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妃-凤囚宸宫》 正文 第 1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1 章 恋耽美.[]【实在是无语】整理 书名:孽妃凤囚宸宫文/凌雪轩潇 ☆、鼙鼓惊梦(1) 云萱守在坤宁宫门口,晨曦透过云层,染红了宫门口的青石板。躲在云海中的红日如一颗赤红的瞳仁,在一片燃烧的怒火中,悲忿的与她对视。 中秋过后,天气开始转凉了。清晨的风拂过她的脸,如母亲的手一样苍白而无力。她有些贪婪的看着四周,花草树木,宫阙楼阁……这些陪伴了她十五年的风景,也许她以后再也没有机会看到。 就在这时,门开了,一个老妇人走了出来。 “季嬷嬷,”她迎上去,舌尖比往日却多了一丝苦涩。“母后……还是不肯见我吗?” 一个月前,潼关传来父皇去世的噩耗,母后便一病不起,昨天她不顾母亲的反对执意出使楚营,又一次狠狠伤了母亲的心。 季嬷嬷看着她,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公主,娘娘让您进去。” 她紧锁的弯眉闻言展开,放开老人,飞快向殿内奔去。 来到母后的病榻前,泪水夺眶而出。 母后斜卧在床上,她仿佛也一夜没合眼,样子比起昨天又憔悴了很多。昔日华美的容颜被病痛折磨的暗淡无光,眼角多出的细碎的皱纹,如一行行凝固的泪。 “母后,儿臣来向你辞行……”云萱跪倒在榻前,含泪拉住母后枯瘦的手。 “你……还是要走?”太后的声音已经没有了昨晚的愠色,仿佛怒火在无法改变的事实带来的无奈中挣扎着燃烧,却无力再燃烧下去,挣扎的力量也化作更深彻的悲伤。 “母后,只要我去,慕容烈就能放过皇兄。等逸尘打败了慕容清,再召集各路勤王之师,两路夹击,慕容烈孤军深入,撑不了多久的。现在我们只要拖延时间,只有皇兄回京才可以鼓舞士气,安定民心,等打败了慕容烈,皇兄和逸尘就会接我回来……”云萱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如果一切真如她所说的那么简单,那该多好! 楚军的主帅是镇南王慕容烈,十二岁领兵出征,不到三年的时间先后征服了北越与突厥,十五岁便掌握了西楚全国的兵权。两年前,国主慕容葛在慕容烈等人的拥护下称帝,打破了西楚与大秦十几年的臣属关系。而慕容葛年事已高,太子资质平庸,西楚朝中大部分权利都落入了慕容烈手中。他的声名威震四海,行事的果断狠辣让人闻之胆寒。 父皇的遗体是他派人送到京城的,携带着西楚二十万大军兵临城下的噩耗。皇兄在父皇陵寝前继承皇位,面对来势汹涌的楚军,尽管他亲自披甲上阵,拼死抵抗,换来的只是更惨烈的失败。最后一场决战结束后,直到第二天清晨,最后一批士兵的遗体才被抬回到内城,无数死者的家属扑到亲人身上放声悲恸。云萱站在高高的城楼上,望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耳边充斥着他们的哭声,那日的太阳在一片悲恸中升起,耀眼的光落在一片片鲜红的血迹上,是那么无奈的苍白着…… 外城破,皇兄亲自前往楚营求和,到了楚营便被扣了下来。随即,无数金银珠宝与古玩玉器被分批送到楚营,然后是歌姬舞姬和姿容姣好的宫娥彩女。然后是宗室贵族中的女子,再后来是皇妹云蝶,现在,终于轮到她了…… “你就确定,你到了楚营,慕容烈会让你皇兄回来?”母后颤抖的声音如一把尖利的刀,将她逼入死角。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犀利的问题,更无法给出一个能让母亲安心的答案。 “萱儿……不要去!”太后握紧了她的手,仿佛在竭尽全力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手背一热,滚热的泪水一颗颗打在手上,有她的,也有母后的。然而,她噙着泪水的声音却更加坚定;“我必须去,父皇是为保护大秦江山而死,我身为大秦公主,皇兄和云蝶能做到的,我也能,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楚军打进京城。” 身在皇室,站在荣耀的塔顶,过着的却都是藤萝般的生活,当江山摇摇欲坠,命运哪里有他们的安稳?牺牲也好,逃避也罢,他们的结局都逃不出大秦的宿命。云萱贵为公主,应该为她的父亲偿还些东西……太后的身子晃了晃,自知再也无法改变女儿的决定,看着她的目光越发哀戚,“我知道我留不住你,不过,你要记住母后的话,不管受多少委屈,你公主的尊贵只能放在心里,一定保护好自己,一定要回来……” “我会的!”云萱用力点了点头,手指死死拽住锦被一角,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清晨的光罩在身上,而她仿佛依然置身在黑暗中,感受到的只是冷彻骨髓的绝望。 …… 云萱到达斎宫已经是黄昏了。她没有立刻见到慕容烈,招待她的是一个名叫洛熙,自称是慕容烈的副将的楚将。 “洛将军!”她被洛熙领进一间宽阔的大殿,洛熙要告辞的时候被她叫住,“请问镇南王何时见我?” “大王正在与几位将军商议要事,何况现在天色已晚,公主不如在此留宿一夜。”洛熙答道,语气从容并非如云萱想象的傲慢无礼,只是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还有那张俊朗的,意气风发的脸孔,都带着胜利者的张扬。让云萱感到格外讽刺。 她厌恶的移开目光,“不知将军可否让我与皇妹见一面?”慕容烈不会兑现诺言。她来楚营真正的目的,也并非为了换回皇兄,甚至与皇兄见上一面都困难。但云蝶只是公主,要见面应该不会被阻拦的。 “公主要见陛下要经过大王的同意,莫将无法做主,不过,与云蝶公主见面大王是不会过问的。”洛熙答应得到还直爽,“云蝶公主莫将即刻派人去请,如果公主还有其他需要,也不必拘谨。大王希望公主在此处就像在自己的宫中一样。” 语气听不出一点不敬,却让云萱感到异常的刺耳。这座宫殿,还有楚营驻扎的一寸土地,不都是大秦的国土吗?她在自己的皇宫里,却要被别人提醒‘要像在自己家中一样’…… 无力遏制的伤感在内心肆意蔓延开,而她看着洛熙,嘴角勾起的笑容越发灿烂,“知道了,请转告镇南王,云萱不会忘记他的照顾。”只要她还活着,决不会忘记这一刻的耻辱以及这世上最卑鄙无耻的‘照顾’! ☆、鼙鼓惊梦(2) 见到云蝶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了。几盏残烛点在烛台上,火焰扑闪扑闪,如同在地狱中挣扎的鬼火。 “云蝶!”云萱抱住皇妹,眼中溢满晶莹的泪水,却泛不出一丝喜悦的光芒来。“你没事就好……”她又将云蝶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番后,唇角勉强撑起一丝微笑。 云蝶眼中也闪动着泪光,“姐姐,我很好,这里的人……并没有为难我。” 云萱的喉咙像是被死死的卡主了一样,说不出一个字来,站在眼前的人是她的妹妹,可积攒了几天的忧虑,到现在却只剩下了无语的凝噎。 “这是什么?”云蝶的目光突然一凝,弯腰从地面上捡起一个小小的瓶子,“这是你带来的吗?” 瓶中的液体微微晃动,似乎在用另一种决绝的声音诉说着残酷的答案。云萱怔了怔,这是她戴在身上的,大概是适才见到云蝶的时候太激动,才不小心让它滚落到地上。 一声致命的质问带来的是一阵相对无言的沉默。云萱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过了好一会儿才压低声音说;“把它给我。” 云蝶摇摇头,“这到底是什么?毒药吗?你要杀慕容烈?” 云萱定定的看着云蝶,手依然将在半空,目光愈加凄凉。 “这是给慕容烈准备的。”她平复着内心的情绪。压低的声音几乎细不可闻;“这是宫中才有的毒药,解药也只有宫中才有,中毒的人不会立即死去。我会把想办法让慕容烈服下它,当他的命掌握在我的手里,还能不答应我的要求吗?”如果云蝶在不让步,她真的害怕自己会改变主意。那个瓶子,是大秦唯一的出路,但是,她付出的代价,很有可能就是自己的命。当知道生命很可能不再属于自己的时候,她真怕极了。 “可是,慕容烈在拿到解药前,会放过你吗?”云蝶忧虑并没有因为听了她的解释而化去半分。 不会的,但是,“这已经不重要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绝望划过她氤氲的泪眼。她将目光投向身侧那扇严闭的窗,分明能穿过昏黄的火光,看着窗外如浓墨般的暗夜。 冰冷无边的黑暗,真的是她即将走向的归宿吗?可她才十五岁,母后还在等她回去,她还有逸尘,还有许多未完成的岁月。她舍不得,可是,当山河破碎,社稷危在旦夕,她身为一朝的公主,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她收回目光,平静的说;“我不会有事的,把它给我吧,大秦需要它,我们……都需要它。” 一缕缕白色的烟雾自香炉中妖娆升起,如葱根般白皙的手指软软的搭在茶壶上。壶中的茶名为白茶,是历年北苑进贡的极品。而如今,大秦的江山摇摇欲坠,连身为公主的她都免不了如此凄凉的命运。何况是这些平日只供皇室享用的茶叶? 云蝶离开后不久,云萱就被慕容烈派来的侍女带到了这间更华丽的宫殿。其实斎宫最华丽的宫室,也远不比城内的皇宫。过去因为年纪太小,她从未到过斎宫,更不曾想到又一次,自己会像贡品一样被送到这座宫殿来…… 第 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2 章 “大王!” 门外响起宫女恭敬的声音。她回过神,一个玄衣男子出现在门口。 他高大的身影在地上投下的硕长的阴影,很快便挡住了眼前的烛光。云萱也站了起来,清丽的面庞上已经没有了物是人非的伤感。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投向男子的脸,从里面折射出的莹光如同秋水般冰冷清澈。 然而,就在她看清男子的脸的一刹那,大脑瞬间成了一片空白。她在那双幽冥深邃的眸子中看到了自己苍白的脸孔,清晰地听见全身血液奔驰的声音。周围的空气仿佛在刹那间都被抽走,胸口窒息般的痛甚至连同呼吸的力量也一起夺去。眼前明亮的烛火也变得模糊,在她的绝望中化作一片赤色的荒芜…… 他就是慕容烈?!可是……竟然是他,怎么会是他?! 天地旋转,乾坤颠覆。短暂的空白后,她的意识又坠入到另一个空间里——马鸣与厮杀的声音几乎要将她的耳膜震裂。一个个人在血泊中倒下去,后面的人踩着他们的身体上,来不及为同伴的死而哀痛,他们的眼睛里只剩下挣扎在死亡边缘的恐惧,然而,没有人能活下来,他们一个个的倒下去,倒在同伴的尸体上,重重叠叠,滔滔的鲜血如海洋般绝望的奔流驰骋。那场大战,大秦全军覆没,三十万将士葬身沙场,耗尽生命,却保不住秦国的一寸疆土…… “你现在的样子比那天更美。”磁性的声音响在耳畔,炽热的气息在她的脸上游弋,侵入到她的呼吸里。当意识回归现实,云萱发现自己的身子瘫软在男子臂弯里。俊毅的唇噙着一抹优雅的弧度,如刀削般犀利的轮廓散发着如那日相同的气息,那是如沐春风般的不羁与洒脱。 如果眼前的他真的是那个人,那么他的行为虽会让她感到加倍的耻辱外,却也能消除她心底些许的不安。或许,她是应该庆幸的,既然他就是慕容烈,她的胜算就更大了。 “真没想到,原来是你。”她挣扎着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迎着他犀利的眸光,淡然一笑;“镇南王该不会是找我叙旧的吧?” “洛将军说你急着想见本王,本王是不是让你等得太久了?”慕容烈目光戏谑的看着她。 她秋水般清澈冰冷的眸子波光潋滟,“没有,只是太意外了,虽然那天你告诉我你是商人,我并没真的相信,但也没想到你竟是西楚的镇南王,更没想到,西楚的镇南王也会有如此雅兴。” “那在公主心中,本王应该是什么样的人?”不等她开口,他又一把将她揽在怀中,在她耳边低声说;“今晚,你慢慢告诉本王。” 他的脸凑得太近,磁性的声音如毒蛇一样在她耳中游走。她本能的别过头去,这种侮辱比死更令她难受。她只能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一切都会过去的,事成之前她只有忍耐,只有忍耐! ☆、鼙鼓惊梦(3) “你说过我们会再见面的,现在我来了,请你让皇兄离开。既然决定两国修好,国不可一日无君,请让皇兄回去,安定民心。”轻声细语如涓涓溪流,紧锁的弯眉与低垂的睫毛投下的阴影呈出凄美的妩媚。 慕容烈一晒,“此事明日再议,现在说未免煞了今夜良辰美景。”灼热的目光俘虏着她的红晕,不待她开口,又落到一旁的茶壶上,“这茶水可是白茶?” “这是刚沏好的白茶。”她从容答道。 他点点头,拿起茶壶,为他们各自满上一杯。“我知道你喝不了西楚的烈酒,我以茶代酒,庆祝我们的重逢。”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云萱端起茶杯的手还是抖了一下。恐惧如一条条游走的蛇,浸入到全身的每一寸血液里……她竭力的压制着内心的恐惧,不能让自己的脸色看上去有任何的异样,喝茶的时候更不能有一丝的犹豫。她的神色必须比刚才更加坦然,才能骗过那双犀利的眼睛。 两个人几乎在同时放下茶杯,清香淡雅的白茶仿佛变成了最烈的酒,将他眼里的火焰燃得更加妖娆炫目。她在那双深邃的瞳仁中,似乎看到了夕阳的样子,那片耀眼的红,让她仿佛感到自己已经坠入了一片由鲜血汇成的汪洋,她在那灼热的温度中,真切感受到了死亡的无望。 “茶的味道似乎比平日清香,似乎不止是花的味道。”还是慕容烈的声音,打碎了死亡的幻境。 “有花瓣的那壶我命她们倒掉了,这壶是我刚沏好的,你说的清香是白茶的原味。” “原来如此,难怪现在还是热的,难道秦人煮茶不添加其他东西么?”他的兴趣似乎也被融入到清雅的茶香中。 “宫中煮茶只用水的纯味,好茶都有真香,在水中加入花沫虽能增加花香,却损了茶的原味。” “原来煮茶也有这么多学问。”他了然一笑;“可是如果仿佛别的杂质,茶的味道是否会折损?” “什么杂质?”她的心一颤,脸上依然保持着淡淡的惆怅。 “比如,”他深邃的眸光一寸寸划过她妍美的双颊,渗出一丝讳莫如深的笑意来,“殇逝。” “殇逝?”她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殇逝虽是毒药,服下它却不会立即丧命,少则几个时辰,多则十数日,所以许多人会误以为此毒可解,而实际上,它是毒药中最烈性的一种,中毒人在毒发时要忍受五脏尽碎,筋骨寸断之苦……这种极致的痛苦,甚至让中毒的人连自刎的力气都没有。除非得到解药,不然就等着痛上七日后全身筋脉尽断而死吧。” 他的声音低低从耳畔传来,后面的话在她剧烈的心跳声中变得模糊不清。她的心中之盘旋着一个念头,他为什么会对她说这些,难道他已经知道了……这就意味着,她的计划已经失败了! 想到这里,最后一丝强撑起的震惊被彻底击碎,她的身子在强烈的恐惧中无力遏制地战栗起来。他上一刻还让他感到屈辱的怀抱此时成了最寒冷的冰……他什么都知道了,现在说这些如果是想让她一脸惶恐的向他跪地求饶,那他就太小看她了。既然他已经点破,这场戏就没有必要再演下去了。 行刺失败的代价再惨重,也不过是一死而已。当意识又从恐惧重新陷入到绝望中时,她反而能够平静下来。“难道你在说你将来的样子会有多惨吗?”她冷笑。 他讳莫如深地笑了笑,狂野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她厌恶地别过脸去。事已至此,她当然再也没有必要靠近这个恶心的怀抱了。 然而,她却感到浑身无力。身子仿佛陷进一个柔软的漩涡中,她用尽力气,却怎么也挣扎不出。然而,即使她的触感与视觉正在消散,那种耻辱的痛却是那么真实,甚至越发强烈的,如一条毒蛇般狠狠地嗜咬着她的心脏。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茶里……” “不是茶里,是茶杯上。”他纠正。 “卑鄙,慕容烈,有种就杀了我……你这个卑鄙无耻龌龊肮脏的楚贼。”挣扎着最后一丝残存的思绪,她搜尽各种恶毒的词语咒骂他,只希望他立即杀了她,这样她就不必再忍受这种折磨。 “白茶果然是茶中极品,尤其是今晚的茶,因为,它里面有你的巫蛊。”他的叹息如风,将茶杯凑到唇边,微微抿了一口。 她的身子在他的怀中不断地抽搐。她要死了吗?眼前的火光越发明亮,然而,即使是垂死的挣扎的她,却也依稀能分辨出那不是阳光。她的世界,再也不会有阳光了。 “碎心散,服用后三个时辰发作,不会致命,只需忍过三天万蚁嗜心之痛。” 这是她在意识彻底失去之前,听到的最后声音。 ☆、鼙鼓惊梦(4) 夜,深了。云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她独自一人偷偷溜出皇宫,到京城最出名的戏院看折子戏,正当她和所有人一样看得入迷时,不知谁突然喊了一声“起火了”,急于逃生的人潮水般涌向门口,她被无数逃命的身体冲撞着,被浓烟呛得落下泪来。 就在茫然无措的时候,一双坚实的臂弯从身后将她圈住。 那是一张陌生男子的脸,来不及看清他的样子,她又听见慌乱的惊呼声,大门已经被锁死了。 “我带你出去。”磁性的声音响在耳畔,隔着一片人海,她隐隐看到了火焰的颜色。茫然的转过头,在一双深邃的眸子里看到了如同星光般璀璨的光芒。 “闭上眼睛。”他又对她说。 她听话的闭上眼睛,也不清楚在混乱中他是怎么带她出去的。当耳边的喧嚣声渐渐沉寂,取而代之的是呼呼的风声,在她足下穿梭,她仍然不敢睁眼,只是感到自己仿佛行走在云端,这种如飞一样飘逸的感觉,却是那么安心。 直到足尖稳稳落在地上,她睁开眼睛,他英俊的轮廓是那么明朗的映在如水的月光下,庭院深深,他和她站在树下,她在婆娑的叶影中找到了自己的影子。 蓦然发现,她正紧紧地抱着他。 第 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3 章 他坚持送她回家,一副‘非他不可’的架势,她起初有些不满,可她却还是答应下来,当然,她没有泄露真实身份,只是告诉他自己的家在安府。 京城的夜市格外热闹,他们穿过一条条熙熙攘攘的街道,他们说了许多话,他告诉她,他的家在塞北,家族世代经商,而他是家中的独自,从十五岁起着手商业,家中经营的生意遍布南北,他在几年间,也多次在南北之间往返。 他对她讲了许多民间的奇闻异事,这些都是她在皇宫里听不到的。她听得很认真鼎沸的喧嚣在他们的谈话声中归于沉寂,她的思绪在他的描述中勾勒着一幅幅画面……流动的黄沙与皑皑的白雪不断交叠,风沙雪舞在墨色的天际熠熠生辉,仰起脸望着身旁的人,仿佛看到一道道流光在他们之间划过,照亮他英俊的脸孔,其实,大秦不乏美男子,尤其是她的逸尘和云壁哥哥,却没想到在塞北凛冽的寒风与干燥的酷暑中,也能孕育出这样俊美挺拔的男子。 一路走着,她甚至希望脚下的路可以再长一些。 安府门外,她再次向他道谢,心中竟有些不舍,而在她转身进去的时候,他又拉住她。“我对你说了这么多,你连名字都不告诉我,是不是太吝啬了?” 他的轮廓笼罩在灯光下,子夜般的眸子里泛着暖色的光晕,她被夜风吹得冰凉的脸颊又开始莫名的发烫。 “云萱。”本想问他的名字,又有些不好意思,女孩家的闺名本是不能轻易告诉陌生人的,他可以主动问她的名字,可她却不能主动问他的。 “云萱……很美的名字。”他的唇角微微勾起,磁性的声音像是在品味。 突然,他上前一步,一只大手托起她的下巴,她大惊,本能的挣脱,却已经来不及。惊呼声被牢牢封锁在唇瓣炽热的触感中,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猝不及防的吻,在一刹那间侵占了她的全部思绪。 “你——无耻!”当他放开她的时候,她毫不客气的一掌挥向他,长这麽大,还没有男子敢对她这样的事,除了逸尘……可那不一样。 举到空中的手被一只大手毫不费力的抓住,他在她的怒火中依然气定神闲的笑着,“不喜欢么?” “你不配!”他的轻浮与狂傲颠覆了他在她心中全部好的印象,她冷冷的吐出三个字,泪水却不争气的涌入眼眶。 “你是我的。”身后又传来他的声音,狂野而妖异的,掠过他们中间不断散开的光阴,重重地叩击着她的耳膜。 闭合的大门掩过他墨色的眸子,而他的声音却久久回荡在耳畔,如同鬼魅留在世间的魔音。 那时的她不曾想过,有一天他会以真正魔鬼的身份出现在她的世界里,亦如不曾想到,不久的将来,会有一场浩劫将她所有的人从云端拉入低谷,带入万劫不复的地域中。她将失去父皇,失去从前拥有的一切。 那晚在戏院看戏的人除了她外,无一幸免,也包括她的皇叔礼亲王,父皇的同母弟弟,朝野皆知,礼亲王曾上书谴责过父皇的失德,他在父皇日益增长的自负与暴虐中已经算是幸存者,礼亲王为人正直,他的死足以震撼朝野,一时间,流言四起,恐怕没有人认为他的死与父皇无关。然而,父皇诛杀臣子已经没有了顾忌,若想置皇叔于死地又何必这样大费周章?那场促成他们相识的大火是一场阴谋的上演。礼亲王年轻时随父皇征战南北,立下战功无数,在军队中颇有名望,潼关一战,父皇中慕容烈的埋伏,全军覆没。而暗通慕容烈的夏侯湛,正是皇叔戎马时代最器重的属下。 ☆、鼙鼓惊梦(5) 他是慕容烈,在大火中救她一命,因为她是大秦皇帝的女儿,不能和一个她父皇要杀的人一同葬身在火海中……这些不过只是他的阴谋,她只恨自己没有一开始就知道他的身份。不然,只要她那晚回宫后立即揭穿他,秦国就不会遭此劫难,父皇更不会死。 他是她的杀父仇人,她亦是他杀父仇人的女儿,在他的眼里,她不过是对父皇与大秦仇恨的延续,他要她后悔错信了他,她痛得锥心刺骨,每一滴血都凝结着他复仇的快感。 一滴滴泪落下来,世界重新沉入到黑暗中。心口突然升起一阵阵撕裂般的痛,仿佛有无数只小虫子正在啃咬着她的心脏,她被这瞬间袭来的疼痛夺去了全部思考。她大口的喘息着,咸咸的液体没入唇中,她本能的挣扎,身体却像被什么东西牢牢地牵制住一样,根本无法挪动半寸。 是梦吗?莫非她的生命真的要走到尽头,即使是在梦里也是这样痛苦,还是她快死了,人在将死之前都会有这样剧烈的黑暗与痛苦? 她挣扎着睁开双眼,强烈的光线却如一根根针一样刺入她的眼底,眼里的水雾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却还是能分辨出刺入眼底强烈的光线,是阳光。而她此刻身上缠着一圈圈铁链,将她的身子牢牢地禁锢在一颗粗大的树干上。撕心的痛狠狠地撕扯着她每一根神经。天空依然是蓝色的,滚热的太阳就像一个燃烧的火球,炽热的火焰烙在脸上,而心脏仿佛已经被一只只虫子咬得千疮百孔,一滴滴血从每处绽裂的伤口中蜿蜒而出,又在她体内形成一个巨大的火球,传遍全身每一个角落,甚至就连她的每一寸骨髓中,都能够感受到这种火辣辣的灼痛。 “碎心散,服用后三个时辰发作,不会致命,只需忍过三天万蚁嗜心之痛。” 耳畔飘过一个残忍的声音,那是他在她的茶杯上下的毒?她被锁在的地方是斎宫的花园,她看到几个宫女打扮的人在扫地上的落叶,她们不时朝自己的方向看,只是匆匆闪过,然后低下头,继续做自己的事。剧烈的疼痛迫使她张开嘴,大口的喘息,那些扫地的宫女都看到了,却没有人上前与她说话,她也庆幸她们的冷漠,更希望她们立即在眼前消失。 她又闭上眼睛,指甲用力划着粗糙的树干,只想分去心上的痛楚。原来死亡并不是世间最残忍的,比死亡更残忍的是生不如死。她好后悔,她不该来楚营的,她应该留在皇宫里,留在母后身边。不管将来发生什么,是生是死,她都要和母后在一起。 万蚁嗜心的痛摧残着她的每一根神经,却让她的神智更加清醒。然而,她还要挨过三天,三天后等待她的又将是什么折磨?火辣辣的阳光穿过她紧闭的双眼,在泪水中化作一片氤氲的光影。起风了,流动的空气如一只大手,温柔的拂过她的泪,她的悲伤在他的掌心中歇斯底里的放逐着…… “逸尘,救救我,我好痛,真的好痛……” “逸尘,我明年不能和你一起看桃花了,我……我快要死了。” 他轻轻拍着她哭的颤抖的背,“别怕,你只是太累了,睡吧,你不会死,有我在,我在、我一直都在……” …… 柔和的春风将阳光吹得暖洋洋的,飞舞的花瓣翩然如雪,袅袅婷婷。 秋千高高的飞起来,又携着身上的片片花瓣翩然落下,幅度很大,耳边不时飞过宫女们惊呼与恳求,她的笑着大声告诉她们别担心。她才不怕高。 春光明媚,却不耀眼,圆圆的太阳挂在天上,如一张憨厚的笑脸,当她随秋千高高荡起的时候,感觉它离自己是这样近,这样亲。 直到耳边骤然响起的撕裂声,瞬间湮没在一片惊呼声中,秋千索松松垮垮的摊在手上。天空也开始旋转,她的身子急速下落。她吓得闭上了眼睛,不断的尖叫声刺痛了她的耳膜——那是她自己恐惧的尖叫。 然而,她的身子却没有如她所想的那样狠狠地摔在地上,而是落入一个怀抱中,稳稳的下落,她的双脚很快就触到了坚实的地面。 ☆、鼙鼓惊梦(6) “没事了。”男子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暖若春风,比坚实的地面更让她感到安心,她的双颊一阵发烫。 他不是云壁,而她却紧紧地抱着他,一个陌生声音的主人。 睁开眼睛,来不及抹去的羞忿瞬间跌入一双深邃的眸子里。他背着太阳,她的全身陷在他高大的阴影中,那张棱角清晰的轮廓上有着柔和的笑,如流光飞舞般的炫目。 他是安逸尘,他的父亲骠骑大将军安广仁,生前亦是父皇的得利爱将。 安逸尘……如同一滴水珠滴在心上,温柔的摊开一片片涟漪,当这个名字从声音中流出的时候,就连舌尖也会感受到他的温暖。 他说,最幸福的事就是一直陪她走到老,和她一起看日出日落,看云霞满天。 直到永远…… 然而,永远真的会如一生一世那样漫长吗?心中有一个声音不断地问,不断地重复着,她不会拥有他的一生,不会—— “逸尘,永远到底有多远?真的有一辈子那么长吗?一辈子到底是多久?”她认真的问他。 他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温柔磁性的声音荡在耳畔,“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一定会比你多活一天,用一天的时间,将我们的故事讲给我们的孩子。”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周身燃烧着幸福的火焰,绚丽而温柔的将她紧紧环绕着。然而,当火焰燃尽,留下的只有漫天的灰屑。任她如何去追逐,去抓去夺,都只是两手空空。 时间在痛苦与回忆的相灼中缓缓流逝,耳畔回荡着逸尘的声音;“不管我离开多久,我们的天空不会改变。” 她睁开眼睛,眼泪似乎已经流干了,她的视线只剩下一片干枯的橙色,那是夕阳洒在地面上的颜色。他们曾约定要一起看日出日落。在战火中,不管他们离得多远,他们都拥有着同样的天空。 第 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4 章 可是,逸尘,我看不见你……我看不见你…… 万蚁嗜心的痛让她几欲成狂,逸尘,我会死,可你一定要活着,不能只比我多活一天。 眼前突然一暗,她没有力气移开目光,视线陷入一片混沌中,没有火红的夕阳,没有广阔的天空,只有无数金色的星星凌乱的闪烁着,飞旋着。每一颗,仿佛都是来自地狱的火光…… 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感过去后,她还是在那双幽冥的眸子里看见了自己痛苦的影子,以及那深邃的黑暗中不渗出的残忍快意。双眼本能的垂下来,他的冷酷如一把寒光凛冽的利剑,不会要她的命,只是肆意凌迟着她的尊严。 然而,他是不会让她逃避的,他来看她,不就是为了要羞辱她,满足他报复的快感吗? 下巴被他的手拖了起来,被迫他对视,她凝结全部力量积攒的隐忍在剧痛冲击下是那么不堪一击,那张曾让他日思夜念的绝美容颜在痛苦中扭曲着,细密的汗珠混着泪水,在他的冷酷的注视下闪着绝望的光,一颗颗沿着脸颊蜿蜒滑下,冰凉的触感融入指缝中,融化着他心底那奔腾燃烧的快感。 汗水浸湿的发丝黏在脸上,几个时辰在阳光下暴晒,没有一口水喝,原本应该苍白的唇瓣却却是一片血肉模糊的红,她到底是想通过另一种痛来减轻体内的剧痛,还是……那该死的骄傲,让她连本能的痛呼都要用这种残忍的方式牢牢锁在喉中? 这就是萧震天欠他的,在尸体上放逐仇恨是最无能的,死人什么都感受不到,萧震天死了,那种求生不得求死无望的折磨,总要有人偿还。 “碎心散的感觉如何?”他的嘴角噙着魅惑的弧度,用温和的声调,诠释着世界上最残忍的冷酷。 云萱艰难的别过头去,在他的阴影外,天边的夕阳在一片泪光中不断的放大,周围沉淀着一片玫瑰色的云海,泛着温柔的光芒。 如同她曾经的岁月,绚丽如斯,却又是那么遥远。 “不到一天就弄成这副摸样,余下的两天你要怎么过?碎心散并非没有解药,只要一粒,就能解除所有的痛苦。”慕容烈松开她的下颚,指尖拂过她湿润的脸颊,深入她干枯的发丝。 她狂跳的心几乎要破腔而出。如果开口求他……他就会给她解药吗? 再痛上两天,她不知道自己能否支撑下去,她还不知道云壁的情况,她还答应过母后要回去的……其实,既然计划失败了,只要她活着,或许,真的有机会回去…… 如果那颗被痛苦折磨的狼狈不堪的心脏能够讲话,他一定能听见她的哀求。然而,她依然紧咬着嘴唇,回应他的,仍然是绝望的沉默。 她什么也做不到,双眼无理地合上,头无力的垂了下去,汗水浸湿的长发划过他的掌心,她写满痛苦的脸颊映在夕阳的光晕中,绝望的苍白。 瞳孔微微收缩,他在她的绝望中,恍惚听见来自心间的一声轰然炸裂的巨响。 “吃下去。”手的力道骤然加大,强行让她张开嘴,另一只手将一枚药丸送了进去。 药丸的味道真的很苦,入口后不久,体内的痛开始慢慢减轻,他不会真给她解药的,这也许是毒药,间或是比碎心散更剧烈的药。 剧痛刺激下清醒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所有的疑问又卷入一片混沌中。她想睁开双眼,却是力不从心。 在残存的触感彻底被黑暗吞没之前,她的身体又被牢牢地禁锢起来,不是粗大的裸树,而是……一个结实的怀抱。 ☆、鼙鼓惊梦(7) 大夫为云萱诊完脉,躬身禀报道;“禀大王,公主没有大碍,只是要注意手上的伤,如果伤口不破坏,就不会影响到新指甲的生长。” “你确定她没事?”慕容烈看着躺在床上至今昏迷不醒的女孩,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隐隐透出的戾气让室内的空气降到了冰点。 大夫跪倒在地上,颤声道;“是是,公主用了白玉散,伤口不出月逾便可恢复。” “好,如果一个月后她的手指还没复原,本王就要你为她的手陪葬。下去罢!” 碎心散虽然不能致命,却胜过世间最烈的毒,当人身体承受的痛苦达到极限,那就没有什么希望比对通过死来解脱一切更值得期待的。他的目光死死盯住她裹着纱布的手指上。这十根死死扣住树干的手指是她唯一的挣扎。然而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哼过一声,直到他主动到她面前,看到她的手指已经血肉模糊,树上的血迹已经凝结成痂,而她依然死守着她的尊严与骄傲,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向他求饶。 而他,竟然为了她即将承受的十指连心之痛而心慌意乱。 …… 熟悉的箫声在耳畔流转,梦里,她在一片桃花林中,落英围着她翩然起舞,纷飞的花雨中,她看见了那个吹箫的男子,流光潋滟的眸子荡着温暖的笑意,融化着细碎的阳光。 她笑着奔向他,自从他与父皇出征后,她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这么轻松的笑过了。 “逸尘……我以为以后在也见不到你了……”泪水滂沱,她紧紧地抱着他,她将眼泪胡乱的抹在他的衣服上,他熟悉的气息让她感到格外安心。 原来过去一段时间经历的都是噩梦,父皇的尸首,那些死去的将士们,在阳光下流淌的鲜血都只是一场噩梦,所有人都生活的很好,从来就没有战争,眼前的桃花似锦,没有笼罩在敌军压境的阴霾下,开的是这样灿烂。 她真的太高兴了,展开手臂,和着箫声在乱红纷飞中翩翩起舞。 一簇簇泪水从她长长的睫毛蜿蜒流下,而她的唇角却溢着浅浅的笑颜,双颊在烛火下渐渐升起病态的红晕,她的神态看上去是那么幸福。 他为她擦去残留在脸上的泪水,痴痴的看着她在梦里感受幸福的样子。体内每一寸血液都带着不无限的狂热,奔流着,不安的涌动在他的心口。抚摸着她的双颊的他的手开始慢慢向下滑动,划过她柔软纤细的玉颈,滚烫凸起的锁骨…… 她光滑的肌肤亦如她映在烛火下的脸庞,每一寸,都带给他幸福的触感,他不想撕毁那种触感,只是小心翼翼的感受着。幸福,本是他在世界上最不屑一顾的,因为得不到,所以不屑。 碗里的药已经不再像刚端上时那样滚烫,他抱起她,让她瘦弱的身子靠在自己的臂弯里,再将药碗凑到她的唇边。 “逸尘……”又有泪珠在她的睫毛上滚动,她的双唇微微蠕动,发出的声音几乎细不可闻。 “什么?”纵然知道这只是她的梦呓,他还是忍不住问。 “逸尘,桃花开了……我们永远不分开。”她笑了,泪水中绽开的笑颜如一朵雨中的桃花。 而就是这一次,他什么都听清楚了。 从前,他也做过许多有关幸福的梦,梦里有父皇母后,有兄长,他们都很快乐,他也梦到过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他以为她的梦和他的一样简单,如今看来,是他错了。 ☆、鼙鼓惊梦(8) 他也梦到过她娇美的倩影在乱花飞鸿中翩然起舞,梦里的影子是模糊的,可那种温馨的感觉却在醒后久久的徘徊不散,而她的梦里,让她感到幸福的,却是另一个人。 手中的碗刹那间化作碎片,和着滚烫的药汁在地毯上不敢的挣扎,清脆的哀鸣淹没在柔软的地毯中,声音化作一片柔软,震不碎床上人的痴梦。 “大王。”洛熙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的目光触到地摊上的一大片水迹以及闪着光芒的瓷片,又转向床上熟睡的与云萱,心痛了痛,双眼无力遏制地蒙上一层悲哀。 …… 慕容烈最后看她一眼,烛光下她熟睡的脸孔呈现的依然是婴儿般的恬静……也许,她依然停留在梦里,留在那个男人的身旁。 第 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5 章 他在心中自嘲的笑了笑,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出去。 “慕容清还有多少人?”月光下,他的声音无波,幽深的眸子里,嗜血的暗流肆意驰骋。 “西路军被安逸尘分几路包围,前后无法联系,几次突围不但没有杀出重围,反倒损失惨重,而且营中粮草不足……死伤已经超过十数万。” “十几万人都不能突围,就他一个人却能活着来到本王这里。到底是慕容清派来求援的,还是安逸尘间隙?” 洛熙倒吸一口凉气。 声东击西固然是个好办法,却也要用的事宜,盛京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即使慕容清战死,也只怪他统军无妨,更何况真假难辨,镇南王也是为了保存西楚兵力,西楚上下谁又能说出半个不字? “那个人大王要如何处置?”他低声问。 “一个敌方派来的间隙,还要让本王教你如何处置么?” 他从洛熙身旁过去,淡漠疏离的声音却有着凝结夜色的冷酷,黑色的披风在凄迷的月光下渐行渐远。 …… 云萱是在十指钻心的剧痛中醒来的。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无数飞旋的金星,等到眩晕感渐渐消退,她才看清身旁坐着的云蝶,以及映在烛火中的周围的一切。 云蝶的样子似乎憔悴了许多,她……才十四岁啊!而她的样子一定比云蝶更糟糕。她们的年龄都是孩子,灵魂却仿佛在经历了一系列的变故,在度日如年的煎熬中都已经沧桑成了灰烬。 “云蝶……”泪水打湿了眼眶,她下意识抓住云蝶的手,指尖的剧痛让她忍不住痛呼出声。 “别动,”云蝶忙轻轻止住她,小心翼翼将她的手放回到被子里,“大夫说你的身子已经没事了,只是你的指甲已经脱落,在新的指甲没长成之前不能沾水,碰到东西就会痛。” 云萱看到自己的十个指头上裹着白色的纱布,才记起在被绑在树上的时候,指甲曾深深抠进粗糙的树干里,只为减轻一丝体内剧烈的剧痛…… 慕容烈给她的应该是解药,现在她已经感受不到那种剧痛了,如果没有十指连心的痛楚,她会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所有的灾难都是梦,只有梦里的逸尘才是真实的。 她目光无神地注视着前方,过了一会,又问;“你还没有一点皇兄的消息吗?” “没有,不过他是皇帝,还有一半的秦地没有投降,就算慕容烈杀了我们所有人,也不会把他怎么样的。”云蝶摇了摇头,声音淡淡的,还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还有,”她想了一会儿,又说;“前几天随我同来的蓝心姐姐,已经被慕容烈收为夫人了。” “蓝心?她不是七皇叔的女儿吗?”云萱惊道。不过心却在瞬间释然。蓝心是七皇叔的女儿,与真正的杀父仇人日也相对……如果蓝心知道了真相,报仇的机会比别人更多。 这时,一个宫女走了过来,“你怎么还在这儿,蓝夫人叫你快点过去。” 云萱怔了怔,对方的口气十分轻蔑,而身边的云蝶已经站了起来,她才弄清楚这句出口不善的话是对云蝶说的。 她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尤其是那声‘蓝夫人’听上去格外的刺耳,“蓝……夫人有什么事?” “当然是服侍夫人了。” 泪水无可抑制地从眼中滑落……伺候夫人,难道云蝶已经成了蓝心的侍女?理直气壮的一句话,如同一根根尖锐的针,扎在她千疮百孔的心上。然而,她只有心痛,却什么都不能做。整个楚营对她们来说就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坟地,而她们只是在黑暗中挣扎的鬼火,她保护不了云蝶,也保护不了自己。 “姐姐,我该回去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会再来看你的。”云蝶看着云萱木讷的双眼,眼里不知何时,已经蕴满了泪光。 那双眼睛曾是那么明亮,如天上的星子,可现在却空洞的让她感到绝望。这比父皇的离去与大秦风雨飘摇的江山更让她悲哀。 云蝶在侍女的催促下离去,云萱又无力的躺回到枕上,闭上眼睛,黑暗中,一点点的勾勒着一个熟悉的轮廓;湛蓝的天空下,御花园里烟波满目,他明朗的笑与阳光磨合,空气中,花香袅袅…… 逸尘,我好没用,眼睁睁的看着云蝶受苦,却什么都不能为她做,慕容烈是因为我迁怒于她吗?是我害了她啊……你说过只要我们在同一片天空下,就能看到相同的风景,可是,我不要你看到这些,我不要你看到这样的我—— 随后几天,她再也没见过云蝶,也没见过慕容烈。碎心散的毒性没有在体内留下疼痛,这次折磨留下的伤痛就是十根指甲脱落的手指,依然被包裹在白色的纱布里,每次换药和触碰到东西的时候,都会痛。 她常常会一个人望着窗外,外面宁静的一切,有时真的会给她带来安逸的错觉。 慕容烈留下她的性命自然是有目的的,他上次潜入京城,一定在皇宫中安插了眼线。