恶虎满面春风,开心得合不拢嘴,把长命金锁紧紧攥在手中道:这是不是是不是那个定情定情定情什么来着? 白映阳哈哈一笑道:定情信物! 张恶虎笑道:对对,定情信物,定情信物,哈哈哈这时,猛听轰隆巨响,他立刻跳起来道:蛟龙来了吗? 一家丁笑道:大少爷,不是蛟龙,是天上打雷。 张恶虎道:这么大声? 另一家丁道:是啊,闪电好厉害。 张、白二人走近密道入口,一阵阵狂风把花棚的沙石刮了进来,大白天的乌云滚滚,一道白光闪现,巨大的雷声宛如破空般震裂天际。 张恶虎道:怕是要下暴雨一句话未说完,陡然一巨大的怪物脑袋出现在牡丹花阵上方,正是巨蛟! 张家上下从未见到蛟龙,倏然见到它恁地巨大,都惊得呆了,一起发出尖叫。 张恶虎喝道:别叫,快进密道! 天气闷热,密道里的家丁不少都出来乘凉,密道的入口虽然不窄,一次也仅能通过三、四人,张家上下少说也有几十人,一起往里冲,怎能一下子都进去?不少人卡在入口处。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47) 巨蛟被尖叫吸引,低头看到花棚密道处人多,张嘴咬下来,一口便叼走六、七个。 众家人吓得魂飞魄散,好在巨蛟嘴里咀嚼,没立刻再来咬第二口。 张恶虎待人都躲进密道,抱着白映阳也奔进去,巨蛟第二口下来时,大脑袋撞中密道口,密道口上方的石块塌将下来,众家人忙又往里退了几步。 幸而密道是倾斜往下挖入地里,巨蛟把入口前面一小截撞塌,后头深埋地里的越往下越厚,巨蛟再没奈何,气得嗷嗷嘶吼,不停跺脚,把密道中众家人震得站立不稳,跌倒一地。 白映阳扯着张恶虎道:这条蛟龙比上次那条大那么多,不好对付,老虎你千万不能再跳进它嘴里了! 张恶虎点头道:放心吧,我不去打它,等军队来收拾。 白映阳放下心来,忽而又想起一件事,慌道:小桥儿和福儿还在外头这可怎么办? 张恶虎从方才就已担心此事,这时,地面咚一阵剧烈晃动,密道顶部沙石簌簌而下。 众家丁急道:二少爷,这密道会不会塌? 尽管密道挖得很深,可巨蛟力量实在太过惊人,仍有可能把密道震塌。 白映阳道:大伙快往里走,从白虎阁出去! 原来密道的两头,一头是牡丹花阵,另一头是通往白虎阁。 众家丁当即七手八脚扶起张氏母女、孟莲蓬等,正欲朝里面走,又是咚一阵剧烈晃动,众家人再次摔倒。 不多时,又咚的一阵剧烈晃动,隔一会儿,又是咚一阵剧烈晃动众家人挣扎半日,始终站不稳,紧接着又是咚一阵剧烈晃动。 白映阳奇道:这晃动怎地如此规律,不像是蛟龙跺脚啊。 张恶虎跑去密道口,悄悄探出头一看,巨蛟已不在牡丹花阵,而转去张府梦蝶园,不远处的花棚地上有两三块圆形巨石,他大喜道:大伙别慌,是军队到了,他们用投石车对付蛟龙! 众家人听说是投石车,都甚欢喜,但一见密道顶落下的沙石堆积得越来越高,急道:咱们还没跑到白虎阁,只怕密道便给投石车震塌啦! 张恶虎也想:这条密道太长,弯弯曲曲的,要到白虎阁至少得走半个时辰,中途若塌陷,大伙岂不是活活埋在这儿。于是道:蛟龙往园子去了,不在花棚,咱们赶紧折返,还从这边走,出去后大伙都别作声,往前院跑便是! 第59章 滚地雷 众家人钻出密道时,整个牡丹花棚都被巨蛟践踏,牡丹花阵不复存在,大伙踩着残花败叶跑回富贵花开堂,院前垂花门已被巨蛟损毁,但见一群人卜卜卜卜自外奔进,他们个个脚蹬皮靴,身披鳞甲,手持缨枪,一些人还拉着十余架投石车、运无数圆形石块,把地面压出一道道车轮痕迹。 张恶虎见到便知是军队的士兵,这时,一名带刀的指挥军官走进来,与他并肩同入的是赵厚,其后跟着的是孟翠桥、温玉福、燕天然、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众捕快、壮士等,另外还有二十余名美少年,正是赵厚的粉团娃娃下属。 孟莲蓬一见孟翠桥,立时扑将上去,孟翠桥亦把他紧紧抱在怀里。 赵厚道:大哥、三弟,让投石车对付蛟龙,你们赶紧走吧。 张恶虎道:好。带领众家人往前院去。 不多时,众士兵已把投石车都拉到梦蝶园,一字排开,指挥军官一喝令,众士兵对准巨蛟,将圆石一通一通往它身上砸,数十上百的石块打中或打不中,摔在地上,立时地动山摇。 张府众家人才跑到富贵花开堂,都给震得复又跌倒,无论如何都站不起来。 圆石砸在巨蛟身上,陷了下去形成一个大缺口,石块坠落地面,巨蛟身子只一会儿就即恢复原状。 众人见巨蛟丝毫不受损伤,反而把它砸得愤怒异常,迎着石雨,一张口就把一架投石车咬得粉碎。 上回跟张恶虎一起去斩蛟龙的人基本也都在场,见状均变色道:上次那条蛟龙是铜墙铁壁,如现今这条又是棉花,怕是大炮来了也不顶用! 投石车连续被巨蛟咬碎,期间还有几名士兵被吃,指挥军官见情势不妙,连忙指挥撤退。 巨蛟在梦蝶园居高临下,看到富贵花开堂前如蚂蚁般挤满人,伸下脑袋就来吃。 张府众家人一时逃不走,慌忙跑进屋内、房檐下、走廊边躲避,但还是有几人被巨蛟叼去。 天上雷电愈发频密,忽而,一道白光打将下来,劈中梦蝶园中一棵巨松,松树从中折断。 这棵巨松正长在富贵花开堂的后方,断下的半截松树燃起熊熊火焰,倒在富贵花开堂屋顶,屋上的琉璃瓦有几块滑落下来,摔得粉碎。 巨蛟喜火,见到火光尤其兴奋,只去咬着火的半截松树,半截松树搁在房顶,巨蛟一口咬下直到地,富贵花开堂从中被破开两半。 张恶虎、孟翠桥、白映阳、张绣元、温玉福、孟莲蓬、燕天然、菡萏、少施春画、陈碧落一行人都站在正房左侧的房檐下,房子被分开,一行人忙往西边躲避。 西边不远处是连通西厢院与梦蝶园的门口,一行人想跑进西厢,恰巧巨蛟无意中抬脚,一爪子踩碎西厢的月洞门,众人吃了一惊,慌忙转向梦蝶园,巨蛟还在吞着火的半截松树,没发现他们进来。 众人便隐入树丛中,一个跟着一个,欲绕到梦蝶园的后门出去。 巨蛟如此庞大的身躯,盘栖在石沟崖许多时日,今番醒来,多半要吃很多东西方才得饱,它吞完半截松树,长声嘶吼,又伸嘴去富贵花开堂吃人。 冯秋画跟温玉福走散,着急又无法,只好与徐姑姑、富贵花开等先护着张夫人躲避。 孟莲蓬被孟翠桥抱在怀中往后门走,他的眼睛却看到后方之上,高高的巨蛟满嘴鲜血淋漓,被咀嚼的人在它口中,下半截身子已没有了,却还活着,声嘶力竭地惨叫求救! 孟莲蓬自幼被孟翠桥当珍珠宝贝儿,养在阁中,何曾见到过这等惨况,忍不住要哭,又怕发出声音让巨蛟听见,将脸埋在孟翠桥肩膀上,用双手把耳朵紧紧堵住。 孟翠桥见此状况,愧疚难当,当日发觉有巨蛟,若早早上报,让县里派兵去山谷围剿,今时今日也不至害得许多张家人丧命。 其时雷声更劲,一行人仍在树丛中走,菡萏跟在白映阳和张绣元身后,正要跨过一条横向生长的树干,猝地一道白光,张恶虎眼疾手快把他抱起退后,白光便击在树干上,立刻断截冒烟,是一道闪电,菡萏没被打中,却被吓得呆了。 昏暗的天空万道白光频闪,张恶虎道:这儿危险得紧,咱们走快些! 少施春画忽对温玉福道:少爷你瞧,那是甚东西? 众人闻言,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见梦蝶园东南方向,靠近东厢假山的几棵大树下,有四、五个闪烁不定的光球漂浮在半空,呈紫蓝色,啪磁啪磁直响。 温玉福道:那是滚地雷么,我还是第一次见。 燕天然道:那东西可厉害,我以前见过,一碰就炸,千万别靠过去! 孟翠桥见这些滚地雷久久亦未消散,过不多时居然又增加几个,抬眼见大树之上正是白虎阁,心中陡生一计,折一截树枝,脱下孟莲蓬的外衫,把树枝一头包住,又将孟莲蓬塞给燕天然道:你帮我照顾莲儿。 燕天然还未明白他要作甚,一旁的白映阳却扑上去抱住他叫道:万万不可! 其余人听他们忽起争执,都不知何故。 孟翠桥伸手去推白映阳,他手劲何其大,一下便将白映阳、燕天然、孟莲蓬推出三丈远。 张氏兄妹和温玉福等忙去相扶,白映阳急叫道:别管我,快拦着他! 张恶虎一怔,回头见孟翠桥已跑出树丛,一个翻身就跳到巨蛟大尾巴上。 孟莲蓬吓得呆了,哇一声大哭,叫道:姑娘快回来! 张恶虎喝道:小桥儿,你作甚?快给我回来! 仍在富贵花开堂院子的张家人、赵厚、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众士兵、捕快、壮士等,猛听梦蝶园传来大小老虎如斯叫唤,都不自禁往园子方向看,却看见巨蛟头顶多了一人,仔细一瞧,竟是孟翠桥! 原来孟翠桥跳上巨蛟的尾巴,立刻展开轻功,沿着巨蛟背脊攀登而上,来到巨蛟的脑袋上。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张夫人更颤声道:小桥儿要作甚 张恶虎想要跟上去,可巨蛟察觉有东西爬上背脊,直起身来一如九、十丈的高峰,它身子竖直滑溜,张恶虎轻功再好,一时半会也攀不上。 孟翠桥见距离地面如此高且晃,亦觉胆寒,双手死死抱住巨蛟右边犄角。 巨蛟大力甩脑袋,无法甩掉他,小短爪够不到自己头顶,欲用尾巴打。 孟翠桥身小灵活,在犄角处躲闪,巨蛟打了几次没打中,最后一下反把自己打得一阵晕头转向。 孟翠桥见巨蛟缓下来,连忙取出火刀、火石,点燃孟莲蓬的外衫,忽见张恶虎想攀爬上来,喝道:你快带大伙离开园子! 张恶虎一怔,见他手中燃起火把,又想起滚地雷,已知其打算,待要阻止,却来不及了,当下一咬牙,狠心不再看他,回头朝树丛跑去,推拉着一行人至梦蝶园后的月洞门出去,站在后罩房前。 众人回头,视线从月洞门上过,仍能看见孟翠桥站在巨蛟头顶。 在富贵花开堂的人见到巨蛟头顶着火,都道:快看,保长夫人要用火烧死蛟龙! 赵厚急得跺脚道:现下打雷闪电,她这般点火实在危险至极,蛟龙不怕火,可烧不死它!大哥去哪儿了,怎地由着她这般胡来?命指挥军官赶紧派兵进园救人。 孟翠桥大声道:不要进来,快出去,否则大伙一起活不成! 指挥军官对赵厚很敬畏,正欲下令,又听见孟翠桥叫不要进来,一时进退失据。 赵厚心道:莫非她有法子对付蛟龙?示意暂且按兵不动。 巨蛟发现头顶火光,立时又兴奋起来,要去咬食,但火源是孟翠桥抓在手里的火把,它一动,火把就跟移动,哪里咬得中,反复几回,只咬到几枚散落的火星,却愈发欢腾。 孟翠桥见巨蛟中计,举起火把朝东南方向伸去,巨蛟果然依照他所想,往东南扑。 燕天然至此方知他用意,大惊道:她想用滚地雷击死蛟龙! 众人闻言大惊,张绣元、孟莲蓬、菡萏吓得直哭,温玉福拉着张恶虎道:表哥,你说该怎么办咱们怎么救她? 张恶虎全神贯注只盯着孟翠桥和巨蛟,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孟翠桥把巨蛟引向东南角,见树下的滚地雷越来越大,且越积越多,统共竟有十余个,也不禁毛骨悚然,若被这东西击中,必定粉身碎骨,又想:祸事是我惹出来的,害了许多人命,今日便死在这里,也不冤枉!心神略定,手一扬,将火把掷向滚地雷,他原拟把巨蛟引至滚地雷处,自己跳到树梢,再施轻功从树上逃进白虎阁。 张恶虎却早已看破计策,见他火把离手,立刻喝道:不要等,现在就跳! 孟翠桥听闻他喝令,不及细想,立刻离了蛟头,跃到一棵大树梢上,借助弹力一纵,又跃到另一棵树的树梢。 张恶虎见他动作有迟缓,喝道:不要停,快跳进白虎阁! 富贵花开堂和后罩房两边的人均听到张恶虎的喊声,虽不明原因,但看见孟翠桥在树枝上匆忙纵跃,又见天际白练万千,不由都紧张起来,齐声叫:快、快! 孟翠桥临近白虎阁,只需再踏一次树梢,就能跃进三层,怎知此时又一道闪电划下,正击在他落脚的树梢上,树枝断裂,这一脚没借到力,直摔下树来! 富贵花开堂众人不知内情还罢了,后罩房一众人皆俱失色,巨蛟已将触到滚地雷,十余只齐炸裂,那威力何其惊人,凭谁留在园内都难逃性命,孟翠桥又如何能例外? 张恶虎、温玉福、燕天然都忍不住要冲回梦蝶园,被其余人死命扯住。 忽听咕咚一声,白映阳仰天摔倒昏迷过去,孟莲蓬亦伏在地上不省人事,张绣元、菡萏、水芸、陈碧落等慌忙抢扶。 就在此刻,梦蝶园中猛地射出万道光华,耀眼异常,把所有人的双眼晃得睁不开。 但那也只一霎间的功夫,片刻园内复安静下来,张恶虎挣脱众人,拔腿跑进梦蝶园,余人随后一并跟进,富贵花开堂众人也从前院慢慢进来,一看园内情景,个个面如死灰。 但见整个梦蝶园的树木花草如焦炭般,尽皆枯萎,东厢院靠近梦蝶园的假山树木也是焦死大半,唯有西厢离得远,免遭池鱼。 巨蛟仍在园内,似乎未受电击,静静地横在园中央,不知何故一动不动,其状甚是诡异! 张恶虎浑身发抖,唯恐在园内发现孟翠桥尸身,却哪有他的踪影?只自己送给他的那把鸳鸯刀掉在树底,早被雷电击得不成模样。 这时,一直跟在张夫人身边的泽芝忽道:孟少姨娘在白虎阁! 众人适才见孟翠桥跌落树下,眼光都朝下找寻,闻得此言,一起抬头望向白虎阁,果见白虎阁二层飞来椅上伏着一人,气喘吁吁,不是别人,正是孟翠桥! 原来他从树上摔下,下方更再无一踏足枝梢,眼看巨蛟就要扑到滚地雷处,心想这一霎若逃不出梦蝶园,滚地雷一爆,自己绝难活命!危机关头,任何人求生欲都是极其强烈的,孟翠桥急中生智,抽出腰间鸳鸯刀,斜下挥出。 那刀子如飞镖般飞出去不远,划了个半弧,回转飞向他脚下方,孟翠桥一脚踏在刀身上,借力再次回到树梢,跃进白虎阁。 前脚步跳进去,梦蝶园立时光芒冲天,他生怕被雷电牵连,伏在地上,直到雷光止歇,才慢慢爬起来,看到园中光景,手上背上全是冷汗,暗道:好在我学轻功最勤快,今日凭此本领,捡回一条小命。 张恶虎纵身攀上白虎阁,见他安然无恙,长长舒一口气道:你胆子真大。 孟翠桥想对他笑一笑,可才死里逃生,心中仍有余悸,嘴角微微动了动,没法笑出来,颤声道:你送我的鸳鸯刀救了我一命 张恶虎这一日接连两次以为他被巨蛟所害,心情大起大落,至今仍惶惧不安,把他抱进怀中道:刚才如此危险你怎地不先跟我打声招呼?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48) 孟翠桥道:我若跟你说你便自己去对付蛟龙了 张恶虎知他爱惜自己,大为感动,仍道:太危险了,万一你不能及时逃进白虎阁,那越想越怕,再说不下去,声音有些哽咽。 孟翠桥道:老虎,你当初在石沟崖对付蛟龙,奈何它不得,就想到跳进它口中,破腹而出,你可曾确定刀子必能突破其腹部? 张恶虎想了想摇头道:不能。 孟翠桥道:那你为何还跳进去? 张恶虎道:我若不杀死它,它必定要害更多人性命,我实拿它没法子,只好赌上一赌。 孟翠桥微笑道:是啊,如不杀死,它必要害更多人你杀蛟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我利用滚地雷,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你是斩蛟龙的大英雄,我是你的妻子,当然不能作胆小鬼,否则怎配得上你 张恶虎见他脸色苍白,身子还在轻轻颤抖,显然心中也是害怕得很,当下微微一笑,柔声道:你不但不是胆小鬼,如今还是拯救了梅龙县百姓的大英雄! 第60章 论功行赏 众人见孟翠桥安然无恙,无不欢呼雀跃,但见巨蛟仍在园中,瞪着铜铃般的凶目,神态狰狞可怖,既觉得奇怪,又感害怕,都道:蛟龙怎地一动不动,它是究竟死是活? 天空仍是雷电交加,指挥军官走到赵厚面前,作揖道:皇上朱老爷,这般天气在屋外,实在危险,请到屋里躲避。 虽然指挥军官立刻纠正,但众人已然听见他叫皇上,俱是一惊,一起打量赵厚,心想这个青年公子哥儿,难道竟是当今皇帝? 此时暴雨已至,雨水往巨蛟身上一打,哗一声,但见这条庞然大物,顷刻间竟化作灰烬,落在草坪上,堆得厚厚一层尘埃,随着水流,冲得到处都是! 此情此景,众人实是闻所未闻,今日方始得见,无不惊愕。 赵厚道:下雨了,大伙快进屋避一避吧。 张府的正堂和富贵花开堂都被巨蛟推倒了,东厢院亦受损,大伙一起进了东厢院避雨。 西厢虽不及东厢大,却也有三所别院,寿仙居已予温玉福住了,另还有福临堂和禄满阁二院,其中福临堂较宽敞,管事徐叔便将大伙领进堂内。 众人方坐定,少时,便见恶虎保长撑着纸伞,挽着保长夫人穿过游廊,走进西厢院。 众人立刻围上去,叽叽喳喳七嘴八舌,无不夸赞孟翠桥本领高强、有勇有谋,独自斩杀蛟龙,为梅龙县除一大害! 一名壮士笑道:外头雨大,让保长夫人先进屋再说。 众人当即把孟翠桥拥进大厅,连恶虎保长都被挤到一边去了。 张夫人见媳妇进来,忙上前挽他手,见其臂上有不少擦伤,所幸无大碍,略微放心下来,又怪他不该冒险去杀蛟龙,不过张夫人不舍得骂媳妇,改骂儿子道:你当相公的,也不看紧自己娘子,怎能让她独自对付蛟龙,万一有甚三长两短,如何是好! 张恶虎也正怜惜孟翠桥,自不会顶嘴,想去扶他坐下,但富贵花开、溪客静客等一众丫鬟早把人搀到内屋,又端水又梳头,又去取干净衣裳过来换。 张恶虎想去帮忙,张夫人把他啐到一边道:你们整日到晚亲热得还不够,现下小桥儿受伤了,不许再胡来! 福临堂里里外外都是人,听到张夫人如此说,都哈哈大笑,还有人道:早前保长和保长夫人还当着咱们面亲嘴,都不避人的。说罢又是一阵哗笑。 张恶虎道:有甚好笑的,我亲我老婆的嘴,天经地义,干么要避人? 甲乙丙笑道:保长和夫人夫妻恩爱,这才亲密无间,感情不好的夫妻才不亲热呢! 张恶虎大喜道:你们这回可说对了! 众人笑了一会儿,想起有不少亲朋葬身巨蛟肚中,复又黯淡下来。 张夫人拉儿子去一旁,悄声告诉他,适才听见指挥军官叫赵厚皇上一事。 张恶虎回头看了看,见赵厚坐在一道山水画折屏前喝茶,当即走过去道:适才指挥军官叫你皇上,莫非你是皇帝? 赵厚正是当今正德皇帝朱厚照,赵厚二字便是他名讳倒转来念,他十四岁继位,正德是他的年号。 正德笑道:大哥,我确是皇帝,本名朱厚照,跟你们结拜没说实话,可对不住啦。 近日张恶虎也从孟翠桥处听了不少故事,除了江湖轶闻外,朝中事务偶亦闻之,知道当朝正德皇帝继位时年幼,太后又抱恙,在宫中凭他如何闹翻天,皆无人来管,后来长大一些,嫌宫里不好玩了,自封威武大将军朱寿,独自跑去和蒙古小王子打仗,居然还打胜了!把文武百官吓得得够呛。 张恶虎暗想此人同样任性胡闹,是正德皇帝倒不奇怪。 众人听正德如此说,又见指挥军官和士兵对他毕恭毕敬,他身边还有一群美得出奇的少年,多半是锦衣卫或东厂太监,这才信他是皇帝,纷纷向他行礼。 正德摆手笑道:这儿又不是朝堂,不必拘泥礼节。 白映阳就坐在山水折屏后的弥勒榻,由鞭蓉、鞭蕖服侍更衣,张恶虎和正德对话他听得清清楚楚,待换好衣衫,便笑着走出来道:原来你是皇帝,秘密出宫到江南巡查,原也不宜暴露身份。 正德笑着拉他在身边坐下。 白映阳笑道:皇帝二哥,我们家孟少姨娘斩杀蛟龙,为梅龙县除去一害,你可要好好奖励他一番啊。 张夫人听他居然向皇上讨赏,忙去喝斥。 正德一向不拘小节,笑道:无妨。何况他一见白映阳,便如同见到蔚悼王朱厚炜,甚是疼惜,笑道:待我想想奖励些什么好。微一沉吟道:不如让大哥作梅龙县的县令罢。 众人奇道:梅龙县的县令不是简大人么? 正德道:我现今便革了他职,此人脓包,留之无用。 原来张恶虎、正德和凤姐儿凌晨去到县衙,想让简仁向南京申请派军队来支援,怎知简仁一听居然还有一条比上次大百倍的百尺巨蛟,吓得一蹦三尺高,屁滚尿流地冲进内堂,命家丁收拾包袱逃跑。 正德道:这种贪生怕死之徒,枉食俸禄,就该让恶蛟吃了!哼,若不是瞧在泉儿那孩儿的面子上,我必定一剑斩了他! 人群中一人啊一声道:泉儿皇上说的可是黄泉,他他怎地了说话之人是陈碧落,自进福临堂,他一直在房中陪伴孟莲蓬,直到孟翠桥来把孟莲蓬抱过去,他才出到厅堂听大伙说话,这时皇上说到黄泉,他最关心,按捺不住询问。 张恶虎笑道:碧落,我见到你说的泉儿了,这孩儿当真硬气,将来长大必是一条好汉! 白映阳道:泉儿是谁? 正德笑道:简仁听说有蛟龙,就想连夜逃跑,我本想一剑砍了他,蓦地跳出一个少年人来。指住陈碧落道:年纪跟他差不多大,简仁叫他泉儿。又道:原来他全名叫黄泉么?这孩儿挡在简仁面前,不让我杀,我在他面前虚刺几剑,他眼睛都不眨,可真胆大得很。 白映阳笑道:因此你便放走简仁? 正德笑道:他留下本也无用,我看在泉儿面子上,放他走路。 岂知泉儿对简仁道:梅龙县大难临头,你身为父母官,理当身先士卒,怎能丢弃县民,只顾自己逃命? 简仁颤声道:我我又不会武功蛟龙来了一口就把我吞了 泉儿大怒,喝道:你为何贪生怕死?即便给吃了,那也胜过临阵脱逃!他让简仁的夫人、孩子、家丁等先出城避祸,自对简仁道:我今在此陪你,倘若蛟龙来,我与你一起死便了。 嘿嘿,简仁给这孩儿说得羞愧万分,居然忍住没逃走。 温玉福在旁听了,想起一件事,说道:今朝我跟表姨娘去县衙时,遇到简大人了,他怀里还抱着个昏迷不醒的美貌少年,莫非就是泉儿? 正德道:泉儿面如桃李,确像姑娘般美貌,不过这孩儿眉宇间有股子英气。 张恶虎道:简仁别的本事没有,逃跑倒有一手,一见泉儿被蛟龙打中晕倒,立刻抱起拔腿便跑,整个人跟个皮球似的一弹一弹,居然弹得飞快,当真稀奇。 众人听说,哄堂大笑。 陈碧落却听得苦涩:泉儿只关心简大人,便是死也肯陪着,却半点都没记住我 正德道:简仁已经逃走了,他便回来,也不能再当县令了,由大哥来当最好。 众人笑道:皇上,白公子让你奖励保长夫人,你怎地反让保长当县官? 正德笑道:嫂子为民除害,实是功不可没,可她是女子,不好封官,如今大哥作了县令,她自是县令夫人。 众人恍然大悟,齐拍手叫好。 张恶虎对当不当县官倒不如何在意,但听说孟翠桥是县令夫人,却很喜欢,突然记起孟翠桥仍是妾室身份,对正德道:小桥儿的户籍是贱籍,嫁给我只能作个姨娘,我当了县令,他还是作不了县令夫人,我为此苦恼许久,不如你现今赐他一个良籍,让他作我正妻吧。 孟翠桥在折屏后听张恶虎求皇上赐他良籍,升为正妻,脸上蕴笑,心中如吃蜜枣般甜。 正德更不犹豫,立刻答允下来,又说得良久话,外头雨势渐小,雷电渐停,他吩咐手下那群美少年去城外通知县民,巨蛟已除,叫他们安心回家,再派人去城中巡查,瞧瞧街上有否伤亡者:伤者,把他们救治起来;亡者,把尸身收起,安放去义庄。又对张恶虎道:你们家被蛟龙砸成这样,可住不得了,可还有地方去? 张恶虎点头道:西郊还有座老宅子,荒郊野岭,也许没被蛟龙糟蹋。 徐叔道:大少爷,西郊老宅子比张府小许多,如今家里这么多人,可能不够住。 张恶虎一想确是个问题。 正德之所以问可有地方去,是打算借机送新宅,当作给孟翠桥的奖赏,正欲开口之际,忽而转念想道:蛟龙在城中肆虐,到处房屋都给砸得七七八八,一时半会恐难找到容得下这么多人的完好大宅院不禁也犯难了。 这时,孟翠桥抱着孟莲蓬从房中走出,笑道:你们别忙,我有宅子,虽然小些,大伙挤一挤,倒能住进去。 张氏母子同时问道:你怎么有宅子? 孟翠桥笑道:我原本是买了和莲儿一同住的 当初他在赋音楼阁积攒了不少钱财,在梅龙县一处买下宅院,原拟跟艳妈妈谈妥赎身,就与莲儿搬去住,没料到燕氏母子死活不放他走,一直没能住进去。 孟翠桥笑道:宅子就在城南桂香坡,我已许久没去了,不过雇有人看管,应当不会太脏,只需稍加收拾,便能住了。 第61章 赊赏 孟府与占地面积广阔的张府相比,规模小了许多,是一座寻常的三进宅院,宅子东首是座大花园,名曰:白荷乡,西首是西厢院,有不少厢房,其中三楹是主舍:中央曰:静安堂;东首曰:宁安居;西首曰:保安阁,相互有游廊连接,在院中呈凹字状。 当初孟翠桥购宅时,未预料到今日有许多人住进来,孟府其实并不比西郊老宅大,却胜在是阁楼,多是二层至三层,房间多,能住的人自然就多。 孟翠桥命水芸、水芝先去孟府一趟,看看那边是否有被巨蛟损毁,待二鬟返回说孟府安然无恙,当日午后,张府上下便把家中物品收拾妥当,举家搬过去,抵达时天色已晚。 孟翠桥雇有四人看守府第,分别是岑伯、岑嫂夫妇和覃昭升、覃昭顺兄弟,四人平日均有清扫,几间主人房都很干净,随便收拾一下即能入住。 吃过晚饭,张氏母女、孟翠桥、孟莲蓬、温玉福与众家丁都在正堂说话。 孟翠桥笑道:宅子挺小的,婆婆住二进正房的一层,阿绣妹子就住二层吧,我跟老虎、莲儿、福儿、白公子住西厢院。 张夫人笑道:我瞧正房门上牌匾是梦白河,听老虎说,那是你最喜欢的牌匾,想必是你的房间了,你还是住在正房,我与阿绣去西厢住。 孟翠桥笑道:婆婆在上,哪有当媳妇的住正房,倒让婆婆住偏房的道理。 张夫人推辞不却,就答应了,旋即叹道:连温家的宅子也给蛟龙毁了,幸好小桥儿有宅子,不然咱们得搬回西郊老宅,那边房间少,可容不下这么多人。 富贵边端茶水边笑道:孟少姨娘这座宅子坐北朝南,风水真是好极! 徐姑姑笑道:不能再叫孟少姨娘啦,如今要改叫大少夫人。 富贵忙笑道:是、是,大少夫人! 原来张恶虎一得正德应允赐孟翠桥良籍身份,当天下午雨势一小,迫不及待便去县衙给他改户籍。幸好巨蛟只在衙门后面的房子闹腾,前面放文书的屋子未遭破坏,官衙的人知是皇帝的旨意,哪敢怠慢,忙不迭把钟妆的户籍找出来,改为良籍。 张恶虎马不停蹄,又匆匆去往冰人府,把婚书上钟妆妾的身份改为妻。 孟翠桥想到如今已是张恶虎正房夫人,喜不自胜,忽又想:钟妆本人早已死去多年,我不过冒名顶替她,孟翠桥的户籍固然是良籍,却是男子,我和老虎仍然不是真正的合法夫妻唉,我与他虽真心相爱,可要结为夫妻竟是如此之难 正想着,鹿韭自外走进来笑道:夫人,皇上派人送来大批礼物,说是赏赐给大少夫人。 门外果然有八人抬着四挑担子进来,每个担上都搁着大大小小四、五十个锦盒,粗略一数,居然有一两百件之多。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49) 孟翠桥各赏他们一吊钱,命藕花、藕叶把人送出去。 众家人好奇道:不知皇上赏赐何物? 孟翠桥笑道:大伙一起拆开瞧瞧。 众家人七手八脚,只一会便把锦盒都拆开了,里面装的东西,把全家上下看傻了眼。 但见锦盒里除去珠宝首饰、胭脂水粉、丝绸茶叶、珍馐药材、字画古玩等珍贵物品外,还有陶瓷器皿、香烛灯油、五谷杂粮、巾帕蒲扇、竹篓凉席等,这些仍算正常,另还有锅碗瓢盆、油盐酱醋、鞋袜木屐、牙粉猪苓、草纸月带稀奇古怪的物品层出不穷!这些东西堆在锦盒内,丫丫叉叉,缠作一团,哪儿像赏赐?倒像是打劫得来的赃物。 众家丁瞧得目瞪口呆,尴尬地打哈哈道:皇帝果是真龙天子,想得比咱们周到,赏赐的物品高深莫测这时见两位少爷自外面走了进来,笑道:大少爷、二少爷回来啦! 中午张府搬家时,正德邀张恶虎、白映阳去北郊杜康山庄作客,那是他在梅龙县的落脚地,一直到天黑吃过饭,才放二人离开。 梅龙县遭遇大难,县中人如今都在收拾残局,晚上的夜禁令也暂时取消了,二人闲步回到孟府,见大伙都愣在正堂。 白映阳看到一大堆锦盒,笑道:皇上说,出门在外,没带甚好宝贝,身上的钱又花光了,派人向县里各大商铺的老板赊账,让他们把值钱的东西都包好,送给大少夫人,这许多锦盒,都是各大商铺老板凑的。 众家人还是头一次听说皇帝向人赊东西作赏赐物品,尽皆绝倒。 白映阳伸头看了看锦盒里的事物,忍不住捧腹大笑道:小桥儿,各大商铺大多都被蛟龙毁了,东西乱糟糟,皇上一开口,大伙便火急火燎地挑了送来,也没功夫收拾整理,你可别见怪。说完又笑得前俯后仰。 孟翠桥也觉有趣,见有个锦盒里塞满鬼面具、陀螺、剪纸人、漂亮的布娃娃等小玩意儿,眼看孟莲蓬和一些年幼的丫鬟、小厮们都很喜欢,拿出来分与他们。 张恶虎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大锦盒,递给孟翠桥道:皇上说出门虽没带甚好宝贝,不过前几月曾觅得一件珍宝,送与你玩。 众家人齐问:是甚珍宝? 张恶虎道:是一颗白珠子。 白映阳笑道:老虎忒没见识,什么白珠子,那是夜明珠。 众家人没听说过夜明珠,一半人道:什么是夜明珠?一半人道:快打开瞧瞧! 孟翠桥打开锦盒,但见盒内铺有一层黄缎垫子,上面托着一颗碗口大小的珠子,通体乳白,色泽甚好,却不见有何妙处。 温玉福道:这颗珠子有甚特别? 张恶虎也不知夜明珠来历,对白映阳道:你知道的,快说。 白映阳原欲开口说明,听温玉福一问,就推说忘了。 孟翠桥笑道:与其说出来,倒不如亲眼见识一下。吩咐丫鬟把堂上灯火都熄灭了。 现时已至二更天,灯火一灭,堂上一片漆黑,只孟翠桥手中珠子发出淡淡的光芒,晶莹通透,宛如一只小小的灯笼,照得周围颇明亮。 众家人啧啧称奇,均道:今日始知世上有此神奇宝珠! 张绣元很是喜欢,看着夜明珠微笑道:若把这夜明珠摆在屋内,晚上就如白天般光明。 张恶虎道:不就是颗会发光的珠子么,有甚稀罕,要照明点蜡烛便是,你若嫌蜡贵,多点几盏油灯也一样。 众家人闻言哈哈大笑。 张绣元娇嗔道:月下把火,背山起楼。 张恶虎不知她意思,挠了挠头。 孟翠桥笑道:咱们能点蜡烛油灯,自不需夜明珠,但传说中夜明珠起初确是照明用的。 孟莲蓬好奇道:真有人拿来照明,是什么人? 孟翠桥道:传说夜明珠本是东海龙王之物,龙王住的水晶宫,建在海底深处,日光照不到,又无法点灯,水晶宫里黑沉沉,很是不便,为此苦恼不已。后来龙王在一种罕见的蚌壳中发现了这些会发光的珠子,带回水晶宫,把它们镶嵌在房梁上,映得亮堂堂,从此水晶宫便有了光芒。 孟莲蓬拍手笑道:哎呀,那夜明珠是龙王家的宝贝啦。 孟翠桥点头道:正因是龙王的宝贝,夜明珠只东海深海底才产,有渔民出海捕鱼,偶尔捞上来一颗,当真是发大财啦。又看了看手中的夜明珠,笑道:我原也有六颗夜明珠,只是尚不及拇指大小,没甚作用,我认识一个朋友,他家中也藏有一颗馒头般大小的,据说价值连城,如今这颗有碗口般大,实乃无价之宝! 张恶虎听完龙王传说,才开始对这颗夜明珠刮目相看,笑道:原来是无价之宝,难怪皇上爱惜得不得了。 孟翠桥道:既如此爱惜,怎竟还送与我? 张恶虎笑道:皇上让手下去跟商铺老板赊账,被小白羊笑话,说各大商铺老板肯定专挑一些贵得要命,却长期卖不出的箱底货来送与你,好坏参差不齐,作为赏赐也实在太也寒碜啦,皇上听得不好意思,这才翻箱倒柜,找出这颗夜明珠。 众家人听闻二少爷居然敢嘲笑皇帝,即便是结义兄弟,但对方毕竟是皇上,如此无礼,实在不妥当。 张夫人更责备他道:皇上给赏赐,谢恩便是,你怎能嘲笑,成何体统! 白映阳嘟嘴道:皇上又没见怪,你骂我作甚? 温玉福见姑妈还要再训,劝道:皇上赏给都赏了,总不能再退回去。 张夫人道:如此便罢了。 白映阳给她训斥一顿,已是不喜,又听温玉福说一句话,她居然就不来骂自己了,更加不愉快,一撇脸就往外走。 张恶虎并不追他,只冷冷道:你若再任性乱跑,我就把你关在房间里。 白映阳平日里虽对张恶虎颐指气使,但内心实存敬畏,今听他语气严肃,虽仍不情愿,却不敢违抗,跨出去的一只脚只得缩回来,低着头扁着嘴,站在门边嘟嘟囔囔。 众家丁见二少爷又闹脾气,窃窃几句后各自散去,连温玉福也告退离开。 张绣元走过去笑道:小白羊,近来我学会一首新曲子,弹给你听好不好? 白映阳转嗔为喜,牵着她小手,兴高采烈随她去。 张夫人看着二人背影,摇头叹道:这孩儿脾气真倔。 张恶虎道:谁让你数落他,皇上喜欢他,对他好得不得了,大家坐在一起说说笑话罢,哪儿就是嘲笑了。 张夫人皱眉道:皇上虽然与你们结拜,可终究是皇上,你跟小白羊平日说话口无遮拦没甚大不了,到得皇上面前,可不能一般无异。 张恶虎道:娘娘,你整天唠唠叨叨,当心小白羊烦了,跟皇上去京城,再不回来。 张夫人大惊失色,跳起来道:小白羊要去京城? 张恶虎笑道:吓成这样。 张夫人急扯他道:小白羊真要去京城? 张恶虎笑道:是皇上喜欢他,邀他上京,游览紫禁城。 张夫人急道:小白羊答应了? 张恶虎笑道:小白羊是很想去,但他说舍不得家里,没有答应。 张夫人大喜,放下心来,复坐下叹道:我之前看福儿病重,才想着把阿绣许给他我也只是找小白羊商量,他如不肯,我自不会强迫,可他还是生气了,哎! 张恶虎瞪眼道:小白羊和阿绣青梅竹马,自小便两情相悦,又订有婚约,你突然说要把他未婚妻另许旁人,他能不生气吗!说着揽过孟翠桥道:若有谁说要小桥儿另嫁旁人,我非跟他拼命不可! 孟翠桥笑道:说话没点正经的。 张夫人亦颇后悔,长叹道:我当初只担心福儿,秋画又多次跟我提这事唉,如今福儿身子也大好了,这事我也没作准,就此罢了。老虎,你当大哥的既已成婚,再过些日子,我便给阿绣和小白羊准备婚事。 张恶虎笑道:这句话就对了。 当下张恶虎、孟翠桥、孟莲蓬和几名下人一同陪张夫人回房间,辞别后,三人正要离开,张夫人忽招手道:老虎,你等等,我还有话说。 孟翠桥知婆婆是要单独和老虎说话,于是拉着莲儿先行离去。 张夫人见二人走了,把儿子拉入房道:莲儿活泼可爱,人又机灵乖巧,讨人喜欢得紧。 张恶虎笑道:是啊,他还自称是小老虎,要认我作爹呢。 张夫人点头道:他自幼无父无母,把你当成父亲倒不足为奇,他说想叫我奶奶,我很喜欢,想认他做孙儿。 张恶虎喜道:那好得很啊,我回去跟他说,明日便让他改口叫你奶奶。 张夫人笑道:甚好。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件事,你回去说与小桥儿听,莲儿年纪也不小了,她该和莲儿避避嫌。 张恶虎道:他们二人是姑侄,避什么嫌? 张夫人道:我知道他们是姑侄,小桥儿疼莲儿没错,只是今日在福临堂,那么多外人在场,小桥儿却一直抱着他莲儿若只五、六岁也还罢了,如今都快十岁了,大伙看见,背后难免要说闲话 张恶虎沉默良久才道:我会跟小桥儿说的。 第62章 出殡 孟翠桥正在房内整理张府搬过来的私物,见张恶虎回来,笑着上前服侍宽衣沐浴。 张恶虎道:小老虎的事,你打算如何处置? 孟翠桥一怔,随即明白必是张夫人跟他说了什么,问道:婆婆怎么说? 张恶虎道:她说小老虎大了,你要跟他避嫌。 孟翠桥心想必是今日自己一直抱着莲儿,婆婆看见怕人说闲话,故有此顾虑,不喜道:莲儿给那恶蛟吓坏了,我不过抱他哄哄罢了,又能如何? 张恶虎拉他手道:我当然知道,不如咱们把话跟小老虎说清楚,再向娘娘坦白,可好? 孟翠桥大吃一惊,顿足道:莲儿会恨死我的婆婆也会生气! 张恶虎道:你总不能瞒他们一辈子吧。 孟翠桥很是胆怯,吞吞吐吐道:那那也该寻个好时机 张恶虎笑道:那当然,这事急不得,得从长计议。你先好好休息,等过几日,一切安定下来,咱们找小白羊,一起想个法子。 孟翠桥微笑道:你的心越来越细了。把正德送的夜明珠取来,塞在他手中道:这颗夜明珠,你拿去给白公子。 张恶虎奇道:皇上送你的,你不要么? 孟翠桥噗哧一笑道:蜡烛若是太贵,我多点几盏油灯也一样,不需要夜明珠照亮。 张恶虎笑道:啊,你取笑我!说着去呵他痒。 孟翠桥笑倒在春凳上,边求饶边道:适才我见阿绣妹子很喜欢这夜明珠,你拿去给白公子,让他送给阿绣妹子罢。 张恶虎道:你这人真古怪,在我面前总赞阿绣这儿好、那儿好,有甚好处总不忘留与她一份,偏生到了她面前,就冷言冷语,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阿绣都委屈死了,常常跟我抱怨,说嫂子讨厌她。 孟翠桥笑道:白公子喜欢她就行了,我喜不喜欢,有甚打紧。 巨蛟真是令梅龙县受灾不浅,虽只在城中祸害一夜,竟致五、六千县民伤亡! 百姓合力把亡者整理出来,放在街道上,让家中有失踪亲人的县民来寻找认领,但更多的人是被巨蛟吞食,尸身已无,许多人都没找到亲人,痛哭不止。 巨蛟闯入张府那日,张家也有十余名家丁给巨蛟吃掉,他们皆是家养仆人,为张家尽心竭力多年,张夫人让其父母妻儿拿出死者遗物,做衣冠冢。 出殡之日,梅龙县中央大街道路两旁,横竖挂满挽幛、挽幅、挽带、挽联,人人披麻戴孝,推拉着数千口棺木、灵车,呜咽之声千里不绝于耳!道士、和尚于墓地作法超度亡魂,一些并未遭难的县民也赶来吊唁。 张夫人携张府死者的亲属等来送行,一和尚正在念经,她不经意瞥见白映阳自马车上下来,大吃一惊,慌忙跑过去道:你怎么也来了! 白映阳道:林大哥他们为张家干活多年,今日出殡,我要送送他们。 张夫人怒道:你不能来这种地方! 白映阳忙道:不打紧,端午的香包我带了些,能辟邪,鞭蓉她们在家准备了柚叶水,待会回家我沐浴便了。 张夫人仍不放心,把他死死拽在身边,向道士要了张符纸塞进他香包里,只许他给死者鞠躬,不许碰香烛冥钱,待葬礼毕,立刻将人推回马车内。 张夫人的担心并非多虑,白映阳身子确实差得很,才钻进马车没多久,天气转阴,他打了个喷嚏,回到家已然感染风寒。 张夫人急得把雄红、鞭蓉等叫来一顿骂道:我说过多少次,绝对不能让二少爷去那些不干净的地方,你们一屋子人七八双眼睛,竟然看不住他! 西厢院不大,白映阳住在东首的宁安居,张夫人责备下人,住在静安堂的孟翠桥、保安阁的温玉福等都听见了,走过来看情况。 孟翠桥笑劝道:婆婆,白公子只是受了风寒,休息几日便没事了。 张夫人气急败坏道:若只是受风寒,我也不用担心了,前几日下暴雨他都没事,今日只是转阴些却病了!白映阳有阴阳眼,性属阴,张夫人总怕有脏东西缠上他。 温玉福道:姑妈,咱们不是请了道士给林大哥、吴兄弟他们念往生咒么,不如让人去把道士叫过来,瞧瞧是否有异样。 张夫人喜道:对对,快把道士叫过来! 温玉福立刻命人去张府请道士,少时,道士赶过来了,东瞧西瞧,叽里呱啦念完一通咒语,才说并无异样。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50) 张夫人至此方放下心。 白映阳其实病得不重,还活蹦乱跳的,闻言即跳起来道:咱们去吃豆腐饭吧。 张夫人怒道:不行,你要好好休息。把他按回床,命鹿韭去叫厨娘煮饭,端来房里给他吃。 白映阳急道:在房里气闷得紧,咱们还是出去吧,我不离开你便是。 张夫人笑道:气闷就开窗啊,一会儿我叫阿绣过来陪你。 白映阳还待撒娇,听说阿绣要过来,瞬间哪都不想去了,乖乖在床上躺好等她。 孟翠桥和温玉福见他像个小孩子般,都觉好笑。 张恶虎本是梅龙县保长,虽荣升县令,可新保长没选出来前,他仍得兼顾二职。 今日出殡,他在墓地主持大局,安抚家属,忙活一整天,又命人预备酒席,在城东广场摆好丧宴,待葬礼毕,大伙一起去广场吃饭。 全县人哭的、喊的、刨土的、掩埋的无不累得狠了,一到城东广场,随便客套几句,就狼吞虎咽起来。 张恶虎也是极饿,坐在首席吃饭,吃了一半,看见孟翠桥、孟莲蓬、温玉福和十余名家丁一起来了,却不见白映阳和张氏母女,问道:怎么只你们,娘娘他们呢? 孟翠桥道:白公子受了点风寒,婆婆和阿绣妹子在家里陪他。 张恶虎道:病得可严重吗? 孟翠桥笑道:哪儿严重?还生龙活虎的,是婆婆太紧张了。 张恶虎道:娘娘一向紧张他。 一行人坐下吃饭,孟翠桥边给孟莲蓬夹菜,边道:适才我们出门时,皇上也来了,他想陪白公子,让我跟你交代一声,不赴丧宴了,在家中和婆婆他们吃饭。 张恶虎笑道:他真喜欢小白羊,每日都来看望。 孟翠桥笑道:可不是,今日他还带了礼物送给白公子,你瞧,就是这个。说着指住自己脖颈的一串珍珠链子。 张恶虎见这串珍珠颗颗一般大小,呈金黄色,浑圆透亮,围在他颈中,发出淡淡的柔光,奇道:既是送给小白羊,怎地到了你这儿? 孟翠桥道:我送夜明珠给白公子,他便把珍珠送给我,这串珠子虽不及夜明珠贵重,却也是难得的佳品。 张恶虎道:原来是这样。 孟翠桥笑道:你那宝贝儿小白羊,一见蛟龙就晕倒,去趟坟地就生病,真没出息。 张恶虎瞪眼道:他担心你,以为你被滚地雷炸死了,这才吓晕倒,你还取笑他! 孟翠桥已从陈碧落口中得知,那日白映阳和孟莲蓬以为他在梦蝶园遇害,立时便晕倒一事,当下伸伸舌头道:我知他是真关心我,已跟他说多谢啦。 张恶虎盯着他脖子瞧了一会道:你很喜欢颈链,妆奁里各式各样都有,除去睡觉,旁的时候总戴着。 孟翠桥道:我自一十三岁后便开始戴了。 张恶虎道:虽然好看,难道不觉勒脖子么,勒到摸摸自己喉咙,顿时明白他戴颈链的用意。 孟翠桥吃了几口饭,忽然想起一件事,道:老虎,我有话问你。 张恶虎边吃边道:你说。 孟翠桥道:端午那晚,你不是和李姑娘泛舟么,为何我去找你时,是皇上与她在船中? 张恶虎闻言大皱眉头道:我不喜欢凤姐儿,不要她做老婆。 孟翠桥笑道:你与她话不投机么? 张恶虎道:可不就是!原本我想早早送她回家,再与你泛舟,哪知才把船划到埠头,就看见皇帝二弟,他日间酒喝多了,出来吹风,我便邀他上船一块喝酒。 孟翠桥听他称正德为皇帝二弟,大感有趣,笑道:莫非皇上瞧上李姑娘了? 张恶虎笑道:你说对了,皇帝二弟一上船,一对眼珠子直勾勾盯着凤姐儿,连眨都不眨,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好像要把凤姐儿吃掉一样。 原来那日孟翠桥和白映阳走后,张恶虎按他们的嘱咐,东拉西扯和凤姐儿说话。 当时他全无心思约会,只记挂孟翠桥,一会儿说小桥儿温柔体贴,一会儿说小桥儿善解人意,一会儿说小桥儿冰雪聪明三句中有两句都绕不开小桥儿,他越说越高兴,却把凤姐儿听得郁闷至极,起初还不时应上几句,到得后来,连应一下的兴致也没了。 正德来后,三人在船上喝酒,凤姐儿变得爱说话了,正德也对着凤姐儿笑。 张恶虎一直是个稀里糊涂的家伙,那晚不知怎地竟开了窍,居然看出二人互相之间有爱慕,如今笑道:我把凤姐儿的身世告诉皇帝二弟,说她是我邻居,孤苦无依,盼找个良人嫁了,若贤弟有意,将她娶回作娘子,那也是功德无量的好事。 孟翠桥嗔道:我辛辛苦苦找来的姑娘,你倒好,拿去慷他人之慨! 张恶虎道:我又不喜欢她,倘若娶回家,小老虎见到了,说我对不起你,还得跟我生气,到时三天不睬我,皇帝二弟既然喜欢,便让给他好了。 孟翠桥哼一声,但脸上全是欢喜之色,又想原来是老虎自作主张给人家牵红线,他还误以为凤姐儿见异思迁,在烟雨湖故意使坏,累得凤姐儿与皇上落水,实在惭愧,下次见着二人可得好好道歉。 张恶虎拉他手道:你生气啦? 孟翠桥道:我曾答应给你找个美貌姑娘做小妾,已说到做到,是你自己不爱,把她送人,下次我可再不给你找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将来你没儿女,可不许怪我。 张恶虎道:呸!你别欺我不读书,我也知不孝以不赡养父母为大,不知是哪个想抱孙子想疯了的酸儒,说甚无后为大。 孟翠桥笑道:是孟子说的。 张恶虎笑道:原来是你本家,你可小心些,要是也成了酸儒,迂腐不堪,我可受不住。 孟翠桥啐道:你才迂腐不堪! 张恶虎道:反正小老虎说要认我作爹爹,我有儿子啦,再不是甚无后为大。 孟翠桥道:小老虎可是我带来的,你怎么谢我? 张恶虎笑着给他夹菜道:是是是,多谢娘子。 孟翠桥道:你该说多谢相公。 张恶虎放下筷子,作万福状,嗲声嗲气道:多谢相公! 孟翠桥看他学女儿家行礼说话,那模样着实可笑,但丧宴上又不好笑出声,只得捂着嘴咬牙忍住。 第63章 变故 张恶虎惦记白映阳,大口大口吃饱就先回孟府了,张夫人等仍在宁安居吃饭,正德果然在,连凤姐儿也来了,一见他就招呼坐下喝酒。 那日巨蛟祸害梅龙县,张恶虎、正德、凤姐儿曾一起去县衙找简仁搬救兵,当时简仁的家小都赶出城避祸,正德恐凤姐儿跟着自己危险,让她也随简家的人一起走,待巨蛟铲除后,才命锦衣卫去把凤姐儿接到杜康山庄居住相会,凤姐儿方知正德是皇帝。 正德笑道:再过几日,我便要回京了,本想跟凤姐儿成婚再走,可白事当前,红事毕竟不妥。再者,凤姐儿有丧在身,等她丧期过了,我再请大哥、三弟去京城喝喜酒儿。说着就与凤姐儿一起向张恶虎敬谢媒酒。 喝了一会儿,正德问张夫人道:小白羊与令千金何时成婚? 张夫人笑道:现已近年中,筹备婚礼需要半年,最快也要到明年二月。 白映阳闻言喜滋滋去握张绣元小手,张绣元一张俏脸羞得通红。 张恶虎道:怎么这样久? 张夫人笑道:他们的婚礼要好好办,要跟你和小桥儿成婚时一样风光。 白映阳和张绣元大喜道:多谢娘娘! 张恶虎道:我和小桥儿的婚礼筹备只用了半个月。 张夫人啐道:你那是霸王,逼着全县人一起给你筹备,能不快么!难道要小白羊学你? 一桌人都笑了起来。 张恶虎撇嘴道:不快点娶回家,小桥儿不嫁我怎么办 白映阳笑道:小桥儿爱死你啦,怎舍得不嫁?你倘若不娶他,他连夜收拾包袱,上赶着来咱们家呢。 一桌人又是一阵大笑。 张夫人笑了一会儿,叹气道:话说回来,如今县里出这等大事,许多人都唉,所有红事还是要回避的,咱们又住小桥儿家,总得等张府整修好,回去再成婚。 张恶虎道:娘娘说哪里话,小桥儿又不是外人。 白映阳沉吟道:我在小桥儿家成婚,他应该不会介意吧 张绣元悄声道:还是听娘娘吩咐吧。 白映阳笑道:你说好就好! 吃到深夜,张夫人倦了,已先行回房,张绣元也挽着凤姐儿去休息,张恶虎和正德还在不停灌酒,白映阳则自己沏茶喝。 正德道:小白羊,上回你可豪爽,喝了五大碗酒,今晚怎却不喝? 白映阳道:我感染风寒,娘娘不让喝酒。 正德有些微醺,搂着他笑道:喝点酒病,身子热了才好得快!边说边拿酒碗喂他。 这烧刀子颇烈,白映阳给只喝得几口便脸红了,皱着眉头直嚷难受。 正德见状愈觉他可爱,忍不住在他脸蛋亲一口道:好弟弟 正喝得一塌糊涂,一名家丁焦急地跑来道:大少爷,不好了,大少夫人在门外跟人打起来了! 张恶虎跳起道:跟谁打架?边说就往外走。 白映阳和正德连忙跟去。 宁安居的厅堂坐有正德带来的六名美少年,都是东厂高手,见皇上从内堂出来,即跟在身后保护。 家丁边一路小跑边道:大少夫人和表少爷、莲儿少爷回到家门口,走来一个男人,一直盯着大少夫人看,还古里古怪地笑。表少爷喝斥他,他不但不走,还赞大少夫人的珍珠项链漂亮,问是从哪儿来的。大少夫人一生气,就跟他动起手来。 一行人来到孟府大门外,果见孟翠桥与一男子过招,他徒手攻击,把对方逼得连连倒退。 张恶虎和白映阳认得此人,是年初时在万里留香,被张恶虎连抛三次还欢天喜地的朱姓男子,张孟成婚之日,他还派人送来许多价值不菲的贺礼。 正德忽道:咦,是我祖王叔。 二人吃了一惊,齐问:怎么是你祖王叔? 正德道:他是我太|祖父兄弟的玄孙,江西宁王。 二人佩服道:这么山长水远的亲戚关系,你竟然一下子就能算得清楚! 正德笑道:昨儿个他曾来杜康山庄作客,江彬拿玉牒查了,否则我便是见到也不认得。又道:大哥,我看祖王叔不是轻薄嫂子,我送小白羊的珍珠是祖王叔所赠,小白羊又转送给嫂子,祖王叔必是见到嫂子戴了这珍珠,故多看上一眼,问上一句。 张恶虎点点头,眼见二人交手,宁王明显不是对手,孟翠桥占尽上风,且他只是抢攻宁王右臂,没有下杀手,当下并不制止。 孟翠桥招招快狠,但并不攻击宁王要害,只抢攻他右手,倒像是要把宁王臂膀扭断般。 正德见孟翠桥招式优美,出招奇快无比,把宁王逼得狼狈不堪,不由暗自啧啧称奇,心道:嫂子之前是江南的温柔美人,全无武功,只嫁给大哥短短数月,不但学会功夫,且进步如此迅速,好似已在我之上!看来大哥本领过人,教的徒弟也厉害至极,有机会我得向他讨教讨教。 这时街角又转出一行人,有大有小,有男有女,他们衣饰华贵,身上都有佩剑,大半夜路过此间见有人动手,都是一怔,待看清楚过招双方面貌,齐惊道:是朱公子!拔剑在手,把孟翠桥围在中间。 一小男孩儿自人群中跑出来,急道:舅舅正是万里留香跟宁王在一起的那个雪白的小男孩儿,他仍穿了一件鹅黄色斗篷,戴了斗篷帽,头上白发已不如何显眼。 正德认得是宁王的手下,笑道:王爷跟张大人的夫人切磋武艺,你们可别插手,否则王爷若赢了,也不大光彩。 宁王手下昨日随宁王去杜康山庄拜见皇上,认得是正德,都暗暗称奇,为何王爷半夜与人切磋武功,皇上却在一边旁观,当下也不敢贸然上前相助。 宁王听见正德的声音,知道皇帝在场,他本就不及孟翠桥,这一下更分心,一时间手忙脚乱,孟翠桥一掌往他脸面袭来,他早已退至墙边,双手又被制止,再无法避让,只道这一掌定要拍肿脸,却见对方招式一变,把他右臂衣袖连根撕下,手腕也现出一块大疤。 孟翠桥扯去他衣袖便不再进攻,退在一旁,对他怒目而视。 宁王手下见王爷受伤,无不大惊,指住孟翠桥怒道:比武切磋,你为何下此狠手? 宁王道:不打紧,她没伤我,手腕上的疤是旧创。向孟翠桥作揖道:原来是张大人的夫人,在下朱宸濠,无意冒犯夫人,望夫人恕罪。 孟翠桥冷冷道:你是宁王? 宁王适才经过孟府门前,遇见孟翠桥,多看了几眼,固然是看他戴了自己送给正德的珍珠,但更多是因对方容颜无双,心动不已,此时听佳人询问,忙道:在下正是! 正德笑道:嫂子,这位是我祖王叔,当中多半有些误会,嫂子就原谅他吧。 孟翠桥冷哼一声,把撕下的半截衣袖抛在地上,拉了孟莲蓬,头也不回地进屋去。 张恶虎向宁王一拱手道:失陪。追着二人进屋,白映阳、温玉福与张府众家丁也紧随其后。 宁王的手下见这美貌娘子如此生气,暗忖多半是王爷出言轻薄,惹恼了对方,这才大大生气。又想王爷平日身边美女如云,个个主动献媚巴结,只盼获得他宠幸,他都不大搭理,今日难得主动向女子示好,偏却当众碰了钉子,无不暗自好笑。 正德见宁王依然望着孟翠桥离去的背影,痴痴发呆,哈哈一笑道:祖王叔,她可是我结义大哥的妻子,也是我嫂子,您莫要再想啦。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51) 宁王道:真是可惜之至。 正德笑道:何事可惜之至? 宁王叹道:美丽的女子总是别人的老婆。言毕,二人同时哈哈大笑。 张、白、温三人跟孟翠桥回到西厢院,张恶虎随他进了静安堂内室,见他哄小老虎睡下,自躺上床,面无表情看着纱帐顶,当即走过去,坐在床边道:小桥儿,宁王是不是得罪了你? 孟翠桥道:是啊。 张恶虎道:皇帝二弟说多半是误会。 孟翠桥道:那可未必。 张恶虎道:你也教训了他一顿,别再生气啦。 孟翠桥道:我没生气。 张恶虎陪笑道:那你怎地不开心? 孟翠桥瞥了他一眼,翻身面朝里,凭他如何问,只是不应。 张恶虎见他没精打采,又不理自己,正不知所措,这时正德在门外叫他,他应了一声,又不能丢下孟翠桥,一时不知如何进退。 孟翠桥坐起笑道:我就算生气,也不是气你,皇上叫你去喝酒,快去罢。 张恶虎见他笑不由心,叹了口气,退出房去。 正德道:嫂子怎么样? 张恶虎道:他心情不佳,睡下了。 正德笑道:嫂子准以为祖王叔轻薄她,故而生气,睡一觉,明儿就好了。推张恶虎和白映阳回房继续喝酒,见温玉福想回保安阁,顺手也把他拽进屋。 白映阳见到温玉福来很不高兴,哼道:你身子不好喝什么酒?回房睡觉去。 温玉福满脸尴尬。 正德近日天天来看白映阳,已知他和温玉福不和的前因后果,笑道:小孩儿家不要那么记仇,喝几碗酒,明儿仍是好兄弟。说着把二人抓住,一人喂一大碗烈酒。 白映阳早前已给他强喂大半碗烧刀子,如今又是一大碗,温玉福跟他一般不胜酒力,酒才下肚,二人立时晕晕乎乎站不稳,脑瓜儿一碰,齐齐摔到床上。 正德哈哈大笑道:两个小娃娃儿恁没用! 第64章 大丈夫 二人跳起来怒道:说谁没用?再来一碗也干了!一人又喝下半碗,随即又倒在床上。 张恶虎喝了几碗酒,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宁王身边那个小男孩儿当真古怪,全身白白的,连头发也是白的,却又不像少白头,莫非是白头鬼 白映阳一听白头鬼三字,吓得一哆嗦,往张恶虎后背挪近。 正德道:不是,那孩儿是祖王叔的侄儿,生下来就是白白的,说起来他还是我叔辈。 张恶虎笑道:那么小的叔叔。 温玉福插嘴道:白头鬼是什么? 正德道:白头鬼是江湖流传甚广的轶闻,小白羊应该听说过对吧。 白映阳点头道:小时听爹爹说过的 张恶虎笑道:小白羊听了,吓得晚上不敢起来,结果尿床了。 正德哈哈大笑。 白映阳脸蛋涨得通红,啐张恶虎一口。 温玉福好奇道:很吓人么,我没听过,皇上,你说给我听好不好? 正德笑道:是一个妖怪的故事,你不怕吗? 温玉福道:我不怕。又道:白头鬼是妖怪吗? 正德道:相传在蜀山一带,有一鬼镇 温玉福道:是有许多鬼住的镇么? 正德笑道:那倒不是,鬼镇是说镇上空荡荡,无人居住。 温玉福道:既是城镇,为何无人住,是住宿条件不好,大伙都搬走吗? 正德道:那鬼镇本叫杜鹃镇,原也十分繁华,只是后来出了一件怪事,镇上有一位姓柳的商人,常年外出做生意,不在家中,他的妻子柳氏,空房寂寞,竟与家中饲养的一条大白犬交|媾 温玉福吃惊道:这这如何使得! 正德道:后来柳氏怀孕,引得街坊邻里争相议论,都说是那大白犬的孽种,商人起初并不相信,哪知十月分娩,竟生下一只全身白毛的怪物,把商人和家中仆人全都咬死了。 温玉福脸色陡变,颤声道:这这是编出来的故事罢? 白映阳道:你不是说不怕么? 温玉福嘴硬道:哪哪里怕了钻进被窝,兀自问道:后来如何? 正德道:后来大伙把柳氏、大白犬、白毛怪物抓来,押上公堂审理。柳氏败坏伦常,判处凌迟,大白犬也给杀了,白毛怪物却逃脱,躲在镇上不知行踪,夜晚就悄悄钻进人家里吃小孩儿。 温玉福颤声道:吃刚生下来的小孩儿么? 白映阳伸手进被窝,倏地捉他脚踝道:你这么大的也吃! 温玉福吓得大叫,扑到表哥怀中,双脚在白映阳脸上一阵乱蹬道:走开、走开! 张恶虎笑道:小白羊,别吓唬他。 正德笑道:大伙都捉不住白毛怪物,无计可施,就请来一位侠客,他还是一名乐师,江湖人称百里杜鹃者。百里大侠擅用古筝作为兵器,在城头弹奏一曲,果将那白毛怪物引出来,与之在城头斗上三日三夜。 温玉福道:百里大侠胜了么? 正德摇头道:他们斗得两败俱伤,百里大侠瘫倒在地无法动弹,那白毛怪物却狂性大发,在镇上不论男女老幼,一见就杀,竟是要屠城!最后撞入铁匠铺,把烧铁的炉子撞倒,烈火蔓延整个城镇,烧了好几日,将一切烧得精光,镇上的人都死了,从此成为鬼镇。 温玉福听罢沉吟道:这个故事是编的吧? 正德道:你怎说是编的? 温玉福道:铁匠铺的炉子能有多大,撞倒了就把整个城镇烧掉,我不信,旁人都不救火么? 正德笑道:说得是,毕竟这个故事在江湖上流传近百年,谁也不知真假,况人口相传,总不免有所差异。 张恶虎也道:照我爹爹说的,是百里大侠胜了白毛怪物,但他仁慈,不忍杀对方,便放走白毛怪物,让他离开杜鹃镇,从此不许回来。白毛怪物心有不甘,中途折返,趁夜在镇上各处倾倒硫磺、硝石、菜油,放火把城镇烧掉的。因是半夜纵火,大伙都是睡梦中被烧,这才没有逃脱。 温玉福心惊胆跳道:这鬼恁地残忍! 正德道:因此才被称白头鬼啊,人与兽相交合产下妖孽,继而生出灾祸。 温玉福想了想道:害梅龙县的两条蛟龙是不是也是人与兽所生,以至生出灾祸。 白映阳道:蛟龙是龙和蛇生的,人怎生出这等怪物? 温玉福道:咱们只在古籍上听说过蛟龙,谁也没真的见过,你怎知那两条四脚蛇真是蛟龙?说不定是人与蛇、蜥蜴、蚯蚓、蜈蚣这些相交生下的怪物。 白映阳伸伸舌头道:什么人会跟这些东西相交? 温玉福道:奚宣赞就喜欢跟蛇相交。 白映阳啐他一口,仍辩道:即便是,人跟这些东西怎能生出这种怪物来?还那么大。 温玉福道:只是一种自然不能,先是蛇跟蚯蚓相交生下一物,再是蜥蜴跟蜈蚣相交生下一物,二物再相交生下一怪,人若与此怪相交,再生出这等稀罕品种,并非不可能。 白映阳道:怎可能有人会和这种奇形怪状的东西相交? 温玉福道:你怎知没有,说不定那人是个疯子。 白映阳道: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温玉福哼道:你见识浅薄,我不和你说。 白映阳大怒,伸出双手,去掐他两边脸颊。 温玉福吃痛,也去掐其脸蛋。 他二人前些日子因张夫人乱点鸳鸯谱之事生分,而后常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闹不休。 张恶虎见他们又吵起来,还不知要掐到何时方休,岂知二人喝了不少酒,只掐得一会儿,头重脚轻,抱在一起呼呼大睡,张恶虎拉过被褥,给二人盖上。 少顷,正德也困倦起来,钻进被窝里,抱着白映阳一起睡觉。 张恶虎记挂小桥儿,回房去看他。 孟翠桥还没睡着,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发呆。 张恶虎在床边坐下道:你怎么了? 孟翠桥见他回来,迟疑着坐起道:老虎我有件事想说与你听,但怕你生气 张恶虎笑道:咱们相识之日,你就开始骗我,那时你不怕我生气,如今反倒害怕? 孟翠桥张张嘴,却不说话,看了看他,欲言又止,半晌又皱眉垂下头。 张恶虎道:你平日颇爽快,有甚话但说无妨。 孟翠桥这才低声道:上回你去石沟崖杀蛟龙时,我也去了 张恶虎笑道: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才去的,对不对? 孟翠桥犹豫良久,道:我我我见到那条大蛟龙 张恶虎一怔道:大蛟龙?呆了半晌,惊道:你看到的是端午节那条蛟龙? 孟翠桥点点头。 张恶虎惊道:你早知有一条更大的蛟龙? 孟翠桥低下头道:是 张恶虎道:你为何不跟我说? 孟翠桥小声道:我见那蛟龙大得如此吓人,我怕你去杀它不敢和你说 张恶虎怒道:你若一早说出来,我即便杀不了它,也能设法通知朝廷派军队去石沟崖对付,不必等它钻进城里,伤那么多人命这次端午节,你知道死了多少人么? 当初孟翠桥在石沟崖看到如此巨蛟,心惊胆颤,只怕张恶虎去跟它拼命,旁的哪还顾得了?如今被他严厉喝斥,羞愧得无地自容,半晌方颤声道:我我发现蛟龙后,也想过要设法弄死我配了厉害的毒药,抓来不少野猪、野鹿、山羊将毒下在上面,悄悄抛在蛟龙附近,那些猪羊一下子就毒死了可蛟龙吃了它们身子,竟全然没事 张恶虎记起以前在芙蓉斋,常常有昆虫死在墙角,花木也枯萎了,原是他在试毒。 孟翠桥颤声道:老虎你要是生气便打我吧 张恶虎见他脑袋都快垂到胸口,叹道:事已至此,我打你也无用,何况蛟龙在石沟崖盘栖那么久,我身为梅龙县保长,却没及时发现,没能阻止灾祸发生,难辞其咎 孟翠桥道:那蛟龙皮肤颜色与山石无二致,它伏在森林里,如同小山,难以辨识,我也是凑巧见到头颅,方知是蛟龙。 张恶虎点点头,说道:你虽知情不报,但蛟龙也不是你引来的,你无意害人,也曾想方设法要除掉它,只是并未成功,最终那蛟龙仍是你不顾性命除掉的。 孟翠桥道:老虎,我做错了事,你若气我,要打要骂都可以,千万别不睬我。 张恶虎道:我几时不睬你了。 孟翠桥道:我是说将来,万一我又做错事,惹得你生气。 张恶虎忍不住笑道:你现下就知将来会做错事,定是已有想法了吧。 孟翠桥给他识破心思,脸上一热,咬唇不语。 张恶虎道:你瞒我的事情还很多,直到今日,我仍不知你是何来历。 孟翠桥沉默半晌道:你若想知道,说与你也无妨话至此,又是良久无声。 张恶虎柔声道:不想说便不说罢,反正你不想让我知道,说了也是真假参半,咱们一生一世在一起,日子长着呢,等你信得过我了,再告诉我。 孟翠桥鼻子一酸,忍不住流下泪来,扑在他怀中道:我不是信不过你我心里有好多话想告诉你,只是我怕连连我不敢说!老虎,你答允我好不好,无论我将来做了什么错事,你都原谅我,好不好? 张恶虎拍拍他肩膀道:你不想我生气,不做错事就行啦。 孟翠桥道:你不肯答应我么? 张恶虎道:我又不知你说的到底是什么,如何答应? 孟翠桥道:我不过求你一个小小的许诺,你也不肯答应么? 张恶虎道:许诺容易得很,可你要作了天理不容的坏事,叫我如何原谅? 孟翠桥嗔道:原来在你心里,我是专干那天理不容的坏事的家伙! 张恶虎陪笑道:不是 孟翠桥哼道:若是白公子求你,你早就答允了罢。 张恶虎笑道:小白羊才不会求我。 孟翠桥道:怎么? 张恶虎笑道:他与我一块长大,我的脾气他是明白的,他虽任性顽皮,却不会当真惹恼我,更不会做我无法原谅的事。 孟翠桥道:话别说太满,他如果做了天大的坏事,你当真不原谅他么? 张恶虎笑道:小白羊不会的。 孟翠桥道:我是说如果,如果他做了天理不容之事,违背道德伦常,你当如何?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52) 张恶虎见他不停追问,顿生疑心,怕他真要去为非作歹,旋即正色道:大丈夫光明磊落,绝不可做违背伦常之事,我纵然识字不多,却也知道义二字,不求出人头地,但求对得起天地良心。小白羊读书识字比我多,自当比我更加明白个中道理,倘若仍做出那不仁不义之举,我自不会轻饶他。说到此,认真看着孟翠桥道:你也一样。 孟翠桥又畏又怕,但思及自己心上人竟是这般正气凛然的大英雄,不禁骄傲无比,爱慕敬重之情陡又添了几分。 第65章 伤离别(上) 自从张家人搬至孟府后,孟翠桥忙碌了许多,家务亲自料理,不论巨细,一切安排井井有条!对张恶虎、孟莲蓬亦是问寒问暖,照顾得无微不至,渴了急斟茶,饿了忙煮饭,就差没亲手把茶饭喂进二人嘴里。 张府上下都笑言他得皇上恩赐,正式作了大少夫人,心情愉悦,故而如此。 这日吃过午饭,张恶虎躺在贵妃椅上闭目养神,忽而门声响起,他知是孟翠桥进来,并不睁眼,但听脚步窸窣,孟翠桥进了内室,他悄悄睁一只眼偷看,见孟翠桥自衣橱拿了衣衫,转到纱屏后更换,还警告道:你不许偷看。 张恶虎笑道:稀罕么。 孟翠桥嘻嘻一笑,不多时从纱屏转出来,走到他跟前,啪一声张开一柄白纸扇道:你瞧我这样好不好看。 张恶虎见他披一身杏色纱衫,腰缠玉带,金丝束发,却是男子装扮,好奇道:你怎地这样打扮? 孟翠桥笑道:我本是男子,这样打扮有甚何稀奇。坐到他身边道:我这样穿好看吗? 张恶虎自与他相识,只见他着过一次男装,就是初识那晚在保甲府,他衣衫湿了,换上白映阳的衣衫,端的是风度翩翩,潇洒绝尘!此刻再见到,不禁赞道:你着男装比着女装好看,真是个温文尔雅的美少年! 孟翠桥笑道:我今年二十三岁啦,还是甚少年? 张恶虎少见他男装扮相,如今见到,很是新鲜,伸手搂他腰抱到身旁,见他纱衫并非新制,问道:这件衣衫是旧的吗? 孟翠桥笑道:是旧衣衫,以前我着女装烦了,也换男装穿穿。 张恶虎不悦道:我知道,你换男装是去找那些小姑娘玩。 孟翠桥扮个鬼脸道:你还耿耿于怀么?我跟你一起后,可再没去找姑娘。又道:你别看我这样,我以前也是个贪玩的,在赋音楼阁不顺心了,就换上男装,跑到城外树林摘果子,去小溪捉鱼捉虾烤着吃,还去爬山天黑了若赶不及回城,我就在野外过夜。 张恶虎笑道:胆子真大,荒郊野地的,你也不怕野兽来把你叼走。 孟翠桥笑道:是甚野兽?若是遇见一头大老虎,我才不怕呢。 张恶虎笑道:大老虎来吃你啦!说着把他扑倒贵妃椅上,轻轻吻他脖子。 孟翠桥给他吻得极痒,笑着闪避。 张恶虎见他笑容灿烂,又去呵他痒。 孟翠桥笑倒在贵妃椅上,纱衫一团凌乱。 张恶虎虽不懂情爱之事,但与孟翠桥成婚后,二人相亲相爱,时常有亲密举动,如今抱着孟翠桥,他脑中迷醉了,鼻子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荷香。 正如沐春风,蓦听有人道:大少爷,皇上请你去喝酒。是藕心的声音。 孟翠桥轻声道:老虎皇上又请你去喝酒了。 张恶虎道:是啊 孟翠桥道:他就要回京城了,想必是饯行酒。 张恶虎含含糊糊道:多半是的 孟翠桥笑道:你怎么还不去? 张恶虎道:你也一起去吧 孟翠桥道:我倦得很,不去啦。 张恶虎暖玉在抱,如何舍得放开,待要不理,却听白映阳的声音在外头隐隐约约道:刚才我看见小桥儿进门时,在里头上锁了,大白天锁门,还不让小老虎进去午睡,他们肯定在里头亲热 又听温玉福的声音隐约道:说不定她只是进去换衣衫 白映阳的声音笑道:你表哥在房里看他换衣衫,看着看着,自然就亲热上了。 温玉福的声音啐道:说得好像你瞧见般。 白映阳的声音笑道:我不用瞧见也知道 孟翠桥微微一笑,对张恶虎道:你去喝酒吧。 张恶虎当即站起穿衣,正欲出门。 孟翠桥又叫住他道:你别走 张恶虎坐回他身边道:你还有甚话说? 孟翠桥仔细看了他一会儿,说道:你抱抱我 张恶虎心想平日总是他在照顾自己,如今突然撒娇,像个小孩儿般,倒挺可爱,抱入怀中一吻。 孟翠桥道:还要 张恶虎又吻了一下。 孟翠桥笑道:还要。 张恶虎哈哈一笑,又吻了一下。 孟翠桥笑道:还要! 张恶虎吻着他滚上贵妃椅,正要胡闹,哪知又听白映阳在外头对温玉福道:这么久不出来,肯定是小桥儿死缠着不放你表哥走,要跟他亲嘴呢。 张恶虎皱眉道:他怎么知道的? 孟翠桥想到端午节那日在又一村发生的事,摇头暗道:真是个古灵精怪的小鬼。 张恶虎穿好衣衫,才走到门边,孟翠桥又叫住他,他回头笑道:还有甚要交代? 孟翠桥看着他,半晌方道:你要保重身子。 张恶虎哈哈大笑道:你怕我又多喝酒么?放心吧,我只喝想了想道:二十三十斤吧! 孟翠桥微微一笑,说道:再见。 张恶虎与他道别后,出来笑啐白、温二人道:两个小鬼头,在门口叽叽喳喳作甚! 白映阳嘟嘴道:谁让你半日不出来,在里头风流快活,却叫我们在外面喝西北风。笑嘻嘻问道:你们适才在房内作甚? 张恶虎道:你刚才不是都知道了吗? 白映阳道:只有亲嘴?我不信! 张恶虎瞥他一眼,再不搭理,出得孟府,见正德派来的马车早在门前等候,来接他们的人名叫方平,是个美少年,自是正德身边的太监。 马车一路朝北奔往杜康山庄,上回张恶虎和白映阳曾去过一次,这山庄坐落在北郊,周围绿树环绕,马车来到山庄前,便听得屋内有丝竹声欢笑声。 方平把三人领入大殿,但见十余名美貌歌姬在殿中弹唱起舞,左右各设有几十余桌酒席,在坐的人并不陌生,均是那日一起斩杀蛟龙的: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捕快、壮士个个都已喝了得差不多,兴致高昂地吆五喝六、猜枚划拳。 正德见三人来到,笑吟吟道:你们来得最晚,一人罚酒一杯。 三人各喝了一杯,正德又问:嫂子怎地没来? 张恶虎道:他倦了,在家中休息。 正德道:可是身子不适,用不用请大夫去瞧瞧? 白映阳笑道:不用不用,今日下午他和大哥在房里因此倦了,嘻嘻嘻! 周围众人听见了,无不哈哈大笑,更有人吹起口哨。 正德笑道:也罢,咱兄弟喝酒,嫂子若在,只怕大哥还不敢多喝。 温玉福还没坐下,忽看见燕天然也在席中,正往这边瞧,于是走过去笑道:燕小子,你也在这儿。 燕天然哼道:温病鬼能来,我怎地不能来? 温玉福笑道:我表嫂没来,你见不到她,是不是很失望? 燕天然冷笑道:总好过你,虽说每日都能见到她,可她只顾跟相公恩爱,全不把你放在眼里。 温玉福大怒,骂道:燕小子,你 二人边喝酒边斗嘴,争执的内容无不围绕孟翠桥,声音奇大,引得旁人侧目。 正德咋舌道:这俩小鬼暗恋嫂子,竟还敢当众高谈阔论。 张恶虎笑道:小孩儿家,理他们作甚。他胸襟豁达,觉得小桥儿是世间最好的人,人人都爱那才正常,倘若这两个小鬼反而不爱,多半是脑子有毛病。 这时,凤姐儿自后堂走出,她脸上不施粉黛,身上依旧素色,自是因孝期之故,她见到张恶虎等,走过来万福,附在正德耳畔悄声说了几句话,又转回后堂。 正德笑道:凤姐儿说有孝在身,不宜在此热闹场合,咱自己喝吧。 张恶虎又喝了一杯,说道:你把凤姐儿带回京,要封她做贵妃娘娘吗? 白映阳笑道:皇帝二哥喜欢凤姐儿,说不定一进宫就是皇贵妃娘娘。 正德笑道:封贵妃娘娘还是皇贵妃娘娘,都不打紧,后宫就皇后一人,只要她不反对,一切好办。 白映阳道:要是她反对呢? 正德笑道:朝中那群大臣整日价唠唠叨叨地烦我,就是要我赶紧选侍立妃,如今我带凤姐儿回去,他们知道了肯定高兴得紧。要是皇后不答应凤姐儿作贵妃,我让那群大臣也唠叨她,她定然答应,哈哈! 白映阳笑道:你真坏! 张恶虎道:皇帝不是有三宫六院,佳丽三千么,你怎么只得皇后娘娘一个老婆? 正德笑道:这有甚稀奇,我爹爹也只有我娘娘一个老婆。 明孝宗弘治皇帝一生只娶张皇后一位妻子,成为一段佳话,世人传颂弘治皇帝情深义重。 白映阳笑道:你学不了你爹爹啦,你要娶凤姐儿当小老婆。 正德笑道:大伙儿都催我立妃,我也无法,只好赶紧挑,总好过让皇后来给我选。 白映阳道:皇后给你选的不好吗? 正德皱眉道:当然不好啦!上回她召了一大群侍女到坤宁宫,叫我过去看,还热情洋溢地问我觉得哪个好哎哟,我都不知该怎么回答她让老婆帮挑小老婆,总有点儿怪怪的忽问张恶虎:大哥,嫂子会给你挑小老婆么? 张恶虎心想:凤姐儿原本就是小桥儿找来的我当小老婆的。点头道:会。 正德道:那她有没有问你觉得小老婆好不好? 张恶虎想了想道:好像有。 正德震惊道:啊哟,女人真古怪,干么要问这些无聊问题? 张恶虎暗暗好笑道:他可不是女人。 第66章 后会有期 杜康山庄笙歌鼎沸,大伙又是行令又是猜拳,黄汤入肚,一个个颠三倒四,也不管认不认识,全都抱在一起,好像见到失散多年的亲兄弟般欢喜。 张恶虎来时亦兴致勃勃,与众欢饮,可申时一过,不知怎地,突然坐立不安起来,酒也不喝了,不住抬头去看架子上的漏壶。 正德喝得高兴,拿着酒壶摇摇摆摆朝白映阳走去。 白映阳上次在万里留香喝得吐了,尝到大苦头,如今再不敢逞英雄,见正德朝自己走来,生怕他又要拿酒来灌自己,忙躲到张恶虎身后。 正德醉眼朦胧,看不见白映阳,转见温玉福和燕天然仍在争执,便打算再当一回和事佬,走过去捉着二人喂酒。 白映阳松了口气,却见老虎心情不佳,奇道:你怎地了? 张恶虎皱眉道:我胸口闷得很,觉得心烦 白映阳道:是不是累了?伸手给他推拿。 张恶虎摇头道:我想见小桥儿 白映阳噗哧一笑道:原来是想他啊,才分开不到两个时辰罢。 张恶虎叹道:是啊,往时也不会这般想,今日不知怎么就 白映阳看向正德,见他把温燕二人灌醉,自己也酩酊大醉,已由两名太监扶进内堂休息,说道:既如此,咱们回家吧,反正天色不早了。 张恶虎忙不迭点头,抱起烂醉如泥的温玉福,向众太监道别,坐马车驶离杜康山庄。 回到孟府时,天空金灿灿,已是黄昏时分,张氏母女和孟莲蓬正在花厅吃晚饭,听说他们回来,家丁忙去迎接,少时,就见张恶虎抱着醉醺醺的温玉福,与白映阳一同走进屋来。 张夫人惊道:福儿怎么醉成这样? 白映阳笑道:皇帝二哥又想拿酒灌我们,好在我躲得快,没让他捉到,福儿不走运,给捉住了,被灌得一塌糊涂。 张夫人摇头叹气,命厨娘赶紧去煮解酒汤。 春秋二画等闻讯赶到,齐把自家少爷搀回保安阁休息。 张恶虎见大伙都在,独不见孟翠桥,问道:小桥儿呢? 张夫人道:自你们出去,她便说身子倦,在屋内休息,我已命鹿韭去给她送饭。 白映阳道:张家的规矩,晚饭一家人要一起吃,怎能惯着他。 张夫人道:咱们搬来孟府,她一直忙里忙外,片刻没停歇,就让她好好休息吧。 张恶虎道:我去看他。 孟莲蓬道:大老虎,你不吃饭么? 张恶虎道:待会再吃话未说完,人已走出院门。 白映阳要吃饭,不跟他去,丫鬟取来碗筷给他盛满。 西厢院的众丫鬟小厮都在各自房中吃饭,见大少爷进来,忙放下碗筷跑出来迎接。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53) 张恶虎全不搭理,径直走到静安堂前,此时大门忽而开了,一个丫鬟自内退出,正是母亲派来给小桥儿送饭的丫鬟鹿韭。 张恶虎道:大少夫人醒了么? 鹿韭道:婢子见门没上锁,就自行推进去,屋里没点灯,大少夫人好像还在睡觉,婢子叫了两声,大少夫人不答应,婢子不敢打扰,便把食盒放在桌上了。 张恶虎点头道:你回去侍候夫人吧。 鹿韭道:是。返回花厅向张夫人禀告:婢子已把饭菜送进大少夫人房里。 张夫人道:好,你下去吧。 白映阳笑道:今日中午,皇帝二哥派人来请咱们去杜康山庄喝践行酒,老虎和小桥儿在房里,半日都出不来。好容易出了门,到得杜康山庄,老虎喝着酒,却说想见小桥儿,坐都坐不住,现今一回来就进房找他,肯定有许多悄悄话说,我看他们是不会出来吃饭啦。 张氏母女和众丫头听完,都忍不住格格娇笑。 孟莲蓬道:他们到底说甚悄悄话? 白映阳笑道:你问来作甚? 孟莲蓬嘟嘴道:他们朝也说,晚也说,总说不完,叽叽喳喳的,吵得我夜里都睡不着,我问他们有甚话说那么多,他们总不肯告诉我! 众家人听他这般抱怨,更是笑弯了腰。 孟莲蓬在孟府,本有自己的房间,就是梦白河二层,现下让与张绣元住。 如今家中人多,他便与张恶虎、孟翠桥同住静安堂,张恶虎和孟翠桥住东首房,他住西首房,东西两房中间是小厅,两间房门仅用流苏帘子隔开,张、孟二人半夜嬉戏,孟莲蓬自是听得一清二楚。 白映阳笑道:你若嫌吵,过来跟我住,如何? 孟莲蓬道:不,我想跟姑娘和大老虎睡 一句话还没说完,猛听西边传来一声震天怒吼,一屋子人吓得跳将起来。 张夫人惊道:怎么这么大声? 白映阳道:是老虎的声音。 大伙随张夫人一同赶往西厢,才踏进院门,就见张恶虎站在院中,指着一群家仆破口大骂,张夫人忙道:老虎,出甚事了? 张恶虎急道:小桥儿不见了! 张夫人惊道:怎地不见了? 张恶虎跺脚道:他不在房里! 张夫人一怔,道:是不是睡醒走出来了,怎就说不见? 张恶虎指住一干下人道:这群没用的饭桶,我问他们大少夫人去了哪儿,一个个全不知晓! 张夫人道:他们都有各自的活儿,总不会一直待在西厢,小桥儿又不喜人跟随,自走出来,没瞧见也是有的。我看小桥儿多半睡醒了,出来散步透气罢了,你无需如此动怒。 张恶虎点点头,仍然心绪不宁,冲众家丁喝道:快去给我找! 众家丁近来已很少见大少爷这般烦躁了,慌忙应声逃离西厢院。 张夫人见儿子在院中来回踱步,一副心浮气躁的模样,问白映阳道:他怎么了? 白映阳道:今日下午就这般心神不定,我问他怎地,他只说想见小桥儿。 张绣元道:我瞧哥哥是新官上任,却要收拾一大堆烂摊子,累着了,这才心神不定。说着走去挽哥哥的手,牵他进房里坐。 张恶虎才坐下就不耐烦,拍案道:这些饭桶,怎么半日还不带小桥儿回来! 张绣元安慰道:你不要心急,他们才去并没多久。 张夫人在他身边坐下,按着他手背道:老虎,你究竟怎么了? 张恶虎皱眉道:我心烦得很我想见小桥儿我总觉得他要走 张夫人安慰道:这是她家,莲儿也在,她能走去哪儿? 张恶虎顿足道:我不知道我就是觉得,他要离开我! 张夫人听得不知所云,但见他焦躁的模样,显然不像开玩笑,对徐姑姑、富贵、花开等道:命人赶紧把大少夫人找来,别让大少爷胡思乱想! 徐姑姑等应声立时去了。 孟莲蓬和菡萏、雄红、泽芝等在院中说笑,起初听说孟翠桥不见了,他还在想:姑娘爱画画,以前就常常去郊外画风景,一二日不回家也属寻常。待听张恶虎说觉得孟翠桥要走,突然害怕起来,急跑进屋扯住他道:你说姑娘要走,是甚意思? 张恶虎心烦道:别吵! 孟莲蓬顿足道:姑娘去哪儿了? 张恶虎大怒道:烦死啦! 孟莲蓬大哭起来道:我要姑娘! 张夫人急把他搂进怀里,斥儿子道:别吓坏孩子!安抚良久,孟莲蓬才止住眼泪,张夫人招手叫来菡萏雄红,让他们把莲儿少爷带回西首房的暖阁里去,好生照看着。 泽芝也跟着进来,他还没到过大少爷和大少夫人的房间,一进来就好奇地东张西望,突而瞥见张恶虎坐的位置,旁边一张桌子上放的食盒,盒下方好像压着一张纸一样的东西,忍不住伸手去扯。 白映阳生怕他再惹老虎暴跳,忙拉开问道:泽芝,你作甚? 泽芝道:食盒下面压有张纸。 所有人都听见了,一起朝桌子看去,食盒下方确实压着什么。 张恶虎忙把食盒挪开,是一封信,面上写着张二虎亲启,他认得是孟翠桥的笔迹,心脏砰砰直跳,拆信的手都在发抖。 众家人见他看信蓦地脸色大变,忙问道:上面写了什么? 张恶虎更不答话,抛下信就往外奔。 白映阳忙把信捡起来,只见上面语句通俗地写道: 老虎: 见此书信,我已离开梅龙县。我要去办一件要紧事,待事成之后,自会回返与你相见,请代我好好照顾莲儿。我的物品亦交由你处置,千万莫来找我,切记切记。 桥儿亲笔 张恶虎奔至马厩牵出玄龙马,骑上冲出孟府。 巡城保丁又在夜里遇见本县恶虎保长不,现在是恶虎县令,气急败坏地奔走,无不惊呆了,心慌意乱道:莫非又来一条更巨大的蛟龙进城闹事? 张恶虎一把揪住一个保丁道:你们见到小桥儿没有? 那保丁战战兢兢道:卑职没见心中略定道:原来是县令夫人离家出走。 张恶虎一连问了好几队巡逻队,一无所获,忽然想起中午孟翠桥换了一身男装,他那副扮相,旁人即便见了,也不知是县令夫人。 他赶到南边朱雀门,喝令守城丁役开闸,可出到城外,东南西北,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追人,心想:他就算走,夜里总要休息罢,我且去客栈找。 梅龙县外客栈不多,窑子倒不少,张恶也分辨不出二者差异,一见野店就闯进去。 前面曾说过,恶虎威名在十里八乡都是赫赫有名的,一众窑姐见他进来,吓得发抖,问什么都不敢回答,张恶虎干脆自己挨个房间找。 妓院里除了妓|女就是嫖客,正快活似神仙,猛见一条夜叉般的大汉闯进房来,胆小者当场痿泻,有胆大者上前理论驱赶,全被怒不可遏的张恶虎一一扔出外,摔得头破血流。 余人见了,哪还敢逞强,屁滚尿流扑倒在地,高呼:大王饶命! 张恶虎见一群男女,个个赤身裸体跪在地上,好不心烦,又找不到孟翠桥,只得离开。 就这么在梅龙县周边折腾一夜,等他找遍所有野店,已是红霞漫天,野外不少茶棚、酒棚逐渐开张,樵夫上山砍柴,农夫下田耕地,张恶虎明知他们不可能见过孟翠桥,仍不死心一一询问,却哪里有人知道县令夫人行踪! 张恶虎胸中烦躁实难遏止,跳下玄龙马,双掌劈击路边几株参天大树,只闻树干噼里啪啦,瞬间断裂倾倒,他破口大骂道:可恶的混帐! 第67章 百宝箱 大少夫人不知所踪,孟府上下也是一夜难眠,好容易捱到天明,大少爷意兴阑珊地回来了,大伙忙围上去问道:找到大少夫人了吗? 张恶虎没精打采地缓缓摇头。 张夫人见他一脸憔悴,很是心疼,柔声道:你们昨日吵架了? 张恶虎依旧摇头。 白映阳道:娘娘,昨日出门前,他们还很要好的。 张夫人叹了口气道:小白羊,你想得到小桥儿可能去哪儿么? 白映阳摇头道:他信中只说有要紧事,什么头绪都没留,我也想不出会去哪儿。 张夫人道:小桥儿走去街上,定有人瞧见的,大伙快去街上问问。 张恶虎道:他昨日改作男装,旁人就算见了,也不知是他。 众家人均想:她刻意改扮成男子,莫非早有计划远行? 张夫人道:即便如此,她这般容貌,扮作男子也是极美的,大伙只管去问。 众家丁领命,分头去街上询问路人,是否见过张家大少夫人。 白映阳心道:他心细如针,当真要离去,凭谁都不可能找到。 果如所料,张家人在梅龙县里里外外找了三天三夜,硬是一丁点线索也找不到。 由于这般大规模地寻找、打听,梅龙县人人都知道,新上任的恶虎县令那位如花似玉的娘子跑了!流言总是传得极快,大伙都说,恶虎新婚翌日,新夫人就腹部受重创,可能是洞房不肯依从,被恶虎打,之后的日子更是受尽虐待新夫人实在受不了,故而离家出走。 孟翠桥的确被张恶虎打过一拳,但那只有张家少数人知晓,还是通过张夫人口中得知,再说已过了快半年,也没听外间有人提起,如今突然街知巷闻,定是某些张家下人出去找孟翠桥时,胡乱嚼舌根。 张夫人得知后火冒三丈,把所有家丁召集在正堂院前训斥。 众家丁跪在地上道:不是小的说出去的 张恶虎本就因孟翠桥不辞而别愤恨难当,又听人说是自己虐待他才离家出走,老羞成怒道:你们说得没错,就是我打的他,那又怎样?你们是不是也想挨打? 众家丁见大少爷手臂青筋暴起,无不瑟瑟发抖,哪还作声,连求饶都不敢。 白映阳道:老虎,这些人就是爱嚼舌头根,你别理他们。 张恶虎对众家丁道:你们也不必去找,他爱走就让他走,走得远远的,我倒清静了!说罢,气冲冲出了正院。 张夫人叹了口气道:小白羊,他最肯听你的话,你去哄哄他吧。 白映阳答应了,跟在张恶虎身后,见他目眦欲裂,不敢招惹,唯恐令其更加愤怒。 可有时总是怕什么来什么! 才走到西厢院门口,一个粗心大意的家丁便自院中飞快跑出,不小心就撞上张恶虎。 张恶虎积聚许久的怒气无处发泄,早想找人打一顿泄愤,如今有人上赶着来,他哪里还跟你客气,一把将那家丁抓过。 家丁面如死灰,连开口求饶都不能够,尿了一裤子。 张恶虎举拳欲打,忽而想起孟翠桥曾言道:每个人都自有亲人朋友关爱,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若是谁打了白公子,你是不是很心疼?你打了别人,那人的亲朋同样会心疼的。那时张恶虎听了他的教诲,收敛性情,再生气也不随便打人,此刻却想:我爱打谁就打谁,干么要听他的! 白映阳就在他身后不远处,突见他要打人,登时玉面失色,想他如今心绪紊乱,若动起手来,那家丁岂有命在? 正要冲上前阻止,却见张恶虎高举的拳头几次欲挥下,但犹豫良久,最终还是没打,把家丁丢在地上,走回静安堂,咣当一声关门,那门框被他摔得塌将下来。 白映阳忙去扶家丁,见那家丁两眼上翻,早吓得昏死过去。 他叫来其他下人,命他们把家丁送回房好好休养,自进了张恶虎房内,坐到他身旁,柔声道:小桥儿信里不是说有要紧事办么,办完就会回来的 张恶虎怒道:不用他回来,最好永远也别回来! 白映阳搂着他肩膀道:你别气坏了身子 张恶虎心情奇差,跳起来把贵妃椅踩破,伸脚连踢几下,把一张椅子踢得断作十几截。 白映阳待他出完气,去倒一杯茶给他。 张恶虎仍在气头上,挥手就把茶杯掀翻,杯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咬牙切齿道:还说甚醒时同交欢,醉后不分散。全都是骗人的!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一锦囊,取出那张花想月儿月随花,咫尺相遇共天涯的签文,丢在地上拼命踩踏,口中骂道:骗人!骗人!小小的纸条碎成无数片。 白映阳束手无策,只得立于一旁。 张恶虎发了一顿脾气,到床边坐下,想起过往种种,鼻子一酸,终是忍不住流泪。 白映阳把地上的碎纸屑全部拾起,又重新去倒一杯茶给他。 这回张恶虎倒是好好接茶杯,但目光呆滞,一杯茶捧在手上竟忘了喝。 白映阳见他如此,很是心疼,想着怎么逗他开心,当即噗一声笑起来。 张恶虎大怒道:你笑什么? 白映阳笑道:我笑你是真成了孟夫人啦,夫君出外办事,你作娘子的被留下看家,整日抱怨,当心化作望夫石。 张恶虎脸上一红,瞪眼道:什么望夫石?胡说八道! 白映阳笑道:好好好,我不笑你,他的信我也看了,上面说有要紧事去办,办完就回家,他又没说一去不回,你干么那么生气? 张恶虎怒道:他有要紧事办,难道不能先跟我打声招呼? 白映阳笑道:男人办大事,一般不怎么跟无知妇孺商量。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54) 张恶虎瞪眼道:你说我是你这小子! 白映阳笑道:好啦好啦,我逗你玩呢,你也别生气,他全部家当都在这儿,莲儿也在,你还怕他不回来么? 张恶虎点头道:是啊,他不会不要莲儿的 白映阳笑道:可不就是,这么大个儿子都在你手上,有甚好担心的? 张恶虎大吃一惊,跳起来道:你你你 白映阳道:小老虎莲儿是小桥儿的儿子,你想问我是怎么知道么? 张恶虎大点虎头。 白映阳笑道:我又不是瞎子,他待莲儿这么好,就算是侄儿,未免也太亲近了。心道:他这人以前风流好色至极,生有儿子,实在太正常了。 张恶虎道:我并非有意瞒你 白映阳笑道:这是他的私事,你不告诉我,原也应该。 张恶虎叹道:他对我说莲儿是他儿子时,我也吓一大跳我没想到他成过婚。 白映阳奇道:他和莲儿的母亲是夫妻? 张恶虎点头道:不过他妻子死了很多年啦。 白映阳心道:他居然跟女子成过婚,我还以为莲儿是他跟风尘女子所生忽见张恶虎又再垂头丧气,忙指向纱屏后的一张长桌,上面放满一堆精美的瓶瓶罐罐,笑道:老虎,那是什么? 张恶虎瞥了一眼道:是他的东西。 白映阳拿过一个精致的铁盒笑道:里面装的是甚? 张恶虎道:细海盐。 白映阳又拿一个漂亮的木盒道:这个装的是甚? 张恶虎道:薄荷叶。 白映阳又拿一只小巧的瓷盒道:这个装的是甚? 张恶虎道:牛乳膏。 白映阳又拿一只晶莹的琉璃瓶道:这个装的是甚? 张恶虎道:芦荟浆。 白映阳一一打开笑道:真厉害,你全部猜中了! 张恶虎道:他用来沐浴的。 白映阳笑道:可真会保养!说完又去翻箱倒柜。 张恶虎道:你找什么? 白映阳笑道:找他的家当啊,他不是说所有物品交由你处置么?若不拿出来仔细清点,等他回来短了什么,找你要,你拿不出来,他又伶牙俐齿的,到时你就百口莫辩啦。 张恶虎哼了一声,心道:说不定再过几日,他就回来了。 白映阳见衣橱边堆有六、七口陈旧木箱,笑道:这些是他从赋音楼阁搬来的箱子么? 张恶虎道:正是。 白映阳道:我记得有十余口的,现下怎地才剩七口? 张恶虎道:那几箱装的是他的衣裳鞋袜,已放进衣橱,空箱子放到库房了。 白映阳笑道:他的东西真多,这几箱里装的也是衣裳吗? 张恶虎道:是一些旧书和古董。 白映阳笑道:既是书籍,怎么不摆上书橱? 张恶虎道:原来是摆在芙蓉斋的,如今搬到这边,一时未及摆上。 白映阳笑道:我们摆上去吧。也不等他答应,自己动手打开一口箱子。 箱里装的果然是书籍,除《论语》、《大学》、《中庸》、《周易》、《春秋》、《战国策》等四书五经外,也有诸如《老子》、《庄子》、《孙子》、《鬼谷子》、《山海经》、《淮南子》、《世说新语》、《梦溪笔谈》、《太平广记》等书籍,另还有描写风花雪月的小说,譬如《琵琶记》、《长生殿》、《墙头马上》、《桃花扇》等等。 白映阳见到一本小册子,从中抽出,塞在张恶虎手中道:这本书你拿去看。 张恶虎看封面是一本《弁而钗》,问道:这书说甚? 白映阳嘿嘿一笑道:你看完就知道啦! 二人连开两口箱子,均是些旧书,于是一一搬到书橱上排放整齐。 白映阳又去开第三口箱子,里面是古董器皿,是从芙蓉斋带过来的装饰物,当下也都摆到博古架上。 再去看第三口箱子时,触手沉甸甸,推都推不移半寸,还上了锁,白映阳道:这箱子上了锁,老虎,钥匙是不是在你那儿? 张恶虎道:我没钥匙。 白映阳去案上的妆奁翻找,心想:平日也不见他搽脂抹粉,肌肤却恁地白皙,原来这儿收有许多护养品,上回我竟没留意。找了一会儿,果然在珠翠堆里见到一串钥匙,他边去开锁边笑道:说不定箱中藏有好宝贝,他在赋音楼阁那么久,必定攒下不少好东西,往日他打赏下人出手阔绰,里装的是说不定黄金 张恶虎也知孟翠桥富裕,花钱从不吝啬,若说箱里装的是黄金,那是半点也不稀奇,可当箱子打开一刹那,仍是把他惊得目瞪口呆! 箱子里装的和张恶虎想的半分不差,确是黄金:金元宝、金叶子、金条、金饼满满塞了一整箱,只是数量之巨,远超他想象! 白映阳经商,虽说也常巨额过手,但皆是账本记录,也难得见到这么一整箱黄金,吁了一口气道:怪不得这箱子如此之沉。又指余下三箱道:若这些全都是黄金,那可厉害至极了。 张恶虎又开了两口箱子的锁头,其中一口盖子一掀,立时溢出一阵珠光,但见箱中各式各样的珍珠、玛瑙、翡翠、碧玉、珊瑚、琥珀、水晶、宝石另一箱则是古玩、字画、青铜、古鼎、彝器等,堆积如山,琳琅满目,每箱的价值远在那箱黄金之上! 白映阳估不出价格,叹道:《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戏码原来是真的! 张恶虎惊呆了,说道:他怎会有如此多珍宝,莫非他是飞天陶宁? 陶宁是江湖上一位赫赫有名的侠盗,外号飞天爿美人,近年已金盆洗手,退隐江湖。 白映阳笑道:他是来咱们家后才跟你学的武艺,不会武功的侠盗你见过么?我可没见过。 张恶虎道:他在房里藏了许多宝贝,我竟全然不知。 白映阳看了他一眼,暗忖:他几时藏了,这些箱子就随便堆放在衣橱旁,钥匙也放在妆奁里,你当真想看,随时都看得见。只是你这傻老虎,一双眼里只容得下他,纵使金山银山堆在面前,你何曾多看一眼。 张恶虎道:他难道想学杜十娘? 白映阳忍不住哈哈笑道:原来我们大少夫人被丈夫卖了,要怒沉百宝箱! 张恶虎啐道:我几时卖他? 白映阳笑道:我逗你玩呢!那杜十娘虽可怜,但她总怕李甲对不起她,整日价设计试探对方心思,李甲是真可恨,可杜十娘先待人不真诚,最后被卖,也是自种下的因果。小桥儿从不试探你的心,你也真诚待他,他又怎会学甚杜十娘。边说边翻看木箱道:我瞧他往日打赏下人出手阔绰,猜他体己定然不少,只是万料不到居然如此之多。 张恶虎道:还有一口箱子没打开,里面也是珠宝吗? 剩余的箱子是些珍贵药材、稀有香料,还有几本厚厚的账本。 白映阳拿起账本一一过目,咋舌道:他在梅龙县除了这座宅子,另还有好几间商铺,其中两间开在梅龙县最繁华的街道。啧啧啧,怪不得这般富裕,他就是坐吃也不会山空的。 张恶虎不会看账本,对那一包包五花八门的香料倒挺好奇,指住其中一包颜色鲜艳的红粉末道:这是什么? 白映阳心念一动,笑嘻嘻道:你尝尝看。 张恶虎道:能吃吗?抓一把放进嘴里,一股辛辣自舌尖直冲上脑髓,脸上发烫,耳朵也嗡嗡作响!他难受至极,跺着脚直流泪。 白映阳拍手大笑道:辣坏了吧,那是番椒磨成的粉末,比胡椒还辣呢! 张恶虎辣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掐他脸蛋儿道:你怎么故意戏弄我! 白映阳笑道:我看你心情不佳,吃点番椒粉,辣一辣,瞧,现下精神多好。见他龇牙咧嘴,忙倒杯凉水给他道:快喝下吧。 张恶虎把整壶水喝光,这才勉强缓和些,怒道:哪儿弄来这么辣的东西,快扔掉! 白映阳笑道:这是外国运来的番椒粉,价格昂贵,寻常人家想吃都买不到,这么大一包,拿去黑市卖,换来的钱能在城中好地方买一座小宅院了。 张恶虎道:既如此,这包番椒粉给你,从此以后,你再不能说我光吃饭不给家里钱。 白映阳笑道:这番椒粉可是他的,怎就算是你给家里的钱? 张恶虎瞪眼道:你不是说我是孟夫人吗?他既交由我处置,我爱怎么用就怎么用! 第68章 放河灯 日子一天天过去,孟翠桥还是没回来,孟莲蓬如何肯依,自懂事以来,他从未与孟翠桥分开那么久过,如今孟翠桥走了,他六神无主,整日嚎啕大哭,凭旁人怎么哄劝也不止歇。 张恶虎听他哭得声音都沙哑了,两只大眼睛红通通,肿得跟馒头似的。 孟莲蓬扑在他怀中道:呜呜呜,大老虎,姑娘不要我了么?呜呜呜 张恶虎轻轻拍他背部道:姑娘去办事,办完了就回来。 孟莲蓬道:她何时才回来? 张恶虎自然答不上来,这些日子他每日早早便出门,寻找孟翠桥,直至深夜方归,但孟翠桥去哪儿全无头绪,每次均是无功而返。 县衙的捕头曾建议他画影图形,但白映阳言道:小桥儿不对你说明去处,信中还让你切记千万别找,多半是有隐秘事要办,画影图形贴出去,万一令他陷入危险之境,如何是好?故张恶虎没这么干。 虽然张家下人被大少爷恐吓了,再不敢议论大少夫人,但谣言已然形成,外间悠悠之口如何能堵? 起初大伙还只传他们夫妻争执,县令夫人一气离家出走,但随着时间推移,谣言越来越厉害:有说县令夫人当初是感激恶虎县令相助脱离青楼,这才以身相许,婚后生活却不美满,故而离家出走;有说县令夫人起初嫁给恶虎县令,不过是借他脱离青楼之困,如今得回自由之身,当然不肯跟个活阎王过一辈子,故而离家出走;有说县令夫人是真心跟恶虎县令过日子,不然以前不会那么亲密,还常常一起逛街,但恶虎县令实在太过残暴,一生气就毒打县令夫人,县令夫人受不了,故而离家出走这都算说得轻的,更有甚者言道:县令夫人看上个英俊的小白脸,给恶虎县令戴绿帽,珠胎暗结!恶虎县令虽然有恨,却不舍得休妻,但县令夫人已爱上那小白脸,于是乎半夜跟奸夫私奔说得绘声绘色,就好像他亲眼见到这场孟翠桥勾引小白脸,张恶虎苦苦挽留,最终仍是惨遭抛弃的家庭伦理惨剧。 这等难听的风言风语传到张家,把张夫人气得要命,怒道:女儿嫁作人妇,就该恪守妇道,她竟无故离家出走,叫外人拿我们家做饭后谈资 反倒是张恶虎,随着日子慢慢过去,浮躁的心情逐步趋于平淡,也不再找孟翠桥了,终日除往返县衙和孟府外,就知借酒消愁,对孟翠桥也从一开始的憎恨,转变成思念!如此反复来去,他日渐消受,面容枯槁,又不修边幅,一张脸胡子拉碴,憔悴不堪。 一晃到了中元节,这夜吃过晚饭,张恶虎又在房里喝闷酒,孟莲蓬兴冲冲跑进来,夺过他手中酒坛道:大老虎,别老是喝酒,我要去放河灯,你带我去吧。 张恶虎道:放甚河灯? 孟莲蓬道:每年中元节,姑娘都带我去放河灯,祭奠祖先,今年姑娘不在,你带我去吧。 张恶虎道:去哪儿放? 孟莲蓬道:烟雨湖畔,小白羊叔叔说带我去,可奶奶不让。他口中的奶奶,是指张夫人,张恶虎早前已让他改口了。 张恶虎失笑道:你怎地叫小白羊作叔叔? 孟莲蓬道:是他让我这般叫的,他说他和你同辈,是你的弟弟,我拜你作父亲,他就是我小叔,阿绣是姑姑,福儿是表叔。 张恶虎道:倒也是。 孟莲蓬道:他还说等他和阿绣姑姑成婚后,我要改口叫阿绣姑姑作婶子。 张恶虎道:那你刚才为何还叫我大老虎,为何不叫我爹爹? 孟莲蓬道:我当然愿意叫你爹爹,可是你不是喜欢我叫你大老虎吗? 张恶虎道:叫大老虎爹。 孟莲蓬笑道:大老虎爹!他打小与孟翠桥相依为命,孟翠桥走后,张府上下怜悯他被抛下,人人都给予关怀呵护,孟莲蓬本就是个活泼开朗的孩子,大伙疼他爱他,逗他开心,他虽也很挂念孟翠桥,却不似张恶虎般郁郁寡欢。 张恶虎给他这声爹叫得很高兴,抱起他笑道:好,大老虎爹带你去放河灯。 孟莲蓬手舞足蹈道:大老虎爹,我要骑高高! 张恶虎道:好。当即把他扛在肩头坐稳,走出得房间,但见白映阳、张绣元、温玉福和菡萏、雄红、泽芝、水芸、水芝、藕花、陈碧落等一众丫鬟小厮,已在院中等候。 张绣元笑道:还是小老虎面子大,一叫哥哥就出来了。 张恶虎最烦下人跟前跟后,对丫鬟小厮道:你们自去玩耍,不用跟来。 众丫鬟小厮一声欢呼,瞬间走得无影无踪。 孟莲蓬近来和陈碧落很要好,定要他同往。 陈碧落答应了,瞥眼见菡萏和水芸仍在,问道:你们不去玩么?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55) 菡萏道:我要陪着大少爷。 水芸也道:我要照顾莲儿少爷。 七月十四中元节,俗称鬼节,传说是鬼门关大开的日子,地府的鬼魂会在这一日全部返回人间,与家人团圆。 张恶虎一行人来到烟雨湖畔,见岸上、桥头、船上皆聚满人,放河灯的放河灯,放纸船的放纸船,还有僧道敲木鱼念经作法,超度亡者,呜咽啜泣声不绝于耳往年中元节,张府总是早早闭门熄灯,张家人从未来烟雨湖畔放河灯,今夜见此情景,都有些惊诧。 孟莲蓬道:往年来可不是这样,大伙都有说有笑,跟祖先倾谈。 白映阳叹道:往年祭拜祖先,毕竟逝世许久,虽然想念,亦能泰然处之,今年端午,蛟龙祸害梅龙县,许多人家中都有亲人丧命,中元节祭拜新亡者,自比以往更难过。 一行人在埠头寻了个位置,孟莲蓬自张恶虎身上下来,从竹箧中取出香炉香烛,点燃插好,又取出金箔冥币、纸衣纸鞋摆在香炉两边,用果饼压住,以防风吹走。 拜了几拜,他又拿出几支毛笔、砚台,还有制好的莲花灯,蘸墨在上面写字,随后点亮灯芯,一只只放上湖面。 莲花灯连作一排,随水波漂浮到湖心,把黑暗的烟雨湖照得透亮。 众人问道:你刚才在莲花灯上写了什么? 孟莲蓬道:是爷爷、奶奶、爹爹的名字,还有娘娘的。 温玉福道:放河灯为何还要写名字? 孟莲蓬道:姑娘说,中元节阴曹地府大开,住在地府的爷爷奶奶、爹爹娘娘就会上来跟我们团聚,他们在地府久了,不认得回家的路,要制作莲花灯,写上名字放在河里,他们见到了,自然就知我们来这儿迎接。 众人想起自己逝世的亲人,鼻中一酸,都拿几只莲花灯提笔书写。 白映阳坐在孟莲蓬身边,偷眼看他写的名字是孟诩、白翠、孟白河、蒙白荷,脸色微变,问道:孟诩是你爷爷么 孟莲蓬道:是的。 白映阳点点头,又指着写有白翠和蒙白荷的莲花灯道:她们是谁? 孟莲蓬道:白翠是姑娘的娘娘,蒙白荷是我娘娘 白映阳喃喃道:是么 孟莲蓬道:姑娘说是。 白映阳听他说到蒙白荷时,言辞有些不确定,奇道:莫非你自己觉得不是? 孟莲蓬道:我还不知事,娘娘就去世了,我从未见过她 白映阳听他答非所问,又道:孟白河是姑娘的弟弟么? 孟莲蓬点头道:是的。 白映阳笑道:姑娘说他是你爹爹? 孟莲蓬奇道:自然是啊。皱着眉看他道:你何出此言? 白映阳笑道:我不过随口一说。心道:他哄你呢,他自己才是你爹爹。 温玉福放了几只河灯,取出纸笔画起来,把夜幕下的烟雨湖绘于纸之上。 白映阳道:你到哪儿都带着纸笔作画,今晚是中元节,正是叫做鬼画符。 温玉福笑道:你画得不好看,才是鬼画符,我画得好看,叫做《烟雨湖夜景图》。 白映阳嗔道:谁说的,我画得比你好看多了。说着夺过他手中纸笔就画起来。 菡萏、水芸、陈碧落在一旁观看,待他画好,都竖起大拇指笑赞:画得美极了! 孟莲蓬也跑过去,看了笑道:是阿绣姑姑! 张绣元闻言,羞得拧过脸去。 温玉福对白映阳道:原来你叫咱们出来,说是陪莲儿放河灯,其实是想跟表姐约会。 白映阳笑道:你既知道,我也不用再说了。挽张绣元的手道:咱们去岸边走走。 张绣元答应了,二人一下子就走出甚远。 张恶虎叫道:你们可别去太远了! 白映阳应道:我知道啦! 孟莲蓬道:大老虎爹,小白羊叔叔和阿绣姑姑那么大了,你还担心他们迷路么? 温玉福道:表哥是担心他们碰到鬼。 孟莲蓬最怕鬼,忙扑到张恶虎怀里颤声道:什么有鬼? 张恶虎道:有鬼怕甚?鬼要是敢来,我捉了给你看。 孟莲蓬双手蒙眼道:我不看、我不看! 张恶虎笑道:好好好,不看。 菡萏道:莲儿少爷,你要是跟大少爷一直在一起,鬼都怕你。 孟莲蓬奇道:这是为何? 菡萏笑道:大少爷阳气旺盛,任何牛鬼蛇神都不敢近他身。 孟莲蓬和陈碧落惊奇道:真的吗? 温玉福道:适才小白羊说要带你出来放河灯,姑妈不是不让么,可表哥一说也来,姑妈就不阻止了,自是因有表哥在,姑妈就不怕大伙遇见鬼。 陈碧落道:可二少爷和大小姐现下走远了。 温玉福看了看周围道:烟雨湖畔那么多人,阳气很足,应该不用太担心罢 陈碧落道:那可未必,七月是阴月,中元节更是阴气最重的日子,今晚鬼门关大开,所有亡魂都上来,阴气跟阳气比不遑多让,再者,端午新死那么多人,大多是中阴身,怨气冲天,寻常人的阳气只怕压制不住。 孟莲蓬很害怕,紧紧抱住张恶虎,缩在他怀中。 菡萏好奇道:什么是中阴身? 陈碧落道:就是阳寿未尽之人,他们不能转世,要在阴间等到阳寿尽了,方能投胎。 水芸道:那他们不是很可怜么? 陈碧落笑道:可不是,他们在黄泉路上悠悠荡荡,积聚许多怨气,有的还会变成厉鬼。 温玉福见他说得起劲,问道:你怎么这么高兴,你不怕鬼啊? 陈碧落道:鬼有甚好怕的? 张恶虎道:对啊,有甚好怕的。对孟莲蓬道:你可是小老虎,居然还怕鬼。 孟莲蓬嘟嘴道:为何小老虎不能怕鬼? 小老虎为何不能怕鬼,张恶虎一时却答不上来。 陈碧落笑道:小老虎将来会长成大老虎,大老虎可是很威武的,若是一见鬼就吓得缩成一团,成了病猫,叫旁人看见,羞也羞死啦! 张恶虎道:说得对!捏住孟莲蓬鼻子笑道:你这只小病猫。 孟莲蓬心道:我现在还小,怕一下鬼打什么紧,等我长大了,胆子也会长大,到时就不怕鬼了。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的,朝他们扮鬼脸,作出一副我不跟你们一般见识的模样。 第69章 白夫人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张绣元迤逦吟唱,广袖流动,黑夜中只看见一缕浅粉旖旎而行。 白映阳看得痴了,不觉去拉她翩翩披帛,她回过头来,眼波流转,宛如清水涟漪! 张绣元忽莞尔一笑,赞道:真漂亮!声音清脆,如银铃般动听。 白映阳凝望她脸颊,痴痴道:是啊,真漂亮 张绣元笑道:简直如同仙女下凡! 白映阳道:仙女怎生模样 张绣元道:我没见过仙女,但世上若有仙女,多半就是这般模样! 白映阳道:我说你一定比仙女更漂亮 张绣元一怔,随即脸红过耳,低声道:我是说桥上那位姐姐 白映阳恋恋不舍地把目光自她俏丽的脸颊移开,朝烟雨湖上的桥看去。 果见烟雨桥上有一名白衣女郎,她亭亭玉立,瓜子脸儿白璧无瑕,一双丹凤眼极是妩媚!这女郎身周似有一层烟霞笼罩,如梦似幻,竟不似凡间之人。 白映阳赞道:确实漂亮。又转去看张绣元。 张绣元给他瞧得不好意思,低声道:你怎地一直瞧我 白映阳笑道:我在想,咱们早有婚约,若不是老虎一直娶不到老婆,咱们现下已是夫妻,说不定都有小羊羔了,嘻嘻! 张绣元满脸通红,娇嗔道:你真性急,娘娘不是说了,等过完年就让咱们完婚么。 白映阳哼道:我自然急,谁晓得她会不会又乱点鸳鸯谱! 张绣元笑道:都过了那么久了,你还在生娘娘的气? 白映阳道:大大的生气! 张绣元笑道:小心眼儿。 白映阳嘟嘴道:我就是小心眼儿! 张绣元是温玉福的表姐,白映阳比温玉福还小几个月,论年龄,张绣元比白映阳长着两周岁,故二人相处,多是白映阳向张绣元撒娇。 白映阳又道:最好福儿赶紧娶妻生子,这样娘娘就再不会胡思乱想了。 张绣元噗呲一声笑道:婚姻要论长幼,我先成了婚,才轮到他。 白映阳笑道:若论长幼,我又比他小,那咱们可一辈子都成不了婚啦。 张绣元笑道:你就接着贫嘴吧。 白映阳道:舅舅、舅妈也真是的,福儿胎里带来的病,怎么也不找个童养媳冲冲喜。 张绣元道:什么童养媳,别胡说八道!狐疑道:你又在打鬼主意了,是不是? 白映阳笑道:我是说他以前病怏怏的,旁人都不敢把闺女嫁给他,现下他身子大好了,我得去找个媒人,给他说一门好亲事,只要他有了情人,就不会再对你动歪心了。 张绣元笑道:你就爱胡思乱想,都说是娘娘乱点鸳鸯谱,福儿一早就拒绝啦。 白映阳撇嘴道:你不知道,那个春画,心眼忒多,最是可恶!他跟福儿好,总吹枕头风,万一哪天把他吹得改变心意,可不得了! 张绣元冷笑道:你身边也有个芙蕖吹枕头风,你的心意变了没有? 白映阳急道:芙蕖已回家了 张绣元见他神色窘迫,忍不住好笑,说道:芙蕖是娘娘安排给你的,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有七巧玲珑心,难道看不出来我逗你玩?竟吓成这样。 白映阳脸蛋一红道:我若是七窍玲珑心,你嫂子就是八窍玲珑心,比我还多上一窍。 张绣元脸上笑容瞬间消失,淡淡道:你怎地突然提起她? 白映阳想起张绣元和孟翠桥关系冷淡,忙道:我只是随口提起,你不喜欢,我不说了。 张绣元叹道:不是我不喜欢她,是她不喜欢我。 孟翠桥嫁入张家后,一直对张绣元颇疏远,偶尔说上一句话,态度也是非常冷淡的,张绣元为此一直耿耿于怀。 白映阳虽明白孟翠桥用心,却无法向张绣元明说,暗叹:他并非不喜欢你,皆因人言可畏,他是男扮女装,倘若与你太过亲近,万一哪日身份暴露,旁人都记得你们以往亲密无间,到时风言风语,传些难听的话,就玷污了你清白之名。他故意疏远,冷淡待你,咱们家上下均瞧在眼里,就算将来身份被揭穿,旁人也不会说你与他不清不楚。 二人边走边说,快乐不知归路,回神时陡然发觉周围人烟稀少。 白映阳道:这儿好像不是烟雨湖畔。 张绣元笑道:那咱们回去吧,近来哥哥脾气大得很,若走得远,他找不见,回头又要骂人了。 可调转头往回走,人更少了,走到后来再无人迹,路也颇陌生,不像是通往烟雨湖畔。 张绣元甚少出门,自然不认得路,问道:咱们迷路了么? 白映阳皱眉道:我也不知道。 张绣元只道是他使坏,故意把自己带到无人处说亲密话,倒不如何着急。 这时,忽见远处灯影晃动,有十二名宫装少女缓缓行来,手中各提一只七彩莲花灯。 十二名宫装少女走到二人跟前,分左右两排站开,中间又走出一位女郎,她步履轻缓,身披一条白狐毛皮滚边的银缎披风,对二人福一福,唇吐珠语:小女子胡氏,这厢有礼。正是适才在烟雨桥上的那位白衣女郎。 张绣元笑道:胡姐姐,见到你太好啦,我们迷了路,不知如何走回烟雨湖。 胡氏笑道:我认得路,便送你们一程罢。命一名宫装少女去牵马车。 宫装少女领命而去,片刻果然牵来一辆马车,她放下杌凳,掀起布幔,请二人上车。 二人却之不恭,上了马车,宫装少女放下布幔,车子便发出辚辚的前行之声,二人自车窗看出,但见胡氏领着一众宫装少女前后缓步相随。 白映阳对张绣元道:这胡氏古里古怪,我们与她素不相识,她怎待我们如此亲切? 张绣元道:你怕她是鬼么? 白映阳笑道:我不怕她是鬼,就怕她是狐狸精,到时把我迷惑住,再不愿回家,看你怎么办。 张绣元娇嗔道:说话总没个正经的! 谈笑间,马车停止不动了,白、张二人见是来到一座大宅院门前,并非烟雨湖畔。 胡氏对二人笑道:今夜去烟雨湖游玩,已说子时必归,若不先行回家,恐家人挂心,我这便先进去见禀告家人,再来送二位往烟雨湖,请稍候片刻。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56) 二人见胡氏走进宅内,须臾,宅中又走出二名素衣少女,提着白灯笼笑道:白二少爷、张大小姐,二位既然来到府上,请进来坐坐罢。 二人奇道:你们怎地认得我们? 二女笑道:我家夫人与张夫人是故友,适才胡小姐一说,夫人就知是你们到了,特命婢子请二位进府一叙。说着一同行接待礼。 二人不好拒绝,便下车随二女进了宅子。 饶过影壁后便是一座庭院,一条槐木搭成的小桥竖在中央,桥下无池,倒是栽满密密麻麻、郁郁苍苍的柳树,怪石嶙峋,宛如置身久无人至的荒山老林之中。 过了槐木桥,来到一片广阔的空地,中间有一座大殿,殿中灯火通明,四周站有许多家丁,男女老少,他们衣饰与大殿的幔帐般,皆为素色。 殿中央还摆了一桌未开的酒席,只有一妇人坐在桌前,竟是张夫人,她身边还站有徐姑姑、富贵、花开等一众张家下人,白、张二人见到他们,俱是一怔。 张绣元奇道:娘娘,你怎么也在这儿? 张夫人笑道:我与白夫人是旧识,久未相见,今夜特来与她倾谈,没想到如此之巧,你们两个孩儿也来了。 张绣元笑道:原来如此。 白映阳道:白夫人是谁? 张夫人道:正是这座宅子的女主人。 白映阳道:这家人不是姓胡吗? 张夫人笑道:你有所不知,胡姑娘无家,白夫人的两个儿子又不在身边,就把她收留家中,当闺女般养大,二人却无血缘关系。 白映阳道:原是这样 正说话间,一丫鬟道声夫人来了。内堂门帘掀起,两名丫鬟搀着一位少妇出来了。 这少妇不过二十来岁年纪,也是一身素色,温柔的脸上不施粉黛,却毫不损减她绝美无匹的容颜! 白映阳一见这少妇便大吃一惊,心中生出一种奇妙的感受,只觉她说不出的亲切,待张夫人说完这位便是白夫人,他立刻走上前去,向白夫人行礼。 白夫人原本憔悴无神的脸庞,在见到白映阳那刻焕发出光彩,挽住他手,亦不顾男女之嫌,把他抱在怀中道:孩儿,你可回家啦! 白映阳大为惊诧,却不肯推开她。 张夫人在他耳旁悄声道:白夫人的儿子早年失踪,她太想念孩儿,多半把你错认。 白映阳点点头,笑着对白夫人道:是的,娘娘,孩儿回来了。说着不自觉竟跪下向她磕头。 白夫人欢喜无限,扶起他东问西问,又问张绣元可是你的娘子。 白映阳自然乐意承认,笑道:是的。对阿绣道:叫婆婆。 张绣元一脸羞涩道:婆婆 白夫人又挽张绣元的手,上下打量道:容貌娟好,果然是大美人儿。又问:你怎地仍作闺女装扮,你和我孩儿还没成婚吗? 二人齐道:已筹备了,明年年初便成婚。 白夫人道:我听胡女说道,你们二人早有婚约,这般年岁,怎地尚未成婚? 张绣元道:只因我哥哥婚事一直未成,故而推迟。 白夫人道:他若一直娶不到妻子,你们难道一辈子都不成婚吗? 张绣元笑道:我哥哥今年年初已娶到嫂子。 白夫人道:既是如此,该当尽快举办婚礼,为何要拖至明年? 白、张二人又把端午节蛟龙为祸梅龙县,许多人被害一事说了。 白夫人摇头道:这些人与你们并非亲戚,不必为他们守孝,你们互相有情,就该尽早成婚,倘若媒官不予办理,先订私约也是好的。 无论哪朝哪代,百姓缔结婚姻,都需到官衙找媒官登记婚书,方为夫妻。但在穷乡僻壤之地,没有官衙,许多人一辈子也难到大城市一趟,因此就私下找人帮忙拟定婚书,称私约,先办了婚事,待日后有机会了,再去城镇官衙处补办正式婚书。 白映阳道:再等些时日也不妨事。 白夫人笑道:这种事情不能拖,免得夜长梦多,今晚你们就拜堂成婚吧。 二人惊道:这如何使得 白夫人笑道:为何使不得? 二人目瞪口呆地看向张夫人。 张夫人把他们拉到一旁道:白夫人丈夫早亡,儿子又不在身边,她独自一人很是寂寞,今日既认了你们是她儿子媳妇,你们便在此成婚,好让她欢喜一番。 白映阳心心念念便是娶张绣元过门,张绣元也早盼有朝一日嫁与白映阳为妻,既然得母亲首肯,白映阳又对白夫人大有好感,由她主持婚礼,再好不过。 白夫人命众丫鬟把二人各自带进屋内,更换喜服,只得片刻,大殿上便多了一对新人,原本白茫茫的殿堂,此时已换上红装,呈现出一派喜庆景象。 白映阳见白夫人也换了一身喜庆的红衣裳,戴上珠翠,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又见她由张夫人陪同,坐在上座的右首之位,左首之位无人,椅子上放了一个灵位牌。 白映阳想:这多半是白夫人亡夫的灵位牌了。心中蓦地有些难受,眼泪在眼眶滚来滚去,忙拭去泪水,挽张绣元一同跪在坐前蒲团上。 主婚人喊道:一拜天地! 二人朝天拜了一拜。 主婚人喊道:二拜高堂! 二人朝白夫人和灵位牌拜了一拜。 主婚人喊道:夫妻对拜! 二人相互拜了一拜。 夫妻礼成,一群丫鬟、小厮嘻嘻哈哈地围上来,讨要喜糖喜饼。 第70章 七月半 白映阳与张绣元得以结为夫妻,欢喜无限。 白夫人也非常高兴,命下人开席,挽白张二人至桌前坐下,又是斟酒又是夹菜,滔滔不绝地问长问短,说到高兴处,从头上拔下一支凤凰金钗,就去插在张绣元云鬓之上。 张绣元见这支金钗十分华美,忙摆手道:我不能要如此贵重的礼物 白夫人笑道:你已嫁我孩儿为妻,从此便是一家人,我本该送龙凤镯与你,只是婚礼太过仓促,来不及订制,这支凤凰金钗你收下吧。 张绣元还待推辞,却见母亲连连眨眼,示意不要拒绝,她才忐忑不安地接受了。 白夫人又对白映阳笑道:孩儿,你把你那长命金锁也给了媳妇吧。 白映阳一凛,问道:什么长命金锁? 一旁张夫人笑道:夫人,时候不早了,莫耽误了新人洞房花烛。 白夫人笑道:对对对,来人,快送入洞房! 众丫鬟应声一拥而上,把白、张二人往内堂推。 白、张二人走在廊道上,相互看着彼此,想到即将洞房花烛,又是喜欢又是害羞。 就在此时,门外猛听一女子厉声喝道:臭道士,胆敢坏老娘好事!随即便是噌的剑刃出鞘声,接着乒乒乓乓一阵兵刃交错。 二人一惊,忽见四下冒起一团团粉色迷雾,霎时间,簇拥着他们的一众丫鬟全然不见了。 张绣元大吃一惊道:这是怎地了? 白映阳亦不知是何缘故,二人一同返回大殿,殿中全是白雾,适才见到的白夫人和一众家丁已不在,连张夫人也不知所踪。 张绣元大急,直喊:娘娘,娘娘,你在哪儿? 白映阳也在找张夫人,却听张绣元又叫道:小白羊,你在哪儿?白映阳一惊,回头连张绣元的踪影也消失在迷雾中!他大惊失色,此刻迷雾渐渐消散,大殿仍是大殿,黑压压一片,空无一人。 白映阳叫道:阿绣,阿绣!叫了半日,却哪有人答应。 正心急如焚,但见殿外的柳树林蝉鸣皆无,如死般寂静,他有些惊惶,忽而一株柳树底下红影晃动,定睛一看,是名红衣女子,观其身形,竟是白夫人,连忙上前问道:夫人,你可曾见到阿绣? 白夫人回过头,满面慈祥,微笑道:孩儿,你怎地不叫我娘娘? 白映阳道:娘娘。 白夫人笑道:乖! 白映阳道:阿绣你把她带去哪儿了? 白夫人道:她如今正在房内睡得香甜。 白映阳微感宽心,又道:那我娘娘呢? 白夫人道:我就是你的娘娘啊。 白映阳道:我是说阿绣的娘娘。 白夫人笑道:她的娘娘自然在她家中啊。 白映阳怔道:什么? 白夫人微微一笑,说道:我今夜在烟雨湖畔,瞧见你们一行在放河灯,之后你又和阿绣在岸边散步,便命胡女把你们引到家中。 白映阳道:原来在烟雨桥上的那位胡氏就是胡女。 白夫人笑道:正是。 白映阳道:你为何要把我们引到这儿? 白夫人柔声道:傻孩子,你是我孩儿,总是寻不到回家的路,我自然要设法引你来,今夜得见你成婚,为娘很是欢喜,你在九泉下的爹爹也该安慰了。 白映阳奇道:寻不到回家的路? 白夫人垂泪道:你离家时年纪尚幼,记不住回家的路,自然回不来。 白映阳点点头,突然想起她适才说长命金锁,又问:你说的长命金锁,那是什么? 白夫人笑道:你刚出世时,我与你爹爹特地请人为你打造一只保平安的长命金锁,上头刻有你名字中的一个字,还有生辰八字。金锁就挂在你脖子上,你且取出来瞧一瞧。 白映阳道:我与阿绣订有婚约,长命金锁交由她保管。 白夫人笑道:原该如此。 白映阳道:我年幼时为何会离家,是给人贩子拐去吗? 白夫人眼眶一红道:有一个恶人,闯进咱们家里,要杀死所有人你哥哥带着你逃到外头去了当时你很小,还不满两岁说着眼泪夺眶而出。 白映阳心中一酸,取帕子给她拭泪。 白夫人哭道:那恶人走后,我就到处找你们,却怎么也找不到,又不敢搬走,生怕你们回来找不到家 白映阳见她思子情切,也感难过,问道:你可知那歹毒的恶人是谁,他为何要杀咱们? 白夫人摇头道:他蒙着脸,我瞧不清他模样,也不知他为何要杀人我只认得他一双眼睛很是吓人,瞧得我全身颤栗,如芒刺在背般她说着就打个寒颤,显然对此人的眼神害怕已极! 白映阳把她抱入怀中,但觉她身子柔软似无骨,肌肤更是冰冷异常。 白夫人微笑道:今日我终于见到你,我好欢喜! 白映阳咬牙道:我一定找到那个歹毒的恶人,杀了他报仇! 白夫人忙道:不不,那恶人厉害得紧,他会害死你的,千万不要去报仇!我只盼你和哥哥平安,快快乐乐活在世上,不要想着仇恨! 白映阳心中沉痛,仿似有一股无穷无尽的苦楚自四面八方侵袭而来,蓦然有细微的铃声响起,接着有人念道: 太上老君,与我神方。上呼玉女,收摄不祥。登山石裂,佩带印章。 头戴华盖,足蹑魁罡。左扶六甲,右卫六丁。前有黄神,后有越章。 神师杀伐,不避豪强。先杀恶鬼,后斩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当。 急急如律令! 白映阳听得迷迷糊糊,怀中骤然一空,白夫人已自不见,他大是惊奇,想起张绣元还在屋内,忙转往大殿,隐约中,似乎见到黑暗的殿堂中心停放有一副棺木。 白映阳心道:今夜怪事连连,莫非真是七月十四遇见鬼?正欲径直进入内堂,经过棺旁又想:这棺木停放在此,莫非里面睡的是白夫人的丈夫?适才拜堂时给灵位牌磕了头,却没瞧清楚上面写的名字,不由有些好奇,壮起胆子走近案台。 才看完灵位牌上主人家的名字,棺材猝嘎吱、嘎吱发出响声,这时,棺盖平平向右慢慢挪开,棺中缓缓坐起一人,脸色灰暗,双目无神,身着寿衣,竟是个死人! 白映阳一颗心怦怦直跳,想要跑走,可双脚如同灌了铅,半分都抬不起来。 正不知所措,手腕蓦地一紧,被一人抓住,白映阳感觉那只手如钢铁般又硬又冷,正是棺中死人的手,那死人居然还在叫唤:孩儿孩儿 白映阳感觉背脊凉飕飕,不敢睁眼看。 死人道:孩儿你总算回家啦 白映阳颤声道:你你是谁 死人哭道:孩儿你怎地不认得爹爹 白映阳颤声道:你你是我的爹爹? 死人不答,呜呜呜哭起来,声音很是悲凉。 白映阳心情比适才愈发沉重起来,惶恐顿减,伸手握住那死人的手。 便在此时,又闻铃声,那篇太上老君,与我神方的杀鬼咒再次传来,死人遽然发出凄厉叫声道:孩儿你别走 白映阳忙道:我不走!却见死人身上肌肤正一寸寸剥落,跟着,肌肉也一寸寸剥落,直至变作一副白骨!最终,连灵堂、棺木也变成飞灰。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57) 白映阳惊得呆了,脚步踉跄,已不知自己身处何方。 正不知所措,有人自后方一把将他抱住,叫道:小白羊!声音雀跃,显然十分欢喜。 白映阳回头向那人看去,却是张恶虎。 张恶虎又道:没事就好。 白映阳整晚连连遇见怪事,惶惶不安,陡然见到他,大喜过望,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扑到他怀中道:老虎,你来啦! 张恶虎伸手在他脸上轻轻擦拭,柔声道:你怎地哭了? 白映阳一怔,伸手一摸才知自己满面泪痕,想到白夫人和棺木中的死人,欲对张恶虎倾诉,却见他身后男男女女、道士道姑地站了一群大人,除了温玉福、孟莲蓬、菡萏、水芸、陈碧落外,其余一个不识。 又听一女子声音道:张小姐在屋内。循声望去,见一小道姑自内堂走出,怀中还抱着一名粉衣少女,正是张绣元。 张白二人同时抢上,把张绣元接过来。 白映阳把张绣元抱在怀中,看她双目紧闭,呼吸平稳,睡得十分安宁,这才定下心,抬眼忽见张恶虎睁着一双圆圆的虎目,直勾勾盯着把张绣元抱出来的那位小道姑。 这小道姑头戴一顶紫红镶钻道冠,身披一件月白嵌玉道袍,手执一把白玉碧穗拂尘,腰悬一口殷红若血的三尺长剑身上所佩戴的每一件物品,均价值不菲。 白映阳见她娇小玲珑,年龄至多不过十四五,多半是位带发修行的富家千金。 小道姑见张恶虎面相凶恶,又如此盯着自己看,非常害怕,慌忙跑去躲到一名年长道姑身后,却忍不住又伸出头来,偷看向白映阳。 第71章 会盟武馆 温玉福揪住白映阳头发骂道:你们怎么跑到这儿来,害大伙找一个晚上! 白映阳吃痛,挣扎道:现下什么时辰? 温玉福怒道:寅正二刻! 白映阳脸上一红,喃喃道:天快亮了啊 温玉福揪住他耳朵道:表哥不是叫你们别走太远么,你怎地就是不听话? 白映阳忙笑道:你别恼,我们路上碰见些古怪事儿,迷了路,这才走到此间 这时,人群中一少年走出来道:是甚古怪事儿,你见到鬼了吗? 白映阳见这少年一身雪青绸衫,和自己差不多年纪,长得倒是眉清目秀,只面色苍白,身形瘦削,看上去好像身患疾病,比温玉福还憔悴。 温玉福对白映阳道:这儿是会盟武馆,这位是会盟武馆的少馆主,皇甫大公子。指住一众男男女女分别介绍道:他们是会盟武馆的二公子、大小姐、二小姐、三公子,还有馆主的徒弟:姜大哥、孔大哥、钟大哥、康大哥又指住几名道士、道姑道:这两位是宋道长和妙云仙姑,另三位是仙姑的女弟子。 白映阳向他们一一问好,毕,转问温玉福道:你们怎知我和阿绣在这儿? 温玉福怒道:你还说呢!我和表哥、莲儿他们在烟雨湖,看你们半日未归,四处找寻,烟雨湖畔的人都散了,仍不见踪影,我们没法子,只好打算先回家,再叫家丁出来一起找! 原来张恶虎半日找不见小白羊和妹子,急得上火,温玉福提议回家叫人一同找,张恶虎无计可施之下,只得答允。 一行人才回到桂香坡,经过槐花巷,听到巷弄中会盟武馆门前有人交谈: 还不是又请道士来作法了。 少馆主又看见白衣女鬼? 这次不止少馆主看见,大伙都看见了,而且还很多,那道士说,外头的人被鬼引入武馆,办冥婚。 是何人? 就是端午那时才搬到咱们里坊孟府孟花魁家,恶虎县令那对心肝宝贝儿,白公子和张小姐。 张恶虎听闻此言,立时冲入槐花巷弄,捉住说话之人,喝道:小白羊和阿绣在哪里? 说话二人吓得魂不附体,好在他们是武馆的弟子,习武之人胆子可能比较大些,没当场吓晕过去,战战兢兢把恶虎县令等领进会盟武馆。 六人才踏进武馆正门,一瞬间如同来到深山老林,眼前所见全是葳蕤柳树,月光都照不进,垂挂下的簇簇柳枝已触及前额。 柳林前摆有一张桌案,案上放着香炉、酒水、果品、肥鸡、八卦、符纸等,案桌两旁呈半月状站有二十余人,正看着案前那身着杏黄道袍的道士舞弄金钱剑,陡然见到恶虎县令进来,无不大惊,随即又想起白公子和张小姐被鬼引进武馆,恶虎县令来此自为寻人。 张恶虎绕过案桌,见前方是一条宽敞的青石道,直通向殿堂,大叫一声:小白羊!阿绣!迈步朝前走去。 众人忙一起拦住道:张大人,大殿里有鬼,你千万别进去! 张恶虎道:什么鬼,活人我都不怕,还怕死鬼? 众人道:我们刚才想进大殿,却在这条青石道上走了许久,硬是走不到大殿,必是鬼打墙,万万不可过去! 张恶虎怒道:一大群人聚在一起,居然还怕鬼,简直岂有此理!喝退众人,领着温玉福等就朝大殿去,青石道不算长,不一会六人即到达大殿。 众人见他们进了大殿,无不大惊,道士也不舞剑了,与大伙一起来到大殿。 一少年道:当真奇怪,适才我们怎么走都走不进来,为何你一下子就走进来了?连大殿的鬼影也全然不见了!说话的正是会盟武馆的少馆主,皇甫大公子皇甫仁。 身着杏黄道袍的道士就是宋道士,他朝张恶虎仔仔细细、上下打量,心中暗自惊叹道:此人之体魄,至刚至阳,实乃是百年难得一见!会盟武馆大殿因妖孽作祟,大伙无论如何都走不进来,他一来,妖魔鬼怪皆俱怕,立时回避,大殿阴气瞬间消散! 张恶虎本人却无知无觉,只叫道:阿绣!小白羊! 宋道士心道:这里除了鬼魂,必定另有妖孽。当即念动道家降魔九字真言: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降魔手势完毕,一女子厉声喝道:臭道士,胆敢坏老娘好事!紧接着剑刃出鞘之声,一白衣女郎自桌底冲出,一剑就往宋道士头顶刺去。 白映阳听温玉福说到这里,心道:看来白夫人一家都是鬼,我和阿绣在内堂听见的女子声音,应当是胡氏。当时周围烟雾弥漫,泰半是老虎进来,他一身至烈阳魄,鬼魂如何抵受得住,连同大殿上的一起全部消散了,我们走出来时,再见不到一人又想:白夫人为何没消散,难道她竟能抵挡老虎阳元?还是还是她其实不是鬼?思及白夫人可能并非鬼魂,不由大为兴奋。 温玉福低声道:那白衣女郎厉害得紧,宋道长与妙云仙姑联手斗她,竟只战成平手,而且她不知施的是甚妖术,我们迷迷糊糊,竟不知怎地到了柳树林里。她在茂密的柳树中间纵横穿梭,宋道长和妙云仙姑都不及她灵活,落了下风。他这句话只对白映阳一个人说,自是怕旁人听见他说宋道士和妙云仙姑,以二对一仍不敌白衣女郎,二人面子上需不好看。 白映阳问道:后来怎生制服她? 温玉福笑道:自然是表哥出马,他在柳树间穿梭如灵蛇,丝毫不输白衣女郎,随手折下一条柳枝,往她小腿击去,白衣女郎吃痛,顿时失了平衡,摔将下来,滚进草丛里。大伙一起过去看,也没见她起来,却失了踪影,你道怎地? 白映阳好奇道:怎地? 温玉福道:我们瞧见一只雪白的银狐自草丛中钻出,奔至围墙边,从狗洞钻了出去。 白映阳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温玉福笑道:我原本不信世上有狐妖,今日亲眼见到,再不能不信。 白映阳忙道:后来呢? 温玉福道:后来表哥翻墙出去追那狐妖。 白映阳转问张恶虎道:你追上狐妖了吗?却见他依然盯着小道姑发呆。 温玉福道:表哥只追到巷口就回转了,他说找你和表姐要紧,小小狐妖,且饶她一命。 白映阳松了口气,心道:狐妖必是白夫人口中的胡女,白夫人和她好像很亲近,要是有甚闪失,白夫人定会很难过 温玉福道:我和表哥正要回大殿,却听见宋道长、妙云仙姑二人携同三名小道姑,一起念什么太上老君,与我神方、什么上呼玉女,收摄不祥,重重复复念好多遍。 白映阳叹道:那是杀鬼咒,驱鬼用的。心中难过道:白夫人和棺中死者突然消失,自是被这杀鬼咒给驱散的看来白夫人他不愿相信白夫人是鬼,不肯再往下想。 温玉福道:我们回到大殿时,便看见你站在殿中央了,小道姑也在内堂找到表姐。 白映阳听此说,不自觉看了那小道姑一眼,发现她也在看自己,便微笑着对她点头致谢。 小道姑一张俏脸顿时红透半边,藏去师父背后,良久才再慢慢伸出半颗小脑瓜儿。 温玉福道:小白羊,你和表姐怎会来到会盟武馆? 众人心中也是这个疑问,一起朝白映阳看去,听他怎么说。 白映阳当即把在烟雨桥见到胡氏,迷路后被她用马车接至此地,白夫人相邀进府吃酒席之事简略说了,与张绣元拜堂成亲、与白夫人柳树下交谈、在大殿看见棺木死人等却一概不提。 皇甫仁问道:白公子,你见到的白夫人,是不是着一身素衣,长发披背? 白映阳道:正是。 皇甫仁对众人道:我见到的白衣女鬼,就是这个白夫人了。 这时,一人声大喝道:又在这儿胡言乱语! 众人吓了一跳,此时,内堂走出一中年汉子,面容清癯,一身苍黄寝衣,披头散发,手中还提着个酒壶。 武馆众人一起向中年汉子行礼,有叫爹爹的,有叫师父的,有叫馆主的,有叫老爷的,此人自是会盟武馆的主人无疑。 张恶虎、白映阳、温玉福亦认得此人,几月前端午巨蛟折腾梅龙县,县中有不少武艺高强的壮士好手自去帮忙斩蛟龙,后均被巨蛟所伤,便一同去张府治疗,此人与他一个儿子,也在人群之中。后来正德皇帝在杜康山庄举行饯别宴,也邀请他父子去喝酒,但他儿子没去,当晚大伙互通了姓名,三人记得他叫皇甫锯。 皇甫仁身边还站有一位相貌与他颇相似的少年,那是他的弟弟,二公子皇甫义,见到父亲满身酒气,抢上前扶他道:爹爹,你怎么又喝醉了? 白映阳见了他,心道:那日是他与皇甫馆主一道帮忙杀蛟龙。眼看此人英气勃勃,神采奕奕,颇为俊美,但比上次在张府见到时,少了分儒雅之气。 皇甫锯见是次子,忽然咧大嘴一笑,摸摸他头道:义儿你长这么大了 皇甫义道:是是是,我长大了,哥哥也长大了,礼儿、智儿、信儿都长大了。 礼儿、智儿、信儿分别是皇甫锯的三女儿皇甫礼、四女儿皇甫智、小儿子皇甫信,他们现下就站在大哥皇甫仁身边,听二哥这样说,都格格格地笑起来。 皇甫锯又笑道:你娘娘呢她越来越美丽 皇甫义叹道:娘娘昨日回常熟看外公外婆了,明日才回来。 皇甫锯嗯了一声,笑道:义儿乖让爹爹亲一下说着嘟嘴去亲他脸蛋。 众人看他喝醉酒居然如此滑稽,没见过的都觉好笑,只有会盟武馆的人知道,皇甫夫人、少馆主、二公子都不喜师父喝太多的酒。皇甫锯一旦喝多了,害怕被责骂,就会先说一顿好话讨好妻儿,如今的滑稽行为,只要皇甫锯醉酒,基本都会发生,武馆的人早已见惯不怪。 皇甫锯拉着儿子又搂又亲,忽瞥见张恶虎等人,指住道:这不是张大人和白师爷么 白师爷正是白映阳,张恶虎当县令后,白映阳自然就成为辅佐他的师爷。 皇甫锯又道:温公子也在你们怎会来我武馆莫非张大人娶的老婆生了儿子要送来武馆学艺? 张恶虎听他说老婆,便想起孟翠桥,此刻不知身在何方,忍不住长叹一声。 皇甫义道:张大人,我爹爹喝醉便胡说八道,请勿见怪。 皇甫锯怒道:哪里醉了推开儿子,用力揉揉眼睛,又一把扯住温玉福道:张大人在杜康山庄我曾与你喝过酒那时我观你身形魁拔壮实气宇轩昂也是铁铮铮一条好汉怎地几月不见竟变得枯瘦如柴步伐还这般虚浮莫非你酒喝多了胃肠不适一泻千里他醉眼昏花,竟将温玉福误认作张恶虎。 张恶虎不禁莞尔,众人见他笑,就放心跟着哈哈大笑。 温玉福自娘胎里带来的病,打小就较旁人瘦弱,近来稍微复原,身子已逐渐胖起来,听闻皇甫锯此言,也不介意,笑道:皇甫馆主,你说我枯瘦如柴,可是抬举我了,倘若你见到我小时的模样,简直比秧苗还瘦三分。 众人听他自我贬损,更是忍俊不禁。 皇甫锯道:我武馆虽小无甚高深武艺但有一门功夫可强身健体你到我武馆来待我授予一招半式包管半年之后你肥肥胖胖 孟莲蓬插嘴道:多吃饭也能肥肥胖胖。 皇甫锯摇头道:那不一样有些人就是吃饭也不胖这其中是有窍门的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58) 张恶虎瞥了白映阳一眼,心道:小白羊饮食不善,吃多少都养不胖。 孟莲蓬笑道:莫非你这门功夫,是教人如何吃成胖子? 皇甫锯笑道:小娃娃不要胡说 孟莲蓬道:我看你瘦巴巴的,你几个儿女也不胖,这门功夫多半没用。 皇甫锯一时语塞,干脆假装没听见他的话。 陈碧落哼道:要那么胖作甚?满身肥肉的家伙,看起来就令人生厌! 皇甫锯嘿嘿怪笑道:小孩儿家不懂事身子倘若太瘦使不上力气和老婆睡觉时 皇甫义听他越说越不像话,连忙打断,怒道:爹爹,张大人本领高强,家中自有精妙的武功秘籍,一辈子都学不完,不必你操心!你喝醉了,我扶你回房休息吧。 皇甫锯怒道:我如回去你大哥还不把房子拆了!指住长子皇甫仁骂道:你这臭小子胆小如鼠又找道士,又找和尚驱什么鬼搞得家无宁日! 皇甫仁急道:爹爹,白师爷被鬼和狐妖引到咱们家来,若不是宋道长法力高强 皇甫锯怒道:引来就引来再送回去便了家里有几只鬼打什么紧咱们一屋子人阳气十足你怕他作甚有事没事找道士你知不知道为此花了多少冤枉银子 皇甫义在旁笑道:爹爹,昨晚是七月十四中元节,咱们请宋道长来作法,超度超度端午时的亡魂,原也应该。 皇甫锯怒道:要超度烟雨湖有一大群人何必要他超度他就是胆小看见个把鬼吓得两腿哆嗦屁滚尿流花了大把冤枉钱驱鬼 皇甫仁嘀咕道:是你自己小气,不舍得花钱 皇甫锯怒道:你懂什么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问你弟弟看赚钱容易么 温玉福听他滔滔不绝骂儿子,三句两句都离不开钱,悄声对白映阳笑道:适才他叫我学武,多半是想哄我掏钱咧。 白映阳笑道:喝醉酒仍不忘赚钱,这种人最适合做生意,不像你表哥。 张恶虎听他二人说到自己,皱眉道:又说我甚坏话? 二人笑道:说你整日价只知乱花钱! 第72章 小气鬼 皇甫一家本是常熟人氏,几年前迁到梅龙县,买下桂香坡槐花巷弄这座大宅院,开设会盟武馆,收徒授艺。 可才搬进来没几日,皇甫仁就对父亲说,夜晚经常听见庭院中传来女人的哭声,从窗外望出去,柳树林不时有白衣女鬼晃过。 由于皇甫仁年幼时颇顽皮,亲戚就吓唬道:你若不听话,晚上鬼会来捉走你!自此之后,皇甫仁就特怕鬼,稍有风吹草动,便如惊弓之鸟。 皇甫锯听儿子说武馆有鬼,还道他杯弓蛇影,起初并没太当回事,可到后来,连妻子、次子、三女、四女、幼子、家丁通通说武馆闹鬼,就连皇甫锯自己,也曾在屋内见到有白影时隐时现。 皇甫锯此人胆大包天,家里有几只鬼,对他来说不足为惧,可是长子怕鬼,每日寝食难安,皇甫锯心疼儿子,只好找道士上门作法驱鬼。 可仅仅几年间,请过十余名道士、和尚,做过几十场法事,也就做完的头几日得清静些,过了大半月,依旧鬼影连连。 周而复始,皇甫锯觉得道士和尚全是骗子,根本驱不走鬼,再不肯花钱,更对儿子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鬼爱住咱们家就让它住,反正也不占地方。 他不怕鬼,却苦了皇甫仁。 好在皇甫义也不怕鬼,他关心哥哥,时常都陪着睡,有时见哥哥怕得狠了,就去请来道士作法,让哥哥安心。 今夜又是七月半,武馆四周阴气笼罩,日头刚落山,皇甫仁又开始坐立难安了,待在屋内感觉瘆得慌。 皇甫义想中元节鬼门大开,家里恐怕也不能安宁,命弟子去请个新道士来武馆做场法事。 去请道士的弟子名叫姜木中,心下暗叹:梅龙县所有道士,几乎都来咱们武馆做过法,哪儿再找新的? 向路人打听,有人对他说道:附近胧月坊新开了一座拜月观,里面有道士、道姑。 姜木中即刻往拜月观,这才把观主宋道士和妙云仙姑请来。 宋道士和妙云仙姑是同门师兄妹,一进武馆就知此乃凶地,更不多言,立即开坛作法。 武馆家人和弟子等见这两名道人以前没来过,都出来看他们有甚新花招。 法事只作得一会儿,但见一道道白影溘然出现在青石道上,齐齐飘进武馆大殿。 武馆弟子见状拔剑去追,然而追了半日,那青石道好像越来越长,眼见无数白影皆已进大殿,而他们仍在青石道上跑,怎么也走不到殿前。 宋道士知是鬼物作祟,让他们都退回来,自己作法驱散,便在此时,张恶虎就带着温玉福、孟莲蓬、菡萏、水芸、陈碧落闯进来了。 皇甫义请道士来家中作法,并未通知父亲,而皇甫锯是个酒鬼,既然是七月十四鬼节,不灌上十斤八斤黄汤庆祝,如何对得起鬼?赶巧老婆回娘家,他就躲在房中一个人喝酒,反正儿子也看不到,喝到半夜,醉醺醺倒头即睡。 待醒转时,听见外头传来道士作法之声,他立时想起以前花的冤枉钱,这才跑出来骂人,骂了半日,忽对宋道士道:既然你指手划脚大半夜我家的鬼是不是都已驱除了? 宋道士道:倘若如此轻易便能驱走,也无需一再请人作法事。 皇甫锯叹道:你们看,你们看我就说这些道士全都是江湖郎中钱也收了把武馆也搞得乌烟瘴气了结果还是没把鬼赶出去你请他回来有甚用最后一句是对皇甫仁说的。 皇甫仁嫌他小气,不睬他。 皇甫义以前请过不少道士,虽然事后证明多是无能之辈,但初次上门,他们无一不信誓坦坦地拍胸脯保证武馆从此无鬼,这时宋道士的说法却与之前的道士有所不同,连忙问道:道长,你如此说,是何用意? 宋道士道:适才贫道听馆主言道,过去也做过不少法事,却无甚用处。 皇甫义道:无用倒不见得,法事做完头几日,确实不再闹鬼,只是日子一久,鬼魂复又出来了。 宋道士点头道:这便是了,这座宅子阴气极重,普通法事难以驱走鬼怪。说着拿起罗盘道:你随我来。 皇甫义立即跟在他身后。 众人见宋道士做完法事还有指示,都纷纷跟去,瞧他能说出甚子丑寅卯。 但见他领着众人出了武馆,指住正门东首墙边,那里贴着生有一株枯了半片的巨槐,宋道士道:门前种槐,虽寓意生财致富,但槐树属阴,这株还枯萎一大半,更助滋生鬼气。这倒还罢了,偏生枯枝越过围墙,伸进院内,你们又不使人砍去,鬼自然沿着树爬上墙头,进到宅内。 白映阳想起白夫人请进屋时,他和张绣元正是走一条槐木桥进屋,可适才随宋道士出来时,进门处却是平坦的青石道,未建有甚桥。