也许在他看来,最残忍的折磨,自然是非她不可。 比碎心散更残忍的折磨是什么?没想到这些,她的全身就会因为恐惧而不由自主的发抖。 …… 断断续续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像是冬夜北风的悲鸣,然而,那并不是风声,而是猛兽发出的吼叫。 “慕容烈,你到底要带我去哪?”纤细的手腕紧紧扣在一只大手中,云萱恨声问身边的男子。他不是说要带她见皇兄吗?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鼙鼓惊梦(9) 空气中弥漫的腥味越来越浓,当被他带到校场的一刻,眼前的一幕让她惊得睁大了眼睛。 一只猛虎被关在一个硕大的铁笼中,它似乎很饿,在笼子里不停地走动着,不时发出低吼。 那双凶悍的兽眼盯着来人,闪着嗜血的光芒。尖利的牙齿露出的森冷。如果将她与饥饿的猛兽关在一起……她手指的伤还没有愈合,哪怕一只茶杯也要用双手的手掌才能勉强端稳,如果慕容烈打算将她关进去,别说反抗,就连自尽也只是有心无力…… 想到这里,彻骨的绝望瞬间将她席卷,她以为自己经历了碎心散的折磨后,已经不会有任何生不如死的折磨会让她感到畏惧。然而此刻,她的勇气再次被彻骨的恐惧击倒。 “怕了?精彩的在后面。”他的语调闲适,冰凌般寒冷犀利的目光在她越发苍白的脸颊上游弋,又扬声下令;“把人带上来!” 铁索拖曳在地上,带过一缕鲜红的血迹,发出清脆的声响,两个楚兵押着一个人影从她的身边经过。被押着的人似乎已经很虚弱,腿上的一大片凝固的血痂映在白色的囚衣上,刺得云萱睁不开眼。他的双腿已断,被楚兵拖着,划过一地血迹,一步步走向铁笼。 脚下的青石地面突然强烈的震撼起来,她的视线被锁在一片混沌中,等到一切又渐渐清晰,那个人已经被带到了铁龙门口…… “不要!”一声歇斯底里的哭喊,她固守的冷漠终于崩溃。 那个被一步步拖向兽笼的人正是她的皇兄云壁,可是,他还是从前那个俊朗儒雅、风度翩翩的云壁哥哥吗? 泪水在刹那间滂沱,手臂被两名士兵死死抓住,她拼命挣扎,而唯一能活动的,始终只有眼里奔腾如汪洋般的泪水。 笼中的猛虎见到有人靠近,更是嘶吼着怕打着铁门。强烈的阵痛冲击着她的耳膜,“慕容烈,你不是人!” “公主,你说什么?”他蛊惑的声音响在耳畔,如同来自地狱的魔音。 第 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6 章 “你……放了他,请你放了他……”她的声音剧烈的颤抖,连她自己都无法分辨,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你到底想怎么样,他对你予取予求,在你面前已经没有尊严了,就算是我父皇欠你的,现在他已经死了,所有的债也该还清了,你还想怎么样?求你……放过他。” 腥风阵阵袭来,染过她的泪,在他幽暗的眼底划过一丝异样的光芒。然而,风过,无痕。 慕容烈扬手制止了他们的动作,侧目看她,眼里只是越发深邃彻骨的寒冷。 求我—— 求他—— 铺天的绝望向她砸来,泪光中,狂风舞动着鲜血,染红了阳光,密集的血珠打在她单薄的身体上,她无处可退,世界一片血红…… 那是云壁的血啊!每一滴的重量,她都承受不起。 “求你……放了他。”她的声音软了下来,他冷酷的目光犀利如刀,凌迟着她仅有的尊严。 铁笼中猛虎依然在嘶吼着,将萧云壁死死按在地上的楚兵,恭敬的等待着他们大王的下一步指示。铁笼大门随时都会打开。 慕容烈绝对能做的出来,尽管云壁还是大秦天子,她听说过楚军一路征战,美攻一座城池,对城中百姓秋毫不犯,这也是慕容烈进军之快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大秦的天下已经在慕容烈的掌控中,他根本不需要为了收服民心而礼遇他们的皇帝。 此刻能救云壁的人,也许,就只有她了。如果她求他,云壁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如果她沉默,他就真的必死无疑了。 慕容烈的嘴角噙着残忍的笑,墨色的眼眸是寒潭般的漠然,那里面凝聚着全世界最冷酷的颜色。 她已经不再是公主,她支离破碎的尊严,不过是山河沦陷的一部分。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突然,她在他面前,在数十双楚人的目光下,直直的跪了下去。 心已经麻木了,最后的尊严在膝下碎裂的声音,竟只剩下了请求。 她仰起脸看他,在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等待着他的赦令。 泪水在风中慢慢化去的她的脸,苍白的在阳光下慢慢的变得透明,仿佛也无法摆在绝望中蒸发的命运。 他眯着眼睛,恍惚中,听见来自体内的一声轰然巨响,她的尊严在膝下碎裂成尘,而他心里的某个坚硬如冰的角落,也在她跪下的一瞬轰然坍塌。 ☆、鼙鼓惊梦(10) 她终于等来了他的赦令,跄着向铁笼跑去。“皇兄……”她扑倒在云壁的怀里,滂沱的泪水在他沾满血的囚衣上溃不成军。她哭了一阵,突然感到不对,抬头看着那张遍布伤痕的脸,努力地在那双曾经炯炯有神的眼睛里寻找着自己的影子。 阳光照进那双空洞的眼睛里,反射着空茫绝望的光,她什么也没看到,更看不到她自己。 “皇兄,你难道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云萱啊,皇兄……”她的手指深深陷进他的肉里,血从白色的纱布中慢慢的渗出来。她感觉不到痛了,双手用力的摇晃着那具似乎已经没有了任何知觉的身体。然而,无论她多么用力的摇晃,多么痛苦的哭喊着,萧云壁一直木讷的看着她。伤痕累累的脸上如同那双空洞的眼睛,没有任何表情。 “慕容烈,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突然间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疯了一样冲向慕容烈,死死抓住他衣领。 “公主现在应该感谢本王。”他漠然的推开她的手,“虽然他现在已经学会了什么叫做‘忍辱负重’,本王还是对他网开一面,让他不必承担这些,做一具行尸走肉不是更好?” “禽兽!”她一掌挥向他,手腕被他的手牢牢钳制在空中。一簇簇火焰在她的泪光中疯狂的绽裂,燃烧,却又在手腕的剧痛中绝望的陨灭。 痛苦,真的只是一种本能,哪怕在强烈的情绪也会被这种本能颠覆,就像她在遭受碎心散的折磨时,即使能忍住不求他,却无法掩盖那种钻心的痛。 这难道是他们的命运吗?一切在京城攻破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她救不了云壁,他们遭受的一切,都是国破家亡的一部分。 母后说的对,该发生的迟早会发生,无数将士血染疆场都无法保护的东西,她,又能如何?他们不过只是依树生存的藤萝,如果时间可以倒退,她不会离开皇宫,哪怕生命真的只剩下最后一点时光,她也会和母后一起度过。 她的目光渐渐缓散开,他寒冷深邃的轮廓在她绝望的眼底化作一片荒芜。她背对着夕阳的余晖,远方的天际渐渐映出一片繁华,那是她最熟悉不过地殿宇楼阁与湖光山色…… 还有母后憔悴的脸孔,凄美的双眸,蕴着满满的忧伤,欲哭无泪的看着她。 ——母后,我错了。 伤痕累累,痛的扭曲的心,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哭喊。她的身子晃了晃,划过一道苍白的弧线,终于无力地倒了下去。 …… 又到晚上了吗?烛台的火光刺得她睁不开眼,躺在床上,身下的触感是那么真实,这次的昏睡中她没再做梦。没有了梦,清醒的一刻心便是麻木的,睁开双眼,自然没有了那种从云霄跌入地狱的震痛。 她挣扎着坐起来,上身立即被四周的寒气包围。她怎么会在这里?她是病了,还是……中毒了? “大王!” 门口侍女的声音恭敬却急促,话音未落,慕容烈已经掀帘走了进来。 俊美的轮廓在火光中不断的放大,混沌的脑海中云壁的身影又被扯了出来,蓬乱的长发、布满伤痕的脸孔、呆滞的目光以及被鲜血染红的囚衣…… 双眼突然潮湿,而当最后一抹烛火被他高大的身影挡住,耳畔又响起了猛兽沉闷的嘶吼声,周围的空气弥漫着血腥的味道,冷风扫过,却是窒息的压抑。 已经过去了……脑海中的一丝理智挣扎着大声提醒着她。她看着这个正冷酷的欣赏着她的惶恐的魔鬼一样的男人。真的想摆出冷漠的神情,用她公主的骄傲来面对即将到来的一切折磨。然而,这个念头却只是一闪而过,他不但会因为她不能满足他镇南王的尊严而加倍地报复她折磨她,更会迁怒于别人,让她伤的更深、更痛。 不是不恨,只是更怕,在他的面前,她已经没有再谈尊严与骄傲的余地了。 慕容烈眯起眼睛……她在他的阴影下瑟瑟发抖,如一片风中挣扎的叶子。而他的心却在此刻如同着了魔一样的抽搐。 他忍不住拥她入怀,用他炽热的气息融化她的寒冷,她没有挣扎,脸颊贴在他的心口,如一只暴风雨中奔跑的猫,终于找到了它避难的屋檐。 “请你,放了我的亲人。”她的声音很低,几乎细不可闻。 奔腾的热血几乎在瞬间僵住,他捏起她的下巴,深邃的眸光笼罩在她滚着泪珠的脸颊上,如火的柔情刹那间凝结成冰。 “理由?”他邪魅的眸子在烛火中明灭不定。这算什么?他们的交易吗?然而,就在他撩起珠帘,触到她的苍白的那一刻,双眼真的被她的痛苦灼伤,将她紧紧拥入怀中的瞬间,他只想安慰她,保护她,就像那晚带她离开着火光冲天的戏院一样。然而,她却将他的心示弱草芥,将他对他的温柔视若凌辱,将他们的关系视作让他妥协的筹码。 ☆、无可奈何花落去(1) “你已经得了天下,让所的秦人看到你的仁慈——” “所以本王认为,那些享受过你父皇暴政的秦人会很期待看到他们皇帝的下场。”他漫不经心的打断她的话。 “这不是理由,云壁和我父皇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你恨我父皇,可他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连云壁都不肯放过?” 第 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7 章 “因为,本王不想放过他。”他蛊惑的双眸笑的邪佞而残忍。因为萧震天欠他的,他要让他的儿子加倍奉还。 云萱苦笑,哑声说;“就算你要报复,也找错对象了,我们三兄妹中,我才是父皇最疼爱的。父皇不喜欢云壁,经常斥责他软弱,他根本就不爱云壁。”她搜肠刮肚,寻找着记忆中那些零星的片段,尽量将他们的父亲说的冷酷无情,“而云蝶,她的母亲不过父皇的废妃,在她四岁就被打入冷宫了,从小到大,她没少受宫人的冷眼,因为父皇根本不管她,你以为你这么他们就能达到复仇的目的吗?父皇生前从没关心过他们,你以为这样折磨他们,父皇就算地下有知真的会痛苦吗?” “哦?”他的手指抚着她凝脂般光滑的脸颊,“那以公主看,本王应该折磨谁?” 冰骨玉髓的晶莹在他狂野的俘虏中覆上一片病态的红晕,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诱惑?曾让他魂牵梦绕的她的笑颜,如今,他的手指感到的只是仇恨与抵触。 他的掠夺,她的顺从,不过只是一场交易。 …… 锁链‘哗啦哗啦’的碰撞,混着清水激荡的声音,如果不是足上的镣铐与两只水桶沉甸甸的压力,在万物寂寥的深秋,云萱也会乐得享受这样轻快的节奏。 已经是最后两桶水了,这是她第六次拎着两只沉甸甸的水桶,往返在柴房与深井之间,蓝心要沐浴,负责担水的人却不是昔日服侍过她们的内侍宫女,而是她,与萧蓝心有血浓于水亲情的姐妹。 没有人比慕容烈更清楚,蓝心对父皇的恨有多深,那是所谓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父皇不在了,理应由她偿还。 可就是慕容烈想要的结果!她不能破坏规则。 刚下过一场冷雨,冰冷的秋风呜咽,撕扯着她粘稠的衣衫,她尚未愈合的十指火辣辣的痛,这种冷热的交替,对于尚未完全病愈的她来说,如同炼狱。 足下的凸起让她猝不及防,她的身子重重的倒了下去。 膝盖痛得钻心,无数金星在眼前凌乱飞舞,‘哗啦哗啦’的水声钻进耳朵里,她恍恍惚惚睁开眼睛,看到木桶静静地躺在地上,里面的水洒了一地。 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她想站起来,却是力不从心。抬起头,苍白的天空如一只苍老的眼睛,茫然的与她对视着。秋风撕扯着她单薄的衣服,她真的感到冷了,彻骨的寒冷,仿佛从地狱中吹来。 头顶的光线突然被遮住,她全身笼罩在一双寒潭般冰冷漠然的眸子里,他俊毅的唇角噙着一抹嘲弄的笑,嗜血的魅惑,让她忘记了秋风的冷。 世上最冷的东西,不是寒冬的冰天雪地,而是是流淌在慕容烈体内的每一寸血液。 手臂传来一阵钻心的痛,她被他捏着小臂,从地上生生的提了起来。 果然,他不会放过任何一次折磨她的机会。她侧头躲开,隐忍很久的泪还是冲出眼眶,她真的太痛了,痛到最后一丝骄傲都支离破碎,哪怕是在敌人面前,也找不到一点力气支撑。 裹着手指的白色的纱布被鲜血染红,在他幽暗的眼底,无声的剜下一抹深邃而尖锐的痛。 “萧云萱!”心口的痛终于让他低吼出声。“你到底为了什么?” 云萱牵了牵嘴角,她,到底为了什么? ☆、无可奈何花落去(2) 云蝶不明白,蓝心不明白,所有人都不会明白,甚至在夜半无人的仓房中,她独自蜷缩在一个她认为最温暖的角落里却仍冻得瑟瑟发抖的时候,她也会问自己这个问题。 清涵的哭声是那么痛苦而无望。她是六皇叔的女儿,和所有被送到楚营的郡主一样,沦为蓝心的侍女。前天下午,只因为她上茶的时候,不过是不小心将茶水洒到了蓝心的身上,蓝心竟对她动用了夹棍。 清涵是在她们面前被用刑的,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却一下下的撕扯着她的心,她可以不去看,却无法抑制自己不去想箐涵那十根正在夹棍下扭曲变形的手指。 清涵……才刚满十三岁啊! “请夫人念在箐涵的年纪尚小,又是无心冒犯,就原谅她这一回吧。”不忍心看下去的她最终还是站了出来。 蓝心对她的求情无动于衷,她的求情换来的是更恶毒的讽刺。她不能再求蓝心了,清涵的手指已经由不得她再花时间去思考。当她再次开口求情,虽然是对蓝心说的,请求的目光却转向了蓝心身旁的慕容烈。 她求的人不是蓝心,而是他,清涵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女孩,只要她求他,他就不会不管,这不是他们之间的默契吗?可笑的是,他现在竟然问她到底为了什么。 “蓝夫人要沐浴,奴婢为夫人准备沐浴水,请大王放手,奴婢回去晚了蓝夫人会责罚。”她平静的说,泪光中绽开一抹苦涩的笑,“不能让任何人有事,这是大王答应奴婢的。” 他的瞳孔危险的收缩,她竟然在他面前自称‘奴婢’,他又一次被她拒在千里之外,是那样冰冷而决绝的,没有一丝余地。 捏着她的手指抖了一下,她痛的一声低呼,他瞬间加大的力道深深几乎要将她的骨头生生捏碎。 “只要你别再管秦国的事,你还是我那晚在戏院中认识的云萱。”她又听见了他平静得令她窒息的声音,透着烈火燃烧的炽热。仿佛在吐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和她一样隐忍着某种强烈的情绪。 “呵……呵呵……”她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世界上最可笑的问题。那天在戏院中他遇到的云萱,难道就不是他复仇的工具了吗?难道那只是一场偶遇,包括那场夺去她七皇叔的大火,都与他毫无关系? 她想问他,他要的云萱和现在的她,到底有什么不同? “为什么?”他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为了萧云壁,这个为了保全自己性命置你生死于不顾的兄长,和那些恨不得将你置于死的所谓亲人?” “云壁?”她凛然一笑,声音在无力抑制的痛苦中,无力的抽搐,“不是你……让我看清了他被你折磨成了什么样子吗……是你让我认清了他的决定都是心不由己,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慕容烈……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竟然……”他痛苦的摇了摇头,这不是他想要的,可她为什么不能明白? 痛苦的痕迹破碎在眼底,一点点裂入如子夜般的黑暗中。他噙着一抹邪佞的笑,突然一甩手,将她狠狠地甩在地上。 身子与木桶撞在一起,滚落到冰冷湿漉的地上,这一下跌得不轻,五脏六腑似乎都被摔了出来,她用手撑着地面,猛烈的震痛几乎将她的胸口撕裂,她张开嘴,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他的手僵在半空。世界在刹那间竟是一片刺眼的红。 “云萱……”他单膝着地,一把将痛苦抽搐的女子拉入怀中。她实在太瘦,太单薄,他甚至在触到她瘦弱的身体的时候,以触摸到她那颗不断挣扎着的,千疮百孔的心。 她苍白的脸颊呈现出的是他从未见过的倦意。 “你真的很想死?”他几乎是在诅咒。 云萱的世界已经是一片混沌,体内的痛已经夺去了她的一切,头顶的天空变得更加阴暗,渐渐地,成了一团模糊的黑。 如果他想让她知道什么叫做痛不欲生,他早就如愿了,可是,她不能死。 她还有没有完成的事,生命还不该在这个时候,在这样的屈辱中结束。 慕容烈,你还没死,我又怎么会死? 意识沉入了柔软的黑暗中,这是她在心底最后的挣扎。 ☆、无可奈何花落去(3) 第 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8 章 冷风卷着凄迷的黑夜,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地灌进屋子里。这间柴房在斎宫已经废弃多时,年久失修的木梁似乎也不堪负荷,不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最后一段木柴在手中的钝斧下一点点的化作碎片,斧头似乎也不堪重负,终于从她红肿不堪的手中滑落。云萱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一天的柴,总算劈完了。 蓝心苑中劈柴的杂役都落到了她一个人的身上。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哪怕每天都要做到三更时分,才能将一天需要的木柴劈完,虽然累,但也总好过做蓝心的侍女。 北风在窗外悲鸣,肚子也不争气地叫起来,她叹了口气,才想起放在脚旁边的那块冰冷的窝窝头——一个时辰前送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一点热气了,她那时实在吃不下,可现在,饥饿的胃痛的厉害,也顾不上那些了。 颤抖着双手托起盛着窝窝头的破碗,而痛的钻心的手指还是抖了一下,凄厉的声响平静后,那只破碗瞬间化作碎片,一动不动的躺在泥土地上,而那块冷得像冰一样的窝窝头,也已经过滚落到了角落里的一大滩污水中。 这可是她唯一的晚饭啊,明早的冷饭还要等上几个时辰。 抽搐的胃痛得喘不过起来,她痛的身子缩成一团,泪水成串落下,泪光中,她甚至从自己的身上嗅到了死亡的腐烂。 身后忽然刮过一阵冷风,伴着木门一开一合的吱呀声。 一个修长的影子映在泥泞的地面上,“你是什么人?”她慌忙拭去眼角的泪,警觉地看着进来的人。 “我们见过面,在公主初到楚营的时候。”男子的唇角微微勾起,却在看清她憔悴的脸孔与深深凹陷的双眼时,优雅的弧度瞬间溢满了苦涩。 “你是……洛熙?”他听见她虚弱的声音在问。 洛目光触到角落里的窝窝头,叹了口气,手中多出了一个纸包。 “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一股熟食的香气在冰冷的空气中扩散开来,云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纸包里竟是几块做工精致的糕点……那似乎是她熟悉的芙蓉糕,她不敢确定,过去锦衣玉食的生活对她已经太遥远,远的就像一场繁华的梦。 “我会吃的,但你可以告诉我,里面是什么毒吗?”其实,是什么毒已经不重要,她要把它们统统吃下去,该来的终究会来,躲过了一次,也不能一直躲下去。 “里面没有毒,大王并不知道我来,而且,我也希望这是你我之间的秘密。”他的声音已经不似刚才那样平静,带给她一丝安心,却有更多的不解。 “既然不是慕容烈派你来的,你为什么……” “也可以说是大王让我来的,我只是做了他想做却又不能做的事。” 她诧异地看着他。“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明白就先吃点东西,吃饱了才有力气想。”敛去脸上的惆怅之色,他的声音又轻松起来。 吃饱了,才有力气活下去!她要活下去……哪怕是最卑微的活着,纵使见不到母后与逸尘,纵使她的生命不属于自己,她的希望与幸福无关,她也要坚强的活着。 眼泪又落了下来,她从洛熙的手中接过那包点心,混着泪水,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她要把这些点心全部吃完!舌尖已经感觉不到它们的香味了,可这又有什么关系?胃里有了食物,已经不再那么痛了,她又有了活下去的力量。 她是真的饿了,尽管嘴里塞得满满的,还没完全咽下去,又迫不及待的咬下下一口。洛熙看她狼吞虎咽的样子,眼里渐渐浮现出另一幅画面,桃花林中,她曼舞的倩影融化了细碎的阳光,桃花纷纷落下,点缀着一地芳华。 而站在远处高山上的他,曾为她的美丽而动容,更为另一个人眼里的炽热而震撼。 他确定自己没看错,就是那双他熟悉的深不可测眼睛里,多年沉浸在寒潭的冰冷中,竟然燃烧着如火一般的光芒。 后来他明白了,那种光芒叫做‘渴望’,那时,是那么深的烙在她花海中曼舞的倩影上…… 她的明媚她的苍白,两张脸孔在脑海中不断的交错,不知不觉中,眼底渐渐涌出一抹悲伤。她固守的顽强与美丽一样让人心动,心痛。 她不曾做错过什么,却要承受太多别人的果。 离开前,他凝视着她憔悴的容颜,蓬乱的长发,凹陷的双眼,说了一句令她莫名的话,“其实当日,大王看到你的画像时候……也很意外。” 推门而出,远远地看到了慕容烈的身影,黑色的披风在风中反动,在溶溶月色下,透着撕碎一切的冷酷。 他的心紧了紧,快步上前,“大王。” 一记冷风扫过他的心口,猛烈的撞击让他后退几步后无力的跪了下来。 “洛熙,你敢违抗本王的命令。”慕容烈一步步走近他,眼中射出寒冷的光,撕开浓重的夜雾,窒息的压迫感压得他太不起头。 这已掌挨的不轻,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一只手按住胸口,断断续续的说;“我是去给她送些吃的。不然……她会死。” 他在最后三个字上加重了力道,让那个高高在上俯视他的人目光陡然一沉。 她真的会死吗?她那天淋了雨后发了高烧,手指也没有痊愈。她只是个女子,却做着只属于男人的粗活,日子还不如一个粗使的丫头,这几天,她屋子里的灯都是亮到三更,隔着木门远远地都能听见里面传来的劈柴声…… “为什么不能放过她?她还只是个孩子。”他终于忍不住,看着他的背影大声说。 烈……如果你真的以她的痛苦为快乐,既然来了,为什么又不进去,欣赏她被痛苦折磨的样子? 你,也在逃避罢? “无辜?”慕容烈冰棱般犀利冷酷的眸穿透夜色,柴房窗口已经么有了灯光,整间屋子的轮廓融入到了黑暗中。 “她只配得到这种痛苦,如果你在私自见她,就是和本王作对。”最后一句警告带着嗜血的味道,抛下一句话,他转身大步离去。 ☆、无可奈何花落去(4) 冷风冲破破旧的窗纸灌进屋子里,月光苍白的洒在女孩沉睡的脸上,如一汪苦涩的泪。 他不禁伸手去抚摸,只想为她拭去这些泪水,指尖触到她的脸,柔软而冰凉,如凝脂般的光滑。她的身子在被子中缩成一团,哪怕即使睡熟了,也不能伸展拿开,梦里的她似乎依然蜷缩在从四面侵袭的冷风里,她无处可逃,唯有抱紧了身子,不停地发抖。 她现在也生活在噩梦中吧?就像十几年前的他一样,梦里的血染红了荒草,父皇的头颅滚落在血泊中,他的身旁全是尸体…… 而那个时候,萧震天在做什么?她,萧震天生前最爱的女儿,又在做什么? 沉淀在记忆中的痛,又一次狠狠地剜在心上,眼前她苍白的脸孔已经被血染红,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心却渐渐沉入自己的噩梦中,悲恸残喘。 手上的力道不禁加大,梦里的她一声低吟,她翻过身来,却没有醒,冰凉的小脸贴在在他宽大的掌心上。 “逸尘……”她呼吸着他的气息,低声呢喃,“桃花开了,你看到了吗?” 第 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9 章 呼吸骤然止住,他无力抽离的手掌,被拒绝在她的世界之外。他在她的梦里看到了桃花,却只是关于那个男人的。可笑的是,他当初还以为他们是一家人。 梦里的云萱在一片桃花林中,那是逸尘向她许下一生一世的誓言的地方,她正茫然的寻找着他的身影。 她感觉他就在他的身旁,可是,他看不到她,她也看不到他。 她靠在一棵树下,望着寂寥落英缤纷。她渴了,倦了,合上眼睛,她听不到鸟儿清脆的歌唱,耳畔只有冷风的呼啸,铺天盖地的绝望,流淌在全身每一寸血液里…… 她猛然睁开眼睛,惨白的月光映着男子的半边轮廓,他墨色的眸子闪着幽幽的光芒,狂野而妖异,正无声的与她对视。 “我以为你会永远睡下去。”唇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他沙哑的声音却带着一丝来不及抹去的痛。 她坐了起来,被子从身上滑落,她单薄的衣襟在风中瑟瑟发抖,而她却一动不动地抱膝坐着,看着他的目光透着一丝厌恶。 她这样看着他,那似乎在无声的告诉他,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东西比他的触碰更让她感到恶心。 他的痛苦交织着她的冷漠,几乎不再流转的夜色里,静静沉淀着让心脏窒息的绝望。 他终究还是忍无可忍,粗暴的抓起她纤弱的手腕,一把将她从床上拖起来,丢在冰冷的地上,几乎是恶狠狠地问;“萧云萱,你别逼我!” 云萱轻咳了一声,继而艰难地爬起来,赤足站在他面前。 “你有多恨我?”他低声问,沙哑的声音轻如梦呓。 如果这个声音的主人不是慕容烈,她真的会以为其中隐忍着多少痛苦。 “你有多恨我?”她嘲弄的笑了笑,反问他。 是他害死了她的父亲,让她国破家亡,一次次将她逼入绝望,可笑的是他竟会用这样悲凉的语气问,她有多恨他? “难道我现在的样子不是你造成的吗?折磨我的人是蓝心,你们还真是情投意合。”看见他被痛苦溢满的双眼,她冷笑出声来,一步步走近他,“该看到的你都看到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的腰间系着匕首,宝石在夜色中闪着幽蓝的光芒,那是一种致命的诱惑,她想拿起它,用尽全力一刀刺下去,就这样了结他,用他的血洗净她的耻辱。 然而,她真的可以吗?他是那么精明,一旦她失败了,她过去的屈辱都是枉费,无论生死,都将成为大秦得罪人。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他仿佛在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突然一把将她抱住,灼热的气息索绕在她凌乱的长发中……它们本该是如丝绸般般的光滑细腻,现在却变得粗糙不堪。 “为什么是你?”粗重的喘息几乎将她吞没,他游走在她发丝间的声音如一个痛苦的孩子,茫然的寻找着自己丢失的宝贝。 她的脸紧贴在他的胸膛上,深秋寒冷的夜晚,月光已经能够凝结成霜,他的怀抱很温暖,至少比她床上的那条单薄的被子暖和得多。 当吃饱穿暖已经成了奢侈,慕容烈,能够温暖我的就只有你,你的血是世上最温暖的东西,它让我看到了活着的希望。 阳光透过窗纸映在斑驳的墙壁上,云萱在火热的灼痛中睁开眼睛……希望原来可以变得这样简单,哪怕再冷酷的环境,只要阳光洒在身上,还是会感到温暖。 身上盖着暖和的貂裘,那是昨晚慕容烈裹在她身上的,后来,他将她抱到床上,为她盖上被子后离去,走时也没有带走他的披风。 ☆、无可奈何花落去(5) 起床的时候,手无意中碰到一件硬物,拿起来看,她认得出那是一枚令牌——这也是慕容烈留下的。 角落里对着小山一样高的木柴,可桌上的早饭却变了。自从她住进这间柴房里,一天两顿饭都是冷窝窝头。而她现在却在斑驳的破木桌上看到了一碗米粥和几碟小菜,如果不是手指轻微的胀痛她真的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这一定也是慕容烈交代的——如果没有他的同意,没人敢这样擅自做主。而慕容烈留给她的那枚令牌也不是无意遗落在这里的,他是在等她撑不下去的时候,带着他的令牌主动去求他吗? 借机行事吧,她叹了口气。如果她会为逞一时之气不顾自己的性命,也不会在这间简陋的木屋里忍受各种屈辱了。如果她主动哀求会换来他的怜惜,从而对她放松警惕……她一定会好好利用这枚令牌。 这份比起窝窝头已经算是美味佳肴的早饭并没有给她的身体带来力量。她在吃过饭后仍感到四肢无力,头也痛了起来,额上被阳光沁出了一层虚汗,身体却冷得厉害。 她又重新躺回到床上,将披风盖过头顶,挡住刺入眼底的阳光。 一整天她都昏昏沉沉,再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闪动的烛光。窗外的天已经黑透了。时光的流逝她并不感觉,只是坐在床沿上的身影实在突兀……他来多久了? “洛将军。”她支撑着坐起来。 “现在感觉怎么样?”洛熙关切的问。 “谢谢你,我没事。”她礼貌的道谢。最后三个字是对自己说的。她只是太累了,在休息一晚,明天就会好。她没有那么柔弱,她不会,更不可以有事。 “你只是得了风寒,不是什么大病,服过药后休息一晚就没事了。”洛熙点头附和道。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压抑着内心翻涌的伤感。 过去身为公主、养尊处优的她,而现在却住在这间漏风漏雨的柴房里,每天和下人一样干着粗活,从没得到过充足的食物和休息的她如何能不生病?她撑起的坚强,在残酷的命运面前,只是一株飓风中飘摇的小树,随时都会被连根拔起。 炉上的药已经煎好,火苗发出了吱吱的声音。他站起身走过去,将罐子里的药倒入碗中,又回到床前。 “这是驱寒的药,趁热喝了。” 云萱从他的手里接过碗,药汁倒进嘴里,是苦的,她却知道那是可以让她的身子好起来的良药。洛熙不会害她,慕容烈更不会让她死,这不正是她所赌的吗? “你来看我,慕容烈知道吗?”她将空碗还给洛熙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他应该知道你病了。”他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她身上的大氅上,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眼前的人在暗示自己,她来给她送药,不过是慕容烈暗中对她‘照顾’的一部分。 “但我还是要谢谢你。”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感谢的话却没有一点诚意。洛熙微笑着看她,心口的伤,又隐隐痛了起来。 这时,门忽然被推开,两个人闻声同时向门口看去。 “清涵!” “云——云萱姐姐。”见洛熙在,清涵也吓了一跳。她不敢看洛熙,低着头,讷讷的说;“我听厨房的人说你病了……” “我不能在这里久留,她来的正好。”洛熙对云萱说。她的脸色在那个小姑娘推门进入的瞬间,竟多了一丝生气。看惯了她冷漠的一面,而此刻她骤然升起的情绪竟给了他双目异常生动的触感。 即便她已经被太多的痛苦压的麻木不堪,在见到亲人的时候,情绪竟仍有着如此强烈的触动。 “好好照顾她,有什么需要尽管对我说。”他说着站了起来,一只手落在清涵的肩上。清涵浑身一颤,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而他的语调平和,像是在扫平她的不安。他不在意那个小丫头的恐惧,他只想安慰她,至少,清涵是唯一肯来照顾她的人。 第 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10 章 云萱的目光突然落在清涵的手上,双眼渐渐潮湿。那本是一双白皙柔嫩的手,现在却被磨砺的粗糙不堪,而十指关节处肿胀的红色依稀可见。 洛熙离开后,她握着倾涵的手,轻声问;“还痛吗?” “早就不痛了。”清涵的手指颤了一下,却还是听话的蜷缩在云萱的手中。而就是这一抖,她的手却仿佛被炮烙一样。 真的不痛吗? 而此刻她却是担心大于难过,清涵受刑的一幕她永远都忘不掉,那么多昔日要好的姐妹站在一旁,却没有人肯为她求情。蓝心已经成了众人心中的权威,如果有人知道清涵深夜到这里看她,恐怕不但不会帮清涵隐瞒,还很有可能迫不及待的跑去向蓝心邀功吧。 夜,渐渐深了,清涵不得不回去。走前,云萱郑重对她说;“清涵,听我的话,明天你别再来了,我能照顾好自己。” 在楚营,她已经成了大秦皇室的众矢之的,越是对她好的人,只会被她连累。 “可是,洛将军走前不是让我好好照顾你吗?”清涵吸着鼻子,唇角却多了一丝狡黠。 她先是一怔,然后忍住心中翻涌的苦涩,对清涵温和的笑了笑。清涵来照顾她是洛熙默许的,不也是慕容烈默许的吗?清涵走了,她从盖在身上的大氅中取出那枚令牌,借着微弱的火光默默端详着。这是慕容烈留下的,为了保护清涵,她会不惜一切。 ☆、无可奈何花落去(6) 洛熙临走时留下了药材,清涵每日傍晚回来到云萱住的柴房中照顾云萱。云萱没有再劈过柴,风寒却几日都不见好转。翌日,清涵比前几日晚去了一个时辰。天已经黑了,她看见云萱一动不动的站在窗前,似是在出神地看着什么,对推门进来的自己恍若未闻。 她将手中的托盘放到桌子上,然后来到云萱身边,“风这么大,姐姐的病还没好,不能再着凉了。”她拉着云萱滚烫的手,急的掉下来了。 “你看,月亮又圆了。”云萱转过头,两眼空洞的看着清涵,嘴角溢出一丝恍惚的笑来。 “是啊,月亮真的好圆。”清涵应道。每月十五左右的月亮都会圆的啊,可她不明白为何云萱姐姐对月亮会这样专注。 云萱的眼泪一簇簇落下,“可他还是没回来,就算他回来了,我也不可能再见到他……”一阵剧烈的咳嗽打碎了她梦呓般的低喃,冷风撕扯着她单薄的衣服,她终于开始瑟瑟发抖。 见她又哭又笑,清涵慌了神,而那咳嗽的声音又让她回过神来,她啪的一声关上窗子,强行将云萱拉开,扶到桌子旁唯一一张木凳上坐下。 小手掀开盖子,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她高兴得直拍手;“太好了,还是热的,姐姐快趁热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清涵,这……是你煮的?”云萱呆呆的看着那晚热面,声音突然哽咽。 清涵将筷子塞到她手里,又有些窘迫的说;“今天是姐姐的生日,可我在厨房里没有别的吃的,除了一个蛋……” 云萱鼻子一酸,这才想起今天是她十五岁生日。有关生日的记忆一直都停留在及笄那日。 过了今天,她才刚满十五岁,按照秦人祖制,她及笄的日子应该是今天的,是她坚持将及笄的日子提前到了父皇和逸尘出征的前一日,希望可以给他们带来好运。及笄当天,父皇在所有宗室大臣面前宣布她和逸尘的婚事。未满十五岁的她置身在天下人的祝福声中,又怎么会想到,十五岁的及笄,竟然将她的命运割成两段?那不是送行,而是一场肝肠寸断的生离死别。父皇没有再回来,而她和逸尘,今生也不可能再见面。 “姐姐怎么了?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耳边响起清涵的催促,她的泪落了下来,面的香味不但没有勾起她的食欲,反而让她的胃翻腾的更加厉害。 她最需要的是休息,最好睡在黑暗中,永远都不要醒过来。但她知道,这碗面的来之不易,她不能让清涵伤心,她更知道,人只要活着,就必须吃东西。 她夹了一筷子面条塞入口中,含泪的双眼突然瞥见清涵红肿的手指,沿着肿胀的伤痕,苦涩的落到她的手背上……红色的疤痕刺得她挣不开眼。 这是烫伤——为了给她煮面,被滚热的油或水烫伤的?“痛吗?”指尖轻轻抚上这些伤痕,她心痛的问。 “已经不痛了。”清涵含着泪说,“当时如果不是姐姐求情,清涵这双手早就废了……” 她们是亲人,在这个如同魔窟一样的楚营,相互依靠与扶持都是本能,没有谁欠谁。 “你饿不饿,一碗面好多啊,我吃不了。”云萱看着她,脸上浮出一丝温柔的笑。 “不多,多吃点病才能好得快嘛!我在厨房已经尝过了,很好吃的。”清涵也顽皮的吐了吐舌头。 “那我就不客气啦。”她说着便端起碗,大口吃了起来。 面条混着泪水……竟是那么的苦涩,里面真的有一个蛋,尽管她已经尝不出味道,依然吃得狼吞虎咽,吞进去的是不仅是那碗面,而是她的泪与清涵的心血,只要还有一个亲人,她还是可以过生日。 胃痛得更加厉害,却还是大口吃着,她一定要把这碗面吃完,一定! 空碗和筷子放到桌子上,云萱一拍肚子,“好饱!” 然而,刹那间剧烈的痛骤然席卷了全身,喉中瞬间涌出一股腥甜,终于,她再也无力支撑,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她的眼前一阵阵发黑,挣扎中紧紧抓住一只颤抖的小手。“姐姐,你怎么了……”清涵吃力的扶住她,看着她痛苦的样子,急得哭出声来。 视线有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她艰难地从身上摸出那枚令牌,塞到清涵的手中,“去……找慕容烈……慕容烈……”她用最后的力气喊出了那个象征着魔鬼的名字。 ☆、无可奈何花落去(7) 身下是一片柔软,她的一只手正蜷在一个宽大的掌心里,熟悉的气息,熟悉的触感,让她不用睁开眼睛,就知道身旁的人是谁。她闭着眼睛,甚至能够感受到他的呼吸,均匀却透着一丝说不出的焦虑。 耳边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片刻后便有一股温热的药汁倒在嘴里。苦涩的味道让她想起了小的时候,自己最怕的就是生病了,因为生病了就要吃那些味道又苦又怪的药。而每次母后都会温柔的哄着她,让她将苦涩的药汁一点点喝下去。直到长大一点,她不再要母后哄了,但每次喝那些苦涩的药汁,也会捏紧鼻子,一副如受大刑的痛苦样子。 一滴温热水珠落在脸上,又沿着下巴流到颈窝。不是她不配合,是喂药的人动作太笨拙,那双带着常年金属杀伐的粗糙大手,似乎也在努力竭尽温柔,却还是带着烦躁。 服过药后,她又感到有人用冷水敷过的帛巾一点点的擦拭着她的前额与双颊,动作很轻,甚至是小心翼翼的,似乎也怕惊醒了她。冰凉的感觉渗入她滚烫的肌肤里,果然使她感到舒服了一些。而那双正在照顾着她的大手,粗糙而笨拙,却又是那么温和,像极了当年的父皇。 她更恨他了,为什么他无论是残忍所谓的温柔,都会让她触到那些锥心刺骨的痛? …… 云萱被接回宫已经有半月有余。