他研习周易八卦,对风水也颇有了解,此刻听宋道士如此解说,心下暗道:看来这道士有些见识。 宋道士复走进门,指住庭院道:常言道:前不栽桑,后不栽柳。可这院中种的都是柳树,还如此稠密,几不透风,柳能招魂,夜间才会看见鬼影在柳林中。 武馆家人哗然,均觉这道士说有理,连问:那该当如何处置? 宋道士道:适才贫道作法,已将屋内鬼怪暂时驱走,你们当将门前槐树枯萎的半片尽快砍去,不使枝丫伸进院中,鬼魂就爬不进来了。庭院的柳树太过茂盛,应当修剪清爽,另再种一些桃、杏之类能驱邪的树木。 皇甫仁急道:柳树会招鬼,不如都砍了去罢! 宋道士笑道:大可不必,武馆的柳树招鬼,皆因种植不当,不勤修剪,以致柳叶太过繁茂,树大招阴,这才聚拢鬼气,只要修剪清爽,柳枝亦是辟邪良器。 皇甫锯怒道:你在武馆指手划脚也就罢现在还要砍树待会是不是要拆房子? 皇甫仁道:爹爹,若能把鬼赶走,拆一两间房也没什么 皇甫锯大怒道:他说是驱鬼其实就是想要钱一会砍树,一会种树多说一句话,多收一份钱你道我不知他心思么! 宋道士听他说话无礼,心道:无怪请那么多道士,作那么多法事,宅子还一直闹鬼,必是这馆主吝啬,不肯花钱,以前的道兄只作完法事便走,不教断根之法。 皇甫锯又骂儿子道:你这小子当真怕鬼不用在家住睡大街去 皇甫仁气得脸蛋通红,把弟弟往到前面道:你跟他说! 皇甫义虽排行第二,但办事稳重,会盟武馆上下闲杂事务多由他料理,颇有主见,皇甫锯很愿听次子的话,见他来到跟前,火气一下子消退许多,笑道:义儿你说怎么办? 皇甫义笑道:咱们搬进这座宅子,很少修剪柳树 皇甫锯皱眉道:宅子后院的柳树比这儿还多一半,若都修剪,得要多少人手,咱们家又没几个家丁,又要花钱去外头请花匠 皇甫义笑道:早晚都得修剪,否则这些柳枝肆意生长,把空地占满了,弟子们没处练功。 皇甫锯道:可是若请花匠来 皇甫义知他心疼钱,笑道:咱们自己修剪便了。 此言一出,武馆的十余名弟子皆尽哗然,纷纷上来把皇甫父子两人围住道: 二公子,夏季烈日当头,有柳树遮阴才不易中暑! 二公子,大伙练功倦了,在柳树底下午睡,比在屋里睡还凉快呢! 师父,咱们练功练一整日,又累又饿,哪还有力气修剪树木! 一群人叽叽喳喳七嘴八舌,无非就一个意思:我们不干! 皇甫锯给众弟子一顿撒娇,对儿子笑道:义儿大伙每日练武很是辛苦再整理庭院是否太累 一名姓孔的弟子笑道:二公子,不如让下人去修剪可好? 武馆众家丁闻言大惊,急道:怎能全让我们干? 众弟子道:你们是家丁,柳树是种在武馆家里,修剪花草是家务事,自然你们干。 众家丁皆愤愤不平。 皇甫义道:让下人干也行,从明日开始,采购、煮食、洗碗、洗衣、扫地、擦窗、拖地暂且交由你们来做。 众弟子脸色顿时垮下来,各自小声嘀咕道:我们来武馆是学武的,又不是来干活的 皇甫锯也道:是啊义儿不如却见儿子一脸不满地瞪住自己,连忙改口道:都听二公子的! 众弟子心不甘情不愿,但师父既开了口,都不敢再有异议。 旁人都觉好笑,无不在想:这馆主吝啬归吝啬,耳根子却软,怪道宅院的柳树长成这般杂乱,也不叫修剪,原来是经不住弟子撒娇。 宋道士道:谁家都死过人,死去的人的魂魄一般七七四十九日便会往生极乐,只有怨鬼或冤鬼的魂魄始终留在原地。鬼集世间不详于一身,人常与鬼住同住,难免阴气缠身,易折损阳寿。你们家至今仍未出大乱子,皆因开设武馆,招收的男弟子比女弟子多,阳气大盛,这才暂时压制住阴气。 皇甫义道:既然武馆阳气盛,为何仍有阴气聚集? 宋道士道:到了夜间,武馆大多弟子归家,阳气骤减,此消彼长,阴气自然增加。武馆的弟子只有日间来武馆,自无大碍,你们却是一家老幼都住在武馆,如此浊气一年到头缠绕左右,男子犹难免受侵害,何况本身就性属阴的女子。二公子,若长此下去,武馆所有人都难免病痛缠身。 皇甫义尚未答话,皇甫锯勃然大怒道:难道这些鬼要害我的家人? 宋道士道:人死了自然便成了鬼,从此无知无识,怎会害人?鬼本属阴,它们在屋里徘徊,屋子就会变得阴沉沉,人若常住在这样的房子,定然病痛不断。 皇甫义越听越觉有理,早年母亲身子一向很好,兄弟姐妹五人个个活泼健壮,后来不知怎地,母亲身子一日差过一日,兄弟姐妹越来越羸弱,就连自己平日练武,不过十余招的功夫,居然练得上气不接下气,此刻宋道士一说,方才想起,一家人身子变差,正是从搬入这座宅子后开始的。 皇甫锯嘴上不以为然道:人总会生病,怎就说是鬼作祟?内心却也揣揣:近年我身子大不如前,莫非真是阴气缠身? 皇甫仁急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皇甫义也道:钱若能买到平安,该花的还是得花些。 皇甫锯哼了一声,却没再出言阻止。 宋道士见他肯花钱,心中虽不屑他吝啬,但有钱当然要赚,万万不可得罪客人,当即陪笑道:馆主你放心,贫道观你这所宅院,位置极佳,容得下上百名弟子,至今还未招收到这许,必是因鬼魂而起,旁人惧怕不敢上门。只要依贫道所言行事,待阴气散尽,自然会有许多新弟子拜入,到时便财源滚滚来。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59) 皇甫锯暗忖自己武馆开设几年,招收弟子十分困难,确实不少人因武馆闹鬼而却步,如果把鬼驱走,说不定真能招到更多弟子,想到白花花的银子,立时眉开眼笑道:如此甚好! 温玉福听得目瞪口呆,对白映阳道:我见这道士颇有本事,没想到竟也如此油腔滑调。 白映阳笑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千里马若不想饿死,只好放下身段啦。 第73章 孟府祠堂 张恶虎一行八人回到孟府时,天已大亮,张夫人已起床,正吃早饭,见他们回来,责备道:天亮才回来,你们这些小孩儿,实在太贪玩了! 张绣元见到母亲很是高兴,走上前笑道:娘娘,你回到家里,太好了! 张夫人奇道:我一直在家,没出去啊。 白映阳暗地扯张绣元一把,笑道:娘娘,昨夜玩得太晚,阿绣倦了,在马车里睡觉,没想到作了个恶梦,梦见我们太贪玩,你大大生气,骂了我们一顿,还说若不听话,从此再不让进家门。 张夫人拉过女儿的手,笑着安慰道:傻孩儿,你们都是娘娘的心肝宝贝儿,娘娘说你们也是关心罢了,怎会不让进家门。边说边命人端水,服侍少爷小姐们洗漱。 张绣元是离开会盟武馆后,回到孟府前醒转的,不知其中缘由,悄声询问白映阳是怎么回事。 白映阳把昨夜与她走失后,在会盟武馆所见所闻,与武馆众人交谈的经过,一一对她说了,最后道:昨晚咱们在酒席上,那些家丁全是鬼,胡氏是狐妖,咱们在那里见到的娘娘,其实是胡氏变化的。 张绣元听后惊疑不定,问道:那位白夫人也是鬼吗? 白映阳虽已确定白夫人就是鬼,但仍不愿承认,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张绣元双手合十道:白夫人如此慈祥和蔼的人但愿她平平安安。 盥洗完毕,大伙坐下和张夫人一同吃早饭,鹿韭进来道:夫人,道长来了。 张夫人点头道:请他进来罢。 鹿韭应声去了,少时,领进一名蓝衣老道,髯长至腹,手挥拂尘向张夫人揖礼。 张夫人还礼道:道长不必多礼。邀他坐下同吃早饭。 张绣元见蓝衣老道眼熟,走上前道:你是范道长么? 蓝衣老道笑道:阿绣小姑娘记心真好,上回见你,你只得六岁。 张绣元笑道:道长,许久不见,今日怎地过来了? 张夫人道:道长是昨夜来的,昨日是中元节,我请他来家做场法事,积些福德。 余人也向范道长行礼问好。 范道长对白映阳笑道:小阳弟弟,你也长这么大了。 白映阳头一次听见有人这样叫他,大为诧异。 范道长笑道:那时小阳弟弟不过才四、五岁吧,多半已记不得贫道。 张恶虎道:小白羊,你不认得范道长了?你的名字可是他取的。 白映阳啊了一声,再次朝范道长一揖到地。 范道长笑着扶他道:不必多礼。 当年白映阳刚到张家时,张家仍住西郊老宅子,那时节他朝也哭,晚也哭,无论张氏夫妇如何逗哄,总不休止,本以为生了病,请来大夫瞧过,除了身子虚弱些,啥病没有。 范道长和张大虎是故交,某日至西郊府上会友,一见白映阳立刻大惊失色道:这孩子性阴,易招魂魄缠身,如若不管,日后必有大祸。当即以日字为旁,给他取名映阳,用以抵抗阴气,又见张恶虎是百年难得一遇至阳体魄,叫他日夜相伴左右,千万不可与白映阳分开。至此之后,白映阳才少哭闹。 吃过早饭,范道长跟大伙又说了一会话,旋即告辞,众人一起把他送出门外。 张绣元看着范道长背影,笑道:幸好范道长来了,不然小白羊可不是小白羊啦。 孟莲蓬道:为何? 张绣元笑道:道长给小白羊取名前,他原本另有名字,是哥哥取的。 孟莲蓬笑道:取的什么名字? 白映阳初到张家时,张恶虎突然有了个弟弟,高兴得不得了,抱着他四处炫耀,还要亲自给他取名,偏生肚中并没半滴墨水,随口就说叫白三虎。 温玉福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搂着白映阳肩膀,正色道:此名甚好,小白虎比起小白羊来,可威风得紧啊。说罢按捺不住,哈哈大笑。 张恶虎笑道:可不就是,爹爹是张大虎,我是张二虎,小白羊是弟弟,自然叫白三虎,阿绣叫张虎妹。 张绣元顿足娇嗔道:哎哟,不好听! 众人都笑弯了腰,张夫人也忍俊不禁。 几人一宿未眠,说一阵笑,均觉困倦,便各自回房休息。 张恶虎一觉醒来已至黄昏,坐起呆看着静悄悄的房间,孟翠桥的物品都在,人却不知去往何方。自孟翠桥离开后,张恶虎一想起他就借酒消愁,因而床头地上放有一堆酒坛子,如今心中又感落寞,晚饭也不想吃,伸手抓一坛就喝起来。 温玉福提着食盒,敲开他房门,见他手里拿着酒坛子,道:表哥,你又喝酒了。 张恶虎不答,从锦囊中取出一张纸条,看着发呆。 温玉福伸长脖子看了念道:花想月儿月随花,咫尺相遇共天涯。 这正是孟翠桥在红娘子庙求的那张签文,张恶虎因他离开怒不可遏,气得把签文踩得粉碎,好在白映阳知他是一时激动,过后肯定会对此举后悔不已,就捡了碎片去,用浆糊仔仔细细重新贴好,交还给他,如今张恶虎每日都要拿这签文看上个把时辰,睹物思人。 温玉福道:表哥,你真有那么想表嫂吗? 张恶虎长叹一声。 温玉福不信道:今朝在会盟武馆,我见你一直盯着妙云仙姑的女徒弟,眼睛都不眨一下,你如一心只记着表嫂,怎会盯着别的姑娘看? 张恶虎瞥他一眼,摇摇头,拍了拍他肩膀道:福儿,你还是赶紧娶个老婆吧,整日想你表嫂,温家不会开枝散叶的。 温玉福登时涨红了脸,急道:姑妈见你一直睡,没叫你过去吃晚饭,让我吃好了顺便把饭菜拿来给你。将手中食盒往桌上一放,转身就走。 张恶虎叫住他道:怎么你送来,小白羊呢? 温玉福回头朝他扮鬼脸道:小白羊跟表姐吃过饭就去谈情说爱啦,哪有功夫来管你这醉鬼! 张恶虎又叹了口气,愈发觉得孤伶伶,他也不吃饭,直把床头十余坛酒都喝光,他日间已睡了一天,如今没困意,径直出了西厢院,绕着孟府的楼房散步。 张恶虎想孟翠桥时,除了喝酒,就是绕房子散步,短短两个月光阴,他绕孟府走了好几百圈,除白荷乡外,府中一花一草、一树一木长甚模样,他都了如指掌。 走着走着,来到屋后西北角,那儿栽有几株桂树,夜风轻拂桂花香,观之更添思念之情! 就在这时,南面不远处的院落忽而冒出阵阵浓烟,张恶虎认得那是孟府家祠的别院,心道莫要走水了!连忙跑过去,却见祠堂大门紧闭,院中石阶上坐着一白衣人,正用阴阳盆烧冥物,浓烟便是从盆中飘起。 张恶虎一眼就认出是白映阳,走过去道:你怎地在此烧溪钱? 白映阳道:我是想进祠堂烧的,可门上锁了。 张恶虎道:钥匙在岑伯那儿,你怎地不问他要?岑伯是孟翠桥雇来看宅子的仆人,也是孟府的管事。 白映阳道:他知我进祠堂,定要找人在旁伺候,我只想静静烧会儿溪钱。 张恶虎道:你烧给谁? 白映阳道:白夫人。 张恶虎道:白夫人是谁? 白映阳道:便是引我去会盟武馆的那位白夫人。当下把昨夜在柳林遇见白夫人,与她交谈及内容,在大殿见到棺木死人之事,对张恶虎一一细说,说到末尾,声音变得哽咽,眼泪簌簌而下。 张恶虎奇道: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白映阳哭道:我疑心白夫人是我的娘娘棺中亡者是我爹爹 张恶虎大吃一惊,膛目结舌,半晌方道:你你说什么? 白映阳哭道:昨夜我见到白夫人就觉得她很亲切,好像是与我极其亲近之人胡氏说,她错把我认作儿子我便叫她娘娘,给她磕头那时我无比自然,好像我原本就该给她磕头 张恶虎惊疑不定道:你有没有想清楚? 白映阳不答,眼神飘向远处。 张恶虎顺着他眼光看去,见到孟府后座之外的东边,有一株巨大的槐树,半片已被新砍了去,正是昨夜在会盟武馆门前看到的那株巨槐。 孟府后门就开在槐花巷弄,与会盟武馆正门相距不过数步。 白映阳望着巨槐,喃喃自语道:我以前一直误会,以为自己是被家人抛弃没想到是受恶人所害,逃出来迷了路,再不记得如何回家 张恶虎也烧了一些冥纸,忽道:皇甫馆主说他们是几年前才搬来的,若白夫人真是你娘娘,她引你去自是想把你引回家难道会盟武馆以前是你的家? 白映阳道:多半是 张恶虎拉他手道:既然如此,咱们去官衙查一查户籍文书,是与不是,立知分晓,说不定你在梅龙县还有别的亲人。 白映阳心中一动,拭去泪水,连连点头。 第74章 胧月坊 端午时,县衙后的房屋被巨蛟夷为废墟,如今已基本重建完成。 衙内守夜的捕快见大人和师爷来到,都出来招呼,又是端茶,又是倒酒,好不殷勤,这其中就有甲乙丙,张恶虎升作县令后,立刻就把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一起带到衙门当差。 张恶虎不用他们侍候,与白映阳径直进了文书房,把槐花巷会盟武馆那座大宅近二十余年的户籍文书都搬取出来,放在案上。 白映阳有些近亲情怯,拿在手上不敢翻开。 张恶虎接过来替他看,只翻了几页便目瞪口呆道:皇甫家搬进去前,这座宅子短短十余年间,居然转了七、八户人家! 白映阳道:宅中闹鬼,想来旁人也不敢住,搬进去发觉有鬼,即刻转给别人。 张恶虎边看文书边道:皇甫家前面是董家,住了三年;董家前面是万家,住了两年;万家前面是刘家,住了三年;刘家前面是葛家,住有两年半;葛家前面是穆家,也住了两年半;穆家前面是曾家,住了一年半;曾家前面是唐家,唐家只住了七个多月;再前面是杜家哇,这杜家住得久了,大明还未开国就已居住在那儿!如此说来,这座宅子也有百年历史了,竟也舍得卖掉。可看了半日,却没见哪一户是姓白的。 白映阳道:白应该是娘娘的姓,我爹爹多半不姓白。 张恶虎笑道:这么快就叫爹娘了? 白映阳一怔,扁着嘴低下了头,他自小误会家人把他遗弃,对家人充满怨恨,但内心深处还是渴望能与亲人重聚。张家对他有恩,他对张家也有极深的感情,早把张氏夫妇当作亲爹亲娘,把张恶虎当作兄长,却始终没改姓张,正是怕万一自己改了姓,家人有一天找来,却认不得他怎么办!如今他既知不是被抛弃的,立刻将以往对家人的怨恨抛至九霄云外,剩下只有满满渴望重逢之心,爹爹、娘娘自然脱口而出。 张恶虎道:你如不是姓白,那姓什么,这八户人哪一户才是你家? 白映阳道:宅子搬迁频繁,泰半是住进来之人都看见鬼魂,不敢久居,唐家才住七个多月就搬走,由此可想,他们那时已是见到有鬼了。 张恶虎道:这么说,杜家是你的家。 白映阳摇头道:我不是姓杜。 张恶虎道:你怎知道? 白映阳道:我见到爹爹的棺木时,曾在案上见到他的灵位牌,上面写的姓氏不是杜。 张恶虎喜道:原来你已见到了,是姓什么? 白映阳微一迟疑道:我没瞧清,但上面写的肯定不是姓杜。 张恶虎皱眉道:但是唐家前面就是杜家,你不是姓杜,难道你爹娘是像徐姑姑和徐叔那样?徐姑姑和徐叔是夫妇,他们都是张家的仆人。 白映阳闻言大怒,厉声道:我娘娘身边有一大群丫鬟、小厮侍候着,她是家中女主人,怎会是下人! 张恶虎忙道:是我说错了,对不住! 白映阳知他心思单纯,实无他意,歉然道:我不该对你发脾气 张恶虎怎会怪他,笑道:说不定你爹娘和杜家是亲戚,家中遇上甚麻烦事,寄住杜家也是有的,就像福儿一样。 白映阳喜道:正是,我怎地没想到! 张恶虎拿过杜家的户籍看道:不过杜家十几年前就已搬走了,已不在梅龙县,咱们要查访,还得费一番功夫。 白映阳道:不忙,后面的唐家仍在梅龙县住,咱们先去那儿打听打听。 张恶虎道:打听什么? 白映阳道:咱们先去确认,唐家搬走时屋内是否有鬼,若有,咱们再查杜家不迟,若无,咱们也不必费这一番功夫。 张恶虎笑道:对,还是你细心。 二人查看唐家现今住址,是在城南胧月坊。 张恶虎道:咦,昨晚在会盟武馆作法的宋道士、妙云仙姑,他们的道观好像就在胧月坊。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60) 白映阳哼道:牛鼻子可恶得很,他们念杀鬼咒,把爹和娘都给赶走了! 次日大清早,二人便来到胧月坊。 胧月坊原名观月塘,那儿云朗风清,原是酌酒赏月的好地方,可如今此地常年弥漫着浓烈的香烛之气,奇呛无比,白茫茫一片烟雾遮天蔽日,什么也瞧不见,且烟熏刺眼至极! 白映阳捂着眼睛咳嗽道:咳咳我以前还奇怪咳咳观月塘为何改作胧月坊,咳咳今日始至此,方知原由咳咳 张恶虎拿帕子给他擦眼泪道:烟雾这么浓,不知唐家在何方位。 迷雾中此时传来一女声道:你们朝前直走半里,只管说明来意,自有唐家人给引路。 白映阳进入胧月坊后,再也瞧不见周围是否有人,闭着眼睛问道:你是谁? 女声道:贫道是拜月观的弟子。拜月观正是宋道士和妙云仙姑的道观。 白映阳看不见路,只能抱着张恶虎胳膊走,所到之处不是白茫茫的迷雾,就是灰蒙蒙的浓雾他呛得又咳嗽又流泪,抱怨道:咳咳咳怎会有人住这种地方,唐家人多半是疯了 话音刚落,猛听一女子怒喝道:是谁胆敢说我们唐家的坏话! 白映阳说唐家人怪话给唐家人听见,大为尴尬,忙道:是在下说错话了,实在对不住!连连道歉数声,才道:梅龙县令张大人过访,烦请姑娘代为通传。 女子冷笑道:什么张大人、李大人,我从未听过。 白映阳忙道:适才是在下失礼,望姑娘海涵,我们想拜见唐老爷。 女子冷冷道:我家老爷可不是什么人都见的。 白映阳笑道:劳烦姑娘代为通传一声。 女子冷冷道:我家老爷不在。她说完,半晌,又听得几名女子一起嘻嘻哈哈笑起来。 白映阳暗骂自己多嘴,叹了口气,实在忍受不住烟熏味,赶忙拉着老虎先离开再说。 张恶虎道:唐老爷在家中,可这些女子不给通报,如何是好? 白映阳知他耳聪目敏,问道:你适才听到什么? 张恶虎道:我听见另有一女子问跟你说话的那个女子道:月桂姐姐,老爷就在家中,你怎地说不在? 月桂冷笑道:他们既说咱们家坏话,还想见到老爷么! 又有一女子笑道:可不是,不过是头傻啦吧唧的恶虎和个姓杨的小白脸,理他作甚! 月桂道:咱们老爷虽不是武松,却比武松厉害,什么恶虎,一掌都能打死了。 白映阳笑道:你叫我小白羊,她们还以为我姓杨呢咳咳停下来喘了口气,又笑道:她们这般嘲笑你,你居然不生气 张恶虎哼道:我才不跟小姑娘一般见识。 白映阳不断咳嗽,感觉连胆汁都要咳出来了。 张恶虎知他难受,经过拜月观时,走进观中让他喘口气。 拜月观中烟味较淡,只有两个少女正在跪拜三清,张恶虎惊讶道:是阿绣。 跪在蒲团上的少女回过身来,果然是张绣元,她身边站的少女是丫鬟竹琴。 张绣元笑道:哥哥,小白羊,你们也来啦。见白映阳咳得泪水涟涟,取出绢帕给他拭泪道:小白羊,你们也来给白夫人祈福吗? 白映阳笑道:你来这儿给白夫人祈福? 张绣元笑道:正是,白夫人这样好的人,我求道祖保佑她平安健康,长命百岁。 白映阳心中一沉,暗道:可是她已不在了叹了口气,道:那晚我与白夫人说话,正是拜月观的宋道士和妙云仙姑把她赶走了。 张绣元啊一声道:我不知道我来此,是这儿离孟府最近,下回我不来了。 白映阳笑道:你是求道祖保佑白夫人,又不是求拜月观的道士,不相干。 正说话间,有三名小道姑嘻嘻哈哈笑着走进来,见到众人,行礼道:施主有礼。这三名道姑中,就有那晚抱张绣元出来的小道姑,她陡然见到白映阳在此,手足无措,低下头来。 张恶虎见她如此,又是怔怔地看着,眼睛一瞬不瞬。 白映阳悄声对张绣元道:上次是那位小道姑帮我们找到你的。 张绣元当即上前,笑道:妹子,上回你帮了我,我都还没感谢你,我姓张,名叫绣元,妹子如何称呼? 小道姑道:我姓唐,单名一个臻字,道号明月居士。 张绣元笑道:何谓明月居士? 唐臻道:我家住胧月坊的明月居,师父给我取道号明月居士。 白映阳见她衣饰华贵,与其余的小道姑不同,居住的又是胧月坊中叫明月居之地,又姓唐,问道:莫非你是唐老爷的千金? 唐臻听他对自己说话,更是慌张,忙不迭点头,一张雪白的脸蛋红到脖子。 白映阳大喜,笑道:唐小姐,在下有要事拜访令尊,不知是否可代为引见。 唐臻焉有不肯之理,忙道:请随我来。 第75章 混淆 唐臻把四人领至家门,适才几名女子仍在那里说笑,发现傻啦吧唧的恶虎和姓杨的小白脸居然是小姐的朋友,都怏怏不乐,月桂更道:小姐,你怎会有这种无聊朋友?但她们还是开了门,在前面点亮六盏红灯笼,把一行人领了进去。 过了一条阴暗狭长的甬道,来到开阔处,此处再无烟雾,张恶虎等都长舒一口气,但觉芬芳扑鼻,睁眼看时,原来到了一处精致的小花园,周围均是松柏劲翠,楼阁台榭。 花园中有七、八名少女在石桌几边翻花绳、踢毽子,见唐臻等诸女,都笑着迎上来道:小姐、月桂姐姐、月华姐姐、月令姐姐、月盈妹子、月牙妹子,你们回来了!拉着她们的手,甚是亲热。 唐臻笑道:有贵宾到,你们快快迎接。 众少女见到来者是一位俊美公子、一位美貌小姐,一名漂亮丫鬟,原本并不如何拘谨,待见到张恶虎进来,一起脸色大变,慌慌张张把他们带进花厅,若不是唐臻吩咐上糕点,她们连茶水也不敢端进屋,只有月桂、月华、月令三名胆大的女子仍站边上侍候。 待张恶虎等坐定,唐臻命月令去请父亲。 白映阳、张绣元、竹琴适才给烟熏,兀自难受得紧,不断用绢帕擦揉。 张恶虎道:唐小姐,胧月坊为何点如此浓的香火,大伙进来眼睛都睁不开。 唐臻道:我娘娘身子不好,爹爹沿街设了香鼎,点香祈福,保佑娘娘平安长寿。 张恶虎道:可这般点香火,旁人都不敢进来了。 唐臻歉然道:倒也是 月桂插嘴道:不敢进来更好,外间人若随随便便闯入胧月坊,冲撞了神灵,如何是好! 四人均想:把人赶走,还叫祈福么,恐怕得折福。 唐臻犹豫良久,又喝了两杯茶,终于红着脸,细声细气对白映阳道:白白师爷今日来此不知所为何事她自中元节在会盟武馆见到白映阳,从此芳心暗许,如今壮起胆子主动跟他说话,舌头紧张得都有些打结。 白映阳道:张大人新官上任,检查文书房,把一些积压多年未破的旧案拿出来,逐个翻查,看是否能侦破,令尊见多识广,我等想请他指点一二。 唐臻点点头,见张恶虎一直在看自己,又低下头。 白映阳也听温玉福说过,张恶虎喜欢拜月观的这位小道姑,一见面就直勾勾盯着人家看,那晚在会盟武馆,白映阳只顾听旁人谈话,未曾留意,如今在此,果见张恶虎盯着唐臻,不禁心道:莫非他真的爱上这位小道姑了?于是暗地里也打量起唐臻。 但见她韶华正好,倩笑姽婳,肌白胜雪,双颊隐隐生晕,说不出的娇美动人!此刻她低着头,神情窘迫,自是因张恶虎看她的缘故,她垂头时,双眉似蹙非蹙,那神态,居然与孟翠桥有几分相似。 白映阳心道:老虎想念小桥儿,多半得了相思病,见到唐小姐有些像他,就舍不得移开双眼他一同情张恶虎,就恨起孟翠桥来,暗骂:便有天大的事,也不该无声无息走了,让老虎牵肠挂肚,着实可恶!等他回来,我非教训一番,方才解恨!心里盘算着如何戏弄孟翠桥,让他大出洋相,嘴角不自觉露出微笑。 少时,月令走来道:老爷来了。 张恶虎等当即站起身,门帘掀开,一名中年汉子自内里走出来,他着一件灰袍,身形瘦削,仪表堂堂,面带微笑向张恶虎等人一拱手,说道:张大人光临寒舍,蓬荜生辉,老夫未曾远迎,失礼了!此人正是胧月坊唐家老爷唐翎。 张恶虎等一起道:唐老爷,幸会! 唐翎笑道:张大人年少英雄,和夫人一起斩杀了危害梅龙县的两条蛟龙,为民除去大害!可惜当时老夫远在四川,不能助一臂之力,深为遗憾。 张恶虎每每听人提及孟翠桥,心就往下沉,向唐老爷拱手道:过奖。 唐翎又寒暄几句,才坐下始问来意。 白映阳道:晚生斗胆,请问唐老爷,十六年前搬迁来梅龙县时,可曾住在会盟武馆? 唐翎道:是曾住过。 白映阳当下把会盟武馆常年闹鬼,中元节那晚找道士作法驱逐一一说了,又道:我们疑心当中是否有甚冤屈,宅子才会鬼魂不散去。又笑道:张大人新上任,身为父母官,总要干几件实事,但此案年代久远,咱们年纪尚轻,许多内情并不知晓,听闻唐老爷当年曾在宅子居住过,特请赐教。 唐翎笑道:原来你们此行是为了查案子。 白映阳笑道:如无要事,原不敢叨扰。 唐翎笑道:张大人也信这等鬼神之说吗? 张恶虎道:既然有许多人都见到了,由不得不信。 唐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几年前,有人向前任县令简大人报案,说现今会盟武馆那座宅院有鬼,疑心是有甚冤情,简大人派了捕快来求见,所问与你们一般。可老夫住在那宅子时,从未见到鬼。 白映阳笑道:既是如此,恕晚生冒昧,想请问唐老爷,会盟武馆那块地可是块风水宝地,倘若无鬼,为何舍得搬走? 唐翎哈哈一笑道:白师爷,不瞒你说,老夫本是四川人氏,会些许武功,在家中收徒授武,倒也自在。无奈十八年前,家乡闹了场大灾荒,逼于无奈不得不离开,在江湖上流荡,最后来到江南,见梅龙县风景如画,决定在此长居,便买下那座大宅,娶妻生女。 白映阳点了点头。 唐翎叹道:可老夫以前所收的弟子实在太多,他们听说老夫在梅龙县定居,纷纷上门追随。老夫在四川时所收弟子有三、四百人之多,来到梅龙县后,又新收有百余人,那座宅子虽大,却如何容得下这许多人口?我就把胧月坊都买下来,坊内有十余栋楼房,再来多少弟子都够住,旧宅子留之无用,便卖给后来的曾家。 白映阳道:原来如此。 唐翎道:老夫听说简大人也派人去曾家打探过,曾老爷却说他们一住进去就见到鬼,把家中人都吓病了。 白映阳奇道:曾家一搬进去就说闹鬼? 唐翎道:正是,不知是何原故,老夫从未见过鬼不过老夫只在那宅中住了三个月,毕竟不甚清楚。 白映阳道:唐老爷只住了三个月? 唐翎笑道:唉,毕竟老夫人缘好,大伙赏脸,都来拜师学艺,以前的弟子又多,才不到两月,大伙挤一座宅子,房间不够住,许多人要打地铺嘿嘿,老夫怎能让弟子受委屈,赶紧买下胧月坊,搬将过来,也好让弟子安住。 白映阳听他炫耀自己的人缘和财富,如此浮夸,肚里暗暗好笑,说道:这么说,唐老爷丢空那宅子四个月么? 唐翎笑道:正是,一买下胧月坊,老夫就搬出来了,托牙商出售旧宅,不过那宅子太大,价格昂贵,一时倒不易卖掉。其实老夫不在意那点钱,叫他卖便宜些也不打紧,仍拖了四个月,牙商才来说卖给曾家,请老夫去过户 白映阳见他来来去去总是炫耀自己,其他再问不出个所以然,又闲谈几句,起身告辞。 唐臻忙站起低声道:白师爷,你们若闲暇无事,到请到舍下坐坐 白映阳道:一定。 四人离开唐家时,不免又被胧月坊的烟雾熏陶一番,呛得昏天黑地,待离得远了,白映阳才道:咳咳唐老爷只住三个月就搬走了,中间有四个月之久咳咳 张绣元道:莫非你疑心牙商有问题? 白映阳摇头道:尚无凭证,不可妄下定论。 张恶虎不解道:牙商有甚问题? 白映阳道:唐老爷一搬走就托牙商出售宅子,中间隔着四个月,说不定牙商已把宅子卖掉了,还没来得及告诉唐老爷过户,就出了人命,牙商怕惹官司,把事给隐瞒下来,再寻别的买主。 张恶虎听得有理,想了想忽道:说不定是牙商想多赚一笔钱,害人性命,再卖一次。 白映阳全身一凛,顿时咬碎钢牙,青筋暴起。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61) 张绣元第一次见他这般模样,吓一大跳,忙道:小白羊,你这么了? 张恶虎把妹子拉去一边,把白夫人可能是白映阳的亲生母亲一事说与她听。 张绣元又惊又奇,又怒又怜,忽然拔下头上金钗,正是中元节白夫人赠与的凤凰金钗,她交给白映阳道:若白夫人是你母亲,这便是她的金钗,你带在身上吧。 白映阳摇头道:白夫人送给你的,还是你戴着吧。 张绣元道:白夫人若是你娘娘,这就是她的物件,你收起来,作个念想也是好的。 白映阳一想不错,接过抚摸良久,小心收入荷包。 张恶虎见天色已晚,便道:咱们回家吧,改日再去曾家找线索。 四人返回孟府途中,经过槐花巷时,白映阳忍不住往巷弄中看,却看见一黄衫人朝里走。 此人身长七尺余,体形纤细,背影颇为熟悉,白映阳心头一凛,想到一个人,赶上去一看,果然是芙蕖。 张恶虎等也走了进来,竹琴笑道:原来是芙蕖兄弟。 芙蕖微微一笑道:二少爷好,大少爷好,大小姐好,竹琴姐姐好,许久不见。 白映阳道:你怎么在这儿? 会盟武馆的大门是敞开的,这时走出几名弟子,其中有一人正是那夜向皇甫锯撒娇的姓孔的弟子,他恰好听见白映阳问这句,便即笑道:白师爷,这是咱们武馆的叶武师。芙蕖本名叶鹰,在会盟武馆当武师授艺,故称其叶武师。 张恶虎拍拍叶鹰肩膀笑道:你真有本事,在会盟武馆当武师,可有徒弟? 姓孔的弟子和余人一起笑道:我们都是叶师傅的学徒! 张恶虎竖起大拇指笑道:好样的! 叶鹰笑道:多谢大少爷教授我武艺,我才能在武馆混饭吃。 张恶虎笑道:几时变得这般客气。 这些弟子显然很喜欢叶鹰,围着他挽手的挽手,搂肩的搂肩,很是亲热,听他说混口饭吃,都笑道:什么混饭吃,张大人,我们师父可喜欢叶师傅了,整天都夸他能干,还说要把大小姐许给他! 叶鹰脸上一红,啐道:休将此事到处说! 众弟子笑道:我们实话实说罢了。 白映阳闻言喜道:那真是太好了! 又说笑了一阵,相互辞别,众弟子拥着叶鹰进了武馆。 第76章 青萍之末 当夜吃过饭,张绣元泡了杯参茶,亲自往西厢院给白映阳送去,但见宁安居门敞开,白映阳就坐在藤摇椅上发呆,她笑道:小小年纪就坐这椅子,何时坐得到老? 白映阳微微一笑,伸出手去,张绣元走上前握住道:你是想白夫人呢,还是想芙蕖? 其时的富家人家子弟,长者均在其年幼时,送予清秀漂亮的小厮供习房事,避免将来洞房花烛,新婚夫妻均手足无措,菡萏和芙蕖,正是张夫人亲自指派去伺候张恶虎和白映阳,张家上下人人皆晓,张绣元更是知晓内情。 白映阳答道:自然是想白夫人。 张绣元笑道:有没有哄我? 白映阳微微一笑,拉她坐下道:我与芙蕖早已断了,你勿再多想。 张绣元道:你与他自幼如此,我早知之,你便是想他,我也不怪你。 白映阳道:娘娘把他撵出去,究竟是他做错事了,但他自小服侍我,我总担心他以后无法生活,今日看他已在会盟武馆当武师,皇甫馆主也有意把女儿许给他,以后自不必牵挂,我也安心了。 张绣元笑道:我还以为你听说他要跟皇甫小姐成婚,舍不得他。 白映阳笑道:他年纪大了,总是要娶妻的,能跟皇甫小姐成婚,是美事一桩,我代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张绣元把茶杯掀开,吹温参茶,递给他道:快喝了吧。 白映阳却不接,只去挽她小手道:阿绣,你坐过来些,让我抱抱你。 张绣元微微一笑,依言坐过去,偎在他怀中。 白映阳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幽香,不觉心猿意马,在她耳畔轻声道:阿绣,我想亲亲你。 张绣元脸蛋一红,一犹豫便婉转相就。 吻得一会儿,白映阳又笑道:阿绣,那晚咱们在爹娘面前拜堂,却没洞房 张绣元大吃一惊,一下子跳起来,奔至门边,回头见他仍坐在藤摇椅上,并未追来,稍微宽心。 白映阳淡淡道:你不肯与我洞房吗? 张绣元道:不是 白映阳皱眉道:咱们不是已拜过天地了么? 张绣元急道:可是可是 白映阳见她一张俏脸因焦急而涨得通红,忍不住噗哧一声道:我逗你玩呢!捧起参茶喝了一口,笑道:再过几个月,咱们就要正式成婚啦,到时三书六礼做足,大宴宾客,洞房花烛夜,你可再不能不依从我。 张绣元大喜,这才满面含羞地坐回他身边。 白映阳与张绣元青梅竹马,自小便订下婚约,原是郎有情,妾有意,不过张绣元洁身自爱,虽偶尔也与他有拥抱亲吻之举,但未正式成婚前,始终不肯越轨。白映阳亦不敢轻易亵渎她,更对她分外敬重,这时见她坐过来,又把她搂进怀中。 张绣元道:小白羊,你说嫂子去了哪儿? 白映阳道:我也不知道。 张绣元道:咱们成婚之时,不知她会不会回来。 白映阳笑道:你不是说他不睬你么,怎反盼他来? 张绣元道:可她不回来,哥哥就一直不开心。 白映阳叹道:是啊,老虎现如今日夜想他,都想出相思病了,福儿还说他喜欢上别的姑娘,若喜欢上别的姑娘,他能这副模样么? 张绣元摇头道:哥哥不是喜欢唐家小姐,只因唐小姐低头时蹙眉的样子,跟嫂子有些神似罢了。 白映阳道:你也瞧见了? 张绣元笑道:今日在唐家,哥哥一进门就只看着唐小姐,我觉得奇怪,哥哥对嫂子一片痴心,怎会看别的姑娘?后来我见哥哥瞧唐小姐时,总是很平静,但只要唐小姐低头蹙眉,哥哥眼睛立刻就发亮,我便注意唐小姐了,她容貌与嫂子并不相同,但低头蹙眉时,倒有几分神似。 白映阳笑道:还是女儿家细心,福儿见老虎看人家,就说移情别恋。 张绣元微微一笑,暗道:我还看出来,唐小姐喜欢你,可你却全没发觉。想到小白羊只爱自己,其他姑娘再如何喜欢他,他也浑然不觉,心中顿如蜜糖般甜丝丝。 白映阳道:只盼你嫂子早些回来,老虎开心,莲儿开心,娘娘也不会再絮絮叨叨。 二人谈天说地,时候过得飞快,一刹已然夜深,玉棋来西厢院请大小姐回房歇息。 白映阳把张绣元送出院门,返回房时,还沉醉在她遗留怀中的芬芳,忽见暖阁内坐了一个人,那人笑着道:大小姐总算走了吗?正是叶鹰。 白映阳笑道:你这么晚还过来。 叶鹰笑道:我早来了,大小姐一直没走,我就在窗外等,被好多蚊子叮了。 白映阳笑道:谁叫你偷听我们说话,活该! 叶鹰哼道:我才不稀罕听你们亲热。随即笑道:我是来看你的。 白映阳坐到他身边道:你去会盟武馆教武,怎地不对我说? 叶鹰看了看他,叹口气道:你如不知道,就会每日记挂我有没有饭吃,有没有衣穿,对我心怀愧疚,现下知道了,你是不是安心了? 白映阳道:这 叶鹰道:我才不想让你安心呢,最好你天天愧疚,天天想着我。 白映阳回想起数月前,母亲发觉芙蕖以张府的名义,在外放印子钱、收受贿赂等,一怒将之撵走,他实际早知芙蕖敛财,却总念着其家贫,故视而不见,导致一错再错,如今听这般说,心下歉然。 叶鹰见他脸色沉重,笑道:你怎地心情不好,是因为大小姐不肯跟你亲热吗?脱掉外衫,就去搂他脖子道:我来服侍你罢。 白映阳忙推他道:你不是和皇甫小姐订婚了吗? 叶鹰笑道:咦,你不高兴吗? 白映阳笑道:我只是想,皇甫家也是大户人家了,你和皇甫家的大小姐成婚,那是好事。 叶鹰冷笑道:什么大户人家,馆主如此小气,我教武一月,只得二两五钱银子,还不及服侍你时得的一半,我就是做了他女婿,又能有甚好处。 白映阳道:会盟武馆的宅子那么大,位置又好,皇甫馆主能买得起这样的大宅院,怎会才给这点钱? 叶鹰道:我听弟子们说,宅子闹鬼,前面的屋主只求脱手,贱卖了,馆主不怕鬼,就买下来,才花八百多两银子。 白映阳大吃一惊道:这么便宜? 叶鹰道:可不是么,若不是有问题,如此大宅院,八千两都没人肯卖的,就这八百两,馆主还东拼西凑的,跟人借了不少,去年方才还清。 白映阳笑道:既然还清债务,日子自会慢慢好起来,二两五钱也不算少,你好好干,将来月钱自然会涨。 叶鹰道:我看未必,武馆如今总闹鬼,许多人害怕,不敢上门拜师,如今武馆统共才三十余名弟子,每人每月只那么些学费 白映阳道:你别光想着钱,我看武馆弟子都挺喜欢你的 叶鹰道:喜欢有何用,既不能当饭吃,又不能当钱使。 白映阳皱眉道:怎地张口闭口都是钱,你以前可不这样。 叶鹰冷笑道:二少爷,你以为我像你这么富裕么,随便过过手,赚的银子就成百上千,我不过是个小小的武师,可没有万贯家财,家里的老东西、小东西整日只知张口要钱。以前还好,跟着你有不少油水可捞,现在跟个吝啬鬼,连菜叶也捞不到一根。 白映阳听他说得刻薄,安慰道:你爹娘其实很心疼你 叶鹰冷笑道:心疼我还卖掉我? 白映阳道:当时他们没有钱,养不起你,才出此下策。 叶鹰道:那后来家里富了,怎么不想起要把我赎回去? 白映阳道:这 叶鹰哼道:他们舍得卖我,却舍不得卖三个宝贝女儿。 白映阳道:难道你希望他们卖掉妹妹? 叶鹰道:无所谓,我不在乎。 白映阳大怒,喝道:你怎能说这种话! 叶鹰吓一大跳,登时想起二少爷小时候遭父母抛弃,最恨的就是遗弃子女之人,往日即便在街头遇见流浪孤儿,定要收留,倘若知是谁家孩儿,定要去寻回他双亲,一家人团聚,并给予他们钱财谋生,知自己说错话,叶鹰忙陪笑道:是我错了,二少爷,咱们许久没见,你不想和我亲热吗?说着就去吻他。 白映阳别开脸道:不想。 叶鹰笑道:你还在生气?我跟你赔礼道歉好不好? 白映阳叹了口气道:芙蕖,咱们的事已断了,以后别再这样。 叶鹰脸色一变,问道:是大小姐说的吗? 白映阳摇头道:如今你也大了,又与皇甫小姐订了亲,咱们迟早要断的。 叶鹰笑道:我爹爹跟馆主是故交,他们想结亲家,要我娶大小姐,我又没答应。 白映阳道:你将来总是要成婚的,娶馆主的女儿不是很好么?你武功高强,与皇甫小姐共同努力,日子定会逐渐好起来。张家也不是一开始就有那么多产业,都是一步一个脚印。 叶鹰道:那破武馆也能好起来么?我原本还想明日就去别家武馆,看看有没有更好的。 白映阳笑道:只要有恒心,铁杵磨成针,凡事可不能只坐享其成。 叶鹰道:你说得好听,我若磨针磨得一半便饿死了,谁管我? 白映阳想了想,去钱匣取来六十两银子,装在钱袋中,塞给他道:这些钱你暂且拿去用吧。 叶鹰冷笑道:你看准了我是来跟你讨钱的么?把钱袋扔到桌上道:我本以为大小姐贤良淑德,通情达理,原来也与普通女孩儿无异,眼里容不下任何人。 白映阳听他讽刺张绣元,大怒道:你说什么? 叶鹰笑嘻嘻道:皇甫大小姐也是小女孩儿,也爱吃醋,她若知我来此,必定大大生气,我还是回去吧。推开窗翻出去。 白映阳听见他把窗户关上,便在床边坐下叹气,可一转眼,窗又开了,叶鹰探头进来,笑道:我想了想,那包银子还是给了我吧。 白映阳依言把钱袋取来递给他。 叶鹰却不接,双手倏地搂住他脖子,张嘴就在颈部狠狠咬了一口。 白映阳吃痛,大叫一声,连忙退后。 叶鹰放开了手,满嘴血淋淋地道:日后她瞧见了,我看你怎么跟她说。关上窗户,在外头笑道:你若想我时,我再来找你。 白映阳看着他的影子远去,不由长叹一声。 第77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 这日清晨,白映阳是被道士摇铃和念咒声吵醒的,他晚上喜欢捱夜,早上总是难以睁眼,今日铃铛摇了半日,仍不止歇,他再也睡不着了,唤鞭蓉进来侍候,却见来的是菡萏。 白映阳道:怎地是你,鞭蓉、鞭蕖呢?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62) 菡萏把吃了一半的白糖糕放在桌上,边打水边道:鞭蓉、鞭蕖在白荷乡,雄红、泽芝出外采购去了。这些丫鬟小厮必是没料到二少爷会起得那么早。 白映阳道:今日早饭是白糖糕么? 菡萏道:不是忙把半块白糖糕收起来。 白映阳笑道:啊,我知道了,那是水芸做给你的。 菡萏霎时满脸通红。 白映阳边洗脸边问道:娘娘又请道士作法事么? 菡萏道:不是咱们家,是会盟武馆。 白映阳大奇,心道:莫非姓宋的牛鼻子不中用?换好衣衫,兴冲冲往后院去。 一出孟府西小门,就到了槐花巷弄,整条巷中都是人,有的是张家的家丁,有的是槐花巷其他住户,还有一些是武馆的人,连皇甫锯的一对双生儿女皇甫智、皇甫信也在其中,大伙聚着看一道士拿着铃铛和桃木剑,又念又叫,指手画脚在巷中来回踱步。 白映阳见这道士着一身华贵的金色法衣,又拿桃木剑、又拿铃铛、又拿符纸、又拿罗盘,手臂还夹了一把拂尘,累赘得很,看上去像唱戏的多过像道士。 武馆内又走出几个人,当先那个就是皇甫仁,他手上还提了个大竹箧。 双生姐弟一起奔去扯住他衣尾道:大哥,你要去哪儿? 皇甫仁道:我到外头住。 双生姐弟道:我们跟大哥一起去! 白映阳见叶鹰也在,招手把他叫到一边问情况。 叶鹰悄声道:昨夜少馆主听见鬼哭,吓得一晚上睡不着,今朝二公子又另请道士驱鬼说着朝金色法衣道士一指,道:就是他。又道:馆主发了一顿脾气,说上回的宋道士又是个江湖骗子,一直骂人,把少馆主骂得心烦了,收拾衣物要去外头住 此时,一声音自武馆门内传出道:你们哪儿都不许去!正是皇甫锯。 皇甫仁哼道:这宅子全是鬼魂,难道叫我们跟鬼住。 皇甫锯自门里冲到他跟前,打了他一耳光,骂道:你堂堂会盟武馆少馆主,这么大个人还怕鬼,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皇甫仁道:我就是怕鬼,我不怕人知道,怕鬼还不敢承认,难道就不被人笑话吗? 双生姐弟双双跳到兄长手中大竹箧上坐住道:大哥,我们跟你去! 皇甫仁道:好。把竹箧连同弟弟妹妹一并提起,转身就走。 皇甫义慌忙拉住兄长道:你要去哪住啊? 皇甫仁道:客栈。 皇甫锯怒道:臭小子,好端端的家不住,偏拿钱去送给人家赚! 皇甫仁道:我有钱,不用你的。 皇甫锯怒道:你的钱也是我的! 皇甫仁道:反正我再不住这鬼屋。 皇甫义见父亲气得跳脚,又劝不住大哥,骂双生姐弟道:你们两个小鬼,别来添乱! 双生姐弟嘟嘴道:我们要跟大哥在一起! 大伙见他们一家子因怕鬼而闹得不可开交,都发笑议论。 白映阳霎时心念一转,上前拦住皇甫仁,又把皇甫锯拉到一旁,说道:皇甫馆主,不如让少馆主出去住几日吧。 皇甫锯怒道:我堂堂会盟武馆馆主,生出个怕鬼儿子,倘若还由得他任性,我的脸岂不是给丢尽 白映阳打断他道:你们在这吵架,整条巷弄的人都看见,难道就不丢脸吗? 皇甫锯回头一看,果见巷中一群嗤笑之人,全是槐花巷弄居民,顷刻老脸通红。 白映阳道:照我说,少馆主怕鬼的毛病,一时半刻也治不好,他现在给吓到了,你拦着他,在家里也不安宁,倒不如让他去外面几日,吃些苦头,他受不了,自然会回来。 皇甫锯跺脚道:我也知道,但住客栈得花银子,一日五、六钱,我都能买很多酒了! 白映阳心道:你买酒倒不心疼钱。笑道:便宜的也有,一日不到一钱。 皇甫锯喜道:在哪儿? 白映阳道:城南鸦坊。 皇甫锯急道:鸦坊是贫民坊,那的客栈怎能住人,仁儿住不惯的。 白映阳道:正是要他受不了,自己回家啊。 皇甫锯道:不行不行,那儿什么人都有,三教九流,仁儿去了被欺负怎么办? 白映阳道:少馆主不是会武功么,谁能欺负他? 皇甫锯急道:即便如此,可我仁儿自幼娇生惯养,住在那种地方,生病怎么办? 白映阳见他又恼儿子,又怕儿子吃苦,笑道:这样吧,不如让少馆主去我们县衙住,那儿房子已重建完毕,地方宽敞又干净,还不花钱 皇甫锯大喜,问道:有没有人服侍? 白映阳笑道:不是说要他去吃苦吗? 皇甫锯皱眉道:可是仁儿不会煮饭,他一饿着就胃痛 白映阳笑道:衙门除了捕快,倒有些粗使下人,专管洗衣煮饭,你不必担忧。 皇甫锯喜道:如此甚好! 双生姐弟想跟大哥一起去县衙,被皇甫锯拎走。 白映阳就把皇甫仁带到衙门,对张恶虎说明来意,即领人进厢房安顿。 趁皇甫仁整理的功夫,张恶虎把白映阳拉到衙堂问道:你把他带来此,是何用意? 白映阳笑道:那个姓宋的牛鼻子的驱鬼术多半不灵,我想爹娘应该还在会盟武馆,我总得再进去瞧他们,如今我跟皇甫少馆主做好朋友,日后去武馆,就不会太突兀啦。 这时,甲乙丙从内堂走出来道:白师爷,卑职已帮皇甫少馆主整理好房间。 白映阳道:很好。 甲乙丙道:如若无事,卑职去巡逻了。 白映阳道:且慢。 甲乙丙道:白师爷还有何吩咐? 白映阳笑道:你们几个,近来愈发勤快啦。 甲乙丙头一次得他褒奖,无不欢喜,挠挠头颇不好意思。 阿甲道:夫人说,男子汉大丈夫,即便无本事,只要肯踏踏实实做事,旁人自会瞧得起。 张恶虎听他们提起孟翠桥,哼道:他几时说的? 阿甲道:出殡那日的丧宴上,卑职几个在席间见到夫人,就向她问好。 阿乙对夫人道:夫人,你本领高强,斩蛟龙为民除害,现已是梅龙县人人佩服的女英雄,真叫人羡慕。 夫人笑道:你们好好做事,人们也会敬佩你们。 阿丁道:我们没本事,没人瞧得起我们。 夫人当时就对我们说这句:男子汉大丈夫,即便无本事,只要肯踏踏实实做事,旁人自会瞧得起。 张恶虎冷笑道:他说的话,你们倒肯听。 甲乙丙见大人脸黑,也知夫人离去令他不快,阿甲当即闭上嘴。 白映阳笑道:你们近来帮了不少忙,辛苦了,下月的饷钱我给你们多算些。 甲乙丙大喜道:多谢白师爷! 白映阳见只有甲乙丙三人,问道:阿丁呢? 阿丙道:我们已好久不见他了。 白映阳道:无故不见,也没个交代,会不会出甚事? 阿甲道:县衙并未有人报案说出事。 阿乙道:我和允哥去找过他,可找不见。他口中的允哥,是指阿甲,全名是贾允。 张恶虎道:定是以前做保丁时懒散惯了,如今当捕快要按时点卯,外出巡逻,他做不来,自然逃跑了。 白映阳想起年初,张恶虎带甲乙丙丁去石沟崖杀蛟龙,甲乙丙固然无能,却还到处找蛟龙,阿丁却躲在大岩石下呼呼大睡,此人懒惰成性,做捕快坚持不了,临阵退缩毫不稀奇。 甲乙丙才出去,门外又有人进来,是皇甫义和武馆的一名小厮雪茗。 原来皇甫锯还是不放心儿子,待白映阳把人带去县衙后,他越想越觉粗使下人怎能侍候好我的仁儿?慌忙把长子房内的丫鬟、小厮连同奶娘都叫出来,催赶着上县衙服侍少馆主。 皇甫义责怪道:白师爷好心,让大哥去住,你还把这许多人叫去,岂不给他增添麻烦么,成何体统! 可皇甫锯总是不放心,坐立难安。 皇甫义无奈,只得让平日侍候哥哥的小厮雪茗来县衙服侍。 白映阳听完笑道:皇甫馆主到底还是舍不得儿子吃苦啊。 皇甫义笑道:爹爹是嘴硬心软,他很疼大哥的。 二人边说边把皇甫义和雪茗领到西厢,却见皇甫仁穿戴整齐地走出来。 皇甫义道:你怎么不在屋里? 皇甫仁道:爹爹送我的提壶的提手脱落了,我拿去修补。说着扬扬手中的茶壶。 白映阳见是一个龙泉青瓷,样式颇为玲珑精致,很是喜欢,道:这提壶在哪儿买的? 皇甫仁道:城东鲍氏瓷庄。 鲍氏瓷庄开在一处街道的转角,四人来到瓷庄,伙计见到皇甫仁,认得是老板的朋友,满面堆欢相迎,猛见恶虎县令也在,吓得退回店内。 皇甫仁笑道:高升,如此怠慢客人可不行。 叫高升的伙计不答,缩进角落里,双手还捧着一个梅瓶挡在身前,以防恶虎扑食。 白映阳笑道:你躲起来作甚,再不出来招呼,待会大人把你房子都拆了。 高升这才战战兢兢爬出来道:大大人要买甚 白映阳道:老板呢? 高升慌道:老板不卖 闻得此言,白映阳和皇甫兄弟捧腹大笑,连张恶虎也忍俊不禁。 高升发觉说错话,又见恶虎县令轻松发笑,这才稍微镇定些,忙道:是我说错了,老板在内室。 皇甫仁道:我的提壶把手脱落了,请鲍老板看看能否修复。 高升点点头,叫道:老板! 内室门帘掀开,走出一人来,身形高瘦,相貌儒雅,留着山羊须,精神奕奕,左手盘着一对景泰蓝玉胆,正是瓷庄的鲍老板,他先向皇甫仁点点头,再对其余三人拱手笑道:张大人、白师爷、二公子,有失远迎。 皇甫义道:你竟也认得我?随即笑道:我真糊涂,大哥常来你这儿喝茶,他多半提起过我。 鲍老板笑道:少馆主自然常提起父母弟妹,可二公子你四年前,曾在我店里买过一个牡丹三彩洗哥窑。 皇甫义一怔,想了半日却想不起来。 皇甫仁道:是跟我一起来的,我挑瓷器时,问你想买甚,你顺手挑了一个哥窑。 皇甫义又想了一会才记起,笑道:是有过这么回事儿,那时我们才搬来梅龙县不久,早已忘啦,亏你还记得,真是有心! 第78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鲍老板边检查龙泉青瓷边道:我记得这套茶具,是前年皇甫馆主买给你的生辰礼物,这提手脱落得如此整齐,当真奇怪 白映阳见提壶的提手两边都是齐齐断去,并无半点参差,不像是脱落,倒像是用极锋利的刀子度量着锯掉的。 原来适才皇甫仁在房中沏茶,提着龙泉青瓷,突然想起父亲骂他,心中忿忿难平,手上不觉微微一用劲力,居然把提壶的提手给扭脱了,茶壶落地险些砸个粉碎,好在他眼疾手快一把托住壶底,但仍被壶中洒出来的滚烫茶水烫伤左掌。 皇甫仁道:是否能修补好? 鲍老板笑道:这很容易,你且坐下,稍等片刻。拿出工具箱,认真修补起来。 四人分别坐了,高升走来问皇甫仁道:有新鲜的乌茶,少馆主可要尝一尝? 皇甫仁点头道:甚好。 高升端上一个托盘,托盘中是一套紫砂茶具,他把茶具在案上的黑檀木茶盘摆放整齐,就自去干活了。 皇甫仁自行温具置茶,烹水沏浸,取公道杯分入品茗杯,依次奉给张恶虎、白映阳,皇甫义自己拿了,最后皇甫仁方取一杯观色。 白映阳见他闭目闻香啜饮,一派优雅,举止不俗,与那晚在会盟武馆见到的惊弓之鸟慌乱样,天壤之别。 张恶虎只爱饮酒,辨不出茶的好坏,当开水般喝了几杯,眼睛就在货柜上转来转去,忽见鲍老板左手边上放有一对景泰蓝玉胆,正是他适才所盘之物。 两枚玉胆上有朱红镶边金色图案,一枚是金龙,一枚是金凤,小巧精致,极是美观。 张恶虎想到孟翠桥画的那副《龙凤呈祥图》,问鲍老板道:那对玉胆多少钱? 鲍老板笑道:张大人若喜欢,小人送与大人罢。说着交到他手中。 张恶虎老实不客气收了,拿在手中轱辘轱辘地把玩。 白映阳觉过意不去,想要付钱,鲍老板执意不收,他只好帮衬一套荷叶纹龙泉青瓷。 皇甫义低声喃喃道:白送两枚便宜玉胆,卖出一套瓷器。 白映阳坐得离他近,听到他自言自语,凑到他身旁低声道:此人会做生意,你把他聘去会盟武馆,说不定能帮招到更多弟子。 皇甫义一想不错,对兄长道:不如请鲍老板来武馆,让他负责招收弟子如何? 皇甫仁笑道:他不肯的。 皇甫义道:你怎知道?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63) 皇甫仁道:武馆难招弟子,前些年我就请他帮忙了,他愿意介绍人来,却不愿去咱们家的宅子,我与他相交多年,他也从不上门拜访。 皇甫义道:这是为何?说完笑道:啊,我知道了,鲍老板也怕鬼。 皇甫仁嗔道:你别说这个! 鲍老板正好把龙泉青瓷修补完,拿过来交给皇甫仁看,听见皇甫义的话,哈哈一笑道:我不怕鬼,我也没在那座宅里见过鬼,只是不想睹物思人。 皇甫义道:什么睹物思人? 皇甫仁道:鲍老板以前的主人就住咱们家的宅子。 白映阳闻言一凛,问道:鲍老板,你以前的主人家是否姓杜? 鲍老板笑道:白师爷怎会知晓? 白映阳笑道:我跟大人正查案子,就是关于会盟武馆闹鬼一事,宋道士都赶不走鬼,我疑心当中有冤屈,故此把宅子的户籍文书都查了一遍,想看看宅子是何时开始闹鬼。 皇甫仁急道:可查到没有? 白映阳摇头道:我们去了胧月坊唐家,他们便是向杜家购买宅子的,唐老爷说他没见到有鬼。 皇甫仁道:这么说,那时还没有鬼 鲍老板道:我在杜家当了十几年管事,从没见过鬼,也没听家人说闹鬼的。 白映阳点点头道:想必是后来的事。笑道:我原想多半是宅院闹鬼,杜家才搬家,否则这座老宅院百年历史,就此卖掉岂不太可惜啦。话说至此,忽见鲍老板神情沮丧,黯然神伤,问道:鲍老板,你怎地了? 鲍老板老泪纵横,叹道:白师爷说得对,就此卖掉,实在可惜之至、可惜之至啊! 四人见他突然哭了,都大出意料。 白映阳道:当中莫非另有甚隐情? 鲍老板叹道:我们这些下人世代在杜家生长,自然也不愿看这百年老宅被卖掉,老爷倘若在世,定然也不答允。只恨大少爷和二少爷,娶回两个不省心的少夫人,她们相互瞧不顺眼,每日里纷争不断,两位少爷又只听老婆的话,好好的两兄弟给两个少夫人闹得翻了脸,老爷在世时,她们不敢公然争吵,可老爷终有年老归天之日,她们在灵前就嚷嚷着要分家产,最终把老宅子卖掉啦,唉! 皇甫兄弟齐问道:两位少爷不管吗?说完互相看了一眼。 鲍老板摇头道:他们只听妻子的话,一句谈不拢,就在灵堂打起来,我们拦都拦不住。 皇甫仁怒道:太不像话了! 白映阳道:这样把宅子卖了多可惜啊,换做是我,宁可再掏钱给对方,也要留下宅子。 鲍老板道:当年我还在杜家当管事,也曾这样劝两位少爷,可两个少夫人不乐意,都怕宅子给了对方,日后万一升价,岂不是便宜对方,她们是宁可吃亏,也不让对方赚。 白映阳摇头道:妯娌之间竟势同水火。 鲍老板道:两位少爷谈来谈去,终于还是决定卖掉宅子,得白银两千两。 四人大惊,不可置信道:怎么只得两千两? 皇甫义更道:爹爹花八百两买的那座宅子,是因里面闹鬼,可杜家卖宅子时并未闹鬼啊? 鲍老板叹道:他们迫不及待把宅子卖了,只求尽早得钱好分家,这样的大宅院岂是急得来的,他们等不急,自然让牙商有机可乘。 四人摇头叹息道:可恨!可惜!可叹! 鲍老板道:唉,我服侍杜家几十年,看见老宅院被如此贱卖,却又无计可施,心中难过,本想劝两位少爷,可我毕竟是下人,两位少爷不肯听,我也没奈何。现今大少爷去了福建,二少爷去了山东,从此不再往来,我们下人只能各自散了。 做兄弟有今生没来世,兄弟做到这步田地,实在令人感慨! 张恶虎和白映阳,皇甫仁和皇甫义,双方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心中均想:我们决不能像他们一样。 鲍老板道:我在杜家当管事,攒有些许积蓄,离开后开了这间瓷器铺,总算日子还过得去,只是再不愿回那宅子,免得伤心。 皇甫义微微一笑道:鲍老爷身子还好吧? 鲍老板笑道:托福托福,身子骨还算硬朗。 四人与鲍老板又说了一会儿话,这才起身告辞。 鲍老板很热情,请他们留下吃饭,推辞一番后,才不再挽留,让他们空闲常来坐坐。 张恶虎感叹道:看来娶老婆要娶个贤惠的,如若不然,鸡犬不宁。 白映阳本想戏谑地问他小桥儿够不够贤惠,又怕他难过,就改口道:是杜家两兄弟不长脑子,老婆说甚就是甚,全不论对错。 皇甫义拉着兄长笑道:大哥,你将来娶嫂子,千万要娶贤惠的,若是娶到如杜家兄弟那般的母夜叉,把咱们家卖了,爹爹发起火来,可是要杀人的! 皇甫仁笑道:这句话你跟爹爹说去!话说回来,你喜欢的那位在西市卖丝帕的罗姑娘,她长得挺漂亮,却不知贤不贤惠? 皇甫义怒道:绢儿温柔善良,自然贤惠! 皇甫仁笑道:你总听她的话,可要小心些了。 皇甫义道:你勿操心,小事我听她的,大事她听我的。 皇甫兄弟只是随口开玩笑,白映阳却在想:无论男女,只要贪婪都不是好事,芙蕖爱财如命,且颇有手段,倘若真的娶了皇甫大小姐,不知闹出何等风雨只盼他不要挑拨离间,搞出甚祸事才好。 第79章 绮梦 张恶虎跟白映阳回到家时,张绣元和琴棋书画四鬟早等在西厢院,正叽叽格格说笑,见他们进来,张绣元迎上前笑道:小白羊,我新制了几件衣衫给你,还有婚服,你试试看合不合身。 男子娶妻俗称小登科,白映阳有功名,穿的婚服是假九品官服,他相貌俊美,戴上金花,披上大红色锦缎,说不出的倜傥夺目! 琴棋书画四鬟齐声道:二少爷这般穿戴打扮,精神饱满,真是俊逸不凡! 白映阳喜气洋洋,赞张绣元道:衣裳分毫不差,很合身。 张绣元见他如此神采,芳心颤动,痴痴望着,竟再移不开眼眸。 张恶虎近来无论见到什么,总能跟孟翠桥联系起来,如今看白映阳着婚服,又想起与孟翠桥成婚时的光景,淡淡道:你的衣衫不是娘娘做,就是阿绣做,都缝了好几百件了,若不合身,那才稀奇。 白映阳笑道:你嫉妒我,阿绣只给我做衣衫,不给你做。 张绣元笑道:我也有给哥哥做新衫。从一叠衣衫中取出五件,送到兄长手中。 张恶虎摸摸她脸蛋道:还是阿绣最乖。 白映阳朝他伸舌头道:阿绣一共做了二十件衣衫,你才五件,我比你多。 张恶虎才没兴趣跟他比这种无聊事,心道:我衣衫一大堆,都是小桥儿缝给我如此一来,又想到孟翠桥,又黯然神伤了。 白映阳由琴棋书画四鬟伺候试新衫,在屏风前后进进出出,一时没留意。 张绣元看到兄长消沉,坐到他身边安慰道:哥哥,嫂子一定也很想念你。 张恶虎道:既然想我,为何还离开我? 张绣元道:嫂子信里不是说有要事么?等办完了,自然回来。 张恶虎长叹一声,站了起来。 张绣元道:你去哪儿? 张恶虎道:去喝酒。边说边往门走。 张绣元急道:哥哥,你别喝那么多酒了 张恶虎方欲踏出宁安居,泽芝却从外面冲进来,一头撞在他肚子上,他把泽芝提起骂道:小鬼,走路怎跟无头苍蝇般! 泽芝本就傻里傻气,被他一骂,吓得更呆头呆脑,舌头打结道:归哥拿礼物送来谢住县衙 张恶虎道:什么乌龟哥? 泽芝道:会盟武馆的归哥哥 原来皇甫义为多谢张恶虎和白映阳让他大哥在县衙住,回到家中即备礼物,命一姓归的小厮送到孟府。 张恶虎见泽芝手中提的是一个大食盒,接过打开一看,里面装满各式烧肉鸡腿、猪蹄鱼片、糖果蜜饯、糕饼细点热乎乎仍冒烟,显是才新鲜出炉,张恶虎对食物没兴趣,看到有两壶殷红如血的葡萄美酒,拿起一壶就干掉。 白映阳知他这两月里喝的酒比以前两年喝的还多一半,看他还要拿另一壶,忙夺过来道:你喝再多,他也不会回来! 张绣元大怒,骂道:小白羊,你怎能这样说话!忙去安慰兄长。 白映阳也觉语气过重,但近段日子张恶虎喝的酒实在太多了!他酒量奇宏,从小到大醉过的次数,白映阳一只手掌就能数过来,可自打孟翠桥走后,他天天酗酒,醉倒无数次,且是烂醉如泥!白映阳又是着恼又是疼惜,此番终于按捺不住,出言训斥。 张绣元把失魂落魄的张恶虎扶回房间,盖上被子,旋即退出来道:哥哥睡下了。 白映阳点头道:最好他睡着,别再想小桥儿。 张绣元十分不快,不满道:嫂子也真是的,去哪儿也不说一声,这不是害哥哥忧心吗! 白映阳也道:可不是,纵有天大的事,总该交代一下的。 二人爱惜张恶虎,都对孟翠桥心怀不满,你一言我一语的数落后者半日,才又重新手拉手说讨论成婚话题。 到得晚饭时分,下人叫吃饭,不闻大少爷答应,又不敢进屋查看,只得去请二少爷。 白映阳推门进去,一股酒气直冲鼻,张恶虎抱着酒坛子趴在床头,含含糊糊唱道:分飞万里隔千山 白映阳跌足道:哎哟,他床底下藏有酒,我竟忘了收走! 张恶虎见有人进来,醉眼朦胧看不真切,扑上去抱住道:小桥儿你回来了 白映阳柔声道:我是小白羊。 张恶虎捧他的脸仔细看,似乎看出不是孟翠桥,没精打采又去开一坛新酒。 白映阳忙阻止道:别再喝了! 张恶虎大怒道:别碍手碍脚的!将他推得摔出去。 白映阳摔得晕头转向,坐在地上半日也没爬起来,耳中还听见张恶虎含含糊糊道:哼当初那拳打得实在太轻我就该再再用点力把他打得再起不来永远永远都不能离开我 这夜张恶虎喝酒喝得太凶,宿醉头痛,翌日躺在行驶的马车里,头枕在白映阳大腿上,哀嚎不断。 白映阳边替他揉太阳穴边嗔道:让你喝这么多酒,活该! 张恶虎连忙捂耳道:我头痛死了你说话小声些又问:咱们这是去哪儿? 白映阳道:我已查到曾家现今住址,在无锡城的百花谷,咱们现下去无锡。 张恶虎闭着眼睛皱眉道:也不等我睡醒了再说 白映阳道:你在马车里也可继续睡。 张恶虎道:马车颠得厉害如何睡得着 白映阳笑道:叫你吃些苦头,省得胡思乱想。 张恶虎道:我胡思乱想什么 白映阳道:你昨晚喝醉了,胡言乱语,你还记得么? 张恶虎道:我说了什么? 白映阳道:你说要把小桥儿打得再也起不来,永远都不能离开你。 张恶虎哼道:他此时若在我面前,我肯定打他一顿! 白映阳道:他也该打,谁叫他无声无息走了。又笑道:不过你不想他走,倒不必打得他起不来,用绳子把他绑住,他就走不了了。 张恶虎道:你这般聪明,常常戏弄他,他都拿你没法子,怎地这回却瞧不出他要走? 白映阳叹道:是你才说我聪明,不过是些小聪明罢了,我出鬼主意戏弄他,他见我是小孩儿,不来跟我计较。他才是真聪明,凡事不动声色,只在心中默默盘算,别说我瞧不出他要走,就是上回他使计跟你成婚的意图,我也瞧不出来。他是深藏不露,若真有心对付我,我才是半点法子都没有。 张恶虎道:深藏不露想了想,随即叹口气道:我也瞧不出他半点心思他既然想走,只怕咱们用大锁锁住,他也有法子逃脱。 白映阳道:他说走就非走不可,但他也说过会回来,那肯定会回来,你勿要挂心。 张恶虎道:可我总是忍不住去想他。 白映阳笑道:那你多想想我,就不会想他了。 张恶虎微微一怔道:想你? 天黑到达无锡,却没赶上关城门,二人便在城外一家小客栈投宿,白映阳要了楼梯口的一间客房,和张恶虎在房中吃喝、沐更,待到夜深,便一同入梦。 睡到半夜,白映阳突然作了个梦,梦见张绣元飘然而入。 白映阳笑道:阿绣,你也来了。 张绣元不答,坐到他身边,笑盈盈搂住亲吻。 白映阳大喜,伸手抱住她身子,却发现她主动来扯自己衣带。 这个春梦持续了好长时间,长到白映阳在梦中都知自己是在做梦,于是为所欲为,把张绣元使劲欺负了个遍!待到心满意足时,搂过她在唇上一吻,轻轻叫声:阿绣。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64) 张绣元微微一笑,柔声道:小桥儿 白映阳一凛,瞬间弹跳起来,梦自然就醒了,张绣元当然不在身边,在身边的是张恶虎,正和他抱一块,两人都衣衫不整! 张恶虎也给他弄醒了,见状也是一怔,随即叹道:我还以为是小桥儿 白映阳道:你做过什么吗 张恶虎道:做过什么? 白映阳想起张恶虎成婚后,因孟翠桥害羞之故,他至今仍不知龙阳事该当如何,肯定不会妄为,何况自己并不觉身体有异常,想了想又问:老虎,你屁股痛吗? 张恶虎瞪眼道:好端端的我干么屁股痛? 白映阳大大松了口气,忙打个哈哈道:不痛就好、不痛就好! 张恶虎道:你梦见阿绣了? 白映阳一张脸瞬间通红,急道:你你不也梦见小桥儿吗 张恶虎点头道:我梦见跟他亲热。 白映阳没料到居然是和老虎胡来,再回忆适才的绮梦,脸蛋一阵滚烫。 张恶虎道:是谁在叫? 白映阳羞得低下了头,急道:我不知道! 张恶虎道:是隔壁传来的声音。 白映阳凝神细听,果闻隔壁传来一男一女喘息声,他微微一怔,伸手摸了摸床内墙壁,原来只是一块薄木板涂上一层白漆,皱眉道:老虎,这家客栈真滑头,一间房隔作两间用,宿钱却收得比城里还贵! 张恶虎道:罢了,就这一晚而已。 正在这时,隔壁女子突然破口大骂道:括你奶奶,你那么想括儿,去操坟墓吧! 二人大吃一惊,均想怎么这女子说话怎地如此粗俗? 隔壁男子也道:你说话不要如此粗俗! 女子骂道:你再叫括儿,老娘更难听的话都有! 男子叹了口气,不再答话。 女子兀自骂道:整天括儿、括儿,死了十年啦,早已化作白骨,你再想也活不转来! 第80章 望梅止渴 白映阳再次睡下时,没再胡乱做梦,不过睡得良久,感觉脸上痒痒的,好似有蚂蚁在爬,睁眼看时,猛见一个虎头,正闪烁着炯炯双目盯着他看,白映阳吓一大跳,惊道:老虎,是你你要作甚? 张恶虎按住他道:你别动!右手拿着一支笔,在他眼皮之上轻轻勾描。 白映阳定了定神,才看清那是一支黛笔,他是在给自己画眉,思忖:莫非他把我当成小桥儿了?见他画了一会儿,又拿胭脂往自己脸上、唇上涂抹,问道:你哪弄来的脂粉? 张恶虎道:店小二买来的。只要有钱,店小二什么都能弄来给你。 张家早年并不富裕,张大虎刚当上保长,没多少津贴,张夫人则去给人说媒帮补家用,年幼的张绣元就由哥哥张恶虎照顾。 张绣元爱美,却不懂如何梳妆,家里的粗使下人更不懂为她打扮,张绣元便整日缠着哥哥,要他给自己扮得美美的。 张恶虎只有这一个妹妹,且爱若珍宝,如何不从?又见她貌美,倒也沉得下心为她妆扮,日复一日,竟尔练出一双巧手,所绘妆容,其精致程度不输女子。 白映阳道:你把我当成小桥儿么? 张恶虎不答,画得片刻,又取出一件女子的薄纱衫道:你换上吧。 白映阳见这薄纱衫颜色青翠,正是孟翠桥最钟爱的色彩,想必也是店小二弄来的,也不推辞,当即换上,用团扇遮挡面庞道:你瞧,我像不像他?他与孟翠桥眉宇间本就有些神似,这么一遮,简直一模一样! 张恶虎痴痴地看着他道:像 白映阳微微一笑,走去倒来一杯茶,端到他面前道:相公请用茶。 张恶虎接过茶杯,喝了一口。 白映阳坐在他脚边,轻轻为他捶腿。 张恶虎自上而下,看他垂首低眉,觉得就是小桥儿,忍不住一把抱起,在他脸上、唇上、脖子上狂吻,嘴里叫着小桥儿,就去解他衣衫。 白映阳本想哄哄他,逗他开心,见他突然如此,非常害怕,不知所措。 张恶虎吻了一会儿,终究记起不是小桥儿,叹了口气,低声道:我以前常想,你若是女子,我娶了作老婆,再也不必为娶不到妻子而发愁,现时再想,倘若你真是女子,我娶了你,你是断不会离开我的,我也不用为他不在身边而发愁。 白映阳道:小桥儿很爱你,他一定会回来的。 张恶虎点点头,看着白映阳,眼神又有些迷离,忽道:你亲我嘴一下。 很小的时候,张恶虎看着小小的白映阳,十分可爱,不时在他粉嫩的脸蛋上亲吻,白映阳把张恶虎当哥哥,撒娇时也会去亲他,但那是孩童时代,且亲的是脸颊,长大后不再有此行为。 可适才作梦,二人无意之中居然如夫妻般纠缠,如今张恶虎又要白映阳亲他,白映阳微一迟疑,就在他嘴上亲了一口。 张恶虎道:回梅龙县之前,你就一直这样打扮,好不好? 白映阳点头道:好 张恶虎笑道:真乖!说着从怀中的锦囊里,取出孟翠桥平时用的玉梳,慢慢给他梳头。 白映阳不禁担心,暗道:小桥儿,你快些回来吧,再这般下去,他只怕真要出毛病了。 正在这时,住在隔壁房间的那个女子又骂人了,越骂越大声,还摔起桌凳。 二人听得直皱眉,白映阳披上外衫,要去叫他们小声些,才开门,隔壁房间的门也开了,一高瘦的中年男子从里面走出来。 白映阳还没看清中年男子长相,一条水柱自后泼出,把中年男子全身浇得湿漉漉。 中年男子大怒,回身朝房内喝道:你别得寸进尺! 客栈其他房间的客人听到吵闹声,也都睡眼惺忪地出来看个究竟,连掌柜和店小二也赶上楼来。 房中女子被中年男子一喝,激动得冲出房间,抓住他手臂张口就咬。 白映阳见这女子并未梳妆,却是个极美貌的妇人,三十来岁年纪,肌肤白皙,全不似乡野村妇,偏偏骂人时措辞鄙陋不堪!她见楼道走廊有人旁观,也不加理会,只扯住中年男子撕咬,从她怒骂声中听得出,她与中年男子是一对夫妻。 众人都看起热闹来,掌柜和店小二见是夫妻闹别扭,不便插手。 中年男子不与妻子一般见识,把她推开,转身就往楼梯口去。 美妇人急了,跑回房端出第二盆水,又朝丈夫泼去。 中年男子这回避开了泼来的水,但水柱仍自向前,朝楼梯口的房子扑去,那间房的房门敞开着,门前站了一位妙龄少妇。 众人见这小娘子生得如花似玉,顷刻就要被水泼中,都忍不住惊呼出声。 张恶虎恰好自房内走出,见状眼疾手快挥动右边衣袂,水柱就撞在他袖子上。 他左手把妙龄少妇拉入怀中,右手把衣袂连卷三卷,泼来的一盆水都被他全卷进袖中,待他袖子垂下时,水自袖口缓缓流下地面。 众人见他行动敏捷,把水卷入衣袂,袖子居然没湿,无不惊讶,不知用的是何神功。 这位妙龄少妇自然就是白映阳乔装改扮的,众人看他没被水浇到,一齐吁了一声。 中年男子本不愿与妻子争吵,待见水差点泼到旁人,连忙向张、白道歉,又喝斥妻子道:你也不看是甚地方,若泼到人家,如何是好! 美妇人也感歉疚,可丈夫一骂,她又跳起来顶嘴。 众人见她容貌出众,实乃万中挑一的大美女,怎料到骂丈夫的话如此龌蹉难听。 中年男子给她骂得狠了,怒道:整日价吵吵闹闹,日子过得忒无趣,咱们不如散了! 此言一出,美妇人脸色陡变,立刻不骂了,扑到丈夫身前,坐在地上,抱住他大腿又哭又叫道:你打死我吧,你打死我吧,我就是死了也不离开你! 众人窃窃私语,都道这中年男子夜里想旧情人,把妻子激怒,可这美妇人偏偏爱煞了丈夫,虽然蛮横,一听丈夫要离婚,立刻哭天抢地要死要活。很显然,昨夜这对夫妻欢爱争执太大声,客栈的人全都听到了。 中年男子见她哭哭啼啼,心中不忍,扶她道:快去给人道歉。 美妇人不肯起来,只是扯住他道:你不可离开我! 中年男子道:我不离开你便是。 美妇人破涕为笑,这才站起来,走到白映阳跟前道:妹子,我适才太冲动了,对不起。 白映阳摆手道:不打紧,没有泼到我。 美妇人立刻回到丈夫身边,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腰,生怕他一走了之。 中年男子向张白二人再次道歉,又向众人陪礼,这才把妻子搀入房内。 众人见人家夫妻吵完架,天还没亮,各自返回房间继续睡觉。 白映阳也随张恶虎回屋,他倒了两杯茶,递一杯给老虎道:唉,这位夫人如此爱她的丈夫,可她丈夫心中却想着旧日情人,这般做夫妻,实在无趣。 张恶虎喃喃道:旧情人么忽道:你说,小桥儿是不是去见他的旧情人? 白映阳道:什么旧情人?莲儿的娘娘吗,她不是已死了很多年么? 张恶虎摇头道:他以前好色得紧,相好的女子可不止莲儿娘娘一个。 白映阳道:他跟那些女子不过露水情缘罢了,有甚好值得留恋的?你莫要胡思乱想。 张恶虎点点头,待到天明,二人吃过早饭,驾着马车进了无锡城。 无锡是历史名城,遍地繁华,二人以前未来过此地,自然想去游览太湖。 张恶虎见白映阳穿着翠色衫子,在街道飘然而行,像极了孟翠桥,又忍不住去搂他。 白映阳笑道:你跟他上街,也是这样走路么? 张恶虎道:我们骑着玄龙,我抱着他,下巴枕在他肩上。说着走到后方,把下巴枕在白映阳肩上。 白映阳笑着推他道:可惜没骑玄龙来,咱们这样搂搂抱抱,再走不了路啦。 张恶虎自后看他侧颜,越看越觉像孟翠桥,更不愿放手了,二人在街道拉拉扯扯,一个不慎就撞上停靠在道旁的一辆马车,车中人道:怎地了?二人一呆,这声音分明是早晨在客栈和丈夫吵架的美妇人。 马车帘子掀开,下来的人果然是客栈那位中年男子,他见到二人也很惊讶,随即笑道:咱们真有缘。 美妇人则静静地坐在马车上,还向张白二人微笑点头,这般看她,居然有些大家闺秀风范,与早晨所见的泼妇模样,大不相同。 中年男子笑道:二位兄台,今朝失礼了,在下骆砚。又介绍美妇人道:这是我娘子。 张恶虎道:在下张二虎。 骆砚吃了一惊,说道:莫非你是梅龙县的县令张大人? 张恶虎远近驰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答道:正是。 骆砚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半晌方看着白映阳道:这位一定是张夫人了。 白映阳听他把自己错认成孟翠桥,很是高兴,向他微微万福。 张恶虎见白映阳并不辩解,便也不作声。 骆娘子听丈夫说到梅龙县时,脸色大变,温和的脸上霎时变色,怒容乍现,气呼呼把马车帘子用力摔下。 骆砚不去理她,对二人笑道:大人和夫人是来无锡游玩么? 白映阳道:大人来查案子,我陪同侍候左右。 骆砚道:是甚案子? 白映阳笑道:这个恐怕不便相告 骆砚自知失言,忙道:小人原不该打听,但不知大人和夫人可有落脚处,如若不弃,请到舍下小住几日。 第81章 曾家庄 张、白二人大是奇怪,不过片面之缘,对方居然邀请陌生人去家中小住,实在可疑。 骆砚笑道:小人原也是梅龙县人,不久前听闻大人和夫人斩蛟龙,为民除害,心中佩服得很,今日得见二位,不胜荣幸,想略尽地主之谊。 白映阳不知此人有何意图,但见他言辞恳切,长得也不像坏人,何况老虎在身边,倒不用怕,当即答应。 骆砚大喜,立刻雇一辆马车,请二人坐了,驾着往城东郊外去。 白映阳见沿途阳光明媚,鸟语花香,景色优美,不是去可疑地方,稍稍放心,问骆砚道:请问你家在哪儿? 骆砚道:东郊百花谷。 白映阳暗忖:曾家就在百花谷,这回顺道了。笑道:骆大哥,我听说百花谷有一户姓曾的人家,你可知道? 骆砚哈哈一笑道:正是我家,我岳家姓曾。 白映阳心中大喜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笑道:以前曾家也曾在我们梅龙县住过吗? 骆砚笑道:正是。又道:不过后来我岳母生了重病,她不肯再在梅龙县住,就搬来无锡了。 越往前花香越浓,不时传来鸡鸣犬吠之声,白映阳自车窗探头张望,但见前方一片花田中立起一座农庄,数排房屋并列其中,屋顶每隔数尺即隆起一团碧油油的香樟树。 马车在农庄前停下,张、白二人下了车,抬头见牌坊写着曾家庄。 庄院中的空地有不少男女,正在晾晒谷子、小麦、大豆等,见到骆砚夫妇进来,大伙都笑着问好道:庄主、夫人回来了。 白映阳悄声对张恶虎道:骆大哥姓骆,却是曾家庄的庄主,莫非曾家无子,他是赘婿? 张恶虎道:咱们张府的主人也不姓张。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65) 白映阳笑着推他一把。 骆砚把二人领进一间屋子,屋内有七八个小孩儿在玩耍,三男五女,年龄均在四岁到十四岁之间,三个年纪较大的男孩儿叫骆砚夫妇作爹娘,五个年纪较小的女孩儿则叫他们姑姑、姑丈。 骆砚道:有客人来了,快问好。 小孩儿见到张恶虎很害怕,但还是哆哆嗦嗦打了招呼,随即远远躲开。 年龄最大的男孩儿对骆砚道:爹爹,谈婆婆来啦。 骆砚夫妇同时吃了一惊,骆砚道:外婆又犯病了吗?骆娘子更不打话,飞奔进屋。 骆砚对张白二人道:张大人,张夫人,在下岳母抱恙,先去探视,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张、白二人道:请便。 骆砚吩咐家丁沏茶招待,道声少陪,匆匆进入内堂。 众孩儿虽怕张恶虎,但见他身旁的白映阳模样好看,很想亲近,都围上去笑道:姐姐,你真漂亮! 白映阳很喜欢小孩子,抱起年龄最小的小女孩儿道:小妹妹,你叫甚名字,几岁啦? 小女孩儿奶声奶气道:我叫曾蓉蓉。又伸出四根雪白|粉嫩的小手指道:我今年四岁啦! 白映阳又问了其余孩儿名字,跟他们一块做游戏,又拿莲蓉酥分吃。 约过了一盏茶功夫,骆砚复出来,除了一名年长的家丁跟随,身旁还有一位老妇人,另有两名小童儿在她身后,手中提着黄花梨药箱。 白映阳一见便心念电转,想到一人,站起对老妇人道:请问前辈是否谈允贤谈大夫? 老妇人笑道:你认得我? 白映阳道:晚辈曾听闻无锡城有一位妙手医婆,我见你的童儿提着药箱,便猜是你。 老妇人道:世间医婆多不胜数,无锡城中也有不少,你怎知我是谈允贤? 白映阳哈哈一笑道:姓谈的医婆却不多,我适才曾听见芃儿兄弟说谈婆婆来啦。众孩儿适才均向他报过各自姓名,芃儿兄弟正是骆砚的长子骆芃。 老妇人笑道:老妇正是谈允贤。 白映阳很是欢喜,回身在张恶虎耳旁道:福儿身子虽然好很多,可一直没根治,这位妙手医婆医术高明,不如请去瞧瞧,说不定一下子就治好了。 张恶虎笑道:甚好。 骆砚笑道:谈大夫,这两位是梅龙县的张大人和张夫人。 谈允贤听过恶虎威名,闻得此人就是张恶虎,很是惊奇,拱手道:失敬失敬!又看白映阳,却满脸疑窦,皱眉道:老妇听过张大人和夫人一起斩蛟龙的事迹,可今观尊夫人,似乎全不会功夫。 张恶虎一见谈允贤,就知她身怀武艺,她能看出白映阳不会武功,倒不意外,笑道:谈大夫好眼力,蛟龙不是他杀的。 白映阳笑道:谈大夫,你说的那位夫人是我姐姐。 谈允贤道:原来你是二夫人,失礼了。 白映阳一揖道:谈大夫,我小妹有一事请教。 谈允贤道:请讲。 白映阳道:我表叔子自娘胎带来一种怪病,吃了许久的药,都没好转,我姐姐会些医术,近来给表叔子换了新药吃,总算有些起色,却难以断根,当真愁死人了! 骆砚见他们二人坐下来说病况,就把众孩儿叫进屋里去,又吩咐下人备酒席。 白映阳道:谈大夫,下回我把他带来无锡,你给瞧瞧,可好? 谈允贤笑道:这个自然。边说就皱起了眉头。 白映阳道:怎地了? 谈允贤道:二夫人,我观你脸色苍白,身子也不太好吧。 白映阳点头道:我胃不好。 谈允贤道:我给你把把脉吧。说着伸手就去搭他脉搏。 张恶虎一惊,忙把白映阳的手拉开。 白映阳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他。 谈允贤却目瞪口呆道:二夫人你是 张恶虎微微一笑,拱手道:当中内情不便相告,还请谈大夫代为保密。 谈允贤怔了半晌,似乎想通了什么,叹了口气,缓缓点头。 白映阳还是不明白,没来得及问,内屋走出一家丁道:庄主,酒菜准备好了。 当下骆砚笑着把众人请进花厅。 厅内早有十余人候着,见他们进来,满面笑容站起来迎接。 骆砚相互一一介绍,曾家的人有:曾老爷、曾大少爷、大少夫人、曾二少爷、二少夫人,骆娘子也在其中,还有那八名孩儿,他们都挨着各自的爹娘坐。 骆砚道:岳父,岳母身子如何? 曾老爷道:已好转许多,现在房内休息。 骆砚点点头,倒了一杯酒,站起向谈允贤道:谈大夫,岳母长期抱恙在身,蒙你悉心医治,不胜感激,在下先干为敬!说完就把杯中酒干了。 曾家人于是纷纷取杯拿盏,向谈允贤敬酒。 谈允贤道:救死扶伤乃医者本职也。 骆砚又向张恶虎和白映阳敬酒道:张大人和张夫人端午斩蛟龙,为民除害,实在可佩可敬! 曾家人当即又转向张白二人举杯。 白映阳连连摆手道:不是我、不是我!斩蛟龙的人是我姐姐,我是张大人的妾室。 曾家人大是惊奇,均想:张大人过去一直为娶不到老婆头疼,没想到时来运转,年初先娶得天下第一花魁孟才女,如今又纳得这位貌胜天仙的女子作妾室,当真艳福不浅!嗯,他叫张恶虎,今年又是虎年,看来该他走运。 梅龙县大煞星张恶虎的奇闻异事,十里八乡妇孺皆知,无锡人对他也是久仰盛名的。不过他们远在无锡城,毕竟没见过恶虎发威,观其长相凶恶,虽也有些害怕,却不似梅龙县人那般畏惧到极致。 曾老爷道:大人和二夫人是来无锡游览么? 白映阳笑道:不是,大人新当上县令,整理文书房,把一些旧案子翻出来看,查见桂香坡槐花巷弄一所老宅闹鬼 曾家人闻言,登时一阵哗然。 曾大少爷道:是最大那座宅子么? 白映阳道:正是。 曾大少爷道:我们十几年前在那儿住过,日夜都有鬼哭。 白映阳忙道:曾大少爷见到过鬼吗? 曾大少爷皱眉道:何止我见鬼,爹娘弟妹都见过的。 曾二少爷也道:是啊是啊,那片柳树林特别茂密,即便白日烈日当头,仍是凉飕飕! 骆娘子颤声道:到得晚间有白影在林中飘荡 白映阳道:我和大人都疑心那宅子是否发生过凶案,才会有鬼,它们无处伸冤,常年在宅内徘徊。 曾大少爷道:我们也这般想,就去县衙报官,当时梅龙县的县令是严大人,他侦查大半年,说屋里没发生过凶案。 白映阳道:你们可还记得,当初谈买卖的牙商是谁? 曾老爷想了想道:好像是一个姓袁的,他是替宅子一户姓唐的人售卖,唐家人好像只住了七个月就搬走了,多半也是给鬼闹的。 骆娘子道:唐家的人当真可恶,宅子闹鬼,卖给我们也不明说! 曾二少爷道:可不是,把娘娘给吓出病来,至今仍未痊愈! 白映阳道:原来令堂的病是由此而来。 曾二少爷点头道:正是,我们才搬进宅子就见到鬼了,娘娘睡眠本浅,又总受惊吓,一病难愈,至今仍觉有鬼缠身。 曾老爷摇头道:只怪我贪图便宜,全没去想如此大宅院,何故卖得忒贱,待住进去才知原是里头有脏东西!哎,我夫人生病后,实在住不下去了,可买宅子花光我所有积蓄,宅院一时半会又卖不掉,只好在鸦坊赁居,全家挤在一间小房里。我夫人受到惊吓,生了重病,为治病又欠下不少债,当时已到身无分文之境。 曾家父子女四人思及往事,感慨万千。 曾大少爷笑道:幸好后来认识了妹夫。 曾二少爷笑道:可不是,多亏妹夫帮我们把宅子卖掉,这才还清债务。 骆娘子得意洋洋挽住丈夫道:是相公把我们接到农庄,我们才有房子住。 曾老爷拍拍骆砚肩膀笑道:贤婿,幸亏有你,否则我们曾家不知要落到何等田地。 张、白二人本以为曾家无子,骆砚是赘婿,因而成为曾家庄的庄主,待见到一群小孩儿,听男孩叫他父亲,女孩叫他姑丈时,又以为是曾家的儿子生不出男孙,故而重视姑爷,如今听此一说,才知这坐农庄虽挂名曾家庄,实际是骆砚的,无怪曾家上下均对他毕恭毕敬。 张恶虎悄声道:小白羊,骆公子和曾家的关系,就像你和我们家一般。 白映阳啐道:什么你们家,那是咱们家!我将来娶了阿绣,仍是张家的二少爷,骆大哥再怎么也只是曾家的女婿。又问曾家人道:前几日我和大人曾去唐家询问,唐老爷说从未见过宅中有鬼。 曾家人大是意外,相顾道:唐家搬走我们就搬进去了,他们没见到,那鬼从何而来? 白映阳道:我疑心是那个姓袁的牙商,他把房子卖给你们前,曾经卖给过别人。 曾家人不解道:这是何意? 白映阳道:唐老爷买下那座宅子,到他卖掉宅子,中间一共有七个月零九天,但他实则只头三月住在宅中,后来因故搬走,并托牙商把宅子售卖。这中间有四月空出来,我猜是那姓袁的牙商曾把宅子卖给旁人,中间却发生变故。 曾大少爷颇机灵,说道:二夫人的意思是,姓袁的牙商把宅子先卖给了一户人家,却贪图钱财,把那户人家害死,毁尸灭迹,又再把宅子卖给我们,而那户被害的人家死不瞑目,冤魂聚在宅中,散不去么? 白映阳点头道:我确是这般想法,但并无凭证,不敢妄下定论。 曾二少爷忽道:唐老爷只住了三个月么?可当初我们搬进宅子时,我见到有人从后门搬东西出去,还有一对夫妇也从后门走了。我问过姓袁的牙商,他说那对夫妇就是唐老爷和他的夫人。 白映阳讶然道:当真? 曾二少爷道:是的,他们若早已搬走,为何却从屋里出来? 曾大少爷道:多半是有甚物件遗留下,回来取罢,当初咱们搬来农庄时,你不也遗落物件在鸦坊,妹夫还派人去取来给你。 曾二少爷一拍手掌道:正是,我倒忘了! 二少夫人笑道:你呀,最没记性了! 众人齐声哈哈大笑。 吃过饭,骆砚早命人收拾好厢房,让张、白二人居住。 夜晚沐浴过后,白映阳道:老虎,咱们明早便回梅龙县。 张恶虎奇道:今日才来,怎就回去? 白映阳皱眉道:我疑心唐老爷说谎了,他说只住了三个月,可曾二少爷却说看见唐老爷和他的夫人。 张恶虎道:曾大少爷不是说是回来取东西吗? 白映阳道:如果只是取东西,派下人来即可,曾家虽贫穷,不也还能派人去鸦坊取遗落的物件么,唐老爷何必同夫人亲自前来。 张恶虎道:说不定是重要物件。 白映阳摇头道:重要物件怎会遗落这么久才来取? 张恶虎一想不错,道:你不是说想去南禅寺玩么? 白映阳叹道:我想尽快查明爹娘的事,南禅寺下回再去吧。 张恶虎道:好。 白映阳看他低头喝茶,轻轻扑在他背部,下巴枕在他肩膀道:今日谈大夫给我把脉,你为何拉我?你后来对她说的话,是甚意思? 张恶虎道:谈大夫知道你是男子了。 白映阳瞪大了眼睛,跑去穿衣镜前转了几周,奇道:我的装扮哪儿露出了马脚? 张恶虎道:你扮得很好,只有一样,不该让谈大夫搭你脉搏。 白映阳惊道:她只搭我脉搏便知我是男子? 张恶虎笑道:你可知小桥儿为何学医,正是他男扮女装,若随便找人看病,会被识破。 白映阳想了想,恍然大悟道:无怪他当初受伤,却死活不肯让少施大夫把脉,中间原有这层道理。 第82章 虐杀 忽然敲门声响起,白映阳去打开,来人是骆砚,他手提食盒笑道:张大人,二夫人,东厨炖了蜂蜜雪梨百合羹,我给你们送些作夜宵,不知是否打扰二位休息? 白映阳笑道:太多谢了,我们还没睡。把他让进屋。 骆砚给二人各盛一碗羹汤,笑道:请尝尝。 张白二人舀一勺吃下,蜂蜜甚甜,雪梨润肺,鲜百合滋心。 白映阳极喜欢甜食,很快吃完一碗,骆砚又给他盛一碗。 张恶虎却怕甜,吃了一口,再不去舀第二勺。 白映阳边吃边道:骆大哥,我和大人明日就要回梅龙县了。 骆砚吃了一惊道:怎么这样快,你们不是今朝才到的无锡吗? 白映阳道:正是,可我们是来查案子,既然有了眉目,也不便多耽搁时间。 此举显然有些出乎骆砚意料,他张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 白映阳受他邀请来家居住,如今又亲送夜宵,早猜到多半有事相求,笑道:骆大哥,你是否有事想请大人帮忙?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66) 骆砚微一犹豫,长叹一声道:实不相瞒,我确实有事想求二位。 白映阳笑道:但说无妨。 骆砚道:张大人,二夫人,你们可知道梅龙县以前的县令严括严大人。 张白二人当然知道,严括是简仁上任前梅龙县的县令,此人性好男色,据说家中养有上百个娈童,因争风吃醋,被其中一个拿刀子捅死了。 白映阳忽而想起,昨夜听见骆砚与妻子争吵时,骆娘子曾说括儿,莫非括儿就是严括?难道骆砚是严括的娈童?复打量他容貌,见其生得颇清秀,虽不是美人儿,但看着他的脸,让人感觉无比亲切温暖。 骆砚道:我是严大人的随从。 白映阳点了点头。 骆砚略一迟疑,又道:我跟他很好 白映阳猜中了,却忍不住道:我听闻严大人极为好色,你竟能忍受得了他? 骆砚道:我自幼得严家收留,免遭风餐露宿之苦,严家对我有大恩 白映阳幼年被恶人捉了,逼迫去乞讨,幸得张恶虎相救,得张氏夫妇收留,至今对张家满怀感激,今听骆砚也是这等遭遇,立生同病相怜之心。 张恶虎道:听说严大人是被娈童杀死的,至今仍没拿到凶手。 骆砚点头道:我正是想请张大人帮忙查寻真凶。 张恶虎点了点头。 骆砚道:严家早期也是富贵人家,可到老太爷那代就没落了,只留下极少的遗产,日子过得很是拮据,严大人寒窗苦读十几年,想考取功名,但考了三、四回,始终只是秀才,我劝他不如弃文从商,他却嫌商人地位低下。 士农工商,在时人眼里,经商是最低贱的行当。 骆砚道:家中日子紧巴巴的,老爷把下人们都打发了,只留下我,一家四口仅靠夫人做些针线活此维持生计。我见日子实在太难过,便去进些茶叶卖,补贴家用,可是括儿严大人说我贩卖茶叶,给他丢脸,不许我卖。 张恶虎道:难道他宁可吃苦受穷? 骆砚叹道:他自诩风流才子,所结交的均是文人雅士,他还说,倘若给人家知道家中有人经商,会被瞧不起。 张恶虎不屑道:酸秀才,迂腐不堪! 白映阳看着老虎,想起当初自己科考落榜,欲弃文从商,张家上下连仆人都不同意,他们觉得二少爷即便考不上状元,也该当官,光耀门楣,大伙便能跟着沾些福泽,唯有老虎力排众议,喝令道:只要小白羊喜欢,爱作甚就作甚,你们全都不许对他指手画脚! 骆砚续道:后来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严大人只得放下身段,去县衙给当时的县令丘大人作师爷,丘大人很欣赏他,鼓励他继续考试,后来总算中了解元。丘大人卸任后,他便被提拔为梅龙县的新县令。 白映阳笑道:那也光宗耀祖了。 骆砚道:严大人当了县令,以前的亲戚朋友都上门巴结,这些人知他好男色,送来许多美貌少年我劝他收敛,他却怪我心眼狭小,容不下旁人。 白映阳道:我常听人说,严大人家中养有许多娈童,最多时达上百个。 骆砚摇头道:那是误传,他纵好色,但又怎能养得起上百个娈童,但十来个总是有的除此之外,他在外头也有相好 白映阳见他神情凄苦,自是伤怀爱人与旁人风流快活。 骆砚道:外头说娈童争风吃醋,害死严大人,也是误传,严大人是在大约十年前的一个晚上,被一个叫小羽的少年所害,小羽却不是他养的娈童。 白映阳道:这个小羽是什么人? 骆砚道:他是给县衙送柴草的,大约有十三岁罢,也可能更小。严大人看上他美貌,带回房间,可当晚当晚括儿严大人就被这个小羽杀害了说到这里,情绪激动起来,声音颤抖,脸庞扭曲,呈现出憎恨与痛苦! 白映阳见他如此,有些同情,不敢作声。 张恶虎却道:那个小羽是主动跟严括回房间的吗?他疑心是严括强行把小羽带回房内,意图强|奸,小羽反抗,这才把严括杀死。 骆砚闻言大怒,霍地站起道:括儿虽然风流,但从不强迫人! 白映阳忙道:大人只是循例问问,既无此事,那自然很好。 骆砚复坐下,良久方续道:小羽是个砍樵少年,每日来县衙门前卖柴草,括儿唉,括儿看上他美貌,让他天天送两担柴草到衙内。 白映阳道:小羽怎生模样? 骆砚叹道:我见过他几次,确实长得非常我不知该如何说括儿有过许多绝色的娈童,但他们加在一起,仍及不上小羽一分一毫,倘若我再见到他,必能立刻认出。 白映阳看他对小羽恨入骨髓,但说到其容貌,却不吝赞美之词,由此可想,这小羽的美丽定是世间罕有了! 骆砚道:小羽送得十余日柴草,括儿便邀请他吃饭、看戏,他欣然同意,括儿没强迫他。 张恶虎听他刻意强调小羽同意,自是仍介意适才自己疑心严括企图强|奸。 白映阳道:后来如何? 骆砚面向张恶虎道:括儿约了小羽七、八日后,才请去房间,也是小羽自己愿意去的。 张恶虎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了。 白映阳道:那晚他害严大人,家中都没有一人发觉吗? 骆砚道:小羽杀括儿是有预谋的,他在县衙进出大半个月,早把所有人起居摸清,他在水井中投下蒙汗药,把一屋子的人全部药倒。 白映阳道:如此说来,严大人也是给药倒了,才遭他所害。 骆砚咬牙切齿道:倘若是无知无觉被害,那也好得很 白映阳道:此话怎讲? 骆砚颤声道:括儿是被他用刀子用刀子在身上刺了上百刀!每一刀都不致命,他还在括儿伤口上洒满盐巴括儿是活活痛死的!他这番陈述极其吃力,显然是痛苦不堪的回忆,说完再控制不住,失声痛哭。 张、白二人亦是脸变色,如此残忍发指的杀人方式,若不是有深仇大恨,怎能下得去手! 骆砚哭了一会儿,擦去眼泪道:后来梅龙县新县令简大人上任,追查凶手,找遍整个梅龙县里外,始终没找到小羽。 张恶虎道:他杀了人,想必不会再留在县内,多半已然离开。 骆砚道:我也这样想,却总不愿死心严家对我有大恩,我还未及报答,却已家破人亡我只盼能寻出真凶,老爷、夫人在九泉之下,亦能瞑目了。 白映阳道:原来严老爷和严夫人也已过世。 骆砚凄然道:夫人知道括儿被害,活活哭死了,老爷也生了一场大病,拖了半年,终究一起去了。 白映阳皱眉道:小羽下此狠手,莫非他与严家有仇怨? 骆砚道:我也不知道,我五岁到的严家,没听说与人有仇怨。 白映阳道:严大人当县令,断案无数,手底下会不会有冤假错案?是否得罪过人? 骆砚道:括儿的公事,我一向不过问,想来他断案无数,总难免全无差错,不过他当上县令后,确实有不少朋友妒忌眼红,他性子高傲,跟那些人处得也不好。 白映阳道:小羽现今不知在何处,要找实在困难。 骆砚道:我也知很困难,括儿被害后,我翻查过他以前办过的案件,也问查探了他的朋友,并无甚可疑之处顿了顿,沉吟道:倒是有一晚上,曾发生过一桩怪事 白映阳道:是甚怪事? 骆砚道:那是十八年前的事了,括儿刚当上县令不久,有一天晚上,我睡到半夜醒来,发觉他不在身边,只道去解手,可等了许久,都不见他回来,我就出去找。走到跨院,见括儿在那儿,正与一个人交谈。 白映阳道:是什么人? 骆砚道:那人左手持剑,右手提着一只布袋,黑衣蒙面,我瞧不见他相貌,只记得他的一双眼睛,很是凌厉,现今想起来仍如芒刺在背,总是无法忘记!说着打了个寒颤。 白映阳道:他们说些什么? 骆砚道:我当时很害怕,没敢走太近,听不大清楚,隐隐听见黑衣人说甚掩埋、清理、户籍,而括儿只是摇头。后来黑衣人发现了我,问括儿道:他是谁? 括儿也看见了我,脸上瞬间变色,慌忙跑来把我推进房中,自外头把门紧紧关上,我在房里听见黑衣人又道:他是谁?声音已至门外。 括儿道:是我的随从 黑衣人道:他听见我们说话。 括儿急道:他站得那么远,肯定没听见! 黑衣人道:你让开,我杀了他。 括儿颤声道:不行 我在房中听见黑衣人声音冰冷,还听见拔剑之声,吓得腿都软了。 括儿急道:我答应你的要求,你别杀他! 黑衣人道:你不怕他出卖你吗? 括儿道:他出卖我也连累不到你,我们都不知你是谁。 黑衣人嘿嘿冷笑道:看来你挺爱他。 接着我听见咣当一声响,过得一会儿,括儿就把门打开了。 白映阳道:黑衣人呢? 骆砚道:他已经走了,门前的台阶上却多了一个布袋子,正是黑衣人手中提着的。 括儿把我拉出来骂了一顿,怒道:你为何突然跑来,那人差点把你杀了! 我道:那人是谁? 括儿道:你别问这许多,今晚的事,你只当作没见到。他说完就去解布袋。 我探头一看,布袋中黄灿灿,装的都是金子,少说有二三百两之多。 白映阳道:黑衣人留下黄金,是要严大人替他办事。 骆砚道:我也这样想,可括儿无论如何也不告诉我内情,更不许我多问,免得惹祸上身。又道:我原想此事距括儿被害,已有八年,多半扯不上关系,但那晚我实在吓坏了,至今仍记得无法忘记,故说与你们知晓。 第83章 真假难辨 前往无锡时,张恶虎宿醉未醒,白映阳怜惜他,让马夫放缓脚程,如今返回梅龙县,张恶虎龙精虎猛,自然快马加鞭,翌日启程,傍晚就回到孟府。 张夫人见他们进来,笑道:你们平时外出游玩,总要许久才回家,今次怎么这样快就回来了? 张恶虎道:我们是去查案子,又不是去玩。 张夫人见儿子神色淡淡,自媳妇离开后,他愈发变得冷漠了,不由暗暗长叹。 白映阳见到温玉福低着头,站在张夫人身后不作声,走过去对他笑道:福儿,这回我去无锡城,你猜我见到谁了? 温玉福道:见到谁? 白映阳道:你可听说过妙手医婆? 温玉福道:什么妙手医婆? 白映阳笑道:就是无锡城大名鼎鼎的女大夫谈允贤。 温玉福道:是吗,那很好。 白映阳笑道:自然好了,她医术高明极了!我扮成小桥儿的模样,谁都瞧不出破绽,可她一给我把脉,立时便知我是男子,你说厉不厉害? 温玉福点头道:厉害。 张夫人奇道:你为何扮成小桥儿的模样? 白映阳笑道:老虎想念小桥儿,我扮作他模样,逗老虎开心。 张夫人笑啐道:你这孩子,肚里鬼主意一大堆! 白映阳笑着伸了伸舌头,复挽温玉福手道:福儿,我跟谈大夫说了你的病情,下回带你去无锡城,让她给瞧瞧,若能把你的病根治,你就不用一直吃药啦。 张夫人大喜道:那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温玉福道:是啊 白映阳见他一脸茫然,只当是高兴得傻了,又对张夫人道:娘娘,阿绣在哪儿? 张夫人道:她在白荷乡。 白映阳笑道:我去瞧她。 孟府的花园白荷乡,虽不及张府的梦蝶园大,却也有山有亭有香榭,其中更不能缺少的是孟翠桥最喜欢的一池水华!张绣元如今正懒洋洋坐在池边的竹椅上,心不在焉地看着池中花茎之下、淤泥之上的锦鲤来回游畅。 白映阳走到她身后,看到她慵懒的模样甚是可爱,伸手蒙她双眼道:猜猜我是谁? 张绣元道:小白羊。 白映阳笑道:猜中了!说着就去她嘴唇一吻。 张绣元忙退开道:你这么快便回来了? 白映阳笑道:我想你啊。 张绣元道:是么 白映阳从怀中掏出一物,塞到她手中道:这回去无锡查案子,没到街市逛,也没买回甚好东西,今朝离开时,看到城门有人卖这玩意儿,就带两个送给你玩。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67) 张绣元打开一看,见是无锡名产惠山泥人,一个男娃娃,一个女娃娃,穿着红肚兜,白白胖胖,笑容可掬。 白映阳指住泥人笑道:男娃娃是我,女娃娃是你,咱们成双成对。 张绣元怔怔看着手中泥人,忽泪光盈盈,竟尔哭了。 白映阳吃惊道:阿绣,你怎地了? 张绣元垂泪道:我我站起道:我累了飞也似的奔出白荷乡。 白映阳不明所以,杵在当场。 隔日,张、白二人去县衙,把甲乙丙叫来,一起翻找记载有严括凶案的文书,有四名年长的捕快正巧巡逻回来,张恶虎见到即招手把他们叫进屋。 四名捕快笑嘻嘻走进文书房,道:大人,有何吩咐? 张恶虎道:你们帮我把记载有严括被害一案的文书找出来。 四名捕快笑道:大人也想破这件陈年旧案吗? 阿丙边找边道:这案子很棘手吗? 其中姓沈的捕快笑道:案子再清楚不过了,就是抓不到凶手。 白映阳笑道:案子清楚?何以见得。 沈捕快笑道:严大人瞧上送柴草的少年小羽,想要强|奸,小羽不从,就把严大人给杀死了。 另一姓劳的捕快不屑道:什么强|奸,小羽明明是有预谋杀害严大人,他先在水井里下蒙汗药,把县衙的人都药倒了,杀死严大人,随即逃走。 姓陆的捕快道:不对、不对,分明是墨砚谋夺严大人的家财,买通小羽,里应外合。 姓霍的捕快道:小羽只是代罪羊,真正杀害严大人的,是墨砚的老婆。 阿乙奇道:你们说的怎地都不一样? 四名捕快你一言我一语,一起抢着说话,五人都不知该听谁的。 张恶虎喝道:一个一个讲!你们一起说,谁听得清? 四名捕快这才停了下来,斯须,沈捕快先开口道:大人,严大人性好男色,看上一个送柴草的少年,叫做小羽,想要和他相好。但小羽不答应,几次三番推托,严大人就恼了,说是若再不从,便要霸王硬上弓。小羽很害怕,只好假意应允,然后偷偷在水井中下蒙汗药,把县衙上下都药倒,夜里就把严大人杀死了。 白映阳道:既是反抗强|暴,小羽已然把县衙上下都药倒,逃跑就行了,哪用得着杀人?我适才看过案件文书,上面记载严大人被发现时,早已气绝身亡,他是双手双脚均被麻绳反绑,口中塞有麻布,身上被割三百七十六道刀伤,伤口上洒满了盐,是活活痛死的。小羽若只是反抗强|暴,何必下此狠手? 沈捕快道:白师爷,卑职见过许多江洋大盗,天生就是凶残成性,杀人不眨眼的唉! 劳捕快啐他道:小羽那模样,又是甚江洋大盗?我瞧多半他跟严大人有私仇。严大人为官八年,断案无数,难保没有冤假错案,说不定是判错了谁的案子,害死了小羽的亲朋,他是回来报复的。 沈捕快怒道:你说断错案,断错哪件了? 劳捕快道:现下还不知道,但朝这个方向去查,必能查个水落石出! 沈捕快怒道:你尽吹牛,这么多年了,你查得出什么来? 劳捕快怒道:我总会查出来,你等着瞧! 眼看二人就要吵起来,陆捕快打断道:你们都错了,小羽是墨砚买通的杀手,里应外合,一起谋害严大人。 白映阳道:墨砚是谁? 陆捕快道:他是严大人的随从,也是严大人的相好。 白映阳心道:墨砚,墨砚骆砚,看来二者是同一人。 霍捕快笑道:老陆,你别因跟墨砚不和,就一口咬定他是凶手。 陆捕快道:你们都被墨砚那小妖精迷惑了,我是看得最清楚的,那小妖精心肠毒辣,觊觎严家财产,严大人被害后,家财全部落入他手中!如今小妖精搬去无锡,成了腰缠万贯的地主,可他的钱都是严大人的! 白映阳道:墨砚是严家的仆人,又不是严家的子孙,严大人死了,财产怎会是他的? 陆捕快道:白师爷,严家对墨砚好得不得了,严老爷和严夫人把他当作亲生儿子看待,严大人是严家唯一的独子,他既无妻妾,又无儿女,一旦死了,严老爷自然只能把财产留给墨砚。 白映阳笑道:据我所知,严家一向清贫,严大人当了县令,朝廷俸禄亦不甚高,墨砚怎会去谋夺这些财产。 陆捕快道:朝廷俸禄虽不高,但严大人当上县令,有许多旧朋友巴结送礼,金银珠宝自是少不了的。 阿乙插嘴道:咦,严大人不是十八年前当的县令吗,可是他却是十年前被害,墨砚为何要等八年才杀他? 阿丙道:严大人新上任,就算有人送金银珠宝,一时之间也不会有太多,日积月累,方能攒到更多钱财。说不定墨砚一开始并无心害人,后来见到钱财多了,动了贪念,这才设计害死严大人。 陆捕快拍拍阿丙肩膀,竖起大拇指道:还是你细心,阿乙,你可要多跟阿丙学学。 霍捕快笑道:老陆,墨砚不就是说了你一句,你怎么时至今日仍记恨? 陆捕快怒道:我怎么记恨他了? 沈捕快笑道:墨砚头脑精明,会经商,如今他在无锡城中已是大商贾,根本无需贪图严大人的家财。 陆捕快怒道:他现下是大商贾,当初可不是,他做生意需要本钱,钱从何而来?就是谋害严大人得来的! 沈捕快笑道:他很有经商头脑,当年凭借印子钱已做得风生水起,根本无需谋害严大人。 陆捕快怒道:只因严大人不许他经商,故而他怀恨在心! 沈捕快叹道:不许经商,也不至于害人吧。 陆捕快老羞成怒,大声道:你们都被小妖精迷惑了,他装模作样扮善心,内里最是歹毒! 劳捕快也道:老陆,墨砚不过扣了你一次月饷,把你从后房调到前座房,不让你进县衙后院,你凭此就说他心肠歹毒,一说说了十几年,未免过分。 陆捕快怒道:那小妖精来之前,我已在衙门干了十年有余,一直住在后房,他一来就克扣我月饷、把我调到倒座房,还不许我进后院,摆明不把我瞧在眼内! 劳捕快摇头道:严大人上任后,全家搬进县衙内,又买了许多新人回来侍候,多是妇女姑娘,你一个大老爷们,若放你进后院,那像什么样子?咱们是当差的,不在倒座房候着,难道还要去后院跟小丫头们抢屋子吗?你这么大把年纪了,怎地如此没分寸。 陆捕快老脸涨得通红,半晌作不得声,良久才咬牙恨恨道:反正墨砚不是好人,心眼极小,容不下我,整日价只会把人撵出去! 霍捕快笑道:他撵出去的是严大人那些好吃懒做的娈童,倘若容不下你,早把你也撵出去啦。 陆捕快趾高气扬道:我与严大人有交情,他哪有那个胆子撵我走?当初我跟严大人可是 沈、劳、霍三名捕头心中不屑,暗道:你一大把年纪,娶不到老婆,整日价在县衙躺尸,严大人夜晚想喝酒找不到人陪伴,这才邀请你罢了,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哼! 白映阳不想听陆捕快显摆,说道:霍大哥,适才你说杀害严大人的是墨砚的妻子,又是怎么回事? 霍捕快道:我记得这女子姓曾,二八年纪,原本不是墨砚的妻子,是严大人当上县令后,想娶来传宗接代的,墨砚代严大人去曾家提亲,曾姑娘反倒看上墨砚。 白映阳知道骆娘子娘家姓曾,问道:墨砚就娶了她? 霍捕快点头道:严大人很疼爱墨砚,说墨砚大了,该娶妻生子了,就作主让他迎娶曾姑娘。叹道:可是严大人仍舍不得墨砚,婚后依旧跟他不清不楚,曾姑娘本是娇贵的小姐,如何忍受得了丈夫跟严大人唉,她又爱煞了墨砚,还是个醋坛子,一生妒忌就对墨砚非打即骂,骂得很是难听。也怪我们这些大老粗,不知避忌,曾姑娘住进县衙后,我们依旧满口粗话,想来她无意中听去,她平时也不会说这些粗话,只有妒恨交加方脱口而出。 白映阳心道:原来如此。又问:莫非你疑心她妒忌严大人,把严大人害死? 霍捕快道:当时小羽来县衙送柴草,与严大人约会,前后不过半月,他怎么就能一下子药倒我们所有人?必定是极熟悉我们饮食的人才能做到,熟悉我们起居饮食的,只有严家人,严家最恨严大人的正是曾姑娘,她杀害严大人也是最合情合理的。卑职猜想,小羽不过是正好碰上了,他就担了曾姑娘的罪。 白映阳道:那小羽却去了哪儿,他若没杀人,为何消失无踪? 霍捕快道:曾姑娘如想把罪责都推在他身上,最好的法子就是把他也杀死。卑职猜测,小羽可能已经死了,还被毁尸灭迹,大伙找不到他的尸体,认定小羽畏罪潜逃,就再不会疑心到曾姑娘身上。 白映阳点头道:你推测的也颇有道理这想法可有告知别人? 霍捕快道:卑职对墨砚说过,但他不信。叹道:可他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想必心中有数,正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严大人死都死了,墨砚多半不愿妻子也被处决,故而包庇她。 第84章 见鬼 沈、劳、陆、霍四名捕快离开后不久,张恶虎等忽闻屋外一阵喧闹之声,一起出去查看,见有十余人自西厢走出,手中均提着大包小包,正往衙门外运。 白映阳认得这些人,都是会盟武馆的家丁,皇甫仁的小厮雪茗也在其中。 雪茗见到白映阳等,忙上前笑道:张大人好,白师爷好,三位捕快大哥好。 白映阳道:搬的是什么? 雪茗笑道:夫人回来了,大少爷要侍奉左右,大伙过来搬大少爷的行李回去。 白映阳道:这样多行李?我记得少馆主来时,只提了一个竹箧。 雪茗笑道:这些都是老爷这几日派人送来的。 白映阳咋舌道:这么多! 阿丙笑道:皇甫馆主真是疼儿子,一会怕他肉不够吃,一会怕他衣不够穿,一会怕他被不够暖一日三趟送东西,连胰子、皂角、刮胡刀、汗巾、拖鞋都送来。 白映阳早知皇甫锯疼儿子,却万没料到如此夸张,皇甫仁来衙门住至今不过第五日,回去竟弄得如同搬家。 这时,一家丁包着个极大的包袱出来,包袱没包好,有一个布娃娃露在外头,一晃一晃的,就要掉下地了,雪茗忙去把娃娃塞回包中。 白映阳道:怎地有布娃娃记起皇甫锯的双生儿女曾想跟兄长一同来住,问道:皇甫少馆主的小妹子也来了么? 阿乙道:没有啊。 阿丙知他疑惑,笑道:白师爷,那布娃娃是皇甫少馆主的。 白映阳奇道:什么? 阿丙笑道:那一大包袱里全是布娃娃,皇甫少馆主居然爱玩那种东西,真是没想到。 贾允笑道:他不抱布娃娃便睡不着,头两晚来的时候,大半夜爬到屋顶发呆,第三日皇甫馆主命人把布娃娃送过来,他才在屋里睡了。 阿乙笑道:真是个娇气的少爷! 正说笑间,只见皇甫仁、皇甫义兄弟挽着一名中年妇人自西厢走出。 白映阳笑着上前问好道:这位必定是皇甫夫人了。 皇甫仁道:娘娘,这是白师爷。又指住张恶虎道:这是张大人。 皇甫夫人笑道:白师爷好,张大人好。 原来皇甫夫人早前回琴川娘家,陪父母过中元节,本打算次日就返回梅龙县,岂知母亲生了病,她留下照顾,多耽搁了些日子,待母亲痊愈康复,方才回归。 昨日清早她回到会盟武馆,一进门就听说长子因为怕鬼,搬到县衙住了,皇甫夫人不放心,赶来看儿子,天黑也不愿离去,还说要在衙门住下,好照顾儿子。 衙门可是三教九流、龙蛇混杂之地,既有捕快又有囚犯,进出之人亦大多官司缠身,皇甫仁如何忍心让母亲长居于此,便决定回家。 马车已在衙门口等候,皇甫兄弟把母亲扶上车,又对张白二人致谢,末了,皇甫义笑道:今晚爹爹设宴给娘娘洗尘,张大人和白师爷若不嫌弃,请到舍下吃顿便饭。 张恶虎原本极喜热闹,有酒宴从无缺席,可自打孟翠桥走后,所有事他都意兴阑珊,皇甫义热情相邀,他亦兴致缺缺。 白映阳却想:若去会盟武馆,或许能见到爹娘。欣然答应,当晚就与张恶虎到会盟武馆赴宴,大殿中果然摆下五大桌酒席。 皇甫家非豪门深户,又是练武之人,没那么多麻烦规矩,酒菜上齐后,皇甫锯命武馆内的武师、弟子、家丁都坐下吃喝,众人拿起酒杯,一同向皇甫夫人敬酒。 皇甫锯和张恶虎一样都是酒鬼,两人又凑在一处,见到黄汤哪有不往大嘴猛灌之理? 酒过半巡,皇甫仁见父亲已经喝了五坛,眼看还要再取,忙阻止道:不许再喝了! 皇甫锯笑道:我陪大伙喝几杯罢了。 皇甫仁道:他们想喝自己会喝,不用你陪。 皇甫锯搂着儿子肩膀笑道:仁儿,今晚有客人,就让爹爹多喝几杯吧。 皇甫仁道:你喝了五坛,已经够了。 皇甫锯竖起一根手指道:再喝一坛。 皇甫仁道:不行。 皇甫锯把手指弯曲一半道:那半坛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68) 众人见他堂堂一个馆主,为喝酒跟儿子讨价还价,都暗暗好笑。 皇甫仁盛了碗汤端在他面前道:你喝汤就行了。 皇甫锯把汤碗一推,碗磕在菜盘上,发出叮一声响,汤水菜汁洒了一桌。 皇甫仁只作不见,招呼大伙继续吃菜。 皇甫夫人就坐在丈夫身边,见状劝道:你少喝两杯吧 众人见馆主生气,都停下筷子,眼睁睁瞧着。 皇甫义看场面尴尬,连忙劝道:大哥,今晚给娘娘洗尘,让爹爹再喝一点儿也不打紧。说完取一壶新酒,给父亲满上。 皇甫仁既不说话,也不制止。 皇甫锯脸色稍微缓和些,拿起酒杯喝了。 众人松了口气,这才慢慢再次动筷,但仍不敢大声说话。 皇甫锯心中对儿子有气,喝了两杯酒,忽对张恶虎道:张大人,你有儿子没有? 武馆那名姓孔的弟子,全名叫孔靓(jng)檀,他听闻师父所言,笑道:师父,张大人年初才成婚,便是有儿子,现下应该还没出世。 皇甫锯点点头道:嗯,那很好。 孔靓檀道:怎地很好? 皇甫锯笑道:那还来得及好好教育。 众人大奇,问道:怎么? 皇甫锯道:生儿子不能放任不管,要耐心教,最好教得乖巧懂事,好比我义儿这般说着摸摸皇甫义脑袋,又道:倘若长成凶巴巴的,整日只会骂人,那实在糟糕透顶! 众人知他是在讽刺皇甫仁,当爹的因为不能喝酒去讽刺儿子,这叫什么事?大伙肚里好笑,碍于皇甫仁在场,都不敢笑出声。 皇甫夫人皱眉道:仁儿骂你是为你好。 皇甫锯不屑道:义儿难道不为我好么,他可从不骂我。 众人见皇甫仁脸色极差,连忙道:少馆主,馆主只是开玩笑罢了 皇甫锯依然道:我才是他老子,他把我骂得像他孙子 皇甫仁大怒,起身拂袖而去。 皇甫锯见长子走了,大喜,兴高采烈道:啰嗦的小子总算走了! 武馆众人齐拍手笑道:馆主英明! 皇甫夫人斥道:你们这些人,定是要把他气走才高兴! 皇甫锯笑道:走了才好呢,他坐在这儿,大伙浑身不自在,我喝酒也喝得不尽兴!嘱咐众人道:你们千万别把他找回来。 武馆众人笑道:怎么可能找回来,不是自讨没趣吗! 白映阳见武馆众人刚才还好好地坐着吃饭,皇甫仁一走,酒席立刻炸开了锅,又是唱,又是跳,又是划拳,又是猜枚,又是行令,又是掷骰就差没爬上桌比武摔跤了,一时间热闹非凡,如同菜市场,看来整个武馆上下都怕皇甫仁,在他面前背后两副模样。 皇甫锯边喝酒边道:还是我义儿好,会心疼爹爹。 皇甫锯的四女儿皇甫智和小儿子皇甫信闻言,一起跑到父亲身前,一人拿起酒壶,一人拿起酒杯,说道:爹爹,我们也心疼你,我们给你倒酒! 皇甫锯笑道:你们乖,义儿、礼儿、智儿、信儿,你们四个都是乖孩子,就仁儿不乖! 皇甫义道:爹爹,大哥是怕你喝太多酒伤身子,你怎么这样说他。 皇甫锯摆手道:别提他,一提他我酒都喝不痛快。双手抱起双生姐弟,一边一口亲他们小脸蛋儿,叹道:你们大哥小时候也很讨人喜欢,越长大脾气越古怪家里有几只鬼也好,吓吓那小子,省得他整日凶巴巴。 白映阳想起初次见到皇甫仁,他被鬼吓得面无人色,说话颠三倒四,那样子十分可笑。 武馆众人却没笑,他们知道少馆主怕鬼,已然习惯了。 白映阳见众人都在吆五喝六,悄声对老虎道:我去散散步。 张恶虎知他目的,说道:我陪你去。 白映阳摇头道:咱们过门是客,都离席不太好,再说你阳气重,去了爹娘都不出来了。 张恶虎一想不错,脱下外套给他披上道:夜晚凉了,当心感染风寒。 会盟武馆宅院之大,与张府不相上下!大殿西首有个月洞门,里面是武师、弟子住宿的院落,院旁有一条游廊,通往武馆后的大片柳林。 白映阳走到柳林前,见游廊往左延伸,但廊外另有一条迤逦小径独自通入林间,小径左右柳树茂盛,虽已经过修剪,仍如深山老林般,他心道:柳树可招魂,如果爹娘还在武馆,多半在柳林之中。当下拐出游廊,往林中行去。 可走得良久,非但没看见白夫人,连个白影也没有。 白映阳微觉失望,坐在一株柳树底坐下,长长的柳枝垂在他头顶,他随手一拨,见柳叶上生满虫瘿,十分恶心!他最是爱洁,挪到无树的草丛,从荷包中取出白夫人那支凤凰金钗,拿在手中细细把玩。 他在席上也喝了不少酒,本已微醺,秋风一吹,醉意更浓,眼中直感困顿,躺在草中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得有人声道:少馆主不得馆主欢心,二公子又会讨好馆主,说不定将来武馆是二公子的。 另有一人笑道:馆主嘴上说少馆主不好,其实心里最疼他,二公子不好习武,怎能当馆主。 先前那人道:当馆主不用武功高,能招到弟子就行了。 后一人笑道:那倒未必。 白映阳觉得这两个声音第一个很是熟悉,但他困倦得紧,脑中迷迷糊糊,就没去细想是谁,片刻便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很舒服,可总觉得有谁在推拉拽扯,像是要叫醒他,白映阳睡意正浓,随手挥了几下,又过了片刻,他感觉身上痒痒的极不自在,且有些发冷,梦中伸手去找被褥,摸了半日没摸着,皱眉道:老虎,我好冷 以前他常跟张恶虎一床睡,他梦中叫冷,张恶虎就会来给他盖被子,如今这一叫,果不其然,身上立刻暖洋洋,再不觉冷了。 正待翻个身继续睡,骤听一声惊叫,白映阳唬了一跳,立时醒转,睁开眼却看见一顶藕色的纱帐,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赤身裸体,身上伏着一个同样赤身裸体的人,这人不是张恶虎,他脑袋埋在自己右肩窝,却是叶鹰。 白映阳记起自己方才在草丛中打盹时,听见说话声,那个熟悉的声音就是叶鹰,想来他必定发现自己在草丛睡觉,趁机抱回房间胡作非为,又气又怒,推他道:你又趁我睡着了,胡作妄为! 叶鹰抬起头道:二少爷 白映阳见他脸色苍白,全身发抖,奇道:你怎么了? 叶鹰颤声:鬼有鬼 白映阳闻言大喜,忙道:在哪儿一句话未说完,脸一侧,骤见叶鹰身后有三个脑袋冒出,瞳孔大瞪,面容惨白,绝无人色! 白映阳大吃了一惊,身子往后一退,自然而然就倒在枕头上,眼睛朝上,陡见床头的窗台上也有三个面无人色的脑袋倒挂着,面朝里,正盯着自己! 他大惊跳起,把伏在身上的叶鹰给撞下床去,摔得哎哟叫唤。 白映阳忙去扶,岂知一弯腰,床底猛又钻出两个血淋淋的脑袋!他今晚来武馆就是想要见鬼,如今见到了,看到鬼头七孔流血的模样,反吓得六神无主。 叶鹰一跃而起,拉住白映阳往外跑,把桌上的油灯都给撞熄了,出了门,他反手将门板关上,颤声道:这座宅子真是不干不净之前鬼只在院子游荡,从没这般七孔流血模样那姓宋的牛鼻子忒没用,作了法,鬼反倒闹得更凶 白映阳微微一呆,忽想到适才叶鹰趁自己熟睡之际,干那档子事莫非这些鬼是白夫人的仆人,见到如此状况,以为叶鹰擅行猥亵之举,愤怒起来,特地变化吓唬他? 这时,忽听远处响起说话声道:叶兄弟屋里没点灯。 白映阳认出是皇甫义的声音,与叶鹰互看了一眼,对方都是一丝|不挂,忙又打开房门躲进去,屋内漆黑一团,适才的鬼脑袋全部不见了。 又有一人道:说不定他在屋内吓晕了!这次声音是皇甫仁。 皇甫义笑道:你道叶兄弟跟你一般胆小,见到几只鬼就吓得魂飞九霄么? 皇甫仁急道:这次不同以往,我刚才见到屋顶上有数十道白影盘旋,比中元节那晚还吓人!好像要钻进叶兄弟房里。 皇甫义道:咱们瞧瞧去。 白映阳想起刚才叶鹰见鬼时的怂样,与皇甫仁怕鬼时几乎毫无分别,肚里好笑,轻轻上了门闩,不多时便听到皇甫兄弟脚步声来到门外,跟着就闻敲门声。 叶鹰拉着白映阳缓缓蹲下,免得他们见到屋内有影子晃动。 二人敲了一会不闻应门,皇甫义道:看来叶兄弟不在房中。 皇甫仁道:不知去了何处? 皇甫义道:适才酒席到了一半,我见礼儿借故离开,说不定是叶兄弟约她去相会了。礼儿是皇甫家大小姐皇甫礼,皇甫锯正是想招叶鹰作她夫君。 皇甫仁道:对了,你上月不是和爹爹一起去叶家提亲么,叶叔叔可答应婚事? 皇甫义笑道:叶叔叔跟爹爹是旧识,自然不反对,叶阿姨也喜欢礼儿,不过叶兄弟没说话,他们就没立即应允。 皇甫仁道:叶兄弟是甚说法? 皇甫义道:我问过他,他说自己年纪尚轻,还不想成婚。随即笑道:不必着急,咱们做哥哥的都未娶妻,总不能让妹子先嫁人。 皇甫仁点了点头,又道:叶兄弟喜欢礼儿吗? 皇甫义道:他平日常跟礼儿玩耍,应是喜欢的。 皇甫仁道:他是单跟礼儿玩,还是跟武馆弟子一起玩,顺道带上礼儿? 皇甫仁微微一怔道:这 听到这里,叶鹰忽自后把白映阳按倒在地,往前一扑,白映阳再难挣脱。 门外皇甫仁仍道:倘若叶兄弟并不喜欢礼儿,礼儿嫁给他,岂不受委屈? 皇甫义道:夫妻感情,成婚了能慢慢培养,叶兄弟人好,本领也高,值得托付终身。 皇甫仁笑道:看来你本领不济,罗姑娘还是另选佳婿为妙。 白映阳伏在地上,斜眼能看见皇甫兄弟的影子,在月光照射下,透过窗纱映在地面,皇甫义正用双手抓着皇甫仁衣襟,气急败坏道:你别胡说! 皇甫仁笑道:我逗你玩呢,干么这般着急,难道罗姑娘当真嫌你武功不济? 皇甫义哼了一声,又嘿嘿笑道:我武功是不济,但我不怕鬼,将来绢儿跟我过日子,若见到鬼,我自会在她身边陪她。你却不同,武功是很厉害,可一见到鬼就吓得屁滚尿流,撇下嫂子独自逃走,恐怕不出三日,嫂子就气得收拾包袱回娘家啦。 皇甫仁啐道:你竟取笑我,瞧我收拾你! 皇甫义发出一阵嬉笑,显是被呵了痒,急笑道:你再不住手,今晚我不陪你睡,让鬼来捉你脚! 皇甫仁急道:啊,你还吓我,看打! 第85章 马厩 白映阳听他兄弟二人边嬉笑边打闹地离开了,忙推叶鹰道:快下去! 好容易到嘴的肥肉,叶鹰怎肯轻易放过,笑道:咱们许久没亲热了,你就依从我一回吧。他力气比白映阳大得多,将之牢牢按在地上,毫不顾忌地戏水弄浪。 白映阳挣扎半日全是无用功,最终乏了,只得任其胡为。 叶鹰折腾好几回方才心满意足,亲吻他道:真痛快! 白映阳别开脸道:莫再纠缠不清,让开! 叶鹰笑道:你跟大小姐还没成婚呢,何必急着跟我断。 白映阳道:我们过完年就成婚了。 叶鹰嘿了一声道:是么?站起身,点亮了油灯。 白映阳连忙爬起,找到衣衫,边穿便边道:你为何不答应与皇甫小姐的婚事? 叶鹰道:我已说了,给皇甫家作女婿没好处。 白映阳道:你想要甚好处? 叶鹰摊手道:倘若馆主只有女儿没有儿子,我入赘进来,将来武馆交给我,那便是大大的好处。 白映阳道:你别整日只想着利益,错过这回,将来未必能遇到更好的。 叶鹰道:那又有甚关系,一辈子不娶老婆也没什么大不了。 白映阳道:你难道想孤家寡人一辈子? 叶鹰道:若不是与喜欢的人,就算结成夫妻,话不投机相对无言,那跟孤家寡人也没分别。伸手捋了捋白映阳的长发,道:再说,少馆主不大喜欢我,他功夫比我高,人又凶巴巴不好相处,我要真做了他妹夫,将来指不定被怎么刁难呢 白映阳听他说皇甫仁功夫比他高,又想起适才皇甫仁说弟弟武功不济,皱眉道:芙蕖,我问你个事儿,端午蛟龙祸害梅龙县时,我见到皇甫馆主也去斩蛟龙了,当时与他同去的是少馆主还是二公子? 叶鹰道:是少馆主。 白映阳皱眉道:可我怎么瞧着那天的人更像二公子? 叶鹰道:二公子在武馆只负责打理杂事,他跟你一样不爱练武,功夫差劲得很,连弟子都能赢他,若是去杀蛟龙,岂非白白送命?馆主和少馆主都不可能让他去的。 白映阳道:是么 叶鹰笑道: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见到少馆主被鬼吓得面无人色,觉得他胆小窝囊,认为他不敢去杀蛟龙,对不对?唉,堂堂会盟武馆的少馆主居然怕鬼,确实不像话。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69) 白映阳冷笑道:你还有脸说人家,刚才是谁被鬼吓得面无人色?我瞧你跟他半斤八两。 叶鹰确实挺怕鬼的,闻言身上一哆嗦,左顾右盼,显然是怕哪儿再钻出一只鬼来。 白映阳心道:明知有鬼,刚才还折腾得那么起劲,真是个色胚。 叶鹰发憷道:我还是回家吧,这宅子真的不干净。 白映阳道:你要闯夜禁?给巡城的遇上就麻烦了。 叶鹰道:不怕,我轻功好,就算给撞上他们也捉不到我。 白映阳点头道:那你走吧。 二人出了房间,叶鹰道:我先送你回家。 白映阳摇头道:老虎还在这儿,我等他一起走。 叶鹰皱眉道:你又要陪他到天亮? 白映阳道:是的。 叶鹰道:你身子不好,应当早些休息才是,大少爷喜欢喝酒到天亮,你陪他作甚? 白映阳叹道:小桥儿不在,他心情不佳,我得陪着他 叶鹰道:说不定就是他总喝酒,把孟少姨娘气走了。 白映阳笑道:还叫孟少姨娘呢,人家早已扶正,现今可是大少夫人。 二人刚走到月洞门,迎面走进三人,均是武馆弟子,三人提着灯笼,看到叶鹰大喜,笑道:叶师傅,原来你在房里,可算找着了! 叶鹰笑道:怎么了? 其中一名弟子笑道:大小姐在东边果园里。 皇甫锯为了省钱,在大殿前的大院子左右两旁种满瓜果蔬菜,还养鸡养鸭养鹅,要不是皇甫仁嫌臭,他连猪羊都要养。 叶鹰闻言奇道:那又怎地? 弟子笑道:你去陪陪她啊。说完也不等答应,和另一名弟子架起他就往果园去。 还有一名弟子笑道:白师爷,失陪了! 白映阳见他们走远,立刻返回叶鹰房间,推门进房打开窗,也不点灯,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前前后后到处查看,他想找的自是适才突然冒出来的鬼脑袋!然找了大半日,却什么也没见到。 白映阳很是气馁,独自坐在凳子上,暗叹怎么才出来一下子就走了!转念一想,会盟武馆的鬼若真是自己的爹娘和家人,自己和叶鹰适才的所作所为,岂不叫家人都看了去?他羞涩难当,脸上登时滚烫得犹如火烧! 正无地自容,瞥眼见窗台上伏着一只狐狸,全身白毛,十分漂亮! 白映阳一怔,想起胡氏,当即走到窗前。 白狐似乎不怕他,见他靠近,仍伏在窗台一动不动。 白映阳道:你是胡姐姐吗? 白狐不应。 白映阳又道:白夫人在哪儿? 白狐依旧不理会。 白映阳见它没精打采,忽而想起一件事,仔细看,见白狐后腿雪白的毛皮上有一大片殷红的血迹,它受了伤,果然是中元节那晚,张恶虎在柳林里追赶胡氏,用柳枝击中她小腿。 白映阳抱起白狐检查,见它小腿上的血迹早已干透,伤口没再流血,只是肿得厉害,当下取出芙蓉露凝膏,边替它敷药边道:对不起,上回老虎打伤了你,我代他跟你道歉。 白狐仍旧没精打采,伏在他腿上呜呜低叫几声。 白映阳将手帕撕成条状,给白狐包扎好,又道:胡姐姐,白夫人在哪儿? 白狐抬头瞅了瞅他,一双黑眼珠子忽而转朝后院望去。 白映阳想它必是给自己指路了,大喜,当即顺着它眼光而行。 会盟武馆后院很大,一大片种的都是柳树,适才白映阳已来过一回,但这回白狐并未让他走林中小径,而是引他往游廊。 游廊弯弯曲曲,周围虽有不少景致,但仍是柳树居多。 走了良久,出得游廊,来到下人居住的后罩房,现今所有家丁都在前殿跟皇甫锯喝酒,后罩房内静悄悄,整条巷子空无一人。 白狐的眼神望向东首尽头一个小门,白映阳走去一看,那是个马厩,夜深马静。 马厩外是个小小的院落,院中有长形花带,里面泥地寸草不生,却立有三株十分高壮的巨柳,比前面院中柳林里的任何一株长得都要旺盛!厚密的柳叶,直把院子遮得不见日月。 白映阳在马厩里转了转,没见到白夫人,大失所望,忽看三株柳树,明明已是秋季,柳叶依旧如二月青翠,他情不自禁吟道: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 白狐呜呜叫了两声,突然跳离他怀抱,奔至柳树底,回首看着白映阳。 白映阳忙道:你腿受伤了,可小心些 此时,身后有人道:是白师爷么? 白映阳回头见是武馆一名青年家丁。 青年家丁笑道:白师爷怎么来这儿? 白映阳道:喝多了想散散酒,在游廊走,不知不觉就来到这儿。再看柳树底,白狐已不在,它多半不想让其他人瞧见,看到来人就躲起来了。 青年家丁道:白师爷,张大人找你呢。 白映阳没见到白夫人,又失了白狐影踪,只得返回大殿,怏怏不乐地坐着发呆。 张恶虎悄声问道:见到白夫人了吗? 白映阳摇摇头道:我见到胡氏,就是你上次打伤的白衣女郎。 张恶虎道:那只小白狐? 白映阳道:正是。 张恶虎道:她没带你去见白夫人? 白映阳不喜道:她引我去马厩,我本以为能见到白夫人,可院中什么都没有。愤愤道:定是那姓宋的牛鼻子,念那该死的杀鬼咒,把爹娘都赶走了!说罢,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张恶虎道:皇甫少馆主不是说还见到有鬼吗? 白映阳急道:那怎么我见不到? 张恶虎正要安慰他,一旁的皇甫锯哈哈笑道:你们还在想这宅子有鬼? 白映阳嘟嘴道:本来就有鬼! 皇甫锯笑道:人老了自然会死,谁家没死过人?死了就变成鬼,你怕他怎地? 白映阳嗔道:是你儿子怕鬼,我才不怕呢! 皇甫锯叹道:可不是,就在刚才,他还找人把义儿叫去,说是要下棋,我是不信的,他定是又不敢自己睡觉,叫弟弟去陪他。 白映阳道:他不是喜欢布娃娃么,抱着布娃娃还睡不着? 皇甫锯皱眉道:别提了,那么大个人,还爱抱娃娃,像个小孩子。边说边干了一碗酒。 弟子姜木中笑道:师父,二公子只给你一壶酒,你已喝完了,现下怎么又喝上了? 皇甫锯道:不许告诉二公子! 姜木中笑道:这里可不止我一人,大伙都看到了。 皇甫锯大声道:你们听好了,谁敢把我喝酒的事告诉二公子,我罚他扎一天马步!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也不许告诉少馆主! 武馆众人笑道:是! 皇甫锯得意洋洋又喝了一碗酒,复对白映阳道:白师爷,我武馆有个武师,叫做叶鹰,听说他以前曾在你们张家干活,是与不是? 白映阳道:是。 皇甫锯道:他这个人你觉得如何? 白映阳道:他很细心,也很聪明,做事麻利勤快。 皇甫锯大喜道:太好啦,哈哈! 皇甫夫人也笑道:看来我们没看错人。 白映阳道:我听说馆主和叶叔叔是旧识,鹰儿人品如何,你应当比我知晓啊。 皇甫锯道:我与老鸣十几年没见,最近才重逢的,鹰儿的人品我自然是信得过,只是夫人有点担心,这才像向你问清楚。他口中的老鸣,是指叶鹰的父亲。 白映阳笑道:我听武馆的弟子说道,馆主想要叶武师作女婿。 皇甫夫人道:是我的主意。 皇甫锯皱眉道:是谁的主意都不打紧,我们都很喜欢他,上月还让义儿去叶家提亲,老鸣和弟妹都同意,可鹰儿没答应,哎! 白映阳笑道:他还年轻,多半不想那么早成婚。 皇甫锯摆手道:很多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十四、五岁就生娃娃啦,他不小了。 白映阳笑道:少馆主和二公子不是也没成婚么。 皇甫锯道:我请媒人给仁儿说了一门亲事,对方已同意,现下正筹备婚礼,年底仁儿就把人家娶过门,义儿也有意中人,明年中旬他也娶妻。两个当哥哥的一旦成家,自然就轮到礼儿,筹备婚礼需要时日,鹰儿若答应了,我也好着手准备,明年下半年便可成亲。 一名姓康的弟子笑道:师父,你这样急着让少馆主他们成婚,莫非想抱孙子? 皇甫锯笑道:那当然啦,儿孙满堂好福气!到时会盟武馆人丁旺盛,阳气十足,再来多少鬼都不用怕!大声道:你们这些娃娃,一个个给我听清楚了,赶紧找好姑娘做老婆,生一群徒子徒孙给我,听到没有? 众弟子一起笑道:是! 皇甫锯道:白师爷,不如你帮我劝劝鹰儿,让他赶紧答应了吧。 皇甫夫人道:你怎么这般着急,倒像是礼儿嫁不出去似的。 皇甫锯怒道:礼儿怎么会嫁不出去?我们礼儿貌美如花,温柔贤淑,全县男子排着队来提亲,我还不允呢!女婿要挑自然挑最好的。咱们喜欢鹰儿,难道旁人就不喜欢吗,保不齐别人也上他家去提亲,他若答应了,那可糟啦!我要鹰儿先答应这门亲事,一旦定下婚约,他就是想三年以后再成婚,我也不在乎。 皇甫夫人听丈夫言之有理,不再插嘴。 皇甫锯道:白师爷,无论鹰儿答不答应这门亲事,总得有个准信,他不说话,我这心里头七上八下,整日价坐卧不宁啊! 白映阳笑道:好,改日我一定好好对他说。 皇甫夫妇大喜,还没作声,武馆众人突然一股脑围上来道:多谢白师爷! 白映阳和张恶虎都吃了一惊,白映阳道:你们怎么如此高兴? 一名姓钟的弟子笑道:那当然啦,叶师傅功夫好、脾气好、人品好、相貌好,与大小姐年纪相当,正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武馆众人齐声道:可不是,他们如能结为佳偶,那绝对是美事一桩! 白映阳心道:芙蕖总跟我抱怨说武馆这也不好、那也不好,看来多半是故意骗我,他若不以真心待人,武馆的人又怎会个个都喜欢他。眼看这么多人都喜欢叶鹰,不禁代他高兴。 第86章 问君能有几多愁 酒席直至天亮方散,白映阳伏在桌边早已睡去,是张恶虎将他抱回孟府。 白映阳睡到天黑才醒,肚子饿得直打鼓,漏壶已至二更天,晚饭时间早过了。 他走出房门,见院中无人,静安堂和保安阁也是一片漆黑,下人的房间倒是亮有灯光,如今秋风起,丫鬟小厮们没事都躲在屋内。 白映阳也不叫人侍候,自出了西厢院,往东厨去。 东厨的郑嫂子、田大娘、王婆子等厨娘仍在收拾整理,见他来都笑道:二少爷。 白映阳道:我肚子饿了,给我煮碗面吧。 田大娘笑道:二少爷还未吃晚饭,咱们给你留着呢。掀开蒸笼,饭菜在里头温着。 白映阳便在一张凳子上坐下,准备吃饭。 郑嫂子赶忙扶起他,笑道:这儿又油又脏,到处烟味,当心雾气熏坏你眼睛。命人把饭菜送到花厅。 厨娘端着饭菜,与白映阳同往正堂花厅。 正堂是座穿堂,后面便是梦白河的院子,如今张夫人住在里面,此刻她正坐在屋内绣花,看到小白羊和厨娘走进穿堂,招手让他到自己屋里吃。 白映阳睡了一日,饿得狠了,三两口吃完一碗饭,叫富贵再盛。 张夫人连道:慢些吃,小心噎着! 白映阳微微一笑,又吃了一口。 张夫人见他似乎瘦了些,心疼道:别只吃青菜啊。边说边把盛红烧肉的碟子挪到他面前,叹道:老虎总是喝酒,近来夜里也不太睡觉,可他身子骨强壮,还不甚打紧,你却弱得很,不该硬撑着陪他。 白映阳咽下口中饭菜,说道:又不是经常如此,不要紧的。 张夫人道:一夜不睡觉,三日也补不回来。哎,老虎也真是的,明知你身子不好,也不多照顾些,一有酒喝,连姓甚都忘了,待会他回来,我定要好好教训一番! 白映阳连忙摆手道:千万不要!小桥儿走了,老虎心中难过,这才喝酒解闷。 张夫人笑道:你总是护着他。 白映阳赧然一笑,道:老虎不在家么? 张夫人道:今朝县衙有人告状,他把你送回来就去了,天黑仍未归,今晚多半在县衙睡。 白映阳点点头,端起碗继续吃。 一说到孟翠桥,张夫人就怜惜起儿子来了,抱怨道:小桥儿也真是的,嫁作人妇,竟离家出走,叫外头人说三道四!难道外间说她跟人好是真的? 白映阳听罢,正色道:娘娘,你绝不能信外头所说,这些人专爱搬弄是非,当初还诬说老虎是甚煞星、瘟神,其实他们自己才是真正的瘟神!小桥儿信里说有要事去办,办完自然就会回来,莲儿还在孟府,他不会舍得丢下莲儿的。 张夫人道:我不怕别的,就怕老虎想她想出毛病来!莲儿小老虎,总归是个孩子,家里人一起哄哄逗逗,在私塾也有朋友陪他玩,他性格原也开朗,倒不必担心出乱子。可老虎生性固执,不听旁人劝,有心事只知发脾气,也不告诉我哎,他近来又变得不爱说话了,我真担心他又像小时那般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70) 张恶虎年幼时脾气就异常火爆,小朋友都躲得远远的不跟他玩,他很失落,变得极其冷漠孤僻,一个月不作声是常有的事。 白映阳笑道:我陪着他,多跟他说话,不会有事的。此时,忽而听闻一缕悠悠琴音传来,他笑道:阿绣又在抚琴。 言毕,就听得一女声吟唱《雁丘词》: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声音清脆稚嫩,唱得颇婉转,其中还饱含几分相思之情,但这声音却不是张绣元的,也不是琴棋书画四鬟,白映阳问道:这是谁? 张夫人笑道:是阿绣新结识的朋友,今晚邀她来家住。 琴音止,又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和热烈的掌声,显然有好些女子一起欢笑鼓掌,其中一女子笑道:我们小姐唱完了,轮到张小姐唱。 但听古琴又起,张绣元柔软的声音轻轻唱道: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唱腔悲凄异常,蕴含无限惆怅,白映阳听得差点要落泪了。 张夫人不懂诗词,但也听得出女儿音调惆然,说道:以前旁人惧怕老虎,都不敢跟阿绣做朋友,阿绣独居闺中很是寂寞,小桥儿也不大理她,如今终有人肯与她相交,她却不是很高兴,整日满怀心事。问小白羊道:你知道她想什么吗? 白映阳自从无锡回来,就觉张绣元心事重重,每每问她,她却不肯说,只得摇摇头。 张夫人感慨道:哎,你们这些孩儿长大了,嫌我老了,心里有事也不愿跟我说啦。 白映阳笑道:娘娘,你不老,你还要带孙儿呢! 张夫人道:老虎成了亲,我原盼他给我生个孙儿,哪曾想小桥儿又走了 白映阳心道:老虎和小桥儿再好,毕竟生不出孩子,老虎虽待莲儿如亲生,但莲儿终不是张家血脉。当即放下碗筷,走去母亲跟前跪下道:娘娘,等我跟阿绣成婚,生一大群孩儿,无论男女,都姓张,将来就算小桥儿生不出孩儿,你也不必担心张家无后啦! 张夫人轻轻点了点他鼻头,笑道:你这只小羊羔呀,最会逗我开心了。随即又叹了口气,她内心深处,实是希望张恶虎能有孩儿。 其时琴音又起,却是一男子唱一曲《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白映阳听出是温玉福的声音,道:福儿怎么也在? 张夫人笑道:我也觉奇怪,都是姑娘家一处玩,他竟也去凑热闹,不过想想,唐家小姐姿容不凡,福儿喜欢她也未可知。 白映阳一凛,问道:是胧月坊唐家的小姐么? 张夫人道:正是,阿绣近来常去拜月观上香,结识唐小姐,你也认得她是不是? 白映阳笑道:我认得她,她是唐家老爷的千金,在拜月观带发修行,号明月居士。 张夫人点头道:她是唐家小姐,福儿若与她一起,倒是般配。 白映阳却知温玉福对孟翠桥情根深种,绝无可能爱上唐臻,笑道:娘娘,福儿不喜欢唐小姐,他上回还说老虎看上人家,叫老虎娶作小老婆,他若爱唐小姐,怎么会说这种话。 张夫人瞪大眼睛道:老虎爱上唐小姐? 白映阳笑道:唐小姐像小桥儿,老虎不过多瞧她一眼,福儿就胡思乱想。 张夫人奇道:唐小姐像小桥儿?我怎地没看出来! 白映阳笑道:长得不像,只是低头时蹙眉的神态有些几分神似,老虎每次见到她,总是傻瞧着,把人家瞧得都不好意思了。 张夫人失望道:她是唐家小姐,就算老虎爱上她,也不可能娶作小妾。 白映阳道:娘娘,你想给老虎纳妾? 张夫人道:小桥儿过门时不是说过,将来要给老虎找个正房夫人吗?如今她自己已当了正房夫人,老虎再娶个把小妾,她总不会小气不答允吧。她原本很喜欢孟翠桥这个媳妇,儿子脾气暴躁,她凡事总偏袒媳妇一些。可自打孟翠桥出走后,眼看张恶虎为之肝肠寸断,张夫人心中不免生出怨怼,如今说要儿子纳妾,虽也是想抱孙子,但更多是想报复媳妇不辞而别,伤了儿子的心。 白映阳道:小桥儿曾向龙凤店的凤姐儿提亲,让她作老虎的妾室。 张夫人惊讶道:是真的吗? 白映阳道:端午节那晚,小桥儿把凤姐儿叫去烟雨湖畔,让老虎与她泛舟。 张夫人皱眉道:我记得凤姐儿是跟皇上去了京城。 白映阳道:老虎一心想着小桥儿,跟凤姐儿泛舟时,找了个借口,将她送给皇帝二哥做小老婆。嘿嘿,小桥儿给了凤姐儿不少贵重礼物,千方百计才说动她出来见老虎一面,哪知老虎随随便便转手就送人了,小桥儿知道后,气得不得了,还把老虎骂一顿,老虎却说别的女子啰哩啰嗦,反怪小桥儿给他找麻烦。说着咯咯而笑。 张夫人心道:老虎自幼好武,若不是要延续张家香火,他也不怎么瞧女子,如今他对小桥儿情根深种,哪还会把别的姑娘放在眼内罢罢罢,我就是给他纳妾,他若对人家不理不睬,不仅徒劳无功,若那小妾吃醋闹腾起来,反弄得家无宁日。 正想着,郑嫂子又端来一大碗枸杞莲子银耳羹,给张夫人、白映阳各盛一碗,笑道:夫人,二少爷,才刚煮出来的枸杞莲子银耳羹,尝尝看味道好不好。 白映阳喜欢莲子,立即喝了一碗,甜甜暖暖,浑身舒畅,喜道:太美味啦! 这时,张绣元、温玉福携同琴棋书画四鬟、降霜、落雪,另外还有唐臻、月桂、月华、月令、月盈、月牙等八名少女,一道进屋来,他们见到白映阳也在此,皆是一怔。 唐臻在会盟武馆对白映阳一见钟情后,满脑子都是他,上回白映阳去胧月坊,她又惊又喜,白映阳离开,她又念又想,终日茶饭不思!后来张绣元又去找她,想跟她结交,她忙不迭答应了,只为日后能再见白映阳一面,如今乍然见到,她吓得差点落荒而逃,幸好张绣元握着她的手,这才没跑掉。 白映阳对她这番情意浑然不觉,一颗心全在张绣元身上,见她进来,立刻殷勤地让坐,还亲自盛羹汤给她。 张绣元接过,顺手就放到唐臻面前。 唐臻看着这碗白映阳亲手盛的枸杞莲子银耳羹,小心翼翼捧在手中,哪儿舍得喝掉。 第87章 襄王无梦 白映阳重新盛一碗给张绣元,瞥见唐臻捧着碗低着头不喝,忽而想起在无锡百花谷的曾家庄,曾家二少爷说道,搬家时看见唐家老爷和唐夫人从后门出来,若曾二少爷说的是实情,那么唐翎就是说谎。 他有心要试探唐臻一番,转念又想:唐小姐年纪小,当年的事多半不知情。于是笑道:唐小姐,你们唐家在四川时,是武林世家吗? 唐臻浑没料到他会向自己说话,唬了一跳,慌道:是是 白映阳道:什么? 唐臻忙道:我们是是四川唐门 白映阳听孟翠桥说故事,曾说过四川唐门剑术世一绝,暗器更无双,笑道:莫非是蜀中唐门? 唐臻连连点头道:是是 白映阳心道:当年十方圣教一役后,唐门逐渐衰败,唐家多半是在四川待不下去,又赶上灾荒,才迁至南直隶。笑道:莫非令尊是唐门的门主? 唐臻道:是是 屋中余人见白映阳侃侃而谈,唐臻却面红过耳,一句话都说不整齐,无不心似明镜:原来她爱上他啦。 张家人均想:二少爷俊美潇洒,举世无匹,唐小姐爱上他,不是稀罕事。 唐臻身边诸女却因上回在胧月坊,白映阳说唐家怪话,对他心存芥蒂,尤其是月桂,她只觉这不知是姓杨还是姓白的家伙,说不出的讨厌,不知小姐爱他什么,皱眉道:我们老爷正是唐门门主,你问来作甚? 白映阳道:各位姑娘都是唐门的弟子? 诸女道:算是。 白映阳道:怎么算是? 月桂道:我们服侍小姐,没有正式拜入门下,但老爷教我们武功,仅算半个唐门弟子。 白映阳笑道:唐家搬来梅龙县时,可有亲戚或弟子同来? 月桂道:没有,当年四川闹灾荒,大伙各散东西,老爷独自在江湖上流荡了几年,在梅龙县邂逅夫人,结为夫妻,才在此定居。那时老爷还不是唐门门主,但他武功高强,门人来投靠都接济,老门主过世后,大伙就推举他为新门主。 白映阳道:我听说唐夫人身子不好,胧月坊点香,是要给她祈福。 月桂道:正是。 白映阳道:不知所患何病? 月桂不喜道:你问这个作甚? 唐臻忙斥她道:不得无礼!对白映阳道:我爹爹说娘娘在怀我时受了惊,现下虽有好转,但一直未能痊愈 白映阳道:原是受了惊。又笑道:在下前些日子去了趟无锡,认识了无锡城中有名的妙手医婆谈大夫,她医术高明,若能把她请来,说不定唐夫人药到病除。 唐臻大喜道:那实在太好啦! 又闲聊一会儿,白映阳把张绣元拉进暖阁,悄声道:我疑心白夫人的死跟唐家有关。把在无锡曾家庄所听所闻,一一对她说了。 张绣元听罢皱眉道:难道是唐老爷害死白夫人,然后毁尸 白映阳摇头道:不能妄下定论,可唐夫人在怀孕期间受到惊吓,多半就是被鬼吓到的。 张绣元道:原来你刚才问病情,是在套臻儿的话。 白映阳道:她那么小,当年多半还没出生,也套不出什么。 张绣元道:不如咱们再去问唐老爷一次。 白映阳道:他如害了人,肯定不会说。拉着她的手,认真叮嘱:阿绣,你跟唐小姐虽做了好朋友,但千万不可去她家中,万一唐老爷真的害了白夫人,你又去他家,他疑心你是来查案子的,可能会加害。 张绣元凝望他许久,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外头响起脚步声,是张恶虎回来了,他没精打采地走进屋来道:你们怎地都在这待见到唐臻也在,见她又蹙眉低头,忍不住呆呆望着。 月桂等诸女见他如此看小姐,都很气愤,但恶虎县令恐怖的脸庞也令她们十分害怕,不敢出声喝斥。 张夫人顺儿子眼光看唐臻,果然与孟翠桥有些神似,不禁暗暗摇头叹息。 白映阳牵着张绣元从房内出来道: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今晚在县衙过夜。 张恶虎摇摇头,坐到桌边,撑着额头闭目不言。 张夫人见他满脸疲惫,关切道:你今日没休息? 张恶虎闭着眼睛道:城西碧玉坊闹纠纷新盖的楼房整排塌下来,压伤不少人,万幸没出人命。 端午时巨蛟在梅龙县闹腾,把城东城西城南许多房屋折腾得一塌糊涂,现如今县里仍在整修、重建,中间难免有匠人偷工减料。 张绣元听哥哥声音沙哑,忙给他倒杯茶润嗓子。 张恶虎接过喝了,吁了口气道:我真没想到,县令这个官,有这么多事情要处理 白映阳道:县令这个官,说忙也不忙,说闲也不闲,从前你当保长时,给简大人分去许多事,他当县令自然就闲了。如今你任新县令,保长的位置却是空缺,没人给你分担,加上蛟龙之祸,许多事仍需善后,自然就特别忙啦。 张恶虎看饭盆已空,问郑嫂子道:还有饭吗? 郑嫂子道:我这就去煮。立刻赶回东厨。 张绣元盛枸杞莲子银耳羹给他道:先喝点羹汤垫垫肚子。 张恶虎讨厌甜食,皱眉道:我不吃这个,你吃吧。 白映阳心想郑嫂子煮好饭还要不少时候,适才自己就在吃饭,碗内还余有大半,就让给老虎先吃。 张恶虎一整日没吃东西,风卷残云,把桌上的饭菜连同菜汁都吞个精光。 恰好此时郑嫂子和田大娘来了,她们没煮饭,而是端来一大锅肉面、一大盘红烧肉和两笼蒸饺,立时又被胃口极大的大少爷吃个底朝天,连汤水也喝得一滴不剩。 他吃完后抹抹嘴,问唐臻道:宋道士是你师父? 唐臻很怕他,颤声道:他是是我师伯 张恶虎道:你师父是妙云仙姑? 唐臻连连点头道:是 张恶虎道:他们的杀鬼咒不管用,会盟武馆现在仍闹鬼。 唐臻哪敢应他,低着头,身子直哆嗦。 白映阳笑道:上回看他说得头头是道,原来不过如此。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71) 唐臻急道:师师父说鬼不是一日两日便能驱走的 白映阳道:既不能驱走,又请她来作甚? 唐臻道:师父说会盟武馆的宅子有古怪,需要仔细探查方可 白映阳深知宋道士的杀鬼咒极厉害,换作平时,他必定一番赞赏,可宋道士驱赶的偏偏是白夫人一家,白映阳认定白夫人是自己的母亲,棺木中人是父亲,宋道士驱赶他们,就是驱赶爹娘,故不但对他无好感,对妙云仙姑无好感,连带对拜月观所有人都没好感。 他平素待人向来有礼,就算有甚不满之心,泰半也不会轻易表露,可今张恶虎起了头,忍不住嘲笑道:你师伯不是叫武馆的人修剪柳树吗,我昨日去看了,都已经剪过,还不是照样闹鬼!若再请他来一次,嘿嘿,说不定要叫把树给挖了。 唐臻脸色由红转青,心下着慌,不知他为何突然言辞不善,语带讥讽。 月桂诸女不明当中原由,心中虽怒,却不知该如何驳斥。 张绣元当然也听出来了,她知晓内情,忙责怪地推了白映阳一下。 白映阳笑着冲她伸伸舌头,去拉张恶虎道:你两日没睡觉,我扶你回去休息。又朝一直坐在旁边默默无言的温玉福招手道:夜深了,福儿,我们回西厢吧。 温玉福慌忙应了,向众人告辞,带着降霜、落雪跟在张、白二人身后,出了梦白河。 走着走着,张恶虎忽摇头道:皇甫仁堂堂少馆主,如此怕鬼,唉! 白映阳道:你为何突然提他? 张恶虎道:我刚才回来经过槐花巷,看见里面又请人上门。 白映阳笑道:又请哪个厉害的道士了? 张恶虎道:不是道士,是个老太婆。 白映阳笑道:原来是师婆。 师婆即是巫婆,三姑六婆其中之一,专门给人画符念咒、求神问鬼的。 张恶虎道:皇甫少馆主昨晚又说见到鬼,而且比以往更多,说在屋顶飘来飘去。 白映阳道:他没说谎,是真的。 张恶虎惊讶道:你也见到了,怎地不告诉我? 昨晚被叶鹰强迫之事,白映阳不便明说,只道:我正巧经过看见的,后来太困,忘了跟你说,不过那些鬼不是白夫人。 张恶虎又道:上回你不是说武馆有鬼是因为有冤屈么?二公子说请了那么多道士,如今反而闹得更凶,多半是你猜中了,鬼要伸冤咧。但我们查了这么许久,也没多少进展,二公子说请师婆问米,看看他们是否真有冤屈。 白映阳停下脚步,慌道:可问出什么没有?他突然停步,走在后头的温玉福没留意,一头撞在他背上。 张恶虎道:我只随口问了问守门的弟子,没进去看。 白映阳跌足道:你怎地不早说,我去瞧瞧!转身刚往后院跑了几步,想起一件事,回头见老虎果然也跟着来了,指住他道:不许跟来,你阳气盛,一进门什么鬼都走了! 张恶虎道: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白映阳拉温玉福道:有福儿陪我,你不用担心,快回去睡觉。 第88章 问米 温玉福打发了降霜、落雪,与白映阳自后门走,出门既是槐花巷弄,不远处会盟武馆大门敞开着,守门的弟子认识他们,笑着把二人迎进大殿。 殿中坐有五人,是姜木中、孔靓檀和一姓杨的武师,皇甫义也在其中,他正抱着妹妹皇甫智,跟她玩击手掌游戏。 皇甫智老击错,自先捂嘴笑得格格格,见二人进来,叫道:是白哥哥和温哥哥。 其余人见了,都站起笑道:这么晚了,怎还过来? 白映阳笑道:我听大人说,你们请师婆问米,我从没见人问米,特来瞧个新鲜。 皇甫义道:其实我们都没看见什么鬼,是大哥见到,他说道士无用,就改请师婆了。 姓杨的武师叫杨明,他道:这个师婆是专门问米的,姓翁。 孔靓檀笑道:我瞧她生得就阴阳怪气,又拍桌子又跺脚,又摇头又叹气,不知是否有效,看着倒挺好玩。此时,内堂传来一阵啪啪啪啪拍桌子的声音,孔靓檀笑道:又开始请鬼了,你自去看吧。 白映阳愈发好奇,掀开门帘往里走,里面是一横形通道,当中一条游廊连接至二进房屋,他透过通道旁的漏窗望出去,见二进屋东首的一间房内亮着极幽暗的灯光,拍桌声便是从里头传出来的。 温玉福也觉诡异,此时,突有一只手抓住自己,是白映阳的,掌心全是汗。 二人来到房门口,见内里共有五人:一个是皇甫仁,一个是皇甫信,一个是姓钟的弟子,一个是姓康的弟子,他们四个围着一张圆桌并肩而坐,桌上放有一大碗白米,米上插了三炷香,桌子另一边独坐着一名黑衣老媪,头发半白,身材微胖,背有些驼了,她闭着眼睛,双手不断击打桌面,口中念念有词。 白映阳第一次见人请鬼,猜测老媪定是姓翁的师婆无疑,眼看她脸上时悲时喜、时怒时笑,表情丰富,大觉有趣,当下走至桌边,悄悄问姓康的弟子道:仪哥,可问出些甚? 姓康的弟子叫康展仪,低声道:适才请到一次,她说道:好累好重每日都趴在地上身子半点无法挪动 白映阳道:身子为何不能动? 康展仪笑道:不知道,我们还没开始问话,那鬼就走了。 坐在他身边的是姓钟的弟子,叫钟延,性格较顽皮,他嘻嘻一笑道:照我说,是翁婆自己说话罢了,她请不到鬼,自己装鬼骗人,少馆主胆子小,偏信了她。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极小声,但皇甫仁还是听见了,啐道:住口! 钟延伸伸舌头笑道:少馆主生气了。 说话间,门帘一飘,自外刮进一阵阴风,六人打了个寒颤,心想屋内怎会起风? 正在此刻,翁婆呜呜呜哭起来,音调凄凉哀怨,她尖声道:我的孩儿不见了你们见到我的孩儿吗 六人听到这声音,都觉脚底发寒。 皇甫仁吓得毛骨悚然,把弟弟紧紧抱在怀里。 皇甫信年纪虽小,竟不似哥哥般怕鬼,虽也害怕,但好奇更多,反把身子向前倾,想看看鬼上身到底怎生模样。 康展仪道:你是谁,为何在我们武馆里? 翁婆道:这是我家 康展仪道:这儿如今是会盟武馆,馆主姓皇甫,已不是你家了,你为何还不离开? 翁婆哭道:我两个孩儿还在家中我找不到他们呜呜呜你见到我的孩儿吗 白映阳听她如此说,心想必定是白夫人了,走上前道:你为何找不到孩儿,他们到哪儿去了? 翁婆道:有人要害我们把我一家都害死了还要害我的孩儿呜呜 白映阳忙道:你们在梅龙县有甚亲人么,是不是他们把你的孩儿带走了? 翁婆道:没人啦呜呜都给恶人害死啦 白映阳颤声道:那个害你们的恶人会不会是你们的亲人 翁婆摇头道:我们在京城住了多年,迁回梅龙县才三个月县里的亲人都不在了我的孩儿小小年纪孤苦无依如何是好 白映阳一呆,心道:在京城住了多年难道此事与唐家无关? 翁婆凝视白映阳半晌,突然握住他手道:你是你是 白映阳心中大喜道:她认得我了!她认得我了!她定是白夫是娘娘! 翁婆道:是你是你她的声音骤变,不再是女子声音,而是一个男子的声音,又道:你回来了 六人见翁婆脸色泛青光,声音中有数个男声,又有数个女声,交叠在一起,异常诡异,不由心惊肉跳。 温玉福见她抓住白映阳手腕,指甲已陷进肉里,忙去掰道:快放开了!可她的手犹如钢筋铁钳,死死箍住,怎么都掰不开。 翁婆瞪了温玉福一眼,伸出另一只手推他一把。 温玉福只觉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袭来,霎时就给推得飞了出去。 余人大惊,翁婆则把白映阳紧紧抱在怀中,口中兀自道:你回来了,真好 白映阳给她勒得几欲喘不过气,身上骨头咯咯作响,好似要断裂般,痛得呼叫出声。 皇甫仁顾不得害怕,冲上去拉翁婆,康展仪和钟延也上前帮忙。 翁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太婆,适才进会盟武馆还巅巍巍一副要趴倒的样子,此时竟凭空生出无限力量,三个男人一起,非但掰不开她手,她一挥袖,全都给甩开了,她扛起白映阳,出了房间,冲至大殿。 皇甫义等仍在大殿中闲谈,见翁婆扛着白映阳,大奇道:白师爷怎地啦? 翁婆不答,走出大殿,自西首游廊朝后院奔去。 皇甫仁五人这时从内堂赶出来,问道:你们见到翁婆吗? 皇甫智跳起来答道:我见到了!指着西首游廊道:她背着白哥哥去那边! 温玉福担心小白羊,首先去追。 皇甫仁把弟弟交给姜木中,对皇甫义道:快把爹爹叫起来,翁婆鬼上身,可能想对白师爷不利!命殿中其余人随他一同去追翁婆。 温玉福沿着蜿蜒的游廊提气直追,没多久就见到翁婆扛着白映阳,他大叫道:老太婆,快放下他! 翁婆听闻喊叫,回头看了他一眼,嘿嘿一笑,跃出廊道,钻进柳林中。 温玉福连忙跟进去,但他不比张恶虎,能在林中穿梭自如,那柳树相互生得极密,仅隔有一、二瘦人距离,他记挂白映阳,心中焦急,走得太快,密林中又黑漆漆的,月光都照不进,不时撞到树干,手臂极痛,擦伤多处,几个来回就不见了翁婆和白映阳踪迹,急得直叫:小白羊,你在哪儿? 皇甫仁率武馆弟子随后而至,听见温玉福在林中的喊声,道:进林子去找,当心失火! 武馆弟子提灯笼进到柳林,很快与温玉福碰头。 康展仪道:翁婆在哪儿? 温玉福道:她在林子转来转去,我没跟上 忽而,不远处有一女子声音道:咦,那不是二哥请来的师婆吗,她背上是谁? 又一男子道:那是二少爷!高声大叫道:你作甚?快放下他! 皇甫仁认得是三妹和叶兄弟的声音,带领众人循声追去,果然见到三妹皇甫礼,她正快步往后院赶,皇甫仁叫住道:叶兄弟呢? 皇甫礼朝院后的月洞门一指道:追着师婆去后房了。 皇甫仁不愿妹子涉险,命她道:回屋里去,不准跟来! 众人涌进后罩房,见叶鹰正站在东首边的马厩院门前,连忙过去朝里一看,只看见黑暗的马厩院里,数十道白影在柳树下漂浮着,时隐时现,个个面容愁苦,七窍流血! 众人陡见如此多的鬼魂,无不倒抽一口凉气,不知哪个弟子大叫一声道:哎哟娘呀,真的有鬼!余人都吓一跳,狼狈逃散,唯有皇甫仁、温玉福、叶鹰三人仍在原地。 其实这三人都是怕鬼派,同样头皮发麻,双手冒冷汗,双腿打哆嗦,但温玉福、叶鹰牵挂白映阳,而皇甫仁尽管怕鬼,却不是懦夫,三人看白映阳和翁婆并排坐在柳树底,不省人事,咬咬牙,硬着头皮一起冲进马厩。 鬼魂似乎见不到他们进来,眼光只是看着白映阳,偶尔碰到他们,也自身体掠过,并无触碰之感,但却有一股阴冷的气刹那席卷全身,令人发寒! 温玉福干脆闭上眼睛,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白映阳身边去拉他的手。 原本坐在一旁昏迷不醒的翁婆,瞬间如惊雷般跳起,一脚踢开温玉福,把白映阳抱入怀中,轻轻抚摸他面颊,脸上流露出无限爱怜。 温玉福和叶鹰想把白映阳抢过来,同时朝她冲去,地上蓦地掀一股怪风,把二人掀了个跟斗,二人连忙跃起,又是一股怪风,再次将二人掀翻。 皇甫仁心道:翁婆被鬼上身,多半是这些鬼魂作怪。他自小怕鬼,曾听道士说过,若谁被鬼上身,用筷子去夹中指,即能把鬼驱出身体,当下不动声色,慢慢从侧面绕到翁婆身后,双手倏地抓住她两只手腕,摸到她左手中指,使劲往外一掰。 这一掰果然凑效,翁婆痛得大叫一声,数道白影自她身体飘出。 皇甫仁又去掰她右手中指,翁婆又是一声大叫,身上又冒出数道白影。 温玉福惊道:是魂飞魄散了吗? 这般两下一掰,翁婆再也抱不稳,手一松,白映阳自她怀中掉出,叶鹰连忙接住,抱着拔腿就往院门跑,没跑两步,迎面走进一人来,他收势不及,一头撞到那人怀中,直撞得金星乱冒。 那人道:芙蕖?又道:是小白羊!随即惊呼:这么多鬼魂咦,怎地消失了? 叶鹰认得这声音是张恶虎,定睛一看,果然是他,但听他说鬼魂消失,无意就回过头去,适才盘旋在柳树底的数十道白影,果然正逐渐消散。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72) 院门外又走进一拨人,分别是张氏母女、徐姑姑徐叔夫妇、菡萏雄红、春秋二画等张温家人,还有皇甫锯、皇甫义礼智信四兄妹、姜木中、康展仪等武馆武师、弟子。原来适才皇甫义见势不妙,命人去孟府通知张恶虎,却把张夫人也惊动了,于是带着人赶了过来。 众人亲眼看见数十道鬼魂自眼前消失,都惊得呆了,胆小者更是转身想逃,但这只是片刻的事,白影消失殆尽,马厩安静下来,周围又回复一片漆黑。 皇甫锯首先道:这是怎么回事? 钟延忙道:师父,刚才那些都是鬼,它们上了翁婆的身,把白师爷带到这儿,不知是否要加害于他! 张夫人听说鬼上身即吓得一颤,忙把小白羊抢过去,搂在怀中,见他不省人事,慌道:怎么办? 温玉福道:姑妈,小白羊只是晕过去了,不必慌张。 张恶虎一摸白映阳,感觉脉象平和,呼吸平稳,确实无大碍。 皇甫仁道:翁婆被鬼上了身,现下不知如何。 众人一起朝翁婆看去,见她坐在树底,双目紧闭,嘴唇发黑,一张面惨白如纸,已然人事不知,便在此时,她眼睛、鼻孔、嘴巴、耳朵蓦地冒出血来! 众人大惊道:怎地了? 皇甫锯叫道:快去把平安大夫叫来! 会盟武馆是习武场所,平日弟子们过招,偶有跌打损伤,但凡武馆均雇有大夫,以便救伤,平安大夫正是会盟武馆的大夫,常年居住武馆之中。 张恶虎走上前观看,见翁婆毫无生气,竟如同死了般,伸手去搭了搭脉搏。 突然,翁婆大叫一声,醒将过来。 众人大喜道:她没死! 翁婆睁开眼,定了定神,忽扑倒张恶虎跟前,连连磕头道:多谢张大人救命之恩! 众人大奇,张恶虎也不解道:什么救命之恩? 翁婆叫道:这座宅子冤鬼太多,是凶宅,万万住不得人了!适才有许许多多鬼魂一起上我的身,老妪被阴气侵袭,抵受不住,又驱不走它们,险些丢了性命!幸得张大人阳元足盛,在老妪腕上搭了一把,这才把阴气尽数驱散。老妪这条老命是大人救回来的,倘若再稍迟片刻,老妪性命休矣!说完问米的酬劳也不要了,飞也似的逃离会盟武馆。 武馆众人听翁婆如此说,无不丧胆,齐齐冲去皇甫锯面前,叫道:师父,你适才也瞧见了,武馆真的有好多鬼,连那个师婆都被鬼上身,差点没命咱们还是搬到别处去吧!更有甚者,说张大人有煞气,妖魔鬼怪皆怕他,不如请来当武师,坐镇武馆。 皇甫锯大怒,他一直骂儿子胆小鬼,可如今那公认的胆小鬼站在旁边一声不吭,平日里嚷嚷不怕鬼的小兔崽子们,反而一个个先魂飞魄散,真是人不可貌相,唉! 第89章 吃醋 张恶虎把白映阳抱回家,张夫人气不打一处来,一路上对儿子、侄子地喋喋不休道:适才小白羊不是和你们一起回西厢吗,为何却去了会盟武馆,还被那个师婆抓去? 张家人见夫人气得一张脸都变了色,跟在后头不敢相劝。 张绣元想小白羊多半是为了白夫人,才去的会盟武馆,对母亲道:娘娘,小白羊一定有他的道理 张夫人怒道:他有甚道理?你说说看! 尚未经白映阳同意,张绣元不便把真相告知母亲,只得闭口不言。 张夫人大声道:他就是任性,我说的话总是不听,定要去干危险的事! 徐姑姑忙笑道:小姐,小白羊年少贪玩,好奇些也是有的 张夫人怒道:他若是好奇旁的,我也不管了,偏生是这种地方范道长说过,他性属阴,绝不可到阴气重的地方,对他身子有害!会盟武馆那宅子既然常年闹鬼,你们还敢让他去,你们是不是全没了记性?她气急败坏之下迁怒旁人,把张家上下一起骂了一遍,但重点还是骂张恶虎、温玉福二人:旁人看不住他也还罢,你们两个混帐和他同住西厢,竟还看不住?又把菡萏、雄红、泽芝、鞭蓉、鞭蕖、溪客、静客、藕花、藕叶、藕子、藕心等西厢院一众下人劈头盖脸乱骂一通,也不管他们是否是伺候二少爷的。 温玉福忙道:姑妈,小白羊之前对我说过,会盟武馆闹鬼可能是以前有人被害,冤魂不散,他去是要查案子,不是贪玩。 张夫人瞪眼道:查案子只他一个去?喝张恶虎道:你这个县令干么不去? 温玉福陪笑道:原本表哥说陪他去的,小白羊说表哥若去了,鬼就不敢出来,什么也查不到,不让表哥跟着。 张夫人大怒道:你们便由着他性子? 张恶虎见她越来越愤怒,也忙陪笑道:娘娘,如今小白羊只是睡着了,并没受伤,你不必紧张。 张夫人怒道:你还敢说话,全是你的错!说着举起手杖,就往他身上招呼。 众家人忙劝道:夫人息怒,别气坏了身子! 张恶虎给她打了几下,倒不觉得如何痛,笑道:娘娘,你打我不要紧,当心打到小白羊。 张夫人怒道:正该打他,他最不听话,等他醒来我要用藤条打! 张恶虎感觉怀中的小白羊微微一动,去看他时却双眼紧闭。 原来早在会盟武馆,白映阳便已醒转,听张夫人因自己半夜跑到会盟武馆,还给翁婆抱走而愤怒难平,倘若自己立时起来,她多半要批评自己,于是装作没醒,如今听说还要拿藤条打,更不敢起来了,干脆窝在张恶虎怀中继续装昏迷。 张夫人一把年纪,打了儿子十余杖已累得气喘吁吁。 徐姑姑忙扶她道:打也打过了,莫再生气,以后让小白羊再不去会盟武馆便是。 张夫人大声道:对!今后全家人一起把他看紧了,再不许去会盟武馆,他要不听硬是去,你们只管拦着,看我怎么收拾他! 众家人忙道:是! 张恶虎道:娘娘,会盟武馆是小白羊的家,今晚附在师婆身上的鬼是他的家人,他要查清楚前因后果,肯定还会去的。 张夫人大惊道:你说什么? 张恶虎把白映阳抱回宁安居,放进暖阁躺好,盖上被褥,这才把那天晚上,在孟府祠堂院中,白映阳对他说的白夫人的事,原原本本告诉母亲,最后道:白夫人是小白羊的娘娘,小白羊去会盟武馆,正是要把她的死因查出来。 众家人听罢惊疑不定,只有张绣元早知内情,不以为奇。 张夫人怔坐半晌,忽大发雷霆道:他们已经抛弃小白羊,现下竟又来缠着!喝令道:徐叔! 徐叔就站在人群之中,猛听夫人叫他,连忙上前待命。 张夫人道:你明早立刻回张府,看看宅子修建得如何,我们尽快搬回去,省得这附近有些无聊的死鬼,尽来纠缠二少爷! 徐叔正要说宅子只修得一小半,却见妻子徐姑姑在一旁连连摆手,当即道:是。 张夫人又道:还有,你顺道去找范道长,请他给几道符,把孟府的后门都封起来! 张恶虎失笑道:娘娘,不如把小白羊关在暖阁里,拿把锁锁起来,从此他便无法出门,岂不更好? 张夫人道:怎么? 张恶虎道:现下是小白羊要去会盟武馆,又不是鬼要来咱们家,大伙在孟府住了几个月啦,何曾见过有鬼?倘若小白羊想继续追查,咱们便是搬回张府,他还是会去会盟武馆的。 张夫人怒道:他们早把小白羊抛下,如此狠心绝情,现今为何又来缠着,难道是没儿子送终,想起小白羊的好吗? 张绣元从旁劝道:白夫人说,她不是有心抛弃小白羊 张夫人怒道:她当然不会承认就算她不是有心抛弃,但小白羊是我养大的,是我儿子,绝不能跟她回去! 张恶虎笑道:娘娘说哪里话,小白羊是想查明白夫人被何人所害,为她沉冤昭雪,再去坟前上炷香,也了却多年的一桩心愿,仅此而已。白夫人与白老爷已过世多年,你说小白羊要跟她去,这不是咒小白羊吗? 张夫人张口结舌,呆了半晌,觉得儿子说得有理,可仍心有不甘,总觉得儿子是我养大的,凭什么她想见就见? 张恶虎天生愣头愣脑,张绣元虽比哥哥好些,但也不是很机灵,张夫人喜欢活泼的孩子,虽觉儿女也老实可爱,仍不免遗憾。自白映阳来后,他聪明伶俐,调皮淘气的个性让张夫人很是喜欢,加上身世孤苦,更添怜惜!张夫人将他视如己出,待他与张恶虎、张绣元绝无分别。 如今听说小白羊见到爹娘,还想认回他们,张夫人心中难免不是滋味,但跟死人计较,似乎太小家子气,只得忿忿道:小白羊是我儿子,以前是,现在是,将来跟阿绣成了婚还是,凭谁都不能把他带走!说罢拂袖而去。 张夫人离开后,众家人也均随即散了。 张恶虎耸耸肩,回头见暖阁里的白映阳已坐起,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他早知小白羊装睡,说道:你听见娘娘的话没有,她说要用藤条打你。 白映阳伸伸舌头道:我明日假装生病,她就不打我了。 张恶虎道:娘娘吃白夫人的醋啦,你改日去哄哄她,好好对她说。 白映阳笑道:我知道啦! 张恶虎在果盘里拿起一个苹果,坐到他身边,边削皮边对他道:你被师婆带去,福儿急得一直追,在柳林里撞得晕头转向,身上擦伤不少,还有芙蕖,我听皇甫少馆主说,是他先追到马厩的,你可得好好多谢他们。 白映阳道:我知道。又道:我被翁婆抓住后,没多久就晕了过去,不知发生何事,白夫人与翁婆无冤无仇,为何要把她弄得七窍流血? 张恶虎把苹果切成片,塞一片到他嘴里,说道:翁婆说,她那般模样是因为附在她身的鬼不止一个,她身上鬼气多了,抵受不住,这才七孔流血,倒不是白夫人有意害她。又道:那么多鬼上翁婆身,想必是你的家人认出了你,一起附上她身,想与你说话咧。 白映阳笑道:我想也是。 张恶虎道:皇甫少馆主见到那么多鬼,居然没逃走,反倒是武馆的弟子,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哈哈哈!说着,又喂一片苹果给白映阳。 白映阳道:昨夜问米时,我问白夫人,她说久居京城,迁回梅龙县还不到三月,唐老爷是四川人,看来白夫人不是他害的。 张恶虎道:那他明明在宅子里住了七个月,干么要骗人说自己只住了三个月? 白映阳摇头道:我一时也想不通其中缘由抬眼见张恶虎双目红肿,猛地想起他两夜未眠,忙推他躺倒道:老虎,你快睡觉。 张恶虎道:我回我房里睡,不然待会小老虎醒来见不到我,要出来找的。 待他走后,白映阳睁眼静静坐在暖阁发呆,他白天睡了一整日,精神得很,再想到两个娘娘都对自己怜爱有加,心情大好,更是全无困意,兴奋了大半夜,才朦朦胧胧睡去。 待到鸡啼时,忽闻对面温玉福的房间,隐约传来少施春画的声音道:少爷,你去园子看清晨花开么? 温玉福的声音道:是的我自己去,你不要跟来。 第90章 背叛 温玉福最喜欢起一大早,欣赏良辰美景,然后作画,如今出去,泰半亦是为此。 白映阳想到昨夜他为救自己,追翁婆进到柳林,弄得浑身擦伤,虽说翁婆是被鬼附身,鬼也并无害己之意,但温玉福委实一片好心,白映阳想要向他道谢,当即跟随其后出了西厢院,来到东边白荷乡。 白荷乡的景致并不似江南园林般,以素雅婉约为美,此园假山堆叠,松柏林立,潭溪开阔端的是雄伟高壮,苍劲挺拔,水天一色! 原来孟翠桥早年去京城,结识了一名叫蒙白荷的女子,后来作了夫妻,孟翠桥便把妻子带回江南,但妻子却始终郁郁寡欢,孟翠桥为讨妻子欢心,把孟府东边花园布置得与妻子在北京家中的花园一模一样。 可惜花园竣工没多久,蒙白荷便因病逝世。 孟翠桥十分悲痛,白荷乡本是为了让妻子排解乡愁而建,而今却成了他思念妻子的地方,自那时起,每当孟翠桥想起亡妻,便来此园,坐在水边看着白荷,一待就是大半日。 白映阳跟随温玉福来到园中,见他过了石桥,走进假山,东一转西一弯,到得一处洞穴,洞内设有石几石凳,他走进去坐下,一动不动,目光呆滞。 白映阳见他傻呆呆的样子很是有趣,想着绕到他身后,出其不意吓他一跳,却听到一个轻柔的女子声音道:你来啦。白映阳瞬间杵在当场,只因这女声是张绣元所发,她对温玉福道:你叫我来此,有甚话说? 温玉福忐忑站起道:表姐,那件事你还没跟小白羊说吧? 张绣元摇头道:我不知怎么向他开口。 温玉福道:我有一个想法。 张绣元道:你说。 温玉福道:小白羊爱你,你也爱他,你们是青梅竹马,天生一对,早该结为连理。 张绣元叹了口气,低下了头。 温玉福道:那件事我们并非出自真心,不如当作没发生,别跟他说啦。 张绣元奇道:怎么当作没发生? 温玉福道:那晚我们只是一时糊涂,对,只是一时糊涂!我们之前既无想法,也非存心做对不住他的事,只是一时没把持住 正在此时,洞外一人说道:一时没把持住是什么意思? 二人同时惊得跳起,回头见说话之人是白映阳,更加魂飞天外。 白映阳面色铁青,一步步走到二人跟前,一字一字道:一时没把持住是什么意思?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73) 温玉福慌得手足无措道:这这 白映阳瞪住他,冷冷道:你说,一时没把持住,是什么意思? 温玉福给他如炬的目光逼得连连倒退,我、我了半日,却是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上来。 其实白映阳何等聪明,大清早见二人在此相会,又这般对话,已然猜到七七八八,只是他不愿相信,故逼问温玉福,只盼他说一句不是你想的那样,可他始终不说,白映阳身子愈发冷了。 张绣元见状咬了咬牙,大声说道:这事不怨福儿,是我对不起你! 白映阳调转头看向她道:你说什么? 张绣元黯然道:是我对不起你,我辜负了你 白映阳手足冰冷,颤声道:为为何心念一转,蓦地回身抓住温玉福衣襟,厉声道:是不是你强迫她? 温玉福歉然道:我是一时糊涂 张绣元道:你莫怪他,他没强迫我,是我自己把持不住从脖子上解下一条金链子,递给他道:这个金锁是你的,我现下还给你。 白映阳大惊失色,如何肯接,颤声道:为何 张绣元凄然道:你一直待我很好,只是我已非完璧再也配不上你了!说着把金锁往他手中一塞,双手掩面,奔逃而去。 白映阳望着她的背影,脑子一片空白,呆了半晌,抬手打了温玉福一个耳光,大声道:你明知道阿绣是我未婚妻,为何要碰她? 温玉福道:对不起 白映阳又打了他一个耳光道:阿绣向来与我好,她又是洁身自爱的好姑娘,怎么会对你把持不住,一定是你强迫她的,是不是? 温玉福又道:对不起 白映阳又打了他一个耳光道:天下女人都死光了吗?你干么偏要勾引别人的老婆!一会缠着小桥儿!一会缠着阿绣! 温玉福脸色惨白,不知如何作答。 白映阳见他不说话,更加愤怒,将他推倒,按在地上拳打脚踢。 温玉福练过武,虽然不高,也比全无功夫的白映阳力气大,但他心怀内疚,并不还手,低着头,任凭对方打了泄愤。 可没隔多久,突觉有暖暖的水滴到脖子上,跟着有什么砸在肩头,身后原本打他的白映阳此时没了动静,温玉福大感奇怪,回头一看,白映阳伏在自己背上,嘴角淌血,竟已晕厥。 原来白映阳心中悲愤难遏,捶打温玉福时又太过激动,气血一阵狂涌,竟尔吐出血来,随即天旋地转,两眼一黑,摔在温玉福背上,就此人事不知。 温玉福大吃一惊,抱他返回西厢院,命少施春画赶紧救治。 张夫人闻讯赶来看时,白映阳刚巧转醒,扑在她膝上大哭道:娘娘,阿绣要跟我分手,这可怎么办? 张夫人把其余人打发了,轻抚他头怜惜道:我都知道了,阿绣适才对我说,她说她跟福儿唉! 白映阳咬牙道:福儿玷污了她身子! 张夫人皱眉道:你们一直很好,她怎么会突然跟福儿 白映阳怒道:定是福儿强迫她,福儿专门喜欢抢人家老婆,先前纠缠小桥儿,现下小桥儿不在,他又来纠缠阿绣! 张夫人惊道:你别胡说,福儿怎会纠缠小桥儿? 白映阳急道:他以前爱慕小桥儿,还求过婚,小桥儿不理他,他就来纠缠阿绣! 张夫人仍不可置信,隔了良久方道:可我之前说把阿绣许给他,他没答允啊 白映阳急道:他那时想娶小桥儿,自然不答应,小桥儿只爱老虎,他知没指望了,就把主意打到阿绣身上! 张夫人摇头道:福儿对我说,他只把阿绣当亲姐姐。 白映阳一愣,又顿足道:那必定是春画秋画搞鬼!他们一心想让福儿娶阿绣,好维护温家产业还有上回我打了春画,他一定怀恨在心,要报复我!说不定就是春画偷偷喂阿绣和福儿吃春|药,否则他们并无男女之情,怎会把持不住? 张夫人心道:秋画对温家忠心耿耿,年初时,确是他向我暗示想让阿绣跟福儿成婚,我虽回绝了,但若他一心要撮合阿绣跟福儿,从中使计,倒不稀奇。 白映阳见她沉默,摇她手道:娘娘,娘娘,你也觉得我的话对,是不是? 张夫人道:事关重大,我要好好问过阿绣才行。 白映阳急道:可是阿绣要跟我分手我不要跟她分开! 张夫人叹道:阿绣她已跟福儿唉! 白映阳想到此事,眼泪又夺眶而出,哭道:我不管、我不管!我跟阿绣拜过天地,无论如何,她都是我的妻子! 张夫人不知他所言是指曾在会盟武馆,在白夫人面前拜的天地,还道他是焦怒之下,语无伦次,劝他稍安勿躁。 白映阳道:娘娘,我要马上跟阿绣成婚,你去跟她说好不好? 张夫人见他可怜兮兮的模样,怎忍心拒绝,满口答应道:好,我定然劝服她! 可张绣元的性子跟张恶虎一模一样,都是死心眼儿!说自己失贞,是残花败柳,任凭母亲如何劝,就是不答应成婚,还把门窗关紧,白映阳来了也不相见。 为此,白映阳急得茶饭不思,夜不安枕,最终折腾得生了病,躺在床上起不来,直嚷着要见阿绣。 鞭蓉去说与张绣元,她却道:我与他今生无缘,再见面不过徒增伤心罢了。 白映阳知晓后大怒,不肯吃饭,把碗碟都摔出门去。 张家上下给他折腾得团团转,张夫人又哄又劝,他不听,张恶虎又打又骂,他不听,硬喂给他吃吧,他吞不下去,全吐了出来,如此到得第十日上,已是瘦骨嶙峋,躺在床上连翻身都做不到,竟像死了般。 张恶虎急得去找妹子,张绣元也吓坏了,这才赶来看他。 白映阳见到她欣喜若狂,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可连日水米未进,全身发软,复又瘫下。 张绣元忙扶他坐好道:你别起来! 张夫人见女儿总肯来见白映阳,大大松了口气,带着徐姑姑等出了房间,让二人好好说话。 白映阳扑在张绣元怀中道:阿绣,我好想你! 张绣元见他瘦得皮包骨,很是怜惜,把桌上的蔬菜粥端来,拿调羹一勺勺喂他道:你几日不吃东西,吃点粥吧。 白映阳大是欢喜,津津有味地吃完,拉她手道:阿绣,咱们成婚吧。 张绣元把手抽回,黯然道:我已非处子不能再与你成婚 白映阳忙道:你与福儿并非出自真心,我不在意的! 张绣元凝视他良久,低声道:我虽是粗鄙女子,却也听过好女不侍二夫这句话。 白映阳闻言直如五雷轰顶,他与张绣元青梅竹马,对她性格知根知底,她与自己相爱,又有婚约,未成婚尚且不让越礼,此番她失身温玉福,以她脾性,恐怕宁可终身不嫁,也不会再跟自己好了,白映阳心慌意乱道:你你不要我了吗 张绣元摇了摇头,站了起来。 白映阳大惊,从床上扑过去,抱住她腰身,哭道:你别抛下我 张绣元见他坐在地上,心生怜惜,伸手搀扶他回床上道:你很好,外间有许多美丽善良的姑娘倾心于你,她们个个都比我好上千百倍臻儿对你一往情深,也只有像她这样清白的好姑娘,才配得起你 白映阳一颗心都系在她身上,哪想得起臻儿是谁,抱住不肯松手,大声道:你才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我只要你做我娘子! 第91章 打架 张恶虎正陪着孟莲蓬在房中推枣磨,夜深了,但见妹子自宁安居房中出来,和丫鬟竹琴一同离开西厢院,他立刻跑去看白映阳。 进屋时见到桌上的粥碗已空,张恶虎暗暗松了口气,心道:总算是肯吃东西了。一转脸却见小白羊失魂落魄地挨在床头,不知何故,走过去摸摸他脸蛋。 白映阳猛地跳起身,大声道:全部都是福儿的错,他欺辱了阿绣! 张恶虎道:我知道,你这些天已说了几百次了。 白映阳大怒,抓起枕头朝他脑袋一通乱砸,骂道:他们主仆一屋子都不是好人,明日全都赶出去,再不许他进咱们家一步! 张恶虎道:这是小桥儿的家,可不是咱们家。 白映阳道:小桥儿走的时候,房契、地契都交给你了,现下这就是你的房子。 张恶虎叹道:那也不必赶他走吧。 白映阳跺脚道:他侮辱了阿绣,我我再也不要见到他!说着就哭了。 张恶虎忙把他抱进怀中安慰。 白映阳哭了一会儿,道:你赶不赶他走? 其实张恶虎不晓男欢女爱,他至今仍不甚清楚表弟到底对妹子做了什么,小白羊说是福儿侮辱了阿绣,在张恶虎心中想来,多半就如同上回在仙人亭,温玉福强吻孟翠桥那种程度,这虽令人不快,但他并不明白,张绣元为何因此要闹到跟白映阳分手的地步,微一犹豫,说道:你若还生气,我把他捉来,你再打他一顿如何? 白映阳道:他是你表弟,你偏袒他,不肯赶他走,是不是? 张恶虎道:不是 白映阳怒道:那你就赶他走! 张恶虎叹道:你听我说 白映阳顿足道:我不听、我不听!你不赶走他,我从此不睬你!挣开他手臂,跳下床,赤着脚就往屋外跑。 张恶虎跟随其后头,见他跑出西厢院,想他怒气冲冲,多半是去找温玉福理论,正要赶上,忽想他身上只穿了寝衣,便回转屋内去取棉衣棉鞋。 自白映阳知道温玉福与张绣元的事后,怨怼极深,张夫人担心温玉福若仍住西厢院,日夜相对,白映阳难免激动,与孟府管事岑伯商量后,把温玉福跟温家人,移到后罩房暂住。 白映阳正是去找温玉福,他一路小跑来到三进院,那儿楼上楼下,少说也有二十余间房屋,他不知温玉福住哪间,一个个拍门找。 后罩房住的大都是张府的粗使下人,见二少爷来势汹汹,忙出来迎接。 温玉福原本在屋内看书,听闻屋外吵哄哄,便出来看看发生何事,怎知一开门,陡见白映阳杀气腾腾走过来。他以往与白映阳感情甚笃,情若兄弟,今番做了对不起他的事,内疚不安,见他突然杀到,立刻就虚了,站在门口迎也不对,退也不好,不知所措。 白映阳更不打话,走到他跟前伸手就是一拳,打在他鼻子上。 温玉福未曾躲闪,登时鼻血长流! 张、温两家人都知近日二位少爷不和,白映阳来此,必是找温玉福晦气,但他们却不知二人何故争执,如今白映阳一上来就打伤了温玉福,双方家人无不大惊。 温家人怒而指住白映阳道:你为何打我们少爷? 张家人见状大怒道:你竟敢用手指我们二少爷,恁地无礼! 温家人怒道:他无端打我们少爷,难道就是有礼了? 张家人怒道:便是如此,也该等我们大少爷来了再处置,由得你们放肆么! 温家人怒道:大表少爷一心偏袒他,来了又有何公道可言?说着推推搡搡,拉扯二表少爷,定要他向自家少爷道歉。 张家人见二少爷被推得一个趔趄,撞到表少爷身上,双双一起跌倒,无不大怒,冲上去就跟温家人撕扯。 他们打成团,反倒把两位少爷晾在一边。 白映阳见温玉福就在身下,当即坐在他腰腹,双手不停打他耳光,嘴里骂道:你为何那样对她!你为何那样对她! 温家人大惊,同时抢上扯拽白映阳,欲把他拉开。 张家人怒道:放开了二少爷!也一同抢上阻止温家人扯拽白映阳。 这下可好,双方不但没把白映阳或温玉福拉起,反而又再动起手,而且这回是在白映阳和温玉福身上打,两位少爷给一大群人压在下方,动弹不得。 等春秋二画一干人闻讯赶来时,双方已打得不可开交。 冯秋画又急又怒,喝道:快住手! 但他的话只有温家人会听,张家人怎可能理会?张家人既不住手,温家人自然不肯白白挨打,只停得片刻,又再打成一锅粥。 这时张恶虎赶到,见状目瞪口呆,他适才不过是回转取衣鞋,慢白映阳几步罢了,哪想得到片刻功夫,下人竟打起群架来。 打架的下人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青年,老弱妇孺都在一旁干着急,见大少爷来了,如见救星,喜道:大少爷,你可算来啦! 张恶虎道:他们搞甚名堂? 一老仆急道:二少爷和表少爷被他们压在下面! 张恶虎唬了一跳,心想那两个粉团捏成的人儿给这些人如此碾压,岂不得成粉饼,大喝道:全给我住手了! 恶虎县令的话,全梅龙县恐怕没多少人敢不听的,张温两家人闻声果然同时罢手。 张恶虎见小白羊和福儿躺在地上,上前双手各提一人衣领,把二人都提起来。 白映阳被压得晕头转向,略定了定神,又要去打温玉福,但被张恶虎提着打不到。 春秋二画等赶忙把自家少爷扶开。 张恶虎抱住白映阳道:好了、好了,打够了、打够了。 白映阳叫道:没打够!这个可恶的畜生,我要杀了他!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74) 温家人听他这样骂少爷,愤怒异常,少施春画首先忍不住道:你为何这样骂我们少爷? 白映阳怒道:正是你教唆他,你是禽兽,跟你爹爹一样心肠歹毒! 听父亲被人辱骂,少施春画如何能忍,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扯着白映阳要他道歉。 白映阳如何理他,仍想打温玉福,可被张恶虎抱在怀里,急得双手张牙舞爪。 温玉福见状走上前几步,愧疚道:小白羊,对不但话还没说完,右颊已给对方抓出五道血痕。 冯秋画忙道:二表少爷,手下留情! 正在这时,张氏母女携同众下人来到,原来适才双方打起来时,已有人前去禀告。 张夫人一看就差不多知晓前因,对女儿道:你快劝小白羊,让他乖乖回房去。 张绣元点点头,跟石书、木画一起去扶白映阳。 白映阳一看见她就安静下来了。 张绣元笑道:小白羊,天晚了,我送你回去睡觉吧。 白映阳嗯、嗯两声,便呆呆望着她。 张恶虎见他已平静下来,即松开抱住他的手。 哪知白映阳一得自由,便朝温玉福冲去。 温玉福就站在前方不远处,他猛地冲来,猝不及防,给撞得退至门边,后脚跟踢上门槛,一个倒栽摔下去,脑袋先着地,却没晕倒。 白映阳冲得用力,又没收势,也跟着扑下去,摔在温玉福身上。 这番变故来得太突然,众人待白映阳也已摔倒,方反应过来适才发生何事,慌忙抢上前搀扶。 此时,一少妇惊叫道:少爷受伤了!她是冯秋画的妻子林氏,她叫的少爷,自是温玉福。 众家人顺她眼光看去,见地上有一滩血,自温玉福头部缓缓散开,无不大惊失色。 温家人手足无措,少施春画哭道:少爷,你受伤了! 冯秋画也急道:少爷,你觉得哪儿痛? 温玉福坐起来,并不觉痛,说道:我没受伤。 张夫人急道:你流那么多血,怎会没受伤,是不是后脑勺磕到了?说着就去摸他后脑勺。 温玉福道:我没磕伤。 张夫人确实没摸到伤口,正自奇怪,又听得雄红惊道:是二少爷在流血! 众家人又朝白映阳看去,果见他额头中央破了一大块,鲜血涌出一片。 原来温玉福见白映阳扑过来,虽倒栽下去,但他的头往前倾了几寸,虽仍碰到地面,却没撞痛磕伤,反倒是白映阳盛怒之下,不顾死活朝他撞去,重心不稳直往下冲,反把自己额头磕破。 这回轮到张家人慌了手脚,张夫人叫富贵、花开去请大夫,张恶虎取芙蓉露凝膏给他敷涂,张绣元撕破手绢给他包扎,张家下人见他仅着一件薄寝衣,赶紧把他抬进一间屋内,用被褥盖上,烧火取暖。 温家人嘴上关心几句,暗地却想:是你打我们少爷在先,今反自己磕伤头,正是报应! 第92章 灭门 白映阳摔得金星乱冒,双目一片模糊,见到许许多多人影自眼前晃来晃去,却看不清谁是谁,耳边听得阿绣的声音关切道:你伤口痛不痛?他才知道自己受伤了,但不觉得疼痛,也不知自己哪里受伤。 有一人道:赶紧抱他回房去! 白映阳用力眨了眨眼睛,仍看不清是谁在说话,奋力挣扎着要爬起来。 那人又焦急道:你抱着他,别走这么快,当心把他颠着! 另一人哼一声道:别慌张! 白映阳听这两个声音都很耳熟,偏偏想不起来是谁,揉揉眼睛想看清楚,可无论怎么揉,面前始终朦朦胧胧,有无数人影晃荡。 又听得一人声音道:二少爷怎地了? 还有一人道:他晕倒了吗? 适才其中一个声音道:睡着了。 少时,前面那焦急的人声道:把他放到床上,轻一点儿! 后一人道:知道了。 白映阳觉莫名其妙,他头顶全是树,黑压压,显然是在一片大树林里,四周都是浓雾,连房子也瞧不见,哪来甚床铺? 但前面那人仍道:多盖床被子,免得着凉了。 后一人笑道:还没到冬天呢,你也不怕把他捂出痱子来,把门窗关上便了。 这般情形诡异异常,白映阳闭上双眼,拨浪鼓般摇了摇脑袋,再睁开眼时,面前人影逐渐消失,说话声也变得含糊,就在此时,咣笃笃、咣笃笃的铜锣梆子声响起,更夫叫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白映阳听这般敲法,喃喃道:三更啦 忽而夜风吹过,又听得人道:哥哥爹爹为何一直睡觉都不起来陪我玩耍声音糯糯的很是稚嫩,与适才的人声不同,应是个小孩儿在说话。 张家下人在府中干活多年,亦在府中娶妻生子,有小孩毫不稀奇。 白映阳心道:是谁的孩儿,夜里不睡觉,父母也不管。 小孩儿又道:哥哥爹爹上回答允我去田捉泥鳅 白映阳听声音自远处传来,越来越靠近,雾气缓缓散开,隐隐见到身处一片柳林之中,他暗暗奇怪:孟府没有柳树林啊又见林外闪烁着微弱的火光,月光下,但见一大一小两个男孩儿手牵手,提着灯笼在林间小径上行走。 大孩儿约莫六岁,小孩儿约莫二岁,他们都着白色素衣,大孩儿道:等过几日,我再带你去田里捉泥鳅。 小孩儿大喜,又问道:爹爹不去? 大孩儿低声道:爹爹不去了我带你去。 小孩儿拍手笑道:哥哥说话算数拉勾勾 大孩儿微微一笑,伸手勾了勾弟弟胖嘟嘟的小手指,但他笑容中全无欢喜之意,一张稚气未脱的脸,竟似蕴含着无穷无尽的伤悲。 白映阳看着这张愁苦的脸庞,几乎要代他难过流泪,暗道:这不是我们家的孩儿,怎么跑独自跑到这里,大半夜的,倘若感染风寒发大病,父母岂不是要心疼坏了。 小孩儿雀跃了一会,道:哥哥我尿尿 大孩儿点点头,抱起弟弟,走到一株柳树底下,嘘着把尿。 白映阳待小孩儿尿完,走过去问道:小朋友,你们是谁家孩子,大半夜在此作甚? 大孩儿把弟弟放在地上站直,替他提起裤子系腰带,期间对白映阳全不理会。 白映阳又问了一遍,不止大孩儿不理他,小孩儿也对他视而不见,待腰带系好,两个孩儿手拉手走了,好似眼前只有他们二人般。 白映阳心中大奇道:怎么他们没看见我么? 正疑惑不定,身后又传来窸窣的脚步声,白映阳回头看见有一人影走过来,心想:是他们父母找来了蓦地一道白光闪过,黑夜中把他双眼晃得连忙闭上,待得再张开,一口三尺长剑近在咫尺,剑刃闪闪发亮,流淌着殷红的鲜血! 拿着长剑的是一个黑衣人,身形魁梧,全身黑衣几欲与黑暗的柳林融为一体,他蒙着半截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白映阳与之眼神相接霎那,猛感一股电流自体穿过,寒意从脚心袭来,芒刺在背! 黑衣人沿着小径,一步步朝两孩儿走去,白映阳心念电转:他要杀那两个孩子!慌得转身跑向两孩儿,欲抱起他们跑走。 怎知这一抱,却抱了个空,白映阳眼睁睁看见自己双臂自两孩儿身体穿越而过!他这一惊非同小可,眼见黑衣人愈发逼近,两孩儿兀自没发觉,立即转过身,朝黑衣人冲去,原拟把他撞倒在地,但这一撞,一如适才般,直接从黑衣人身体冲过去。 由于冲得用力,白映阳停不住一跤摔在地上,他不及细想,对两孩儿大叫道:有人要害你们,快跑!快跑!但嘴巴几张几合,喉咙硬是发不出一丝声音,眼看黑衣人举起长剑,就自后把两孩儿刺死,他急得浑身冒汗,却是半点法子也没有。 便在此时,黑衣人脚底踩到一根细小的柳枝,发出吱一声响。 这声音极轻微,若是平常,根本难以觉察,可如今是万籁俱寂的深夜,小小枝桠断裂声格外清晰,大孩儿听闻后不经意回过头来。 白映阳见大孩儿看到黑衣人那刻,惊得双目大瞪,他明知两孩儿不可能听见他说话,仍大叫道:快跑!快跑! 大孩儿颇敏锐,见到黑衣人只一惊,立刻抱起弟弟,钻进小径旁的柳林中。 柳树林十分茂盛,树与树间相隔极密,两孩儿身形小,在林间左一转右一转钻得飞快,片刻已不见踪影。 黑衣人低骂一句,也跟进柳林捉人,可他总撞在树干上,愤怒至极,提起剑一通乱砍。 剑很锋利,三两下就砍倒十余株柳树,但砍了良久,也不过是方圆几尺秃了,偌大的柳林怎能砍得尽?黑衣人停下来,出了柳林,沿着小径一路去。 白映阳惊魂未定,心想若给黑衣人找到两孩儿,他们哪还有命在,最好的法子是把老虎找来,让他对付黑衣人。 但环顾四周,芃芃葱葱一片密林,虽然觉得熟悉,却绝非孟府,连出去的路恐怕也找不到,孟府在哪个方向,更不可能知道,转念又想:即便出得去,等找来老虎,那两个孩子只怕早遇害。他一时没了主意,只能跟在黑衣人身后,见机行事。 走了甚远,远远看见有一条游廊,白映阳跟着黑衣人过了廊道,见前方是一大片空地,很是开阔,东首有一座高大的房屋,白映阳心道:莫非这是那两个孩儿的家?但愿他们没回来。 黑衣人走到屋前,白映阳也忙跟了过去,原来这是一座大殿,黑衣人站在门口朝里扫了一眼,就转去左右耳房找人。 白映阳暗道:大孩儿很机灵,看见有恶人,定已带着弟弟躲起来了,哎,可是他们躲到哪儿去了,我怎样才能帮到他们?边想边朝大殿内看去,却见大殿中设有灵堂,他咦了一声,不由怔在当场。 灵堂正中央停放有一副棺木,堂上有挽联花圈,灵桌上有新立的灵位牌,除香炉果品,两旁还摆放一对铜制烛台,其中一座烛台上白烛已燃尽,另一座上还有些许余光。 白映阳见到灵堂,立刻醒起这竟与中元节那夜,在会盟武馆见到的灵堂一模一样,他心念一动:莫非这里是会盟武馆?又想起适才身处柳林,还有游廊,确是会盟武馆无疑!他日夜思念父母,见此灵堂,大喜过望,飞奔进了大殿,就要去看棺木。 刚踏进殿门,忽见门板下有个人影,仔细一看,有一娇小的少女挨坐在那里,不过十三、四岁年纪,头戴白花,一身白衣。 白映阳道:小姑娘,你怎么了? 少女并不理会他,只是呆呆坐着,纹丝不动。 白映阳想去扶她肩膀,手依旧从她身子掠过,方才他抱两孩儿、撞黑衣人亦是如此,倒不如何惊讶,心道:我多半是灵魂出窍,否则早前还在家中,又怎会突然来到会盟武馆。又再去看少女,见她面无表情,睁着的双眸一眨不眨,眼神空洞,毫无生气,直如同死人。 想到死人二字,他顿感呼吸急促,往后退到东首一根柱子边,又有一老者半伏在柱子上,同样身着白衣。 白映阳打量老者面孔,见对方面上凝固着惊恐的神情,尽管不能摸脉搏,不能探呼吸,他也瞧得出,这老者与适才的少女已然死去!他虽不如张恶虎般胆大包天,却也绝非胆小之人,但毕竟第一次如此靠近尸体,还清清楚楚见到他们死时的面容,心脏止不住剧烈乱跳。 适才进大殿时,白映阳心中想着父亲,全神贯注在棺木上,并未注意其他,如今才看清大殿墙地血迹斑斑,殿中横七竖八躺着二三十个白衣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最大的五、六十岁,最小的不过才三、四岁,他们静静躺在地上,了无生气,显然已全部死去。 白映阳虽作了师爷,却从未去过凶案现场,即便当初蛟龙吃人,他也只是远远望见,今番猛见此灭门惨状近在咫尺,浑身发抖,双腿酸软,瘫跪在地上,胃中蓦地一阵翻江,可干呕半日,什么也没吐出来,想到凶手连年幼的孩童也不放过,实是心狠手辣,胸口只觉限悲凉,伏在地上放声大哭。 哭了一会儿,似乎听闻有人与他同哭,当即停下来细听,果然另有人啼哭,是个孩儿的声音,白映阳一惊,循声看去,西首柱子后藏着两个男孩儿,正是之前见到的两孩儿。 小孩儿哭得几声,就被大孩儿用手按住嘴巴,显是怕弟弟的哭声引来黑衣人。 但黑衣人还是听见了,他自门外冲进殿中,看见两孩儿躲在柱子后,哈哈大笑道:你们家人全被我杀死了,不必伤心,我现下就送你们去和他们团聚! 白映阳大怒,他悲恨交加,扑上去想要掐死黑衣人,可终究只能从他身体穿过去。 大孩儿见黑衣人走来,抱着弟弟绕过另一根柱子。 黑衣人丝毫没把两孩儿放在眼内,嘿嘿笑道:看你们往哪逃。缓步逼近,见大孩儿想跑进内堂,一个箭步冲过去,挡在他前面。 大孩儿骇然,转向灵前跑去,一弯腰,钻到灵桌底下。 黑衣人哈哈大笑道:傻孩子,你当着我的面躲进去,是以为我瞧不见么? 小孩儿大哭道:爹爹娘娘有坏人 黑衣人笑道:他们都死了,不过你很快就能再见他们。走至灵桌前,伸手去桌底抓人,蓦地右腕一阵剧痛透骨,忍不住大叫一声,连忙后退数步。 大孩儿抱着弟弟自桌底另一头出来,绕过棺木,奔出大殿。 这一变故来得突然,白映阳也是一怔,向黑衣人看去,见他右腕上插有一座烛台,心念一转,已明白当中道理。 原来大孩儿抱弟弟跑到灵桌前,见到案上的两座铜制烛台,那是西域的莲花葫芦铜烛台,中间有针芯,他灵机一动,顺手抓了一座揣入怀中,跟着钻进桌底。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75) 黑衣人看他们是孩子,即放松警惕,贸然伸手去抓。 大孩儿立刻取出烛台,用尽全身力气,狠命刺入他右腕,待黑衣人疼痛难当之际,他便抱着弟弟趁机逃出大殿。 第93章 重现 烛台上的白烛刚刚燃尽,烛托上仍有不少灯油,黑衣人猝不及防给针芯刺中,不单止痛,滚烫的灯油和着残余的溶蜡,一并浇在他伤口上,真是痛入骨髓! 他慌忙把针芯拔出,腕上冒出黑烟,一股烧焦的臭味袭来,令他怒不可遏,大骂道:操|你娘!强忍疼痛,出了大殿去追两孩儿。 大孩儿很机灵,知若从正门走,三两步就要给黑衣人追上,因此他一出殿门,立刻钻入殿前那片柳林,待黑衣人追来时,免不得在林中又是一番缚手缚脚。 白映阳是跟着两孩儿出的大殿,见他们进入柳林,也跟进去,他身子不受树木阻碍,可直接穿越而过,一直在两孩儿身后不远处。 三人来到一道围墙角,听得后方黑衣人已进了柳林,白映阳明知两孩儿听不见自己说话,仍忍不住急道:恶人追来了,快从墙角的狗洞钻出去说完不禁一怔,心中奇怪道:我怎知狗洞在墙角? 中元节那晚,温玉福曾告诉白映阳,张恶虎追打白狐,白狐不敌被击伤,正是从会盟武馆墙边的一个狗洞逃走,可白映阳只是听说,毕竟未亲眼见到,虽知有狗洞,却怎能如此清楚是在墙角? 两孩儿当然听不到他叫唤,但大孩儿走到墙角,伸手拨开厚厚的草丛时,居然真的现出一个一尺来宽的狗洞,他当即和弟弟一前一后地爬了出去。 白映阳此时也无功夫去理会旁的,穿墙而过,见大男孩儿抱着弟弟在城中乱窜,不知不觉竟到了南郊树林。 梅龙县东南西北城郊都有树林子,而南郊林的树木尤其森,许多地方人迹罕至,坑洼坎坷,沿途烂泥枯枝,大孩儿抱着弟弟走在其中,十分缓慢。 林中不时传来狼嚎,大孩儿很害怕,却不敢点火把,偶尔几只蝙蝠飞过头顶,把小孩儿吓得哇哇大哭,用力乱扯哥哥头发道:爹爹娘娘我要爹娘我要回家 大孩儿咬牙强自往前走,他生怕弟弟的哭声让黑衣人听见,边走边哄。 小孩儿不懂事,哪里肯依,还用脚去踢他。 大孩儿也不过五六岁年纪,弟弟这般挣扎,他手上力气不够,一个没抱稳,失手将弟弟摔在草丛中。 小孩儿挨了痛,怔了一怔,随即哭得更凶。 大孩儿哄了半日,他依然不止歇。 小孩儿只道是哥哥故意摔他,发起脾气,哭了一会儿,突然扑向哥哥。 大孩儿没留意他有此举,给撞翻在地。 小孩儿坐到哥哥身上,张嘴在他腰上咬一口,以此泄愤。 大孩儿爬起来,重新把弟弟抱起,突然想起晚间吃不下饭,母亲给他了一块芝麻烧饼,让他饿了就拿出来充饥,那烧饼他之前咬了两口,剩余的仍揣在怀中,当下赶紧取出,塞进弟弟嘴里。 小孩儿得了吃的,果然不再哭闹。 大孩儿继续走,此时听得不远处传来啊一声孩童的惨叫,他打了寒颤,还道是黑衣人追上来,回头看不见有人,稍微松了口气,家人惨遭杀害的情景立刻浮现眼前,心中悲痛,再也走不动了,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把脸埋在弟弟肩上抽泣起来。 小孩儿一路流涕,现下却没哭,忽见哥哥哭了,忙把芝麻烧饼塞进他嘴里,还用两只胖嘟嘟的小手不住帮他抹眼泪道:哥哥不哭哥哥吃饼饼 大孩儿点点头,眼泪却止不住。 小孩儿道:爹爹娘娘怎么不找我们 大孩儿哽咽道:等天亮他们就来找我们了 小孩儿道:吴婆婆刘大叔朵朵姐姐卉儿姐姐晓瑜哥哥他们怎地都在地上 大孩儿垂泪道:他们他们累了,睡着了 小孩儿毕竟年幼,不明白何谓生死,信以为真,伏在哥哥怀中良久,忽见草叶上有只蚱蜢,通体碧绿,很是漂亮!他好奇心起,伸手欲捉,蚱蜢颇敏捷,一蹦就躲开了。 小孩儿从哥哥怀抱跳出来,追了上去,几番追逐,他已忘了适才可怕的情景,嘻嘻咯咯欢笑着。 大孩儿见弟弟还什么都不懂,今后不知该当如何,愈加酸楚,抱着膝盖呜呜痛哭。 白映阳看在眼里,想这孩儿也不过是个五、六岁年纪,却承受家破人亡的沉重打击,心中颇不是滋味。 大孩儿哭得一会儿,见弟弟跑得远了,正要叫他回来,一抬头,猛见有个黑影自远处而来,定睛一看,竟是黑衣人追到此地,登时魂飞天外! 黑衣人才到达附近,尚未发觉两孩儿的踪迹,四周查找,没朝他们方向来。 大孩儿脚轻步缓往弟弟慢慢移去,唯恐踩踏枝叶发出声音,让黑衣人发觉。 小孩儿正自玩得高兴,忽见哥哥朝自己走来,笑嘻嘻要叫他,却见哥哥一直摆手摇头作嘘声状,他虽不明其理,倒很乖巧听话,没发出任何声响,站在原地等哥哥。 大孩儿原拟无声无息走到弟弟身边,抱起他悄悄逃走,眼看离弟弟近了,仍不敢放松,就在即将走到时,脚底蓦地踩空,身子直往下坠。 原来密林深处有一小断崖,年月久了,崖边生满枝叶,覆在上面,大孩儿夜里看不真切,一脚踩中即堕下去。 白映阳和小孩儿同时大惊,小孩儿更失声叫道:哥哥! 这一声急切的叫唤,在俱寂的树林中分外清晰,黑衣人怎可能听不见,一个箭步冲至,把小孩儿提起,又见黑黝黝的草丛中有一大坑,探头一看,大孩儿兀自挂在枝叶上。 原来树林枝叶太过繁茂,大孩儿虽坠落,但孩童身轻,被纵横交错的枝桠卡住,并没往下落多少,他见黑衣人抓住弟弟,惊慌道:放开他! 黑衣人冷笑道:你们终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看了一眼手中大哭大叫要哥哥的小孩儿,嘿嘿笑道:你想要哥哥,便与他死在一处罢。说着把他高高举起,将其脑瓜对准大孩儿的脑瓜,用力砸去,要把两颗小脑瓜一起砸得脑浆迸裂! 这一切白映阳在旁看得清清楚楚,他一直都无法阻止事态发展,可看到黑衣人要把小孩儿丢下断崖,惊得魂飞魄散,明知无济于事,仍朝他身上扑去。 结果依旧是扑了个空,但他身子却径直往下堕,崖壁上生有树枝荆棘,刮得他皮肤疼痛无比,猛听噼里啪啦一通响,全身骨头好似折断般!到得后来有些神志不清,胸腔陡然升起一股悲愤,几欲炸裂,忽喉咙一甜,吐出几口鲜血,耳中嗡嗡直响,双目眼花缭乱,脑内只有一个念头: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朦朦胧胧中,却听见另有人说话。 一人道:是个小娃娃,多半是从山崖上摔下来。 另一人冷笑道:那么高摔下来,卡在树上没死,嘿嘿,当真命大得紧。 先一人道:先把他弄上来。 白映阳听得全身发寒,暗道:原是他们救的我,可他们没安好心至此,他两眼一黑,就此人事不知。 不知过得多少时辰,听得有麻雀在欢唱,他渐渐有了知觉,睁开眼,但见周围灰蒙蒙,有几根树枝刮在脸上,他微微抬头,想看看身在何方,但身体剧痛,好似被斩成无数段般。 这时,又听得远处传来人声道:你们快来看,有个人从崖上摔下来啦! 另一人声道:他还活着吗? 先一人声道:是啊,被许多树枝卡住了,悬在半空! 后一人声喜道:太好啦,我去拿绳子,先把他救上来! 白映阳不知是谁在说话,想要看一看,无奈一动身子就痛,适才先说话的人声焦急道:这位兄弟,你千万别乱动! 白映阳别说动,就是抬一根手指都觉刺痛难当,又过得片刻,无数脚步声传来,一人道:你们瞧,就在那儿!这个声音正是适才说拿绳子的人所发。 先那人声道:阿耀,你拿绳子来了随即欢喜道:咦,黄兄弟、武兄弟、马大哥,你们也来啦! 果听有三人齐道:我们来帮忙。 其中一人对他道:王大哥,你用绳子缚着我,我爬过去救他。 另一人道:黄兄弟,让我来。 姓黄的兄弟道:不,马大哥,我年纪小,身子轻些,爬上这些小树枝不易折断。 姓马的迟疑道:可是 黄兄弟道:有绳子缚住不打紧的,何况马大哥你身体强壮,若我掉下去,凭你的力气,也能拉住。 姓王的、阿耀和姓武的一起道:黄兄弟说得有理。又道:把绳子缚紧些,千万小心! 黄兄弟道:我理会得。 白映阳迷糊中听着他们对话,回忆起自己是落下了断崖,多半如大孩儿般,被崖壁上生长出的树枝卡住,这才没送命,而这几人则是见到自己落难,好心前来搭救。 耳听树枝发出细微的沙沙声,白映阳知是那黄兄弟过来了,他爬了许久,才来到白映阳的身侧,取来绳索,慢慢缚住白映阳腰身和手臂,花了大半日功夫,才道:我绑好了,快拉他上去! 白映阳不知他们是如何把自己拉上去的,一上一下,仿佛置身云端,而身体移动时传来的痛楚,几乎令他哭出来,便在这时,响起欢呼声,救他的几人一同拍手道:救上来了,他还活着,太好啦! 第94章 森罗殿审判 那之后,白映阳一直昏昏沉沉,不止脑子糊涂,身上更是忽冰忽暖、忽黏忽绷,还闻到浓重的药味,耳边不时有许多人说话,他能听见说话声,可说了什么,却一句都没记进心中,稀奇古怪的梦亦是一串接着一串,反反覆覆: 时而看见灵堂中,遍地的死者蓦地站起来,高声大喊死得不明不白; 时而看见黑衣人把两孩儿脑袋都割下来,血淋淋地扔在地上,两颗脑袋兀自流着血泪; 时而看见黑衣人提剑来杀自己,自己则变成那小孩儿,在树林里跑,找不到哥哥,急得直哭 这时,忽见张恶虎自林间小径走来,白映阳大喜,奔过去扑在他怀里道:老虎,我好害怕,我想回家! 张恶虎黯然道:小白羊 白映阳听声音不似张恶虎,抬头一看,见是张绣元,惊喜交集道:阿绣,你来接我么? 张绣元垂泪道:小白羊,我已非完璧,不能与你做夫妻了 白映阳大声道:我不在乎!我不在乎!我要你做我的娘子! 张绣元闭起双目摇摇头,一转身便消失无踪。 白映阳大急,叫道:阿绣!阿绣!你去哪儿?阿绣!叫了许久不闻回答,又叫道:老虎、娘娘、爹爹、哥哥整个树林除了虫鸟偶尔叫唤,再无一人答应。 不一时叫得累了,缓步在林中小径走,沿途一个人都没有,前方无边无际总也走不到头,他心中顿觉茫然若失,好像全世界的人都躲着他,连张恶虎、张绣元、张夫人、白夫人、孟翠桥全都不肯见他,不禁垂泪想:我此时就是死了,恐怕世上再没有人知道,没有人为我伤心不如便死了吧,不如便死了吧心中既存死的念头,迷茫之意登减,步子也轻了,胸口也不觉沉闷了。 正在这时,林中走来一黑一白两名使者,二者摇摇摆摆,一个手执哭丧棒,一个手持勾魂杆,晃晃荡荡,来至白映阳跟前。 白映阳见这二者,白者通体全白,一张脸皮惨无血色,长舌头伸在外垂及胸膛,是副溺死鬼模样;黑者通体全黑,一张脸宛如蘸墨,满是浮肿,是副吊死鬼的模样,二者均戴高帽,黑帽子上有四字曰:正在捉你;白帽子也有四字曰:你可来了。 白映阳知这是黑白无常到了,说道:两位莫不是黑无常范无救,白无常谢必安? 黑白二使道:正是。 白映阳道:你们可是来拿魂魄的? 黑白无常相顾一眼,说道:正是。 白映阳道:我也不用你们锁,这就跟你们走吧。 白无常点头道:难得你自愿前往,很好。说罢转过身,举起引魂幡引白映阳前行。 白映阳跟在它们身后,浑浑噩噩,何时离开树林子全然无察,只觉路途愈发荒凉,凹凸难行,走着走着,前方现出一座城,城楼漆黑阴森,门上牌匾刻着鬼门关三个大字。 进了鬼门关,前面有一条狭长的青石路,白映阳走在其中,见路两旁生满无边无际的殷红石蒜,此花无叶,花多不见绿茎,一眼望去,宛如置身血海,把整片天空映得红透。 白映阳看着这美丽的景象,走到一条河边,河上一座陈旧的木桥横跨彼岸,桥上有个枯瘦驼背的老妇人,满脸皱纹,白发苍苍,身上的粗布衫皱巴巴、油腻腻,不知多久没洗。 老妇人坐在那里,正在用一口生满锈的铁锅熬汤,见到来人,更不言语,取一个破碗,盛一勺汤,热腾腾递过来。 白映阳心道:这定是孟婆汤,我喝了它,从此忘了一切,再无烦忧。伸手便要去接。 此时,黑无常忽然拦住道:且慢。适才一路走来,它便不断回头打量白映阳,觉得此魂似与旁的不同,对白无常道:我并未散到阳魄,此人有魂无魄,说不定是未死之人。 原来人之魂魄分阴阳,男子魂属阴魄属阳,女子魂属阳魄属阴,一旦身死,白无常负责吸男魂散女魄,黑无常负责散男魄吸女魂,如今白无常未觉阴魂有异,黑无常却未散到阳魄,故疑心白映阳并未身死。 白无常看了看也道:我们碰巧遇见他,他便主动来地府,一时未查,即带到此间,倘若他是活人,咱们可拘错人了。究竟如何,不可妄下定论,且带他去大殿,请阎君定夺。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76) 当下黑白无常把白映阳引下奈何桥,沿着旧路返回。 白映阳道:常言道:黄泉路上无客栈,奈何桥上莫回头。你们却怎地往回走? 白无常道:你可知自己是死是活? 白映阳奇道:我若未死,二位怎能瞧得见我魂魄? 白无常道:魂魄离体,我们自能看见,但此刻你有魂无魄,泰半只是患了离魂症,我们只勾死人魂魄,不勾活人魂魄。 黑白无常引白映阳向东北方向一拐,来到一处暗沉沉的山坳里,有一座小城镇,与阳间城镇并无多大差异,但镇上如死般寂静,毫无生机,只偶闻几声鸦啼。 白映阳走在街道,不时见有无常鬼引着亡魂从旁经过,他原以为地府里定是一片愁云惨淡,亡魂悲啼,呜咽声不绝于耳,此番得见,这些亡魂浑浑噩噩,一个个面无表情,全无伤悲之态。 黑无常道:人既死,魂魄离体,与尘世再无瓜葛,又有甚可悲哀的。 白映阳见这些亡魂,无论男女,均赤身裸体,低头一看,自己果亦如他们般。 黑白无常把白映阳引进一座大殿,殿中八字朝南开,左右站有若干鬼吏、鬼差,正中央堂上是一张长形公案桌,案前坐者高大魁梧,身披黑袍,头戴冕旒,络腮盖脸,一双圆目毕露寒光,凶恶难言! 白映阳心道:这必是森罗殿,此人自是阎王爷。他看惯张恶虎的面庞,此时见到阎王,觉得对方还没张恶虎长得凶,因此并不害怕。 黑白无常对阎王道:阎君,卑职兄弟在林中遇见此魂游游荡荡,并未勾慑,他自己主动随卑职而来。途中卑职察觉有异,仔细观察,发现他有魂无魄,疑心非寻常亡魂,故不敢轻送轮回道,引来此,特请阎君定夺。 阎王点点头,对白映阳道:你是何方人氏,报上名来。 白映阳道:南直隶梅龙县伏龙河畔东林坊张府白映阳。 阎王命判官取来生死簿,细细核查良久,对黑白无常道:此人果然未死,属魂离体,尔等心细,总算没害死他,很好,但终令此人误入地府。转对白映阳道:偿你五年阳寿,这便送去还阳。 判官闻言,取笔在生死簿上涂涂画画,果然为白映阳添上五年寿命。 白映阳却道:这一世太过痛苦,难以忍受,大王,不如送我投胎转世吧。 阎王脸色一变道:你因何寻死? 白映阳在柳林见到那两孩儿,伴随他们经历所有一切,而自己在林中突然变成小孩儿他心如明镜,知小孩儿正是幼时的自己,大孩儿是哥哥,灵堂中的死者正是家人当下把全家被黑衣人杀害、与兄长分离、未婚妻被夺等原原本本说了,最后道:夺妻之恨无法雪,黑衣凶手身份不明,大仇难报,心中悲哀,故而寻死。 阎王道:你要转世也可以,只需先受我二十板子,打完了方可送你投胎。 白映阳道:愿受。 众鬼差领命,把白映阳按在地上,取一根杀威棒在他身上比划。 白映阳正想着这杀威棒比县衙公堂的仍细几分,板子已噼里啪啦打将下来。 别看这杀威棒细,打下来却比阳间的重上百倍还不止,这板子不似打在肉上般的痛,而如烈火焚身、如堕入冰窖、如肉遭刀绞、如滚油煎炸、如万箭锥心白映阳直觉心胆俱裂,滚在地上嚎啕大哭。 他身体素弱,绝无可能经受住如斯痛苦,可今这般折磨席卷身心,尽管痛不欲生,竟始终未曾晕倒!原来在阳间,一个人是强健或孱弱,均由身体所定,身子承受不起苦楚,自会晕厥保护,今白映阳有魂在此,却没身体,杀威棒打他的魂,便是直接打在他精神上,没了身躯保护,他想晕都晕不了。 待二十板子打完收棒,白映阳身上全无伤口,却痛难遏制,伏在地上兀自爬不起来,早有鬼差将他提至阎王公案前,听候发落。 阎王道:你可觉痛否? 白映阳巅巍巍道:痛 阎王道:你可知这是甚痛楚? 白映阳茫然摇头。 阎王大声道:这是你母亲十月怀胎之苦、一朝分娩之痛;是你兄长护你救你之难;是你养母茹痛含辛,抚养你长大之累;是你义兄失你寻你之疲 他一路数下将去,直把个白映阳听得汗流簌簌,浑身颤抖。 阎王厉声道:你父母兄长忍受磨难,不惜一切代价,以性命护你周全,不图回报,只盼你平平安安活在世上!你今不过遭遇点点挫折,就要寻死觅活,那倒也容易,却曾想过他们会何等悲伤? 白映阳满面羞愧,无地自容,跪倒在地,拜道:小子愚昧,多蒙大王点醒! 阎王道:既已知错,可还寻死否? 白映阳道:不寻死了。 阎王点头道:很好,这便送你还阳。 黑白无常把白映阳扶出森罗殿,出了鬼门关,说道:旁的牲畜虫蚁,百世仍修不到一次做人的机会,你可别不知珍惜。说毕,将他身子往前一推。 白映阳一个趔趄,直冲向前,他大叫一声,待得睁开双眼,发觉自己已躺在一张床上,身子暖洋洋盖着被褥,边上坐有两名少年人正在交谈,偶尔回头看一眼,便即欢喜道:师父,他醒来了! 第95章 黄花村 白映阳不认得这两名少年,瞅了瞅周围环境,见是在一间茅舍之中,窗户紧闭,屋梁上密密麻麻挂满各式各样的瓶罐。 西首处有一道门,门帘掀开,走进一灰衣中年汉子,面色红润,双目有神,他笑眯眯对白映阳道:好极了,你总算醒了。 白映阳想坐起来,无奈只一动,全身如断裂般剧痛,皱眉道:我这是 两名少年其中一人道:你可还记得自己从山崖上摔下来,被卡在树枝上,受了很重的伤,差点死了,所幸熬过来,当真是福大命大!你身上的伤是我师父治疗的。 白映阳这才想起那夜坠崖,迷迷糊糊确听得有人相救自己,对灰衣中年汉子道:多谢恩公救我性命敢问恩公尊姓大名。 灰衣中年汉子笑道:我姓邱,大伙都叫我邱大夫,我只是医治了你的伤,你的恩公,是把你从崖上救下的人。 白映阳道:邱大夫替我治疗,保我不死,正是我的大恩人。 邱大夫笑道:你性命已然无碍,只身上的伤未痊愈,还要在床上将养些日子。 白映阳道:是。又道:请问邱大夫,救我的恩公是谁,我得跟他们道谢才是。 邱大夫点点头,对两名少年中的一人道:赤芍,你去告诉村长,病人醒了。 赤芍答应了,转身出去。 邱大夫又对另一人道:白芍,你去盛点粥给公子。 白芍正是适才说话的那个少年,他也应了,去桌上盛来一碗温热的肉粥。 白映阳闻到香气,顿觉腹中饥饿,接过来浅吃一口,问道:小兄弟,请问这是甚地方? 白芍道:黄花村。 黄花村是梅龙县南郊极偏僻的一个小村庄,人口不多,白映阳知道这山村,却从未来过。 白芍道:公子,我瞧你的衣饰颇华贵,怎会在这偏僻的地方掉下? 白映阳道:我做了个恶梦,梦中走到断崖上,不慎坠落。 白芍大吃一惊道:这可太糟啦!转头道:师父,你快给这位公子治好了梦游症吧,不然可太危险啦! 邱大夫听白映阳讲得随意,只道他是信口胡说,笑道:这个自然。 须臾,赤芍领进一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约一十六、七人,邱大夫的茅舍不大,他们一起进来,把屋子站得满满的。 这些人皆是黄花村村民,他们善良淳朴,之前听说有落难者昏迷不醒,在邱大夫家治疗,就时常过来探望,今日众村民在村长处闲话家常,赤芍来说病人醒转,很是高兴,一同赶过来嘘寒问暖。 白映阳大为感动,连声道: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当先一老者正是黄花村的村长,他走到床边,轻拍白映阳肩膀道:少年人,没事就好。 白映阳道:多谢各位救我性命,多谢! 众村民笑道:你该多谢的是他们。说着把人群中其中五个拥到他面前。 这五人中有四个是青年人,身形魁伟,皮肤黝黑,都是庄稼汉子,只有一个是纤细的少年人,肌白|粉嫩宛如冰雕,一张嘴,两颗可爱的小虎牙就露了出来。 老村长一一介绍道:这是王永富小娃娃,这是李耀小娃娃,这是武宝光小娃娃,这是马大壮小娃娃。最后指住纤细少年道:这是黄泉小娃娃。 白芍道:村长爷爷,王大哥他们怎么是小娃娃? 老村长笑道:在我看来,你们都是小娃娃,你是小娃娃,赤芍是小娃娃,连你们师父也是小娃娃。 众村民齐声哈哈大笑起来。 白映阳很是感激,挣扎着要下床给五人行礼,但他身上缠满厚厚的布条,且负有重伤,稍动一下即如利刃割体,痛楚彻骨! 五人连忙道:不必多礼! 就在此时,赤芍端着药壶推门而入,正巧一阵大风刮过,片片白雪飘进门来。 白映阳见到雪花,吃惊道:下雪了? 众村民道:是的。 白映阳慌道:我睡了很久么,现下是几月? 众村民大致算了算道:有两个多月啦,如今是十一月中旬。 白映阳惊得跳将起来,触动伤口,痛得眼泪都流下来了。 众村民七手八脚去扶他道:别动,快躺好! 李耀道:他定是惦记家人了。 白映阳急道:正是,我两个多月没回家,家人必定到处找我! 老村长笑道:不用担心,我让人去通知他们。 白映阳喜道:太感谢了! 武宝光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儿? 白映阳道:我叫白映阳,家住桂香坡孟府。 黄花村虽是偏僻山村,毕竟也听过恶虎名头,众村民惊道:你是小白羊白公子? 白映阳讪笑道:是他得以闻名江南,真是多亏了张恶虎。 好在黄花村村民久居深山,难得出去一趟,大都没见过张恶虎,虽对恶虎之恐怖有所耳闻,到底未曾亲眼目睹,没有立刻吓得魂飞魄散的。 王永富道:我帮你去通知家人。另有几名青年男子也随声附和。 白映阳大喜道:有劳各位大哥! 邱大夫颇有见识,知道恶虎非同小可,对白映阳道:我见过你那位兄长,凶得很,他又很在意你,你失踪许久,他一定急得不得了,王兄弟若是去对他说知道你所在,他激动之余,会不会失手伤人? 白映阳道:这暗忖:老虎不见了小桥儿,已气得失魂落魄,我不见两个多月,不知道他怎么样?毕竟从没先例,无从设想,如今张恶虎虽不再乱打人,但他激动之下失手把报信的人掐死,也不是不可能的,略一沉吟,说道:烦请各位大哥先去县衙,找两名捕快,一个叫吴诺,一个叫纪忠棠,吴大哥办事牢靠,纪大哥武功高强,请你们先把情况告知他们,再由他们陪同去孟府找大人。吴诺是阿戊,纪忠棠自是阿己。 王永富等几个青年男子听得目瞪口呆,不明所以。 老村长道:阿富,你带几个年轻力壮、身手敏捷的去,有什么事立刻逃走。 众村民虽觉言过其实,但见老村长、邱大夫和白映阳都郑重其事,不免生出一丝害怕。 说话间匆匆进来一汉子,大伙都没注意,他径直走到黄泉身边,低声笑道:泉公子,原来你在这儿,老爷到处找你。 黄泉道:知道了,你回去跟老爷说,我待会就回去。 汉子笑道:是、是。 黄泉待他离开,从怀中掏出一些铜钱交给赤芍道:你帮我再抓两副药。 赤芍道:小钗妹妹还没好吗? 黄泉叹道:原本好了许多,只是昨夜她去屋外小解,又受了凉。 赤芍取出戥秤,边称药边道:大冬天的,小解怎么不在屋里? 黄泉道:小丫头贪玩。 赤芍忽地嘿嘿一笑道:我看是你贪玩儿,没看住她罢。 黄泉脸上一红,低嗔道:快点称好了! 话未完,门外又匆匆跑进来一个人不,与其说是一个人,倒不如说是一个皮球,与其说是跑进来,倒不如说是滚进来更为贴切。 皮球才站定,伸手一把扯住黄泉道:你怎地一大早就不见了,可急死我了! 黄泉甩脱他手道:我来邱大夫家给小钗抓药罢了,你急什么? 皮球道:抓好没有? 黄泉皱眉道:赤芍还在称药,你别催。 白映阳端详皮球半晌,觉得十分眼熟,脱口而出道:你是简大人? 皮球闻声回头,果然是梅龙县上任县令简仁,他看到白映阳在此,颇意外道:你是白公子,怎地在这儿? 众村民道:从山崖上摔下来的人正是白公子。 简仁挠挠头道:泉儿说救回个人,我没来看过,不知道是你。问道:通知保长没有? 众村民道:永富、宝光、大丰他们已去了。 简仁对白映阳道:保长不对,现在是张大人,他新官上任,我都没去道贺。 黄泉冷笑道:你好意思道贺么?若不是你贪生怕死逃走,现今县令仍是你。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77) 简仁一张皮球脸涨得通红,羞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众村民劝道:黄兄弟,都过去了,简大人在黄花村,不是很好么。 黄泉哼道:他被革职了,还是甚大人? 众村民陪笑道:是简老爷,照啊,县令要杀蛟龙,危险得很,还是让会武功的人当的好。 黄泉嘿嘿冷笑,不再言语。 简仁顿时手足无措,众村民也觉场面尴尬。 白映阳岔开话道:简大人,我原本只道你回山西老家去了,没想到还在梅龙县。 简仁道:我父母均已过世,在山西已没别的亲人,回去独自一人有甚趣味?又去拉黄泉道:他是黄花村人,娘娘、弟弟、妹妹都在此,又有许多朋友,互相间有照应,我在此居住,很是快活。 白映阳暗暗点头道:有亲人的地方才是家。 黄泉脸上仍淡淡的,却没再甩开简仁的手。 白映阳道:这儿离桂香坡多远? 简仁道:离得倒不远,只是黄花村在深谷内,仅有一条狭小的山道通出去,且山道陡峭难行,攀爬翻越费功夫,来回要一昼夜,我们村的人不常去县中走动,一般隔二到三月,集体采购时,方才结伴出去。 白映阳失望道:要这样久?该把山道修好才是 黄泉一听脸色一沉,瞪眼道:黄花村的山道原本更加难行,是简大人上任后,才命人把县内所有旧山道重新修理,如若不然,说不定八、九日都不能一个来回呢。 白映阳听正德说过简仁和黄泉的事,早猜到他们的关系,何况此刻他们就拉拉扯扯毫不避嫌,眼看黄泉总挤兑简仁,处处嫌弃,哪知自己随口一句话,他便立刻调转维护,不由暗暗好笑。 既然张家人要明日才能到达,大伙也就不等了,又说了一会儿话,待白映阳吃完粥喝过药,邱大夫道:白公子身子尚未痊愈,让他歇息吧。众村民才起身告辞。 白映阳躺下后不久就迷迷糊糊睡去,没曾想睡着睡着,身上蓦地剧痛难当,他忍不住叫唤,睁开眼时,见到张恶虎狰狞的大脸就在面前,霎时惊喜交集,这才发现原是张恶虎把自己紧紧搂在怀中,难怪痛得要命。 第96章 空穴来风 白映阳痛得泪水涟涟,哭道:老虎,好痛啊!你轻点儿 张恶虎一惊,这才醒起他身上有伤,这般搂他如何使得,慌忙把人重新在床上放平。 白映阳见仍是半夜,且只有张恶虎一人,正欲问你怎这样快就来了?随即想他轻功无匹,翻山越岭比常人快数倍,自然很快来到。 张恶虎看他身子被布条一圈圈缠得像个粽子,心中难过,抚摸他的脸道:你失踪两个多月,我到处找你小白羊忽然失踪,他掘地三尺,没命地找,差点就发了疯!又道:你怎地这样糊涂,一声不响走去跳崖所幸没事,倘若有个三长两短我我可怎么活啊声音越说越颤抖,跟着潸然泪下。 白映阳想到自己令他如此担忧,又见他面色苍白,整个人憔悴不堪,不禁大感歉疚。 张恶虎道:有甚事咱们一起商量解决怎能意气用事 白映阳道:我没有跳崖,是梦游到此,不慎坠下。 张恶虎哪里肯信,说道:你别哄我,从小到大,我们一床睡,我几时见你梦游过? 白映阳道:我真的没有跳崖。当下把这二月前,梦中所见的凶案现场,所闻的奇幻景象,一一对张恶虎如实细说,说到后来,天已渐亮,直把张恶虎听得一怔一怔,他最终道:那晚我摔了一跤,磕到额头,并没多少痛楚,却精神恍惚,想来正因如此,才忆起从前种种。 张恶虎冷汗浃背,颤道:所幸你身子轻倘若再重些摔下山崖那便那便说到这里声音沙哑,蓦地抬手,连打自己十几个耳光。 白映阳惊得呆了,见他双颊肿胀起来,慌得去拉,一伸手牵动伤口,又是一阵剧痛。 张恶虎打了一会儿,突然张嘴,吐出十余枚血淋淋的牙齿。 白映阳大急,哭道:你这是作甚? 张恶虎懊悔道:都怪我,没看好你! 那晚白映阳磕伤头,虽流了很多血,好在只是皮外伤,涂点药,过两日便可痊愈,张家人这才放下心,但张恶虎并不放心,待大伙离开后,他就和小白羊一起睡。 睡到半夜,忽而刮起狂风,风声嗖嗖,把窗户吹得噼啪作响。 张恶虎早被吵醒了,但过得良久,不见丫鬟起来关窗,心想:这些孩儿怎睡得这样死?他也懒得叫,自起来关。 可才走到窗边,风就停了,他伸头出去张望,外头水平如镜,连一片树叶都没飘下,仿佛从来没吹过封,不禁暗奇道:哪来的怪风? 将窗户关紧,回头却见房门开了,他更加诧异,又看向床铺,睡在里侧的白映阳已不见。 张恶虎内功高深,耳目比常人敏锐,从前白映阳夜里起身,他绝不会不知道,这次竟无声无息不见了,他大惊失色,赶紧奔出四下找寻,均都不见踪影! 如今看到小白羊这般光景,张恶虎垂泪道:我是我把你弄丢了若再看紧一些,你便是梦游,我也能拦着,怎能让你遭此险境说着又打了自己一下。 白映阳阻止他不得,喝道:你若再打,这回我可真要去跳崖了! 张恶虎唬了一跳,这才止住。 白映阳握住他手,柔声道:你无需自责,冥冥之中天注定若非如此,我仍不知自己身世我总以为是被家人抛弃,现今才知,他们很爱惜我,我却一直误会他们 张恶虎道:你是见到黑衣人把你小时候的你扔下山崖,因此扑上去想阻拦这么说,你小时也曾掉下过这个山崖? 白映阳道:正是,黑衣人把我抓住摔下崖,原拟要把我和哥哥的脑袋砸在一起,是哥哥看穿他用意,一见我摔下来,连忙侧头避开,我脑袋撞到哥哥肩膀上。 张恶虎忙道:后来如何? 白映阳微笑道:我今这般大了,仍被树枝卡住,那时身子更轻,自然也被树枝卡在崖壁上。 张恶虎松了口气道:太好了也是这村子的人救的你们么? 白映阳摇头道:救我的人你也见过。 张恶虎奇道:我见过? 白映阳道:那些逼我去乞讨的人 张恶虎大怒道:是那些人渣? 白映阳道:罢了,我已忘了。 张恶虎却愤愤不平,此事虽已过去十余年,但只要一想起逼迫白映阳去乞讨的人,他眼前就浮现小小的白映阳,被恶人踩在地上虐待,若不是他正巧经过救下,此时小白羊的双腿就残废了!越想越愤怒,瞪眼道:你哥哥怎么不来救你,任由旁人欺辱你? 白映阳道:哥哥多半以为我死了 张恶虎道:你们不是一起落下山崖么,他怎会以为你死了? 白映阳道:哥哥被卡在树枝上,我比他小,身子也比他小,从枝桠缝隙中滑了下去。 张恶虎道:莫非他以为你摔下崖他没见到你身子,怎能断定你不在了? 白映阳摇头道:我不知道。 张恶虎看了他一会儿,忽道:小白羊,你哥哥会不会已经 白映阳猜到他心思,说道:你以为我哥哥死了么,不,他还活着。 张恶虎道:你怎知道? 白映阳微微一笑道:你可记得小羽? 张恶虎道:是杀死严括的那个小羽? 白映阳点头道:我猜,小羽可能是我的哥哥。 张恶虎惊道:怎么说? 白映阳道:骆砚曾说,十八年前的一天夜里,见到一黑衣人,给了严括一袋黄金,要他弄甚户籍、掩埋,我想,应当是黑衣人害了我家,再用黄金收买严括,篡改户籍、掩埋尸体,这就是为何我们查来查去,始终查不到爹娘的户籍文书。 张恶虎道:你今一十九岁,十八年前你才一岁啊。 白映阳道: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骆砚记差些时日,没甚稀奇。 张恶虎不解道:杀害你父母的凶手是黑衣人,可小羽为何杀严括? 白映阳道:我也不知道,可能可能他认为严括知道黑衣人的身份,逼供于他。 张恶虎皱眉道:若是严刑逼供,手段未免太残忍了 正在这时,白芍端着早饭推门进来,见到屋内多了一人,微微一怔,待看见此人一张肿脸,凶横异常地回过头来,还以为是夜叉索命来了,尖叫一声,转身即逃。 白映阳忙道:白芍,他是我哥哥,你别害怕! 但白芍早逃之夭夭到厨房,指手画脚半日,方才把见到的恐怖情景告诉正在煎药的赤芍。 赤芍胆子大些,让他去叫师父起床,自去白映阳房间查探情况。 白映阳身子初愈,白芍煮的是清淡的菜肉粥给他,此时张恶虎正在房中喂他吃粥。 赤芍被白芍一通转告,留了心理准备,才没有在见到张恶虎那刻转身而逃,他哆嗦着,拿药膏要给白映阳换药。 张恶虎道:让我来。说着就去拆白映阳身上的布条,但怕弄痛他,抱也不是,抬也不是,笨手笨脚折腾许久,药膏沾得被褥都是。 赤芍从旁指点他,待白芍把邱大夫请来时,张恶虎还没把药换好,白映阳光溜溜躺在床上,冷得打了个喷嚏。 好容易换好药,张恶虎长舒一口气,这才问邱大夫白映阳伤势如何。 邱大夫道:已无大碍,好好照顾他,过些日子就痊愈了。 张恶虎甚是欢喜,接过赤芍端来的药喂白映阳道:你快吃药,很快就好啦。 白映阳道:好烫! 张恶虎当即拿调羹一勺一勺地吹凉了,喂给他吃。 邱大夫师徒三人见他小心翼翼地喂药,好似猛虎喂绵羊,看上去倒也有趣,忽听身后有一声音笑道:张大人这么快就到了? 众人一看,见一人就站在门口,是黄泉兄弟,邱大夫笑道:这样早就过来了。 黄泉笑道:我来找赤芍和白芍玩。 白芍笑道:我不信,肯定是跟简大人吵架,离家出走。 黄泉道:那是我的家,就算吵架,也该他走,我干么要走? 张恶虎见到黄泉很惊讶,奇道:你不是泉儿么,怎在这儿? 黄泉笑道:我家就在黄花村,不在这儿,却上哪去? 白映阳道:老虎,那日正是黄泉兄弟爬上崖壁,把我救下来。 端午节巨蛟祸害梅龙县时,张恶虎和正德等去县衙求助,简仁一听说立时吓得魂飞魄散,黄泉却镇定自若,且有胆有识。 张恶虎当时就对他颇有好感,现今听说又是他救的白映阳,更加感激,双手握住他道:太感谢你了! 黄泉笑道:不必谢,只请张大人别太用力,否则捏碎了我的手掌,我干不得活儿,要请大人帮我煮饭洗衣裳啦。 众人听得哈哈大笑。 张恶虎放脱他手道:我还以为你跟简仁去山西了,没想到还在梅龙县。 黄泉道:简大人以后都不回山西了,跟我来黄花村,住我家。 张恶虎笑道:你待他倒好,以前他养你,现在你养他。 黄泉道:他几时养我了?我又不是他儿子。说着噗哧一笑。 众人听得皆是一怔。 原来当初张恶虎为替孟翠桥赎身,半夜去找简仁,见到陈碧落和黄泉,就问简仁是不是他儿子,简仁当时迷迷糊糊,没答应他,过后醒来想起,却把此事对黄泉说了。 张恶虎虽糊涂,但自打跟孟翠桥相爱,已知简仁和黄泉就如自己和孟翠桥般相爱,说道:我知道,你是他的随从,还是他的情人。 黄泉笑道:我不是他随从,是他的情人。 四人见他毫不避忌,直言是简仁的情人,不禁张口结舌,只有张恶虎未觉不妥,还笑道:这么大声说出来,不怕他老婆知道,大大生气么? 黄泉笑道:夫人早就知道啦,她喜欢我,不生气的。 张恶虎道:似你这般人物,怎地竟爱上简仁这家伙。 黄泉道:什么这家伙,你才是这家伙,简大人是好人。 张恶虎不屑道:他是甚好人? 黄泉大怒,一张俏脸涨得通红道:你这头恶虎 邱大夫忙道:黄花村地处偏僻,十几年前,泉儿的爹爹与村民们外出采购,攀山时跌落入深谷,不幸遇难,村民们上报官府,请求修山道,前任县令却不闻不问。简大人上任后,才遣人修道路,把黄花村的山道也一并修好了,听说有遇难村民落在深谷里,他还命人把死者尸骸捞上来,好好安葬。 张恶虎奇道:是简仁做的吗? 邱大夫道:正是,简大人一上任就开山修路,疏通内涝,放粮救贫,翻查旧案,做过不少好事。泉儿正是感激简大人把他爹爹身子找回来,让其得以入土为安,主动去照顾简大人,泉儿可没卖身为仆。 黄泉听邱大夫赞简仁好,很是高兴,得意洋洋朝张恶虎扮鬼脸道:不是简大人做的,难道是你做的么?你这头恶虎县令,上任有半年了罢,可曾为梅龙县做甚好事?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78) 张恶虎道:我有杀蛟龙。 黄泉道:这件事我知道,你武艺高强,是个了不起的大英雄,杀蛟龙正是为民除害,不过那可你当保长时的功绩,当上县令后,可再有与百姓分忧? 张恶虎一呆,他一上任孟翠桥就离他而去,他每日每夜对孟翠桥魂牵梦萦,时常借酒消愁,确实没干甚为民分忧之事,不由虎脸一红。 黄泉笑嘻嘻道:什么都没干吧? 白映阳抢着道:张大人也有做事的,蛟龙毁坏民居,张大人亲自监督重建,还有,旧案也有翻查,只是年代久远,一时难以告破。 黄泉笑道:那也就是没破案咯。 邱大夫陪笑道:既是陈年旧案,难以侦破也是自然。 黄泉道:你们翻查甚案子,莫非是严括被害那桩? 第97章 决绝 张恶虎和白映阳听他一下子就猜中,都是一怔,随即想道:县令是朝廷任命的官员,被害可不是小事,若能捉拿凶手归案,实是大功一件,新上任的县令,自然都想把这案子查清,泉儿能猜中,自不稀奇。 这时简仁又来了,他见到张恶虎也不打招呼,只扯黄泉道:才说你两句,你就跑出来了! 黄泉摔开他手怒道:我出来玩不行么,你整天盯着我作甚? 白芍笑道:简大人怕你离家出走。 黄泉哼道:我才不会离家出走,黄花村是我家,要走也是他走。 简仁急道:昨晚是我不好,对不住,你别生气啦! 黄泉道:我没生气,我跟张大人和白师爷说话呢。又道:你不是曾经侦查过严括被害一案么,现下张大人也在查,你有何线索,这便告诉他们罢。 简仁道:那案子有甚好查的,就是小羽杀了严大人,只捉不到他,这才结不了案。 张恶虎道:可官衙的捕快各说各的,说背后另有人指使。 简仁笑道:他们在严大人手底下办事许多年,与严家人相识,有时严家人使唤他们,他们不乐意,对严家人心存偏见,胡乱猜测也是有的。 白映阳道:陆捕快说,是严大人身边一个叫墨砚的随从,指使小羽杀人。 黄泉不屑道:那条老泥鳅破案全靠猜,从没一次准过,他说是,铁定就不是。 张恶虎摸他小脑瓜笑哈哈道:小鬼头,没大没小的! 黄泉笑着唱道:老泥鳅,老泥鳅,娶不到老婆;老泥鳅,老泥鳅,一辈子打光棍 赤芍和白芍听他唱得好玩,嘻嘻哈哈地笑。 简仁看他越唱笑得越甜,都看痴了,心中想:你最好也一辈子娶不到老婆 黄泉唱了一会儿,说道:照啊,严括这人恶毒得很,死了正是活该。 白映阳道:他怎么恶毒? 黄泉道:据说严括这人忒记仇,从前作秀才时,遭遇冷眼,一当上县令就把看不起他的人都捉去,用各种理由诬陷,关进牢中,除非跪地求饶,否则绝不放人。一些有骨气的人士拒不受辱,被他拉去毒打,打至残废,有几人还被打死了,当真是可恨至极!哼,他被小羽在身上开了口子,这叫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白映阳道:你竟也知道这些。 黄泉道:简大人刚上任也查这案子,打听了不少严括的旧事。 张恶虎奇道:墨砚不是和严括很好么,严括做这些事,他怎么不管? 黄泉道:墨砚是严家的仆人,如何能管他的公事? 张恶虎道:从旁劝说也行啊,好比我,我不爱读书,好多东西不清楚,小白羊就说给我听,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 黄泉笑道:白师爷肯定叫你不要打人,你听了么? 白映阳、简仁、邱大夫齐声大笑,赤芍和白芍见张恶虎好像没有长的那么吓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张恶虎哼道:小鬼头不懂,我打的是该打之人。 黄泉伸舌头道:谁是该打之人?你不过是心情不好,随便捉人出气罢了。 张恶虎说不过他,干脆不搭话。 简仁道:墨砚不是不管严大人,是根本不知道,我曾对他说严大人的所作所为,他还不相信,说我骗他。顿了顿又道:不过即使知道也没用,我瞧那墨砚软趴趴的,耳根子也软,严大人只要吹几句枕头风,说捉来的人罪大恶极,他多半也信。 白映阳想起在无锡城外的客栈,清晨骆砚夫妇因故争吵,骆娘子对骆砚当众又打又骂,毫不顾忌他颜面,把骆砚气得要休她,谁曾想骆娘子一道歉,骆砚立马原谅她,看来此人实是心软之至。 白芍突然插嘴道:简大人,什么叫吹枕头风? 简仁一怔,见黄泉在一旁偷笑,就打个哈哈道:晚上睡觉没关好窗,风吹进来吹到耳朵里,这就是枕头风。 赤芍和白芍听得莫名其妙,还欲相询,邱大夫忙道:赤芍、白芍,跟我去药房看药方。也不待二人答应,拉了就走。 黄泉笑咯咯道:赤芍和白芍都十九岁了,比我还大呢,邱大夫还怕他们知道这些,真是个老古董,我哥哥在他们这般年数时,已生下笑笑。笑笑是黄泉的侄女。 白映阳心道:老虎已二十九岁了,对此也是似懂非懂,我又不好意思跟他说这个哎,可小桥儿怎么也不跟他说呢?却不知孟翠桥其实跟他一样,不好意思开口。 张恶虎道:墨砚好像很喜欢严括。 简仁道:对,喜欢得不得了,简直把他当成宝贝儿。 张恶虎道:可严括却有许多情人,辜负了墨砚。 简仁道:严大人也爱惜墨砚,只是他偏又花心,一见生得漂亮的美少年,总是把持不住。我听陆捕快说,有一回,严大人看上一个姓乌的富家公子,乌公子不睬他,他不肯罢休,大冬夜爬围墙进乌家求相会,结果被乌家养的几条狗咬伤腿,本以为知难而退,结果他第二晚忍着脚伤,仍爬墙进去。一连几日如此,竟把乌公子感动了,引他进屋相好。 张恶虎听得有趣,失笑道:他居然有这等耐心?心道:之前骆砚说他从不强迫人,我还不信,这般看来,倒是真的。 简仁笑道:严大人自诩风流才子,不屑用强硬手段做这种事,况且他颇有文采,本身相貌俊俏,是个美男子,许多人一见到他就被迷住了,他也不需用到强硬手段。 张恶虎道:他有那么多情人,能留给墨砚多少真心,我看是虚情假意。 简仁道:严大人对墨砚确是真心的,他虽有很多情人,但多是露水姻缘,霍捕快说,严大人跟外头的美少年如何好,只要墨砚说一句不喜欢,他立刻把对方弃了,墨砚想要什么,严大人一定想尽法子给他拿来。 白映阳笑道:莫非连曾家小姐也是墨砚想要,严大人就把未婚妻送给墨砚当老婆? 简仁道:严大人本身就不喜欢女人,娶不娶倒无所谓。 白映阳道:他不是想生儿子传宗接代吗? 简仁道:我听人说,墨砚的次子长得跟严大人极像,墨砚也最疼他,不知是不是 此时,门外有人急切地大叫道:小白羊! 白映阳听是张夫人的声音,大喜跳起,痛得复又摔下,张恶虎赶忙扶他,门口已拥而入二三十余人,都是张家人,张氏母女自然在其中,她们一见白映阳就哭得一塌糊涂,张夫人更是扑上来抱住他,边哭边骂道:你这孩子怎地如此冲动跑去跳崖倘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白映阳很是愧疚,哭道:娘娘,对不起 简仁见张家人围挤在病床边,七嘴八舌叽叽喳喳,就拉黄泉往后让开,此时眼睛瞥见人群中有个熟悉的身影,脸色立时大变。 黄泉发觉他异样,不明所以,顺着眼光看去,见到人群之中的陈碧落。 陈碧落也看他,脸现红霞,垂下头去。 黄泉已近半年没见他,猛然见到,心中一颤,就想上前跟他说话。 简仁忙一把拽住他,笑道:泉儿,快跟我回家吧,夫人也在等你! 黄泉被他拉出门去,只得作罢,却见门外侧边站了橙衣少年,透过窗棂朝屋里看。 简仁认得是张恶虎的表弟,问道:温公子,你怎么不进屋? 温玉福道:人多待会再进去 白映阳伤重未愈,邱大夫又说别挪动他身子为好,张夫人只能断了把人接回家养病的念头,便留下来,和女儿一同照顾白映阳。 张绣元天天寸步不离陪着他,不单喂饭喂水,还亲自给他擦身换药。 白映阳心中砰砰乱跳道:她如此照顾我,多半肯回心转意。可每当他有进一步的拉扯举动,张绣元便立刻躲开。 过得十余日,白映阳身上已不如何疼痛,能勉强下地走。 张绣元见他总躺在床上,原本就白皙的肌肤变得更无血色,趁着今日未下雪,微弱的阳光照进山谷,就扶他去屋外晒晒太阳。 来到山边空旷处,张绣元见阳光明媚,向村民借来一张懒人椅,垫上厚厚的被褥,扶白映阳躺下后,又拿被褥把他裹得严严实实。 村中人不时经过,见她照顾白映阳如同照顾儿子般,都忍不住好笑。 白映阳见前方不远处,正是自己坠落的那座山崖,崖底堆满厚厚的草垛子,朝崖上望去,陡峭的崖壁横七竖八,布满稠密的树桠,皑皑霜雪覆于枝叶上结成冰,阳光映照,犹如一道高不见顶,光彩夺目的琉璃墙。 张绣元想到白映阳曾自此落下,极为后怕,默念道:多谢老天爷保佑,否则从那么高掉下,定要定要 身后一声音接口道:定要摔得粉身碎骨! 白、张二人回头,见是村中的几名少年男女,正在堆雪人,适才说话的是一名十四岁左右的少年,白映阳认得他是村长的孙子黄春财,问道:这里时常有人摔下来么? 黄春财道:时常倒不见得,一年到头总有几个,多是进树林砍柴的樵夫,失足摔下。 白映阳道:有小孩儿掉下来吗? 此言一出,众少年人面面相觑。 一少女道:上面林子那么危险,我娘娘都不许我们去的。 一少年道:是啊。 众少年人你一言我一语,无一例外都说没见过,只黄春财道:我没见过,倒听爷爷讲过,十几年前,是有小孩儿掉下来 众少年人大惊,忙道:那孩儿怎么样了? 黄春财皱眉道:这么高的山崖摔下来,大人都粉身碎骨,小孩儿还不成肉酱。 众少年人尽皆变色,颤声道:那孩儿几岁 黄春财道:爷爷说,那孩儿身子摔得稀烂,认不准是几岁,后来他哥哥找来,才得知是两岁。 众少年人哀怜道:太可怜了! 黄春财道:他哥哥更可怜,爷爷说,他哥哥知道弟弟死了,哭得死去活来的,还晕倒过去,之后生了一场大病,躺在床上三个多月。 白映阳道:他哥哥几岁? 黄春财道:今年应有二十三、四岁啦。 众少年人道:咦,春财,你怎地记得这般清楚。 黄春财笑道:他每年清明重阳,都到咱们村后的墓地祭奠亡弟,还和爷爷说话,我见过他,怎会不知道。 众少年人道:我们怎么没见过? 黄春财道:他从不进村的,我也是在村口远远看见他而已,爷爷曾邀他到村中坐坐,可他说一见到这山崖,想起弟弟死去的情景,心中难过,不愿进来。心想:不过今年重阳他怎地却没来 众少年人道:真可怜 白映阳对张绣元道:我想去看看墓地。 张绣元吃了一惊,急道:你忘了么,娘娘不许你去墓地的! 白映阳道:我只去一会儿,你别跟娘娘说便了。 张绣元见他执意要去,只得道:我陪你去。 黄花村后的深谷里有一处墓地,离村庄颇远,那里密密匝匝有几百座坟,黄花村世代居住于此,埋葬的多是村人祖先。 张绣元原本很害怕,但见墓地被雪花覆盖,白茫茫一片,又有阳光照耀,也不觉如何可怖,她见白映阳正把一座座墓碑上的积雪清理掉,忙道:当心冻伤手!折下几段松枝,扎成一捆,让白映阳站着,自己动手扫,扫了片刻,心想:小白羊定是怜惜那从山崖上摔下来的孩儿,想祭奠他。 就在此时,白映阳走到她身旁道:阿绣,别扫了。 张绣元道:你见到那孩儿的墓了? 白映阳道:见到了。 张绣元道:在哪儿?我也去拜祭他。 白映阳摇摇头道:回去吧。 张绣元大惑不解,见他眼中隐隐含有泪光,正待相询,却见他已转身往山谷外走,张绣元不敢独自留在坟地,连忙跟了上去。 走到半路,天上突然飘起雪花,张绣元打起纸伞,给白映阳遮挡。 白映阳看着漫天飞雪,轻声道:去年这个时节,我们在烟雨桥游玩,天上下雪,也是你拿来纸伞给我遮挡。 张绣元道:是啊 白映阳忽握住她撑伞的手道:阿绣,求求你,跟我成婚,我们作夫妻吧。 张绣元闻言,低下头去。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79) 白映阳道:你和福儿的事不是出自真心对不对?既然如此,我什么都不计较。 张绣元凝望他的脸,不多时怔怔掉下泪来。 白映阳急替她拭泪道:阿绣,你 张绣元忽道:小白羊 白映阳忙道:什么? 张绣元垂泪道:我有了身孕 这句话宛如晴天霹雳,结结实实击中白映阳心脏,痛得他一口血猛地涌上喉头,眼前缭乱,脚下轻浮,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张绣元忙扶住他道:我我未婚失贞,本欲终身不嫁,可偏偏偏偏 白映阳这才醒悟,之前阿绣因失贞要跟自己解除婚约,母亲和老虎都是一个劲劝她回心转意,可这回在黄花村相见后,他们却绝口不提此事,原来大伙都已知道,阿绣有了温玉福的孩子,不忍伤自己的心,故而如此。 张绣元黯然道:我不能让孩子没有爹爹我要跟福儿成婚。 白映阳大惊,慌忙抱住她道:你不要跟他成婚! 张绣元默然不语。 白映阳道:我会对孩子很好,当成自己的孩子,阿绣,你嫁给我! 张绣元摇头道:我扶你回村吧。 白映阳见她神态极其坚决,再无回转余地,瞬间天旋地转,两腿都在发颤,究竟是如何回到邱大夫家中,他全记不清楚,躺在床上,见张绣元给他拆布带,忽问道:你心中是不是早已爱上福儿了? 张绣元微微一怔,不予理会,继续拆布带。 白映阳道:你若对他全无情意,怎么会把持不住? 张绣元道:我对不 白映阳打断道:你其实早就移情别恋,你对我说那么多,不过是借口摆脱我!我摔下山崖没死,你是不是很失望? 张绣元道:你明知不是 白映阳再次打断道:你还来给我换药作甚?与别的男子如此亲近,难道不怕坏了你张大小姐的名声!越说越恨,一挥手,把桌案上的药壶药罐全扫到地面,摔个粉碎,怒道:我是没爹没娘的野小子,不配大小姐侍候我原也高攀不上你!你与他正是门当户对,快去跟他亲热吧,不用在此故作姿态! 张绣元心中酸楚,只能默默流泪。 弄出这么大动静,在邻房的张恶虎自然听见了,过来把妹子送去别的房间安顿好,再返回来收拾壶罐,重新拿药帮小白羊换,边道:阿绣天生死心眼儿,你别怪她。 白映阳冷冷道:我有甚好怪她的,她现下要做温家少夫人,正是天大的好事。 第98章 冬至生鱼夏至狗肉 之后的大半月里,白映阳身上的伤逐渐痊愈,他与张绣元争执后,再不要她服侍,张恶虎便命雄红、泽芝来照顾白映阳。 这日,徐叔来到黄花村,把儿子雄红叫出去说话,说了良久,忽道:大小姐肚子越来越大,夫人怕瞒不住,前日已让她与表少爷完婚,没宴请宾客,只在家中吃顿饭 却被房中的白映阳听见,他也不生气,冷笑道:那好得很啊,成婚可是大喜事,居然不请宾客,原来他们还有羞耻心,知道见不得人。 徐叔悄悄话给他听见,颇为尴尬,走进房笑道:二少爷,你身子大好了,不如回家去吧。 白映阳道:回去作甚? 雄红也陪笑道:现已至年底,总不能在此一直打扰邱大夫。 白映阳道:邱大夫待我很好,又不赶我走,总好过回家见到不喜欢的人。暗想:徐叔跟雄红说这些,定是要他劝我对阿绣死心,跟他回家。说道:雄红,家里忙得很,你随你爹爹回去,帮忙收拾屋子吧。说着掀帘子自出门去。 徐叔想他到处乱走,要是又不见了,张恶虎这回铁定发疯!忙把在邻房玩耍的菡萏、泽芝叫来,让他们跟紧二少爷。 其时黄昏,黄泉在自家厨房温酒,忽见白映阳几人在村中转悠,便招呼进屋坐。 黄家人正围着炕桌吃晚饭,看他们来到,立刻取出新的碗筷,热情地邀请同吃。 简仁见是白映阳来了,还带着随从,忙警惕地瞅了瞅,见来者是菡萏和泽芝,这才放下心来,笑道:张大人,白师爷,快过来喝酒。 白映阳怔道:张大人?一瞥眼,见老虎就站在身后,唬了一跳道:你几时来的? 张恶虎道:你一出门我就跟在你后面。 白映阳知他是悄悄跟踪,小声嘟囔几句,就往炕上坐。 黄家人口不少,有黄泉和他的母亲、哥哥、嫂子、弟弟、妹妹、侄儿、两个小侄女,再加上简仁夫妇、女儿一家三口,统共十二人,他们很热情,不住给四人倒酒夹菜。 黄母道:泉儿,酒不够,你再去温一壶来。 简夫人笑道:让下人去便是。打发丫鬟去温酒,拉黄泉在身边坐下,给他夹菜。 菡萏坐在白映阳身边,见除了卤味、豆干、鸭舌、肉片等下酒菜外,桌上还有莹白如雪的新鲜生鱼片,切得薄如蝉翼,整整齐齐排放在一个个浅蓝琉璃盘中,宛如花环浮于水面,美不胜收!更有全已切作丝状的紫苏、假蒟、辣蓼、大葱、胡葱、荞头、生姜、蒜蓉、萝卜、木瓜等五颜六色的生鱼片配菜,另还有香气浓郁的芡汁摆放在旁,菡萏看得食指大动,笑道:泉儿哥哥,你们家喜欢吃生鱼片么? 黄泉笑道:你没听说过冬至生鱼夏至狗肉么,冬至前后要吃生鱼片。 菡萏大奇道:天气这么冷,还吃生鱼片? 黄泉笑道:冬季干燥,人身体缺水,生鱼片很是滋润,吃进去能滋养身心,补充水份。 菡萏道:原来是这样。又问:夏天为何要吃狗肉? 黄泉还没回答,一边的泽芝就先道:吃狗肉会长力气。 众人大奇,问道:真的么? 泽芝道:夏天时,我见我家大少夫人在院中练武,练得累倒在地,动弹不得,大少爷夹几大块狗肉喂给大少夫人吃,过得片刻,大少夫人立时精神奕奕。 众人惊讶道:这样神奇? 菡萏和黄家的几个孩儿都是头一回听说,齐问黄泉道:吃狗肉真能长力气? 黄泉笑道:夏至天气炎热,农人在烈日底下耕种劳作,大汗淋漓,身子出太多汗,就会虚脱,浑身酸软乏力,倘若这时还吃冰冷食物,身子断然抵受不住,非要吃大补食物方能缓解,狗肉性热,只需吃上一些,即能补回体力。张夫人多半是练功出虚汗,没了力气,张大人给她吃狗肉,身子得到补充,自然立刻精神奕奕。 众人道:原来如此。 菡萏撅嘴道:大少爷,你偷偷吃狗肉,竟不跟我说! 张恶虎道:别听泽芝的,大少夫人不吃狗肉,我给他吃的是羊肉。 菡萏道:那还不是偷吃! 张恶虎瞪眼道:你这小馋嘴,叫你练功不练,羊肉没你的份。 菡萏伸伸舌头,又道:羊肉和狗肉一样吗? 黄泉道:羊肉性温,没有狗肉补,需多放生姜花椒一起炖,亦有同等功效。 菡萏笑道:我原以为夏天该吃清凉食物,冬季该吃温热的食物呢。 白映阳道:《黄帝内经》言:春夏养阳,秋冬养阴。照你所说那般吃法,只解一时急,日后定要是大病小病不断。 菡萏笑道:大少爷,你和大少夫人吃羊肉,怎么没叫二少爷去? 泽芝道:大少爷说是吃二少爷的肉,让二少爷知道要生气的。 众人一听先是一怔,领悟后随即哈哈大笑。 黄泉的弟弟黄河笑道:那你现下说出来,不怕二少爷生气么? 泽芝挠挠头道:都过了那么久了,二少爷应该不会生气了吧说着偷眼瞧向白映阳。 白映阳见他傻呼呼的模样可爱极了,忍不住笑了起来,摸摸他的头,忽见黄泉给他和菡萏倒酒,忙道:小孩儿不能喝酒! 黄泉道:他们吃了生鱼片,一定要喝酒。 未经烹饪的生鱼片,里头有许多看不见的细小虫子,吃下肚中,如不喝烈酒将之杀死,日后可是要生病的。 白映阳一想不错,也就不再阻止,只叮嘱二人少喝。 吃过饭,大伙坐在一起说笑聊天,菡萏拉着泽芝一起帮丫鬟擦桌洗碗,正忙着,忽瞥见黄泉站在房内,正往这边看,菡萏当即走过去道:泉儿哥哥,你在这里作甚? 黄泉有些赧然道:我有句话想问你。 菡萏笑道:那你问啊。 黄泉张张嘴,可半日却说不出半个字。 菡萏眨了眨眼睛道:你是不是想问碧落的事儿? 黄泉吃了一惊,又过得良久,方才低声道:碧落他现下在张家服侍张大人么? 菡萏道:他作了大少夫人侄儿的陪读。 黄泉道:是么,那他过得如何? 菡萏笑道:他过得很好啊,他很聪明,大伙都喜欢他。 黄泉微笑道:那可太好了! 菡萏道:泉儿哥哥,你若是想他,空闲了可去孟府看他。 黄泉摇头道:不必了。 菡萏见他神情闪烁不定,不知在想什么,心道:泉儿哥哥平日爽快得紧,如今说话怎地竟吞吞吐吐起来? 便在这时,黄泉的两个小侄女抬着根黑皮甘蔗,兴冲冲跑进来道:二叔,我们想喝甘蔗水! 黄泉笑道:好,我这就煮。 腊八过后,白映阳仍不愿回家,张恶虎道:你难道真想在这儿过年? 白映阳不理会他,帮着赤芍白芍剪花窗、写春联、挂年画、贴财神闹到年廿九,张恶虎再沉不住气,怒道:你不肯回去,是不想见到阿绣和福儿吧,我这就去把他们连同温家家眷,一股脑都赶走,你总该回家了! 白映阳闻言脸蛋通红,他也就一张嘴硬,真说要赶人,倒狠不下心了,在邱大夫劝说下,借坡下驴,翌日中午就随张恶虎回去。 今日虽是年三十,但中午时分,大街上仍红红火火,到处都是卖年货的商人小贩。 白映阳毕竟是少年人,见到热闹景象,一扫往日阴霾,东蹿西逛,买得一大堆东西。 正逛得高兴,一回头不见了张恶虎,他啧一声道:叫我回来,自己竟不见了。顺着原路往回走,不多时见到张恶虎站在一家店铺门前。 这店铺卖的是新年吉祥物品,明年是兔年,店铺门前挂满一排排漂亮的布偶兔子,各式各样,憨态可掬,张恶虎正拿着一只身着翠色缎衫、啃着萝卜的布偶兔子呆看。 兔年是孟翠桥本命年,张恶虎见到布偶兔子,自然而然又想到他。 白映阳陡起恶作剧之心,上前一把将布偶兔子抢过,笑嘻嘻道:大恶虎太凶,把小桥儿吓跑,他说再不跟你过啦! 张恶虎揪住他衣领去夺布偶兔子,无奈他把布偶兔子收在身后,张恶虎一时夺不回来,怒道:快还给我! 白映阳伸舌头道:不给! 张恶虎把他抱起,打横放在柜台上,就去他身上翻找。 白映阳趁他没留意,把布偶兔子扔到柜台底下,挥双手道:兔子跑啦,不见啦! 张恶虎找不到布偶兔子,大怒道:快拿出来!在他兜里一阵乱翻。 白映阳痒得格格格笑,在柜台上乱扭乱动,捣得算盘、账本一团糟,把掌柜的和伙计看得一个跌足叫苦,一个暗地好笑。 他挣扎一会儿,滚落柜台,张恶虎一手抓住他背心,提起悬在半空道:快拿出来,不然把你扔在地上。 白映阳笑道:兔子蹦蹦跳跳,一下就没影了,我哪儿找得见?此时门外有人经过,他欢喜道:阿棠哥哥,救命啊!大恶虎要吃人啦,快救来我! 原来此人是戊己庚辛的阿己纪忠棠,见二人在此,他道:怎地了? 白映阳双手揉眼装哭道:老虎打我,呜呜呜! 张恶虎怒道:你该打!这才把他放下地。 白映阳让店小二到柜台下把布偶兔子捡上来,递到纪忠棠面前道:阿棠哥哥,老虎凶得很,为了这只兔子打我,呜呜呜 张恶虎劈手夺回布偶兔子,拍去上面的尘土,顺手在白映阳左腮掐了一下。 第99章 兔年大吉 白映阳揉揉被掐疼的脸蛋,挽纪忠棠的手笑道:阿棠哥哥,你来办年货么? 纪忠棠道:不是,阿丁受伤了,我去给他抓药。 白映阳惊讶道:阿丁?我许久不见他了,怎地受伤了? 纪忠棠道:是给人砍伤的。 张恶虎大怒道:谁砍伤的他? 纪忠棠摇头道:今朝守城的丁役告诉我,他晕倒在城门外,全身上下都是伤口,并未见到行凶者。我已把他带回衙门,请大夫来瞧过不多说了,他伤得很严重,我得赶紧去抓药。说毕匆匆走了。 白映阳看着他背影,皱眉对张恶虎道:阿丁怎么也是你的手下,谁敢砍他? 张恶虎道:不必多言,咱们去问他便知分晓。把布偶兔子塞进怀中道:你快付钱。 白映阳笑道:你买东西总是记账,这回怎么想到要付钱了?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80) 张恶虎瞪眼道:一只兔子记甚账?一马当先朝县衙走。 白映阳不屑道:自己不付钱还趾高气扬。让店小二再拿一只与张恶虎那一模一样的布偶兔子,一并结算。 衙内有不少生活贫瘠的衙役,拖家带口住在县府,当然也有些衙役是孤家寡人,大伙聚在一起,把县府里里外外布置得一派喜气,无比热闹! 一些衙役的家人、长辈已在准备年夜饭,看大人和师爷来到,都笑着问好,端出热腾腾的蛋饺、蒸糕、炒果子等,让他们品尝。 二人尝了一些,就进厢房看阿丁。 阿丁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果如纪忠棠所言,身上大大小小全是伤口,触目惊心!贾允正在仔细帮他清洗,阿乙则把清理好的伤口敷上金创药。 张恶虎取出芙蓉露凝膏交给阿乙道:这个比金创药好。 白映阳道:他伤势如何? 贾允道:大夫说他外伤虽多,万幸都不致命,严重的是内伤,好在他身子强壮,才撑过去的,吃药调理,恢复恐需一两年。 白映阳皱眉道:竟伤得这样重? 张恶虎闻言伸手去搭阿丁脉搏,不由一惊,将掌对其掌,透过他少商、劳宫、少府三处穴道,将内力源源不断输送入其体内,只片刻功夫,阿丁原本惨白的脸渐渐变得红润,张恶虎道:所幸他内力深厚,否则已然死了。 白映阳道:大吉大利,过年别说这个字。 张恶虎连声呸呸呸,重新说道:所幸他内力深厚,否则已然翘辫子了。 白映阳听得双眼直往上翻。 阿乙道:阿丁内力深厚?这倒奇了。 贾允道:他可是本领差劲得连小混混都打不赢,内功怎会深厚? 张恶虎道:他失踪许久,可能碰上甚奇遇,说不定是去深山修练。心中暗暗纳罕:他的内功怎跟画中仙如此之像? 过得半晌,纪忠棠买药回来,熬好喂阿丁服下。 张、白二人本想等他醒来好问明情况,眼看天色晚了,他依然没苏醒,衙内衙役家属等年夜饭都开桌了,张恶虎道:咱们先回去,等他醒了再来。 白映阳道:大伙都去吃年夜饭了,阿棠哥哥、阿甲、阿乙家里也在等他们团圆,总不能不回去,但阿丁伤成这样,若没人在旁照顾,万一伤势有甚变化可糟了。命阿乙去后院牵来一辆马车,让张恶虎把阿丁抱上去道:把他带回我们家,也好有个照应。 孟府同样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家丁在门口远远望见两位少爷回来,欢喜地把他们拥进正堂,早有丫鬟去通报了张夫人。 张夫人笑吟吟走出来挽住白映阳的手,笑道:幸好你自己回来了,老虎说你再不肯回来,就要把你绑着抬回来。 白映阳脸上一红,伸伸舌头,忽然见到张绣元,她站在堂前屋檐下,已改作少妇妆扮,头戴珠花,一身红衣,温玉福就在她身旁,男俊女秀,二人看上去,真是一对璧人白映阳心如刀割,眼泪差点掉下来,强自拧开头,忍住不去看她。 吃过年夜饭,白映阳本想陪张夫人守岁,但他日间从黄花村攀山回来,身子又未完全康复,一更刚过就困倦了,张夫人道:你身子才好,还是不要熬夜了,去休息吧。 白映阳摇头道:我要陪你一起守岁。 张夫人把他拉回宁安居道:你先乖乖睡觉,子时三刻我再叫你。 白映阳确实累,才躺下,没等张夫人离开就已睡着,只是这一觉没睡好,梦中总听见对面温玉福的房间传来竹琴、玉棋等人的声音,她们是张绣元的贴身丫鬟。 张绣元与温玉福成婚后,二人已搬回西厢院保安阁居住,白映阳想到阿绣本该搬来自己这边,如今却去了别人房间,心中愈发酸楚,泪水沾湿了枕头。 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为他擦去眼泪,睁眼一瞧,但见那人一袭斗篷如墨,肌肤白皙,双目如星,剑眉入鬓,竟是叶鹰,白映阳大奇道:你怎么来了? 叶鹰笑道:我想见你。 白映阳听见外头下人们仍在说笑唱戏,问道:你怎地来此? 叶鹰道:我听说你去跳崖,身受重伤 白映阳笑道:我没有跳崖,是不慎掉下去的。 叶鹰叹道:我曾去黄花村看你,可你身边不是大少爷陪着,就是大小姐陪着,夫人也在,我就没进去。 白映阳道:你想见我,进来便是,何必怕人瞧见? 叶鹰摇头道:我只想见你,又不想见别人,何况我见到你平安,也就安心了。顿了顿,微笑道:可我还是想跟你说说话,今晚除夕,大少爷一定会把你带回家,我就在窗外等,果然等到你回来了。适才你说要陪夫人守岁,我以为还要在窗外蹲两个时辰,没想到你困倦回房休息,不然我得等到四更天,可有些难受,嘻嘻。 白映阳听他说得轻描淡写,但一张脸蛋早冻得通红,手掌也是冷冰冰的,不禁颇为感动,忙把他拉进暖阁的被窝之中,柔声道:今夜是除夕,你应当在家中陪爹娘守岁,何必在外头吹冷风。 叶鹰道:我想见你。 白映阳道:我就住在这里,哪儿都不去,几时见不到? 叶鹰笑道:我想陪你一起过年。 白映阳道:你该陪爹娘过年。 叶鹰道:他们有女儿陪着,少我一个不打紧。 白映阳皱眉道:你是他们的儿子 叶鹰笑道:好啦好啦,我不爱听你教训,我晚点回去就是。说着就去吻他。 白映阳忙往后退道:不可! 叶鹰道:为何不可? 白映阳道:这他之前要与张绣元完婚,便想跟叶鹰断了这层关系,可没想到最终张绣元竟嫁与旁人思及此,胸口一阵剧痛。 叶鹰见状趁机将之扑倒,白映阳悲痛难当,如何抗拒?缠缠绵绵,一番云雨。 良久后,叶鹰伏在白映阳身上道:我适才见你睡梦中哭了,是为了什么? 白映阳自然为了张绣元,闻言心头又是一阵绞痛,眼泪流了下来。 叶鹰柔声道:大小姐嫁给表少爷,你心里难过么? 白映阳捂住眼睛道:别提他们 叶鹰道:是吻去他脸上泪水,又温存良久,呢喃道:二少爷,今晚我在这儿陪你罢 白映阳道:你不是说要回家么? 叶鹰黏住他道:我不想回去 白映阳推他道:你爹娘在家等你,乖一些,我给你穿衣。说着取衣衫给他披上。 叶鹰边嘟囔道:外头这么冷,你还让我出去,真狠心! 白映阳道:你家离这儿不远,赶快回去,家里暖洋洋的。 叶鹰道:我不回去,我去会盟武馆 白映阳怒道:回家去! 叶鹰一撇嘴,磨磨蹭蹭走到窗边道:我明晚再来看你。 白映阳笑道:你见不得人么,何必晚上来。 叶鹰道:我亲你一下再走。 白映阳忙把脸别开,但叶鹰还是将他硬扯入怀,白映阳力气远不及他,无法挣脱,被吻了许久,直至泽芝来敲门才放开,叶鹰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泽芝进来见窗户没关牢,走去关上道:二少爷,阿丁醒了。 白映阳道:醒了就好,他身子如何? 泽芝道:他只醒来了一下,又晕倒了。 白映阳道:他身受重伤,一会清醒一会昏迷的,你好好照顾他。 泽芝道:是。又道:阿丁叫我来跟二少爷说一件事。 白映阳边喝茶边道:是什么? 泽芝道:宁王要造反。 白映阳一口茶喷了出来,瞪眼道:你说什么? 泽芝道:不是我说的,是阿丁说的。 白映阳皱眉道:他怎么说的? 泽芝道:他一醒来就激动得很,很用力地抓住我的手,把我抓得痛极了,还大声道:快告诉白公子宁王要造反!赶紧通知皇上阻止起兵否则老百姓就遭殃啦! 白映阳忙道:他还说什么? 泽芝道:他道:你听清楚了没有? 白映阳叹了口气,耐心道:那你如何回答他? 泽芝道:我道:听清楚了。 白映阳道:然后呢? 泽芝道:然后他松了一口气,交给我一块牌子,就又晕倒了。 白映阳道:什么牌子? 泽芝自怀中取出一块金色令牌,递到他面前。 白映阳接过一看,令牌雕琢精细,上面刻有宁王府三个字。 没多久,张夫人就来叫白映阳了,一家人一起辞虎迎兔,辞旧迎新,这一晚阿丁没再醒转,待到清晨,白映阳才把此事告知张恶虎。 张恶虎道:他虽无性命之忧,但伤势仍十分严重,之所以突然醒来,多半是惦记这件事。 白映阳道:那该如何是好?他给的那块令牌,不知是真是假。 张恶虎道:他没那么大胆子,敢冒刻宁王府的令牌。 白映阳道:我们要上报朝廷么? 张恶虎道:皇帝二弟就在杭州过年,事关重大,我得亲自去找他,把事情说与他知晓。 白映阳膛目结舌道:他过年没回家? 张恶虎哼道:过年不回家的人又不止他一个。他所说的,自然是孟翠桥。 又等了两日,阿丁仍旧昏迷,张恶虎当下把县衙事务交由阿戊吴诺打理,收拾包袱,就要和白映阳启程去杭州,并告知母亲。 张夫人不知他们去杭州所为何事,说道:小白羊还未完全康复,他不去罢。 张恶虎看向白映阳,白映阳笑道:是我想去游西湖。 张夫人蹙眉道:天气这么冷,去甚西湖?转念一想:他多半还在气阿绣和福儿,说是去西湖,只因不想在家与他们碰面,也罢,让他外出散散心,总好过在家中闷闷不乐。对儿子道:你可好生照顾小白羊。又把菡萏和雄红叫来,让他们跟去服侍。 孟莲蓬道:奶奶,我也想去! 张夫人拉着他道:莲儿别去,跟奶奶在家过年。 孟莲蓬急道:我没去过西湖,我想去看看! 张夫人笑道:你想去西湖,等过完年,奶奶再带你去,好不好?大过年的,两个儿子都不在,她可舍不得孙子也出门。 孟莲蓬只好依从,但要大老虎爹买有趣的玩意儿回来送他。 第100章 雪莲花 四人坐马车驶离孟府,才在街角转了个弯,赶马的雄红就兴高采烈道:芙蕖! 白映阳在车中听闻,掀开车帘,果然看见叶鹰正坐马车上笑眯眯。 菡萏大喜道:你也来啦!拉着他的手,甚是亲密。 张恶虎道:你怎地来了? 叶鹰道:我听说你们要去杭州,我从没去过,想随你们一道去瞧瞧。 菡萏笑道:你跟叶伯伯、叶伯母说了吗? 叶鹰道:说了。 白映阳半点不信,去杭州是他今朝才跟母亲提起的,从说完到备好衣物马车,前后不过两刻钟,叶鹰泰半是经过门口,见家丁收拾马车,顺口打听到的,怎来得及回家通知家人,说道:你肯定没跟家人说。 叶鹰道:我是跟武馆的人说了,晚上爹娘见不到我,自去武馆问问便知。 白映阳不悦,吩咐雄红调转马车,先去趟叶家。 叶家在城东星银坊,离东林坊虽不甚远,巨蛟祸害张府时,却幸未被波及,今日是初三,坊间家家户户大门敞开,一大群小孩儿聚在一起奔跑嬉戏,点烟火、烧炮仗,好不热闹! 叶鹰三个妹子:叶鹊、叶鹃、叶鹛也在其中,她们见到哥哥回来,十分高兴,年龄较小的叶鹃、叶鹛扑进他怀里撒娇,年龄最大的叶鹊则兴冲冲奔回家,欢声道:爹爹、娘娘,哥哥回来啦! 叶鹰把四人请进门,见院子除了家中四名丫鬟小厮:小香、小巧和添福、添寿,还有一名清雅的翠衫美少年,丫鬟小厮见大少爷回来,都笑着问好,翠衫美少年则是微微一笑道:鹰儿,我来了。 叶鹰见到他显然很是意外,问道:你怎么在此? 叶鹃和叶鹛笑道:小濂哥哥今朝来的! 翠衫美少年道:我有话对你说。 菡萏看了看翠衫美少年,奔上前挽住他笑道:我认得你,你是雪莲哥哥。 翠衫美少年笑道:菡萏,许久不见。一转脸对上张恶虎,不由眼前一亮,抱拳道:这位壮士,莫非你便是梅龙县的斩蛟英雄张恶虎张大侠? 张恶虎还是头一次听人家叫自己大侠,笑道:大侠不敢当,在下正是张二虎。 翠衫美少年大喜道:在下薛濂,久闻张大侠斩蛟龙事迹,很是神往,今日得见,果然相貌堂堂,英武不凡,真是一条好汉!说着更热情地跟他握手。 叶鹛格格娇笑,对叶鹃道:恶虎会吃人,凶得很,哪里英武不凡?小濂哥哥眼睛瞎了。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81) 叶鹰正抱着她们,闻言斥道:不许说这种没礼貌的话! 叶鹛忙抱住哥哥脖子,在他颈后悄悄伸舌头。 白映阳看薛濂和叶鹰差不多年纪,肌如皎月,目似朗星,剑眉薄唇,英气逼人,只身形略有些微胖,又听到他如此夸赞张恶虎,心中喜道:这人真有眼光! 叶鹰对薛濂道:你怎地这样胖了,是过年吃太多吗? 薛濂嗔道:别胡说! 这时,叶鹊拉着父母自内堂走出来,叶父叶母见到儿子非常高兴,拉他的手问寒问暖,还给红包。 白映阳见状暗道:他爹娘怎么初三才给红包,莫非除夕那晚,芙蕖当真没回家? 叶鹰对父母道:我要去一趟杭州。 叶母急道:大过年的,别人都往家赶,你怎反倒去外头? 叶鹰笑道:只去几日,我给你带些杭州丝绸,给爹爹带西湖龙井。 叶母道:我不要丝绸,只要你在家陪我吃团圆饭。 叶鹰道:鹊儿、鹃儿、鹛儿都在家,有她们陪你吃饭就行了。说完更不理会父母抗议,拉了菡萏,招呼大伙出门。 菡萏道:咦,伯母还没答应呢。 叶鹰道:别管她。 白映阳见叶鹰自顾自走,且待父母颇冷淡,实在不好,当即走至叶父叶母跟前道:伯父伯母,芙鹰儿跟我们去杭州,几日就回,请不必担心。 叶父道:还请二少爷多照顾鹰儿 叶母对白映阳心怀怨恨,恶狠狠地瞪他一眼,一声不吭转回屋内。 叶父见状大急,扯住儿子道:你娘娘生气了,别走! 叶鹰甩了几下没甩脱,怒道:放开! 叶父哪里肯放,他腿有残疾,站都站不稳,却死活拽着儿子不让走。 薛濂劝道:你去看看伯母吧。 叶鹰哼一声,并不理会。 白映阳急道:快去! 叶鹰皱眉道:真麻烦!但他还是肯听白映阳话的,进屋去见母亲。 过得良久,叶母的声音在屋中道:路上小心 叶鹰这才走出来,牵了菡萏道:咱们走吧。 薛濂忙道:我有话对你说! 叶鹰道:迟些再说吧。 薛濂见他眼光一直看着白映阳,暗暗摇头,叹道:好吧,我先去青梅煮酒客栈住下,你回来后,自来找我。 叶鹰还没答应,叶父先笑道:大过年的,住甚客栈?家里还有空房,一会让小香小巧收拾干净便能住了,你叶伯母煮了年糕,叫你进去吃呢。边说边把薛濂拉进屋去。 过去菡萏和叶鹰在白虎阁一同侍候两位少爷,同住一屋,感情颇深厚,如今坐在马车上,咭咭格格有说不完的话,雄红听他们说得热闹,不时探头进来插一两句嘴。 白映阳道:雄红,你赶车可要看路。 雄红忙道:是。 张恶虎不想听小鬼们胡吹海侃,钻出马车道:你进去,我来赶车。 雄红道:怎能让大少爷赶车 张恶虎道:我闷得紧,要出来透气,你进去跟他们玩吧。 雄红大喜,当即钻进马车专心侃大山,这下马车内更是热闹得如同放鞭炮。 白映阳道:芙蕖,那位薛濂是什么人? 叶鹰道:鹰王堡的堡主。 白映阳道:鹰王堡是姑苏城外那座城堡么? 叶鹰道:正是。 白映阳:他既是堡主,就是鹰王了,你怎么认识他的? 叶鹰道:几月前我去姑苏玩,途经鹰王堡,偶然遇上的。 白映阳笑道:他人真好。 叶鹰一怔道:你只见了一面,便瞧得出来? 菡萏笑格格道:芙蕖你糊涂了,哪儿用瞧,二少爷只需听,就知道了。 叶鹰道:怎么? 菡萏笑道:凭他是谁,只要赞大少爷好,二少爷瞧都不用瞧,都觉得那人大大的好。 叶鹰和雄红一怔,随即齐声大笑。 白映阳啐菡萏一口,钻出马车,与张恶虎并排坐在一起,这下真是少爷给下人赶马车了。 隔日清晨,马车到达杭州城,吃过早饭,菡萏就嚷嚷着要去西湖断桥、雷峰塔。 张恶虎道:我们还有事要办。 菡萏扯他道:大少爷,去嘛去嘛,我想去看白蛇。 张恶虎一听白蛇,就想到白卯奴,一想到白卯奴,就想起孟翠桥,一想起孟翠桥,气就不打一处来,顿时怒发冲冠,大骂道:整日就知道玩玩玩,玩你个头! 菡萏向来得大少爷疼爱,何曾被这般凶恶骂过,吓得一愣,眼圈儿顿时红了。 白映阳忙道:菡萏,等我们找到皇帝,办完正事,再带你去便了。 菡萏撅嘴道:皇帝来杭州就是为了玩耍,他肯定也去西湖了。 白映阳大皱眉头,心想连菡萏都知那荒唐皇帝整日价只知吃喝玩乐。 还真不幸被菡萏言中,马车走至断桥附近,大老远听见吆五喝六的划拳声,中间似乎就夹杂有正德的声音,五人都不用找,一抬头,果见到那荒唐皇帝在酒楼二层之上,与一群大汉猜枚,已喝得颠三倒四。 白映阳摇摇头道:真不像话! 五人上得酒楼,见众大汉都已伏在桌上不省人事,正德一人却仍在灌黄汤。 白映阳眉头一皱,叫道:皇帝二哥。 正德一呆,待见到是结义兄弟来到,大喜不已,扑上去抱起白映阳,在他脸蛋用力亲了一下,笑道:我可爱的弟弟,做哥哥的想死你啦咦,你怎么变得这般轻,肯定是不吃东西,对不对?把他放坐在大腿上,撕下一条烧鸡腿,就往他嘴巴塞去,却因醉眼朦胧,鸡腿塞在面颊上。 白映阳被弄得满脸油腻腻,急道:我不吃呜 菡萏、叶鹰、雄红三人见了,忍不住好笑。 正德又拿酒去喂白映阳道:喝一口。 张恶虎拦住道:他身上有伤,不能喝酒。 正德道:哪儿受伤了? 张恶虎道:他不慎从山崖掉下去,身上骨头断了几根,幸好卡在树上,才保住性命。 正德大惊失色,忙道:怎么失足?小白羊去山崖作甚? 白映阳边擦脸边道:我去查案子。 正德早把他当亲弟弟看待,非常关心,扯着衣衫要去看他伤势。 白映阳道:我的伤早愈合了,现在缠着布带,你看不见的。 正德道:你掉下山崖,大哥怎么没拉住? 白映阳道:我一个人去的。 正德大怒,冲张恶虎喝道:你怎么没跟在小白羊身边? 张恶虎一直对白映阳坠崖险丧命之事内疚不已,面对质问,无言以对。 白映阳忙道:大哥原本不让我去的,是我不听话,夜里趁他睡着了,偷偷跑去,大哥也不知道。拉正德手笑道:我这次来杭州,是专程找你的。 正德大喜道:小白羊惦记二哥,二哥好喜欢!又乱亲了一通,这才问道:你怎知我在西湖? 白映阳笑道:我原想去杭州最大的青楼找你,路经此处,听见你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倒不是事先知道你在西湖。 正德道:凤姐儿跟着我呢,哪儿能去青楼啊。 菡萏忍不住道:皇上也怕老婆? 正德正色道:老婆都是母老虎,不讲道理的,凶极了。 菡萏道:我们家大小姐不凶的。 白映阳听说张绣元,神色便黯淡下来。 正德道:当闺女时不凶,成了婚就凶了。 菡萏道:我们家大少夫人也很和气。 张恶虎听说孟翠桥,神色也黯淡下来。 正德笑道:那是你们家大少爷厉害,镇得住她。复对白映阳道:过几日我就要回京城了,小白羊,你跟我去吗?我有一座豹房,里面养有豹子、大象、老鹰、蟒蛇你想不想看? 白映阳道:有没有老虎? 正德笑道:有一头云南白老虎,全身雪白,漂亮得很,你跟我去,我带你骑了在宫里跑,可威风了! 白映阳心动不已,对张恶虎道:等办完正事,咱们去京城玩罢。 张恶虎道:好。 正德道:办甚正事? 白映阳道:今次我们来找你,正为了这个。当下把阿丁身受重伤,带回宁王可能要谋反的消息说了,又把令牌拿出来给他看。 正德喜道:这确是宁王府的令牌,看来他是造反无疑! 雄红奇道:咦,皇上,宁王造反,你为何这样高兴? 正德一怔,忙怒道:我哪儿高兴了?一拍桌子道:呔,宁王好大的胆子,竟敢造反,我这就去拿他! 白映阳道:别急,还不能确定是否真反,倘若阿丁弄错,可别冤枉了他。 正德道:不打紧,拿了他审问,便知分晓。 白映阳忙道:万万不可,大张旗鼓找他,若真有反意,他自会疑心阴谋败露,到时逼得他起兵,天下百姓就遭殃了! 张恶虎点头道:对。 正德道:那怎么办? 白映阳笑道:我来时已想好一个法子,皇帝二哥,你派几名本领高强的锦衣卫,去南昌探查一番,看宁王是否真要谋反,若无当然最好,若有,锦衣卫就把他一人擒住,届时反贼群龙无首,多半不敢轻举妄动。 正德暗忖:这般干,还有我出场的份么?不过大哥和三弟明显都不同意打仗,正觉无趣,心中陡生一计,喜道:小白羊的法子好,就按你说的办! 叶鹰见正德神色古怪,附在白映阳耳边悄声道:我瞧皇帝心中多半另有盘算。 第101章 紫衣人 当夜,正德领张恶虎一行人回馆驿,当面点了五名武艺最好的锦衣卫,命他们去南昌暗中调查宁王,瞧他是否有逆反之心,如有,就把他一家子全部拿下。 白映阳见他按自己的想法行事,暗忖:看来是芙蕖多心罢了。 锦衣卫领命去后,正德道:大哥,小白羊,咱去一趟金陵吧。 张恶虎道:去金陵作甚? 正德道:锦衣卫调查完,会到金陵与我汇报。 白映阳笑道:我们不去了。 正德道:为何? 白映阳道:我答允菡萏,办完事要带他去西湖游玩。 正德道:咱今儿个不是已在西湖边上喝酒了么? 白映阳笑道:我答应带他去雷峰塔。 正德对菡萏道:雷峰塔里只有和尚,没有白蛇,没啥好玩的。你去过苏州吗? 菡萏点头道:大少爷带我去过。 正德笑道:这就对了,正所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杭州跟苏州差不多,只要去过苏州,等于也去过杭州。 菡萏张大了嘴,这句似是而非的话,把他听得将信将疑。 正德道:你去过金陵么? 菡萏道:没有。 正德道:金陵有四十景,你知道么? 菡萏惊讶道:有这么多? 正德笑道:是啊,等你游览完这些景色,再随二少爷一道去北京,到紫禁城逛宫后苑,你喜不喜欢? 菡萏给说得很是心动,转头看着白映阳。 白映阳笑道:这样吧,咱们先去金陵,再去北京,回家时我再带你来杭州。 菡萏大喜,但心中暗自奇怪:皇上为何不让锦衣卫来杭州汇报? 翌日一早,五人就随正德车队,浩浩荡荡前往南京,原本想乘机好好游玩一场,却没料到金陵四十景,连一景都没来得及逛,邸报就传来宁王自封顺德皇帝,起兵作乱的消息。 白映阳急道:难道锦衣卫泄漏行踪,被宁王察觉了? 正德叹道:想必是的。 张恶虎皱眉道:锦衣卫办事谨慎隐秘,怎会如此轻易便泄露行踪? 正德吞吞吐吐道:想必想必啊是了!阿丁必定是被宁王的人打伤的!阿丁识破宁王造反大计,宁王欲杀人灭口,结果被他逃脱,宁王怕阿丁向朝廷揭发他造反阴谋,干脆起兵了! 这般说也合情合理,众人都信以为真,只叶鹰一人在旁冷笑。 既然确定宁军造反,接下来的日子里,正德兴致勃勃地调兵遣将,自称威武大将军朱寿,脸上总是一副热切盼望宁王早日杀至南京的司马昭之心。 眼看正德兴高采烈盼宁王,白映阳满腹疑窦道:莫非真如芙蕖所言,是皇帝二哥设计逼宁王造反? 叶鹰见他生疑,嘿嘿笑道:这皇帝好玩乐,巴不得天下大乱,宁王若不造反,他还有得玩么?说不定宁王还只是密谋中,尚未确定何时动手,是皇帝暗中使人去恐吓,把宁王吓得不得不提前发兵。 菡萏和雄红听说要打仗,焦急地跑来问道:宁王若是打到梅龙县可怎么办?