大夫每天都会按时来为她诊治,宫女对她的态度十分殷勤,她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养尊处优的生活。然而,在这些下人眼中,尊贵如她,再不是大秦公主,而只是他们唯一的主子——慕容烈所关心的人。 病中的她几次想见云蝶,却不想让云蝶担心自己,将这个念头压在心底。直到病痛的阴霾在她的脸上渐渐褪去,她才让人将云蝶从蓝心处接到自己宫中。 “姐姐,他不是人……”云蝶的声音沁满了悲忿,双肩也忍不住微微的颤抖。 云萱安静地听她说着,目中空无一物,除了深深的绝望。 她此时才知道,几天前,慕容烈又向京城索要金银,而国库在楚军数次无度的索取中早就空虚,皇宫里的珠宝古玩也被席卷一空,甚至每一户民居也被搜刮干净也无法凑齐。慕容烈又提出,如果国库不能如数交纳金银,可用女子代替;宫中妃嫔每人可抵白银五千两,王妃每人白银一千两,宗妇每人五百两。 这些再次被送到楚营的女子地位已经不比她们,即使她们在楚营饱受欺凌,哪怕是受辱,至少还能靠上和亲的名义,名誉上能够保持清白,可那些人不同,她们都是有有夫之妇,代表的是皇室的尊严…… “这不是皇兄的本意……”云萱摇了摇头,含泪说出真相;“慕容烈不知道给他吃了什么,他现在连我都不认得了,做不了任何决定的。”这不关云壁的事,就算全天下人都因为误会他而鄙夷他,憎恶他,可她们,不能。 第 1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11 章 夜色降临,空中飘着细碎的雪。 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她看着纷繁的雪花不断的飘落,堆积,最后,终于凝成一片苍白的霜。 而那些往事,亦如窗外的雪,细碎而繁多,落在心上,慢慢地,堆积成霜。 当慕容烈的身影赫然出现在她们身旁的时候,云蝶拉着云萱的衣角,身子微微向云萱的身后缩着,脸上呈现出明显的慌乱与无措,与适才沉浸在往事中的茫然相比,又是另一种更强烈的刺痛。 云萱握着她的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坚定;“太晚了,是我让她留下来陪我的。” “你喜欢就好。”慕容烈的目光从云萱身上移开,扫向云蝶,如同窗外凛冽的寒风扫过凝固的冰雪。 她突然怔住,惶然意识到了什么,瞬间松开了云蝶的手,“云蝶,你还是回去吧,这几天,我已经习惯一个人了。” 她看着那双瞬间填满难以置信的大眼睛,艰难的别过头去。云蝶从小就怕黑,小的时候,她寝殿中蜡烛总是通宵点燃的,因为她害怕午夜梦醒后双眼触到的黑暗。 她真的不放心让云蝶一个人回去,但是这里不是她们长大的皇宫,这里是楚营,四处都是敌人的眼睛,为了云蝶好,她不能让慕容烈看出她多么在乎云蝶。 云蝶离开了,云萱还在发怔的时候,突然被一双手臂从背后环住。 “心里又不好受了?本王说过,如果你喜欢,可以让她留下来。”他的声音从头顶低低传来。 她转过头,他狂野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他半边脸孔陷在烛火外的阴影中,而另半边与窗外渗进的雪光磨合,美得近乎飘渺。 “只因为我喜欢吗?”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微微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的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如果她此刻悄悄拔出他系在腰带上的匕首,他会不会抓起她的手,将那把匕首反插入她的体内?现在的她,已经再也输不起了。她不能轻举妄动,她只能任由那把无形的匕首蹂躏自己的心。 “只要你肯听,我以后只对你说真话。”他将她的手按在他的心口,似乎是让她感触到他的心声。 除了那晚在华灯燃起,喧嚣繁华的上京夜市上,他特意隐瞒的身份外,他真的没有骗过她,只是他的话,都是她是不屑相信的。更多的时候,那些话连他自己也会感到可笑,可恨。 “如果我让你放了云蝶,以及所有在这里被你们当成宫女看待的姐妹呢?”她请求的目光深入他幽深的眸子里,深入其中最幽暗的一点。“你能答应我吗?还有那些我父皇生前的妃嫔和所有的王妃宗妇,你能为了我放过她们吗?” 下巴立即被一只大手捏住,那双她天真的以为可以探到半分希望的他的眼睛,已经化为窗外冰天雪地的很冷。 ☆、无可奈何花落去(8) “你要的太多了。”他的声音冷到了她心里,肆意的啃噬着她的尊严,如同野兽在享受残嗜猎物时的快感。“本王的将士来一趟也是不易,有些东西比金银珠宝更能吸引他们。而普天之下莫非皇土,要选秦国的美色,自然非皇室莫属。” 她气得浑身发抖,却被他抱得更紧,“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你靠牺牲自己来保护。”他冰冷的嘲弄转为叹息,顿了顿,他又说;“至少,本王答应你,不会伤你母后分毫。”信誓旦旦的口气,像是在安慰她。 她的眼底终于泛出了泪光,一颗千创百孔的心因为他的一句话刹那间轰然炸裂。这是他真心的承诺吗?然而,是又如何?这不是母后需要的,母后与她都是一样,身在帝王之家,失了父皇,没有了皇朝的庇护,又怎么会依靠敌人的施舍? 她的心事他看不到,他只会让她更痛。 “本王累了,公主为本王弹奏一曲如何?”他突然放开她,在虎皮椅上坐下,幽深的眸光溢出一丝戏谑的笑,询问的语气,却不问她是否愿意,自顾命人取琴。 “营中不乏歌姬舞姬,何况在楚营的乐女还少吗?”她冷冷的说,看都不看那把琴。 “大秦统治中原数百年之久,历来以文明礼教自居,本王想堂堂大秦公主也应该精通琴棋书画的,难道云萱公主连抚琴都不会么?” 激将起到了作用,她狠狠瞪了他一眼,几步走到书案前,坐下来,一曲《高山流水》从指尖流淌而出。 烛火流过她如玉的脸庞,秋水般的双眸,虽然脸色依然略显苍白,却有着如皓月般皎洁平和的触感。他的目光又落在她扣动琴弦的纤纤玉指上,不自觉地变得愉悦起来。白玉散果然有用,她的手指已经完全康复,一点疼痛的伤痕也没留下。 这时,有士兵走进来,禀报道;“禀大王,这是刚才细线火速送来的战报。” 一声短促的紊乱乐音划破了原本从容的筝曲乐章,像是错误的指法挑动了不相干的弦,那一声响得尖锐而突兀,听上去有如金戈之音。 慕容烈不动声色的拆开信封,几行跃入眼帘的墨迹让他的心情越发舒展,再看正在抚琴的云萱,低垂的眸光依然平静如水,却不似刚才那般清冷。 “安逸尘节节败退,三日间连失三城。”仿佛是战报带来的意想不到的惊喜,让他不禁将其中内容轻读出声来。 果然,琴音倏然凝固,当他放下手中的战报,一抹纤细的身影已经闪到眼前。 “不可能。”狠狠吐出三个字,她夺过他手里的战报,又后退数步,与他拉开一大段距离,迫不及待地将羊皮纸展开。 然而,她忽略了西楚与大秦的文字并不相同,她能听懂楚人的话,却看不懂他们的文字,更不知道纸上写的是什么。 慕容烈一笑,起身,一步步逼向她,“盛京已经被我军包围,就连他们的皇帝与公主也成了本王的阶下囚,安逸尘再战的意义何在西路军已经入一盘散沙,你说,安逸尘又拿什么抵挡我军的进攻?” 她已经被逼到墙角,退无可退,眼前的烛光被他高大的身影挡住,而她的心,也仿佛落到了万丈深谷的幽暗中。 “良禽择木而栖,过不了多久,也许你就会听到安逸尘率部投降的消息。”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那双剪水般清澈的大眼睛里满是无力收敛的慌乱,没有一丝保留的任他的冷酷肆意凌虐着。 然而,她躲闪的目光突然划过桌上的琴,眼中闪过一道异样的光。再次直视他的嘲弄,她冷冷的吐出三个字;“不可能。” …… 寂静的宫阙在雪夜的笼罩下似一口千年尘封的枯井。小巧的锤子一下下结实的落在古铜色的檀木上,声声敲击着寂静的黑夜。 云萱用上了劈柴担水的力气,经过两个时辰辛苦,一把藏有暗器的琴终于完工了。 慕容烈做梦也不会想到她竟然也会武功,也会用暗器。正如当初,她缠着逸尘教她的时候,只是觉得好玩,根本就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真正用到它们。 只要他再让她抚琴,只要她在他尽兴的时候悄悄扣动机关。暗器虽然无毒,但只要它们的速度够快,射的够准……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姐姐!” 是云蝶?她迅速将所有的东西藏到床下,快步奔向门口。 打开门,映在眼底的是云蝶苍白的脸。“姐姐,我想和你睡。” 她的心仿佛被一只有力的手狠狠捏住,“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她心痛地将云蝶拉进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从小怕黑的云蝶甘愿冒着深入骨髓的恐惧来找自己? “许多人都死了,血凝固在雪上,我们铲了一个时辰才铲干净……”躺在一张床上,云蝶哽咽着对她说着事情的经过…… 赵美人,吴才人和张婕妤都是近年被父皇册封,都是年轻貌美,又正值芳龄,被一名楚将看中,当众调戏,三人不从,当即被拖出帐外斩首。 第 1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12 章 殉节的不止她们,短短几天,因不顺从被处死和自尽的王妃宗妇多达数十人。 她们以不同的方式选择结束,尸体都毫无例外的从室内拖出掩埋,一串串鲜血染在雪地上,瞬间在风中凝固,结成暗红色的冰点。 云萱的喉咙像是被塞住一样,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只是怔怔地望着头顶黑色的帐顶。悲伤的时候只有仰望,眼泪才不会流出来。在柴房里的无数个不眠之夜,她都是这样挺过来的,她不能哭,不能让别人看到她因过度悲恸而红肿不堪的双眼。 而云蝶哭得越发伤心,她的性情与自己一样倔强,却又比她敏感,而从小就很少哭泣的云蝶此刻竟哭的如此绝望……难道是为了她的母亲? 想到这里,她含泪对云蝶说;“我听说,冷宫的妃嫔是不在皇室的名单中的。我想……李贵妃一定不会有事的。” 云蝶在她的怀中啜泣,“快睡吧,好好照顾自己,将来会有重逢的一天的……”她为云蝶盖好被子,压抑着内心的痛苦,她在安慰云蝶,也要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轻松一些。 李贵妃的事情对云蝶来说,本是一段痛苦的过去,现在却也成了或许可以让云蝶减轻痛苦的一剂良药。云萱在心中苦涩的笑,真是世事无常!她轻轻拍抚着云蝶,自己也在冰冷的月光下合上双眼。 ☆、无可奈何花落去(9) 几日后,云萱被带到蓝心的阁中。 屏风内传出女子娇声的嘤咛,混着男子粗重的喘息。空气中泛着糜烂的味道,冲入鼻翼,她将怀中的琴抱得更紧,脚步也变得艰难起来。 慕容烈竟要她在这里抚琴,用这种方式侮辱她,而她,却必须接受这个侮辱。这些日子的折磨她都挺了过来,此时只需再忍一下,过了今晚,一切都会结束。 烛火映着帐内的两个交缠的身影,她听着侍女的恭声通报,从脸红到耳根,强忍着胃里的翻腾,抱着琴向帐中人福了福身,“云萱见过大王、蓝夫人。不知大王要听什么曲子?” “夫人想听什么?”慕容烈的声音穿过纱帐,云萱的双目低垂,定定的看着地面,避开那咫尺之内恶心的暧昧。 “她?”蓝心轻蔑的娇吟有掩饰不住的讶异,显然也没想到慕容烈会在与她欢爱的时候宣云萱入内。“让她弹筝只会侮辱了那些作曲的人。” 云萱的心悬了起来,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如果慕容烈会因为蓝心而改变主意,她岂不是又白白受辱? “夫人难道是在怪本王?”她的担心真是多虑了,蓝心的话在慕容烈心里是没有分量的。 “妾身只怕那个蠢丫头坏了大王的兴致,妾身……只要大王。” 恐惧与娇羞柔软的交缠,偶见尤怜,云萱却感到异常刺耳。纱帐中与慕容烈紧紧纠缠的女子,真是记忆中如空谷罗兰般亭亭玉立,纯净无暇的蓝姐姐吗? 坐在案前,指尖扣动琴弦,泉水敲击青石般的乐声盖过一室的污秽,帐内的浮影仍在继续,那股正向他们*近的肃杀之气并没被察觉。 一声紊乱的音节打破了平和的乐章,帐内尽兴的二人并没有觉察到异样,而数支飞镖已经自机关中射出,撕裂了琴音,比她之前数次的练习更快,更准。 轻纱撕裂的声音湮没在女子的痛呼中,然而,帐内的男子却没有丝毫的动静。 云萱几步上前,扯开纱帐的一刻,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蓝心半裸的上身痛苦的扭曲着,几支飞镖插在她雪白的背上,如注的鲜血从伤口中奔流而出,肆意交汇着。比欢爱的污秽更加刺目。而那双没有染上鲜血的手臂,紧紧抱住慕容烈。 她在瞬间明白过来,蓝心是在保护慕容烈,用她的身体为他挡住了这次嗜血的攻击。然而,慕容烈真的需要她保护吗?如果飞镖投射的够快够准,纵然蓝心有舍身保护之心,他也不会毫发无损。而既然他毫发无损,就意味着即使没有蓝心,他也会轻易躲过这些攻击。 慕容烈噙着一抹嘲弄的笑,眼中却散发着慑人的寒冷。云萱被他看得一凛,她数日隐忍苦心经营的计划又一次功亏一篑,接下来等待她的又是什么? “这才是你接近本王的目的吧?本王之前太小看你了。” 蓝心被狠狠地抛了出去,一声痛呼,她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着慕容烈。 “不错,我苟活到今天,就是为了杀你,为我父皇报仇,为我的族人雪耻。”云萱看着他恨意燃烧的双眼,一字一句的说道。 俯身扶起疼痛中缩成一团的蓝心,看了眼她伤痕累累的背,“你,真的不值。你真以为堂堂镇南王需要你一介弱女子来保护吗?你的速度再快,又岂能快过他?他的血是冷的,难道你跟他这么久,还没察觉到么?更何况,”她撩起蓝心凌乱的长发,几乎是贴在她的耳畔,低声说;“你保护的人,就是杀你父王的凶手。那日在戏园纵火的就是她的人。” 蓝心睁着一双血红的泪眼狠狠地瞪着云萱,又将目光投向负手立在床边的慕容烈。 仅在瞬间,她便被他眼里的冷酷彻底的置于死地。慕容烈不曾看过她一眼,他的目光一直凝聚在一个人的身上。 他一步步逼近她们,云萱只觉头皮一阵剧痛,她被慕容烈提着头发,从地上生生拖了起来。 “萧云萱,比起本王,你的血又有多热?”纤细的腰被他有力的臂弯勒住,身子本能一僵,而慕容烈感觉到她的抵触,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她痛苦的挣扎着,泪水夺眶而出,‘啪’的一声脆响在死寂的空气中炸裂,她被他反手的一个耳光打倒在地。同时,眼前一道寒光闪过,她条件反射般闭上双眼,绝望的等待将结束性命的最后一击。 然而,匕首却扎在了她身旁的地毯上,云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一样。她挣扎着抓住匕首,漠然的看着那个居高临下的男人。 她的脸已经肿了起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他又一次伤了她。他任何加注在她身上的愤怒,都会为她留下痛苦的痕迹。可她为什么如此执拗,迫使他一次次伤害她? 一抹疼痛亦自眼底划过,却只是一闪即逝,剩下的,只是冷若寒潭的漠然。 “两条路,第一;做她的奴隶,第二;杀了她,你代替她做本王的女人。” 云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禽兽!”他根本就不是人。 “别考验本王的耐性。” 攥着刀柄的掌心已经沁出了汗水,冰冷的锋芒凝固在空中,她真想一刀刺过去,看看那张如天人般外表下藏着的,到底是多么冷酷的一颗心……不,他根本就没有心。 杀了蓝心,还是……做她的奴隶?是她死,还是自己以后生不如死? 她木然的看着已经晕厥的蓝心,世人眼中的父皇已经成了杀死皇弟的凶手,而皇兄也成了为保性命不惜助敌人蹂躏皇室尊严的懦夫,她是大秦的公主,难道还要背上一个为了争宠不惜杀死堂姐的罪名吗? ☆、无可奈何花落去(10) 四更时分,云萱是被冻醒的。她睡的铺位靠近窗户,窗棂上泛着幽幽的白光罩在她的脸上。昨晚的雪大概是下了一夜,再看斑驳的墙壁上,挂着的冰晶若隐若现。而在远一点的地方,便都成模糊状了。 这个简陋的睡房除了她还有十四个人,所有人都睡在一张冰冷的炕上,哪怕是睡熟了也会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呼啸的北风从窗纸的破裂处一丝丝渗进来,她的身子不由又向清涵那边靠了靠。她想起了以前住过的柴房,也不比这里简陋,但好歹也是许多人睡在一起,冷了可以相互取暖,条件已经很不错了。 想到柴房,她自嘲的笑了笑,此刻被冻醒的她想起的竟是数日前住过的柴房,而不是过生活了十几年的宫阙楼阁,那些绚烂的岁月,已经遥远的如同上辈子的事情了。 胃又不争气的抽痛起来,她真的饿了,昨晚攒下的半个冷馒头大半块给了清涵,她毕竟还是个孩子,挨不住饿的。何况在一屋子敌视的目光里,清涵是唯一一个接近她的人,也不免和她一样被人欺负。 屋子里烧的碳不够,窗纸又破了好几处,夜里冷得就像冰窖一样,大家的手脚都生了冻疮,只要蓝心顾及一丝昔日的姐妹之情,她们就都不会沦落到如此凄苦境地。而蓝心却清楚的宣布,所有人之所以落到今日的境地,都是因为她萧云萱。她因此成了众人憎恶的对象,艰辛的生活环境让她们麻木,她们需要一个宣泄绝望的出口,又有谁能做到正确思考? 五更时分,雪停了。喝了一碗稀粥后就要干活了。雪后初晴,花园里的亭台楼阁仿佛是被装在水晶笼子里,晶莹剔透,而云萱却无暇享四周美景。一场冬雪一场寒,呼号的冷风打在身上,她只穿了件旧袄,握着扫除的手已经冻得青紫,而鞋子踩在厚厚的雪地里,也很快湿透,干了没多久,手脚就都已经痛得麻木。 第 1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13 章 身子被清涵轻轻推一下,云萱才抬起头,看到远处有几个身影,正向她们的方向走过来。她和所有人一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低首站在雪地中,等待来人训话。 “清涵!” 清涵全身一颤,硬着头皮走上前,喊她的人不由分说的一记耳光打过去,她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身后的人都麻木地看着,有几个人的脸上甚至还露出了得意之色。清涵莫名挨了耳光却不敢说话,泪水在眼睛里打转。 就是这隐忍的泪,在云萱眼底骤然燃起一簇簇怒火。她扔下扫把,将清涵扶起来,指着来人厉声问;“你们凭什么打她?” “她偷了夫人的东西。”掌掴清涵的宫女语气轻蔑,又命令身边的人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带走。” 几个人二话不说抓住清涵,云萱被狠狠的推到一边。 清涵被掌击的半边脸已经肿了起来,嘴角也流出了血。云萱的心如针刺,响起那日自己挨了慕容烈的一记耳光,脸色也没有清涵此时的难看,如果慕容烈那一掌稍微用上一点力气,她也许就不会活到现在了。 而打清涵的人,现在正悠闲的扇着手掌,大概那只发烫的手是聚集了她全身的力气,她们这样针对清涵,还是因为她,这个萧蓝心真正痛恨的人。 云萱跟着她们来到蓝心的阁中,她并不想看到蓝心,只是蓝心的无情与跋扈让她忍无可忍。 “清涵昨日一整天都和我在一起,根本就没来过这里,夫人说她偷了这里的东西可有证据?”她将清涵胡在身后,冷冷的看着蓝心,两道目光交错,没有一丝退让。 “本夫人想罚谁还不必向你这个卑贱的奴才解释,萧云萱,你明知道这些都是因你而起,亏你现在还好意思替她说话。”蓝心并没将云萱看在眼里,连有意的栽赃都免了,直接开门见山。 云萱气的全身发抖,蓝心果然是冲着她来的,就是本来应该由慕容烈承受却硬加注在她身上的卑微的恨,彻底撕毁了她对蓝心最后一丝同情。 她平息着心中的怒火,看着蓝心冷冷的说;“既然蓝夫人承认诬陷清涵,以及过去惩治所有人都是因为我,那么,如果夫人要惩罚清涵,我愿代替她受罚。” “你这是主动向本夫人讨打?” “我自然更希望夫人能摒弃前嫌,息事宁人,伤害无辜的人是最卑劣,也是最无能的行为。” “你——”蓝心一时语塞,瞬间的窘迫,她冷笑一声;“好,既然你主动讨打,本夫人成全你。来人,把萧云萱拖出去!” 阳光万丈,天上没有一片云朵,如同水洗过一样干净。 云萱的身子被几个宫女按倒在长凳上,动弹不得。远处,蓝心的影子在眼前不断的放大,手里的长鞭投影在晶莹的白雪上,悠悠的晃。 清涵拖住蓝心的褶裙,哀声乞求,被蓝心一脚踢开,其他人都沉默的站在一旁,有的人的眼里闪着兴奋的光,仿佛在期待这场好戏尽快开始。 “你快走,别管我。”云萱的声音渗入刺骨的寒风,透着几分凄厉。 “你要陪她一起受罚,本夫人就成全你,反正她拖累你也不是一两次了。”蓝心对清涵冷冷一笑。 清涵含泪看着云萱,踟蹰着,终究还是爬了起来,带着惊恐的神色,疾步离去。 “这就是你保护的人,你为她挨打,她却只顾着自己,呵,萧云萱,我真为你感到悲哀。”蓝心用鞭梢托起云萱的下巴,长鞭在手,她反倒不急于挥下,她要让云萱尝到背叛的滋味,那种被人遗弃的失望与痛苦,比在鞭打下苦苦挣扎的狼狈更令她期待。 ☆、无可奈何花落去(11) “至少她是为了保命,可你保护的人却让我杀了你,你岂不更悲哀?”云萱唇角噙着嘲弄的笑,低沉的声音浅浅扫过,轻的几乎除了她们两个,没有第三人能够听得见,“我当日不屑要你的命,可你今天敢碰我一下,我保证日后你受到的不止是这些。” 蓝心的瞳孔在刹那间紧缩,背上尚未愈合的伤口似乎被这一句话再次生生撕裂,钻心的痛让她握紧手中的鞭梢,用尽全力恨恨地挥下。云萱咬着牙,指甲深深抠入掌心,将痛呼声牢牢锁在喉间。鞭子反复落下来的清脆声响,不到片刻,她的背上已经血肉模糊。 “萧云萱,你不愧为萧震天和独孤无殇的女儿,你的狐媚功夫一点不比你母后差。”每一鞭,都用尽全身力气,嗜血的报复。母妃曾对她说过,当今母仪天下的皇后独孤氏,是当年入宫的秀女中出身最卑微的一个。一个出身寒微的民女有什么资格母仪天下?她知道云萱在慕容烈心中的位置,可她更恨,哪怕在慕容烈面前再死一次,只要有萧云萱陪葬。 背上血肉撕开的痛歇斯底里,而心口骤然炸开的痛夺去了她最后的呼吸。“可你一点都不像七皇叔的女儿,可惜七皇叔一世忠义,却生出你这种卖国求荣,以身侍敌的不肖女。” 鞭子的力道又重了许多,挥鞭的人已经将全部的羞愤都凝结在了上面。云萱的脸已经扭曲,眼泪一簇簇落下来,耳边只剩下了鞭子啦啦的抽打声。她看到自己的血在雪地上不断的蔓延着,而她的痛,包括意识,也正在随滔滔的血液不断的疏离。 她要死了吗?清涵去多久了?他怎么还不来?难道他真的不再管她的死活了吗? 恍惚中,她向远方不断延伸的视线中渐渐映出了一个身影,黑色的披风滚动,在涣散的泪光中不断的放大着。 她终于听到了一声暴喝;“住手!” 她的身子随即被拥入一个结实的怀抱中。她看到慕容烈身后跑来的清涵,已经虚脱般的跌坐在雪地上。 “还不快去找大夫。”慕容烈抱起她从冰冷的雪地上站起来,厉声呵斥身旁的人。他俊美刚毅的脸上满是来不及收敛的心痛……可是,痛苦的吞噬中残留下的理智真的能辨认出一个人的表情吗?只有身上的温暖是那么真切,因为慕容烈已经为她裹上了自己的披风。 之前按住她的几名宫女都倒在血泊中,其他人匍匐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蓝心的身子被摔得很远,一丝鲜血沿着嘴角蜿蜒流下,她恶狠狠地看着慕容烈怀中的云萱,双眼含泪,泪光中满是怨毒。 “把这些人都拖下去,”他血红的双目一扫匍匐一地的人,冷冷的吐出两个字;“处死!” 内侍领命,将蓝心拖起来。蓝心木讷的看着慕容烈,颤抖的手一指云萱;“你……你真要杀我……就为了这个女人?” 大王所指的‘这些人’自然也包括萧蓝心了。她是信王的女儿,如果大王处死了她,恐怕夏侯湛会率部谋反。想到这里,洛熙上前一步,单膝跪了下来,“大王息怒,蓝夫人固然有罪,但请大王念及信王的情面上——” “住口!”慕容烈冷冷打断,抱起云萱头也不回的走向内殿。 “不要……”怀中的云萱艰难的抬起头,含泪看着他,“我不希望任何人为我而死……”痛苦中挣扎着一抹微弱的希望,如果他对她真的有一份不忍,她请求他,不要再让她承担一分罪孽。 …… 烛火透进缭绕的水汽,泛着暖色的光晕,瀑布般的长发被卷成一个髻盘到头顶,云萱直挺挺的站在水池边,最后一件血衣一点点的离开身体,云蝶和清涵的眼里已经蕴满了泪光,清涵的手抖得厉害,她咬紧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在她们为她沐浴的时候,云萱问起了蓝心的情况。想到今天那些旁观她被鞭挞的人已经全部被处死,那蓝心呢?慕容烈不会因为自己而处死蓝心,这也是她和慕容烈唯一的共鸣。 “慕容烈没有杀她,不过她伤的也不轻,早晨的事大家都看在眼里,以后除非慕容烈像从前那样宠她,否则日子不会好过。”云蝶看惯了世态炎凉,拜高踩低是宫人的通性,宫中女子与王府女眷都是如此。 她没有再问下去,温热的水刺进伤口,连带着每一根神经都钻心地痛着,丝巾划过伤口时,她的身体本能的抽搐。这让那两双为她擦拭的手更加小心轻柔。 “我不痛。”她的唇角微微牵动,对云蝶和清涵安慰的笑了笑,而茫然的眼底却空无一物,除了不断凝聚的水汽……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楚营从不缺秦人的眼泪与冤魂,而眼泪却是她们唯一可以拥有的,泪水越多,绝望越发汹涌,她真的好怕,真的有一天,她会就这样被溺死在自己绝望的泪水中。 沐浴后又是一番梳妆打扮,华丽的轿子在门外等着她。她想到了来楚营的第一晚,她按照他的要求可以梳洗打扮,换来的是碎心散的蹂躏。而现在的她已经没有殇逝了,她不知道,接下来等待自己的又将是什么命运。 慕容烈合上书,因为有她的名字,门口小心恭敬的通报竟让他异常的期待。 她就穿着他初见她时的衣裳,白色的褶裙迤逦在地毯上数步之遥,如一朵绽开的雪莲,白皙的双颊映在烛光下,又像冬日阳光下流淌的溪流。 第 1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14 章 细碎的阳光下,纷飞的花雨中,他仿佛又看到了那日的她,如玉的模样,翦水般的眸光,翩然起舞的倩影…… 他只感觉体内鲜血上涌,看着眼前的人,几近痴迷。 宫女内侍都退了下去。他几步跨到她的身前,迫不及待地将她拥入怀中,像是一个失落的孩子,终于找到了遗失多年的珍宝。 “这件衣服很适合你。”他呼吸着她沐浴后的清香,拢了拢她被风吹乱的长发,在心底亦搜寻着一些他们之间共同拥有过,可以共享的东西。 ☆、无可奈何花落去(12) “是么?”云萱嘲讽的笑了笑。这身衣裳是春秋时节穿的,尽管马车内塞满了暖和的兔毛,身上也有披风御寒,她却还是被冻得牙齿打架。难道这就是他要欣赏的‘美’吗?也许在他眼里,她的衣衫虽然单薄,但马车与披风和做侍女的那段日子比,也算是天壤之别了,她如果再说不喜欢,岂不是太‘不知好歹’了? 她的冷漠让他感到瞬间的意外,而随即,他又突然想起她过去本是金枝玉叶,最不缺少的就是锦衣玉食,而此时的她身穿着他初见时的衣衫,却不过是她过去幸福的一部分,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件衣裳而已。 他放开她,就在她的神情开始放松,以为一切即将结束的时候,他的一只手臂环住她纤细的腰,她试图挣扎,他狂野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邪魅的双眸里闪着一簇簇红色的火焰。他紧紧地抱着她,似乎要将内心全部的痛苦都注入到她的体内。他凝视着她因为疼痛而紧缩的柳眉,一只手托起她寒玉般的脸,炽热的吻贪婪地掠夺着……她凝脂般光洁的脸颊,她挺秀的鼻子,她艳若桃花此刻却略显苍白的唇。他撬开她的唇瓣…… 微阖的双眼拒绝看她的痛苦,他亦看不到他蜷缩在眼底深处的悲哀。当最后的理智被她的抵触颠覆,他们之间,就只剩下了最原始的角逐……欲念肆意的奔腾,近乎于疯狂的掠夺,仿佛直到夺去了她最后一缕呼吸,才肯罢休。 她无血色的双唇慢慢由温热转为炽热,腥甜的味道渐渐地在舌尖弥漫开。他突然一把推开她,他们的唇角都挂着一丝红色的液体,有对方的,也有他们自己的。 “忘了安逸尘,”他目光危险的凝视着她含恨的双眼,声音带着嗜血的味道,残忍的向她宣布;“否则,本王会让他生不如死。” 血肉模糊的唇瓣火辣辣的痛着,她的心却越发寒冷。 他怎么知道她和逸尘的事? 她定定的看着他,他眼里燃烧的恨可以燎原,俊美的脸孔几近颓废。初识他的晚上,月光是那样皎洁,她也没有这样认真的看过他的模样,后来在楚营的日子里,她更是没有正眼看过他。 此刻,她凝视着他,以前所未有的认真,这一次,她终于看清了他。 他一次次将她逼入绝境后,又一次次的将她拉回。她现在终于明白明白,他最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慕容烈,你终于让我弄清楚了一个事实,我也要告诉你我心里的话。”心里的凄凉凝结成冰,让她冷笑出声来,“我知道你恨我,更恨我父皇,因为当年在大秦最强盛的时候,你的祖父不肯取消帝号,归顺大秦。我父皇发兵征讨,造成了你祖父和你父亲的死。但是战场上本来就没有谁对谁错,只有成王败寇。没人能说我父皇一句不是,你也不能。而现在,父皇居功自傲,倒行逆施,大秦国力日衰。父皇败于你之手也是技不如你。在别人看来,你能将父皇的遗体以棺木送回,已经算是善举了。所以,慕容烈,虽然我处心积虑要杀你,但我却没有资格恨你。这些道理,我们都懂,只是不能置身世外,更永远不能释怀。” 她的每一句话都在戳他的伤口,她的声音出奇的平静,而他眼里涌动的情绪也被她的声音抚平。他的脸上没有了刚才的颓废,冷酷的如同外面笼罩在夜雾下的冰雪。 她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他的沉默透着令她窒息的压迫感,这是狂风骤雨的前兆吗?不过,这并不妨碍她继续说下去。 “如果你肯放过我,我会感激你,但如果你坚持要报复,我现在可以清楚地告诉你,不是所有事情都在你的掌控之中,我相信镇南王不会因为意气用事毁了楚军的威望。所以,你无法左右我的选择。我不会爱上你,永远不会,正如你不会爱上我一样。真正报复一个人,就是在她以为一切都可以的时候,在狠狠地打碎他的梦,让她从云端跌入地狱,从此万劫不复,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吧?可惜,不管你戏演的多好,我都不会成为第二个萧蓝心。” 她边说边笑,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沁入凄美的笑颜。她不想看他,可他的身影容不得她抵抗的侵入了她的视线,而且,一只颤抖的手已经能扣住了她的脖子。 “你骗我服下碎心散,又在我绝望的时候给我解药,再纵容蓝心一次次折磨我,在我每次以为自己快死了的时候,你在我绝望的时候出现,一次次给了我生的希望,你是想让我对你感恩戴德,将你看成唯一的希望,就像一个溺死的人终于抓住了一块救命的浮木。你要我将你看成生命唯一的依托,可你错了,不管你救我多少次,我都不会忘记是你将我一次次推入绝境,你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死活,你只是不能容忍我没经过你的同意擅自去死……” 她看到那双卡在她脖子上的手已经青筋暴起,在她声音的震动下不禁颤抖着,却将她的脖子扣得更紧。 “别再说了!” 话音落下,他震惊了。 他的语气竟是乞求的,他竟然在求她,求她不要再说下去,不要……捅破他最后的底线。 云萱的呼吸已经很困难,但是,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就要说下去;“父皇还在世的时候……你也没打算放……放过我……包括和我第一次见面,也是你谋划好的……” “住口!”他如一头暴怒的野兽,血红的双眼似乎随时都能喷出火焰将她烧死。 她却不理会他的暴怒,看着他,笑的越发凄凉,“戏院里的那场火是你策划的,那是你第一次救我……就是让我在爱上你后,再永远记住你,用一辈子的悔恨永远记住你……” 他猛地闭上眼睛,天昏地暗。 再睁开眼,凌厉的目光穿透她满含讥诮的眸子,嗜血的锋芒,直直射入她的心里。 她够狠! 他听见自己全身上下血液流淌的声音,只要他卡在她脖子上的手稍微用力,一切便都会结束。 她不可能爱上他,他更不可能爱上她。爱……他们都不配。 ☆、无可奈何花落去(13) 然而,桃花林中她翩然的倩影,盛京的月色下她翦水般的笑颜,是他一生仅能珍藏的记忆。尽管亦是他一生不可求的,他也不允许任何人这样亵渎,她,更不能。 他青筋暴起的手划过一道绝望的弧线,云萱被他狠狠地摔在地上。她白皙的脸颊与衣衫几乎融为一体,在浮动的烛光下决绝的苍白着。那上面点缀着素雅的桃花,绝美而妖异,点点滴滴,如同那日阳光下纷扬的花雨。 心又痛了起来,他的瞳孔痛苦的收缩。她的背上有伤,那是萧蓝心留下的,而真正伤她的,却是他。他不需要自己动手,只要一个随意的命令,就能将她弄得伤痕累累,甚至致她于死地。 他是她痛苦的根源,又有什么资格责怪她如此决绝的恨? 她挣扎着坐直身子,抬手抹去嘴角可能残留的血迹,艰难的站了起来,在男子痛苦的注视下仰起脸,看着那双含恸的眸子,冷冷的笑着。 他终究没有再向她走过去…… 就算他向她走去,将她的身子紧紧抱住,与自己融为一体,她也不会真正的属于他,不会,永远不会…… …… 云萱来到蓝心住处,落日的光将她与身后几名侍女的影子长长的映在雪地上,偌大苑中除了她们几个,便空无一人。 时过境迁,没有了慕容烈的眷顾,蓝心尚有的‘夫人’封号也只是代表着一段讽刺地过去。 “你也来看我的笑话了?”蓝心懒懒的靠在软榻上,手里摆弄着一把破旧的桃木梳子。 慕容烈过去赏赐她的东西不少,如今虽然不予理睬也不曾刻意为难,只是宫人事故,不但每日送来的食物变成了仅供维持生命的粗食,送饭的宫人每次也要从蓝心房中顺手拿去一些值钱的东西。 到现在还是死性不改,云萱亦不屑与她争辩,吩咐身后的侍女道;“为蓝郡主更衣。” 侍女走到蓝心身边,蓝心丢下木梳,挣扎很快被几个侍女钳制住,不一会的功夫,一件做工精美的华衣已经强行穿在了她的身上。 “你到底想做什么?”她睁大血红的双眼,面前突然闪过一道强光,她看见了一个双眼凹陷,发丝蓬乱,憔悴的不成人形的女人——这正是镜中的她自己。 第 1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15 章 然而,虽然外表狼狈,身上华丽的衣服依然高贵庄重,这是郡主的朝服,是过去每次她入宫时穿的,她是萧蓝心,大秦七王爷信王的女儿,是大秦的郡主! ‘哗’的一声,镜子里的自己不见了,眼前又是一张绝色倾城,却又冷漠极致的脸孔,正用鄙夷的目光看着她。她低下头,镜中的自己和破碎的镜子一样,支离破碎。 “看清楚你现在的样子,一个被慕容烈抛弃的女人,却穿着大秦郡主的朝服,你以为你真的配吗?但你是七皇叔的女儿,七皇叔一世忠义,你的肮脏绝不可以成为他一生中唯一的污点。” 她的目光怔怔,全身在瞬间僵硬,又很快变得虚弱无力,侍女的手她的身上拿开,她便虚脱般地瘫软在了软榻上。 “你想让我死吗?”她看着云萱冷笑,“你父亲杀了我父亲,现在又轮到你来杀我,你想杀我为什么要等到现在,为什么当时不在慕容烈面前一刀杀了我?因为你现在得宠,就容不下我……” 云萱厌恶地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你还真是无可救药。我当日留你一条性命,是还顾及到当年的姐妹情谊,大秦因父皇而亡,我是父皇的女儿,必须要为他承担,我也不想让楚营传出我萧云萱为了争宠杀害堂姐的丑闻,在给皇室增添耻辱。我给了你机会,是你不知悔改,如果我再因为纵容你至清涵的性命于不顾,才枉生为人。” “我不会杀你,你想继续在这个地方腐烂下去,也是你的权力。”她抛下最后一句话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口。 “等等。”蓝心的声音响在身后。 云萱停了下来。 “你有什么证据说我父王是被慕容烈害死的?” 她回过头,看到蓝心的眼里噙满了泪水。她的心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 “我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那场火是他派人放的,但如果父皇真想除掉七皇叔完全可以做的不露痕迹,还不至于用这种拙劣的方法,以至于落人口实。还有,也正是因为父皇心胸坦荡,所以明知道七皇叔生前与夏侯湛是挚友,在七皇叔出事后,依然重用夏侯湛。夏侯湛最后还是叛国了,你说,最大的受益人是谁?”蓝心的脸色变得如纸一样的苍白。怀疑、惊讶、茫然……各种神色在她眼中变幻着。云萱的心狠狠一抽,漠然的看着蓝心双眼中最后一点希望被泪水吞噬,依然选择将该说的话全部说完;“还有,当时我也在那家戏院看戏,起火的时候,是慕容烈带我出去的,他当时对我说,他是商人,我是不是很笨?如果我当时就知道他是西楚的镇南王,那该多好!”说到最后一句,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更像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说完,她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第二天,蓝心阁中传出蓝心的死讯。她穿着郡主朝服,用玉簪刺进双眼后,又将喉咙生生刺穿…… 云萱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坐在梳妆台前。她定定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两地冰冷的水珠从眼中滑下。蓝心用如此惨烈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一旦死传出,夏侯湛又会如何?她赌的,就是夏侯湛对七皇叔的忠心。 她杀死了蓝心,也杀死了昔日那个天真浪漫的自己。 …… 洛熙曾对她说过,慕容烈第一次见到她,竟是在那片桃花林中,只是他驻足在她与逸尘的世界之外,默默看她在花雨纷飞中翩然起舞。 那晚之后的数日里,云萱就再也没见过慕容烈。想到那天与他彻底摊牌的时候,他抓着她肩膀的手指剧烈的颤抖,嗜血的眸心深处到底挣扎着多少与她相同的凄凉与无望……仿佛她的话真的伤害了他。 阴云翻滚的天空下,她站在凛冽的寒风里,看着漫天横冲直撞的飞雪发呆。 “姐姐。”一个清脆的声音响在耳畔,云萱回过神来,看到皇妹冻得通红的小脸上挂着一副如同四月天般的笑容,心,又是一酸。 “跟我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云蝶要带她见的人就在暖阁里,那人一副寻常内饰打扮,看上去与一般宫人无异,只是那张脸,如一道光线,深深坠入她昏暗的心房。 