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82) 叶鹰道:梅龙县不是必争之地,宁王不会去那儿。 二人松了口气,又问:哪儿才是必争之地? 叶鹰道:南京。 南京又名金陵,是大明留都,宁王若攻下并在此登基称帝,占据优势,就能与北京谈判。 菡萏奇道:咦,皇上在杭州时就说要来南京,难道他当时已知宁王会谋反么? 白映阳在旁听得面色铁青,心道:阿丁知悉宁王意图谋反,冒着危险逃回来报信,差点送了性命,自是不愿百姓受战乱之苦,没想到皇帝二哥竟为好玩,主动挑起战争!无怪他定要来南京,什么等锦衣卫汇报,其实是来为打仗做准备的! 当初正德主动助张恶虎斩蛟龙,巨蛟袭击张府时,他又带军队赶来支援,毫不畏惧,白映阳一直把他当成大英雄、大豪杰、大侠士般崇拜,万没料到,他竟是个图一时好玩,就置百姓死活于不顾的昏君! 此刻士兵来报:城外来了一大批人,要求进城见守城将帅。 众人往城楼下张望,见来人是皇甫锯皇甫仁父子、武馆众弟子、甲乙丙己庚辛壬癸还有其余众多梅龙县的豪杰壮士。 菡萏喜道:他们定是来助皇上打宁王的! 正德命人打开城门。 梅龙县众人大多认得皇帝,上到城楼见他在此,一起口称:皇上。 正德哈哈大笑道:我如今是威武大将军朱寿,你们叫我朱将军吧! 上回端午杀巨蛟,梅龙县不少人都见识过这皇帝贪玩胡闹,对他自封威武大将军之事也有所耳闻,如今这般要求,倒不稀奇,便一起笑道:朱将军。 正德得意洋洋,作仰天长笑状道:待将叛军拿下,我朕封你们做大官!皇帝通常只在正式场合,才会自称朕,例如上朝、祭天等,平日里多数还是自称我,而今正德思忖封官是正经事,于是便称朕了。 众人笑道:皇上,大过年的,你不在皇宫,怎么跑来这儿跟宁王打仗? 正德笑道:打仗还分甚过年不过年! 众人道:你在这儿,朝中大事谁来管? 正德道:自有内阁处理,不打紧。又笑道:嘿嘿,想当年我在关外跟鞑靼打仗,号称百战百胜的蒙古王子还不是败在我手上,区区宁王,我一根手指头就捏死了他,哈哈哈! 皇帝笑,众人也跟着一起笑。 白映阳走去向皇甫锯打招呼道:皇甫馆主好。 皇甫锯喜道:你不是小白羊么,怎么在此? 武馆众人笑道:馆主,你怎么这样叫白师爷。 皇甫锯瞪眼道:张大人不也这般叫他么? 武馆众人笑道:你又不是张大人。 皇甫锯怒道:住口,真啰嗦! 白映阳笑道:怎么叫都不打紧。又道:二公子没来么? 皇甫锯道:义儿在家中照顾老弱妇孺。一转眼见到叶鹰,喜得道:鹰儿,你不是去了杭州么,怎么也在这儿你突然告假不来武馆,礼儿天天想念你你答不答允娶她做老婆? 众人没料到他这关头还要提婚事,均想这馆主想女婿想疯了,个个肚里好笑。 叶鹰更是尴尬,陪笑道:馆主,这件事迟些再说罢 皇甫锯抓住他双臂道:早说迟说还不是一样要说!你乖,说好,就一个字。 皇甫仁急道:爹爹,你别这样 皇甫锯怒道:你走开,别乱插嘴,鹰儿马上就要答应了! 武馆众人一起笑道:是啊,叶师傅快答应吧,不然馆主总惦记,一天念叨三、四十回。 这时人群中走出一着海蓝色裘衣的少年,他道:师父上回不是说不想太早成婚吗?前几日师公也说要退婚 皇甫锯大怒道:退甚婚?老鸣说的是放屁话!你个小孩儿家,别多管闲事! 武馆众人笑道:馆主,你怎地骂叶伯父。 叶鹰笑着对裘衣少年道:小凤凰,你也来了!伸臂去抱他,以此摆脱皇甫锯。 裘衣少年道:师父,我好想你!跟着眼眶一红,居然哭了。 皇甫锯怒道:你师父又不是去天涯海角,从此见不到,有甚好哭的?男子汉不许哭! 裘衣少年这才止住哭声,双手揉眼拭泪,仍不住抽鼻子。 叶鹰把他领到白映阳面前,介绍道:他是我在武馆收的其中一个弟子,叫凤天雅。 裘衣少年凤天雅约十三、四岁,年纪只比叶鹰小一点,身高却还不到叶鹰胸口,一双漂亮的丹凤眼闪着泪花,格外惹人怜。 武馆大多弟子并未拜叶鹰为师的,只称呼他为师傅或叶武师,凤天雅是磕过头、敬过茶、行过拜师礼的,正式入了叶鹰门下,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因此他要尊称叶鹰为师父。 白映阳见他抱住叶鹰手臂,双目直瞪着自己,眼中似含有怨气,叶鹰叫他打招呼,他不情不愿地叫了声:你好 那之后,南京城每日都络绎不绝有来自四面八方的侠客,其中包括叶鹰那位叫薛濂的朋友,他带来了鹰王堡的大队人马,这些人都是知悉宁王谋反,特地赶来南京支援。 白映阳心想:倘若他们得知这场战争是皇帝二哥故意挑起,又该作何感想?这个内情他连张恶虎也没敢说,生怕他大怒之下,把正德打一顿,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一日,宁军压境,兵临城下,城上群雄见宁王军队之中,居然也有不少江湖人士,实在大出意料。 正德站在城垛上,叉着腰道:此前祖王叔曾向朝廷申报,要成立一支卫队,看来是借机招募武林人士,为己所用。 白映阳道:你站那么高,当心他们用箭把你射下来。 正德笑道:我的铠甲刀枪不入,区区弓箭岂能奈何?但说完还是退了下来。 白映阳道:去年大哥成婚,宁王派人送来大礼,我还奇怪,大哥与他不过在万里留香有一面之缘罢了,怎么会送如此厚礼?如今想来,多半他是见识到大哥武艺了得,想收为己用,送礼是要收买大哥。 正德笑道:嘿嘿,他却没料到大哥和我拜了把子,怎可能还会再帮他! 白映阳冷冷道:就算没拜把子,大哥也断不会帮这种祸国殃民的奸贼作乱。 叶鹰和薛濂走到城的另一边,说了好一会话,薛濂忽道:你瞧,这些武林人士居然也像正规军队般排列布阵,难道宁王竟能把江湖草莽训练成军队? 这时,旁边一人指住城下,对薛濂道:鹰王你看,那是飞霞仙人! 群雄顺他手指看去,但见宁军营前有五员大将,作一字形排开,正中央的是一位身披银裳,乌发束半,肌肤白皙,眼神冷傲的绝美佳人。 有几人拍手笑道:好漂亮的大美女! 另一些人忽而捧腹大笑,薛濂也笑道:飞霞仙人是男的。 那几人大吃一惊,膛目结舌道:这般美人儿,竟是男子? 有一人笑道:瞧那胳臂细的,能拿得动剑么? 另一人道:可别看他生得像女子,就存小觑之心,他可是降仙楼的楼主。 先一人道:什么是降仙楼? 后一人道:江西宁都县翠微峰降仙楼主飞霞仙人昆乾玉,你没听说过么? 先一人道:这么长?没听说过。 后一人嗤笑道:孤陋寡闻! 先一人呸道:谁像你那么八卦,专好打听无聊事! 又有一人道:飞霞仙人右边的那个和尚,是不是梅岭的翠岩禅师? 再有一人道:正是,他左边的是庐山派掌门曲中直,还有三百派掌门高聘。 还有一人道:那翠岩禅师右边的紫衣人又是谁? 群雄看去,见那人一袭紫色斗篷遮挡着脸面,骑在一匹高大的黑马之上,大冷天气,居然拿一柄金色芭蕉扇在那儿轻轻扇风。 薛濂道:戴着斗篷帽,看不见脸,多半也是某个帮派的头目。 第102章 阵前交锋 正讨论不定,只见宁军那五员大将左右分开,一骑自后方营地缓缓行出,马上之人身覆红披,金冠金甲金靴,手持三尖缨枪,双目炯炯,魁梧挺拔,正是宁王朱宸濠。 正德见他出来,又跳上城垛,居高临下指住道:祖王叔,大过年的,你不在南昌享受,跑到南京折腾个什么劲儿,明儿就是上元节了,你的士兵难道不想回家吃汤圆么? 宁王哼道:无道昏君,贪淫好色,不理朝政,整日价到处寻欢作乐,我大明有你这种皇帝,祸国殃民,实在悲哀!说完,身后五座井阑齐刷刷飞出十箭,朝正德射去。 群雄惊道:皇上小心! 正德忙跳下城垛,毕竟迟了一步,手臂被一支箭划中,鲜血飞洒而出。 白映阳急去拉他手看,所幸只是皮外伤,顿足道:叫你别站那么高,偏偏不听! 这几日正德察觉小白羊识破自己的挑战诡计,态度变得冷淡,颇悒悒不乐,此时见他依然关心自己,精神为之一震,喜道:皮外伤,不打紧的!喝令甲乙丙三人道:赶快把小白羊和小鬼们带下城去! 甲乙丙领命,拉着白映阳、菡萏、雄红等不会武功之人,又搀又扶,下城楼避战。 随着宁王高声大叫:上云梯!十余架云梯轱辘辘推至城墙,一波波身着厚盔甲,手持盾牌的宁兵飞身上梯子,一纵一跃间,轻松攀城楼,把云梯死死钉在城墙上。 正德道:会轻功就能轻易攻破城池么。命矢石伺候。 弓箭射不入厚厚的盔甲,巨石砸下,宁兵只轻轻一跃就避了开去,偶有被砸中,立刻又有第二波、第三波人冲上来。 好在攻城远比守城难,加之明军亦有诸多高手支援,居高临下,一有人越过城垛,立时发掌击毙。 张恶虎站在垛口观望,心想:擒贼先擒王,若能把宁王抓获,宁军不战自败。正待想个法子擒宁王,忽见宁营中飘起的五颜六色数面旗子,有龙有凤,其中一面黑旗子上绘了一头花斑大老虎,虎头上还插有两把钢刀,他不快道:那面旗子是怎么回事? 不知是谁应他一句:好像是屠虎派的旗子。 张恶虎勃然大怒,喝道:哪个乌龟王八蛋,狗胆包天,竟敢建立这种混帐帮派!拿一面盾牌,飞身下城头,穿过宁军队阵,直往宁军营地奔去,他行走若流星,攻城的宁军竟都没瞧见,只一霎间,已到达敌营前方。 宁营前除五员大将外,仍有不少将领,他们正在观战、备战,陡然间,眼前无声无息闪现一条彪形大汉,身裹黑毛大衣,披头散发,满面虬髯,一双锐目凶光毕露!他雄赳赳、气昂昂站在中央,威武挺拔,盛气凌人,众将领见之无不惊惶,高呼道:大伙快保护王爷! 五将中,身披铠甲的是三百派掌门高聘,他喝道:兀那汉子,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张恶虎答非所问道:你们谁是屠虎派的? 此言一出,五将中的紫衣人立时噗哧一声笑出来。 张恶虎怒道:笑什么,莫非你是屠虎派的? 紫衣人不应,他戴着兜帽低着头,张恶虎瞧不见面貌。 人群中有人叫道:休得无礼,这位是我们八仙联盟的盟主,钟离权! 张恶虎道:什么是八仙联盟? 高聘哈哈大笑道:钟离队长,这汉子不知你的八仙联盟啊。 银裳的飞霞仙人昆乾玉淡淡道:不愧是小帮派组成的联盟,一出江西便无人知晓。 五将中的和尚翠岩禅师哼道:说不定一出南昌城就无人知晓了。 三人一唱一和冷嘲热讽,钟离权身后一众人个个怒发冲冠,怒骂道: 你三百派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降仙楼翠微十二虾,只敢在江西逞威风! 臭和尚在翠岩寺挂单,就敢自封禅师! 兀那汉子,你听过三百派、降仙楼、梅岭派吗?这一句是问张恶虎的。 三百山、翠微峰、梅岭均是江西有名的风景胜地,张恶虎自然听过,至于派别,倒也略有耳闻,但此刻阵前敌对,没功夫跟他们瞎扯闲话,哼道:管你们甚三百派、降仙楼,全是反贼,待我把你们收拾了!说罢抬手一掌挥出。 这一掌十分霸凌,掌风一瞬袭至马前,五将大惊,待要避让却不能够,纷纷滚落马鞍,虽没有摔在地面,但其中四将已然狼狈不堪,只有钟离权早有防范,不等掌风扫至,提前跃下马,轻轻巧巧落在地上,姿势很是悠闲。 明军见张恶虎只一招,就把敌方五员大将击坠马,士气大增,在城楼上鼓掌喝彩。 张恶虎突然在宁营前现身,宁军见他相貌凶恶,张牙舞爪,只道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热血莽汉,妄想凭一己之力挑战宁王神威,因此全未放在眼内,待见他掌力惊人,一下子就把己方五员大将逼落马,这才赶忙收起小觑之心,纷纷摇旗呐喊助威。 五将刚站稳,就见张恶虎攻了过来,连忙举兵刃迎敌。 昆乾玉是仙人不是道士,他的兵器是一根雪白马尾拂尘,舞动起来如万丈霓虹,煞是美妙!不过这霓虹却发出嗖嗖之声,犹如利刃。 翠岩禅师使一根禅杖,杖上连环形若九条的毒蛇,金光闪闪,张着嘴吐着长信,很是怕人。 高聘右手拿的是一个金瓜锤,好锤!个头不大,却少说也有三百斤以上,使锤本不难,难就难在他使的是单锤,左手空空无同等重物平衡下,居然舞得七平八稳,可见其膂力惊人!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83) 庐山派曲中直是个白面青年书生,头戴方巾,拿的似是软鞭,实是软剑,张恶虎瞧他剑招章法,只觉颇为眼熟。 钟离权与他们又不相同,张恶虎并未见到他有甚厉害兵刃,只用手中那柄芭蕉扇一招一招缓缓击来,势头甚柔,不见其妙,说是在相斗,倒更像在观战,时不时又插一下手。 五将联合将张恶虎围在中间,相斗良久,双方战成平手。 宁营前的兵士见此人以一敌己方五员大将,居然还战成平手,都惊呆了。 五将也全没料到他神勇至斯,而且越斗,对方显然愈占上风,好在他们五对一,互相配合,张恶虎一时倒也拿不下。 叶鹰和皇甫仁原本在城楼上防御,见此情形,略一商量,齐齐飞身下城,去助张恶虎。 正德也想去,被皇甫锯一把扯住道:皇上,你就别去凑热闹啦! 正德急道:我要亲自捉拿反贼! 薛濂道:你是大将军,该在此间坐镇,你亲上阵,我们听谁号令? 正德自然知道,但在城楼上指挥无法施展拳脚,实在无趣,可皇甫锯和薛濂看着他,不得其便,眼见城下又翻上来两人,双脚齐飞,把二人踢下城去。 张恶虎与五将相斗,本已战成平手,如今又得叶鹰和皇甫仁前来相助,这二人虽不及他,但也是有能耐之人,眼看这下必定立马分出胜负,却不知怎地,又斗了数十回合,以三敌五,依然只是平手。 无论江湖人士还是军中兵将,都敬佩英雄好汉,且张恶虎是独自来挑战,尽管后来加入两人,仍是以少敌多,因此众兵士都站在阵前观战,无一插手,偶见招式妙哉,也不管是敌是友,均鼓掌叫好。 鏖战甚久,叶鹰和皇甫仁心中奇怪道:适才明明战成平手,怎地我们来了,仍旧胜不过? 张恶虎却早已心如明镜,这五将中,昆乾玉、翠岩禅师、高聘、曲中直四将的武功加起来,都及不上钟离权。 别看那钟离权悠哉游哉,叶鹰、皇甫仁一来,他就提高战力,战局全在他掌握之中,既不会败,亦不会胜,至于他为何保存实力不拿下对手,张恶虎一时想不透,但自己若要拿下其余四将,必先打败钟离权,当即凝气一记虎爪,去抓他背心。 这一爪破风而来,钟离权一眼就知厉害,岂敢硬接,甚至不敢左右避让,只得往后倒退数十步,待对方爪风缓了,才还了一招。 他这一退开,四将没人掩护,叶鹰和皇甫仁立刻就把对方制住。 皇甫仁心道:原来是这紫衣人捣鬼,宁王麾下五将只得他厉害,其余皆是脓包,叶兄弟一人足以对付。眼看宁营前除拒马外,仅有十余名士兵防守,宁王就在营中观战,他心中陡生一法,跟叶鹰一合计,悄声对张恶虎道:凭叶兄弟的武功,能与四将战成平手,紫衣人虽厉害,大人必能缠住他,待我冲进宁营,取那宁王首级。 张恶虎道:你武功虽高,独自一人毕竟势单,难敌营中大批军士,你得手后,切不可恋战,只逃走便了。 皇甫仁道:我理会得。 叶鹰很小的时候,张恶虎便看出他是块习武材料,常常带着一起练功,如今虽仍年少,却已得张恶虎真传,不过数招间,果凭一己之力压四将。 皇甫仁见他应付自如,转身发足朝宁营冲去。 双方军士见他独闯宁营,均醒悟:他要刺杀宁王! 皇甫锯看见儿子孤身冲往宁营,吓得脸色发白。 尽管转瞬即察觉,但宁兵去追赶他仍是迟上一步,何况皇甫少馆主只要不见鬼,那便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盖世英豪!他脚步似箭,霎时已欺近营地,一招杨柳吐翠,将营前数十名士兵杀倒在地,手法干净利落。 皇甫仁的武艺是父亲亲自教导,尽得真传,但杨柳吐翠却不是皇甫锯所授,而是他自创的剑法柳叶剪其中一式,耳听身后又来一群追兵,他反手又一招细柳抽丝。 宁兵见他瞬间无声无息既杀倒一大片,哪敢轻率上前。 这边厢明军见他如此神勇,疯狂擂鼓喝彩。 皇甫仁眼看宁王就在前方,纵身欲跃过拒马进入营地,将之斩杀。 便在此时,猛听张恶虎厉声道:皇甫仁,回来!这一声如雷鸣般响彻天际,把阵前所有人惊得全身一震,站立不稳。 皇甫仁也是一惊,他应变奇快,立时止步后退,手中长剑舞作一团剑花,以防偷袭。 张恶虎奔至他身边道:营中有埋伏!这句话刚说完,果见营中涌现无数盔甲兵士,手持弓|弩,瞄准三人。 宁王喝道:放箭! 张恶虎把盾牌背在后背,抓起皇甫仁就往回跑,朝远处的叶鹰挥手道:快走! 叶鹰知张恶虎轻功奇佳,但密如雨点的箭还是有不少射到他背部的盾牌上,而自己不及他,万难躲过,当即顺手抓起距离他最近的翠岩禅师,挡在身前,正巧几箭射来,分别射中翠岩禅师左肩、右臂、小腿,叶鹰冷笑道:大和尚,看来他们想把你一并射死。 翠岩禅师怒不可遏,但他手腕被对方扭住,全身酸软,劲力半点亦使不出。 宁王叫道:当心,那是大师! 宁兵不敢再贸然朝叶鹰射箭,调转长弓,全部转射张恶虎。 叶鹰见大少爷在盾牌挡不到地方中不少箭,忙抓过高聘,就往张恶虎后背掷去。 一通乱箭尽数射在高聘身上,好在他有厚厚的铠甲护身,否则立时就要变成马蜂窝。 宁王急道:停止放箭! 第103章 飞爪 张恶虎看箭不再射来,便放下皇甫仁,三人一路往回跑,把堵在前方的攻城的宁兵一一击杀,奔至城墙云梯之下,一跃就上到云梯中端,顷刻便攀至城垛。 张恶虎瞥见其余云梯上仍有宁军,眼看叶鹰和皇甫仁已平安回到城楼之上,心念一动,复下回地面,凝气在手,发掌击出,但听喀拉、喀拉一阵响,一排排云梯碎裂坍塌,只余一架是他留作退路之用。 城上明军见云梯一一损毁,齐声欢呼道:干得漂亮! 宁军无法攀城墙,围作一圈,长矛剑戟一起往张恶虎招呼。 张恶虎再神勇,毕竟不能以一敌百,毁完云梯就打算返回城楼,却听身后风声嗖嗖,一回首,一支火箭自后方射来,快如闪电!他不及细想,连忙避让,火箭自他脸旁擦过,点着他头发,顿时燃起熊熊烈火。 射箭的是宁王手下第一大将楚禁,他远远望见张恶虎徒手就能把云梯击毁,力气之大,远胜高聘,即取过弓箭,箭上绑油包,对准射去,原拟把张恶虎烧死,不料竟给躲开了。 火箭射在云梯上,油包一散开,火势沿着油路蔓延,火光冲天,云梯一下子烧成两截,张恶虎随断开的半截云梯坠落城下。 叶鹰见张恶虎掉入一大群宁兵中,大惊失色道:大少爷一人如何对付得这许多!不及细想,跳下城去相助张恶虎,皇甫仁见状也复跳下来。 武馆众人自当相随,群雄见了,纷纷跃下。 会盟武馆来的人着实不少,但无论是武师还是弟子,习武多为强身健体,皇甫仁平素又不许他们仗武争强,因此虽然武艺高强,临敌经验却半点没有,好在宁军派来攻城的亦非绝顶高手,双方杀在一起,倒也不分上下。 鹰王堡的人却个个是好手:嵇舞、江缓媛、太史长弓、陶风、陶火、陶山、令狐制先等,皆是薛濂下属,有的使剑、有的使刀、有的使长弓、有的使枪戟、有的使棍棒、有的使铁扇、有的使流星锤还有其余江湖豪杰,武功各异,对付宁军犹如车碾螳臂。 叶鹰正杀得兴起,忽见薛濂也在人群中,忙冲过去拉他道:你为何也下来了? 薛濂道:我来杀敌 叶鹰打断道:你如今这般身子,不宜杀敌。 薛濂一怔,转念一想不错,但云梯尽毁,绳梯烧无,他无法回到城楼之上,便在这时,一宁兵朝扑来,在他背上砍了一刀,血流如注。 叶鹰大怒,手一伸,一掌插入对方左侧胸膛。 那宁兵盔甲碎裂,叶鹰手臂自其后背穿出,手中还血淋淋拿有一物,竟是那兵的心脏。 皇甫仁就在不远处,见叶鹰仅凭手劲就能击碎敌人盔甲,赞叹固然有,但心中仍暗暗摇头道:他小小年纪,下手恁地狠辣。 叶鹰的本领全是张恶虎所授,按说张恶虎的掌力只有比他更猛更烈,可此时,张恶虎的双掌却柔柔软软,轻轻拂在宁兵身上,也不见有甚动静,那宁兵却即刻倒地,连扭都不扭,就此毙命。 双方见者无不骇然,各忖:他这掌若向我拂来,我可万万抵御不住! 原来自孟翠桥走后,张恶虎对他思念已极,每日里借酒消愁,喝得半醉半醒之际,眼神朦胧,似乎见到孟翠桥笑吟吟站在面前,翩然起舞。 他迷蒙中跟着一起舞,久而久之,竟无意中创出一套掌法。 孟翠桥的舞蹈姿势优美,多为轻柔飘逸,张恶虎的内力却至刚至猛,因此他在使招式时,表面上柔柔软软,却是用极强的力道迅速拂在敌人要害处,令对方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便即送命。 此时,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响起,远处,楚禁带领数百名宁兵,携钟离权、曲中直一同杀将过来,楚禁喝道:大伙一起,先把那凶汉剁碎再说! 宁兵领命,一起朝张恶虎冲来。 云梯已毁,宁兵无法攀爬进攻,明军也不必担心他们攻城,但城下有己方人在,却也不敢再放矢石。 宁军的士兵是江湖人士,明军这边也有武林好手,可远不及宁军多,群雄杀得十分吃力!眼见城下一团混战,城上之人束手无策,不禁暗暗发愁。 张恶虎心想还是得把领头的大将杀了再说,自地上捡一枚石子,对准楚禁脑门打将去。 眼看就要把他打得脑裂而亡,斜地里飞出一个飞爪,挡在楚禁前额,当的一声,把石子弹开,救下楚禁,张恶虎一看,见使飞爪的是钟离权。 钟离权叫道:保护将军! 宁军闻言,不少人都跑去围在楚禁身周。 张恶虎冷哼一声,却不再攻击楚禁。 钟离权把飞爪收回,铁锁缠在臂膀,冲至张恶虎身前,芭蕉扇朝他右首击去。 张恶虎大吃一惊,慌得连忙招架。 宁兵举着兵器,本想一拥而上剁碎张恶虎,但见钟离权与之相斗,飞爪舞得虎虎生风,笼罩在己与敌身周,旁人一时难以靠近。 正德在城上看群雄在下方打作一团,拿绳梯又被远处射来的火箭烧毁,若开城门放人进来,又恐宁军跟着冲杀而入,正不知该当如何,忽见一个飞爪自下往上,飞上城楼,卡在垛口处。 正德还道钟离权要攀上来,跑去一看,原来是张恶虎,大喜,想必是他已夺下钟离权飞爪,抛上来的。 飞爪尾端坠着铁索,火箭烧不着它,群雄边打边攀,顺着铁索全都回到城楼之上。 明兵见己方人都已上来,纷纷搬柴油往下浇,放火把宁军烧得哇哇大叫。 张恶虎见状大惊,几巴掌把浇油的人都打翻,伸长脖子直往城下张望。 楚禁见云梯遭破坏,己方人马伤亡惨重,张恶虎也没杀死,无法再进攻,只好收兵回营。 我方旗开得胜,明军在城楼上欢呼雀跃。 白映阳、菡萏等一直在城楼下等待,听闻胜利号角,欢喜地奔上城楼见张恶虎,却看到他站在那里,臂上、腿上插满断箭,头发胡子也烧焦一大片,顿时魂不附体。 好在张恶虎背了盾牌,身上没中箭,手脚的箭未伤及筋骨。 白映阳和菡萏忙给他拔箭敷药,白映阳心疼无比,眼泪直流,恨不得代他受伤才好,心中更气故意挑起战争的正德。 其余人皆有不同程度损伤,皇甫锯也给箭射中了胸膛,大夫给他检查,没中心脏,无性命之忧,皇甫仁和武馆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正德命人为群雄安排住所,自领张恶虎、皇甫仁等住进兵部尚书马梁坚府中,晚上又设宴与群雄欢饮。 皇甫锯因身上有伤,儿子不许他喝酒,他急得央求道:只喝一点儿,好不好? 皇甫仁哪会理他,当作不闻,连鱼肉荤腥也端走不让吃。 皇甫锯嚼着淡而无味的菜叶,心中嘀咕:早知就不带他来了。不过刚才儿子孤身闯宁营,把他吓了半死,同时又因儿子的英勇而骄傲,于是这回就乖乖听儿子的话。 张恶虎也是受伤不轻,白映阳也不让他喝酒,但他今天倒不想喝酒,吃完饭就自回房了。 正德只道他累了,叮嘱好好休息,却扯住白映阳不放。 白映阳道:我去伺候老虎 正德道:大哥是去休息,哪儿用得着你伺候?再说,你每日都跟大哥一起,每日都伺候他,如今二哥在了,你不用伺候我么? 白映阳道:那倒不是 正德笑道:不是就好,乖,过来陪二哥喝酒。 白映阳无奈,只好坐下来陪他喝。 正德有些微醺,搂着白映阳道:小白羊你还生二哥的气么? 白映阳看了他一眼,沉默不语。 正德道:我知你为何事生气,这几日你都不睬我,我跟你说话,你也总是冷冰冰 白映阳道:你是皇帝,又是我结义兄长,我不好骂你,但有些事我瞧着不痛快,不想装模作样讨好你。 正德叹道:今儿个在阵前,我见了这等惨况心中很是后悔,你气我也是应该 第104章 补药鸡汤 待正德醉得东倒西歪,去抓别人对灌时,白映阳才悄悄溜走,他先去找药房大夫抓一些对伤口好的补药,又去东厨捉一只鸡,这才回到别院。 这所别院是正德特地安排给张恶虎五人居住的,名为雨花苑,苑中的路径全用五彩雨花石铺成,斑斓缤纷,煞是奢华!此时,叶鹰正坐在院中凉亭沉思,见白映阳回来,迎上去道:怎么有只鸡? 白映阳扬扬手中药材道:我去药房拿了补药,给老虎炖鸡汤喝。 叶鹰接过他手中药材,拿进厨房道:适才我也在大厅,见你离开,我也回来了,在这儿等半日,你去拿药怎么去这许久?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84) 白映阳笑道:药房大夫甚是健谈,我与他说了一会儿话。 叶鹰道:炖鸡汤有我的份吗? 白映阳道:你受伤了吗? 叶鹰笑道:我攀回城楼时,滑了一下,手指擦破了。 白映阳笑道:呸,这点小伤竟然还讨赏,好吧,鸡血给你。 叶鹰跟他进了厨房,把药材放在灶上,见他杀鸡放血,便道:今日大少爷流了许多血,你炖这般大补汤,不怕他喝了再流鼻血么? 白映阳道:你说得对,老虎流了很多血,那鸡血不给你了,还是给他补血吧。 叶鹰啊哟一声,愁眉苦脸。 白映阳笑道:叫你多嘴。又问:菡萏和雄红呢? 叶鹰道:他们喜欢热闹,在酒席上听那些江湖人天南地北瞎扯呢。 白映阳自纱橱取出一个青花炖盅,把洗剥干净的鸡切好,放入盅内,倒入水,用大火炖,不多时,香气溢满厨房。 叶鹰道:好香!说着自后伸手搂着他腰,去咬他耳朵。 白映阳忙躲道:你作甚? 叶鹰道:饱暖思淫|欲,咱们快活快活。 白映阳皱眉道:你整日只想这种事么? 叶鹰道:想这种事有何不妥? 白映阳道:这可是厨房。 叶鹰笑道:怕什么,现下大伙都在客厅吃喝,不会进来的。 白映阳迟疑道:可 叶鹰本是张夫人为让白映阳学习房事,安排的娈童,起初二人年幼,懵懵懂懂,相互摸索,关系倒也颇亲密,但随着年龄增长,白映阳知晓了爱情,觉得既有未婚妻,再与叶鹰如此下去,委实不妥,应当尽早断了。 况且,白映阳天生体虚,气血不足,对房事原无多大欲望,一直以来也多是叶鹰主动求欢,而今他软磨硬泡,软硬兼施,尽管白映阳一再拒绝,亦难以摆脱其纠缠。 此刻叶鹰见他又想推辞,不待答允,强行按在灶前,不亦乐乎起来。 白映阳被腾磨得精神恍惚,忽而,头顶心越来越热,抬首一看,猛见红通通的灶坑就在离脸不足三寸处,火光晃眼睛生晕,唬得他赶紧把叶鹰一腿踹开,怒道:你也不睁开眼看看,是想把我推进灶坑烧死吗? 叶鹰做错了事,坐在地上垂头丧气,不敢吱声。 白映阳见火势有些弱,取干柴加进灶坑。 叶鹰想将功补过,忙道:二少爷,我来帮你岂料才跨出一步,脚就碰倒灶边一个水桶,桶中还有不少水,不但把地上其他木柴浇湿,连同白映阳也浇透了! 叶鹰大惊,忙拿帕子给他擦脸道:二少爷,对不住! 白映阳摆手道:真是越帮越忙,厨房的事你不会,去柴房重新拿些干柴进来给我。 叶鹰穿好衣衫,讪讪出去了,他虽被父母卖进张府作仆役,但自幼跟了白映阳,得他宠爱,吃穿用度比别家少爷还好,除了斟茶倒水,粗活细活都不会做,闲时除了算账,只跟张恶虎练武,别说帮忙加柴烧火,恐怕连柴刀的正确使用方法,他都不知道。 反倒是白映阳,常与张恶虎去外乡游山玩水,偶尔野外过夜,都是他洗衣煮饭,他可比家中的一些仆人都要能干得多。 白映阳整理好衣衫,见鸡炖得差不多了,打开盖子放入药,见一大堆药材中有一小包瑰红色的药粉,不知是什么,适才也没听大夫说,他对药物不熟悉,既然在这里,应是大夫给的补药,当即一并倒进炖盅。 正炖着,蓦然听见外头传来歌声道: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白映阳听到这个声音,全身一震,手一颤,调羹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这时,外头响起张恶虎的声音道:是什么声音? 唱歌的人道:好像是打碎了东西。 随着一阵脚步声,张恶虎走进厨房,手里还牵着一名紫衣男子。 白映阳见到紫衣男子,眼都花了,耳中隐约听见张恶虎欢天喜地道:小白羊,你瞧,小桥儿回来啦! 紫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留书出走大半年,了无音讯的孟翠桥,他笑意吟吟道:白公子,你好,许久不见了。 白映阳定了定神,点点头道:是啊,许久不见你回来就好,老虎日日记挂着你。 张恶虎非常高兴,忽见他脸上湿漉漉,奇道:小白羊,你脸上怎么有水? 白映阳道:芙蕖莽撞,不慎踢倒水桶,浇了我一身。 张恶虎摸一把,果觉他身上冷冰冰,忙道:快把衣衫脱下来,天气寒冷,当心着凉!说着脱去他衣衫,把自己的外套给他披上。 白映阳问孟翠桥道:你这些日子上哪儿去了? 孟翠桥道:去江西。 白映阳道:是么。 张恶虎推他道:快去换衣衫,有话一会儿再说。 白映阳点头道:鸡汤炖好了,老虎,你快去喝。 张恶虎道:好好,你也快去换衣衫吧。拉着孟翠桥至灶前笑道:小桥儿,你喝吧。 白映阳嘟嘴道:我不是炖给他喝的 孟翠桥笑道:老虎,还是你喝吧。 白映阳自觉失言,忙道:老虎受了伤鸡汤加了补血药,特地炖给他喝的,小桥儿如想喝,我待会再炖一盅说完就走了。 孟翠桥看着他背影,心道:这小鬼忽冷忽热,还是如此难以捉摸。一回首,猛见张恶虎站在灶前,徒手从锅里端出滚烫的炖盅,他大急道:小心烫! 张恶虎道:烫不到我。 孟翠桥如何肯信,慌忙抢上前拉他手一看,果然全无损伤,连半丝红肿都没有。 张恶虎笑道:我用的是一门极厉害的功夫,叫捧炖盅不烫手功。 孟翠桥笑道:你莫欺我见识浅,我知道一种功夫,至阴至寒,能把周遭冻成冰柱。 张恶虎道:那叫玄冥大法,是歪门邪道的功夫,我这功夫是近来新创的,想寒便寒,想热便热,随心所欲,与玄冥大法只冷不热大不相同。 孟翠桥笑道:如此说来,咱们家的冰井也不必制冰了,想吃个冰镇鸭梨,只需让你握上一握,冻得透透的。边说边取来碗,盛鸡汤喂他。 张恶虎喝了一口,味道颇浓,笑道:鸡汤很好喝,你也喝。勺了一羹喂到他嘴边。 孟翠桥张嘴喝了,忽地一凛,顷刻间竟面红过耳。 张恶虎见他神色古怪,奇道:不好喝吗? 孟翠桥急道:不不,很好喝!见他再勺来时,拨浪鼓般摇头道:这是白公子特地炖给你的,放了很多大补药,我身子抵受不住,喝不得这些! 张恶虎一想不错,当即喝个底朝天,见灶台散有许多瑰红色粉末,道:这是番椒粉吗? 孟翠桥涨红了脸,低声道:我不知道 这时叶鹰搬柴草进来,因孟翠桥作男子装扮,他一时不认得是谁。 张恶虎笑道:芙蕖,这是大少夫人。 叶鹰忙道:大少夫人好!大少夫人,你可回来了,大少爷很想念你。 孟翠桥微笑道:是吗? 白映阳复又进来,他已换上一套深蓝锦缎棉衣裤,脚穿棉鞋,左手捧着许多药材,右手又拎了一只鸡。 叶鹰道:怎么又有一只鸡? 白映阳道:我炖鸡汤给大少夫人喝。说着杀鸡拔毛。 孟翠桥还道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料到真的又再炖一盅,忙道:多谢。 白映阳走到灶前,见灶台散有许多瑰红色药粉,取来簸箕扫帚欲扫。 叶鹰忙抢过道:让我来! 张恶虎道:小白羊,那些是番椒粉吗? 白映阳道:不是,是药粉,我跟药房大夫拿的。 张恶虎道:什么药粉,有甚作用? 孟翠桥顿足道:你别问了! 张恶虎奇道:怎地? 孟翠桥不答,脸蛋变得红扑扑,忽而一撒腿就往外跑。 张恶虎好不容易才把他盼回来,生怕他这一跑又不见了,慌忙去追,却没料到他跑至门前就停下来,张恶虎一下子撞在他背上。 孟翠桥瞥了张恶虎一眼,转对白映阳道:多谢你啦。 白映阳道:多谢什么? 孟翠桥不答,挽着张恶虎走了。 白映阳大惑不解,问叶鹰道:他多谢我什么? 叶鹰道:你不是要炖鸡汤给她喝吗,她自然要多谢你啊。又道:大少夫人着男装,真是俊得很啊,她为何女扮男装? 白映阳道:出门在外,着男装方便些。 过不多时,张恶虎房间传来悠扬的歌声,是孟翠桥的声音,叶鹰笑道:大少夫人给大少爷唱曲子,咱们可有耳福了。 二人听了一会儿,认得是在唱《西湖三塔记》,孟翠桥会模仿男女老少各种声音,但听他娇滴滴道:奴姓白,家在西湖上,今不见婆婆,迷了路,奴认得官人,在我左近住声调轻柔婉转,与往日大不相同,言罢,还低声哭泣。 二人听得有些入迷,忍不住去到窗边,轻轻拉开窗扇,自缝隙往里偷瞧。 只见孟翠桥已脱去紫衣,换上一袭轻透的白纱,乌发倾泻而下,用金丝带挽在中段,他坐在一瓶红梅边,抱着箜篌,自在弹奏。 第105章 芙蓉帐暖度元宵 张恶虎就坐在床上,看得兴高采烈,不住招手道:小白蛇,快快到我身边来! 孟翠桥双颊晕红,低声道:不来抱着箜篌站起,在房中央翩翩而舞。 白映阳和叶鹰透过缝隙,看见他长身立于房中央,一袭白纱如雪般铺散在地,腰软如蛇,顾盼间梨花带泪,真真是白卯奴从书中走出来般! 张恶虎越看越觉得胸中有一团火在燃烧,叫道:小白蛇,快过来! 孟翠桥微微一笑,自桌面端起一把酒壶,去给他斟酒,仍唱道:琉璃盅内珍珠滴,烹龙炰凤玉脂泣。罗帏绣幕生香风,击起琵鼓吹龙笛。当筳尽劝醉扶归,皓齿歌兮细腰舞。正是青春白日暮,桃花乱落如 张恶虎气喘如牛,如何等得到他唱完,扑过去拦腰抱住,伸手掐他脖子。 孟翠桥泣道:妾不曾害相公,相公如何狠心,要妾死唱罢格一声笑了。 张恶虎心脏砰砰狂跳,全身如同火烧,照着他的脸一阵狂亲。 孟翠桥摸到他胸膛道:我的手现下就放在你胸口,你怕不怕我挖你心肝儿? 张恶虎大声道:不怕!把他按倒桌上,将衣裳尽数撕烂。 白映阳料到他们二人久别重逢,必有一番云雨,但张恶虎对此等事向来懵懵懂懂,多半仍需孟翠桥加以引导,方才可行,哪知张恶虎此刻竟如鬼魅附体,无师自通,倒大出他意料。 叶鹰惊道:大少夫人是男的? 白映阳竟尔忘了他在旁,忙按住叶鹰嘴,顺手把窗掩上。 叶鹰奇道:大少夫人是男的? 白映阳心想他既已见到孟翠桥身子,也没法隐瞒,便道:你瞧见便罢,切莫说与旁人知晓。 叶鹰不可置信道:大少夫人是男的竟比女子还美! 白映阳笑道:他天生貌美,有甚稀奇? 叶鹰沉吟半晌,说道:我原以为只有女子扮成男子俊美无双,没想到男子扮成女子也能国色天香我还是第一次见男扮女装扮得这么美的。 白映阳道:这么说你见过女扮男装了。 叶鹰道:正是。 白映阳道:是谁女扮男装? 叶鹰道:祝英台 白映阳啐他一口。 叶鹰思忖:这些人啊,一颗心思古怪得紧,不是女扮男装,就是男扮女装,偏生扮起来比男人还像男人,比女人还像女人,莫非他们是投错胎么?越想越觉有趣,忍不住嘿嘿笑。 白映阳道:你笑什么? 叶鹰道:我笑我笑啊我笑大少爷娶了个男子。 白映阳瞪眼道:娶便娶了,又有甚好笑? 二人站在窗外,但听房内动静连连,面面相觑好一会儿,白映阳实在按捺不住,又悄悄拉开窗扇往里看。 叶鹰见他居然偷看人敦伦,笑道:二少爷,你有这种嗜好,我可是今日方知。 白映阳脸上一红道:都是男的,看一下打什么紧。 叶鹰搭他肩膀笑道:咱们自己来一回,难道不比偷看更有趣么? 白映阳方才在厨房被叶鹰折腾时出了状况,并未得趣,如今看张、孟二人缠绵,他便是再冷感也不免心痒,便道:这回到屋里去,我可不想在厨房,脏兮兮的。 叶鹰大喜过望,笑道:都听你的!见他仍在偷看,拉道:别看了别看了,大少夫人会扮白卯奴逗大少爷开心,我也扮给你看。 白映阳道:你会跳舞么? 叶鹰讪讪道:我不会跳舞不过我可以舞刀给你看。 白映阳笑道:舞刀弄枪有甚趣味?我不爱看。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85) 叶鹰道:鸳鸯连环刀的招式很美,我舞慢些,看起来就像一支舞蹈。 白映阳道:我看老虎舞了几万回啦,你还能比他舞得更好看? 叶鹰笑嘻嘻道:我脱光了舞,肯定比他好看。 白映阳目瞪口呆,心道:这小子真不害臊! 叶鹰将他打横抱起,兴冲冲往房间跑,边走嘴里还唱道: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白映阳笑道:你是甚君王? 叶鹰作仰天长笑状道:待会叫你看看本王的能耐! 今夜雨花苑中春色盎然,荒唐的家伙们颠鸾倒凤,翻腾整整一宿! 等到天蒙蒙亮时,白映阳方才苏醒,忽而想到昨夜给孟翠桥的鸡汤忘记炖了,看窗外云端已渐发白,连忙起身往厨房去。 才进厨房,迎面飘来一阵酒菜香气,但见孟翠桥穿着张恶虎的寝衣,围着围裙,在厨房中正烧菜,脸上容光焕发,满是春风,看到他来,笑吟吟问好。 白映阳道:你怎么起得这样早? 孟翠桥笑道:我给老虎做早饭。 白映阳见桌上、灶台、地面摆满大大小小的锅碗碟盘,上面均是各色山珍海味、玉食珍馐,少说也有四、五十道菜,他忍不住暗暗好笑:昨晚老虎临幸了他,他开心得很啊。眼见四下无人,走近他身边道:小桥儿,我有一句话想对你说。 孟翠桥笑道:你说。 白映阳张张口,犹豫良久,却是一个字也没说。 孟翠桥一颗心只记挂着张恶虎,见他古古怪怪,也没心思猜他要说什么,笑道:你想好再跟我说吧。取过托盘,把碗碟放上去,往返数次,方把所有菜肴都送到张恶虎房中,又朝白映阳招手道:你也一块吃吧。 白映阳看他出了厨房,回头见昨夜自己准备的鸡汤材料放在锅里,已经炖上了,想来是孟翠桥早上起来见到,顺便加水炖。 他当即去往张恶虎房间,见张恶虎正舒舒服服地斜躺在罗汉椅上,手脚全不动弹,由孟翠桥一筷子、一勺子喂他吃喝,笑道:老虎,你可真享受得紧。 张恶虎喜笑颜开,跳起来一把将他抱入怀道:小白羊,我好喜欢! 白映阳笑道:你这糊里糊涂的傻老虎,昨夜竟开窍了。 此刻的张恶虎再不可能听不懂他的言语,笑道:咦,你怎知道? 白映阳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偷看,便道:你们那么大声,雨花苑外都听得见啦。 张恶虎笑嘻嘻道:昨夜我喝了鸡汤后,全身发热,好似着火般,只想与小桥儿亲近些,之后不知怎地,竟然嘿嘿嘿自己就会了! 白映阳暗笑道:我虽放了许多补品,也不至到着火程度,嘿嘿,定是这傻老虎见到小桥儿,开心得狠了,激动之下无师自通。笑着打趣道:恭喜恭喜,恭喜你终于与娘子洞房花烛啦。 孟翠桥自来风流,脸皮之厚那是赛过城墙的,可不知为何,一到张恶虎面前,立刻变得薄如蝉翼,听白映阳和张恶虎毫无顾忌地讨论昨夜之事,脸蛋羞得如同滴血。 张恶虎道:小白羊,你怎地不早跟我说清楚,害我以前还以为他是在打我屁股。 白映阳道:那昨晚是谁打谁? 张恶虎得意洋洋道:自然是我打他! 白映阳笑道:以后他若再偷偷打你屁股,你也打还他。 张恶虎笑着看向孟翠桥道:嘿嘿嘿,那是当然的! 孟翠桥又羞又急,顿足道:你们别说啦! 张恶虎胃口极大,平时吃饭能吃十大碗,不过今朝孟翠桥煮的菜实在太多,一半没吃到他就撑得再吃不下了,眼看白映阳盛一碗芝花生麻汤圆递来,皱眉道:你知我不吃甜食的! 白映阳笑道:今日是上元节,又是情人节,小桥儿特地赶回与你相会,还煮了甜甜蜜蜜的汤圆,寓意你们今日团圆,你怎么也得吃些。 张恶虎也只得接过来吃,可他怕极甜食,吃得十分困难,新镶嵌的牙齿根部更是隐隐生痛!于是乎,干脆一个个当药丸吞,吞罢躺下休息,不多时就睡着了。 白映阳帮着孟翠桥把吃剩的菜都端回厨房放好。 孟翠桥道:你说有一句话对我说,是什么? 白映阳微一迟疑,从左腕褪下一条金链子,交到他手中道:这个给你。 孟翠桥一眼就认出,这条金链子是他送给张恶虎的长命金锁,不禁大皱眉头道:这长命金锁怎会在你这儿? 白映阳垂着脑袋低声道:你说呢?把锅里炖好的鸡汤捧出来,飞快离去。 孟翠桥叹了口气,他知张恶虎与白映阳感情甚笃,什么东西都交由他保管,可是长命金锁是自己送的定情信物,张恶虎竟也交给他,实在太不应该。 他丢下碗筷,就要去质问张恶虎,没想到一进房门,却见白映阳坐在床上,与熟睡的张恶虎并排,一张脸蛋红扑扑蕴满笑容,嘴里还道:鸡汤炖好了,你尝尝我调的味道如何。 孟翠桥见他在这,也不便询问,便道:多谢啦,我才吃饱饭,待会再喝。 白映阳眼光在他脸上转了转,奇道:你不想对我说什么吗? 孟翠桥道:是你说有话对我说吧,我几时有话对你说? 白映阳通红的脸蛋瞬间转为苍白,陡然恼羞成怒,跳下地恶狠狠瞪他一眼,转身走了。 孟翠桥心道:古里古怪的。不去理他,正替张恶虎将被子盖好,头顶猛地一片冰凉!回头一看,白映阳就站在他身后。 原来白映阳适才假装离开,趁孟翠桥不备,拿起桌上一杯茶水往他头顶浇。 水花溅到张恶虎脸上,他就醒了,见此情形,惊道:小白羊,你怎地了? 白映阳不答话,把茶杯狠摔在地,这一摔力气大得很,杯子碎成数十片,他又啐了孟翠桥一口,这才头也不回地真正离开。 孟翠桥瞪眼道:这小鬼越来越任性,喜怒无常的,你怎么也不好好管教他? 张恶虎不明所以道:他平时不是这样的,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孟翠桥道:我几时跟他吵架,刚刚在厨房还好端端的,一转头他就突然生气,还故意拿茶水浇我。 张恶虎拿帕子给他擦脸道:他可能是自己心情不好瞥见桌上放着一盅热气腾腾的鸡汤,笑道:你瞧,他昨晚说给你炖鸡汤,这不是特地送来么,他还是小孩儿,你别跟他计较,喝了鸡汤便作罢。 孟翠桥随和,本也没想着计较,听如此说,点了点头。 怎料白映阳去而复返,劈手夺过鸡汤,朝他伸舌头道:我拿去喂猪喂狗也不给你喝! 这下孟翠桥气得跳脚,正要捉住白映阳来好好教育一顿,哪知对方先飞起一脚,踹在他肚子上,把他踹得往后摔去。 张恶虎就在身后,孟翠桥这一摔就摔到他身上,二人站立不稳,一起倒在床上,摔成个八脚朝天。 第106章 破城 热闹了一个早上,待梳洗妥当,张恶虎领着孟翠桥、白映阳和菡萏、叶鹰等去往大堂。 堂中聚满了人,除了甲乙丙己庚辛壬癸、皇甫仁等武馆众人、薛濂等鹰王堡高手、前来相助朝廷的江湖群雄外,还多了许多农民,男女老少皆有,当中更混了不少或棕肤高鼻,或金发碧眼的异国少女。 这些农民和异国少女一见孟翠桥,立刻迎将上来,口称盟主,态度极是恭敬。 白映阳问张恶虎道:这些是什么人,他们怎地叫小桥儿盟主? 张恶虎道:他们是八仙联盟的,小桥儿化名钟离权,是他们的盟主。 白映阳笑道:他又改名换姓招摇撞骗?八仙之首可是铁拐李,怎么钟离权作了盟主? 张恶虎道:昨日你见到宁营阵前的五员大将么? 白映阳道:见到的,那五员大将一个是大和尚;一个长得像女儿家,叫甚飞霞仙人;一个是白面书生;一个是身穿紫衣的人;还有一个大胡子,瞧着跟你差不多高壮,不过没你威风。 张恶虎道:紫衣人就是小桥儿,昨日在阵前,他还暗中助我。 白映阳惊道:他怎地作了宁王的大将? 张恶虎道:不知道,我还没问他说到此,突然双眉一皱,眼睛直勾勾盯着某处。 白映阳顺着他眼神看去,但见孟翠桥走到东首角落,与那儿的几名女子说话。 那几名女子个个容色都很俏丽,尤其中间坐着的那位少妇,虽面容憔悴,不施脂粉,身上穿着也很朴素,却掩盖不住她娇媚如玉的绝美容颜。 白映阳知张恶虎定是吃醋了,笑道:别犯傻了,他再好色,也不可能当着你的面勾搭女人,何况那是个少妇,她肯定有丈夫。 张恶虎道:也是 正在这时,皇上驾到,群雄齐声问好,声音加在一起极其响亮,还在厅中不住回荡,正德慌忙捂耳道:嘘嘘,我宿醉,头痛得紧,你们别那么大声! 太监想来扶他,被他挥退道:我是头痛,又不是头晕。自走到椅子上坐下,让群雄也都坐,丫鬟奉上茶水,他喝了一口,脑袋清醒过来,想起昨日战场大胜,兴高采烈道:才开战一日,祖王叔手下一员大将便投奔我,还带来那么多英雄豪杰,这回祖王叔定要完蛋啦,哈哈哈哈哎哟!笑得太开心,身子往后仰,差点连人带椅摔倒。 那之后,宁军又攻城几次,均以失败告终,只得高悬免战牌。 城中诸将都觉对待宁王这种反贼,没必要跟他讲信用,如今他接连受挫,应当一举进攻,将之拿下,但正德觉得祖王叔已挂免战牌,自己若再进攻,未免胜之不武。 孟翠桥道:挂免战牌,是说即便我们去挑战,他们也不出来应战,只在营中防守,但我们仍可进攻他们营地。 正德道:进攻比防御更消耗兵力,即便牺牲许多人,也未必定能攻得下,还是从长计议。 皇帝既然都这样说,旁人还能怎么办,只得听命。 这日午后,孟翠桥和张恶虎在房中温存时,说道:都过了七、八日了,你的皇帝兄弟到底想不想打宁王? 张恶虎道:皇帝二弟讲信誉,那倒也没错,宁王要谋反,不会一直拒战不出,再说,士兵们连日打仗也累了,如今仍是正月里,让他们休息几日也好。 孟翠桥叹道:我是怕有甚诡计,宁王身边人才济济,可不是省油的灯。 张恶虎心中还记着那位素衣少妇,忍不住道:与你一起来金陵,那个很漂亮的年轻妇人,她是谁? 孟翠桥道:年轻妇人啊,她叫善珊。 张恶虎狐疑道:你和她是甚关系? 孟翠桥一怔,旋即明白他在吃醋,心中偷着乐,笑道:你可别胡思乱想,珊妹子是南昌城御音阁的姑娘,她可是阿这时门被推开,进来一人,却是白映阳,孟翠桥惊讶道:你怎么进来的? 白映阳是来找二人说话的,笑道:你们又没锁门,我一推就进来啦。待见到二人睡在床上,赤身裸体抱一起,虽说身上盖了被褥,他还是羞红了脸,赧然道:你们这般竟不锁门忙退了出去。 孟翠桥骂张恶虎道:你后面进屋干么不锁门? 张恶虎讪笑道:我忘了。 到得黄昏,正德派人来叫张恶虎等去喝酒,张恶虎问孟翠桥去不去。 孟翠桥懒洋洋倚在床上道:我倦了,不想去,你去吧。 张恶虎想起上回他也是趁自己去喝酒跑掉的,登时有些惶惶不安。 孟翠桥看出他心思,笑道:我不会再走啦。 张恶虎坐回床上道:我不去喝酒了,在这儿陪你。 可过了一会儿,正德又派人来叫,张恶虎道:你跟皇上说,我不去了。 来人急道:张大人若不去,皇上会小的 孟翠桥笑道:老虎,别为难他了,你还是去吧。 张恶虎忧心忡忡地出了门,见白映阳和雄红迎面走来,说道:皇帝二弟请我去喝酒,小白羊,你也一起去吧。 白映阳道:小桥儿呢? 张恶虎道:他说不去。 白映阳道:那我也不去。 张恶虎喜道:既然如此,你去帮我看着他。 白映阳笑道:你怕他又不见了? 张恶虎笑推他道:快去、快去! 白映阳进到房中,见孟翠桥仍躺在床上,笑道:老虎去喝酒了,我陪你吃饭罢。命雄红把带来的食盒放在桌上,打发走后,自去椸枷取来衣衫,服侍孟翠桥穿好,又取漱盂脸盆,让他洗漱。 孟翠桥想道:他不刁难人的时候,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白映阳见他盥洗完毕,从食盒中取出晚饭摆好,四菜一汤,都是些家常菜。 孟翠桥道:你怎地不和老虎去喝酒? 白映阳笑道:我不爱喝酒,平时也只是陪老虎凑趣儿,方喝上几杯。 孟翠桥笑道:上回是谁在万里留香喝得一塌糊涂的? 白映阳伸舌头道:那次不一样!顿了顿,又道:我要是去了,皇帝二哥又要拿酒灌我,我再受不了啦。说着给他夹菜道:你尝尝这咸鸭味道如何,是我新学会的。 孟翠桥吃了道:味道不错。 白映阳登时兴高采烈,乐滋滋也吃起来。 孟翠桥道:这些菜是你煮的?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86) 白映阳笑道:正是,你觉得好不好吃? 孟翠桥笑道:好吃。 白映阳更加高兴,又往他碗里夹不少菜。 孟翠桥忙笑道:够了、够了,白公子,你自己也吃吧。 白映阳脸色骤然大变,手一松,一根筷子掉在桌上。 孟翠桥见他脸色发青,奇道:白公子,你怎么了? 白映阳一声不吭,缓缓把筷子捡起擦了擦,低头扒饭,再不搭理他。 孟翠桥莫名其妙,心道:他刚才还很开心,怎么一下就变了脸? 正吃着,门外忽传来一震吵杂声,白映阳怒道:外头怎么这么吵? 雄红急匆匆跑进来道:二少爷,大少夫人,天一黑,宁军就用攻城车打穿城门,闯进南京城,大伙怕宁军屠城,都要去逃难啦! 白映阳大惊道:老虎呢? 雄红道:宁军攻城时,大少爷随皇上和其他人一同赶去城楼了。 白映阳跳将起来,就想去找张恶虎。 孟翠桥扯住他道:别去添乱! 白映阳顿足道:那怎么办? 宁王高悬免战牌多日,孟翠桥早已猜到其必定另有策略,倒不如何惊慌。 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兵器交错声,三人忙奔出屋外,耳听声音是从围墙外传进来的。 孟翠桥跃上檐墙,墙外是条长窄巷,一群士兵手持刀枪,追着两名少年冲进巷来。 士兵是宁王的士兵,两名少年一个是叶鹰,另一个是他的徒弟凤天雅。 孟翠桥见雨花苑中一株梧桐树有一大截枝桠伸出墙外,当即挥刀斩断,枝桠掉落窄巷,砸在宁兵的头上。 双方一起抬头,见是孟翠桥,宁兵叫道:钟离权在这里了! 孟翠桥跳下去,落在梧桐树大截树干上,脚下一用劲,把树下的宁兵压得哇哇大叫。 叶鹰道:大少夫孟相公,大少爷让我通知你,宁王派了几队人马来拿你! 孟翠桥道:他们是冲我来的,你快去雨花苑,白公子在那儿,把他们都带去安全地方躲藏,劳烦代我照顾珊妹子和那几个姑娘。 叶鹰急道:可这许多兵,你一个人 孟翠桥不答,复跃上墙,顺着檐墙一路飞奔而去。 这些宁兵奉命捉拿孟翠桥,再不理会叶鹰,径直去追人。 叶鹰还想去帮他,但白映阳等还在雨花苑,万一有宁兵闯入可糟了,当即与凤天雅翻墙而入。 雄红见到他大喜道:芙蕖! 白映阳不见孟翠桥回来,忙问:小桥儿呢? 此时菡萏和孟翠桥带回来的那位素衣少妇善珊、侍候善珊的三名丫鬟也来了,他们不见孟翠桥,菡萏问:大少夫人呢?善珊问:大哥呢?三名丫鬟问:盟主呢?五人几乎是同时开口,问的也都是同一个人。 叶鹰道:孟相公去引开宁兵。 白映阳急道:你怎地不去帮他? 叶鹰道:他让我把大伙带去安全地方避一避。 一行人出了雨花苑,发现尚书府内忙忙碌碌,看来都已收到风声,尚书马梁坚不在府中,他的妻子马夫人命众家仆收拾贵重物品,准备逃难。 叶鹰大怒道:宁兵都杀到门口了,命重要还是钱重要! 马夫人羞愧无比,吩咐家仆别收拾了,大伙跟着叶鹰一行走。 出了尚书府后,白映阳故意放缓脚步,走在后头,趁众人不留神,一溜烟转进西边的巷里,去找孟翠桥。 在街上遇见不少宁兵,他都躲了开去,正要绕道走,却听宁兵道:钟离权就在前面,快去杀了他,王爷重重有赏!白映阳便悄悄跟在那些宁兵后面。 跟着跟着,身子突然一颤,想打个喷嚏,忙按住嘴鼻,但这声喷嚏还是打出声来,他大惊失色,心想这回要给宁兵发现了,却听啊秋、啊秋、啊秋喷嚏连连,不禁一呆,原来前面的宁兵中也有人在打喷嚏,他们并未察觉身后有人跟踪。 一宁兵道:南京天气真古怪,都新春了,怎地还如此寒冷? 如此一说,白映阳果然也觉周围冷了不少,南直隶这时节虽不甚暖和,但肯定不会有如此酷寒,何况适才一路跟来,他并未觉得有多冷。 前面的宁兵突然惊道:快看,他们结冰了!指住一条巷口,只见巷中洒出满地霜冻,把十余名宁兵冻成冰柱,无法动弹,表情姿势全部静止,十分诡异。 白映阳又惊又奇,见那巷中走出一人,冷得瑟瑟发抖,手持鸳鸯刀,正是孟翠桥。 后来这队宁兵叫道:是钟离权,快杀!提枪就刺。 区区几个小兵,孟翠桥如何放在眼里,三两下就放倒了。 白映阳忙跑上前道:小桥儿! 孟翠桥大吃一惊道:你怎么在这儿? 第107章 楚少爷 不远处又行来一队宁军的兵士,他们见到孟翠桥是一惊,见到那群冰棍冻在地上又是一惊,领头一名高大的军官大叫道:钟离权在这里,大伙快杀! 孟翠桥不及追究白映阳为何在此,拉他跑入距离最近的一座里坊。 里坊中全是古旧房屋,建得错落有致,坊中居民因宁军破城,早已逃难去也。 孟翠桥择路而走,若只他一人倒还好,如今拉着个白映阳,缚手缚脚,如何走得快? 白映阳不会轻功,跑得跌跌绊绊,还撞进人家家禽窝,弄得鸡飞鸭走,倒阻住不少宁兵。 才走得几步,蓦见前方有宁军迎面杀来,二人立刻拐进另一条岔道,又走没几步,又见宁兵,二人连拐几条巷皆是如此,宁兵把坊间所有通道都堵得水泄不通,孟翠桥抱着白映阳翻墙而过,落地时仍然能遇到宁兵。 宁兵从四面八方把二人堵住,喝道:钟离权,你背叛王爷,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孟翠桥见居然有五、六队人马来拿自己,心下冷笑道:宁王也忒看得起我。眼看进退无路,只能硬拼,又恐白映阳在中间会受伤,提他衣领往上一抛,稳稳将之抛到巷旁一座楼房的二层屋檐之上,使出鸳鸯连环刀,将宁兵一通砍杀。 这套鸳鸯连环刀是张恶虎的父亲张大虎所创,又经张恶虎完善,招数十分精妙,本就威力无双,此刻孟翠桥又以寡敌众,出手便用尽全力,宁兵岂能抵挡? 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故而士兵作战多用长|枪长戟,但在这方寸之地,还是孟翠桥的短兵器更占优势,何况巷道狭窄,宁兵无法靠一拥而上压制对手,过长的枪戟更是碍手碍脚,不单刺不中敌人,还不时交叉缠在一块,误伤自己人。 白映阳自幼跟随张恶虎左右,张恶虎虽凶暴,但从不杀人,即便这些日子两军对垒,杀了不少宁兵,他也决不让白映阳在旁观战,现今这血腥的杀戮场面,白映阳何曾见过!起初他不敢看,但担心孟翠桥,又忍不住偷偷去瞧。 但见孟翠桥手持鸳鸯刀,衣衫溅满血渍,他本领虽高,也是难敌众手,被那些不断缠在一起,扯不开、如同蛛网般的枪戟挤得容身位置越来越少,不时还被利刃刺中。 白映阳慌起来,随手抄起房顶的瓦片,朝宁兵脑门乱砸。 宁兵怒道:兔崽子!有几个提枪去刺他脚踝。 白映阳忙往高处跑,躲到枪戟够不到的高处,眼光越过屋顶,见到这座楼房的院内挂有一条条彩色染布,原是家染坊,当即扯下一根晒染布用的竹竿,居高临下,去戳宁兵的头。 好几个宁兵被他戳中,大怒骂道:该死的兔崽子!爬上房顶,要去捉他。 白映阳吃了一惊,横竿扫向他们脚,但他力气小,只击中其中一个宁兵的小腿,不但没绊倒对方,反被对方抓住竹竿另一头,他连忙撒手,跑往屋顶另一端。 那兵拿起竹竿,对准往他背心戳去。 染坊的竹竿是用来晒染布,竿两头都是钝的,戳中也不会受伤,但白映阳还是被竹竿的力道推得站立不稳,沿着屋顶滚落,他双手忙抓住屋檐,身子荡在半空,这才没摔下地。 与此同时,身子蓦自后给一人抱住,白映阳吓得差点失声惊叫,却还没来得及呼喊,一股寒意自背心袭来,鼻中酸痒,啊秋、啊秋、啊秋、啊秋,接连打了十几个喷嚏,身子已被身后之人抱着飞出甚远,耳中还听见远处有宁兵颤声道:啊秋钟离权啊秋会妖术我们啊秋岂是对手!啊秋!啊秋!啊秋! 那高大的领头军官来到,见满地冰霜,宁兵均被冻在地上,问道:钟离权哪去了? 宁兵指住巷中一座院子门口道:跑到里面去了。 领头军官见那院子的入口处,结了厚厚一层冰琉璃墙,宛如水晶,月光照耀下,莹莹生辉,有好几个宁兵被冻在墙上,喝道:是钟离权用妖术结出来的冰!命其余手下拿火去烤,不多时冰霜融化,被冻的宁兵脱困,蹲在地上直打哆嗦。 领头军官进到院中,院子除了一排排垂挂的彩色布匹,不见一人。 一宁兵道:龚小队长,钟离权会妖术,咱们便是找到他,也没法子捉,如何是好? 领头军官龚小队长怒道:他不就是会变冰吗,大伙把火把点起来,见到他就用火烧,看他还能出甚花招! 宁兵道:是! 才点燃了火把,蓦地听得一孩童声音叫道:钟离权,你别跑! 龚小队长听得是从围墙外传来,赶紧出院子,只见墙外不远处站着一小男孩儿,身披孔雀蓝斗篷,一根金丝绳挽住满头白雪。 龚小队长连忙下马行礼道:原来是楚少爷。 楚少爷急道:龚小队长,钟离权从这巷子跑了! 龚小队长对手下大声道:大伙赶紧追! 宁兵领命,一同朝楚少爷所指方向奔去。 龚小队长笑道:楚少爷,你为何在此? 楚少爷冷冷道:当初是我把钟离权引荐给舅舅,他突然背叛,害得我被舅舅骂了,哼,我想要亲手抓住他,带回去交给舅舅发落。 龚小队长道:可是钟离权武功高强,楚少爷,你又不曾习武,怎能抓住他? 楚少爷雪眉微蹙道:可也是想了想道:龚小队长,你去追钟离权,如若抓住,狠狠打一顿,为我出气! 龚小队长笑道:是。他把马匹留给楚少爷,又点派四个宁兵,命他们好生护送楚少爷回营地,自己尾随宁兵方向去了。 楚少爷看龚小队长走远,翻身上马,冷冷朝墙边一大草垛瞥了一眼,绝尘而去。 所有人走后,染坊恢复寂静,过得一会儿,那堆大草垛微微动了几下,钻出二人来,却是孟翠桥和白映阳。 原来适才白映阳从屋顶摔落,悬在屋檐下,自后方抱他的人正是孟翠桥。 孟翠桥在巷道杀敌时遇险,白映阳在屋顶上一阵捣腾,分散了宁兵注意,孟翠桥趁乱抱他夺路逃入染坊,还用琉璃墙阻住宁兵前进。 白映阳看孟翠桥腿部给枪戟戳伤多处,流血不止,无法跑远,就将他扶入草垛中躲藏,只盼宁兵在附近寻不到人,就此离去,哪知尚未藏好,就见一蓝衣白发小男孩儿自后方走来。 白映阳认出小男孩儿是宁王的外甥,心想这下完蛋了! 小男孩儿却二话不说,跑过来帮忙用干草把二人身子都掩盖了,跟着大叫道:钟离权,你别跑!继而引开宁兵。 待楚少爷骑马离开,白映阳心想:那个楚少爷是宁王的外甥,怎地帮我们?又见孟翠桥衣衫血迹越渗越大,慌道:你伤得很严重! 孟翠桥道:只是皮外伤罢了,这附近都是宁王的人,咱们赶紧离开再说。 这座里坊颇大,二人又不认识路,到处乱闯,路上偶尔碰到零星几名宁兵,皆被孟翠桥无声无息干掉了。 二人走过一道月洞门,门外已无路,前方有条河流,河面甚宽,水流湍急,对岸则是一片茂密的树林。 白映阳见河埠旁木桩上缚有几条旧船只,喜道:咱们到河对岸,藏进树林里,就不易被宁兵发现了!当下扶孟翠桥上了船。 孟翠桥道:把其他船底凿穿。 白映阳一想不错,依言照做,这才划船驶离,他不太会划,船只一直在河面打转。 孟翠桥出言指点,但白映阳心急,越急越错,孟翠桥拿过船桨道:我来划吧。 白映阳急道:可你腿上有伤 话未说完,岸上传来许多脚步声,宁兵追至,他们大叫道:钟离权在这里!跟着就往他们的船上跳。 孟翠桥以船桨作武器,把跳上来的宁兵都打落河里。 船只驶离埠头,宁兵再跳不上去,转上其他空船,快速朝他们划去。 那些船只均被白映阳凿穿底部,没划多远就渗水,全沉到河里。 白映阳见河中的宁兵兀自朝这边游来,却快不过船只,正自得意,见岸边又来了一队宁兵,个个手持长弓,不禁变色道:小桥儿,他们有弓箭! 孟翠桥忙道:你快到我身后来! 月洞门外的河岸极窄,容不下太多人,宁兵虽个个有弓箭,但无法同时太多人齐发,而且不少人还把箭射落水中,够到船的也或射偏射远,只有极少数射准孟白二人,不过箭还没到,就被孟翠桥打掉了。 这时,岸上传来一人冷笑道:钟离权,你好啊。 孟翠桥听到这声音,脸色骤变。 白映阳见说话之人是一中年汉子,五官硬朗,高大英魁,身上所穿铠甲熠熠生光,气势磅礴,威仪不凡! 这汉子正是那日宁军首攻南京城,放火箭差点射死张恶虎,后又被张恶虎用石子偷袭,孟翠桥以飞爪救下的大将军楚禁。 孟翠桥暗暗心惊道:楚大哥不但膂力惊人,且箭术极准,他若使箭,我恐难抵挡! 楚禁果然拉开一把金色长弓,用箭瞄准孟翠桥,冷冷道:钟离权,我这一箭对准了你的心脏,就算不能把你杀死,也叫你重伤,不过那日攻城时,你救我一命,我现下若杀你,你必定不服气。说完把弓转往别处,箭离弦出,射在河对岸一棵大树树干上,箭直穿而过。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87) 孟翠桥知这一箭是还当日相救之恩,但楚禁箭法奇佳,就算饶过一箭,自己也难躲第二箭,故不待楚禁取第二箭,立刻扔下船桨,抱着白映阳跳进河里。 楚禁依然把箭朝河中射去,箭直插入水,河面浮起一道红丝。 宁兵欢声道:将军射死钟离权了! 楚禁摇头道:没射死他。 宁兵均想:钟离权受了伤,还带着个人,一定很好对付!纷纷跳入河中拿人。 孟翠桥早有防备,持鸳鸯刀在手,潜在水中,不管是谁,靠近一个就杀一个,顷刻间,一团团血水涌上河面。 宁兵见他在水中杀人居然还杀得这么利索,不敢轻易接近,宁兵当中有不少江湖人士,他们既不敢近孟翠桥,干脆在水中发暗器打他。 暗器有飞刀、银针、袖箭、铁石、梅花钉、金钱镖五花八门,但水有阻力,水势又急,打出去没多远,就被流水冲歪了方向,不但伤不到孟翠桥,反而打在其他宁兵身上。 中暗器的宁兵在水中呱呱叫,稳不住身子,被急促的水流一同乱哄哄地冲走了。 楚禁见一大群人被水冲往下游,河里再看不到孟翠桥和白映阳的踪影,心道:钟离权中了我的箭,恐怕支持不了多久,多半也被水冲走。当即率领岸上宁兵去下游拿人。 第108章 空铺闲话(上) 孟翠桥并未被水冲走,他使了千斤坠,潜在河中,待楚禁等走后,这才抱着白映阳浮出水面,爬上对岸树林。他恐宁兵去而复返,但全身已筋疲力尽,想要再跑得更远是不能够了,于是和白映阳藏进一处较为浓密的灌木之后。 白映阳见他胸口插有一支折了的断箭,惊慌失措道:你心口 孟翠桥道:不必着急,我适才跳进水中,楚大哥这一箭就射偏了,没有射中心脏。说完伸手就要拔箭。 白映阳大急道:这般拔|出来会不会有危险? 孟翠桥摇头道:没伤到要害,不会有事的,但会出很多血我给你的芙蓉露凝膏,止血效果很好,你带着吗? 白映阳连连点头道:带着的!带着的!忙把装药的小锦盒取出来。 孟翠桥咬牙忍着痛,一下就把箭拔|出来了,果然鲜血狂喷!他点了周围几处止血穴道,让白映阳把芙蓉露凝膏敷在创口上。 这一番折腾,白映阳见他额前全是冷汗,痛得差点晕去,哭道:早知我就不来找你了呜呜你自己一个人定能平安脱险呜呜呜 孟翠桥强笑道:你若不来我在巷子就给他们扎死了 白映阳知他是在安慰自己,心中过意不去,轻手轻脚把他的衣衫褪下,见大大小小的伤口布满身体,更加难过,低声道:那么多的叛军围攻我们,我却没受半点伤,你把我照顾得如此周到你待我真好。 孟翠桥道:你若是受伤,老虎会心疼的 白映阳瞪眼道:你是怕老虎心疼,才来照顾我吗? 孟翠桥一怔道:那倒不是其实他心地善良,就算是见到陌生人遇险,也会尽力相救,何况白映阳是家人,自不可能仅因张恶虎会心疼,才救的他。 不过白映阳还是生气了,把脚一跺,转身钻进树丛中。 孟翠桥忙道:别走 树林草木十分茂密,白映阳一下子就无影无踪了。 孟翠桥大急跳起,叫道:林中有野兽,你别走进去!没想到才拨开适才那片树丛,就看见白映阳笑吟吟地站在当中,根本没走开。 白映阳笑道:你担心我吗? 孟翠桥看他还在,松了口气,摇头叹道:你真是任性,白公子。 白映阳大怒道:不许叫我白公子!双手十指屈作猫爪状,朝他脸面抓去。 孟翠桥连忙往后退,这两爪子就没抓中脸,却在他两边胸膛,一边抓出五道鲜红爪痕,另一边直接抓在箭伤处,痛得叫都叫不出来。 白映阳自己也吓一跳,连忙缩手,扶他坐下,赶紧重新包扎。 孟翠桥颤声道:轻一点 白映阳道:好。手上反而加重力道。 孟翠桥如受煎熬,忙道:我自己包吧 白映阳道:你可别客气,若叫老虎知道你受伤,我却不帮包扎,又要怪我。 孟翠桥怎么推辞他都依然故我,只得强行忍耐,盼他尽早包好。 白映阳见他对自己莫可奈何,心中得意道:谁叫你如此待我,总得叫你吃些苦头,否则你道我只给你欺负么。这才放轻手上力道。 孟翠桥总算松了口气,但不敢再作声,生怕这古灵精怪的小鬼没来由又不高兴,再折磨自己可吃不消。 白映阳把他身上、腿上伤口都处理好后,瞥眼蓦见他双腿里侧有十余道旧疤,纵横交错,若不细看,实不易发觉,不由惊道:你腿上怎么有这么多疤痕? 孟翠桥道:早就愈合啦。 白映阳怒道:是什么人干的? 孟翠桥道:是吕画师。 白映阳惊道:那个给你画像的画师他为何要这样对你? 孟翠桥有些难以启齿,但见他满面愤怒,眼中泪光莹莹,显然关心到了极致,不忍隐瞒,坦白道:我从前说过,那吕画师捉了我去画像,可是画来画去总画不好,愈发变得暴躁,想必是画得走火入魔了。后来也不知他从甚书中见到,说用女子天葵作画,就能画好 白映阳道:那他识破你的身份了? 孟翠桥点头道:他识破后,初时很生气,但过了一会儿,好像想通什么,又高兴起来,就拿刀子割我大腿取血,混在墨汁中。 白映阳道:这事老虎知道吗? 孟翠桥道:他见到疤痕,也如你这般追问,我已说与他知晓。 白映阳心中难过,伸手轻轻去抚他腿上的旧疤痕,脸上全是爱怜之色。 孟翠桥莫名其妙,想他刚才给自己包扎新伤时,下手如此重,怎么竟对这些旧疤痕如此紧张?待得伤口都包扎妥当,孟翠桥拿起地上的衣衫,东翻西找。 白映阳道:你找什么? 孟翠桥道:磁石,适才那些人在河里发暗器,我背上中了两针,得用磁石把针吸出来。找了半日没找到,蹙眉道:多半是在河里掉了。 白映阳去看他背部,果见背心处有两点小小的紫色,玉面失色道:有毒!更不迟疑,张嘴就去把银针和毒血吸出来。 孟翠桥大吃一惊,待要阻止已然不及。 那毒针上的毒性极霸道,白映阳吸得几下便感头晕眼花,顷刻就栽倒在地。 孟翠桥中了毒针,一直暗暗运功抵御,这才不致被毒气所害,白映阳却不会任何内功,哪儿抵挡得了毒性!孟翠桥又急又气,抱起他去河边灌水,将他脸朝下按其腹部,伸指去挖他喉咙,挖得几下,白映阳哇一声吐了出来,孟翠桥忙道:肚子痛吗? 白映阳没精打采摇头道:不痛 孟翠桥怒道:亏得一直觉你细心谨慎,怎竟如此鲁莽,贸然就去吸那毒针! 白映阳却不生气,脸上笑意甚浓,似乎越挨骂得凶,他越开心。 孟翠桥观他脸色红润,把脉也无中毒症状,但还是不能放心,披上衣衫,抱起他游过河流,回到之前那座里坊。 白映阳见他抱着自己在坊中走来走去,不知要作甚,笑道:咱们去哪儿? 孟翠桥道:去找间药铺,那毒很厉害,得给你配制解药。 白映阳道:我不是都吐出来了么? 孟翠桥怒道:怎知有没有吐干净?倘若有些许残留腹中,你这条小命就没了!只有吃下解药,方保万无一失。 白映阳不敢再说,把脸靠在他胸膛,过得半晌,听他仍在数落自己粗心,小声嘀咕道:唠唠叨叨的 孟翠桥道:你说什么? 白映阳忙道:什么都没说!又道:你身上的毒清了没有? 孟翠桥道:多亏你,帮我把毒吸干净啦。他原想自己设法把毒逼出来的,那可得花上不少功夫,而且稍有差池,很可能被毒性侵遍全身,那就一命呜呼了!多得白映阳,用嘴把毒吸吮干净,不用再逼毒,让他无需去鬼门关前转一周。 白映阳越过他肩膀,扯开衣领,见他背心两处针孔凝固的血块是红色的,方放下心。 孟翠桥在坊间转了良久,终于在角落极不甚显眼的位置发现一家小药铺,铺门紧闭,里面没有灯光,他把门锁扭脱,进去点燃了油灯,药铺空无一人,想必都去逃难了,当即把白映阳放在一张椅子上坐好,自去药柜取药。 药铺虽小,倒很干净整洁,药品也齐全,孟翠桥所需的几味药材都有,他找来药壶煎熬,边煎边喃喃自语道:不知老虎现下如何 白映阳也担心张恶虎,说道:他一定平安无事 孟翠桥笑道:上次老虎去杀蛟龙,你急得团团转,今日怎么如此镇定? 白映阳心道:难道我只担心老虎么?我也担心你啊!你身上有伤,我若逼着你去找老虎,你恐怕半路就得倒下心中忽然闷得慌,问道:小桥儿,你是不是讨厌我? 孟翠桥一怔,不知他何出此言。 白映阳扁嘴道:你这样待我我觉得你讨厌我。 孟翠桥看他扁嘴的模样跟小孩儿般,笑道:我怎么觉得你比较讨厌我? 白映阳道:我哪里讨厌你? 孟翠桥打趣道:真的吗? 白映阳脸蛋涨得通红,急道:以前以前我是讨厌过你但那时我以为你欺骗老虎,后来知道你是真心待他的,我就没再讨厌你啦! 孟翠桥叹道:原来你讨厌一个人,是看那人对待老虎好坏与否,我要是待老虎很坏,你就讨厌我了。 白映阳道:那也不见得。 孟翠桥道:我离开老虎许久,你只怕没少说我坏话。 白映阳急道:我没有! 孟翠桥笑道:真的? 白映阳有些心虚,低声道:那你一声不响就走了,害得老虎那么伤心,我就算说你一、二句坏话,也没甚不对吧 孟翠桥哈哈一笑,把熬好的药倒进碗里,端给他道:快喝下。 白映阳接在手中,见他也倒一碗自己喝,于是边饮边问:那你呢,你有没有讨厌我? 孟翠桥道:没有。以前白映阳常常出些可恶的主意,教张恶虎戏耍他,故而他对白映阳很不待见,但也就是不喜欢而已,还远没达到讨厌的地步,他笑道:你不来刁难我的时候,还是挺可爱的。 白映阳笑颜逐开,拉他手赧然道:我又不是故意刁难你,谁叫你那样对我 孟翠桥奇道:我怎样对你? 白映阳嗔道:还装蒜!又道:我问你,为何不告而别,害老虎牵挂得生了重病 孟翠桥大惊道:老虎生病了?是什么病?我怎地没瞧出来? 白映阳笑道:他生的是相思病,整日借酒消愁,还老看兔子发呆。说着从怀中取出除夕买的布偶兔子,递到他面前。 孟翠桥见这布偶兔子憨态可掬,身上还穿有一小件翠色缎衫,他生肖属兔,又喜穿翠色,老虎看这布偶兔子,自然把它当作自己,心中一甜,嘴角不禁蕴起笑意。 白映阳笑道:如今你一回来,他的相思病马上就好啦。 孟翠桥闻言脸上一红,啐他一口,把布偶兔子拿在手中把玩。 白映阳道:我知你走这大半年,是去找宁王了,你有要事办,倒也怪不得你。 孟翠桥道:我有要事办,你怎知道? 白映阳道:你以为能瞒得过我么? 孟翠桥笑道:你倒说说看,我是去办甚要事? 白映阳皱着眉头盯他半晌,叹了口气,嘿嘿笑道:我猜你又找了美貌姑娘,给老虎当小妾啊,不对,我猜错了,你这人好色得紧,喜欢跟女人鬼混,我看,你多半是去给自己找小老婆! 第109章 伤离别(下) 话分两头,且说那日正德即将回京,在杜康山庄设下酒席,宴请梅龙县所有相识的朋友前去喝践行酒。 张恶虎接到邀请后,穿好衣衫,走到门边,听见小桥儿在叫他,回头微笑道:还有甚要交代? 孟翠桥看着他道:你要保重身子。 张恶虎哈哈大笑道:你怕我又多喝酒么?放心吧,我只喝二十三十斤吧! 孟翠桥微微一笑,道:再见。 张恶虎笑道:再见。出了房间,随手把门带上。 孟翠桥立刻跳起,赤着脚快步奔至窗边,透过窗纱,见到张恶虎的背影向白映阳、温玉福走去,边走还边笑道:两个小鬼头,在门口叽叽喳喳 孟翠桥还想多看他一眼,只盼他转过头来,但张恶虎与白、温二人一同离开西厢院,再没回头,孟翠桥忍不住呜咽道:老虎你再让我看一眼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88) 藕心正在屋外坐凳楣子上喂小猫,听见屋内似有动静,问道:大少夫人,你怎地了? 孟翠桥叹道:没事拭去眼泪道:我倦了要休息许久,你们谁都别来打扰。 藕心道:是。 打发她离去,孟翠桥见院中四下无人,提着包袱,快步奔进东首宁安居。 孟莲蓬正在房中午睡,他早间在白荷乡练刀,回来时已过晌午,那时孟翠桥和张恶虎锁着门,在房中亲热。 孟莲蓬进不去,吃过午饭后,微感困倦,就进白映阳房内睡觉,此刻白映阳已同张恶虎、温玉福去杜康山庄赴宴,雄红、水芝等各自皆有活干,此时房中无人伺候。 孟翠桥见他睡得香甜,坐到床边,凝视小脸良久,伸指按了他安眠穴,让他暂时不会苏醒,将他抱在怀中,轻声道:莲儿,我我是你爹爹,从前一直没敢对你说,如今如今我就要走了,不知以后还能不能亲口向你坦白说着便掉下泪来。 他哭了一会儿,在儿子脸颊亲吻,叹道:倘若倘若我再无法回来见你,你一定要好好听大老虎的话盼你将来能成为有出息的男子汉,可别像我这般唉!又过得许久,终于忍痛把儿子放下,解开他穴道,含泪离开宁安居,纵身翻越高墙,出了孟府。 其时午后,阳光不甚烈,街上不少行人往来,孟翠桥改作男子装束走在道上,虽有许多路人为之侧目,但并无一人认出他是县令夫人,他沿着大道一直朝梅龙县南面的朱雀门走,赶在黄昏城门关闭前,顺利出了县城。 他往南走出不远,回望道:希望我还能平安回来,再见到他们 正在此时,朱雀门中走出一名捕快,在城门外傻站了一下,用手压低头顶小帽,转往西行。 孟翠桥却已认出那捕快,是张恶虎的手下阿丁,那日他引蛟龙被石块压住,动弹不得,幸得此人相助,方得脱险,现时再见,他心想:阿丁显然见到我了,故意另走方向,教我不生疑虑莫非老虎已发觉我离开,派人来找?当下继续向南走了一段,后将身隐入树丛,观察动静。 没多久,阿丁果然调转方向,朝南赶来。 孟翠桥心道:无论他为何来,我不让他发现,他久寻我不见,自会回转,待他回去了,我再走不迟。 其时天已然全黑,山道上半个人影都没有,两侧树林中不时传来野兽声,阿丁吓得胆颤心惊,生怕遇上野兽袭击,越走越慢,果然,越怕什么越来什么,一头野猪自左侧树林中钻出,径直朝他撞去。 阿丁能在梅龙县招摇过市,只因他是恶虎保长手下保丁,真到动起手来,连寻常乞丐都打不赢,哪敢跟野猪对峙?见状魂飞魄散,撒腿便逃。 那野猪来得好快,一霎间已到了他身后,眼看尖利的獠牙就要刺穿他背部,此刻斜地里冲出一人来,将阿丁推开,手起刀落,把野猪的脑袋斩将下来。 阿丁摔在地上,被热滚滚的猪血浇了一脸,他惊魂未定,却见救自己的是孟翠桥,大喜,又看到野猪的尸身,颤声道:多多谢夫人救命之恩 孟翠桥道:不必谢,上次你帮过我,我还没机会报答你。伸手拉他起来,想了想,微笑着探其口风道:天已黑了,你怎么还在城外游荡? 阿丁道:我卑职下午在城中巡逻,见到夫人这身打扮,不知是去哪儿,就跟在后头 孟翠桥心道:原来不是老虎派他来的他跟了我一下午,我怎地全没发觉? 阿丁道:夫人怎地也在城外? 孟翠桥笑道:我一有空闲,就出来玩耍。 阿丁道:一个人出来? 孟翠桥道:正是,皇上请大人和白公子去喝酒,我不想去,一个人又闷得紧,便四处走走,没想到不知不觉竟走出城了。 阿丁道:城门已关,今晚是回不去了,夫人不回家,大人会不会担心? 孟翠桥笑道:我一有空闲就会出来玩,大人是知道的,何况他此时在杜康山庄喝酒,多半要在那边过夜,我明早再回去,倒不打紧。顿了顿道:是了,我要去山里画月亮,你先回去吧。说着扬了扬手中包袱,佯装里面装的是绘画工具。 阿丁道:卑职陪夫人去吧。 孟翠桥笑道:多谢你,但是不必了。 阿丁道:城门已关,卑职回去也进不了城,夫人便让卑职跟着吧,卑职不会打扰,夫人若饥了渴了,卑职可替夫人去摘野果、取水。 孟翠桥想他进不了城,跟着自己倒是个麻烦,如强行拒绝,恐令其生疑,但若点了他的穴道离去,荒郊野外的,说不定等不到天明,他便被野兽吃得骨头渣不剩,当下叹一口气,说道:阿丁,其实我跟大人吵架了,这才跑出来的 阿丁点头道:怪不得,卑职下午跟着夫人时,夫人神不守舍。 孟翠桥心下奇道:我神不守舍?其实自他离开孟府,一路上只记挂着张恶虎和孟莲蓬,心不在焉,故没发觉阿丁跟在身后,当下道:阿丁,我现下心里烦得很,只想一人待着,你别跟来,好吗? 阿丁道:好 孟翠桥道:山道有野兽出没,我送你去附近客栈投宿,你明早自回城吧。 阿丁道:好。 梅龙县外靠近城门周边,开有不少野店,投宿者多是赶不及进城的商贾、游客。 二人走去距离最近的一家客店,尚未到达店门,猛地一匹全身如墨的骏马从另一条山道冲出,在门前刹住,马上之人飞身而下,一脚踹开店门。 这样凶暴的人还能是谁,自是梅龙县鼎鼎大名的恶霸,最近荣升县令的张恶虎! 孟翠桥陡然见到他,眼前生花,心情激荡,脚底竟有些不稳没想到仅仅分别半日,居然对他如此眷恋,一股气涌上胸口,险些脱口叫老虎,终究强行忍住,眼泪差点掉下来。 阿丁道:夫人,大人来找你 孟翠桥慌忙捂住他嘴巴,将其拉到一棵大树后躲藏,待张恶虎进店后,才提着他逃之夭夭。 阿丁奇道:夫人,大人来找你,你怎地不见他? 孟翠桥叹道:我生他的气,现下不想见他。 阿丁疑惑道:大人不知你出城吗? 孟翠桥笑道:我跟他吵架,生气跑出来,没跟他说去哪儿,因此他到处找我,不过我现下不想见他,故躲开了。 阿丁道:夫妻吵架,还是不要躲起来比较好,我以前住的地方,有好几对夫妻,他们吵完架后,妻子无论如何生气,总不会避而不见,否则丈夫想赔罪,找不到人就不好了。 孟翠桥道:我又不是女人。 阿丁笑道:可也是。 端午那时,孟翠桥为救被巨蛟压住的人,举着火把去引巨蛟,结果被大石块压到,之后巨蛟虽离去,但他被石块压得动弹不得,四面八方不住有泥沙灌进缝隙来,差点生生活埋,幸得阿丁前来,才把他从石块下挖出。 孟翠桥把身上衣衫脱去烧火迷惑巨蛟,正光着膀子,他是男是女,阿丁把他挖出来时,已瞧得一清二楚。 孟翠桥瞒不了他,便向他借了外衫披在身上,恳求道:请你帮我保守秘密,好吗? 阿丁答允了,此时看着孟翠桥,又道:男的也一样,我以前的对屋,住有两个武夫,吵起架来,比夫妻还厉害,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好像要拆房子般。不过打得厉害,好得也很快,总不会避而不见。 孟翠桥道:你住的地方怎么什么人都有。 阿丁道:我爹娘过世后,留下的房子给火烧了,卑职没有亲戚兄弟,独自在鸦坊赁居,跟许多陌生人一起,住在大杂院里。 孟翠桥以前也听他说过自己是孤儿,点头道:你现下还住那儿吗? 阿丁笑道:大人当保长时,聘请我作保丁,我就搬去保甲府住了,如今当捕快,又搬进了衙门。 孟翠桥道:很好。顿了顿又道:好了,我这便去找大人。 阿丁笑道:你要去跟大人打架吗? 孟翠桥噗哧笑道:我才不跟他打呢,我打不过他,什么便宜也占不到。 阿丁傻笑道:是啊 孟翠桥道:我还送你去客栈罢,然后再去见他。 第110章 义结金兰 无奈天不遂人愿,孟翠桥和阿丁去到另一家野店时,张恶虎又风风火火杀到,不但动手打人,还威胁店家如不把孟翠桥下落说出,就要拆房子! 孟翠桥性子温和,待人宽厚,张恶虎自打娶了他,受其影响,脾气已没从前暴躁,以往在保甲府,孟翠桥闲暇时常来看张恶虎,众保丁知道,每当保长要打人,保长夫人总是抢上前制止,跟他好好讲道理。 如今恶虎县令打人比以前更加凶狠,还威胁说要拆房子,县令夫人居然躲在屋后,全不去阻拦,阿丁愈发狐疑道:夫人,你怕见到大人? 孟翠桥一时再想不到什么借口,暗骂:可恶! 阿丁道:上回在土地庙,你是用竹箧装画具,现下怎地用包袱? 孟翠桥心道:没想到他还挺细心。 其实阿丁不是粗心之人,却也不如何细心,只因爱慕孟翠桥,故才留意他一颦一笑,甚至对他的言行举止、所用物事都特别关注,问道:你要出远门吗? 孟翠桥见瞒不过,叹道:我要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不能让大人知道,我是悄悄溜出来的,请你再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阿丁忙道:我陪你去! 孟翠桥道:不必,我办完事自会回来。 阿丁急道:可是你不肯让大人知道,定是很危险的事,我陪着你,可以可以 孟翠桥道:你想保护我么,难道你的武功比大人还厉害? 阿丁涨红了脸道:不是我卑职可以一路上服侍夫人。 孟翠桥道:我不用你服侍,你自去客栈投宿吧。不想再跟他多作纠缠,施展轻功,往南面极速而走,心想阿丁追不上,自然就会回去。 奔出甚远,忽想起:荒山野岭,再有野兽如何使得?倘若遇上贼人,他也对付不了,我还是看着,待他平安住进客栈,再走不迟。 原路折返时,见有一人影迎面而来,孟翠桥暗中惊道:是老虎么?慌忙钻入树丛,屏住呼吸,过得好一会儿,那人影才姗姗赶到,哪里是张恶虎,却是阿丁。 方才孟翠桥离开后,阿丁并未去投宿,反而是沿着他去的方向一路追来。 孟翠桥皱眉道:他怎么还跟来?看他一路小跑,仍追得极慢,想到他是出于关心自己,叹道:罢了,且让他追,追得一段见不到我,自会死心回去,我只在暗中保护他便了。 哪知阿丁紧赶慢赶,日夜兼程,连续追了四、五日,甚至他后来走的路,都不是孟翠桥要去的方向,却依旧没有折返迹象。 孟翠桥心道:他究竟要追到何时才罢休?按捺不住,现身相见。 阿丁遽然见到他,大喜道:夫人! 孟翠桥道:你跟着我作甚? 阿丁挠挠头道:我想服侍夫人 孟翠桥道:你救过我,是我恩人,我不用你服侍,你回去吧。 阿丁道:我不回去。 孟翠桥料到他会说这句,哼一声道:你跟我来。 阿丁大喜道:是! 孟翠桥领着他往西走,没多远来到一座小镇,他在镇上雇了一辆马车,让阿丁坐上去。 阿丁忙道:应该夫人坐! 孟翠桥倏地伸指,在他身上几处大穴按下去。 阿丁顿觉全身酸麻,站立不稳,往后摔倒。 孟翠桥扶住他,放上马车躺好,笑道:多谢你的好意,我心领啦,你救过我,又一路保护我,可我却点了你穴道,如今我欠你三份情,等我回来唉,日后如有机会,我一定报答你。放下帘子,对车夫道:请把我的朋友送回梅龙县。又取一锭大金元宝道:车上之人是我恩公,我点了他的穴道,七日后自会解开,这七日里,劳烦大哥代我好生照顾他。 车夫欣喜若狂,他便是赶三年马车,也赚不来那么多的金子,忙不迭接过答应。 孟翠桥办事谨慎,送走了马车,仍旧暗中保护阿丁回梅龙县。 那车夫得了金元宝,果然按照孟翠桥吩咐,一路上好吃好喝照顾阿丁。 马车脚程比阿丁步行快,只花了三日便已到达梅龙县,车夫进城在青梅煮酒投宿,又好好服侍阿丁四日,待他穴道解开,方才告辞。 孟翠桥怕在城里给人见到认出,改扮成一个驼背樵夫,往脸上贴几块狗皮膏药,戴个大斗笠,天天往青梅煮酒送柴草观察。 到得第七日上,车夫离开后不久,阿丁就从客栈房间出来了。 起初孟翠桥以为他要回家,没想到阿丁没往县衙走,反而出了朱雀门,又往之前孟翠桥去的方向赶,孟翠桥暗忖:难道他还要追来? 果不其然,又是五日五夜不眠不休地追赶,阿丁来到之前雇马车的小镇,但他不知孟翠桥往哪个方向,在镇上到处跟人打听:你有没有见到一个很俊美的青年公子? 孟翠桥相貌出众,那日他在镇上雇车,小镇见过他的人无一忘记,不过这些人却不知之后他往哪个方向。 阿丁没精打采地坐在镇前牌坊下的石墩上,心道:他之前一直朝南走,我只往这个方向找吧,却不知对不对正想着,忽见跟前站有一人,抬头一看,竟是苦苦追寻的孟翠桥,大喜过望,欢声道:夫待见对方脸色不佳,后面的人字便没叫出口。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89) 孟翠桥已跟他耗了大半个月,再这般下去,正经事也不用办了,只得出来与他相见。 阿丁喃喃道:我还怕走错路追不上夫人 孟翠桥冷冷道:是走错了。 阿丁忙低下头道:我卑职只是想服侍夫人 孟翠桥怒道:你又不是我仆人,我不用你服侍。说完转身就走。 阿丁见他生气,不敢再作声,只静静跟在身后。 孟翠桥边走边想:他说要服侍我,原出于一番好意,我怎能为此而生气。当即停下,说道:阿丁,我这次离开梅龙县,是要去寻一个大仇人。 阿丁道:大仇人? 孟翠桥点头道:他害了我的家人。 阿丁道:你为何不告诉张大人,让他把大仇人拿了? 孟翠桥道: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如今我也无凭证,再说,这个大仇人所在之处不属梅龙县管辖,且势力极大,即便告发,官府也未必敢拿他。 阿丁道:你要找他报仇吗? 孟翠桥道:正是。 阿丁道:你是要自己自己把他 孟翠桥道:是的,我要杀了他。 阿丁见他神色淡漠,说杀字时,脸上一点杀气都没有,就好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不由打个寒颤。 孟翠桥道:这件事我从没跟大人提起,要是他知道,去跟那大仇人拼命,即便能杀了对方,朝廷也会追查,那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我不能连累大人。 阿丁惊道:满门抄斩?你的大仇人是朝廷的王公贵族吗? 孟翠桥答非所问道:这一去极危险,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阿丁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孟翠桥道:你赶紧回去吧,这件事请千万别跟大人说。 阿丁急道:可你一个人还是从长计议吧! 孟翠桥道:没什么从长计议的,这十几年,我每日都想把他千刀万剐。 阿丁看他神情淡然,眼中却充满决绝,脱口而出道:我帮你! 孟翠桥道:恕我直言,你功艺平平,如何帮我? 阿丁脸红道:这 孟翠桥笑道:你不必跟我去冒险,大人既已提拔你当捕快,你好好干,勤快办事,再跟大人学个一招半式,日后自有一番成就。 阿丁道:我不当捕快了,我想服侍夫人 孟翠桥叹道:我已说过了,你不是我的仆人,我不用你服侍。 阿丁笑道:那从今日起,我就做你的仆人。边说边跪下,就给他磕头。 孟翠桥吓了一跳,连忙也跪下朝他磕头。 阿丁惊道:夫人,你这是 孟翠桥道:你是我的恩人,我不能受你的拜。 阿丁急道:可 孟翠桥柔声道:你还是回去吧。 阿丁道:我不回去。 孟翠桥见他虽傻乎乎,却是一脸倔强,情知无论如何也劝不走他了,长叹一声,微笑道:你要来帮我,我先多谢你啦,不过我不能让你做仆人,你对我有恩情,真要做仆人,也该是我做。 阿丁大惊,忙摆手道:不不,我卑职怎敢让夫人作仆人! 孟翠桥道:你不能做我仆人,也不要我做仆人,那该怎么办呢? 阿丁挠头道:不知道啊 孟翠桥笑道:你若不嫌弃,咱们结拜作兄弟,可好? 阿丁怔道:结拜兄弟 孟翠桥笑道:大人和白公子跟皇上意气相投,便结为金兰兄弟,咱们倒可学上一学。 阿丁心下黯然道:他跟我结拜兄弟,自是警示我不要痴心妄想唉,其实他已跟大人做了夫妻即便他没和大人做夫妻,也绝不会看上我这种卑微之人,如今他念在我曾帮过他,肯与我结为兄弟,已是百世修来的福气,我又有甚不满足的?当即笑道:承蒙不弃。 孟翠桥道:既要结拜,一切就该如实相告,孟桥妆不是我的本名,我本名叫孟翠桥,乙卯年腊月廿八出生,属兔,今年二十三岁。 阿丁道:我姓丁名群,巳蛇年蚕月初三生,属蛇,今年二十一岁。 孟翠桥笑道:蚕月初三?你跟伏羲同日啊,还属蛇。 丁群赧然道:白公子常说我属蛇,这才特别懒 孟翠桥道:这儿没有香烛,咱们便以明月为证,对月跪拜吧。 当下二人并肩拜月立誓,结为异姓兄弟,一个口称贤弟,一个口称大哥。 第111章 七月结霜 既然决定让丁群同行,孟翠桥路上就开始教他练武,否则自己去找大仇人,对方身边高手如云,到时若遭围攻,丁群连逃跑的能力都没有,岂不是白送人头? 丁群虽懒惰,但如今要在心上人面前表现,短短数日间,功夫居然突飞猛进。 孟翠桥笑赞道:你悟性很高,只要肯练,进步很快。说着取出一把金色的芭蕉扇,这柄芭蕉扇是在之前雇马车的镇上买的,越近盛夏越热,他买来扇风,如今边扇边道:你以后可别再懒惰啦。 丁群笑道:是! 以往孟翠桥要隐瞒身份,尽管交有许多朋友,但和他们说话总是半真半假,虽无恶意,仍感遗憾,如今阿丁知晓他秘密,再无需隐瞒什么,与之便能轻松畅谈。 丁群毕竟不比孟翠桥,有强大的忍耐力,练功时,若孟翠桥在旁督促,他还能专心致志,但扎马时,孟翠桥不能一直守着,他就偷工减料,结果扎了十几日马步,竟是半点效果也没有。 孟翠桥怒道:学功夫将来也是你自己受用,这般偷懒,欺骗的是你自己! 丁群低声道:可我扎马步时总觉得头晕脑胀、眼冒金星,难受极了! 孟翠桥道:我也是这样过来的,咬咬牙就挺过去了。 丁群愁眉苦脸道:可我挺不住啊 孟翠桥道:只稍忍耐六、七日,身子自然习以为常,之后便不再难受啦。 丁群只好咬牙硬撑,无奈他实在没啥毅力,累得头脑发热,天旋地转,孟翠桥叫他去吃饭时,他倒在草丛中呼呼大睡。 孟翠桥把他摇醒道:又偷懒。 丁群哭丧着脸道:我实在没力气 孟翠桥道:去吃午饭,吃完继续练。 丁群没精打采地随他来到山道旁的一家小饭棚,端着饭碗吃不下,瞥眼见孟翠桥吃了一碗又一碗,惊道:大哥,你居然吃得这么多! 孟翠桥道:我以前吃得很少,练武时总是头晕眼花,老虎说是体力不支,让我多吃饭、吃肉。说着往丁群碗里夹了几大块肉道:你也多吃点,这样就不会眼花了。 此刻丁群除了水,什么都不想吃,看着肉块上的油脂,竟已凝成琼,更加没胃口。 孟翠桥道:不许挑食。 丁群无奈,想叫伙计拿茶水来泡饭,回头见有一中年美妇走进饭棚,约莫三十左右年纪,眉如黛染,目剪秋水,端的是清雅难言! 中年美妇右手小心翼翼抱着一条长形包袱,左手则拖着一个比她身子还大出数倍的包袱,她进棚子前,把大包袱随便扔在外头,命伙计上饭菜。 丁群咋舌道:这位娘子力气真大!饭棚伙计去招呼中年美妇,他便自去倒茶,忽见茶壶倒出的水浮着冰渣子,不由好笑道:小小饭棚,居然还有冰,当真奢侈。多倒一碗,端给孟翠桥。 孟翠桥道:今日不热,我不喝冰水。 丁群把碗放在桌边继续吃饭,哪知越吃越冷,颤声道:现在是夏天,怎地这般冷忽见适才倒的那碗水中冰渣子更多,几欲把碗面都封起,惊道:大哥,快瞧! 孟翠桥早已见到,但他也不知是何缘故。 丁群对店家笑道:七月结霜,莫非此处有重大冤屈? 店家笑哈哈道:这几日都这样,过路客商可喜欢了,大热天里凉丝丝,不用躲日头,赶路都不流汗。找来一件衣衫披上道:不过今日忒别冷。 吃过饭,孟翠桥付了饭钱,便与丁群离开。 丁群冷得已有些发抖,龇牙咧嘴道:不知是不是老天爷搞错时节冷死人了! 孟翠桥笑道:要温暖何难。 丁群道:怎地? 孟翠桥道:你这便跑步,能跑多快跑多块,身子一下就暖了。 丁群急道:我才吃完饭,跑步会肚子痛! 孟翠桥道:已经走了快半个时辰啦,快跑! 丁群不敢违抗,只得跑起来。 没跑多远,他就叫苦连天,孟翠桥不让他停,他只好跑跑走走,一会儿叫眼花,一会儿叫气喘,最后跑得手软脚软,一屁股坐在路中间哇哇大叫,死活不肯再跑。 孟翠桥见天色尚早,扶他慢慢走,经过一座破寺院,说道:今晚便在此过夜吧。 丁群如获大赦,一溜烟进了寺院,找到一处平坦的地方,大字状摊倒,瞬间便睡着了。 孟翠桥盯着他跑步,比自己跑还累,摇头道:莲儿都没那么难教的。想到儿子,嘴角扬起笑意,又看寺院颇古旧,上下有两层,到处都布满沙石尘埃,去外头折了些树枝捆成扫帚,边清扫边道:阿群,你先别睡,去拾些木柴回来。 丁群嗯嗯两声,复又睡去,他与孟翠桥相处月余,孟翠桥随和好说话,在他面前,丁群早不似初时般拘谨,懒散的毛病再也收敛不住,当着孟翠桥面照犯。 孟翠桥指望不上他,只得自己去拾柴,顺便再找些食物,又想:这小子睡得不知事,可别进来头狼把他叼了去。把门关上,在外面上闩。 他拾了些木柴,摘了些野果,又去打了两只山鸡,正要返回寺院,忽见一只粉色大凤蝶自发梢掠过,瞬间一个激灵,伸手抓住,摊开手掌,那凤蝶张着漂亮的大翅膀,静静停在他掌中,一动不动。 孟翠桥微笑道:老虎捉蝴蝶的法子,我也会了。手一扬,粉蝶挥着翅膀缓缓飞远,他突然忆起那日与张恶虎在房中捉蝶作乐,不过才几月前的事,如今想来,竟恍如隔世,鼻中一酸,眼眶湿润了,心道:老虎,我好想你 就这么发了一会呆,回神时已至傍晚,他赶忙回寺院,见门闩还在,进去却不见丁群,大声道:阿群! 楼梯立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丁群自二层跑下来,满脸惊恐地冲到他跟前,颤声道:大大大大 孟翠桥道:大什么? 丁群道:大哥 孟翠桥笑道:你怎么口吃了? 丁群道:这里有野人 孟翠桥道:你梦见野人了? 丁群急道:不是!刚才野野人把我困在寺里我打不开门 孟翠桥道:是我在外面栓门。 丁群惊道:是你顿足道:你怎地这样吓我? 孟翠桥笑道:我去打野味,你独自在这睡觉,我怕有野兽,只好出此下策。 丁群哭丧着脸道:我还以为野人把我困在寺里烤熟分吃差点从楼上跳出去! 孟翠桥笑道:哪来的野人,别胡思乱想。 丁群急道:我听说书先生说的,他说深山里真的有野人! 孟翠桥笑道:他说的是深山里,这附近都有村落,真有野人,谁还敢住?你别自己吓自己啦。把木柴交给他道:去点燃了篝火。 丁群仍是不安,见寺外越来越暗,拿着火刀火石一通摩擦,半日都擦不出个火星,等孟翠桥把野果和山鸡鸡洗剥干净,他还蹲在那噼里啪啦瞎打。 孟翠桥道:让我来吧。 起初丁群自己说,要给孟翠桥当仆人服侍他,孟翠桥说他是自己恩人,应该由自己当仆人服侍他,没想到一语成谶!丁群几乎没有生活能力,这一路的起居饮食,全由孟翠桥包办,就差没亲手给他喂饭了。 孟翠桥边打火边道:你以前一个人是怎生过活的? 丁群道:我都是找那种包吃喝的活,当了保丁,阿辛、阿壬会轮流帮大伙煮饭,当了捕快,衙门有专门负责煮饭的人。 孟翠桥道:这样也行?点燃了篝火,把两只山鸡放在火上烤,说道:先吃野果吧。 丁群下午累坏了,双手抓果狼吞虎咽,等山鸡烤好,他一口气又吃下一只半,终于觉得舒畅了,箕踞而坐道:大哥,咱们明日不跑步了吧? 孟翠桥道:你净想偷懒。 丁群道:我真的跑不动嘛 孟翠桥道:也罢,你过来跟我打坐,练习吐纳一个时辰,明日就不跑步。 丁群大喜道:好!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90) 嘴上说得轻巧,但打坐需盘腿,丁群懒散惯了,平时坐椅子也歪歪扭扭,盘坐哪得长久,还不到一刻钟,双腿发麻,几无知觉,偷眼见大哥闭目养神,趁机斜了身子休息。 孟翠桥自然知晓,也不说他,毕竟凭谁也无法一下便能盘腿久坐。 丁群脚麻如针扎,难以入定,还觉得四周越来越寒冷,心道:难道真是七月飞霜?忽一阵风吹来,大门没栓好,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他惊问:是谁?门外并无人答应。 孟翠桥闭着眼睛道:是风罢。 丁群忐忑不安,想去把门关上,但见外头黑漆漆,却又不敢。 孟翠桥道:上回你独自追赶我,黑夜也不停歇,那时怎地不怕? 丁群道:我那时一心只想着你没想到鬼怪说完自己觉得不好意思,一溜烟跑去把门掩上。 岂料才把门栓好,门板猛地嘭隆嘭隆剧烈震动。 丁群吓得哇一声弹离门背,跑回去想躲在孟翠桥身后,哪知手忙脚乱之下,一头撞到孟翠桥,口齿不清道:野人野人 孟翠桥叹道:不过有人敲门罢了,胆子怎么这么小。 丁群哭道:是野人敲门! 孟翠桥道:胡说八道。站起来要去开门。 丁群扯住他道:别开别开! 孟翠桥不理他,把门打开,见是一女子,月光自背后照下,映得她脸颊的肌肤晶莹透亮,不见血色,她正是午间在饭棚见到的中年美妇,双手依旧拿着一大一小两个包袱。 丁群叫道:是女鬼! 孟翠桥斥道:住口! 中年美妇并不生气,说道:小妇人途经此地,进寺借宿,打扰二位,请勿见怪。 孟翠桥道:不敢,在下兄弟二人也是在此借宿。 中年美妇进到堂中,见二人已在一层铺了干草铺,便向二层楼梯看去。 孟翠桥道:请夫人稍等片刻,待在下上楼清扫一番。 中年美妇道:不必。提着巨大的包袱,径自上了二楼。 丁群颤声道:大哥她是鬼么 孟翠桥道:她与咱们一样,是来借宿的,中午在饭棚你不是见过她么,鬼怎能在午时烈日底下出没。 丁群急道:可她脸白得跟僵尸一样莫非是僵尸? 孟翠桥道:一会说是野人,一会说是女鬼,一会说是僵尸,她到底是什么? 丁群道:我听老人说,有一种匠人,他们把尸体赶着走 孟翠桥道:那是赶尸匠。 丁群惊道:你也听说过吗?说不定这女子就是尸体! 孟翠桥道:赶尸只有湘西才有,这里是江西。 丁群急道:湘西在湖南,就在江西隔壁啊,说不定尸体迷路,走到江西来! 孟翠桥道:既然迷路的是她,该慌张的也是她,你慌什么? 丁群道:这 孟翠桥见他吓脸色发青,噗哧一笑道:她肯定不是尸体,你就安心吧。 丁群急道:你别骗我啊! 孟翠桥与丁群结伴同行,就觉得他性情敦厚,尽管有不少缺点,但率直可爱,与之相处,颇感愉快,路途冗长烦闷,孟翠桥偶尔会在他大惊小怪之际,顺着他的思路开玩笑,把他逗得团团转,此时见他跳脚,笑道:骗你作甚? 丁群惧怕楼上那中年美妇,总疑心是野人,或者是女鬼,或者是僵尸,反正不会是人!靠得孟翠桥紧紧的,孟翠桥给他闹得没法打坐。 可没过多长久,他又鼾声震天,孟翠桥又给他吵得睡不着,坐起来撑着额头蹙眉道:真不知他是真胆小还是假胆小。 第112章 冰雕 夜越深越冷,孟翠桥见丁群梦中蜷缩成一团,便把外套脱下给他盖上,又将篝火点得更旺,仍冷得离奇!按说此时是仲夏,即便夜凉如水,也绝不至如斯酷寒。 他想起楼上休息的那名中年美妇,不知她是否能抵受寒冷,但男女有别,深更半夜不便去问,随即又想:那妇人手提如此大包袱,毫不费劲,必有过人本事。 捱到三更,丁群冷得醒来,再难入睡,牙关咯咯作响道:大哥我好冷 孟翠桥道:我叫你练的内功心法,你现下练,必能抵御寒冷。 张恶虎授予的内功心法,至刚至阳,孟翠桥虽未修练到家,但用来抵御寒冷还是绰绰有余的,果不其然,他聚气周天运转,片刻身子暖融融。 丁群再懒散,此刻也不得不练,他使出了打出娘胎以来,从未使用过的毅力,花去比孟翠桥多出三倍时辰来运功,终于感到丝丝暖意自丹田溢出。 便在这时,门外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压草声,丁群又想起野人女鬼僵尸,挪到孟翠桥身边,忽而看向门板,吃惊道:大哥,结霜了! 孟翠桥睁开双眼,但见门板上纵横交错,布满道道白色冰花。 丁群道:墙上也有。 孟翠桥环顾寺壁,四面墙连同顶上,全部结了厚厚的冰层。 丁群颤声道:我知道了大哥肯定是赶尸匠!现下是夏季那些尸体在路上走很容易腐烂发臭赶尸匠用邪术把周围变得冷冰冰这样尸体就不易腐败 孟翠桥道:我从没听说过赶尸匠还会用邪术结霜冻。 丁群急道:也也许这个赶尸匠学过旁门左道的邪术! 孟翠桥胆子颇大,就算有僵尸也不怕,但这霜结得实在古怪,且越来越厚,说不定再过一阵就要把门窗都封上了,说道:咱们出去再说。 才走到门背,外头那窸窸窣窣的压草声中,有人低声说话:彭大哥,好像越来越冷了。 另一人道:定是鬼妇人在寺里施那妖术。 孟翠桥听罢一凛,又听另外一人道:彭大哥,咱们是否要用火攻? 叫彭大哥的人急道:万万不可!倘若烧将起来,鬼妇人轻功了得,一下就逃了,那些孩儿仍在寺中,岂不活活烧死? 前一人道:彭大哥所言极是。 彭大哥道:咱们先回去跟大伙商量,切勿轻举妄动。 余人齐道:是。 孟翠桥听这回应声,至少十人以上,不禁脱口而出道:什么孩儿? 丁群道:大哥,你说什么孩儿? 孟翠桥道:彭大哥说有孩儿在寺里。 丁群道:谁是彭大哥? 孟翠桥道:刚才说话的那人。 丁群奇道:谁说话了?这里只得我和你。 孟翠桥道:你没听随即恍悟,他跟张恶虎修习内家功夫,眼耳鼻舌身意尽皆变得敏锐,他内功较丁群高,自能比之听得见更细微的声音。 丁群颤声道:莫莫非你听见了幽幽灵的声音 孟翠桥笑道:幽灵也来啦? 丁群大急道:你别不以为然 蓦地,门外响起一连串啊、呀、哇的惨叫。 孟翠桥吃了一惊,忙将门打开,但见寺的前院空无一人,院外浓密的草丛里依旧不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显然有人藏匿其中。 丁群变色道:是妖怪么 猛听一女子道:一群喽啰,跟了老娘一路,烦死啦!声色清冷,绝不似人在说话。 丁群急道:果然是女鬼! 孟翠桥听声音是从楼上传来,自是那中年美妇无疑。 寺院外草丛中有人哭道:四叔,那鬼妇人把大哥杀了! 另一人哭道:还有杨姐姐! 又一人怒道:邝大哥,我兄弟也被她杀了! 叫声此起彼伏,女子冷冷道:再在此碍眼,老娘连你们一股脑也杀了。说话同时,砰、砰、砰,有三件事物自上落在寺院的门槛外。 孟翠桥就站在门口,他只看得一眼,那三件事物居然是三个人,两男一女,年龄均是不足十岁的小孩儿,他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睁着的眼睛瞳孔散大,显然已死去!孟翠桥大惊失色,连忙后退,也没踢到什么,却往里摔了一跤。 孟翠桥并不惧怕死人,当初见到巨蛟吃尸体、被死人头发缠脖子等,即便事出突然,仍是惊讶多于害怕,而今面前三具尸身却皆是未满十岁的孩童,他也是做了父亲的人,眼看这三名孩童年岁与儿子相差无几,却死在面前,一时大受刺激,竟平白无端跤一摔,也没摔得多重,却已晕厥。 有几个人自草丛中钻出,跑到寺前,看见孟丁二人都是一怔,但见孟翠桥一看到死人就晕倒,想来多半是寻常过路客,进寺借宿,急道:你们赶紧走,楼上有个杀人不眨眼的鬼妇人!抱起三具孩童尸体,复钻回草丛。 丁群手忙脚乱救醒孟翠桥,听草丛传来的阵阵呜咽声,当中有人怒道:鬼妇人害了兄弟姐妹,咱们跟她拼了! 另一人急道:可咱们不是她对手,而且那些孩儿仍在她手中 孟翠桥还有些恍惚,听见这句话,喃喃道:若是不杀死她,她必定会害其他人 丁群大喜道:大哥,你醒啦! 孟翠桥一跃而起,从包袱中取出鸳鸯刀。 这鸳鸯刀本是一对,孟翠桥与张恶虎心心相印,特地铸造,一人使一把。 当初杀巨蛟时,孟翠桥那把鸳鸯刀已被雷电击得不成模样,原本打算补铸一把新的,但搬家后一直忙碌,没来得及,如今他带在身上的,是张恶虎的那一把。 孟翠桥用力握了握鸳鸯刀柄,暗道:老虎,你要保佑我。对丁群道:我去杀那鬼妇人,你找个地方藏起来。 丁群急道:你有把握杀得死她么? 孟翠桥道:没把握也得试一试。 丁群害怕至极,但他曾言要帮大哥,如今事到临头,怎能临阵退缩,牙齿打着颤道:我也去 此时寺外如潮水般涌进进一大伙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个个手持刀叉,额暴青筋,显然楼上那中年美妇杀死孩子的行为已激怒他们,再不管打不打得过,先闯进来再说。 这伙人见孟丁二人也拿刀,喝道:你们是那鬼妇人的同伙? 孟翠桥还未说话,丁群抢着道:不是、不是,我们是在此借宿的旅客! 人群中一青年书生道:那鬼妇人一路独自一人,除了那僵尸,并无别的同伙。 丁群一听僵尸,又抱住孟翠桥的头道:真真有僵尸 孟翠桥心烦至极,忍不住骂道:真是山大无柴! 既不是同伙,众人不再理他们,一起往楼梯上跑。 丁群追上前几步道:倘若真是僵尸,你们要用桃木剑、八卦镜等法器方能收伏正说着,猛感一阵刺骨的寒意扑过来,陡然间,双腿好似给什么抓住般,无法动弹,低头一瞧,两只脚竟被一层冰牢牢冻在地上,他又惊又怕道:大大哥我的腿 孟翠桥也瞧见了,不止丁群,连冲进寺院那伙人也给冻住了。 丁群在他们之后,只被冻到双腿,那伙人则从头到尾被冻在楼梯之中,姿势保持奔跑上楼状,他们身上银光闪烁,仿佛一座座冰雕,显然皆是上楼瞬间,被无声无息被冻住的。 孟翠桥拿火把丁群脚上的冰烤化。 丁群急道:大哥那鬼妇人会邪术 孟翠桥按住他嘴巴,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把火把交给他,让他去把其他被冻住的人救出来,自己绕过冰雕,蹑手蹑脚上了二层。 这座寺院十分古旧,二层之上虽有门窗,但窗纸早已破损碎落。 孟翠桥见窗棂上霜花更盛,屋内有几人影子晃动,兵刃交叠一块,你来我往,一同对付鬼妇人。 这几个都是年轻人,出招却温温吞吞,直如阿公跟阿婆打架,最奇怪的是鬼妇人的动作同样缓慢,一招一式,孟翠桥都看得清清楚楚,他不禁大皱眉头,心道:这种要紧关头,他们怎地还在打太极? 一想到太极,他暗忖:是了,他们招式虽缓,当中必有玄妙,便如同太极般。但他见过人练太极拳,房内人的招式却又不像,又想:他们的武功定是参照太极拳所创,我可得小心为上。 他透过窗棂观察屋内,见里面除了交手双方,其余有不少人与楼梯这群人一般,以各种姿态定在当场,显然也是着了鬼妇人的道,结成冰雕。 而在墙角落里,另坐有十余人,一个个细白|粉嫩,全是十岁左右的孩童,这些孩童没有结冰,他们脸上流露出恐惧,双颊皆是泪花,害怕却依然坐在地上,毫无逃跑行动。 孟翠桥推开门,鬼妇人跟那几个年轻人见到了,都是一惊,不知他要作甚,但双方正交手中,且旗鼓相当,一旦若贸然停下,就会被对方所伤,因此皆不敢停。 孟翠桥跑到众孩童身边,伸手一摸,感觉他们全身冰冷,原是冻僵了。 他双手抱起几个孩童,就要往外走,哪知一转身,猛见一人站在身后,那人身材瘦小,肌肤惨白,全无血色,眼神黯淡,毫无生气。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91) 这时他怀中一孩童颤声道:你你是公玉公玉哥哥么? 那人不答,双手倏地掐住孟翠桥脖子。 第113章 僵尸 鬼妇人手上不停,嘴上对孟翠桥冷笑道:原来你跟他们是一伙的。 孟翠桥脖子被掐,只觉那人双手异常冰冷,宛如千年寒霜!他忙把怀中的孩童放下地,去掰那人的手,对方力气奇大,恐怕与张恶虎不相上下,无论如何都掰不开的,他忙拔出鸳鸯刀,朝那人腰腹砍去。 鸳鸯刀颇为锋利,但砍中那人腰部时,如同砍在坚硬的石头上,全无反应。 鬼妇人得意地哈哈笑道:桢儿,快把他杀了。 那人双手越收越紧,孟翠桥砍他不在乎,踢踹他纹丝不动,掰他的手直如掰铁钳般,硬梆梆且冷冰冰,好像是一具没有感觉的僵尸。 此时丁群因担心孟翠桥奔上楼来,见此情形,大惊失色,立刻上前帮忙,同样毫无用处,他急得直叫:谁有桃木剑?谁有桃木剑? 孟翠桥给掐得喘不上气,耳中轰鸣,金星乱冒,心道:难道我今日就要命丧于此?想起孟莲蓬和张恶虎,眼前即闪过他们的脸庞,暗叹道:我今日要死在这儿,再不能回去见你们了他神志逐渐模糊,眼前闪过的脸庞越来越多,有孟莲蓬、张恶虎、蒙白荷、张夫人、艳上妆、燕天然、温玉福、白映阳、张绣元,还有以往相识的许多朋友忽而见到父母和弟弟,大喜过望,想张口呼叫,声音却卡在喉咙无法发出。 只见父母和弟弟正朝他微笑,父母柔声道:桥儿。弟弟唤道:哥哥! 孟翠桥想过去跟他们拥抱在一起,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眼见父母和弟弟缓缓远去,他不禁大急,又去掰那人的手。 掰了半日,那人双手始终没松半分,但手臂上却冒起丝丝青烟,跟着便是一股焦臭。 鬼妇人见状失色,慌道:桢儿快放开! 那人好似得令一般,身体僵直地放开手,孟翠桥随即掉在地上。 丁群赶忙去扶,看他面色惨白,双目红肿,焦急道:大哥,你没事吧 孟翠桥此时哪里能回答得上来,只顾大口大口吸气,瞥眼见鬼妇人不顾仍与在人过招,撇下对手即转往那人跑去。 与她交手的其中一名年轻人趁机在她背上砍了一刀,但她直如不觉,奔至那人身边,拉他双手查看,见其手腕已焦如两截黑炭,那人却好似不知痛,浑然不觉。 鬼妇人又是心疼又是愤怒,转对道:你你竟敢伤我的桢儿! 丁群见她面露凶光,拉着孟翠桥连连退后。 就在刹那间,白光一闪,几枚暗器朝他们打了过来,孟翠桥忙把将丁群推开,自己往后退至墙壁,脸一侧,那暗器自脸颊掠过,打在他身后的墙壁上,是几枚冰制成的细针。 那细针顷刻间化作水珠,滴落地面,孟翠桥一呆,突然感觉扶墙的右手湿漉漉,转眼一看,但见原本结霜的墙体,冰花正逐渐融化。 其余年轻人本想上前抢攻鬼妇人,见此怪异情形,都是一惊,生怕她又使甚邪术。 但鬼妇人同样惊疑不定,她看着孟翠桥,见他倚靠的地方正在迅速向外融化,但他一离开,冰霜又立刻重新覆盖。 原来孟翠桥所学内功心法,都是张恶虎言传身教,而张恶虎的内功心法,皆出自《天曲宝鉴》,画卷中白衣仙人图,包罗万象,变幻莫测,心中所想是什么,眼中所见便是什么。 张恶虎为人刚强坚毅,所见到的全是至刚至阳的心法,因此他教予孟翠桥的,自然也是同样刚烈炽热。 孟翠桥初学不久,虽有小成,却不太会控制这股内劲,适才他濒临死亡之际,使将出来,全身炽热无比,故把掐他脖子那人双手给灼伤了,如今他退于墙边,墙上冰霜接触到他滚烫身躯,当然亦融化成水。 一想明白其中道理,孟翠桥心道:鬼妇人会制冷,如今我全身滚烫,她多半有所忌惮。想着便踏前一步。 鬼妇人果然十分警惕,拉着那人慌忙往后退。 孟翠桥心中一喜,对丁群道:快把孩儿们都带下楼去! 丁群应了,抱起几名孩童要出门。 鬼妇人怒道:哪里走!手一挥,又是一把冰针打来。 孟翠桥伸手一格,那冰针还未触及他肌肤,便已融化成水, 其余年轻人已知他是帮助己方,又见鬼妇人对他有所畏惧,于是七手八脚抱起剩余的孩童,紧随丁群其后下楼。 鬼妇人哼了一声,取出一根哭丧棒,朝孟翠桥胸口击去。 孟翠桥知对方忌惮自己的内功,不敢徒手来攻,但他也知己内功只是刚好能克鬼妇人,当真正面动手,还是有所顾忌的,眼见鬼妇人哭丧棒袭来,动作迟缓,虽不知是何名堂,并不敢怠慢,忙用鸳鸯刀去招架。 鬼妇人接着再攻一招,孟翠桥又再挡格,再攻一招,又再挡格如此拆解十余招,均是你攻我挡,毫无进展。 又再过得十余招,孟翠桥犹自有余,但鬼妇人却是越来越急躁,上中下均露出不少破绽。 孟翠桥心道:她露这些破绽,是故意引我去攻么?疑窦一生,更不敢随意攻击。 这时丁群已把抱下楼的孩童交给他们同伴,跑上来看见大哥,见他与鬼妇人相斗不下,叫道:大哥,我来助你!举刀没头没脑就往鬼妇人头上砍。 孟翠桥急道:小心 一句话还没说完,鬼妇人已跃开三步。 丁群一刀没砍中,微微一怔,随即大笑道:大哥,原来这鬼妇人武功不厉害,你破了她的邪术,她就奈何不得了。说罢又去砍鬼妇人。 孟翠桥立于旁看二人交手,鬼妇人虽略占上风,丁群也不遑多让,可他看在眼里仍如孩童打架般,自己只要用一招同心同德,应当就能把鬼妇人砍倒,不过他害怕鬼妇人是不是出甚诡计,仍旧不敢贸然出击。 丁群叫道:大哥,快来砍死这害人的鬼妇人! 孟翠桥道:好!提刀上前。 怎料鬼妇人一见他上来,竟不待近身,转头抱起身后那形如僵尸的人,破窗而逃。 丁群叫道:怎能让你轻易逃脱!跃窗追去。 孟翠桥也跟着跃下,只一霎间就赶在丁群前头。 丁群道:大哥,那鬼妇人不是你对手,咱们一起去把她杀了,为民除害! 孟翠桥奇道:她不是我对手? 丁群笑道:我和她打都不落下风,你自然远在她之上。 孟翠桥一呆,随即恍然大悟。 他自跟张恶虎习武,除了与巨蛟斗过,就只和宁王交过手,巨蛟是畜牲,不用担心它使诈术,宁王倒是个人,可惜武艺平平,孟翠桥一眼就能瞧出他深浅,故能放开了打。 这鬼妇人却从头到脚透着诡异,尤其那能把人冻成冰雕的邪术,实在令人不寒而栗,加上孟翠桥被她的同伙掐脖子,因此对她更加谨慎小心。 孟翠桥武功虽高,临敌经验反倒没有丁群多,他还在疑惑不定时,丁群一刀就试出鬼妇人邪术虽然厉害,拳脚功夫却没甚了不起。 丁群也察觉到鬼妇人惧怕孟翠桥的内功,胆子陡然大了起来,心道:待会我帮大哥按住鬼妇人,让他一刀杀了,到时他一高兴,说不定夸我几句。当即奋起直追。 孟翠桥跟张恶虎学武,练得最好的是轻功,鬼妇人怀中抱着一人,哪里逃得过他的追赶?眼见就要追上,鬼妇人猛然回击,孟翠桥避开哭丧棒,鸳鸯刀直刺向她心窝。 鬼妇人闪身避让,未待还招,第二刀又刺过来。 孟翠桥恨她伤了三名孩童性命,一心置其死命,每刀都攻她要害。 鬼妇人功夫虽不及孟翠桥,但她只守不攻,孟翠桥一时倒杀不死她。 丁群也赶到了,正要依照先前心中所想,按住鬼妇人,让大哥一刀杀了,突然头顶一暗,一人挡在身前,他还未来得及看是谁,已被对方一巴掌拍飞甚远。 孟翠桥回头一瞧,正是适才掐他脖子那人,想来鬼妇人胜不了,又使他相助。 那人拍飞丁群,转来攻孟翠桥。 孟翠桥本想先杀了鬼妇人再说,但在他分心去看丁群时,鬼妇人早跃开了,那人又箭步至前进攻,孟翠桥赶忙招架,鬼妇人已然不知所踪。 他之前猝不及防,给那人掐住脖子,无法挣脱,差点窒息而亡,如今正面交锋,发现那人的招数与鬼妇人如出一辙,都不怎么厉害,甚至他的行动比鬼妇人更为笨拙。 不过那人力气奇大,他用的每一招,孟翠桥虽都有化解之法,却因他惊人的力气,硬生生被反破解。 又斗了十数招,孟翠桥感觉和对方手腿相触的地方隐隐生疼,心道:难道此人身子是钢铁所铸?见他下一招又打来,侧头避过,纵身跃上树梢。 本以为那人也会跟上追击,孟翠桥横刀身前防御,一低头,那人站在树下,既不抬头,也不寻找,定定立于原地,好像发呆般。 孟翠桥见他肌肤惨白,脸上毫无生气,而适才交手他明显动作迟缓,出招生硬异常,哪像个活人?一想到不像活人,登时记起在寺里脖子被掐住时,那人的双手异常冰冷,绝不可能是活人的手,暗道:莫非当真是僵尸? 便在这时,一把铜钱飞来,洒了一地,有几枚弹在那人身上,那人身子猛地一颤。 孟翠桥居高临下,看见洒铜钱的人是丁群,他洒完就躲到树干之后,小声道:居然不怕铜钱,这多半是个千年僵尸王! 孟翠桥心道:我适才那么用力打他,他全无反应,怎地阿群洒的铜钱只轻轻弹中,他却发抖?心念一转,也从荷包中摸出几枚铜钱,夹在食指、中指、无名间作两排,跃下树,一晃到了那人背后,用力一拍,把铜钱尽数拍进那人背心。 那人大叫一声,口中吐出一股黑气,倒在地上,就此不动。 孟翠桥道:真的是僵尸! 第114章 八仙联盟 这时头顶陡然一寒,他不及细想,挥刀去挡,挡住的是几根碎冰渣,刀刃上倒映,鬼妇人正站在他头顶的树梢上,他更不抬头,顺势一刀,把鬼妇人踏着的树梢削断。 鬼妇人纵身而起,孟翠桥手一挥,劲风到处,鬼妇人身子控制不住,往下摔去,她忙在半空翻个身,落在僵尸身旁。 她知不是孟翠桥对手,又担心那僵尸,干脆走为上策,蓦地背后传来叫嚷声,回头一看,竟是之前在寺院那伙人自后赶来,他们叫道:大伙一起宰了这鬼妇人! 鬼妇人咬牙切齿,暗骂道:这群跳梁小丑,若不是无端出来这家伙阻手阻脚,老娘早把你们杀个干净!又想:这家伙似乎与这群小丑并不相识,他插手,多半是想救那些小鬼。 眼看孟翠桥提刀走来,自是要来取自己性命,忙制一把冰针,欲朝他打去,但转念忽想:他本事比我高得多,就算我发针打他,他必能躲过他轻功又高,我带着桢儿如何逃得了但见对方满脸杀气,显然是要置吾于死地,暗忖:他既肯救那些小鬼,多半是个滥好人,这群跳梁小丑遇险,说不定也会相救。 这一连串想法在她脑中只电光火石闪过,一切只在一刹那,她手中的冰针已调转方向,朝身后那群人打去。 孟翠桥见鬼妇人朝人群发针,大吃一惊,顾不得杀她了,一跃赶在冰针前,挡在众人前面,将丹田之气运至全身,让每一寸肌肤都滚烫无比,连周遭也充满热浪,有些较细的冰针还没打中他,便已化成温水。 不过鬼妇人连发几把冰针,且方向极散,孟翠桥尽力拦截,仍有数枚漏网之鱼朝后方众人打去。 孟翠桥知冰针威力,中则非死即伤,只得拼命再追上去,伸手去挡,那些冰针尽数打在他手上、身上,甚是刺痛。 丁群见状,失声惊呼。 孟翠桥再去看那鬼妇人时,她早已带着那僵尸跑得不知去向。 丁群慌得跑来,哭道:大哥,你你你边哭边卷起他衣袖,但见雪白的臂膀上,有五、六个微小的红点,还淌着缕缕血丝。 众人这才知原来适才鬼妇人用暗器偷袭,是孟翠桥舍身相救,以身躯挡住了暗器,大伙才幸免于难,不禁大为感动,围将上来,询问恩公是否无恙,又见他创口处没有暗器,惊道:暗器进到肉里了! 孟翠桥道:不打紧,她使的暗器是用水凝结而成,化了自会流出。 众人果见孟翠桥手臂上有不少水渍,自是那暗器化了流出,不少人大骂鬼妇人毒辣,又道:让她逃走了,实在可惜! 人群中一白袍胖子怒道:恩公是为了救我们,这才给那鬼妇人逃脱,我们学艺不精,拖累恩公,害他受伤,你们还说什么可惜? 众人脸现愧色,齐道:对不住 孟翠桥并不在意,说道:你们也是不想那鬼妇人逃走后,再去害别人。 一行人返回寺院,那些被鬼妇人冻成冰雕的人,已被解救出来,均围着篝火取暖,他们感念孟翠桥恩德,想要向他行礼,但一个个都冷得蜷缩于地,哪儿站得起来。 有七人被鬼妇人杀害,大伙都很难过,尤其是死者家属,更是悲痛欲绝,哭晕在地,众人忙把他们搀去一旁休息、抚慰。 孟翠桥和丁群坐在一旁正敷药,见到这情形,心中也很难受,孟翠桥道:那鬼妇人是谁,你们怎生与她起的冲突? 众人道:我们并没跟她起冲突,我们好端端自在路上走,那鬼妇人如鬼魅般,无声无息就把我们许多孩儿掳了去。 当时我们连她是男是女、怎生模样都没瞧见,更不知是谁干的,只在附近找线索。 找了多日,终于在一处草丛中发现五个孩儿,正是我们被掳走的其中五人,他们倒在草丛中,一动不动,脖子上均有被人咬伤的牙齿印。 有四个孩儿已然死去,只剩一个有呼吸,我们忙将他送去附近小镇医治,幸好那儿的大夫有本事,治了两日,总算把他救活转。 这孩儿醒来后,对我们说,捉走他们的是个女子,之后我们在镇上见到那鬼妇人,经指认,才得知她面貌。 鬼妇人杀了我们四人,还有十余个仍在她手中,我们自要去救,可鬼妇人武功高强,无论正面交手,还是暗使偷袭,我们都打不赢她,不止救不回孩儿们,反而又折损了数人。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92) 今晚乌贤弟在山道的饭棚发现了她,见她拿着一个大包袱,猜测孩儿们被装在其中,大伙商量要伏击,可才到这寺院还没动手,便被她识破,她又杀了唉! 孟翠桥道:她功夫倒不如何厉害,就是会放怪招,大伙还没动手,先被冻住了。 众人听他不说他们打不过鬼妇人,只说是被冰冻住无法行动,显然是照顾大伙面子,感激道:幸得恩公施法破除她的妖术,否则咱们全得死在这里。 孟翠桥道:我也是误打误撞。问人群中一名孩童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孩童道:我叫李福旺。 孟翠桥道:福旺兄弟,你为何叫那僵尸作公玉哥哥? 李福旺正是适才孟翠桥趁鬼妇人与众人相斗之际,欲救走的众孩童中的其中一个,如今他与自己的幼弟李福寿坐在一处,闻此问,答道:我见他长得很像公玉哥哥。 孟翠桥道:你所说的公玉哥哥,是不是天堂谷的公玉桢大侠? 李福旺道:正是。 孟翠桥曾在说书先生那儿听过这个公玉桢的名头,他武艺高强,数年前在江湖上行侠仗义,做了不少好事,只是近几年却不知所踪。 李福旺道:我见到公玉哥哥时,年纪还小,多半是认错了,公玉哥哥是大侠,他还救过我和弟弟,怎能跟那个歪魔邪道的鬼妇人是一伙。 孟翠桥心想:我听鬼妇人喊桢儿,那人是僵尸,只怕早已死去,鬼妇人制冰,自是为防尸体不腐烂,为她所用。不过鬼妇人对僵尸很重视,当中也许没那么简单。 便在此时,众人突然一起朝他跪下。 孟翠桥大吃一惊,忙扶道:这是作甚? 白袍胖子道:今日多得恩公出手相助,否则咱们八派上下,全要死在那鬼妇人手中。说罢就向他磕头,其余人一概如是。 孟翠桥一时也扶不起他们许多人,连道:不敢当!不敢当!待他们都拜完起身,才问白袍胖子道:刚才你说八派,原来你们是江湖的帮派,不知是哪八派? 众人立即向他报上派别姓名等: 一曰震天派,掌门彭毅,正是那白袍胖子,派中有左右护法和六大长老; 二曰霸天派,掌门方寸,作书生打扮,衣上全是补丁,派中有八大长老; 三曰屠虎派,掌门刘天赐,是个青年公子,颇为俊秀,派中有八大长老; 四曰斩虎派,掌门邝坚,是个高高瘦瘦的汉子,派中有八大长老; 五曰飞龙派,掌门乌强,是个憨厚淳朴的少年,脸上满是稚气,派中有八大长老; 六曰龙王派,掌门袁珍珠,是个中年美妇人,相貌清丽,派中八大长老; 七曰毒蛇派,掌门杜百万,是个商人模样,派中有左右使者和六大大长老; 八曰鲨鱼派,掌门汤伟,像卖鱼的多过像一派之主,派中有八大大长老。 丁群听完忍不住问道:你们都是一条村的吗? 彭毅道:我和乌掌门、袁掌门是余沧村的,其他掌门是隔壁灵瑶村的,两条村隔得不远,我们经常往来。 丁群心道:怪不得派别的名字那么相似。又想:你们这些派别,最多的不过二十人,居然有一半以上担任护法、长老,鲨鱼派一共才九人,大家都是重要人物,连一个普通弟子都没有,这也算派别?看来要建立一个派别挺容易当初保长怎地不合计合计,建个恶虎派,说出去倒也威风得紧。 孟翠桥也觉有趣,暗笑道:给老虎听见屠虎派、斩虎派,定要气得暴跳如雷。又道:余沧村和灵瑶村是在这附近么? 彭毅道:不,在抚州府。 孟翠桥道:可这儿是景德,你们是从抚州一路追鬼妇人至此么? 李福旺插嘴道:不是的,恩公哥哥,我们是去南昌参加宁王举办的英雄大会 孟翠桥道:宁王? 李福旺点头道:我们离开时,路上遇到那鬼妇人,这才追她来到这儿。 孟翠桥道:宁王为何举办英雄大会? 彭毅道:他要组建一支卫队,召开英雄大会,好吸引人才,去当卫士。 孟翠桥道:朝廷不许藩王拥兵,宁王怎敢组建卫队? 邝坚道:这次是朝廷恩准的,好像是要防止安南国入侵。 孟翠桥心下大奇道:防止安南?边想边忍不住看了邝坚一眼,自打他听到屠虎派和斩虎派,总是不自觉去看这二派的掌门:刘天赐和邝坚。 刘天赐和邝坚发觉他老是看自己,心中均想:恩公一直瞧我,莫非是瞧出我有过人之处么?不由暗自得意。 丁群道:英雄大会选出多少个英雄? 邝坚道:这却不知。 丁群道:宁王不把结果公布出来吗? 邝坚道:不是,我们没等英雄大会结束就走了。 丁群道:咦,你们去参加英雄大会,怎地没结束就走了? 八派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皆是一片通红,他们若是能参加英雄大会,自不会没结束就走,正因武功不济,无法参加,只得提前离开。 丁群道:大哥,咱们去看看那些英雄长什么样,好不好? 孟翠桥道:好啊。 丁群还没来得及欢喜,八派众人齐问道:恩公要去南昌吗? 孟翠桥道:这英雄大会好像挺有趣,去看看无妨。 八派众人道:我们跟恩公一起去! 丁群奇道:你们不是才离开南昌么? 八派众人支支吾吾半日,这才坦白道:恩公,实不相瞒,我们没能参加英雄大会 丁群道:怎地没能参加? 八派众人叹道:我们武艺低微,技不如人,原也没甚好说的,不过我们本想在旁观看其他高手比武,却被别派一些弟子出言羞辱 丁群想起自己也曾因武艺低微,给人羞辱,骂道:这些家伙狗眼看人低! 八派众人大声道:可不是吗!我们气不过,跟他们打了一架 孟翠桥和丁群都不插嘴,看八派众人的面色,绝无打赢的道理。 果然,八派众人道:我们打输了,不好再留在王府,只得离开说完又道:不过恩公武艺高强,若是参加英雄大会,必能技压群雄! 孟翠桥道:我只去瞧瞧,不是要参加英雄大会 但这句话八派众人没听见,他们正兴致昂扬地大声讨论道: 恩公一出马,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就得满地找牙! 说不定恩公才到南昌,他们就吓得立刻卷铺盖回家啦! 不如咱们结成联盟,奉恩公为盟主吧! 孟翠桥听得目瞪口呆,他连英雄大会都没打算参加,现下却突然被八派众人推选成什么盟主,更不问他答应与否,已开始取起联盟名: 我们有龙有虎,叫惊天龙虎联盟,如何? 怎么没用毒蛇派的名字在里头? 鲨鱼派也没有! 那叫惊天龙虎蛇鲨联盟。 这么长的名字? 怎地你们龙虎在前面,我们蛇鲨在后面? 那不如叫蛇鲨惊天龙虎联盟。 岂有此理,干么你们蛇鲨要在前面? 怎地是龙虎,不是虎龙? 应该是鲨蛇才对! 惊天一定要在前面! 八派众人正吵得不可开交,突然转向孟翠桥问:盟主恩公,你说是惊天龙虎蛇鲨联盟好,还是惊天鲨蛇虎龙联盟好? 孟翠桥忙道:这个盟主,在下实不敢当! 李福旺拉着他的手道:盟主恩公哥哥,你为何不敢当我们的盟主? 八派众人道:旺儿说得对,有啥不敢当的?盟主恩公,你武艺高强,又救了大伙性命,是我们的再生父母,我们奉你为盟主,听你号令正是应该。 孟翠桥道:你们结盟去英雄大会,咱们一路同行倒也有伴,却不必选甚盟主。 八派众人道:那些赴英雄大会的全是大门大派,一个帮会的人都比我们这些小门派加起来多,盟主恩公虽身怀奇技,如不结成联盟,气势不够,就会被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小觑,还有宁王府的侍卫,一个个势力得很,见来者是独行游侠,都不让进王府的。 丁群道:我大哥才不怕他们。 八派众人道:若是被那些不长眼的家伙堵住为难,盟主恩公虽说不怕,却也不美,似盟主恩公这般标致人物,就该风风光光的地进宁王府。 孟翠桥心道:进不进王府倒无所谓不过八派众人兴致勃勃,加之李福旺那群小娃儿得他相救,又见他生得好看,说话温柔谦和,都想跟他多亲近,叫嚷着一定要他当盟主,他也就不好一再回绝,思忖:都过了许久,那个英雄大会只怕早已结束,就让他们走一遭,等到了南昌,他们见大会已散,自会回抚州府。 丁群见他一脸无奈,心道:大哥就是好说话,凡事只需多求几句,他便答应了。 八派众人道:盟主恩公,依你说,咱们是叫惊天龙虎蛇鲨联盟好呢,还是叫惊天鲨蛇虎龙联盟好。 孟翠桥虽不在意联盟,但若真当了甚惊天龙虎蛇鲨联盟、蛇鲨惊天龙虎联盟的盟主,实在尴尬至极,讪笑道:这名头太长,怕不太好记。 八派众人道:那该叫什么? 孟翠桥看了眼手中的芭蕉扇,道:叫八仙联盟,如何? 八派众人喜道:八仙?是了,我们正巧八个门派,咦,我们怎地却没想到?太好啦,从此以后,我们都是仙人了! 自此,八派便成了八仙联盟,八派众人便成了联盟诸仙。 孟翠桥道:你们别叫我盟主恩公了。 联盟诸仙道:那我们只叫你盟主便了。又说还不知盟主名讳。 孟翠桥摇着芭蕉扇道:复姓钟离,单名一个权。指住丁群道:这是我结义兄弟,姓吕名岩,我们都是杭州人氏,如今正云游四方。 联盟诸仙都是穷乡僻壤的人,不识多少典故,连那书生模样的霸天派掌门方寸,也不知钟离权其实是汉钟离的本名,吕岩其实是吕洞宾的本名,其他人就更加不知道啦,齐赞:好名字! 第115章 卷轴 翌日清晨,联盟诸仙把逝去亲人的尸身收拾好,又去附近雇来几辆马车,请孟翠桥和丁群坐一辆。 这时,龙王派掌门袁珍珠走到车前道:盟主,我们被鬼妇人掳走的人已全数领回,但仍有六个孩儿,不是我们的人,想必是鬼妇人从别处捉的。这些孩儿的父母丢失了子女,定然十分着急,我想送他们回家。 孟翠桥道:原是应该。又道:可知他们家住何处么? 袁珍珠道:问出来了,都住南昌城附近。 于是大伙把那六个孩儿安顿在一辆马车内,让几名长相和蔼慈祥的老者去陪伴。 孟翠桥坐在马车中整理行李,见包袱中多了一卷轴,问丁群道:这是你的么? 丁群道:咦,这卷轴是我在寺院捡到的,我还以为是你的呢。 孟翠桥道:看来多半是某个上京赶考的书生,夜里在寺中借宿,无意中遗落下的。边说边打开卷轴看。 丁群道:大哥,八仙联盟的人都是有派别的,怎地还要参加英雄大会,给宁王当卫士? 孟翠桥道:你听说过十方圣教一役么? 丁群点头道:听过,是从说书先生那儿听到的,当年十方圣教一役,战况惨烈,江湖名宿几乎全折损了。 孟翠桥笑道:你也喜欢听说书? 丁群赧然道:是我常想,要是能成为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大侠,那就太好了 孟翠桥笑道:我也这样想,当个大侠,纵横江湖,惩恶扬善! 丁群笑道:以前我遇到过一个恶霸,要强抢一个美貌姑娘作十九房姨娘,我偷偷溜进洞房,把她救了出来。 孟翠桥笑道:我那时去外地玩,有伙山贼打劫一处村落,我便悄悄尾随他们去到山寨,趁他们大摆筵席,放了一把火,把他们吓得,以为是别的山头的山贼来袭,乱砍乱戳,自己杀死自己不少人! 丁群笑道:可惜我武功不济,最终给恶霸捉住,打了一顿,好在那姑娘逃掉了。 孟翠桥笑道:我那时也不会武功,不过我放火时,山贼没瞧见。 二人兴高采烈地阔论一番曾经的光辉理想和当年勇,说了半日,发觉扯远了,孟翠桥回过头来道:十方圣教一役后,各大帮派中的高手几乎全损,虽说新起之秀多如牛毛,却无一人能在江湖上立得住脚。你在青梅煮酒听书,近年除了飞天陶宁、天堂谷公玉桢,还有别的甚了不得的大侠吗?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93) 丁群道:这么一想,说书先生讲的确实多是很久以前的江湖轶闻。 孟翠桥道:如今各路帮派去宁王府,当卫士是其次,多半还是冲着英雄大会的名头,大伙都想趁着武林群雄齐聚一堂,去露个脸,好让江湖中人知道,天底下还有他们这一派别。 丁群道:原来是这样。又问:大哥,咱们为何改名换姓,冒充杭州人? 孟翠桥压低声道:我去寻仇,自当改名换姓掩饰身份,苏州、杭州都属江南,旁人若不细加分辨,也不大听得出来。 此后,二人只说官话,虽然口音有出入,但联盟诸仙都说赣语,对吴语不大熟悉,听不出其中的差别。 当天傍晚,八仙联盟没找到村镇野店,就在林中扎营住宿。 孟翠桥和丁群同住一个帐篷,刚放下包袱,忽听外头啊、呀的传来孩童惊叫声,孟翠桥忙奔出帐外,但见五个孩童赤着脚,在数座帐篷间乱跑。 联盟诸仙也都自帐篷出来,方寸和刘天赐各抱住一孩童笑道:你们在捉迷藏么? 孩童小脚丫乱跺,急道:哥哥,有妖怪! 联盟诸仙惊道:哪儿有妖怪? 一名女童指住一座帐篷道:在里面! 那座帐篷正是联盟诸仙搭好,专门安顿那六名孩童的,孟翠桥闻言,当即抢到帐篷前。 联盟诸仙忙道:盟主小心! 孟翠桥拔出鸳鸯刀,把帐帘挑起,张眼往里看,但见蓬中空荡荡,除了几床被褥和数双小鞋袜外,什么都没有。 一名男童急道:妖怪在被窝里! 孟翠桥仔细看,果见被褥轻轻颤动,当即以刀背挑开被角,但见被窝中有一团雪白,一个满头银丝的孩儿蜷缩其中,全身发抖,显然十分惶恐。 与孟翠桥一同进来的人都唬了一跳,飞龙派掌门乌强奇道:这是甚妖怪? 孟翠桥道:别担心,不是妖怪,有个孩儿生病了。复将被角盖回,将被褥连同被中那孩儿一并抱起,笑道:我略识得些医术,这孩儿由我照顾。 联盟诸仙见盟主如此说,均无异议。 孟翠桥道:袁掌门,我把这孩儿我那边睡,请你把其他孩儿叫回来休息吧。 袁珍珠道:是。 孟翠桥抱着被褥走向自己的帐篷,感觉被中那孩儿比适才抖得更厉害,柔声道:乖孩儿,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明日送你回家去。 过得良久,那孩儿才稍微平定些,可依旧发抖。 孟翠桥心想:这孩子被鬼妇人掳去许久,定是吓坏了。走到自己的帐篷前,伸手去掀帐帘,哪知只掀得一半,就见到帐内有二人,一个是丁群,他正被另一人掐着脖子,而挟持他的人,竟是昨夜逃走的鬼妇人! 鬼妇人并不说话,用手示意他进来,并把帘子放下。 孟翠桥依照指示办了,又把怀中的孩儿连同被褥一起,放在自己被铺上,却见适才已收拾整齐的帐篷内,如今竟又乱糟糟,瞬间便知原由,转身去包袱处,取出日间丁群捡到的卷轴,对鬼妇人道:这是你的吧? 原来这鬼妇人去而复返,为的是找一件丢失的物品,她午间曾返回寺院,久寻不着,疑心是被八仙联盟的人拿走了,赶紧去追,但追上了却又忌惮孟翠桥武功,只得远远跟踪,伺机暗中夺回。 待到天黑,联盟诸仙在林中扎营,她正盘算着如何找,忽见几个孩童从一座帐篷涌出,不知何故,乱跑乱叫,随即孟翠桥和联盟诸仙也从帐篷中出来询问情况。 鬼妇人心想机会来了,首先闯进孟翠桥帐中。 丁群和孟翠桥住一帐,适才他并未出去,一见鬼妇人闯入,大吃一惊。 鬼妇人见他想叫唤,立刻伸手掐住其脖子道:你一叫,我立刻拧断你脖子! 丁群猝不及防,被她拿住要害,不敢轻举妄动。 鬼妇人一边掐着丁群,一边翻帐篷内的行礼,搞得乱糟糟,如今孟翠桥拿出卷轴,她见正是自己丢失的物品,大怒道:原来是你偷了我的卷轴! 孟翠桥曾打开过卷轴,见上面记载的是些心法口诀,教的是如何制冰,他便已知这是鬼妇人的卷轴,如今听鬼妇人冤枉是他偷的,也不分辩,只道:你放了我兄弟,卷轴便还与你。 鬼妇人怒道:我凭什么信你,你先把卷轴给我! 孟翠桥心道:这鬼妇人心狠手辣,我若给她,她却害阿群怎么办?但若不给,她要杀阿群,我也是毫无办法。眼见她掐丁群的手愈发紧,说道:先给你也可以,你且立个誓来。 鬼妇人道:立什么誓? 孟翠桥道:你发誓,拿了卷轴后,绝不可害我兄弟,还有外面那些朋友。 鬼妇人冷笑道:他们的狗命,我原也不稀罕。 孟翠桥道:好,要是你言而无信,伤了他们,你的那具僵尸就要遭受烈火焚身之刑。 鬼妇人大怒道:你说什么? 孟翠桥冷冷道:你要是言而有信,这不过是一句空话。 鬼妇人恶狠狠瞪他一眼,怒道:好! 孟翠桥待她立完誓,便把卷轴抛给她。 鬼妇人倒是遵守诺言,不过他忌惮孟翠桥,退到帐篷以外才把丁群放了,身形一晃,隐入黑暗的树林中。 丁群咳嗽半晌方缓过来,说道:原来卷轴是这鬼妇人的,早知便不捡了 孟翠桥边轻轻给他拍背边道:那可未必。 丁群咬牙道:这鬼妇人害死许多人,真可惜不能杀死她除害! 孟翠桥微微冷笑,把他扶回帐中坐下,查看他脖子道:有没有受伤? 丁群摇摇头,忽觉臀下被褥动了一动,吓得跳将起来道:鬼妇人回来啦! 孟翠桥失笑道:胆小鬼,竟吓成这样。说着去把被褥打开,那白雪般的孩儿露了出来,被盈盈灯光照映,满头银霜全映成一束金黄。 丁群惊奇道:这孩儿怎地这般模样? 孟翠桥道:他生病了。抱起孩儿,搂在怀中,柔声道: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儿迟疑道:君儿 孟翠桥笑道:君儿,你好。见他一张小脸苍白无血色,唱道:芦苇高,芦苇长,芦花似雪雪茫茫,芦苇最知风儿暴,芦苇最知雨儿狂。芦苇高,芦苇长,芦苇笛声多悠扬,牧童相和在远方,令人牵挂爹和娘。唱罢柔声道:君儿别怕,我明日就送你回家见爹娘。 君儿听着悠扬的歌声,心情逐渐平静,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丁群但见君儿除了外貌有些异于常人外,旁的与寻常孩童无异,又见他乖乖伏在大哥怀中睡去,那模样甚惹人怜爱,道:大哥,让我抱抱他。 孟翠桥当即把君儿轻轻交给他。 丁群把君儿抱在怀中,也如孟翠桥般唱歌,但觉这小人儿身子软绵绵,低头看他两排修长的睫毛亦是白色的。 第116章 小孩儿家吵架 自那日起,君儿就和孟翠桥、丁群住一个帐篷,二人对他甚是怜爱,一切起居均无微不至地照顾,如此反复,君儿便与他们亲近起来。 不过君儿仍十分怕生,除了和孟翠桥、丁群说话,从不敢主动跟联盟诸仙交谈,偶尔有人走来,他也要躲到孟、丁二人身后。 孟翠桥思忖定是他身体异于常人,往时总遭人嫌弃,故变得胆小,因而让八仙联盟中年少的小仙们,玩耍时带上君儿。 联盟中有许多小仙人,他们见君儿这副模样,不免有些畏怯。 李福旺胆子大,不怕他,走近打量,还用手指在他小脑瓜上戳了戳。 君儿吓一跳,慌忙躲进孟翠桥怀里。 李福旺道:盟主哥哥,他怎地跟我们长得不一样? 孟翠桥道:君儿是天生下来就这样子。 李福旺道:怎地天生下来就这样子? 孟翠桥想了想道:你知道胎记么? 李福旺笑道:自然知道。 诸小仙中有几人道:我有胎记!说着一个个把衣袖、裤腿卷起来,走上前给孟翠桥看,这些胎记有的红、有的紫、有的蓝大大小小,形状各异。 孟翠桥笑道:胎记长在你们身上,你们怕不怕? 诸小仙笑道:我们娘娘把我们生下时,就长有胎记了,又不咬人,有甚好怕的? 孟翠桥笑道:是啊,君儿的眼睛、皮肤、头发,就跟你们的胎记一样,都是娘娘生下时就长在身上的,那你们害怕他么? 诸小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有一个小胖子,是毒蛇派掌门杜百万的儿子,名叫杜亿泰,大伙都叫他小胖,他胆子最大,加之前段时日总见孟翠桥和丁群抱君儿在帐篷外乘凉,君儿喜笑嗔乐,均与旁人无异,便道:我不怕他。说着朝君儿走去。 李福旺也道:我也不怕!也朝君儿走去。 君儿吓了一跳,忙扑到孟翠桥胸膛。 孟翠桥笑道:小胖哥哥和旺儿哥哥想跟你玩呢,你不愿意跟他们玩么? 君儿道:不是 杜亿泰道:君儿弟弟,我们在捉迷藏,你也跟我们一起玩吧。 君儿见他笑容诚恳,眼中并无嫌恶之意,不觉有些心动,微一犹豫,又有点退缩。 孟翠桥笑道:君儿,你跟小胖哥哥去,他跑得很快,每次捉迷藏,凭谁都捉不住。 杜亿泰听闻夸奖,甚是得意,笑哈哈道:我可是学过轻功的! 李福旺笑啐道:也就比我们跑得快些罢了,算什么轻功? 诸小仙见他们交谈甚欢,怯意顿去,连之前那五名被君儿吓到乱跑的孩童也不再害怕,一起围将上来,邀请君儿捉迷藏。 杜亿泰笑道:君儿弟弟今日第一次跟我们玩,由他先捉我们,好不好? 诸小仙笑道:好! 杜亿泰当即把君儿双眼蒙上,将他原地转三圈,笑道:君儿弟弟,你来捉我们吧。 君儿没玩过这种蒙眼睛的捉迷藏,双目不见物,登时有些手足无措。 诸小仙笑道:我们在这儿,快来啊! 君儿只得伸出双手,循声摸去。 才走得几步,忽听背后有人笑道:我在这儿,快来捉我! 回转过身去,又听背后有人笑道:我在这儿,快来捉我! 再回转身,声音又到了后面,如此反复数次,双手始终摸不到人,他着急起来,脚下踩中碎石子,险些滑倒,耳旁又听得诸小仙都在拍手嬉闹,好似嘲笑他一样,顿觉孤惶不安,鼻子一酸,差点要哭了,正在这时,右手忽而碰中什么人,他也不管,忙把那人牢牢抱住。 周遭登时响起一阵喧哗,有人道:君儿弟弟捉住小胖了! 君儿一怔,把蒙眼的帕子取下,见抱住的人果是杜亿泰,他正挠着头笑道:哎哟,君儿弟弟,原来你捉迷藏这样厉害。 诸小仙拍手道:小胖,你自恃学过轻功,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这回遇上高手,可栽大跟头了吧!又对君儿笑道:君儿弟弟好样的,我们平时捉迷藏,总捉不住这小胖,他可神气了,今次你捉住他,挫了他锐气,瞧他以后还敢不敢小觑咱们! 君儿听他们这般说,倒有些不好意思了,适才的阴霾一扫而空,低着头腼腆地笑起来。 李福旺笑道:这回轮到小胖当瞎子! 诸小仙去把杜亿泰双眼蒙上,原地转三圈,拉着君儿跑开道:君儿弟弟快走,别让他捉住! 孟翠桥见才不到一刻钟,君儿就跟诸小仙快乐地玩成一团,微微一笑,心想:小胖这孩儿,真有法子。 起初几日,联盟诸仙怕鬼妇人会来报复,一路严阵以待,但过得五、六日,鬼妇人都未再出现,天气也愈发炎热,联盟诸仙总算放心了。 他们一大群人晃晃荡荡,还携带兵器,寻常山贼土匪也不敢轻易抢,因此接下来前往南昌的路程十分太平。 这一路上,联盟诸仙陆续把被鬼妇人捉来的四名孩童送回了家,即将抵达南昌城,最后一名女童也送回去了,她的家人感激涕零,拉着袁珍珠叫恩人,死活不让走。 袁珍珠忙道:救你们女儿的不是我,是我们八仙联盟的盟主钟离权。 女童家人听说,更定要拜谢这位钟离盟主,感激他相救之恩。 袁珍珠无奈,只得派人回来请孟翠桥道:盟主若不去,小双的家人不让李嫂子走。袁珍珠是个寡妇,夫家姓李,因此大家都叫她李嫂子。 君儿正跟诸小仙坐在大树桩上玩拾子儿游戏,忽见孟翠桥随联盟几名仙人走了,便问一直看着孟翠桥的鲨鱼派掌门汤伟道:大伟哥哥,盟主哥哥去哪儿? 汤伟道:盟主去小双家。 君儿应了一声,回头发现原本坐在身边的丁群也不见了,奇道:咦,阿岩哥哥怎地不在了? 杜亿泰道:我刚才见他往树林里去了啊,你瞧,在那边。 君儿与诸小仙一起朝他指的方向看去,见丁群正蹲在不远处的灌木丛前。 李福旺笑道:阿岩哥哥肯定在拉屎! 诸小仙嘻嘻哈哈笑起来。 君儿却没笑,大惑不解地看着他们,不明白什么地方好笑。 又玩了一会儿,丁群还没回来,君儿道:阿岩哥哥怎地那么久? 一名叫安红霞的小仙女道: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一名叫麦聪的小仙童笑道:我知道了,定是昨夜你教大伙制的羊乳樱桃冰浆太好吃,阿岩哥哥一直吃,吃多了就拉肚子啦。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94) 李福旺笑道:说不定他忘了拿草纸。 诸小仙又哈哈大笑。 李福旺道:君儿,你怎地不去给他送草纸? 君儿也有些担心,站起来欲往树林去。 诸小仙笑道:你别听旺儿的,他就算忘拿草纸,树林里那么多树叶,不用你送。 君儿道:我还是去看看他。 诸小仙笑道:他肯定光着屁股,有啥好看的? 君儿脸上一红,仍往树林走去。 诸小仙继续拾子儿,过得片刻,丁群回来了,双手捧着一大捧细沙。 麦聪道:阿岩哥哥,你怎么拿那么多沙子? 丁群道:刚才你们玩拾子儿,那些石块砸得手疼,我去挖了些细沙,制成五只小沙袋,抛着就不会手疼了。 李福旺笑道:几块石子能砸得多疼? 诸小仙道:阿岩哥哥是想制给君儿,他刚才被石子砸得手肿了。 李福旺撇嘴道:真娇气! 诸小仙道:君儿是富人家的小少爷,娇生惯养,你以为他像你这般粗枝大叶么。 李福旺瞪眼道:像我这般有什么不好?都像他那样,肩不能挑,手不能抬,有甚用处? 丁群对几名小仙女道:你们谁会缝沙袋? 众小仙女中,一名叫苏倩倩的少女笑道:我会,我帮你缝。把细沙接过,自针线包中选出一块漂亮紧实的布料,仔细裁剪缝制。 丁群道:多谢你啦。又道:君儿呢? 诸小仙笑道:他以为你在树林里拉屎,给你送草纸去了。 丁群道:我没见到他呀。 李福旺道:说不定他被你的屎熏得晕倒了,摔在草丛里,你自然没见到。 诸小仙又是一阵大笑。 丁群瞪眼道:胡说,我又没拉屎。转身去树林找君儿。 李福旺道:倩倩,你缝那么认真干么?随便弄弄就好啦。 苏倩倩道:这沙子很细,不缝好会漏出来的。她手脚麻利,五只小沙袋不多时便缝好了。 李福旺道:让我瞧瞧。抢过来自抛着玩,几次掉在地上,片刻间便把五只漂亮的新沙袋弄得脏兮兮。 苏倩倩急道:你干么弄得这样脏? 李福旺道:沙袋就是用来抛着玩的,迟早都要脏。 苏倩倩急道:你你是故意的!说罢哭着跑开了。 众小仙女忙去安慰她。 安红霞指住李福旺怒道:你干么欺负倩倩? 李福旺见苏倩倩哭了,也有些着慌,忙道:我哪儿欺负她了? 安红霞道:你故意把她新缝的沙袋弄脏,惹她哭,还不是欺负她? 李福旺道:不不就是几只沙袋罢了,什么了不起的。 安红霞怒道:这是倩倩用心缝制的! 李福旺道:几只小沙袋缝那么漂亮作甚?定是想讨好君儿 麦聪道:哦,我知道了,你嫉妒君儿。 李福旺大怒道:卖葱的,你说谁嫉妒他? 麦聪道:就是你,你看倩倩帮君儿缝沙袋,你嫉妒,因此故意把沙袋弄脏。 诸小仙皱眉道:旺儿,你真小心眼儿! 李福旺也急了,顿足道:你们这些人势力,瞧那小少爷是富家子弟,一个个都去讨好巴结,我我才不跟你们同流合污! 正争执着,丁群急匆匆跑回来道:君儿回来了吗? 李福旺怒道:我怎知道? 丁群急道:你们谁见过君儿? 杜亿泰忙道:他不是去树林找你吗? 丁群急道:我周围都找遍了,没见着他! 杜亿泰也慌了,说道:树林那么大,他可能在里头迷路!连忙跑去告知大人,让他们率大伙一同进林子找君儿。 可一大群人在林中找了将近一个多时辰,却是连君儿的影子都没见着。 直到孟翠桥、袁珍珠等回返,听说君儿走失,大急,又找了许久,始终不见人影,眼看天都黑了,孟翠桥气急败坏,怒道:你们这么多人,连个小孩儿也看不住! 他一向温和,如今竟忍不住骂人,联盟诸仙知他是着急狠了,只得继续拼命找,一直找到翌日天明,还是没消息。 有人道:不会是那鬼妇人回转,把君儿掳走吧? 孟翠桥大声道:不可能! 联盟诸仙听他说得十分笃定,虽觉疑惑,却不敢相询。 有人悄声议论道:那么小的娃儿,独自是森林中,会不会给野兽叼走了? 另一人道:难道遇上山贼? 还有人道:说不定是跑得远了,失足掉下崖 孟翠桥猛然大怒,厉声道:闭嘴! 联盟诸仙吓一大跳,再不敢议论。 孟翠桥心烦意乱,但想了想,还是对邝坚道:邝大哥,请你派人去林中看看,有没有被枝叶遮盖了的断崖。 邝坚道:是。 随后联盟诸仙又找了两昼夜,别说断崖,连个较深的坑都没有,君儿就更加没了。 杜亿泰哭道:都是我不好,没看紧君儿弟弟 诸小仙道:不是小胖错,是旺儿不好,是他叫君儿弟弟去树林的! 李福旺大急道:我几时叫他去树林子? 诸小仙道:你骗他,说阿岩哥哥没有草纸,叫他去送。 李福旺急道:我只是叫他去送草纸,再说阿岩哥哥去的地方又不远,大伙都瞧得见,谁叫他自己乱走! 诸小仙道:就是你不好!你要不叫他去,他怎会走丢? 李福旺原本只是想戏弄戏弄君儿,并无坏心,君儿走失,他也着慌,本就颇自责,如今大伙又都指责他,更加委屈,忍不住放声大哭。 大人们听闻哭声,都过来看发生何事,袁珍珠是李福旺的母亲,见状搂着儿子安抚。 李福旺哭道:我只是跟君儿开个玩笑又不是故意要害他失踪 方寸道:君儿住在南昌城中,这儿离南昌城不远,说不定他已自先回家。 丁群急道:他那么小一个孩儿,怎能自己跑回家? 方寸道:可这般瞎下去找也不是办法。 彭毅道:是了,这儿已是南昌管辖范围,不如咱们去城中报官,让官府派人找,他们当差的,总归比咱们会寻人。 丁群忙道:对对对,官府有一种画影图形,咱们把君儿的样貌画出来,他们便能照着找到了! 孟翠桥叹道:也只好如此 彭毅当即点了门下三名震天派的人,让他们进城报官,其余诸仙留在原地继续找。 第117章 珍珠串儿 南昌城离树林子已不甚远,来回至多三个时辰,震天派的人卯时出发,午时回转,去时焦急匆忙,回时兴高采烈,还领来一大群人,看着却不像捕快。 彭毅道:你们可曾报官? 三人笑道:不用报官啦,君儿平安无事。指着同行众人中为首的中年汉子道:这位老爷姓楚,是君儿的爹爹。 联盟诸仙听闻君儿平安,欢喜无限,又听说君儿的父亲同来,都上前厮见,眼看这中年汉子生得高挺俊朗,气度凛人,君儿玲珑小巧,倒不像他,多半是像母亲。 孟翠桥心想:这人个头真高,只怕跟老虎不相上下。当即迎将上去。 对方不待他开口,先道:这位公子可是八仙联盟的钟离权钟离盟主? 孟翠桥道:不敢,在下正是钟离权。 中年汉子道:在下楚禁,日前小儿被贼人掳走,在下遍寻数日,未得其踪,原道凶多吉少,幸恩公出手相救,今方得以平安归来,恩公大恩大德,楚禁铭记于心,没齿难忘!说罢拜倒磕头。 孟翠桥未料他竟行此大礼,慌忙跪倒还磕道:折煞小子也! 双方对叩了半日,方才站起。 孟翠桥道:君儿现在何处? 楚禁笑道:多谢关心,君儿现在家中,与母亲一处。又道:在下来此,正是想邀请八仙联盟诸位大侠,赏脸去府上喝杯水酒,以表谢意。 联盟诸仙见他的随从果然抬着轿子,一共十顶,其中一人朗声道:有请钟离盟主、吕大侠、八仙联盟诸位首领上轿! 南昌是历史名城,南唐时有南都之称,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之处!联盟诸仙知道君儿已平安回家,放下心中大石,坐在轿中,透过窗户欣赏风貌。 走得良久,沿途络绎的行人逐渐稀少,四周变得宁静,环境愈发清雅,不多时,一行人来到一座大宅前,雕梁画栋,宅门敞开着,门上牌匾写着楚府二字。 楚府门前站有许多家仆,见轿临门,高声齐道:恭迎八仙联盟诸位英雄! 联盟诸仙见如此气派,无不想:上回来南昌,给人打得灰头土脸离去,这回却给人恭恭敬敬迎来,我们跟了盟主,总算咸鱼翻身啦! 丁群心道:以前我跟着保长,老被人瞧不起,与厮役全无二致,现今跟了大哥,出入有轿子坐,当真神气! 轿子抵达门前,轿夫却不放轿,径直抬进门去,往西走过一条长巷,拐了个弯,来到一处别院,名作清幽阁。 这别院中也有许多人,男女老少,多作仆役装扮,其中亦有衣饰华贵者,孟翠桥一眼便看见当中那名站在兰花油伞下,身着葱倩锦缎,满头白雪的漂亮孩儿,大喜道:君儿! 漂亮孩儿正是君儿,他笑道:盟主哥哥!说着便飞奔过来。 孟翠桥当即下轿,方踏出轿门,君儿已扑进怀中,他喜道:太好了,我还以为你在树林里失足说及此,心头一酸,复笑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联盟诸仙见到君儿都很开心,尤其诸小仙,一同围上来道:君儿,你怎地自己回家了?也不说一声,大伙在树林里找了记日记也都不见,以为你又被那鬼妇人捉走,真吓死人了! 君儿歉然道:让大伙担心,真对不住! 杜亿泰笑道:君儿,原来你是姓楚的。 君儿点头道:我全名叫楚君错。 这所清幽阁极大,房舍极多,屋与屋间均有红花绿树相隔,池水从中穿过,联盟诸仙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亭台楼阁,边逛边赞道:这院子真漂亮,君儿,这是你住的地方么? 楚君错摇头道:这院子是爹爹安排给你们住的。 联盟诸仙奇道:给我们住? 楚君错道:正是,你们喜欢吗? 联盟诸仙道:自然喜欢,只是 连日里,楚君错与联盟诸仙相处,得他们亲切相待,早把大伙看作亲人,想邀来家中同住,今见众人犹豫,失望道:你们不住下么? 联盟诸仙一起看向孟翠桥。 孟翠桥笑道:君儿盛情相邀,为何不住? 联盟诸仙大喜道:当然住啦! 楚君错更是兴高采烈,将大伙领进正堂道:所有的房子都已收拾干净,你们爱住哪间就住哪间! 这时有人冷冷道:谁稀罕住你的房子。 联盟诸仙一同瞧去,见说话的是李福旺,他抱着弟弟,站在母亲身旁,自进楚府到现在,他都没上前与楚君错相见。 楚君错道:旺儿哥哥,你不喜欢这儿么? 李福旺道:不喜欢! 楚君错见他脸色不善,不知他因何生气,怯生生站着,不敢说话。 联盟诸仙却知李福旺早间因被小朋友们责怪,如今还委屈呢。 孟翠桥笑道:君儿,你自回家了,也不跟小伙伴们打声招呼,大家以为是旺儿哥哥把你气跑了,都怪他呢。 楚君错大急道:我不是自己回家的,我是被人捉回来的! 原来月前,楚君错失踪,楚家急得团团转,楚禁派大批人马四处寻找,更贴出告示,悬赏千金,只为儿子能平安回家。 多少人一辈子都没见过百金,何况千金!因此全南昌城上下,人人拼了命地找楚君错。 南昌城中有个小混混,看过悬赏的告示,亦知楚家丢少爷一事,他并没特意去找,怎知那日在树林中闲逛,忽然看到楚君错,与画像上一模一样,心中狂喜道:难道是老天爷开眼了?随即又见楚君错与一大群人在一起,这些人还随身携带兵器,暗骂:煮熟的鸭子飞了!恨得咬牙切齿,实不愿轻易放过这块肥肉,蹲在树丛中,要琢磨个法子来,把楚少爷弄到手。 岂料法子还没想到,楚君错就独自离开人群,往树林子走来。 小混混大喜,见联盟诸仙没注意,丁群挖细沙又背对着,冲上前用力按住楚君错小嘴,把他捉到树丛中。 楚君错给按得一声都哼不出来,难以呼吸,片刻便晕了过去。 小混混把人弄到手,并不耽搁,立刻跑回南昌城,还生怕旁人认出楚少爷,来跟他抢,于是将楚君错装进一个麻包袋,自扮成送货人模样,径直去往楚府。 楚禁夫妇见到儿子平安归来,大喜过望,又问起寻回经过。 这小混混倒也狡猾,来的路上就编好了故事,答道:楚少爷是被一伙土匪拿去,装在麻包袋中,不知要作甚,小人趁他们喝酒不备,悄悄把楚少爷抱走,生怕他们发觉追上,一刻不敢停歇,奔进城直送到府上,连麻包袋都不及取下咧。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95) 楚禁得回儿子,高兴得头都晕了,也没细加分辨,便命人把千金给小混混作酬谢,还留他多住些时日。 小混混心想:楚少爷和树林里的那群人好像很亲近,说不定是楚家亲戚朋友,万一他们来楚府,这只熟鸭子还得飞当下随便找了个借口,告辞离去。 狂喜过后,楚禁察觉当中似乎不太对劲,待楚君错醒来,这才被告知原来那群土匪是救了儿子的恩人,而送儿子回来的人,是真土匪。 楚禁暗骂自己糊涂,不过儿子既已安然无恙,他开心极了,也不大在乎受骗,派了几个手下去追那小混混,自己则要去迎接真正的恩公。 可楚君错是小孩子,只知是在树林里被捉,至于在树林哪个方位,那就不知道了,南昌城外到处都是树林,一时半会找不见。 好在楚君错记得联盟诸仙说过,要来南昌参加英雄大会。 楚禁当即安排下属,在南昌城各个城门守候,一见有陌生人进城,就上前询问:可是八仙联盟的英雄? 等了三日,果然有三名乡下汉子说是八仙联盟的,他们正是邝坚派进城报官的人,下属赶紧通知楚禁,并告知三人楚君错已回到家中,请他们带路去拜见钟离权。 楚君错拉着李福旺手道:我一觉醒来,已经在家中,那个把我送回来的人,骗了爹爹的钱 李福旺怒气难消,霍地把他手甩开。 袁珍珠道:旺儿,君儿又不是故意的,你可不能乱生气啊。 李福旺委屈道:我又不是故意叫他去树林的,他们干么都来怪我? 联盟诸仙见小孩儿家斗气,使小性子,都觉有趣,笑道:你们刚才谁怪旺儿了,一起给他道个歉罢。 诸小仙也觉错怪了李福旺,都道:旺儿,对不起啦。 李福旺扁着小嘴,把脸埋在母亲肚子上。 这时有下人进来笑道:各位英雄远道而来,风尘仆仆,请先进屋稍事歇息,我家老爷已吩咐备下水酒,为诸位接风,晚间请各位英雄前往大厅吃酒宴。 联盟诸仙听他一口一个英雄称呼,不禁心花怒放,拱手笑道:楚老爷太客气啦! 楚君错见李福旺随大伙出去,始终不跟自己讲话,心中有些失落。 孟翠桥摸摸他小脑瓜儿道:别难过,旺儿哥哥还在气头上,等气消了,自会跟你玩。 楚君错点点头,又道:盟主哥哥,阿岩哥哥,你们就住在正堂的阁楼吧。说着把二人领上楼道:阿岩哥哥住二层,盟主哥哥住三层。 上到二楼,但见楼道前站有两名漂亮的小丫鬟,都是十二、三岁的女孩儿。 楚君错道:这是云房和纯阳,她们以后留下侍候你们。 丁群喜道:还有丫鬟侍候我? 云房、纯阳分别是汉钟离、吕洞宾的号,是楚君错特意改的,她们各自服侍谁,也不必再说,而云房有莲蓬之意,孟翠桥闻之便多看了看那名叫云房的丫鬟。 云房顿时羞红了脸,慌忙低下头。 纯阳推开二楼房间门,丁群首先进去,见房内宽敞雅致,中间有月亮形红木落地门。 楚君错拉着孟翠桥一同进入,坐到凳子上道:盟主哥哥,阿岩哥哥,我有礼物送你们。 丁群闻言当即坐过来。 楚君错自腰间小包中取出两个小锦盒,放到桌子上,推至二人面前。 孟翠桥打开一看,锦盒中是一束剑穗,中间串有一对精致可爱的玉鸳鸯,鸳鸯上更镶嵌各色宝石,很是华美。 楚君错道:我见你用一把鸳鸯刀,上面没剑穗,就送你这个。 孟翠桥道:刀系刀彩,不系剑穗。 楚君错不会武功,也不喜舞刀弄枪,不懂中间区别,这对玉鸳鸯是他从父亲的珍宝箱里挑出来的,非常喜欢,一直收藏得很好,此番为了感谢孟翠桥,就想着拿来送与他,又见他使刀,就买来红绳,编成两条穗子串上,哪知竟闹了乌龙,顿时满面通红,便欲收回。 孟翠桥笑道:这样好的穗子,无论挂在刀柄还是剑柄,万一练功时不慎摔碎了,岂不可惜?不如编成手环,戴在腕上更妙。说着就把穗子编织成一串手链。 楚君错喜道:你手真巧! 孟翠桥把手链戴在左腕,又褪下原本戴的一条串珍珠串儿,套在他左腕上,笑道:这是我的回礼。 楚君错见这珍珠串儿统共一百零八颗,且颗颗一般大小无异,极是难得,但却是女儿家的首饰,忍不住笑道:我又不是女孩儿,你怎送我珍珠串儿。又觉稀奇,问道:盟主哥哥是男儿,为何戴女儿家的珍珠串儿? 这串珍珠是正德赏赐给白映阳的,孟翠桥送他夜明珠,他便用珍珠作为交换,孟翠桥很喜欢这串珍珠,就一直戴在脖子上,作遮挡喉结之用,如今穿回男装,无需再遮,就套在左腕当手串。 此时楚君错送他一对最喜爱的玉鸳鸯,他想着回礼,自然就褪下这串最喜爱的珍珠送出,倒忘了珠子是女儿家的首饰,并不适合男孩儿。 但他此番出来,身上并未带甚好东西,虽有一对翡翠镯子,那是张夫人给的,是与张恶虎的夫妻信物,不能轻易与人,何况那也是女儿家的首饰,便笑道:我不管男儿女儿,只要喜欢,我都买了戴,你若不喜欢,我改日再寻一件好东西给你。 楚君错想了想道:不必,我也戴珍珠串儿。 丁群也打开了锦盒,见是一块白玉坠子,不算特别贵重,但雕作牡丹花形状,颇具匠心,他见大哥给了回礼,自己却没东西给君儿,便道:下次我找个好玩的送给你。 楚君错笑道:好。 第118章 小队长 当夜楚府果然大摆宴席,在正堂款待八仙联盟,除了楚家父子,楚君错的母亲楚夫人朱氏也在,他们一同敬酒向联盟诸仙敬酒。 联盟诸仙回敬道:太客气了! 楚君错道:爹爹,盟主哥哥救我一命,八仙联盟的英雄也很照顾我,你怎么谢他们? 楚禁笑道:你说该怎么谢他们? 楚君错笑道:八仙联盟是来参加英雄大会的,盟主哥哥那么厉害,怎么也要当个队长! 楚禁道:别胡闹,英雄大会已然结束,四名队长都已选定。 楚君错道:你叫他们让一个出来。 楚禁道:别胡说,这种事岂可胡乱更改! 楚君错嘟嘴道:那就再多安排一个队长! 楚禁笑道:你这小淘气,休要胡言乱语。 楚君错朝他扮鬼脸道:我不和你说,明日我去王府,自跟舅舅说,让他封盟主哥哥作队长。 联盟诸仙听他们父子谈话,楚君错说要去王府,还让舅舅封钟离权作甚队长,心中均道:莫非君儿是宁王的外甥? 孟翠桥这时方始想起,丧宴那晚归家,在孟府门前遇见宁王,与之交手,他的一众下属随后赶至,孟翠桥当时一心只在宁王身上,对其下属未多作留意,如今回想,那一众人之中,有一个身着鹅黄色斗篷,叫宁王舅舅的小男孩儿,不正是楚君错么! 联盟诸仙道:君儿,原来你是宁王的外甥,怎地也不跟我们说? 楚君错道:我不是他外甥!就是他,害我被鬼妇人捉去的,哼,我以后再不认他了! 原来早前,楚君错要宁王陪他去郊外玩耍,宁王要办英雄大会,没功夫陪他,派了几名随从跟他去,怎知才到郊外,鬼妇人突然出现,把随从杀了,将楚君错掳走。 楚君错回家后,宁王来看过他几次,但楚君错想到被鬼妇人捉去,吃了许多苦头,还差点被杀,心中委屈万分,怪舅舅没陪他去,这才被鬼妇人有机可乘,发了一大通脾气,至今仍在气头上。 联盟诸仙笑道:可刚才你还叫他舅舅。 楚君错怒道:谁叫舅舅了,不叫,臭宁王! 楚氏夫妇都笑了,楚君错既是宁王的外甥,那朱氏便是宁王的姐妹了,是一位郡主,她笑着抱住儿子道:君儿,不许骂舅舅。 楚君错道:就骂,臭宁王!臭宁王!臭宁王! 骂归骂,翌日他还是驱车前往宁王府,央求宁王封孟翠桥作队长,不过宁王拒绝了,任凭他如何耍赖发嗔,均未松口,楚君错闹了半日,最终宁王答应让孟翠桥作个小队长。 楚君错没精打采地回到楚府,已是傍晚时分,他求不到队长之位,不好意思跟孟翠桥说,径直去找父亲,让他另给孟翠桥安排职位。 孟翠桥此时正与联盟诸仙在清幽阁吃晚饭,楚君错兴冲冲跑来,对他说明经过,孟翠桥道:既然王爷已封我作小队长,你怎地还让楚老爷安排职位? 楚君错笑道:你是八仙联盟的盟主,是大英雄,小队长怎符合你身份,不做也罢。 孟翠桥道:这个小队长和你之前所说的队长,各自是甚职责? 楚君错道:之前舅舅向朝廷申请组建一支卫队,为招募卫士,举办英雄大会,来者甚多,都是些江湖人士。舅舅原本想让爹爹当卫队的队长,可爹爹说了,这些侠客好汉,心高气傲,要么只听命各自帮派首脑,要么只服从武功高强之辈,爹爹不是武林盟主,虽说会武功,却也难敌群雄,这些人多半不会服从他,便提出让群雄用比武的方式,争夺队长。 乌强笑道:那不就是争夺武林盟主么? 彭毅道:怎地却选出四个队长? 楚君错道:爹爹说只选一个不太好,最终决定选四个。 刘天赐道:那怎地又选小队长? 楚君错道:小队长不是选出来的,他们都是那些帮会的帮主、掌门、总舵主英雄大会比武结果他们是服气的,可却不太愿意当普通卫士,跟弟子们平起平坐,故而私下自封小队长。 刘天赐道:王爷知道吗? 楚君错点头道:知道的,舅舅说江湖人爱面子,他们喜欢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只要服从管理就行啦。 联盟诸仙笑道:王爷真随和。 楚君错道:我原本设想,如果盟主哥哥也作了队长,你们八派掌门各自也做一个小队长,到时走将出去,八字排开,那便威风气派得紧!可舅舅只让当小队长,恁地矮他们一截,到时盟主哥哥还得站在那四个队长之后,你们八派掌门更是都被挡住,这样多没意思,哎! 孟翠桥笑道:我初到南昌,都没去拜会过王爷,他便封我作小队长,已很给你面子啦。 楚君错道:他若给我面子,就该封你作第五名队长。 孟翠桥道:他若封我作队长,其他四名队长怎能服气?他们可是靠真本事赢来队长之位的。 楚君错道:你也有真本事啊,你打跑了鬼妇人,本事比他们大多了。 孟翠桥摇头道:总之,多谢你替我向王爷求得职位。 联盟诸仙一怔,齐问:盟主,你要去作这个小队长么? 楚君错急道:我已跟爹爹说,另给你安排好职位,爹爹也答应了,盟主哥哥,你别去当甚小队长! 孟翠桥道:当小队长有何不好? 楚君错道:你是八仙联盟的盟主,武功高强,是了不得的人物,便是当个大队长也绰有余裕,怎能给那四个队长作下属?他十分仰慕孟翠桥,敬若神明,自不愿其屈居人下。 孟翠桥笑道:可你为了我,去向王爷求职位,我如不作,岂不是也不给你面子么? 楚君错道:我不觉得,这小队长没什么好当的。 孟翠桥道:我如不作,王爷定然觉得我是个贪图名利、好大喜功之辈。 楚君错道:这 孟翠桥将他抱起放在腿上坐道:你不必太介怀,凡事总得一步步来,就算现下只是小队长,但若真如你所言,我有本事 楚君错道:你当然有本事! 孟翠桥微笑道:那王爷日后自然看得见的,将来有机会,必定予以重用,可我若不去作小队长,王爷连我是谁都不认识,又怎会派我办事?那真是永无出头之日啦。 起初联盟诸仙听说宁王只给小队长之位,也不想盟主去作,免得遭受别派弟子白眼,此刻听他这般说法,均想:咱们八派都就些乡下农民,习了点拳脚,便学人开创门派,在村里算是地头蛇,可一出江湖上,那是半点声望都没有,来英雄大会还被撵走。如今因追随盟主,得当宁王府卫士,平步青云,这还是沾了盟主的光,盟主明明是个有真本事的人,却仍愿脚踏实地,由低做起,咱们可不能好高骛远,妄图一步登天!当即齐声道:盟主所言甚是! 楚君错见他们众志成城,也没话好说,但他想不明白中间道理,回去就把孟翠桥说过的话,全部告诉父亲。 楚禁听罢大喜道:钟离盟主能屈能伸,实非常人也! 楚君错仍然不解。 楚禁摸摸他小脑瓜笑道:你日后自会知晓。 既然孟翠桥答允当小队长,楚禁自要把他领去宁王府,以便王爷调用差遣。 翌日,联盟诸仙随楚禁来到宁王府,王府比楚府更大更奢豪,到处华阁林立,碧瓦朱甍,联盟诸仙跟着王府家丁穿廊过巷,犹如置身迷宫,早辨不清天南地北,东拐西转不知过了几个弯,最后方到达一处操场。 这操场十分宽阔,周围一圈绿树环绕,中间站有不少人,一个个披甲持枪,正在操练。 楚君错对联盟诸仙道:这些便是舅舅新招来的卫士,都是江湖中人。 孟翠桥见众卫士不单只操练长|枪,他们走来走去,一会呈圆形,一会呈方形,一会呈角形微一沉吟,说道:他们是在排八卦阵法么? 楚禁就站在他身旁,闻言笑道:钟离盟主也知八卦阵法?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96) 孟翠桥笑道:在下读过一些奇门书籍,略懂皮毛。 楚禁最喜钻研奇门五行,听闻如遇知音,当即挽他手讨教。 麦聪道:君儿,这些人哪个是队长? 楚君错道:那四个队长自视甚高,很少来操练的,连那些小队长都不来。 麦聪道:那现下是谁在操练这些卫士? 楚君错道:是我爹爹,他说要排奇门五行阵法。 孟翠桥和楚禁滔滔不绝,说的皆是什么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相,四相生八卦,什么八八六十四爻,什么乾位、离位、巽位、坤位、坎位联盟诸仙不知所云,但越听不懂的东西,往往越觉高深莫测,一行人跟在孟、楚身后,只觉二者真是饱览群书,学富五车的天才博士! 小孩儿家可不管那么多,越听越没劲,大伙一合计,干脆跑去一边捉迷藏。 诸小仙一起猜拳,由楚君错当瞎子,安红霞笑道:君儿弟弟,你再把小胖捉住一次! 楚君错笑道:好!当即蒙上眼睛。 诸小仙笑道:君儿弟弟,小胖在你后面,快捉他! 楚君错依言转身去摸。 过一会儿,诸小仙又道:君儿弟弟,小胖在你左边! 楚君错又去向左首摸去。 诸小仙又道:小胖跑到你右边去了! 杜亿泰大急道:你们作弊,这样不算! 诸小仙笑道:哎哟,小胖逃跑了,君儿弟弟,他就在你前面,我们帮你拦住,他逃不掉的! 楚君错笑道:小胖哥哥,我要来捉你了。边说边往前摸过去。 可走得良久,却没摸到什么,诸小仙也不再给他指点,全安静下来,他有些急道:小胖哥哥,倩倩姐姐,阿勇哥哥,你们在哪儿?仍旧不闻答应,他只得继续向前摸索。 又走得几步,手上突然摸到一人,他连忙捉住,喜道:捉到谁了?说着扯下蒙眼布,却见抓住的既不是杜亿泰,也不是苏倩倩,更不是诸小仙中的任何一个,眼前的人身形挺拔,满面含笑,正是他舅舅宁王。 楚君错双眉微蹙,扁着小嘴就要走开。 宁王拉着他道:别走! 楚君错嗔道:我跟哥哥姐姐们捉迷藏,你来捣什么乱? 宁王忙抱住他笑道:君儿,你还生舅舅的气啊? 楚君错道:你不让盟主哥哥当队长,我不叫你舅舅,臭宁王! 宁王笑道:真凶!我不是答应你,让钟离盟主当小队长了么? 楚君错怒道:你组建一支卫队,里头少说也有二、三十个小队长,有甚稀罕的?要不是盟主哥哥救我,我现下早被那鬼妇人害死了,他救了我的命,你难道不感激么?作为报答,你封他一个队长,有何不可? 宁王陪笑道:钟离盟主救了你的命,我自当没齿难忘,你有旁的要求,我必定应允,只这队长之位,是各路英雄豪杰比武胜出所定,我如再私下授人,岂不对他们不公平? 楚君错虽知舅舅说得有理,可心中仍是不服气。 这几日他总闹别扭,宁王生怕他又要发脾气跑走,于是拉着小手不放,拎着来到孟翠桥跟前,深揖到地道:钟离盟主,你从歹人手中救回我外甥君儿性命,如此大恩,无以为报,原该小王前往拜谢才是。 孟翠桥见他没认出自己,微微一笑道:王爷客气了。 宁王笑道:小王已备下酒水,还请钟离盟主与各位英雄赏脸。 原本在操练的众卫士见到宁王驾到,都围上来行礼,待见王爷居然对孟翠桥行如此大礼,还特地为他预备酒宴,再看孟翠桥,但见这少年一身白衣,斯斯文文,长得再好看也没有了,身周却跟了群土里土气的乡巴佬,不知是何来历。 第119章 温泉 酒宴结束已是子夜,联盟诸仙回到楚府清幽阁,兴高采烈地讨论上次去宁王府,被守卫拦在门外不让进,还被其他帮派弟子羞辱,如今再去宁王府,竟得宁王亲自迎接,还吃了酒席,真是扬眉吐气! 杜百万笑道:多亏了盟主,我们跟着沾光! 孟翠桥微笑道:大伙都有份照顾君儿,这功劳是八仙联盟所有人的。 联盟诸仙更加欢喜。 丁群道:刚才在酒席上,王爷把大哥安排在一个姓曲的队长麾下,不知他是怎样的人? 方寸道:我问了君儿,他说这个曲队长名叫曲中直,是庐山派的掌门。 联盟诸仙点头道:庐山派倒还可以。 丁群道:是很厉害的门派吗? 方寸道:庐山派是我们江西赫赫有名的大派,吕兄弟没听说过么? 丁群道:我只听过庐山有瀑布,什么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却不知原来山上还有门派。 刘天赐笑道:吕兄弟是外地人,他就不知江西赫赫有名的大派,我早就说了,庐山派不过在本地有名罢了,在外地都无人知晓。 杜百万斥道:别胡说!庐山派当年也曾威震江湖,近来虽有些衰退,仍比别个有威望。 八仙联盟表面上是八个门派,实际上是八个家族,相互间皆有亲戚关系,刘天赐虽是一派之主,却是杜百万的表弟,只比表侄杜亿泰大几岁,如今被表兄当众呵斥,也不在意,笑嘻嘻地伸了伸舌头。 丁群道:杜大哥,这个庐山派在江西那么有声望,是不是有甚过人之处? 杜百万道:正是,他们的祖师自创了一门武功绝学,叫《天曲宝鉴》 孟翠桥一凛道:《天曲宝鉴》? 杜百万笑道:正是,盟主原也知道么? 孟翠桥道:略有耳闻,据说创作这门绝学的,是一名为白仙翁的前辈。 杜百万点头道:白仙翁是庐山派开山祖师的师父。 孟翠桥道:那这位开山祖师姓甚名谁? 杜百万道:姓迟名蜻。 孟翠桥心道:迟蜻不正是清池倒转过来么。说道:看来宁王选的这些英雄,都不简单,咱们要在王府有立足之地,可得努力了。 乌强道:如今咱们与那些帮派弟子同为王爷办事,他们会不会来找麻烦? 联盟诸仙也正为此事忧心,他们之前遭到羞辱,皆因武艺不精,如今机缘巧合帮助了宁王的外甥,得到提拔当卫士,只怕会遭人眼红。 孟翠桥有心要传他们些武艺,但鸳鸯连环刀和《天曲宝鉴》均是张恶虎的武学,他敢教予丁群,是因丁群此前就曾得张恶虎传授,是他懒惰不勤练,所有招式秘诀都忘得一干二净,这才武艺奇差。 现今孟翠桥虽与联盟诸仙交好,但未得张恶虎准许,岂可擅自把功夫外传?暗道:看来还得另寻他法。翌日他起一大早,去拜见楚禁,向他讨教些奇门之术。 这自然合了楚禁的胃口,他当即拉着孟翠桥,滔滔汩汩,冉冉不绝。 孟翠桥曾研习过奇门八卦,还在赋音楼阁梦白河门前布了葫芦迷阵,丫鬟小厮困在阵中出不来,他见了颇感得意,后来见到白映阳的牡丹迷阵,方知自是辽东之豕。如今听楚禁侃侃而谈,于奇门秘术显然知之甚深,心下暗喜道:老虎说,白虎阁的假山也是白公子布的迷阵,我怕走不出来,一直没敢进去,楚老爷对奇门阵法这般了解,我何不跟他多学一些,将来万一白公子要拿迷阵困我,我便不至束手无策。 楚禁见他听得很认真,边听还边绘图,涂了画,画了涂,走近一瞧,竟是在设计奇门五行阵,且布局颇为精妙,暗自感叹道:此人真乃天赋奇才也!当下从旁指点。 其实奇门五行奥秘无穷,再有天赋之人,又怎能仅凭听学半日,便能布局且布得颇为精妙?孟翠桥现下所绘阵法,其实正是葫芦迷阵,他涂了画,画了涂,只为把这旧阵改良得更完善。 联盟诸仙见孟翠桥连日里总去找楚禁,夜晚回来都比昨日更开心,好奇问道:盟主,有什么好事发生么? 孟翠桥也不隐瞒,笑道:我去向楚大哥讨教阵法。他和楚禁意气相投,相谈甚欢,愈发亲近,他喊楚禁楚大哥,楚禁也称他为钟离兄弟。 联盟诸仙道:什么阵法? 孟翠桥笑道:我和楚大哥一起编排了一个奇门五行阵法,叫八仙过海阵,已快完成,到时大伙一起学,练得熟了,再不怕其他帮派弟子找麻烦。 联盟诸仙大喜,从此人人起早贪黑,勤奋练功,就等孟翠桥编排好阵法,即可修习。 丁群道:我听那阵法是大伙一起配合御敌,个人本领高低与否,影响不大。 联盟诸仙道:那也要把身子练得强壮起来,否则到时排练阵法排到一半,没了力气,那就不好了。 丁群心道:既是八仙过海阵,便是八仙联盟的人练的,反正不会找上我。 孟翠桥知他心思,说道:虽不用你练阵法,但你也得好好练自己的功夫。 丁群嘴上应得好好的,但孟翠桥忙着教联盟诸仙排阵,一不盯着,他就偷懒。 这八仙过海阵规模颇大,清幽阁院子不够宽敞,楚府也没操场或更大的空地,于是每日清晨,孟翠桥领着联盟诸仙往宁王府,在王府的大操场去排列阵型,至黄昏方归。 这一下,丁群偷懒得更明目张胆,每日睡到日上三竿,醒来就跟诸小仙在府中游玩。 楚府虽不如宁王府宏伟,却也颇大,楚君错领着众人游览府中殿堂、楼阁、花园、假山、洞穴、凉亭等,足足游了五日,每日都不带重复的。 众人玩得十分尽兴,这日午间,在舫中歇息吃点心,诸小仙边赏鱼边道:君儿,你家这座花蹊园好大好漂亮,好像仙境般! 楚君错笑道:改日我带你们去王府逛,那边也有座花园,叫作姹嫣园,更漂亮。 联盟诸仙上回去宁王府,只在游廊巷道走过,未曾进花园,此番听得他这般说,诸小仙笑道:王府比楚府大,那边的花园是不是也比花蹊园大? 楚君错道:那倒不是,王府大是因为房子多,姹嫣园却不到花蹊园一半,不过那儿景致很好,假山中温泉也比这儿大,园中还有兽房。 诸小仙惊奇道:你家有温泉? 楚君错道:正是。 诸小仙喜道:在哪儿? 楚君错笑道:就在假山中央,爹爹说浸温泉对身子好,待会吃过午饭,稍作休息,我带你们去浸。 杜亿泰道:我听人说,温泉很热,现今是夏季,浸了不会中暑吗? 楚君错笑道:温泉周围种有很多竹子,竹叶繁茂,很阴凉的,爹爹说,夏季浸温泉,能祛除旧年积在体内的寒气和湿毒,到了冬天再不怕冷,比冬季浸好处更多。 诸小仙大喜,又问:兽房是什么? 楚君错道:是养动物的地方。 诸小仙笑道:原来是养小猫小狗的房子,是不是还养有小兔子? 楚君错道:我家的小猫小狗都养在房间里,弄个大竹筐给它们睡觉,想抱时便可以抱,原来你们还专门给小猫小狗盖房子吗? 诸小仙相顾片刻,问道:你刚才不是说王府有兽房么,那儿养的不是小猫小狗么? 楚君错道:不是啊,兽房养的是梅花鹿、老鹰、黑雕、蟒蛇、鳄鱼还有狮子。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寻常人家养头大型犬已颇厉害,何曾有梅花鹿、老鹰、黑雕、蟒蛇、鳄鱼?尤其是狮子,中原本土是没有狮子的,只能通过西域从外国运进来,极其珍贵,一般只有王公贵族才养得起,寻常百姓很难得见。 诸小仙道:是活的狮子吗?他们见过石狮、舞狮,从未见过活的狮子,故有此一问。 楚君错笑道:自然是活的。 诸小仙道:我们能去瞧瞧吗? 楚君错为难道:这个恐怕不行,狮子很凶,会咬人的,舅舅平时都不让我靠近兽房,要是偷偷去会挨骂忽拍手道:是了,每年中秋,舅舅都会举办夜宴,还命兽吏把动物都牵出来表演,到时大伙都去,便能见到狮子啦。 诸小仙大喜,期待地争相议论,正谈得开心,厨娘把午饭送来了。 楚君错笑道:旺儿哥哥,昨晚你说瓦罐汤好喝,但没喝够,今朝我叫东厨又煨了一罐,你快尝尝看。说着站起身,想去接食盒,岂料刚抬腿,不慎踢中旁边的凳脚,身子往前摔。 众人大惊,丁群、李福旺、杜亿泰等更抢上前欲扶。 便在此时,四道身影迅速闪入舫中,有八只手一起扶住楚君错,将他好好放回凳子上,并询问道:表少爷,可有受伤? 楚君错一呆,这才发觉自己适才是差点摔倒了,笑道:没有摔伤,多谢你们啦。 扶住他的四人点点头,一声不吭地退出舫去。 丁群道:君儿,这四人是你的保镖么? 楚君错点头道:上回我被鬼妇人捉去,幸得大伙相救照顾,方才得平安回家,但是娘娘吓坏了,爹爹本想去镖局请保镖的,不过舅舅说,外头的保镖信不过,就派了赵护卫、林护卫、徐护卫、方护卫来保护我,他们原是保护舅舅的。 诸小仙笑道:王爷真疼你! 楚君错笑道:对啊,舅舅可喜欢我了。 麦聪道:王爷把护卫给了你,他自己不用吗?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97) 安红霞笑道:你真傻,王爷自然不止四个护卫。 楚君错道:舅舅经常外出办事,为保安全,总有许多护卫随行,有时安排二十人呢。 安红霞笑道:刚才他们一下子就扶住你了,武功是不是很高? 楚君错笑道:正是。 诸小仙笑道:那样你就再不用怕啦。 杜亿泰在一旁听说,颇为失落,对李福旺道:君儿有了护卫,再用不着我们保护了 李福旺啐他一口,不屑道:他们只是奉王爷之命保护,扶了君儿,连体贴的话都不说一句,有什么好的? 杜亿泰道:可他们武功很高,一下子就扶住君儿,我们就不行。 吃过午饭,又休息得一会儿,楚君错便领着众人进假山,弯来绕去,来到山中开阔处,四周花竹环簇,中间是一湾泉水,正腾腾冒着热气,这里便是楚府的温泉幽泉谷。 楚君错笑道:这温泉池子很长。指着右首一排紧凑的竹篱笆墙,道:姐姐们可到那边去浸。 众小仙女还担心男女有别,该怎么浸,闻言大喜,欢欢喜喜绕到竹墙之后。 楚君错道:咱们也浸吧。脱下衣衫,率先下到池中。 丁群和众小仙童随即跟下,但觉一股暖意自下而上,涌遍全身,肌肤上的毛孔都张开了,泉水仿佛灌入身子,把体内的污垢全部洗净,顷刻便轻松了,丁群更是不由自主长吁一口气。 楚君错格格笑道:阿岩哥哥,你好像老大爷。 丁群挨在假山壁边道:要是有酒菜就好啦。 楚君错笑道:浸温泉还敢喝酒?若是醉了被泉水淹,我们可拉不起你。 众小仙童玩水嬉戏,拉着楚君错,不一会儿就游得远了。 丁群不想跟小孩儿家闹,隐在花树丛之中,闭目养神。 正受用无穷,忽听假山中传来脚步声,旋即有人说话,丁群认出是方寸、刘天赐、乌强三人的声音,他正浸得舒服,不想说话,便不现身相见。 这三人自然也是听说楚府有温泉,想来浸一浸,尝尝鲜。 乌强把手伸进水中,喜道:这水真是暖的! 刘天赐笑道:不暖怎能叫温泉。 三人说着便脱去衣衫,下来浸泡,不约而同发出舒适的长叹,跟方才丁群一模一样。 方寸道:这几日练功练得腰酸背痛的,浸温泉正合适。又道:小赐,过来帮我捏捏背。 刘天赐撇嘴道:你怎地不给我捏?嘴上这样说,却还是游过去,给他捏起来,忽见一旁的乌强先是洗了把脸,接着搓臂搓脚,跟着用帕子上下拉扯着擦背部,不禁笑道:强弟,浸温泉要静静享受,你怎地跟洗澡一样? 乌强道:赶紧洗了好去练功。 方寸道:明日再练吧,这些天可累坏了,今日盟主让我们提前回来,我们就歇息歇息。 乌强道:盟主花那么大心血,创出八仙过海阵,一遍遍教我们,若谁不会,还单独指点,他比我们辛苦都没说累,我们累什么? 方寸给他抢白,只得微微一笑。 刘天赐笑道:看来我们强弟是要好好表现,以博取好感。 乌强道:博什么好感? 刘天赐笑嘻嘻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喜欢盟主,想博取他的好感。 乌强道:呸,还以为你要说甚了不得的话,我喜欢盟主有甚好奇怪的?咱们八仙联盟,哪个不喜欢盟主,难道你不喜欢? 刘天赐笑道:我是说,你爱上他啦。 乌强顿时满面通红,急道:什么爱上你胡说什么? 刘天赐笑道:哇,你瞧他,脸都红了! 方寸也哈哈大笑。 乌强怒道:你竟敢胡说消遣我! 刘天赐笑道:我几时消遣你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日子,总是远远跟在盟主后面,傻兮兮地偷看他,若盟主对你笑,你便手舞足蹈高兴半日。 乌强又惊又急道:你你我我显然是被说中心事致口齿不清。 刘天赐笑道:你对盟主有想法,等我去告诉他。 乌强大急,扯住他道:你敢! 刘天赐笑道:怕什么,说不定盟主会答应和你好呢。 乌强嗔道:别胡说,我这种龌龊思想怎能让盟主知晓。 刘天赐奇道:什么龌龊思想? 乌强满面羞愧,低声道:盟主是男子,我也是男子,我却 刘天赐和方寸相互看了一眼,不禁捧腹大笑。 乌强涨红了脸,急道:你们不许告诉别人! 方寸笑了半日才缓过来,擦着泪水道:我还以为你想说什么,原来是这个。 乌强道:怎么? 方寸笑道:盟主心肠好,那日鬼妇人用暗器害我们,他竟用自己身体挡暗器,那时我们可跟他素不相识呢,如今还对我们多番照顾,你爱上他,怕甚人知道?咱们八仙联盟中的男男女女,多的是人对他存有爱慕。 乌强惊道:真的吗? 刘天赐笑道:那当然啦,像巧儿妹子、小雨妹子、桂香姐姐还有阿英大哥、阿文兄弟他们,哪一个不爱盟主爱得要命? 其时男风正盛,许多风流雅士互相间都有断袖之情,富人家也多养娈童,联盟诸仙出来行走江湖,也颇有些见识,刘、方二人谈起龙阳之好,全不觉怪异。 乌强年少无知,原以为奇,如今听说,正欢喜自己没怪病,随即叹道:即便如此,盟主又怎会看上我。 方寸道:这倒是,似盟主这般超俗人物,眼光必然很高你也别再妄想了。 乌强闻言更是唉声叹气。 刘天赐急道:阿寸哥,你怎地这样说话? 方寸道:这是事实,就连吕兄弟,对盟主也是很爱恋的,他都近水楼台了,还是没得到月亮,强弟只怕更难了。 乌强惊道:吕兄弟也爱盟主? 方寸道:当然爱了,你看他瞧盟主,含情脉脉,哪儿是看结义兄长的眼神。 乌强道:那盟主对吕兄弟 刘天赐摆手道:吕岩这人没出息,盟主不会爱他的。 方寸道:其实吕兄弟这人好说话,很随和,挺容易相处的,就是太过懒惰,盟主叫他练功,他总也推三推四,还得盟主盯着才练,只要盟主走开,他便立刻偷懒。 刘天赐道:可不就是,起初盟主日日都得盯着他,近来都不盯了。 乌强道:怎么? 方寸道:盟主和吕兄弟是结义兄弟,一向关心他,哎,可惜吕兄弟自己不争气,盟主肯定对他很失望。 乌强道:原来是这样又道:那咱们可不能让盟主失望啦! 刘天赐道:对,咱们得努力些,练出成绩,好叫盟主大大高兴一番。 乌强道:既然如此,咱们别浸了,赶紧去练功。 方寸和刘天赐也来了兴致,当即跳上岸,三两下穿好衣衫,返回清幽阁。 第120章 连 丁群待三人走远方从花树中游出,心里颇不是滋味,温泉也不想浸了,也不跟诸小仙打招呼,披上衣衫,径直出了幽泉谷。 他回到清幽阁时,孟翠桥也已回来,正坐在堂中,抱着李福寿等几个幼童教认字,见丁群头发湿漉漉地进来,奇道:你掉水池了? 丁群道:君儿带我们去浸温泉,我不小心把头发弄湿了。 孟翠桥点点头,道:君儿他们呢? 丁群道:还在浸温泉。 孟翠桥看他没精打采,问道:你怎地了? 丁群道:我有点累想去睡觉。说罢自回二层卧房,蒙头便睡。 这一睡连晚饭也没起来吃,直至次日天明方醒,一睁眼就见楚君错伏在床头笑吟吟,他边打哈欠边道:你怎地来得这样早? 楚君错道:早?你可知现下是甚时辰? 丁群一呆,转看向漏壶,已是正巳二刻。 楚君错道:昨日你怎地一声招呼也不打,自己回来了? 丁群吞吞吐吐道:我突然很累你们又玩得开心,就没打搅 楚君错笑道:你定是头一回浸温泉,又浸太久,身子受不住,要多喝点水。 丁群道:好又道:君儿,今日你怎地不和小朋友去逛园子? 楚君错道:园子都逛完了。 丁群道:你不是说要带大伙去王府么? 楚君错笑道:他们在花蹊园逛好几日,都累得很,要休息休息,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迟些再去也没什么。又道:我昨日见你自先离开,也猜你是身子不适,便过来瞧瞧。 丁群抱住他欲亲道:君儿真关心我。 楚君错急躲道:你嘴巴臭烘烘! 丁群委屈道:以前都让我亲的 楚君错笑道:漱了口就让你亲。 丁群哼道:君儿嫌弃我!左顾右盼道:咦,你的两个小跟班没跟你来? 楚君错笑啐道:什么小跟班,小胖哥哥和旺儿哥哥是我的好朋友。 自打孟翠桥托付杜亿泰照顾楚君错,他便以兄长自居,时刻陪在楚君错身边,照顾周到,还有李福旺,嘴硬心软,发了几日脾气后,又跟楚君错和好了,近日里三人同进同出,像牛皮糖黏着似的,亲密得很。 楚君错从小包中取出五只小沙袋,笑着递到丁群面前道:旺儿哥哥说了,这五只沙袋里的细沙,是你那日在树林里特地去给我挖的,袋子是倩倩姐姐给缝制的,多谢你们啦。 丁群笑道:我看你拾子儿手砸肿了,这才弄些细沙,如今你回了家,有许多玩具玩,这几只沙袋都脏了,快扔了罢。 楚君错道:不,我就喜欢。小心收好,去拉他手道:快起来,懒虫! 丁群还想赖床,皱眉道:让我再睡一会儿,你去跟你两个好朋友玩。 楚君错道:他们不跟我玩,你快起来陪我。 丁群笑道:他们恨不得十二个时辰都陪着你,今日居然舍得丢下,真稀奇。 楚君错笑道:他们说要练功。 丁群一听练功就烦,撇嘴道:练什么功? 楚君错笑道:他们说要学厉害的武功,将来给我当护卫。 丁群讪笑道:他们还真勤快懒洋洋地爬起,慢条斯理地盥洗,毕,问道:咱们上哪儿玩? 楚君错道:花蹊园都逛完了,不如咱们去王府,看大伙八仙过海阵排得怎么样。 丁群想起昨日在幽泉谷,方寸、刘天赐、乌强背后说的话,总觉得其他联盟诸仙亦是这般看法,既然他们看不起自己,自己何必去跟他们打交道,哼道:不去! 楚君错道:怎么了? 丁群道:练武有甚好看的?不如我带你去外头走走。 楚君错虽曾跟宁王去外地游山玩水,但一回南昌,朱郡主总担心外头有坏人,轻易不许他出门,整日价待在家中,甚少去街上玩耍,楚君错早闷坏了,如今听丁群说要带出去,欢天喜地,忙不迭拿衣裳往他身上披,拉着就朝大门跑。 二人一出楚府,便往热闹繁华的街道去,街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丁群生怕楚君错这小小人儿被撞倒,一手抱着他,一手撑着伞,在人潮中如鱼穿梭。 楚君错兴致勃勃,一会糊灯笼,一会画糖画,一会捏泥人,一会玩风车快活玩到大中午,十分尽兴,热得满头大汗,去甜品铺买了鲜羊乳冰碗,坐在门前吃。 丁群替楚君错擦了汗,方吃得几口羊乳,忽见街对面的店铺中,有四人坐着吃包子,不时还朝这边看,那正是宁王派来保护楚君错的赵林徐方四名护卫,丁群心下不喜道:他们这般跟着,是觉得我功夫不济,保护不了君儿么? 其实赵林徐方是奉命保护楚君错,即便吃饭、睡觉亦寸步不离,至于表少爷跟谁在一起,能保护他与否,全无关系,丁群自己有心病,多疑猜忌,觉得谁都看不起他。 便在这时,一位身着红衣的卖花姑娘,提着花篮经过,一时不慎,手中花篮碰到丁群手肘,丁群手臂蓦地一麻,手中的碗掉落在地,羊乳全洒了。 卖花姑娘一声惊呼道:哎哟,对不住! 丁群道:不打紧。 卖花姑娘忙道:我赔给你吧!欲唤伙计再盛一碗鲜羊乳。 丁群摆手道:不必了,冰碗吃多闹肚子。忽见卖花姑娘的花篮中,只剩一束雪白的莲花,开得格外灿烂,骄阳一晃,熠熠生光。 卖花姑娘实在过意不去,见他盯着莲花发呆,取出递给他道:这束莲花就当是我给你的赔礼 话还未说完,却听旁边也有一女子声音道:姑娘,这束莲花多少钱?说话的是个十四来岁的粉衣少女,肌肤白里透红,作丫鬟装扮。 卖花姑娘道:这束莲花是这位相公的了。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98) 粉衣少女道:他又没付钱。 卖花姑娘道:莲花是我送给这位相公的,不收钱。 粉衣少女嘿一声道:你卖花的白送花?谎都不会说。睨了丁群一眼,说道:我家姑娘想买这束莲花,你让出来吧。 丁群一整日都想着被人瞧不起,心情极差,如今连这小小丫鬟竟也如此蔑视,不由气往上冲,当即把卖花姑娘递来的莲花抢在手中。 粉衣少女见状急道:哎呀,你这人怎么这样! 不远处一顶红软轿中,一女子说道:婴铃,不得无礼,花既是这位相公先买下的,咱们便走吧。 粉衣少女婴铃答应了,朝丁群哼道:小气鬼!这才回到轿旁,四名轿夫抬轿准备离开。 楚君错道:阿岩哥哥,这个姐姐真没礼貌。 丁群道:可不就是。但已把她气走,心中颇畅快,取钱硬塞给卖花姑娘。 正在这时,路旁迎面走来一卖梨贩子,肩上挑着两担鸭梨,与轿子交叉经过时,被轿身撞了一下,站立不稳,一个不慎也撞中一名抬后轿的轿夫。 轿夫给撞得脚下踉跄,带得其余三名轿夫也摇晃起来,轿中女子失声惊呼。 丁群不及细想,闪身上前扶住软轿。 轿帘摆动,他自缝隙中隐约看见,轿中女子是位妙龄少女,娇美的脸上流露出惊惶,他心中一动,拿着莲花的手一松,花朵散落轿前。 因他相助,四名轿夫很快把轿子稳住,轿帘也停止不动,完全遮掩轿中少女。 丁群这才回过神来,关切道:轿中的姑娘,可曾受伤? 轿中少女道:不曾受伤。又道:多谢相公。 卖梨贩子担中的鸭梨滚了一地,正蹲在地上拾捡。 婴铃怒道:你这卖梨的,眼睛瞎啦,没看见我们姑娘的轿子经过么? 轿夫忙道:婴铃姑娘,是我们的轿子先撞到人家 婴铃怒道:路这么窄,他见到我们轿子经过,怎么不靠边站站? 卖梨贩子忿忿不平,路人见这丫鬟居然如此蛮横,也都指指点点。 轿中少女道:婴铃,是咱们先撞到人家,你不得无礼!吩咐轿夫帮忙捡鸭梨,又命婴铃拿钱赔给卖梨贩子,再把轿前莲花拾起,交还丁群。 婴铃赔钱给卖梨贩子已十分不快,眼见雪白的莲花上沾满泥土,脏兮兮的,实在不愿伸手去碰,看着丁群道:莲花都脏了,你还要? 轿中少女歉然道:这位相公,实在对不住,我把钱赔给你吧。 丁群道:不不必 婴铃不屑道:你是觉得我们姑娘赔不起么? 丁群忙道:这点小钱,不足挂齿! 轿中少女受他相扶软轿,以至他把莲花弄掉了,很是过意不去,说道:既如此,小女今日作东,还请相公赏脸去喝上一杯。 丁群听她声音娇滴滴甚是好听,迷迷糊糊道:好 当下丁、楚二人跟随轿子,走到对街一家春风阁酒楼。 婴铃掀开轿帘,扶出轿中少女,这回丁群瞧得真切,只见此女不过一十七、八岁年龄,两道柳眉弯弯,眼眸明亮,如珠如玉,端的是晶莹无双。 丁群看得都呆了,恍惚中似听闻周围有人小声道:这女子不是御音阁的姑娘么? 少女命婴铃和轿夫在外等候,自与丁、楚二人进了雅间,点了春风阁的特色菜肴、细点,亲自斟酒向丁群致谢。 丁群迷迷糊糊饮毕,见她取出一张瑶琴,献唱一首曲: 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 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 楚君错听她唱的是一首《采莲曲》,诗是王昌龄的诗,曲也编得好,她的声音也美妙,就是唱得不怎么样,不过她与丁群因莲相识,如今唱来,倒也应景。 丁群不是高雅之人,诗中何意,曲子美不美妙,她唱得好坏与否,全然不知,只知她骊音沥沥,好听得不得了,听完拍手连连称赞道:好好好! 少女笑着给他斟酒道:相公过奖了,我唱得不好,平时都没人愿听。 丁群道:你唱得很好,我喜欢听。 少女甚是欢喜,笑道:那我再为相公唱一曲《洛阳春吟》吧。拨弄琴弦,唱道: 洛阳人惯见奇葩,桃李花开未当花。 须是牡丹花盛发,满城方始乐无涯。 楚君错听得索然无味,抓起碟中果脯就吃,他爱果脯,一尝觉腌制得还不错,便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曲毕,又说了一会儿话,丁群觉得少女不是南昌口音,倒有点像吴侬软语,问道:听姑娘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少女道:我是江东姑苏人氏,名唤白牡丹。 丁群道:我也是江东人,我叫差点把本名说出,所幸及时刹住,忙道:叫吕岩,是杭州人氏。 白牡丹道:咦,我听吕相公的口音,不大像啊 丁群忙道:我年幼时就离开杭州是了,跟着结义大哥一起行走江湖,去的地方多,口音难免有些混杂! 白牡丹道:原来如此。 丁群怕她还问出甚古怪问题,自己可没大哥那么多急智应付,连道:白姑娘,我就喜欢听你唱歌,你再唱啊。 白牡丹遇到知音,也是兴致勃勃,又再为他唱一曲《清平调》: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丁群听得入迷,一只手往盘中抓各种果仁,塞进嘴里。 楚君错把最后一块杏仁也吃掉后,见他的手还在空盘子里乱摸乱抓,眼睛却一瞬不瞬盯着白牡丹,满脸冒傻气,忍不住偷笑道:傻兮兮的! 第121章 以礼相待 隔日,丁群破天荒起一大早,仔仔细细地梳洗更衣,待打扮妥当,自出了楚府,径直来到昨日与白牡丹相遇的街口,在路中央站了半日,忽然想道:白姑娘怎可能天天都经过这儿 春风阁正在对街,酒楼中的店小二昨日才见过他,自然认得,看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已明原因,上前道:这位客官,你这么早,可是在等昨日那位白牡丹白姑娘么? 丁群道:正是,小二哥,你可知她在哪儿? 店小二笑道:她是御音阁的姑娘。 丁群这才想起昨日似乎曾见听人说她是御音阁的姑娘,忙问:御音阁怎么去? 店小二当即为他指明方向。 丁群按着他所说走,不多时就来到一座画楼前,牌匾上果然写着御音阁,迎宾的咨客把他领进楼中,有一名老妇人和数名丫鬟前来迎接。 老妇人笑眯眯挽他手臂道:小伙子,怎么大清早就来啦,你想见哪位姑娘啊? 丁群很穷,虽没逛过青楼,但曾跟张恶虎去赋音楼阁仗势欺人过,倒也有些见识,见老妇人这般言行,已猜到此处是青楼,老妇人是鸨婆,白牡丹住在这里,当然是青楼女子。 他之前明知孟翠桥是青楼女子,仍暗恋许久,如今发现又迷恋上另一名青楼女子,也没多震惊,反倒思忖:白姑娘不会也是男的吧?便道:我想见白牡丹姑娘。 白牡丹不是御音阁的头牌姑娘,鸨婆听说要见,直接把他领到三层白牡丹的房门口,收了钱,喜滋滋走了。 白牡丹如今正在房中梳妆,忽见他来,很是惊讶,奇道:你怎知我在这儿? 丁群笑道:是春风阁的店小二说的。 白牡丹脸上一红,低声道:你你是特地来看我的吗? 丁群道:是。又道:我还想听你唱曲子。 白牡丹很喜欢唱歌,声音也甜,可惜天赋甚低,总也唱不好,她容貌虽美,但在御音阁众多姑娘里,并不特别出色,鸨婆也不愿花钱请师傅教,因此,以往的客人偶有品位的,觉得她唱不好,听了一曲就不愿意再听;没品位的根本没雅骨,她连弹唱的机会也没有。 如今丁群却说还想听她唱曲子,正对她脾胃,忙请坐下,吩咐婴铃去东厨让送些酒菜来,自坐到琴凳上弹奏,一连唱了好几曲。 她唱的词全是古人所著诗句,别说丁群不懂,即便她本人也未必全然领悟词中意,不过她借着歌曲抒发自己情绪,虽与诗词风马牛不相及,所幸声音清脆婉转,倒别有一番滋味。 丁群听得如痴如醉,只觉她歌声中有说不出的愁苦。 曲毕,厨娘送上酒菜,白牡丹打发了婴铃,关上房门,亲自为丁群斟酒夹菜。 从前丁群与甲乙丙常陪张恶虎喝酒,酒量虽不及恶虎保长,却也颇宏,白牡丹在御音阁常陪客人饮酒作乐,也是能喝的,二人又说又笑,你来我往,喝了一整日,到得黄昏,终于有些醉了。 白牡丹身子软绵绵,嫣然笑道:吕相公,我倦得很走去床上,面朝里侧身躺下。 丁群见她自去睡了,耳边仿佛还响起她阵阵骊音,又看她就这么躺着,心想:天气转凉了,这么睡去,恐会受寒。当下走过去,扯被褥给她盖好,见她已然睡着,胸脯不住起伏,心口一热,不禁面红耳赤,慌忙退开数步。 白牡丹一觉直到大天明,醒来见衣衫如旧,身上还多盖了一块被褥,一呆坐起,见丁群正伏在桌上兀自睡着,她走去轻轻将之推醒,笑道:吕相公,你怎地睡在这边? 丁群忙站起笑着打招呼道:白姑娘早!又道:你昨夜喝醉了,我看你睡得香甜,没叫醒你。 白牡丹道:你怎不到床上去睡? 丁群忙道:我怎能与你睡一起 白牡丹道:御音阁是什么地方,你难道不知道? 丁群涨红了脸,急道:我来见你,是想听你唱曲子,我我是真心实意把你当朋友,除此之外,再无他念! 白牡暗想:这是什么地方,便再无礼,那也怪不得,哪曾想他却是个君子,与我同处一室,竟未越礼。心中颇是喜欢。 丁群见她看着自己,脸上更红了,忙道:在在下这便告辞不敢看她,低着头,十分狼狈地跑出御音阁。 回到楚府时,联盟诸仙正要出门去宁王府操练,看他回来,都道:你昨晚上哪儿去了?一夜未归,把盟主急坏了。 丁群吞吞吐吐道:去喝酒了 联盟诸仙笑道:你可真自在。 丁群觉他们是在讽刺自己,心中不悦,便想回清幽阁。 偏巧此刻孟翠桥也自府中走出,一看到他,双眉一竖,走上前骂道:你跑哪儿去了,害我找一整晚! 丁群赧然道:我去喝酒了 孟翠桥怒道:你晚上不回来,也该事先跟我说一声! 联盟诸仙笑劝道:盟主,吕兄弟都那么大了,你还怕丢了不成?一、两晚上不回来也没什么。 孟翠桥叹了口气,对丁群道:君儿昨日找你玩,没见到你,很是委屈。 丁群这才想起前日跟楚君错分手时,曾约定昨日仍一起玩,登时跳将起来,奔进楚府,急匆匆往楚君错住处跑。 楚君错和父母住在一座院中,伺候的下人都认得丁群是小少爷的好朋友,笑吟吟道:吕相公,小少爷在屋里。 之前都是楚君错去清幽阁找大伙玩,如今丁群还是头一次来楚君错的别院,但见院中环境清静,三友围绕,不时有莺雀落在枝头唱歌。 丁群自侧门进入,院中还有个小院,透过垂花门,他见到有两名少女自正堂内走出,她们衣饰华丽,行止端庄,身边还跟有不少小丫鬟跟随。 这小院是楚君错的母亲朱郡主的院子,丁群是男子,不能随便进入,下人领着他从外侧的游廊绕着走,来到后方楚君错所住的君子斋,其时楚君错正坐在窗内,看着窗外一排排吊兰发呆。 丁群笑道:君儿。 楚君错见到他很是高兴,奔将出来,随即想起他昨日失约,嘟嘴道:昨日为何失约? 丁群不知该如何作答,吞吞吐吐半日,反问道:你怎么独自在房中,那两个小跟班呢? 楚君错皱眉道:你干么老这样叫他们,他们是我的好朋友。 丁群笑道:是是是,好朋友,他们怎么不陪你呀? 楚君错笑道:他们在花蹊园练功,我本想去瞧,但今日娘娘要我陪她,便没过去。 丁群道:原来是这样。 楚君错打发了下人,把丁群拉进房中。 他的房内除了床、椅、案、橱、屏等家具外,到处都是玩偶、弹弓、珠子、彩球、竹篮、瓶子、罐子等玩具,还有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装饰品,五彩缤纷,堆的堆,挂的挂,占满整个屋子,乱七八糟,连桌底下都有好几个布娃娃。 原来昨夜诸小仙来楚君错屋里玩,玩得太晚睡下了,丫鬟怕吵着小少爷,就没进屋收拾。 丁群把布娃娃捡起道:你有许多有趣的玩具。 楚君错道:玩具没什么好玩的。 丁群道:咦,你不喜欢玩具么? 楚君错道:那倒不是,只不过现下小胖哥哥他们和我一起做游戏,玩具就不好玩啦。 丁群心道:他天生带来这羊白头,旁人见了不懂,不愿亲近他,更不与他玩耍,他只得独自玩玩具。问道:你没有兄弟姐妹吗? 楚君错道:我有三个姐姐,一个哥哥。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99) 丁群笑道:有这许多兄弟姐妹,倒也热闹。 楚君错失落道:他们都不怎么跟我玩 丁群道:这是为何?随即惊道:难道他们也嫌你生病 楚君错道:那倒不是叹了口气道:我爹爹原本有一妻一妾,后来大夫人病逝,爹爹想着丧期一过,就把姨娘扶为正室,哪知我外公让爹爹娶我娘娘,姨娘没能扶正,一直怀恨在心。大夫人生有一个姐姐,她待我很好,总和我一起玩,不过前两年出嫁了,不能经常回家,另两个姐姐和哥哥是姨娘生的,姨娘不喜欢娘娘,不让姐姐、哥哥跟我玩。 丁群道:原来是这样。 楚君错道:我娘娘也不喜欢姨娘,说她是狐狸精,勾引爹爹,还说大夫人是姨娘害死的。 丁群惊道:真的么? 楚君错摇头道:大夫人过世两年我才出生,这些旧事我不大清楚。 正在这时,下人送来早饭,楚君错的母亲朱郡主也同行而来。 朱郡主是宁王的亲妹子,面如璧玉,高贵端庄,长得与宁王颇像,那晚楚府的接风宴上,丁群已见过她的面,当即行礼道:楚夫人好。 朱郡主人很和气,邀他坐下一起吃早饭。 楚君错命丫鬟给他盛豆浆,还把手中油条撕一半给他。 朱郡主微笑着轻抚儿子小脑瓜,对丁群道:我这顽皮的孩儿,近来常受你们照顾,可多谢了。 丁群忙道:楚夫人不必客气,君儿活泼可爱,我们都喜欢他。 朱郡主笑道:从前君儿没有玩伴,如今有那群同龄小朋友做游戏,又有你这样像兄长的朋友,他开心极了,常常跟我们提起你们。 丁群听说楚君错曾在家人面前提起自己,喜地看向楚君错道:真的么? 楚君错有些害羞,低头吸吮豆浆不作声。 朱郡主笑道:吕兄弟,还请你以后多多陪伴君儿。 丁群笑道:一定、一定! 楚君错跳起来道:那我们今日不,今日我要陪娘娘,明天咱们去王府玩吧。 丁群还没答应,朱郡主先道:家里园子那么大,还不够你玩么,去王府作甚? 楚君错道:我已有快半月没去王府了,我去见舅舅。 朱郡主冷冷道:有甚好见的? 楚君错看了丁群一眼,低声道:我只是去看看他而已 朱郡主这才想起有外人在,忙笑道:你该在家多陪你爹爹。 楚君错笑道:我今日一整日都在家里,等爹爹回来,我给他捶背。 第122章 负心汉 既然楚君错要陪朱郡主,丁群吃完早饭就告辞了,眼看阳光明媚,信步走进花蹊园,转没多久,忽听花树后传来一阵呼喝,循声走近一看,原来是诸小仙在花间练武。 丁群看得片刻,全是花拳绣腿,心道:凭这怎能保护君儿。 哪知李福旺也是一般心思,练得片刻,便停下来,走到花树下,一屁股坐倒,生起闷气。 诸小仙问道:旺儿,你怎地不练了? 李福旺道:咱们的功夫都是花拳绣腿,半点都不高明,再练一百遍,还是保护不了君儿! 诸小仙道:可咱们也不会别的功夫啊。 李福旺咬牙道:哼,上回在树林,我若会更高明的功夫,又怎能让坏蛋把君儿掳走! 诸小仙赧然道:旺儿,那次是我们错怪你的,你不必仍为这事自责。 李福旺道:我已想过了,就算那日我不叫君儿去树林子,但若君儿自己内急去林中解手呢?他仍然会遇上那个坏蛋!我如有盟主哥哥那么厉害的武功,就算坏蛋把君儿掳走,我也能及时发现,把他救回来。 诸小仙道:可是你并不会那么厉害的武功。 李福旺急道:我便是为此苦恼,现下咱们反反复复练这些,可一旦遇到危险,还是保护不了君儿! 诸小仙觉得他说得有道理,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当如何。 杜亿泰走上前,笑道:咱们练这些没用,不过还是得练,旺儿,你想啊,盟主哥哥知道八仙联盟功夫不济,就想出个厉害的八仙过海阵,教给爹爹他们,让大伙能合力迎敌。咱们虽然小,也该努力练功,就算没大用处,至少先把身体练壮壮的,盟主哥哥见到我们努力,说不定又想一个什么小仙人阵教咱们,到时大伙都练,不就能合力保护君儿么? 诸小仙与楚君错交往久了,愈发喜欢他,早当成弟弟般疼惜怜爱,个个都愿给他作保镖,闻言喜道:小胖说得对! 杜亿泰笑道:到时谁的身子最壮,盟主哥哥肯定第一个教,旺儿,我是当仁不让的。 李福旺啐道:你这小胖子只知吃喝,除了跑得快些,有甚本事?我才是第一个!说罢跳起来,回到诸小仙中间,继续练功。 经杜亿泰这么一激,诸小仙争着要当第一,练得比之前更加卖力。 丁群躲在树丛后见到,心情忽有些沮丧,转身走开,继续闲逛,途中偶尔遇见楚府的下人,他们知丁群是老爷的贵宾,都十分热情地打招呼,走开后又交头接耳,不知说的什么。 丁群暗道:随便你们说,反正我是楚老爷的贵宾,你们只是仆役。但即便这般想,仍然无法遏制心中烦闷,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出了楚府。 到了街上,行人的脸色就和善多了,联盟诸仙初到楚府,楚禁感激他们搭救儿子,每人都送了八十两银子作见面礼,这在寻常人家可是笔大数目,顶好几年的开支,丁群花钱一向没计划,如今又得了八十两,更是肆意挥霍,做买卖的人都把他当大爷,围着推荐各种商品,他心情瞬间便畅快了。 正得意洋洋,迎面走来一个红衣少女,正是上回见过的卖花姑娘,他开心地打了招呼。 卖花姑娘笑道:相公你好,今日要不要买花? 丁群瞧了瞧她手中竹篮,各色鲜花争相盛放,问道:可有莲花? 卖花姑娘道:莲花已让人买走,相公选别的花可好? 丁群看着锦簇的花团中,一株雪白的牡丹傲然挺立,艳冠群芳,把其余花朵衬得黯淡无色,心中甚爱,指着道:我要那朵。 卖花姑娘把花取出交到他手中,笑道:白牡丹可有许多人喜爱,这回你可千万拿好了,别再掉了。 丁群笑道:好。付了钱,闻了闻花香,取出君儿送的白玉牡丹坠子,放在一起看了看道:白姑娘也叫白牡丹,她是不是很喜欢白牡丹花呢?提起白牡丹,就想见白牡丹,当下兴高采烈去御音阁找白牡丹。 婴铃正站在房前走廊,与另一名丫鬟说话,见到他来,秀眉一蹙道:你怎地又来啦? 丁群笑道:我找白姑娘。 婴铃道:姑娘忙着呢,没功夫见你。 但房中的白牡丹听见丁群的声音,把门打开,请他进屋。 婴铃急道:可是姑娘,刚才妈妈不是说明日就要 白牡丹怒道:住口!言毕,把门重重关上。 丁群见她待人亲厚,之前就算婴铃说话冲撞,她也不如何见怪,如今首见她发怒,奇道:白姑娘,婴铃惹你生气了? 白牡丹笑道:这丫头,没半点规矩。 丁群见她眼眶红红,脸上留有泪痕,忙道:白姑娘,你哭啦? 白牡丹忙拭泪道:想起些陈年旧事,一时没忍住罢了。看他手中拿着一束白牡丹,喜道:这是给我的吗? 丁群道:正是。 白牡丹欢喜无限,取一个精美的花瓶,仔细修剪装插。 丁群看她插花,看着看着,忽见她眼中含有盈盈泪光,慌道:白姑娘,你你怎么了? 白牡丹道:我想起自己的身世 丁群替她拭泪道:你身世怎样? 白牡丹叹了口气道:吕相公,实话对你说吧,我本姓善,单名一个珊。 丁群心道:原来白牡丹也不是你的本名,如今她对我说出本名,我也该把本名告诉她才是。但事关大哥,微一犹豫,张开的嘴复又合上。 善珊续道:我本是姑苏人氏,因父母均逝世,只身来到南昌,是要投靠远亲的。 丁群道:原来是这样。 善珊叹道:哪知亲戚还没找到,途中遇上打劫的那强盗把我捉了,卖到御音阁,这才被迫当了青楼女子 丁群大怒,跳起来骂道:人贩子可恨至极!这种人就该下地狱,遭受刀山油锅、分尸之刑!又柔声道:你在此,定受了许多委屈 善珊笑道:过了这许久,我早已习惯了。 丁群心道:怎可让她一直沦落风尘?问道:你现下找到亲戚了么? 善珊摇头道:我自被卖到此,就再没去找过,那都是些远房亲戚,就算找到,我如今这般田地,再无颜见他们。 丁群道:你是被迫无奈,又不是自甘堕落。 善珊道:旁人可不这么想,外头的人都说,妓|女人尽可夫,是肮脏的女子。 丁群哼道:若他们也遭受同等境遇,就不会这样说了!又道:白姑娘,身体只是层皮囊罢了,只要心存仁善,这个人就是高洁的,外面那些家伙,见到别人不幸,不但不同情,反而说三道四讥讽,他们身体虽干净,心却早已污浊腐烂。 善珊心中感动,眼泪更是止不住。 丁群急道:你怎地又哭了,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甚难听的话,你告诉我,我去打他! 善珊摇头道:你没有看不起我,我心里高兴,这才哭了。 丁群大声道:你很好,我绝不会看不起你的! 善珊道:你真是个好人蓦感一阵害羞,低声道:我再给你唱首曲子罢。说完并不抚琴,清唱一曲《秋风词》: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丁群不解词中意,笑道:真好听,这首诗是说秋天吗? 善珊叹道:就算是吧轻轻挽他的手,牵至床边,自先坐了,又招呼他也坐下。 丁群忙道:这般不妥当 善珊拉过他手掌,贴在自己脸颊,双眼凝视着他,无限娇羞。 丁群觉她吹气如兰,心中砰砰乱跳,想把手抽开,却怎有力气挣脱那温暖柔弱的小手? 善珊轻轻道:以前来我这里的男人,一见我,连话都不说,就动手动脚的,我只稍反抗些许,他们就嘲笑我是妓|女,说我假装正经,从来没有人像你这般礼貌待我。 丁群道:他们不懂尊重人,我自不会与他们一般。 善珊笑道:你真好。说着就去吻他的嘴唇。 丁群脑中混沌一团,唇上如同吃了蜂蜜般甜丝丝,鼻中闻到阵阵幽香,不禁意马心猿。 恍惚中,听得善珊温柔的声音道:你抱抱我 丁群如同得了命令,双手不由自主将其抱紧,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化作一根轻轻的羽毛,飘落海面上,随浪涛起伏,遨游天际,逍遥已极,再分不清天南地北。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脑子清醒了些,顿感一阵愧疚,歉然道:白姑娘我也这样对你了 善珊道:旁人这般对我,我心中一万个不愿意,你这般待我,我却是心甘情愿的。 二人相拥而眠,直至天明。 婴铃端来水盆巾帕,善珊亲自服侍丁群洗漱更衣,后把他送出御音阁门口。 丁群依依不舍,拉她的手道:白姑娘,我改日再来看你。 善珊微微一笑,并不答应,默默挥手,目送他离去。 丁群满脑子都是昨夜温存的事,脸颊红扑扑始终无法消散,回去路上东摇西摆,好像蛇走路。 正颠三倒四,突然耳朵被人揪住,转头一看,却是孟翠桥,他满面怒容,劈头骂道:你又不交代一声,一晚上没回来 丁群眼前全是善珊的影子,孟翠桥突然从中冒出,自先大吃一惊。 原来他不知不觉中已回到楚府清幽阁,大清早的,孟翠桥还没去宁王府,仍在阁中,他身边则站了一圈人,自是联盟诸仙,一起笑劝道:盟主,吕兄弟又不是小孩子,几个晚上不回来也没什么,你不要老是看得他那么紧。 孟翠桥叹道:我也不是不让他出去,只是这般没交代,就怕是出甚意外。 杜百万笑道:说得也对。拍拍丁群肩膀道:你晚上不回来,要事先打声招呼。 丁群却在想之前曾经说,要一心一意待大哥好,哪知不过几月,就移情别恋了,还跟善珊如此这般,竟是当了那负心汉,陡觉羞愧,连扇自己十余下耳光。 孟翠桥和联盟诸仙吃了一惊,齐道:你怎地了? 丁群道:没事匆匆跑回房中,关紧房门。 换过衣衫,他把自己所有财物取出,细细点算:父母留给他的遗产、他当保丁时存下的钱、楚禁给的见面礼剩余的钱加起来一共才两百两左右,这点钱,怎够替善珊赎身?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100) 第123章 声厉内荏 当日午后,楚君错过来找丁群,二人一起玩华容道,丁群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楚君错跟他说话也答非所问。 楚君错盯着棋盘半日,好容易想出怎么把曹操弄出去,结果丁群伸手一通乱挪,曹操又回到顶端,关羽又挡在出口,想好的道路全弄混了,他大急,双乱顿足,跳起来扑到丁群身上,两只小拳头照着胸膛一通乱捶道:你这个大坏蛋,为何要帮关羽!嗯,原来帮关羽的是大坏蛋。 丁群却不生气,把他拉过来,紧紧抱在怀中,笑眯眯地往他脸蛋蹭啊蹭。 楚君错大为诧异,摸他额头道:你生病了吗? 丁群笑道:君儿真是乖孩子,你若是我的儿子就好了!说着抓住他的手道:你的小手粉嘟嘟,真可爱边说边亲了一口。 楚君错急道:哎哟,说胡话了,肯定是病啦!挣脱怀抱,飞奔下楼,把纯阳叫来,命她去将府里的鞠大夫请过来。 丁群回过神来,已不见了楚君错,奇道:君儿怎地没了?仔细想了想,认为定是自己太喜欢君儿,作白日梦,见他变成了儿子,这般想着就去摸楚君错送给他的白玉牡丹坠子,摸到牡丹就想到白牡丹,自然而然就想到善珊,于是又出了楚府,前往御音阁。 咨客已认得他,笑道:吕相公,你又来啦? 丁群笑道:是。给了赏钱道:不用招呼,我自进去便了。 咨客笑道:多谢吕相公! 丁群脚步轻快地来到善珊房前,婴铃仍旧站在那里,正与两名小厮说话,见到丁群,忙上前拦道:你不能进去! 丁群笑道:婴铃姑娘,我想见白姑娘,你就让我进去吧。 婴铃陪笑道:吕相公,你要见姑娘,待我先通传一声。 丁群见她一改往日刁蛮,微觉奇怪。 正在这时,房中忽而传出一人说话道:我一定好好待你。声音是男子所发。 丁群听完霎时一落千丈,胸口堵得慌,他知善珊是青楼女子,也知她肯定仍接待别的客人,只是今番头一回遇到,难免不是滋味。 婴铃见他如此,微觉不忍,劝道:吕相公,不如你改日再来吧。 丁群寻思留在此不过自讨没趣,但要就此离开,又不甘愿,正不知进退,房中男子又笑道:你不必担心,我已收拾了一所干净的别院,还派了两个丫鬟过去,婴铃我也一并赎走,你搬过去,日子久了,自然便习惯啦。 丁群一凛,把耳朵贴到门上,只听屋内善珊道:多谢贾公子。 那贾公子笑道:你怎地还叫我贾公子,该叫我相公。 丁群又惊又怒,不顾婴铃和两名小厮的阻拦,踹门而入,但见善珊正被一白面书生抱在怀中亲吻,顿时急怒攻心,冲上去把善珊拉过来,指住书生道:你你刚才说什么? 善珊惊道:吕相公,你怎地 婴铃也进来了,急道:姑娘,我拦不住他 丁群看着善珊,急切地问道:你们刚才说什么,他干么让你叫他相公? 善珊张口结舌,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白面书生自是贾公子,一见此情,便知对方是善珊其他恩客,也不吃惊,说道:这位兄台,我已为牡丹赎身,她从此是我妻子,你再去找别个吧。 丁群慌道:白姑娘,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善珊叹了口气,微微点了点头。 丁群大急,抱住她道:你你你别跟他走! 贾公子见状双眉一皱道:喂,你不得无礼!说着伸手要拉开他。 丁群只盼善珊答自己一个好,哪还注意到旁的,此刻他全身如同一张弓|弩,贾公子突然碰他,他反手就把人打将出去。 贾公子是个文弱书生,身上没几两肉,怎禁得起这一下,登时被打得自门口横着飞出去,要不是站门外的两名小厮眼疾手快,把他接住了,他非直接越过三楼围栏,摔下楼去。 丁群这一巴掌力道极大,两名小厮接是接住了,可还是被这股巨大的力道推得撞在围栏上,三人没掉下楼,不过栏干受不住,咔啦一声两旁断裂,被撞那段塌了下去,重重砸在楼下大堂的圆桌上。 好在现下是中午,御音阁大堂空荡荡,栏干摔下去没砸中人,但把在堂周围打扫的丫鬟、小厮吓得尖叫躲避。 贾公子跳起来道:你们两个,快把他拿下! 那两名小厮原是他带来的,愁眉苦脸道:少爷,小的可拿不下他。 贾公子又气又怒,指着丁群道:走着瞧!带着二厮匆忙下楼。 丁群央求善珊道:白姑娘,你别跟他走,好不好?说着就跪下来了。 善珊忙扶道:你别这样! 丁群道:你答应了,我才起来。 善珊为难道:这 婴铃插嘴道:贾公子为姑娘赎身,是经过妈妈同意的,又不由姑娘作主,你怎地为难姑娘? 丁群急道:不行,不让他赎! 善珊叹道:我的卖身契在妈妈手中,这件事由不得我作主,妈妈把我卖给谁,我就只能跟着谁。 丁群道:不能让他赎赎我帮你赎身! 善珊摇头道:妈妈与贾公子有交情,这才答应让他赎我,若是你去,她是不肯的。 丁群从前当保丁,跟着恶虎保长,他的本领没学多少,蛮不讲理的脾气倒是学得七七八八,跳将起来,大声道:我就是要赎,她若不肯,我把御音阁都拆了!连强行赎身的说辞都与张恶虎如出一辙。 善珊忙道:不行,南昌到处都是官兵,妈妈要是报官,那可糟了! 丁群笑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要报官只管去,我带着你远走高飞,瞧他们能不能追到天涯海角。 婴铃啐道:你是草莽汉子,我家姑娘可是弱质闺秀,哪能跟你天涯海角乱跑? 善珊急道:婴铃住口! 婴铃急道:姑娘,我知你心意,可爱情不能填饱肚子,你要是跟他走,从此居无定所,风餐露宿,受尽苦头,你你这般身子,如何经受得住说着眼圈儿一红,掉下泪来。 善珊自被卖到御音阁,就是婴铃侍候她,相处多年,感情深厚,婴铃这般说,是真心为她将来着想,二女拉手,一同落泪。 丁群心想:婴铃说得对,我怎能让白姑娘跟着我吃苦头?说道:白姑娘,我去找妈妈,说服她让我为你赎身。 善珊道:她不会答允的 丁群道:她若不答允,我就给她磕头,一直求到她肯为止! 善珊道:吕相公,我只是一个妓|女,你不必为我如此 丁群大声道:不,你不是妓|女,你是被坏人卖到这里的,你是天底下最纯洁的女子!边说边挽她手道:白姑娘,我我想娶你为妻! 善珊在御音阁多年,虽吃穿无忧,进出都有下人服侍,恩客们亦殷勤切切,可这些人看她的眼神,总是蕴含鄙夷与不屑,直至今日,她才在丁群眼中看到了尊重,感动不已,瞬间泪如泉涌。 丁群道:你等着,我这就找她说去。 善珊道:且慢!走去床边,掀开被褥,又抽出三层厚厚的木板,这才搬出一口铁箱。 婴铃大惊失色,一个箭步冲去抱住道:姑娘,使不得! 善珊道:你让开。 婴铃哭道:姑娘,这这可是你的命啊!要是他要是他 善珊怒道:住口!把她推开,将铁箱交给丁群道:这是我瞒着妈妈,私自存下的,你拿了去,也许用得上。 丁群打开铁箱,但见里面满满一箱白花花的银锭子,吃了一惊,忙道:我不能要你的钱! 善珊道:你要为我赎身,只怕得花许多钱,我虽不知妈妈开给贾公子价钱是多少,但这里面有两千七百两,也许能帮得上你一些。 丁群见到这许多钱,有些虚了,心道:白姑娘有那么多钱,还是无法脱身,那我只两百多 第124章 崩塌 丁群失魂落魄地下到大堂,说要找鸨婆,堂中丫鬟、小厮都被他适才粗暴的行为吓到,哪敢怠慢,慌忙把他领到鸨婆的院子。 鸨婆认得丁群,他是近几日才来御音阁,一看就是个雏儿,跟白牡丹相好两日,就被迷得颠三倒四,想着要为她赎身。适才她听下人说了,这莽汉厉害得很,空手就把厚实的围栏砸塌了,贾公子也来告状,说有个恶汉要抢白牡丹,且蛮不讲理,差点把他扔下楼。 鸨婆暗想:这等莽汉,跟他硬碰硬,只有自讨苦吃的份。如今见丁群来到,她也不恼,满面堆欢地迎上去道:吕相公,你来啦,快坐、快坐。 丁群还想刚才把大堂的桌椅砸了,这鸨婆定要跟自己兴师问罪,哪知她非但不生气,还笑脸相迎,奇道:我砸了你的地方,你不生气? 鸨婆笑道:不过砸坏几张旧桌椅罢了,正好换新的,有甚可气? 丁群给她一说,倒过意不去了。 鸨婆拉他坐下,边倒茶边笑道:我明白,你喜欢牡丹,听到贾公子将她赎去,心里不痛快,发发脾气也没什么。 丁群忙道:妈妈,我是真心喜欢牡丹的! 鸨婆在他对面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笑道:妈妈是过来人,你这少年人的心思,难道还瞧不出么? 丁群道:我想为她赎身 鸨婆叹道:牡丹跟在我身边多年,便如同我的亲闺女般,按说你真心待她,我原该答应才是,只不过 丁群道:不过什么? 鸨婆道:贾公子已先赎了她,我总不能反悔吧? 丁群忙道:我和牡丹是真心相爱的! 鸨婆奇道:牡丹也爱你? 丁群点头道:正是! 鸨婆道:这倒奇了,她从未对我说过 丁群忙道:妈妈,你就允了我吧! 鸨婆道:可我已收了贾公子的钱 丁群跪下道:求求你了! 鸨婆大吃一惊道:使不得!忙去搀扶。 丁群道:你不答允,我不起来! 鸨婆连连顿足,叹气道:罢罢罢,既然如此,我就看在你们是真心相爱的份上,这回就允了。 丁群大喜道:太谢谢你了! 鸨婆边扶他起来边笑道:不必谢我,牡丹要是跟了一个喜欢的、能让她过上好日子的男人,我也安心些,一样是钱,谁赎不是赎啊?贾公子的钱又不是比你的钱更香些。 丁群听她说到钱,心中有些忐忑,问道:不知这赎身的钱是多少? 鸨婆道:牡丹是我御音阁的头牌姑娘,身份尊贵,若是旁人要赎,没有一万两,我是决计不允的。 丁群惊道:一一万两? 鸨婆笑道:不过我与贾公子是老交情,平日得他诸多照顾,他要牡丹,我自然得卖他个面子,给他个吉利价格。说着打开橱柜,取出一个锦盒,放在桌上打开。 一瞬间,满屋金光灿灿,但见一根根金条整整齐齐排放在锦盒中。 丁群看得都呆了。 鸨婆笑道:这些金条兑换成银锭,一共得八千八百两。 丁群道:八千八百两 鸨婆笑道:看在你和牡丹是真心诚意相爱的份上,我也给你面子,不要一万两,你只需拿得出八千八百两,我立马把这些金条退给贾公子,牡丹就让你带走。 丁群连连点头道:我马上回去筹钱 鸨婆一看见他,就知此人不缺小钱,大钱多半是拿不出来,把金条拿出来给他看,自是要让其知难而退,哪知听他说要去筹钱,不禁暗自发愁道:我答应贾公子,要帮他把事情办妥,才想出这么个法子,倘若吕相公真有甚了不得的朋友,筹来这八千八百两,我这笔生意虽也没亏,只是没帮贾公子摆平,他将来有甚好处,却再不照顾我了。眼看丁群要走,忙拉着笑道:吕相公,哪里去? 丁群道:去筹钱啊。 鸨婆笑道:不忙,我还有话说。 丁群道:妈妈请讲。 鸨婆上下打量他一番,笑道:听吕相公口音,是外地人吧? 丁群道:我是吴地人。 鸨婆道:我看你的样子,不像是个生意人,你来南昌是投亲的么? 丁群道:不是。 鸨婆道:那是为了生计吧,如今做甚过活? 丁群难以启齿,他随孟翠桥来南昌,虽在住楚府,吃穿不愁,每日里只陪楚君错玩乐,其余时候都是游手好闲。 鸨婆摇头叹道:你如只是给人做事,猴年马月才能筹得到八千八百两? 丁群忙道:我会想法子,请妈妈给我一些时日。 鸨婆笑道:我又不等钱花,便是十天半个月,我也等得了,只不过你说筹钱,我猜多半是跟朋友借罢?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101) 丁群不答,他其实根本还没想到该如何筹这笔钱,在南昌,他除了楚君错,再没别个朋友,可他又怎好意思开口向君儿借钱? 即便是在梅龙县,除了白映阳,他也没有哪个能一下子拿出八千八百两的朋友,何况白映阳还不算他朋友。 现今倒还有个结拜兄长孟翠桥,但兄长从前也在青楼的,男扮女装,和善珊同样是青楼之人,积蓄多半也与善珊相差无几,哪里拿得出这许多银两? 鸨婆见他脸色变幻不定,叹道:且不说你能不能借到这么一大笔钱,就算给你借到了,替牡丹赎了身,那将来呢? 丁群喃喃道:将来 鸨婆道:你欠得一屁股债,日后自要干活还清,牡丹跟着你,岂不是要陪着你吃苦受穷么? 丁群闻言呆若木鸡。 鸨婆道:我这御音阁虽不是甚富贵之乡,但对姑娘们,我也从不亏待,虽说不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吧,倒也吃穿不愁,还都有丫鬟侍候,十指不沾阳春水,哎,我本想,牡丹跟了我那么多年,如今也大了,又得贾公子青睐,便让她出去,虽只作个妾,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姨娘,怎么都比外头小门小户的强。 丁群愈发自卑,暗想自己不过一个穷小子,父母双亡,没甚出息,整日得过且过,连个固定遮头安身的地方都没有,以前在大杂院混吃等死,后来去保甲府混吃等死,再后来去县衙混吃等死,如今来到南昌,还是混吃等死,要是白姑娘跟了自己,将来离开楚府,却去何处?她这般娇弱的姑娘家,岂不是受尽委屈? 鸨婆看他脸色变幻,便知说中他心事了,有些不忍,当即命下人把他送出去。 丁群恍恍惚惚走出门去,似乎听见背后有一女子声音道:妈妈,你真要让他赎白姑娘么? 鸨婆答道:他拿得出钱,我自然给他赎。 女子道:可贾公子虽不是腰缠万贯,却也是个颇富裕的少爷,白姑娘给他作妾,至少有瓦遮头,衣食无忧,若跟了吕相公,白姑娘那娇弱的身子骨,可怎么受得了啊? 鸨婆叹道:那是她命苦,我们再心疼,路是她自己选的,我们无法。 丁群背上冒汗,两耳嗡鸣,两只眼睛仿佛见到自己娶了善珊,却露宿街头,只能在街角搭个小棚,天寒地冻,雨雪交加,棚顶还漏水,善珊穿着满是补丁的旧衣衫,缩在薄薄的被褥中瑟瑟发抖,他心道:难道我要让白姑娘陪着我挨苦受罪?就算白姑娘愿意,我又怎能让她受这种苦楚? 他东倒西歪地回到善珊房间,善珊和婴铃仍坐在房中等待,一见他回来,二女抢将上去,同时开口询问。 善珊问道:怎么样,妈妈答允了吗? 婴铃问道:姑娘的钱呢? 丁群把铁箱放到桌子上。 婴铃忙打开清点,见钱没少,这才放心。 善珊不去理她,看丁群失魂落魄,还道鸨婆说了甚难听的话,忙安慰道:妈妈说了什么,你别太往心里去。 丁群不应,自倒了几杯茶喝,定了定神,忽然跳将起来,翻遍全身,把所有钱财,包括父母留给他的遗产,全部放在桌上。 善珊奇道:你这是作甚? 丁群道:这些钱你都拿着,大户人家里的少爷、夫人什么的,都很势力眼,目中无人,你要是穿着差些,连奴仆都来欺辱你,你你跟了贾公子,一定要好生照顾自己! 善珊大惊失色,颤声道:你说什么? 丁群不答,拔腿便逃,一溜烟下到楼下,奔离御音阁,全不理会后头追来的善珊焦急地呼唤。 第125章 白玉牡丹坠子 自那日后,丁群便如三魂落了七魄般,活像个没头苍蝇,他睁着眼眼花缭乱,他闭上眼全是善珊,难以入眠,好容易睡得片刻,不多时又醒转,如此辗转数日,整个人憔悴不堪。 楚君错很是担心,问道:阿岩哥哥,你怎地了? 丁群看见他便笑嘻嘻,却不说话。 楚君错不放心,命人把鞠大夫请来瞧瞧,他却摆手道:我没病,不看。 杜亿泰道:阿岩哥哥,讳疾忌医可不行。 李福旺也道:君儿一片好意,你就让鞠大夫瞧瞧,若没病,也好让君儿安心。 丁群自知无病,不过这般下去,让君儿为自己担忧可不好,笑道:君儿不用担心,我身体好的很。跳起来,拿起雁翎刀一通舞弄。 他一向懒惰,联盟诸仙从未见过他练武,诸小仙更加没见过,此刻他突然疯狂舞刀,这套刀法自然是张恶虎的鸳鸯连环刀,姿势优美,飘逸已极! 诸小仙瞧得惊诧不已,待得他舞毕,齐围上来道:阿岩哥哥,你舞的这套刀法真好看,原来你功夫很高! 丁群笑道:这刀法你们盟主哥哥也会,他舞得比我更好。 孟翠桥自来楚府后,一直潜心钻研八仙过海阵,从未展示过刀法,那晚他与鬼妇人交手时,联盟诸仙也没瞧见,如今诸小仙见丁群使将出来,带劲得很,大为兴奋,都道:阿岩哥哥,可不可以教我们? 丁群这套刀法是张恶虎传授的,不经允许,不敢擅教旁人,不禁为难道:这是保大哥的独门武功,是他师兄教他的,我不能教你们 诸小仙虽年幼,倒也懂帮派规矩,未经同意,擅自授人是大忌,他们还想起在旁看人练功也是不妥的,叮嘱丁群好好保重身子,便告辞离开。 丁群倒练出瘾来了,待诸小仙散开,又操刀继续舞,直练到傍晚。 这一日他筋疲力尽,饭也不吃,倒头就睡,一觉醒来已是次日晌午,昨夜他累得狠了,并未梦见善珊,如今醒来头一件便想:白姑娘如今在干什么 只要醒着,善珊的音容笑貌总是萦绕在他身周,令他总是想:都过了快一月了,白姑娘想必已跟贾公子回家了吧,不知她过得好不好?在贾家住得惯不惯想得越多,心中越苦涩,又起来练刀,等练得全身无力,倒头继续睡觉。 孟翠桥和联盟诸仙连日里只顾排列八仙过海阵型,早晨出门丁群还没起身,晚上归来丁群已睡得死沉,大伙觉得他素来如此,也没多在意,直至那日,丁群练功练到一半,众小仙女在清幽阁的花丛中跳绳,偶然碰上他,他竟问道:你们是谁? 众小仙女看他一脸呆滞,神情恍惚,颠三倒四,都吓得不知所措,等到傍晚大人回来了,这才慌慌张张向他们禀告。 刘天赐皱眉道:吕兄弟整日游手好闲,别是在外头遇上坏人,嗑乌香吧? 苏倩倩道:阿岩哥哥这些日子根本没出去,每日都在园中练功。 刘天赐笑道:你说真的? 苏倩倩道:我骗你干么,大伙都见到的。 诸小仙道:是真的,你们早上出门没多久,他便起来去后院舞刀,可勤快了,怎都不停,练到累了就倒头大睡,我们劝他不要练坏身体,他全不理睬。 连孟翠桥都不可置信,之前可是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又劝又骂,就是不得丁群练功,如今怎竟自发勤快起来,问道:他现在何处? 诸小仙道:还在后院呢,我们都不敢靠近他。 孟翠桥当即赶去后院,联盟诸仙好奇心起,跟着同往。 才走到花树附近,就听见刀刃破空之声,丁群果然在花间舞刀。 联盟诸仙从未见丁群动手,还道他没什么本事,因爱慕孟翠桥,死皮赖脸纠缠着,孟翠桥拗不过,这才与他结拜作了兄弟,此刻见他舞刀,刀法凌如飓风,快如闪电,不禁瞧得目瞪口呆。 孟翠桥看出了不对劲,不错,丁群功夫确是突飞猛进,但他却神不守舍,好像三魂早已出窍,只有七魄苦苦支撑身子,犹如一具行尸走肉,整个人已快接近油尽灯枯状态,连忙上前,要制止他继续练下去。 哪知还没等孟翠桥出手,丁群见到他,先是吃了一惊道:大哥说罢两眼一黑,身子往后倒。 联盟诸仙大吃一惊,孟翠桥忙抢上去扶住,伸手一摸,幸好只是晕倒,松了口气,把他抱起回到屋内,命云房去煮点绿豆汤来。 方寸道:盟主,他没什么吧? 孟翠桥道:他练功练太久,又受了热,一下子晕倒,所幸没中暑,休息几日便没事了。 联盟诸仙都放下心来。 彭毅道:既如此,且让吕兄弟休息,等他醒了,咱们再来看望。 联盟诸仙都告辞离开。 丁群是疲惫坏了,这一觉睡得死沉,直至第三日下午方才醒转,一睁眼就见孟翠桥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书,叫了声:大哥 孟翠桥合上书道:你终于醒了。 丁群挠挠头道:我好像晕倒了 孟翠桥点头道:正是,你已睡了三天啦。 丁群张口结舌道:我睡了那么久? 孟翠桥把书放在案上,问道:你究竟怎地了? 丁群怔道:什么怎地? 孟翠桥道:小孩儿们都跟我说了,这些日子,你每日醒来就练功,练累了就倒头睡,也没怎么吃东西。 丁群吞吞吐吐道:我我 孟翠桥柔声道:你有心事是么? 丁群道:我没事 孟翠桥道: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还说没事。拍拍他肩膀道:有甚心事,你只管对大哥说,兴许我能帮你分忧呢。 丁群低声道:大哥我当了负心汉。 孟翠桥不知其所云。 丁群叹了口气,握住他手道:我很爱大哥,可大哥爱的是保长,我早知自己是半点指望也没有了,原本想在你身边,服侍你一生一世,哪知哪知 孟翠桥听至此,已猜到其意,道:你有心上人了? 丁群低声道:是 孟翠桥道:对方是什么人? 丁群道:她跟你一样 孟翠桥道:男扮女装? 丁群啐道:她是女儿家,我说跟你一样,是说你们都是出身青楼。 孟翠桥道:是么?顿了顿,又道:那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丁群道:她是个很好很善良的姑娘当下把善珊身世来历、被拐卖到青楼的经过、自己与她如何相识相爱,一一照实说了。 孟翠桥微微一笑,说道:既是如此,那你把她赎出来,跟她过日子,可好?岂料话刚说完,丁群脸色刹那间便沉下来,孟翠桥唬了一跳,忙道:怎地了? 丁群颤声道:她已已被人赎走了 孟翠桥皱眉道:被谁赎走了? 丁群颤声道:是一个姓贾富家少爷。当下又把贾公子花了八千八百两买善珊作小妾,而自己没钱,无法为她赎身一事说了。 孟翠桥道:你钱不够,怎么不来问我? 丁群道:大哥赚钱不容易,我怎能用你的钱。 孟翠桥道:我借给你也行啊,你总该来问一声,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 丁群道:可是她跟着我,又有甚好处于是又把善珊给钱,自己去找鸨婆谈赎身,鸨婆所说的话和盘托出。 孟翠桥曾经使手段,哄得张恶虎为他赎身,听说丁群爱上同是青楼出身的姑娘,自然疑心对方也使手段哄他。 却没想到,那姑娘放着大户人家的姨娘不作,把多年攒下的积蓄全部交与丁群,那是多么艰难才存下来的!万一丁群见钱眼开,拿了就跑,她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的,此举如同赌上性命,自是诚心诚意相托了,哪知丁群这木头脑袋,竟把她拱手让人! 孟翠桥听罢又惊又怒,忍不住一巴掌打过去道:你这混帐,竟辜负人家姑娘一片真心! 丁群还没见过他如此愤怒,捂着脸道:那贾公子怎地也是个富家少爷,白姑娘给他作姨娘,怎么也比跟我这没出息的穷小子吃苦好 这时,纯阳领着楚君错、李福旺、杜亿泰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个小丫头。 李福旺道:阿岩哥哥,君儿一听纯阳姐姐说你醒来,立刻就过来了。 丁群道:我没事,君儿,让你担心了。 楚君错走到床边,看他面色苍白,问孟翠桥道:阿岩哥哥无大碍吧? 孟翠桥笑道:你是犯傻了才晕倒的,能有甚大碍。 李福旺、杜亿泰和纯阳一起笑了。 楚君错却没笑,拉着他手,柔声道:阿岩哥哥,你要多休息才是,千万不可只顾练功,弄坏了身子。 丁群见他关心自己,大为感动,连道:是、是! 楚君错笑道:你睡了三天,肚子饿坏了吧,我让东厨炖了燕窝,你快起来吃。命小丫头把燕窝拿出来,又自纯阳手中接过衣衫,欲给他披上。 丁群心想怎能让君儿侍候我,跳下床道:我自己来!抢过衣衫自己穿。 楚君错见他穿得歪歪扭扭,便帮着整理,忽道:咦,我送你的坠子呢? 丁群伸手一摸,这才发现自己的白玉牡丹坠子不见了,那是当日刚到楚府时,楚君错送的礼物,他很喜欢,一直佩戴在腰上,如今却不知去向,慌得四下翻找。 孟翠桥、楚君错、李福旺、杜亿泰、纯阳、小丫头也帮着找,李福旺边找边抱怨道:君儿精心为你挑选的礼物,你竟也弄丢,真不像话! 楚君错道:阿岩哥哥也不是故意的。 大伙找了半日,却哪有坠子的踪影,丁群更是一屁股坐倒在地,一脸沮丧。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102) 李福旺道:这么珍贵的礼物,你不该随便乱放,应当随身带着。 丁群道:我是一直随身带着的 李福旺道:唉,看来是坠子上的绳带松了,毕竟是系在腰间,几时掉了也没感觉,还是扳指好,君儿送我的扳指正好套牢我的大拇指,不易脱落。 原来楚君错感激八仙联盟对自己的照顾,待他们一到楚府,就给联盟诸仙每人送上一件小礼物,这些礼物,包括送给孟翠桥和丁群的,都不算特别贵重,但制工颇具匠心,是楚君错多年仔细收集来的小玩意,每一件礼物他都是精心分配好,其中饱含了真心。 如今丁群竟把白玉牡丹坠子遗失了,虽知非故意,楚君错心中仍不免失落,见他还要继续找,强笑道:阿岩哥哥,别找了,我改日再另送你一个吧,你快去吃燕窝,凉了就不好吃了。 丁群很惭愧,不敢抬头看他。 楚君错道:阿岩哥哥,你吃完便休息吧,我改日再来看你。说完低着头走了。 李福旺和杜亿泰知他心情不佳,忙跟去相伴。 第126章 知错就改 丁群见把君儿惹得不开心,心情愈发低落。 孟翠桥道:你快仔细想想,坠子掉在何处。 丁群道:我一直戴在身上的 孟翠桥叹道:定是你连日来失魂落魄,东西掉了也不知道且慢,你之前说离开御音阁时,曾把身上所有财物都与了善姑娘,是否连坠子也一并给了她? 丁群急道:坠子是君儿送的,我怎能轻易送出?再说,我清清楚楚记得,没拿过坠子的忽而记起,那日最后一次去御音阁前,似乎还摸了摸白玉牡丹坠子,回来之后再也没碰过。 孟翠桥道:你不是打了那贾公子么,会不会是那时掉的? 丁群皱眉回想,当时反手打了贾公子一掌,好像真的有什么东西跟着飞出去,但他只顾跟善珊说话,未加留意,如今想来,飞出去的,恐怕真就是君儿送的白玉牡丹坠子! 孟翠桥道:过了那么久,你竟是一点儿都没发觉坠子不见,君儿气你真是一点不冤。 丁群不想听他唠叨,说道:我这就去取回来。 哪知孟翠桥却跟着他去,一会儿说他不该擅自下决定,辜负了善珊,一会儿说他不该粗心大意,惹恼了楚君错喋喋不休,引得行人侧目。 丁群心烦意乱,又不敢顶嘴,就这么一路狼狈地来到御音阁。 看门的咨客本想跟他打招呼,但见他身旁一位相貌俊美的白衣公子口如悬河,训吕相公如同训小孩儿般,一时不好插嘴,便闷声不吭的把二人迎进去,又见丁群径直上三楼,提醒道:吕相公,你找白姑娘吗?她已去了贾公子家。 丁群心中一痛,低声道:我有东西落在白姑娘房里 善珊的房间一如往昔,但佳人已去,丁群鼻子发酸,伸手揉了揉眼睛。 孟翠桥见他如此,便不再说话。 善珊离去时,曾收拾过屋子,房内物件一目了然,却哪有白玉牡丹坠子? 二人找了片刻,孟翠桥道:屋子收拾过了,想必善姑娘见到,捡去了。 丁群只好又去找鸨婆。 鸨婆见他突然来了,陪笑道:吕相公,你怎地现下才来,我看你失踪大半月,还道你不想赎牡丹了,我总不能耽误了她,就在三天前,我已把她送到贾公子家,你可千万别怪我。 丁群道:我不怪妈妈我是遗落了东西在牡丹那儿,想问她要回请问妈妈,贾府怎么去? 鸨婆之前听婴铃说,吕相公走前,曾把身上所有值钱的物件都赠予姑娘,倒是有情有义之人,当时她听完亦颇感动,如今丁群说来拿东西,暗道:莫非过了一月个,他突然觉得不值,想把物件讨回去?笑道:什么值钱的东西,那么要紧? 丁群道:不是甚值钱的是一位朋友送的礼物,很重要。 鸨婆见他眼眶红红,适才听下人来报,说他曾进白牡丹房间,想必是睹物思人了,有些心软,便把贾家住址告诉他,又道:你可千万别对人说是我告诉你的。 贾家距御音阁不远,二人走没多久便到了,孟翠桥道:你自进去吧,我在外头等你。 丁群心中忐忑不安道:白姑娘会不会恼我不便走正门,翻墙入宅。 其时天色已暗,宅内静悄悄,到处都是房屋,屋前都挂了灯笼,记得此前那贾公子曾说,安排了一所别院给善珊,却不知那所别院在何方位。 这贾府虽不小,却也不是甚大豪宅,仆役也没多少,丁群在宅中转了几圈,偶尔见房舍内有一、二个小丫鬟在说笑,巡宅的家丁半个都没看到。 又转了良久,忽而长廊尽头走来两名少妇,丁群忙躲去柱子后头。 二妇边走边说话,其中着红衣的少妇呸道:整个一副狐媚劲,相公怎就吃这套? 另一名着黄衣的少妇叹道:如今相公只偏向她 红衣少妇道:相公是贪新鲜罢了,哼,等过得几日,自会厌倦。 黄衣少妇道:不过那女子长得挺美。 红衣少妇不屑道:美又如何?还不是个人尽可夫的贱婢! 丁群听出她们说的是善珊,还出言不逊,如何忍得住,跳出来指住二妇喝道:你们嘴里不干不净说什么? 二妇见他突然出现,又面目狰狞,凶神恶煞,还道是活夜叉临门,吓得想张嘴叫,却被对方捂住嘴巴,只能发出唔唔声。 丁群道:你们刚才所说的女子,是不是白牡丹白姑娘?快说,她现在何处?又恐二妇唔唔声引来孟府的人,捂她们嘴的手更用力了。 此时孟翠桥也来了,他在外头等半日不见丁群回转,心想:他见到心上人,定有许多话要说。但转念一想:他不会连人都还没找见吧。放心不下,就进来看看,哪知走到附近,果然听见丁群喝问二妇白牡丹在何处,却又按住二妇的嘴不让人家开口,真是一塌糊涂!忙走过来说道:你按着她们嘴,让她们怎么说啊? 丁群急道:可我一松手,她们就要叫了! 孟翠桥道:两位夫人,你们若知白姑娘住处,劳烦带我们前往。 二妇战战兢兢,但还是朝西边一指。 丁群押着二妇出了长廊,向西拐个弯,就来到一座别院,院中挂满大红灯笼,窗棂上还贴有双喜,他奇道:这么近?当下取出手帕,撕作两半,塞进二妇口中。 其实二妇早吓得不敢吱声了,否则丁群取手帕时就已叫唤,她们口虽被塞,手脚并未被绑,但看孟翠桥站在一旁,二妇竟是谁都不敢试着逃跑。 丁群刚走到正房门前,有些退缩,迟疑犹豫,手举起三次,都没敲到门板上。 孟翠桥自地上捡起三枚小石子,连续扔出,咚咚咚击在门板上,屋内一女子惊慌道:是谁? 丁群听到善珊的声音,心都化了,脱口答道:是我 善珊惊道:是吕相公? 丁群道:正是。 门立刻便开了,开门者是婴铃,她哭着道:吕相公,你可来了! 丁群见她鼻青脸肿,惊道:你怎地了? 婴铃把他拉入房中,带到善珊面前道:你瞧瞧姑娘! 善珊正坐在床上,见他进来,惊呼一声,慌忙把纱帐放下。 婴铃急道:姑娘,你还躲什么?让吕相公看看你!将纱帐掀起。 但见善珊虽一身华衣美服,可发鬓凌乱,脸上更是青一块、紫一块。 丁群惊呆了,颤声道:这这是怎地了?随即怒道:那姓贾的打你? 善珊双目含泪,轻轻摇了摇头。 婴铃哭道:他虽没动手,可跟他打的也差不多!当下一股脑把事情原委都说了。 原来贾公子十分风流好色,去御音阁跟善珊相好几次,就爱上了,便欲纳作姨娘,但这件事他既没禀告父母,也没跟妻子商量,私自就赎了善珊。 贾公子的夫人是个母夜叉,小妾进门了才得知,自然气怒攻心,闹得鸡犬不宁。 贾家二老得知了儿子偷纳妾,纳的还是个青楼女子,也很生气,都不帮他。 贾公子家中不止父母、妻子,还有三个姨娘和四个通房丫头,一个个醋意横飞,她们不去找那花心男人的茬,整日价只往善珊的别院,叫骂连连,说她是妓|女、婊|子、贱货、专勾引人老公的狐狸精言辞极为难听。 贾公子倒有帮善珊说话,可他怕老婆,贾夫人一叫他让开,他就不敢拦着,那群侍妾得夫人撑腰,有恃无恐,越骂越凶,最后竟而动手打人。 丁群听得这么多人打善珊,如今她身上不知还有多少创伤,顿时心如刀绞。 婴铃忠心,善珊挨打时,是她挡在前面,因此也遭了不少拳头,回想被打情景,她心有余悸,哭道:那些泼妇如此恶毒,姑娘以后日子可怎么过啊?吕相公,你快想想法子! 丁群已气得双目喷火,大声道:我去打他!说着就冲出门去。 孟翠桥一直站在院中,已听见三人在屋里的对话,只是不便进去,如今丁群凶神恶煞地冲出来,连忙拦住道:且慢! 丁群怒道:大哥,我要给白姑娘报仇! 孟翠桥道:你报仇有何用?要是她们怀恨在心,日后仍会拿白姑娘出气。 丁群大惊,急道:那怎么办?我我打他,打到他答应再不欺辱白姑娘为止! 孟翠桥道:打人的又不是贾公子,是他那些侍妾,再说,你便是逼得所有人都答应再不欺辱白姑娘,转头你一走,她们新仇旧恨,恐怕欺得她更凶。 丁群大急道:这如何使得是了,我给白姑娘当保镖,守着她,谁要是敢动她一根手指,我就杀了他! 孟翠桥叹道:你真是个木头脑袋!贾家的人都欺辱她成这样了,你还想留她在此跟贾公子作夫妻? 丁群张口结舌道:可她已是贾公子的姨娘我若带走她,是拐带,白姑娘从此不能见光啦! 孟翠桥道:让他写休书就行了。想了想,问善珊道:白姑娘,贾公子可有给你办正式的纳妾文书? 婴铃扶着自家姑娘,已来到丁群身后,闻言抢着道:贾公子没给姑娘办纳妾文书! 办了纳妾文书的女子,才是正经的姨娘,但平民百姓不能随意纳妾,即便家中有钱,不符合明律,官府也不给批,很多富人家虽纳有很多妾,家人唤作姨娘,也就是叫得好听罢了,实则这些姨娘是没有办纳妾文书的,律法不承认她们妾身份的。 贾公子不是朝廷命官,也不是乡绅,又不是年满四十无子,并无纳妾资格,但他家中富裕,自己私养了许多小妾,而这些妾室都是没有文书的,善珊自然更没有了。 孟翠桥道:那连休书也不用了。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叠银票,交到丁群手中。 丁群接过来一看,见这银票每张一千两,一共十张,总共一万两,大惊道:大哥,这这么多钱我 孟翠桥道:别说了,快去把卖身契拿回来,难道你要白姑娘在这儿受一辈子欺凌? 丁群闻言哪还迟疑,拿着银票大步走出别院,去找贾公子赎人。 第127章 讲道理 刚才丁群找善珊的别院就找了半日,如今找贾公子,自然又要找半日,他急着拿回卖身契,久寻不见,愈发上火,这时忽遇一巡夜家丁,灵机一动,抓住道:去跟你们家少爷说,我是白牡丹白姑娘的朋友,现在要带她走路,让你们少爷赶紧把白姑娘的卖身契拿来。 家丁大惊失色,转身就跑,口中还大叫道:有贼啊! 这招真灵,丁群方回到善珊别院,斯须,贾府上下便打着灯笼,火急火燎地赶到。 丁群一眼就认出人群中为首的白面书生是贾公子,不由气往上冲,更不打话,上前揪住就是一顿打。 贾家人大惊失色,众下人连忙护主,把丁群拉开。 但贾公子已结结实实挨了一顿,一张白面变得又红又肿,活像个猪头。 人群中有一对老夫妇,正是贾公子父母,他们见儿子被打得鼻青脸肿,又是心疼又是愤怒,指住丁群道:你干么打人? 丁群哼道:他纵容小妾打白姑娘,我要以牙还牙,跟他讨回来! 贾家人怒道:你是什么人,我们自家教训自家下人,要你管什么? 丁群怒道:白姑娘不是下人! 贾家人道:不管上下,反正是我们家的人,是我家少爷赎回来的,轮不到你这外人多管闲事! 丁群怒道:我偏要管!对贾公子道:你既然娶回白姑娘,为何不好好爱惜她,任由你的小妾欺辱她? 这时,一名妇人指着贾公子骂道:你看看,你看看,你弄的什么人回来?你爱惜她,她倒另有姘头,如今都找上门来给你戴绿帽了!这妇人头戴金银钗环,身形微胖,衣着颇华贵,正是贾公子的原配妻子贾夫人。 贾公子给她骂得极狼狈,却不敢还嘴。 贾老夫妇怒道:你现下闹什么,快把这人赶走,再说不迟。 丁群道:我才不稀罕待在你的屋中,反正你们儿子不懂爱惜白姑娘,我给一万两,快把白姑娘的卖身契拿来,我要带她走。 贾家人怒道:你想强买强卖么? 贾公子道:牡丹已是我的妾室,你如强行带走她,便是拐带妇女,我可报官捉人。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103) 婴铃道:你又没给姑娘办纳妾文书,她不是你的妾室。 贾公子怒道:反正牡丹是我的,卖身契我决计不会给你! 丁群怒道:不给是吗?我打到你给为止!说着又冲上前朝他脸打去。 贾家人哪里拦得住他,一群人缠作一团,呼叫怒骂,一塌糊涂。 贾老夫妇又气又急,忙叫家丁去报官。 孟翠桥一直站在暗处观看,此时闪身挡在院门口道:不许去。点了那要去报官的家丁穴道,推倒在地,顺手抽出鸳鸯刀。 那家丁软绵绵倒在地上,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因天已黑了,贾老夫妇又老眼昏花,并未看到那家丁流血,只见孟翠桥手中拿了一把明晃晃的刀子,自然认为他抽刀是把家丁砍死了,惊叫道:杀人啦! 贾家人吓了一大跳,都停下了手,只有丁群还在锲而不舍地捶打贾公子。 孟翠桥道:别打了。 丁群这才停手。 经过拳头再次洗礼,贾公子一张俊脸肿胀得五官都难辨认。 贾老爷战战兢兢道:你你待怎样 孟翠桥笑道:我兄弟已说了,要赎白牡丹姑娘,你让你儿子把卖身契拿来,我们自然不会再为难他。 贾家人见他杀了人,虽有些惊惧,但还是道:你说赎就赎么? 孟翠桥更不打话,拿刀的手连挥两下,左手扔出石子,又打中四名家丁的穴道,这四名家丁一如之前那名般,软绵绵倒在地上,就此不动。 贾家人见他生得温柔好看,哪知不过片刻功夫,已连杀五人,简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王!哪还有人敢作声?连善珊和婴铃也吓得瘫在一旁。 丁群已看到大哥是暗中点了家丁穴道,令他们昏睡,想必有甚计策。 孟翠桥笑道:贾公子,快把白姑娘的卖身契拿来,否则这儿还得再躺几人。 贾家人魂不附体,生怕他手上的刀子朝自己头上招呼,一个个不住往后退。 贾公子当然害怕,但他很喜欢善珊,不甘愿就此让出去,强道:你你怎地不讲道理? 孟翠桥嘿嘿一笑道:你要跟我讲道理?那你说说看,我听听有何道理。 贾公子道:是我先赎的牡丹就算她还不是我妾室,但卖身契在我手中,卖与不卖,难道不该由我自行作主么? 孟翠桥道:是么? 贾公子道:我不该令牡丹受欺辱,没保护好她,是我不对,令弟是牡丹的朋友,他担心牡丹,我亦能理解,可如今牡丹已是我的人,就算她挨打,也该由我自行处理,无论如何,都与令弟无关。 其时做下人地位低微,卖了身的下人地位更低,主人可以随意辱骂殴打,只要不闹出人命,连官府都不会管的,先进门的侍妾打后进门的侍妾,实在太寻常不过了。 孟翠桥道:你说得好像有道理。 丁群急道:大哥,不行,白姑娘绝不能留下!转对贾公子怒道:你如真心爱她,自该把她捧在手心里,怎可能让你的小妾打伤她! 贾公子道:我会劝她们的。 丁群怒道:若是劝不了呢?我一走开,白姑娘就要她们打死了! 孟翠桥沉吟道:我弟弟说得也有道理。 贾公子忙道:我发誓,一定善待牡丹! 孟翠桥摆手道:我又不认识你,不知你为人如何,怎保证你的誓言作不作得数。当即在院中来回踱步。 贾家人不知他待如何,都不敢吭声。 贾老夫妇和贾夫人都想劝贾公子把善珊让给他罢了,但又怕一张嘴,这杀人魔头手中刀子就朝自己头顶落下,皆不敢吭声。 孟翠桥踱了一会,叹道:毕竟是贾公子先赎的白姑娘,你自然有理由不卖,可我弟弟又爱恋白姑娘,无论如何都无法安心把她留在此又道:贾公子,我看你也是挺喜欢白姑娘的。 贾公子忙道:我喜欢牡丹,否则也不会赎她。 孟翠桥点头道:我弟弟也喜欢牡丹,可他终究迟了一步,咱们都是讲道理的人,你如不肯卖,咱们总不能硬抢。 丁群听他似乎有意要把善珊留给贾公子,急得慌忙扑倒,跪在他面前道:大哥,白姑娘在此一定活不了,她要是死了,我我说着竟而流下泪来。 善珊和婴铃忙上来搀扶。 孟翠桥也扶起他,对贾公子道:你瞧,我弟弟真的很爱白姑娘,我虽觉得不该夺人所爱,可又怎么不忍心见弟弟伤心难过?叹了口气,又道:我和弟弟情同手足,他要是难过,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你看他都憔悴成什么样了!唉,我见到他这般难过,我也跟着难过,实在是心疼至极、心疼至极啊! 贾公子道:那你待如何? 孟翠桥笑道:我思前想后,就在刚才,给我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好主意! 贾公子道:你且说来听听。 孟翠桥道:我弟弟那么担心,无非就是害怕白姑娘在你家中,会遭受你的大小老婆欺辱,但如果你的大小老婆都没了,他就再不用担心啦。 贾公子怔道:你说什么? 孟翠桥笑道:你先去把你的大小老婆都杀了,再续白姑娘作继室,从此她便是贾家唯一的女主人,绝不会有人敢欺辱,我弟弟从此放心,岂不妙哉! 贾家人听他居然叫少爷杀妻,都觉荒谬,但此人一出手就杀死名家丁,显然不是开玩笑,无不魂飞魄散,贾公子的侍妾更跪于地,连声求饶,并求少爷赶紧把白牡丹送给他。 一群女子叽叽喳喳,吵得像麻雀窝,孟翠桥喝道:谁再叫,我立刻在他身上捅几个透明窟窿! 院中顷刻鸦雀无声。 孟翠桥笑道:贾公子,你意下如何? 贾公子面色铁青,颤声道:不可 孟翠桥道:为何不可?啊,是了,一夜夫妻百日恩,你仍顾念夫妻之情,也罢,你下不去手,我帮你杀。提着鸳鸯刀,就朝贾夫人走去。 贾夫人早吓得哆哆嗦嗦,见这魔头向自己走来,两眼一翻,不省人事。 贾公子被丁群打得全身剧痛难当,站都站不稳,如今见孟翠桥向妻子走去,惊慌失措,不知哪里生出一股力气,扑上去挡在妻子前面,叫道:不能杀! 贾老夫妇也跪下道:好汉饶命! 孟翠桥道:别拜,我可受不起。又道:贾公子,莫非你怕妻子死了,会惹上官司?放心,日后官府若问起,你只管推在我身上,绝不会牵连你。 贾公子死死护住妻子道:我与娘子夫妻多年不能让她死 孟翠桥笑道:瞧不出来你还挺有情有义。 贾公子急道:求你饶过她! 孟翠桥皱眉道:你既舍不得娘子,又想要白姑娘,这可难办了 贾公子此刻再顾不上别的,忙道:我给你卖身契,你带牡丹走吧,别杀我娘子! 孟翠桥本就只是要吓他,听他答应放人,笑道:那便罢了。 贾公子命人赶紧去书房取卖身契,交到孟翠桥手中,孟翠桥转交给善珊,待她看完确认是自己的卖身契,丁群这才把一万两银票递给贾公子。 贾公子道:不要了 丁群才不想占他便宜,把银票往他手中一塞,扶着善珊,与婴铃一同进屋收拾。 善珊物品不多,且才搬来不久,大多行李都没开箱,片刻间便收拾妥当。 孟翠桥让丁群三人先离开,伸手去拍躺在地上那五名家丁的穴道,只轻轻一触,穴道就解开了,五人同时弹跳起来。 贾家人还以为尸变,吓得惊叫道:诈尸啦! 孟翠桥出了贾府,丁群、善珊、婴铃三人还在门口等他。 丁群适才已把孟翠桥只是将五名家丁点倒,并未伤其性命一事告知二女,二女赞孟翠桥有勇有谋,见他出来,都上前致谢。 孟翠桥忙道:不必多礼。 丁群悄声对他道:大哥,你刚才吓唬他们,蛮不讲理的模样,跟大人好像啊。 孟翠桥忍不住笑弯了腰。 第128章 缘 孟翠桥、丁群带着善珊、婴铃来到楚府,守门家丁笑容满面地上前迎接。 二女惊讶极了,说道:吕相公,原来你是大户人家的子弟。 丁群满面通红道:不我是沾了大哥的光 如今已是二更天,联盟诸仙早已各自休息,清幽阁中静悄悄,丁群把纯阳叫来,命她把善珊的行李拿进屋。 善珊对孟翠桥道:公子,这次实在太感谢你了 孟翠桥笑道:你一路上已说了好多回啦。取出芙蓉露凝膏,递给丁群道:把珊妹子领去房中,给她敷药吧。 丁群依言和婴铃一起扶善珊进房。 孟翠桥叫来云房,让她去厨房煮点饭菜给丁群三人。 待饭菜煮好,善珊也敷完药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铁箱,走到孟翠桥跟前,道:公子,多谢你为小女赎身,这里是小女几年存下的钱,加上一些首饰钗环,应该有一千多两,请公子先拿去,其余的小女会想法子尽快还上。 孟翠桥道:咦,怎么不叫大哥,你不肯嫁给我弟弟么? 善珊脸顿时满面通红,羞得低下头,良久方低声道:大哥 孟翠桥笑道:这就对啦。又道:那钱我是借给弟弟的,又不是借给你,不用你还。 丁群抢着道:大哥的钱我会想法子还的。 善珊红着脸道:这钱我早就给你了,我跟了你,是你的人钱自然也是你的。 丁群听得心花怒放,笑得一脸痴傻。 善珊把铁箱递给孟翠桥道:大哥,这些你收下吧。 孟翠桥道:我不急着用钱,再说,长兄如父,弟弟娶妻钱不够,做兄长的资助些也没什么,你一个女儿家,出入都要花使,钱都给了我,你怎么办? 善珊不安道:可是 孟翠桥道:不要可是了,快把钱收起来,日后宽裕了,再还不迟。 善珊感激不已,除了多谢,再不知能说些什么。 孟翠桥道:天晚了,你身上又有伤,吃了饭,早点休息吧。 翌日吃早饭时,联盟诸仙从纯阳口中得知了丁群连日里失魂落魄的原因,听得他最终抱得美人归,都跑来道贺。 丁群一改往日阴沉,拉着满面含羞的善珊,喜气洋洋,连感谢话都说不利索。 楚君错也赶来恭喜。 丁群道:君儿,你瞧这是什么!手一抬,露出一串坠子。 楚君错认得是自己送给他的白玉牡丹坠子,喜道:你找到了,在哪儿找到的? 丁群挠头笑道:落在珊儿那里了 孟翠桥果然没猜错,那日丁群一掌把贾公子打得飞出窗去,挂在腰间的白玉牡丹坠子也一并飞出,碰到窗边,落在善珊的房中。 而后丁群突然离去,善珊追不上他,心忖他多半不会再来见自己,自己也不知往何处寻他,想到从此无法相见,忍不住掩面痛哭。 婴铃劝了半日劝不住,连连顿足,忽而一瞥眼,见到窗下躺着一串白玉牡丹坠子,便走去捡起道:这儿怎么有串坠子? 善珊一看,忙道:快给我! 婴铃依言交给她。 善珊道:这是吕相公的坠子她想起之前丁群曾说过,这白玉牡丹坠子是那位名唤君儿的小朋友所赠,别有意义,暗想:吕相公很重视这串坠子,如今遗失了,定会回来找的当下不再哭泣,把白玉牡丹坠子小心收好,只盼吕相公早日察觉是掉在自己这儿,到时便可再见到他。 却不料,丁群失魂落魄了一个多月,全没发觉白玉牡丹坠子丢失,大伙劝了许久,善珊仍不死心,最终鸨婆命人强行送善珊去贾府。 联盟诸仙都道:若不是遗失这坠子,吕兄弟就不会去找善姑娘,这段良缘就错过了! 丁群笑道:那倒是。 方寸笑道:这坠子是君儿送的,还雕成牡丹花的模样,善姑娘又名白牡丹,正暗示着你与她的姻缘,吕兄弟,君儿算是你们的大媒人了,还不快谢谢他? 丁群笑道:这个自然。说着挽善珊一起,给楚君错敬谢媒酒。 楚君错也很高兴,接过喝了。 丁群又取出一串七彩链子,是用各色珠宝玉石玛瑙翡翠等串成,上面还坠着一朵精致的兰花吊坠,他把链子挂到楚君错脖子上,笑道:君儿,上回我说要给你谢礼,一直没给,昨夜我和珊儿一起串了这条链子,虽不是甚贵重之物,却是我们二人的心意,谢谢你的坠子把我们牵到一起。 楚君错大喜,又问:我戴这么多颜色的珠宝,是不是太花了? 联盟诸仙笑道:君儿纯白无瑕,是雪花神,什么颜色配在你身上都好看! 楚君错给夸得连脖子都红透了,摸着链子,爱不释手。 这时纯阳自楼上走下来,笑道:善姑娘,你的房间我已收拾干净了。 善珊笑道:有劳你了。 丁群道:珊儿,我帮你把东西拿进房去。说着就去墙角搬行李。 刘天赐笑道:咦,纯阳姑娘今日才把善姑娘的房间收拾好?吕兄弟,那昨夜善姑娘睡在哪儿?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104) 丁群正搬着行李上楼,闻言回头啐他一口,哪知就这一回头,没看脚下,就踩错梯阶,咕噜噜地摔回楼下。 众人大惊,善珊等慌忙去扶。 楚君错急道:天赐哥哥,你别吓唬他! 刘天赐笑道:我只是逗逗他罢了。也赶忙相扶。 丁群忙道:没事、没事! 便在这时,有人惊呼一声道:真漂亮! 众人回头一看,见是八仙联盟中年幼的小仙人,他正拿着一幅画卷在看。 这孩儿名叫邝多禄,是邝坚的小儿子,刚满七岁,他手中画卷显然是适才丁群摔下来时,掉落在地上的,是善珊的物件。 邝坚忙把画卷夺过来,还给善珊,训道:禄儿,这幅画是善姐姐的,你不能随便拿来玩。 善珊笑道:无妨。 邝多禄喜道:爹爹,画上的人好漂亮啊! 邝坚笑道:有多漂亮? 邝多禄道:有这么举起两只小手使劲往外张道:这么多漂亮! 联盟诸仙见他说得天真,忍不住都笑了,其中也有人好奇心起,问道:善姑娘,那幅画可否让我们也开开眼? 善珊道:自然可以。说着便把画在桌上铺开。 只看得一眼,联盟诸仙都倒抽一口气,一起由衷地赞叹:真美!又问:这是谁? 善珊道:天下第一花魁。 丁群闻言一怔,他曾见过《天下第一花魁图》,走近一看,果然是孟翠桥画像,只是这幅画是在孟翠桥少年时期画的,与现今已有出入。 联盟诸仙醉心画中人美貌,一时并未看出画中人是自家盟主。 丁群奇道:珊儿,你怎地有这幅画? 联盟诸仙道:吕兄弟,你认得这幅画上的花魁? 丁群吃了一惊,忙道:我不 方寸道:这上面的人叫孟桥妆,是天底下最美丽的人儿,故得天下第一花魁之美称。 联盟诸仙道:方兄弟,原来你也认得这位花魁。 刘天赐笑道:他不是认得孟花魁,而是这幅《天下第一花魁图》很有名,字画铺里都有得卖,我们以前见过,知道是她。 联盟诸仙道:原来是这样。又笑道:这画上的花魁真是美貌,若本人真有这等颜色,天下第一的称号倒是名副其实。 丁群自言自语道:真人比画上美得多。 善珊道:你见过她? 丁群一惊,急道:见见过 善珊狐疑道:在哪儿见的? 方寸道:善姑娘,吕兄弟是杭州人氏,孟花魁是梅龙县人氏,距离不远,说不定曾偶遇过,那孟花魁是个才女,一向只接见才子书生,吕兄弟是习武之人,与她脾性不合,她是不见的。 善珊笑道:那可未必,孟姐姐已从良了,嫁的正是习武之人。 丁群奇道:你怎知道? 刘天赐笑道:吕兄弟,这事天下人都知道啦。 孟翠桥天下第一花魁的名头极响,传遍大江南北,她从良嫁人,同样天下皆知,就连《恶虎斩蛟龙赢花魁》的戏码,南昌城里也有戏班在演。 联盟诸仙问道:她既是才女,怎地竟嫁了武夫? 婴铃笑道:张相公武艺高强,英俊不凡,家财万贯,与孟姑娘一文一武,正是郎才女貌,如何不嫁? 张恶虎武艺高强、家财万贯不假,英俊不凡却从何说起? 原来外地人没见过张恶虎,对他的恶名知之甚少,只道他既入得了天下第一花魁法眼,多半是个英武不凡的俊俏郎君,故戏曲中演张恶虎的,都是些漂亮的武生。 善珊喜欢这出戏,戏班一有排,她是去看,婴铃随她左右,自然也看过,见那些生角容貌俊美,只道张恶虎真是个英俊不凡的美男子! 方寸道:而且孟姑娘嫁给张相公后,跟着丈夫习武,如今是文武双全的女英雄。 巨蛟祸害梅龙县是何等大事,孟翠桥杀了巨蛟后,也有一出《孟花魁勇斩百尺恶蛟》的戏歌颂,这出戏和《恶虎斩蛟龙赢花魁》一样闻名天下,人人都说这恶虎实乃良师,仅用短短五月余,竟把娇滴滴的花魁,训练成斩蛟高手! 正在这时,彭毅、袁珍珠、杜百万等在外头叫道:你们在屋里干么,盟主叫去王府啦。 联盟诸仙当即辞别而去,只剩下丁群、楚君错、善珊、婴铃、纯阳和诸小仙,他们一起帮善珊把行李搬上二楼房间。 丁群见婴铃将孟翠桥的画像挂在墙上,还拿香拜他,不禁大为惊诧道:这是作甚? 善珊道:我们青楼女子,有谁不想早日脱离火坑?这位孟姐姐遇到一个真心待她,甘愿为她不顾性命去杀蛟龙的张相公,实在令人羡慕。我们御音阁的姐妹,每人都买一幅《天下第一花魁图》,天天上香为她祈福,盼她保佑我们也遇上真心相待的好人 丁群失笑道:这岂不是生祠。 善珊笑道:我们日日为她祈福,盼她长命百岁。说着也点了一炷香,微笑道:而今,我再也不用羡慕孟姐姐啦。 丁群心道:我一定会比保长待大哥,待你还要好。 第129章 滕王阁游 丁群与善珊心心相印后,心情愉悦,整日都神采飞扬,不过他怕贾家的人报官,惹出什么事端,再不敢随意出楚府,善珊亦觉不便在楚府闲逛,于是二人每日只在清幽阁亲热。 丁群一改昔日散漫,虽和善珊谈情,也还是会练武,可他终究改不掉晚起的毛病,好在下午会练足二个时辰,晚上也打坐吐纳,孟翠桥见这已是大大进步,从此不再唠叨。 这日吃过饭,丁群和善珊坐在房中,一起编竹昆虫。 善珊道:阿岩,大哥是大富豪吗? 丁群听孟翠桥说过身世,便道:他原是富贵人家的少爷,可惜家人都不在了,他很会赚钱,我从前便知他宽裕,却不知那么富有。 善珊道:大哥好心借钱为我赎身,数目巨大,咱们可得想法子还给他才是。 丁群道:自然是要还的,咱们得想个门路才行。他跟着孟翠桥,虽不做卫士,但宁王府每月每人发二两月饷,他却是有份的,只是这数目少之又少,加上日常开销,能存下五钱都不到,猴年马月才凑够一万两? 善珊道:大哥当小队长能赚多少钱? 丁群道:比我多一两。 善珊惊讶道:这么少? 丁群道:王爷本不要小队长的,是那些帮派的人自己私下自封,久而久之,王爷也就都承认了,每人多给一两,好与普通卫士区分开。 善珊道:那当队长有多少? 丁群道:这却不知,不过我听人说比小队长多得好几番,而且王爷平时常赏赐,四个队长帮派中的弟子也都得分一杯羹。 善珊道:大哥这样好的人,当小队长岂不是太埋没了? 丁群道:我们来到王府时,英雄大会已然结束,四名队长都已确立,王爷也不能说封就封,这样其他四名队长不服气,别的小队长也觉得不公平。 善珊道:倒也是 说话间,楚君错和诸小仙热热闹闹跑进来。 楚君错笑道:阿岩哥哥,我们话未说完,便欢声道:好多虫子! 诸小仙也是齐声欢呼,原来丁群、善珊面前的长桌上,密密麻麻,摆满了用竹叶编织成的昆虫,他们觉得有趣,围过来看,问道:你们怎地编这许多虫子? 丁群笑道:编了拿去卖。他还没给张恶虎当保丁以前,做过许多零活,其中就有编竹昆虫去卖,他手很灵巧,三两下就编得一只,笑道:你们若喜欢,挑些去玩罢。 诸小仙大喜,各自选了一只,拿在手上互相打架逗乐。 楚君错玩了一会儿,说道:阿岩哥哥,珊儿姐姐,我们要去滕王阁玩,你们一起去吧。 善珊道:我不去了,你们去吧。 丁群知她是怕在外头被贾家的人遇见,到时惹出甚祸事,又给大哥添麻烦,便道:正巧我拿竹虫子去卖,滕王阁游客多,生意一定很好,我跟你们去。 于是丁群提着竹编昆虫,领着一群小孩儿出了楚府,才到滕王阁附近,就有许多游客,片刻间卖掉三只,每只十文钱,赚得三十文。 楚君错笑道:我刚才数了数,一共有一百二十一只,全部卖完有一两多银子呢。 但之后过了很久,再卖出一只,楚君错急道:怎么都没人买呢? 杜亿泰笑道:做生意可不容易,要是日日卖得一两银子,阿岩哥哥早发财了,我也不干别的,只编竹虫子卖。 楚君错道:定是这儿没有太多小朋友经过。领着大伙去到滕王阁前,那里游客是多,商贩也多,虽然来看竹编昆虫的人络绎不绝,却没楚君错所想的一下子就卖完。 到得中午,只卖了十来只,楚君错有些气馁,连诸小仙也垂头丧气。 丁群见他们不高兴了,便道:你们去过滕王阁吗? 诸小仙道:没去过。 丁群笑道:君儿,这是你家乡,怎地不带小朋友们上滕王阁看看? 楚君错道:那你去吗? 丁群道:我前些日子已上去看过,就不去了,你们去吧,我在周围转转。 楚君错道:好,你可别走远了。说罢引着诸小仙上滕王阁。 滕王阁是唐朝太宗之弟滕王李元婴,因思念故地滕州所建,又有诗人王勃著《滕王阁序》: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从而声名远流,与湖南的岳阳楼、湖北的黄鹤楼合称江南三大名楼。 楼是名楼,诸小仙却不懂欣赏,这些日子他们在楚府见过许多亭台楼阁,住的清幽阁也是高耸入云,早已习惯,今见到滕王阁,并没觉多好,都道:跟清幽阁比,没见好到哪里去。 楚君错笑道:滕王阁是唐朝的滕王所建,至今已有数百年历史,中间战乱不断,多次被毁,现今已是重建过的,自然比不得从前恢宏。 诸小仙道:原来是这样。一个个兴致勃勃看楼下的街景,笑道:原来街道是这样的,这些人像蚂蚁一样,好小啊! 李福旺见楼层太高,有些害怕,不敢靠近窗边,独自站在屋内,但见小伙伴们都兴高采烈地看街景,又有些心痒。 楚君错道:旺儿哥哥,你扶着我吧,不用害怕的。 李福旺怒道:我从前爬再高的山都不怕,会怕这座旧楼?我不出去是因为头疼,吹不得风,你这小子竟敢小觑我! 楚君错跟他玩得熟了,再不似从前般,给他吼两句就六神无主,闻言笑道:是是是,你什么都不怕,快过来吧。 李福旺壮着胆往前走,感觉风要把自己吹下楼,腿肚子都发软了,最终还是抱住楚君错,仅睁一只眼往下看。 诸小仙见他这样,都叽叽格格笑起来。 李福旺顿足道:笑什么、笑什么? 诸小仙道:不笑、不笑。说罢笑得更厉害了。 李福旺看了半日,除了腿软还是腿软,不觉有多好看,正要退回,忽见楼下石阶走上一行人,说道:是盟主哥哥和王爷他们。 诸小仙都向下看,果见滕王阁前一大群人正在游赏,孟翠桥和宁王也在其中,剩余的人他们均不认得。 楚君错道:前面的四个是四名队长,其他的是小队长,还有舅舅的护卫。 诸小仙只去过一回宁王府,没跟那些队长、小队长碰过面,故不认得。 宁王在楼下抬头,见到楼上的楚君错,欢喜地呼道:君儿!招手让他下来。 楚君错小嘴一歪,轻轻呸了一声,只作不见。 诸小仙常与他一起,无论大小事,楚君错都跟他们诉说,因此大伙都知原因。 楚君错昨日去宁王府找舅舅玩耍,期间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发了脾气,哪知此时正巧下人来禀告,宁王有要事办,没来得及哄好他,就匆匆走了,楚君错一气之下闹起别扭,晚饭都没吃,自己跑回家了。 诸小仙见宁王连连打招呼,都笑道:君儿,昨晚我们听阿强哥哥说,王爷派人来楚府,询问你是否已平安回家。 楚君错道:我有护卫保护,平安得很,他问来作甚? 诸小仙笑道:自然是关心你啊。 楚君错哼了一声,不理宁王,拉着李福旺仍旧看风景。 宁王挥手挥了半日,不见外甥答应,也不气恼,笑道:君儿,我们去聚英酒楼吃饭,你不下来,我可不睬你啦。 安红霞道:哎呀,王爷走了。 楚君错吃了一惊,忙往下张望,果见舅舅领着众人走远了,他愈发委屈,跺着脚走了。 诸小仙还道他要去追宁王,哪知却坐在楼梯口的台阶上,扁着小嘴生闷气,于是诸小仙围过去,笑道:君儿,你不去见王爷么? 楚君错嗔道:谁要去见他? 苏倩倩笑道:你从昨日气到今日,还没气消啊? 楚君错怒道:谁生气了? 杜亿泰勾起食指,刮了刮他嘴唇,笑道:没生气干么扁着个小嘴? 楚君错跳将起来捶他道:讨厌! 杜亿泰连忙躲闪,笑道:你打我干么?又不是我惹你生气。 楚君错怒道:我没生气!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105) 杜亿泰笑道:好好好,没生气,既然如此,你干么不去见王爷? 楚君错道:不想去就不去。 诸小仙嘲笑他片刻,忽问:那如果王爷来见你,你见不见他? 楚君错哼道:不见,谁要见那可恶的臭宁王!刚说完,身子突然被人抱住,登时腾空而起,他失声惊叫,回头一看,抱他的人正是可恶的臭宁王。 宁王笑道:你不肯见我?舅舅真伤心。 楚君错双腿乱踢,揪着他头发骂道:臭宁王!臭宁王! 宁王笑道:哎哟、哎哟!好痛、好痛!把他扛起来放坐在自己右肩上,对诸小仙道:小朋友们,一起去酒楼吃饭吧。 诸小仙齐声欢呼,跟着他一同下楼。 楚君错坐在舅舅肩膀上,不敢再打滚,免得摔下来。 与宁王同来的一众人都等在滕王阁外,看王爷扛着这孩儿出来,几名护卫忙上前给楚少爷撑伞遮阳,其余人都笑道:楚少爷好大的面子,王爷亲自去接,还抬着出来。 楚君错啐道:谁稀罕他接。不过确实感觉很威风,两只小脚一晃一晃的。 第130章 伏虎大法 聚英酒楼就在隔街,宁王府的人早已经预订好雅间,里面摆有四张大圆桌。 宁王扛着楚君错首先进入,对店家道:再开一桌,让小朋友们坐。把楚君错放在主桌椅子上。 楚君错想跟诸小仙玩,几次欲过新桌,都被宁王抱回来。 宁王把他放在腿上,拿猕桃脯和蜜茶喂他。 楚君错吃得津津有味,这才乖乖坐定,又道:舅舅,阿岩哥哥在滕王阁附近卖竹编虫子,你派人去把他请来一起吃。 宁王当即命人去找丁群。 楚君错都不自己拿筷子,想吃什么就那个、那个叫,宁王立刻殷殷勤勤夹来喂进他小嘴巴,一会问烫不烫,一会问凉不凉。 众人见堂堂一个王爷,居然给个小娃娃儿颐指气使,叫左就左,叫右就右,一个没夹对,小娃娃儿一扁嘴,他就慌手慌脚,真是可笑至极,偏又不敢笑出声,一个个忍得好不辛苦。 与宁王同桌的除了楚君错外,还有七人,其中三人均作书生打扮:青年书生叫李士实;中年书生叫刘养正;还有一个少年书生,是刘养正的儿子,叫刘邪,这三人都是宁王招在王府中的文雅之士。 