这一刻,她心中五味杂陈,有惊喜、有期待、还有忐忑,可这些思绪都与一个念头紧紧纠缠,那就是——希望。 ☆、当时明月在(1) 夜幕笼罩的灵堂,没有烛光,从窗纸溢入的冷月与雪色相溶的细碎光芒,勾勒出两个纤细的暗影。 这是斎宫最大的宫殿,是大秦历年祭祖的地方。虽然门外没有楚军把守,两颗心还是紧绷着,不敢疏忽,为了不引起巡夜的楚军注意。她们没有点火,只是在黑暗中摸索前行。 走到高台前,云萱双手摸索着,在一个不算避讳也不引人注意的地方找到了机关。轻轻叩击三下后灵台开始缓缓移动,一道更加幽暗深邃的黑幕不断放大开。 这一定就是灵堂的暗道了,是大秦的绝顶机密,不但楚人并不知道,在大秦,也只有历代帝王才知道的秘密。 灵台已经挪至身侧,一道道灵牌对着月光,如一双双静静凝视着他们的眼睛,烫金的字体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在这起冷的夜色下,竟多了一丝神圣的感觉。 云萱怔怔地看着,衣袖被扯了一下后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时间紧迫,真的拖延不得。她拉着云蝶的手,两个身影快消失在那道幽深的黑夜中。机关随即重新启动。重新闭合的大门掩过身后最后一道光芒。 她们又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走过一段路,直到远处的黑暗又渐渐溢出一片光影来,光源是烛台上的一支蜡烛。微弱的火光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人影。再走近几步,模糊的轮廓渐渐变得清晰,男子的气息因为熟悉而变的强烈。云萱的目光缓缓上移,停滞在那张英俊的脸上,双眼瞬间变得潮湿。 “逸尘……”嘴唇颤抖着蠕动,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哽咽。尽管早就知道他会在这里等,可在看到他的一刹那,她依然无法按狂乱的心跳,她甚至能听见全身血液急速流淌的声音,每一寸血液都在呼唤着那个凝结着全部思念与希望的名字。 她还没有奔向他的时候,他高大的身影已经闪电般到了她的身前。男子的眼底泛滥着更深的悲伤,靠近她,却连为她拭去泪水都不能,时间紧迫,容不得他们彼此倾诉。 “这是两套衣服,你们快换上。”安逸尘递给云萱一个包裹,平静的声音透着深深的疼惜。他的心早已经被她的一颗颗泪水碾成了一块块,无论是眼前的,还是梦里的。然而,现在时间紧迫,容不得他们彼此倾诉。 云蝶看着云萱套上大氅,自己却没有任何动作,“逸尘哥!你带姐姐走吧,我留下来。”她看着他们平静的说。 云蝶惊讶的看着她,“你怎么能一个人留下来?” “是啊,云蝶,你留下太危险。”安逸尘也坚定的说。 云蝶却摇了摇头,“我只会拖累你们的,何况我未必会有事,只要慕容烈问起我就扮作什么都不知道,他凭什么断定就一定与我有关?逸尘哥,你应该最清楚,从东线的秦地到这里来要费了周折。更何况,”她两道幽幽的冷光直直射入安逸尘的眼里,“出了密道也不比楚营安全,这里都被楚军占领了,每个关口都有重重防守,逸尘哥,你保护不了我们两个人,我只能拖累你们。如果你们两个人走,能不能安全离开楚军的领地还是未知之数,可带上我,我们谁都走不掉。我不止是为了你们,更是为了我自己。” 安逸尘的脸色一沉,他不能否认云蝶的话虽然残酷,却都是事实。 “我们加倍小心不就可以了吗……你不能一个人留下。”她的话云萱不愿多想,她只知道不能将云蝶一个人留下来承担一切。 “加倍小心就可以了吗?”云蝶苦笑,“你真的以为没有楚兵的地方就一定安全吗?京城刚被围的时候,母后为何不早点告诉我们,为何宁愿我们到楚营做人质也不让我们离开?” 云萱被她说的哑口无言,她终于在决堤的悲伤中挣扎出一丝理智来思考。如果没有足够谨慎的心智与高强的武艺,就凭他们几人要逃出楚军的包围势必登天,更何况一旦被楚军发现,他们便成了真正的战俘,下场只会比人质更惨。 “看到逸尘哥我就放心了,”云蝶继续说;“现在大秦已经不可能再依靠皇兄了,可公主也一样能够振奋士气,姐姐,逸尘哥,你们只有先保重自己,才能救我,救所有的人。” “云蝶说得有道理。”安逸尘终于开口,声音透着无可奈何。他们现在的处境云蝶看的甚至比自己更透彻。他感动云蝶的深明大义,但对于这个他一直都当作妹妹一样疼惜的女孩,却真的无能为力。他帮不了她,如果三人一起被俘,反而会害了她,何况,云萱才是慕容烈一直针对的…… “只有你们安全回到军营,才有打败慕容烈的机会。慕容烈也不敢把我怎么样嘛!”云蝶将手从云萱看着两个人,语气又变得轻松起来,脸上绽开的又温暖灿烂如同四月天般的笑容。 云萱含泪合上双眼,心痛得无法呼吸,云蝶这席话不是自己出使楚营当天对母后说的吗?那时的她在母后恳求的目光下硬生生将所有的悲伤压在心底,只是用轻松的语气,倾吐着一句句永远都无法兑现的诺言。 想到这里,她擦干眼泪,看这云蝶,笑着用力点了点头。在这个炼狱般的楚营,她和云蝶都是挣扎的孤魂野鬼。她的力量太小,要保护别人,必须先让自己强大起来。而此刻,微笑是她们唯一能够给对方的。 ☆、当时明月在(2) 密道绵亘至南城门外几十里,走出秘道的出口,细碎的阳光带着零星的雪花扑面袭来。苍茫的树林绵亘到天边,一棵棵叶子落尽的古树,支撑着天地间的距离。冷风阵阵,打在脸上,她的泪一滴滴的落下来,与脸上干涩的泪痕重叠交错。 第 1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16 章 这片曾经属于他们的桃花林,曾经,在纷飞的桃花中,她曾为他翩然起舞,他曾为她普下《倾雪》。 一只手被身旁的男子牢牢攥在掌心里,这是寒冷苍白的冬日,她能感受到唯一的温暖。 她望着满山苍茫,心中却渐渐罩上一层更深的阴霾。 昨天扮成内侍为他们传话的木易已经告诉了她真相,东线不但不像慕容烈所说的那样一溃千里,相反慕容清被打得惨败,可毕竟主帅离开多日,难免会生出端倪。 “我们真的离开楚人的包围了吗?你离开军营多日,他们会不会起疑心?”几个时辰没喝水,云萱的嗓子已经变得沙哑。 安逸尘的心中百感交集,他身为主帅,在这个时候离开军队对士气无疑是致命的打击。然而他更知道,身陷敌营的大秦皇室中,慕容烈唯一动不得的人就是皇上,其他人无非是俎上肉,任人宰割,包括……她。他不承受任何可能失去她的危险,所以,他甘愿冒这个险。 然而,尽管脑海中在瞬间转过千头万绪,在她的眼里,他的神色却保持着可以融化冰雪的沉静温和,“我封锁了消息,你放心,他们都是大秦铁血男儿,不会因为一点传言动摇。至于慕容清,恐怕现在最希望他死的不是我们,而是慕容烈。” 经过几天的艰难跋涉,他们走出了白雪皑皑的山林。楚军将京城围得水泄不通,却没有骚扰附近城镇的百姓生活,虽然依然为躲避战乱,携家眷南下的百姓也不在少数,京城附近也冷清了不少,但总体看还算安定。 巷子的墙上贴满了画像,一群人正对着画像上的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只要帮他们抓住了人,就能得到赏银一百两,这可够我花半辈子的了。” “我看这女可的不止一百两,只要捉住了让我……嘿嘿,不要一百两也值啊……” “都两天了,如果在没消息,让那些楚人怀疑有人窝藏,我们可就麻烦了。” …… 他们的声音很大,混着如刀般冷风灌入耳朵里。安逸尘扶着云萱越发瘫软的身子,无声的带着她离开巷口。 他们的头上都戴着斗笠,云萱又身着男装,再加上几天艰难的山间跋涉,他们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满脸污垢,走在街上也没引起路人的注意。 “他……怎么可能知道的这么快?”冷风割的面颊生生的痛,云萱被那些放声的议论沁出一身的冷汗来。 慕容烈的反应怎么这么快?他已经好些日子没到斎宫了…… 安逸尘不发一言,冷清的街道上,沉重的步子在一尺多厚的雪地上烙下一串串深刻的印记,他扶着虚弱的云萱,如同搀扶着一个病弱的孩子。 不是木易,木易跟随他父亲多年,他相信他的忠心,还有,如果真要出卖,也不必绕这么大的圈子。出卖他们的人一定非常谨慎,起初并不相信他,直到在密道里,确定他会出现,会带云萱经过这个镇子……向东的必经之路。 “我们该怎么办?”她又问。 为什么逸尘对她的问题避而不答,难道他猜到了什么,却不想让她知道吗?她的头更痛了。 “先找个地方休息,我们今晚出城。”安逸尘扶着她继续向前走,看了一眼垂在天边摇摇欲坠的红日,终于开口,给了她一个安稳的答案。 城镇并不大,除了通往斎宫的山岭,其他三处都被围得固若金汤。四面合围,他们插翅也难飞。 月如钩,悬在如墨的苍弯,诡异的弧度以俯视的姿态,冷冷的嘲弄着风云变幻的沧桑。 “别怕。”安逸尘握紧云萱的手,“记住,我们的敌人不是那西楚士兵,而是我们自己。” 低沉的声音轻轻滑过,带着他掌心的温暖。云萱与他相识一笑,体内流淌的每一寸血液在瞬间充满了勇气。她仰起脸,眼中燃烧的力量绚烂如海,璀璨如星。 安逸尘放开她的手,他们一前一后,一步步走向远处的楚营。 “这么晚了,二位还要出城么?”前面的去路被一支长枪拦住,他们在瞬间被一小队楚兵包围。 “草民远在城外的家中出了急事,还请各位大人通融,放我主仆出城。”安逸尘从容回答。 一个军官模样楚人策马上前,居高临下的审视着两张陌生的脸孔。“把帽子摘下来。”他命令道。他们要要抓的人是云萱公主和安逸尘,眼下那个高大男子身形与安逸尘倒是有几分相似,只是身边那个下人打扮的小子……很有可能是女扮男装,所以他要看清楚。 云萱听话的摘下头上的斗笠,统领瞪着一动不动的安逸尘,不耐烦的呵斥;“还有你。” “大人真要我摘下来么?”安逸尘半边脸的轮廓映在火把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帽檐投下的阴影更像是一片浓浓的嘲讽。 “少啰嗦,快摘!”统领被他若无其事的语气惹得怒火中烧。 安逸尘缓缓抬起手…… 只听四周爆出一阵惊呼,云萱睁大了眼睛,看着那名统领直直的从马上倒了下去,士兵的惊呼将砰然坠落的声音戛然堙没,而那个统领就倒在她的脚下,不断有鲜血从他的口中和胸口流出来,而他却没发出一声惨叫。 ☆、当时明月在(3) 接下的情形云萱没看到,因为她已经被一股强大的力道拉上马背,那是一种生死的默契,她本能地握紧缰绳,身后又是一声清脆的鞭响,马的前蹄高高扬起,带着她飞速冲向前方的黑夜。 “见血封喉……果然是安逸尘!” “快去叫人来支援……” …… 黑压压的楚兵潮水般涌向安逸尘,那些厮杀声与雪花一起被碾碎在飞驰的马蹄下,最后一丝残余的碎屑也被风吹散,离她远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耳畔只剩下了呼呼的风声。 而脑海中一直都是逸尘与上千楚兵拼杀的情景,血,一滩滩的血疯狂的蔓延着,染红了皑皑的白雪,染红了墨色的苍弯。 他说;“你先走,我拖住他们,不然,我们谁都走不了。” “上马后就向东走,十几里外有一个村子,我们在村口会和里会和。” “别回头,我不会有事。” 两行泪水落了下来,她猛然睁开眼睛,天地间在满满的泪水中竟然清晰起来。墨色的夜与白色的雪……两种时间最极端的颜色不断向远处延伸着…… 远处的苍弯,星光璀璨,与皑皑的白雪交融相映,她借着朦胧的光芒,依稀看清了前方的路。 …… 星星躲进稠密的云层里,如钩的弯月疲倦的挂在树梢上,墨色的苍弯不再是那样纯粹,遥远的东方隐隐泛起了鱼肚白。 呼号的冷风在人迹罕至的村口吹得更加猛烈,卷着雪花,从四面八方扑向她弱小的身影。 第 1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17 章 冷风如一把把弯刀割在她的脸上,她微微闺上眼睛,全身的血液被冻的凝固,剩下的只是最后的等待,还有一颗视死如归的心。 逸尘,天快亮了,你怎么还不来? 他对她说过,如果天亮前他不来与她会合,她就自己走,木易的速度会比他们提前回到军营,木易是忠诚的,就算兵士因为京城失守哗变,木易也一定会保护她,带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她用力摇了摇头,仿佛将这些声音从脑海中拂去。那片依然被黑夜笼罩的雪地,马蹄踏过的印记依然清晰可见,她牵着马,沿着这串痕迹,艰难的迈开脚步。 她要去找他!无论生死。可她当时什么都没说,只是因为,她要他安心。 走了一段路,头顶的黑夜也渐渐罩上了朦胧的曙光,远处的雪地上,渐渐映出一个人的影子。 她双眼瞬间湿润,丢下马绳,深一步浅一步的向那个身影跑去。 “逸尘……” 声声呼喊传入耳中,眼前刀光剑影的余记瞬间散去,他看到的是渐渐亮起的天空,一望无际的白雪,还有白雪中她飞扬的发丝,瘦弱的身影。 打斗中耗去的体力又回来了,他顿时健步如飞……当他将她抱在怀中的时候,他的眼里,就只剩下了她。 云萱轻轻为他拭去脸上的血迹,看着他浑身的血迹,终于哭出声来;“你……你受了多少伤……我以为我再也看不到你了……” 他脱下沾满血迹的披风,对她轻松一笑,“别担心,我没受伤。” “那些人……”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凭他们怎么能伤到我?” 一片片纵横交错的尸海重新浮现在脑海中,他孤身一人面对上千楚军——这是一场决定生死的决斗,比战场上任何一场战争更残酷,他要保护一个比自己生命更重要的人,他不能死,也不能受伤。 在往后的路上,他们没有再遇到任何通缉告示和楚兵的影子,只是目光触及到的地方,都是一片荒凉的景象,云萱紧张的心虽然有所放松,却被另一种窒息的沉重取代。 暮色四合,他们在荒野中,终于找到一家农舍投宿。 农舍主人是一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妇,对他们十分热情。晚上,他们便留宿在那家农舍。 夜深了,北风呼啸着拍打着窗纸。没有烛光的屋子里流淌着悠扬的箫声,冰冷的月光被风洒在窗子上,在陈旧的窗纸上化作一片淋漓春色。 云萱靠着安逸尘的背,听着这首他曾为她谱下的《倾雪》。恍惚中,时光似乎只是走过了一个轮回,又回到了过去的岁月,宁静而美好,她又看到了广阔碧蓝的天空,一望无际的草地,清澈的山泉,还有,那片他曾为她谱下曲子的桃花林…… 箫声止住了,身后瞬间一空,随即,她又落到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她亦转过身,将脸贴在男子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在他炽热的呼吸中,感受着流淌的岁月。 安逸尘浑身一热,只觉得怀中的人已经化作一团火炭,他的理智在接受着严酷的拷问。 他将唯一的被子为她盖好,那对老人以为他们是夫妻,何况人家也说过,没有多余的跟他们,他也不好再解释。“睡吧,明天还要赶路。”他在她耳边轻声说。心中有一个声音不断的叹着,明天……明天…… 到天亮后,他们的世界,又会变回原来的样子。回到军中就能收回已经溃散的军心吗?大秦的大势已去,一个人质慕容清又能挽回什么?而他们以后,又该如何? 隔着被子将她抱在怀中,下巴摩挲着她光洁的前额,柔软的触感又让他的心陷入恍惚。 但愿时间从此停止,就这样守着她,什么都不用想,这样抱着她,地老天荒的守下去…… “这位公子仪表堂堂,姑娘又天生丽质,依我看,你们呀,比起兄妹,更像一对璧人。”饭桌上,老妇端详他们片刻,笑着说。 “……大婶真是好眼力,我们其实真是……”她的脸颊绯红,笑着看了一眼身旁的逸尘,又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想起饭桌上与那对老夫妇说的话,云萱不禁笑出声来。当时她不好意思看逸尘,但也能猜到他的表情一定比她还窘,而老夫妇却笑了起来,这是自从父皇的消息传到京城之后,她吃的最轻松的一顿饭了。 ☆、当时明月在(4) 手臂不由自主抱紧了他,夜太模糊,她看不清他的眼里的光亮,却知道那里面一定有她。 “逸尘,那个大婶说,我们不像兄妹,更像夫妻……”她的声音夹着太多的羞涩,渐渐变得含糊,“我……我其实也很想做你的妻子……” 安逸尘浑身一僵,心中有惊涛骇浪在剧烈的翻腾,他的双手开始颤抖。 她在告诉他,她信任他,真的能够将一切完全交付给他……他明白她的心意,他们之间,向来不需要太多言语。 他的唇覆上她的唇畔,她有些笨拙的回应着,千言万语,化作脉脉柔情,唇舌间的缠绵,彼此温暖着,探寻着…… 他修长的指尖滑过她的衣袋,然而,当灼热的吻烙在她光洁的玉颈间,却戛然止住。 长夜漫漫,寂寞如海。 他听见一声源自心房的轰然巨响,突然如同骇醒了一样猛地坐了起来,身旁的玉人也坐了起来,睁着一双迷蒙的眼睛看着他,羞涩中透着一丝失落。 “云萱,明天的这个时候,我们已经回到军营了。”他将她冰冷的小手搁在膝上,“然后我们向南撤,去江东投奔江夏王。等我们安定下来,我要正式娶你为妻,我会为你创造出一片宁静的天地。”以后的路还很长,他会抱着这个信念,为她创造一个安稳幸福的家…… “我懂……我相信你。”她的嘴角微微牵动,用力点了点头。她相信,他们之间,一定会有明天。 她对着窗,冰冷的月光落在她的脸上,覆上她眼中满满的泪光。 当一切又重新安静下来,窗外的风声却不再是最初那样纯粹。那是一阵沙沙声,像是脚步声,还夹杂着金属甲胄的撞击。 安逸尘向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轻轻下床,几步来到窗前。 他的身影渐渐被窗外弥漫的火光点亮。 云萱大吃一惊,跳下床快步到安逸尘身边,就在这时,她突然听见…… “……各位官爷,那两个人就在里面。”声音苍老,因为恐惧,剧烈的颤抖,是他? “是是是……就在里面……”是那个老妇? 他们被出卖了? 逸尘最初对他们并不信任,是她拦住了他,因为这里已经没有通缉他们的告示,也没有追兵,还有,他们是无辜的,看起来也是那么好…… 她为什么不相信他,她的身子为什么这么不争气,逸尘如果不是看她快撑不住了,又怎么会带她到此借宿…… 第 1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8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18 章 “逸尘……我害了你。”她仰起脸,声音无力而苍白。 颤抖的肩被他的手臂温柔环住,他的眼里又比窗外火光更明亮温暖的光芒,温柔的笼罩着她。 “别怕,我会保护你。” 她没有错,只是太善良,大秦走到今日地步,更不是她的错,只是这些本应由他们这些男子承担的责任,为何一定要将她卷入其中? 他不问命运,命运错待任何人从不需要理由,他只对自己说,哪怕是豁出性命,他也要保护她。 “萧云萱,安逸尘,你们已经被包围,再不束手就擒,就只有死路一条。”外面的楚将已经不耐烦了。 “将军,他们或许已经听到了些风声,趁他们离开的时候走了?”身侧的属下疑惑道。 统领皱眉,难道真的…… 就在这时,夜空中炸开一声轰然巨响,屋子的门倒在地上,震碎雪花四起,纷纷扬扬,如同雾霭。 “这就是昨天伤了我们无数兄弟的……骤雨梨花针!” “将军小心……啊……” “……” “护盾!”领头的楚将耳畔灌满了无数士兵惊呼与惨叫声。等反应过来,立即喝令道; 他们毕竟是久经沙场的将士,而且知道对方并非等闲,都是有备而来。一轮粹不及防的攻击使他们伤亡无数,而统领一声令下,他们依然能够保持镇定,每个人都是好整以待。 暗器总会用完,他们已经将这家农舍团团围住,那两个人估计再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剑锋挡住一道道银色的光芒,洛熙看着从里面走出的两个人。 她的脸色如纸一样苍白,唇角的微笑淡定从容,一只手被身旁的男子紧紧握着,他的双眼仿佛被烫了一下,如同逃离般躲闪的目光,携着一抹受伤的痕迹。 尽管,她的目光并没有瞥向他,哪怕是一瞬,惊讶或失望……从里面从容走出来,她眼里的人,仿佛只有那个紧握着她的手的男子。 “马上束手就擒,本将给你们一条生路,否则休怪刀剑无眼。”一排弓箭搭在弦上,尖锐的锋芒如它们主人的眼睛,虎视眈眈的顶着前面的两个猎物。 他见势忙劝道;“毕将军,大王有令,不得——” 毕昇冷冷的打断他;“大王只说过不杀他们。”保住他们的性命,并不表示要他们完好无损,尤其是安逸尘,战场上他们没少吃过他的苦头。 “逸尘,我不怕。”云萱仰起脸,翦水般的笑颜,带着桃花的气息,浅浅流过他们之间。 安逸尘微微颔首,眸光相触,冬夜不再是刻骨的寒冷,他们在彼此的目光中,看见了春天的繁花似锦,看见了那片曾刻下他们‘此生契阔,与子谐说’的桃花林。 ☆、当时明月在(5) “放箭!” 一声令下,万箭齐发。 他一个闪身,将云萱护在怀中,长剑挥动,挡住一道道迎面而来箭矢。又一轮箭雨袭来,已经不是起初试探性的零星几支,而是转为了真正的骤雨之势,从四面八方扑向两个人。 “闭上眼睛……”他吻着她墨色的长发。 她听话的闭上双眼。 金属撞击的声音划破耳膜,有温热的液体从她闺上的双眸中倾泻而出,金属撞击的清脆不再那么纯粹,她又听见了另一种声音,那是,骨肉撕裂的哀鸣…… “不——”她猛然睁开眼,听见自己歇斯底里的呼喊。 世界变得出奇的安静,她的眼前一片漆黑。她闭上眼睛,身子靠在他的怀里,软软的倒了下去。 他的臂弯依然那么结实有力,是那样令她安心,可是,却再也撑不起她…… 奔流的泪在脸上汇成汪洋,一只温柔的手轻轻为她擦拭,无力的抚着她的绝望,“对不起……” 背上的痛无以复加,他尽力了,可给她的,却只有这些了。云萱,对不起—— 她的眼睛慢慢睁开,她的泪一颗颗落在他的脸上,从嘴角溢出的一缕鲜血在泪水中一点点摊开,涣散,化作滴滴血泪,最后,落在冰冷的雪地上,凝成了暗红色的冰点。 她擦干眼泪,看清楚了他的双眼,已经合成了两道凄美的弧线,她抱紧他,感受到他的灵魂正在从她的指缝中慢慢的疏离。 她吃力将他的身子侧向他,这样也许会减轻他些许的痛苦吧,他背上中箭太多,那些箭,本来应该射向她的,是他为她住了全部的攻击。 “可是……我情愿这样死在你的怀里。”她拭去他唇角的血迹,在她的眼里,他依然是初见时候的样子,明朗的,洒脱的……这些痛苦与死亡的印记不属于他。 耳边又响起了甲胄挪动的‘沙沙’声,他们已经被楚军包围在一个狭小的圈子里。两个士兵拿着绳索,向她走过来。她的嘴角突然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手中已经多了一把寒光凛冽的宝剑。 这是逸尘的剑,剑柄还有他的体温,她在凛冽的剑光中,看见了一张占满泪水的,绝望的脸…… ‘当’的一声脆响,云萱的手腕一阵剧痛,手中的剑滑落到雪地上,被一只大手迅速拾起。 “这些伤都不致命,他只是失血过多,昏了过去,但还没死。”洛熙半跪在地上,伸手试了安逸尘的鼻息,肯定的对她说。 那又如何?火焰映入她凛然的双目,亦化作一滩死灰。她知道他们不会让逸尘死,但是,他终究会死的,而她也会死,谁也留不住他们。 “现在,只有你能救他。”洛熙在他冰冷的注视下,一字字地说;“所以,为了他,你也要跟我们回去。” 他的话又在她的眼里划过一抹痛,而那一抹痛随着她颤抖的双睫慢慢的扩散开…… 而他,在她的痛苦里又看到了一丝新生的希望。 …… 今年的雪下得比往年的多,就在云萱被带回到楚营当日,阴霾的天空又纷纷扬扬的飘起了雪花。宫人们待她一如往常般恭敬,仿佛她并不是在逃离途中被带回,而是出游而归。 慕容烈……真的没有资格责怪她。如果不是因为她,逸尘不会铤而走险,他完全可以率兵投奔他的三伯父江夏王,即使是拥立三伯父为帝,大秦也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还有,洛熙说,就在她离开这段时间,西楚的二皇子燕王慕容释已经抵达军营。慕容烈过去不在乎慕容清的死活,现在却要用安逸尘换回被扣押在秦营的慕容清……逸尘到底还是低估了慕容烈,慕容清身为西楚太子,资质平庸,却能牵制才能远胜于他的二皇子慕容释,二虎相争,最大的受益者自然是慕容烈。 第 1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9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19 章 “姐姐!”雪白的玉手将她身上摸个遍,云蝶释然一笑,眼中含泪,“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云萱任由她‘检查’,安慰的拍拍她的肩,“放心,我没有受伤。” 她为什么一定会有事,一定要受伤?心在一片苦涩中浮现出她到楚营的第一天,见到云蝶时,也是一脸忧虑,眼里也是满满的酸楚的泪光。 而现在,她看着这双含泪的眼睛,以及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她的心却已经认不出来了。 当云萱问起宫里情况的时候,云蝶安慰一笑,“你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慕容烈身为主帅,没必要和我们这些足轻重的女子过不去。” 听她这样说,云萱的心中也稍加释怀,她们又断断续续的聊了一阵,直到门外的通报声闯入,云蝶的声音在刹那间止住,颤颤巍巍的站起身,脸色也变得紧张不安,如同大祸来临。 云萱漠然的看着进来的人,不到一个月未见,他……似乎瘦了许多。那双与她目光交融的眼睛,似乎变得更加幽深,如黎明的苍弯,没有一丝光亮,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 又是错觉吗?她将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开。只有那张俊美无暇,没有任何表情的脸才是真的。 慕容烈在她身旁坐下,修长的手指挑起她的一缕发丝,漫不经心的玩弄着。 “公主在生本王的气?”口气的戏谑,透着一丝讥诮,似乎声音的主人也有些不满受到的冷遇。“安逸尘既然不能为我所用,我又不想再引起战端,两军对阵,兵不血刃的胜利对双方都有好处,如果公主站在本王的立场上,也会认为本王的做法是明智之举。” 他竟然要她站在他的立场上思考,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可笑的笑话吗?眼底有一股酸涩疯狂的泛滥起来,如决堤的洪水冲向眼眶,她努力压抑着,转过头看他,回应给他的是更深的寒冷讥诮,“慕容烈,你征讨过那么多地方,你应该比我更明白,有些东西,是你永远都无法征服的,就算你毁了,它也不是你的。” 慕容烈目光一沉,“公主不怪本王,就是再怪那些伤安逸尘的将士了?他们听命于本王,天经地义,你又有什么资格怪他们?” 滴血的心尚未结痂,此刻又轰然炸裂,强烈的阵痛哽在喉间,她吐不出一个字。 “不过,本王倒可以为你惩治那个告发你的人。来人!” ☆、当时明月在(6) 他到底要干什么?她还来不及想,又听见他向两个领命走进的侍卫命令道;“将萧云蝶拖出去,杖责三十。” 云蝶被两个侍卫牵制着,一步步带向门外。她的脸色终于大变,“你放了她!” “拖下去。”他对她的请求置若罔闻。 云蝶被侍卫拖到大殿门口时,突然回过头,看着云萱的目光已经没有慕容烈初来时的恐惧,反而是一种平静,那里面没有请求,没有怨恨,如同凝结在湖面的冰晶,全然由彻骨寒冷促成的寂静……她不禁打了一个寒战,重新闭合的殿门掩过云蝶瘦弱的身影,只是开门的一瞬间,从外面渗进的寒冷并没有立即在室内的温暖中消散,她的身子无力抑制的瑟瑟发抖,冬天的气息……真的是无孔不入。 “你和安逸尘离开的过程,都是她告诉我的。”他的声音低低在耳畔响起,温柔如情人的低喃耳语,向她诉说着最残酷的事实。 “我知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麻木的应着。 他又说;“当初,你来这里的当天,也是她告诉我,你带了毒药和准备害我的心思。” 她浑身一僵,他放开她,满意的欣赏着她变幻的神色。 不同的颜色浸染过她溢满泪光的双眼,“即使她不告诉你,你也会怀疑我。”她终于开口,声音透着倦意。 “你当她是最亲的人,可她一直在背叛你,这种滋味很难受吧?” 门外的北风不停的呜咽着,她仔细听,依稀听见另一种沉闷的声音,一声一声的砸在她的心上,然而,耳畔除了这两种声音,再无其他。她仿佛看到云蝶苍白的脸,瘦小的身子被压在冷硬的雪地上,粗大的刑杖一下下落在她的身上,她的嘴唇已经咬出血来,指甲深深的陷进雪地里,她浑身是血,却隐忍着,将所有的痛呼牢牢锁在喉中……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抽走了,心痛的窒息。下巴又被一只大手托了起来。“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明明很痛苦却装出一幅麻木不仁的样子,”他看着她,嘴角的笑意渐浓,如同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你也会对亲情感到绝望,这种被最亲的人背叛的滋味你终于尝到了。” 他狂野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吐在她耳畔的每一个字都肆虐着喋血的快感。她痛苦的合上眼睛。心中回旋着一个声音;“云蝶,你为什么会恨我……” 她们姐妹为何会走到这一步? 她的表情一定痛苦到了极点,这就是身旁的人想看到的吗?看到她痛苦,他就这么快乐吗? 他的父亲因她父皇而死,这是她偿还负债的一部分。他恨她,她亦恨他,他们都没有理由终止对对方的伤害。无法终止这个罪恶轮回的运转。 …… 回到楚营的十几天里,云萱再也没听到过安逸尘的消息。只是当听说慕容清已经被放了回来,并且被接回到了楚营的时候,她的心底升起一丝朦胧的希望,也许,逸尘已经离开楚营了。 雪下了整整一天一夜,虽然停了,天空却没有放晴的迹象。云萱望着亭外,苍白的雪连接着阴霾惨淡的天空,上天似乎将尘世所有的残忍都凝结在了这里,这片承载着数百年基业,曾经歌舞升平的土地上。 “慕容清被送回来了,几个主帅都到齐了,该准备攻城了吧。你们进城后会做什么?”这是一句不包含任何希望的话,这座囚禁她的宫殿并非是一座密不通风的囚笼,她什么都知道,真么都明白,该发生的注定躲不掉,她不奢望身旁的男人会为自己改变什么,只是,她还是想知道,当国库与皇宫,甚至连每一处民宅都被搜刮干净,他们入城还想要什么? 她的问题直白的令他有些措手不及,脑海中出现的不是答案,而是一片空茫。他并不打算向她隐瞒,这些无可挽回的失去她早晚都会知道,早晚都要面对。 他对她也一样,不想面对,却必须面对。无力摧毁,亦做不到不闻不问,对她一步步走向歧途的命运置若罔闻。 “为什么不问你母后将会是下场?”他嘲弄的语气隐约中透着几分无可奈何的味道,然而,当融入冬日的风雪,传入她耳中的只剩下了冷酷。 ☆、当时明月在(7) 母后的结局,还不是他们能够左右的,亦不是她这个做女儿的可以拯救的。她希望母亲能够好好活下去,父皇也活着回来,她和云壁都没有到过楚营,云蝶没有背叛,逸尘也没有离开……她这些天炼狱般的煎熬都是一场噩梦,她的天空没有塌,和从前一样幸福美好…… 这些都不过是她梦中的呓语,事实上她什么都挽回不了,包括身为一国之母的母后,最终的归宿……只是山河沦陷的一部分。 她的视线向东方不断延伸,冷风如刀子般割在脸上,心被一根根冷酷的冰凌刺得血肉模糊…… 她转过头,手绘的目光定定的看着咫尺之内男子英俊的脸,痛苦放逐着泪水,将她的视线变得模糊不清。她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来。她真的好害怕,只要自己一开口,翻涌的痛就会冲破声音,在绝望中变得歇斯底里。再惹恼他,她就彻底失去恳求他的机会了。 她不能要求他让楚军退出秦地,还秦国一个完整的江山。两国之争,成王败寇的原则不是他能够决定的,这个道理,她懂。 她看着这个毁了她的一切的男人,强烈的痛苦变为无可奈何的悲忿,再由怒火惨烈的燃烧,变成灰烬。她在灰烬中绝望残喘,不再想自己,不再想母后,不再想所有因为两国的交兵被从云端狠狠推向炼狱中的人。也许除了这些,她还可以请求他做一些力所能及又无关大局的事情,她要做到真正的卑微,只有小心翼翼,才能探入他的底线…… 北风卷着雪花,从他们之间狭窄的空间中阵阵吹过。卷过她的泪,化作声声沉重的叹息。“云萱。”他的双手抚上她纤细的肩。她沉默的太久,分外的沉寂甚至令他的内心涌出一丝丝不安来。她的眼里滚着的泪珠细碎而晶莹,如同天上的星子。而她整个人却像一尊哭泣的雕像。她双眼死死地盯着他,一动不动地站在他的面前,他只有抱着她,才能感受到她是活生生的。 “你到底要什么?”他的瞳孔微微收缩,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沉重的,仿佛心中的一个角落正在被一种力量一点一点啃噬着。 她要时间倒流,所有的痛苦都不曾发生,甚至,父皇当年不曾亲征西楚,他的父亲也没有死,她要所有的人都幸福……这些,他能做到吗? 她惨然一笑,自嘲的摇了摇头,将这些与现实背道而驰的痴人梦呓用力甩开,交给悲鸣的寒风,和铺天盖地的霜雪。“能答应我一件事吗?”她淡淡开口,声音没有抵触,只是恳切的请求;“如果慕容清要屠城,请你阻止他。”这对身为主帅的他来说并不算是难事,如果他真的能放过京城的百姓,她应该感谢他的。大秦所有将士的血都已经流干了,她不能让京城再流一滴血。 “好。”他郑重承诺。深沉的眼眸中燃烧着一簇簇温暖的火焰,照进她空濛的双眼。 第 1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0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20 章 “宫中所有宝物都被送到楚营,整个皇宫只是一个空壳,你不要动它,好吗?” 他吻了一下她冰冷的脸颊,低沉的声音响在她的耳畔;“好,这已经是第二件了。” “还有,就算你不能以国母的礼遇待我母后,也不能将她和那些人视为一类。” “我早就对你说过,我不会为难你母后。就只有这些吗?” 她沉默,两滴泪无声落下来,染湿了缭绕在双颊上他温热的气息,他放开她,修长的指尖轻轻托起她的下巴,目光深沉的看着她。“这些我都答应你,你要怎么报答我?” 报答?她的命运就这样被他操控在手心里,他想要的都已经得到,他还要她‘报答’什么? 他又在和她玩笑吗?她双眼空洞地看着他,想笑,哪怕只是敷衍,却没有伪装的力气。 ☆、玉碎宫倾(1) 夕阳的光透过窗纸洒在壁画男子纵马驰骋的英姿上。秦国孝武皇帝萧震天,成帝的第四子。十五岁即位,年号‘乾熙’,乾熙元年,武帝亲征南越,收复江东诸郡,灭南越;四年,又遣军北上,灭北齐,次年,西楚北方属国大宛归顺;八年,再派大军西征,经关山一战,西楚帝慕容厥仅带十几名亲随逃离。不久病死。新帝慕容葛与秦国重修合约,燕山以南大片疆土归为秦国。从乾熙元年到八年,大秦帝业呈现出前所未有之势,普天之下,莫非皇土,四海之外,番邦争相来朝,岁岁纳贡,有史官说,乾熙皇帝的文治武功,除太祖外无人能及,乾熙盛世达到了大秦几百年来鼎盛的巅峰…… 然而,鼎盛的极端,也是衰亡的起点。他成功的太早,难逃一个盛世帝王居功自傲的宿命。淮南王起兵叛乱,各地义军纷纷响应。曾令人流连的歌舞升平,繁华盛世,在不到十年的时间,被四地升起的烽烟染的面目全非。如今,那个缔造盛世的人终于走了,一生血色的辉煌,只留下这座宫殿里被夕阳照的几乎滴出血来的画卷。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太后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画中的男子,空荡荡的大殿中回荡着一声叹息。 十八年前深秋的傍晚,凤池畔邂逅的不羁少年,冷峻的气息,寒潭般漠然的眼眸只因与她相触一瞬,刹那间点燃的炽热竟让傍晚的风也变得温暖。那时的她并不知道他是否曾用相同的眼神看过其他女子,但就是那一瞬的交汇便让她下定决心,她一定要做他的皇后,要与他携手站在荣耀的巅峰上,共享世间繁盛。 那些年,岁月静好,回忆起来如同和风轻柔在心间拂过,她美丽的容颜浮现出温柔的笑,十八年年坚定不移的呵护,甚至让最残酷的岁月望而却步。哪怕此刻她已是久病未愈,病魔的苍白仍然不住她母仪天下的绝代风华。 她这一生无怨无悔,可她的女儿才十五岁啊!“我不怨你,可我们的女儿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泪水模糊了双眼,她看着画中的男子,喃喃的问。 “娘娘。”身后突然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如一股岁月的生风在眼前刮过,将她细碎的前尘过往中拉回。 她转过身,又听见那个声音在向她禀报;“李贵妃自尽了……”然后,她微微怔了怔,用瞬间的沉默来抚平一个生命的逝去带来的震撼。 “终于还是等不及了……”她叹道,那个曾被她夺走毕生一切将她恨入骨髓的女人,不是说要亲眼看着她是如何下地狱吗?现在,她终于累了,想放弃了。“你去让他们找一个安静,楚人注意不到的地方,将她好好安葬。”她对殿内除了季嬷嬷,唯一的宫女吩咐道,生前她亏欠那个女人太多,就连她死后也不能赐她一个应有的名分。楚人马上就要攻城了,那些虎视眈眈的人,会毁了这里的一切。 宫女领命退下后,偌大的殿堂中,就只剩下了太后和季嬷嬷。 “姑姑,”太后向季嬷嬷一步步走过去,看到老人衣着依然整齐,双目严肃,亦如平时一丝不苟的性情,叹了口气,“姑姑十几年来一直为本宫谋算,如果当年没有姑姑运筹帷幄,本宫也不会有今日。秦楚两国积怨太深,等到楚人攻进来,一定不会放过秦国历代君王的陵墓。所以,在本宫死后,要将本宫与先帝葬在一起,再一起火化,” “娘娘,您……”老人严肃的面容覆上一层阴霾,开口,零星的几个字噎上了一团团无可奈何的悲哀。皇后的性情她比谁都了解,这是她唯一的路。堂堂一国之母,绝不能受辱于敌人。 “是……奴婢遵命。”老泪纵横,她双膝跪倒在地上,含泪应道。 太后也跪了下来,看着她苍老的双目,低声说;“你这些年一直帮助本宫。现在,本宫再求你最后一件事。” “娘娘,您……您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姑姑,当年是你为我筹谋,现在,我把萱儿交给你,”太后摇了摇头,成串的眼泪染湿了她华美的容颜,再也没有一分母仪天下的矜持。她已经不是高高在上的太后,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母亲。 “她若是先我而去,我也就没有牵挂了,可是……我必须抛下她一个人,萱儿是个聪明的孩子,就是从小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太过于任性直率……她以后的日子会很难过,我她要活着,不是苟且偷生,而是幸福地活着,她从小就信任你,依赖你。我走之后,你就是她唯一的亲人了。你一定要设法找到她,处处照顾她,提点她……” “奴婢……遵命。”季嬷嬷磕了一个头,“娘娘放心,奴婢一定会设法找到公主,只要有奴婢一日,公主一定会过的好……” “谢谢你……”她扶住季嬷嬷——此刻她唯一能够信任和依靠的人。