另四人便是宁王英雄大会上精挑细选出来的四名队长:降仙楼主飞霞仙人昆乾玉,庐山派掌门曲中直,三百派掌门高聘,梅岭派翠岩禅师。 昆乾玉是降仙楼主,号飞霞仙人,一身道袍极为华贵,容貌出众,虽是个男子,但他坐在那儿,静若处子。孟翠桥作女装扮相时,尚需衣裳配饰,穿戴梳理,方像个女子,待洗净铅华,着回男装,却无多少女儿之态,但这昆乾玉,若不细加分辨,乍一看,还道是位带发修行的富家千金。 曲中直是庐山派掌门,相貌颇俊,在众人中他年纪最小,没想到却已当上一派之主。 高聘是三百派掌门,长得十分魁梧,跟张恶虎差不多壮,但长相却比张恶虎温和很多。 翠岩禅师是梅岭一座寺院的住持,梅岭没有门派,寺院也不叫梅岭寺,只因翠岩禅师赢得了队长的位置,大伙又不记得他的寺院的名字,就说他是梅岭派掌门人。 其余三桌坐的则是楚君错口中所说的,由他们自封任的小队长,男女皆有,粗略一数,竟有三十人之多,孟翠桥也坐在其中。 这些人多是江西境内人士,宁王的英雄大会其实也只邀请本省和周边省的少许帮派,以至于孟翠桥来江西前,都不知道有个英雄大会。 由于这些人均在英雄大会上展示过拳脚的,即便小队长,也都是有三两三才敢自封,这些人都很骄傲,对钟离权这种不知靠什么方法救回楚少爷,从而得到王爷册封小队长的家伙,自然不大瞧得上眼,小队长们互相吃喝交谈,全然不搭理孟翠桥。 楚君错吃了一会儿,又开始坐不住了,一会跑去诸小仙的桌子,一会跑回主桌,一会又坐到孟翠桥腿上说笑,这时上了一道红烧狮子头,他对诸小仙道:你们看狮子之前,先吃狮子头吧。 刘邪问道:楚少爷,我们能看狮子吗? 楚君错道:你也想看? 李士实笑道:刘小公子喜欢狮子,一直想看活的。 楚君错笑道:到了中秋节,舅舅会命兽吏牵狮子出来表演,到时大伙都能看到。 宁王笑道:正是。 刘邪喜道:太好啦! 刘养正笑道:邪儿,到时你便可大开眼界了。 这三人倒没架子,与诸小仙嘻嘻哈哈,好不热闹。 四队长和众小队长全不搭腔,原来他们不但瞧不起孟翠桥,也瞧不上李士实、刘养正父子,总自恃武艺高强,而李、刘三人不过是陪宁王吃喝玩乐的弄臣,四队长觉得跟他们坐在一起,有辱身份;众小队长更觉得李、刘三人坐主桌,自己坐副桌,屈居小丑之下,都忿忿不平,若不是瞧在王爷面子上,早就怒而走人。 这些人都是宁王招揽到的高手,宁王自不能怠慢,笑道:各位队长,不知今日菜色可还合胃口? 四队长和众小队长笑道:甚好,多谢王爷款待。 宁王又说了好些话,气氛总算缓和不少,又喝得一会儿,大伙都有些微醺,兴致上来了,话也多了,开始诉说往昔的英勇事迹。 李士实笑道:当日英雄大会上,我见高队长神勇无匹,不知是何方豪杰,后来一经打听,才知正是当年为追江洋大盗,五日五夜,不吃不喝不睡,最终捉住,将其头颅砍下的大侠士,高队长,你为民除去一大害,乃真英雄也! 高聘甚是得意,拱手谦道:不敢当,在下只杀得一个江洋大盗,怎及得上昆队长诛杀众土匪威风、翠岩禅师劝服杀手放下屠刀厉害。 刘邪笑道:我也听说了,昆队长曾凭借一根佛尘,把欺压百姓的土匪杀得屁滚尿流,跪地求饶;翠岩禅师曾收留一个男子在寺中休息,后来发现此人是杀手,翠岩禅师本着慈悲心肠,不厌其烦跟他讲佛经,一连讲了七日七夜,把杀手感化了,从此放下屠刀,重新做人。 昆乾玉和翠岩禅师微微一笑,拱手道:过奖。 曲中直道:用不同的法子,高队长、昆队长、翠岩禅师都为民除害了,兄弟任庐山派掌门不久,未有远名,不能与三位相比。 刘养正笑道:曲队长有武松之勇,曾赤手空拳打死老虎,为民除害,何必过谦。 曲中直笑道:哪里、哪里。说着捧杯轻轻抿了一口茶。 刘邪笑道:其实在这儿的队长、小队长,个个都是英雄好汉,只是平日里做好事不留名,咱们这些寻常书生,怎会知晓?今日有幸得王爷赏识,能与诸位英雄好汉坐一起,喝酒吃肉,实乃三世修来的福气! 四队长和众小队长听刘邪此说,暗忖原来他们也知我非同一般,倒也有见识!于是看李、刘三人愈发顺眼,开始与他们闲谈起来。 诸小仙各自思忖:勇杀江洋大盗、诛杀土匪这种故事,我们一年能听说书人安在上百个不同英雄身上说,那个大和尚既然自称得道高僧,能感化杀手有甚稀奇?还有那白面书生,他腰悬宝剑,明明是使剑的,干么要赤手空拳打死老虎?而且既然武松都打过,还是喝得酩酊大醉去打,这曲队长给人吹捧得得意洋洋时,却只喝茶,肯定不是酒鬼,自不可能是喝醉了打虎,比不过武松,又有啥好吹捧的? 邝多禄年幼沉不住气,站起道:赤手空拳打死老虎有甚了不起?我们盟主哥哥会一种伏虎大法,随便勾勾手指头,便能让恶虎听他号令! 众人皆是一怔,孟翠桥也吃了一惊,随即众队长哄堂大笑。 一名小队长问道:钟离盟主,你这门功夫是如何的,怎么让恶虎乖乖听你号令? 另一名小队长道:龚小队长,钟离盟主真说给你听,你也学不会,若要试给你看,这儿又没有老虎,多叫人为难啊! 众小队长又是哄然大笑。 恶虎听号令这件事,当然是丁群跟诸小仙开玩笑说的,诸小仙也知他说笑,只有邝多禄年纪小,信以为真虽然也确实是真的,但此恶虎非彼恶虎也。 如今邝多禄见众人发笑,大为不解,麦聪和安红霞忙把他拉坐下。 孟翠桥知是丁群跟诸小仙胡吹,心中有气,正巧此时宁王派去请丁群的人,把丁群领来了,于是恶狠狠地瞪他一眼。 丁群刚进门就见大哥对自己怒目而视,不明所以,只得一声不吭坐到诸小仙那张桌子旁。 众人本来就对孟翠桥看不上眼,又听邝多禄这般说话,更认定孟翠桥的名头都是吹出来的,加倍瞧不起,心道:什么八仙联盟,不过是些乡巴佬,会点儿粗浅功夫,就学人成立门派,平时在江西叫出来都没人听过,有甚能耐?他们之前来英雄大会,连小门小派的末流弟子都打不赢,灰溜溜走了,转头找了个靠山又回来,本以为能翻身,没想到找来的也是个吹海螺的脓包 第131章 谋士 翌日清晨,诸小仙见丁群垂头丧气,猜他昨夜定是被孟翠桥训了,都笑道:我们知道你编故事是想哄我们开心,只是没想到会被盟主哥哥识破。 丁群心中委屈道:我哪有编故事,他确实只需勾勾手指,就能让天下第一大恶虎俯首听令啊 邝多禄见他愁眉苦脸,歉然道:阿岩哥哥,是不是我昨日说错话,害你被盟主哥哥骂? 丁群怒道:不是,是那群队长不好!莫名其妙的,有饭不好好吃,偏要在吹牛皮炫耀,不就是杀死几个江洋大盗、土匪,再打死头老虎么,有甚了不起的?炫耀个屁! 诸小仙见他气冲牛斗,都不敢接话。 丁群张牙舞爪骂了半日,暗叹:我要能杀死几个江洋大盗、土匪,我也炫耀。却不敢想打死老虎,省得被大哥知道,又要一顿臭骂。 说话间,门外飘进一抹红,原是楚君错来了,大伙见到他均是一怔。 楚君错穿的是一件深红黑边直裾深衣,而丁群今日穿的也是深红黑边直裾深衣,连样式都毫无差别,不同的是丁群头戴网巾,楚君错则戴了一顶大帷帽。 诸小仙笑着拉君儿道:你和阿岩哥哥撞衫啦。 楚君错笑道:这件衣衫是珊儿姐姐缝给我的。 诸小仙笑道:哎呀,怎地缝一样的?啊,知道啦,珊儿姐姐定是想生一个跟君儿一样可爱的宝宝。 楚君错一呆,忽而记起之前阿岩哥哥曾抱着自己,说若是他的儿子就好了,偷眼看向丁群,见他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真像在看自己的儿子,不禁有些害羞,仔细想了想,暗暗叹道:我若真是阿岩哥哥的儿子,那也挺好的 李福旺道:君儿,你今日怎地这样早便过来了?我们还没练功呢,不能陪你玩。 楚君错笑道:你们少练一日也没什么,今日便随我去王府走走吧。 诸小仙此前听他说过,宁王府的奼嫣园比楚府的花蹊园还漂亮,听说要去,都欢喜不已。 楚君错道:阿岩哥哥,你也一起来吧。 丁群正要说去卖竹编昆虫,忽想:我去王府碰碰运气,若能讨得一份差事,哪怕当个护卫,月钱怎么也比卖竹编得的多,说不定日后还能帮大哥的忙。知会善珊一声,就与诸小仙等一同去宁王府。 诸小仙上回来宁王府,只去了操场,后又去正殿吃酒席,并未得游花园,如今来到,兴高采烈就往姹嫣园去。 可没想到,才走到园前的月洞门,斜地里倏冲出一名中年男子,全身赤条条,拉住丁群双手哈哈大笑道:这位小哥,你也是王爷请来的谋士吗?我可是王爷麾下第一谋士! 诸小仙吓一大跳,众小仙女更是惊叫着跑开。 丁群还道对方要伤人,挣脱他手,把楚君错、诸小仙护在身后。 赵林徐方四护卫也赶到,但他们见到中年男子后,互相看了几眼,并不动手制服。 楚君错忙道:快拿衣衫给他穿! 这时,又有几名王府的家丁赶到,他们一边朝楚君错问好,一边拿衣物给中年男子遮掩道:唐师爷,表少爷在此,你可别失礼 中年男子不肯穿,还把衣衫揉成一团,扔在地上踩了几脚,怒道:我是王府第一谋士,你们休得无礼! 众家丁忙陪笑道:是是是,唐师爷,请你跟我们回屋里去罢。 中年男子拿出一柄扇子,摇来晃去道:我乃王府师爷,是王爷重金聘请来的谋士,很受王爷重用,要立功办大事,汝等无知小儿,速速退下! 宁王招募来的英雄都住在宁王府,他们到处游玩,姹嫣园自然也常有卫士经过,拉扯间,果然又走来几人,见此情景,惊诧不已。 中年男子却不自觉,兀自洋洋得意道:我是王府的第一谋士,尔等还不快行礼 众家丁见这般闹下去,王府的脸都丢尽了,到时王爷怪罪下来,大伙都吃不了兜着走,再不理中年男子反抗,连拖带拽把他架走。 中年男子大呼小叫,手中扇子没抓稳,掉在地上。 众卫士议论纷纷,啧啧称奇道:王爷怎会请这种疯汉当师爷? 丁群把扇子捡起,展开一看,上面画有几名唐人仕女。 姹嫣园不及花蹊园大,景观也比花蹊园差了许多,楚君错道:原本景色很优美的,不过舅舅招募了卫士,安顿在府中,这些人一空闲就在园中逛,有时在假山上生火烤鸟,有时还跳进湖里洗澡捉鱼,弄坏了不少景致。 诸小仙道:王爷怎地不管管? 楚君错笑道:他们是江湖人士,言行不羁,反正又不是干坏事,管他作甚? 一行人逛了一会儿,见花蹊园有的景观,姹嫣园也都有,温泉也只比幽泉谷较大些,他们近来已在花蹊园玩尽兴,如今满目疮痍的姹嫣园反而没花蹊园好看,均感索然无味。 楚君错见他们兴致缺缺,也知是玩腻了,招来丫鬟,命去制些茶点。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106) 众小仙女笑道:若有材料,不如咱们自己制,君儿,住你家许久,都是你招待我们,今日就由我们作糕点,你尝尝鲜。 楚君错喜道:太好啦! 当下一行人来到宁王府东厨,众厨娘见是表少爷来了,都笑着问好。 楚君错见她们都忙碌着,笑道:这样早便煮中饭啦? 众厨娘笑道:正是。 楚君错见大伙都忙着煮饭菜,若要在此制糕点,怕会碍着她们,命下人搬几张长桌去屋外的树阴下,诸小仙围在外头制点心。 丁群不会做,自觉无聊,见赵林徐方四护卫仍站在一旁,连交谈都没有,心想:这些人真闷,我若有这样的人保护,烦都烦死了。跟楚君错打了声招呼,自去周围转悠。 他出去同时,院外进来一名卫士,挺胸凸肚,鼻孔朝天,站在厨房门口,高声道:小队长点的菜都煮好了吗? 诸小仙正专心致志地揉面,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齐朝那卫士看去。 众厨娘忙迎出,笑道:都煮好了! 卫士道:很好,赶紧送到姹嫣园的假山中。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杜亿泰道:君儿,这人是哪个小队长的手下? 楚君错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李福旺皱眉道:瞧他一副嚣张的模样,真讨厌! 眼见众厨娘从厨房走出来,一个个双手提了两个大食盒,匆匆赶去姹嫣园。 麦聪膛目结舌道:竟吃得这许多? 楚君错笑道:也许还有其他小队长在吧,卖葱的哥哥,别理他们啦。 麦聪急道:你怎地也这样叫我?指着李福旺道:别胡乱教君儿说话! 李福旺笑道:卖葱有什么不好,天天有人买,生意可比阿岩哥哥卖竹编虫子好太多了。 麦聪大怒道:臭小子!抓一把面粉,就朝李福旺撒去。 李福旺被撒了一身白,当然要报仇,二人围着长桌你来我往,不时撒到其他小仙,搞得大伙脸上、头上全是面粉。 众小仙女心灵手巧,不多时就制成各式各样的点心,拿进厨房或蒸或煮或煎或炸,笑道:待会在小碟子上摆成花朵状,一定很漂亮。 众小仙童道:要是摆上真花朵,更漂亮! 众小仙女道:这儿没有真花朵。 楚君错道:姹嫣园有许多鲜花,我去摘一些来。 诸小仙大喜,众小仙童道:我们也一起去!拉着他蹦蹦跳跳奔到姹嫣园。 奼嫣园园如其名,到处皆是姹紫嫣红开遍,似锦连绵,杜亿泰叮嘱道:你们可别胡摘,把园中花朵都摘光了,那就不好啦。 楚君错笑道:不打紧。 众小仙童笑道:我们不会乱摘的。他们挑着、选着,边摘还边拿下楚君错的帷帽,往他头上插花。 楚君错长得粉嫩漂亮,戴这一头花,活像个娇俏的小姑娘。 李福旺道:你们别胡闹,君儿是男孩子,戴什么花? 一名叫平金宝的小仙童笑道:别装蒜,你插得最勤快。 李福旺哈哈一笑,把手中的花全插到平金宝头上,急得平金宝连连闪躲,大伙笑作一团,玩闹许久,只摘得十余朵。 楚君错道:假山那边还有花圃,咱们过去瞧瞧。领众小仙童走进假山。 杜亿泰见这些假山极高,形状千奇百怪,山上光秃秃的,仅顶部生了几棵枝桠,无法遮阴,忙取帷帽道:君儿,这儿太阳大,你把帽子戴上吧。说着就拔掉他头上的花。 楚君错患的是羊白头,此病最忌日晒,烈日会使他的眼睛、皮肤受到伤害,故平日他出门总要打伞或戴兜帽,如今杜亿泰一说,他便把帷帽戴上,帽上的薄帷却卷到上方去了。 第132章 小孩子恶作剧 杜亿泰正替楚君错整理帷帽,假山里突然传来一人说话声道:也就是王爷疼爱楚少爷,否则哼! 众小仙童都吃了一惊,心想:是什么人骂君儿? 他们循声找去,走到一拐弯处,见站有几名卫士,适才去东厨问饭的卫士也在其中,此处再往前走一点,便是假山中的一个小庭院,四周假山高耸,中间是一片平地,设有石几石凳,那卫士让厨娘把饭菜送进奼嫣园的假山里,想必小队长就在里头吃午饭。 小庭院中又有人道:楚少爷被人贩子拐走,得他相救,自然想感恩,楚少爷年纪小不懂事,胡乱开口倒没什么,可王爷怎地却由得他? 众小仙童听到似乎不是说君儿坏话,但转念一想,他们口中所说之人,好像是我们的盟主哥哥! 又有人道:王爷很疼楚少爷,多半是架不住撒娇,这才应允。 另一人怒道:那我们这些人算什么? 另有人冷笑道:王爷不过是想哄哄楚少爷,何况钟离权确实救了楚少爷,就当感激他,给个虚衔罢了。 另一人道:那倒是,除了吃喝玩乐,正经事王爷从不找钟离权,那钟离权想在王爷面前卖弄,日日带那群乡巴佬来王府练功,王爷却从不去看,哈哈哈! 另一人笑道:王爷是识货的,钟离权整日让那群乡巴佬排圈圈,练的甚功?我可从没见过,会不会是他们乡下人在田里耕种时,占了对方的耕地,打将起来,悟出的一种锄头招? 说至此,好几个声音一起大笑,细听之下,至少有近十人。 众小仙童怒不可遏,楚君错更是气得转身就走。 李福旺忙拉住他道:你上哪儿? 这些话虽不是说楚君错的,但他和联盟诸仙交好,自认是八仙联盟中的一员,听有人侮辱八仙联盟,自然觉得刺耳,咬牙道:我不想听他们胡说八道! 众小仙童知他自幼养在深宅之中,被父母、舅舅捧在手心里,简直如珍珠宝贝儿般,即便有人因他的病而惧怕他、疏远他,何曾有人敢当他面说怪话?如今这些小队长阴阳怪气地背后说人,他头一次听见,自然受不住。 李福旺忽手足无措道:君儿,你别哭! 众小仙童闻言连忙围上来,果见楚君错眼圈儿都红了,他们与楚君错交了朋友,日久相处,都觉他单纯和善,真诚豁达,一点不像某些富家少爷般傲慢自大,目中无人,大伙早把君儿当成弟弟般疼爱,如今那些混蛋说混账话气哭弟弟,如何能忍? 既然众小仙童都自认是楚君错的哥哥,弟弟受了委屈,当哥哥的自当要给他出气!卷起袖子,就要给那些小队长们颜色瞧瞧。 楚君错忙拉他们道:这些小队长武功很是了得,你们打不赢的! 众小仙童哈哈大笑道:我们才不会跟他们硬拼! 楚君错奇道:你们有甚法子? 众小仙童又继续仰天哈哈大笑几声,一起对李福旺道:你快想个法子,教训那帮混蛋。 李福旺啐道:笑得那么得意,还以为你们有什么好主意。他也想帮君儿出气,不过一时半会却没甚计策,当即躲开小庭院前的卫士,绕来到假山之后,攀爬着上去。 众小仙童道:你干么? 李福旺道:我见到那帮混蛋才知怎么教训他们。 楚君错生怕他摔下来,急道:旺儿哥哥,假山很高,掉下来要受伤的,你还是下来吧! 李福旺笑道:区区假山能有多高?我们家后面有座小山丘,可比这高多啦。他手脚灵活,一下子就爬到山腰。 这假山下半截生得奇形怪状,有很多可抓点,上半截却光滑平坦,李福旺反复试了几次,无论如何也爬不上去。 楚君错道:旺儿哥哥,不行就下来吧。 李福旺有些气馁,坐在山腰仰头向上看道:只差一点儿忽见山顶稀稀疏疏生长有几棵大树桠子,连叶子都没有,不知是什么树,忽灵机一动,问道:君儿,翻过假山就是小队长吃饭的庭院吗? 楚君错道:正是。 李福旺道:那庭院有凉亭吗? 楚君错道:没有,只有石几石凳。 李福旺笑道:咱们拿刀子锯断那树桠,掉将下去,就算砸不中那些混蛋,也叫他们吃饭吃不安乐! 众小仙童大喜道:好主意!又问:可我们没法爬上顶端。 李福旺道:你们都上来,把我架上去,我来锯树。 众小仙童都是贪玩的,闻言便嘻嘻哈哈爬上假山,到了山腰,果然如叠罗汉般,一个把一个架上去,最上面是李福旺,他举着刀子,试了几次,仍差一点才够得到树桠子,他脾气暴躁,差点想骂人了,忽又灵机一动道:君儿,你上来锯。 众小仙童道:不行,君儿不会武功,要是摔了怎么办? 杜亿泰怒道:旺儿,你别尽出馊主意! 李福旺却道:男子汉大丈夫,摔几下有甚打紧,我们联盟里的姐妹都没这么娇弱的。 众小仙童怒道:君儿是娇生惯养的小少爷,我们是粗人,怎能相提并论! 李福旺道:什么少爷粗人,我不爱听,君儿,你是男人就上来! 楚君错其实早就想爬山爬树,他父亲也常道:君儿,你若想爬就去爬,别怕摔跤,男子汉都是摔大的。但他母亲和舅舅护却犊子,别说爬山爬树,就算是风大一些,他们都要把楚君错拉进屋中,生怕给吹走了,楚君错总不得其便,如今给李福旺一激,他立刻往上爬道:我这就上来! 众小仙童大急,杜亿泰叫道:君儿别上来,危险! 李福旺怒道:干么叫他别上来,小胖,你瞧不起君儿吗? 杜亿泰一时无言以对,他虽觉李福旺说得没错,可让楚君错爬上来实在不稳妥,正着急间,忽见赵林徐方四护卫正远远守在假山下。 赵林徐方是宁王派来寸步不离保护楚君错的,虽然宁王的命令是不许让楚君错涉险,不过到了楚府后,楚禁的命令却是楚君错想作甚就作甚,如果没遇险,不必多加干涉。 起初四人很为难,可后来发现楚君错只在楚府、王府玩,最多也就是逛逛街,极少去危险之地,如今爬个假山,赵林徐方有把握能在表少爷失手失足时,及时救下他,故只暗中观察,却不阻拦。 楚君错没学过任何拳脚功夫,爬得很慢,爬到一半觉得帷帽碍手碍脚,便取下扔了。 杜亿泰急道:君儿,你不能晒太阳! 李福旺怒道:你别跟个老母鸡似的,今日阳光不烈,晒一点儿没事。 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楚君错才爬上山腰,雪白的小脸蛋沾了不少泥土,像个大花猫,不过他却很开心,笑道:小胖哥哥,我要爬上去了。 杜亿泰小名小胖,自是因生得胖而得名,于是站在最下面,他叮嘱道:君儿,你可千万抓稳了,若上不去千万别硬撑,立刻下来,知道吗? 楚君错道:好。当下踩着众小仙童的大腿、肩膀往上爬。 这人肉梯子比假山好爬多了,片刻功夫,楚君错就爬到了李福旺的背上,伸脖子一看,果然看见假山另一面之下,十名小队长坐在石几石凳上,吃吃喝喝,好不快活。 李福旺道:你坐在我肩膀上,我抓着你的腿,你去锯树。 楚君错道:好。照他说的做了,不过李福旺的刀子不怎么锋利,锯了半日,树桠只锯出不到半寸口子,楚君错道:旺儿哥哥,你的刀子好钝。 李福旺道:刀子钝有甚打紧,树桠那么细,用力一砍就断了。 楚君错试着砍了几下,每次都砍到不同地方,发出声音引得下面的众小队长抬头看,他赶紧缩回来,没给看见。 李福旺道:真没用。 麦聪道:君儿别急,你慢慢锯吧。 李福旺笑道:似他这锯法,等这些混蛋吃饱喝足走了,树桠倒也断了。 楚君错听他这样说,着急起来,更加拼命去锯,他是右手拿刀子锯树,左手则扶住李福旺的脑袋,如今一心急,扶头变成抓头发。 这一抓把李福旺的头皮扯得生痛,但他不敢骂,万一楚君错吃惊松手,一个不稳,大伙都得摔下假山,只得道:快点、快点! 可催促声令楚君错更着急,他手上反复来回拉扯,臂膀有些酸软,越来越使不上力,最后再也拉不动,他只好把手放在假山顶上歇一歇。 李福旺道:你怎地还拖拖拉拉的。 楚君错道:我锯不动了。 李福旺心想他没力气,再催也没用,何况自己每说一句,下面这群偏心眼儿连珠炮般帮他还击十句,只得道:那你歇一会儿再锯。 楚君错见大伙一直架着自己,毫无怨言,再看树桠子,连一半都还没锯到,实在有些过意不去,用力甩右手,想凭此把酸软甩掉,怎料酸软未除,反把假山顶的石沙带回袖中,还洒了李福旺一脸。 李福旺怒道:你干什么? 楚君错忙道:对不才说了两个字,忽看向假山顶,见上面有许多沙石,积得厚厚一层,顿时灵机一动,把刀子交还李福旺。 众小仙童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却见他一挥袖,把顶端的沙石都往假山另一面扫。 众小队长在山下吃得正欢,忽然天降沙石,不但落在饭菜里,还洒了他们一头,其中几块较大的石头掉入汤中,热烘烘的汤水溅起浇了一脸,把他们烫哇哇大叫。 楚君错首次恶作剧成功,十分得意,张嘴差点笑出声,李福旺赶紧把他嘴捂上。 众小队长怒而抬头,看见一片红色衣袖,大怒道:谁在哪儿? 楚君错连忙缩回来道:糟了,给他们见到了! 李福旺道:他们问谁在哪儿,肯定不知是你,咱们快走。抱着楚君错,跃下人肉梯子。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107) 第133章 认错人 赵林徐方四护卫此时跑了出来,说道:把表少爷抛下来吧。 李福旺见假山那么高,就算赵林徐方武功高强,万一失手,岂不糟糕,不肯照办。 赵护卫道:你抱着表少爷,若是失足,两人都会摔伤。 李福旺一直看四护卫不顺眼,怒道:要是你们没接住怎么办? 林护卫道:我们一定接住。 李福旺道:我不信,你们走开!瞥见假山侧面有个小洞窟,当即把楚君错打横抱着,一下子就钻进洞去。 众小仙童见状紧随其后,最后进洞的杜亿泰还搬石块把洞口堵上。 赵林徐方一直保护楚君错,见他们瞎胡闹也不阻止,如今想帮忙却遭拒绝,他们常伴楚君错左右,也知李福旺对己四人颇有敌意,倒不觉奇怪,忽听小庭院中的众小队长已赶过来,这要是被见到,对方便知是表少爷在捣乱,四护卫只得先行退走。 众小队长赶到时,赵林徐方已不在,众小仙童也都躲进洞窟,他们见不到人,站在假山间破口大骂,言辞粗俗,不堪入耳。 若是平日里,楚君错听见,肯定很不高兴,难以相信世上竟有如此不堪的言语,但如今他被李福旺抱在怀里,挤在仅能容纳一名孩童的洞窟中,他被挤得难受,只想喘息,什么粗俗不堪的话,他都充耳不闻了。 李福旺也挤得难受,见到前方不远有一处较宽敞的洞窟,想着若到那里,就能较为松动,兴冲冲往前爬,哪知洞窟中甬道狭长凹凸,左右凸起的石壁把他卡住,再难往前。 楚君错道:旺儿哥哥,我透不过气了 李福旺不敢再前进,可已被石壁卡住,连后退也做不到,暗暗寻思:二人一起实在太挤了,不如把君儿放下,便能钻过去了。将楚君错放下道:你自己往前爬。 楚君错见他被石壁卡住,皮肤还被擦破了,心中一急,呜呜呜哭了。 李福旺怒道:哭什么?屁大点事儿,男子汉不许哭! 楚君错连忙捂上嘴巴。 李福旺见他双眸上下两排雪白修长的睫毛已被泪水打湿,眨巴眨巴的,那模样楚楚可怜,不禁心下一软,有些后悔凶他,歉然道:别哭,我不骂你了。想替他拭泪,手仍被卡在石壁间抽不出来,改用脸颊往楚君错眼睛擦去。 这一通乱擦,把楚君错擦得满面通红。 众小队长在假山间骂了半日,这才想起对方怎可能还在此等我们来抓?说不定早已出了奼嫣园,于是又匆匆忙忙跑出园去。 才到月洞门,就见不远处经过一红衣人,众小队长认得此人,那日在聚英酒楼见过的,正是楚少爷让王爷去请的那个人,也是八仙联盟的。 这红衣人正是丁群,他之前在东厨跟楚君错打过招呼,去周围转转,其实并没走远,奼嫣园离东厨颇近,他走着走着就来到此间,忽见这些小队长气急败坏从园内冲出来,不知何事,也不加理会,径直走开了。 众小队长中,一名叫井鸿的老者见状皱眉道:这人怎地穿得如此花俏? 一名叫寇永的青年小队长道:我认得了,就是这个人,刚才我见假山上露出的袖子,红绸黑边,跟他的衣袖一模一样。 一名叫蔡睿德的中年小队长道:还有谁大白天穿得红通通的?肯定是他! 既然认定犯人,自然要上前抓住,可等他们追上去时,犯人已走得无影无踪。 原来孟翠桥跟张恶虎学得最好的本事是轻功,他又指点丁群,以便将来危机时,便可逃跑,故而丁群也是轻功学得最佳。 那日在聚英酒楼,丁群见过这些小队长,看他们对大哥的态度不好,颇为不悦,如今与众小队长再次照面,心中不喜,反正也没话说,便加快脚步离去。 众小队长怒道:走得这样快,定是做贼心虚!更加肯定丁群就是捣乱者,要找他报复。 便在此时,众小仙童刚巧从奼嫣园出来,猛见众小队长聚集于此,唬一大跳,丁群不心虚,这群小鬼才真是心虚,一个个打着哈哈,低头绕着溜走了。 但众小队长已认定假山上的人是丁群,对小朋友丝毫没起疑,见楚少爷也在其中,反倒暗暗发愁,待众小仙童走后,一名叫王项拓的小队长道:楚少爷与刚才那人交好,我们要找他晦气,他跟楚少爷告状,楚少爷又去跟王爷说,那可怎么办? 一名叫吴德的小队长道:怕什么,难道王爷还护短? 一名叫葛国正的小队长道:王爷倒不护短,但这么点小事儿还去打扰王爷,委实不妥。 一名叫刘海钧的小队长道:何况我们无凭无据,万一他一口咬定没有,楚少爷和那群小鬼又给作证,我们也拿他无法。 葛国正道:到时其他人都知晓了,还会说我们冤枉他。 王项拓道:正是。 吴德怒道:难道我们就这样吃哑巴亏? 一名叫汪晞凭的小队长道:我倒有个主意,咱们自去找他,王爷不是给乡巴佬联盟安排有住处么?这群乡巴佬,不过机缘巧合才救下楚少爷,没多少真本事,咱们去悄悄打他一顿就走,回头他也拿不出凭证证明是我们干的。 葛国正笑道:这主意好! 汪晞凭说王爷给八仙联盟安排住处,其实是楚君错的别院。 当初朱郡主刚怀孕,宁王就把王府正房东首相邻的三所小别院合并成一所,精心布置,是王府中最漂亮的别院,待楚君错诞生,有了名字后,宁王更为别院命名为降君阁。 八仙联盟一直住在楚府,因此宁王并未在王府给安排住所,平日联盟诸仙来王府操练,午间无处可去,楚君错便领他们到自己的降君阁休息。 众小队长不知情,还道宁王因外甥而偏心,分给八仙联盟的别院竟比四队长的还要好,不免又妒又恨,又没有办法,如今要去报复丁群,暗忖最好顺便能把别院也搞乱一翻,让这群乡巴佬联盟不自在,那他们就自在了。 但当他们来到别院前,见到门上牌匾挂的是降君阁字样,相顾傻了眼,均想:原来这是楚少爷的别院。 一名叫茅戒敏的年长小队长道:我们回去吧,别在娃儿屋里闹。 吴德道:怎么? 一名叫成从云的小队长道:楚少爷可是王爷的心肝宝贝儿,我们若在他院中闹事,给王爷知道了,吃不了兜着走。 吴德道:我们又不是来找楚少爷晦气。 葛国正道:对,我们是要找那个叫什么岩石的报复!他不知道丁群叫什么,只记得诸小仙老是阿岩哥哥、阿岩哥哥叫他,故说叫岩石。 井鸿道:要是冲撞了楚少爷 汪晞凭道:我们悄悄行事,不惊动楚少爷便是。 刘海钧道:对,我们连里面的蚂蚁都不踩死一只干脆我们都不在里面打,把那岩石先捉住,弄到外面再动手。 大伙主意已定,不走正门了,绕到侧面翻墙而入。 茅戒敏见状直摇头,不与他们胡作非为,自先走开了,成从云和井鸿互看了一眼,一犹豫,仍跟着翻墙而入。 第134章 色迷心窍 这边厢,众小仙女已把糕点烹煮完毕,装在小碟子里,摆成各种漂亮形状,还有的捏成小猫、小狗、小兔子模样,就等着鲜花来点缀,怎知鲜花没等着,等来的却是众小仙童狼狈不堪地回来,全身脏兮兮,连花瓣儿都没一片。 众小仙女奇道:你们怎地了? 众小仙童把适才前因经过结果一一说了。 众小仙女笑赞道:干得好! 赵林徐方四护卫这时也已回到,他们奉命保护楚君错,虽得令不要过多干涉,但之前楚君错从未离开过他们视线,方才李福旺把楚君错抱进假山洞中,虽只是孩童玩闹,却也是头一遭,四人很忧心,如今见表少爷安然无恙,都松了一口气。 众小仙童在洞窟中钻,弄得乱七八糟,小仙女们要他们洗干净了才准吃糕点,于是大伙兴高采烈来到楚君错别院降君阁。 此刻众小队长已进到降君阁里,看见前院小脑瓜儿涌动,知是楚少爷和那群小朋友回来了,不敢靠太近,绕着房屋外侧躲躲闪闪地找丁群。 降君阁是宁王府最大的别院,楼阁塔舍极多,内里还自有一个小花园,种满兰花草,众小队长绕了良久,只见到浇花的丫鬟、剪草的小厮,别说丁群,联盟诸仙都不见半个。 找不见是自然的,因为丁群并不在降君阁内,他适才在奼嫣园外闲逛,见到众小队长后即走开,又去别处散步,随后返回东厨,诸小仙已不在,问厨娘方知他们已回降君阁,并问明降君阁的方向,这才沿路找来,等他找到降君阁时,众小队长已在院中找了好几圈了。 丁群进到正堂,见众小仙童一个个都是大花脸,大为奇怪,又见楚君错给李福旺清洗伤口,问道:旺儿怎地受伤了? 众小仙童又把戏弄众小队长的经过说给他听。 丁群哈哈大笑道:真解气!问李福旺道:痛不痛啊? 李福旺双臂皮肤被石壁擦破,如今楚君错正用酒为他消毒,哪能不痛?但他不愿在君儿面前示弱,咬牙道:不痛! 楚君错知他硬撑,更加放柔手劲,边敷药边往伤口轻轻吹气。 丁群往椅子上一坐,看他手法娴熟,说道:君儿,你挺会包扎啊。 楚君错笑道:舅舅和爹爹练功时,偶有伤损,都是我给包扎。 丁群点点头,心想:宁王府中高手如云,我就算见到王爷,也讨不到好差事,唉,我还是老老实实去街上卖竹编虫子便了,等贾家不再找珊儿,我再与她商量开间小铺子。上午起得早,如今感到有些困倦,道:君儿,我想睡个觉。 楚君错道:快中午了,吃完饭再睡吧。 丁群道:我困得很,醒来再吃。 诸小仙笑道:阿岩哥哥,你才勤快几日,又犯懒啦? 丁群笑道:多嘴! 楚君错叫来大丫鬟蕙兰,命她把丁群领去厢房休息。 丁群首次来降君阁,这里的环境与君子斋差不多,到处栽满楚君错喜爱的兰花,其中以君子兰数目居首。 蕙兰把他领到二进阁楼西侧的一间厢房,楼内有个小天井,天井下满是君子兰,用竹篾团成楼内小花圃,打开厢房右边的窗户,便可嗅到阵阵芬芳。 丁群方进屋掩门,就听门外游廊响起脚步声,门还没关紧,他从缝隙瞧出去,来的是数名丫鬟,个个都提着一桶热水。 蕙兰笑道:打这许多热水作甚? 为首的丫鬟笑道:是钟离盟主要沐浴,嘻嘻! 她这句话说完,其余的丫鬟也都跟着笑格格,发出一连串银铃般的脆响。 丁群心想:大哥往日这个时候总是在练功,今日怎地大清早洗浴? 众丫鬟嬉笑打闹地提着水桶上了二楼,这座阁楼是降君阁的二进正房,有六层之高,楚君错就住在顶层,联盟诸仙来后,他为大伙都安排了休息的房间,孟翠桥就安排在五层厢房。 丁群心道:大哥可能是练功练累了,要歇息,他好洁,睡前自要清洗身子。把门掩上,脱衣卧眠不提。 再说众小队长这边,在阁中东钻西窜,就是没找到丁群,眼看天色暗下来,似乎要下雨,正气馁时,忽见五名小丫鬟提着水桶,自游廊倩步掠过,众小队长猛见这许多婀娜曼妙的少女,看得眼都不眨了,心中各思忖: 我若能娶到这么漂亮的姑娘作老婆,那就好了! 我老婆便是年轻二十年,只怕也没她们好看 我年轻时怎地没遇上这样漂亮的姑娘? 一个个胡思乱想,正在这时,又来一位少女,她笑道:打这许多热水作甚? 众丫鬟中为首的丫头答道:是钟离盟主要沐浴,嘻嘻! 众小队长听见钟离盟主四字,清醒过来,总算记起来此好像是为了报复。 汪晞凭道:这钟离权仗着救过楚少爷,得王爷封小队长,平日耻高气扬,不把咱们放在眼里,如今咱们要不要教训他一下? 葛国正道:咱们来不是要教训那岩石吗? 汪晞凭道:找来找去也找不见,说不定他都没在降君阁。 王项拓道:钟离权虽可恨,但刚才扔沙石的不是他。 汪晞凭道:那岩石也是乡巴佬联盟的吧,钟离权身为盟主,管教弟子不严,问罪当然要找他。 井鸿道:可他正在洗澡,咱们现下去岂不是趁人之危? 成从云道:这般确实不妥当,不如回头再找他算账。 吴德道:有何不妥?适才那岩石扔沙石,不也趁人之危? 刘海钧道:没错! 蔡睿德道:这可恶的乡巴佬联盟,倚仗救过楚少爷,王爷每回开设酒宴,他们都得坐副席,我们这些凭真本领赢得小队长称号的,反倒还靠后,是可忍孰不可忍! 余人都道:没错! 寇永道:若是能让这钟离权出洋相,他以后也无颜留在宁王府,到时我们只说是要找那岩石报扔沙石之仇,无意中闯入钟离权房中罢了。 余人都说好,汪晞凭让刘海钧去多叫些人来,待会钟离权出洋相有人看见,就更能丑事传千里了。 于是众小队长偷偷摸摸,跟着小丫鬟们上了楼,走到一半,忽然打了个寒颤。 前面一个小丫鬟道:快下雨了吧,有些转凉。 众小队长上到五层,见小丫鬟们倒完热水自房中退出,就坐在楼梯口小声说笑,他们无法悄悄过去,便退下四层,绕到楼的另一端,从围栏外攀上五层,蹑手蹑脚伏到房间窗边,划破窗绡,向里张望。 但见屋内满是雾气,混合着淡淡的荷花香,孟翠桥正在水墨纱屏后的浴桶中沐浴。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108) 众小队长中,有些是年轻人,还有年纪一大把仍打光棍的,他们虽不屑孟翠桥,不过因其生得貌美,每次遇到,还是会移不开眼珠子,如今见他正洗澡,白净无瑕的臂膀裸露在外,不由瞧得双目发直。 井鸿只看了一眼,见是这般情况,吓得赶紧退开,远远退至平座一角吹风。 成从云见他走开,也灵醒过来,暗自惭愧道:这般窥视,成何体统?也跟着走开。 剩余的六个小队长却看得忘乎所以,垂涎欲滴,早不记得来这里是干嘛的,无不在想:这么美的人儿,即便是男的,若他肯与我相好,就是掉落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那也心甘情愿!眼见他一直浸在浴桶中,只盼几时出来擦个胰子什么的,哪知过了半日,依然纹丝不动,六个小队长都心痒难耐,暗暗着急道:他怎地不站起来? 说来也巧,此时,一直挂在浴桶边沿的帕子忽然滑落桶外,孟翠桥见了便弯腰去捡。 六个小队长十二只眼睛瞪得圆圆的,不停往前靠,一个挤一个,最终砰的一声,撞破窗绡,数个脑袋捅进来,卡在窗棂上。 孟翠桥大吃一惊,手一扬,将纱屏砸过去,转身到椸枷上取衣衫。 六个小队长色迷心窍,硬从窗棂钻爬进来,见他掠过,齐扑上去抱住道:大美人儿,你真漂亮,让我亲亲!说着就去亲他脸蛋。 孟翠桥衣衫还没穿好,还被数人抱住,吓得魂不附体,还被舔中好几下,登觉无比恶心,恁地生出一股力气,把众人甩脱。 汪晞凭顺手扯掉他的衣衫,口中还道:大美人儿,你不穿衣衫的样子,真迷人! 其余五人也跟着大声怪笑。 孟翠桥虽长在青楼,但接待的均是文人雅士,即便暗藏色心,到了他面前也都规规矩矩的,且赋音楼阁武艺高强的护院甚多,哪有人敢轻易冒犯?现今被这般调戏,实乃生平头一遭,饶是他聪明绝顶,一时间亦不知该当如何。 六个小队长之前就已颇迷恋他容色,如今他赤身站在眼前,哪还忍得住?身上灼热滚烫,其中有人忍不住撕扯上衣。 适才舔孟翠桥脸的人是吴德,他口齿不清道:钟离盟主我要跟你睡觉又冲上来抱他。 孟翠桥勃然大怒,反手一掌,把吴德打得飞起,破门而出。 门外正好有人敲门,只敲得一下,就被飞出来的吴德差点撞到,那人连忙避让,吴德直接越过围栏摔下楼去,须臾,楼下传来数人惊叫声。 原本在楼梯说笑的小丫鬟们听闻声响,忙来看究竟,见此情景吓得缩到一旁。 一招得手,孟翠桥也大出意料,他心想这些人既敢自封小队长,还有那么多人服气,必定有些能耐,虽说他愤怒之下动手,力气并不小,但竟把对方打得摔下楼,却是万万没想到。 余下五个小队长也吓了一跳,站在平座角落的井鸿和成从云见有人摔下楼,忙往下张望。 孟翠桥见汤伟怔怔站门外,他是鲨鱼派掌门,适才敲门的人正是他,平日里总是离孟翠桥远远的,不怎么跟他说话,如今却为何来找他?孟翠桥不及细想,奔过去道:汤兄弟,请把你的衣衫借给我。 五个小队长叫道:钟离盟主,你别走,让我抱抱你!自后追上,将孟翠桥连同汤伟一起扑倒,手更是毫无规矩乱抓乱摸。 孟翠桥虽比之前镇静些,但这屈辱实难忍受,双手接连攻击,数招之下,把五个小队长打倒在地,夺回自己的衣衫,穿在身上,复去拉汤伟,却见他满脸是血,惊道:你哪儿受伤了? 汤伟连忙捂住鼻子,满面通红道:没没受伤原来是流鼻血。 第135章 作茧自缚 井鸿和成从云忙从平座角落跑过来,他们本是来找孟翠桥晦气,如今竟成这般光景,羞愧难当,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葛国正爬起来道:钟离权,你趁我们喝酒,派人来捣乱,今日要叫你好看! 孟翠桥不明就里,但猜测对方多半是被旁人戏弄了,冷笑道:因此你们便来偷袭我,还作这等下流无耻之事。 井鸿和成从云自觉面目无光,想要离开,又不好离开,只得低着头,默不作声。 汪晞凭却笑嘻嘻道:我们是来报仇的,不过见你生得好看,又没着衣裳,便欣赏一番。 汤伟大怒道:你你们放放肆!他不是口吃,但听见对方当面羞辱盟主,情急之下致口齿不清。 汪晞凭学着他说话道:你你们放放肆!哈哈哈哈! 汤伟平日就不爱说话,盛怒之下更是结结巴巴,一个完整的字都吐不出来。 寇永也已爬起,嬉皮笑脸道:钟离盟主,你不着衣裳的模样真漂亮!我还想再瞧瞧,你再把衣裳脱掉吧。 孟翠桥咬碎银牙,怒极反笑道:原来你想我脱衣裳。 寇永大喜道:对对! 汤伟骂道:不要脸!冲上去就打。 寇永是小队长,还是一帮之主,他的帮派名穿云帮,虽不是甚大帮派,但在江西倒有些名气,寇永身为帮主,还敢自封小队长,且被参加英雄大会的其余人承认,自然有些本事。汤伟却连小帮派的无名弟子都打不过,近来虽跟孟翠桥学八仙过海阵,但那至少需八人一起使,方有威力,如今只得他一个,怎么施展?交手仅一个回合,便被寇永双掌击中胸膛,身躯不由自主向后倒退。 孟翠桥伸手扶稳汤伟,将身一晃,来到寇永面前。 寇永见他主动上前,大喜过望,正欲抱住,但觉双手半点抬不动,低头一看,两条胳膊软绵绵,竟已脱臼,此时剧痛方始袭来,不由放声惨叫。 孟翠桥哼道:原来只是浪得虚名之辈! 余人便站在周围,孟翠桥如何扭脱寇永双手,他们竟全没瞧见,无不骇然,四个队长这才收起小觑之心,抽出兵器,一起朝他砍去。 汤伟怒道:堂堂帮派之主,居然四个打一个,真不要脸! 孟翠桥将寇永踹到一边,抓住来得最快的蔡睿德,咔啦两响,也将他胳膊也扭脱,顺势抓其腰带,打横提起,向前一推,蔡睿德身子便横飞着出去,撞上冲来的汪晞凭、葛国正、王项拓。 这三人手中都拿着兵器,好在仍举在头顶,尚未落下,否则蔡睿德一撞撞在兵刃上,立时便得一命呜呼。 孟翠桥又去把汪晞凭胳膊扭脱臼。 葛国正、王项拓见他行动如同鬼魅,无声无息便伤了三个小队长,知接下来便要对付自己了,转身撒腿就跑。 孟翠桥被羞辱调戏,一肚子火,怎容二人逃走?纵身而上,一脚踩在葛国正左腘窝,葛国正不自主摔个狗吃屎,不但被扭脱双臂,连左腿也被踩至骨折,痛得发出杀猪般的哀嚎。 王项拓吓得魂不附体,他已跑到屋外,正要下楼梯。 汤伟忙拉道:别跑! 王项拓叫道:滚开!一拳把他打倒,冲下楼去。 孟翠桥扶起汤伟,看王项拓已跑到楼梯中段,当即扯下挂在门上的绸纱,甩将出去,缠住王项拓脖子,用力一拉,将之拉回五层平座。 王项拓大急,忙拿剑割绸纱。 孟翠桥手一扬,把他甩出围栏之外,垂挂在五层与四层之间,那绸纱受重,自打了个死结,牢牢勒住王项拓脖子。 王项拓身子悬在半空,无处借力,轻功亦施展不开,不到片刻便被勒得喘不过气,两眼翻白,再握不住剑,一松手,剑往楼下掉去。 此时的楼下早已聚满了人,见长剑落下,纷纷惊呼避让。 汤伟骂道:卑鄙小人,还想逃么? 井鸿和成从云心中有愧,一直在旁不敢插手,待见这钟离权如此厉害,更是惧怕,此时眼看要闹出人命,忙上前连连作揖道:钟离盟主,你大人有大量,饶王小队长一命吧! 孟翠桥哼了一声,将王项拓提上来。 井鸿和成从云赶紧替他解开脖子上的绸纱,王项拓大口大口吸气,井、从二人道:钟离盟主,他们都已受到教训,请你饶过他们吧。 孟翠桥冷冷道:那你们呢,你们两个刚才一直站在外头,有何企图? 井鸿和成从云忙道:我们并没想偷看 汤伟怒道:那你们来降君阁干什么? 井鸿和成从云确实是明知孟翠桥在沐浴,仍旧上来,且也确实偷看了两眼,但二人并无窥视之心,察觉不该,便退至平座一角,可他们既没阻止其余六个小队长偷看,也没像茅戒敏般当机立断,立时离开,如今听对方喝问,难道答说自己是来看风景的?鬼都不信。 汤伟骂道:老色鬼,色迷心窍! 井、从二人虽不是一大把年纪,但亦四十有余,被少年人骂老色鬼,登时面红耳赤。 孟翠桥道:你们等在这里,是想看脱衣裳么? 井、从二人忙摆手道:不是、不是! 孟翠桥冷笑道:想看倒也没什么。说着,把地上五人拖到浴桶旁,剥得赤条条一丝|不挂,头上脚下提起,统统塞入浴桶中。 五人中四人双手脱臼,一人脖子被勒得头晕脑胀,全无力反抗。 浴桶虽容不下五人身子,但五颗脑袋绰绰有余,大截白花花的身子均在桶外,像开花朵似的,桶中有水,水入口中,五人连呼救都不能够。 井、从二人见状面色铁青,求饶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 正在这时,一大批人涌上五层,除了联盟诸仙和降君阁的下人外,还有王府的其他小队长、卫士等等,见到此间这般光景,无不惊诧。 原来现下正值午饭时间,在操场排练阵法的联盟诸仙回到降君阁,与诸小仙一同在正堂西首的花厅里吃饭。之前跟众小队长一起来偷袭,被分配去叫人来看钟离权出丑的刘海钧,此时也带了其他小队长和众卫士来到降君阁。 才踏进院门,猛听一声巨响,随即又听院中丫鬟小厮惊叫,众小队长、卫士都是一怔。 在花厅中吃饭的联盟诸仙听到声音,正要去看发生何事,忽然看见院门的众小队长、卫士,忙出去问道:你们来干什么? 众小队长、卫士其实并不知刘海钧叫他们来作甚,齐看向刘海钧。 刘海钧当然不会照实回答,只道:我找钟离权。 联盟诸仙听他直呼盟主名讳,十分不快,彭毅皱眉道:你找我们盟主作甚? 刘海钧道:我跟你们说不清楚 正说着,一小厮慌慌张张跑来,对楚君错道:表少爷,有人从楼上摔下来了! 楚君错大惊道:是谁? 小厮道:满脸都是血,认不出是谁。 楚君错安排八仙联盟住阁楼,联盟诸仙还道是自己人失足坠楼,再不理会众小队长、卫士,赶紧去查看。 众小队长、卫士相互看了看,也跟着来到二进院,见是一人从楼上摔了下来,头先着地,脑壳破裂,早已毙命。 诸小仙哪里敢看,吓得捂眼躲回花厅。 联盟诸仙上前辨认,皆认不得此人,此时,一名卫士惊呼道:是我们掌门! 这名卫士是三叠派弟子,摔死之人叫吴德,正是三叠派的掌门人。 众卫士中也有不少三叠派弟子,见掌门人惨死,无不抚尸痛哭,其中一弟子大声道:是谁杀了我们的掌门? 联盟诸仙和降君阁的下人原本都在各自吃饭、干活,怎知是谁杀了他们的掌门,皆面面相觑。 丁群方才在睡梦中听到外间动静,此刻赶至,问道:邝大哥,这掌门怎会死在这儿? 邝坚道:我也不知道,好像是从楼上摔下来。 丁群一惊道:大哥在楼上沐浴,莫非出了状况?边说边奔上楼去。 联盟诸仙、降君阁下人、众小队长、卫士也都纷纷跟上楼,于是就看见五个小队长头上脚下、浴桶开花这一幕。 首先上来的丁群,见大哥身上只披了一件浅色薄衫,身上湿漉漉,肌肤透出,无法蔽体,忙脱下外套,披在大哥身上。 汤伟在旁看见,方才想起适才盟主曾问自己借衣衫,自己却因看他看得呆了,忘了借,不禁羞愧难当。 彭毅上前道:盟主,这几个是什么人? 孟翠桥瞪了站在一旁的井鸿、成从云,道:你问他们。 众人都看向井、成二人。 二人羞愧难当,半日方吞吞吐吐道:是汪小队长、葛小队长、王小队长、寇小队长、蔡小队长他们 众小队长、卫士大吃一惊,人群中有不少卫士跳将出来,怒道:钟离权,你竟敢如此羞辱我们掌门! 汤伟怒道:是你们掌门先作了下流勾当! 孟翠桥更不打话,单手抓起浴桶,走到屋外平座,将桶用力放在飞来椅上,那椅的靠背立时折断,在空中摇摇欲坠。 那些卫士惊道:钟离权,你想干什么? 孟翠桥冷冷道:下流胚子,留在世上无用,全死光了才好。 众人大惊,桶里那几个小队长的弟子急道:别钟离盟主钟离小队长,请手下留情! 第136章 凝水成冰 宁王和楚禁正在屋里吃饭,忽有下人来报说,降君阁有人从楼上摔下来死了,二人吓得魂飞魄散,冲将过来,待听小厮说表少爷安然无恙,这才稍微放心,又发现死者是吴德,奇道:吴小队长怎会在降君阁?又听说君儿在五楼,忙跑上去。 待见到楚君错好端端与诸小仙站起一起,二人终于安心,正要抱他,却见他自往角落走去,那儿缩着五名丫鬟,楚君错问道:幽兰,刚才是你们服侍盟主哥哥,究竟发生何事? 五名丫鬟已不似之前惊慌,但仍心有余悸,名叫幽兰的丫鬟颤声道:是那几个小队长当即把适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交代了,但她们只见到吴德摔下楼之后的事,之前如何便说不上来。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109) 不过众人看孟翠桥身上虽披了丁群的红衣,依然十分凌乱,且赤着足,白皙的大腿裸露在外,一缕缕发丝沾在脸颊和脖子上,仍滴着水珠,显然是刚沐浴到一半,匆忙穿上的,这状况,凭谁只一看,就能差不多猜到个前因后果。 联盟诸仙怒不可遏,大骂包括吴德、井鸿、成从云在内的八个小队长无耻下作。 楚禁跟孟翠桥交好,冷冷道:堂堂一派之主,竟作出此等龌龊勾当,还敢自称名门正派? 宁王也不禁暗暗皱眉。 众小队长、卫士中,有不少人平日与这八个小队长有交往,知吴、汪、葛、王、寇、蔡颇为好色,钟离权姿容具佳,六人早觊觎已久,私下经常说些龌蹉话取乐,要说他们来偷窥,倒不稀奇,但井、成向来一本正经,从没听二人对钟离权有甚贪慕,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原来也是好色之徒! 不少人冷笑道:原是来耍流氓的,这般下流,还敢自封小队长,咱们若是跟着他们,岂不也成了小人?又看向刘海钧道:你跟他们是串通好的吧? 刘海钧见众人都盯着自己,忙指住孟翠桥道:是他先指使人戏耍我们的! 丁群就站在孟翠桥身后,闻言怒道:你胡说什么? 刘海钧大声道:我没胡说,就是你干的! 丁群瞪眼道:我干什么了? 楚君错插嘴道:阿岩哥哥,他以为你拿沙石扔他们。 丁群奇道:什么? 楚君错笑道:这几个小队长,把我误认成是你,想来报复咧。当下把早上在奼嫣园假山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了,拉着舅舅的手道:我们是气不过他们背后说盟主哥哥坏话,才扔沙石,叫他们吃点苦头。 众人见井、从二人并不反驳,刘海钧亦无言以对,想来楚少爷的话全是真的,都不屑道:小孩儿家扔沙石恶作剧,教训一下就是了,居然也值得这般兴师动众暗算报复,不仅搞错对象,还耍流氓,这种人居然自称英雄好汉,还敢来参加英雄大会,简直不要脸至极! 这些小队长的弟子得知掌门人居然是来偷袭,还见色起意,作出这等下流行为,也觉面目无光,但毕竟是自家掌门,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被扔下楼,摔成吴德那模样,便向孟翠桥求情道:钟离小队长,我们掌门一时糊涂,迷了心智,请钟离小队长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他们吧! 有一个弟子比较机灵,补了句:若钟离小队长还生气,再打一顿出气,只请饶过掌门人性命。 孟翠桥见此间人多,诸小仙也都在,自不可当着孩子的面杀人,何况他本来也没想杀这些小队长,否则适才就不会把挂在四、五楼间的王项拓拉上来。 宁王大声道:这几个小队长冲撞了钟离小队长,各大一百大板,以儆效尤! 楚禁冷哼道:这等下流胚子,还留着作甚?都撵出去。 宁王道:对对,打完了撵出去! 孟翠桥道:既然如此,便罢了。说着松开抓住浴桶的手。 众人见状大惊,心想飞来椅那么窄,浴桶那么大,他这一放手,岂不连人带桶掉下楼去? 那五个小队长的弟子更是抢上前要救,哪知浴桶纹丝不动,众人仔细一瞧,原来浴桶已陷进飞来椅中,牢牢卡住,自是孟翠桥用手劲无声无息将桶底卡进去的。 五个小队长的弟子去抬浴桶,只觉不但沉甸甸,且冷冰冰,十余人一起,方才抬下,暗忖:这么沉的浴桶,钟离权竟一只手就抬上栏干,力气着实不小! 在抬桶过程中,五个小队长光溜溜的身子露在外头,全不挣扎,弟子们心急如焚,生怕掌门人脑袋浸在水中,已然淹死,待浴桶搬至安全处,忙去扶拉,却好像生了根般,死活拉不起来。弟子们还道是五个头塞在一起,挤的拉不动,只得把浴桶打横放下,却不见有水流出,定睛一看,哪里是水,桶内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将五个小队长的脑袋死死冻在里头! 在场众人都见到了,均想:现下是大热天,怎会结冰?人群中不乏见多识广的,思忖适才一直是钟离权抓住浴桶,莫非他会什么凝水成冰的神功,片刻便能结霜冻? 五个小队长的弟子不敢向孟翠桥求助,只问楚君错降君阁的厨房所在,把浴桶抬下楼去。 宁王见自己招来的人闹出这种丑事,本想向孟翠桥说几句话,以表歉意,但见他转身进屋,并把门关上,只得作罢,遣散了众人,就要去抱楚君错。 楚君错道:我要留下来陪盟主哥哥。 宁王道:好吧。自与楚禁下楼。 楼下五个小队长的弟子还在降君阁的厨房折腾,又是烧火、又是浇水,闹了大半日,方才把五个小队长从桶中解救出来。 五个小队长本就受了创,又被冻、烫许久,再去半条命,一个个蜷缩在地,瑟瑟发抖,模样十分狼狈,若此时便要打板子,只怕立刻就得去见吴德了,正巧宁王和楚禁等经过,弟子们忙求情,让王爷许掌门人先休养,等身子恢复了再罚。 宁王道:好吧。 出了降君阁,楚禁道:这些人怎么轻而易举就进得了君儿的别院? 宁王道:想必是降君阁无人看守之故。 楚禁皱眉道:你怎地不派人看守? 宁王道:降君阁向来都无人看守的 楚禁道:从前王府只有自家人,有无人看守并无差别,如今英雄大会上招募到的江湖人士,全都住进了王府,这些人三教九流都有,他们闲暇之时,随意乱走,便会走到君儿别院。 宁王嗫嚅道:我已派了护卫保护君儿 楚禁道:赵林徐方四人只在君儿身周保护,怎能兼顾整个降君阁?你看看刚才,凭谁都畅行无阻,把君儿的院子、阁楼弄得乱七八糟!丫鬟、小厮们又不会武功,如何拦得住?你平日倒也重视君儿,这回怎竟如此糊涂? 宁王确是忘了,当即吩咐左右,点二十四名王府厉害的护卫,日夜轮流巡视,除了王府原本的人和八仙联盟的人外,其余都不准随意踏入降君阁。 第137章 请神易送神难 联盟诸仙见五个流氓和他们的弟子走了、楚老爷和王爷、众护卫走了、其余小队长、卫士也走了,连楼下吴德的尸首也收拾走了,大伙虽担心盟主,但见他衣衫不整,只好先行下楼,闹出那么大的事,他们也没心思吃饭了,坐在厅堂中,相对无言。 李福旺见楚君错坐立不安,走去挽他手道:君儿,你坐一会儿吧。 楚君错摇摇头,往外头看了一眼,见众小厮仍在清洗院中血迹,他实在按捺不住,奔上楼去。 联盟诸仙也都跟着他上到五层。 丁群正在平座上,立于窗边,手中拿一块新绡比来比去,想把破损的窗绡换下来,忽见楚君错和联盟诸仙来了,喜道:君儿,你来得太好了,我想把窗棂封上,要用浆糊,可丫鬟小厮都走光了,我不知问谁拿。 降君阁的丫鬟小厮首次遇见这等状况,都很害怕,全躲起来了,因此阁楼里一个下人都没有。 楚君错答非所问道:盟主哥哥呢? 丁群道:在屋里。 楚君错走到门边,见门虚掩着,便自行推入,房中空荡荡,正感奇怪,突然,西首暖阁玻璃门被拉开,一人探出头来,正是孟翠桥。 楚君错和联盟诸仙一起来到暖阁旁,不禁唬了一跳,但见孟翠桥缩在暖阁里,身上严严实实裹着被褥,只有脑袋露出来,大伙惊道:这是怎么了? 孟翠桥脸色苍白,颤声道:君君儿,有没有暖炉? 联盟诸仙见他瑟瑟发抖,显然冷得厉害,忙翻箱倒柜,想找到更多被褥,但如今是大热天,屋里怎会有被褥?大伙只得把身上衣衫都脱下,捂在孟翠桥身上。 楚君错朝楼下呼喊,命丫鬟小厮赶紧取炭火来,把五层火道烧热了。 折腾了良久,暖阁总算热起来,孟翠桥不再发抖,不过联盟诸仙却大汗淋漓,不少人热得金星乱冒,跑到房外透气,好在今日太阳不大,还有几丝北风吹过,甚是舒畅。 楚君错也热坏了,但他担心盟主哥哥,不愿离开,伸手去握孟翠桥的手,却被冻得一哆嗦,打了个喷嚏。 孟翠桥忙道:君儿,你快到外头去! 楚君错顿足道:盟主哥哥,你是不是学了鬼妇人的邪术? 联盟诸仙听见楚君错这般言语,复都进屋来,他们见识过那鬼妇人的邪术,适才见到浴桶冻住五个小队长,立时便疑心,在楼下一直心绪不宁,正是为此,此刻楚君错首先发问,彭毅立刻道:盟主,你刚才把浴桶中的水冻成冰,确与鬼妇人的邪术很相似。 孟翠桥叹了口气,道:这确是鬼妇人的功夫 联盟诸仙忙道:你怎么会这邪功? 此时丁群走进来道:那日鬼妇人逃跑时,掉了一卷轴,上面记载的就是她的功夫,当天夜里她来取过,被大哥打发走了,大哥不想你们担心,就没说。 联盟诸仙道:既然她已把卷轴拿走,盟主怎么会? 丁群笑道:大哥聪明绝顶,过目不忘,鬼妇人的卷轴他只稍看一遍,自然记下来了。 楚君错道:盟主哥哥,鬼妇人的邪术有甚好,你记下来作甚? 孟翠桥道:我起初看时,并不知是她的秘籍,等看到后面写着雪覆千里,方知是她掉落的。 丁群道:卷轴是我捡到的,大哥本以为是哪个上京赶考的书生遗落的字画,就拿来看看,他记性好,随便看几眼就记住了。 诸小仙道:那不是好东西,看了也该赶紧忘记!盟主哥哥干么还要学? 孟翠桥道:这 诸小仙见他答不上来,大为着急,一股脑冲上暖阁,扑到他身上,十余双小手一起捶他道:盟主哥哥,你坏!你坏! 联盟诸仙忙拉道:小孩儿家不要胡闹! 诸小仙哭道:鬼妇人害死杨姐姐他们呜呜呜是最狠毒的恶人!盟主哥哥干么学她的邪功呜呜呜!说着又要去打,被大人抱住打不到,揪他头发乱扯。 诸小仙得孟翠桥相救,平日又得他关怀照顾,这些孩儿早把他当成神仙菩萨般的人物看待,在他们心目中,盟主哥哥正直勇敢,鬼妇人阴险歹毒,二人一正一邪,完全没有任何关系,如今竟得知盟主哥哥练了鬼妇人的邪功,难以理解,一个个急得哭成泪娃娃,叫道:盟主哥哥,快把邪功忘掉! 联盟诸仙也是这般心思,只是他们猜想盟主多半是有其道理,想听听他怎么说。 孟翠桥有些尴尬,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丁群道:咦,你不好意思说么? 杜百万道:吕兄弟,你也知内情? 丁群道:我当然知道啦。又道:大哥,你不说,我帮你说了?见孟翠桥没阻止,便道:各位,我说给你们听,你们可别笑话他。 联盟诸仙大奇道:我们怎会笑话盟主? 丁群道:那可不一定说着自先忍不住,哈哈笑了两声,方道:你们别看我大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其实他年前才开始习武。 联盟诸仙大出所料,都道:年前习武就这么厉害? 乌强道:我自懂事就练功,练到现在,连小门派的弟子都打不赢。 刘天赐道:定是盟主有习武的天赋。 方寸道:如再有名师指点,便只练三日,也比咱们没头苍蝇练三十年强。 乌强道:那盟主的师父,定是一位绝顶高手了。 丁群看了看孟翠桥道:师父肯定是高手,不过他不愿透露姓名,咱们便不提罢。 联盟诸仙明白江湖规矩,知道师父有命,作徒弟的自不能随意透露,于是并不追问。 丁群道:大哥是初习武,武功虽高,中间的道理却不如各位通透。 联盟诸仙奇道:这话怎么说? 丁群笑道:大哥不懂师父是绝顶高手,也不知自己练的武功天下无敌,嘻嘻! 联盟诸仙目瞪口呆。 丁群笑道:大哥跟师父学艺,平日里也只跟师父切磋对练,从不与外人交手,嘿嘿,那次在寺中救你们,还是他初次展露拳脚。 联盟诸仙惊道:真的吗? 丁群笑道:难道你们没瞧出来?大哥功夫比鬼妇人高出许多,怎地就杀不死她?只因他自己都没瞧出来,还以为鬼妇人使什么陷阱,想引他上当。 其实联盟诸仙认定孟翠桥功夫比鬼妇人强,是因为他打跑了鬼妇人,可那是后话,当时完全没看出来,听丁群这么说,面面相觑,都有些尴尬。 丁群道:后来你们奉他作盟主,还跟要来英雄大会,他可紧张了,觉得英雄大会高手如云,要是输了,出洋相怎么办? 杜百万问道:莫非盟主练鬼妇人的邪术,是为了赢得英雄大会? 丁群摇头道:我大哥不爱逞强,他根本不想参加英雄大会,原本只想偷偷来看个热闹就罢了,但你们这么热情,奉他作盟主,又敬重有加,还说要大张旗鼓来英雄大会雪耻,他便觉得,若自己出了洋相,到时岂不连你们的脸也一起丢了? 联盟诸仙这才想起,当初大伙兴高采烈推选孟翠桥做盟主,孟翠桥脸上似乎流露出为难,但所有人都以为只是自己看错,没想到竟是真的,登觉过意不去,都道:盟主,对不起 孟翠桥道:对不起什么,跟你们在一起,我很开心。 联盟诸仙想了想,又道:盟主,我们其实已无家可归了。 孟翠桥忙道:是不是村里出事了? 联盟诸仙道:我们住的余沧村、灵瑶村,其实是在抚州府很偏僻的荒山里,那儿实在太穷了,再无法过活,逼不得已,这才举家迁出。我们还没想好去哪儿安身,就听说王爷召开英雄大会,想着不如去碰碰运气,若能在王府混口饭吃也是好的,可惜武艺低微,反被人羞辱我们敬重盟主为人,又听说你要去英雄大会,还以为你想参加,故而追随,没想到哎,是我们让盟主为难了。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110) 孟翠桥笑道:哪儿为难,一路上有你们作伴,我们兄弟才不寂寞。 丁群道:可不就是。又道:来到南昌时,英雄大会已然结束,本来大哥已不必担心了,哪知又作了小队长忽伸手轻掐楚君错两边小脸蛋儿,笑道:都怪你,推荐你盟主哥哥作小队长,他怕被其他小队长瞧不起,这才开始练这玄冥大法的。 楚君错瞪大了眼睛,张口结舌。 丁群笑道:你盟主哥哥最擅长的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你怎地不让你爹爹安排他教你读书?那样他不就能天天陪着你啦。 楚君错暗忖:琴棋书画可比练功有趣多了看了看孟翠桥,不觉有些心动,问道:盟主哥哥,你练那邪功,是想用来对付那些小队长? 孟翠桥赧然笑道:我心想,鬼妇人的武功挺吓人,我要是打不赢那些小队长,突然把他们冻住了,总能唬人一跳 联盟诸仙听他这般说,不禁莞尔。 诸小仙也都破涕为笑,后悔刚才不该打盟主哥哥,都乖乖排坐到他身边。 自相识以来,联盟诸仙虽喜欢孟翠桥,但觉他武艺奇高,出神入化,像天神般的人物,加之知识渊博,见识超卓,深不可测,喜爱之余,不免多了一份畏惧,如今攀谈,没想到他也会担心、害怕、还会想戏弄人,如此可亲可爱,顿觉靠近许多。 孟翠桥笑了一会儿,又道:我曾听楚大哥说,在英雄大会上,那些小队长和四大队长打得难分难解,我想必定都是高手,刚才他们突然闯进来,我吓了一大跳,打定主意使出浑身解数,也要好好修理一顿,哪知刚一动手,就把那吴德打下楼了摔死未免太不济了。 联盟诸仙笑道:他们全都是江西有名帮派的掌门人,怎可能不济?是盟主你太厉害了! 丁群叹道:我怎么说他都不信,非要练那玄冥大法,白吃了多久的苦头。 联盟诸仙道:吃苦头? 丁群道:可不是,他虽有过目不忘之能,但起初并未想练玄冥大法,看到卷轴时,只看了前半截,后半截都没看全,后来凭记忆练,不得其法,常把自己冻得哆哆嗦嗦的,晚上睡觉都睡不踏实。 联盟诸仙道:盟主,如今你已知晓自己的功夫深浅,我们也学了八仙过海阵,再不必怕那些下流东西,这什么玄冥大法邪功,你尽早忘掉吧。 孟翠桥道:玄冥大法倒不是邪功。 联盟诸仙道:练这功夫要吸人血,怎么不是邪功? 诸小仙急了,跳起来又往他身上扑打。 孟翠桥感觉身子回暖,伸手把平金宝抱起,放在腿上道:宝儿,那日咬你脖子的,是鬼妇人还是那个僵尸? 平金宝正是那个被鬼妇人抓去,扔在草丛中未死,被联盟诸仙救回来的孩子,闻言答道:是那个僵尸。 孟翠桥道:僵尸不是吸血鬼,不吸人血的,他咬你脖子是要吸你的生气,以此维持行动和力量。这玄冥大法最大的功用就是凝水成冰,鬼妇人学它,是为了制造寒冷,把周围都冻得冰冷,那僵尸的身子才不会腐坏。 话虽如此,但八仙联盟中有不少弟子折在鬼妇人手上,而这些弟子其实都是的亲人,实不愿再与鬼妇人有任何牵扯。 平金宝更为此险些丧命,急道:不管是鬼妇人还是僵尸,盟主哥哥,你不要练他们的邪功,好不好? 孟翠桥知大伙嘴上不说,内心是很不乐意的,当即点头道:我不练就是。 诸小仙大喜,平金宝搂着他脖子道:盟主哥哥真好! 联盟诸仙有些过意不去,毕竟盟主是为了联盟挣面子,才练玄冥大法,如今他们倒逼着盟主不要练功。 丁群却欢喜无限,拍手道:早该不练了,这功夫不好,他没学全又控制不住,弄得屋子冷冰冰的,我夜里睡梦,老梦见自己光着身子在冰天雪地里啃冰块。 联盟诸仙闻言哈哈大笑。 诸小仙笑道:盟主哥哥功夫本来就厉害得很,根本不用再学这种功夫,盟主哥哥,你快把这什么玄冥大法忘掉吧。 玄冥大法是至阴至寒的内功,而张恶虎教的内功却是至刚至烈,二者一阴一阳,相互排斥,孟翠桥又不会相融之法,两股气在体内游走,起初运行自如,倒也没出什么大乱。 只是今朝在操场操练时,寒气突然剧增,一时盖过热气,令他全身发冷,这才会大白天返回降君阁,命丫鬟提热水浸泡,并同时运功御寒。 原本只需些许时候,待得热气增长,与寒气保持平衡,也就没事了,哪知六个小队长突然闯入,孟翠桥大吃一惊,寒气顿时走岔,钻入他奇经八脉,胡乱游走,虽没受损伤,却难以散去,只要一不运张恶虎所授之功抵御,立刻如坠冰窖,大热天也哆哆嗦嗦,只得整日躲在暖阁中取暖。 丁群想运功为其驱寒,哪知一碰他肌肤,就冷得跳起来,急道:我修为太差了,除非有大人那般功力,方能把这寒气驱散! 孟翠桥听他提起张恶虎,叹了口气,心道:不知他现下如何,莲儿跟着他,不知功夫有无长进唉,若给他知道我胡乱练功,定要狠狠骂我一顿低下头,忽见脚旁有柄扇子,捡起道:阿群,你的扇子掉了。 丁群边找衣衫穿边道:不是我的,是王府唐师爷的。当即把在宁王府花园的月洞门前,遇见唐师爷的情形说了一遍,道:我本想找机会还给他,之后发生那种事,便忘记了。 孟翠桥道:我之前也见他发过两次疯癫,不过他不发疯时,倒也温文尔雅。 丁群道:他是个书生,会不会是考科举屡次不中,受不住,一时清醒一时疯? 孟翠桥叹道:科举利弊皆有。打开扇子,见扇面画的是唐人仕女,落款唐寅。 第138章 画眉鸟 孟翠桥一连几日都冷得出不了房门,每日待在清幽阁中,联盟诸仙只好自去王府操练。 宁王还道是那日小队长偷袭,令其不快,虽然联盟诸仙说没有,但他还是命人装了满满三大马车礼物,等联盟诸仙晚上回楚府时,一并带回给钟离盟主。 刘天赐笑道:王爷从前对盟主客气,是因盟主救了君儿,他心存感激,王爷没见识过盟主的真本领,便小觑了他,那日盟主独自一人,就把好几个小队长打得全无招架之力,如今王爷对咱们盟主可另眼相待了。 乌强笑道:往日王爷总向着那些小队长,如今盟主几日没去王府,王爷竟紧张起来了。 联盟诸仙笑道:往日咱们在操场练功,那些卫士都不太理咱们,这几日却没话找话,大献殷勤,自是盟主的真本事把他们震慑住了,想来讨好盟主。 黄昏回到清幽阁,联盟诸仙见诸小仙和下人们都在屋檐下乘凉,只孟翠桥一人,穿着厚厚的棉衣,拿着手炉,坐在庭院中央,借着未退的地热取暖。 方寸忍不住道:盟主,我看见你这样,我更加热了。 孟翠桥讪讪一笑,见他们牵回三辆马车,车门关的死死的,问道:那是什么? 方寸笑道:是王爷送的礼物。把前因后果告诉他。 孟翠桥嘿嘿一笑,并不言语。 诸小仙好奇马车中装的是什么礼物,都道:盟主哥哥,咱们打开看看吧。 孟翠桥道:好啊。命清幽阁的仆役去开马车。 联盟诸仙当即一起凑上前,要看个究竟。 三辆马车车门一开,但见里面五光十色的倩影摇动,旋即有许多少女自车中缓缓走出,她们或金发碧眼,或高鼻深目,百媚千姿,竟与中原女子相貌不大相同。 联盟诸仙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突然来了许多,都有些惊诧害怕。 这些少女统共十八名,她们连衣着、首饰也与中原人大不相同,奇异绮丽,华美琳琅,此间望去,满目尽是异域风情!众少女盈盈行礼,娇声细气道:拜见钟离小队长。说的却是中原话。 孟翠桥猜想宁王送礼,无外乎金钱美女,哪知竟是这样的外国女郎,忍不住捧腹大笑道:王爷为何把你们送给我? 赠送男人美女,不必说也明其意,众少女面面相觑,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 孟翠桥曾经的确很风流,与张恶虎相爱后,自此一心一意,再不近女色,但即便从前,他再好色再荒唐,也没豪放到跟大批番邦女子鬼混,故有此一问。 安红霞拉着孟翠桥道:盟主哥哥,这些姐姐怎地长得这样古怪? 孟翠桥笑道:她们是外国人。 联盟诸仙听说是外国少女,都围上来,啧啧称奇道:原来外国女子长这样啊 众少女似乎对被人看很习惯,全不害羞忸怩。 乌强指着一名金发少女道:她的眼睛、头发跟我们不一样,倒与君儿有些像,难道君儿也是外国人?可楚老爷、楚夫人都不像外国人啊。 刘天赐笑道:别胡说,盟主不是说君儿是生病么,应该是少白头。 孟翠桥道:君儿不是外国人,也不是少白头,他得的是一种叫做羊白头的病。 联盟诸仙道:什么是羊白头? 孟翠桥道:是一种疾病,天生带来的,无法治愈。 联盟诸仙道:怎会有这种病? 孟翠桥道:亲近的兄弟姐妹成婚,生下的小孩也许会得此病。 联盟诸仙吓了一跳道:兄弟姐妹成婚,这不是道德败坏么,如何使得? 孟翠桥道:是不是道德败坏,见仁见智,你们听过画眉鸟的故事么? 联盟诸仙摇摇头。 孟翠桥道:很多年前,有一位画眉鸟大侠,姓陈,他年少时与族人同住在深山里,而他的妻子,正是他的亲生姐姐。 联盟诸仙惊道:怎能娶亲姐姐? 孟翠桥道:只因他们这一族人,世代隐居深山,自给自足,从不与外界往来,不知道德伦常,族里近亲婚姻只是寻常事。 联盟诸仙道:原来是这样,那就难怪。 孟翠桥道:可近亲成婚,生下的孩子大多身子不好,死多活少,日子久了,族里人越来越少,长此下去,便得绝后,迫于无奈,画眉鸟大侠只得带领族人,出山寻找长寿之方。顿了顿道:后来,画眉鸟大侠学习了文明礼制,得知是近亲繁衍害了他们一族,从此禁止族内兄弟姐妹通婚。 平金宝奇道:那君儿怎地会有这种病,难道楚老爷和楚夫人是兄妹? 孟翠桥道:那都不是必然的,画眉鸟大侠的孩子据说就与常人无异,有些人即便不是兄妹,生下的孩子也可能染上此病。 联盟诸仙很喜欢楚君错,为他不幸染病感到怜惜。 孟翠桥笑道:君儿这病虽无法根治,倒与性命无碍。 正巧此时,楚君错由李福旺撑伞遮着,自外并肩而入。 杜亿泰一见便迎上前道:君儿,你上哪儿去了? 楚君错道:我和旺儿哥哥去浸温泉。又道:我刚才听见你们说我了,你们说我什么? 联盟诸仙笑道:我们说你是外国人。 楚君错嘟嘴道:我怎地是外国人?忽见到那十八名外国女郎,笑道:原来你们看到她们,觉得我跟她们长得像,就说是外国人。 刘天赐笑道:你不是外国人,你是小白兔,白又白,来,我给你扎两只耳朵竖起来。说着抱起他,放在腿上坐好。 李福旺忙拉住道:放开君儿! 刘天赐笑道:我又不是要扎你,你急什么? 李福旺怒道:要扎扎你自己的,不许拿君儿开玩笑! 楚君错原本并不介意,但见旺儿哥哥死活不让,于是低声道:天赐哥哥,我不扎 刘天赐一怔,已明其意,嘿嘿一笑,将他放到李福旺怀中道:还给你吧,小气鬼! 楚君错给李福旺抱住,脸蛋红扑扑,颇感害羞,忙挣扎下地,说道:舅舅也真是,他自己也不喜欢外国女郎,怎地就送给盟主哥哥? 这些番邦女子是宁王从各地收集来,养在王府中,训练为歌姬舞姬,一有宴会就让她们出来,好欣赏一番异域风情。 上回英雄大会结束后,选出四名队长,宁王很是高兴,便召开宴会欢饮,就把这些番邦女子叫来唱跳,哪知群雄喜欢得不得了,其中两名队长还向宁王讨了几个作小妾。 宁王也是个缺心眼,既然群雄都好这调调,猜测钟离权多半也喜欢,就把府里的番邦女子挑了十八名,送来给他。 联盟诸仙道:原来王爷也不喜欢外国女子。 楚君错道:舅舅连通房丫头都不要,怎会跟这些外国女子胡来。 联盟诸仙笑道:哇,王爷真情深,只爱楼王妃一个! 楚君错笑道:楼夫人不是舅舅的王妃。 联盟诸仙道:不是么? 楚君错道:舅舅没娶王妃,楼夫人妾室。 联盟诸仙道:咦,王爷为何没娶王妃? 楚君错道:他说再没别个想娶的女子,只因需要诞下子嗣,继承王位,才纳了楼夫人作,生下表弟。 联盟诸仙道:世子原来是庶出。他们常去宁王府,看见过宁王的世子,名朱拱枝,刚满四岁,眉清目秀,肉呼呼的甚是可爱,与楚君错长得颇相像。 楚君错点头道:楼夫人原本也是王府的歌姬。转对孟翠桥道:是了,盟主哥哥,你要是不喜欢这些外国女子,我去跟舅舅说,让他换中原女子给你。 孟翠桥笑道:这些女子我都收下,不必再换了。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111) 众少女原以为他要将自己退回去,都惴惴不安,闻言大喜道:妾定好好伺候钟离小队长! 孟翠桥暗忖:若老虎知道我身边有那么多歌姬、舞姬,非宰了我不可。 汤伟就站在孟翠桥身后,吞吞吐吐道:原来盟主喜欢外国女子 孟翠桥笑道:那倒不是,只不过宁王一番心意,退回去未免失礼。 汤伟喜道:原来是这样 孟翠桥看了他一眼,转去拉楚君错小手道:君儿,我问你一件事,王府的唐师爷,是不是唐伯虎? 楚君错道:正是。 孟翠桥道:我听闻他入狱,前几年方被赦免,之后便不知所踪,原是到了宁王府。 楚君错点头道:舅舅欣赏唐师爷的才华,得知他出狱,便花重金聘请他来王府作师爷,已有两年多啦。 孟翠桥道:那他怎地时常发疯? 楚君错道:他来时好好的,舅舅对他也很器重,但自去年年底开始,不知为何,突然发疯癫,往日倒还罢了,一发起病来,不分场合,把身上衣衫脱下撕成一条条,还东跑西窜,戏弄下人。虽无伤人之举,可舅舅觉得有失颜面,大为不快,但唐师爷清醒后,又与常人无异,全不记得之前行为,舅舅知他并非有心,也不好责罚,为此很是苦难。 刘天赐问方方寸道:唐伯虎是谁? 方寸道:是个卖画的。 第139章 钟离队长 孟翠桥虽然接受了宁王的礼物,但这一十八名外国女郎,他是绝不可能笑纳的,交托袁珍珠,让她在清幽阁中安排房舍,先让众少女住下。 起初联盟诸仙还颇惧怕这些外国女郎,但她们因在中原久了,言行举止与中原人相差不大,久而久之,大伙也就习以为常。 联盟中有些未婚男子,看众少女模样漂亮,忍不住常跑去她们屋前转悠,众少女也会说中原话,几日下来,双方熟络,就都聊开了,一来二往,便生出好感,竟尔恋上,一起跑来求盟主成全。 孟翠桥本就苦恼如何处置这些少女,如今有这般好结果,自当乐见其成。 不过联盟中愿意娶的,多半还是那些与中原人长得差不多的蒙古少女、西域少女、高丽少女、倭国少女、安南少女、暹罗少女,那些长相差距较大的俄国少女、波斯少女、天竺少女等,仍令他们敬而远之。 鲨鱼派有个叫匡信的少年,与一名叫黛莎的波斯少女相恋了,可匡信的父母不大同意儿子娶她,匡信跑来求孟翠桥,让他作主。 孟翠桥知匡父匡母不让娶,是对黛莎仍不了解,存有忧虑,若强行许配,即便二老看在盟主的份上答应了,心中难免不是滋味,拍拍匡信肩膀道:你别着急成婚,再处一段时日,经常带黛莎去见匡叔、匡婶,大家一起吃几次饭,说说话,等他们熟络了,说不定匡叔、匡婶就答允了。 这日在王府操练完,大伙回到降君阁吃午饭。 孟翠桥道:吃完了就休息吧,我出去一会儿。 乌强道:盟主,你不吃么? 孟翠桥道:我去外头吃。 他上楼仔细梳洗完毕,换上一身干净衣裳,这才提着竹箧,出了降君阁。 走到半路,忽见几名家丁扶着一中年男子走过,那人作书生打扮,正是王府的唐师爷,经楚君错说明,孟翠桥已知晓此人便是唐伯虎唐寅。 孟翠桥一直很欣赏唐伯虎的画,得知他也在宁王府办事,就想找机会与他说话,他今日特地整理一番,便是想去拜会,如今在此见着,甚是欢喜,忙摸出怀中丁群捡到的那柄纸扇,想借此攀谈。 可才上前两步,却见家丁扶着唐寅走得飞快,片刻便穿过长巷,来到后门。 其中一名家丁把一个包袱交给唐寅,说道:唐师爷,这是王爷给你的,这些钱足够你回乡养老了,你一路上可保重啊。 唐寅应了一声,接过包袱,头也不回地走了。 家丁们目送他离开,返回屋内,把门关上。 孟翠桥待家丁离去,自出了宁王府,悄悄跟在唐寅身后,见他独自一人走在街上,背影很是落寞,追上道:唐师爷! 唐寅回过头见到他,笑道:原来是钟离小队长,有何贵干? 孟翠桥非常喜欢唐伯虎的画,还觅得一幅《江南农事图》真迹,现今仍藏在孟府,他虽早已见过唐寅,但如今却是在得知对方是唐伯虎后第一回 见面,不觉有些紧张,一时忘了要说什么,张口结舌半日,这才想起手中的扇子,忙递过去道:你的扇子掉了 唐寅笑道:怪不得我找不见,原是你捡到了。 孟翠桥道:是我兄弟捡到的。 唐寅道:是那位吕岩少侠? 孟翠桥道:正是。又道:晚生一向欣赏伯虎兄的字画,得见本尊,真乃三生有幸! 唐寅哈哈笑道:既然钟离小队长喜欢我的画,这把扇子便送与你吧。 孟翠桥大喜道:多谢!他是爱画之人,也喜在纸扇上作图,今番想去拜会唐寅,早把自己的画作都带了,于是邀请唐寅去酒铺小酌,取出画卷,请他过目。 唐寅打开画卷,见这些画显然都是近日新作,画工颇精妙细腻,当下一一点出其中不足之处,二人相谈甚欢,不知不觉竟说到黄昏,暮鼓初鸣,酒铺开始打烊了。 唐寅道:哎哟,我本想天黑前出城,今日怕是来不及了,只得去客栈住一晚。 孟翠桥只顾向他讨教画技,至此方始想起适才家丁在后门所说的话,付了酒钱,陪唐寅去附近客栈投宿,路上问道:伯虎兄,你不是给王爷办事么,怎地却要回乡? 唐寅叹道:我生病了,脑子不清楚,一发病,连自己作甚也不知道,给王爷丢脸,还是走了的好。 孟翠桥也从楚君错处听说过此事,他知唐寅早年曾因科举舞弊案入狱,从此断了仕途,多半有冤无处诉,心中烦闷愁苦,才生出此疯病,便道:晚生曾学过一些医术,可与伯虎兄瞧瞧。 唐寅摇头道:王爷已请过许多大夫给我诊治,总不见好转,恐怕是医不好了。 孟翠桥笑道:晚生尽力而为。说着就去搭他脉搏,哪知这一摸却是一怔,奇怪道:你没生病啊。 唐寅笑道:看来你的医术不甚精啊。 孟翠桥盯着他看了半晌,忍不住脱口问道:你知王爷训练卫队,是何用意么? 唐寅闻言脸色陡变,颤声道:你你 孟翠桥将他送至客栈门口,拱手道:伯虎兄,你保重。 回到宁王府时,早有家丁在降君阁前等候,一见孟翠桥,便笑着迎上前道:钟离小队长,你可算回来了,王爷有请。 孟翠桥随家丁来到正堂,见不但宁王在,楚禁父子、四队长、连众小队长也在,大伙一见到他,立刻满面堆欢,站起相迎。 原来那日众小队长、卫士被刘海钧叫去降君阁,这些人都是江湖中人,一向敬重高手,见识到孟翠桥原有真材实料且本事极高,都对他改观。 有一些小队长虽没去降君阁,可他们听说九名小队长,除了刘海钧外,都因偷窥耍流氓,被孟翠桥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吴德还摔下楼死了,剩余的不但被王爷打了板子撵出去,包括他们帮派弟子,均觉面目无光,在宁王府待不下去,招呼都不打,悄悄溜了。 其余小队长为了和那九个小队长划清界限,大说特说九人如何不好,说以前就看出他们面相猥琐,早看出来钟离权非等闲之辈好像只要自己赞同钟离权,就是跟那九个小队长对立,旁人就不会把他们和那九人归为同类。 连日里,整个宁王府,众小队长、卫士,还有守卫、护卫、家丁等,一起议论纷纷,孟翠桥在王府的声望就这样被抬起来了,如今他一到,大伙自然而然热烈欢迎。 孟翠桥本还以为是宁王单独见他,没想到却是这等阵仗,当下微微一笑,客气几句便坐下,众人争先恐后给他敬酒,他笑道:王爷,今日庆祝什么? 楚君错抢先道:盟主哥哥,舅舅说让你当队长! 宁王笑道:正是。 众小队长笑道:恭喜钟离队长! 孟翠桥道:不是只有四位队长么,我怎地又当队长? 楚君错笑道:舅舅多增加一个名额,由你来当。 孟翠桥道:这怎么好? 曲中直笑道:钟离小队长武艺高强,你当第五位队长再合适不过了。 孟翠桥认得他是庐山派的掌门,也是四队长之一,之前宁王还曾把自己归入他麾下,虽由他指挥,相互间却无甚来往,如今怎突然为自己说话? 旁边的飞霞仙人昆乾玉道:曲队长,钟离小队长武功高强与否,你怎知道? 曲中直笑道:那日在降君阁,大伙都见识到钟离小队长的武功,我也在场,自然知晓。 众小队长笑道:当真厉害至极! 曲中直笑道:小弟最佩服的就是本领高强的英雄好汉,钟离小队长武艺高超,若当队长,小弟自然举双手赞成。 孟翠桥自从打了那六个小队长后,常有许多人来降君阁巴结他,听曲中直这般说,也不觉得有何异常。 宁王笑道:钟离小队长,你意下如何? 孟翠桥道:之前封的四位队长,都是英雄大会上比武胜出,从而获选,平白无端的,只怕难以服众。 众小队长笑道:我们都很敬佩钟离小队长,你若是当队长,我们也都举双手赞成! 楚君错立刻跳下地,跑去坐到他大腿上道:盟主哥哥,大伙都支持你,你就答应了吧。 楚禁斥道:君儿,不得无礼! 楚君错伸伸舌头,跑回来扑进父亲怀中,撒娇道:爹爹,你快让盟主哥哥答应吧! 楚禁平日与孟翠桥交往甚密,素知其有真材实学,当即笑道:钟离兄弟,你当了队长,为王爷效力,岂不美哉? 曲中直也道:没错,钟离盟主该当仁不让才是。 大伙一起推劝,孟翠桥却之不恭,便多谢了宁王的赏识和众人的抬举。 第140章 橄榄枝 当夜宁王便派人送了许多礼物到清幽阁,赏给新队长,联盟诸仙很兴奋,笑道: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李福寿笑道:娘娘,这是不是叫因祸得福? 袁珍珠喝道:别胡说! 李福寿不明白说错了什么,吓得往孟翠桥腿后一缩。 孟翠桥摸摸他小脑瓜儿,笑道:寿儿说的也没错。打开箱子,里面全是金银珠宝。 联盟诸仙从未见过这么多的珠宝,看得眼都花了。 孟翠桥道:你们想要什么,自己拿吧。 联盟诸仙吃了一惊,忙道:这是王爷送与你的 孟翠桥道:我用不了这么多。又道:你们现今不少人都有了未婚妻,成亲需用钱,正好拿去办喜事。说着抓了两大把珠宝,分别塞在匡信和汤伟手中。 匡信大喜道:多谢盟主! 汤伟却是一怔,心道:我没有未婚妻啊 联盟诸仙还是犹犹豫豫,不敢要。 丁群笑道:大哥可是很倔的,他给你们,你们不要,待会他就亲自送去你们房间。 联盟诸仙这才自取道:多谢盟主。 孟翠桥见丁群自己却不拿,也抓了一大把塞给他。 丁群忙道:我不用 孟翠桥笑道:你若不拿,待会我就亲自送去你房间了。 丁群脸上一红,低声道:我还欠你钱呢 孟翠桥道:你也是有未婚妻的人了,光凭卖竹编,几时才攒得足钱办婚礼?难道你和珊妹子成婚,还要她把所有嫁妆都拿出来么? 丁群听得满面通红。 孟翠桥笑道:你只要勤奋肯干,别让人失望,大哥拿点钱给你成婚又算什么? 丁群心下感动,说道:多谢大哥! 正在这时,楚君错拉着李福旺进来了,适才宁王府的宴会上,李福旺也在席间,就坐于楚君错身旁。 楚君错一进来,立即扑到孟翠桥怀中蹭起来。 当初他刚从鬼妇人手中脱险,又被误认成妖怪,害怕至极,是孟翠桥最先给予安慰,并如父亲般无微不至地关怀、照顾,他早已把孟翠桥当成父亲看待,对其总是亲昵不已,此时更搂着他脖子笑道:盟主哥哥,恭喜你当上队长了! 孟翠桥笑道:定是你帮我在王爷面前说好话。 楚君错笑道:舅舅是个死心眼儿,要不是他认准,凭谁说再多好话,他也是不听的。 孟翠桥轻点他小鼻头道:王爷唯才是举,才不会听凭你这小娃儿喜好,胡乱封赏。 楚君错哼了一声,脸上却全是喜色,说道:何以见得? 孟翠桥道:就说唐师爷吧,他虽曾因科举舞弊案入狱,但王爷觉得他有真才学,仍把他请到府上当师爷。 楚君错叹道:可惜他的病难治,舅舅已打发他回乡调养了。 孟翠桥道:我瞧唐师爷的疯病挺严重的,多次出洋相,王爷倒不计较,还给他钱回乡治病,当今皇帝只怕都没这气量。 楚君错好奇道:是么? 孟翠桥笑道:我随口说说罢了。抱起他厮磨道:今晚跟我睡吧? 楚君错喜欢孟翠桥,时常会来跟他同眠,如今却挣扎道:你睡到半夜全身冷冰冰的,上回冻着我了,我不和你睡!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112) 孟翠桥叹道:君儿嫌弃我了,真伤心! 楚君错嗔道:谁让你练那甚冥王大法 孟翠桥道:是玄冥大法。 楚君错怒道:啊,你竟还记着!哼,你若再练这邪功,我从此不睬你! 孟翠桥忙陪笑道:是是是! 联盟诸仙都笑了,大伙又说了一会儿话,楚君错便欲告辞离去。 李福旺追上道:君儿,你不是说今晚跟我一起么? 楚君错歉然道:我想起有事儿,明晚我再陪你。说着握了握他的手。 李福旺有些失望,不过还是恋恋不舍地目送君儿离开,当晚没精打采,早早就睡下了,临近天亮时,迷迷糊糊间,忽然喘不过气来,登时憋醒了,睁开眼就见君儿正笑吟吟地捏着自己的鼻子。 楚君错见他醒来,笑道:大懒虫,天亮啦。 李福旺喜道:你怎地这样早就来了? 楚君错道:我今日要去王府,你陪不陪我去? 李福旺道:去、去!从被褥中跳将出来,背上一凉,打了个喷嚏。 楚君错忙取衣衫给他披上。 李福旺边着边问:你近来怎地总去王府? 楚君错道:我想去,不可以么? 李福旺笑道:那倒不是,只是王府那些小队长,整日溜须拍马的 楚君错笑道:原来你是不爱听这些混话。 李福旺笑道:正是。 楚君错道:那你别去了,我自去便是。 李福旺忙道:不不,我陪你去! 楚君错道:你不想去也不打紧,晚上我回来了,再找你玩。 李福旺道:不,我要陪着你。 楚君错笑道:那我去外面等你。 李福旺立刻穿戴整齐,拿了纸伞出房门,却见门外站着三人,嘻嘻哈哈正说笑,其中一人是楚君错,另两人是杜亿泰和平金宝,他不禁皱眉道:你们在这儿干么? 平金宝道:我们怎地不能在这儿? 杜亿泰道:我们和君儿一起去王府。 楚君错笑道:是我叫小胖哥哥和宝儿哥哥一起去的,人多热闹些。 平金宝笑道:既然旺儿出来了,咱们快走吧。说着便去拉楚君错的手。 杜亿泰见李福旺想挽楚君错另一只手,抢先拉住。 李福旺看杜亿泰和平金宝一人牵了楚君错一只手,满心不乐意,却又无法,只得打着伞,闷闷不乐在后头给君儿遮阳。 到得宁王府,楚君错让三人自去奼嫣园逛逛,他先去拜见舅舅。 三人在园中闲逛,遇到不少卫队的卫士,他们一见李福旺三人,就拉着手说你们钟离队长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有本事,如何如何了不得,别过后,还大声讨论强将手下无弱兵,钟离队长如此了得,他联盟的弟子也绝非等闲之辈。 平金宝感到大为光彩,脸色颇神气。 杜亿泰微笑不语。 李福旺心想:这些人如此刻意,真虚伪! 走着走着,三人拐进一处假山,东转西绕了一会儿,忽而说起上次大伙一起戏弄小队长,忍不住笑起来,正在这时,有一团白白的东西自假山端掠过,三人相互看了一眼,跟将上去,果然是楚君错,原来他走在假山中,假山某处较低,他雪白的头发便露了出来。 三人正要叫他,却见他上了一处石阶,鬼鬼祟祟地趴在山壁上,将眼对住假山几处小缺口往里望,不知在偷看什么,三人悄悄走到他背后,轻轻拍了拍肩膀。 楚君错大吃一惊,差点叫出来。 李福旺连忙捂住他嘴巴,悄声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平金宝趴去缺口处一看,惊讶道:是盟主哥哥。 李福旺和杜亿泰也忙往缺口看过去,假山另一面是一处温泉,楚君错曾说王府也有温泉,比楚府的大一些,但环境布置却不比楚府精致,周围的枝桠很稠密,好似在房间里,此时孟翠桥正站在泉边数株花树下,白雾弥漫他身周,三人拍手道:盟主哥哥真像神仙! 楚君错急推他们道:不许拍手,待会盟主哥哥发现就糟了! 三人伸指戳了戳楚君错脑袋道:君儿,你越来越顽皮啦,竟想戏弄盟主哥哥。 楚君错啐道:谁想戏弄盟主哥哥?是舅舅有话要跟盟主哥哥说,我来听他们说些什么。 三人闻言,连着楚君错一起,又趴回假山上偷看。 如今天时已转冷,泉水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四人都觉分外受用,均想:待会我也要浸温泉。 平金宝道:没见着王爷。 杜亿泰道:可能还没到。 这时,温泉外走进三名丫鬟和一名小厮,三鬟各捧着巾帕、澡豆、浴衣,小厮道:钟离队长,如今天转凉了,请你先浸温泉,暖暖身子。 孟翠桥道:王爷呢? 小厮笑道:王爷一会儿就到。 孟翠桥微一犹豫,便由三鬟服侍着,宽衣解带。 楚君错捂嘴笑道:盟主哥哥身上好白,嘻嘻! 平金宝笑道:君儿偷瞧盟主哥哥洗澡,真好色! 楚君错啐道:你们难道没偷瞧么?你们都是色狼! 三人佯怒道:你这只波斯猫,竟敢说我们是色狼? 联盟诸仙往日同楚君错开玩笑,有时说他是雪花神,有时说他是小玉兔,有时说他是羊咩咩,有时说他是白天鹅楚君错早已习惯,如今听见又来了个波斯猫称号,笑着扮鬼脸道:波斯猫比色狼好。 三人笑道:我瞧你这只波斯猫是假装白毛,内里定有许多颜色,是只色|猫!说着就扑过来抱住楚君错,呵他的痒。 楚君错急得缩起身子,嘻嘻咯咯地笑。 正闹成一团,忽而眼前一道蓝光晃过,三人见楚君错头上多了一根簪子。 楚君错也察觉头顶有异样,伸手去摸发髻,果然拔下一根银色镶蓝宝石的发簪,奇道:咦,这是盟主哥哥冠上的簪子边说边从假山望过去,猛见盟主哥哥正斜眼瞪着自己,唬了一跳道:哎哟! 杜亿泰道:盟主哥哥见着我们了,快跑! 三人手忙脚乱地拎起楚君错,撒腿就逃离了假山。 原来孟翠桥方进到温泉,便听见楚君错四人在假山后拍手嬉笑、窃窃私语,思忖才认识君儿时,这孩子胆小文静得很,如今与诸小仙玩多了,愈发变得捣蛋起来,之前还戏弄小队长,如今来此,不知是否又要搞甚恶作剧。 待听见他们色狼长、色|猫短的,越说越不像话,摇头叹气,随手便把簪子扔出,轻轻插在楚君错的髻上,四个小鬼怕挨骂,果然忙不迭跑走。 浸了约一盏茶功夫,小厮进来道:钟离队长,王爷到了。 三鬟赶紧服侍孟翠桥穿衣。 小厮又道:你们去外头守着,不许让任何人进来。 三鬟道:是。 孟翠桥见这般,暗忖宁王这回见自己,必有重要事情。 待他穿戴完毕,小厮领着他沿着温泉边走,绕过两座假山,前方有好几处小洞穴,周围栽满奇花异草,极像仙人住的洞府,小厮走进其中一洞。 孟翠桥随其后,来到尽头,只是一个寻常的山洞。 小厮伸手在一面洞壁轻轻一敲,那洞壁突然缓缓朝里打开,原来是一扇暗门,制得与山壁严丝合缝,外头丝毫瞧不出来,小厮笑道:钟离队长,王爷恭候多时,请进罢。 孟翠桥见里面有一条石阶,弯弯曲曲,通往下方,左右石墙上点着蜡烛灯,他独自向下走去,走得颇深,又再见到一门,此门极厚重,是道铁门,但没关上,门内亦闪烁着灯光。 孟翠桥走至门前,里头是间小屋,宁王就坐在屋中央,周围还站有数十名护卫。 宁王一见他来,站起行礼道:钟离队长。 孟翠桥还礼笑道:王爷何故如此神秘,怕在下行刺么? 宁王如此谨慎,自是防刺客无疑,但不是单防孟翠桥的,哪知对方一进来就当面说破,不禁有些尴尬。 孟翠桥笑道:我开个玩笑罢了,王爷切莫见怪。 宁王打个哈哈,忙道:我有些东西,想让钟离队长瞧瞧。 孟翠桥道:是什么? 宁王道:请随我来。 这小屋后面有条通道,通道左右有不少房间,都安装了铁门,门上有锁,宁王拿着钥匙,把其中一间打开,请孟翠桥进去参观。 房间颇宽,里面放着数座巨大的考古架,架上摆放的都是些兵器古玩。 孟翠桥也好搜集古玩,见架上的物品模样稀奇古怪,甚为罕见,便走上前仔细观看。 宁王道:这些都是上古正神所用的兵器、法宝。一一介绍:神农钺、轩辕锏、燧人戟、伏羲矛、女娲盾另还有尧帝的棋盘、舜帝的石磬、大禹的铜鼎、商汤的编钟等,样式倒很古旧,真假与否就不得而知了。 孟翠桥轻轻敲了下编钟,低声道:这些帝王都是为国为民的好君主,如今我们的皇帝,不理国政,只图游戏享乐,却苦了天下的百姓,唉! 宁王叹道:正德重用奸妄,搞得朝中怨声载道 孟翠桥道:可惜王爷不是皇帝,否则,似你这般体恤下属,定是个好皇帝。 宁王道:我组建卫队,招揽天下群雄,正是要起义! 孟翠桥嘿嘿一笑道:原来如此。 宁王见他毫不惊讶,大为疑惑。 孟翠桥道:我之前就觉得奇怪,这里离安南那么远,防止进犯,那也是沐王、岷王、靖江王负责,怎轮得到你。 宁王笑道:你倒是个明白人。 孟翠桥道:那么浅显的道理 宁王道:道理虽浅显,却不是人人懂得。 孟翠桥道:旁人不懂,朝廷的人也不懂么?王爷,皇帝为何答应让你建卫队? 宁王得意道:我自有法子。 孟翠桥冷笑道:你招募的那些江湖人士,说句不好听,全是乌合之众,聚众斗殴尚可,行军打仗,恐大事难成,他们只怕连兵书也没看过一页吧。 宁王道:行军布阵的事,自有楚禁安排。 孟翠桥道:楚大哥武艺不差,还会打仗,不过我看这江湖人士不大愿意听他的。 宁王道:因此我需要队长来领导他们。 孟翠桥道:你选队长,是想让队长领导江湖人士,再由楚大哥领导队长? 宁王见他一点就透,很是喜欢,笑道:正是,这些人都有武功底子,只要指挥得当,肯定比现招募的士兵更好。 孟翠桥道:那倒是。 宁王道:钟离队长,不知你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孟翠桥笑道:我为何要帮你? 宁王道:你不是说正德不是好皇帝,希望大明朝有一个明君吗? 孟翠桥笑道:正德虽不是好皇帝,但也不是祸国殃民的昏君,你怎么保证,你当了皇帝,能比正德好?若你当上皇帝比他还糟糕,岂不白忙一场? 宁王道:你担心的倒也合情合理。当下把自己当上皇帝后的计划大致说了。 既然是要反正德,他的一切政策只需与正德全然相反便是,正德贪玩,他就刻苦,正德荒唐,他就正经一番侃侃而谈,末了道:你若助我,待事成之日,定封你作大将军。见他皱眉不语,问道:钟离队长意下如何? 孟翠桥迟疑道:我要想一想。 第141章 无事献殷勤 自那之后,楚君错比往时更勤快到清幽阁,连晚上都不回去,孟翠桥知他是当说客来的,道:原来你也知你舅舅想当皇帝。 楚君错道:我自然知晓。 孟翠桥笑道:要是将来王爷当了皇帝,没功夫陪你了,你怎么办? 楚君错略一迟疑,问道:盟主哥哥,你答不答应帮舅舅? 孟翠桥道:我还要想想。 楚君错道:怎么,你是觉得舅舅如果作皇帝,不是个好皇帝吗? 孟翠桥道:那倒不是,不过 楚君错道:不过什么? 孟翠桥道:我来这儿这么久了,王爷也没把我放在眼里,这次他一说,我就答应的话,岂不是很没面子? 楚君错笑道:还端架子! 孟翠桥哼道:是又怎地? 楚君错笑道:好好好,那你要多久才答应? 孟翠桥道:再过几日吧。 于是接下来十余日里,宁王送礼送得更勤快了。 这日,孟翠桥在宁王府操练,中午吃过午饭,在奼嫣园散步,正走着,迎面而来一青衫书生,对方首先向他打招呼道:钟离队长得王爷赏识,前途不可限量啊。 孟翠桥认得他,正是庐山派掌门曲中直,之前在册封宴上,曾帮自己说过话,笑着还礼道:曲队长常在王爷面前为在下美言,多谢你啦。 曲中直笑道:钟离队长本领高得很,远在小弟之上,若不当队长,那是埋没人才。 孟翠桥道:在下不过打了几个欺世盗名的小队长,是大家抬爱,这才捧作队长,曲队长可是真刀真枪在英雄大会上胜出,武功绝不亚于在下。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113) 曲中直摆手道:那可未必,那几个小队长人品虽差,功夫却不是假的,他们相互都在伯仲间,当初我跟龚小队长过招,最终是险胜,他若再还招,我就抵挡不住了。钟离队长,我若和你交手,下场只怕与那几个小队长一般无二。 孟翠桥道:曲队长不必过谦。 曲中直笑道:我可不是谦虚,当初我就是贪玩,没听师父的话,若把那《天曲宝鉴》上的功夫学全了 孟翠桥听到《天曲宝鉴》,顿时一凛。 曲中直续道:别说小队长,就是三队长一起上,对付起来也绰绰有余。 孟翠桥曾听杜百万说,《天曲宝鉴》是庐山派的绝学,如今庐山派的掌门人来对自己说这些,不明其意,当下笑而不语,且看他还有何话说。 曲中直却不再说话,见左右无人,微微一揖,拔出腰间佩剑,在他面前舞弄起来,不过片刻,便舞了二十余招剑法。 孟翠桥在张府时,张恶虎说那白衣人舞剑图似有缺失,好像被人从中抽了去几幅,导致每每练到,总是卡住,只得自己思忖着填补上去,倒也无大不妥。如今曲中直所使的剑招,与白衣人舞剑图上,张恶虎指出缺失的几处衔接得严丝合缝,其招式比张恶虎自己填补的更为精妙。 曲中直使了一半就停下了,笑道:钟离队长学的《天曲宝鉴》,恐怕也不全吧,不知你是否愿意拿你的那半,来换我这半? 孟翠桥这才明白,那日他在降君阁对付小队长,身形、手法,皆出自白衣人舞剑图,白衣人舞剑图,正是《天曲宝鉴》。 《天曲宝鉴》是庐山派的绝学,曲中直既是庐山派掌门,当日他也去了降君阁,在楼下见到楼上的孟翠桥教训王项拓,必看出端倪,怪不得之前他那么多好话,原来旨在于此。 曲中直也不追问,微笑地走开了。 自从习武后,孟翠桥便研究武功心法,那《天曲宝鉴》上的功夫何等精妙,张恶虎也一直可惜《天曲宝鉴》不全,常道:若找到缺失的图页,我的武艺定能更加精进。 如今机会就在眼前,若能拿到残卷,回去给张恶虎看了,他定会大大高兴,但随即又想:《天曲宝鉴》是老虎的,我怎可擅自拿去与人交换?不禁颇为犹豫。 回到降君阁,楚君错和李福旺坐在门口等他。 孟翠桥笑道:你又来了,这回又有甚好听的话来劝我? 楚君错啐道:是舅舅请你过去,这回他要亲自劝你。 孟翠桥笑道:是么?叮嘱联盟诸仙午休后继续练功,便随楚君错走了。 宁王屋中依旧有许多护卫,但没那晚在温泉洞穴密室里那么多,宁王请孟翠桥坐下,又道:君儿,你和旺儿到外头玩去。 楚君错伸舌头道:我不听也知你想跟盟主哥哥说什么。拉着李福旺出门,假装走远,绕着花圃拐个弯,又转回来,悄悄趴在窗棂外偷听。 孟翠桥笑道:王爷,你这个小说客可真缠人。 宁王笑道:君儿一向最知我心。 楚君错在外头听了,甚是喜欢。 宁王道:钟离队长,你一直没答应,是否怪小王当初冷落? 孟翠桥知是楚君错说的,向窗棂睨了一眼。 楚君错和李福旺连忙把小脑瓜儿缩下来,均想:我们都没发出声音,盟主哥哥怎知我们在此? 孟翠桥叹道:只怪我来得迟,没能参加英雄大会,王爷自不能凭君儿几句话,就封我作队长,否则如此轻率,让其他队长如何服气。 宁王听他言辞像理解,语气却颇不屑,忙笑道:小王武艺低微,看人武功高低确实不行,高手过招,我只看个热闹,中间的门道,我是半点不懂,不能立刻发现钟离队长的本事,是在下有眼不识金镶玉,请钟离队长莫怪、莫怪! 孟翠桥冷笑道:你不懂中间门道,竟能选得出四个队长,当真稀奇。 宁王哈哈一笑道:英雄大会我设有擂台的,立下规矩,上了擂台后,谁先掉下擂台,谁便算输了。 孟翠桥道:这般却也公平。 宁王笑道:那倒未必,之前比武时,有个壮汉与一少年比试,楚禁说少年武艺不及壮汉,我也瞧出他瑟瑟发抖,哪知二人上台时,壮汉用力过猛,把擂台边踩踏了,身子不稳,少年抢上发掌打他,他往后一让,就躲下台了,便算少年胜。 孟翠桥奇道:这样也算? 宁王道:已立了规矩,他先下了擂台,自然算输。 孟翠桥忍不住笑道:那壮汉真倒霉。 宁王见他笑颜逐开,立刻站起作揖道:如今卫队中,多有这种浑水摸鱼之徒,在下急需钟离队长这样的真英雄、真侠士相助,还请钟离队长不要推辞! 孟翠桥也站起道:王爷不必如此。 宁王道:钟离队长是否答允在下? 孟翠桥微笑道:在下若不想帮王爷,起初你不用我,我立刻就走了,何苦等到今日? 宁王大喜道:太好啦! 楚君错听见盟主哥哥答应帮舅舅,兴高采烈,也在窗外欢声道:太好啦!旋即拉着李福旺,跑去外头跳舞。 李福旺笑道:你也想你舅舅当皇帝吗? 楚君错道:他当什么我都不在乎,不过这是朱家祖上的事,燕王朱棣要宁王朱权帮夺建文皇帝的皇位,说是到时二人共享天下,哪知事成之后,朱棣就反悔了,朱权为此一直不忿。 李福旺道:原是一口气不顺。 楚君错道:都一百多年前的事儿了。叹道:我觉得在南昌就很好啊,干么打仗不过以前外公在世时,也老想着当皇帝,言传身教,舅舅自然是一般想法。 二人边说边玩边走,到了天晚,这才回到降君阁。 联盟诸仙也正巧练完功回来,笑道:怎么只你们两个小鬼,盟主呢? 楚君错道:盟主哥哥和舅舅吃饭,可能要很晚才回来。 联盟诸仙道:那我们先回楚府了。又道:君儿,你跟不跟我们回去? 楚君错道:我等盟主哥哥。 李福旺对母亲道:娘娘,我也等盟主哥哥。 袁珍珠闻言有些犹豫,知子莫若母,李福旺嘴上说等孟翠桥,实际是想陪楚君错,眼看儿子一直紧紧握着君儿的手,暗暗叹了口气,说道:好吧。 待联盟诸仙离开后不久,家丁来请道:表少爷,李公子,王爷请你们过去吃饭。 李福旺惊讶道:也邀请我了? 家丁道:正是。 楚君错当即拉李福旺一起去到厅堂,堂中有一张圆桌,宁王和孟翠桥坐在其中,周围站了几名护卫。 李福旺道:王爷好。 宁王笑道:旺儿,多谢你一直对君儿照顾有加,君儿说你很好,常常跟我提起。 李福旺赧然而笑,偷眼看向身旁的楚君错。 楚君错拉他在身边坐下,问舅舅道:你们刚才说了什么? 宁王道:你这小鬼,明明在外头偷听,居然还问。 楚君错道:我后面没听到。 宁王笑道:你不是说不用听,也知我想对钟离队长说什么吗? 楚君错啊了一声,跳起便欲发嗔。 宁王忙抱着他道:明年年中,我就要北上了。 楚君错一怔道:怎么皱眉道:你之前不是说,还要再过个三、五年么? 宁王笑道:近来一切进展顺利,便早些发兵,省得夜长梦多。 楚君错喃喃道:是么 宁王拿了鸡腿喂到他嘴边,楚君错张嘴吃了,却食不知味。 饭毕,夜已深,三人辞别宁王,坐马车回楚府。 孟翠桥搂着楚君错道:刚才吃晚饭时,你好像不太开心。 李福旺道:君儿不想打仗。 孟翠桥道:是么? 楚君错道:打仗会害了很多人,这样不好 他以前就曾多次劝舅舅,说打仗会害苦黎民百姓,希望舅舅打消造反念头,当时宁王只是笑道:君儿是不是怕舅舅当了皇帝,没功夫陪你? 楚君错摇头道:不是 宁王抱着他道:不用怕,到时你来跟我住,我封你当郡王不,亲王! 孟翠桥听完他所言,笑道:封你当亲王还不好么? 楚君错道:我不稀罕当亲王,我宁可加入八仙联盟,当一名仙人,跟大家一起留在南昌,那才逍遥快活呢。又道:我原想,是我年幼,人微言轻,舅舅不听我的,若能再过个三、五年,等我长大了,多说些道理给他听,倘若劝得他死心,那就好了。 孟翠桥颇为激动,把他抱进怀中道:你真是个好孩子!暗想:若你是我的孩子,那该多好,和莲儿坐在一起,真是一对漂亮的粉娃娃儿。想着想着,就在他粉白的脸蛋上亲一口,笑道:你要是我儿子,该有多好啊。 楚君错闻言心下好笑,想起上回阿岩哥哥也说要是他儿子就好了,回亲了孟翠桥一下,又暗暗叹息:我若是你们谁的儿子,只怕都比如今强 第142章 道同相为谋 当夜楚君错拉李福旺去自己屋里睡,楚君错在浴盆里沐浴,见李福旺仍在屏风外,问道:旺儿哥哥,你在外面作甚,怎地不进来洗澡? 李福旺正在喝水,闻言答道:来了。脱去衣衫,跑进来跳入浴盆,身子顷刻暖洋洋了,笑道:转过身去,我给你擦背。 楚君错道:好,待会换你。伏在浴盆边沿,呢喃道:我得准备妥当,舅舅一发兵,我就跟他北上。 李福旺奇道:你不是不喜欢打仗么? 楚君错道:我自然不喜欢打仗,但我担心舅舅,得跟他去。 李福旺道:你又不会武功,去了也没用。 楚君错道:可待在家中,我会坐立不安的。 李福旺看着他脖子与肩膀处细小的雪白汗毛,心中一动,柔声道:我想王爷是不会带你去的 楚君错叹道:我知道。 李福旺心道:我也不想你去。 翌日天一亮,二人起一大早,盥洗完毕,便前往清幽阁,才踏进院门,就听到堂中传来激烈的争执声,二人赶紧跑进正堂。 联盟诸仙都在,楚君错正欲问发生何事,猛听一个声音道:我们可以为王爷效力,但不能为他去造反! 楚君错唬了一跳,仔细一看,但见孟翠桥和丁群站在堂中央,剑拔弩张,竟是争论协助宁王起兵之事。 孟翠桥道:王爷也是朱家人,他当皇帝也没什么不妥。 丁群大声道:当今皇帝也是朱家的,既然如此,还不是多此一举? 孟翠桥道:我们受了王爷许多恩惠 丁群怒道:受再多恩惠自有别的办法报答,无论如何,不能帮他造反! 孟翠桥一时无言,坐到一旁扶额不语。 丁群便开始唠叨,说正德就算再荒唐,到底没作祸国殃民的奸恶事,如果他祸害百姓,令民不聊生,那造反自然有道理,可今是太平盛世,大多数人虽不说富贵,但都安居乐业,为何要造反?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难成 联盟诸仙见他滔滔不绝,怒发冲冠,都不敢插嘴。 孟翠桥被他烦得头痛难当,不住揉太阳穴。 丁群说了半日,嘴都干了,见孟翠桥毫无反应,气冲冲返回房,将门重重关上。 楚君错正要叫盟主哥哥,忽见父亲进来了,便道:爹爹。 楚禁点点头,问道:发生何事? 联盟诸仙就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楚禁道:原来吕兄弟有异议。 孟翠桥叹道:他前些日子刚和珊妹子拜堂结为夫妻,又自己作了小生意,赚了点钱,生活才有所起色,自是不想再生祸端。 楚禁从儿子口中听说过丁群和善珊的事,闻言倒也理解。 孟翠桥道:多谢楚大哥关心,我一定说服他。 楚禁拍拍他肩膀道:慢慢来吧。 可事与愿违,无论孟翠桥如何劝,联盟诸仙也帮着劝,丁群就是不同意,劝得紧了,他怒道:他可是要帮王爷造反,你们还要帮着他么? 联盟诸仙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杜百万站起来道:我们深受盟主大恩,他想怎么做,我们都服从。 彭毅和袁珍珠也道:没错! 丁群骂道:你们这是愚忠! 但彭毅、袁珍珠、杜百万咬死不松口,联盟诸仙只得道:盟主怎么做,我们都服从他。 丁群怒不可遏,领着善珊搬到外头住,不跟他们同流合污。 楚君错听说此事,追着他道:阿岩哥哥,你别走! 丁群道:君儿,你要是有良心,就该去劝你舅舅别造反,一旦战争,民不聊生,到时大伙全都罪孽深重。 楚君错早劝了几百回了,若能劝得动,何须等到今日? 丁群见他面露难色,叹道:我明白了。拉着善珊,带着婴铃、纯阳,头也不回地走了。 时间一久,便传到宁王耳中,这日王府正设宴欢饮,提及此事,众人均忧心忡忡。 昆乾玉道:吕岩已知王爷的秘密,万一泄露出去,如何是好?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114) 孟翠桥道:这里是南昌,天高皇帝远,咱们只稍派人看着,不让他把事情泄露出去,也没甚可担心的。 曲中直道:钟离队长所言甚是。 高聘冷笑道:曲队长,怎么钟离队长说什么,你就同意什么,像个捧哏的,你是不是爱上他了?上回你才娶了俄国小妾,这么快便喜新厌旧? 曲中直大怒道:你说什么! 宁王忙劝道:高队长只是开玩笑,曲队长切莫生气。 但众队长的担心也正是宁王的担心,他原想突然北上,一口气占领旧都南京,令正德措手不及,但若起兵之事被正德知晓,提前有了防备,那他攻占南京就事倍功半了。 酒宴散后,宁王把孟翠桥招到后院道:适才昆队长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此事若泄露出去,委实不妥,钟离队长,你还是赶紧想法子,把你兄弟劝回来,方为上策。 孟翠桥叹道:他倔强得很我会尽力劝他的。 待他走后,翠岩禅师自屋内走出,对宁王道:钟离队长心慈手软,如劝不回吕岩,多半也拿他没奈何,此事事关重大,王爷还是设法除掉吕岩为妙。 宁王犹豫道:钟离队长和吕兄弟感情很好,君儿也很喜欢吕兄弟,我要是杀了他,钟离队长说不定会怪我,君儿也会恨我 翠岩禅师道:这事交给老衲,定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宁王叹道:好吧想到吕岩死了,君儿肯定很伤心,又道:且慢,再再多等几日若钟离队长劝不回,再动手不迟。 翠岩禅师道:是。 那日丁群带善珊和两个小丫头离开楚府后,便在城西贫民坊租了间小屋,一连半月,孟翠桥日日都去看他,循循诱劝。 善珊虽也觉百姓安居乐业,就不该帮宁王造反,可她深受孟翠桥大恩,见他日日来访,和颜悦色,丁群却总是硬邦邦,生怕他们兄弟反目,就想着帮大哥说两句话,缓和一下。 丁群冷冷道:你如当真帮宁王造反,我也不必认你作大哥了。 善珊闻言,到嘴的话又缩了回去。 孟翠桥还想说什么,丁群霍地站起来,交代婴铃、纯阳好生照顾善珊,自拿起编好的竹编,出门贩卖。 善珊跟着他出来道:阿岩,即便你不答允,也不用对大哥这么凶啊。 丁群道:我若不凶,他便以为仍有回旋余地。 善珊道:但他毕竟是你结义大哥。 丁群道:便是亲生大哥也不能答允!他对我有大恩,我十辈子给他作牛作马也心甘情愿,但要我跟着他去祸乱天下人,便是死下十八层地狱,那也绝不能够! 善珊心道:他正直仁善,我又何必再多言。笑道:那你早去早回,路上小心。吻了吻丈夫,目送他走远后,这才返回屋内。 翠岩禅师的四名弟子此刻正埋伏在屋外的树丛中,听闻夫妇二人对话,说道:看来钟离队长没劝服他。其中一弟子回去禀告师父,余下三人继续暗中跟随丁群。 丁群过了几条街,还没到人多的地方,迎面走来两个小女孩儿,见竹编漂亮,欢喜地挑选起来,丁群便停下脚步。 花衣小女孩儿想买一只竹编蝴蝶,却拿不下来,丁群笑道:叔叔帮你拿。 此时,另一个黄衣小女孩儿噗哧一笑,附身去跟花衣小女孩儿咬耳朵,丁群耳聪目敏,听见她小声道:你快瞧你后边,那儿有个人,他的假发没戴好,歪去一边了,嘻嘻嘻! 丁群不自觉顺着她所说的方向看去,不远处的一条巷口前,站着一个人,头发果然歪了,脑门全是秃的。 那人也正在看这边,但丁群一看他,他立刻转向别处。 丁群一怔,旋即觉此人颇为眼熟,他在南昌没有别的亲友,若见过面,多半是在楚府或宁王府,楚府没有人光头,宁王府倒有许多光头和尚,一想起和尚,便想到此人是翠岩禅师的小弟子,好像叫圆音,若非有企图,他一个和尚为何扮成俗人,还跟踪自己?丁群顿时一凛,暗忖:我反对大哥帮王爷造反,此事闹得极大,莫非王爷怕走漏风声,派人来杀我? 第143章 将计就计 这条街颇小,也少人经过,丁群既起疑心,四下一看,发现左右还有两人,他既想起和尚,立即便认出是翠岩禅师另两名弟子,圆真和圆清。 圆真、圆清见丁群眼光扫过来,连忙走进岔路。 丁群心中砰砰跳,暗道:不知来了多少人,那翠岩禅师手下弟子甚多,我可对付不得。待两小女孩儿走后,忙往人多的街道赶。 他突然加快脚步,圆真、圆清、圆音三人便知他已察觉有人跟踪。 圆真曾嘱咐两个师弟道:吕岩武艺虽高,总不能胜得过师父,咱们只需悄悄跟着,待圆林师弟把师父带到,便可取他性命。 哪知圆音年纪小,比较鲁莽,见丁群一跑,跳出喝道:别走! 这下别说圆真、圆清暗地骂他莽撞,便是丁群也在想:这小和尚恁地沉不住气,还没等我跑远就跳出来! 圆音自然追不上轻功极高的丁群,但他既已暴露,圆真、圆清不必再藏,后二者也是轻功好手,一同堵截,加上后面的圆音,三人将丁群团团围住。 丁群见他们追了良久,只来了三人,稍稍宽心,笑道:怎么,三位大师要买竹编么? 三人是来行刺的,当下也不跟他啰嗦,举刀就砍。 丁群将竹编分别扔向圆真、圆清,反手抓住后面攻来的圆音,夺下他的刀,又在他背后一推,圆音直接摔倒,丁群举刀挡格,架住圆真、圆清的刀,又往上一挑,将二人手中刀子挑得脱手,远远飞进右侧人家的院内。 圆真、圆清一惊,手中无刀,便空手进攻,他们二人是翠岩禅师首徒,有点本事,再加上复爬起的圆音,三打一,把丁群逼至墙边。 丁群对付三人有些吃力的,又斗得良久,渐觉臂软筋麻。 圆真、圆清两个和尚生怕丁群手里的刀子砍中自己,防守多过进攻,圆音就不同,他年纪较小,比较毛躁,不似两位师兄谨慎,一见对方有破绽,立刻发招抢上。 丁群心道:我何不卖个破绽,引他来攻。想着便故意在下盘露个破绽。 圆音果然上当,抢着打向他下盘。 丁群立刻抬脚,踢在光头上,把圆音踢得晕死过去。 圆真、圆清惊道:师弟 二人一分心,丁群迅速一手指点住圆真两处穴道,另一手用单刀抵在圆清脖子上,说道:大和尚,你若再动一下,我便刺破你喉咙。 圆清哪里敢动,只道:你待如何? 丁群瞪眼道:你们想杀我,还问我待如何?说罢也点了他穴道。 转过身正要走,眼前忽地一红,只见一个身着袈裟的大头和尚举着禅杖,往他头顶击落。 丁群大惊,连忙避让,但大头和尚来得太快,禅杖还是击中了他的小腹。 大头和尚正是翠岩禅师,他接到弟子圆林禀告,立即赶来,要神不知鬼不觉杀掉丁群,于是一上来就下死手。 丁群给他击中,全身发软,摔倒在地,嘴巴一张,鲜血狂喷出来。 尾随而来的圆林见圆真、圆清、圆音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大惊道:他杀了三位师兄! 翠岩禅师也只道三个弟子死了,十分愤怒,又举杖朝丁群身上打去。 丁群就地打滚避开,迅速爬起,强忍腹部疼痛,拔腿便逃。 翠岩禅师毕竟是队长之一,可不是浪得虚名,片刻便追上他,举杖便打。 丁群只勉强躲得几招,背部、肩膀又挨了两下,再无力气,终于瘫软在地。 翠岩禅师哼道:你杀了老衲三个徒弟,老衲现下便取你性命!将禅杖高高举起,便欲往天灵盖击落,结果了他性命。 此时有四个声音叫道:师父小心! 翠岩禅师认得是四个弟子的声音,大喜,回首道:你们没事,太好这个了字还没说出,便见身后站着一人。 这人竟是钟离权! 原来适才在丁群家中,丁群外出做买卖,家中只有善珊、婴铃、纯阳三女,孟翠桥一个男子,留下毕竟不便,又说了一会儿话,就告辞离开。哪知走到附近,忽闻打斗声,四下一查看,竟看见翠岩禅师意图击杀丁群。 翠岩禅师看到他,还未来得及吃惊,鼻子就被重重打了一拳,重心不稳,大头撞到墙上。 孟翠桥怒不可遏,揪住他袈裟道:臭贼秃,我杀了你!又是一拳打过去。 翠岩禅师忙用禅杖挡格,哪知对方力量极大,拳头打在禅杖上,杖子直接往后压到他琵琶骨,疼痛难当,还没缓劲过来,肚子又挨了一拳。 四个弟子急道:住手!想上前帮师父,被孟翠桥一挥甩了出去。 孟翠桥又打了十几拳,抓住翠岩禅师喝道:你这贼秃,是不是宁 地上的丁群突然大声道:我好痛! 孟翠桥大吃一惊,撇下翠岩禅师,慌忙去扶他。 丁群拉着他道:大哥我要死了 孟翠桥急道:你不会死的! 丁群道:我不想死大哥你快救我 孟翠桥忙道:我这便带你去治伤!抱起丁群,匆匆走了。 翠岩禅师虽未亲见孟翠桥在降君阁打众小队长,但每日里常听闻旁人夸其本事,亦是有些忌惮的,如今被打,自己根本无法还招,暗道:看来那些小队长,所言非虚 圆真、圆清、圆音、圆林也是半日方站起,齐道:师父,钟离队长见到咱们了,这这可如何是好? 翠岩禅师在宁王面前夸下海口,说要神不知、鬼不觉干掉丁群,岂料不但暴露了,还是让孟翠桥亲眼撞见,功败垂成,叹道:回去再说。他本不想在弟子面前示弱,但实在痛得难以直立,最终还是在四个弟子搀扶下,回到宁王府西厢别院的养心堂。 宁王听亲信报说大师回来了,便赶到养心堂,得知翠岩禅师杀丁群时被孟翠桥撞见,大惊失色道:他见到你了? 翠岩禅师颤声道:王爷放心所有一切老衲一力承担 宁王稍稍放心,听他说话有气没力,问道:你怎地了? 翠岩禅师自不能让宁王小觑,强撑道:老衲与钟离队长打了一架耗去不少内力 宁王令道:来人,去请夏大夫过来,为大师诊治! 家丁领命,刚踏出堂门,就见外头涌进一大群人,当先一人厉声喝道:翠岩贼秃,给我滚出来!家丁见其来势汹汹,吓得退回堂内。 宁王见来者是孟翠桥,他身后之人有部分是联盟诸仙,另外的是昆乾玉、高聘、曲中直三名队长,还有其他小队长、众卫士等。 当初英雄大会结束后,宁王把招募到的所有江湖人士都安排进西厢院居住,适才孟翠桥带领联盟诸仙风风火火闯进西厢,直扑养心堂,自然惊动西厢院中所有人,众队长、小队长、卫士等纷纷出来看是何情况。 宁王道:钟离队长,你这是 孟翠桥来此自是找翠岩禅师兴师问罪的,见宁王也在,忙道:王爷,你也在此,正好为我作主。指着翠岩禅师道:这贼秃他杀了我兄弟! 宁王最怕的就是被楚君错得知,是自己指使翠岩禅师去杀丁群,一听说动手时被孟翠桥看见,只担心自己是否暴露,竟而忘了问翠岩禅师有没有将丁群杀死,如今孟翠桥这样说,惊道:吕兄弟已死了? 孟翠桥咬牙切齿道:正是这贼秃,是他杀了阿岩说着便流下泪来。 宁王见他满面泪痕,颇感歉疚,想要安慰几句。 但宁王身后数名护卫却见到孟翠桥流泪同时,额前青筋乍现,登时大惊,忙把王爷向后拉开数步。 果不其然,孟翠桥倏地冲上前,把周围的家丁都撞飞出去,一脚踹在翠岩禅师胸口,掀翻地上,先将他双手手臂、手肘、手腕全扭脱臼,接着左右开弓,噼里啪啦,一顿毒打。 翠岩禅师猝不及防,如何招架?连抱头躲避都做不到,大头被打得头破血流。 圆真、圆清、圆音、圆林还有翠岩禅师其他弟子,想帮师父,不是被联盟诸仙阻拦,就是被孟翠桥以内力震开。 昆乾玉和高聘还是头一次见他动手,想那翠岩禅师与我等均在伯仲之间,怎竟半点还手之力亦无?众小队长更是尽皆变色。 宁王心想:这般打下去,大师还有命在么?忙道:快,快去阻止钟离队长! 护卫领命,昆乾玉、高聘、曲中直和众小队长也不能作壁上观,大伙一拥而上,人多势众,一下就把孟翠桥拉开了。 圆真等弟子赶紧跑去扶师父,但见其大头肿胀,血迹斑斑,面目难辨。 孟翠桥挣脱众人,上前又踹了一脚,把翠岩禅师连同他数名弟子一起踹得摔作一团。 这时楚禁走进来,见此情形,忙道:彭掌门、杜掌门、邝掌门,赶紧拦着你们盟主! 彭、杜、邝三人领命,都去拉着,孟翠桥这才不再挣扎,恶狠狠瞪住翠岩禅师。 宁王吞吞吐吐道:阿禁这怎么回事 楚禁道:翠岩禅师杀了吕兄弟。 宁王心虚道:怎么会这样 楚禁看了他一眼,叹道:他身子现在降君阁,大伙去瞧瞧,自然知晓。 第144章 谎言 此时的降君阁中挤满了人,除联盟诸仙、丫鬟、小厮外,其余还有不少卫士。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115) 宁王等人走进正堂,但见堂中央停着一副担架,担架上放有一人,双目紧闭,面色惨白,正是丁群,楚君错就坐在担架旁哭泣。 宁王道:找大夫看过没有? 方寸道:王爷,夏大夫已来看过。 夏大夫是宁王府的大夫,就站在人群之中,闻言走上前来。 宁王明知故问道:夏大夫,吕兄弟怎么样? 夏大夫道:回王爷,吕公子呼吸、脉搏都没了,心脏也不跳了,再也救不转。 宁王喃喃道:是么 楚君错忽而将手一指,大叫道:你还敢来? 宁王见君儿指向自己,大惊失色,还道他察觉是自己指使,张口结舌道:君君儿我不不不是 楚君错跳起来,冲上前,却自宁王身边掠过,原来他冲向的是跟随宁王一同进来的一众人中的翠岩禅师,小手朝他肚子双乱捶乱打,哭道:你这个坏和尚,为何要杀阿岩哥哥! 翠岩禅师被孟翠桥打了两次,两臂又脱了臼,如今是被架着过来的,早已痛归心,楚君错小小人儿,虽无多大力气,但打在他创口上,简直像撒盐般,痛得他大汗淋漓!不过这大头和尚倒挺硬气,竟没哼半声,咬牙道:吕岩不肯臣服王爷留他在外头若泄露机密大伙都吃不了兜着走 楚君错骂道:坏蛋和尚!扑到舅舅怀里,哭道:你快斩了他,为阿岩哥哥报仇! 宁王见翠岩禅师果然全揽在自己身上,暗暗松了口气,便道:大师这么做,也是为大伙着想,也许方法有些过激,不过 楚君错瞪眼道:你不肯杀他? 宁王道:刚才钟离队长已打了大师 楚君错怒道:他是杀人凶手,他自己承认了,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宁王道:可是不知如何应对,向楚禁连使眼色。 楚禁辅佐宁王多年,听闻丁群被害,便猜测多半是他安排翠岩禅师去杀的,如今见他使眼色,暗暗叹气,拉过儿子柔声道:君儿,大师虽害了吕兄弟,可他是为了王爷,怕朝廷知晓 楚君错大怒道:又是为了他的破事!小手自父亲掌中抽出,怒道:你总偏帮他的,我不睬你!转身往后院奔去。 宁王还是头一次见外甥发那么大脾气,登时手足无措,想追去求原宥。 楚禁拦住他道:君儿还在气头上,你去他更恼,又要吵起来,还是让他自己哭一会儿,等气消了,再慢慢跟他说。 宁王听他说得有理,虽仍焦躁,也只得作罢。 楚禁见诸小仙和丫鬟、小厮、赵林徐方都跟着儿子去,不必担心出意外,就放下心来,这时的孟翠桥也在众人劝说下,逐渐平静,楚禁挽他手道:钟离兄弟,你打也打过了,就饶过 孟翠桥怒道:难道阿岩就白死了? 楚禁一时语塞,想了想,又道:大师多半是看吕兄弟不愿为王爷效力,又恐他泄露机密,这才擅作主张,虽然鲁莽,却也是对王爷的一片忠心,王爷若将他杀了,那卫队里其他人该怎么想 杜百万道:是啊,盟主,你便是杀了这贼秃,吕兄弟也已活不转。 彭毅也道:楚老爷顾全大局,你别为难他,不如就此作罢。 孟翠桥瞪了翠岩禅师一眼,咬牙切齿道:若不是楚大哥求情哼! 翠岩禅师见他面目狰狞,暗忖若无人阻拦,他定会将自己生吞活剥,不禁打了个寒颤。 楚禁挥手让翠岩禅师的弟子赶紧将他们师父扶走,又把众队长、小队长、卫士等打发了,看宁王还想等楚君错,叹道:他现下不想见我们,我们若等在这儿,他就不进来了。 宁王无奈,只得和楚禁先行离开。 果然二人一走,楚君错便回来了,扑在丁群身上放声大哭,诸小仙平日多跟丁群一块玩耍,也都伤心不已,联盟诸仙均黯然神伤。 袁珍珠把孟翠桥拉到一边,悄声问道:盟主,珊妹子那边,是不是 孟翠桥道:照实跟她说罢。 袁珍珠点点头,她带人先行一步去往丁群家,向善珊说明情况,以免善珊一下子见到丈夫尸身,气死过去。 怎知联盟诸仙把丁群送回家时,善珊就站在门前迎接,既不伤心,也不难过,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吩咐婴铃和纯阳布置灵堂,大伙上香鞠躬时,她亦从容不迫,一一谢礼。 联盟诸仙大为诧异,所有人均私下议论: 吕兄弟过世,吕嫂子怎地都不伤心? 不会是太难过,哭不出来吧? 莫非吕嫂子不是真心爱吕兄弟的? 袁珍珠听多了这些话,心下愈发纳闷,去问孟翠桥道:我看得出,珊妹子很爱吕兄弟,可如今吕兄弟这般,她怎地如此镇定? 孟翠桥早猜到善珊心思,她年少父母双亡,又不幸沦落风尘,受尽凌|辱,好容易脱离火坑,找到一个真心爱惜自己的人,自把一切托付于他,如今这人却死了,她亦心灰意冷,多半打定主意随爱人同去,便道:珊妹子想自尽。 袁珍珠大惊,急道:那可使不得!我们该怎么办? 孟翠桥略一沉吟,已有主意,悄无声息绕到善珊背后,快速在她哑门穴拂了一下。 善珊毫无感觉,顿时晕了过去。 婴铃和纯阳见她忽然晕倒,慌得赶紧来扶,把人搀进房中。 孟翠桥和袁珍珠也跟了进来。 婴铃急道:盟主,姑娘这是怎么了? 孟翠桥边替善珊把脉边道:不必担心,无甚大碍。为其推宫过血,须臾,善珊即醒转。 婴铃大喜道:姑娘,你醒来太好了! 善珊道:我怎地了 婴铃去倒了杯热茶,递给她道:你刚才晕倒了,是盟主救醒你的。 善珊道:多谢大哥。接过茶杯,浅抿一口,就想下床。 婴铃忙道:姑娘,你要去哪儿? 善珊道:外头还有许多客人,我不能待在房中,得去招呼。 纯阳道:夫人,你突然晕倒,说不定是累了,该当多加休息才是。又道:婴铃姐姐,你留下照顾夫人,我去招呼客人。 孟翠桥道:纯阳,你和婴铃都留下,好生照顾珊妹子,其余事我已请邝掌门帮忙打理。 婴铃和纯阳道:是。 善珊道:多谢大哥,我想亲自为阿岩 孟翠桥打断道:不必多言,阿岩去了,你要更加保重才是,就算不为你自己,也要为肚里的孩子想想。 善珊大惊失色,颤声道:我我有了孩子? 孟翠桥不答,转对纯阳道:我待会开副安胎药,你去抓来,煎熬给夫人喝。 纯阳道:是。 婴铃服侍善珊多年,早把姑娘当亲人看待,深知她脾性,在她得知丈夫身亡后,却不哭泣,也猜她可能是想殉夫,心中着急又无计可施,如今听说姑娘居然怀孕,那就有法子了,待孟翠桥、袁珍珠、纯阳出去后,拉着善珊道:姑娘,这可是姑爷留下的孩子,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身子,为他生下吕家唯一的血脉! 善珊自从跟丁群,便暗暗发誓,今生今世,决不离开他,天上地下,生死相随! 初闻丁群死讯时,她也曾心口绞痛,天旋地转,但随即想起自己的誓言,暗道:他死了,我跟去便是,在阴间便可与他重逢。思及此,恢复平静,开始张罗灵堂,只待葬礼毕,就自刎殉夫。 如今乍然得知居然怀了孩子,原本是喜事,她竟半点都开心不起来,听完婴铃的话,一阵苦涩涌上心头,伏于枕上,放声痛哭。 孟翠桥在隔壁房里写补身子的药方,听她哭声悲切,深感内疚,待方子写好,递给纯阳道:你去抓药吧,顺便请袁掌门进来。 纯阳应声而去,少时,袁珍珠进来了,她知孟翠桥说善珊怀孕,实则是骗她,自是为让善珊不寻短见,忧心道:万一珊妹子来月信,岂不识破? 孟翠桥叹了口气,道:嫂子,这几日请你多派些人留在这儿,照看珊妹子,一步都不要离开她,千万别出差错,丧礼一结束,立刻把她接回清幽阁,到时我再把真相慢慢对她说。 袁珍珠道:是。 第145章 警告 年关将至,无论是楚府还是宁王府,上下皆忙忙碌碌,家丁贴窗花挂灯笼红红火火,热闹非凡。 往年这个时候,楚君错定是家里王府来回跑,今年却待在家中,丁群过世还不到半月,他实在高兴不起来。 大年三十,他只吃了几筷子菜,连年糕都没吃,就悄悄跑去清幽阁。 此时家家户户都吃年夜饭,清幽阁也不例外,联盟诸仙都聚在正堂饮酒作乐,楚君错并不进去打招呼,独自一人来到以前常跟丁群一起玩耍的小凉亭中。 但还是被孟翠桥见到了,他跟彭毅打了声招呼,悄然离席,跟在楚君错身后,见他坐在凉亭的坐凳楣子上发呆,雪花落在他衣裳上,当即走进去道:你坐那边,当心冻着。将之抱到中间坐,脱下裘衣,裹在他身上。 楚君错一言不发,把玩着手中的五只小沙袋。 孟翠桥道:这是拾子儿的沙袋么? 楚君错点头道:当初在树林子,阿岩哥哥怕抛石子会砸伤我的手,特地去挖了细沙,请倩倩姐姐制成给小沙袋给我越说鼻子越酸,扑到孟翠桥怀里哭道:阿岩哥哥说将来如果有机会,要带我去外面玩呜呜呜 孟翠桥无比怜惜,轻轻抚摸他背脊。 楚君错哭了一会儿,忽道:盟主哥哥,阿岩哥哥是杭州人,对不对? 孟翠桥取帕子给他拭泪道:你想去他的家乡? 楚君错点头道:我想去瞧瞧 孟翠桥见他神色黯淡,想起大半月前,他仍活蹦乱跳的,很是心疼,将他抱起打横放在腿上,搂紧在怀,暗道:将来无论如何,都要护他周全! 二人在亭中观雪,良久,楚君错迷迷糊糊,伏在孟翠桥怀中,正要睡去,突闻一阵吵闹,抬头一看,见一大群人冲进亭中,除了联盟诸仙和楚府家丁,居然还有宁王府的护卫,他们一见楚君错,便欢喜道:小少爷在这里了! 楚君错一呆,坐了起来。 这时,宁王、楚氏夫妇来了,见到他大喜过望,忙从孟翠桥手中接过,紧紧搂在怀里道:你没事就好! 楚君错奇道:怎么了? 宁王和楚氏夫妇道:我们以为你又不见了! 楚君错是楚氏夫妇和宁王的心肝宝贝儿,无论在楚府还是宁王府,他都是重点对象,他高兴,大伙都安心,他不高兴,两府上下也不用乐了。 适才吃年夜饭时,他无声无息不见了,把楚氏夫妇吓得够呛,还以为他跑去找宁王,派人去问,结果不但没在王府,反把宁王也吓得够呛,以为鬼妇人又来把外甥捉走,气急败坏边找边大骂下人看不好表少爷。 好在宁王的侍妾楼夫人提醒道:君儿之前不是一直为那个姓吕的伤心难过么,会不会去他住处祭奠? 众人又风风火火赶往清幽阁,四下一找,果见楚君错在后院凉亭,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其实楚君错有四名贴身护卫,在他离开时,赵林徐方就一直暗中跟随保护,只是往年楚君错绝不会在除夕夜离席而走,楚氏夫妇一下子着急,竟然没想起四名护卫。 赵林徐方此时也从暗处走出,向楚氏夫妇和宁王报告楚君错行踪,三人至此方才想起他们四个,不免有些尴尬。 李福旺对楚君错道:你来这边,怎地不先跟爹娘说一声? 楚君错独自出来,原本只想一个人静静,连李福旺都没告诉,如今见两家人大年三十为了找自己,兴师动众,年夜饭都没吃好,很是过意不去,走上前道:对不起! 众人忙道:不打紧! 楚君错又对父母、舅舅道:让你们担心了 楚氏夫妇和宁王笑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当晚,宁王留在楚府过除夕,还到楚君错房里睡,之后初一、初二、初三舅甥俩形影不离,不是同在宁王府,就是同在楚府,在宁王的百般哄逗下,楚君错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 转眼到了初六,这夜吃过晚饭,宁王抱着楚君错和儿子朱拱枝,在奼嫣园放烟火。 忽然下人匆匆来报:王爷,朝廷派来五名锦衣卫,如今正在大堂等候。 宁王吃了一惊,将楚君错和朱拱枝往地上一放,连忙赶往大堂。 朱拱枝还没玩够,不依,跺脚道:爹爹回来! 楚君错心道:莫非朝廷察觉舅舅要起兵?抱起表弟,尾随至大堂。 二人躲在屏风后,果见有五名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站立堂中央。 宁王笑道:五位大人千里而来,辛苦了,快请坐。又道:上茶。 朱拱枝听见父亲说话,叫了声爹爹,楚君错连忙捂住他的嘴,作禁声状,但孩童叫唤声清脆响亮,大堂所有人都听见了。 当先一名锦衣卫道:多谢王爷,茶就不喝了,卑职等此行是皇上指派。 宁王笑道:不知皇上有何示下?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116) 锦衣卫道:皇上命卑职问王爷一句话:不知祖王叔日子过得如何? 宁王一怔,笑道:蒙皇上记挂,小王日子过得不错。 锦衣卫道:皇上道:过得不错,很好,那就继续好好过,千万别闹出甚幺蛾子。 宁王一惊,忙笑道:这这话是何意? 锦衣卫道:这是皇上吩咐卑职传达的,皇上说王爷听了,自然知晓。又道:话已传到,卑职这便告辞了。 宁王道:且慢,请留下喝杯水酒。 锦衣卫道:多谢王爷美意,卑职等还要赶回去向皇上复命。说罢转身就走,五人脚步轻快,显然全是轻功高手,晃眼间已出了宁王府。 楚君错才放朱拱枝出来。 朱拱枝跑到父亲身边,伸出两只小手道:爹爹抱抱。 宁王心烦意乱,命人去把楚禁、五名队长、谋士李士实、刘养正父子找来,又对楚君错道:把弟弟抱走,你们自去玩儿。 朱拱枝大怒,双手双足乱捶乱踢父亲道:爹爹坏蛋!爹爹坏蛋! 宁王忙道:枝儿乖,听话,爹爹迟些陪你。 楚君错却想听听舅舅有何话说,仍把表弟抱回屏风后,随手塞了个皮球给他。 朱拱枝有球自己玩,再不吵着要爹爹。 不多时,楚禁、五名队长、谋士李士实、刘养正父子都来了,宁王让他们坐下,把适才锦衣卫的话复述一遍。 刘邪皱眉道:皇上怎地突然派锦衣卫来,还说这种没头没脑的话? 刘养正沉吟道:话中只怕别有深意 楚禁沉吟道:看来皇上多半已疑心王爷想发兵。 宁王急道:什么? 楚禁道:皇上虽荒唐,却不是糊涂之人,你组建卫队,他起疑并不奇怪。 宁王道:那如何是好? 楚禁对众人道:诸位有何看法? 高聘道:既然皇上已疑心王爷大计,咱们不如立刻发兵北上。 昆乾玉道:皇上疑心王爷,还敢派人来警告,自是有所准备,若贸然发兵,岂不中了圈套? 高聘怒道:难道坐以待毙? 孟翠桥道:皇上派锦衣卫来警告,定还没有十足凭证,否则已派兵过来围剿。 刘养正道:可皇上已生疑虑,即便无凭证,将来也会防着咱们。 高聘道:没错,还不如趁现在他还没准备好,一举北上,拿下南京城再说! 宁王造反计划,正是由南昌北上南京,在留都登基驻军,南京是太|祖的旧都,他又是朱权的子孙,若以正德行为荒唐,不理朝政为由,说不定就有支持者投奔。 孟翠桥道:皇上能派人过来试探,必定有恃无恐,说不定他就在江南一带,咱们若北上,皇上就会先一步抵达南京,咱们便是日夜兼程,也赶不到他前头。 曲中直道:也许皇上已在南京设下埋伏。 宁王问楚禁道:你有甚看法? 楚禁道:皇上定已有所察觉,可能已在南京城设下重兵,咱们若贸然发兵,只怕中了他的埋伏。倒不如向皇上表忠诚,先拖一段时日,等他回了北京,再作计较。 孟翠桥、昆乾玉、李士实齐道:不错。 刘养正道:若皇上不消除疑忌,派重兵把守南京,连乡镇城镇都设下机关、陷阱,日后王爷北上,便难上加难了 高聘大声道:不错,趁现在路上还没军队,赶紧北上! 宁王觉得双方说的都有道理,一时不知该听谁的,犹豫不决。 楚君错一来不希望舅舅造反,二来害怕他出危险,若能凭此令他打消造反念头,那也很好,正要出来劝其按兵不动,哪知身后的朱拱枝玩起蹴鞠,本想把皮球踢给他,楚君错一走开,皮球径直飞出,砰一声砸在宁王头上。 众人大吃一惊,忙道:王爷,你没事吧? 朱拱枝是个四、五岁的小娃娃,能有多大力气?皮球砸中,宁王并未受伤,反而拍案而起道:就是这样! 众人道:怎样? 宁王道:明日便发兵北上!见儿子跑来捡皮球,一把抱起笑道:枝儿也希望爹爹北上是不是?因此来帮爹爹作了决断,很好,待事成之后,爹爹封你作太子!说着,在他圆乎乎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朱拱枝格格而笑,也回亲了一口。 第146章 北上 这次宁王说干就干,说明日北上,果然立刻举兵北上。 前一晚,众小队长、卫士接到通知说要动身,都大感奇怪。 宁王道:当今皇帝荒淫无道,宠幸奸妄,不理民间疾苦,不是好皇帝,为了黎民百姓,咱们要推翻他! 李福旺听说要打仗,跑去找楚君错,看他正在房里收拾包袱,忙道:你真的要跟去? 楚君错道:既然舅舅要北上,我自然要去。 李福旺急道:太危险了,你还是留在南昌吧! 楚君错道:再危险我也要去。 李福旺怒道:不行!转身出门,去叫赵林徐方四名护卫。 正巧楚禁也在嘱咐赵林徐方,他听完李福旺的转述,领着四名护卫进房内,当着楚君错的面,命赵林徐方好生看紧他,说道:绝不能让君儿离开南昌一步! 赵林徐方道:是! 楚君错大急,扯着父亲道:爹爹,你带我去吧! 楚禁厉声道:不行! 楚君错放声大哭。 楚禁不去理他,转身离开,赵林徐方也退出房去。 李福旺柔声道:你不会武功,去了战场也帮不上忙 楚君错骂道:你这可恶的混蛋,走开! 李福旺见他泪光莹莹,有些不忍,想拉他手,却被挥开,只得道:咱们八仙联盟里的大人明日也要出发了,我去帮忙收拾说罢,转身离去。 清幽阁中,联盟诸仙已在收拾,还边讨论道:年都没过完,王爷怎么就急着起兵? 彭毅便把刚才皇上派锦衣卫去宁王府之事说了,道:是盟主告诉我的。 联盟诸仙都不想打仗,一个个垂头丧气。 杜百万道:事已至此,也无可奈何,老弱妇孺留下,年轻人都随军北上吧。 联盟诸仙惴惴不安道:我们能打得赢吗? 这句话谁都答不上来。 刘天赐边收拾边悄声问方寸道:皇上只派锦衣卫传达一句话,王爷怎竟就起兵,这般胆小,打仗靠不靠得住啊? 方寸摇头道:我看王爷平时就没甚主见,不大靠得住。 宁王靠不住,楚禁却可靠得很,翌日清早,领着一群凑齐还不到一年的乌合之众,一路向北,披荆斩棘,势如破竹,不过十日,硬是打到了南京城下。 众队长、小队长、卫士惊喜交集,对楚禁刮目相看,皆道:有楚将军在,南京唾手可得! 这日首次攻城,宁王亲自督战,五名队长出到阵前,见城垛上站了一青年男子,全身铠甲凛凛,正是当今圣上正德皇帝,他指着宁王,说了一大通战前挑衅话。 孟翠桥骑在马上,并未留意双方说了些什么,只是远远望着城楼之上。 但见张恶虎披着黑毛大衣,就站在那里,威风凛凛,神情严峻。 孟翠桥与他分离仅七月余,如今再见,竟像过了百世之久,双眼不禁泛起泪花。 他一直犹豫,今日战事结束后,是否要设法潜入南京城,与他相见,哪知张恶虎看到刘天赐的屠虎派旗帜,怒不可遏,先来兴师问罪了。 孟翠桥早知他见到会生气,看他横眉竖目的模样,忍不住噗哧而笑。 张恶虎怒道:笑什么,莫非你是屠虎派的? 孟翠桥生怕他认出自己,忙止笑不言。 双方几句不和,打将起来。 孟翠桥若帮四队长可不行,张恶虎如果输了,就要被俘虏,但若帮张恶虎,自己岂非公然反叛?还没想明白如何行事,叶鹰和皇甫仁便来助战,杀了片刻,张恶虎就朝自己攻来,孟翠桥哪里是他的对手,连忙退让。 张恶虎原拟是要先把他打倒了,再去料理四队长,招招凶猛,全不给他喘息之机。 孟翠桥难以招架,若是给他打中就糟了,只得低声道:老虎,是我。 张恶虎陡然听见他的声音,全身一震,颤声道:你你 孟翠桥把兜帽拉开些,让他看到自己的脸。 张恶虎万没料到竟在此与他重逢,登时红了眼眶,颤声道:小桥儿 孟翠桥点点头,低声道:营地里面有埋伏。 张恶虎一凛,立刻转身去阻止皇甫仁进营,旋即与皇甫仁、叶鹰二人一起返回城楼,还差点被火箭射中。 在城下杀敌时,张恶虎见楚禁带兵杀至,心想:此人神武,适才射来的火箭威力极大,差点把我脑袋射穿了,看样子他是宁王麾下大将,我先将他料理了再说。于是捡起石子,朝楚禁去打。 哪知斜地里一只飞爪挡住了暗器,竟是孟翠桥所发。 孟翠桥与楚禁交好,自不能眼看着他被张恶虎所杀,便出手阻止。 张恶虎虽知杀了楚禁会使宁兵阵脚大乱,但见孟翠桥要保护他,也就不再追击,正想着怎么在宁兵中脱身,孟翠桥突然攻过来了,张恶虎大惊,不明白他为何攻击自己,正慌乱间,忽听他道:快夺了飞爪逃走。 张恶虎大喜,忙道:你跟我一起走! 孟翠桥摇头道:不,你自己走。 张恶虎见他退开,忍不住想伸手去拉,但身处宁兵包围圈中,只得自逃回城上,看着宁兵败退回营,他瞧着孟翠桥背影怔怔发呆,白映阳帮他处理伤口,他半点都感觉不到疼痛。 第147章 识破 当夜庆功宴,张恶虎没半点心思喝酒,满脑子都是小桥儿。自与孟翠桥别离,他日夜牵挂,睁眼闭眼都是他,如今好容易再相见,情难遏制,如何按捺得住?再不愿顾别的,中途便悄然离席,摸黑出了南京城,潜入宁营去找心上人。 宁营极大,他边找边躲避巡逻士兵,转了许久,都没找见孟翠桥,正蹲在一个营帐旁观察,忽见一白面书生和两名老者走来,口中似乎说什么找钟离权。 张恶虎记起今日在阵前,宁营的人称呼孟翠桥为钟离权,想来是他的化名,心道:这三人是去找小桥儿,我且跟着他们,必能找到。跟着跟着,却听他们说起《天曲宝鉴》,顿时一凛。 白面书生正是庐山派掌门曲中直,他身边两名老者是他的师伯和师叔。 师叔道:钟离队长何时才肯把他的《天曲宝鉴》跟我们交换? 曲中直道:我瞧得出他也想要我们的招式,只是有所顾忌,可能他的《天曲宝鉴》也是从别人那里学来的,未得那人同意,不敢擅自跟我们换。 师伯道:那倒是,他待八仙联盟那帮人那么好,却没见教他们《天曲宝鉴》上的武功。 曲中直沉吟道:还得再想个法子 师叔道:要是他肯把《天曲宝鉴》交换,难道真要把咱们的《天曲宝鉴》换给他?那可是庐山派的秘籍,要是传扬出去,可怎生是好? 曲中直道:那也无法,祖上遗失了秘籍,咱们既然想要他那份,就得诚心跟他换。 师叔哼道:太便宜他了! 师伯道:先取回秘籍要紧,《天曲宝鉴》已失却近百年,咱们庐山派也因秘籍丢失,学不全本门武功而逐渐衰退,当务之急,唯有尽快取回《天曲宝鉴》,重振我庐山派声望。 曲中直道:师伯所言极是!我现下便去找他。又道:师伯、师叔,你们先回去吧,钟离权这人很谨慎,他若见我们人多,生了戒备,反而不会敞开谈。 师伯、师叔答应了,待二人走后,曲中直径直来到一座营帐前,说道:钟离队长,在下曲中直,可否进来? 帐中传出孟翠桥的声音道:请进。 曲中直进帐后,又唠唠叨叨说不少客套话。 孟翠桥知他找自己,自然是为了《天曲宝鉴》,叹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曲中直笑道:钟离队长既知在下心思,在下也不拐弯抹角了,《天曲宝鉴》的事儿,钟离队长考虑得如何啊? 孟翠桥道:现下战事正忙,《天曲宝鉴》迟些再说罢。 曲中直道:之前我已问了好几次,你总诸多推延,当中是否有所顾忌? 孟翠桥道:顾忌? 曲中直道:今日阵前,那虬髯汉子是你的旧相识么? 张恶虎所用内功心法,全是《天曲宝鉴》上化来,曲中直见到,自然认得,适才他进来前,孟翠桥已猜他会提及此事,也不惊讶,笑道:你是瞧出他的武功,跟《天曲宝鉴》上的相似吧。 曲中直笑道:正是。 孟翠桥道:我也不怕告诉你,他是我师兄。 曲中直奇道:你师兄? 孟翠桥道:我和他同拜鸳鸯客门下,师父传授我们的内功,便是《天曲宝鉴》上的,师父逝世后,我与师兄各散东西,没想到今日居然会在阵前相见,唉! 曲中直道:原来如此。 孟翠桥道:你来找我,除了问《天曲宝鉴》,还想打听这等八卦事? 曲中直笑道:却也不是,只不过我见你们交手,你似乎还悄悄对他说了什么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117) 孟翠桥心想:这姓曲的眼真毒。笑道:他是我师兄,我们一别多年,忽然相见,我与他说上两句,有甚稀奇? 曲中直笑道:不稀奇、不稀奇,我也只是随便问问罢了,否则心中难安。 孟翠桥道:此话怎讲? 曲中直笑道:大过年的,皇上为何突然派锦衣卫来试探王爷,我一直存有疑虑。 孟翠桥道:你疑心是我向朝廷举报王爷? 曲中直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 孟翠桥微微一笑道:曲队长,你如不疑心我,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来问我那么多作甚? 曲中直给他堵得哑口无言。 孟翠桥道:当年诸葛家族各事其主,如今我与师兄也是这般,阵前相见,说两句话叙旧罢了,我要是暗通朝廷,今日他要杀楚大哥,我袖手旁观便是,何必相救? 曲中直暗忖:我疑心他暗通朝廷,他怎么如此镇定自若?换作是我,即便没有,也必心慌意乱,又或者怒不可遏不过此人城府极深,实在令人难以捉摸。又想:管他是否背叛王爷,我只设法哄他把《天曲宝鉴》招式与我便了,这秘籍可比王爷的恩赐更重要。却又担心:倘若他真的通敌,多半是朝廷与他有重大赏赐,他又没我那么想要《天曲宝鉴》缺失的部分他武功远胜于我,到时若要杀我,我万万抵挡不住。又想道:我又没得罪他,他为何要杀我? 孟翠桥见他神色闪烁不定,心中恐怕另有盘算,若是去跟宁王禀告,自己身处敌营,如何逃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掉算了。他这么一想,脸上即闪过杀气。 曲中直见他目露凶光,吃了一惊,连忙告辞,飞也似的逃出营帐。 孟翠桥追出去想抓人,哪知才掀开帐帘,竟见楚君错站在一旁。 适才曲中直只顾逃命,没留意到门旁边的楚君错。 孟翠桥忽然见到楚君错,惊讶道:君儿,你不是留在南昌么,怎会来此? 楚君错冷冷道:我偷跑出来的。 孟翠桥听他口气冰冷,登时凉了半截,心道:莫非他听见我和曲队长说话? 楚君错道:无论你是否背叛舅舅,现在立刻离开营地,从此别再回来。 第148章 叛变 孟翠桥看着楚君错远去的背影,大为沮丧,又想君儿既已起疑,定会告诉宁王,杀不杀曲中直倒不重要了,当务之急,还是赶紧离开宁营为妙。 正要去找联盟诸仙商量逃走,手腕却被人自后握住。 孟翠桥大吃一惊,还道曲中直去而复返偷袭,正欲还击,却被对方牢牢抱住,耳畔还听闻熟悉的呢喃声。 孟翠桥全身发软,再也站不住,倒在那人怀中,仰头一看,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他日思夜想的张恶虎,伸臂搂住,吻道:老虎,我好想你 张恶虎道:我也想你。 吻得良久,孟翠桥道:你特地来营地看我吗? 张恶虎点头道:正是。又道:今日阵前,你为何不跟我走? 孟翠桥道:那是 张恶虎为他魂牵梦萦许久,好容易重聚,实不愿再与他分开,虽已猜测他可能另有原由,仍软语恳求道:小桥儿,回来我身边吧 孟翠桥已然暴露,刚才就想找联盟诸仙逃走,再不犹豫,答道:好,我跟你走。 张恶虎欣喜不已,又连吻数下,笑道:那现下便走吧! 孟翠桥道:且住,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张恶虎又着急起来,紧抱着他不放,生怕这一去,他又不知所踪。 孟翠桥知他担忧,便道:那你悄悄跟着我,千万别让人发现了。 张恶虎喜道:好! 孟翠桥当即出了营帐,径直去往彭毅的营帐,巡逻宁兵见到他都打招呼问好,并无异常,看来楚君错还没对宁王报信。 张恶虎暗中跟着,适才他一人在营中穿梭许久,都不被人发觉,如今有孟翠桥掩护,自然更不会被发觉。 彭毅已然熄灯躺下,尚未睡着,黑暗中见有人掀帘而入,忙道:是谁? 孟翠桥道:是我,彭大哥。 彭毅喜道:盟主! 与他同帐的还有几名联盟弟子,听闻都翻身起来,点亮了油灯。 彭毅见屋里除盟主和弟子外,还多了一个人,此人身形魁梧,凶相毕露,正是日间在阵前单挑五名队长的黑衣大汉,不禁吓一大跳。 孟翠桥道:别慌,他是我的朋友。 彭毅和联盟诸仙朝张恶虎拱手道:失礼了。 孟翠桥道:彭大哥,君儿起了疑心,你快去把大伙召集起来。 彭毅一凛,应道:我这就去。领着弟子们出去了。 孟翠桥又找到杜百万,跟他说了同样的话。 张恶虎悄声问道:小桥儿,他们是什么人? 孟翠桥笑道:他们是屠虎派、斩虎派的人。 张恶虎大怒道:什么? 孟翠桥笑道:你今日不是问我是不是屠虎派的么?我就是他们的盟主,你到阵前来,是不是想来打我的? 张恶虎又好气又好笑,伸手在他脸颊上掐了一把。 少时,联盟诸仙会合完毕,一见张恶虎,都惊道:盟主,他怎么在这里? 孟翠桥道:他叫张二虎,是我朋友,我的武功都是跟他学的。 联盟诸仙奇道:他是你师父? 孟翠桥道:算是吧。又道:且不谈这个,今夜召你们出来,另有计较。 联盟诸仙道:盟主请示下。 孟翠桥道:宁王对我起了猜疑之心,随时可能派人来杀我,我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准备随张大侠去南京,你们跟我一起走吧。 联盟诸仙面面相觑,白天还好好的,王爷怎会突然起猜疑,猜疑什么?眼看盟主跟张恶虎在一起,莫非他们师徒久别,暗中会面,被王爷的护卫发现,王爷便疑心盟主勾结朝廷? 匡信忙道:盟主,无论你去哪里,我都愿追随你,只是我们这一走,我爹爹、娘娘、妻子还有八派的老弱妇孺仍在南昌,王爷断不会放过他们! 联盟诸仙点头道:正是! 孟翠桥道:这个你们勿须担心 话未说完,蓦地传来一阵吵杂声,联盟诸仙循声望去,火光中,但见高聘率一大群宁兵大步走来,看他们在此聚集,指着大声道:王爷有令,捉拿钟离权和八仙联盟的人! 宁兵便是由宁王招募的卫士组成,他们一拥而上,将联盟诸仙围在中央。 有一宁兵指住张恶虎道:咦,这不是今日阵前的虬髯汉子么? 张恶虎相貌不凡,日间又在阵前扬威,两军所有人都已记住他的模样。 高聘道:难怪你用飞爪逃走,原来有人暗中相助。又道:钟离权,你果然勾结朝廷,背叛王爷! 孟翠桥冷笑道:是又如何? 高聘大声道:钟离权已承认背叛王爷,快把他和八仙联盟的人都拿下! 联盟诸仙虽是八个派别,其实互相间都有亲属关系,是一家人,人数本就不多,还有一部分留在南昌,如今加起来不过四、五十,怎能与宁军相比?眼看对方来人越来越多,将己方团团围住,不由大为慌张。 孟翠桥道:你们都已练了八仙过海阵,现今正派上用场。 联盟诸仙早把八仙过海阵练得滚瓜烂熟,却从未真正用来对敌,何况这阵法犹如八卦,八八六十四卦,每一卦都需一人站位,当中最重要的乾卦、坤卦、震卦、巽卦、坎卦、离卦、艮卦、兑卦分别由彭毅、袁珍珠、乌强、杜百万、方寸、刘天赐、邝坚、汤伟守位,而今袁珍珠却在千里之外的南昌,其他卦位更是空缺,如何迎敌? 孟翠桥道:你们只管按平日练习的站位组阵!自守了坤位,与其余七位掌门合成八卦。 联盟诸仙无计可施,只得硬起头皮,分别站好位置。 这八仙过海阵有八八六十四个站位,其中主要站位便是孟翠桥和七位掌门的守位,剩余五十六位每卦七人,护在八人之后,伺机而动,只要主位不乱,后面左右相互配合,各显神通,便如同一个大车轮,所向披靡,宁兵一个都攻不进来。 联盟诸仙见阵法有效,信心陡然大增,如此一来,威力更盛。 张恶虎看此阵形紧凑,环环相扣,大赞道:妙极! 孟翠桥得他夸奖,心中欢喜,又想:这些人不懂奇门之术,才会被阵法迷惑,但若楚大哥来了,稍加指点,必能突破,到时我们一个都走不掉。于是让联盟诸仙紧守其位,往营地边移动,伺机而逃。 可宁兵数目极多,且都身有武艺,一堆堆涌将上来,联盟诸仙本就只仗着阵法精妙才稍微抵挡住了,哪里还能移动?又斗了一会儿,宁兵干脆不进攻,就把他们围在其中,专等楚禁来破阵,以至联盟诸仙寸步难行。 这边厢,张恶虎与高聘、众宁兵斗得正劲,宁兵中有许多小队长,武艺虽不甚高,但胜在人多,张恶虎再厉害,也没法一下子解决这许多人。 但高聘日间受挫,自知远不是张恶虎对手,不大敢上前进攻,张恶虎偶尔一招打来,还没使老,他就急着躲闪、防御。 张恶虎心想此人空长得牛高马大,居然如此怕事,不屑道:中看不中用的家伙! 高聘大怒,想反唇相讥,却不知该讥人家什么,结果被对方一拳击中,身子不由自主往上飞出,掉下时,砸在一营帐顶,没有受伤,营帐整个被他压塌下去。 就在营帐塌落之际,张恶虎看到后方,昆乾玉带领更多的宁兵前来支援,暗道:小桥儿的阵法再厉害,这么多兵一起上来砍,只怕凭谁都得变成肉酱。此时,那落下的营帐一角,正盖在他鞋上,忽灵机一动,连拔周围数座营帐,朝来人抛去。 营帐极大,又有绳索,罩的罩、缠的缠,把昆乾玉一干人等一团团全困住了。 联盟诸仙见他膂力如斯巨大,无不瞠目结舌。 张恶虎又取营火,点燃营帐,一干人被烧得哇哇大叫。 这下宁兵全乱了套,眼看张恶虎恁地神勇,其余人不敢再攻八仙过海阵,四散而逃。 孟翠桥大声道:大伙赶紧向右撤离! 联盟诸仙应了,这一下畅通无阻,不过片刻,已出了宁营。 这时,营地旁不远的树林子,蓦地钻出一群人,联盟诸仙大吃一惊,以为有埋伏,定睛一看,居然是八仙联盟的老弱妇孺,当先的中年美妇人,正是袁珍珠。 原来早在南昌,孟翠桥便已打算叛变,他把计划告知彭毅、袁珍珠、杜百万,商量妥当,由袁珍珠留在南昌,待宁军北上后,她便带着老弱妇孺暗中跟随大队。 宁王突然发兵,南昌城人手不足,别说这些老弱妇孺,就是其他卫士的家属也没人去理会,袁珍珠等悄悄离开,竟是谁都没发觉。 袁珍珠道:我们一路上暗中跟随,直到看见营地火光冲天,知是盟主的信号,便从树林中跑出来,与你们会合。 联盟诸仙大喜道:盟主英明!左右一看,却不见英明的盟主,奇道:盟主呢? 适才撤退相当混乱,张恶虎也没法一直盯着孟翠桥,此时不见他,大惊失色,待要回营找人,却见小桥儿笑吟吟自营中奔出,瞬间转忧为喜,忙道:你没事儿吧? 孟翠桥笑道:没事,我去烧了宁王的粮草。 宁营宁兵被烧、粮草被烧,所有人只顾救火,联盟诸仙齐往南京城门跑,后头一个追兵都没有。 城楼上,守城将军远远望见宁营中火光冲天,正觉奇怪,忽见城下来了一大群人,还道宁军夜袭,却听城下众人大喊投诚,颇为惊诧,不知真假。 张恶虎高声道:将军,他们是来投诚的,快把门打开! 守城将军认得张恶虎,大喜,命士兵打开城门。 第149章 报信 张恶虎带孟翠桥和联盟诸仙去到尚书府,本想先见正德,无奈这皇帝早醉得乱七八糟,已由太监扶进房内休息,其他人也都一塌糊涂。 孟翠桥笑道:明日再见也一样。 尚书府总管事当即命东厨为联盟诸仙准备饭菜,并领众人去别院。 孟翠桥边走边道:老虎,刚才我们的阵法,你说好不好? 张恶虎道:很好,是你布的吗? 孟翠桥得意洋洋道:正是! 张恶虎道:可惜他们功夫差劲,否则还能把阵法发挥得更强。 联盟诸仙就走在张孟二人身后,闻言颇感尴尬。 张恶虎道:你怎么不教他们些功夫? 孟翠桥喜道:我可以教吗? 张恶虎奇道:难道你还不会教人? 孟翠桥笑道:那倒不是,只是没经过你,我不敢把功夫随意教人。 张恶虎笑道:你爱教谁就教谁,不必问我。 联盟诸仙听张恶虎答应让盟主授艺,都大为欢喜。 总管事安排给联盟诸仙的别院就在雨花苑隔壁,联盟诸仙疲惫不堪,一进屋即往床上躺,不少人连饭菜都没吃,便睡着了。 孟翠桥拉张恶虎去一边,问道:阿丁呢? 张恶虎奇道:你怎地问起他? 孟翠桥道:是我让他找白公子报信,他到了吗? 原来那日宁王把孟翠桥邀去温泉山洞,向他表露自己要造反的想法,当晚深夜,孟翠桥就把丁群、彭毅、袁珍珠、杜百万四人召集房中,把宁王的话,原原本本说了。 丁群听罢跳将起来,急道:大哥,你绝不能帮王爷造反!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118) 彭毅、袁珍珠、杜百万三人也道:打仗民不聊生,还会死很多人! 孟翠桥道:我自不会帮他,这才找你们商议对策。 四人闻言都松了口气。 彭毅道:盟主找我们来,莫非已有想法? 孟翠桥点点头,转对丁群道:你可还记得,我这次出来,是为了什么吗? 丁群自然记得,但彭、袁、杜三人现今都在,他怔了怔,不知大哥有何打算,迟疑道:这个 孟翠桥道:不打紧,彭大哥他们不是外人,你只管说。 丁群这才道:是为了找仇家报仇。 彭毅、袁珍珠、杜百万还是头一次听说此事,但江湖中人有仇家,不算甚稀罕事,问道:盟主的仇家是谁? 丁群道:大哥的仇家是一个王公贵族啊!他至此方才醒悟,惊道:大哥的仇人是王爷? 彭毅、袁珍珠、杜百万吃了一惊,齐看向孟翠桥。 孟翠桥道:正是。对彭、袁、杜三人道:我都跟你们说了吧,我不叫钟离权,我本名叫孟翠桥,他也不叫吕岩,叫丁群,我们都是南直隶梅龙县人,十几年前,宁王杀害我全家三十八口人命,我来南昌,就是找他报仇。 彭、袁、杜三人面色铁青道:三十八口他竟这般毒辣! 孟翠桥说完,瞥见丁群脸色苍白,问道:怎么了? 丁群道:王爷是君儿的舅舅你杀他报仇,君儿会伤心他会恨你的 孟翠桥得知楚君错是宁王的外甥,并且二人关系很亲密后,一直颇为苦恼,说道:我本想悄悄杀了他,不让君儿知道 丁群惊道:这瞒得住吗? 孟翠桥并无十足把握,他脸上淡淡然,内心实则很怕被君儿恨,如今却道:现下不必我亲自动手了。 四人道:怎么? 孟翠桥知悉宁王谋反的企图,换作从前,实是巴不得,说不定还要挑拨几句,让宁王早日起兵,只要双方打得一塌糊涂,他便可趁乱杀死宁王,报家人大仇。 但今时不同往日,他跟张恶虎作了夫妻,后者义薄云天,嫉恶如仇,潜移默化之下,孟翠桥心境自然有了变化,一听说宁王企图谋反,第一个跳出的念头居然是如果真的打仗,百姓岂不水深火热?想法子制止宁王才是道理,于是道:我若杀了宁王,楚大哥立刻就会让世子继任成新宁王,到时仍然起兵,于事无补,我们只有想法子,向朝廷报讯,皇上得知宁王造反,当会派人处置。心道:无需我亲自动手,皇上就会处死宁王,君儿怎么也怪不到我头上。 丁群道:朝廷派人来,君儿也会被牵连他会被处死么? 孟翠桥道:咱们事先便已知晓,朝廷一派人来,咱们便带君儿离开。 丁群担忧道:能这般顺利么? 孟翠桥道:若能宁王发兵前,就把他拿下,旁人即便受牵连,也不会处死,多半囚禁或贬为庶民。心道:无论结果如何,我总要把君儿救出来。 杜百万道:可宁王已把谋反之事对你说了,他定提防我们走漏风声,如何报讯? 孟翠桥道:我已想到计划,不过要你们帮忙,方才行得通。 四人道:是甚计划? 孟翠桥准备了一种假死药,让丁群公开强烈反对自己帮宁王造反,二人从一开始的意见不同,继而发生口角,再到后来起争执,最终大打出手。孟翠桥假装失手,把丁群打死,丁群趁机吃下假死药,瞒过王府的夏大夫,让宁王认为他的确死亡。等下葬毕,再由彭毅、袁珍珠、杜百万悄悄去把丁群挖出来,乔装改扮,混出南昌城,前去报信。 彭毅和杜百万喜道:此计可行! 袁珍珠皱眉道:不过这般很危险 丁群道:我不怕危险! 袁珍珠道:你不怕被埋在棺材里么? 丁群当然怕极了,仍道:我信得过你们。 孟翠桥道:好,那从明日起,我们依计行事。并嘱咐绝不可将计划告知第六人。 四人答应了,彭毅、袁珍珠、杜百万相继离开,丁群却没走。 孟翠桥见他欲言又止,问道:你有何话说? 丁群道:大哥,你可有十足把握,护君儿周全? 孟翠桥道:我定尽力而为。 丁群稍微放心些,道:那我回房了 孟翠桥道:且慢。招手让他坐到身旁,说道:有一件事,我要跟你指明。 丁群忙问:何事? 孟翠桥道:你乔装改扮,混出南昌后,不要去北京,立刻赶回梅龙县,找到白公子。 丁群奇道:为什么? 孟翠桥道:南昌离北京太远了,再说,藩王不能拥兵,宁王居然能让皇上答允组建卫队,朝中多半有他党羽,你去了很危险。 丁群道:那找白公子有何用? 孟翠桥道:皇上爱玩,常常到处走,说不定根本不在皇宫,老虎和白公子跟皇上是拜把兄弟,他们也许知道皇上的行踪。 丁群道:若白公子也不知皇上在哪儿,怎么办? 孟翠桥道:你把事情原委告诉他,他聪明绝顶,即便不知皇上行踪,也会另想法子。 丁群不喜欢白映阳,不想找他,问道:怎么不找大人? 孟翠桥道:老虎莽撞,白公子谨慎,找他更稳妥。心想:反正白公子过后也会告诉他。见丁群满脸不情愿,奇道:怎地? 丁群道:我不喜欢白公子。 孟翠桥道:却是为何? 丁群道:他刻薄得很! 孟翠桥道:刻薄? 丁群道:你不觉得么?我以前就听说,他常戏耍你。 孟翠桥笑道:他顽皮,只是爱弄些恶作剧罢了,并无坏心。 丁群哼道:那就很讨人厌了! 孟翠桥在白映阳手上着实吃过不少苦头,起初也很生气,但和他说话谈天,又觉其乖巧机敏,说一知十,共处时,偶尔还会向自己撒娇,颇感亲切,思及此,不禁笑道:我倒觉得他挺可爱的。 丁群心中大奇道:哪里可爱?问道:可我去找他,他不信我怎么办? 孟翠桥道:你把宁王府的令牌带去,他看到自然相信。 丁群无奈,只好答应了。 之后一切依计行事,刚开始倒挺顺利,哪知后来却出了岔子,就是宁王怕丁群泄露他谋反大计,派翠岩禅师前去刺杀。 丁群卖竹编时,遭到翠岩禅师师徒袭击,受了重伤,翠岩禅师还穷追不舍,眼看就要丧命,所幸孟翠桥及时赶到,将其制止。 孟翠桥怒不可遏,喝问翠岩禅师道:你这贼秃,是不是宁 丁群也猜到是宁王指使,听大哥喝问,忙大叫道:我好痛! 孟翠桥担心他,果然撇下翠岩禅师,跑了过来。 丁群道:大哥我要死了 孟翠桥急道:你不会死的! 丁群又道:我不想死大哥你快救我 孟翠桥忙道:我这便带你去治伤!抱起他,就去找药铺。 跑到半路,丁群道:大哥,我现下便吃那假死药。 孟翠桥道:你别说话,我带你去治伤。 丁群急道:大哥,如今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孟翠桥何等聪明,自然明白他心中所想,翠岩禅师是宁王派来杀人的,丁群只需顺势装死,便能瞒天过海。 丁群道:大哥,你为人和善,若假装失手打死结义兄弟,恐会令人生疑,而今臭和尚却是奉命来杀我的,我就此死去,宁王绝不会疑心 孟翠桥怒道:别说了,此事我会另寻他法,你伤得很重,需好好休养! 丁群大急,用力挣扎,从他怀中摔下地。 孟翠桥大惊,慌忙抱起他。 丁群道:大哥,过完年,宁王就要起兵,只剩下一个多月,再等不得,若是迟了,天下大乱啊他坚持立刻服药假死,如若不允,也不接受任何治疗。 孟翠桥劝骂半日,束手无策,只得答应。 果然,待丧葬结束后,当天夜里,彭毅、袁珍珠、杜百万便把丁群从墓中挖出,丁群换上事先准备好的衣物,顺利混出南昌城。 张恶虎听完中间曲折,笑道:原是你让他报的信,嗯,阿丁这小子,以往赖赖散散,没想到关键时刻,如此坚定,是条汉子。放心吧,他虽受了重伤,我已为他治疗,无性命之忧,小白羊也把他接到孟府,如今在家中休养,有泽芝照顾。 孟翠桥悬了许久的心,终于放下了,又叹道:可惜功败垂成顿了顿,问道:莲儿过得好不好,家里人怎么样? 张恶虎笑道:都好。把他拉到雨花苑,坐在凉亭中,定定望着他的脸,这大半年里,因他离开,张恶虎一直愤恨难平,原拟再见到时,定要捉来,好好炮制一番,方解心头之恨!但此刻重聚,犹恐相逢是梦中,心底涌起的全是满满爱怜,哪还硬得起心肠?将之轻轻搂入怀中,柔声道:你平安回来,谢天谢地! 孟翠桥被他抱住,全身都酥了,软软道:老虎我一直想你 张恶虎道:我也想你忽而鼻中一酸,流下泪来。 孟翠桥轻抚他脸颊道:你瘦了许多又道:怎地留起胡子? 张恶虎原是不留胡子的,自从孟翠桥走后,他牵肠挂肚,日夜均借酒消愁,变得不修边幅,白映阳说他不听,胡子长了也不剃。 孟翠桥万没料到自己的离开,竟使他变得如此颓废,不禁又愧疚又感动,就去吻他。 张恶虎生怕扎伤他白嫩的脸蛋,忙避开道:当心胡子扎到你!待会我去剃掉。 孟翠桥摸着他两腮蓬蓬松松的胡子道:不要!留着好看,你这样威风极了。 张恶虎得他称赞,欢喜无限,抚须道:我像不像美髯公? 孟翠桥笑道:像个张翼德。 张恶虎也伸手捋他头发,央求道:我不剃胡子,你也别剪头发好不好? 孟翠桥从前男扮女装,平日里常梳髻盘鬓,头发留得极长,放下来已坠至地面,离开梅龙县后,他恢复男装,不需盘发,头发太长极碍事,便剪去一段,并剪没多短,留下的仍长过腰。 但张恶虎一直很迷恋他的长发,爱不释手,以前总为他梳头,便有此因。 适才在宁营重逢,看到小桥儿头发短了一截,心中无比委屈,可头发是小桥儿的,自己也不能说什么,如今小桥儿不要他剃胡子,他便依葫芦画瓢,要求对方不要剪头发。 孟翠桥当然知道他的喜好,噗呲一笑道:好好好,再不剪了。 张恶虎大喜,搂着他一阵亲,片刻方问道:你为何在宁王那儿?你总是对我有所隐瞒,不会是宁王对你有恩,你要报答他,故而帮他谋反吧? 孟翠桥忙道:宁王家从祖宗辈就有谋反传统,万万与我无关! 张恶虎笑道:那你怎地在宁王手下当队长? 孟翠桥正要回答,却发现他把手伸进自己衣内,到处乱摸,忍不住格格而笑道:你想挖我心肝儿么? 张恶虎道:我是奚宣赞,不挖心,挖人心肝儿的是你这白卯奴边说边去吻他脖子。 孟翠桥倚他怀中,眼看夜空繁星闪缩,不禁轻声吟唱: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第150章 空铺闲话(下) 说回宁王攻破南京城那晚,孟翠桥带着白映阳逃避宁兵,被喂了毒的暗器打中,白映阳用嘴替他吸出毒血,孟翠桥担心毒血流入其腹,返回里坊,找到一家药铺,配制解毒汤药与他服用。 闲谈时,白映阳取笑孟翠桥道:我猜你又找了美貌姑娘,给老虎当小妾啊,不对,我猜错了,你这人好色得紧,喜欢跟女人鬼混,我看,你多半是去给自己找小老婆! 孟翠桥眉头一皱,双手掐住他面颊道:你这古灵精怪的小鬼,又在胡言乱语,一点都不可爱! 白映阳含含糊糊道:那位善姑娘花容月貌难道不是你小老婆 孟翠桥道:天底下花容月貌的姑娘多了去,难道都是我小老婆? 白映阳道:不是就不是嘛快放开我 孟翠桥道:哎呀,我想起来了,去年端午节,你下迷春水迷倒我,还把我扒光了,我还没审你呢,快说,你想干什么? 白映阳道:我让你享尽艳福都没跟老虎说你还不感激我 孟翠桥笑道:那可真是多谢你啦!非但不松手,反而捏得更用力。 白映阳一通挣扎,总算挣脱,揉了揉被捏疼的脸蛋,笑道:你干么不高兴?难道那晚你晕倒后,梦中兽性大发,跟那些甚尤知己姑娘、祝婵娟姑娘、柳十七姑娘共度春宵了?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119) 孟翠桥啐道:你还胡说!正要去捉他,不料牵动伤口,剧痛难当,呻|吟出声。 白映阳见他伤口痛,忙扶住道:好啦好啦,我不闹你了,我跟你道歉好不好? 孟翠桥道:这件事不许跟老虎说,知道吗? 白映阳笑道:是! 孟翠桥哼道:要是他因此跟我吵架,我就找你算账。 白映阳笑道:哎呦呦,真凶!又道:不如这样吧,从今而后,我天天服侍你,这样就算将来老虎发脾气,我也还在你身边,老虎肯定不会不理我,这样你就随时都有机会把他哄回来啦。 孟翠桥道:要你这小鬼服侍,不出三日,我就得死了。 白映阳笑道:我怎舍得让你死。边说边扑进他怀中。 孟翠桥吓了一跳,正待推开,忽听外头传来脚步声音,连忙吹熄了油灯,但听脚步声杂乱轻浮,不像是军队或江湖人士。 此时,药铺外一人道:门锁怎地断了?随即铺门被人推开。 孟翠桥抱起白映阳,一跃上了房梁。 须臾,灯光重新亮起,先进来的是一青年男子,他身后跟着一名老汉,男子拿灯照了照,说道:家里没人。看来是药铺的主人回家了。 屋外有女子声音道:那锁怎地断了? 另有一孩童叫道:定是小偷弄断的! 白映阳在孟翠桥耳畔悄声道:你这个小偷。 孟翠桥微微一笑,道:你有钱吗? 白映阳取出钱袋交给他。 孟翠桥抱着白映阳跃下去,一个转身即飘出药铺。 药铺主人但觉一阵风吹过,什么也没瞧见,只听当一声,一袋银子扔在柜台上。 路上,白映阳笑道:跑那么快,你怕人家捉你么? 孟翠桥道:钱都给了,怕什么? 白映阳笑道:你那是强买强卖。 孟翠桥道:那也不怕,若给捉住了,我就说是你偷的。 白映阳啊了一声,捶他道:钱是我的,你吃了我买的药,还说是我偷! 孟翠桥笑道:我可抱着你,你再捶,待会把你扔在地上。 白映阳道:你敢!手上仍不停。 正闹着,远处有人叫道:大哥! 孟翠桥全身一震,回头见街角跑来一人,果然是丁群,大喜过望道:阿群! 丁群满脸欢喜地奔到他面前,却见他怀中抱着白映阳,微微一怔。 孟翠桥看他虽穿着整齐,手上、脖子都还缠满布带,这些伤显然不是翠岩禅师打的,忙道:你怎地受了这许多伤? 丁群道:被土匪打的。 原来当日他乔装改扮,混出南昌城后,买了一匹马,立刻赶往梅龙县。 翠岩禅师下手极狠,好在他近来勤练内功,伤势虽重,终是抗住了,孟翠桥给他服假死药前,也曾尽全力为他治疗。 但丁群没有休息,星夜赶路,如此奔波劳顿之下,内伤自难痊愈,岂料还祸不单行,途中遇上一伙土匪,拦路打劫,双方动起手来,他把土匪都杀了,自己也被砍成重伤。 丁群生怕若就此死去,报不到信可糟了,一刻不敢停歇,好容易回到梅龙县城门外,再也支持不住,一头栽倒,晕死过去。 守城丁役认得他,忙通知纪忠棠,救回县衙,随后张恶虎来到,输送内力给他,并接至孟府,由泽芝照料,这才保住了性命。 等他醒来时,已过了十数日,泽芝告诉他宁王已然造反了,他大惊失色,暗忖:难道白公子没跟皇上说这件事还是大哥暴露了? 于是又连忙赶往南京,果然听人言,钟离权被楚少爷识破暗通朝廷,带着联盟诸仙叛逃进了南京城的消息。 丁群本欲进城找大哥,但又想念君儿,便趁夜悄悄潜入宁营相见。 楚君错以为他被杀,为此还难过了许久,忽见他安然来到,喜出望外,扑到怀中,过了一会儿,记起他和孟翠桥是同谋,皱眉道:你是不是和盟主哥哥串通了,跑去向朝廷报讯,说舅舅要起兵? 丁群颇感歉疚,低声道:是 楚君错愠怒道:舅舅并没有亏待你们,你们为何要背叛他? 丁群道:他图谋造反,搞得天下大乱,害苦了百姓。 楚君错怔怔地看着他,良久,长叹一声道:我也知舅舅造反不对顿了顿道:盟主哥哥已投奔皇帝,你和他是一路人,若让舅舅见着,定会杀你你走吧。 丁群拉他手道:君儿,行军打仗,王爷怎么还带你来? 楚君错道:我是自己跑来的,舅舅事先不知情。 丁群道:那四个护卫呢,他们怎能让你走? 楚君错道:我用闷香把他们迷倒了。他常与诸小仙一处,听说他们在江湖行走,因为年纪幼小,总会备些蒙汗药、闷香等,作防身之用,楚君错觉这些东西稀奇,曾向诸小仙各种要了些,没想到第一次使,居然是用来对付自己的护卫。 丁群道:这儿很危险,若有闪失,你性命不保。 楚君错道:我不怕。 丁群柔声道:你听我的,去远处的城镇避一避,等仗打完了,你再回来。 楚君错摇头道:我要跟舅舅在一起。 丁群苦苦相劝,但楚君错吃了秤砣铁了心,也是无法,说道:君儿,让我抱抱你。 楚君错伏在他怀中,低声道:不知以后还能不能见到你。 丁群道:肯定能见到,等仗打完了,我就来看你。 二人依偎了许久,终于依依不舍地相互道别。 丁群离开后,却没法进城,一连数日均藏在周边的树林中,直到宁军攻破城门,他从死了的宁兵身上剥下衣衫换上,这才混进城。 进城后,他脱掉衣衫,却不知该上哪儿找孟翠桥,又见城中全是宁军,怕被认出来,东躲西藏,直到不久前,听路人说巡抚王守仁领兵赶到南京,与张恶虎等合力,杀至五更天,最终把宁军打出南京的消息,丁群刚松了口气,一转头,就见孟翠桥正在街道上走。 孟、白二人听说已击退宁兵,大喜不已。 孟翠桥道:阿群,你身上既有伤,就该好好留在梅龙县休养,不必跑来南京。 丁群道:我担心你见他同样受伤严重,一问方知原因,很是关心,但他怀中居然还抱着个毫发未损的白映阳,不满道:白公子,大哥受了伤,你怎么让他抱你? 白映阳闻言脸上一红,挣扎着下了地。 丁群道:大哥,你伤势如何? 孟翠桥道:我没事。这些日子他一直担心丁群,如今见他虽无大碍,仍不放心,柔声道:你把手伸出来,我给你把把脉。 丁群笑道:我在孟府养了许久,有泽芝、鞭蕖他们照顾,已大好啦。 孟翠桥斥道:你别硬撑!虽无大碍,仍要多加休息,好好保重身子,不许再四处奔波。 丁群笑道:是。 白映阳见孟翠桥呵责丁群,言语中尽是关爱之情,自己却被晾在一边,不由醋意大盛,怒道:阿丁,你身上有伤,不在孟府好生养着,却跑来此作甚? 丁群道:我来找大哥 白映阳怒道:现下找到了,你还不快走? 丁群道:我跟着大哥,干么要走?脱下外套,给孟翠桥披上,又去挽他的手。 白映阳急推他道:你干么? 丁群道:大哥受伤了,我背他走。 孟翠桥忙道:不必了,你身上也有伤。 丁群笑道:我早就好啦。坚持要背他。 白映阳怒道:大哥都说不用你背了,你怎么那么啰嗦!言毕不由分说,抢先背起孟翠桥,他力气虽不大,背孟翠桥还是绰绰有余的。 丁群不知他是何用意,见他走得极慢,皱眉道:你走不动吗? 白映阳怒道:我是故意走慢的!走得太快,会牵动大哥伤口。 丁群道:大哥教了我轻功,我走再快,身子依然平稳,不会触痛他,换我背吧。 白映阳不屑道:你那么厉害,去阵前背伤兵啊,大哥不喜欢你背,他喜欢我背。 孟翠桥和丁群同时一怔,相互看了一眼。 白映阳见孟翠桥不作声,心中不乐意,伸手去他腿上一处创口上捏了一下道:小桥儿,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孟翠桥吃痛,生怕若不同意他的话,这古灵精怪的小鬼还要来折腾自己,连道:对、对! 白映阳得意洋洋,朝丁群伸伸舌头。 第151章 决不食言 三人回到尚书府时,天还没亮,张恶虎、叶鹰、正德、皇甫父子、善珊、甲乙丙己庚辛壬癸、联盟诸仙都已在府中。 在南昌时,孟翠桥为避免善珊伤心过度,葬礼结束后没多久,他便将丁群假死及她未怀孕之事说与她听;而进到南京后,袁珍珠也把丁群未死的事告知联盟诸仙,现下丁群归来,大伙这才没以为是见到鬼。 丁群与善珊夫妻重聚,十分激动,二人相拥在一起。 张恶虎正要和孟翠桥、白映阳说话,此时锦衣卫进来了,说道:张大人,皇上请你去,有要事相商。张恶虎只得吩咐菡萏雄红好生服侍孟、白二人,自随锦衣卫去了。 孟翠桥心想:昨夜一场大仗,不知君儿现下何在颇为担忧。 彭毅见他忧心忡忡,问道:盟主,你怎地了? 孟翠桥道:我想君儿 彭毅笑道:你想见他吗? 孟翠桥点点头。 彭毅悄声道:他就在屋里。 孟翠桥吃惊道:你说什么? 原来明军击退宁军时,楚君错赶不及出城,龚小队长指派保护他的四个宁兵,也被杀死,楚君错差点被俘虏,正巧联盟诸仙经过见到。 联盟诸仙向来只听命孟翠桥,对背叛宁王其实没多大感觉,但他们从前曾得楚君错热情相待,如今反叛,令他伤心难过,所有人的歉疚都是为这小人儿,眼看他被捉,怎能坐视?赶紧打晕明兵,将楚君错抱走,伪装起来,放到箱子中,悄悄运进尚书府,藏在别院内,尚书府如今乱七八糟,谁都不知家中多了这么个小人儿。 彭毅把孟翠桥、丁群领进别院,敲开众小仙童的房门。 孟、丁二人进屋定睛一看,楚君错果然躺在李福旺的床上,睡得正熟。 孟翠桥伸手去搭他脉搏,觉脉象平稳,并无异样,这才放下心,轻抚他额头,暗道:这孩儿折腾了一日,定累坏了。 彭毅道:盟主,君儿怎生安排? 李福旺正坐在床边,紧紧握着楚君错的手,闻言连忙看了过来。 孟翠桥道:宁王造反,已是死罪,君儿若还跟着他,必受牵连咱们得看紧君儿,千万别让他回宁营,也不要让皇上的人、尚书府的人知道他在这儿。 彭毅道:是。 孟翠桥道:旺儿,君儿就交给你照看了。 李福旺笑道:是! 这时屋外吵吵嚷嚷,有许多人说话,其中方寸道:你不能进去。 一人道:我才不进去。却是白映阳的声音,他随即高声叫道:小桥儿! 孟翠桥走出来道:怎地了? 白映阳眉头一皱道:还问怎么了!对联盟诸仙道:你们有甚要紧事么? 彭毅道:没有 白映阳道:既没有,就让你们盟主去歇息,他昨夜累坏了。 联盟诸仙忙道:对对对,盟主,你赶紧歇着吧。 孟翠桥还想陪楚君错一会儿,道:我还有话跟彭大哥说 白映阳道:有甚话明日再说,快走!连拖带拽,将他带回到雨花苑。 菡萏、雄红早备好热水、衣物,请大少夫人沐浴。 白映阳道:洗好了就睡觉,别再瞎折腾。 孟翠桥也确是累狠了,浸在温水中,全身放松,竟而睡死过去,等醒来时,天仍黑漆漆。 抬眼看漏壶,戌正二刻,想必睡了一整日,翻身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穿着寝衣,盖了厚厚的被褥,回想昨夜是在浴桶睡着的,朦胧之中,似乎有人将自己抱起,想来是老虎了,当下更衣出门。 菡萏、雄红、云房、婴铃、纯阳正在苑中说话,见他出来,都站起来同时问好,菡萏、雄红道:大少夫人好。云房、婴铃、纯阳道:盟主好。 孟翠桥道:大少爷呢? 菡萏道:大少爷还没回来。 孟翠桥道:他又出去了? 菡萏摇头道:他一整日都没回来过。 孟翠桥一怔,心道:莫非是白公子抱我起来的随口又问:白公子呢? 雄红道:二少爷在屋里睡觉,芙蕖陪着他。 孟翠桥问婴铃道:阿岩和珊妹子呢? 婴铃笑道:姑娘见着姑爷可开心了,说了一日的话,刚才方歇下。 孟翠桥点点头,便欲往外走。 菡萏道:大少夫人,你去哪儿? 孟翠桥道:我出去走走,你不必跟来。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120) 他是想去看看楚君错,才出了雨花苑,便见方寸、刘天赐、乌强、汤伟带着联盟诸仙自隔壁别院匆匆走出,看到他,都笑着问好。 孟翠桥道:你们上哪儿去? 方寸笑道:王大人火烧连营,杀得宁军措手不及,我回来召集大伙赶去相助。 孟翠桥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你见到楚大哥么? 方寸道:昨晚他便出城返回宁营了。 孟翠桥心道:那他现下岂不是就在营中楚大哥对我有知遇之恩,绝不能让他丢了性命。当即与联盟诸仙同往,赶到宁营。 整个营地的帐篷都被烧着,火光冲天,许多宁兵也被烧着,乱跑乱撞,惨叫连连,明兵一边洒水一边捉人,不少宁兵都投降了。 联盟诸仙在营中四处寻找,半日也没找见楚禁。 方寸道:火势这么大,楚老爷可能已然离开。 孟翠桥道:若是这般便最好。 这时,营地不远处,有人叫道:大人,我们找到一口大铁箱。 另一人道:好,过去瞧瞧。正是张恶虎的声音。 孟翠桥道:我们也去瞧瞧。 联盟诸仙应声同去。 孟翠桥正走着,瞥眼忽见有一团白白的东西自右侧快速晃过,他全身一凛,待众人走远,忙追去一看,那白白的东西是个小人儿,正是楚君错! 孟翠桥大惊道:你怎地在这儿?边说边抢上,把他抱起来,但见他雪白的发丝已经被烤得根根卷起,脸蛋也黑乎乎的,模样十分狼狈。 楚君错颤声道:盟主哥哥 联盟诸仙进宁营时,为避免火烧,先把身子浇湿了,孟翠桥亦然,他于是立即脱下外套,把楚君错裹起来,抱到无火处,看四下无人,将之放在地上,怒道:你怎么出来的?守城将士怎么放你说及此已然想到,近来有许多江湖人士到达南京,共同对抗宁王,其中不乏少年英雄,楚君错只需乔装改扮,混在其中,守城将士懒得一一盘查,便放他出城。 楚君错道:我要找舅舅。 孟翠桥又气又急,喝道:你找到他又如何,你救得了他吗? 楚君错跑出来时没想那么多,如今听说,忙道:盟主哥哥,你帮我救他吧! 孟翠桥哼了一声,拉他道:我带你回尚书府。 楚君错大急,央求道:盟主哥哥,你帮我救舅舅,他他还藏在营中你帮我救救他,好不好? 孟翠桥不答,只是拖着他走。 楚君错急得哭了,跪下地道:盟主哥哥,我给你磕头,你帮我救救他他已败了,若给捉住,定会被处死的! 孟翠桥原本想借刀杀人,只要宁王死在乱军之中,他的大仇也算是报了,楚君错更决计怪不到他头上,可如今楚君错却求他去救自己的大仇人,那怎么可能!当即硬起心肠道:我不会救他的。 楚君错颤声道:为什么 孟翠桥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楚君错伶俐聪明,见状犹疑道:你跟我舅舅有仇怨吗? 孟翠桥闻言,登时想起家人被害时的惨状,心口宛如被砍了一刀,恶狠狠道:我爹娘兄弟一家三十八口人,全被你舅舅杀了。 楚君错大惊失色,眼见他目露凶光,吓得瘫软在地,颤声道:你来王府是要找机会杀我舅舅? 孟翠桥此刻一点都不想顾忌什么,冷冷道:不错。 楚君错微微一呆,忙道:你杀了我,饶他一命! 孟翠桥道:杀我家人的是宁王,不是你。 楚君错道:我愿代舅舅偿命! 孟翠桥见他一张小脸上全是哀求之色,楚楚可怜,顿时心软,叹道:我不会杀你的。 楚君错道:那你也别杀舅舅,好不好? 孟翠桥道:我答应你不去杀他,但我也不会救他,他若死在乱军之中,或被皇上擒住,要杀要剐,我不管。再不与楚君错分辩,抱起就走。 楚君错听他语气坚决,知再如何求亦是无用,伏在他肩膀,全身发颤,过得良久,忽道:盟主哥哥,对不起 孟翠桥道:又不是你杀我家人,不必道歉。 楚君错仍说对不起,又道:盟主哥哥,我求你件事 孟翠桥心想莫非他还要求我救宁王,当下道:你且说来听听。 楚君错道:舅舅害了你家人,你定然恨死他了,只是只是你能不能救我爹爹、娘娘 孟翠桥听说不是救宁王,便道:楚大哥待我很好,我的家人不是你娘娘所害,他们如若有难,我自会全力相救。 楚君错叹道:今番造反失败,爹和娘多半会受牵连,若皇上降罪,请你务必帮我保他们周全。 孟翠桥道:我定当尽力而为。 楚君错道:若有旁人要害我爹娘,也请你千万救一救。 孟翠桥道:好。 楚君错颤声道:你可信守承诺? 孟翠桥道:决不食言。 楚君错静静伏在他怀中,不再言语。 第152章 伤逝 由巡抚王守仁指挥,张恶虎亲自带兵火烧宁营,这一仗大获全胜,烧杀不少宁兵,俘虏了许多小队长,却独不见宁王,询问左右,并未有人见他离开营地。 张恶虎道:给我仔细搜,绝不可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明兵又搜寻良久,终于在一顶烧毁的营帐中,找到一口大铁箱,上面还有一把大锁,大伙纷纷猜测宁王多半躲在里头。 张恶虎听闻来报,皱眉道:铁箱是在外面上锁,他躲在里头,怎么上锁? 明兵道:可能是他的下属帮他锁的。 张恶虎瞪眼道:躲在里头,再无法逃走,岂非自投罗网? 明兵道:也许宁王觉得咱们不会想到他躲在铁箱中 张恶虎懒得听他们胡乱分析,自走去看,见那铁箱极为巨大,藏两个人都不成问题。 明兵正在撬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锁头纹丝不动。 张恶虎明知宁王断不可能藏在其中,但铁箱沉甸甸,颇好奇里头装的是什么,寻思道:莫非是甚厉害的机关?喝退众士兵,取来一柄大斧,一斧下去,便把锁砍断。 明兵坚信宁王在箱中,生怕他逃走,将铁箱团团围住,但谁都不敢去开箱。 张恶虎胆大包天,拿着盾牌亲自上前,掀开箱盖。 眼前一晃,一头凶猛的怪兽从箱中跃出,身穿铠甲,面部周围一圈长毛金灿灿,舞着尖牙利爪,朝张恶虎扑来。 张恶虎开箱前已有所防备,虽大吃一惊,仍反应奇快,瞬间跃后数尺。 怪兽转往旁边的明兵扑去,前爪一挥,就把三个明兵肚皮划开,肠子、肝脏散了一地,鲜血直流。 其余明兵惊慌失措,四散逃开。 有人叫道:那是狮子,是宁王养的! 中原大地并无狮子,有也是从外国运来,只有巨富之家方才养得起,寻常百姓从不得见,叫破之人是八仙联盟的弟子,他们曾在王府的中秋晚宴上见过这头雄狮,故而认得。 这头狮子很勇猛,加之一身护具,刀枪砍刺均无用,它的尖牙却能轻易咬碎铠甲,明兵不敢贸然上前,远远站在周围防御。 张恶虎想要抓它,但狮子可比蛟龙灵巧得多,又经过训练,张恶虎试了几次都没抓住。 这狮子倒也聪明,张恶虎抓不住它,它也咬不到张恶虎,知道对方不好惹,当即撇下跑开,狮子爆发力惊人,张恶虎一时追不上,转眼便不知它钻去哪里了。 不过宁营到处都是明兵,营帐都烧着了,狮子也不可能躲到里面去,只在营中乱跑,所到之处,都有明兵大叫:当心狮子! 孟翠桥抱着楚君错正朝营外走,突然听见有人喊当心狮子,同时右侧风声大作,还未来得及转头,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袭来,将他与楚君错重重扑倒在地,定睛看时,火光中,一头狮子张着大口,朝他咬将下来。 孟翠桥手脚均被狮足踩住,动弹不得,无法脱身,见状双眼不自觉紧闭,耳中听到肉被撕裂的声音,周围惊呼声此起彼伏,一股滚烫的液体流到面部,他还道已被狮子咬碎,却没感到半分痛楚,微微睁眼,登时面容失色。 只见他身上多了一人,浑身是血,脑袋和半边身子都被狮子含在口中,尖利的牙齿已刺穿他身体,此人竟是白映阳! 眼看狮子只要一合嘴,白映阳的脑袋就要给咬碎,孟翠桥不知从何生出一股力道,竟将双手从狮爪下抽出,死命撑住狮子上下颚。 张恶虎赶到时,叶鹰也来了,二人见此情形,惊得呆了,都欲上前相救。 此时,斜地里倏地奔出一人,身披铠甲,手持盾牌,却是宁王。 狮子见到主人,立即撇下白映阳,冲至宁王跟前。 张恶虎和叶鹰一起去扶孟、白二人,孟翠桥并未被咬伤,白映阳的脸上、肩上、背上却被咬得鲜血淋漓,骨头都露了出来。 这时宁王已骑上狮子,冲将过来。 张恶虎忙抱起白映阳,伸掌把孟翠桥和叶鹰推开。 但宁王不是要攻击他们,狮子径直从中而过,宁王伸手去拉倒在孟翠桥旁边的楚君错。 孟翠桥见白映阳浑身是血,一动不动,不知死活,胸中无名火起,骂道:该死的狗贼!从一明兵手中夺过一柄长|枪。 楚君错大惊,慌忙抱住他道:别杀我舅舅! 孟翠桥怒火中烧,哪还顾得上楚君错是否怪罪,将他推开,举枪就朝宁王扎去。 宁王为避长|枪,没能把楚君错拉上狮背。 孟翠桥上前抢攻,宁王虽骑在狮背上,狮子也凶猛,但孟翠桥用长|枪边攻边躲,狮子也近不得他身。 宁王手有盾牌,挡住不少攻击,但手臂已被对方攻击的力量震得发麻。 周围明兵和联盟诸仙均不多,而且他们见到白映阳被狮子咬得血肉模糊的惨状,很是害怕,畏畏缩缩,上前几步又后退几步,反反复复,仍旧原地踏步。 这边缩手缩脚,那边厢宁王同样忌惮他们手中枪剑,一分心,左臂被孟翠桥刺中,盾牌掉在地上。 宁王大吃一惊,眼看孟翠桥一枪又刺来,不及拾盾,连忙抓一个离自己最近的人挡在面前,噗的一声,长|枪正刺中那人小腹,瞬间无数颗莹白的珍珠飞散开来,滚落草地。 联盟诸仙齐声惊叫,宁王和孟翠桥脸色同时一片惨白,这个被宁王抓来挡在身前,被孟翠桥刺中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楚君错! 宁王想带君儿一起跑,楚君错也想跟舅舅去,故一直在狮子周围没走远,哪知宁王情急之下没留意,随手一抓,竟然就抓到了他。 楚君错被刺中,宁王又惊又怒,想要带他去疗伤,可周围的明兵趁机上前攻击,狮子一闪,背上的宁王身子也是一晃,手上没抓稳,楚君错从狮背上掉了下来。 孟翠桥误伤楚君错,心神大乱,见他掉下地,忙上前扶。 楚君错生怕他还要杀宁王,死命抱住,回头催促舅舅道:快走!快走! 宁王眼看没机会带走他,一咬牙,转过头不再看,骑着狮子冲出营地。 其实此刻孟翠桥早无心杀宁王,慌道:君儿,快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楚君错见舅舅已奔进树林,明兵追不上了,这才缓缓瘫软在地。 孟翠桥忙抱起一看,那枪头刺中他要害,再救不回矣,心下悲恸,忍不住失声痛哭。 楚君错道:盟主哥哥,你别哭。 孟翠桥哭道:君儿,对不起 楚君错笑道:你又不是存心伤我,我不恼你。 孟翠桥道:我一定想法子治好你! 楚君错摇头道:我活不成啦盟主哥哥,你承诺我的事,一定要记住 孟翠桥忙道:我记住的! 楚君错脸现欣慰,微笑道:你记住那很好,只是太委屈你啦一口气难以转过来。 联盟诸仙一向与楚君错交好,早把他当作亲人看待,见他如此,无不悲痛落泪。 楚君错缓了缓,又道:盟主哥哥对不起 孟翠桥听他气息越来越弱,忙道:不,你没有对不起我! 楚君错摇头道:是我对不起你将来你定然恨我 孟翠桥哭道:不会的,我不会恨你的! 楚君错道:我真想再见大伙一面,阿岩哥哥,小胖哥哥,还有旺儿哥哥心想:我偷偷跑出来,旺儿哥哥定要大大生气。说道:盟主哥哥你把我我脖子上金锁片拿下来 孟翠桥连忙照做,把金锁片递到他面前。 楚君错道:请你把它交给旺儿哥哥 孟翠桥忙道:好! 楚君错安然一笑,看着散落在地那染了血的珍珠,似乎想起些什么,颤着声道:盟主哥你送我的珍珠串儿舅舅瞧见了说到此,一口气再也转不过来,就此没了声息。 第153章 疑窦 三更时分,孟翠桥把楚君错抱回尚书府,联盟诸仙往日常与楚君错一起玩耍,今见他逝去,无不难过,诸小仙和他更是极要好的玩伴,个个放声大哭。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121) 丁群悲痛欲绝,边哭边问:君儿怎么死的 方寸、刘天赐等知晓内情者,张口结舌,吞吞吐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良久不吱声。 丁群半日没得到答复,不禁生疑,向孟翠桥看去,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下一凛,颤声道:难难道是你是你杀了君儿? 孟翠桥道:是 丁群惊怒交集,大声道:你说只找宁王报仇的,为何杀死君儿? 孟翠桥无言以对。 丁群激动不已,揪住他一顿暴打,叫道:为何杀君儿?为何杀君儿? 孟翠桥对自己失手杀死楚君之事悔恨难当,全不避闪,只盼打得再厉害些才好。 联盟诸仙赶紧拦阻,乌强忙道:盟主没有要杀君儿,是宁王拿君儿作挡箭牌,盟主收势不及,这才刺中的君儿,他是无心的!余人也都说是。 丁群难以置信,愣了半晌,伏在楚君错身上痛哭,善珊也在旁落泪。 大伙想设立灵堂,但义庄早已停满棺椁,也没哪个东家愿把屋子租给人办丧事,虽然很无礼,孟翠桥还是去求尚书马梁坚,请他允许自己在府中设个小小的灵堂,祭奠楚君错。 马梁坚有些犹豫,毕竟那是宁王的外甥,若供在自己府中,皇上怪罪怎么办?于是先去请示正德。 正德因白映阳受伤,心情差到极点,都没听清他说什么,摆手道:你自己看着办。 马梁坚听这回答模棱两可,颇感为难,眼看联盟诸仙个个如此悲伤,又不忍拒绝,便答应下来,但言明不能设在正屋,孟翠桥就把灵堂设在东跨院。 邝坚见孟翠桥精神恍惚,忙扶道:盟主,灵堂我来安排,你快去歇歇吧。 孟翠桥脑中一团乱麻,嗯、嗯两声,却不挪步。 邝坚知他心里难受,叹了口气,说道:盟主,刚才救你的那位白公子 孟翠桥闻言全身一激灵,拔腿就往雨花苑跑。 白映阳被狮子咬伤后,张恶虎再顾不得拿宁王,抱着狂奔回尚书府,命叶鹰去将城中所有名医全找来,孟翠桥抵达房间时,一大群大夫正在给白映阳处理伤口。 孟翠桥见他气若游丝,想到若非他相救,自己早被狮子咬死了。 待伤口包扎好,张恶虎、正德齐声问道:他伤势如何? 众大夫都道:伤口已处理好,但伤势非常严重,能否活命,仍未可知。 张恶虎又惊又怒,一时难以抑制,举拳朝一名大夫打去。 孟翠桥忙抢上,挡在那大夫前面,这一拳便打在他左胸。 在场之人都是一惊,众大夫更是魂飞魄散,连连求饶。 正德道:此事与大夫无关。挥手命他们出去。 张恶虎气头上出手没轻没重,拳头正巧打在孟翠桥左胸的箭伤上,如今孟翠桥痛得浑身发颤,冷汗直冒,却强行忍了下来,一声没吭。 张恶虎因白映阳受伤后,孟翠桥没有及时回来救治,心中难免有怨气,现下错手打中他,虽觉歉疚,却不想道歉,转骂旁边的叶鹰道:你不是跟着小白羊么,为何让他去军营? 叶鹰早后悔不已,自无话可说。 菡萏和雄红忙道:二少爷听说大少夫人去军营,就跟着去了,芙蕖劝他不听啊! 张恶虎一怔,看向孟翠桥,近日他已然问出来,孟翠桥跟宁王有仇,他去宁营多半是找宁王报仇,但为何小白羊听说他去军营,就跟着去了,还拼死相救? 他不敢多想,揪住叶鹰衣襟骂道:你劝不住,难道不会点了他穴道,你自负本领高强,能保护好他是么? 菡萏忙拉他道:大少爷,芙蕖也不知营地里有狮子! 张恶虎喝道:放开! 菡萏见他额头青筋暴起,害怕至极,仍不放手道:你打芙蕖于事无补,还是想想怎么救治二少爷为上 张恶虎生了一通气,这时停将下来,心中酸楚,颤声道:是我的错,是我粗心大意,如果我不打开铁箱,放狮子出来,小白羊便去营地,也不会被咬越想越自责,放声大哭。 雄红劝道:大少爷,二少爷还好好的,你可千万别哭,不吉利。 张恶虎道:对对对,不能哭!忙抹去眼泪。 自此之后,张恶虎和叶鹰寸步不离地守在白映阳床前,服侍照料,皇甫父子、甲乙丙己庚辛壬癸等常来看望,还有鹰王堡的人,得知伤情后,也过来慰问。 孟翠桥见众大夫惧怕张恶虎,治疗时战战兢兢总出错,一出错就免不了被张恶虎骂,便都打发了,亲自替白映阳处理伤口。 菡萏和雄红都认为若不是孟翠桥去营地,白映阳也不会跟去,自然就不会被狮子咬伤,虽仍听他吩咐,却没半分好颜色。 孟翠桥并不在意,他包扎好伤口,写好药方让菡萏抓了煎熬,就赶去隔壁给楚君错守灵。 灵堂烟火弥漫,除了丁群一直待在灵堂陪楚君错外,善珊、婴铃、云房、纯阳,还有联盟诸仙,大伙轮流守灵,今夜在堂中的是方寸、刘天赐、麦聪、安红霞、云房等,其中只有李福旺从没来给楚君错守过灵。 出事那晚,早些时候,楚君错在尚书府醒来,说肚子饿了,想吃些夜宵。 李福旺便去厨房煮了碗面,端到房中给他吃。 楚君错道:多谢。倒了杯茶递给李福旺。 李福旺看他吃得香甜,心中喜欢,也没多想,端起杯就把茶水喝完了。 那茶水中早被楚君错下了蒙汗药,他喝完没多久,只觉眼花缭乱,天旋地转,一头倒在床上,不省人事,直至次日傍晚,方才醒转。 醒来后,陡闻噩耗,李福旺整个人都懵了,看着楚君错的身子发呆,一句话都不会说。 袁珍珠知儿子对楚君错的心意,原以为他得知楚君错身死,会哭天抢地,岂料却无动于衷,想起之前善珊误以为丁群身死后想自杀殉情,生恐儿子也会如此,忙把他带回房中,每日派人寸步不离地看守着。 孟翠桥给楚君错上了香,坐到丁群身边,伸手搂住他。 丁群道:大哥君儿再也不会说话了 孟翠桥鼻子一酸,掉下泪来。 善珊走过来道:大哥,你劝劝阿岩吧,他已经几夜没合眼了。她与丁群重聚后,丁群已把一切告知她,包括自己本来名字,但她一时改不得口,仍叫阿岩。 孟翠桥对丁群道:你去休息一会儿,今晚我来守灵。 丁群道:我想陪君儿 孟翠桥道:你累了,若生了病,君儿在天上看见,心里会难过的。 善珊道:是啊,你去歇一会儿,明日再来陪他。 孟翠桥道:去吧,别让珊妹子担心。 丁群微微点点头,想站起来却差点摔倒,当下善珊与婴铃、纯阳一起扶他回房。 刘天赐道:云房姑娘,你也去休息吧。 云房摇头道:我陪着盟主。 孟翠桥烧着金银冥币,看着盆中热火,回想起往昔君儿的音容笑貌,呆呆坐到五更天。 这时,雄红突急匆匆跑来,叫道:大少夫人,二少爷醒了,说要见你! 孟翠桥跳将起来,连忙赶到雨花苑,白映阳果然醒了。 张恶虎见他来到,急推至床前道:小白羊,小桥儿来了! 白映阳望着他,呆呆看了半晌,忽道:我是不是快死了? 张恶虎忙道:不是,你好好的,会长命百岁! 白映阳不信道:你们一个个都愁眉苦脸,我肯定是快死了说着流下泪来。 众人见他如此,都不禁黯然。 菡萏哭道:二少爷,大少夫人医术高明,比大夫还厉害,她一定能把你治好!又问孟翠桥道:大少夫人,你能治好二少爷,对不对? 孟翠桥无言以对,他已全力救治,可白映阳的伤实在太严重了,如今虽无恙,但伤口尚未愈合前,稍有变化,他也无十成把握定然救得回转。 白映阳哭了一会儿,拉孟翠桥道:你抱抱我。 孟翠桥一怔,微一迟疑。 白映阳大急道:你抱抱我 张恶虎见他满脸祈求,心中一痛,推孟翠桥道:你快抱抱他! 孟翠桥只好将白映阳抱在怀中。 白映阳伏在他胸膛道:你一直陪着我,好不好? 孟翠桥道:好 白映阳道:我就快死了,我死也要死在你怀里。 孟翠桥忙道:不要胡说,你安心养伤,一定会好起来的! 白映阳道:那你不要走。 孟翠桥点头道:我不走。 本来孟翠桥处理好白映阳的伤后,就会去给楚君错守灵,如今白映阳醒来,但凡见不到他,就呜呜呜哭,张恶虎只得再把孟翠桥叫来。 待孟翠桥一进屋,白映阳就扯住不放走,泪眼汪汪道:你答允不走,怎地说话不算数?为此,孟翠桥忙得不可开交,一连数日均无法合眼。 丁群从甲乙丙处听闻此事,劝道:大哥,你去照顾白公子吧,君儿有我们陪着。 孟翠桥答应了,但仍坚持每日来为楚君错上四次香。 张恶虎见他又照顾小白羊,又去灵堂,夜里也睡不安稳,面容十分憔悴,心下怜惜,柔声道:你去休息一会儿罢。 可他才跨出房门一步,白映阳登时醒来,叫道:你别走! 孟翠桥忙退回道:我不走! 张恶虎生怕小白羊大叫伤口会裂开,忙按住道:你别急,小桥儿是去休息。 白映阳不依道:他为何不在这儿休息? 张恶虎无奈,命菡萏、雄红去搬张罗汉床来,摆在白映阳床铺边上,自此孟翠桥就在这里休息。 第154章 白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四、五日,雨花苑中,大伙都看在眼里,纷纷议论。 婴铃道:白公子是不是爱上盟主啦? 雄红道:我们二少爷早有意中人,不会爱上大少夫人的。 阿丙道:张大小姐已和温公子成婚了,白师爷总不能一辈子都不娶妻吧? 贾允道:张夫人容貌无双无对,白师爷爱上她,绝不稀奇。 阿乙道:可不就是! 菡萏怒道:二少爷和大少爷是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大少夫人是大少爷的妻子,二少爷绝对不会横刀夺爱的! 婴铃道:我没说他横刀夺爱,我只是说他爱上盟主了。 菡萏怒道:他没有爱上! 纯阳道:那他怎地不顾性命救盟主,连狮子都不怕? 阿丙道:是啊,当时我们都在场的,那狮子凶得紧,连冲锋陷阵的兵将都不敢靠近,白师爷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却敢为夫人去挡狮子。 菡萏不屑道:你以为二少爷像你一样,胆小怕死吗? 阿丙怒道:你说什么? 菡萏道:狮子再凶,有大少爷生得凶么?二少爷跟大少爷一起长大,看大少爷看惯了,胆子自然大,别说狮子,就是蛟龙,他也不怕的! 雄红急道:菡萏,你怎地这样说大少爷 菡萏撅嘴道:我又没说错! 孟翠桥来到尚书府后,有人叫他大少夫人,有人叫他盟主,有人叫他张夫人,有人叫他孟相公,搞得大伙一头雾水,于是干脆不去理会中间曲折道理,你叫你的,我叫我的,居然也聊得起来。 这些闲言碎语张恶虎当然听见了,他之前便已有所察觉,经人这么一说,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心道:小白羊以前处处刁难小桥儿,莫非是想引起小桥儿注意?他若爱上小桥儿,怎地不跟我说?可他要是对我说了,我我我该怎么办?越想越怕,用力摇头道:小白羊的伤还没好,小桥儿也受了伤,我怎能胡思乱想!几筷子扒完碗里的饭,返回白映阳房间。 白映阳已睡着,叶鹰也去吃饭了,只有孟翠桥坐在床边陪伴,见他进来,道:你来啦。 张恶虎在他身边坐下道:你身上的伤如何? 孟翠桥道:我伤得不重。 张恶虎道:别哄我,今朝小白羊才对我说,你被箭射中了。 孟翠桥道:已经好啦。 张恶虎道:那晚我还打了你一拳,打在你伤口上 孟翠桥道:小白羊受了伤,你心情不好罢了,再说,你原本要打的人也不是我。这几日他照顾白映阳,白映阳不许他叫白公子,便改口唤小白羊。 张恶虎歉然道:对不起 孟翠桥见他仍旧自责,叹了口气,微笑道:好吧,我原谅你了。 张恶虎道:让我瞧瞧你的伤口。 孟翠桥笑道:都好了,没甚好瞧的。 张恶虎如何肯信,硬把他衣衫扯下,除了左胸的箭伤,满眼看见的均是大大小小、横七竖八的伤痕,布满他每寸肌肤,几无一处完好!张恶虎再按捺不住,扑在他怀里,像小孩子般呜呜呜呜地哭出来。 孟翠桥轻轻抚摸他头发,柔声道:这些伤都已结疤,早就好了,你别哭啦。 张恶虎哭道:要不是小白羊告诉,我都没发觉你受伤我我真该死!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122) 孟翠桥道:我的伤是轻伤 张恶虎哭道:都差点刺中心脏了,还说是轻伤,要是偏一点说到此,恐惧钻遍全身,不住颤抖,再不敢往下说。 孟翠桥见他又激动又自责又害怕,还哭得一塌糊涂,劝也劝不住,只好搂着,任凭他哭,一瞥眼,却见白映阳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们,便道:你醒啦。 张恶虎闻言忙止泪道:小白羊,你感觉如何,伤口还痛吗? 白映阳道:没那么痛啦。嗔道:你们怎么在哪儿都能亲热,真不怕丑! 张、孟二人奇道:我们几时亲热? 白映阳伸舌头道:还不承认?我都见到了,你们刚才刚才明明那个样子忽觉一阵害羞,用被子把头蒙上。 张恶虎道:我只是瞧瞧小桥儿身上的伤罢了。 白映阳笑道:瞧瞧要把脸蒙上去么?他醒转不久,并没听见二人之前的对话。 张恶虎不想与他分辩,说道:小桥儿,你去吃饭吧,顺便洗个澡,我来陪他。 孟翠桥道:好。 白映阳急道:你快点回来! 孟翠桥笑道:好。 离开雨花苑后,他先去看楚君错,李福旺终于出来给楚君错守灵了,不过他一如前几日般,全不哭泣,就静静坐在一旁,看着灵位,宛如一座雕像。 孟翠桥道:嫂子,旺儿近来如何? 袁珍珠叹道:他嘴里虽不说,心里定很自责,怪自己不该睡着,让君儿走掉 孟翠桥道:君儿是我杀的,与旺儿无关。 袁珍珠见他神色黯然,劝道:你无意伤害君儿,你也别再自责。 邝坚待孟翠桥上完香,命人去厨房为楚君错准备一桌丰盛的菜肴,摆在灵前,对众人道:今日是君儿头七,大伙吃过饭就不要守灵了,各自回去睡觉。 诸小仙急道:可君儿要是回来,见不到咱们,岂不是孤伶伶的?太可怜啦! 邝坚道:就是不能让他见到,若君儿回来看到大伙都在,生了挂念之心,不肯去转世,久而久之变成孤魂野鬼,那更可怜。 丁群叹道:邝大哥说得对又问:大哥,君儿的身子是不是要下葬? 联盟诸仙闻言,一起看向孟翠桥,李福旺更是全身一凛。 孟翠桥道:落叶归根,我们要把君儿送回南昌,交还楚大哥,君儿一定想回家。 邝坚迟疑道:盟主,君儿的棺木不能一直放在尚书府。 马梁坚虽然答应让他们在府中设灵堂,但毕竟不吉利,当面不好说,背地里总是窃窃私语,联盟诸仙都感觉得到。 孟翠桥自然也懂,邝坚这几日负责办理丧事,当中难处,再清楚不过了,说道:皇上已封张大人作将军,赐将军府,明日咱们便一块搬过去。 联盟诸仙答应了,一起吃过晚饭,又陪了楚君错一会儿,这才各自返回房间。 这几日孟翠桥相当疲倦,回到房中,云房立刻提来热水,服侍他更衣沐浴。 孟翠桥道:你也累了,去歇着吧,今晚不用伺候。 云房道:婢子不累。 孟翠桥摇摇头,挥手命她退下。 待云房离开,孟翠桥静静浸在热水中,全身肌肤舒展,极是受用,他身上除了胸口的箭伤外,其他伤口大致愈合了,眼看二更将过,心道:君儿快回来了吧一想到楚君错,心中便无法安宁:如果当日我不去军营,君儿便不会死了又想:宁王要带走君儿,我怎地要阻止?若就此让他离去,君儿也能平安想着想着,早已满脸泪水,双手掩面暗叹:我明明已答允君儿不亲手杀宁王,那时怎竟忘得一干二净我想着要护君儿周全,结果却亲手杀死他 想着想着,不自觉去摸戴在左腕上,楚君错送与他的那对玉鸳鸯,哪知却摸到了自己的长命金锁,心道:小白羊正是担心我,才跟去军营唉,一步错,步步错!小白羊是为了保护我,才被狮子咬伤,我实在难辞其咎!老虎虽然嘴上不说,心中必定怨我他便是把我打一顿,我也无话可说可小白羊为何要拼死救我?边想边轻轻抚摸金锁,感觉与以前有些许不同,翻过来一看,但见那金锁上,刻着一个小小的白字。 第155章 白河面横翠桥 白映阳只吃了小半碗蔬菜肉粥,便摇头不吃了。 叶鹰道:恐夜里会饿。 白映阳道:不想吃眼看老虎躺在罗汉床上睡着了,躺下道:芙蕖,你也去睡吧。 叶鹰替他盖好被子,说道:有事叫我。 白映阳答应了,待他退出后不久,就朦朦胧胧,正似睡非睡间,似乎有人把他抱起来,随即脸颊上温温的,像有水珠儿滴下,睁眼一看,见是孟翠桥把自己抱在怀里,不由又惊又喜,随即又见他双目红肿,满面泪痕,忙道:你怎地哭啦? 孟翠桥似乎想说什么,但声音哽咽,竟是说不出口,只抱住他不停哭泣。 白映阳莫名其妙,又道:你怎地啦? 孟翠桥又哭得良久,才慢慢止住泪水,取出一条金链子,戴在白映阳左腕上,歉然道:是我不好,把你的长命金锁戴了去,竟没多瞧一眼说不定就是这样,才害得你被狮子咬伤 白映阳咦了一声,瞪大双眼道:你一直没瞧么? 孟翠桥很是惭愧,低声道:我方才才看清楚的 白映阳啐道:原来你没瞧,我还以为我还以为怪不得你那样待我!瞬间满肚子都是委屈,小嘴一扁,眼圈儿都红了。 孟翠桥柔声道:你以为我见到这长命金锁,知道你是我弟弟,却不认你么? 这个刻有白字的长命金锁,和孟翠桥那个刻有翠字的长命金锁,除去上面的刻字,其余全然无异,都是父母留给他们保平安的信物,那么白映阳和孟翠桥自然就是亲兄弟了,过去白映阳对孟翠桥种种难以理解的亲密行为,如今想来,倒是合情合理。 孟翠桥道:我初时见到这金锁,还以为是我给老虎那个,他又转送给你。 白映阳呸道:你那个长命金锁,老虎宝贝得不得了,当命根子般,贴身戴着,我也只借来看过一次,何况那是你们的定情信物,他怎可能给我? 孟翠桥脸现羞愧道:是我糊涂啦。 白映阳撇嘴道:你知道就好! 孟翠桥见他说话老把脑袋转来转去,便用双手固定道:你别动,让我好好看看你。 白映阳见他双眼一动不动,定定看着自己,大感害羞,急道:有甚好看的?一张苍白的脸蛋,顷刻变得红扑扑,如朝霞般明艳。 孟翠桥轻抚他面颊,柔声道:你是何时知道我是你哥哥的? 白映阳道:你才嫁给老虎没多久,我便猜想,你可能是我哥哥,不过那时我还没见到你的长命金锁,不敢肯定。 孟翠桥一怔,恍然大悟道:我不许下人进屋收拾,可屋内的东西却让人翻过 白映阳笑嘻嘻道:是我翻的,我都没弄乱,你还是察觉了。 孟翠桥道:我藏起来守株待兔,却不见你来。 白映阳道:我只翻了两回,怎么也找不着,忽然想到长命金锁是贴身之物,你应是贴身携带,不大可能放在屋内,就不找了。 孟翠桥点点头,忽而想起一件事,惊道:你在又一村迷倒我,脱我衣衫 白映阳赧然道:我是想找长命金锁不过你身上也没有。 孟翠桥道:那时我已把金锁交给老虎,你自然找不到。 白映阳道:后来我才知道的当时我在你身上找不见,还道弄错了,心情很差,这才把你留在又一村,自己先走了。拉他手道:你生我气吗? 孟翠桥笑道:那时我真想打你一顿。 白映阳急道:我我现下受伤了,你不能打我的! 孟翠桥道:好吧,那你告诉我,你怎么发现我是你哥哥的? 白映阳有些心虚道:不说可不可以? 孟翠桥道:不说也行,等你身子好了,我再打你。 白映阳大急,咬着嘴唇道:那我说了,你可不能生气 孟翠桥笑道:好。 白映阳吞吞吐吐道:你还记得去年清明你和老虎吵架的事么 孟翠桥道:自然记得。回首往罗汉椅看去,见老虎兀自睡得正香。 白映阳道:老虎那时非常愤怒,叫我替他想个法子整治你。 孟翠桥道:我知道,凭他一人,断想不出如此损招。 白映阳急道:我我那日心情也不好,才会那般戏弄你 孟翠桥笑道:我说了不生气啦。 白映阳这才放心,续道:可是到得夜晚,老虎就后悔了,怕你病着,急匆匆抱回房浸热水,当时你光着身子,我见到你腰上的牙印 孟翠桥道:这是你小时候咬的神色顿时黯然。 白映阳知他想起痛苦的经历,当下不再言语。 过得片刻,孟翠桥又道:你既然怀疑我是你哥哥,为何不来问我? 白映阳道:我当时恼你,不想问你。 孟翠桥奇道:恼我? 白映阳眼神游移道:原不是你的错,是我误会哎呀,老虎在装睡!他见到罗汉椅上的张恶虎眼睛余光睨过来,立刻揭穿他。 果然,张恶虎被揭破后,便即坐起,嘻嘻一笑。 白映阳嗔道:你偷听我们说话! 张恶虎笑道:我几时偷听了?是你们说话太大声,把我吵醒了。他耳目聪敏,孟翠桥进房时便已觉察,只是很困倦,就没起来。后来孟翠桥抱着白映阳哭,他大感奇怪,直至白映阳醒了,听见二人谈话,明白原由,着实吃惊不小,但他定力极强,心中虽然万分惊奇,身子却纹丝不动,继续听二人有何话说。 直到他听见孟翠桥说自己身上的牙印,是白映阳小时候咬的,从前他总道那两排牙印是孟翠桥风流快活时,哪个女人留下的,虽是旧事,每每看见,终究意难平!如今真相大白,心结顿解,浑身舒畅,不自禁露出微笑,偷眼看向孟翠桥,没想到立刻被白映阳发现他装睡。 白映阳朝他扮鬼脸道:你醒来却不起来,就是在偷听。 张恶虎哈哈一笑,道:怪道我觉得你们长得很像,原来竟是亲兄弟。摸摸白映阳的脸颊道:你不跟他说,也不跟我说。 白映阳道:我如跟你说,你枕头风一吹,再也瞒不住他啦。 张恶虎笑道:为何要瞒他?你一直找家人,现今找到了,偏生却瞒着。 白映阳脸上一红,低声道:我之前一直误会他,不想让他知道 张恶虎道:误会他什么? 孟翠桥见白映阳低头不语,忽而想起初识张恶虎那夜,在保甲府,他们谈论过白映阳的身世,张恶虎说他家里人不要他,心中一动,柔声道:你以为我不要你么? 白映阳顿时鼻子一酸,眼眶湿润了,想起幼时孤苦伶仃,被坏人捉去,天天遭毒打,逼着乞讨,还差点被掰断双脚,若不是得张恶虎相救,早已死了,想到此,满腹委屈,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孟翠桥抱住柔声安慰道:我并非不要你,只因中间有变故,等你伤好了,我再慢慢说与你听。 白映阳伏在他胸膛道:你不必说,我现下已然知道了,我们全家人,包括爹娘,都给人害死了,这个大仇人,便是宁王!你不辞而别,其实是去南昌,找宁王报仇雪恨。 孟翠桥惊道:你那时只两岁罢了,竟记得如此清楚? 白映阳摇头道:我早已忘了,只是近来遇上一些事,我才猜出一二。挽住他手,轻声问道:梅龙县之前有个县令,名叫严括,是你杀的吧,你就是小羽,对不对? 张恶虎目瞪口呆道:你说什么? 孟翠桥也是惊诧不已。 白映阳胸中笃定,并不需他回答,说道:我在你留下的箱子里,找到户籍文书,上面记载得很全面,但有些地方已被官衙篡改过,我想,你肯定是一直在找我们的家。 孟翠桥叹了口气,点点头。 张恶虎插嘴道:找我们的家? 白映阳道:会盟武馆原本是我们的家,是孟府。 孟翠桥颤声道:会盟武馆孟府后面现在的孟府后面槐花巷弄的那座武馆么? 白映阳道:正是。当下把会盟武馆杜家和唐家售卖宅子的事说了,最后道:杜家卖宅子时,只得两千两,但我查过,唐家是花了五千两买的宅子,中间差额太大了,哪个牙商如此大胆,敢私吞这等巨款?必是宁王害了我们家人,怕官府调查,用黄金把严括收买了,让他把孟家入住宅院的记录,从户籍中抹去。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123) 孟翠桥道:娘娘和家里人都是宁王杀死的,爹爹是严括害死的,我当时胸中愤恨,下药迷倒县衙所有人后,只顾逼问收买他的人是谁,结果什么都没问出,严括便死了。 张恶虎道:你怎会不知道自己家的住址? 白映阳道:房子应是新购的。 孟翠桥点头道:我们家原本是在京中,爹爹在朝里任御史一职 白映阳道:爹爹是御史爹爹是叫孟诩,娘娘是叫白翠么? 孟翠桥道:你也知道? 白映阳道:去年中元节,我见到莲儿放水灯,上面写有名字。 张恶虎好奇道:那小白羊原来叫什么名字? 孟翠桥道:孟白河。 第156章 放不下 白映阳其实早已知晓自己名叫孟白河,但此刻再从孟翠桥口中听说,脸蛋仍刷一下红了,心道:我第一次去赋音楼阁,见到他别院的牌匾梦白河,就觉得十分熟悉,他定是一直没忘记我,这才用与我名字相同音调的字作房舍名。想到离开赋音楼阁时,孟翠桥还特地把牌匾带回孟府,挂在正房,自是一直把自己放在心中,不禁心花怒放。 张恶虎道:那么你们的名字,是各取母亲的名和姓了。 孟翠桥道:正是。 张恶虎道:既然岳父是在京中作官,为何搬来梅龙县? 白映阳听他叫岳父,忍不住逗他道:你怎么不叫公公? 张恶虎笑道:多嘴! 孟翠桥却没笑,他道:爹爹弹劾了当时朝中最有权势的太监刘瑾,得罪于他,被杖责后,贬为庶民。 白映阳大怒道:刘瑾这厮,如此可恶!又道:总算老天有眼,他企图当皇帝,被皇帝二哥凌迟处死,也算替爹爹报了大仇。 孟翠桥不置可否。 张恶虎道:岳父被贬后,就迁来梅龙县? 孟翠桥摇头道:爹娘原本都是梅龙县人,早年家境清贫,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很早就过世了,好在爹娘相濡以沫,过得倒也平静。爹爹才华横溢,殿试上封了探花郎,把娘娘接去京城住。又道:当时刘瑾权倾朝野,只手遮天,爹爹早已心灰意懒,被免职后,带我们回到梅龙县,购置屋宅,想过些平静日子。 白映阳道:严括为何要害爹爹? 孟翠桥道:严括与爹爹是旧识,以前也常与别的朋友聚在一起,喝酒吟诗,虽是旧识,但无深交,也无私怨,曾一同参加科举,爹爹中了会元,上京参加殿试,就再没见过他。 严括才华远不如爹爹,考了几次仍是个秀才,后来他巴结到一个大官,举荐他当上县令,自此小人得势。 他一直嫉妒爹爹高中,从前爹爹是京中大官,他不敢得罪,后来遭贬,他便寻了个因头,硬把爹爹拉去,重打五十大板,在监牢里关了一夜。 白映阳泪水夺眶而出,张恶虎怒而拍案道:严括这厮,着实可恶! 孟翠桥垂泪道:可怜爹爹一介读书人,被刘瑾杖责,好容易伤势稍愈合,舟车劳顿返回乡里,又再挨严括的板子,还被关在监牢不得救治,受了一夜罪,又气又悲,回家治疗了大半月,终究没能撑过去 张恶虎正欲骂严括发泄,见白映阳掩面而泣,连忙抚背安慰。 待劝止了白映阳,孟翠桥续道:我在赋音楼阁长到十二岁上,有了力气,便寻思替爹爹报仇。我扮作一个砍樵少年,天天挑一担子柴草,送去衙门。 白映阳道:咦,你不是施美人计去勾引严括么? 张恶虎和孟翠桥齐声道:什么美人计?说完互相看了一眼。 白映阳道:严括的侍从骆砚说,小羽长相倾国倾城,迷得严括颠三倒四的。于是把当日骆砚的话说了。 张恶虎这才回想起来,说道:对,他确实这么说。 孟翠桥听完笑道:严括是看上了我,但并非我使的计策。 白映阳心道:美人计是下下之计,哥哥聪明绝顶,又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怎会使用此等伎俩,倒是我糊涂了。 孟翠桥道:我扮作砍樵少年,目的是借送柴草混进府衙东厨,只需在水井下迷药,所有人喝了水晕倒后,我便能大大方方进屋杀严括,却没想到,第一日进衙门送柴,便给严括撞见了,后来他招呼我与他喝酒,还动手动脚,我方知他好男色。 张恶虎急道:他对你动手动脚?那他有没有对你做那种事? 孟翠桥摆手道:自然没有,我那时年幼,不知其中道理,他如此举动,我也吓了一跳。 张恶虎松了口气道:那很好。 孟翠桥道:之后他每日都来讨好我,我不明所以,向人打听,才知是这种意图,思前想后,就答允跟他好了。 张恶虎虎目圆瞪,跳起来道:你你 孟翠桥忙道:我是假意答允他的,当晚我便在水井中下迷药,待所有人都昏迷了,我就把严括杀死。 白映阳也道:骆砚说了,严括才把小羽带进房当夜,便被杀了。 张恶虎这才放心。 白映阳道:那严括如此可恶,你杀了他,正是该杀。又道:我在武馆见到的灵堂,自是爹爹的灵堂,那棺木里躺着的正是爹爹,武馆的白衣女子,就是娘娘。 孟翠桥奇道:什么灵堂、棺木、白衣女子? 白映阳又把中元节那夜被狐狸精施展幻术迷倒、后在武馆见鬼之事一一说了。 孟翠桥诧道:竟有这等奇事莫非真有狐仙? 白映阳道:我倒是在会盟武馆见过一只白狐,它很有灵性。 孟翠桥道:娘娘曾说,刚搬到新家,夜里时常见到有狐妖出没,会施幻术迷人心智,但我从未见过。 白映阳回忆那夜,自己在迷雾中与张绣元拜堂成亲,差点便入了洞房,怎知之后一切事与愿违,事实上却是她与温玉福入了洞房!思及张绣元,心中一痛,黯然神伤。 张恶虎笑道:莫管是狐仙还是狐妖,它让小白羊见到爹娘,必定是好狐狸。 白映阳又把后来自己患了离魂症,在会盟武馆所见一一说出,问道:当时黑衣人蒙着面,你是怎么知道他是宁王的? 孟翠桥道:我当时拿烛台,在他右腕上刺出一个窟窿。 张恶虎猛然醒起道:啊,去年梅龙县出殡那晚,你在孟府门前和宁王过招,我见你只去攻他右手,他手上还有伤疤,莫非那就是你刺出来的?你攻击他,是想瞧这疤痕是吗? 孟翠桥点头道:那狗贼行凶时蒙着面,我瞧不见他的相貌,却记得他的眼睛,像毒蛇般,一见便如芒刺在背。那晚我回家,在门前见到他时,便起了疑心,借故发作,与他动起手来,要瞧瞧他手上是否有我刺出的旧疤。 张恶虎恨恨道:这狗贼真狠辣,不但杀了你们家人,还要把你和小白羊也杀了! 孟翠桥搂住白映阳道:当时我逃到树林,失足掉落断崖,挂在一棵树枝上,看到狗贼把你扔下崖,伸手去抓,却抓不住。后来狗贼离开,我费了许久功夫,才爬上来,寻路找下崖去,村长说你已经死谢天谢地,你平安无事,可村长怎地骗我? 白映阳听他说得轻描淡写,但自己曾询问过黄花村的老村长,孟翠桥当时哭得死去活来,几度晕厥,还病了三个多月,便道:我摔落断崖时,因身子轻,被许许多多树枝架着,没有掉下去,但是那天晚上,另有一孩童坠崖而亡,你去找我,村长以为那孩童是我,倒非故意欺骗。 孟翠桥道:原来是这样,我去村里时,村民早把尸身埋了,他们多半怕我见了破碎的尸身难过,阻止我挖坟唉,你被狗贼从崖上摔下,所有村民都说有男孩儿尸体,我伤心之余,并未检查清楚,也想不到世上竟有这等巧合之事村长原也是一片好心,只是苦了你,小小年纪孤独伶俜我听老虎说,你在街上乞讨,受人欺凌。 白映阳笑道:老虎说话如何能信,我虽乞讨过,也不过几日罢了,他便把我救回家啦,爹爹、娘娘待我好极了,又有老虎在,我就是在街上横着走,又有谁敢欺凌? 张恶虎心道:什么才几日,小桥儿说你遭难时只得二岁,我救你回家时,你已四岁啦。但他知小白羊故意说得无足轻重,是不想令小桥儿伤心,当下默不作声。 不过这些话孟翠桥又怎会信,看着这失而复得的弟弟,脸上满是怜惜之情。 张恶虎怕他又想起往事难过,忙问:这么说,你发现宁王是杀害岳母的凶手后,就决意去南昌找他报仇? 孟翠桥点头道:我找了他十几年,自不能轻易放过。 张恶虎道:你怎么不跟我说,有我助你,早把他宰了。 孟翠桥道:不行的。 张恶虎道:怎么,难道那狗贼武功很厉害?我看不见得。 白映阳叹道:傻老虎,那狗贼是王爷,又是皇帝二哥的祖王叔,你若把他杀了,朝廷如何饶得过,张家上下个个都得一起杀头。 张恶虎经他一点,全身冷汗,倘若只杀他一人的头,那是碗大的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但若殃及家人,就英雄气短了。 孟翠桥道:我把莲儿留在家中,化名钟离权,独自去南昌,是想万一失手被擒,那狗贼也不知我是谁。莲儿在你身边,能平安长大,我也放心了。 二人听他把一切有可能发生的状况,通通安排稳妥,竟有与宁王玉石俱焚的架势,不由心惊胆战,颤声道:幸而你无恙 孟翠桥一怔,微笑道:你们别想太多,我才不愿给狗贼陪葬,故而拖得这么许久唉,从前我报仇,不计后果,拼着同归于尽,也要把仇人杀了,自从有了莲儿,就变得贪生怕死起来,做事也瞻前顾后的。 白映阳道:我见到娘娘的时候,她说要我们不要记着仇恨。 孟翠桥叹道:这几年我也常想,爹娘或许并不希望我去报仇,我也不愿让莲儿知道他的爷爷奶奶其实是给人害死的,不愿他活在仇恨中可我自己却忘不掉如今我能杀死宁王最好,当真杀不死那这些仇怨,就此罢了。 张恶虎道:天底下的父母都疼爱自己的孩子,你爹娘对你的心,正如你对莲儿是一样的。 孟翠桥心下黯然道:我若能放下仇恨,君儿就不会死了 第157章 授受不亲 孟翠桥和白映阳兄弟相认,都喜不自胜,再有张恶虎从旁相伴,三人说了一宿的话,天明有人敲门,进来的是菡萏,他笑道:大少爷,二少爷,大少夫人,有人传口信说,咱们家上下一起,都往金陵来了! 张恶虎笑道:知道了,是我叫他们来的。又道:小桥儿,我已告知小老虎你在这儿,他高兴得很。 孟翠桥一直很挂念儿子,闻言自是欢喜。 白映阳也很开心,又道:他们来了该往哪里,难道都住尚书府? 张恶虎道:皇帝二弟昨日封我作将军,还赐了府邸,今日咱们便搬过去。 白映阳跳起拍手道:太好啦动作太大,牵动伤口,痛得眉头拧成一团。 孟翠桥按住他道:你别乱动! 白映阳道:我身子大好了,不信你问老虎。 孟翠桥道:老虎会治病还是我会治病? 白映阳道:你会 孟翠桥道:你知道就好。 张恶虎也道:大好了也不许乱动,你要好好养伤,否则过几日娘娘来了,见到你这般模样,又要哭半日。 白映阳道:是 众人吃过早饭,整理妥当,孟翠桥去见联盟诸仙,他们也已收拾完毕,辞别马梁坚,连同楚君错的灵柩,一并运往将军府。 白映阳被张恶虎抱上马车时,见孟翠桥的手下联盟诸仙和甲乙丙丁己庚辛壬癸都在,但叶鹰的朋友薛濂等,还有正德、皇甫父子等都不见了,就问去哪儿了。 张恶虎道:他们得了皇上的赏赐,已自回家去了,离开那日还来看过你,但你那时伤势尚重,我没让他们进屋,皇帝二弟今日有事处理,他说晚点会去将军府看你。 到得将军府,孟翠桥首先在西厢院正屋给楚君错设立灵堂,之前在尚书府不大方便,如今在自己家中,他请来和尚道士,念经超度,又再安排联盟诸仙住进西厢其他房舍。 又过了数日,张家上下抵达金陵,来到将军府前,张恶虎和孟翠桥一起出来迎接,张夫人、张绣元、温玉福、孟莲蓬等全都在,亲人相见,分外欢喜。 孟莲蓬见到孟翠桥,因他作男子打扮,一时不敢相认,待确定是姑娘,这才扑上去。 张夫人不见白映阳,问道:小白羊呢? 张恶虎笑道:在房里睡觉呢,我带你去见他。 张夫人急道:他身子不适么?快带我去! 张恶虎怕母亲担心,事先未告知小白羊受伤了,如今母亲不见小白羊出来接她,一下就猜到他身子有事,只得领她进白映阳房中。 张夫人见到小白羊伤得这样厉害,吓得差点晕倒,果然把儿子抓来审问,待得知是被狮子咬伤,更是头晕目眩,张绣元、温玉福夫妇赶忙扶住,半晌后,她方才缓过来,指住儿子道:你你你怎能让小白羊遭遇这种险境!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124) 白映阳抢着道:是我自跑去军营的,老虎不知道。 张夫人怒道:我还没骂你,好端端跑去军营作甚?你又不会武功! 白映阳撒娇道:娘娘,我伤口痛。 张夫人指着他道:等你好了我再收拾你! 不过联盟诸仙皆住将军府,人多口杂,没几日,张夫人就知道白映阳为何去军营,怎么受的伤,为何事受伤。 她本已怨孟翠桥离家出走,搞得一个儿子伤心得半死不活,如今另一个儿子居然又是因他伤重险丧命,如何不气?当即把孟翠桥叫来,狠狠训斥一顿。 孟翠桥不敢顶嘴,低着头任凭她骂。 张夫人骂到后来,口也干了,仍不解气,见他一身男子装束,又怒道:你如今怎么总是扮成男人? 当初孟翠桥刚嫁进张府,张恶虎曾道:你如是女儿,娇小些倒也玲珑,可却是男子,这等纤细实在不像样。于是每日都要他多吃米饭腥膻。 后来孟翠桥随他习武,他要孟翠桥练基本功,如此这般,孟翠桥身子愈发健壮,早不似刚进张府时弱柳扶风。 再后来去江西,身边都是江湖人士,这些草莽英雄,无论男女,大多豪迈不羁,孟翠桥常与他们一处,渴了就大碗喝酒、饿了就大块吃肉,十分豪爽,早把昔日乔装女子所学的妩媚之态全部抛开。 如今张夫人观他面色,但见其神光焕发,英气逼人,哪有半分女儿之态,更像个矫健飒爽的少年豪侠,暗忖:无怪莲儿常道:姑娘扮作男子,比小白羊叔叔还要俊美呢! 正巧此时张恶虎从外面进来,听闻母亲言语,笑道:出门在外,女装多有不便,故作男子打扮。 张夫人道:妇道人家,扮成男子,整日价跟那些江湖人士混在一起,成何体统! 张恶虎笑道:他们都是小桥儿的下属 张夫人怒道:一个妇道人家,要那么多下属作甚?养在家里,整日尽说些污言秽语! 张恶虎怔道:什么污言秽语? 原来孟翠桥和白映阳兄弟相认,亲密无间,自然总黏在一起。 之前在尚书府,孟翠桥照顾白映阳,一屋子同睡同吃,连晚上都不能离开,联盟诸仙就住雨花苑隔壁,对此自然清清楚楚。 大伙都议论道:白公子这么美的少年郎君,女子都没他好看,论相貌英俊,咱们盟主肯定天下第一,无双无对,白公子能排第二。 有人道:盟主喜欢男子吗? 有人道:以前宁王为讨好盟主,送来许多外国女郎,盟主虽然收下,可一转头,都给我们做老婆了,盟主若爱女人,怎地不留下一、两个给自己?自然是不喜女子之故。 有人道:那不是断袖之癖么? 有人道:断袖之癖就断袖之癖,又是甚稀罕事? 有人道:可不是,多少文人大夫均有此雅好,咱们身边人只怕也有此好,刘兄弟和方大哥常混在一起,眉来眼去,说不定他们也有断袖之癖。 有人道:白公子这般标致的人物,盟主喜欢他,倒不稀奇。 有人道:相貌倒是其次,那晚在宁营,白公子明知狮子会吃人,为救盟主,毫不犹豫便扑上去,连自己性命也不顾,凭这份胆识,就配得起咱们盟主! 有人道:盟主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对他由感激生爱意,也不是不可能。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口沫横飞,张家人听得多了,也是传来传去,说二少爷年少俊美,大少夫人移情别恋爱上他,二人亲密得很,搂搂抱抱,卿卿我我,大少爷看见了,居然不生气。 有人道:大少爷爱大少夫人,又疼二少爷,就算心里难受,也狠不下心责怪,只能视而不见。 有人道:之前二少爷因大小姐嫁给姑爷,跑去跳崖,大少爷莫非怕他还想不开,想把大少夫人让给他? 有人道:若论相貌匹配,二少爷和大少夫人倒是一对儿 这些话传进张夫人耳里,把她气得要命,此时儿子还一问三不知,不由大怒道:他们说小白羊和你老婆一起给你戴绿帽! 孟翠桥觉得好笑,咬着牙强自忍住。 但张夫人还是看到他嘴角上扬,怒道:你还笑! 张恶虎道:小白羊救了小桥儿,小桥儿感激他,去照顾也是理所应当,外人胡乱猜测,娘娘,你信他作甚? 张夫人道:我知道是假的,但我不爱听!男女授受不亲。小桥儿医术再好,也不该由她照顾小白羊,金陵那么大,难道找不出一个大夫吗? 孟翠桥笑道:金陵有很多大夫,但他们都怕老虎,不敢给小白羊治病。 张夫人惊道:什么? 张恶虎忙拉住母亲道:小桥儿医术高明,比外头的大夫好太多,事关小白羊的安危,什么男女不亲,也顾不得了,娘娘,没有什么比小白羊性命更重要,你说是么? 张夫人道:那是自然的。对孟翠桥道:你快点把西厢那些人都打发了,免得将来说出更难听的话,传到外头去,咱们张家的脸就要被丢尽了! 孟翠桥道:这可不行。 张夫人怒道:怎么不行? 张恶虎陪笑道:娘娘,这些人都是江西人,是从贫困的村落出来讨生活的,只因信得过小桥儿,这才背井离乡,千里迢迢追随他到金陵,如今你要小桥儿打发了,他们无家可归,岂不是叫人寒心么? 张夫人见儿子偏帮媳妇,把手杖往地上重重一杵,气冲冲走入内室。 第158章 防小人 白映阳和孟翠桥相认,心情大好,又有众人悉心照料,伤势痊愈极快,已能下床走动了,今日天气晴朗,菡萏、叶鹰、雄红三人陪着他,在院中舒展筋骨。 张绣元和温玉福来看他,他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二人知他心中仍有气,慰问了几句便离开了。 白映阳看着他们双双离去的背影,更添怨恨,咬牙道:他们这么亲近,真是讨厌! 叶鹰道:他们是夫妻 白映阳怒道:夫妻又如何,明知我不喜欢,来看我还当面拉手!哼,阿绣嫁给了他,从此就爱上他是么? 叶鹰劝道:大小姐失身于他,这才下嫁,既做了他妻子,自要给面子,心中未必爱他。 菡萏和雄红奇道:大小姐失身于谁? 叶鹰发觉失言,连忙捂上嘴。 正在这时,张恶虎和孟翠桥来了,白映阳见他们一个愁眉苦脸,一个笑容满面,奇道:你们发生何事? 孟翠桥睨了张恶虎一眼,捧腹笑道:婆婆说,我和你一起,给老虎戴绿帽子。 四人闻言一怔,随即都笑了起来,白映阳一用力,伤口就痛,边笑边呼哎哟。 从前,张夫人知儿子脾气暴躁,怕媳妇受委屈,凡事总怪儿子,偏向媳妇多些,张恶虎挨母亲责骂惯了,习以为常,也不觉有甚大不了,如今,张夫人心中怨气未消,看媳妇不顺眼,经常挑刺,孟翠桥又不愿事事迁就。 这就为难了张恶虎,至此,他终于理解那些夹在老娘和老婆之间的男人的难处。 正烦恼至极,眼见五人还笑得欢天喜地,张恶虎怒道:还笑,快帮我想想办法! 白映阳笑道:不必担心,娘娘是不会在金陵长住的,等她回梅龙县,耳根子清净了,就不会再追究啦。 张恶虎道:你身子不好,娘娘怎可能回梅龙县? 白映阳道:那就由她说吧,反正我跟小桥儿清清白白。说着伸手搂孟翠桥的腰,一阵亲昵。 叶鹰已知孟翠桥是男子,亦知白映阳和他是亲兄弟,自不觉奇怪,菡萏和雄红却不知内情,见他们如此,怎么看都不像清白,可大少爷在旁,丝毫不在意,当真稀奇得紧。 又逛了一会儿,孟翠桥就让白映阳进房内歇息、换药。 正拆布带,门外水芝道:姑娘,莲儿少爷请你过去。 孟翠桥应了,包扎完毕,吩咐菡萏抓药煎熬,这才离开。 白映阳见张恶虎没精打采,知他仍在为娘娘和哥哥的事烦恼,说道:你不用心烦,娘娘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她从前一直很疼小桥儿的,只因小桥儿离家出走,令你伤心难过,娘娘是心疼你,这才对他有怨气。如今小桥儿也回来了,你们好好孝顺娘娘,等过些时日,娘娘这口气过了,自然想起小桥儿的好。 张恶虎道:但愿如此。 白映阳挥手命叶鹰、雄红出去,说道:老虎,我另有要紧事跟你说。 张恶虎道:什么事? 白映阳道:此事事关重大,你一定要好好记牢。 张恶虎听他说得郑重,不敢怠慢。 白映阳道:小桥儿化名钟离权,去南昌找宁王报仇,你我都知内情,旁人却不知,我担心有人会陷害小桥儿。 张恶虎惊道:谁要陷害小桥儿? 白映阳道:皇帝二哥虽然豪爽洒脱,但也容易信人,尤其是他身旁的太监们,一个个心怀鬼胎,当年刘瑾就害了爹爹。如今这些太监若想抓住钟离权的事,大作文章,借此立功,即便皇帝二哥相信我们,那也不美。 张恶虎听说,立刻谨慎起来道:那你说该当如何应对? 白映阳道:我已想好了,下次你见到皇帝二哥,立刻就要把小桥儿的身世原原本本说给他听,包括我与他是兄弟,切不可有丝毫隐瞒。你还对皇帝二哥说,那日在孟府门口,小桥儿被宁王调戏,怒而动手,之后对他很不喜欢,又多番留意之下,发现宁王有谋逆之心,暗中去南昌调查,无意中发觉宁王是仇人。 张恶虎惊讶道:为何要这般说? 白映阳叹道:宁王毕竟是王爷,他还没造反,小桥儿就有杀他之心,那可是大罪,如按我的说法,小桥儿不但无罪,还有功呢。 张恶虎不以为然,心道:小桥儿是为父母报仇,又不是无故谋害,何必遮遮掩掩。 白映阳皱眉道:你可记清楚了么? 张恶虎道:记清楚了。 白映阳笑道:既已记住,我还有另一件事。 张恶虎道:你说。 白映阳道:自我知道小桥儿是我亲哥哥,我便已想了,这件事,你千万不许对小桥儿说,否则便不灵了。 张恶虎大为好奇,笑道:我不说,你快讲! 白映阳微微一笑,附在他耳畔一阵窃窃私语。 张恶虎边听边点虎头,最后却皱眉道:不是甚大事,为何不能与小桥儿说? 白映阳道:他这个人,心思最是细密,既然想和你过日子,必有他的盘算,你虽与他两情相悦,可他终究是骗婚才嫁进门的,我想,他心中定觉得对你有愧 张恶虎瞪眼道:我不觉得! 白映阳道:可是他未必这样想。 张恶虎道:这 白映阳道:一旦真相揭露了,他定会把所有罪责往自己身上揽,我若与他说出计划,他觉委屈了你,断不肯照办。 张恶虎深感有理,点头道:我绝不与他说!又笑道:你事事替他着想,又很紧张他,以前我不知你和他是亲兄弟,还以为你爱上他了。 白映阳道:他若不是我哥哥,我又当真爱上他,你怎么办? 张恶虎道:我之前害怕得很,不知该怎么办。 白映阳道:倘若我说:老虎,我爱上小桥儿啦,你把他让给我吧。你怎么办? 张恶虎道:这我 白映阳见他手足无措,噗呲笑道:吓坏了吧?你再不用担心啦,我和他是亲兄弟,我对他的心,和对你是一模一样的,你们都是我的哥哥。 张恶虎喜道:是啊、是啊,还好、还好 白映阳微笑着看着他,心中默默道:如果他不是我哥哥,我又爱上他的话,那我永远都不会让你知道,更不会让他知道。 正德再请张恶虎喝酒时,张恶虎果然对正德说明宁王意图谋反的经过,但他没完全按白映阳的吩咐,把孟翠桥本是男子,姓名、来历,与白映阳的关系,仔仔细细说与正德听后,仍说出他与宁王有仇,去南昌接近宁王,就是为了复仇。 正德听得目瞪口呆,良久方道:之前江彬说钟离权效忠宁王,不可轻信,我还待好好调查一番,现下看来,中间竟有许多曲折 张恶虎听完这番话,竟与小白羊猜测的一模一样,背上渗出一层冷汗,当即跪下道:孟翠桥并无造反之心,小人不当将军,不要赏赐,只求皇上饶恕孟翠桥的罪! 正德忙扶道:大哥,您是我结义兄长,无需行此大礼。 张恶虎这才站起。 正德道:祖王叔为何杀害孟家上下? 张恶虎道:这却不知。 正德道:嫂他虽曾助祖王叔,但并非出于本心,不算有罪,况且他曾派阿丁报讯,试图阻止祖王叔,虽未成功,但后投靠朝廷,与您共守金陵,立有大功,功过相抵,我就不追究他了。您还当将军罢。 张恶虎道:多谢皇上。 正德犹豫良久,终于忍不住问:大哥,他真的是男人?我怎地半点瞧不出来,他比女子还美。 张恶虎道:千真万确。 正德笑道:大哥原来好男风。 张恶虎笑道:我不好男风,只是喜欢他这个人。 正德想起从前迷恋孟翠桥,暗想:我若早知他是男子,是否仍像大哥般爱他大哥喜欢的是他这个人,不是因为他是男人。我如今对凤姐儿也是很爱恋的,但若凤姐儿哪天突然变作男子,我是否待她依旧如故?难道我只是因为凤姐儿是女子,这才爱她?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125) 这时,门外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女子声音,是两个丫鬟在小声说话。 其中一丫鬟道:娘娘怎么吃不下饭? 另一个丫鬟道:娘娘月事又来了 前一个丫鬟笑道:娘娘仍年轻,皇上又爱惜她,何必为此担忧? 待二鬟声音去得远了,张恶虎问道:丫鬟说的娘娘是凤姐儿么? 正德道:正是。 张恶虎笑道:她已答允与你完婚了? 正德道:我早前带凤姐儿回京,就领她去见过皇后,皇后要她立刻跟我完婚,起初凤姐儿坚持守孝,可皇后和大臣们轮流劝她,说给我留血脉是大功,不用计较孝期说了好几日,凤姐儿只是小女孩儿,听得多了,觉得他们的话有道理,就同意完婚,没多久还怀上了孩儿 张恶虎笑道:那可是好事啊! 正德叹道:可惜胎不稳,没保住。又道:那群大臣又说,凤姐儿孝期成婚,可能触怒上天,才会保不住胎儿,真是好话坏话都由他们说尽了,哎,皇后却偏信他们,又去找一群侍女来给我挑。 张恶虎笑道:有得挑还不好吗? 正德急道:大哥,您不懂,那些女人能看吗?说什么精挑细选,是名门闺秀,身份如何如何高贵,性格如何如何贤淑,其实没一个漂亮的! 张恶虎笑道:娶妻求淑女,相貌生得好顶甚用? 正德啐道:您自己娶的老婆容貌天下第一虽然是个男的,居然还敢说我! 张恶虎只得改口道:身份高贵不也很好吗? 正德道:身份高贵顶甚用? 张恶虎笑道:至少人家端庄贤淑啊。 正德道:整日装模作样端在那儿,跟座佛似的,还得供着,我最讨厌这种女人,看见就烦!何况一个男人娶一群女人,住在一个屋檐下,只有争风吃醋的份,贤淑才怪。 张恶虎笑道:你胡说的吧。 正德道:是真的,我爷爷就是这样,他爱万贵妃,和她生了个儿子,本要继承皇位,可惜没养大。爷爷没有其他儿子,大臣纷纷建议他多立妃子,结果万贵妃吃醋,把那些妃子连同她们的孩子,一股脑都弄死了。 张恶虎惊道:如此狠辣? 正德点头道:奶奶生下爹爹时,万贵妃就想害他,好在有个张太监,把爹爹偷偷藏起来,养到六岁时,才领去跟爷爷相认。太奶奶怕万贵妃还要害爹爹,把爹爹接去仁寿宫亲自抚养,这才躲过劫难。顿了顿道:爹爹年少时,因后宫妃嫔争宠吃尽苦头,当上皇帝后,只娶了我娘娘一个,再无别的妃子。我也想学爹爹,这样后宫就没人争风吃醋了。 张恶虎心道:小桥儿说要给我纳妾,不知要纳几个,倘若到时她们也在我家勾心斗角,互相暗害,把家里搞得鸡犬不宁,如何是好?越想越惶恐,问道:既然如此,你却为何娶凤姐儿? 正德叹道:那也无法,皇后生不出儿子,再不娶妃,那群大臣成日跪在午门外不肯起来,骂我不孝,对不起列祖列宗。又道:我本想跟凤姐儿生个儿子再回宫,省得那群老东西整天逼我,凤姐儿倒是一胎就怀了儿子,可惜没保住,哎! 张恶虎轻拍他背道:你身子强壮得很,不用着急。 正德道:我已快三十了唉,真烦人,不说这个。想了想又道:大哥,我劝您一句话,既然想跟跟他好好过日子,便不能一辈子瞒着家里人,总有一日,您娘娘会让你生孩子,到时他生不出来,您该如何交代? 张恶虎深有同感,要找个机会,对家里坦白孟翠桥的事,免得夜长梦多。 此时,进来一名锦衣卫道:皇上,马车已备好。 正德点头道:知道了,退下吧。 待锦衣卫离开,张恶虎道:你去哪儿? 正德道:回京城,这次事态紧急大哥,您帮我跟小白羊说一声。 张恶虎道:我会跟他说的。忽想起宁王还没抓到,问道:对了,可有宁王的消息? 正德摇头道:我已命人画影图形,令各个地方官员一见便捉拿,但至今仍无任何消息。又道:这次我走得急,没跟熟人打招呼,也不能摆践行酒,痛痛快快喝一场,唉是了,大哥,您告诉小白羊,别有了亲哥哥,就不记得我这个结义二哥,等过些日子,他身子痊愈了,我再来接他去京城玩儿。 张恶虎笑道:他一定很期待。 第159章 小老虎受惊 白映阳听张恶虎说没按自己吩咐跟正德讲,心中有气,但转念一想:老虎为人光明磊落,既认定无错,皇帝二哥若要罚,罚便是了,自是瞧不上这种为逃避责任,从而捏造谎言的说辞。叹了口气,抱怨几句,便即作罢。 张恶虎道:小桥儿呢? 白映阳道:去陪莲儿了。 张恶虎应了一声,忽见他左腮红扑扑,问道:你脸怎么红了一块? 白映阳忙捂着道:没什么我适才歪着坐,手撑在脸上太久,便红了。 张恶虎点点头,想要喝茶,发现茶壶空了,叫道:芙蕖。 应声进来的却是雄红,他接过茶壶往厨房去,不多时端来一壶新茶,给二位少爷各倒满一杯后,便即退出。 张恶虎道:芙蕖上哪儿了? 白映阳道:回家了。 张恶虎奇道:回家了? 白映阳道:他现下已不是咱们家的下人,回家有甚稀奇。 张恶虎见他神色淡淡,不明就里,也不追问,说道:我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 白映阳道:什么事儿? 张恶虎道:我想把小桥儿的真实身份,尽早告知娘娘。 白映阳一怔,忙道:小桥儿答应了? 张恶虎道:我还没跟他说,如今正是想和你等他来,一块商量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刚巧孟翠桥就来了,他笑道:你们说商量什么呢? 白映阳笑道:老虎要跟娘娘坦白你的真实身份。 孟翠桥吃了一惊,忙道:这你打算怎么说? 张恶虎拉他坐下,笑道:别急,咱们一起商量,此事需得从长计议。 孟翠桥自打嫁给张恶虎那日起,就时常考虑这件事,只是一直不知如何开口。 白映阳见他为难,握住他手道:咱们暂且别跟娘娘说,你还是先向莲儿坦白,把他哄好了,再告诉娘娘,到时就不必担心他啦。 孟翠桥听说要向儿子坦白,那可比跟婆婆坦白更加害怕,顿时口齿不清道:该该该怎么么说 张恶虎道:就说你是他爹爹啊。 孟翠桥道:就就这样?说这话时,声音都在发抖。 白映阳见他吓得语无伦次,大感有趣,忍不住笑起来。 孟翠桥急道:你笑什么? 白映阳忙收起笑容,对张恶虎正色道:不行,这样说会吓到莲儿。 张恶虎奇道:怎么? 白映阳道:小桥儿一直扮作女子,莲儿也一直当他是女子,倘若突然说小桥儿其实是他爹爹,莲儿一下子难以扭转,定会被吓到,此时急不得,需慢慢来才是。 孟翠桥惴惴不安道:那你说怎么办? 白映阳笑道:我想过了,咱们先跟莲儿说,姑娘是男子,等过段时日,他习以为常了,再告知他你是爹爹,他就不会太惊慌。 孟翠桥听他说得合情合理,捂着胸口,微微宽心。 张恶虎却不懂,问道:这有甚区别么? 白映阳道:区别可大了。 张恶虎想了想,仍不理解道:我不明白。 白映阳道:我来问你,倘若娘娘道:老虎,我其实是你爹爹,你爹爹才是你的娘娘。你觉得如何? 张恶虎目瞪口呆,震惊了半晌,结结巴巴道:这这 而就在他惊得张口结舌时,门外也有人发出了与他同样的震惊声。 孟翠桥一听这声音,宛如当头给人浇了一盆冷水,浑身冰凉,慌忙冲去打开门。 但见一个小小的人儿站在门外,仰着头,双目瞪得大大的,眼神中满是惶恐,这人儿不是别人,正是孟莲蓬! 孟翠桥心脏怦怦跳,强笑着去拉他道:莲儿 就在指尖触碰到肌肤的一刹那,孟莲蓬蓦地一个激灵,往后一缩,倒退数步,转身拔腿便逃。 孟翠桥连忙抢上,自后抱住他道:莲儿,你听我说! 孟莲蓬惊恐不已,看见孟翠桥好像看见鬼一样,挣扎着大叫道:放开我!放开我! 此时张恶虎和白映阳也从屋中走出,见状赶紧去将二人分开。 孟莲蓬一得自由,飞也似的跑回房间,砰一声将门关紧,还上了闩。 孟翠桥忙去敲门,央求道:莲儿,把门打开,我有话说! 菡萏、雄红、水芸、水芝、云房等下人,闻声都围了过来,却不知发生何事。 好在陈碧落本就在孟莲蓬屋内,他隔着门,让孟翠桥且稍安勿躁,自去劝慰孟莲蓬。 张恶虎把孟翠桥拉去坐凳楣子上休息,劝他别太忧心。 白映阳啐道:老虎,都怪你,说话那么大声,这下可好,让莲儿听去了! 张恶虎瞪眼道:刚才一直是你在说话。 白映阳道:我说话声哪有你大? 张恶虎道:你说话跟只麻雀一样,叽叽喳喳的,整座宅子都听得见。 白映阳大怒,还待争辩,却见哥哥唉声叹气,只得作罢。 又过得大半日,直至日暮,陈碧落方才把孟莲蓬从房中劝出。 孟莲蓬躲在他身后,一声不吭,更是一眼都都不看孟翠桥。 孟翠桥想走近他,他立刻拉着陈碧落往后退。 张恶虎脾气暴躁,见小老虎不肯认父,想把他拎来教训一顿,但心念一转:这件事本身小桥儿有错在先,说谎骗人,莲儿心中委屈,也难怪他发脾气。于是道:小老虎,这事是你爹爹不对,你该当生气,若仍不高兴,就去打他一顿。 孟莲蓬却低着头,闷声不吭。 白映阳拉他手笑道:天晚了,莲儿,咱们先去吃饭,有甚事,等吃饱了再说。 孟翠桥见儿子冷冰冰,对自己宛如陌生人,心里很不是滋味,端着饭碗,一口都吃不下。 饭毕,孟莲蓬又是一言不发地走了,陈碧落旋即跟上。 张夫人奇道:莲儿怎地走得这样急? 白映阳忙笑道:他看书看得入迷,必是急着回房看书。 孟翠桥放下碗筷道:我去瞧瞧他。 结果一如早前,孟莲蓬躲在房中,无论他如何敲门,只是不开。 过得良久,陈碧落从屋里出来,说道:莲儿睡下了。 孟翠桥失望极了,坐在坐凳楣子上,没精打采。 陈碧落盯着他看了良久,疑惑道:你其实是男子,是莲儿的爹爹? 孟翠桥叹了口气,缓缓点头。 陈碧落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叹道:娘娘变成爹爹,凭谁都是难以接受的。 此时张恶虎和白映阳也来了,闻言大为吃惊。 孟翠桥惊讶道:你说什么? 陈碧落自进张府,被孟翠桥安排教孟莲蓬读书,二人言语投机,感情甚笃,有什么心里话,孟莲蓬都向他倾诉,此时陈碧落道:莲儿说,他自懂事以来,从没见过父亲,虽然你曾说他是你结义兄弟的儿子,不过莲儿一直不大相信,总觉得是你和旁人生下的他,因是未婚先孕,说出来怕名声不佳,这才对他隐瞒。 白映阳恍然大悟,拍手道:难怪莲儿那么喜欢老虎作爹爹,原来他心中早认定小桥儿是娘娘,又嫁给老虎,那老虎自然是爹爹了。 孟翠桥听得心慌意乱,平时的聪明机智似乎一股脑全消失无踪,顿足道:要是莲儿从此讨厌我如何是好? 白映阳安慰道:莲儿突然知晓真相,这才吓到,现下你对他说什么,他都听不进的,今晚便让他好好休息,待明日他心情平复了,再细细说明便是。 孟翠桥急道:他若生气怎么办? 张恶虎不屑道:你骗他十年啦,难道还不许他生气? 孟翠桥无言以对。 白映阳道:他总不会气一辈子,你好好给他陪个礼,慢慢疏导,这事急不得。 孟翠桥叹道:当初想他年纪小,赋音楼阁又人多口杂,怕他守不住秘密,这才没对他说。可等他长大了,我又怕他会因此讨厌我,始终没开口他他一定恨死我了唉,早知如此,我就不该骗他。 张恶虎哼道:你什么事都瞒来瞒去,真是自讨苦吃! 白映阳急道:你怎地这样说话? 张恶虎道:我说什么有何关系,他还是想想如何将功补过,求得小老虎原谅才是正经。 第160章 身份揭破 深夜时分,孟莲蓬正与陈碧落谈心,又闻敲门声,他吓得瞬间钻进被窝里,颤声道:别别让他进来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126) 陈碧落把门打开,见是白映阳,笑道:莲儿,是你小白羊叔叔。 孟莲蓬只露出一只眼睛,见果然是白映阳,大大松口气,叫道:小白羊叔叔。 白映阳笑道:你不必害怕,他不会过来的。 孟莲蓬道:那就好 白映阳笑道:你那么怕见到他吗? 孟莲蓬眼神木讷,半晌后方才微微点了点头。 白映阳道:他也有苦衷,并非故意骗你。 孟莲蓬嗯了一声,又是呆呆地发愣。 白映阳本想疏导他,但见其神不守舍,自己说的话他似乎全听不进去,只得作罢,柔声道:你放心,他今晚不会再来了,好好睡觉吧。又安抚几句,方才离开。 孟莲蓬却暗暗着急道:今晚他不会来那明早是不是就要来了越想越怕,心道:我得离开这儿!但陈碧落在此,自己若不见了,他立刻就会告诉大老虎爹,于是道:碧落哥哥,我心烦得紧,想一个人待着。 陈碧落道:那我去隔壁睡,你有事叫我。 孟莲蓬道:好。 陈碧落一离开,他立刻跳下床,套上衣衫,摸黑出了别院,生怕走正门给人发觉,转往后门去,但后门也有人把守,他暗骂:这些人怎地半夜也不打瞌睡! 好在跟大老虎爹学了轻功,他走到围墙下,纵身一跃,上了墙头,岂料脚底没踩稳,瞬间往下掉,他赶紧用手抓住墙檐,这时背后有人道:你是莲儿? 孟莲蓬大惊失色,还道给姑娘发现了,回头见是一个胖少年,记得好像是八仙联盟里的小仙之一,人称小胖,便道:何事? 杜亿泰道:你半夜不睡觉,在这儿翻墙,还问我何事? 孟莲蓬道:你不也半夜不睡觉,在这儿乱逛么。 杜亿泰是想念楚君错,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故在院中散步,黑暗中突然见有个瘦小的身影掠过,还道是君儿还魂了,大喜过望,忙追上去一看,却是张家小少爷莲儿,想要翻墙没翻成功,差点掉下来。 孟莲蓬抓住墙顶的手有些松了,墙面光滑,他无法借力,又不敢就此松手跳下来,急道:快扶我一把! 杜亿泰道:你说你要去哪儿,我才扶你下来。 孟莲蓬大怒道:不用你扶!一松手,掉将下来,屁股先着地,甚痛,但他咬着牙,并未呼喊,一蹦跳起,又欲往墙上跃。 杜亿泰伸手抓住他两只脚踝,将之倒提道:你去哪儿,要是不说,我告诉盟主哥哥。 孟莲蓬大急,连连摆手道:不要告诉他 杜亿泰道:那你说你去哪儿。 孟莲蓬道:我我 杜亿泰道:不说便罢。倒提着他,就往孟翠桥住的正屋走。 孟莲蓬双手乱捶他肚子道:我不要见他!我不要见他! 杜亿泰不去理会,仍然往前走。 孟莲蓬眼看离正屋越来越近,吓得哇一声大哭起来。 杜亿泰唬了一跳,忙道:怎地了? 孟莲蓬哭道:他是骗子,他是骗子我不要见他!呜呜呜 杜亿泰奇道:什么骗子? 孟莲蓬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只好把事情经过原委,哭哭啼啼说了出来。 杜亿泰这些日子在将军府,大伙互相交谈,早已隐约察觉孟翠桥有什么秘密,如今听孟莲蓬倒珠豆般说出,不禁瞠目结舌,当中曲折,简直比戏文里听到的还要离奇古怪,最终只道:他隐瞒你,多半另有苦衷,你先听听他有何话说。 孟莲蓬怒道:我不听,他是骗子! 杜亿泰道:就算他是骗子,你难道不想知道他为何骗你么? 孟莲蓬沉默不语。 杜亿泰把他放下地道:你先听他有何话说,这般一走了之,岂不叫他担心么? 孟莲蓬怒道:他担心个屁!丢下我这么久,他一点都不担心,呜呜呜边哭边将身一跃,这回顺利极了,一下就跃出将军府。 杜亿泰大吃一惊道:这小子这么灵活!赶紧跟着翻墙而出,左右一看,小子已远远奔出数丈之外,心道:城中戒严甚紧,要是给巡逻队拿住可糟了。 孟莲蓬小老虎之名可不是白叫的,他实在敏捷至极,在城中上蹿下跳,几次从巡逻队旁经过,队中喽啰硬是半点没发觉。 杜亿泰也是追得上气不接下气,直追到城东青龙门附近,灵活的小子不再跑,他方才跟上了。 孟莲蓬嗔道:你不要跟着我! 杜亿泰道:你便是要走,也得说要上哪儿啊,省得盟主哥哥担心。 孟莲蓬道:他爱担心就担心,我才不告诉他呢! 杜亿泰柔声道:你不怕他担心,难道不怕奶奶担心吗? 孟莲蓬沉默了,半晌呜呜呜哭起来道:我不想见他 杜亿泰道:你不想见他便不见罢,但你总要说去哪儿,省得家里人着急。 孟莲蓬道:我想回家 杜亿泰道:回家?想起他们之前说过是从梅龙县来的,问道:是要回梅龙县么? 孟莲蓬点了点头。 二人在城门附近坐了一宿,杜亿泰也劝了一宿,孟莲蓬始终不肯回将军府,待到晨钟一响,青龙门一开,他便要出城去。 城门守卫见孟莲蓬是个小孩儿,衣着华贵,猜测是位官家少爷,杜亿泰多半是他仆从,就没阻拦。 杜亿泰见孟莲蓬走远,忙对城门守卫道:那孩儿是新上任的张将军家里的莲儿少爷,昨夜与家人闹别扭,离家出走,回梅龙县,家里人现下还不知他出来了。我是将军府的人,要跟着莲儿少爷,无法回去,大哥今日放了差,若空闲了,劳驾去将军府一趟,给通报一声,感激不尽!说罢取出一吊钱,交给守卫。 守卫看他说得客气,又给钱,还是将军府的,要是去通报,说不定还另有赏钱,满口答应,到得午间放差,果然往将军府。 孟莲蓬失踪,大清早陈碧落就发现了,慌忙告知孟翠桥,直将其吓得魂飞魄散,喝命张家所有家丁去找,折腾了一上午,直到守卫来报信,这才惊魂略定。 白映阳给了守卫一小锭银子,那守卫谢了赏,欢欢喜喜走了。 不过孟翠桥发动张家所有家丁,包括联盟诸仙,一起找寻孟莲蓬,如此大张旗鼓,早把张夫人惊动了,张绣元、温玉福和丫鬟婆子一起陪她走出大堂,询问怎么回事。 张恶虎道:小老虎回梅龙县去了。 张夫人吃了一惊,忙道:怎地回梅龙县? 张恶虎道:他自己回去的。 张夫人惊道:是离家出走么? 张恶虎叹道:正是 张夫人急道:小老虎素来乖巧,怎么无故离家出走? 张恶虎道:这他练功没练好我打了他几下,生气跑了。 知子莫若母,张夫人见儿子吞吞吐吐,便知此话不尽不实,又见媳妇坐在椅子上,眼圈儿都红了,更加疑惑,走过去拉他手问道:小桥儿,莲儿为何离家出走? 孟翠桥垂泪道:他心中恼我,不肯见我,故而躲着 张夫人奇道:莲儿为何恼你? 张恶虎忙道:因为因为因为小桥儿也打了莲儿! 张夫人不信,把他推开,仍然问孟翠桥。 白映阳笑道:娘娘,小桥儿现下已是心烦意乱,还是等把莲儿接回来再说罢。 张夫人道:你只会帮老虎哄我,我不听你的。 孟翠桥忽道:万一莲儿不肯回来怎么办?我我去找他!跳将起来,夺门而走。 张恶虎拦住道:你身上的伤还没全好,待我派阿甲他们去接便了。 孟翠桥道:可是 张恶虎道:他生你的气,不肯见你,要是知道你也回梅龙县,他只怕还得逃。 孟翠桥差点哭了,急道:那怎么办我去找他!说着又要往外走。 张恶虎见他蒙头转向,语无伦次,厉声喝道:不要慌里慌张的! 这一喝声极响,不但把孟翠桥震住,连堂上众家人也吓得战战兢兢。 张夫人把手杖一杵道:到底怎么回事? 孟翠桥颤声道:婆婆,我说了假话,我是 白映阳见他心情激动,显然是要把实情一股脑说出,忙跑过去制止。 张夫人疑心重重,左手扯住白映阳,右手扯住张恶虎,厉声道:你们两个小子,别弄鬼,给我站住了!把二人喝退一旁,挽孟翠桥的手,柔声道:小桥儿,你说。 白映阳眼看是瞒不住了,若由孟翠桥自行坦白,事情不好收拾,忙朝张恶虎使眼色。 张恶虎会意,即刻作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扑倒在地,跪住抱着母亲双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道:娘娘,孩儿不孝,孩儿对不起你,对不起张家的列祖列宗!但娘娘千万千万不能放小桥儿走! 众家人都吓一跳,张夫人也是吃惊不小,拉住孟翠桥的手不自觉便松了。 张恶虎朝站得离孟翠桥最近的覃氏兄弟喝令道:快抓住你们姑娘! 覃昭升、覃昭顺兄弟是孟翠桥聘请的厮役,在孟府一直都干劈柴、挑水的粗活,张家人住进来后,为了避嫌,他们连正房和西厢院都不便进入,如今姑爷居然叫他们抓自家姑娘,男女有别,这如何使得? 正犹豫着不敢动手,张恶虎又大喝一声,把二人吓一哆嗦,硬着头皮走上去,一人分别扯住孟翠桥一边衣袖。 众家人不明所以,连孟翠桥也是一头雾水,大伙一起莫名其妙地看着大少爷。 张恶虎见所有人都给自己唬住了,非常满意,这才低声道:娘娘,小桥儿是男子。 这句话说得极小声,但堂中安静,在场人均听得清清楚楚,一时间惊异非常,个个脸上呈现出难以置信的模样,不可思议地齐看向大少夫人。 张夫人哪里肯信,啐道:你开甚玩笑? 张恶虎道:娘娘,这种时候,我怎会跟你开玩笑? 张夫人见儿子神色凝重,小白羊也没笑,媳妇更是默不作声,登时张口结舌道:这 张恶虎朝她磕了几个头后,说道:娘娘,我自打一见小桥儿,从此便爱上了他,再不能自拔,还逼迫他跟我成婚。他初时不答应,对我不理不睬,我就去赋音楼阁,跟老鸨打赌,杀了蛟龙,把他赎出来,他出于感激,这才答应嫁给我,可心中老大不乐意,总不肯好好跟我过日子,常劝我另娶小老婆,还找甚凤姐儿、凤妹儿的,逼我相亲通通都给我打发了。 众家人听得又惊又奇,一下看看大少爷,一下看看大少夫人。 张恶虎拉着母亲的手道:娘娘,如今小桥儿好不容易回来,还答允和我过日子,你千万别放他走,此番若再离开,他定然不会回来,到那时,我我可活不了啦! 第161章 通房丫头 张夫人难以相信,忽忆起孟翠桥嫁进张府,第二日就受伤了,后来也偶见到他被儿子弄得手腕淤青,儿子虽蛮横,却从不打女人,为何会对娇滴滴的新婚妻子下狠手?如今想来,自是孟翠桥不肯和他相好,他一怒之下,反正对方是男子,也不必手软,暴打一顿。 张恶虎年近三十,提亲多次均被回绝,对女子心生厌恶,物极转反,爱上男子,毫不稀奇,倘若孟翠桥真是男子,凭他温和的性子,连女子中也难找出这般柔顺的,张恶虎爱上他,那是理所应当的事。 张夫人有所动摇,看孟翠桥的眼神时而怨恨,时而同情,时而愤怒,时而怜悯,对张恶虎的话,显然已信了至少八分。 可她只有张恶虎这一个亲生儿子,前些日子,看他想孟翠桥想出相思病,疯疯癫癫的,瞧这架势,多半是不会再娶妻纳妾,媳妇若真是男子,张家岂不断了香火?这么一想,张夫人又不甘心了,即使真如儿子所说,孟翠桥是被迫,也不免恨起来。 张恶虎赶紧又道:娘娘,小桥儿是小白羊的亲哥哥。 这下众家人更是惊奇,宛如听见天底下最稀奇古怪的事,眼光又齐刷刷转向二少爷。 张夫人张口结舌道:你你你说什么? 张恶虎道:小桥儿和小白羊,如同我和阿绣一般,都是同父同母所生,是亲兄弟。 张夫人惊得话都说不出来,差点站不稳。 白映阳忙扶道:娘娘,老虎说得糊里糊涂,我跟你进屋里,对你细细说来。边说边和张绣元、温玉福、徐姑姑、富贵、花开等,一起把她搀进内堂。 张夫人晕头转向,才坐到床上,便连声问:小白羊,老虎说的,是不是真的? 白映阳笑道:自然是真的,小桥儿生得这么美,别说老虎爱上他,就是旁人,但凡见过他的面,又有哪个不被迷得颠三倒四?推了温玉福一下道:福儿,你说是不是? 温玉福全没料到他竟会跟自己说话,吓一大跳,旋即涨红了脸,不敢回答。 白映阳笑道:娘娘,老虎爱小桥儿爱得要命,小桥儿是男子,起初是不肯答应的,老虎还计划抢亲呢,后来是我给出的主意,帮了小桥儿大忙,让他得以脱离赋音楼阁,小桥儿心存感激,不好意思拒绝,才答允嫁的老虎。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127) 张夫人怒道:我不是问这个,老虎说小桥儿是你的哥哥你们是亲兄弟,是不是真的? 白映阳笑道:自然是真的,你瞧我们两人长得像不像? 张夫人初见孟翠桥男装扮相,就觉和白映阳颇神似,只是当时没往这方面想,如今说是兄弟,真是越看越像,忙道:你怎地不早些说出来,把我们都吓了一跳。 白映阳笑道:我原本也不知道啊,是最近见到他给老虎的长命金锁,才相认的。说着把手伸出来,让大伙看见长命金锁。 这条金锁链,是二少爷自来时就戴在身上的,后来交给大小姐,张家近身的仆人都曾见过,白映阳是张夫人一手带大的,她更是极熟悉。 白映阳道:小桥儿把他的长命金锁送给老虎,当作定情信物,跟我这个一模一样,老虎收得紧紧的,比性命还宝贝,若不是我凑巧得见,如今还不知小桥儿是我哥哥呢,你们若是不信,叫老虎拿来瞧瞧就知道了。 张夫人一时转不过来,命富贵倒茶喝下,缓了缓,又拉着白映阳细细询问。 白映阳当即把孟翠桥身世的前因后果,和自己的关系,和孟莲蓬的关系,还有和宁王的仇怨,离开是去找宁王报仇仔仔细细说一遍,但孟翠桥设计骗张恶虎成婚,他调转过来,说成是张恶虎设计逼孟翠桥成婚,还说起初孟翠桥一直不喜欢自己,正因逼婚手段是自己设计的,最后得意洋洋道:如今他知我是他弟弟,可疼我了,我就是打他,他也任凭我打,不舍得还手 这实在让人难以置信,但白映阳的话入情入理,更何况,张恶虎逼婚,显然比孟翠桥骗婚,更易令人信服。 张夫人疼爱白映阳,见他与孟翠桥相认,欢喜得不得了,说话时脸上神采飞扬,不禁长叹一口气,心下却难免有些不是滋味。 这时鹿韭急匆匆进来道:夫人,不好了,大少爷和大少夫人打起来了! 张夫人等大惊,慌忙出来,果见大少爷和大少夫人拉扯一处,拳打脚踢。 原来孟翠桥坚持要回梅龙县找儿子,但张恶虎与他重逢不久,不愿分开,可他才刚当上将军,南京又是戒严期间,不可轻易离开金陵,于是死活不放孟翠桥走。 二人为此争论不休,互不想让,竟尔大打出手。 孟翠桥哪是张恶虎的对手?数招之后,被他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白映阳一听孟翠桥要走,冲将上去,他可不是来劝架,而是扑到孟翠桥身上,抱住道:你要回梅龙县,我跟你一起去! 张恶虎见他不帮忙反捣蛋,愈发生气,若不是顾忌他重伤方愈,就要拎起扔一边去。 众家人见他们三人拉扯在一起,都不敢上前劝阻。 张夫人见两个儿子都那么在意小桥儿,不免吃醋,转念想道:如今只为这点小事,就弄得不可开交,倘若我执意拆散他们,不知要闹到何等地步。叹了口气,走上前骂道:小桥儿是回去找孩子,又不是不回来,你们两个闹什么? 张恶虎大急道:可是 张夫人不去理他,骂白映阳道:你身上有伤,别在这儿瞎折腾,快回房里躺着,小桥儿接了莲儿,自然就回来了。 白映阳不依道:我的伤大好了,再说小桥儿身上也有伤,他也不该到处折腾。 张夫人还是头一次听说媳妇受伤了,关切道:小桥儿哪里受伤了? 白映阳又叽里呱啦把孟翠桥为了保护自己,给宁军刺伤、中箭、中毒针之事一股脑说了,边说还手脚并用,把孟翠桥外衫扯下来。 众家人没料到他有此举,都吓一大跳。 白映阳这么一扯,虽只脱掉外衫,但内衣也被扯得襟口大开,孟翠桥结实的胸膛全袒露出来,那决不会是女子的胸膛! 适才听完白映阳之言,即使仍有疑惑的人,此刻见了,都完全相信大少夫人是男子。 白映阳拉着孟翠桥,让张夫人瞧他身上伤口,但见胸膛、双臂、背部均布满大大小小的伤口,虽已结疤,仍是触目惊心,白映阳道:他腿上还有很多,你们若看见,都会觉得痛。 张夫人是心软之人,顿时生出怜惜,对孟翠桥再也恼不起来了,柔声道:既然有人跟着莲儿,你也不必太过担心,还是在家里休养,让老虎派人去接吧。 孟翠桥喃喃道:若他不肯回来怎么办 张夫人既知小老虎是他儿子,自然也能理解他担忧儿子的心情,眼看他低着头,神不守舍,双目泪光莹莹,大觉不忍,改去劝儿子让他回梅龙县。 张恶虎唠唠叨叨半日,被母亲连劝带骂,终于勉强同意。 白映阳却不乐意,他好不容易跟哥哥相认,一刻都不愿分开,抱着孟翠桥只不放手。 张夫人怒道:你再不放开,我打你! 白映阳道:不放,你打我吧。 张氏母子无奈,只好答应让他随孟翠桥一起去,临行之前,好一顿叮嘱交代。 白映阳笑道:上回小桥儿不是把我照顾得好好的,这回又不是去打仗,只是回梅龙县罢了,咱们坐在马车里,就算有山贼,小桥儿一个人也能打发了。 张恶虎怒道:你们两个伤兵,不许单独上路! 菡萏道:大少爷,我跟二少爷去,路上照顾他。 站在他身旁的水芸也道:我也去,照顾姑忽然发觉不知该如何称呼自家姑娘了。 张恶虎瞪眼道:两个小不点儿,又不会武功,真遇上山贼,小桥儿还要照顾你们! 菡萏和水芸伸伸舌头,相视而笑。 张恶虎皱眉道:芙蕖回家太早了,否则有他同往,我也安心些。 白映阳道:你怎么只信任芙蕖,难道小桥儿本事还比不过他么? 张恶虎道:论真本事,小桥儿确是比不上芙蕖。 白映阳哼道:我们又不是去打架,就算他本事很大,又有甚用处?我和小桥儿回梅龙县,沿途风景怡人,一路观赏,岂不妙哉!芙蕖这人俗气得很,不懂欣赏,说出的话死气沉沉,有他在旁,好比石笋系马、花间喝道,大煞风景之至。 二少爷往时与芙蕖很是要好,此刻居然说芙蕖坏话,众家人都觉莫名其妙。 白映阳又道:若真要人陪,那还得找个雅致的,我瞧福儿就很好,若定要人陪,我要福儿陪我。说着就去拉温玉福的手道:你跟我们一起回梅龙县,好不好? 温玉福和白映阳是好朋友,从前总是很亲近,却因与张绣元有了关系,后又成婚,白映阳再没给过他好颜色,为此,温玉福倍感失落,又觉自己夺人所爱,心怀愧疚,很想修补二人之间的关系,只是苦无机会,如今白映阳主动示好,邀请结伴回梅龙县,自然喜出望外,忙不迭答应。 春秋二画又想对二表少爷说自家少爷身子不适,不宜舟车劳顿。 温玉福不待二画开口,一脚踢去角落里,并警告他们不许跟来碍手碍脚。 张夫人又挑了四名身体强健的小厮随二人同行,路上干些粗活。 当小厮把马车牵出门口,张夫人拉着白映阳的手,不停嘱咐,小心这个,小心那个,唠唠叨叨,喋喋不休。 孟翠桥在旁看着,想到适才婆婆瞧自己的眼神,颇为失落,叹了口气,把云房唤来,挽她小手,交到张恶虎掌中,说道:云房,你好生伺候大人。 云房心中一直爱慕孟翠桥,闻言登时花容失色,眼泪夺眶而出。 此时的张恶虎当然明白他的意图,亦是沉默不语。 白映阳和孟翠桥坐上马车,自车窗看见张恶虎正拉着云房小手,问道:你让云房侍候老虎,是让她作通房丫头吧,你心里不在意吗? 孟翠桥叹道:自然是在意的但总不能贪图一时之快,不去想将来,只有解决所有顾虑,日子方得长久。 张恶虎看着马车远去,放开云房,他心中早有盘算,如今倒不便明说。 第162章 姑息养奸 金陵距梅龙县有好几日路程,孟翠桥亲自驾车,快马加鞭,想尽快回到梅龙县见儿子。 白映阳自车门探出头来道:莲儿就是怕见到你才跑的,你现在追上去,岂不是又吓到他?咱们还是放缓了脚步,让他缓几日,到时他已平心静气了,再见到你,你跟他说话,他便听进去了。 孟翠桥听得有理,放缓脚步,但沿途的明媚风光,却无心欣赏。 白映阳钻出马车,与他并肩坐着,说道:别愁眉苦脸的。 孟翠桥道:万一回到梅龙县,莲儿一见我又跑了,可怎么办? 白映阳笑道:那小胖子不是跟着他吗,福儿也在,他要是跑,大伙一起捉他。 孟翠桥长叹一声,过了片刻,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老虎跟婆婆说的那些话,是不是你教的? 白映阳笑嘻嘻道:自然是我教的,要不然他哪能这么机灵,你怎么谢我? 孟翠桥瞪眼道:专门教他胡说八道。 白映阳悄声道:若不这般说,难道要老实交代骗婚么,娘娘定不会原谅你。 孟翠桥道:可这样总不大好 白映阳笑道: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是怕老虎委屈,放心吧,老虎说了,能为你分担一些事儿,他不觉委屈。 孟翠桥道:可是这样一来,又欺骗了婆婆。 白映阳道:你是跑了儿子,怎么连同脑子也一并跑了?夫妻间的事儿,岂能老老实实都向婆婆坦白的,又不是恶意欺骗,只要家和万事兴,说两句谎话,无伤大雅,难道你希望婆婆知道真相,搞得鸡犬不宁么? 孟翠桥道:那倒不是 白映阳笑道:不是就行了,你若觉得心里不安,以后加倍孝顺婆婆、伺候老公就是了。把被孟翠桥赶进马车内的四名小厮叫出来道:你们慢慢赶车吧。挽了孟翠桥,进车内坐好。 温玉福对孟翠桥一直不能忘情,虽知与他再无缘,但突然听说自己深爱多年的人竟然是个男子,不免有些难以释怀,如今他既不敢跟孟翠桥说话,也不敢多看他,好在孟翠桥记挂儿子,白映阳一路上又叽叽格格说个没完,车厢中倒免去许多尴尬。 走到黄昏,沿途没见有城镇村庄,也没有客栈野店,于是就在道旁的树下过夜。 四名小厮分别扎营、拾柴、生火、煮饭。 温玉福见孟翠桥给白映阳换药,自己没事干,站起来道:我去树林打些野味回来。 白映阳道:树林里有野兽,很危险的,你别去,咱们带的食物够吃啦。 温玉福道:那我去打点水。 白映阳奇道:我们带有水啊但孟翠桥朝他轻轻摆手,他便闭上嘴。 他们是在道路右侧树下扎营,道路左侧下游就是宽阔的湖水,温玉福要打水,绝对用不上一刻钟,但半个时辰过去了,他仍未回来。 白映阳有些担心道:饭菜都熟了,他怎么还没回来,不会是掉进湖里了吧? 孟翠桥站在小土丘往湖边眺望,笑道:没有,他在湖边发呆。又道:我去叫他。越过大道,来到湖边,见温玉福仍呆呆看着湖面,微笑道:想什么想得这般出神? 温玉福唬了一跳,一脚踏歪,踩在水中,鞋袜都湿了,好不狼狈,支支吾吾道:表表却不知该怎么叫他好。 孟翠桥道:饭菜煮好了,去吃饭吧。 温玉福呐呐道:好 孟翠桥见他茫然若失,问道:福儿,你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 温玉福凝视他半晌,嘴张开又合起,最终道:我没甚话好说的。脱下袜子拧干。 孟翠桥迟疑道:当初你问我为何拒绝你,现下你知道了,但那时我无法跟你解释。 温玉福苦笑道:但你却答应了表哥。 孟翠桥道:我从前只想与女子成婚,可遇见你表哥后,想法便不一样了。 温玉福道:是么 孟翠桥微笑道:快回去罢,待会饭菜都凉了。 二人返回树下,白映阳还等着没动筷,看他们来了,扁嘴道:你们怎地这么久,说甚悄悄话? 孟翠桥笑道:我们说了很多你的坏话,不能告诉你。 白映阳啊的大叫,气急败坏地扑上来乱捶乱打。 孟翠桥忙抱着他笑道:我逗你玩的。 白映阳瞪他一眼,走到温玉福旁边,挨着坐下,往他碗里夹了一条鸡腿。 温玉福受宠若惊,忙道:多谢! 白映阳笑道:谢什么?又连续夹好些烧肉、虾仁、春卷给他,道:快吃啊。 温玉福道:好、好! 孟翠桥吃醋道:我的呢? 白映阳随手夹一大把蕹菜塞在他碗里道:吃吧。 孟翠桥叹道:真偏心。 酒足饭饱即犯困,温玉福躺在帐篷内,倦是倦了,却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想必是在野外不习惯之故。 白映阳捧着茶杯进来道:福儿,你睡不着么? 温玉福忙坐起来道:是啊,有些不惯。 白映阳把手中茶杯递给他道:我泡了安神茶,你喝一杯,一会儿就睡着了。 温玉福道:多谢。 白映阳笑道:你喝完了叫我,我来把杯子收走。 温玉福拉住他道:小白羊,你怎么啦? 白映阳道:什么怎么啦? 温玉福道: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白映阳脸上一红,嗔道:难道你希望我对你不好?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128) 温玉福忙道:不是! 白映阳笑道:不是就行了。转身出了帐篷。 孟翠桥自然也注意到白映阳的反常行为,温玉福来到金陵,白映阳一直对他没好脸色,后来从张恶虎处听说,温玉福跟张绣元有了肌肤之亲,张绣元嫁给温玉福,自此白映阳就恨他。 但没过数日,白映阳对温玉福态度大变,一改往昔冷漠,变得殷勤切切,前后差异,一目了然。 孟翠桥等白映阳回到帐篷,拉他坐下,询问原由。 白映阳沉默良久,方道:我一直以为是福儿强迫阿绣,因为之前,秋画一直很希望他娶阿绣,我疑心是他们联手设计,霸占了阿绣,故而恨他 孟翠桥道:莫非当中另有内情? 白映阳点头道:阿绣和福儿都以为是自己脑子糊涂,把持不住犯的错,其实他们相互间没有爱情,平白无端的,怎会把持不住?全因他们吃的食物里,早被人下了春|药。 孟翠桥道:是谁下的春|药? 白映阳道:你进南京城那晚,可还记得我在厨房为老虎炖鸡汤? 孟翠桥道:记得。 白映阳道:鸡汤中有春|药,你知道吗? 那盅鸡汤孟翠桥喝过一口,当时就尝出来了,奇道:那春|药不是你放的吗? 白映阳摇头道:我怎会在老虎汤里放这种东西。 孟翠桥道:老虎一向不知那事,我原以为是你故意放药,让他和我相好。 白映阳道:怪不得那晚你突然跟我说多谢但我就算有这个心,你那晚回来,我预先并不知情,怎能提前买好春|药? 孟翠桥心道:我还以为你一向用这种药增加情趣,随身携带。 白映阳猜到他心思,笑道:胡乱吃药不好,何况我一向不喜干那档子事,不吃药的。又道:那晚我在窗外瞧见了,老虎行为很是反常,照说,他不知作那事,怎会突然如此对你不过那时我只道他与你重聚,心情激动,便自行领悟了,并没往心里去,可前几日,芙蕖说了一句话,我才发觉不对劲。 孟翠桥道:是什么? 白映阳道:前几日,阿绣和福儿来看我,我心中不快,等他们走了,抱怨了几句,芙蕖道:大小姐失身于他,这才下嫁,既做了他妻子,自要给面子,心中未必爱他。我大觉奇怪,阿绣失贞福儿,除了春画、秋画、琴棋书画四鬟、徐姑姑等贴身信任的下人,并无外人知晓,连时常服侍我的丫鬟都不知道,我更从没对芙蕖说过一句,他却怎知阿绣失身于福儿? 孟翠桥道:原来是芙蕖下的药。 白映阳微微点头,道:我把一切都想通后,依然不太相信是真的,就把他找来试探口风,没想到他听见我问起,居然笑嘻嘻道:被你发现了,你身子受伤了,脑子倒不糊涂啊,你想知道为何表少爷明明跟大小姐全无情意,却会睡在一起是吗?很简单,只需在他们的饭菜里放一点春|药,再把他们关进一间房内,即便无情,也还是会做一些好事的。那夜大少爷不也是吃了这玩意,兽性大发,把大少夫人给办了么?你要不要也试一试? 孟翠桥道:那日老虎喝的鸡汤,也是他放的春|药? 