她的希望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她的女儿。 萱儿,你要好好说着,母后替你死,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斎宫。 云萱和平日一样,百无聊赖的在花园游荡。晴朗的冬日晌午,金色的阳光洒在雪地上,像是为皑皑的白雪铺上了一层晶莹的宝石。隆冬将至,一颗颗梅树承载着寒梅绚烂如海。一阵阵冷风吹过,清冷的花香飘入鼻翼。她的脑海中又浮现了过去她和云蝶在御花园的梅树下堆雪人的情景……雪人的胖乎乎的脑袋上插上一朵梅花,这些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她又习惯的将视线投向东方,浑身在瞬间如遭雷击般僵住。 “那边,发生什么事了?”她手指颤抖着指着浓烟滚滚的方向,沉声问身后的宫女。 宫女的目光躲闪起来,“奴婢……奴婢不知……” 看到这幅惶恐的样子,云萱心中隐约升起的不安更强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她一把抓住宫女的衣领,几乎是恶狠狠地问。 那名宫女扑通一声跪倒在雪地上。 “大王不让奴婢说,公主,您就饶了奴婢吧。” 慕容烈有事瞒着她?她的忍耐已经达到了极限;“只要我在他面前一句话,你以为你还能活命吗?快说!” 瞬间的死寂,却犹如千年万年一般漫长。对方似乎终于攒够了勇气,抬起头,颤声说;“楚军在……在焚宫。” ☆、玉碎宫倾(2) 她的眼前一阵阵发黑…… “皇宫已经没有任何财物了,只是一个空壳,你们进城后,不要动它,好吗?” “好,这已经是第二件事了。” 他的声音在耳畔回荡,他不会毁坏皇宫的,这时他答应过她的啊…… 那天他的神色是那么坦诚,她仿佛真的从那双幽暗的眸子里看到了一抹痛和真诚……原来,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南方的天空,烟雾越来越浓,她突然转身向相反方向的宫门口跑去。 慕容烈准许她可以在斎宫随意走动,她没遇到任何阻拦,直到斎宫大门前,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 “你要去哪儿?”洛熙看着满脸泪水的女孩,心,在顿时一沉。 云萱抬起头,看着那张跑在泪光中变得模糊不清的脸,咬牙狠狠地吐出两个字;“滚—开!” 她被他强有力的臂弯死死拉住,门外皑皑的白雪,在满眼的泪海中化作一片苍白而模糊的光影……她突然转身,一记耳光甩了狠狠地甩在男子的脸上,“我恨你们!”泪水飞溅在风中,她冲他歇斯底里的大喊。 他英俊的脸上瞬间多了五道如被烫伤般的印记,他拉起她的手,掌心手指都是热的,在呵气成冰的寒风中,火辣辣的热。耳边是她在飞溅的泪水中歇斯底里的哭喊;“他骗我,他说过不会动皇宫,他答应过我的……” 第 2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1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21 章 “这不是大王的意思……”他急急向她解释,她的泪在他的脸上滚烫的燃烧,他感到自己的解释越发无力。 焚宫是慕容清提出来,他在安逸尘手下吃尽苦头,对所有可以供他发泄的东西都有疯狂的毁灭欲望,他打了败仗也是太子,大王也不好阻止…… 然而他真的可以理直气壮对她说出这些话吗?在她的面前,他又有什么资格…… 冷风拍打着他的披风扑扑作响,他将她抱在怀里,仿佛要为她挡住这漫天袭来的寒冷。 “呵,这是怎么了?洛将军真是好兴致。”身后响起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燕王殿下……”洛熙忙放开云萱,转身向那个男子行礼。 “洛将军这是怎么了?脸上怎么挂彩了?”慕容释的语气充满闲适与促狭,目光掠过洛熙,投向他身后的女子,这个女人的力气和胆子,还真够大的。 “这位姑娘一定是洛兄的红颜知己了?难怪素来风雅的洛将军对那些貌美女子都不屑一顾,原来是金屋藏娇了。” “殿下误会了,她是云萱公主。” “原来是烈心仪的女子。”男子恍然大悟,又大笑开来,“公主要出宫,是打算去见镇南王吗?” 绝对不能让她现在看到大王!洛熙攥紧她的手,在心底不断的恳求,她能随他回去。 然而,他却在瞬间感受到了她柔若无骨的小手在他掌中用力的挣扎,耳边亦响起了她比冰天雪地更加寒冷的声音;“他在什么地方?” “烈就在城中,本王也正要去找他,不如我们一起去。”慕容释向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女子的泪映入他寒潭般的眸心,折射出精湛的光,温和而悦目。 …… 火势越来越大,炽热的红光冲破九霄,将那座屹立了几百年,承载着秦国历代尊荣的皇宫吞噬的无影无踪。 慕容烈静静凝视着前方,怒放的火焰映入眸心,浓烟滚滚,在冷风中不断的扩散开来,如一个个无家可归的灵魂,在烈火焚烧下四散逃离,他呼吸着它们痛苦地呻吟,一抹残忍的笑覆上他英俊的脸孔,这一刻,他已经等了十五年。 那燃烧的‘扑扑’声音,是否也是从另一个世界发出的畅快淋漓的笑声?然而,这种畅快淋漓的感觉却填不满他的失落,心底的一个角落依然空荡荡的,风吹进来,幽怨的哀鸣着。 身后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随即又士兵高呼;“燕王殿下到!” 他调转马头,除了慕容烈和慕容清,两侧蜿蜒如长龙的大军都跪倒在地,恭迎二皇子。而他清楚地看到远处策马疾驰而来的三个人,中间那抹白色的身影,白色的披风雪地相映,被风吹的泛红的双颊上满是细碎的泪珠…… 是她! 瞳孔在瞬间痛苦的收缩,其实,他并不指望会瞒她多久,可此刻她的出现却让他万分心痛。眼前恍惚浮现出她日日眺望东方的身影,他又在心中苦涩的笑,她……又怎么会不知道? 就在骤然无措的一瞬,她的身影已经闪到了眼前,他本能的避开目光,她的身影与他不到咫尺,他甚至不敢看那双含泪的眼睛。 “我母后怎么了?”她开口问,声音在风中剧烈的颤抖,不大,他却听得清楚。 冷风打在脸上,她眼里泊着的泪海散发的绝望气息,死死摁住他的喉咙,他的双唇抿成了一道刚毅的直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兄弟之间相互见礼,被女子突兀的问话打断。云萱的质问自然也让慕容清知道了她的身份,慕容释本来就是抱着坐观好戏的心态,自然不发一言。主帅不开口,跪在两旁的西楚军士也都深深低首,连大气都不敢出。 “我母后呢,你们把她怎么了?”她死死盯着他,那双瞪大了的血红色泪眼中,强烈的绝望与恨几乎要将世界吞噬。 “独孤氏自觉穷途末路,在宫中自尽。”慕容清突然悠悠地说了一句,声音带着不加掩饰的快意。 ☆、玉碎宫倾(3) 来自灵魂的轰然巨响,耳畔,冷风在狂笑着,天,真的冷极了。 “萱儿,不要去,无论生死,我们都要在一起。” “你一定要忍耐,你的骄傲只能藏在心里,一定要……回来。” 她又看见了母亲苍白憔悴的脸庞,含泪的双眼,正哀伤的看着她…… 母后……她的心像被撕裂一样,痛苦的呐喊融入每一滴血中,嘴唇被咬出血来,再痛,也绝不可以哭出声。 母后,萱儿错了,不该不听你的话,不该来楚营,就算死,我们也要在一起。可你让我把自尊和骄傲藏在心里,他们要蹂躏的正是女儿的尊严啊,现在女儿除了这些,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她真的尽力了,她在慕容烈面前已经没有了尊严,就像最卑微的奴隶一样任他踩踏,可是,她终究还是不能为大秦挽回一丝余地。她救不了大秦,救不了母后,更救不了自己。 烈火的热气熏得她喘不过起来,不断有灰屑落在身上,如无数个被火烧的枯萎的灵魂。 父皇和母后都不在了,逸尘生死不明,也许也已经……他们都离他而去,灵魂也如这座皇宫一样,即将化作焦土,只将她孤独的留在世界上。她终于成了真正的孤魂野鬼。 她看着慕容烈,“我恨你!”声音中没有痛苦,冷风卷着灰屑吹进来,带走了绝望,填满了空洞,只剩下了一字字刻骨的恨。 仿佛有一把利刃插在心上,他向她伸出手,想扶住她颤抖的肩,她冷冷的闪开,两道犀利的寒光射在他的眼里,他的心又是一阵痛苦的抽搐,只是一个眼神,他却连碰她的勇气都么有。 “你永远都得不到你最渴望的东西,永远也得不到……”她看着他冷冷的笑。如一个施咒的巫师,那畅快淋漓的笑,仿佛她的诅咒不久后便会实现。 手中的马鞭重重落下。马受了惊吓,前踢高高扬起,带着她疯狂奔向前方的火海。浓烟吹进她的眼睛里,灼热的空气扑在脸上,她的耳边充斥着火焰燃烧的‘扑扑’声。 ‘啪啪啪’手中的马鞭不停挥下,马儿在疼痛的刺激下风一般的奔驰着。快了……她笑了起来,她马上就要到家了。 可就在这时,她的身子骤然一僵,随即,她被腰间一股强大的拉力从马背上生生托起,随即稳稳地落到一个结实的臂弯中。 “放开我……”她挣扎着,歇斯底里的哭喊,她要回家。大秦亡了,父皇母后都已经离开人世,就连皇宫也即将化为灰烬,一切如他们所愿,他们为什么还不放过她,为什么不让她回家? 泛滥的泪水如同绝望的洪荒,她瞪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觉得那双唤着她的手臂越来越紧,她飞快从腿上抽出匕首,向身后的人狠狠刺了过去…… 她听见有人喊了一声;“大王……” 然后,周围变得死一般的沉寂。 温热的液体喷在她的脸上,眼前是一片流淌的红。身子依然被紧紧禁锢在那个怀抱中,痛苦和绝望都消失了。风吹进来,她缩在那个牢靠的臂弯里,意识渐渐沉入黑暗中…… …… 盛京的大火烧了整整三天,起初由皇宫蔓延到整个城池。大火熄灭后,盛京城中已经是满面疮痍。杀红了眼的楚兵几乎冲进了每一户人家,从将军到士兵都是满载而归,盛京城尸骸遍地,哭声震天…… 第 2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2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22 章 男子魅惑的薄唇不停的蠕动,磁性的声音从口中不断吐出,如一把把尖锐的刀,狠狠地剜入云萱痛到麻木的心。 “对不起,我不该告诉你这些。你……是不是不舒服?”慕容释看着女子越发苍白的脸孔,一声关怀,岔开了这个血腥的话题。 这难道不是他来看她的目的吗?她还不至于天真到认为他真是关心她,为那天带她进城而愧疚。 “是我主动问你的。”云萱无力的牵了牵嘴角。 很美的笑容……这抹嘲弄的笑似乎真的牵动了他的心,如果不带阴霾,再添上一丝明媚,她的笑会更美。 “镇南王的伤势如何?”她又问。 那天,她策马奔向火海,慕容烈拉住了她,她昏倒在他的怀中,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斎宫自己的寝殿里,听说是洛熙送她回来的,而一连几天,她再也没见到慕容烈。 慕容释嘴角一沉,“听大夫说,如果你再向右一寸,他那只胳膊就废了。” “燕王殿下是在怪我么?”她神色慵懒的靠在软榻上,半边轮廓陷在窗外投进的光线中,浓密的睫毛扑闪扑闪,冷若寒潭的眸光明灭不定。 他意味深长的看着她,笑道,“本王更钦佩公主的勇气。何况……你要见的人已经来了。” 声音陡然止住的一瞬,只听帘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守在门口的侍女俯身下拜,慕容烈从门外大步走了进来。 “烈,我听说云萱公主自从那日从皇城回来,身体一直抱恙,今日闲暇无事,边过来看看她好点没有。”他说着站了起来,将来时对云萱说的‘理由’又向慕容烈重复了一遍。然后,告辞离去。 头顶的光线被挡住,慕容烈在她身旁坐下,“你们刚才在谈什么?”他的语气没有一丝质问的味道在里面,似乎只是随意问起。 只是,他真的不在意吗?云萱冷冷的看着他,嘴角绽出一抹嘲弄的笑;“我和他没什么可说的,对你们兄弟之间的事更不感兴趣。” “若他再来找你,你可以找借口不见。”他的目光一沉,声音却依然是淡淡的,听不出一丝愠色。 “我好像成了你的负担。”她挑眉冷笑。 他的目光一窒,与她相视片刻,开口,声音夹着意思若有若无的叹息,“我不想再让你卷入任何一场争斗的漩涡中……” “是吗?”他止住的话中隐藏着太多的隐讳的东西。她看着那张在隐忍中军没得近乎于颓废的脸,嘴角嘲弄的笑蔓延开来,“他说,他会保护我,只要有他在,就不会让你报复我。” 他的脸色在她的声音中渐渐阴沉,她的双眼满意的微微眯起。说完后又伸出两根手指在他眼前,又慢慢滑落在他的右肩上,就停住那日她的匕首深深刺入的位置,柔软的指尖在他伤口包扎的位置上来回的触,慢慢的陷进去,她想象着那是怎样一道狰狞的伤口,红色的血液又是如何痛苦的流过她的指尖…… 是不是他的心越是挣扎,她的影子在他的生命中刻下的痕迹就会越深?深到他们相识之前,遥远到恒古的洪荒中,刻到他的骨子里,她的痛苦,就是他致命的毒? “这道伤,你要几倍的还给我?”她在他瞬间溢满痛苦的眼底欣赏着自己的影子。 ☆、玉碎宫倾(4) “云萱……够了!”他终于忍无可忍,一把将她推开,哀恸的眸子几乎滴出血来。 他毁了她的国家,逼死了她的父母,一次次伤害她,给了她承诺,却又亲手将她推向绝望。但此刻,他请求她别再这样……用这样的方式来报复他。 “再过几日,我们就要撤军了……”看着她恍惚的笑,他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如同刀锋划过喉咙。 她冷冷的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我已经命人将你父皇母后的衣冠和骨灰重新合葬,你……想不想去看看他们?” 她的瞳孔瞬间放大,忍了多时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慕容释说,母亲自尽前便有指示,她死后,要将她和父皇的尸体一起焚烧成灰烬,以免被死后还要被敌人凌辱。母后用这样惨烈的方式,护住了她与父皇以及皇室的最后一点尊严。只是,她没想到慕容烈竟会将他们的衣冠重新安葬,而且还是在皇陵,他不是很不得将他们挫骨扬灰吗?他不会和她当初请求他放过皇宫的时候一样天真,以为这些就可以打动她吧? 他到底在想什么? “带我去。”她的声音颤抖。父皇母后过世时,她都不在他们身边,没有机会送他们最后一程,她本来可以和母后一起度过生命中最后一点时光的,可那时的她却被自己的天真和自以为是蒙住了双眼,蒙住了心。 云萱第一次到大秦的皇陵,在国破家亡后,和杀父仇人一道,来祭拜自己故去的父母。 陵墓的守卫已经换成了西楚士兵,走进去,远远看见陵墓后面是一片森林,从远处看,父皇的墓碑陷在一片枯枝交叠的苍茫之中。 “你在这等我。”她冷冷的看了一眼身后的男子。她乌黑的发丝携着白色的雪花在风中凌乱的飞扬着,每一根,仿佛都挥洒着说不出的痛苦。 慕容烈停下脚步,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在雪地上划开一串浅浅的印记。 他们之间有太多心照不宣的东西,这个地方,的确与他格格不入。 大秦历代皇帝的陵墓都是即位后才开始修筑的,都说父皇暴虐无道,可父皇即位二十余年,陵墓的壮丽却远不如被百姓称为‘仁德’的先帝。 墓碑上除了一串长长的谥号,还有就是帝王生平功绩。 大秦连年征战,即便威震四海,却难免落得穷兵黩武的下场。他从未到过江东,却在大秦国土上开凿了从盛京到江东洛城,他还在全国各处要塞增修驰道,他的行为被世人称为‘劳民伤财,好大喜功’,然而,他真正为自己修筑的,只有并不算豪华的陵墓。 母后曾对她说过,父皇并非输给慕容烈,而是输给了时间…… 她跪在陵墓旁,失声痛哭,冷风狂啸着,刀子般割着她的脸,撕碎她的泪。 身后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道阴影投在雪地上,她以为是慕容烈来了,擦干脸上的泪,站起身,却发现身后的人并不是慕容烈,而是一个苍老的,熟悉的身影。 “季嬷嬷!” 刚进墓园的时候,她就看见一个佝偻的身影正静静地扫着园中的碎雪,原来,竟是季嬷嬷。 季嬷嬷放下扫除,双膝跪倒在雪地上,含泪仰望着她;“公主,老奴总算见到你了。” “我现在……还算什么公主?”她也跪了下来,抱住老人的身子,哽咽着,几乎哭的背过气去。 她飞溅的泪水与绝望的哭声,都被凛冽的寒风逮到了很远…… 一滴雪花吹进眼里,带着泪水的滚热,他的瞳孔在刺眼的阳光下缩成了一条线。远处,那个瘦弱的身影痛苦的跪在雪地上,身边皑皑的白雪折出耀眼的光芒,如横在他们之间的一道道透明的屏障,冰冷决绝的排斥着他的一切。 当天,季嬷嬷随他们一起回到斎宫。 “季嬷嬷,当年李贵妃到底为什么被打入冷宫?”晚上在和季嬷嬷独处的时候,云萱问出了这个盘旋在心中已久的问题。 第 2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3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23 章 “公主不是知道吗?”季嬷嬷反问她,面色却很平静;“巫蛊历来都是宫中的禁忌,李贵妃因为私行巫蛊之术,诅咒皇后和你……” 云萱将她的话打断;“真的是这样吗?”她不相信事实只有这些。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不经世事的懵懂的小公主了。 云蝶自从那日受了杖刑后一直被关在她从前呆过的柴房中,她无法原谅云蝶的背叛,却更不忍心放下云蝶不管,于是嘱咐清涵照顾她。不久前她去看过云蝶一次。就是那次,她从云蝶口中知道,促成她和逸尘相遇的人竟是云蝶,是云蝶在秋千的绳索上暗中做了手脚,因为,她一直认为她的母妃是被陷害,始作俑者就是自己的母后,所以,她要报仇! 云蝶一直恨她,从来就没有将她当做姐姐,从来没有…… 她在云蝶多年隐忍的情绪终于爆发的畅快淋漓的笑声中落荒而逃,从那以后,她再也没去看过云蝶。 思绪已经完全沁入到回忆中,双眼渐渐蒙上一层水雾。“季嬷嬷,告诉我真相吧。”她拉着老人的手,含泪恳求道;“我知道母后是爱我的,可是,她过去为了后位,真的排除过许多异己吗?李贵妃被打入冷宫,真的与她毫无关系吗?” “排除异己?”季嬷嬷冷笑一声,脸上的神情是云萱从未见过的讥诮,“公主,你在你母后的呵护下长大,却不知后宫的明争暗斗更甚于朝野。你看到的只是你母后母仪天下的风光,却不知道她从一个宫女到皇后付出的艰辛。她不处心积虑,谋算别人,就要被别人谋算,如果她像你这般单纯,早就死在敌人的手里无数次了。李贵妃被打入冷宫,部分原因,也是她对你母后的怨念太深……” ☆、玉碎宫倾(5) 老人的目光悲切,絮絮向她讲起了昔日的情形——后宫中隐没在歌舞升平后的阴骜与血泪。 “十八年前,皇后与李氏还是刚入宫的秀女的时候,曾结为姐妹。她们相互许下承诺,一旦其中一人得到皇上宠幸,也要向皇上推荐对方。李氏出身豪门,通过贿赂很快掌握了宫中的脉络,见到了皇上。因父亲是朝中重臣,被皇上选中后很快被封为贵妃。她并没忘记昔日的姐妹,只是,她的‘不忘记’并不是在皇上面前美言举荐,而是暗中将皇后贬到了辛者库。我本是前朝宫女,也曾因为犯错被贬到辛者库,一呆就是十几年,在皇后来到辛者库的时候我已经是哪里的女官了。皇后当时许诺我,如果我能设法帮她见到龙颜,一旦她或能获得皇上的宠爱,掌握后宫的权力,一定设法让我离宫。我开始帮助她也只是为了能离开皇宫,免受后宫纷争的牵连。皇后本来就是姿色过人,在我的帮助下很快抓住时机,见到了皇上,很快由宫女升为贵妃,在你四岁那年被封为皇后。而在她有能力让我出宫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已经离不开她了,我在宫外没有亲人,这些年跟在皇后身边,早已经将她视为亲人。” “我患眼疾也是在四岁的时候,难道……”云萱惶恐的瞪大眼睛,再也不敢说下去。 “事实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的眼疾是天生的,不是有人陷害,也不是巫蛊的诅咒。”季嬷嬷仿佛猜到了她的想法,连连摇头,两行热泪从纵横在她布满皱纹的脸上。她继续说;“当年,要不是因为皇后腹中怀有你,又顾及当与李贵妃当初的姐妹情谊,常劝先帝到李贵妃处,也就不会有现在的云蝶公主了。施行巫蛊之术诅咒皇后和你的人表面上是邓氏,而暗中操控和唆使的人却是李贵妃,这是一箭双雕之计,而你母后在李贵妃身边早已不下眼线,所以,当年巫蛊一案被揭发后,首先被废的自然是皇后,但再追根究底,暗中的盘根错节暴漏出来,李贵妃表面虽然没做什么,却也不能独善其身了……皇后将李贵妃划成了邓氏一党,证据……当然也是皇后制造的。人证物证俱在,李贵妃再不只是单纯的唆使,而是邓氏的同党。皇后将计就计,却比李贵妃更胜一筹,但是她如此针对李贵妃的目的,却是为了你。你的眼疾是从出世就有的,刚出世时只是隐疾,但是它会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显性,你长到四岁的时候视力急剧下降,御医对你的病束手无策。皇上又派人到民间暗访,终于在一个民间术士那里得到了医治的办法。就是用人眼做药引,不过做药引的人必须是血脉相连的至亲,而且要年龄相当,云蝶公主比你小不到半年,是最合适,也是唯一的人选。皇上其实并没有立即作出决定,皇后更不能就这样直接请求皇上。就在她心急如焚的时候知道了邓皇后的阴谋,索性也把李贵妃牵扯进来,皇后又借用巫蛊之术将事情扩大,买通李贵妃宫中的人……使皇上相信你的眼疾是当年李贵妃买通御医在皇后的补品中下药所致。最终让皇上做了决定。” 云萱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季嬷嬷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得真切。原来……如此! 所以云蝶从小就怕黑,即使在最明朗的月光和最璀璨的星光下,她的眼睛也不可能再分辨出黑暗。原来……云蝶是将自己的部分势力分给了她,她能够重获光明,是建立在另一个人痛苦之上的。 她又想起一件事来,“你说我的眼疾是天生的……也是因为李贵妃暗中加害……”她含泪看着老人,喃喃的问;“李贵妃真的害过母后吗?” 季嬷嬷定定的看着她的脸,片刻后,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难道公主会相信她没动过这个心思吗?她只是没有这个能力而已。” 她没有得到一个直接的答案,却分明能从这几句寥寥的评述中听出其中不忍说明的真相。 眼前又浮现云蝶的脸,决绝的目光,深入骨髓的寒冷,还有嘴角蔓延的嘲弄的笑……其中藏着的是对她和她的母后甚至父皇深入骨髓的恨啊! 这些年,她是那样深沉而绝望的隐藏着这份恨,直到楚人入侵,她终于在江山倾覆的废墟中看到了复仇的希望。 母后不但毁了李贵妃,波及到李氏满门,也葬送了云蝶的快乐。她算什么?一个将云蝶推向地狱的真正元凶,有什么资格去责怪那个用眼睛救了她,又被她推向地狱的人? 她痛苦的抱着头,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扑簌落下……云蝶,你在哭吗? 季嬷嬷轻轻拍着她的背,什么都没说。过了好一会,她又想起一件事,“你知道李贵妃……是不是在楚军攻城前,就已经出宫了?”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 “她在宫倾前就自尽了。”季嬷嬷摇了摇头。 “自尽?”云萱死死地盯着老人的眼睛,有些木讷的问;“你说,李贵妃……已经死了?” 季嬷嬷没有说话,看着她的目光越发悲哀。 云萱目光空洞的看着前方,“这件事,一定不让云蝶知道,可是,李贵妃已经死了……”她喃喃地说,忽然站了起来,“我要去看她,无论怎样也要让她带着希望活下去。”云蝶现在只有她一个亲人了,她不能不管她……也许从始至终,她并没有真正恨过云蝶。每次心痛的想起她,脑海中浮现的都是她们过去的欢声笑语。那份血浓于水的亲情,是她无论如何都割舍不下的啊! 狭小昏暗的柴房里弥漫着浓浓的药味,云萱走进去的时候,看见清涵坐在床沿上,不住的劝云蝶吃药。清涵听见身后响起的推门声警觉地转过头,看到进来的人是云萱,又松了口气,眼中闪着如遇见救星的希望。 “云萱姐姐,你快劝云蝶姐姐吃药吧,她的伤还没好,可是一直不肯吃药……”她絮絮说起这些天的境况……云蝶一直没有吃药,清洗伤口的女官不敢敷衍,背上的伤口没有恶化,但她一直不肯吃药,身子也不见好转。 云蝶背对着她们躺在床上,唯一呈现在云萱眼中的长发笼罩在氤氲的烛火中如枯草版泛不起一丝光泽的乌发。云萱知道她没有睡,只是不愿见到她而已。 ☆、玉碎宫倾(6) “云蝶,吃药了。”云萱端起药碗,另一只手轻轻放在云蝶的肩上,轻声说;“吃了药,身体才会好,如果李太妃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她的心一定会碎的。” “住口!”云蝶终于有了反应,翻身坐了起来。她一手指向云萱,冷笑道;“你这幅惺惺作态的样子还是去骗慕容烈吧,说不定真能打动他,就算他日后不能让你做王妃,也能留个小妾的位置给你。” 尖刻的讽刺如一把刀狠狠地插在云萱的心上,尽管她早有准备……也就是因为早有准备,这一刀插的太狠,几乎让她痛得喘不过气来。 “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姐姐?”季嬷嬷斥道;“你真以为当年皇上的决定只是为了惩罚李贵妃么?就算李贵妃在他眼里罪无可恕,他也不至于因母亲犯错,就将责罚迁怒亲生骨肉身上。” “亲生骨肉?”云蝶嘲弄的牵了牵嘴角,仿佛是听见了世上最可笑的笑话,而她的双眼却渐渐蒙上一层水汽,她发誓,这些泪绝对是为自己凄然的岁月而流的。“他的亲骨肉只有云萱,就是因为我母亲伤到了他唯一的女儿,和他最爱的女人,所以他才要让我母妃也尝到女儿受伤的滋味。可惜他不知道,他自以为给那个女人最痛苦的一击并不是伤害她的女儿,她根本就没把那个女儿放在心上。” “不是这样的。”云萱激动的说;“李贵妃一直都很关心你,她到冷宫之前,还来找过我,要我不要因为记恨她而报复你。” 话说出口,季嬷嬷和清涵都向她投来惊讶的目光,云蝶的眼里亦满是来不及收敛的惊讶。 既然已经开了头,索性就说出来,何况是以至此,只有这个真相才会让云蝶重新燃起对生的渴望。“我还记得那是眼睛复明的第二天,我在花园中玩,有一个宫女打扮的人,我从没见过她,她说要带我去一个好玩的地方,我很好奇,所以就跟她去了。之前母后叮嘱过我不准和李贵妃有关的任何人接触,直到我被她带到李贵妃宫门前,才知道那个人是李贵妃派来的。那时李贵妃寝宫外已经有侍卫看守,不得任何人擅入,而她竟然在我面前跪下,求我进去见李贵妃一面。那个人……李贵妃叫她‘姐姐’,应该是你的姨母吧?” 云蝶不语,算是已经默认。她确实有一个姨母,是母亲的姐姐,她幼年时也见过几面,李氏一族因为母亲获罪而受到株连,那个姨母也和族人一起被发落边疆了。 “我见了李贵妃,她竟然所有在宫人与侍卫面前向我跪下,我当时被吓呆了,她拉着我的手,要我日后能向姐姐一样照顾你,不要因为她的过错迁怒于你。当时我并不知道巫蛊的事,也不知道她因何而获罪,更别说迁怒于你,我不明白她的意思,但是我不答应,她就不起来,我只好答应下来,她又反复叮嘱我不要告诉任何人,而我这双眼睛,”云萱微微晗目,眼里闪着细碎的泪光,“你母妃,还有许多事……我都是现在才知道的,我没想到会是这样,我的康复竟然是建立在你的痛苦上。” 皇后不让你知道,她始终以为可以保护你一生一世,让你在全无阴霾的世界中快乐的生活……季嬷嬷看着云萱,心底无声的叹道。 “你说谎……”云蝶眼里已经涌出了泪光,却还是决然的不肯相信,“我以为我在她心中是多余的,她从没正眼看过我,她一直想要的是皇子和皇后的位置。”她忘不了母亲密室中的那尊求子神像,以及对年幼的她的冷淡。母妃最想要的是儿子,因为有了皇子,就有了和独孤后争宠的筹码。 季嬷嬷微微摇首,语重心长的说;“或许她是被蒙蔽了眼睛,她关心你,就像皇后关心云萱公主一样,也许有些感情,只有在真正有关安危的时候,才能感悟得到。”李贵妃是何等骄傲之人,当年的巫蛊风波中虽然被波及,在皇上面前,却也没有一句解释与哭求,却能为了云蝶向只有几岁大的云萱下跪。 “她的心里不是没有我……”云蝶喃喃地说,一颗颗泪水滚落在她苍白的脸上。与同样满眼含泪的云萱对视……那双眼睛不会说谎,一切都是真的,那个一直爱她的人,她却恨了怨了十几年。 “其实父皇也很关心你,只是……”你每次见到他都是冷着一张脸,父皇怎么会高兴?还有部分李贵妃的原因,还有母后……云萱也不得不承认,父皇真的亏欠云蝶许多父爱,“他已经不在了,可李贵妃还在,冷宫的妃嫔是不在皇室名单中的,楚军入城前一段时间,皇宫内已经是人心惶惶了,守卫并不森严,每天都有宫人离开,母后也没阻止过,李贵妃很可能已经离开皇宫了,你们还是有团聚的机会的,其实我很羡慕你……”说到这里,她哽住了,云蝶现在和她一样,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可是,她真的在骗云蝶吗?云蝶毕竟什么都不知道啊,总可以保留一点念想吧…… 隐忍的痛苦瞒不过身旁那双苍老的眼睛,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她真的担心如果云萱在这里多留片刻,强烈的哀恸会让她忍不住把真相说出来。 “公主,时辰不早了,云蝶公主也需要多休息。”她的手轻轻搭在云萱颤抖的肩上。 云萱点了点头,擦去脸上的泪水,她看着瑟缩在被子中嘤嘤哭泣的云蝶,平静的声音透着不容撼动的坚定;“云蝶,李贵妃最大的希望就是你能好好活着,不是行尸走肉,而是带着希望活着,你只有活着,才能和你母亲团聚,好好活着,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在等着你。” …… 推开破旧的木门,冷风迎面扑来,季嬷嬷为云萱拢了拢披风。飞扬的雪映着夜的底色,她纤细的身影坠入一双比墨色的苍弯更加幽冥深邃的眸子里,一粒雪花落入眸中,他微微眯起眼……看来,他不了解的事还有很多。 第 2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4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24 章 回到大殿,慕容烈命人找到过去宫中的总管。总管已经年过半百,侍奉过三朝皇帝,他跪在慕容烈面前,卑微而沧桑的声音,徐徐说出了那场发生在十年前,波及数百人的无辜风波的全部经过。 武帝十三年,皇后邓氏因私行巫蛊之术毒害贵妃独孤氏,致使独孤氏之女云萱身患眼疾,东窗事发后,被武帝下诏赐死。而平日与皇后略为亲密的贵妃李氏虽非从犯,却因知情不报被牵连,削去皇妃称号贬为庶人,幽禁于掖庭宫中。不久,独孤氏被册立为后。巫蛊风波虽然已经平息,云萱公主的眼疾却不见好转,所有御医都束手无策,唯有用亲姐妹的双目为药引,不但如此,血缘关系还必须是至亲至内,而且年龄相当,李氏之女云蝶比云萱年幼不足数月,是最好,也是唯一的人选。于是,武帝下令以云蝶的双眼为云萱做药引。 李氏被废后,云蝶一直由独孤皇后抚养,但因为生母的缘故,云蝶自小必然饱受宫人奚落,她从那些只言片语中知道的是被扭曲后的‘真相’。在她的意识里,父皇因为憎恶母妃,狠心用她的双目制作药引的结论已是根深蒂固。表面上她敬独孤氏为母后,与云萱也如寻常姐妹般亲近,心中却将她们是做仇敌,寻尽一切机会报复。楚军入侵,武帝战死沙场,独孤氏于宫倾前自尽身亡,云萱在楚营倍受屈辱……这些在她扭曲的心里,或许是上天赐给她的复仇良机。 ☆、此情无计可消除(1) 数日后,云萱听到夏侯湛的死讯。夏侯湛在听到蓝心的死讯后暗中策划兵变,结果被部将告发。十几万军队都被编入楚营,夏侯湛本人也被部下杀死。 他对七皇叔真的是忠心耿耿,然而,却早在背叛大秦的时候,就已经在他每一个部下的身上都打上了‘叛臣’的烙印。昔日的同袍之义不复存在。军心也已经离散,十几万精锐如同一盘散沙。背叛,果然是最不可饶恕的罪行。他的下场也算是罪有应得。慕容烈利用夏侯湛灭了大秦,云萱又借慕容烈的手除掉夏侯湛,这本是一个罪恶的轮回。然而,即使她能除去所有曾经背叛父皇的人,哪怕背叛者的白骨堆砌成山,她却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大秦已经亡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晚膳时,慕容烈又带给她另一个消息。 西楚皇帝对中原的秦地并没有统治的欲望。楚军将盛京财物洗劫一空后,就准备班师回朝了。就在这时,慕容烈又接到慕容葛的命令,秦国都城虽被攻克,镇守江东的江夏王尚在,虽鞭长莫及,为了防止萧氏死灰复燃,慕容烈继续坐镇盛京,追剿秦国在中原的残余势力。 “我想和你一起留下来。”她的双眼因为骤然升起的期待而变得明亮,明亮到让他觉得他的世界因她的希望而变得豁然开朗。他喜欢她现在的样子,沉溺于她此刻的生动,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一丝侥幸,在这一瞬,他的理智几乎向她俯首,他真的想答应下来,只要她不再像一个布偶一样,空洞而麻木的面对他,他什么都肯答应。 只是,她要留在这里,以秦国公主的身份,而不是他在乎的女人。他恐惧她的绝望,可是这一次,他只希望她能够再次原谅他。 他避开她的注视,“你放心,路上洛熙会保护你的安全。”简单的保证,用另一个承诺拒绝她热切的希望。话音未落,他放下筷子,门口的珠帘在烛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映入他幽深的眸子里,像极了她眼里晶莹的泪。 只要在她的身边,他就无法躲开从她身上散发的,痛到窒息的悲伤。 “你慢慢吃,我在营中还有些军务要处理。”他的拳头微微攥了攥,放下一句话,便起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他离开了,只留给她一桌冰冷的菜肴。他走得如此匆忙,不留一丝余地的拒绝。逸尘在哪里?云壁又会是怎样的命运?这些都已经是最奢侈的问题了,她已经不再天真的认为慕容烈真的愿意为她割舍,但是,如果她想阻止更多的悲剧发生,现在做一些事情,或许还能补救。 泪水模糊了双眼,无力的绝望压得她喘不过起来。她必须做这个决定,当机立断,不能有一丝犹豫。她走到今天的境地,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慕容烈一晚都未回到斎宫。第二天,她派人去了楚营,请的不是慕容烈,而是燕王慕容释。 她这几日一直在想他们兄弟的关系。慕容释的资质远在他皇兄慕容清之上,即便是长幼有序,慕容释对慕容清的太子之位也并非无取代之心。慕容清兵败被俘,如果死了,太子之位便是慕容释的。而慕容烈偏偏设计将慕容清接了回来。慕容清的命保住了,慕容释的到来虽然分得了慕容烈的部分战功,却更是让慕容清颜面扫地。慕容清最恨的一定不会是慕容烈而是慕容释,慕容释也因为这件事对慕容烈心存怀恨。 “燕王殿下!” 门口响起侍女恭敬的声音,云萱抬起头,内心的不安在男子来到她面前的时候已经能够和目光一样平静。 “不知公主召本王来有何要事?”慕容释嘴角噙笑,目光温和地看着对面的女子。 这么明目张胆的找自己来,就一点顾忌也没有么?这小女子心里到底在盘算些什么? “云萱请二皇子来,的确有一事相求。”她看着气定神闲的男子,唇角绽开一抹微笑;“殿下一定听说了,镇南王要继续留守在盛京,带我们这些秦人一起回西楚的,是你和太子殿下。我知道太子对秦人有诸多误会,我的族人中,我关心的人并不多,如果太子对她们为难,还请大王能够保全。” “公主也要留在盛京?”慕容释一副惊讶的样子,见云萱摇了摇头,又面带难色道;“我大哥曾败于安逸尘手下,要说对秦人有敌意也不假。但我们同为元帅,他又是我的兄长,如果他真想发难,本王也不好干涉。” “这些我知道,我想请殿下保护的也只有三个人,她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她摇了摇头,声音无波,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能带给面前的男子异样的震撼;“如果秦人能够多多包容,不但是云萱,秦地百姓也会感念殿下仁厚。秦地,不是只能用武力征服的,我还可以向你保证,今晚过后,西楚再无镇南王。到那时,你便可以掌握萧氏皇族的命脉,云萱与殿下虽然只见过三次,也能看出殿下的才能并非池鱼之类,如果没有了镇南王,你便是灭秦的第一功臣,日后的作为,岂是现在的位置就能够衡量的?” 慕容释微微颔首,内心不禁感叹,他不否认她说的每一句话,只是惊讶于这个女孩不过十五六岁,竟能够如此深谋远虑,却又如此刚烈决绝。她并非没有勇气,只是不确定当慕容烈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后,她的亲人的命运又会落入谁人之手。 他看着她的目光多出一丝不加掩饰的赞许,并保证道;“公主放心,虽然本王无法改变皇兄的看法,但几个人的安危,本王还是能负担得起的。” 不过是善待几个秦人战俘,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他刚才的拒绝,不过是想探出这个女孩的底线。他没有理由不答应她的请求,如果她能让慕容烈,这个他走向皇位的最大障碍彻底消失…… ☆、此情无计可消除(2) 掌灯时分,慕容烈回到斎宫。 走进寝殿,一股凉气铺面而至。窗子敞开着,夜风夹着雪花吹进来。她站在烛火与夜色交融的阴影中,白色的褶裙随风翻动,如玉的面颊微微偏向窗外,皓月般的皎洁。 他几乎看得痴了,怔了怔,带着微微的醉意,几步跨到她身旁从身后拥她入怀中。 “让我们一起忘……”他喷着酒气,在她耳畔低声呢喃,炽热的气息混着烈酒的香醇,喷洒在她的脸上。 她的双眼突然潮湿。他的声音从耳畔低低传来;“让我们……重新开始。” 他捧起她的脸,爽朗的笑了,她的泪映入他幽深的眸子里,如一颗颗闪烁的星子。 泪,终于落了下来。如果遗忘真的如你现在说的这般轻松,他们又如何能走到今天的绝境? “你好记得那天晚上,我们离开戏院,我对你说过,塞北的风光很美?”他继续说,双手抓住她的肩,眼里写满兴奋,提到塞外,他的语气也变得轻松愉悦起来;“塞北的风光比中原还美,尤其是冬天,那里的雪……我没骗你,我说过会带你去看,还有沙漠的绿洲,我答应过你的事,一定会实现……” 这个愿望不难,他没骗她,他终于可以实现一个她的愿望,终于可以…… 他兴致勃勃地说着,云萱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身子在他的怀中颤抖着,泪水淌过他的胸骨口,他终于停止了滔滔的描述,惊讶的看着她,“怎么又哭了,我不是答应你了吗?”他心痛的为她拭去脸上的泪,一只大手轻轻拍着她颤抖的肩,如同一个父亲安慰他哭泣的孩子。 “我不去塞北!”她哽咽着打断他,蜷缩在他的怀里,终于哭出声来;“我……只要你带我去一个地方……” 他怔了怔,终于在她的泪水中认输;“那我们不去塞北,别哭了,让你搅得心都碎了。” “我要去哪里,你就带我去哪里吗?” “你要去哪里,我就带你去哪里。” “如果我要去地狱呢?”一抹凄美的笑浮上唇角。她的手中突然多了一把锋利的匕首。“你会陪我下地狱吗?”话音未落,犀利的刀锋闪电般刺进他的体内。 温热的液体从她的脸上滑落,不透明,如同融化的胭脂般凄美。这是飞溅到她的泪水中的他的血,就在刀刃整整切入他身体的一刹那,从他体内飞溅而出,与她的泪水融为一体的他的血。 他的血与她的泪……在与他的所有恩怨中,他们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竟然也会相溶。 她痛苦地捂住脸,踉跄的后退。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他们之间除了仇恨,还会有这么多纠缠不清的东西?为什么…… 胸口骤然炸开的痛让他闭上双眼,再睁开,粉白的窗纱跳跃在她泪痕斑斑的脸上,在呜咽的风中,如一只招魂的手。 这就是她给他的答案,她的怨她的恨。他的血在她的脸上如同流淌的红色溪流,刺得他睁不开眼。 邪佞覆上双眼,他拔出的匕首被狠狠抛在地上,一个弹指点在伤口上。血在瞬间止住。他一步步上前,将瑟瑟发抖的她逼到墙角。 “你就这么想下地狱?” “滚开——”他的力气大得惊人,她的眼中终于有了恐惧,用力挣扎,他的眼里沉淀着溺死前的绝望,而她在他的绝望中,看见了自己惊恐的脸。 第 2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5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25 章 纱帐被他粗暴地扯落,他将她狠狠地扔在床上。 “好,我带你下地狱!”胡乱的撕扯着她的衣服,他的声音如同毒蛇在她耳边游走。 既然他们都不配有希望,不配得到爱,更不配被救赎。就让他们绝望面对绝望,一起下地狱吧! 伤口的痛无以复加,他将全部的痛苦与一生的绝望,对准她仅有的花蕾,粗暴的闯入……痛,骤然的剧痛让她尖叫出声来。泪水从眼中一簇簇下落,她的手死死抓住床单。然而,这只是刚刚开始,他只会让她更痛。她被一次次顶入高潮后,又狠狠跌入深渊。她全身的骨头几乎都要被他捏碎,疼痛夺去了她的全部意识,她的眼前渐渐模糊,直到最后漆黑一片。再后来,她什么都不知道了,黑暗中,只剩下一声声绝望的低语。 “我带你下地狱……” …… 晨曦照亮云层,天,亮了。 她在窗外溢进的微弱亮光中睁开眼睛,慕容烈已经消失了踪影。 全身的骨头如同散了架般的酸痛,晶莹如玉的肌肤上布满青紫色的痕迹……他成功在她的绝望上又狠狠地捅了一刀。耳边依然徘徊着她的声音,那是她一整晚上,在如同炼狱般的折磨中,她对他说过的唯一的话。 “我们一起下地狱……一起下地狱……” “不!” 她尖叫着,痛苦的抱紧身子。为什么会变正这样?她以为地狱只是死亡,原来,真正的地狱比死亡更加可怕。她要和他去那个比死亡更绝望的地方,她以为死后就可以一了百了,干干净净,可即便是死,他也要在她的身上留下他的烙印。 …… 翻滚的云海撕裂天空,太阳从云层的夹缝中艰难的探出头来。穿过刺骨的寒风,罩在悬崖边女子孤独的身影上,无奈的苍白着。 她看到了,日出真的很美,特别是在高山上,在高高的悬崖边。云海映在阳光下,泛着暖色的光晕,宁静而美好,像极了那些走过的岁月。所有的追忆都不是奢侈,她一步步向前走着,不去看脚下的路还剩下多少,当一切都化为虚空,只要她轻轻一跃,便会得到真正的解脱。 她慢慢合上眼睛,想着当她展开双臂,纵身跃下去,会不会像鸟儿一样浮在空中,越过层层的云海,越过生死的轮回,彼岸便是她的家,有父皇和母后,还有逸尘…… ☆、此情无计可消除(3) 耳边的风的呼号突然变得不再那么纯粹,其中多了另一种声音,空旷而辽远,如同从光阴凿开的缝隙中飘出。 她的脚步骤然停住,滚烫的泪珠沿着脸颊,蜿蜒落下。那分明是箫声,是逸尘为她作的《倾雪》,是逸尘的声音啊! 她猛然转过身,四处张望,循着声音的方向,终于看清了吹箫的人……竟是云蝶! 声音止住了,云蝶收起了萧,一步步向云萱走了过去。 “你看,日出多美,尤其是站在高处看……”她笑着拉起云萱的手,目光投向远方的天际。 云萱怔怔地看着她;“你怎么……” “你是不是想问我是怎么知道这首曲子的?”云蝶转过头,抬起冻得通红的手,轻轻为她脸上的泪痕。“因为逸尘哥出征的前一晚,他为你吹箫的时候我也在,只是我不想让你们知道我的存在。很神奇是不是?我只听过一次,便能将它牢记在心……”她笑了起来,声音悠远而飘逸,细细品味着有关那日的回忆,“我回去后,便将那首曲子抄了下来,一个人坐在屋顶上吹奏,吹得累了,便抬头看天上的星星,然后再吹,我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对这首曲子爱不释手。直到天蒙蒙亮了,我突然好想看日出……那是我第一次看日出,从那天开始,我便再也不怕黑了,也明白了为什么那首曲子会让人过耳不忘。” 她顿住了。云萱抬起头,看着她问;“为什么?” “因为,”她慢慢地说;“它有一种力量,可以让人感知希望。” “云蝶……”云萱哽咽着,握住那只冰凉的手。 云蝶……难道早在我们如桃花一般绚烂的岁月里,你就已经对生活感到绝望了吗? “姐姐,过去我嫉妒你,嫉妒到发疯,即使现在,我还是好羡慕你,有逸尘哥这样的人爱着你,不论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还是敌人的阶下囚,他都爱你,胜过爱自己,你知道身在皇室,这份爱有多难得吗?”云蝶说得越来越激动,沙哑的声音如同风中密集的箭矢,将她血肉模糊的心一次次戳的千疮百孔。 记忆在挣扎,无力的残喘,再一次生生沁入她的四肢百骸,她无力的跪倒在雪地上。“逸尘他……慕容烈不会放他回去的,他可能早已经……”他们都不可能再见面,唯一共同的归宿只有……死。 云蝶也跪了下来,将她抱在怀中,“你担心他已经死了么?可你也不确定,你没亲眼看见,你的心对他依然有希望,分明是对自己太绝望……可你知不知道,如果他没有死,这个世界上依然有等你的人,就算你见不到他,你们还在同一片天空下,一起呼吸着,你的痛苦他能呼吸得到,你的绝望他也能感受到,你折磨自己,就是折磨他。你死了,他也会死。因为他是那么深的爱着你。”她激动地说,泪水扑簌落下。她将哭的颤抖的云萱抱得更紧,仿佛要将她仅有的体温传递给她。 “好好活着,不是行尸走肉,而是带着希望的活着,为了爱你的人。”云萱慢慢抬起头。咫尺之内的女孩含笑的脸颊,氤氲的双眼,在泪水模糊的视线中微微的晃动着。 此刻和她说话的人,真的是云蝶吗? “这是你对我说的话,现在我还给你,我们以后谁都不欠谁的了,我们……都要好好活下去!”云蝶笑的越发灿烂。她可怜的姐姐,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过去,她恨她,因为她的幸福,一直是自己深埋在心中一个死去的梦。她最恨的,是沉浸在梦中的自己。 云萱茫然的看着她,随即也微微的笑了,心底的悲伤依然无奈的泛滥着,一下下猛烈地碰撞,痛得她喘不过起来。但痛苦中重新挣扎起一丝希望,逸尘不会死,她也要活下去,只有活着,才会有希望。 当天,她们随楚军离开盛京。近万名皇族被押解的秦人,无论过去尊贵的皇族,或是卑微的宫人奴仆,在楚军眼里没有任何区别,都是最卑微的俘虏。没有马匹车辆,青壮男子只有步行,老弱妇孺搭乘破旧的牛车。正值隆冬季节,楚军的供给又十分苛刻,给他们的棉衣都是极为破旧的,而且根本不供食物。在饥寒交迫的情况下,生病的人不在少数。而楚军不会管他们的生死,体质弱挺不住的,马革裹尸,被抛入荒野。体质好挺下来的,将要被押到一个更遥远的地方,前面的路一程比一程更加寒冷,等待他们的是更残酷的命运。 云萱自然不在那些人的行列中,她是由洛熙专门保护,由于天气越发寒冷,她的马车内塞满了兔毛,车内十分温暖。楚人对她的态度十分恭敬,偶尔,她也能看到楚兵虐待她的族人,那些人都是慕容清的部下。慕容清在东线吃了败仗,又被慕容烈和慕容释夺了全部的战功,心中的怨气只会发泄在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俘虏身上,可他毕竟是太子,无论慕容释还是洛熙,都不会为她而得罪他。所以,她对那些受苦的族人无能为力。她只能勉强保护身边的人不受楚人的凌辱,这已经是慕容烈对她的‘恩典’了。在连自己都无法保护的时候,她能竭尽全力保护的,只有那些爱她,曾为她着想过的亲人。 慕容烈并没有死,尽管那晚她刺得那么深,尽管经历了那一夜……他内功深厚的让她惊讶,甚至震撼。还有,他……其实也已经尽了力保护她与她想保护的人。那天,从山上回去后就再也没见到过他。全军上下都传闻他昨夜被遇刺受伤,刺客已经招认是夏侯湛的部下。两军交战,派细作或刺客到敌军营中也是很平常的。镇南王被敌军刺客所伤,有人幸灾乐祸,有人为之叹息,更多的人是麻木地相信,当然,在所有人中,是有两个人除外的。 “这么晚了,洛将军找我有事么?”云萱看着这个深夜来访的人,口气冰冷,而目光触到那双深邃的眸子的时候,猝不及防的闪了闪,仿佛已经被那其中剧烈燃烧的火焰灼伤。 ☆、此情无计可消除(4) 经历了这么多事,她和洛熙之间那种微妙的变化。一路上,他都没给过她一次好脸色看,他在心里一定恨极了她,更为他的大王感到不值吧,而她,竟也会感到愧疚,甚至,连面对他的勇气都没有。 “你就一点不也想知道他的事吗?”他开门见山的问。 一句话如锥子般刺在心上,她紧锁着柳眉,泪水涌了出来,这瞬间的疼痛又如同一点清水,融入那个彷徨的角落,即时痛了,却变得醒目异常。 而她的声音依旧是漠然的,“洛将军言重了,堂堂镇南王的事还轮不到我一个俘虏来关心。”她为什么要对这个人感到愧疚?为什么要关心那个灭她国毁她家的人?她不需要他的任何恩情,他欠她的。令她唯一痛苦的事就是当初没有一刀杀了他。 洛熙看了她一会,仿佛也在用片刻的沉静让自己心中的某种剧烈的情绪平静下来。“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他淡淡地说,不等她任何回应,便自古开始讲了起来;“有一个男孩,他出生在帝王家,父亲是皇帝的长子,也是皇室的储君,他母亲性情温婉贤良,他还有一个哥哥,那是一个非常幸福的家庭。但在那个男孩五岁那年——” “别说了,我不想听。”她听见自己凄厉的声音,混着剧烈的心跳声。她的心,真的痛极了。 “你要说的……我都知道了。”是的,她知道……这是一个悲惨的故事。在那个男孩五岁那年,邻国入侵,他的父亲和许多亲人都死于战火,活下来的被迫远迁到西边更荒凉的地方。十几年后,那个男孩长大了,他收回了被邻国占领的全部土地,又带兵攻入敌国皇城,将社稷连根拔起。不但报了当年的杀父之仇,他让仇人死不瞑目,而且还将年少数倍的痛苦都加注在了仇人的后人身上。 “可是当时那个男孩的祖父已经承诺自废帝号,向邻国称臣纳贡,还答应了邻国提出的所有苛刻的条件。原以为从此天下太平了。可是,在他们西迁的途中,邻国的皇帝却又派军追击。”洛熙激动的说,声音如同一只无形的手,狠狠的攥住她狼狈逃离的心。“他们只是一群残兵败将,如何能抵得住十几万精兵的追杀?那次追击就是一场屠杀。” 他的声音平静的让她感到害怕。仿佛是穿过几千层时光,带着一丝金属杀伐的味道。他英俊的脸孔上亦有着一层时光的阴霾。云萱怔怔地看着他,眼泪终于不堪负荷,一滴一滴的落下来,她安静听着。无论这是一个多么悲惨的故事,她,作为这个悲剧铸成者的女儿,不能再逃避了。 “男孩的父亲和姐姐也死在敌人的屠刀下,他亲眼看见亲人一个个死去,是他身边的一个卫士为他挡下最致命的一刀,他活了下来,可那个卫士却死了……最后大军还是杀出了一条血路。男孩的的母亲收养了那名舍命救他的侍卫的遗孤。他的叔父继承了皇位,兄长被立为储君。这场灾难从开始到结束,只用了不到半年时间,可对男孩来说,就像经历了一生一样长。从前的他可以睡到日晒三杆,可以不读书不练武,可从那场灾难之后,他对时间的索取就像是一场掠夺。他可以看一整天的书,连一整天的剑,他曾对他的同伴说过,失去亲人的他从此只为复仇而活。他在兵法上很有天赋,擅长奇兵,十二岁的他便能领军打仗,短短几年时间,他在军中已经有了一定的声望。也引来了不少人的妒恨,其中一个,竟然是他的哥哥,他的同胞兄长,除了母亲外他仅剩下的一个亲人。” 第 2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6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26 章 “他的哥哥……不是已经被封立为储君了吗?”云萱失声问道,“他们不是兄弟吗?” “皇位之争,最大的敌人往往都是最亲的人。皇上没有担心,可他哥哥却已经担心他功高震主,会撼动他储君的位置了。一次,他领兵出征,他哥哥却派人在粮草和供给上做手脚,那年冬天的雪很大,他在前方与敌人作战,可后方的粮草供给奇缺,是他惊人的毅力稳住大军低的士气,和他过人的军事才能,速战速决,并且缴获了对方大量的物资,一旦和他们耗下去,十几万人马必定会全军覆没。那一场大战,就是破釜沉舟,敌军主力全部歼灭,而他自己的军队也伤亡过半。后来,他凯旋归来,他的兄长在东窗事发后正式起兵谋反,”他顿住了,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话锋突然一转;“云萱,你知道为什么连皇帝都不忌惮他的才能,可他的兄长却惶恐的吗?” 她垂下眼帘,划过眼角的泪痕,沉默片刻,喃喃地说;“是他叔父变相的挑唆,想让他们兄弟相互残杀……”她用最后的力气吐出最后四个字来……这就是眼前的人想要的结果吧?明知道她会痛,可他就是要她痛的绝望到无力呼吸。 她想起了他对她说的一句话;“你终于尝到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的滋味了,这种痛苦,你终于尝到了”。他的眼里肆意着扭曲的快意。当时她的整个人都像掏空了一样,甚至连恨他的力气都没有。而他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中到底有多痛,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其实,致使他们相互残杀的始作俑者是她的父亲。她的父皇欠他的,他亦欠她的。他害死了她的父皇,毁了她的国家。她是他仇恨之外的海阔天空,可是,他们之间没有海阔天空,只有固若金汤的国恨家仇,与数不尽的恩恩怨怨。 夜,深了。 云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她看见一个小男孩,在尸横遍野中不停的哭,他的眼泪一滴滴落在那些尸体上,化作一摊摊的血水。男孩一直在哭,他脚下的血水也一直在蔓延着,渐渐的将尸体淹没,将世界染成一片血红。到最后,奔流的血浪中,就只剩下了男孩一人。 她想把他拉出来,可她的身体却一动都不能动,口中亦发不出声音来,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男孩最后和那些尸体一样,消失在一片鲜红中。 她从噩梦中醒过来,黑夜沉甸甸的压在身上。浓墨一样的颜色,不知道蕴藏了多少痛苦。她的双手捂住脸,掌心瞬间沁满了冰凉的水珠。 冷风呼啸,像是一个个在冰天雪地中痛苦挣扎的灵魂,绝望的拍打着窗子。她在黑暗中默默饮泣。她已经不是第一次一个人落泪,只是第一次为他,慕容烈,为她这一生最恨的人。 ☆、此情无计可消除(5) 这时,耳边的寂寞已经不再那么纯粹。她从床上坐起来,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眼前,投影在氤氲的月光下。她看不清他的样子,只是感到那个人浑身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迫力。 “醒了?”温和的声音,又不失戏谑与蛊惑。是……他? “燕王殿下……” 一根修长的手指点在她的唇上,她下意识的抱着被子向后缩着,脸上微微发烫。 “为什么哭,是谁欺负你了,本王替你教训他。”他向前谈了谈身子,保持着与她暧昧的距离。 她在心中苦涩的笑了,只要有那个人的一句话,还有谁敢欺负她和她保护的人?包括他——慕容释。 “请殿下自重。”她冷冷的说。尊严让一个人蹂躏已经是生不如死,现在的她可以暂时逃离那些屈辱的日子,还要继续供另一个慕容氏的人玩弄吗?“请你马上离开,不然我就喊人了。” “呵呵,随你。”慕容释诡谑一笑,“洛熙和萧云壁,你要见谁?” 一句话,扎在心上,她的身子瞬间一僵,难道,云壁没有留在盛京,而慕容释——竟然要带她去见云壁? “云壁在你的手里?”她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反握住她的手,柔软的触感软到心里。于是,他加大了力道,不容她挣脱。 “你是要叫洛熙进来,还是要随我见萧云壁?” 这应该又是一个为她安排好的陷阱,但尽管如此,她还是要纵身一跃。云壁是她的哥哥,无论如何,她都不能用他的安危去赌。 她看了他片刻,冷冷的吐出三个字;“带我去。” 再见到萧云壁,恍如隔世。在一个破旧的帐篷里,她怔怔的看着那个衣冠楚楚的男子,暗淡的烛火在他俊美的脸上熠熠生辉。 这真的是她的云壁哥哥吗?他们有着相同的模样,与那日在校场上看到的蓬头垢面满身伤痕的男子截然不同。这才是真正的云壁哥哥啊! “云萱,我对不起你……”身子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她呼吸着他熟悉的气息,感受着他温暖,眼底一片潮湿。 “你真的是云壁吗?”她喃喃的问,沾满泪水的脸贴在他的心上。这不是梦,他是云壁,活生生的云壁,她的亲生哥哥。 “我是……我一直都记得你,更记得自己是谁。”萧云壁轻轻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温柔的眸光,看尽了埋藏在她那双氤氲的泪眼中,潜藏着的满满的会疑虑,便微微颔首,看着慕容释说;“我能变回过去的样子,还要感谢燕王殿下。” 云萱将目光投向慕容释,“燕王殿下,不管你想做什么,你肯放过我哥哥,现在我都真心的感谢你。” 慕容释的心一动,她竟然能猜到他要放萧云壁离开,这个小女子果然不能轻视。好在她在亲人面前,永远只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最致命的弱点,也就牢牢的掌握在了他的手中。 “先别急着谢,本王只是放他,并没打算放了你们。”他在最后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目光又落在萧云壁身上,“你们兄妹日后是否还会重逢,就看你的了。” “大王的意思我明白。”萧云壁放开云萱,对慕容释苦涩一笑;“我不会让大王失望,也请大王履行承诺。将来无论大秦与西楚如何,请大王一定要善待我的妹妹云萱。”虽是请求,语气却是不可撼动的坚定。 凛然之下,他的眼里满是不舍与悲伤,沉甸甸的压在她的心上。她明白,慕容释想利用云壁的东山再起牵制慕容烈,而他自己也需要更多施展的机会,才有实力与太子和镇南王抗衡。而他又怕云壁东山再起后不再听他摆布,要他们兄妹相见,既是满足云壁的要求,表示他合作的诚意,更是在警告云壁,他还有一个妹妹在他的手里,大秦,永远是他慕容释的囊中之物。 人质又如何?只要云壁能没事就要。这是一场豪赌,她改变不了慕容烈和慕容释中任何一个人的决定,而云壁日后更无力保护她。他们的命运本来就是一场豪赌,但是,她至少还有一个渺茫的希望。 云壁走了,有了慕容释的安排,他离开楚营易如反掌。夜风夹着雪花,呜咽着,碾碎着她滚在她的脸上如注的泪珠。双眼早已模糊不清,前面云壁的身影在泪光中渐渐化作一抹黑色的光芒,很快消失不见。留下的只是流淌在夜色中的凄冷的月光,与连绵到天涯的白雪。 他会平安到达脱险吗,日后真的可以再撑起大秦的一片天地吗?他们以后是否真的还会再见……她不敢在想下去,却又不得不想,这是她千疮百孔的心中,仅存下的一丝希望了。云壁,哥哥,再见……再见……她在心中一遍遍的默念着,她的哥哥,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哥哥,此刻正在一条通往未知的命运之路上,与她天涯各执一方。 胸中翻滚的痛再也压抑不住。她瘫倒在雪地上,失声痛哭。 一个有力的臂弯从身后将她牢牢圈住,“该回去了,离开太久会让别人起疑。”慕容释将她扶了起来。她的泪滚一滴滴落在手背上,灼热的温度烙在他的心上。他皱了皱眉,夜色的笼罩下,他的眼中竟然闪过一抹如同被火灼伤的痛。 “我会找一个替身顶替他。在他平安之前,不会有人怀疑。”他拍了拍她哭的颤抖的肩,呼吸着她的痛苦,清楚的,一字字向她保证。 他扶她上马,马耳踏着月光,朝大营方向飞驰而去。马蹄碾碎一地悲伤,她仍然频频向东方回望。 他摇了摇头,用意味深长的口气对她说;“放心吧,他其实并不像你想象中那么软弱。”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1) 早春的阳光仍然没有一丝温度,而明媚的金色却透着一股希望。花园里,苍白的枝干上已经绽出了点点新绿,清冷的空气散发着泥土的清香。云萱望着远处湛蓝的天空,一丝丝浮云连接着湖心烟波缭绕的假山上……这是她能望见的最远的地方。换一个方向,不是亭台楼阁,长廊迂回。她望不到尽头的天空被锁在这座高大的王府中。她看到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西楚的天下。 眨眼间,她来到镇南王府已经有半个月了。 她在途中由洛熙保护,抵达西楚京城后便被直接带到了慕容烈的王府中。她听说,和她一起的姐妹们刚到京城便被送入了辛者库,那是后宫专门为罪臣的女眷准备的地方,关在里面的女子终日为后宫的内侍和宫女们洗衣。许多姿色姣美的亲王之女被挑选入宫中,被慕容葛纳入后宫。其他稍有姿色的也被陆续赏赐到官宦府邸。夏伊晴是梁国公夏元启的女儿,皇兄的未婚妻。夏元启在盛京沦陷后就降了楚人,她也成了西楚太子的侧妃。而且,她还以慕容清的名义从她身边带走了云蝶。 云蝶被带走她无力阻止,因为她现在的身份不过是镇南王的一个侧妃。他的王妃奚妍是奚国国王的女儿,是一个拥有着倾国之容又冷漠高傲的女子。他们还有一个不足月的孩子。当日刚到王府,所有的下人看她的眼神都是毫不遮掩的鄙夷,而她从奚王妃那双满含轻蔑的俄眸子里看到了潜藏更深的敌意。奚妍应该恨她的,如果云梦轩没有洛熙的守卫,她在王府的日子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安稳。 “姐姐,大事不好了……”清涵从远处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对她说。 “出什么事了?”云萱看到清涵涨的通红的小脸,一股莫名却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 第 2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7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27 章 “听说宫中派人来通报,说,慕容葛……驾崩了。” 慕容葛死了?她之前也听洛熙说过,慕容葛在数日前感染风寒,病情一直没有好转,但也不至于这么快就驾崩啊……按照常理,皇上卧病不能上朝,理应由太子监国,着手朝中政务,而慕容葛的死,是否也另有隐情? 她摇了摇头,尽量将这个不详的预感拂去。希望自己杞人忧天,慕容葛的死只是一场普通的生死轮回,如果是有目的者的蓄意发难,又不知道会有多少无辜的人被殃及。 然而,命运不会给她任何一个卑微到尘埃里的奢望。不到片刻功夫,就有一群手持利刃的楚兵闯了进来。将云萱和清涵被强行带入宫中。 铁链哗啦哗啦的响,牢门被打开,门口响起狱卒的高声呵斥;“萧云萱,萧清涵,出来!” 清涵闻声吓得缩成一团,依偎在云萱的怀里。云萱摸了摸她的头,在她耳边低声说;“清涵,不怕……” “磨磨蹭蹭的干什么,还不快出来!”门口的狱卒在不耐烦的催促。 云萱冷冷的看了一眼门口的人,扶着清涵缓缓地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向那个可能是通往死亡的监牢大门。 烛火将大殿照的亮若白昼,而在她们被推进去的一刻,无数点光芒凝聚在一个匍匐在地上的女子身上。女子浑身血迹斑斑,不断的抽搐着,听见门外有脚步声挣扎着抬起头来。脸上的血痕几乎刺得云萱睁不开眼。但她还是依稀从那张已经变了形的脸上看出了一丝熟悉的痕迹来,这真的是不久前刚被慕容葛封为美人的萧欣仪。 云萱在被押到宫中地牢时就已经知道。慕容葛的死因真的不是因为风寒,而是有人在他服用的药中下毒,送药的人正是萧美人。萧欣怡是清涵的异母长姐,清涵又和云萱形影不离。皇后用萧美人发难,清涵和云萱必然难逃干系。 云萱看着地上抽搐的女子,心中的痛使她浑身都止不住在颤抖,他们经对一个女子用如此酷刑,身旁的清涵已经惊呼出声来;“欣……欣怡姐姐!” 身旁立刻响起内侍的尖声呵斥;“大胆贱婢,见了皇后还不跪下!” 膝盖挨了重重一击,钻心的痛瞬间蔓延到全身,云萱重重瘫倒在地上。她抬起头,这才看清大殿正中央的高坐上端坐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妇人。 她在心中暗想,这个女人应该就是西楚的皇后了。就在这时,座上的人已经发话;“萧云萱,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和镇南王勾结,对皇位图谋不轨。” 这款欲加的罪名云萱并不感到意外。杀慕容葛的人一定是皇后张氏,但皇后陷害心怡,难道只是想找人替罪吗?心怡是清涵的姐姐,清涵和她在一起,她又是慕容烈的人。这是皇后一箭双雕之计。 她抬起头,迎上皇后犀利的目光,莞尔一笑,“皇后说我勾结镇南王谋害皇上,敢问有何证据?”她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心中的恐惧哪怕是一点,也没有泄露出来,没有呈现在那一双双虎视眈眈的眼睛里。恐惧,本是一种本能,却是世间最无用的东西。 “萧欣怡就是你们安排到皇上身边的人,她现在已经全部招认,从最初蛊惑君心,到下毒弑君都是受慕容烈和你的指使。人证物证俱在,你还不认罪么?萧欣怡,”张皇后依然保持着她母仪天下极为端庄的姿态,凤眼中杀意乍现,“把镇南王如何指使你谋害皇上的经过再说一遍。” 萧欣怡浑身一颤,嘶哑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说,“是……镇南王对皇位早就有窥探之心,云萱公主在路上就已经选中了奴婢,并告诉奴婢是镇南王的意思,以奴婢的性命威胁,他们又买通了皇上身边的李公公,将奴婢举荐给皇上……还有毒害皇上,都是他们的意思,奴婢为了保住性命,逼不得已。”说到此处,她又不住地将头磕在地上,鲜红的血流了出来,浸染了大片已经干涩的暗红色血迹。“奴婢一时糊涂,不是有心的……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呵呵……”云萱冷笑出声来,她不再看萧心怡,两道犀利的光芒从眼中射出,直直射入皇后的眼里。“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到底是招认还是屈打成招,皇后心中要比我们清楚。何况萧美人提到的李公公又在哪里?为何不把他招来对质?” 皇后道;“那奴才见东窗事发,已经畏罪自尽了。” “被你灭口了?”云萱脱口而出,嘴角嘲弄的笑越发张扬。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2) 她将目光投向已经奄奄一息的欣怡,心中的悲凉达到极致。她……其实并不怨这个出卖自己的姐姐。真正想要自己性命的人是皇后,大秦已经不存在了,她们在这里的身份是战俘,谁也保护不了谁。而那个李公公,真的是被灭口,还是因为不愿意违心招认自己没做过的事情,被酷刑折磨致死?她不知道,但看着被屈打成招的心怡,仿佛从那个血肉模糊的身体上看到了未来的自己。 “来人。”张皇后对门口的侍卫命令道;“萧欣怡下毒弑君,罪无可恕,将这贱婢拖下去杖毙。” 萧欣怡骤然瞪大的双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在侍卫上前捉住她的时候,她用力的挣扎着。云萱垂下眼帘……那响在耳边歇斯底里的哭喊,她有生以来听到的最惨烈的哀号,那如同野兽垂死前最痛苦的挣扎,带着对死亡的恐惧绝望与不甘。 没过多久,大殿里又是一片如死亡般窒息的宁静。清涵已经被吓得哭不出声来,云萱更是欲哭无泪。 招与不招,都是一死,而那个女人,有怎么会轻易放过她们?能够痛快的死对于她们已经成了奢侈,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再希望什么。 “萧清涵!”皇后再次开口。清涵的身子又是一抖,本能的靠近云萱。云萱握了握清涵的手,鼓励的看着她。 于是,清涵终于鼓起勇气,抬起迎上那双煞气鄙人的眼睛。 “虽然萧欣怡是你姐姐,但本宫相信你只是个孩子,只是被叛党笼络,并没参与他们的谋划。只要你把你知道的说出来,本宫不但恕你无罪,还会重重的赏赐你。” 清涵紧咬着嘴唇,片刻的沉默,她苍白的双唇微微蠕动,终于开口;“我不知道该对娘娘说什么,云萱姐姐带我一直很好,如果没有她,我不可能活到现在。镇南王有何居心我不知道,但在路上我一直和云萱姐姐在一起,她根本就没接触过欣怡姐姐,更别说指使她蛊惑君心。云萱姐姐到王府半个月以来也没走出过云梦轩半步,更没和宫中的任何人往来过。又何谈指使欣怡姐姐下毒弑君一说?” “看来你是要帮她隐瞒到底了?”皇后冷笑。 清涵咬了咬牙,又说;“娘娘让我如实招来,我只是说出实情。”手心已经沁出一层汗水。她是宁死都不能出卖云萱姐姐的,可是她真的好怕,好怕…… “你们两个,一个不肯招认,一个又意图包庇。不过,本宫会有办法让你们开口。来人,把她们拖下去!” “你们谁敢过来!”云萱冷声呵斥上前欲抓住她们的两个侍卫,她拉起清涵的手,两个女子一起站了起来。 该来的,迟早会来。她无力抗拒命运的绝望,但至少可以在面对无力抵挡的命运时,能保留最后的尊严。她的心在恐惧和悲哀中已经变得麻木,可她知道,在这个只有阴谋,毫无人性的地方,无论即将降临在身上的会是多么残忍的折磨,惧怕都是最无用的东西。 …… 灯芯浸泡在灯油里,变得越发微弱,在黑暗阴冷如的天牢里,如同墓地的鬼火。 怀中的身子动了动,继而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呻吟;“水……水……” “清涵……清涵……”云萱轻轻摇晃着清涵的身子。清涵的双眼始终紧闭着,尚在昏迷中的她只是本能的想要喝水。 云萱只得小心翼翼的放开她,身子动了动,一阵钻心的剧痛袭来,原来是她坐得太久,一连几个时辰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身上被鞭挞过的伤口和衣服连在一起,又结成了痂,只要稍动一下,就会扯动伤口。 她的情况还不算最糟糕的,过去毕竟学过一些拳脚功夫,身上的鞭伤只会让她感到痛,却不至于致命。而清涵的年纪还小,身子又弱,受刑当天晚上就发起了高烧,地牢整日见不到光,她不知道清涵已经昏迷了多久,她自己的状况也不必清涵好多少。虽然现在还没有性命之忧,但如果还是没有药,她也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 她动作轻柔地放下清涵,起身一步步艰难的走到对面的桌子前,拿起盛水的旧壶,一滴水从残破的壶口中滴落,如一滴冰冷的泪,落入唯一的破碗中。接下来,漆黑的壶口中空空如也,空空如也。 已经很久没有人来送饭送水了,省下的水也没有了,那些人是想让她们在这个地方慢慢腐烂,在痛苦和绝望中一点点地死去吗? 她在生死的夹缝中挣扎得太久,死,对于她从来都是触手可及的。可是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清涵在痛苦中挣扎,在折磨中慢慢死去。 这对她来说比死还要残忍。 她用尽全身力气不断拍打着牢门,歇斯底里的大喊着,期待着牢房尽头的狱卒能够听到,期待着这里的一个人对她们这些无辜的人尚存一丝恻隐之心,她不奢望有人会来救她们,只求会有人肯给清涵一口水喝,哪怕一口也好,清涵的痛苦就会减轻一点。 手心火辣辣的痛,她的声音回响在冰冷的黑暗中,可是,没有人理会她。她的声音在孤独的沉寂中渐渐沙哑,渐渐感受到有一把尖刀正在割着她的喉咙。她张大嘴,眼泪一簇簇落入口中,腥咸而苦涩,她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姐姐……”身后响起清涵微弱的声音。她转过身,清涵已经支撑着坐了起来。 她终于醒过来了,可是,她到底还能坚持多久…… 第 2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8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28 章 她跌撞着跑回去,将清涵抱在怀里。止住多时泪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她的心仿佛被一只手牢牢地攥住,痛得喘不过气来。 “姐姐,你不要难过,我已经不痛了……真的不痛了。”清涵伸出一直滚烫的手,轻轻为她拭着脸上的泪珠。 油灯已经接近枯竭,昏暗覆上她的脸,云萱看不清此刻那张清秀的脸上挣扎的痛苦,却能从她微弱的声音中听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轻松。她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3) “我刚才梦见娘亲了,她唱歌给我听,就像小时有一样,姐姐,你知道吗,我娘亲唱歌真的很好听……”清涵的气息已经十分微弱,声音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云萱轻轻为她拍着背,清涵喘息着,感觉好了一些后,又继续说道;“我小的时候,她经常给我唱歌,我也从小就喜欢唱歌。” 她微笑听着,心也追逐着清涵的回忆,回到了年少时无忧无虑的时光中。“你唱歌……一定和你娘亲一样好听。”喉中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着,她终于冲破了痛苦,嘶哑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却还是说出来了。 清涵开心的笑了,“是啊,我现在就唱一支歌给你听。” 说完,她真的唱了起来…… 她的歌声空濛而遥远,仿佛是隔着一层层光阴的雾气,从过去的岁月中飘扬而出。 云萱的眼前渐渐浮现出一幅幅画面,和煦的阳光,清澈的山泉,广阔的天空,落英缤纷的桃花林…… 她看见了父皇牵着母后的手向她走来,云蝶和清涵在花园中嬉闹,她缠着云壁教她骑马,在桃花林中,她展开双臂,在落英缤纷中翩然起舞,和风煦煦,风中回荡着他们的笑声…… 歌声渐渐变得断断续续,越发的微弱。她听着,笑着,止不住的泪水在脸上汇成汪洋。灯,灭了,歌声终于湮没在铺天盖地的黑暗中。怀中的人一动不动,仿佛是已经睡着了。 …… 黑暗中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她仔细听,确定那是脚步声,心中陡然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有人来了,他也许会帮助她们,哪怕给她们一点药,一碗水也好。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突然变得无比的沉重,身上的伤口痛得无以附加。 “你醒了。”女子温和的声音响在耳畔。 她睁开眼睛。没有清涵,床边的女子是玉秀,这几天照顾她的宫女。 她伸出手去摸脸,掌心满是晶莹的泪珠,头下的枕头上也湿了大片。全身的伤口火辣辣的痛着,折磨着她的每一根神经,让她的意识在此刻变得无比清醒。 她被从噩梦中拉回到现实,没有清涵,清涵已经死了,死在她的怀里。当狱卒把她拖走的时候,她看清了那张稚嫩的脸上挂着安详的笑。后来,她就被人带到了这个房间里,有大夫为她治伤,由一名叫玉秀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玉秀对她说,皇后已经查出她与清涵都是被萧美人诬陷,现在真相大白,她自然不再是犯人。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皇帝驾崩,太子即位,自然要大赦天下。 玉秀还对她说,太后已经不再追究,只觉得冤枉了她,留她在宫中养伤,伤好后由总管发落。 云萱根本不相信事情会如此简单,可是,不管那个阴毒的女人有什么阴谋,如果一切都早一天发生,清涵也许就不会死了。 云萱在这间囚室里一关就是十几天,期间她除了玉秀和几个宫女,再没见到过任何人。身上的伤已经好转,心口的痛却在日益扩散,她暗暗发誓,只要她还活着,就不会让清涵往死。 梦里,又是一幕幕血腥的场景,她看见了全身是血的逸尘,还有满身伤痕,正在一步步被推向装着猛虎的铁笼的云壁…… “醒醒!” 一股强大的力道将她的灵魂生生从梦中拉回,她睁开眼睛,玉秀正面色紧张的看着她。 玉秀将一件宫女的衣服丢给她,不耐烦的催促道;“快换上衣服。” 云萱拿起衣服,不解地看着她。 “你发什么呆呀!”玉秀急了,狠狠说出一句;“不想死就快点穿,然后跟我走。” 她突然感到今晚窗外静得可怕,真的出事了吗?但是,她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思考。玉秀此举绝不是太后的意思。此刻的情形对她来说,除了信任眼前的人,再也没有第二条生路可走。 浓重的夜雾压了下来,为了不引起注意,她们没有用灯笼照明,好在玉秀经常在这一带走动,对环境非常熟悉。 已经走出一段路了,云萱看见有几个人提着灯笼,正向她住的地方匆匆走去。玉秀把她拉到大树后面,等那些人走远了,小声对她说;“知道吗,那些人就是太后派去带你的,如果你在耽搁久些,被那些人撞倒,恐怕神仙也就不了你。” “谢谢你。”云萱随口道了声谢,“不过,太后到底要拿我怎么样?” “她要用你作人质,威胁镇南王退兵。” “你说什么?镇南王回京了?”低不可闻的声音掩饰住心中强烈的惊讶。他竟来得这么快!她终于明白了太后留下自己的目的。 她们在路上没有碰到巡逻的卫士,一路上,玉秀终于向她说出了全部的真相…… 太后起初的确有杀云萱之意,秦人女子在楚宫本来就是命如草芥,弑君的罪名更是死罪难逃,云萱和清涵招不招认,都是难逃一死。