白映阳摇头道:春|药是他无意混在我拿的药材中,我不认得,还道是大夫开的补药,就一并放进鸡汤里,事先并不知 这时,背后响起温玉福的声音自道:他为何要给我们下药? 白映阳大吃一惊,跳将起来。 温玉福早已察觉白映阳与往日不同,前不久,他明明还对自己满怀怨怼,可这一路上却一直跟自己示好,前后相距不过数日,变化竟如此之大,实是匪夷所思,适才他送安神茶来,就打算询问,却一时没想到如何开口,待他走了,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要问清楚才安心,就往白映阳和孟翠桥的帐篷,没想到竟听到这些谈话,当下问道:芙蕖一直很喜欢你,他这样做,莫非是不想你娶阿绣? 白映阳垂头道:我不知他为何这样做 温玉福心想:那日我与阿绣一起,醒来时,是在阿绣房内,我明明记得前一晚,是在自己房间睡,怎么突然到了阿绣那里?看来必是芙蕖趁我入睡后,弄去阿绣房中,唉,只怪我不好好学武,他潜入我房内把我带走,我竟半点也没察觉。 白映阳道:娘娘早看出芙蕖心术不正,把他撵走,便是要我跟他断了,是我不肯听娘娘的话,最终自食其果还冤枉了你和阿绣说完流下泪来。 温玉福坐到他身旁,伸手搂他肩膀。 夜深后,白映阳久久不能入眠,脑中全是那日揭破叶鹰时,叶鹰道:二少爷,你不是一直很喜欢玩吗?总喜欢设圈套戏弄旁人,一旦计谋得逞,就开心得哈哈大笑,我这回也是学的你,设个小小的圈套,没想到真的成功啦,你难道不觉得开心吗?说完哈哈大笑。 叶鹰一向含蓄,就算开心也很少会如此大笑,白映阳还是头一次见他笑得那么张狂,不由又惊又怒,颤声道:你这么做是何用意 叶鹰笑了一会儿停下来,柔声道:二少爷,我自小就在你身边,平日虽然有些懈怠,但侍候你时,我可没半分偷懒,你不是也挺喜欢我侍候你么?这么多年,我可尽心尽力,连心中都只记着你一人,你却总是记挂着另一个,实在令人不美,但也没法子,谁让她是主人,我是仆人,也无话可说。可我侍候你那么多年,她只说一句话,你就对我弃如敝履,说断就断,半点旧情也不顾念。 白映阳颤声道:因此你下药坏她清白报复她么? 叶鹰道:我与她无仇无怨,又有甚报复不报复的?只不过你抛弃我,我伤心许久,生了场大病,死又死不去,痛苦不堪。等病好了,我心想这苦头不能白挨,总要想个法子跟你讨回来。 白映阳脸上变色。 叶鹰道:虽然我不愿承认,但只有大小姐抛弃了你,你才会跟我一样痛苦,但大小姐怎么才会抛弃你呢?我思前想后,总算想到一个绝妙的法子,于是去药铺买了些催情散 白映阳听到此,再也忍不住,抬手打了他一记耳光。 叶鹰更不打话,反手也还了他一个耳光。 他力气比白映阳大,这一巴掌打得很重,把白映阳打得眼花缭乱,左颊登时通红一片。 叶鹰道:大小姐是贞烈的女子,她既失身表少爷,自然不会再嫁与你,她是好女子,可这样好的女子,从此以后,再也不属于你啦。 白映阳怒道:你简直无耻下流! 叶鹰道:是啊,我真是无耻下流,二少爷,你现在是不是很恨我? 白映阳咬牙切齿道:我恨不得生啖你肉! 叶鹰道:你恨我,那很好,你越恨我,证明你越痛苦,我见到你痛苦,我就开心了。说罢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第163章 假痴不癫 清晨醒来时,见甲乙丙丁和八仙联盟毒蛇派的五名弟子已在帐外等候。 原来张恶虎仍是放心不下孟翠桥和白映阳,思前想后,派甲乙丙追上孟、白二人,甲乙丙自当上捕快后,努力练功,勤劳肯干,在衙门也破了不少案件,张恶虎如今对他们信任有加,也愿把事交给他们去办。 毒蛇派的五名弟子是杜百万派来接儿子杜亿泰的。 至于丁群,他原本一直陪着楚君错,但善珊觉他总待在灵堂不好,听说孟翠桥回梅龙县接离家出走的儿子,就劝他去帮大哥,也好在外头透透气,丁群心想帮大哥是应该的,就一道来了。 白映阳一直妒忌丁群和孟翠桥相处日子比自己久,感情还亲密,见他来到,甚是不喜,硬是隔着不让他挨近孟翠桥。 丁群还在为楚君错的死消沉,不想与他争,既不让靠近,那就远远独自走着。 数日后的傍晚,一行人终于到达梅龙县,守城丁役见到他们,立即抢上前,笑脸相迎道:将军夫人,白师爷,你们家那位莲儿少爷,今朝已回到梅龙县啦。张恶虎大破宁军,皇帝册封将军一事已传遍天下,梅龙县亦人人知晓。 孟翠桥欢喜无限,又问杜亿泰是否随行。 丁役道:是有个小胖子跟他回来。 孟翠桥给了赏钱,命小厮赶车往桂香坡。 一行人回到孟府,留在家看屋子的家丁见大少夫人回来,都很欢喜,听问起孟莲蓬,都道:莲儿少爷没回来过。 孟翠桥大惊道:他没回来? 白映阳忙道:先别急 话音未落,街头有一少年走来,歪着头道:你是孟姑娘么? 孟翠桥一下子就认出这少年,是燕天然的小厮待红,道:正是,待红,你怎么来了? 待红笑道:孟姑娘,少爷让小的来跟你说,莲儿少爷和杜公子在赋音楼阁吃点心。 孟翠桥大喜,随即想道:莲儿在赋音楼阁长大,和艳妈妈、然儿很亲近,如今心中委屈,去找他们也是自然。当下命四名小厮不必再跟着,又让岑伯安排厢房,让毒蛇派的五名弟子休息,自与白映阳、温玉福、甲乙丙丁随待红前往赋音楼阁。 来到牡丹巷弄,孟翠桥蓦地胆怯起来,害怕儿子不愿见他,踟蹰不前。 白映阳还道他因赋音楼阁的人不知他是男子,想着是否换回女装,笑道:就这般进去,若有人问起,只说是从金陵回来,为了方便,才作此打扮。 孟翠桥道:我不是想这个我怕莲儿还是不肯见我。 白映阳道:都过了许多日了,他应当不会再闹别扭罢。 温玉福道:怕什么,他再闹别扭,难道还能闹一辈子?你就等着,等到他想通了,不别扭了,就肯见你啦。 白映阳道:对啦,福儿,你不是一向跟莲儿挺要好么,你去劝他,说不定他听你的。 温玉福拍手道:就这么办。 此时,待红咦了一声,跑上前敲门。 孟翠桥这才注意,如今正值华灯初上,赋音楼阁理应挂灯做生意,怎么现今却黑灯瞎火的?他在赋音楼阁十余年,除了春节几日,其余时候都是正常营业。 敲了一会儿,门才从里开出一条细缝,待红道:崔大哥,我是待红。 孟翠桥道:崔大哥,今夜怎地不点灯? 姓崔的咨客公子认了半日,方才认出他,忙把门打开道:孟姑娘,你可算来了! 孟翠桥道:怎么啦? 崔公子道:适才来了一伙人,一进门就闯到少爷屋里,要抓莲儿少爷和杜公子,少爷不交人,他们就把少爷打伤了!他把众人领进候归鸿,燕天然果然受了伤,躺在床上,小丫鬟正给他涂药。 艳上妆在一旁看着儿子,甚是忧心,见孟翠桥进来,忙道:桥妆,你来了。 燕天然也道:桥妆,莲儿和杜公子被人抓走了。 孟翠桥叹道:崔大哥已跟我说了伸手去搭他脉搏。 温玉福见他只有右手虎口流血,再无其他创伤,不屑道:我还以为你受了甚重伤,原来只是手流血罢了,真没出息。 燕天然气往上冲道:你这病鬼忽然一阵眩晕,倒在床上。 温玉福笑道:燕小子,你几时变得这么娇弱啦? 孟翠桥道:福儿别胡说,他给人震伤了,现在气血不稳定。 温玉福伸伸舌头,不再作声。 孟翠桥问道: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燕天然道:他们是宁王的下属,有好几十人 一句话未说完,门外突然走进一白面书生,笑道:钟离队长,多日不见。竟是曲中直。 燕天然吃了一惊,指住道:他是其中之一! 曲中直见到一旁的丁群,也吃了一惊,随即想到定是钟离权中间使了甚手段,让他诈死,好混出南昌城去给朝廷报讯,当下笑道:吕公子,你还活着啊。 丁群瞥了他一眼,并不搭理。 孟翠桥见到曲中直,不由暗暗叫苦,对方有好几十人,说不定宁王也在其中。 曲中直笑道:切勿紧张,在下并无恶意。对燕天然道:这位公子,适才高队长的要杀你,我曾向他求情,是与不是? 燕天然刚才是跟高聘交手,自己本事不如,被对方一掌震得气血翻腾,确实是曲中直劝阻,高聘只把他手中长剑震落,否则此刻已在鬼门关,当下朝孟翠桥点了点头。 孟翠桥道:多谢曲队长,但不知你现下来此,有何贵干? 曲中直道:带走杜公子和张小少爷的,是楚将军,同行的还有昆队长、高队长、翠岩禅师、翠微十二侠其他小队长、卫士。 孟翠桥听得背后直冒冷汗,自己误杀楚君错,如今楚禁拿住杜亿泰和孟莲蓬,他们哪还有命在。 曲中直道:不过楚将军尚不知楚少爷去世了。 孟翠桥一怔,心念电转,瞬间便明白他来此的意图,仍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曲中直道:那日兵败,我们从南昌城撤出,本想退回营地,怎料王大人已派人将营地团团围住,我们只好护着楚将军先走。但楚将军不见了楚少爷,说他可能还在军中,不肯就走,我便带几名弟子折返,暗中去找楚少爷,结果张大人火烧连营,那时营中发生之事,我瞧得真真切切。叹气道:楚将军受了伤,身心俱疲,若再知道儿子出事,恐怕立即气绝身亡,我不敢把真相说与他知晓。 孟翠桥暗忖此人诡计多端,他瞒报楚君错死讯,必定另有想法,多半还是想以此换取《天曲宝鉴》。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129) 果然,曲中直笑道:钟离队长,你本领虽高,可双拳难敌四手,不如在下助你救回杜公子和张小少爷,事成之后,你把那秘籍教给我。 孟翠桥道:我师兄武功高强,远胜他们,何需你相助? 曲中直笑道:你师兄不是在金陵吗? 原来宁军大败后,许多江湖帮派人士死的死、逃的逃,楚禁和三大队长退出南京城后,曲中直追上会合,隐瞒了真相,跟楚禁说楚君错在孟翠桥手上。 楚禁担心儿子,自不肯走,派人混进南京将军府附近徘徊,查探下落。 某天夜里,几名手下看到有一孩儿从将军府翻墙而出,起初还道是楚少爷设法逃脱,正自欢喜,突然又见到杜亿泰跟出来,于是悄悄追踪,并让一人去通知楚将军。 来到城门前,其时门未开,孟莲蓬和杜亿泰坐在城楼下暗处说话。 追踪之人生怕惊动守城将士,未敢靠近,只远远盯着。 哪知孟、杜二人腿脚麻利,天亮出了城,走得极快,追踪之人一路尾随,最终跟到了梅龙县赋音楼阁前。 楚禁一到,大伙一起闯入赋音楼阁,找到孟莲蓬一看,发现不是儿子,楚禁好生失望,问杜亿泰道:君儿现在何处? 杜亿泰当然知道楚君错已死,正奇怪他为何这样问,忽见曲中直跟他大打眼色,杜亿泰虽年幼,但在江湖行走多时,颇有些见识,知道其中有蹊跷,说道:在将军府 楚禁道:是那个叫张二虎的将军么? 杜亿泰道:正是。 楚禁指住孟莲蓬道:他是谁? 杜亿泰道:张家的小少爷。 楚禁于是命高聘打退燕天然,把杜、孟二人带走,打算让孟翠桥和张恶虎用楚君错来交换。 曲中直道:我虽隐瞒楚少爷的死讯,但宁军兵败,有许多人逃走,如今仍混迹在南直隶,楚少爷的事儿,不少人都见到的,若给楚将军碰上一个,一加细问,暴露出来,杜公子和张小少爷便性命不保。 孟翠桥听他说得入情入理,不禁忐忑难安。 曲中直道:你与吕兄弟去搭救,敌众你寡,若等你师兄,远水救不得近渴,你身后的这些朋友指住白映阳道:这位公子不会武功,如何帮得上你的忙? 孟翠桥此时救人心切,顾不得与他讨价还价,就答允了。 燕天然道:桥妆,我也一起去。 艳上妆急道:然儿,你身上还有伤 燕天然道:娘娘,莲儿和杜公子是在赋音楼阁被掳走的,我若不去相救,心中如何能安? 艳上妆叹道:好吧你们可都要小心。 燕天然道:是。 孟翠桥道:我会照看好然儿,也请艳妈妈帮我照顾小白羊。 白映阳急道:我也去! 孟翠桥喝道:这不是玩的,你乖乖在这儿待着! 白映阳最怕他声色俱厉,垂下头去,哪敢再说。 孟翠桥道:曲队长,楚大哥现今何在,请你带我们去吧。 曲中直道:不需我带路,楚将军现在张府。 白映阳奇道:是东林坊的张府么? 曲中直道:正是,是张小少爷带他们去的。 孟翠桥道:楚大哥怎么肯听他的? 曲中直道:张小少爷对楚将军道:你要等我爹爹带人来交换,那便去我家等罢,我家房子多,你们再来几人都够住。 楚将军道:我们住客栈。 张小少爷皱眉道:客栈脏兮兮的,哪儿是人住的?我住不惯,我要回家住。 楚将军道:等你爹爹带人来把你换回去,你爱住哪儿,就住哪儿。 张小少爷道:你这人真古怪,有现成的房子不去住,偏住客栈,也不怕官差把你们都捉了。 昆队长听这般说,对我们悄声道:如今咱们全都被朝廷通缉,又在南直隶境内,到处戒备森严,我们这么多人,若住客栈,恐会引人怀疑。 高队长点头道:刚才来时,我见到郊外也有巡查队。 昆队长道:看来即便住野外破庙也不安全 这时,张小少爷在一旁叹道:住客栈就住客栈吧,喂,你要安排人来服侍我。 高队长怒道:你这小子,死到临头,还想着享受。 张小少爷颤声道:什么死到临头你们你们不是要跟我爹爹换人么难道难道你们要杀我? 高队长道:如果你爹爹乖乖把人带来,就饶你性命,否则,哼哼! 张小少爷见高队长模样凶恶,吓得放声大哭道:你们是坏人,你们是坏人,官差一定会把你们抓起来的! 楚将军听得心烦意乱,怒道:别哭啦! 昆队长道:将军,那张恶虎封了将军,他的家不会有官差敢去查,咱们只要不泄露行踪,他也无法事先埋伏。 楚将军觉得可行,就对张小少爷道:别哭了,这便依你,到你家去,你带路吧。 张小少爷指住高队长道:我不要和这个恶人走一块! 楚将军就命高队长走后面,让翠岩禅师跟着张小少爷。 燕天然听罢,奇道:莲儿为何要带他们去张府? 白映阳沉吟道:我知他为何带他们去张府了 温玉福也醒悟道:啊,莲儿是想带他们进假山! 燕天然道:进假山作甚? 温玉福道:那假山是小白羊布下的五行迷阵,叫作仙山迷阵,凭谁走进去,都给迷得出不来。 丁群大惊道:糟了,楚老爷精通奇门五行,这个仙山迷阵怕是困不住他! 白映阳不信道:我倒要瞧瞧他有甚能耐。坚持要一起去。 孟翠桥从未进过仙山迷阵,他曾多次听张恶虎说,这迷阵布置得非常精妙,自己不会走,去了也救不回莲儿和小胖,只得答应让小白羊同往,嘱咐道:你千万不可独自走远。 白映阳抱住他手臂道:我半步也不离开你。 第164章 仙山迷阵 张府自去年端午被巨蛟毁坏,虽未重建完毕,但倒塌的围墙大体都已恢复原貌。 九人从侧面翻墙入张府,一直往里来到梦蝶园,见园中火光闪烁,黑影道道,站有十余人。 孟翠桥认出这些人是卫队的卫士,有两名小队长,其中一个正是那姓龚的,二人左右踱来踱去,隔一会就问身边的卫士道:楚将军为何还不出来? 卫士道:咱们要不要进去找找看? 龚小队长道:进去了出不来怎么办? 讨论半日,这些人最终谁也没进去。 白映阳低声道:大伙跟我来。 温玉福道:这些人怎么办? 孟翠桥道:不必理会。 一行人随白映阳来到东厢的白虎阁,白虎阁本是白映阳和张恶虎的住处,建立在巍然的假山之上,下方数百座嶙峋怪岩,绵延不断,其间纵横交错,不知有多少通道。 白映阳点亮了一只灯笼,走在前面,说道:这边的假山跟梦蝶园的假山、牡丹迷阵都相通,莲儿和小胖子从那边进来,我们从这边进去,定能遇上。 假山路径有宽有窄,有高有低,八人紧随白映阳身后,东一拐,西一弯,有时像攀向高峰,有时似落至深谷,坎坷凹凸,极是难走,而且走来走去,都像在同一个地方打转。 白映阳是设构者,道路如何,心中有数,再坑洼也如履平地。 其余的人,即便身有轻功,亦走得踉踉跄跄,白映阳一路提点,仍好几次跌倒。 白映阳挽着孟翠桥道:你说我这个迷阵布得好不好? 孟翠桥道:好想这仙山迷阵比牡丹迷阵大上数十倍,占去张府土地一半以上,内里如此繁复,不知莲儿会不会迷路。 白映阳道:我教他认了一条道,只要不出错,不会迷路的。 温玉福笑道:这迷阵连表哥都会走,莲儿当然也会走。 白映阳道:连你表哥也会走,你怎地不会? 温玉福道:你带表哥走得多,你若也带我走,我三日就会啦。 白映阳闻言一声冷笑,满脸不屑。 八人看着周围黑压压的假山,好像走在人迹罕至的深山中,倘若没有引路人,只怕要困死在这儿。 丁群道:大哥,你说楚老爷会不会走? 孟翠桥犹疑不定。 白映阳观他神色,狐疑道:那个姓楚的真这么厉害? 孟翠桥当下把楚禁指点自己排八仙过海阵的事说了,并把阵法大概告诉他。 白映阳听得颇入神,他最喜专研奇门五行,这座仙山迷阵是他花了好几年功夫构建,一山一石,皆有讲究,多年来不断增添、完善,一草一木,俱是心血,如今听说这个叫楚禁的人,居然有可能会走他的迷阵,不禁兴奋起来。 孟翠桥也学过奇门五行,但如此庞大繁复的迷阵,他是无能为力的,虽有白映阳带路,但这种不受把控的感觉仍令他极其不安,越走愈发烦躁,问道:怎地那么久还没见到他们? 白映阳道:我们才进来没多久却见孟翠桥满脸不耐,身后的曲中直神情也与他一般无异,正觉奇怪,忽摸到他掌心,上面全是冷汗,转念间,即明其中道理。 孟翠桥一向沉着,发生重大事件时,总能立刻想出应对之法,哪怕是孟莲蓬和杜亿泰被抓,他也能当机立断,决定与曲中直联手营救,但在这迷阵之中,却无能为力了。曲中直和他一样,都是要掌控全局的人,一失去掌控,就会浑身不自在。 与二人相反的则是温玉福、燕天然和甲乙丙丁,六人没心没肺,除了怕跟丢迷路,倒不似孟、曲般紧张,眼见阵中山石朴拙无工,姿态怪异,反而越看越觉有趣。 白映阳戏弄过孟翠桥好几回,但都是用诡计、下药,方才得逞,事后孟翠桥只当成小孩儿恶作剧,全没放在心上,而今这个迷阵,是他耗费无数心血,布置而成,是真本事,眼见居然把哥哥难住,心中颇为得意。 再往里走,忽见到水潭,见到瀑布,见到奇花,见到瑶草包罗万象,真个跟仙山神岛似的,除温玉福外,余人都惊讶极了。 正看得稀罕,前面传来有人说话声,却不是孟莲蓬和杜亿泰。 燕天然道:咱们回转? 白映阳道:不必回转,你们跟着我。一低头,蓦地凭空消失了。 孟翠桥、曲中直、燕天然、甲乙丙丁大奇,竟不知他去了何处。 温玉福伸手在假山下一通乱摸,旋即也不见了。 孟翠桥靠近查看,这才发现,原来此处有条甬道,只是周围布置得极巧妙,色泽把道口隐藏起来,与假山壁浑如一体,若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心想:当初我只读了些关于奇门遁甲的书籍,弄个小小的葫芦阵,就自以为通晓五行了,与小白羊一比,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们钻到假山的另一面,不多时,果然有人走来,却是高聘、昆乾玉和他们的弟子。 昆乾玉拿着一张图,东比西看,似乎是在研究路该怎么走。 高聘站在一旁,老大不耐烦,说道:你学的那点毛皮,走了半日,根本出不去! 昆乾玉不去理他,但昆乾玉手下有十二名弟子,号翠微十二侠,他们听不得高聘说师父,怒道:高队长,你那么厉害,自己走便是,干么跟着我们? 高聘的弟子道:这儿的路又不是你家的,我们爱走哪里,轮得到你们多管闲事? 双方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 燕天然悄声道:这人也会奇门五行,她会不会找到我们? 温玉福道:她拿着图纸对着看,定是临时抱佛脚,不可能找得到。 燕天然道:乱拳打死老师傅,有甚不可能的。 温玉福道:小白羊的迷阵千变万化,精妙非凡,等她找到时,我们已走远了。 白映阳又领着八人向西行,把八人绕得头昏脑涨,别说昆乾玉要找过来,就算要他们去见昆乾玉,也未必找得到路回去。 走着走着,周围声音越来越多,显然是卫队的卫士,他们进迷阵后,分头追寻孟莲蓬、杜亿泰,被迷阵困住,团团转了很久,一个个气急败坏,破口大骂。 九人走在其中,叫骂声明明就在耳边,可他们一路上硬是没遇上半个骂人的卫士,看来假山中不仅有明道,还有暗道,盘根错节,只要白映阳不想让人发觉,卫士就绝不会发现。 白映阳能利用迷阵使人不发觉行踪,旁人可未必能灵活利用,孟莲蓬就是。 他虽引楚禁等来到张府,趁其不备,带着杜亿泰和三名留守在张府的家丁,逃入仙山迷阵,但孟莲蓬毕竟是小孩儿,白映阳虽教他认过路,终究教的不是一条极难走的。 楚禁是精通奇门五行之人,刚进假山时,亦被仙山迷阵的精妙绝俗吓一大跳,感叹世上原有此聪明之人,眼看此阵三奇、六甲、八门、九星等混合排布,忙沉下心,觅路而前,百转千回之后,最终在山间找到孟莲蓬一行。 孟莲蓬一见楚禁,转身就逃,却被与楚禁同来的翠岩禅师一把捉住,他吓得失声尖叫。 此时此刻,孟翠桥就在附近,听闻儿子呼喊,面容变色,连忙循声沿路找去。 这条路是白映阳适才带八人走过的,如今孟翠桥原路折返,毫无迟疑,径直而去,白映阳见状暗暗佩服道:我领的这条道,是十分隐蔽的暗道,老虎从小跟我一起走过无数遍,至今仍迷失方向,他只走过一次,竟已记下来了。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130) 第165章 十里追击 翠岩禅师一手提着孟莲蓬,一手提着杜亿泰道:小兔崽子,看你们往哪儿逃! 孟莲蓬可是小老虎,怎肯吃亏,回骂:臭秃驴,老不死的贼和尚! 翠岩禅师大怒,想要打他,但另一只手也提人不太方便,于是将杜亿泰丢下,大巴掌扇去。 孟莲蓬使出擒拿法,扣住翠岩禅师的手,张嘴就咬。 翠岩禅师吃痛,连忙把手抽开,但孟莲蓬咬得极凶,牙齿深入肉,他硬把手抽开,手臂上的肉立时被撕扯掉一块,痛得大头和尚哇哇叫。 张府的三名家丁之前被翠岩禅师踢到一旁,见此情形,忙与杜亿泰一同扑去抢孟莲蓬,又被一旁的圆真再次踢开。 翠岩禅师疼痛难忍,骂道:你这恶毒的杂种!取过禅杖,朝他头顶击去。 孟翠桥正巧赶到,冲上来,抓住禅杖上的环扣。 翠岩禅师在南昌时,曾被孟翠桥当众打得头破血流,之后更常被一些小队长、卫士们耻笑,颜面尽失,对孟翠桥可谓恨之入骨,可他又忌惮对方武功,除了偶尔冷嘲热讽几句外,从不敢寻仇滋事,如今又见孟翠桥,没等人家来夺,先自吓得松开提着孟莲蓬的手。 孟翠桥接住儿子,顺势把翠岩禅师踹了出去。 翠岩禅师大头撞在假山上,他这个大头也真耐撞,上回被孟翠桥打,撞到墙上,这回又撞假山,两次都血流如注,两次居然都没死。 杜亿泰和张府家丁如见救星,前者喜道:盟主哥哥!后三者喜道:大少夫人! 孟翠桥并不答话,迅速一推,把杜亿泰和三名家丁一并推进身后的假山暗道内。 其余八人就在假山后,三名家丁见到白映阳和温玉福,叫道:二少爷、表少爷。 白映阳点头道:这回苦了你们啦。 丁群抱着杜亿泰道:小胖,你没事吧? 杜亿泰喜道:阿岩哥哥,你也来啦! 翠岩禅师之前明明杀了丁群,如今听见他的声音,还道鬼魂来索命了,唬了一跳,但随即明白原由,骂道:姓吕的臭小子,你竟敢戏耍老衲! 丁群笑道:臭秃驴,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能打死老鼠么? 翠岩禅师大怒,他和孟翠桥有旧怨,但打不过孟翠桥,就把一切都怪在丁群头上,如不是对方诈死,自己就不会被孟翠桥打得出尽洋相,就不会被人耻笑,因此要杀丁群泄恨!却忘了,若不是他先伤了丁群,孟翠桥也不会打他。 对付孟翠桥,翠岩禅师无能为力,对付丁群倒还有把握,无奈这假山诡异莫测,丁群声音明明很近,他左看右看,却怎么也看不见人。 孟莲蓬被追了半日,又累又怕,乍见亲人,激动得扑入孟翠桥怀中,过了一会儿,心情平定,这才想起自己还在生他的气,不过孟翠桥从前很少抱他,此刻被牢牢抱住,倒不愿意挣脱,就暂且先不气吧。 这边如此吵闹,那边的昆乾玉也凭借抱佛脚的破阵法门,和高聘等找了过来,他们知孟翠桥厉害,见面更不打话,尽全力抢攻。 昆乾玉手下翠微十二侠不是浪得虚名之徒,加上不敢轻敌,一上来就连续配合进招。 孟翠桥抱着儿子,缚手缚脚,腰上、背部被对方击中好几下。 曲中直、温玉福、燕天然、杜亿泰、甲乙丙丁赶忙过来相助,双方战成一团,只白映阳和三名家丁不会武功,无法帮忙,留在假山后。 高聘、翠岩禅师等见到曲中直,大骂:曲中直,你这个叛徒! 曲中直冷笑道:我当队长,是帮王爷做事,又不是帮你们。 高聘道:你只帮王爷,不帮楚将军么? 曲中直道:楚将军在哪儿? 高聘一怔,四下一看,却哪有楚禁的身影,就这么一晃神,已被曲中直一剑划在手臂上。 白映看见敌众我寡,很是焦急,忽灵机一动,有了法子,正想叫三名家丁帮忙,回头见一个干、一个瘦、一个没精打采,三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家丁,能顶甚用?于是自行摸进甬道,瞧准时机,将假山另一面的温玉福一把拽过来。 温玉福急道:我要帮桥妆! 白映阳道:我知道,但你武功差劲 温玉福大怒道:你说什么? 白映阳啐道:哎呀,谁都知道,别装了,你跟他们正面打,占不了便宜。 温玉福道:那怎么办? 白映阳道:咱们偷袭!把他拉到一处树丛底,低声道:这一带的枝叶,从那边看,模样就像山石,待会我在上面观察,一有机会便给你指示,你拿刀往外捅。 温玉福笑道:真卑鄙!拔出雁翎刀,等白映阳给他卑鄙指示。 白映阳叮嘱道:捅完就躲开,千万别让对方捉住你。 温玉福道:我理会得。 白映阳转身上了假山较高处,透过孔洞,看见另一面之下战得正劲。 交战双方均未察觉假山是枝叶,毫无防备,白映阳仔细观察,一有卫士靠近,立刻拿枯枝互相敲击,提示温玉福,温玉福果然举刀就捅。 如今是黑夜,虽有月亮,但在这狭窄的山道中,枝叶繁茂,暗影斑驳,谁也瞧不真切,被捅的不知被谁捅,旁的自顾不暇,见有人倒地,也只道是厮杀中被对手砍倒。 温玉福一招得手,大喜过望,继续按白映阳提示,如此这般,又连续捅倒几人。 正得心应手之际,忽听白映阳啊的惊呼。 孟翠桥和温玉福同时大惊道:小白羊? 温玉福更是一分心,捅出的刀子忘了收回,被昆乾玉夹住刀刃,拖将出来。 翠岩禅师折损许多弟子,极是愤怒,忽见温玉福被拖出,才知原是此人暗中捣鬼,怒不可遏,一禅杖击在他背心。 温玉福剧痛难当,张口吐出鲜血。 翠岩禅师又一杖落下,舂向温玉福的脑袋,这一杖舂实了,温玉福势必脑裂而死。 燕天然离得最近,忙用剑尖去撞禅杖,当一下,把禅杖撞开几寸,禅杖依旧落下,直击地面,温玉福被禅杖的环扣划破左额。 翠岩禅师将禅杖一拐,勾住燕天然的剑柄,把他拽过来道:把你们两个小子一起杀了!又抓起温玉福,一手叉住一人脖子。 温、燕二人被掐得喘不过气,伸出舌头。 孟翠桥大惊,赶忙来救,没想到翠岩禅师实在很惧怕他,一看过来,立刻丢下温、燕,远远躲开。 孟翠桥扶起温、燕二人,护在身后,又叫道:小白羊,你在哪儿? 而此时的白映阳,正被人追赶着,如何回应他? 原来适才孟翠桥赶来救人,一招就夺回孟莲蓬,楚禁全看在眼里,他心想此人厉害,且城府极深,孟莲蓬和杜亿泰被他夺回,自己便没了筹码交换楚君错,当即隐入暗处。 孟翠桥只顾救人,竟没留意到楚禁也在场。 后来双方打将起来,白映阳提示,温玉福偷袭,楚禁藏在暗处,全都见到了,猜测布这迷阵的高手,原来就是他!又听他呼吸与步伐,显然不会武功,于是觅路上山,绕到白映阳之后,将其擒住,想用来作为交换楚君错的新筹码。 仙山迷阵千奇百变,楚禁再精通奇门术,也不可能一晚便参透,白映阳突然被他擒住,吓得叫了一声,旋即将身一转,隐入另一条甬道。 那甬道往下通,楚禁一个没抓牢,竟让人给溜了,但他已摸清附近地形,尾随而来。 白映阳见他居然来得如此之快,也很吃惊,东绕西转,却始终难以摆脱,不禁暗道:这人当真如此厉害?片刻便破了我的阵法! 其实楚禁只参破了大概,最主要是白映阳不会武功,跑得太慢,加之沉重的步伐引导了楚禁,不说张恶虎或孟翠桥,他若能跑得像甲乙丙那样快,楚禁都未必跟得上。 不过好在阵法精妙,楚禁追来同时颇费脑子,不然依他身法,一百个白映阳也逃不掉。 白映阳身体本弱,很少跑步,如今快速跑了许久,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正攀在一假山最高处,回首见楚禁已至,心中一慌,脚下一歪,竟尔扭了脚踝,站立不稳,往前滚下山道。 前方山道也有不少暗道,白映阳滚下去,身不由己滚进其中一条,好在那暗道不深,他没受伤,不过脚痛得要命,差点呻|吟出声,生怕被楚禁发现,慌忙捂住嘴。 楚禁听见他滚落声,想来必在左近,伸手一探,果然有许多暗道,便一个个找寻。 白映阳心想这下完蛋了,定要给捉住!可过得许久,却不见楚禁找下来,他呆了呆,这才明白楚禁是循声找人,只要自己不发出声音,他一时半会是找不到的,于是悄无声息地慢慢爬起,但这条暗道已无别的出路,如今楚禁就在外面,他不禁暗自发愁道:他这般找,终会找到我转念忽想:他再厉害,总不可能一下就破完我的阵法,他既是凭声音追的我,那我不如试一试。 既有计划,悄然探头出去,见楚禁在不远处搜其他暗道,他快速跑出,从假山间的缝隙钻了过去,楚禁立刻来追,白映阳又钻入缝隙中的甬道。 楚禁心道:这小子步伐越来越沉重,定是疲了,我只需跟着声音,定能追上。于是一如之前,紧随其后。 但越往前走,脚步声越不清晰,楚禁侧耳凝听,却听到叮叮咚咚的水流声,暗道:不好,他若藏在流水附近,可不易找!果然再往前一点,便见高山瀑布,溪水一条条穿过数十坐假山坳,绵延流去。 楚禁暗骂一句,却见数条瀑布中,人影晃动,正是白映阳的身影,他心想:若给这小子藏起来,再难找到。忙冲上去,伸手欲捉。 哪知还未抓到,瀑布当头灌下,把他推得身不由主,向下坠去,下方是黑压压的深渊,他心下大惊道:糟糕,中计了!掉下去前,抬头看见白映阳站在瀑布旁仅有的一小块岩石上,微笑着向他挥手。 白映阳自是故意把楚禁引到水流声极大的瀑布附近,令其辨不清自己行踪,随后又藏身几条瀑布间,那些瀑布自山顶灌下,分别流下潭溪,中间却有个深坑,旁边只得一块小小的岩石落脚,白映阳故意站岩上,露出身影,引楚禁来捉。 楚禁情急之下,果然中计,一跃而上,白映阳轻轻推动石壁上的机关,令所有瀑布改变方向,全往楚禁身上灌,如此力道,楚禁无法抗衡,就被瀑布冲下深坑。 第166章 脱困 适才孟翠桥叫了几声小白羊,都不闻答应,生怕他遇险,顿时乱了方寸,连续被昆乾玉的拂尘击中。 翠岩禅师原本不敢靠近他,如今见他接连受创,心道:钟离权瞻前顾后,我何不把张小少爷打伤,他必心神大乱,到时便可趁机取他性命。眼见昆乾玉又是一记佛尘打出,亦举起禅杖,朝孟莲蓬点去。 孟翠桥大惊失色,连忙转过身,昆乾玉的拂尘和翠岩禅师的禅杖,全都击在他背部。 孟莲蓬见状,哇一声大哭。 昆乾玉双眉一皱,说道:大师,咱们要对付的是钟离权,别伤那孩儿。 翠岩禅师呸道:你和翠微十二侠合力打他一个,还跟我讲这些?不去理会,命圆音等弟子继续攻击。 孟翠桥同时中了昆乾玉和翠岩禅师的重击,眼前一花,翠岩禅师的弟子又朝他一阵乱打,孟翠桥生怕儿子受伤,紧紧抱着不敢还手。 翠岩禅师见他缩成一团,正是好机会,举禅杖往他天灵盖狠砸。 曲中直回首见到,也顾不得高聘的金瓜锤仍在后头,扑将上去,把孟翠桥推开,金瓜锤和禅杖便都打在他腰背。 高聘的金瓜锤还好,翠岩禅师可是往死里打孟翠桥,这一杖着实不轻,直接把曲中直打得晕了过去。 翠岩禅师哼道:好个叛徒,我先解决你!又朝曲中直脑袋击落。 这时,丁群砍倒身周的人,见翠岩禅师欲杀曲中直,便举刀朝他砍来。 翠岩禅师连忙变招挡格,这一杖就没打下去。 丁群想起曾被他打得差点丧命,新仇旧恨一起算,跟翠岩禅师斗了起来。 但他本不是翠岩禅师对手,虽有温玉福、燕天然、杜亿泰、甲乙丙过来相助,但翠岩禅师除了弟子外,也有昆乾玉和高聘等帮手,孰胜孰负,一目了然,不出片刻,七人便被打翻在地。 眼看高聘提起金瓜锤,正要一锤一个,将七人都结果了,孟翠桥想救,却半日站不起来,情急之下,一股极寒之气自丹田涌将上来,他不由自主双手一挥。 霎时现彩光万道,四周倏地宛如冰天雪地,假山山壁上迅速爬起一层厚厚的冰霜,花草树木皆被冻住了。 此时白映阳正巧一瘸一拐赶了回来,先打个喷嚏,定睛一看,但见满地冰晶冒着寒气,温玉福、燕天然、甲乙丙丁、杜亿泰、昆乾玉、高聘、翠岩禅师、曲中直、翠微十二侠、众卫士等所有人,受寒气所侵,一个个姿势怪异地僵倒在地,而孟翠桥怀中的孟莲蓬,更是冻成了冰娃娃。 早前在南京,白映阳曾见过孟翠桥施这功夫,哪知这回居然连自己人也冻住,大急道:糟了! 躲在假山后的三名家丁钻了过来,呼着白雾颤声道:二少爷大少夫人这三人也受寒气所侵,冷得像骨头都要结冰似的,幸好假山替他们挡了下,这才没被冻住。 白映阳忙道:快点火! 孟翠桥自己也冷得不行,运起张恶虎教的内功心法,不多时,冰娃娃冰雪融化,又变成能动的小老虎。 白映阳和三名家丁点燃了火把,分别去替温玉福、燕天然、曲中直、甲乙丙丁、杜亿泰融冰,但八人仍冷得要命,全身不住哆嗦。 孟翠桥见翠岩禅师倒在地上,动弹不得,他恨极这大头和尚,很想一刀宰了,不过如今对方被冻住,无法还手,他不想趁人之危,说道:咱们快走吧。 丁群却不解恨,经过翠岩禅师身边时,往他大头踢了一脚,不知这回他有无被踢死。 一行人走了良久,却觉越来越冷,奇道: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孟翠桥无法消除之前修练的玄冥大法,寒气一直积攒在体内,平日靠张恶虎教的内功勉强压制,方才情况紧急,瞬间施出最大功效,如今寒气在他全身游走开来,再难压制,于是他身上所散发出的寒气越来越盛,以致周围亦越来越冷。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131) 孟翠桥不敢再抱着儿子,把他放下地,却见他小脸冻得红扑扑,杜亿泰亦然。 其他人的衣衫下摆也都渐渐结出一层冰霜,大伙不得不停下,席地盘坐,运功御寒。 孟翠桥把曲中直救醒,忽听周围远近都是人声。 丁群去查看,回来急道:是楚老爷! 原来楚禁被瀑布灌入的深坑之下,有个大水潭,他落在潭中,自不受损,不过坑壁滑且宽,他无法攀爬,潭底有不少通道,楚禁琢磨了大半夜,终于觅路出来,辗转多时,才与手下会合。 他带来的卫士不少,除了被冻住的三个队长和卫士外,还有许多人没事,楚禁把他们召集起来,由他领路,打算突破仙山迷阵。 白映阳本想把大伙带到白虎阁,可他们冷得走不动,只得先进暗道,省得给卫士撞见。 曲中直醒来后,感觉身上寒冷刺骨,想起当日在降君阁,钟离权也是用这功夫把五个小队长冻在浴桶中,心道:他这是甚古怪功夫?忙运起内功,驱逐严寒。 孟翠桥和丁群轮流去给白映阳、温玉福、孟莲蓬、燕天然、杜亿泰、三名家丁御寒。 曲中直见状疑惑不解,暗道:吕岩怎地那么快便恢复,难道我的本事竟不如他? 其实倒不是曲中直本事不如丁群,而是丁群所学的内功与孟翠桥一脉相承,都是张恶虎教的,至刚至阳,正好克制寒气,曲中直的内功虽强,但在消除寒冷上,却不如丁群,甚至连只学了张恶虎一点皮毛内功的甲乙丙,消除寒冷都比曲中直快。 又过了许久,孟翠桥终于勉强把体内寒气压制住,不再使周围冷若冰地,众人不再受寒,总算能走路了,由白映阳领头,一行人继续朝白虎阁走。 哪知走到白虎阁附近,但见火光冲天,孟翠桥拦着白映阳,与曲中直前去观察,发现白虎阁周围全是卫士,楚禁也在其,还下令道:你们几个,去花园那边通知龚小队长,让他命卫士把假山都围起来,一见有人出来,立刻报告! 孟、曲二人回来告知白映阳,白映阳脸色铁青道:这姓楚的当真厉害我费尽心思,花了多年布下这迷阵,他只用不到一晚上就突破了 贾允忙道:白师爷,你不用难过,姓楚的年纪大,比你多吃几年米,能破阵没甚稀奇! 阿乙笑道:可不就是。 阿丙却道:那倒不见得 贾允急道:你闭嘴! 孟翠桥笑道:我要是有楚大哥同等人手,最多比他多花几个时辰,也能突破这迷阵。 白映阳一怔,双手一拍,随即大喜道:是了,我倒忘了! 原来奇门迷阵多半是靠排布岔路使人迷乱,周围景致相差不大,要是十余人在其中,很难避免迷失方向,但人一多就不用担心了。 白映阳的仙山迷阵再如何精妙,毕竟不是布在荒野森林,张府再大,总归没大到能困住一支卫队,何况楚禁身边至少有两支,将近两百人,凭借人多,极易辨明方位,仙山迷阵很快便被突破了,如若只楚禁一个,那他就是再厉害,也得花上十天半个月,方能脱困。 杜亿泰道:他们为何围在外头? 曲中直道:他们虽能走出去,不过迷阵里有许多暗道,多半怕被偷袭,因此围而不攻。 孟翠桥道:那我们也不必急着出去。取出芙蓉露凝膏,先为温玉福包扎被翠岩禅师打伤的额头,又扶他坐下,助他治疗内伤。 温玉福道:你也受伤了吧。 白映阳闻言忙过来道:小桥儿受伤了?哪里受伤? 温玉福道:刚才那个女队长和大头和尚一人打了他一下。他和燕天然一样,都把昆乾玉误认作女子。 白映阳大急,就去扯孟翠桥衣衫,要看伤得重不重。 温玉福道:他受的是内伤。 孟翠桥摆手道:我的伤不重,幸好曲队长救了我。对曲中直道:多谢你了。 曲中直道:我晕倒后,你也救了我,大家扯平。 孟翠桥道:救你的不是我,是我兄弟。 曲中直向丁群深深一揖道:多谢吕大侠救命之恩。 丁群一向不喜欢四队长,觉得他们个个心怀诡诈,尤其是这曲中直,老跟大哥套近乎,一张白面总是皮笑肉不笑,甚是讨厌,今见他向自己道谢,态度颇诚恳,便道:不必多礼。 白映阳生怕孟翠桥硬撑,仍是放心不下,暗忖:等回去后,让老虎给哥哥仔细瞧一瞧。说道:我们现下怎么办? 燕天然道:这迷阵不是你设的么?你说怎么办。 白映阳道:他们若进来,我就有法子,可他们却守在外面。 阿乙急道:难道他们想一直围着,把我们困住么? 白映阳道:有可能。 燕天然道:他们人多,我们人少,要是围上十天半月,就算他们还是不进来,我们如不出去,也快饿死了。 曲中直本想提议跟孟翠桥放手一搏,杀将出去,但见他神色自若,好像眼前的问题根本不是问题,忽想:此人聪明,说不定已有主意。当下便不再作声。 又过了良久,天已大亮,温玉福的伤不算重,又有孟翠桥为他治疗,逐渐恢复了,但他感觉孟翠桥的手却越来越冷,握住道:你怎地了? 大伙过来一看,丁群一眼就知是他运玄冥大法所致,忙助他驱寒,并问:大哥,你怎地不叫大人给你驱除? 孟翠桥道:之前我有跟他提起过玄冥大法,他说是邪功,很不屑的样子要是给他知道我学了,说不定要骂我 丁群听得膛目结舌,再也想不到他讳疾忌医的原因,居然是怕挨张恶虎骂,忍不住道:活该冻死你! 白映阳怒道:你竟敢口出恶言! 丁群和孟翠桥相处,孟翠桥温柔随和,就算丁群对他说话不礼貌,或者冲撞他,只要不是甚大不了的事,他一般不会在意,因此丁群在他面前,说话也越来越随性,此刻他关心大哥,听说他居然因为这种无聊原因瞒病,一急便口不择言,被白映阳一嗔,也觉不该如此,忙道:对不起,大哥。 白映阳因孟翠桥跟丁群结拜为兄弟,一直嫉妒,如今得理更不饶人,对丁群道:你根本不关心大哥,出点儿问题,只知抱怨,也不懂如何解决,果然拜把子的兄弟靠不住! 丁群早看他不顺眼,不屑道:我跟大哥是情意相投,对明月拜了八拜,结为金兰,是大哥主动选的我,你跟大哥却是不小心投胎在一个娘胎里,大哥没得选,被迫和你成为兄弟。 白映阳暴跳如雷,扑过去就打。 丁群当然不可能打不过白映阳,就想还手。 贾允悄声劝他道:你难道不怕大人回头找你问罪? 丁群极怕张恶虎,万一白映阳告他一刁状,到时恶虎扑食可不是闹着玩的,只得把拳头收回,任由他打,好在白映阳手无缚鸡之力,打人不痛不痒虽说不痛不痒,一直挨打也不甘心,皱眉道:你不是很关心大哥么,你去治他啊,光打我,大哥就能好么? 白映阳呸道:不用你说,我自有法子。说着要去扶孟翠桥,没料到才一碰及他肌肤,一股寒气冻彻骨髓,疼痛难当,连忙缩手道:怎会这样? 孟莲蓬、杜亿泰、燕天然等不知原因,听白映阳这样说,很是担忧,看看他,又看看孟翠桥。 孟翠桥道:我只是身上有些冷,不用担心。 白映阳不信,急道:你都冷成这样了,咱们得赶紧想法子出去才是! 孟翠桥道:要出去有何难。问家丁道:现下是甚时辰? 三名家丁道:辰初。 孟翠桥看了看周围,笑道:小白羊,你这些漂亮的花木,今日要给我糟蹋掉许多了。对家丁道:你们去砍些树木来点火堆,要烟大火小。 三名家丁应声而去。 白映阳、曲中直、孟莲蓬、燕天然、杜亿泰、阿丙也已明白,笑道:我去帮忙。 温玉福和甲乙丁却不明白,急道:他们见到烟,不就顺着方向找来了么? 孟翠桥道:咱们不站在原地,他们来了也见不到。 待一堆篝火点燃后,孟翠桥领着众人走去不远处,又点燃一堆篝火,如此东南西北,每走一段距离,就点一堆篝火,到了辰正,已点数十堆,全是烟大火小,今日无风,黑雾直直上升,钻入云中。 阿乙喜道:我知道了,是要搬救兵。 温玉福道:可是会有人来吗? 阿丙道:大人现下当了将军,张府失火,官差谁敢坐视不理?救火丁役也会来的。 孟翠桥暗暗好笑:就算他不是将军,不是县令,不是保长,官差也不敢坐视不理。 一行人点完篝火,绕回白虎阁附近,在进入假山的必经之路等待,只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果然有两队人马跑进,不是楚禁带领的卫队,而是梅龙县的官差和救火丁役。 代替张恶虎留下打理县衙的阿戊吴诺也来了,见到他们,笑道:白师爷,你们回来啦。又道:大人呢? 白映阳道:大人还在南京。问道:吴大哥,你来时,可曾见外头有人? 吴诺道:没人,怎地了? 甲乙丙立刻七嘴八舌,将昨夜经历一股脑说出。 吴诺听得目瞪口呆,这才知眼前这位绿衣相公是县令夫人,忙道:卑职失礼了! 孟翠桥道:不打紧。 白映阳道:吴大哥,假山是我布的迷阵,你们进去会迷路的。 吴诺当即叫住官差和救火丁役。 适才点火时,白映阳记了篝火数目,如今亲自领着救火丁役进到假山中,不多时,便把所有火堆都扑灭了。 一行人出到假山,看见白虎阁中站满了人,除了一些官差和丁役外,还有来瞧热闹的左邻右舍,唯独没有卫士,想是楚禁见官差到了,只得先行撤离。 第167章 大悲 虽然暂时摆脱了楚禁和卫队,但敌暗我明,大伙仍不敢松懈。 燕天然忽道:桥妆,他们会不会去赋音楼阁? 温玉福道:赋音楼阁大多都是女儿家,他应该不会去为难吧? 孟翠桥心道:楚大哥自不会如此卑鄙,但那些小队长可说不准。于是道:然儿,我送你回家。 白映阳想那姓楚的若真派人在赋音楼阁埋伏,哥哥一人如何对付?说道:吴大哥,请你点派多些人手,随我们去赋音楼阁一趟。 吴诺道:是。 于是孟翠桥、白映阳、曲中直、温玉福、燕天然、孟莲蓬、杜亿泰、甲乙丙丁戊、张府三家丁,还有数十名捕快,一起前往赋音楼阁。 路人见这么浩大的阵仗,以为要捉江洋大盗,想跟去凑热闹,全被甲乙丙丁打发了。 好在楚禁并未来赋音楼阁,燕天然松了口气。 艳上妆看到儿子、桥妆、莲儿平安归来,很是欢喜,又见众人均是一团脏,赶紧叫进屋,安排客房,命丫鬟、小厮打水,让他们清洗。 白映阳听艳上妆安排孟翠桥在二层西首的房内沐浴,想起小时候也曾跟哥哥一块洗澡,就兴冲冲上了二层,见西首房前站有一人,正朝屋里看,却是丁群,他怒道:你干么偷看? 丁群道:什么偷看? 白映阳怒道:还不承认?你刚才明明从门缝往里偷看大哥! 丁群不屑道:我跟大哥一起浸过温泉,他哪里我没见过,有甚好偷看的? 白映阳听说他们居然还一起浸温泉,醋意更盛,用力推门,闯了进去。 孟翠桥在屏风后沐浴,问道:是小白羊么? 白映阳怒道:是!绕过屏风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叫声哎哟。 丁群闻声也跑了进来,只见孟翠桥赤身浸在浴盆中,盆里的水面上,居然浮着一团团大大小小的冰块,不由叹道:我刚才就担心会变成这样。转身出去,问丫鬟要来柴火,回到房间点燃,把浴盆搬上去烧大火烤。 白映阳惊道:会不会烫伤? 丁群道:不会,都烤过好几次了。之前在南昌时,孟翠桥身上连续发冷好几日,他自己压不下寒气,丁群亦无能为力,就用过这个法子。 白映阳还是不放心,把手伸进水中,只待觉得稍烫时,立刻提醒孟翠桥。 烤了许久,冰块不但没融化,水也比之前更冰冷,丁群皱眉道:比之前还严重啊! 孟翠桥赧然道:好像是 丁群道:哪有好像,分明就是,叫你不要练这怪功夫,偏不听,这下尝到苦头了吧。 孟翠桥道:我没再练,这是上次遗留下的 丁群道:你上次不练的话,怎会有遗留? 孟翠桥撑着额头道:阿群,你成婚后,愈发变得唠叨了。 丁群道:你不想我唠叨就别练啊。 白映阳嗔道:他练都练了,你唠叨这些有甚用? 丁群道:我是为他好才唠叨。又道:你既是他亲弟弟,他多半肯听你的,你也说两句,让他别总是乱来。 白映阳刚才还嫌丁群啰嗦,如今这句他多半肯听你的却觉极度顺耳,一高兴,竟也觉是哥哥不对,调转阵线,跟着丁群一起叽里呱啦使劲唠叨。 人道:两个女人等于一千只鸭子。如今两个男人也不遑多让,孟翠桥听得不胜其烦,伸手捂着耳朵。 白映阳见木柴不够烧,自去柴房搬,结果搬得太多,上楼时不慎散落在阶梯。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132) 正巧温玉福刚沐浴完出来见到,便来帮他拾捡,问道:你拿这么多木柴作甚? 白映阳把孟翠桥洗澡水结冰的事说了。 温玉福帮着把木柴搬进房来,果见孟翠桥浴盆里全是浮冰,忽道:盐能化冰,要不要洒点盐进去试试看? 丁群笑道:不如再加点油和葱,中午就有花魁汤喝啦。 白映阳和温玉福听了,忍不住笑起来。 孟翠桥啐道:去你的!将水朝丁群挥过去,水溅到丁群脸上时,已变成冰珠子。 反复折腾半日,浴盆里的冰最终均被煮成热水,孟翠桥浸得许久,身子终于暖和了,再浸下去只怕得烫伤,赶紧起来。 温玉福顿时满面通红,不敢瞧他,忙转过身去。 白映阳取来衣衫,服侍孟翠桥穿戴整齐。 孟翠桥道:莲儿呢? 温玉福低声道:他我见到他去燕小子那边了 孟翠桥道:我去瞧瞧。 白映阳本欲跟去,但转念一想:他们父子二人谈心,我去岂不打扰了?于是让温玉福帮忙把浴盆搬下火堆,脱去衣裳,自清洗起来。 燕天然住的候归鸿距蔷薇满地并不远,只需穿过桃花林的一条小路便到了。 孟翠桥正走在花间的鹅卵石小道上,忽听花枝簌簌作响,他一激灵,猛见十余人从桃林中钻出,抡着兵刃,朝他砍来。 孟翠桥认得是楚禁的卫士,一一招架、闪躲、还击,后面又有四人攻来,他转过身将来人制住,但在看清对方的脸后,不由一惊。 这四人不是别人,竟是负责保护楚君错四名护卫赵林徐方。 正在这时,白光一闪,又有人拿着匕首刺向他脖子。 孟翠桥侧身避开,定睛一看,这人正是楚禁,他一剑刺不中,又刺第二剑。 这一连串动静如此之大,早引起赋音楼阁的人注意,楼里所有姑娘、宾客、护院、丫鬟、小厮、婆子,老役等,全来看到底发生何事,艳上妆母子也拉着孟莲蓬来到,吴诺更是在前院听闻内有打斗声,率领众捕快,与甲乙丙一起赶至。 捕快人多,加之张恶虎当上县令后,为排解烦忧,有时也去衙门训练他们,名师出高徒,这些捕快个个都练出两把刷子,与众卫士打起来,丝毫不落下风,况且是以多打少,不到一顿饭功夫,便将对方全数拿住。 楚禁武艺虽高,终归不是孟翠桥对手,也被制住了,他怒道:你杀了我吧! 孟翠桥忙道:楚大哥,我不会杀你的 楚禁道:你杀死了君儿,你心中悲痛,再说不下去。 原来早时,楚禁见官差和救火丁役齐聚张府,他不想暴露行踪惹麻烦,便命所有人先撤退到郊外树林里。 三名队长、众小队长、卫士各有不同程度损伤,还折了许多人,无不大骂钟离权。 昆乾玉见楚禁独自静坐一旁,走过去道:将军,钟离权如此厉害,如今身边又有许多官差,咱们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楚禁想了许久,仍无良策,不禁眉头深锁。 这时,翠微十二侠中一名女弟子走来道:楚将军,我瞧钟离权平日里待楚少爷挺好,刚才打斗时,也拼命保护张小少爷,不像是会伤害孩子的人,你不必太忧心。 楚禁闻言暗暗寻思:钟离权向来很疼君儿,应当不会伤害他,我若好好跟他要人,他应该不会不给于是命大部分人留在原地等待,自挑了十余名卫士,前往张府,哪知走到半路,却遇上了赵林徐方四名护卫。 当日在南昌,赵林徐方奉楚禁之命看守楚君错,不许他离开南昌城半步,楚君错大发脾气,好几日不睬赵林徐方,赵林徐方颇感失落,只能在屋外把守,突然有一日,楚君错却把四人都叫入房内。 赵林徐方甚是欢喜,进屋后,见楚君错坐在安有玻璃门的暖阁中,透过彩色的玻璃,能看见他雪白瘦小的身影,于是问道:表少爷,唤卑职来,有何吩咐? 楚君错道:你们带我去见舅舅吧。 赵林徐方道:将军吩咐了,不让你离开南昌。 楚君错笑道:你们带我去,我爹爹如怪责,我定帮你们解围。 赵林徐方叹道:表少爷,你就别为难卑职了 楚君错道:我哪儿为难你们啦?你们只知听舅舅和爹爹的话,全不听我的话么?哼! 赵林徐方陪笑道:王爷和将军也是怕你受伤。 楚君错笑道:你们本领高强,从未令我受伤,我信得过你们。 赵林徐方道:战场可不同,刀枪无眼,表少爷,你还是安心待在家里,等王爷和将军胜利了,自会派人接你过去。 楚君错道:那得等到几时? 赵林徐方道:打仗的事儿,卑职也说不准 楚君错双足乱顿道:你们尽糊弄我,我讨厌你们! 赵林徐方见他发嗔,忙好言相劝,楚君错硬是不听,他们也只能继续劝,劝着劝着,突觉一阵眩晕,耳听表少爷依旧叫呱呱,只道是给他闹得头晕眼花,也没多想,怎知又过得片刻,双眼蓦地一黑,不省人事。 原来楚君错早四人进房之前,点燃了闷香,适才他一直躲在暖阁中说话,玻璃门隔绝了气流,他便不会吸入迷烟。 赵林徐方醒来发现丢了表少爷,惊慌失措,立刻快马加鞭赶至宁营,向楚禁请罪。 楚禁本想让四人把儿子带回南昌,但楚君错缠着舅舅,使劲撒娇卖乖,宁王拗不过,答应让他留下,楚禁也无可奈何,只能让赵林徐方继续保护儿子。 攻进南京城那日,宁王自以为大事将成,便携楚君错一同进城,不料遭遇明军顽强抵抗,双方斗得不可开交,赵林徐方也被围攻。 楚君错唯恐自己遇险,大伙还要分心来救,于是躲到一座里坊的围墙后观战,原待双方打完再行出来,没想到里坊地上坑坑洼洼,到处都是砖块,他一个不慎摔跤,自己晕倒了,等醒来时,街上早空无一人。 而赵林徐方摆脱明兵后,发现楚君错又不见了!他们身为护卫,居然连续弄丢表少爷两次,真是罪该万死!慌里慌张去别处找,丝毫没发觉楚君错正躺在仅一墙之隔的里坊中。 四人兜兜转转大半个时辰,遇上正在追赶孟翠桥的龚小队长,对方道:我见到楚少爷了,已派人护送他回营地。 赵林徐方早吓得冷汗直冒,一听此说,火急火燎欲回宁营,却遇上巡抚王守仁进城戒严,他们被堵在城里出不去,直到第三日凌晨,方才回到营地,那里早被烧得一干二净,人更是一个全无。 赵林徐方只得又混进南京,听人说道,钟离权在军营杀死一个孩子,四人惊恐万分,到处打听,终于找到将军府,某一日,联盟诸仙出门买东西,他们抓住对方逼问,才知钟离权杀死的孩子,果然是楚君错。 赵林徐方虽是奉命保护楚君错,但朝夕相处,自然有感情,听闻他被害身亡,难过不已,自责没保护好他,当即立誓,便是拼上性命,也要找钟离权,为表少爷报仇! 而后四人查到他去梅龙县,一路紧追,今日方抵达,哪知才进城,就看见一大群捕快跟着孟翠桥在路上走,他们不敢贸然动手,暗中尾随来到赋音楼阁。 四人知孟翠桥厉害,如今又有那么多帮手,便在街角商量偷袭,哪知又见楚禁等路过,慌忙上前跪下赔罪,并把楚君错的死讯告知了他。 楚禁陡闻噩耗,当场晕厥,被救醒后,悲愤交加,领着赵林徐方,还有十余名卫士,一同潜入赋音楼阁,要杀孟翠桥为儿子报仇,结果自是以失败告终。 孟翠桥一直对误杀君儿一事耿耿于怀,今见楚大哥如此悲痛,更是内疚不已,抓住他的手不觉松了。 楚禁立马察觉,将匕首猛刺向他。 孟翠桥还在想君儿的死,并未留意,这一剑就给刺中了胸口。 周围众人大惊失色,姑娘、丫鬟们都尖叫起来,孟莲蓬更是哇一声大哭。 楚禁听见有孩子哭,愣了一下神,循声望去,认出是张小少爷,昨夜在赋音楼阁把他捉走,一直到张府,因天色已晚,没看清他样貌,现下是大白天,阳光照在他雪白的小脸上,楚禁瞧得真切,张小少爷眉眼间,竟与钟离权极为相似!心中一凛,指住孟莲蓬,问孟翠桥道:那是你儿子么? 众人瞧了瞧孟莲蓬,又瞧了瞧孟翠桥,发觉二人确实长得颇相似。 孟翠桥道:是。 楚禁凄然道:你既也为人父怎么竟能狠心杀害别人的孩子?说着手上一用力,又将匕首刺入几分。 这时白映阳、丁群、温玉福、杜亿泰也来了,见到此情形,白、温、燕三人立刻要冲上去。 丁群忙把三人往后推,闪身上前,抓住楚禁的手。 楚禁怒不可遏,重重打他一记耳光,骂道:君儿一向与你要好,把你当亲兄长般看待,你竟由你大哥害他! 丁群道:楚老爷,君儿是是宁王害死的。 楚禁大怒,喝道:你说什么? 丁群忙道:大哥要杀宁王,宁王把君儿挡在前面,大哥这才失手误伤! 楚禁又一巴掌打过去道:你胡说,王爷绝不可能这样做! 丁群道:那日在营地,两军都有人在场,大伙都瞧见的,不信你去问问。 楚禁见他说得斩钉截铁,不禁呆了呆,看向赵林徐方,颤声问道:君儿是怎么死的? 赵林徐方并未亲眼看见孟翠桥杀楚君错,但他们在南京打探许久,早从旁人口中听说是宁王与钟离权相斗,斗到最后,宁王突然把楚君错抓来挡在身前,钟离权的长|枪就刺中楚君错了。 赵护卫道:是真是假,卑职等并未亲眼得见,不过南京城中,大伙都这样说。 楚禁听罢呆立当场,半晌方大叫一声,伏地痛哭。 第168章 劫狱 吴诺命人将楚禁、赵林徐方、众卫士一并捆了,押回县衙,改日送去由皇上发落。 众人见匕首还刺在孟翠桥胸口,无不紧张,围将上来,七手八脚把他搀回蔷薇满地。 孟莲蓬早已哭成泪娃娃,孟翠桥看他为自己担心,大感安慰,柔声道:莲儿不哭,我的伤不严重。 白映阳怒道:你还硬撑,之前已被他用箭射中这里,都还没好,如今又 丁群、温玉福、燕天然、杜亿泰等也是手足无措,关键时刻,还是长者靠得住,艳上妆把他们都喝止了,早有几个婆子把清水、麻沸散、芙蓉露凝膏、布带等治伤药物取来。 楚禁激动之余刺孟翠桥一剑,并未瞄准要害,但果如白映阳所言,刺在他之前的箭伤上。 艳上妆把孟翠桥扶进自己房中,不许白映阳、丁群等人进来,她要替孟翠桥拔剑敷药。 孟翠桥心想自己的事,也该向艳妈妈坦白了,略一沉吟,招手让孟莲蓬也进来。 不过众人都很担心,聚在堂中不肯离去,燕天然更是急得左右踱步,最后跑去站在母亲房门口,若听见有何不妥,便要闯入,哪知却听到孟翠桥与母亲的谈话。 温玉福见燕天然听着听着,脸色逐渐铁青,心中竟觉颇得意,扯白映阳叫他看。 白映阳道:你刚得知时,脸色跟他差不多。 温玉福脸上一红,说道:小白羊,你是几时知道桥妆是男子? 白映阳道:他和你表哥成婚二朝。 温玉福惊道:这么快就知道啦? 白映阳道:他们洞房花烛,你表哥瞧见了。 温玉福心想表哥既瞧见,肯定第一个就告诉小白羊了,嗔道:你既知道,怎地不告诉我? 白映阳笑道:是你表哥不让我说的,他花了这么大功夫娶回来的妻子,居然是个男子,给人知道,笑也笑死了,连你姑妈我都不敢对她说。 温玉福想了想,奇道:咦,表哥娶他的时候,仍不知他是男子么? 白映阳想起这番说辞,与之前跟娘娘所说不吻合,连忙捂上嘴。 温玉福道:啊,你有事瞒我! 白映阳忙嘘一声,悄声道:我把真相告诉你,你千万不许对任何人说,尤其是你姑妈。 温玉福道:好。 白映阳道:连春画、秋画也不许说包括阿绣。 温玉福伸指发誓道:我绝不说。 白映阳这才把当初孟翠桥设计骗婚,嫁给张恶虎的事细细说了,言毕,却见温玉福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奇道:你什么事情想不通? 温玉福皱着眉头道:他这般骗婚,定然是成婚前就爱上表哥了 白映阳笑道:那当然啦。 温玉福道:那他为何喜欢表哥,难道桥妆天生喜欢长相凶恶的人? 白映阳大怒,捶他道:不许这样说老虎! 温玉福道:他本来就长得凶嘛。 白映阳不屑道:难道你以为自己是美少年么? 温玉福道:我不是美少年,不过比起表哥,我至少长得不凶恶。论起外表,温玉福长得不差,温润清秀,是个漂亮男孩,比燕天然还俊些,他对自己的相貌也颇有自信。 白映阳道:那比小桥儿,却又如何? 温玉福怔道:什么? 白映阳道:你已见过小桥儿本来面目啦,你觉得是自己强,还是他强? 温玉福讪讪道:他容貌非凡,世间罕有,我怎敢与他相比 白映阳道:那就是了,小桥儿可是天下一等一的美男子,世间再难找出一个容貌能与之争锋的,你生得再漂亮,他又怎会放在眼里? 温玉福听完这番话,心中极不是滋味。 白映阳忙道:我不是说你不好啊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133) 温玉福道:我知道可情爱的事又不是只讲容貌。 白映阳呸道:刚才可是你自己说:难道桥妆天生喜欢长相凶恶的人? 温玉福撇嘴道:那你说,他喜欢表哥什么? 白映阳道:我也不知道啊我猜,他肯定是喜欢人家打他,你表哥一打他,他就爱上你表哥了。 温玉福吃惊道:表哥打他吗? 白映阳笑道:当然打啦,朝也打,午也打,晚也打,天天都打,有时还打到天明。附身在他耳边一通窃窃私语。 温玉福听得面红耳赤,笑嗔道:哎呀,你竟还偷看,真下流! 过了好长时间,艳上妆才和孟翠桥、孟莲蓬从屋中走出,众人纷纷上前询问伤势。 孟翠桥笑道:只是皮肉伤,敷过药,已无大碍,多谢大家关心。 众人放心下来,让孟翠桥好生休养,保重身子。 艳上妆命盼喜、庆儿扶孟翠桥回二楼房间休息,回头见儿子站在身后,整个人呆若木鸡,知他已听见适才的谈话,暗暗叹口气,拉他进房中,余人也都边议论边各自散去。 白映阳道:他们走啦,福儿,咱们去瞧小桥儿。 温玉福道:他不是你哥哥么,你怎地不叫哥哥,却叫小桥儿? 白映阳道:他的本名叫孟翠桥,你已知道了,怎地也还叫桥妆? 温玉福道:我是不知该如何称呼他,原本我叫他表嫂,可他却是男子唉。顿了顿道:我总不能叫他表哥夫罢。 白映阳听到表哥夫一词,忍俊不禁,笑弯了腰。 温玉福不去理他,续道:他比我年长,我总不能直呼本名。 白映阳道:他跟你表哥在一起,与你已是一家人,你可以叫他大哥。 温玉福点点头,心中默念几遍,觉得老大不习惯,虽然他已知孟翠桥是男子,也亲眼见过他的身子,但一时半会仍扭转不过来,真要叫大哥,始终有些奇怪。 白映阳叹道:我也是呀,心中早就叫了一千遍、一万遍哥哥,可一旦要开口时,却总叫不出来。 二人边说边上到二楼,见丁群和杜亿泰站在孟翠桥房门外,奇道:你们怎地不进去? 杜亿泰道:盟主哥哥和莲儿正在说话。 白映阳和温玉福走近门边,隐约听见,原来是孟翠桥正跟孟莲蓬说明自己的身世。 适才在艳上妆房内,孟翠桥向她坦言自己当年为躲避仇家,才扮作女子,隐在赋音楼阁,但中间曲折,未加细说,如今面对儿子,他便把当年严括如何害死父亲,宁王如何害死孟家上下,自己杀了严括替父报仇,成了通缉犯,为避免被捉拿,扮作女子隐在赋音楼阁,因怕你年幼守不住秘密,这才说谎骗你。至于如何杀的严括,他只一句带过,过程绝口不提。 孟莲蓬认真听完他叙述,理解了他的所作所为,但仍问道:当初你生下我,怎地不把我养在外头,平日闲暇去瞧瞧,也不必瞒得这般辛苦。 孟翠桥道:我起初是把你留在孟府,让岑嫂帮带的 孟莲蓬道:那为何改变主意,岑嫂带我带得不好吗? 孟翠桥赧然道:她带得很好,只是 孟莲蓬歪着一颗小脑瓜儿,好奇地看着,等他继续说。 孟翠桥道:她不过才带了你数日,你就跟她特亲,我去看你,你都不肯让我抱 孟莲蓬一怔,脸蛋儿登时变得红通通,不知该说什么了。 孟翠桥握着他一双小手,道:莲儿,我以前不敢告诉你,是不愿你也记着仇恨,但你大老虎爹说了,若凡事都瞒着,反叫人不安,如今我便都告诉了你。我的本名是孟翠桥,你小白羊叔叔是你亲叔叔,他是我的弟弟,名叫孟白河,当初我为了安抚你,才说他是你父亲。 孟莲蓬道:那蒙白荷呢? 孟翠桥道:她确实是你亲娘,也是我的妻子,这件事我没有骗你。 孟莲蓬愣了半日,才低声道:噢 当夜,孟翠桥哄得儿子睡着后,就和丁群换上夜行衣,来到县衙的监牢。 县衙的后半截,去年被巨蛟捣毁了,监牢也一样,重建后一如从前,并无多大变化。 丁群虽当过几日差,却没来过监牢,不大认得路,见孟翠桥认得门清,奇道:你怎么那么清楚? 孟翠桥道:我以前被关进来过。 丁群奇道:为何被关? 孟翠桥道:我去城外玩,回来迟了,夜禁前没赶到家,给那些巡城丁役捉住,关了一晚,还打了我三十大板。 丁群咋舌道:哎呀,痛死啦! 孟翠桥叹道:打的时候倒还好,治疗起来真要命,坐不得站不得,折磨至极。 梅龙县县衙虽不比南京森严,但楚禁毕竟是宁王的大将,是反叛朝廷的重要钦犯,因此吴诺派了许多狱卒,严加看守。 丁群见有十余个狱卒,分别坐在监牢各角落闲聊,要悄悄救人极难,问道:大哥,咱们是不是要用那个闷香? 孟翠桥道:牢房这么大,还四处通风,闷香没用。从怀中取出一大包药。 丁群道:这是什么? 孟翠桥道:蒙汗药,放到饭菜里,把他们都药倒了。 丁群道:可是说书的说,用蒙汗药是下三滥的手段。 孟翠桥道:说书的也说闷香是下三滥的手段,你刚才怎地想用? 丁群一怔道:闷香也是下三滥的手段? 孟翠桥道:石灰粉、蒙汗药、闷香,据说是江湖三大下流手段。 丁群挠挠头道:可是怎地大人也用闷香? 孟翠桥道:你说老虎么? 丁群点头道:以前大人还是保长时,助捕头一起捉拿一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那杀人犯打不过大人,躲进村庄一间屋内,挟持屋里的老弱妇孺,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死活不肯出来。大人就找来闷香,伏在窗边,把香悄悄往里烧,最终一屋子人都被迷倒了,捕快这才把杀人犯捉捕归案。 孟翠桥道:他做得很好啊。 丁群道:可你说闷香是下三滥的手段,大人光明磊落,怎么可能用 孟翠桥道:要是一对一单打独斗,他自不会用,但那杀人犯穷凶极恶,还挟持了一屋子老弱妇孺,岂是开得玩笑的?用闷香正是最好的法子。 丁群道:那咱们现下算不算是用下三滥的手段? 孟翠桥道:手段只分有用跟没用,哪有上下之分,我如不用闷香,难道进去一刀一个,把狱卒都杀了,狱卒的家眷会觉得我们是上流劫匪么? 二人当即转到监牢外的一间厨房,那是专门为犯人准备饭菜所用,里面有一仆役,正用一口巨大的锅煮食物,手中锅铲不住翻搅,味道颇香,不知煮了什么。 因为只有一个仆役,他一会搅菜,一会劈柴,一会烧火大冬天里忙得浑身是汗。 孟翠桥趁着他蹲下往灶坑加柴之际,把蒙汗药倒一大半进锅里。 锅中冒起的蒸汽太重,仆役加完柴站起,也不细看锅中菜,就继续搅拌,须臾,把菜铲入盆中,跟米饭一起端去监牢,分给犯人。 丁群道:大哥,那些饭菜被犯人吃了。 孟翠桥道:自然是给犯人吃,咱们只救楚大哥,如不把其他人药倒,待会楚大哥顺手把他们都救了,岂不麻烦。趁厨房无人,溜进去东张西望,见灶台上另有一口小锅,也正煮着东西,掀开盖看,满满一锅红烧肉。 丁群见这红烧肉鲜美多汁,煮得甚好,忍不住拈一块吃道:好香! 孟翠桥把剩余的蒙汗药都倒进红烧肉中,搅拌均匀,拉丁群溜出厨房。 仆役分完饭菜,果然又来端红烧肉,不过他先用大碗盛了满满一碗,留给自己,剩余的才拿去给狱卒吃,之后返回,装了白饭,坐在板凳上,就着红烧肉大快朵颐。 吃得多晕得快,一大碗红烧肉还没吃过半,仆役就倒在板凳上睡着了。 孟翠桥笑道:看见没有,在监牢里吃东西要小心,里头可能有蒙汗药。 丁群伸舌头道:还是吃的好,若不吃,劫狱的一怒之下,把我脑袋一刀砍掉,那滋味可比中蒙汗药糟糕百倍。 二人来到监牢,见狱卒和犯人也都蒙汗药发作,一个个昏迷不醒。 孟翠桥拿到钥匙,找到楚禁,他被单独关在一间很严密的囚室,因思念儿子,悲伤得吃不下饭,故未被蒙汗药药倒。 孟翠桥捡起石子作暗器,击其穴道,令楚禁晕睡过去,打开牢门,将之背起。 丁群看了看关在其他囚室里,晕睡的赵林徐方,想起昔日他们保护楚君错的情形,心下黯然,说道:大哥,我们救他们一救吧。 孟翠桥答应了,当下把四护卫也一并带走。 路上丁群问道:大哥,你就此放了楚老爷,他回头会不会还来找你报仇? 孟翠桥叹道:我杀君儿虽是误杀,但楚大哥多半不会轻易饶过我。 丁群道:那怎么办? 孟翠桥道:先回家再说。 第169章 承诺 二人自槐花巷弄的后门回孟府,应门的是一男一女两个孩儿,他们是岑伯岑嫂的一双儿女:岑如龙、岑如玉,年纪与孟莲蓬差不多大,听见是孟翠桥的声音,岑如玉喜地开们,叫道:姑娘!岑如龙更是飞也似的转身跑去叫爹娘了。 孟翠桥领着丁群径直往西厢院,暂时把楚禁和赵林徐方安置在西跨院的厢房之中,回房取来几件旧衣衫,跟丁群分别换上。 不多时,岑如龙领着父母妹子,还有一大群人涌进西厢院,这些人却是白映阳、孟莲蓬、温玉福、杜亿泰、艳上妆、燕天然、甲乙丙等,还有许许多多丫鬟小厮、婆子老役,有些是张家的,有些是赋音楼阁的。 白映阳一见孟翠桥就怒气冲冲道:你的伤还没好,竟往外跑! 艳上妆也道:你该在床上好好休养,这个时候怎能贪玩? 温玉福急道:你要是不见,表哥又要唱分飞万里隔千山啦! 孟莲蓬则扑过去,紧紧抱住他腰身,仰着头泪光盈盈地看着他,可怜巴巴的,两只眼睛红肿得跟馒头般,经过昨夜,他不再怕见到孟翠桥,反而怕再也见不到他。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又是关心,又是质问,孟翠桥难以一一回应。 艳上妆拉他道:这么晚去哪儿了? 孟翠桥道:我遗落了重要事物,回来取 艳上妆怒道:什么值钱的宝贝,迟些拿不行,难道生腿跑了?出去也不交代一声,莲儿刚才醒来见不到你,吓得直哭。 孟翠桥闻言忙道:莲儿,对不起! 孟莲蓬不应,只抱住他不放,将脸埋在他腰腹。 温玉福道:幸好小白羊猜你可能会回家,我们就赶过来,你果然在这儿。 孟翠桥见居然搞出这么大动静,很是过意不去,对众人歉然道:真对不起! 众人忙道:不碍事、不碍事! 艳上妆道:别说对不起啦,我炖了花生红枣猪骨汤,你快来喝。边说边拉他坐下,命迎春将食盒中的紫砂炖盅取出,盛了一碗给他。 孟翠桥喝了一口,赞道:好喝!又舀一调羹去喂孟莲蓬。 艳上妆道:莲儿也受伤了么? 孟莲蓬慌忙别过头去,不敢喝。 艳上妆道:桥妆,这一盅你得全喝光。 孟翠桥苦笑道:好 艳上妆道:你搞得全身都是伤,要多喝点才能补回来。 孟翠桥笑道:我慢慢喝,艳妈妈,你去休息吧。命岑嫂赶紧派人收拾房间,让艳上妆、燕天然、杜亿泰、甲乙丙等住下。 艳上妆摆手道:你别弄鬼,又想让旁人替你喝么?我如今就坐在这儿,看你喝完为止。 孟翠桥无奈,只好当着她的面,把满满一大盅花生红枣猪骨汤,连汤带渣喝个底朝天。 艳上妆见他果然喝完了,这才微笑点头,挽了儿子,随大伙一起,由岑嫂和张家下人领去厢房休息。 孟翠桥距离晚上吃饭到现在,还不足一个时辰,又喝了许多汤,腹中极饱,孟莲蓬见他撑得难受,伸手给他轻轻揉肚子。 温玉福笑道:人家炖补品是贵精不贵多,这位艳妈妈却是贵精也贵多,这么多年啦,还是一点都没变。 白映阳道:你怎地也不跟她说说这中间的道理。 孟翠桥道:我说十几年啦,她不信的,总觉得好东西一定是得多吃,这样对我们的身子才更有好处。 温玉福道:她这般养生法,燕小子居然没给养成胖子,倒是一桩奇事。 孟翠桥笑道:你道他跟你一般,吃饱了整日坐着不动么? 温玉福脸上一红,伸伸舌头。 白映阳问道:你今晚到底去了哪儿? 孟翠桥知瞒不过他,就把和丁群一起去救楚禁的事说了,又将他们带进西跨院的厢房。 白映阳见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楚禁,又急又气道:你怎么救他回来? 温玉福也道:万一他醒来,又要害你,那可怎么得了! 孟翠桥道:我答应君儿,要保他父母周全。 白映阳不喜道:你错手害死他儿子,心有内疚,我知你定会处处忍让,可你一放走他,他随时都会回转加害你。 孟翠桥道:这事我自会处理妥当。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134) 白映阳怒道:放屁!他说话素来文雅,此刻情急之下竟骂了粗话,把孟翠桥、孟莲蓬、丁群、温玉福四人都吓一跳。 这一喝,床上的楚禁也醒转了,见孟翠桥就在眼前,怔了怔,又看了看周围,想适才仍在监牢,如今却到了房里,多半是他救自己,冷冷道:你为何要救我? 孟翠桥把楚君错临终前的托付说与他听,又道:楚大哥,你待我一向很好,即便君儿不嘱咐,我也会救你的。 楚禁听得发愣,双手扶头,半日不说话。 白映阳道:我哥哥重承诺,答应过的事绝不反悔,今日在赋音楼阁,他本可杀你,却饶你性命,如今又把你从监牢救出来。我哥哥误杀你儿子,并非出于本心,倘若细究起来,害死他的罪魁祸首是宁王,是他拿你儿子挡枪 孟翠桥道:不要再说了。 白映阳道:干么不说,他若明晓事理,自该找宁王报仇才对。 楚禁冷冷道:王爷很疼君儿,绝不会拿他挡枪,当中必有隐情。 白映阳道:生死关头,他还顾得上谁?这叫危难显真性。 楚禁怒道:你闭嘴! 白映阳还要再说,孟翠桥把他拉到身后。 楚禁道:钟离权,当初你救了君儿,我们都很感激你,你在王府,王爷也没亏待你,你为何要背叛他? 白映阳不屑道:宁王造反,害死多少无辜的人,我哥哥怎能效忠一个反贼。 楚禁道:当今皇帝荒唐昏庸,不理朝政,这样的昏君,你们支持他作甚? 白映阳道:皇帝虽荒唐,但如今朝中大臣贤多奸少,百姓也富足,根本无需起义,宁王造反,是他个人野心,他只是想当皇帝罢了。 楚禁哼道:如今你兄长胜了,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皇帝封他什么大官? 白映阳道:我哥哥才不稀罕作官呢!就算宁王不造反,哥哥也饶不过他。 楚禁略一思索道:你们跟王爷有私仇? 孟翠桥道:宁王杀害了我的家人。 楚禁与宁王自幼相识,知其不少过往,说道:你到王府,是要找王爷报仇的为何不早动手? 孟翠桥道:我早就想杀他了,但若他一死,世子继位,只怕便会立即发兵。 楚禁道:你倒沉得住气。 孟翠桥叹道:可惜最终还是打仗 楚禁心下黯然道:君儿也一直不想我们发兵 白映阳道:如今宁王兵败,再难成气候,但他害死我们家人,这个仇是一定要找他报的,此事与你无关,你且立个誓来,再不与我哥哥为难,我们放你走路。 楚禁冷笑道:我如不立誓,你难道还想威胁我么? 白映阳道:你不立誓,就不能放你。 楚禁冷冷道:要杀就杀,少说废话。 白映阳道:我哥哥答应过你儿子,要保你周全,我就算想杀你,他肯定也不让,不过我可以造个囚室,把你关起来,好吃好喝供着,你在里面住上几十年后归天,我哥哥不算违背对你儿子的承诺。 楚禁大怒,跳起来骂道:你这可恶的小子但他被点的穴道还没松完,血气不顺,激动之余,一阵眩晕,复又摔回床上。 孟翠桥和丁群忙去相扶。 楚禁怒道:别碰我!但他并无力气挥开二人。 孟翠桥道:楚大哥,我不会关你的,等你身子恢复了,随时都可离开。 白映阳和温玉福大急道:你怎能轻易放他走 孟翠桥摆手让他们不要再说。 温玉福愤愤不平,白映阳忽而一转念:我想个法子,悄悄把他弄死,不告诉哥哥,哥哥不知内情,就不算违背承诺。他原本见楚禁在奇门遁甲有如此造诣,深感佩服,并不忍加害,但如今事关兄长性命,旁的也顾不得了,主意一定,当下不再言语。 楚禁道:我现在便要走。 孟翠桥道:我送你出去。 楚禁看了一眼仍昏睡在左侧暖阁的赵林徐方。 孟翠桥道:他们中了蒙汗药,等明日苏醒,我便让他们离开。 楚禁对这四名没保护好儿子的护卫也有怨气,真想砍了泄恨,但旋即想:我若肯听君儿的话,劝得王爷不造反,君儿如今仍好端端待在南昌哎 一行人把楚禁送至门外,楚禁看见一直紧紧跟在孟翠桥身后的孟莲蓬,仿佛看到了楚君错,眼圈登时湿了,拧开头道:钟离权,君儿现在何处? 孟翠桥忙道:在金陵,我原本想办完所有的事,就把他送回南昌。 楚禁道:不用你送,你把他还给我。 孟翠桥道:是,我这就写信,让人把君儿送来梅龙县。 楚禁叹了口气,说道:你救了我两次,我如要杀你报仇,你心中多半不服。 一直不说话的温玉福此时忽道:你找大大大哥报仇,合情合理,有甚不服的?只是你要报仇,便光明正大来,若是暗中使诈,不是君子所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想孟翠桥武艺高强,若是能说得楚禁不偷袭,那他要寻仇,也不必太担心。 白映阳一下子就明白他的意思,连声道:不错! 楚禁冷笑道:这么说,你们大哥找王爷报仇,也全是光明正大的了? 温玉福忙道:那不一样,宁王是用卑鄙手段害大哥家人,大哥找他报仇,自然也不必光明正大,但大哥无心害你儿子,今番又救你,于情于理,你都不该暗箭伤他! 白映阳又道:没错! 其实恩怨报复,都是私下仇杀,哪还分光明正大、暗中使诈,只不过白映阳和温玉福害怕孟翠桥会被楚禁暗算,故而强词狡辩,当中是否公平合理,倒是其次。 丁群心道:倘若楚老爷执意报仇,我陪着大哥一起给他杀死便了。 孟翠桥摆手让二人不要再说,对楚禁道:楚大哥,到时我怎么找你? 楚禁道:我会来找你的。想了想,又道:钟离权,你答应君儿,绝不伤害他父母,还会力保周全,这话是否真作数? 孟翠桥道:自然作数。 楚禁道:你不食言? 孟翠桥道:绝不食言。 白映阳听孟翠桥适才已说了一次,楚禁还特地再问一次,当中似乎有些蹊跷。 果然,楚禁接下来道:君子一言,你可记牢了自己说过的话。宁王是君儿的亲生父亲。说罢,转身便走。 白映阳瞬间变色,再看孟翠桥,他的脸上亦是一片铁青。 第170章 狐仙 翌日一早,白映阳便去会盟武馆找皇甫锯,才出得后门,就见槐花巷弄满地都是鞭炮碎屑,巷中居民都聚在会盟武馆,一派喜气洋洋。 白映阳凑上前问道:武馆有甚喜事么? 一人笑道:是皇甫少馆主回家了! 原来当日皇甫父子率领武馆众弟子去南昌,与众人共抗宁军,事成之后,正德论功行赏,皇甫仁也得封官,不过他并未接受,辞别皇帝,与父亲、弟子返回梅龙县。 白映阳奇道:他早就离开金陵了,怎么如今才回家? 那人道:白师爷,你有所不知,武馆的人回来路上,遇见大批逃脱的反贼,遭到袭击,皇甫少馆主被砍伤,与大伙失散了,下落不明,皇甫馆主找了许久都不见。 大伙都传皇甫仁多半死了,前些日子会盟武馆愁云惨雾,怎知今朝少馆主突然归来,武馆一扫阴霾,烧鞭炮庆祝。 白映阳道:原来如此。当即走进大殿。 武馆弟子通知师父白师爷来了。 皇甫锯笑容满面地迎出,拉着他就是一顿叽里呱啦,说了近段日子的遭遇,内容与适才那人所说大致相同,不过他还说道:是鹰王堡的堡主救了仁儿。 白映阳知道鹰王堡的堡主叫薛濂,是个身形微胖的美少年。 皇甫仁笑道:如今他派陶家的三公子送仁儿回来,真是有心了。 白映阳道:皇甫大哥现在何处? 皇甫锯笑道:他才回来,风尘仆仆,已去沐浴啦。拉白映阳手道:下人已准备酒席,我把槐花巷的父老乡亲都请来吃喝,小白羊,你也坐下一起喝,顺便把张大人和福儿,还有家里那些小娃娃儿都叫过来,大伙热闹热闹! 白映阳道:老虎还在金陵。 皇甫锯大奇道:你们总是秤不离砣,怎地这回你自己回梅龙县,他却在金陵? 白映阳道:我跟哥哥、福儿回来的,老虎才当上将军,暂时不能随意离开金陵。当下把会盟武馆是自己从前的家,因家人被宁王所害,自己跟哥哥逃出去,从此失散,近日才相认的事,大致说一遍。 武馆众人听得又惊又奇,问道:你怎么确定会盟武馆是你以前的家? 白映阳又把宁王杀了人,要掩盖罪证,去官府抹掉孟家在此住过的户籍凭证,又把房子贱卖了,因此这座宅院才会卖得如此便宜,最后道:宅子不是一直闹鬼吗?那不是恶鬼,是我爹娘家人的冤魂。 皇甫锯怒不可遏,骂道:宁王真是心狠手辣! 白映阳恳求道:如今已真相大白,我和哥哥想过来拜祭家人,还请馆主行个方便。 这种事原本比较忌讳,但皇甫锯素来不迷信,听说是这种情况,生出同情之心,就答应了,还命弟子去准备一下。 白映阳忙道:不劳费心,我想爹娘冤魂不去,定是惦记我和哥哥,待会我们拜祭完,用引魂灯把他们引回孟府超度。 得到皇甫锯的准许,白映阳立刻回去向孟翠桥说了,当下孟翠桥、孟莲蓬、甲乙丙丁、温玉福、艳上妆、燕天然、杜亿泰,还有十余名下人,齐到会盟武馆。 皇甫义和一些弟子前来迎接,他们见到孟翠桥,都瞧得呆了,心里均想:白师爷的样貌已是天下罕有,如今再看他兄长,方知一山还有一山高,若非亲眼得见,怎信世上还有如此绝色之人。 武馆的下人则想:怪道所有武馆的馆主都不肯收他作弟子,倘若他来了,弟子们真是再不用练武,光顾瞧他就够了。 原来早年孟翠桥想学武,曾去过不少武馆拜师,都被馆主以不是练武的材料为由而拒绝。 其实并非那些馆主没眼光,实是孟翠桥长得太过漂亮,无论他踏进哪家武馆,馆内弟子的眼睛一瞬不瞬,全聚在他身上,再难移开半寸。 武馆都是收钱授徒,倘若弟子被迷得七荤八素,日日只顾看孟翠桥,没心思练习,功夫一退步,武馆的声誉就要被影响,因此明知孟翠桥是练武的好材料,各馆主为了大局,也只能忍痛借故拒绝。 孟翠桥虽没来过会盟武馆求学,但数年前,皇甫锯曾在别的武馆见过他,深深理解同行为何拒绝,回来还把此事说与下人听,当时下人还觉老爷说话夸张,如今一见,方知老爷极有远见! 白映阳道:义儿哥哥,我们都是邻居,你家我都来过许多回了,哪儿都认得,不必招呼,仁大哥不是才回来么?你去陪他吧。 皇甫义又跟他说了几句,这才请众人自便。 白映阳挽着孟翠桥,领着大伙在武馆内慢慢走。 孟翠桥看见宅内一草一木,忆起当日初搬至此,自己尤其高兴,蹦蹦跳跳,指着四周对父母道:我要在这儿种好多好多的花树! 父母笑道:好。 孟翠桥道:还要养小猫小狗! 父亲笑道:养小猫小狗?那你陪它们玩儿,还有功夫陪弟弟么? 孟翠桥道:怎么没有?把弟弟自母亲怀中抱过,亲了一口,道:我天天都要跟河儿在一起。 年幼的白映阳并不知他们在说什么,见哥哥亲他,格格直笑,伸出两只胖嘟嘟的小手,抚摸哥哥的脸颊。 往昔历历在目,家人却早已逝去,孟翠桥悲从中来,忽觉白映阳握住自己的手紧了紧,顿感安慰,心道:河儿能够平安长大,真是谢天谢地! 走过一些比较寂静的地方,众人感觉阴风逼人,不禁胆战心惊,好像有什么自身旁掠过,左右查看,却未见有什么。 白映阳带着众人绕了武馆一周,返回大殿时,武馆下人早已摆好酒席,除武馆弟子外,果然包括槐花巷的居民,大家都在席中,谈笑风生。 皇甫义见他们来了,立刻招呼坐下,众人不好推却,便坐下吃喝。 席间热闹非凡,皇甫锯向陶三公子敬酒道:劳烦三公子送小儿回家,老夫敬你一杯。 陶三公子名叫陶火,连忙站起道:皇甫馆主太客气啦! 皇甫锯敬完酒,随后又开始大喝特喝。 皇甫仁皱眉道:别喝那么多。 皇甫锯盼得儿子平安归来,如今哪还能再把他气跑?连连答应,捧住他脸蛋心疼道:仁儿,你瘦了许多,定是受了伤,吃不下饭吧,现下身子好了,快多吃点补一补。跟着就往他碗里夹菜,鸡腿、鸭腿、猪肉、鱼肉夹得满满一大碗。 皇甫仁没什么胃口,只挑了几根青菜送入口中,嚼得半日,方才咽下。 皇甫锯此时又偷偷喝完一壶酒。 孔靓檀道:师父,你又喝那么多 皇甫锯连忙捂住他嘴巴,偷眼看向儿子,见他似乎没听见,松了口气,又见儿子没精打采,奇道:他怎么了? 孔靓檀道:我不知道。 皇甫锯道:仁儿,你怎么不吃肉? 皇甫仁道:我没胃口。左手扶额,闭目养神。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135) 别看皇甫锯老刁难儿子,其实疼爱得很,见他居然不阻拦自己喝酒,大为紧张,又捉孔靓檀一阵摇晃道:少馆主到底怎么了? 孔靓檀刚才就没答上来,如今又被晃得透不过气,急道:师父,快放开我 还是作母亲的细心,柔声询问,才知儿子伤势尚未痊愈,胃口不好,吃不下太油腻的食物,皇甫夫人便命厨娘去煮锅蔬菜豆腐肉末粥。 众人都嘲笑皇甫锯大惊小怪。 皇甫锯呸道:若是你们儿子病了,只怕比我还慌张! 这边厢孟翠桥心情也不好,听得皇甫锯那边闹哄哄,愈发心烦,就跟白映阳、丁群、艳上妆等打了招呼,离席去周围散步。 白映阳和丁群本想去陪他,却见孟莲蓬匆匆跑去,跟在他身后,心想:就让他们父子好好说说话吧。 燕天然刚去解手,回来不见孟翠桥,问道:桥妆去哪儿? 艳上妆道:他心情不好,去散心了。 燕天然道:这样啊 温玉福插嘴道:燕小子,你不跟着去吗? 燕天然道:我跟去干么? 温玉福笑道:你从小就是他的跟屁虫,他走到哪里你就跟到哪里,如今不去,倒是怪事。 燕天然大怒道:你才是跟屁虫! 孟翠桥在园中神不守舍地走了一会儿,才发现孟莲蓬跟在身后,去拉他小手,又走得片刻,忽道:莲儿,你还生我的气么? 孟莲蓬连忙摇头道:我从没生你的气! 孟翠桥笑道:既没生气,那晚为何跑了? 孟莲蓬急得涨红了脸,低声道:我也不知道那时我害怕极了 孟翠桥道:你怕我吗? 孟莲蓬垂着小脑瓜,半晌方缓缓点头。 孟翠桥道:那你现在还怕吗? 孟莲蓬低声道:不怕啦 孟翠桥道:那你想不想叫我爹爹? 孟莲蓬口焦舌燥,看着地面,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孟翠桥见他身子微微有些发抖,暗暗叹息,说道:你如不想叫,那也怪不得声音中颇为苦涩。 孟莲蓬急道:我我心中一直以为以为你是我娘娘我我我 孟翠桥道:你觉得别扭,叫不出来是么? 孟莲蓬点了点头。 孟翠桥笑道:难道你想叫我娘娘? 孟莲蓬道:是啊,不是不是!脸蛋涨得更红了,吞吞吐吐道:原原本是的,现在不是了 孟翠桥见他语无伦次,定是一下子转不过弯来,反正他不生气就好,其余的以后慢慢再说,忽然脚底一阵发寒,暗忖体内的寒气又要控制不住了,当下运功抵御。 孟莲蓬拉拉他衣袖道:好冷啊,我们到屋里去罢。 孟翠桥一怔,这才发觉不是体内的寒气,而是周围逐渐冷起来,阴风阵阵,抬头望天也黑沉沉,多半要下雨了,当下拉儿子进到游廊,又把外套脱下,披在他身上。 孟莲蓬忽指住游廊一端道:有小狗! 孟翠桥顺着手指看去,果见一团雪白的东西,一双眸子黑漆漆,哪里是小狗,竟是一只白狐!他想起之前小白羊说见过白狐,莫非正是它? 记得小时候,母亲在园中看见一只小白狐,它受了重伤,差点死掉,母亲怜悯它,就把抱回房中医治,细心照料多日,小白狐伤愈后,就不见了。 如今这只白狐,莫非正是当日母亲救治的那只?想着想着,顿觉有些恍惚,眼前仿佛浮现出当日母亲为小白狐治伤的情景。 孟莲蓬见白狐模样漂亮可爱,想去抱来玩,那白狐倏地走了,他急道:小狗别跑! 孟翠桥道:那是狐狸,不是小狗。 孟莲蓬从未见过狐狸,很是好奇地看着白狐走远。 孟翠桥道:咱们不要冲撞它。 白狐走出几步,见二人不来追,就停下来了,回头兀自望着他们。 孟莲蓬给它一双黑不见底的眼珠子瞧得害怕,抱住父亲道:我刚才想抱它它是不是生气了? 孟翠桥对白狐道:小孩儿贪玩,可对不住啦,有怪莫怪。拉儿子就走。 哪知白狐见他们离开,又跟了上来。 二人一呆,停下脚步,白狐也停下脚步,再往前走,它又跟来。 孟翠桥不由生疑,心道:狐狸只得十余年寿命,若这只狐狸真是娘娘救治那只,岂非有二十以上年纪,瞧它模样并无老态,莫非成了狐仙?忽然想起母亲曾说夜里见到有狐妖出没,莫非是同一只?它追着我,莫非有话要说?母亲曾救过它,莫非它要带我去找母亲?但走上前,白狐又转头跑了,一如适才,跑得几步,又停下来,似乎要二人跟它去。 孟莲蓬见天气阴沉沉,大中午的像是傍晚,又有古怪的狐狸,不知它有何意图,害怕起来,顿足道:我不跟它去! 孟翠桥道:那你先回大殿。仍然跟着白狐,一路穿过月洞门。 孟莲蓬大急,眼看月洞门后黑乎乎,不知通向何处,心想:要是他遇到危险遇上妖怪怎么办?一咬牙,也跟了上去。 月洞门后仍是游廊,但孟翠桥适才明明跟着白狐过来,如今长长的廊道上却空无一人,廊外更是静悄悄,只有细长的柳枝被风刮得凌乱。 孟莲蓬吞吞吐吐叫道:爹爹爹叫了几声不闻回应,愈发着急,叫得更紧了,越叫越怕,最后哇一声大哭,飞也似的奔回大殿,拉着艳上妆道:爹爹被妖怪抓走了,呜呜呜 席间人大都喝得差不多,听说有妖怪,吓得一下子全醒了。 皇甫锯大声道:哪里有妖怪? 孟莲蓬哭道:西边游廊的月洞门 皇甫锯怒道:先有鬼,后有怪,把我的武馆当成鬼怪窝吗?命弟子带上兵器,一马当先率众人就往西边游廊去。 第171章 柳树之下 孟莲蓬把众人带到适才和孟翠桥见到白狐之处,把情形大致说了,扯着皇甫锯道:我才走过月洞门,爹爹就不见了,定是妖怪抓走的他,馆主爷爷,你帮我把爹爹救回来! 武馆弟子急道:妖怪进屋,我们怎生拿?还是请道士来作法收妖。 皇甫锯怒道:什么妖怪?小孩儿家不懂,你们也不懂么!那日两军阵前,大伙都看到的,孟相公本事何等了得,什么妖怪能抓他?对孟莲蓬道:你爹爹厉害得很,有妖怪也是被他杀的份,妖怪绝害不了他。 孟莲蓬急道:那爹爹现在哪儿? 皇甫锯命人去周围找,然而找了半日,半个人影也不见。 孟莲蓬哇哇大哭道:狐狸引着爹爹去的,它是不是要害爹爹? 白映阳听他说是狐狸引着去,忽然想起,去年自己在会盟武馆也曾遇到一只白狐,莫非是同一只?当时它也是引自己去一个地方,莫非这次也引哥哥去了?略一回想,说道:我猜那狐狸把哥哥引到马厩了。 众人听说,立即前往马厩,果见孟翠桥就站在巨柳底下,低着头,正思索着什么。 皇甫锯对孟莲蓬道:你瞧,这不是没事么,自己吓自己。 孟莲蓬扑过去道:爹爹! 孟翠桥忽听儿子叫爹,大喜过望,将之抱起,搂在怀中一吻,又见来了许多人,一经询问,颇感歉疚道:适才狐狸跑得飞快,我一路追过来的,想是莲儿走得慢了,没见着我,把他吓坏了。 皇甫锯道:狐狸呢? 孟翠桥道:刚才还在,你们一来,它就走了。 武馆弟子道:它引你来此,有甚意图? 众人环顾马厩,除了柳树和马匹,什么也没有。 皇甫锯道:肯定是那狐狸戏弄你,别管它,回去继续喝酒吧。 众人都依言退了出去,但孟翠桥却不想走,他不走,孟莲蓬也就不走。 艳上妆道:桥妆,你怎么了? 孟翠桥道:我想在这多待一会儿。 艳上妆知他心细,当中必有原由,问道:这儿是否有甚古怪? 孟翠桥却双眉紧锁,沉默不语。 白映阳也走了过来,看孟翠桥低着头,双眼盯着柳树底,但见树下泥土中,有许多狐狸爪印,脑中浮现起上次白狐引自己来到马厩的情景,心想:她为何引我来这儿? 蓦然又想起,有一回武馆请翁婆问米,翁婆被鬼上身,而上她身的正是孟家人的鬼魂,他们抱着自己,同样跑来这里,想到此,脱口而出道:爹娘在这里 温玉福道:什么? 孟翠桥却全身一凛,奔到柳树下,拔出鸳鸯刀,就去刨树下的土。 孟莲蓬大急道:爹爹,你怎么啦? 白映阳捡起孟翠桥扔在地上的刀鞘,也一并用力挖泥。 众人见二人这般,十分吃惊,都停下脚步道:他们中邪了么? 武馆弟子忙道:师父,这该当如何? 皇甫锯不明所以,一时间也不知该当如何。 皇甫仁怕鬼怕久了,见识颇广,瞧此状况,沉吟道:树下多半埋有些什么。 闻得此言,孟莲蓬、温玉福、燕天然、杜亿泰、甲乙丙丁也都帮忙一起挖。 皇甫仁命道:你们去把铁锹和铲子拿来帮忙挖。 武馆弟子道:是!转身去了,没多久就拿来许多锹铲锄头。 大伙一起动手挖,只片刻功夫,土中便现出白色物事。 孟翠桥放下鸳鸯刀,用手轻轻去挖。 皇甫仁也命武馆弟子放缓动作,慢慢拨开泥土。 不多时,白色物事越来越大,天暗瞧不真切,大伙点亮了火把一照,大骇,只见那白色物事,赫然是一具森森白骨! 皇甫锯看到自家马厩居然埋有死人,大为惊诧,命弟子道:继续挖! 待得泥土刨尽,最后现出三十八具白骨,其中有一具还装在棺材之中,孟翠桥和白映阳双双扑在白骨之上,放声大哭。 原来当年宁王杀害的孟家上下三十七口人,连同孟诩的尸首,竟都埋在马厩的柳树之下。 钟延对皇甫锯道:师父,咱们以前请了那么多道士、和尚驱鬼,总也驱不走,原来死者骸骨仍埋在武馆,怪不得,就算驱逐出去,鬼还是要回来的。 众人见此到这些白骨,其中居然还有幼童的尸骸,无不痛骂凶手残忍,又见孟、白二人哭得肝肠寸断,都不禁黯然。 又过得良久,丁群、孟莲蓬、温玉福、艳上妆、燕天然等上前将二人搀起,二人方才逐渐止住泪水。 皇甫仁命弟子道:快把骸骨都清理出来。又去问孟翠桥是否认得出父母的骸骨。 孟翠桥只知装在棺中的是父亲,母亲却难以辨认。 正在这时,收拾骸骨的弟子中,有一人问道:这支凤凰金钗是谁的? 众人向他看去,见他手中高高举着一支凤凰金钗,十分华美,上面镶嵌了珠玉,显是贵重之物。 皇甫仁道:你在哪儿找到的? 弟子指住其中一具尸骸道:是在这具尸骸上找到的,但是金钗上全无泥污,不大像刚挖出来的,想必是谁掉了。 白映阳正揉眼睛,忽见到凤凰金钗,奇道:咦,这支金钗,跟白夫人的那支一模一样。说着伸手去摸荷包,发现荷包空空,装在里面那支白夫人的凤凰金钗,竟不翼而飞。 温玉福道:是不是掉了? 白映阳道:不可能,我的荷包放在怀中,口子扎得紧紧的,荷包也并未破损,绝不可能掉出来 孟翠桥听他们这般说,道:娘娘生前,是有一支凤凰金钗。 那名弟子把凤凰金钗交给他看,日子久远,孟翠桥也辨认不出,但白映阳把白夫人的凤凰金钗随身携带,一旦想念,就取出来把玩,连上面有甚小缺口,也记得分毫不差,只看了一眼,就确定是白夫人的凤凰金钗无疑。 看来凤凰金钗所落之处的那具尸骸,便是孟翠桥和白映阳的母亲白夫人。 皇甫仁见孟翠桥和白映阳抱着母亲的骸骨,兀自流泪,想必也无心处理其他,便去问温玉福是否要把尸骸运回孟府。 无论张府还是孟府,一切家事向来皆由白映阳打理,温玉福连温家家事都不过问,哪懂如何处理这等状况?一时拿不定主意。 皇甫仁见他如此,已猜到原因,说道:你去照顾白师爷他们吧。又把弟弟皇甫义叫来,让他帮忙操办一下丧礼事宜。 皇甫义一向负责会盟武馆的闲杂事务,当即命人去买棺木寿衣、香烛冥币等,天黑之前把尸骸装殓好,从后门运出去,送进孟府。 第172章 追悼会 张恶虎读完孟翠桥的来信,就去西厢灵堂,把要将楚君错棺椁运去梅龙县一事说了。 联盟诸仙道:这是为何? 张恶虎道:这孩儿的父亲现在梅龙县,已跟你们盟主和解,如今要把孩儿还给他。如今南京已不似前段时间戒备森严,张恶虎早担心小桥儿和小白羊多日,打算亲自将棺椁送去。 诸小仙听说要把楚君错送还楚禁,都很不舍,尤其李福旺,茫然失措。 联盟诸仙有些人想去送楚君错,诸小仙和刘天赐、方寸等都要去,张恶虎随了他们意愿,又点派彭毅、袁珍珠、杜百万,请他们帮忙看守将军府。 彭袁杜三人见将军如此信任,甚是欢喜,满口答应。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136) 张夫人见众人忙忙碌碌,急找儿子问:又怎地了? 张恶虎又把事情经过大致说了,道:把那孩儿送还给他父亲就行了,没事的。 张夫人骂道:你怎么知道,他说没事,定是怕你担心!自从白映阳被狮子咬伤后,张夫人犹如惊弓之鸟,一有风吹草动,立刻胆战心惊,恨不得把小白羊绑在自己身边,若不是小白羊死活不肯和哥哥分开,她断不会让其回梅龙县的,这时听说遇上的是宁王麾下大将楚禁,生怕哪里又跳出一头狮子,把她的宝贝小白羊吃了!忙命丫鬟收拾,要一起回去。 结果张家上下才从梅龙县搬来金陵没几日,现在又差不多一起回梅龙县去,甚为滑稽。 到达梅龙县时,天才蒙蒙亮,一行人赶回孟府,见大门紧闭,门前挂了挽联。 张夫人一见,立刻想到小白羊被狮子咬得血流成河的情景,瞬间头重脚轻,站立不稳,张恶虎和徐姑姑等赶紧扶住。 张恶虎把母亲抱进家门,绕过影壁,看见一进的花园中,摆满一口口棺材,灵桌上点着香烛,放着果饼,孟府家祠里的灵位牌全搬出来了,整整齐齐排放在长桌上。 家丁都换上丧服,一见张恶虎等,纷纷迎上前道:夫人、大少爷、大小姐,你们回来啦。 张恶虎抓住一个小厮喝问道:是谁死了?声音里有些发颤。 小厮战战兢兢道:是亲家老爷、亲家夫人 张恶虎怒道:什么亲家老爷、亲家夫人? 这时温玉福和皇甫义一起出来了,春秋二画立刻冲上前嘘寒问暖。 张绣元扯着丈夫,满脸焦急道:小白羊呢? 温玉福心道:你还是更紧张小白羊些于是将在会盟武馆挖出尸骸之事,简略说了。 张氏三母子才明白亲家老爷、亲家夫人是指孟翠桥和白映阳的父母。 张恶虎道:二公子,你怎么也在此? 温玉福忙道:小白羊他们心情都不好,这些事我又不会处理,多亏二公子帮忙。 张恶虎抱拳道:有劳了。 皇甫义道:都是街坊邻里的,无需客气。 张恶虎道:福儿,小白羊和小桥儿现在何处? 温玉福道:在西厢。 张氏三母子等又忙往西厢去。 温玉福正要跟去,皇甫义叫住他,他问道:怎么? 皇甫义道:我听下人说,令荆有孕在身,你把她送进西厢后,就不要让她再出来啦,白事当前,她还是回避为上,不然冲撞逝者,对胎儿不好。 温玉福忙道:是、是,多谢二公子提醒,我竟不知道。 张氏三母子进到西厢院,见院中有不少人,除了张家下人外,还有赋音楼阁的姑娘、下人,会盟武馆的弟子等,个个衣着朴素,见他们进来,都上前问好。 静安堂屋门大开,孟翠桥、白映阳、孟莲蓬都在里面,均已换上孝服,他们心情不佳,艳上妆母子和皇甫夫妇都在旁陪伴抚慰。 张夫人这回见白映阳并未受伤,松了口气,把孟莲蓬拉进怀中抱住,又看孟翠桥,但见其面容憔悴,想到他身世凄苦,不觉心软,暗忖:他自小孤苦无依,定渴望家人,且不管是老虎骗他,还是他骗老虎,他待老虎总是好的,老虎心里喜欢他,他对我也孝顺,又是小白羊的亲哥哥,自不能是坏人,我唉,我也别再怪他了。坐到孟翠桥身旁,拉着他手,轻拍以示安慰。 孟翠桥又呆了片刻,想起楚君错,问道:老虎,君儿的棺椁运来了么? 张恶虎道:运来了,我让他们将棺椁送到祠堂停放。 孟翠桥点了点头。 这时岑嫂进来道:有客人来了。 张恶虎也换上孝服,扶起孟翠桥和白映阳,一同到灵堂谢礼。 会盟武馆挖出尸骸的事,很多人都瞧见了,包括槐花巷其他居民,一传十十传百,如今梅龙县几乎人人都知那是县令夫人和白师爷的亲人,相识朋友的都赶来慰问,曲中直、赋音楼阁的人、县衙的住户差役连简仁和黄泉都赶来上香,联盟诸仙和诸小仙停好楚君错的棺木后,到灵堂给孟家亡者一一鞠躬。 到得中午,东厨备好饭菜,在园中摆了许多桌凳,请大伙吃喝。 孟莲蓬端了饭菜给孟翠桥道:爹爹,吃饭啦。 孟翠桥没胃口,说道:我不吃。 孟莲蓬道:可你这几日都没吃什么,肚子会饿扁的。 孟翠桥见儿子担心,勉强吃了几口,却实在吞不下去。 张恶虎道:小老虎,你自去吃饭吧。挽起孟翠桥,走向白荷乡。 白荷乡是孟翠桥为亡妻蒙白荷修建的花园,张恶虎是知道的,他之前一直硌硬,虽知孟翠桥情深义重并无不对,心中却仍不太愿意进园,今日还是他头一回来这里,站在园门外,看见园中潭溪栽满尚未盛放的白菡萏,心想:小桥儿对蒙姑娘念念不忘,说明是个重情义的人,他待亡妻尚且如此,那待我更是没话说,我又何必跟死人过不去?想通此节,胸中豁然开朗,拉着孟翠桥走进园去。 张恶虎想引孟翠桥不要一直想难过的事,一会儿说你看雪融化了,一会儿说你看鱼好大,一会儿说你看荷花就要开了 孟翠桥嗯、嗯几声,兴致缺缺。 张恶虎见他仍旧颓唐,心都碎了,暗道:若是我不开心,小桥儿总有法子把我逗笑,如今我却不能为他分忧,真是没用极了!越想越懊恼,抬手要打自己耳光子,忽又想:我若打自己,引得小桥儿注意,他必会反过来宽慰我,岂不又给他添麻烦么?硬生生把手收住。 二人走在小径上,孟翠桥见右侧花间多了一座新的秋千架,两边绳索还绑了彩色缎带,颇是美观。 这座秋千是当初白映阳与张绣元搭来玩的,张恶虎不知此事,见有秋千,想起去年在西郊老宅跟小桥儿荡秋千的情景,心中涌起丝丝蜜意,拉孟翠桥去坐好,轻轻推秋千道:小桥儿,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我想岳父岳母一定也不舍得你难过。 孟翠桥道:我早知家人死了许久,只道已被埋去乱葬岗,我找不到坟,往年只去乱葬岗拜祭,没想却还在屋内 张恶虎道:如今总算把身子找到,好好安葬,他们就能安息了。 孟翠桥道:我见到爹娘家人这般光景,不可能不难过但你不用担心,我没事的。 张恶虎暗叹:还是让他反过来安慰我了在他身旁挨着坐下,挠挠头,似乎想起什么,忙从怀中取出除夕那日买的布偶兔子,伸到他面前,唱道:小兔子乖乖,把心儿开开,快点开开,让快乐进来! 孟翠桥听他唱得有趣,忍不住微笑。 张恶虎见他笑了,大喜,笑道:这只兔子像不像你? 孟翠桥也取出一只一模一样的布偶兔子,递到他面前。 张恶虎奇道:你怎地也有? 孟翠桥道:是小白羊给我的。 张恶虎心道:我好不容易想到一个法子逗他,小白羊这小鬼,尽给我捣蛋! 孟翠桥把他手中的布偶兔子接过来,两只兔子并排放一块,说道:我很喜欢。顿了顿,又道:老虎,过去那么久的日子多谢你一直记着我。 张恶虎赧然笑道:你是我老婆,我不记着你,记着谁去伸手握住他的手,发现冰凉异常,当即运功缓缓将内力输送进他体内。 孟翠桥但觉一股暖流涌入,全身火热,不由吃了一惊道:你作什么? 张恶虎道:你胡乱练功,别以为我不知道。 孟翠桥面现愧色,低头不语。 张恶虎道:你之前问过我玄冥大法,练的是这个么? 孟翠桥点了点头。 张恶虎道:你不告诉我,是怕我生气么? 孟翠桥又点了点头。 张恶虎道:练功练不对,于身子有大害,医治迟了,更是后患无穷,你怎能隐瞒我? 孟翠桥低声道:我错啦 张恶虎道:知错就别再用,你近来又使了罢? 孟翠桥又再点头,忽而想起自己近来体内的寒气,显然没有在南昌时那么重,起初还道是不练了,寒气自己退散,现今恍然道:是你暗中给我驱寒? 张恶虎道:你手脚冰冷,睡梦中总缩成一团,是我夜里运功为你驱寒,否则你现下已成为娘娘的继承人啦。 孟翠桥一怔,说道:什么娘娘的继承人? 张恶虎道:当了冰人啦。 孟翠桥忍不住笑起来道:你也学会讲这种笑话逗人了。 张恶虎对他因害怕挨骂,隐瞒练功之事一直很生气,夜里替他治疗,只想等到他哪天肯老实交代了,再狠狠骂上一顿,此时见他一直忧愁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心道:这回就饶过你。 第173章 树欲静风不止 白映阳还在吃饭,忽听下人说胧月坊唐家来人了,忙出来相迎,见唐翎带着女儿和一众弟子,正给孟家灵位鞠躬上香,于是赶紧谢礼。 堂前院的桌子都已满人,岑伯命人再在游廊上开一桌,请唐家人就坐。 唐臻走到白映阳跟前,低声道:白师爷,请节哀顺变! 白映阳道:有心了,多谢你们。 交谈了几句,一转身,忽而撞上一人,白映阳忙道:失礼了却在瞥到那人双眼时,浑身战栗,如芒刺在背,不禁脱口而出道:你是宁王? 众人听他突然说宁王,都看了过来,道:宁王在哪里? 那人蓦地抓住白映阳,右手掏出匕首,往他脖子扎去,登时鲜血飞溅,白映阳脸颊被染红了大一片。 众人还道他喉咙被割破了,失声惊叫,但定睛一瞧,却见一名娇弱少女站在边上,白玉般的右手正握住匕首的锋刃,鲜血是从她掌中溅出来的,这名少女竟是唐臻。 唐臻爱慕白映阳许久,一见到他,眼珠儿都移不开,忽见有人抓住心上人,还掏匕首朝他脖子扎去,想都没想,空手就去抓剑刃。 那人见状,将唐臻推开,白映阳想趁机逃脱,无奈对方抓得极牢,无法挣开。 唐翎忙将女儿抱回来,查看伤势。 众人急道:快放开白公子! 那人见周围的人围上来,喝道:都站住了! 众人道:你是什么人? 白映阳道:他是宁王! 众人惊道:什么,宁王? 这人确是宁王,但他面容憔悴,形如枯槁,原本乌黑的头发竟白了大半,全没了月前在战场上的精神焕发,难怪大伙围上来也认不出是宁王。 唐翎怒道:你敢伤我女儿! 宁王用匕首抵住白映阳脖子道:你退后,否则我割断他脖子!匕首很锋利,轻轻一碰便划破白映阳脖子,鲜血立时流了出来。 唐臻花容失色道:爹爹,你快救白公子! 唐翎见匕首离得太近,若贸然出手,对方狗急跳墙,只怕便要把白映阳活活扎死。 众人都慌了,不知宁王为何出现在此,为何挟持白公子。 白映阳又挣扎了几下,仍挣不开,骂道:狗贼,你从前害死我爹娘,如今又要作甚? 宁王一怔,此时方认出自己抓的人是和张恶虎在一起的年轻公子,他与白映阳不过两面之缘,只知对方是张恶虎的朋友,旁的一概不知,如今对方却骂自己害死他爹娘,一时不明原由,忽然瞥眼,见到堂上正中灵位牌上的名字,瞬间想起十几年前,自己在梅龙县杀死御史一家,冷笑道:你是孟诩的儿子? 白映阳道:你害死我爹娘说到此,又见父母棺椁就在眼前,泪水夺眶而出。 皇甫锯喝道:宁王,我们这里那么多人,你以为能逃得掉吗?快放了他! 宁王冷冷道:逃不掉有甚打紧?我先杀了他,也有人给我陪葬了。说着又把匕首在白映阳脖子上一划,雪白的肌肤上两道口子交错着,鲜血染红了孝服。 皇甫锯大怒道:你这家伙真恶毒 唐臻吓得当场晕厥,唐翎大惊,忙将女儿抱去一旁休息。 众人吵吵嚷嚷,痛骂宁王,越走越靠前。 宁王见他们都围了上来,若一起扑上,就算自己乱剑刺死几个,也得吃大亏,拖着白映阳,退到正院左侧复道上的柱子后,复道狭窄,且在二层之上,又有柱子阻挡,众人便无法一拥而上。 皇甫仁看大伙这般辱骂逼近,恐会激怒宁王,他情急之下真扎死白映阳就糟了,喝道:大伙肃静!且往后退几步。 少馆主平日颇有威严,大伙都肯听他的,闻言旋即皆往后退。 皇甫仁道:宁王,你来这里所为何事,难道是要杀白公子么? 宁王经他提醒,说道:我要见钟离权,你把他找来! 皇甫仁正要派人去请孟翠桥,却见他已与张恶虎一同赶到,原来徐叔一见二少爷遇险,立刻命人去请大少爷和大少夫人。 张恶虎和孟翠桥见白映阳被宁王抓住,脖子还被划破流血,吓得魂飞魄散,孟翠桥更慌得声音都发颤了,急道:你别伤他! 宁王见他脸变色,又看他面貌与白映阳颇为相似,心念一转,已然明白,咬牙道:钟离权,原来你也是孟诩的儿子,你们两个小畜生,当初掉下断崖,我就疑心没摔死,派人在梅龙县到处探听,小畜生果然命大! 张恶虎听他辱骂孟翠桥和白映阳,怒火中烧,喝道:狗贼,你杀害孟家三十七口人命,罪孽深重,如今死者就在面前,至此还不醒悟么?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137) 宁王看了一眼大殿三十余口棺材,累累白骨,想起十几年前杀害孟家人,令两个孩童成为孤儿,顿感有些过意不去,随即又冷冷道:孟诩这厮不识抬举,我看他被免职,邀他到南昌,还赠予金银珠宝,他不但不感恩,还要向朝廷举报我,哼,他既知我机密大事,我自不能饶过他! 皇甫锯怒道:你意图篡位,祸国殃民,还敢口出狂言! 宁王已是败寇,也懒得分辩,转对孟翠桥道:君儿呢? 孟翠桥听他问楚君错,忙道:在祠堂! 宁王怒道:他在祠堂作甚?你叫他出来见我! 人群中不少有知情者,听到他这般说话,都是一怔,当初在宁营,大伙亲眼见到宁王抓楚君错来挡枪,如今早已死去,孟翠桥还在尚书府和将军府给他设过灵堂,此时宁王要楚君错出来见他,岂非一派胡言? 原来当时宁王见孟翠桥长|枪|刺来,危急关头,随手抓一个距他最近的人挡枪,却万料不到,距离他最近的人竟是楚君错,等到发觉时,长|枪已刺入楚君错小腹。 随后他逃入树林,一路痛苦异常,其实他早就见到长|枪|刺中了楚君错要害,必死无疑,否则也不会因内疚和悔恨,把自己折磨得在短短数月间,就如同老了几十岁般。 但他不愿相信楚君错死了,每日不断对自己念道:君儿肯定没死,君儿肯定没死,君儿肯定没死念得多了,竟就真以为楚君错没死,只是被钟离权藏起来,于是要救他回家,他打听到钟离权回梅龙县,立即赶了过来,假借祭奠的名义混进孟府,到处寻找楚君错。 孟翠桥听他要见君儿,也不及细想,连道:好、好!命人赶紧去祠堂把楚君错带来。 张氏母女、温玉福、孟莲蓬、艳上妆母子、皇甫夫人等也陆续来了,见此情景,张绣元立刻晕倒,温玉福忙抱住她,张夫人差点就要扑上去抢小白羊,也被艳上妆和皇甫夫人拉住。 又过得片刻,李福旺和杜亿泰,还有张家许多家丁,一起领着五人来到正院,其中一人独自扛着一口棺椁,行走如风。 众人惊呆了,心想此人膂力真大。 待那人把棺椁放下地,联盟诸仙认出他,齐道:楚老爷!这人正是楚禁,其余四人则是楚君错的护卫赵林徐方。 宁王见到楚禁并不惊讶,问道:你也来救君儿么? 那夜楚禁离开孟府,翌日便与苏醒后也离开孟府的赵林徐方会合,五人只在附近打转,就等着孟翠桥的人什么时候把楚君错送来,好接了他回家。 哪知当天夜里,孟府下人在门口挂挽联,一经打听,得知原来是孟翠桥父母家人的丧事。 今日,五人照常在孟府周围徘徊,见张恶虎等一行回来了,联盟诸仙还把一口棺椁从槐花巷的后门运进府中,楚禁激动不已,当即率赵林徐方登门,要接回儿子。 可才一进入,就见会盟武馆的弟子也在,他们都上过战场,认得楚禁,为免麻烦,五人赶忙避开。 他们走进西首长巷,来到西厢院前,见院中人也多,孟翠桥虽在里面,却不知该如何叫他,正在这时,方护卫发现西厢院右侧是孟府祠堂,楚君错的棺椁就停在里面。 楚禁迫切想见到儿子,命赵林徐方点倒看守的一众小厮,自行打开楚君错的棺椁。 但见棺中铺满彩色精致的绢纱花朵,都是诸小仙为楚君错所制,楚君错身着寿衣,闭着眼,静静躺在花堆中,好似只需像从前般,轻轻呼唤一下他名字,他便会笑着坐起来应道:爹爹。 楚禁叫道:君儿!却全不闻回应。 楚君错虽非他亲子,但自幼由他亲手带大,视如己出,爱若性命,如今他小小年纪便已逝去,想起昔日父子之情,胸中剧痛,悲从中来,不由泪如雨下。 赵林徐方也都黯然神伤,正在这时,突然有人走进祠堂,四人赶紧拦住,却见来的是李福旺和杜亿泰。 李福旺是随张恶虎一起来梅龙县的,这些日子里,他一直为楚君错的逝去自责不已,认为是自己没看好,才令楚君错送命,听张恶虎说楚禁要把楚君错接走,他更是只盼多陪一刻是一刻,杜亿泰也是同样的心思,于是二人拜祭完,就自找来祠堂,想再看看君儿,却见到楚禁和赵林徐方,俱是一怔。 赵林徐方自然认得他们是表少爷的玩伴,互相看了看,又看向楚禁。 李福旺一见楚禁,顿觉全身冰凉,颤声道:楚老爷,你要带君儿走了? 楚禁知儿子与李福旺的感情,也知大人的事跟小孩子无关,点头道:我带他回家。 李福旺张口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杜亿泰道:我们想跟君儿道别。 楚禁点点头,命赵林徐方让他们进来。 二人来到楚君错棺前,李福旺只看着楚君错发呆,杜亿泰想说了几句送别话,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过得片刻,李福旺道:楚老爷,你们要回南昌么? 楚禁道:我们已是通缉犯,待在南昌不安全,可能会去别处。 李福旺道:去哪儿? 楚禁道:现下还不知道。 李福旺道:那我以后怎么去看望君儿? 楚禁叹道:以后可能再也不见了 李福旺呆了半晌,怔怔掉下泪来。 杜亿泰再也忍不住,掩面痛哭。 正在这时,众家丁奉孟翠桥之命,来运楚君错棺椁,看见楚禁和赵林徐方,吓一大跳道:你们是谁? 楚禁道:我是来接君儿的,现下就要把他带走,你们回去对钟离权照实说便了。 众家丁大急道:不行,外头有个宁王说也要找君儿,你要是带走,他绝不肯罢休,他捉了我们二少爷,若没有君儿给他,他就要杀二少爷了! 楚禁听说宁王来了,暗道:他肯定也是来接君儿的,外面那么多人,王爷独自一人,定无法脱身,王爷害死钟离权一家,钟离权虽答应君儿不杀父母,可今兄弟又遭挟持,情急之下,只怕顾不得许多哼,王爷拿君儿挡枪,倘若真被钟离权杀死,也不算冤。待要不管,低头看着儿子的脸,心想:君儿宁可自己性命不要,也要保护王爷,他如今虽去了,也一定不愿看到王爷有事,我若坐视不理,他在天之灵,必会怪责我长叹一声,把棺椁盖好,抬起扛在肩上,说道:带路。 第174章 因果循环 楚禁因宁王害死楚君错,如今对他恨之入骨,是看在楚君错面上,才来相救,听对方问是否也来救君儿,并不回答,只道:钟离权,我答应从此再不找你寻仇,你把王爷放了罢。 孟翠桥只求白映阳能脱险,就算要他立时死了也不在乎,忙不迭答应。 楚禁对宁王道:他答应让你走,你把人放了吧。 宁王哪里肯信,兀自不放白映阳。 楚禁皱眉道:你已杀了他家人,现在还要杀么? 宁王道:除非我见到君儿,否则绝不放人。 楚禁道:君儿和我在一起。 宁王奇道:什么?我没见到他。 楚禁见他缠夹不清,抚棺道:君儿在里面,咱们这便走吧,有甚话,以后再说。 宁王只觉一阵眩晕,定了定神,勃然大怒,骂道:你干么把君儿关在里面?快他放出来! 众人见他说话颠三倒四,楚君错明明死了,当初还是死在他手中,莫非他造反失败,自己发了疯,记不清事? 楚禁黯然道:君儿已经去了 宁王大怒,破口大骂,拿着匕首的手激动得不住摇晃,又在白映阳脖子上划出几道血痕。 张恶虎一直没说话,全神贯注地盯着宁王,此刻见他激动之际,露出破绽,瞬间冲上,扭住他握匕首的手,把白映阳抢过来,反手一甩,把宁王甩出复道。 孟翠桥、张夫人等赶紧扶过白映阳,查看他脖子,伤痕都不深,没伤到要害,忙取芙蓉露凝膏,给他止血。 宁王摔在花圃中,早有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等一众捕快、武馆弟子、联盟诸仙一起把他围在中间,众捕快、武馆弟子皆拔出刀剑,指住宁王,联盟诸仙却因受过他不少恩惠,心中不忍,颇为迟疑。 曲中直见状,与赵林徐方一起抢上,拔剑护在宁王身前。 武馆弟子道:你还要帮他? 曲中直道:王爷对我有知遇之恩,不能让你们杀他。 武馆弟子道:就你们几个人,还想护着他? 曲中直和赵林徐方道:即便都死了,那也没什么。 众人见双方僵持,便问孟翠桥道:这该如何处置? 孟翠桥本就恨透了宁王,近日又挖出家人尸骸,更是痛恨到了极点,加上适才宁王还伤了小白羊,他真想把宁王抓过来,碎尸万段!但还是强压下怒火,说道:我刚才已答应楚大哥,请你们别为难他。心想:我答应君儿时,他虽把我蒙在鼓里,却也是为救自己的父亲,宁王虽与我有大仇,但我既许下承诺,便不可再反悔。 其实宁王杀了他一家三十七口人,尸骸如今就在眼前,实乃血海深仇!就算孟翠桥当场反悔,旁人不会觉得有何不对,况且现如今大伙占尽上风,要杀宁王,真是易如反掌,但他仅凭一句口头许诺,就此放过大仇人,实属难得,众人不由自主对其生出敬佩,众捕快和武馆弟子都不待张恶虎和皇甫仁下令,就自行退开了。 曲中直和赵林徐方一起去扶宁王,宁王却把他们推开,冲到楚禁跟前,去抢棺椁。 楚禁生恐拉扯会碰伤了棺中的楚君错,只得放开手,让他夺去。 宁王大喜,把棺椁放在地上,打开棺盖。 楚禁待要阻止,已然不及。 宁王看到楚君错的小脸,整个人都呆了。 楚君错躺在棺中,脸上非常安详,像是在睡觉,可能作了美梦,嘴角似乎还蕴含着一丝微笑。 宁王轻轻道:君儿,舅舅来接你了,你起来吧。 楚禁眉头大皱,扶他道:这儿有许多人,你这般闹会惊扰君儿,他便无法安息了。 宁王一个激灵,继而老羞成怒,跳将起来道:君儿好端端的在睡觉,安什么息?突然发掌,打在楚禁胸口。 楚禁猝不及防,给打个正着,脚下站立不稳,连退数步,双眼一阵发黑。 曲中直、赵林徐方、联盟诸仙忙过去相扶。 众人见宁王动手打自己人,无不想:莫非他伤心过度,神志不清,竟致敌我不分? 宁王指住楚禁道:再过几日,就是君儿十岁生辰,我答应陪他去杭州,他高兴极了,天天数着日子盼,怎么会安息!你我知道的,你心里一直记恨我,你要出气,只管找我便是,为何要咒君儿?说完又去叫楚君错赶紧起来。 楚君错当然再不可能答应他。 宁王急了,把他抱起道:君儿,你生我的气,不肯睬我吗?你以前也是这样,一生气就不和我说话说着说着,忽而哭了起来,又道:我不是故意抓你,那长|枪|刺来,我一时着急,只想抓个人来挡一挡,怎知你竟在旁边 众人起初见他语无伦次,只道发了疯,此时如此说话,显然又记得事情发生的经过,大伙面面相觑,又见他怀中小小人儿已然逝去,再也答应不了他的话,不禁生出同情之心,纵使孟翠桥、白映阳恨他至斯,此刻难免恻隐。 宁王道:君儿,君儿,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你再原谅我一次,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你不是说要去杭州么?这儿离杭州近得很,你起来,我这便带你去游西湖 楚禁自知君儿之死是因宁王拿他挡枪,一直恨极了他,但内心深处也颇感奇怪,君儿是宁王的亲儿子,宁王极为疼爱,把他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要,怎会拿他挡枪?此时听了,方知中间有这等曲折,暗想:王爷杀害钟离权家人,事隔多年,自己儿子仍为此事而死,看来因果循环,冥冥中自有天意。长叹一声,命赵林徐方去扶宁王。 赵林徐方走到宁王跟前,说道:王爷,节哀顺变吧 宁王听而不闻,只抱着楚君错,轻轻摸着他的小脸,眼中满是怜爱。 赵林徐方相互看了一眼,便一起搀起宁王,哪知赵护卫的手却不慎刮到楚君错衣角。 宁王大惊,把四名护卫喝得倒退数步,大声道:走开!走开!不许碰我的君儿! 赵护卫忙道:我们不碰表少爷! 宁王怒道:你们去了楚府,就只听楚禁的命令,帮他来抢我的君儿,是不是? 赵林徐方不明所以,楚禁皱眉道:你胡说什么? 宁王怒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把君儿关起来,不想让他来王府见我,君儿不听你的,你又把他关进棺椁里 楚禁听他越说越不像话,喝道:快把他带走! 赵林徐方忙道:王爷,咱们这便走吧。 宁王道:走去哪儿? 赵林徐方道:回家去,回南昌。 宁王凄然道:我多年谋划毁于一旦,再也回不去啦看看楚君错,又道:如今君儿这般模样,她见到一定恨死我,绝不会原谅我了张开嘴,吐出一大口血来。 楚禁吓一大跳,上前欲扶,却见他往后倒栽下去,拉起一看,软绵绵的,竟已死了。 众人见宁王居然自己死了,面面相觑,无不莫名其妙。 楚禁心想:王爷那么多年,处心积虑,便是想当皇帝,如今一败涂地,又失手害死了君儿,内心自责,这些日子定已心力交瘁,身子承受不住他毕竟自幼与宁王相识,见其身死,终不免难过,抱起楚君错,心道:君儿,王爷还是死了,你那么喜欢他,如今可与他在阴间相见唉,你多半宁可见不到他 第175章 珍珠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138) 孟翠桥见曲中直和赵林徐方正收拾宁王身子,待会楚禁便要带着楚君错离开,今日一别,便是永别,心中一痛,还想再多看君儿一眼。 楚禁虽恨孟翠桥,但他毕竟不是有心杀楚君错,自己也答应不再找他报仇,叹道:君儿生前很喜欢你你来瞧瞧他,他定很开心。 孟翠桥忙走上前,望着君儿的小脸,泪如雨下。 丁群和联盟诸仙也都围过来,人人均忍不住落泪,尤其诸小仙,他们和楚君错常一处玩耍,舍不得君儿弟弟,个个放声大哭。 苏倩倩哭了一会儿,自怀中取出一条珍珠串儿,道:那日方大哥他们捡回来的珍珠是君儿一直戴在手上的珍珠串儿,他很喜欢,我已重新串好了说着,将珍珠串儿套在楚君错的左腕。 这珍珠串儿是当日孟翠桥刚到清幽阁,楚君错送他一对玉鸳鸯,他作为回礼,赠予楚君错的,如今他摸着仍戴在腕上的玉鸳鸯,回忆起当日情景,更添伤悲。 楚禁轻轻抚摸珍珠串儿,向着楚君错道:这是我给王爷的珍珠,原以为他已拿去献给皇上,没想到串成了珍珠串儿,送给了你 孟翠桥闻言全身一凛,暗道:这珍珠是宁王献给皇上的?忽而想道:那夜我在门口遇见宁王,他直盯着我看,莫非是见到我脖子上的珍珠串儿?这珍珠圆润光泽,世间罕见,他自然认得,可我又把珍珠串儿转送君儿啊,那夜在军营,高队长他们奉宁王之命带人拿我,我还道是君儿向宁王告发我哎,君儿偷听到我和曲队长谈话,若要捉我,立刻就去找宁王了,怎会还叫我离开?定是他回去后,被宁王见到手上的珍珠串儿,询问之下,认为我是皇上派来的细作,这才派人拿我。君儿一直真诚待我,在南京还帮我瞒过龚小队长的追捕,他从未有一次出卖我,我却对他存有疑心 大伙一一与楚君错话别后,便送楚禁一行出门。 诸小仙不舍得君儿弟弟,跟着走了很远,被大人们拉了,才依依不舍地回转。 李福旺更是跟到楚禁回头对他道:旺儿,你回去吧。才艰难地停下脚步,望着楚君错的棺椁,直至看不见了,仍不愿回还。 孟翠桥想起一件事,从怀中取出楚君错的金锁片,交到李福旺手中道:这是君儿托我交给你的。 这金锁片是楚君错贴身戴的,上面刻着长命平安的字样,李福旺早已见过,接在手中,看着发呆。 返回孟府时,下人已把前院收拾妥当,孟翠桥向众宾客歉然道:给大伙添麻烦了。 众人忙摆手道:不不必客气! 孟翠桥命岑伯吩咐东厨重新准备饭菜,瞥眼见燕天然倚靠在西侧游廊角落,当即走过去。 燕天然见他过来,忙站直了,有些手足无措道:桥妆 孟翠桥微笑道:你在这里作甚? 燕天然吞吞吐吐道:我在等你回来 孟翠桥道:艳妈妈呢? 燕天然道:陪张夫人他们一起去了西厢院。 孟翠桥微笑道:我们也去吧。说着伸出手来。 燕天然迟疑片刻,握住他的手,笑道:好。 西厢院中也聚满了人,大伙关心白映阳,挤在宁安居里外,询问他伤势如何。 白映阳笑道:多谢大家关心,血都止住了,没事。 张夫人怒道:那匕首扎了好几下呢,还说没事! 白映阳道:娘娘,你别那么紧张。 张夫人急道:怎能不紧张,匕首多锋利啊,要是再深一些宁王真可恶! 张恶虎道:娘娘,人都死了,还说这些作甚? 张夫人道:罢罢罢,不说就不说。拉白映阳去床上坐好,捧起他的脸,盯着脖子上的伤口左看右看。 温玉福见姑妈仍然惴惴不安,命少施春画给白映阳检查一番。 张恶虎担心白映阳不比母亲少,但见她如此着急,便笑道:没有那么娇弱的。 张夫人怒道:他伤得可是脖子,再深一些就死啦!哎呀,不能说这个字,呸呸呸!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张绣元道:我听人说,臻儿就这么徒手去抓匕首,是不是真的? 皇甫锯道:当然是真的,我亲眼所见。 张夫人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真多谢她了。 孟莲蓬道:唐家姐姐娇滴滴的,居然敢去抓匕首? 皇甫夫人道:可不是,当真有胆识。 艳上妆笑道:她若不是关心白师爷关心得紧了,怎能如此? 皇甫锯笑道:我瞧啊,唐小姑娘是爱上白师爷啦! 白映阳脸上一红,他之前从未察觉,甚至都不大记得唐臻这个人,但适才如此危险,唐臻居然想都没想,伸手就抓,其中心意,白映阳再不明白,岂非傻子? 如今唐臻也宁安居对面的保安阁中休息,听闻众人这般说她,羞得俏脸晕红。 少施春画看过伤口,说道:二表少爷只是皮外伤,敷过药,已无大碍,用布带包扎一下便行了。 白映阳笑道:娘娘,你瞧,根本没事吧。 张夫人叹道:你近来总受伤,我一颗心都不能安宁。命富贵取来布带,亲自为他包扎,还一边问道:痛不痛啊? 白映阳道:不痛不不,痛死啦!双足一阵乱顿。 众人都是一怔,这时忽见孟翠桥和燕天然进来,旋即明白他在跟哥哥撒娇。 白映阳道:哥哥,我这里痛得很。 孟翠桥道:让我瞧瞧。 张夫人虽有些酸溜溜的,还是让开道:你给他包吧。 孟翠桥接过布带,轻轻为他仔细包扎,柔声道:还痛不痛? 白映阳道:痛。 孟翠桥手上又放轻了些,待伤口包扎妥当,白映阳整个人都黏在他身上了。 众人见他像小孩子般,无不觉好笑。 白映阳道:哥哥,那个楚禁是不是真的不来报复了? 孟翠桥道:是的。 白映阳道:他的话信得过么? 孟翠桥道:楚大哥为人光明磊落,向来一言九鼎。 白映阳道:那他的手下呢,有好多还躲在梅龙县,若来找麻烦可怎么办? 张恶虎道:我会命人戒严搜查,把他们统统赶出县去。 孟翠桥道:老虎,关在监牢里的人,不如都放了吧,让他们随楚大哥去。 张恶虎点头道:好。 温玉福附在白映阳耳畔道:既然表哥能放这些人走,之前大哥为何还去救那楚禁?这般不是白忙活么? 白映阳悄声道:监牢里关的只是江湖草莽,宁王大势已去,这些小兵,抓得到抓不到,朝廷也太不在意,楚禁却是宁王手下第一大将,他是不能随意释放的,哥哥若不把他救走,他还是会被押解上京问斩。 第176章 铁匠张小虎 会盟武馆挖出三十八具骸骨,死者是恶虎县令夫人的家人,杀人凶手是宁王。 如此离奇之事,早传遍梅龙县里里外外,出殡当日,全县几乎所有的人都来送殡,其中有些人却是来看热闹,站在灵车经过的道路两侧,交头接耳,议论不断。 孟翠桥捧着灵位走在前面,听得心烦至极。 跟在他身后的是张恶虎、白映阳、孟莲蓬见此情形,张恶虎恶狠狠瞪了两旁路人几眼,那些人吓得再不敢说话,肃静地送灵车到达墓地,待道士念经超度完毕,便即下葬。 晚上孟府办丧宴,众人吃到深夜方散去,等一切收拾妥当,已是四更半。 张恶虎进到宁安居,不见小白羊,便问泽芝。 泽芝道:二少爷说出去散步。 张恶虎正想往白荷乡找,才出西厢门,就见祠堂院中有灯光,心想:小白羊莫非是去拜父母了?走过去,果然,白映阳身着寝衣,站在祠堂中央,看着祖宗的牌位,张恶虎当即上前问道:这么晚了还不睡觉?边说边取一炷香,点燃拜了拜,插进香炉。 白映阳道:我刚才已经睡下,作梦梦见爹娘,就醒来了,便过来瞧瞧。又道:哥哥呢? 张恶虎道:他在洗澡。 白映阳道:你怎地不陪他? 张恶虎道:小老虎陪着他呢。问道:你梦见爹娘,他们怎么样? 白映阳道:爹娘和家里人已入土为安,现在都很安详。 张恶虎点头道:那很好。 白映阳笑道:爹娘见到哥哥回来,高兴得紧。 张恶虎道:他们有对你说些什么吗? 白映阳道:爹娘叮嘱我,要听哥哥的话,开开心心过日子。 张恶虎道:还有呢? 白映阳笑道:他们知道哥哥有了莲儿,欢喜得不得了,说孟家后继有人了。 张恶虎忍不住问道:他们可有提起我? 白映阳看了看他,叹道:爹娘怪哥哥了,说他怎么跟男子成婚,实在太不像话啦! 张恶虎惊道:他们真这样说? 白映阳连连点头道:爹爹还很生气,让我叫哥哥把你休了! 张恶虎大急,忽见白映阳捂着嘴偷笑,掐他脸蛋道:他们真这样说? 白映阳急道:我骗你作甚? 张恶虎哼一声,放开掐他的手。 白映阳笑吟吟道:好在娘娘劝爹爹,说哥哥很爱你,若是逼迫你们分开,哥哥定会难过的。 张恶虎笑道:还是岳母深明大义。 白映阳道:爹爹听了娘娘的劝,总算答应不要你们分开啦,不过他说,要是你敢欺负哥哥,让哥哥受了委屈,他一定给哥哥托梦,让哥哥把你休了! 张恶虎道:我怎会让小桥儿受委屈? 白映阳道:那个云房,你怎么说? 张恶虎一怔,旋即哈哈大笑道:原来是你这小子,心疼哥哥,怕我欺辱他,这才编造那么多话,就是为了向我兴师问罪。 白映阳正色道:我没有编造,我担心的,也是爹娘担心的。现下爹爹、娘娘,还有孟家全部叔伯婶嫂都在这儿听着,你好好向他们交代清楚,到底有没有收云房? 张恶虎道:云房是你哥哥硬塞给我的,就算要问,你也该问他才对,怎么他做的事,反倒要我交代? 白映阳急道:这 张恶虎见他低下头,半晌不言语,奇道:你怎地了? 白映阳低声道:我和哥哥小时候,虽然都曾流落街头,但我得你怜悯,救回家中,爹娘也把我当作亲生儿子般疼爱、照顾亲生爹娘虽不在身边,但我不记得家人仇恨,过得很是幸福。哥哥却不一样,他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还没有人帮他,艳上妆虽收留了他,可刚进赋音楼阁时,他只是给燕天然当下人。他一直孤伶伶,很希望早日成家若娶的是个女子,倒还罢了,偏偏却爱上你。嫁给你后,还整日价担心日子久了,你想要孩子,会嫌他不能给你生养,要去纳妾他把云房安排给你,心中一定非常难过,可表面上还要装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你居然不拒绝你你可恶! 张恶虎摊手道:我已跟他表明很多次,也拒绝过,可他就是不信我。 白映阳道:他不是不信你,是怕天不遂人愿,唉,我跟阿绣也是两情相悦,到头来还是有缘无份。 张恶虎道:那是你心气太高,这才落得如此田地,换作是我,明知她心意,就算死皮赖脸也要缠着,她若要另嫁他人,也要千方百计捣乱。 白映阳道:阿绣是死脑筋,她一辈子也不会答应我的。 张恶虎不屑道:她答不答应有甚打紧? 白映阳哼道:谁像你这般蛮不讲理。 张恶虎心道:你哥哥和我成婚时,就蛮不讲理得很。 白映阳道:我说的是你,怎么说到我头上来了? 张恶虎道:我有甚好说的?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都似你们这般多心,整日价操心这个,操心那个,日子没法过了!罢罢罢,我已有主意,自会给公公婆婆一个交代。 白映阳笑道:你怎地一会叫岳父岳母,一会叫公公婆婆的? 张恶虎道:怎么叫都一样,这件事你就不要再操心啦,我自会处理。 白映阳道:真的么? 张恶虎道:我现下说与你听,你也不信,是真是假,日后自知分晓。 白映阳道:可是 张恶虎道:别可是了,都快五更了,再不睡觉,明日你就要睡到黄昏才醒。拉着他出了祠堂,把门关上。 回到宁安居,白映阳径直走去书案坐下,提笔蘸墨写字。 张恶虎道:还不睡觉? 白映阳道:我写完这封信就睡。 张恶虎道:什么信? 白映阳道:我们答应帮骆大哥调查严括死因,如今已知真相,自得给他一个答复。 张恶虎急道:你要把小桥儿杀严括的事告诉他? 白映阳笑道:我怎么可能这样做,我只告诉骆大哥:那夜的黑衣人,正是宁王,他给黄金,是要收买严括,日后在他造反攻到南京城下时,让严括里应外合,助其开城门。严括原本不肯,但那晚为了不让宁王杀你,勉强答应了,过后越想越觉不能助纣为虐。经过调查,严括得知黑衣人便是宁王,正欲向朝廷举报,哪知被宁王安插在梅龙县的探子识破,便派小羽杀他灭口,小羽之所以割严括那么多刀,是要逼问他有无把宁王造反之事告知旁人。 恋耽美 >恶虎娶相公——梁长亭(139) 张恶虎听他说得几乎天衣无缝,瞪眼道:你们两兄弟忒会编故事! 白映阳朝他扮个鬼脸,伸伸舌头。 张恶虎道:他会信吗? 白映阳道:送严括黄金的黑衣人,定是宁王无误了,如今天下人皆知宁王造反,骆大哥即便疑心,但怕受牵连,多半也不会再追究。 张恶虎皱眉道:我只怕他万一见到小桥儿,认出是小羽可糟了。 白映阳沉吟道:沈捕快、陆捕快、霍捕快他们都在严括身边办过事,都曾见过小羽,如今却一个都没认出是哥哥,骆大哥应当也认不得罢说到此,打了个呵欠。 张恶虎抢过他手中毛笔道:你该睡觉啦,眼皮都黏在一起了。 白映阳道:只差一点就写好啦。 张恶虎道:现下是半夜,就算你写好了,难道就能立刻送去无锡?快睡觉,明日再写。把他推去床上躺好,盖上被子,转身把油灯吹熄,免得他躺着看书。 回到自己屋里,孟莲蓬已然睡着,孟翠桥则半覆着被褥,倚在枕头上看书,看他进来,把书放下道:你回来啦。掀被就要下床。 张恶虎忙上前按住他道:你累了,应该赶紧睡觉,不必等我。 孟翠桥道:我有话要对你说。 张恶虎边替他盖被褥边道:有甚话明日再说。 孟翠桥道:这件事很重要,是关于《天曲宝鉴》的。当下把那夜楚禁捉走孟莲蓬和杜亿泰,自己要去救人,但寡不敌众,曲中直说要帮助自己,事成之后,要那《天曲宝鉴》作为交换,说罢,他道:当时我急着救人,就答应了。 张恶虎道:救人是对的,我听阿丁说,在仙山迷阵,姓曲的还曾救过你一命。 孟翠桥点头道:他因此晕过去,差点被打死。 张恶虎握住他手道:咱们可得好好感谢他。又道:你既答应交换,自该信守承诺,不过那幅画我以后还要看,你画画好,照样临摹一份给他便了。 孟翠桥没想到他答应得如此爽快,道:我私自答应拿你的武功秘籍交换,你不生气? 张恶虎道:世上没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别说这些秘籍不是我创的,就算是,也是身外之物,如能救得人性命,你就该毫不犹豫交换。 孟翠桥心中一动,伏在他怀中道:你心怀仁义,竟不藏私,与你相比,是我小家子气了。 张恶虎道:你是不该小气的地方小气,该小气的地方偏偏大方得很。 孟翠桥道:我什么该小气的地方大方了? 张恶虎笑道:云房。 孟翠桥这些日子因各种事情疲惫不堪,已忘了这茬,此时听他提起,心情顿时低落下去。 张恶虎道:天底下人人都不喜欢老公娶小老婆,你倒好,先是一个凤姐儿,又来一个云房,明日是不是打算把藕花、藕叶、藕子、藕心也都收了,给我作通房? 孟翠桥大急道:你想得美,只许云房一个,你不能再贪心了! 张恶虎道:你只许云房作我通房丫头,别个再不让了? 孟翠桥扁嘴道:那当然!他让云房作老虎的通房丫头,实乃违心之举,如今想起来,仍不好受,若老虎再要别个,他一定会哭死的。 张恶虎点头道:好吧,只要云房一个,明日我就去跟雄红说。 孟翠桥一呆,奇道:跟雄红说什么? 张恶虎道:我把云房许给雄红作老婆,他们已拜过堂、洞过房了。不过你既然一定要云房作我通房丫头,只好对不住雄红,叫他跟老婆和离,让回给我。 孟翠桥目瞪口呆道:你 张恶虎不理他,自顾自道:徐姑姑和徐伯他们一家可喜欢云房啦,我问过云房,她对雄红也挺满意的,我如今再要云房,真是反口复舌,他们一定恼我,哎不过没法子,谁让咱们家大少夫人一定要云房作大少爷的小老婆 孟翠桥啐道:你又慷他人之慨! 张恶虎正色道:我把云房许给雄红也是有好处的,家中其他人见到,都来找我,短短一日之内,我便把咱们家里年轻小厮的名字全记下来了。 孟翠桥道:你记年轻小厮名字作甚? 张恶虎道:我跟家中的下人说,大少夫人心善,时常会领一些漂亮姑娘回来,她们无家可归,孤苦伶仃,谁要是娶了她们,给予关怀、安定,她们必会心存感恩,一心一意对待丈夫。咱们家中那些叔伯婶嫂本来就对水芸、水芝、溪客、静客她们虎视眈眈,一听此说,个个欢天喜地,跑来请我千万照顾,有好姑娘一定先想着他们儿子。前几日我已作主,把水芸许配给菡萏,接下来就轮到水芝她们,咱们家的小厮,再也不必担心打光棍啦说至此,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孟翠桥听得又好气又好笑,扑过去扯他胡子骂道:你这可恶的大恶虎,竟敢消遣我! 张恶虎吃痛,忙拉开他手笑道:谁让你总是自作主张。 孟翠桥嘟嘴道:我还不是为我们的将来着想你不识好人心! 张恶虎道:我这样做,才是真正为我们的将来着想。 孟翠桥道:何以见得? 张恶虎当下便把那日正德对他说的,成化皇帝后宫之事,一一向孟翠桥说明。 孟翠桥笑道:你怕我变成万贵妃么? 张恶虎道:你主动给我找小老婆,肯定不会变成万贵妃,不过老婆一多,麻烦事就多,一个弄不好,轻则六畜不安,家宅不宁,重则鸡飞狗走,老死不相往来。 孟翠桥笑道:什么六畜不安,鸡飞狗走,你听谁说的? 张恶虎道:就咱们家对面的会盟武馆,当年岳父搬进去前,曾住过一户姓杜的人家,住了几百年啦。当下又把杜家妯娌不和,最终闹至分家,从此兄弟反目的事原原本本说完,末了道:妯娌间不是同一个老公,都闹成这样,要是同一个老公的,那还得了? 孟翠桥笑道:你别想多啦,这样无理取闹的人只占少数,天下还是和气的人多些。 张恶虎道:就拿小白羊来说,他脾气虽古怪刁钻些,到底是个温顺的孩子,哪知为了阿绣,跟福儿打起架来,全家人都拦他不住。 孟翠桥道:他们已经和好了。 张恶虎道:我知道,不过你之前去了江西,没看见小白羊那模样,真是凶得不得了!可见人一旦遇上情爱之事,胸中妒忌一生,无论男女,再也和气不起来啦。 孟翠桥噗嗤一笑道:小白羊温顺吗?我可从没见过,他总捣蛋,只有你觉得他温顺。 张恶虎轻抚他的长发,心想:小白羊只是表面任性,终究什么事情都依从我,你虽然温柔和顺,内里却倔得很,一旦打定主意,天王老子都拦不住。 孟翠桥笑了一会儿,道:你怎地不说话啦? 张恶虎把他拉到怀中道:咱们两个这样就很好,要是再多一人,你强颜欢笑,我也不痛快,人家姑娘独守空房,岂不委屈? 孟翠桥叹道:可你是张家唯一的儿子,要是没孩子,将来谁继承家业? 张恶虎道:这份家业是小白羊打下的,张家不过挂个名头,实则都是你孟家的,要继承也是小白羊的孩子继承,我就算有儿子,也是继承爹爹去作保长或铁匠。不过我爹爹是给人家铁匠铺工作的,如今那家店铺早关门了,我儿子却上哪儿打铁去? 孟翠桥笑啐道:胡说八道! 张恶虎轻抚他道:你不要总是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将来如果娘娘有甚不满意,我自会好生相劝,绝不让你受委屈。 孟翠桥心中甜如蜜,去吻他嘴唇,吻了一会儿,又道:要是婆婆就是不答应,定要你给张家留一个后代,可怎么办? 张恶虎叹道:那就只有委屈小老虎,让他改姓张,叫张小虎,开家铁匠铺啦!唉,人世间三苦:撑船、打铁、磨豆腐,小老虎可有得苦头吃咯。 此时,睡在隔壁房的孟莲蓬跳将起来,大骂道:谁要去打铁?你这可恶的恶老虎!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