但期间太后接到消息,镇南王已经凯旋归来,不久就会返回京师,她一定没想到镇南王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结束这场战争,时间紧迫,所有的计划都来不及实施。如果硬碰硬,守城的军力也不是镇南王的对手,所以太后才决定用云萱做人质。 所以,镇南王现在兵临城下,太后才命人将云萱押至城楼上,逼迫慕容烈退兵。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4) “她拿我当挡箭牌未免太冒险,我不过是一个战利品,难道她就确定慕容烈在大局面前会管我的死活吗?”云萱的语气充满了讽刺。 玉秀不以为然,“只要镇南王为你迟疑一刻,他就会被按上弑君谋反的罪名。你到镇南王府一个月,全城人都知道他对你有多好。谁会相信所有的传言都是空穴来风?” 传言的根源只源于从盛京的西楚的途中洛熙对她不同于其他人的‘照顾’,还有,多亏了这个人,她才没有和别的姐妹一样被送到辛者库。云萱茫然的看着远处的夜色,眼中沉淀着比夜色更沉重的悲凉 她们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就出了皇宫。宫外冷冷清清。北方初春的风依然寒气袭人,特别是在晚上,如同没有降雪的初冬。耳边响着呼呼的风声……其中还夹杂着其他的声音,像是巨木的撞击声,又像是潮水的喧哗声,或是两者都有。 玉秀深深呼出一口气,似乎终于卸下了一个无比沉重的负担。“镇南王已经下令攻城了。听见了吗,他们正在用巨木撞城门,南城很快就要被攻破了。你现在安全了,听声音,他们正在西城门交战,镇南王表面上将大部分兵力集中在正门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又派精兵进攻防守相对薄弱的西城门,而守城的军队大部分都在东门守卫。现在南城门已经快被攻破,他们恐怕已经攻进西城门了。” 她絮絮地说着,云萱听的瞠目,她不是不明白玉秀的意思,只是,为什么一个宫女会知道这么多?“玉秀,镇南王的部署你这么清楚,你难道是他安排在宫中的人?” 玉秀怔了怔,随即淡淡说道;“我并没有见过镇南王,是有人知道他用兵如神罢了,就算兵力占优势,能够智取自然不会硬拼。我帮你也是受别人之托,你被太后接出天牢的时候,他根本不知道你的事。” 她说得很含糊,云萱也清楚只要她不愿说,自己也是多问无益,便没有再追问到底,“还有,”她突然有想起一件事来,“既然他们说镇南王弑君叛国,洛将军是镇南王的部将,是不是也被卷入到这场风波中了?他现在怎么样?” “洛将军自然也被牵连了进去,但他现在已经安全了,应该比我们更早到达西城门。” 云萱点了点头,玉秀幕后的人……势力一定没有张太后大,却藏得比张太后更深沉。张太后所有的谋算,都是那股势力操纵下的棋子。 走近西门,空气中血腥的味道越发浓烈。无数火炬照亮夜空,本来暗淡的月光在耀眼的火光中彻底的隐没了它淡薄的清辉。 第 2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9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29 章 西城门已经被慕容烈的军队攻陷,得胜楚军正在清理战场。云萱被玉秀拉到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云萱看着一具具楚人的尸体被抬上担架,和他们的族人或同伴一起消失在火光湮灭的夜色中,心中涌起一阵说不出的凄怆。他们不过是一场皇权之争的牺牲品,死在同伴的手里,又有谁可以还他们一个公道?而自己的命运甚至还不如他们,还有清涵……她只是个不到十四岁的孩子,国破家亡后尝尽各种苦难,只是卑微的活着,为何竟然连他们楚人的自相残杀都躲不过? 这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更明亮的火光排场长龙蜿蜒而至,领队的人她看的真切,火光映在他英俊的轮廓上,他是……洛熙?! 双腿仿佛在瞬间失去了控制,她一步步从角落中走出来, 军队突然分裂成两排,慕容烈骑着黑马,正一步步走向她。无数火星在他黑色的披风上跳跃着,如夜幕下的一颗颗闪烁的星,四周的火光暗了下来。 他看着她,嘴角噙着温和的笑,她的双眼瞬间潮湿。 头顶的光线终于被他高大的身影覆盖,她站在他的阴影下,落入他比火光更明亮的眸子里。无数火光映在他的脸上,在她满眼的泪光中绵延成一片璀璨的光海。 他来了,如她期待的样子。蕴在眼底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她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如同一块钱疮百孔的礁石,被一股股海浪撞击着,温暖而悲伤,最终化作阵阵窒息的痛。 足下猝不及防的悬空,当她想要挣扎时,身子都被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清涵死了……”她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终于哭出声来。 她泪眼滂沱,泪水滚烫了他黑色的铠甲,深深的烙在他的心上。他为她拭着脸上的泪,在她耳边轻声说;“别哭……都过去了……” 真的过去了吗?她突然觉得好累,闭上眼睛,真想永远这样睡过去,一觉醒来天就会亮,她还是过去的她,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当阳光照在身上,又是新的一天。 慕容烈,你就是我的噩梦,然而,如果没有希望,我愿意在你的黑暗中,永远的沉睡下去。 她无力的躺在他的怀中,合上双眼,在铺天盖地的黑暗中失去了知觉。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5)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云萱躺在王府中自己的房间里,夕阳透过窗纱洒下一片氤氲的橘焰。她的身子微微向前倾了倾,用片刻的时间看清了守在她床边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季嬷嬷,她在这座王府中唯一的亲人。 当日宫中的侍卫闯入府中,只带走了她和清涵,季嬷嬷并没有被牵扯进去。而宫中数日如同炼狱般的煎熬,亲人重逢,她却几乎记不清季嬷嬷的样子了。她定定看着这张苍老的面容,几日不见,仿佛是又老了几十岁。 其实,何止是季嬷嬷,就连她自己也仿佛像是老了几十岁一样。她还不到十六岁,一颗心在比岁月的流逝更残酷的变故中,早已是千疮百孔。 季嬷嬷见她醒了,欣喜地落下泪来。絮絮对她说了许多。昨晚是慕容烈亲自将她送回王府的。找来大夫为她诊治,确定她的昏厥只是由于过度忧虑和疲劳,和前些日子在宫中受到的鞭挞之刑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隐疾之后,他才放心离开…… 她含泪地听着,等季嬷嬷说完,她终于扑倒在老人的怀里,哭得撕心裂肺,“清涵死了……”她哽咽着,双肩因为痛苦剧烈的颤抖。 那个晚上她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也记不清她们到底挨了多少鞭子,嘴唇快被咬烂了,她硬是没有发出一声痛呼。耳边清涵的哭声一声比一声凄惨,她还是个孩子,身子又弱,一定比自己还要痛。然而,她始终没有招认,哪怕再痛,她也没有说一个字…… “清涵郡主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季嬷嬷轻轻地将她凌乱的双鬓拢到耳后,叹道;“她的母亲嫁给六王爷前是皇后身边的宫女,聪明伶俐又乖巧善良。皇后很喜欢她,本想为她选一桩好的姻缘,却不想她被八王爷看中,要纳她做侧妃,你六皇叔的风流你大概也有些耳闻吧。他是皇上的亲弟,主动要人,皇后虽不赞成,也不能拂了他的面子。何况那孩子又是个痴心人,最终如愿以偿嫁入了王府,做了王爷的侧妃。” “清涵说,她母亲唱歌很好听……”云萱喃喃地说。她相信清涵的话,因为清涵的歌声也很动听——那是她有生之年听到的最动听的歌声。 季嬷嬷点了点头,“是啊,她的歌声很动听,据说八王爷最初就是被她的歌声吸引,这在当年的后宫,也被传为一段佳话。可惜好景不长。六王爷不是个长情的人,在她入王府不到几个月又纳了新的侧室。她又是个要强的人,每次进宫,皇后为她过得如何,她总说好,从不在皇后面前哭诉。皇后开始也以为她过得很好,直到清涵六岁那年她过世,皇后才知道这些年,她新婚不久就被王爷冷落,王爷府中姬妾众多,她又是沉默寡言之人,不愿与那些女子争宠。有苦说不出,渐渐成疾,直到抑郁而终。” 清涵的母亲竟然是因为错嫁给了负心男子,抑郁而终的,清涵的下场比她的母亲更加惨烈……云萱死死抓主锦被的双手渐渐握成拳。只是寥寥数句的身世却沉重得让她透不过气来。她在心里甚至开始恨那个与她有着至亲血缘的男人,他毁了一个爱他的女人一生的幸福。既然只是浮光掠影,为何要惹她倾心?一个微不足道的宫女竟然也能成为堂堂亲王的侧妃,没有爱人的保护,她一个女子在那些府内出身官宦的姬妾中还有立足之地吗?相比那个可怜的女人,母后又是多么的幸运,父皇在世时,后宫众妃嫔都匍匐在皇后的威严下,没有因为出身的优越敢对母后有半分不敬。母后在后宫的威望固然与她的温婉贤淑的性情有关,但最不可缺少的还是父皇对她十几年如同一日般的深情。如果父皇不是身在帝王之家,如果他们的命运不是语大秦的江山紧密相接,母后一定是世间最幸福的女子。可惜,他们都错生在了帝王家,父皇母后都已经不在了,自己未来的命运,又该何去何从? 她从季嬷嬷手中抽出帛巾,自己将脸上的泪水慢慢的拭干。她不能只在回忆中沉沦下去,既然活着,就绝不认输。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只能让她在绝望中越陷越深。 “季嬷嬷,你说……慕容烈已经回府了吗?他会不会已经回来了?”问起这个人,她的声音中透着掩不住的忧虑。他是不是已经回来了,只是没有立即来这边看她?而是去了他的王妃那边,那是他的元妃,他们还有一个孩子,而她在他的心里,又是什么位置? 季嬷嬷看着她慈爱的笑了,“公主,我猜镇南王从昨晚到现在根本没回过王府。慕容葛的死势必会重新调查,皇后造成的混乱局势都要镇南王来平息。在这个时候,他就算想回府看你,也没有分身之术啊?” 听到如此直白的话,云萱红了一张苍白的脸。季嬷嬷的话也有道理,慕容清虽是皇帝,没有了皇后党羽的支撑,不过是个傀儡。朝野之上唯一能和慕容烈抗衡的只剩下慕容释。慕容烈平叛有功,在二人的周旋中占有上风,他,也的确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6) 晚膳后,云萱在花园中散步,以外的看到了洛熙。 “云……夫人。”男子黑色的眸子里有一抹悲伤,一闪而过。 这个称呼让他们都感到不自在,云萱亦觉得心中钝痛,她只是云夫人,只是王府里的一个侧妃。 “洛熙,我们也算是旧识,以后你还是叫我的名字吧。”她看着他勾唇浅笑,微微眯起的双眼如早升的新月,闪烁着如梦如幻般的潋滟流光。 洛熙苦涩地笑了笑,转头避开她明亮的眸子,尴尬的笑了笑,“大王现在还在宫里,你大概也能猜到,最近朝中变动会很大。” 暮色四合,两个人漫步在花园里。“我知道,皇上被害的事有没有重新彻查?”她淡淡的说,“欣怡是被屈打成招,她是清涵的姐姐,清涵又被我留在身边,如果我没猜错,毒死慕容葛的真正主谋是皇后。” “是皇后。”洛熙颔首道;“云萱,你还记不记得我曾对你说过慕容清与慕容释,和大王的关系?” 云萱垂下眼帘,“慕容清资质平庸,只是我不明白,慕容葛不是对慕容清也很失望吗?为什么还能放心将几十万军队交给慕容清,让他独当一面,不是送死吗……”她像是自言自语,思路忽然明朗,却感到全身血液几乎在瞬间凝固,脚步也停了下来,“慕容清被俘慕容葛这个做父亲的难道一点都不担心吗?他不但不派军援救,还将次子派到慕容释的营中,与慕容烈争夺战功,他就没想过这样做很可能会害死慕容清吗……” 说到此处,连她自己都不进倒吸了一口凉气,慕容清难道不是慕容葛的亲生骨肉吗?父子之情在权力之争中竟会如此脆弱。 “慕容葛派慕容清出征,就是让他去送死。”洛熙道;“就算能侥幸保住性命,太子威严尽失,他也能找到一个冠冕堂皇借口废黜慕容清的太子之位。所以,张氏才对他起了杀心。又嫁祸给清涵的姐姐萧美人,实际上是想让大王来背负罪名,可谓是一箭双雕。” 云萱的心中一片悲哀,张皇后也是为了保住慕容清的太子之位,本是无可厚非的。但是萧心怡有什么错,她和清涵又有什么错?难道他们这些被俘获的秦人女子就应该被视如草芥,忍受他们的蹂躏吗?“既然弑君之罪已定,她的下场是什么?”她凄凉的声音透着一丝快意。 “张后毕竟是慕容清的生母。何况所有的当事人已死,就算大家心知肚明,也找不到足够的证据定她的罪。萧美人自己也已经招认,哪怕是屈打成招,这个罪名她也要背到底。”洛熙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不过她也被削去太后的封号,被软禁在安宁殿中。国相,也就是她的兄长也被削去全部爵位,被贬为庶民。张氏在朝中的势力也被铲除干净。”他能体会到她此时的心情,眼睁睁看着亲人死去,而在幕后肆意操控她们生死的人却毫发无损。他顿了顿,说出了一个自以为能令她颇感安慰的答案。 “只是囚禁么?”她的嘴角滤出一丝凄冷的笑,目光越加犀利。 洛熙不语,晚霞射入他幽暗的双眸,瑰丽的光芒,掩盖了太多的悲哀。云萱脸上的嘲弄也潮水般褪去,这些无可奈何都是不言而喻,她,都懂。 她又突然想起一件事,“还有一件事我不明白,你知道那个叫玉秀的宫女是什么人吗?” “玉秀?救你出去的宫女?”洛熙诧异地看着她,“我也不能确定。不过救我出大内监牢的是慕容释的人,她大概也是余太妃宫中的人罢。” “余太妃?” “就是先帝生前的德妃余氏,慕容释的母亲,现在被封为太妃。”他解释道。 “慕容释?”云萱瞪大了眼睛,躲在幕后操控一切的人,竟会是慕容释! “余太妃和慕容释改变不了皇帝被杀的事实,只能暗中操控张氏,使张氏的预谋更早暴露。说到底,他们才是藏的最深的。”洛熙解释说,瞳孔的颜色也随着黯淡的天幕,变得越加幽暗。 …… 第 2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0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30 章 夜,深了。 云萱在梦里又见到了清涵。她看不到清涵的影子,只能听见她的歌声,温暖缠绵,她茫然的张望着,可天与地的夹缝中,一直都只有她一个人…… 一只温柔的大手轻轻抚过她沁着冷汗的前额,湿漉的睫毛,冰冷的脸庞,以及从眼里滑落的泪珠。 她睁开眼睛,借着窗外溢进来的一丝苍白的月光,看到了一双比黑夜更幽深的眼睛。 “是不是又做噩梦了?”慕容烈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沙哑的声音透着深深的痛惜。 “习惯了。”她无所谓的笑了笑。 “以后会好起来的。”他对她道,亦在心中对自己说。 她含糊的应了一声,看到他正在脱下靴子,身子本能一僵。 果然只是在瞬间,她的身子连同被子一起被他拥入怀中。他的身上散发着夜晚的寒气,她的心紧紧的缩成一团,十指绞着被角,试着在他的怀抱中挣脱开一丝距离, 感受到她的抗拒,他的心不由钝痛。她现在仍然怕他吗?他满以为经过这次分离,又经历了昨晚,他们之间会有所改变,哪怕此刻她对他的抗拒能少一分,都会令他欣喜若狂。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7) “今晚我什么都不做。我累了,只想睡一会儿,明天还还要去上早朝。”他放开她,平躺在她身边,声音疲倦。 她的一只手还搁在他的掌心里。两个人的呼吸平和的融在一起。就在她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突然听见他说;“萧云壁已经在江东称帝。” “称帝?”云壁已经在江东称帝?她的心跳瞬间加速,掌心瞬间沁出一层冷汗来,心中泛着一股股酸涩的欣慰。 “你只想确定他有没有称帝,却一点都不惊讶他是怎么骗过看守,在沿途逃脱的。”他没不带起伏的声音却透着无形的锋芒,她感到他灼热的目光,黑暗已经不能成为她的掩护,那双犀利的眼睛,仿佛能将她的灵魂刺穿。 “他果然是忍辱负重,看来我过去看轻他了。”他的声音透着若有若无的叹息。 “大秦虽然没有了,不表示就没有依然效忠于萧氏的忠臣义士,云壁应该是被他们救走了。”她有些激动的说,感到又冰冷的水珠落在脸上,沿着脸颊蜿蜒流入口中,顿了顿,在开口,声音已经发了涩;“烈,就算他在江都重建社稷,也没有力量在和西楚抗衡,你能不能放过他,请你放过他……” 他突然转过身,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狂野的吻抚过她的泪,粗重的喘息,在她耳边低喃;“告诉我,他会带走你的心吗?”他在她的耳边低声呢喃。 萧云壁也许会带走她的心,但如果在之前杀了他呢?她的心一定会继续在绝望中备受煎熬,甚至……会和萧云壁一起死。 “我的心在这里。”她哽咽,轻轻拉起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它还在跳,他带不走它。烈,不要对我的亲人赶尽杀绝……让萧氏的血脉在江东延续下去,求求你……” 她偎依在他的胸口,滚烫的泪一颗颗落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如烧熔的铁,一下下烫着他的心。 他将她压在身下,捏着她的下巴,借着细碎的月光,看着她。 “你现在应该担心的不是我能不能放过他,而是拥立他称帝的江夏王,江夏王手握重兵,如果没有萧云壁,恐怕早已经自行称帝了。萧云壁就算做了皇帝,也是一个傀儡,恐怕不等我动手,他就会死在江夏王的手里。” 两具身体紧紧纠缠在一起,他滚烫的吻落在她的脸上,身上,感受着她的柔软,聆听着她的恐惧。 他说的……她都懂,这就是云壁的命运,身为皇室逃不掉的责任,挣不开的枷锁。 她痛苦的闭上眼睛,泪水在脸上流成汪洋,男子炽热的气息索绕在耳畔,“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萧云壁能不能当皇帝,还是在我的掌控之内。谁敢轻举妄动,除非不想活了。” 他对她提起云壁,难道只是安慰,只是想让她放心吗? 然而,即便这是一个狂妄的承诺,又能持续多久?云壁是一国之主,在这个动荡的世界里,谁也不能承担他安全,包括他,权倾天下的镇南王。 双唇一热,将她要说的话封入口中。痛苦与深情,无望的缠绵。她的心仿佛被一只大手牢牢地攥紧,一点一点,被碾成灰。 身上的男子不会明白,经历了这么多事,她的心任何人都带不走了,她的心,只属于她自己。 几天之后,皇上为夏贵妃庆贺生辰在宫中设宴,宗室皇族要携家眷赴宴庆贺。 云萱虽不是慕容烈的元妃,也以夏贵妃姐妹的身份被列入邀请。慕容清的元后张氏为太后侄女,经这次变故,尽管保住了后位,却失去了掌管后宫的权利。后宫的权利余太妃掌管。云萱在赴宴前先去了慈宁殿,拜见这位名副其实的后宫之主。 她已经从慕容烈口中知道,玉秀就是余太妃的人,从在张氏面前为她求情,到谎报慕容烈军中的消息,从而让张太后改变主意,都是余太妃和慕容释策划的。余太妃和张太后之间从后宫到储位的争斗,已经积攒了几十年,张太后想一石二鸟,本以为是螳螂捕蝉,却不想自有黄雀在后。一旦张氏一手遮天,余太妃母子便再无宁日,所以对他们而言,既然不能在慕容清和慕容烈的争斗中一举两得,退一步与慕容烈合作,平分天下也不失为上策。 云萱走出慈宁殿,远远的看见慕容释正向她的方向走来。慕容释也看见她了,几步来到她身前,笑着招呼道;“去看过我母妃了?” 云萱点点头,笑着问;“燕王殿下是来看太妃娘娘的吧?” “是啊。”慕容释呵呵一笑,又像是随口问道;“慕容烈对你好么?” 他的目光炯炯,云萱却在其看到中暗含着其他的一些东西…… “还好。不过这次多亏有余太妃相救,我才能躲过一劫。”她勾唇一笑,将话题移开;“我还要感谢你当时放走云壁,她先在已经平安到达江南,也可以说没有你当初的决定,就没有现在的他。” “慕容烈告诉你的?这没什么,以他现在的情况,能不能东山再起还要全看他的造化。不过还有一件事,等你听完后,才要感谢我。”他深深看着云萱,幽深的眸子转为墨色,“安逸尘在我这里,而且已经成了我的幕僚。” “逸尘?”自从那天夜里再次被俘后,她便再也没见过逸尘,逸尘的消息也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他是被当做交换慕容清的筹码被送回军营了,还是一直被压在楚营,这些她都不知道。“他怎么会成你的幕僚?”云萱死死盯着他,目光仿佛要将他掌握的那些与她息息相关,她却不知道的事情穿透。 “我开始放他离开,几天前他找到我,至于什么原因,不用我说你也应该很清楚。”慕容释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她的胸口一痛。如果逸尘真的在西楚,其中的原因……她的确比谁都清楚。 “好了,时辰不早了,你也该进去给母妃请安了。”慕容释显然也不想将谈话继续下去,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看着远方下沉的夕阳,淡淡的说。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8) 云萱对夏伊晴有身孕的事也有耳闻,但当在席宴上,她看到夏伊晴隆起的小腹,心,还是痛了。 不过在她看到伊晴身旁的云蝶的时候,心中多少感到一些欣慰。宴后,云萱随夏伊晴回到栖凤宫。云萱并没有碰面前的茶杯,而是定定的打量着正在削水果的夏伊晴。再看这张依然明艳动人的脸孔,仿佛隔着近乎一生一样漫长的沧海桑田。华丽的宫装将她美丽的容颜衬得越发高贵,她的周身都围绕着幸福的光芒。 这真的是云壁哥哥钟情的女子,与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伊晴姐姐吗?她突然悲哀的发现,自己已经快要忘记伊晴从前的样子了。 “伊晴姐姐,”她像从前一样唤她。 夏伊晴抬起头,温和的看着笑了笑,“你还是和从前一样。” 第 3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1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31 章 “我都快忘记我从前是什么样子了。”云萱苦笑,“伊晴姐姐,你会永远忘记云壁哥哥吗?会永远忘记他吗?”竭力的克制着一个疯狂滋生的念头,终于在物是人非的伤感中崩溃瓦解,她一定要问出心中的声音。 夏伊晴的手抖了一下,雪亮的刀锋擦过她白皙的手指,刀子掉在了地上,发出凄厉的哀鸣。 身旁宫女慌忙去找纱布。“姐姐,你这又是何苦?”云蝶轻声责备道。 云萱看着夏伊晴流着血的手指,意识如同梦醒般恍然清晰起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喃喃地说。云蝶说得对,这又是何苦呢?她真的没想过要伤害伊晴,只是刚才……她的心实在太难受了,所以才一时失态,皇室无力保护他们的子民。皇兄也无力保护他的未婚妻,她没有资格责怪伊晴的背叛!没有! 夏伊晴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在宫女为她包扎伤口的时候,她命令室内所有人,今晚的事不许对别人透露半个字,尤其不能让皇上知道。 一年一次的生辰,喜庆的气氛就这样被物是人非的苍凉侵蚀。云萱在夏伊晴的伤口包扎完后便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身后响起夏伊晴的声音;“等一等。” 她回过头。 夏伊晴的眼里闪着细碎的泪光。一滴滴泪水滚落在妆容精致的脸上,幸福的光晕在凌乱的泪光中碾碎成尘。 “告诉我,永远到底有多远?”她看着云萱,幽幽地问。 仿佛是一把弯刀插入心脏,云萱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铺天盖地的血与痛,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再也没有勇气看一眼那张凄美的容颜,她一咬唇,转身疾步走出大殿。 云萱和慕容烈回到王府,迎接他们的是世子慕容玄熠中毒身亡的噩耗。 踏进东苑,哭得梨花带雨的奚妍便一步扑进慕容烈的怀里,失声痛哭。 慕容烈不耐烦的推开她,几步到床边抱起不足数月的婴儿。云萱也走上前,看到怀中的婴儿禁闭着双眼,双唇呈黑紫色,本应该红润的双颊此刻却呈现出的是骇人的苍白……很明显是窒息而死,是被致命的鸩毒封住喉咙,生生窒息而死。 “到底是怎么回事?”慕容烈沉声喝问。 他此时的他如同从地狱中出来的的魔鬼,眼中闪着红色的火焰,似乎随时都可以喷射出,夺人性命,亦让人不敢直视。云萱感受着他浑身骤然腾起的杀气,被慑人的魄力却散发着无比萧然的气息逼的透不过起来。然而,她更为他感到难过,抛开所有自私的念头,为他承受的丧子之痛感到锥心刺骨的悲哀。 “我们的熠儿是被人害死的……他才那么小……”奚妍哽咽着,突然,她讲目光转向云萱,颤抖着手指指着她的脸,声音凄厉;“就是你,是你暗中指使下毒,害死了我的熠儿……”说着冲到云萱面前,一边扯着她的衣衫哭喊道;“你有什么不满可以冲我来,熠儿还那么小,你为什么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你把熠儿还给我……” 云萱被她摇的头晕目眩,意识却能在骇然中挣扎出清晰的一缕,奚妍为什么一口认定下毒的人是她……这是一个母亲在丧子之痛的摧毁下本能的怀疑,还是又一场阴谋? “够了!”慕容烈沉喝一声。奚妍的身子已经瘫软在地上,被战战兢兢的侍女上前扶起,她含泪的双眼中闪着忿怒,正恨恨的看着被慕容烈环在怀中的云萱。 “世子真的是中毒身亡?”慕容烈冷声问大夫。 大夫跪在地上,颤声答道;“是是……回大王,小王爷的确是中毒身亡的。此毒是通过饮食到体内,毒发时间缓则几个时辰,快则随时。” “饮食?”奚妍犀利的目光落向跪在地上的奶娘。 奶娘吓得一哆嗦,颤声否认道,“不不不……不是奴婢,王妃明鉴,就算给奴婢天大的胆子,奴婢也不敢害小王爷呀……” “玄熠平日是你在照顾,不是你又是谁?”奚妍脸色一冷,“说,到底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奶娘双膝不断向后退着,“王妃饶命……真的不是奴婢,不是——”她突然张大嘴,双眼圆睁,惊恐的神色突然蒙上了痛苦。她颤抖的手捂住胸口,嘴依然张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小王爷开始也是这样……”离奶娘最近的一个侍女惊恐过度,失声惊叫道。 奶娘已经倒在地上,浑身抽搐不止,口鼻中不住有鲜血溢出,她的挣扎很快弱了下来,终于停止了挣扎。只是一双眼睛依然大睁着,里面溢满了痛苦。 大夫跪行数步到她身前,伸手去探她的鼻息,手抖了一下,战战巍巍地禀报;“禀报大王,她已经断气了。”顿了顿,又颤声道;“大王,臣初步断定奶娘和世子殿下种的是同一种毒。下毒的人很可能是将毒下在奶娘的饮食中,奶娘的乳汁被毒液侵染,殿下年纪尚幼,体质不及成年人,中毒情况不及奶娘,却比奶娘更早发作……不过这只是臣的猜测,请容许臣对奶娘进行检查。”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9) 慕容烈没有理会大夫,目光投向云萱,“这里的事我自会处理,你先回去。” 云萱的心又是一酸。现在的她已经成了众矢之的,他竟然不理会奚妍的哭闹让她离开,他在丧子的痛苦中,还能顾及到她的感受。他看她的眼神平和,她却能看出他的痛苦和隐忍。她在他眼底不断扩散的阴霾中,看到了自己苍白的脸。 她一步步走向门口,在经过奚妍时,与那双含泪的眼睛瞬间对视,以坦然的悲哀面对从那双泪眼中射出的两道犀利的锋芒。她想起季嬷嬷曾对她说过的话,母后当年还是淑妃的时候,为了铲除皇后,曾对年幼的她施法…… 可那是因为母后根本不相信巫蛊诅咒的说法,母后这样做也是为了医治她的眼疾。可慕容玄熠已经死了,所以,纵使奚妍有害她之心,也段不可能以自己亲生骨肉的性命为代价。下毒的人或许是受慕容烈或奚妍的敌人指使,此时的奚妍也只是一个因为痛苦而失去理智的可怜的母亲。 然而,事态的发展又和她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命运沾满血腥的手,再次死死的卡住了她的喉咙。 回到云梦轩还不到一个时辰,王府的侍卫破门而入。云梦轩中凡是和乳娘有过任何来往的丫鬟和家丁都被带走。据说大夫已经断定奶娘与慕容玄熠中的是同一种毒。王府内全部与奶娘有过接触的下人都被拘禁审问,一个名叫红雯是丫鬟熬终于招供,几天前和奶娘发生过口角,因此怀恨在心,又忌惮对方是世子的乳母不敢得罪,所以才趁人不备在茶中下药,但她不承认是有心害人,那包药是别人给她的,她原本只想让奶娘从此没有奶水被逐出王府,却不想那是一包毒药,不但害死了奶娘,更是间接害了世子。 当再问那包药是来自谁人之手时,她只说是云梦轩的人。再追问,她却只是不住求饶,任酷刑加身,也不说出那个给她毒药的人是谁。所以,为了找出真凶,除云萱外,云梦轩中所有人都被召去审问。 云萱看着那些人被压出云梦轩,然后一个人伫立在窗前,望着窗外的冷月,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刑讯的一幕幕…… 在一片片凄厉的哀鸣中,她的名字又会从谁的口中说出? 她没有道理恨那个名叫红雯的侍婢,所有人都是为自己而活,只为了熬过这如同炼狱一般的黑暗,能看到明天从东方升起的太阳。 她在惨白的月光下闺上双眼…… 索绕在脑海中的千头万绪,在不断肆虐的绝望中渐渐化为一片暗红色的血水,随着意识慢慢沉入到无边的黑暗中。 她突然感到有一双眼睛在看着她,不断有悲伤从中洒落,沉甸甸的压在身上,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睁开眼睛,烛,已经燃尽,窗外的月光溢进来,如同无数银色的灰屑在空中飞舞着。模糊的光线中,她真的看到了那双在梦里一直悲伤的望着她的眼睛。 “你来了……”她的唇动了动,艰难的吐出了三个字。 她已经被他抱到了床上,她躺在他的臂弯里,脸贴在他的心上,他炽热的气息覆上她冰冷的侧脸,突然,她的额头一凉,仿佛是一滴冰凉的水珠滴在上面,只是一滴,却让她的全身凉透。 “对不起……”他的声音沙哑,低沉而痛苦,“我应该将让你一直待在我身边,我能时时看到你,保护你。是我太大意,才让你吃了这么多苦。对不起……” 他亲手将她推向地狱,让她感受一场场生离死别,就在他对她说一声声‘对不起’的时候,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再次将她席卷,过去种种,一句道歉就能弥补吗?这或许是他第一次对人道歉吧,可是,不管他对她说多少声‘对不起’,那些离开的人,都回不来了。 她的双眼渐渐潮湿,挣扎着离开他的怀抱,她看着他,泪光中,冷月下,咫尺之内他模糊的轮廓仿佛泊在天涯的另一端。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告诉我我想知道的吧。”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过去的一切,种种的不堪回首,是他与她都无力挽回的。他们心中都很清楚,他不必向她道歉。他……也并不是来向她道歉的。 “我承认我从来都没真正原谅过你,但毒不是我下的,我不会将对你的恨,发泄在一个无辜的孩子身上。” 第 3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2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32 章 “我知道不是你,已经有人招供了。”慕容烈坐了起来。 她一惊;“是谁?” “也许那个人你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她就是季氏,你口中那个从小看着你长大的季嬷嬷。”他的声音低沉无波,却如同耳旁划过的一道闪电,生生割裂着她的耳膜。 怎么会是季嬷嬷?怎么会? “你说谎!这分明是屈打成招。季嬷嬷是我身边的人,她做的事我都知道。她没有……” “她是主动招的,”他打断她;“没有人刻意针对她,在审问所有人之前,她就全招了。” 强烈的震惊却堵在胸口,让她一个字都说不出。 他将目光移开,凝视着月光下摇曳的窗纱,继续说;“她说毒药是她给红雯的,与你无关。而她的本意并不是想让要玄熠的命,只是想让他日后变得比正常人痴傻,我会除去他的世子之位,母凭子贵,奚妍没有玄熠,也不会是你的对手。呵呵……”他嘲弄的笑了,他的痛苦与她的震痛,交成一道透明的屏障。他们彼此交融的呼吸,却因为伤口对着伤口,绝望对这绝望,被逝去的一个个生命,冲的越来越远。“她说如果不是我,你不会被带到宫里受苦,你的痛苦会少一分。都是我造的孽,这是我的报应,我的报应……” “不可能!”他颓废的笑声几乎将她的心碾碎成一片片,她终于开口,听见自己的颤抖的声音,如同滴血的心痛苦的呻吟。 “你确定她做的每一件事你都清楚?你真的以为她是善类么?”他冷笑。 一句话砸在她的心上,将她彻底置于死地。 季嬷嬷过去真的做了许多事情,在后宫的明争暗斗中挣扎了大半辈子的人,怎么会置身事外?“我不知道……”她痛苦的摇着头,满满的泪光终于不堪负荷,碎裂成一串串水珠,咸涩的液体融入口中。再也无力压抑的恐惧终于肆意的泛滥成海。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喃喃地问;“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又是一片窒息的沉默…… 他依然不看她,半晌,才哑声说;“你可以去见她最后一面。”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10) 铁链发出的脆响,如同石子敲击着冰面。阳光点燃了一个苍老的轮廓。见有人间来,她微晗的双目缓缓睁开,花白的头发在阳光下闪着幽幽的银光,几乎刺得云萱睁不开眼。 “公主,你来了。”季嬷嬷上下打量着云萱,一双枯瘦的手将她全身都摸了一遍,确定她没有受伤后,欣然一笑;“他们没有为难你。” 云萱咬着唇,蕴了眼里的泪水见到亲人的一刻大颗大颗的落下来。老人的表情依然是那么慈祥,正如她记忆中的那样。 她用力好晃着老人的身子,哽咽着;“为什么要这样做?除了云蝶,我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你让我怎么办……让我怎么办?” “你也认为这是我做的吗?”季嬷嬷握住她的手,惨然一笑,目中坠下的一颗颗浑浊的泪,纵横在她苍老的脸上。 “不是你做的,为什么还要认?”谋杀世子可是死罪啊,何况那是慕容烈的孩子,她又该如何替她求情? 季嬷嬷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你以为下毒的人会是谁?红雯已经将云梦轩招了出来,云梦轩中除了你,还有谁是奚王妃的眼中钉?” 一席话,如同晴天霹雳,云萱的身子晃了晃,无力的跪倒在地上。 早在听说红雯招供的时候,季嬷嬷就已经看破了这场苦肉计,云梦轩已经有人被收买,就像红雯一样,所以她才在审问前主动招认,把所有罪责都揽了下来。只要她招供,云梦轩的人便不会再被审判,红雯更不会否定季嬷嬷的供词。既然要演戏,就要演的最真实,奚妍也知道慕容烈不是好应付的。整件事情云萱并不知情,再大的罪责不过是管教下人无妨,季嬷嬷说出的那番话让慕容烈再次为之前对云萱的伤害深深自责,即使是丧子之痛,也不会将一个下人该承担的责罚在她的身上加注半分。在季嬷嬷主动招认的时候,奚妍就已经输了,她复出了亲生儿子,死的却只是一个下人…… 老人枯瘦的双手轻轻抚着她的手,痛苦的叹息游弋在她沾满泪痕的脸上,“公主,为何你到现在还是这样天真?你让九泉之下的太后如何放心得下,让老奴死后如何去见太后娘娘?” 云萱浑身一颤,“你不会死的……你还要替母后照顾我,你不许死……”她抱着老人,哭得几乎背过气去。 “我也舍不得公主,娘娘说过,公主你是个聪明人,只是太单纯,在面对敌人的时候难免心软,被对方捏住软肋……”季嬷嬷含泪道,她在这个世界上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该叮嘱的话,她一定要说完;“将来的路你只能自己走,镇南王就是你的一块浮木,要成大事虽不能完全依赖于他,但没了他,你将一事无成。你不能被人踩在脚下,不被践踏成泥,就要成为人上人,你要利用这次机会,抓住镇南王对你的一丝愧疚,日后再运筹帷幄,反败为胜,成为这个王府的主人……” “别再说了,我不要他对我愧疚,我这就去告诉他真相,让他还你一个公道。”云萱打断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声音哽咽中透着坚定。 “被害死的可是他的儿子,难道他就不想查清楚吗?你等着我,我一定会救你出去。”说话间,她已经吃力站起身,抛下一句承诺,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监牢的门被重新关上,隔着铁栏,季嬷嬷看着那个纤弱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了铁栏外。该说的话她终于已经说完,她苍老的脸上浮出一丝平静的微笑。 云梦轩的花园里,几个负责打理花坛的丫鬟正凑在阴凉的树荫下面,交头接耳的低声议论着,这时,管事的嬷嬷走了过来,看她们不再干活,便训斥了几句,有一个丫鬟不满的顶撞道;“这土松不松还有什么用呢,花开得再好也没人看了。” 话音落下,另一个丫又讽刺道;“就是嘛,就连我们伺候的这位主子都是朝不保夕,我听说大王现在可是在王妃那里,如果她明天就被大王赐死,那我们以后该怎么办?” “瞎说什么,”管事厉声斥道;“难道你不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主子们的事也是我们能妄加议论的?她只要在这里一日,便还是主子,我们也怠慢不得。” “她算什么主子?不过是大王从战场上带回来的奴隶,要不是仗着有大王宠爱,她的地位还不如我们呢!那个姓季的害得我们差点连命都没有了,哎,幸亏我平日和王妃身边的人没有过过节,过会我就去那边打点,管这个女人是死是活呢,只要王妃不要因为她迁怒于我们,就谢天谢地了……”最先顶撞的丫鬟又不服气的反驳道,口气透着怨恨。昨晚刚从生死关头走出来,即使现在已经安全了,但想起昨晚的命悬一线难免心有余悸。 …… 一阵阵风吹过,将她们的声音带到很远。 她的瞳孔在明晃晃的阳光下痛苦的收缩,四周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唯有天上的一轮炎日,在流淌的泪水中绵亘成一片片滚热的火海。她将她们尖刻的嘲笑声远远抛在身后。至少她已经知道,她要到哪里去找他,那个掌握着季嬷嬷的生死,和她的命运的男人。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11) 东苑里,奚妍在慕容烈的怀中嘤嘤低泣。慕容烈只觉心中烦躁,但终是不忍将怀中的人推开。纵然他与奚妍是政治联姻,可他们之间毕竟还有一个玄熠,他的儿子,这使他终究不忍对奚妍的丧子之痛视而不见。 春风吹动着窗纱,阳光浮在上面,如同漫天的悲恸融化后,洒下的炽热的泪海。恍惚中,他似乎到了领一张脸孔,凄美的容颜还有从那双眼睛里不断流泄而出的绝望的光,逼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猛地合上眼睛,铺天盖地的黑暗湮没了她的模样,他此时不能想她,更不能有一丝心软!不能! 他的目光又落回到奚妍缠着纱布的手腕上,白色的纱布上映着一缕模糊的红色……大夫说过,如果晚发现一刻,她也许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以后别再做傻事。”他淡淡道,将怀中的人重新放回到床上。 “大王能多陪臣妾一会吗?”奚妍期待地看着他。 他两片薄唇抿成一条刚毅的线,没有立即给她任何承诺。这时,帘外突然传来争执声,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生生传入耳中,他的心被狠狠的一揪。 她竟然跑到这里来找他,为了一个杀死他孩子的奴才! 心中骤然腾起的怒火将他的眼睛然的血红,他猛地站了起来,一只手被奚妍紧紧抓住,“大王要去见她吗?”奚妍坐了起来,眼里的泪光中充满了怨恨,“是她指使人害死了我们的孩子……” 慕容烈转过身,拿开她的手,一字字的保证;“你放心,杀害玄熠的人本王不会放过。”说完,他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拦阻云萱的丫鬟见慕容烈走了出来,都吓得放开她,颤颤巍巍地跪了下来。云萱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胸口撕裂般的痛几乎癫狂,在看到慕容烈的一瞬,竟突然想好像大笑一场, 真的很可笑!她来到另一个女子的地阁中寻他,每一步,都是踩在她的尊严上,在他面前,她仍然是一个卑微的,需要用尊严换取他的怜惜的女奴。纵然他对她千般容忍,万般呵护,可他们之间,一切都不曾改变过…… …… 第 3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3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33 章 “如果在你心里还有一点公正,就请你网开一面,放季嬷嬷一条生路。”荷塘边,和风徐徐,阳光拂过她苍白的脸,沁入她的悲伤,将满园春色染成一片荒凉。 慕容烈看着她苍白的侧脸,不禁又想起去年盛京的春光,还有春光下曼舞在花雨中的婷婷少女。空气中满是她的笑声,阳光亦因她的笑颜而变得温暖…… 他握紧双拳,关节攥的咯咯作响,平稳住晃动的时空。“云萱,”他艰难的开口,“玄熠是我的儿子,你没听说过杀人偿命么?别再逼我,季氏非死不可。” 云萱猛然转过头,对他的冷漠回以一个含泪的冷笑,“就算你明知道她是无辜的,也情愿为了你的王妃做一个糊涂人,人真凶逍遥于外吗?” 慕容烈道;“大夫已经查过,如果那种剧毒不是一次服入,而是每次服用少量,服药的人就是她口中的结果,渐渐变得痴傻,到时候根本就查不出下毒的人是谁。如果不是因为报复心切,这本来是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她是你父皇宫中的老宫人了,骗取红雯这种无知婢女信任易如反掌。” “既然你也说红雯无知,季嬷嬷跟随我母后二十年,心机缜密不在我母后之下,难道她就不担心红雯会因为报复心切而坏事吗?她不会冒这种险,就因为她太熟悉后宫之争的险恶,当红雯供出云梦轩的时候,她就猜到针对的人一定是我,她为了避免我被别人指控诬陷,才抢在所有人之前招认,把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她是为了保护我……”她的声音在最激动的时候骤然止住。她的胸口不断的起伏,着,片刻的喘息,仿佛并不是在强调此刻的心痛欲绝,而是在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悲伤,再开口,她的声音便平静许多;“我只请你重新彻查这件事,还季嬷嬷一个公道,难道你不想找出害死玄熠的真凶吗?” 他看着她,眼神渐渐变的危险,等她终于说完了,他一把抓住她颤抖的肩,“你可以直说,你怀疑这些都是奚妍一手安排的,是不是?” 这时,一个侍卫疾步走过来,在慕容烈面前单膝跪下,禀报道;“大王,季氏自尽了。” 仿佛一道闪电击过头顶,云萱的眼前突然一黑。混沌中,她听见慕容烈对她说;“红雯和季氏都已经死了,真的成了死无对证。” 她的身子晃了晃,火辣辣的阳光刺入眼中,她死死盯住那名侍卫,几乎是恶狠狠的命令;“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一定是她听错了,上午她还去看过季嬷嬷,还亲口告说过,她一定会救她出来。季嬷嬷不会死,不会…… 强烈的恐惧与不安化作耳中的阵阵轰鸣,她隐约听见那侍卫战战兢兢的说;“回……回夫人,狱卒亲眼所见,季氏是咬舌自尽……” “不可能……这不是真的。”她喃喃地说猛然推开慕容烈,像牢房的方向跑去。 牢房中,慕容烈将不住颤抖的云萱拥入怀中,云萱用力挣脱开他的怀抱,扑倒在老人的身上。“回来……我求求你回来……”她抱着那具冰冷的,已经没有了任何气息的躯体,不住地低喃;“求求你回来,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老人的神色依然安详,如同她记忆中的模样,可她再也不能睁开眼睛,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慈爱的把她抱在怀里,任她撒娇耍赖。也不会像过去那段痛苦的日子里一样守护着她。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能够温暖她,支撑她的人走了,就像母后一样,任她如何呼唤,再也回不来了。 铺天的绝望压下来,那是一个个生命走向死亡的足迹,沉甸甸的踏在她的身上,她被压得站不起来。 转过头,狠狠的看着牢房中每一个人。泪光中他们的影子碎成无数个,她的世界被围得密不透风。她蜷缩着身子,再也无处可逃…… 心痛到窒息,她抱着老人冷去的尸体,意识也沉入到滔滔流淌的血色中。在灵魂彻底死去之前,她隐约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唤,“云萱……”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12) “禀大王,夫人并无大碍,只是……腹中胎儿不能保全。” 胎儿?她竟然有了他们的孩子?“再给本王说一遍!”他一把抓住大夫的衣领,血红的双眼几乎随时可以喷出火来。 “是是,萧夫人有孕尚不足一月,又是大病初愈……”他痛苦的松开手,耳边一片轰鸣,有女子痛苦的啜泣,又有婴儿稚嫩的哭声。他隐约听见大夫颤抖的声音;“不过夫人并不生命危险,只是……即使能及时醒来,以后恐怕再难有身孕……臣的意思是,夫人的体质虚弱,即使再有身孕,孩子与大人也难以同时保全。” “你确定她只是不能生育,并没有其他隐疾么?”他目光死死地盯着大夫,似乎抓住了一丝希望。 “是是,臣以性命向大王保证。” 他仅在瞬间竟有了如蒙大赦般的感觉。孕育生命或许是神圣,但对于女子,尤其是她,过程都是摧毁性的伤害。他可以不让她承受这样的痛苦,只要她的身体能好起来,即使他们没有孩子,他也会释怀,只要她好,他便一切都好。 …… ——如果不想被人踩在脚下,蹂躏成泥,就要做人上人。 黑暗中,一直苍老的手轻抚着她含泪的脸庞,温和的声音,将对生命最残忍的定论,一字字刻在她的心上。 “季嬷嬷……” 她茫然的寻找着,双眼触到的却只是一片漆黑。耳边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有苦涩的汁液流入口中——是药,她本能的别过头去,可眼前又浮现出清涵稚嫩的脸,耳边又响起她痛苦地呻吟,微弱的歌声……她突然意识到流入口中的药汁虽是苦的,却也能救命,如果清涵当时能有一碗药喝,也许就不会死了。 清涵,你的药,我替你喝,你的生命,我替你延续,你的仇,我替你报。 药很苦,她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的吞咽着,因为喝得太急,还是被呛了一下,她一急,睁开了眼睛。 她看到了一双黑色的眸子,这种颜色她太熟悉了,正是它的主人在她面前经常在不经意中流露出的,比夜色更深沉孤寂的悲痛。 季嬷嬷的死,果然让他对她的痛惜又加了一分。痛苦面对痛苦,这就是他们的宿命! 慕容烈将碗放到床头的圆桌上,用帛巾为她擦去唇角的药汁。她避开他的手,挣扎着坐了起来。 “我以为我会永远睡下去。”她冷冷的说。 “又在胡思乱想。”他轻斥道,指尖宠溺的刮了一下她的下巴,“大夫说你的身子没有大碍,休息一晚,明天就会没事。”大夫说她怀孕的时间尚不满一月,他想她一定也不知道有了身孕,在她昏迷的时候他就已经叮嘱过所有在场的人,在她面前不得吐露半字。所以,此刻他亦对她小产的事只字不提。 她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目光落在紧握着她的手的他的手上——那双掌控她的命运的手,曾一次次将她狠狠地推到绝境。季嬷嬷的死她或许并没有资格怪他,但,她不知道如果下一次,她在被狠狠推向悬崖边缘的时候,那双能够翻云覆雨的手,会不会紧紧的抱住她。 喉中似乎有一团火在烧,“我想喝水。”她艰难的吐出几个字。 他立即起身,倒了一碗热茶给她,亲自喂她喝下,“好点了吗?”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微微的颤抖。 是惊喜吗?在她的世界中,他何时变的如此小心翼翼?是因为他们的过去都太痛苦,他太期待她的原谅? “大王!” 一个侍卫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一个娇俏的身影。 “云蝶!”云萱的脸色倏然一变。 云蝶已经走了进来,朝慕容烈福了福身,慕容烈向她解释道;“我派人从宫中将她接到王府,她以后就留在你的身边。” 一个‘不’字梗在喉间,她最终还是点了一下头,算是回答。 “这几个月你们姐妹也一直没有机会好好叙过,我不打扰你们了。”他说着站了起来。 有萧云蝶陪在她的身边,她多少也会开心一些罢,他边走边欣慰的想,脚步也轻快了许多。他曾亲耳听到过她们姐妹的对话,萧云蝶对她的情义,他还是能信得过的。 …… 慕容烈走后,云蝶将身子向云萱倾了倾,在她耳边低声道;“季嬷嬷的事我在路上已经听说了,我不相信季嬷嬷会做出这么糊涂的事来。” 云萱痛苦的摇了摇头,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从眼中滑落,将她的苍白的脸染成汪洋。她循着记忆,哽咽着,对云蝶讲述了整件事情的经过,然后握着云蝶的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更坚定一些。“云蝶,过几天我会送你回去,伊晴对我们昔日的情分也顾念几分,你在她身边,我也就放心了……” 第 3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4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34 章 云蝶陪云萱一起落泪,可当听到云萱要将她送回皇宫时,不禁惨然一笑,怒其不争的看着云萱,“姐姐,为什么直到现在你还是没有一点醒悟?清涵是萧美人的妹妹,太后要萧美人死,弑君之罪是要珠链族人的,清涵如何能脱得了干系?怪只怪我们现在是任人宰割的俘虏。慕容烈现在已经是权倾朝野,就算张皇后也要对镇南王妃敬让三分,奚王妃舍弃亲生儿子都不能伤你分毫,她对你的恨已经不是争宠那么简单了。你一旦再被她算计,就算伊晴亲自出面,也不能保我们周全啊!”她们都是一样的,生死悬在一线。她们之间没有假设,只能用生命,拼尽全力去搏每一场输赢,赢了,她们都能活下来,输了,她们一起死,谁也没有用牺牲自己来换回对方的力量。 “季嬷嬷的死我们不会就这么算了,就算奚妍想罢手,我们也要让这件事水落石出,让奚妍得到应有的报应。”她说的斩钉截铁,氤氲的泪眼中寒光乍现。 “红雯已经死了。我们没有人证,还怎么查?”云萱苦笑,仇,当然要报,自从清涵死后,她就暗暗发誓一定要让加害她们的人尝到百倍的痛苦,然而此刻,她心中除了一团团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外,就只剩下一片看不到前路的茫然。 “这其实不难,你身边不是有被奚妍买通的人吗?”云蝶的嘴角牵起一抹讳莫如深的笑;“奚妍不会这么快就让她失踪的,先找出那个人是谁。另外,能不能查出真相,要看慕容烈的态度了。还有季嬷嬷……她的在天之灵会保佑我们。”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13) 正午的阳光将天空照得发白,暖风带着花香,吹的人昏昏欲睡。云萱坐在花丛的凉亭中,她一只手疲倦的撑着额头。这时,远处刺目的阳光下渐渐映出一个俏丽的身影。 “姐姐,尝尝我准备的冰镇酸梅汤。”云蝶笑着放下手中的托盘,在云萱对面坐下。 “这些事让奴婢们就好了。”云蝶身旁的侍女谦卑地赔笑道。如果云萱没有记错这个声音,这个人前几天还和别人一起讽刺过她。那时的她还是命悬一线,至少在别人眼中是这样的。而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你们也不用在这里伺候了,都下去罢。” 在如此闷热的天气不但没有休息的地方,还要看着主子一边和解暑汤,一边谈笑风生,的确有点活受罪。既然主子发了话,几个侍女谢恩后,都如蒙大赦般匆匆的退了下去。 “我已经打听到了红雯生前的确和这里的几个丫鬟交好,其中也有你身边的。”云蝶将一勺酸梅汤送入口中后,两道柳眉立即皱了起来,“好像和药的味道差不多,人家第一次下厨,你就别用一副勉强的样子折磨我了。” 云萱皱了皱眉,冰凉的感觉萦绕舌尖,是苦了点,但总比药好喝,她……应该知足的。 云蝶说出那几个丫鬟的名字后,又带给她一个意外的消息;“我还听说,慕容玄熠被害前,奚妍曾不止一次出过王府。这也许也和慕容玄熠的死有关。”她顿了顿,又低声说;“不过,我们要查,也不能让慕容烈知道,尤其是奚国的事,在没探清他的底线之前,还是不要对他提起的好。” 云萱沉思片刻,心中终于有了打算。 “奚国的事即使不问慕容烈,我也会知道。” 第二日下午,慕容烈被慕容清留在宫中处理政务,云萱一身便装来到洛熙的府中。 “说吧,找我什么事?”洛熙将云萱引入后花园里,身边无人时,他开门见山的问。 “洛熙,你过去帮助我许多次,我一直把你当成朋友。”云萱凝视着望着那双黑色的眼睛,幽幽地说;“我不会再和他,和自己为难。但我此次的确有一事相求,与他无关,却关系到我的性命,你能不能像前几次一样帮我?” “既然是朋友,你我之间还用‘求’字,是不是太见外了?”他笑了笑,黑色的眸子里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伤感。见她的神色凝重,他亦敛起了笑意,认真问道;“到底是什么事,这么严重?” “你,能不能对我说一些奚国的事?奚国最近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洛熙狐疑地看着她,在心底暗自惊讶,她怎么猜出奚国有事? “奚妍的父王是不是出了什么麻烦?”她看着他的眼睛,追问道。 洛熙的目光沉了下来,她的洞察力竟到了如此敏锐的地步,而这对她并非坏事。大王不能时刻在她身边保护,她对奚王妃采取防范也是对的。他只是心痛,她的敏锐与聪慧,是她用数次生离死别的经历换来的啊!更何况,将她想知道的都告诉她,也是无妨的罢……瞬间的犹豫,他开口道;“好,我告诉你。奚国国王,也就是奚王妃的父亲最近时发生了麻烦,奚国北方有藩王作乱,老国王遣使到京城,名义上是朝贺新帝登基,实际上是想向大王求援。求大王发兵助他平息内乱。云萱……” “你怎么了?”他看见云萱的脸色越发苍白,便岔开话题,关切的问。 “这些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奚国使臣又是什么时候抵达京城的?” “在皇上即位不久,现在已经过去半月有余了,再说奚国的内乱在朝廷也早就不是秘密了。” 新皇即位,番邦国主派使臣到帝都朝拜也是礼法之中的。但奚国国主的用意显然不是这样简单。云萱这样想着,将目光从洛熙身上移开,明朗的阳光下,她的眼波坠入到思绪晦黯的漩涡中。 奚妍在慕容玄熠死前几次出府,大概都是去见奚国来使了。可她为什么要毒害自己的孩子呢?她不想让慕容烈尽快出兵为她父亲解围吗?还是,她也知道她和她的孩子都无法改变慕容烈的决定,担心慕容烈不出兵支援,父亲会被叛军俘虏。一旦这一天真的到来。她更担心一旦自己没有了奚国公主身份的保护,慕容烈就会废去她的正妃之位,所以,她为了让慕容烈对她心存愧疚,竟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孩子,然后嫁祸给自己。 果然如此! 这个想法如一阵飓风,将缠绕在一起的千丝万缕吹得四散分离,云萱终于找到了渴望的答案,在混沌中看到了一丝光芒,而全身却在深入骨髓的寒冷中无力抑制的颤抖。 她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心寒,可以置父亲的安危于不顾,为了自己日后的地位,甚至不惜亲手毒杀自己的骨肉,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狠毒之人? “你是不是不舒服?” 肩上一暖,耳畔亦响起男子关切的询问。全身的寒冷消失了,她又回到了春日温暖的阳光下。 她遇到的最阴毒的人将会被她除去,而即使这个世界在残酷,她的身边却总是有真心待她的人。被那些残酷剥夺的生命需要她延续,那些给予在她身上的希望她不能辜负,还有无辜的生命需要她保护,还有爱她的真心需要她偿还。 她在瞬间想到了很多人,转过头,迎上男子关切的目光——发自内心的关切,她明白。 “我没事,”她牵了牵唇角,给他一个安心的微笑,“洛熙,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14) 下了一夜的雨到早晨终于停歇。到了上午,漫天滚着的乌云被高悬的太阳驱散殆尽,暖风吹着阳光,将晚春的温暖洒向花园里的没一个角落。云萱站在荷塘边上,望着飘在池中闪着莹光的荷叶出神。眼前空无一物,脑海中却思绪万千。她并无心欣赏雨后的风景,只是贪恋温暖的阳光,还有外界勃勃的生气,多少也能驱散一些心中的沉郁。 云蝶怎么还不来,那个薛弼,他虽然是王府的侍卫长,查到她们渴望的消息可谓易如反掌,但这个人,真的能靠得住吗? 她也许真的是多虑了,奚妍现在已经没有了儿子,除非薛弼是奚国的人,不然……见风使舵不是这些下人最擅长的吗? 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她回过头,云蝶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 “办得怎么样了?”她急切地问。 “都办好了,姐姐猜得没错,他已经招了。”云蝶的口气轻松。 “怎么这么快就招了?”云萱凝眉道,奚妍的心机如此之深,她重用的人的忠心不是一点好处就可以收买,酷刑加身就能妥协的。“奚妍的眼光不会这么差吧,怎么会让如此懦弱之人为她办事?除非这是一个圈套。我不指望他会招供,只是要用他引出更深的线索。” “姐姐说的不错,那人倒是赤胆忠心,只是他忠心的对象不是奚妍,而是奚国的国主。慕容玄熠的奇毒就是他替奚妍找到的,他以为奚妍要用它来对付你,哪能想到她会用在自己儿子身上?奚妍找不到万全之策对你下毒,只能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慕容玄熠是世子,未来的王位继承人,如果活着,慕容烈会念及自己的继承人与奚国国主的关系也不会袖手旁观,可慕容玄熠一死,奚妍是得到了好处,但如果以后再也不能生出儿子来,奚国国王与慕容烈便没有任何关系了。奚妍杀了她父亲的外孙,也是视她父亲的安危于不顾。”提到奚妍,云蝶清冷的目光多了一丝鄙夷。 “所以,那个人知道了慕容玄熠的死因,因为奚国国主的关系,也对奚妍恨之入骨,愿意为我们作证了?”云萱问,云蝶点了点头,她又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神色一凝,再开口,淡淡的声音化作一声带着苍凉的叹息;“不管那个人何不合作,他都要死,可惜了一个忠心耿耿的将士。还有小环……她当时也是身不由己……” 云蝶的眼里划过一丝惋惜,随即嘴角一沉;“难道我们就不是身不由己吗?” 云萱怔了怔,苦涩一笑,眼里缓缓落下一滴泪来。 …… 夜深了,云萱喝过药,将碗放在床头的圆几上,然后平躺在床上,合上了双眼。 第 3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5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35 章 她还是听了云蝶的建议,招太医为她诊治。她真的太累了,白昼处心积虑的谋算已经让她心力交瘁,她再也无力支撑午夜梦中的一次次生离死别的剜心之痛。 “大王!” 门口响起侍女恭敬的声音,她的心一颤,他现在不是该在宫里吗?这么晚还回府? 几天前慕容清坠马受伤,对外宣称伤到了筋骨,无力早朝处理政事,朝政由慕容烈暂时代为处理。洛熙说那种小伤根本没有大碍。慕容清本来对政务就不上心,这次只是找一个携带政务的借口罢了。慕容烈自从慕容清坠马后入宫探视,当天回府与她度过一夜后又返回到宫中,之后几日,便一直留在皇宫里。 脚步声在床边停下,男子的气息在她的脸上游弋,云萱依旧闭着眼睛,心中思付着慕容清‘伤’好的这么快,不然才过了几日,他怎么会在权力如日中天的时候得空回府?不知此刻他的心境如何……她的心不禁悬了起来。 “还想装睡到什么时候?” 头顶的人发话了,她睁开眼睛,迎上一双深情的眸子。 不等她坐起来,身子已经被拥入一双强有力的臂弯拦腰抱起,他的身上还带着外面夜风的寒气。她不知所措的看着他,微微张开的唇瓣被他轻轻一啄,狂野的气息几乎要夺去她所有的呼吸,满腹的疑问也被他牢牢封入口中。 下一瞬,慕容烈已经抱她大步走出房门。 偌大的镇南王府除了云梦轩,云萱到过的地真的不多。慕容烈带她走的是一条陌生的路,路上,他没再对她说一句话,似乎是在和她赌气,他对于她太高深莫测,她猜不透他哪怕半分的心思,索性也不说话,随他将自己带到什么地方。 皎洁的月光勾勒出一片森林的轮廓,慕容烈抱着她走了进去,穿过一条小径从林中走出来,一排房舍赫然屹立在眼前。走进去,蒸腾的热气扑面而拍,骤然明亮的世界让她微微闺目,等到适应了光线,她看清楚了所处的地方——地方很宽敞,却很空荡,除了一个屏风几张矮凳,还有头顶一个高悬着的竹竿外,并没有其它摆设。这是温泉! “公主,要本王服侍你脱衣吗?”柔和的光线缭绕着他棱角分明的面庞,蛊惑的微笑,阳光一般的洒脱,云萱有些怔怔的看着,却下意识看到他已经脱去了衣袍,赤裸着上身悠然的看着她。她的双颊瞬间滚烫起来,一颗心也‘砰砰’的乱跳着。 而就在恍惚的一瞬,她睡衣上的一粒扣子已经被一双修长的大手解开,她慌忙后退一步,躲开那双大手。虽然和眼前的男子曾有过数次肌肤之亲,但她还是无法做到与他这样赤裸的相对。在他充满兴奋的灼热眸光笼罩下,她更是异常的窘迫。 她穿着肚兜和亵裤看着水面发呆,还有水中目光戏谑看着她的男子,有些发颤的双手再也无力移动一寸,慕容烈已经不耐烦,一把将她拽了下去,溅起的水花纷纷落下,有几滴溅入她的眼中,她痛苦的闭上眼睛,颤抖的手臂不如抱紧了身旁的男子。 看她可怜兮兮的样子,他心中又有些不忍,刚才……的确是他有意戏弄她,他太渴望看到她的依赖。 “江东收到夏元启的奏报,萧云壁派使臣求和,希望他能代劳想朝廷进言,秦国愿意永远依附西楚,年年称臣,岁岁纳贡。”他的语气漫不经心,却让怀中的身子瞬间僵硬。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15) “你认为……秦国还有能力和西楚抗衡吗?”她死死盯着他。眼里闪烁的泪光,颤抖着探入他深邃的眸子里。 这是不是她昨夜午夜梦醒后的神情?而就是这双眼睛,多少个寂静的夜晚,他都会被从那里面不断流出的泪水骇醒。他曾亲耳听到过她在梦中的声音,她口中不断呼出的名字,他在她痛苦的呓语中不断勾勒着一个个轮廓,一一道道刻在她心上的疤痕。他情愿代她承受这些痛苦,但,她的梦永远都只是那些记忆的残片,有温馨,有痛苦,而他只是令她恐惧憎恶的噩梦,即便他承受了,也永远走不进她的梦里。 “烈……”第一次,她向他渴望的那样唤他。体内奔驰的热血染红了他的眼。他在她余下声音在口中尚未成形时死死封住了她的唇,用灼热的吻将她所有的声音碾碎成屑…… “看清楚了,我是谁……”他不是安逸尘,不是萧云壁,也不是那些人和与她过去的快乐和希望有关的人,他是慕容烈,是曾经刻骨的仇恨过,却要和她共度一生的人。他要夺回那些本该属于他的记忆和幸福,还有……希望! 紧紧抱着她,放逐的狂野燃烧在她全身的每一处脆弱的角落里……看着她由恐惧渐渐转为生动的模样,他满足地笑了,颓废至极。至少在现在,她需要他。 “听着……”他喊着她的耳唇,磁性的声音在她耳畔低喃;“如果萧云壁能安分,我会让他继续做他的江东国主。” 泪水一颗颗沿着她的双颊滴落,混沌中的她依然听的真切,他说……不会再为难云壁。 …… 大概是药性的作用,也是消耗了太多的体力,云萱在慕容烈抱她回去的路上就睡着了。他轻轻将她放在床上,痴痴看着她泛红的双颊,光滑柔软的触感让他感到安逸,此刻,宁静如她,亦如一个熟睡的婴儿。 他的目光久久停住在她熟睡的脸庞上,甚至都不忍熄灭烛火,在温暖的烛光下拥她入怀。 这一夜,云萱躺在慕容烈的怀中,感受着他均匀的呼吸,他的体温源源不断的涌入心房,其实……她也可以依靠这个温暖的怀抱,走完一生的。 一夜无梦,然而,她睡得并不安稳。 第二天,慕容烈与云萱一起用过早膳,正要离开时,一个侍女面色慌张的跑了进来,她是云梦轩的侍女香菱。 香菱扑通跪倒在地上,胸口因为走得匆忙剧烈的起伏,她通红的脸上挂着泪珠,看着晕眩,声泪俱下;夫人……“小环……自尽了!” “自尽?”云萱大惊;“你说,小环自尽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香菱哽咽道;“是,是奴婢今天早晨醒来的时候,就看见小环被挂在房梁上,当奴婢把她放下来后,她就已经断气了。” “你是说她是悬梁自尽,尸首呢?快带我去看!”云萱追问。 香菱痛苦的摇着头,哭的双肩颤抖,“这些小事都是由管家打理,奴婢哪敢打扰王爷和夫人,可是……”余下的声音破碎在哽咽中,低下头去,胆怯地看着云萱雪白的绣鞋旁的那双靴尖,靴子的主人似乎并不打算离开,这个平日她从不敢直视的男人,浑身透着令她窒息的压迫感,“奴婢求大王和夫人为小环做主。”她一咬唇,终于将最后一句话说了出来。 云萱看着匍匐在地上的婢女,目光覆上一层阴霾。“她好端端的为何自尽?你不把话说清楚让我如何为她做主?” 香菱浑身一僵,双手颤抖着探进衣襟,踟蹰着从衣中掏出一物,跪行到云萱面前,将手中之物摊开,双手撑到云萱面前。 那是一块白色的粗布,上面滚动着一行行鲜红的字迹,阳光浮在上面,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这是一封血书! 一室窒息的静默…… “荒谬!”慕容烈一声沉喝,粗暴地从云萱手中扯过那张沾满鲜血的布片,投在地上。眼中骤然升起的杀意几乎随时可以射出,夺人性命。 血书上写的内容不是别的,正是奚妍当日如何威逼小环,让她在世子死后,云梦轩的人被审问的时候,招出云萱的整个过程,还有她事后噩梦不断,以及担心自己被灭口的恐惧。 香菱跪行退了数步,匍匐在地上连连叩首,“她总是梦见季嬷嬷,又怕王妃杀她灭口……大王,夫人,她本来就是罪该万死,可有一个比她更该死的人,是那个人用小环的家人逼迫小环这么做的……” “烈,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云萱目光探向慕容烈。 “就凭这个么?”慕容烈目光不屑地瞥了一眼地面,嗤笑了一声。 “不止有小环的供词,还有一个人可以作证。”云萱嘲弄地牵了牵唇角,声音在这种强烈压迫感的威慑下依然保持着没有起伏的平稳;“他是奚国国主派来的人,世子被害前奚妍几次出府与他相见。而他在听说世子的死因后非常震惊,并立即将他所知道的全部说了出来。” 当最后一个子从口中流出,下巴猛然被一只大手托了起来。云萱努力平息着心中翻涌的骇浪,在被迫抬起头,恐惧划过的她清澈的双眸,在与男子对视的时候,又化为平静,所有的情绪隐藏在眼底,逆流回心底。她在那双黑如子夜,冷如寒潭的眸子里,看见了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孔。 瞬息变幻的神色,骤雨欲来的窒息沉寂,在片刻的对视中倾尽散去。拨开云雾,阳光挥洒的苍茫比上一瞬令人窒息的阴骜更令她感到心悸,心痛。 慕容烈冷冷的放开她,“既然你早有安排,本王就将此事全权交由夫人处理。没查出结果前,不必再向本王汇报。”抛下一句话,他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向门口。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16) 第 3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6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36 章 云萱轻抿一口杯中的茶,将茶杯稳稳放在身侧的桌案上。余光漫不经心地瞥过被侍卫押解进来的主仆二人。奚妍脸上却没有惊惧之色,嘴角衔着一抹嘲弄的笑,不屑地看着云萱。而她的丫鬟月檀匍匐在地上,已经被这种阵势吓得面无人色。 如果不是确定眼前的女子就是那种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不惜弑父杀子的蛇蝎心肠,云萱真的会被奚妍此时的傲然所打动。而现在的她却对这幅强做出的矜持厌恶至极。她的弱点便是她自己,越是强作镇定,骨子里的尊严便越是不堪一击。 不再给对方质问的机会,她向侍卫冷声命令道;“把东西拿上来!” 白色的布盖被缓缓先开,男子的头颅全部裸露在空气中,几乎与此同时,一声尖叫划破一室死一般的寂静,奚妍捂住胸骨口连连后退,瞳孔中满是无以附加的恐惧。 “王妃可认识此人?”一个声音飘入耳中,银铃般的悦耳,却席卷着冰天雪地的寒冷。 奚妍的身子又本能的一颤,用了片刻沉默的时间稳住了心中泛滥的恐惧。此时正襟而坐,征用质问的语气问她的人,不是还称自己为‘王妃’吗?而那个女人,不过是一个侧室。 “萧云萱,大王宠着你,你就真把自己当成这个王府的主人了?”她牵了牵嘴角,褪去最后一丝恐惧,她的眼里就只剩下了满满的嘲弄和不屑。“你又在玩什么把戏?弄一颗莫名其妙的人头,想指控本王妃什么罪名?” “王妃此言差矣,这个人什么都没说。”云蝶唇角噙笑,声音充满讽刺。她故意扭曲奚妍的意思,却给了她最致命的一击。“不过他虽忠心,忠的却不是王妃,而是您的父亲,所以他在听说您为了保全自己不惜杀害亲生骨肉置您的父亲生死于不顾的时候,就把他知道的事全都说了出来。当然,只有这个人的供词还不够,还有一人,便是最初被你买通,又深知你的性情,时时担心被你灭口的侍女小环。” “小环?又是一个被你用来指控本妃的死人!”奚妍冷笑。 云萱已经不想再和这个女人多费唇舌,奚妍话音未落,一团褶皱布帕已经抛致月檀眼前。方巾在地上展开,上面一行行血红的字迹,犹如一张鲜血淋淋的脸孔。 月檀跪行向前两步,双手颤抖着将它拾起来,身子瞬间僵硬。随即她跪行到奚妍面前,颤抖的将那块方巾呈上。待奚妍接过,她转过身,不住向云萱叩首。 “夫人,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望夫人开恩……”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所谓的证据就这些么?”压抑住内心狂乱的惊惧,奚妍勉强保持着平静的神色,她看着云萱,眼中甚至满是讽刺。 “萧云萱,你的手段真是高明,竟然能把大王迷到是忠奸不明,是非不分的境地。这不过是他找的借口,否则,他现在为何连见我都不敢?” 一道火光自眼中绽裂开,云萱突然起身,一步步走近奚妍。两名侍卫一左一右,将奚妍钳制住,与此同时,寂静的空气中炸开一声犀利的脆响。 一记耳光重重的落在奚妍的脸上。奚妍的脸上立即露出如同被火灼伤的痕迹。肩膀被两个侍卫钳制住。这一掌,击碎了她的全部骄傲和幻想,耳边轰鸣作响,强烈的震痛震得她头晕目眩,只能模糊地感觉到,这座王府已经成了萧云萱的领地,她已经找不到一片属于她的安身之地了。 一掌落下,云萱的手火辣辣的痛,她的心太痛,也太恨了。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堵在胸口,凄厉的燃烧,她看着奚妍,眼中疯狂燃烧的恨意与泛滥成灾的痛苦交织着,冲击着,凝固着,又化作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冷。“如果他真如你所说的那样,季嬷嬷就不用死。”她一只手狠狠捏住奚妍的下颚,“你杀了他的孩子,还有脸见他?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你,你现在只是一个要死的人,除此之外,你什么都不是。” 说完,她放开奚妍,神色又恢复了最初的冷淡,只是两片艳若桃花般的唇瓣微微牵起,只有绝望中濒临崩溃的奚妍能够看到藏在其中嗜血的讯音。 她回到桌案旁,正襟而坐,朱唇轻启;“暂时将奚妍押入天牢,待大王回府处置。”奚妍身后的两个侍卫恭声领命,将奚妍带了下去。然后她又将目光投向跪伏在地上,全身颤抖的月檀身上,“月檀,我听说你是奚妍的陪嫁丫鬟,也就是她的心腹了,她的所作所为,你真的毫不知情么?” 如同挨了一记迎面痛击,月檀全身一震,战战巍巍的抬起头,触到云萱犀利的眸光,又如同触电般低下头去,在那双眼睛寒冷的威慑下,颤声答道;“回……夫人,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姐姐,她不过是个奴才,知不知道,都没做过什么。”云蝶突然插言。月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依然不敢看坐上的两名女子,只是隐约感觉到,那个无害声音的主人,与她姐姐有着同样倾城的容颜,而心机的深沉与手段的狠辣却更胜过她的姐姐。可是,她却在为自己求情?!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17) “你说得也有道理,她也不过是听命于人罢了。”云萱与云蝶相视一眼,旋即叹道,“即便小环现在还活着,我也未必会降罪于她。” 再追究下去,那些离开的人也不会再回来,当时割在心口的伤痕亦不会痊愈。仇恨,是比岁月更残酷的东西。 “不过。你作为奚妍身边的人,死罪难免,活罪难逃。来人!”她话锋一转,对月檀身后的两个侍卫命令道;“把她拖下去,杖责二十后,逐出出府。” “谢夫人……谢夫人。”月檀感激的向云萱磕了一个头后,被身后的侍卫一步步带了下去。 桌上的茶以及凉透,云蝶皱了皱眉,吩咐侍女再重沏一壶。侍女下去后,她端起茶杯,指尖轻轻敲打着瓷制的杯壁,看着云萱,浅笑盈盈;“姐姐,茶会凉的,可凉的茶也会被倒掉,只要耐心等待,还怕喝不到热茶吗?” “那就让我们等吧,希望她不会让我们等得太久。”云萱知道她话中所指,亦也付之一笑。 月檀要与奚妍划清界限,也并不十分可疑,不过她的‘背叛’未免也太早了。门外等着她的,不止是那不痛不痒的二十杖责。 慕容玄熠被害一案在经过数日的沉寂后,真相终于水落石出。慕容烈正式上书奏请废黜奚妍的镇南王妃封号,将其名字逐出宗庙。奚妍按律本该赐死。然而,却在被关入天牢当晚便莫名失踪。劫持的人没有留下一点痕迹,派人搜捕,几天过去了,也依然毫无音讯,奚妍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下落不明。 几日后,云萱再次来到洛熙府中,亲自将一份名册交到洛熙手中,这些都是月檀亲口招出,奚国潜在京城的细作。她请洛熙代为除去这些有可能会对自己造成不利的人,亦相信洛熙不会让她失望。云蝶说得对,慕容烈是她未来的依靠,而洛熙,则是她能够信任的帮手。 不到三日,奚国在京城的暗阁被连根清除。 半个月后,奚国国主派遣的使臣以连珠罪被斩首示众。慕容烈以‘清君侧’为名,派洛熙率二十万大军远征奚国。 “烈,你难道真打算扶植那个叛变的吴王当国主吗?”烛光氤氲的书房,云萱一边研磨,一边随意地问道。 奚族的人即便自相残杀,也不过是一丘之貉。如果不在势力最薄弱时将其彻底绞杀,一旦羽翼已丰,再次与慕容烈结盟,必将成为她的心腹大患。 慕容烈放下手中的书,嘴角衔着的笑高深莫测,他不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用带着意思戏谑的语气反问道;“难道王妃有更好的办法?” “我听说奚国的老国主在国内也是有威望的,不然也不会和叛军对峙那么久。你助吴王篡位,不见得就是民心所向。我的意思是,”男子炽热的眸子在她绝美的面庞燃起两片淡淡的红晕,她垂下眼帘,平复着迷乱的心绪,在那双眼睛热烈的注视下,平静而低沉的声音述说着自己的看法;“你以为平叛为由出兵,不一定要扶植奚姓宗室之人做皇帝。如果将奚国划入西楚的境内,变成北部疆域的城池,再将楚境的一些人口迁入奚国……” “奚国便能真正融入到西楚中,出则为兵,入则为农。西楚也不需要在派大量军队驻守,也能抵御突厥的侵扰。城主由朝廷任免,将奚国皇室迁往京城软禁,以防止死灰复燃。北部边境从此再无忧患。”余下的声音被慕容烈温柔接过,他捧起女子绯红的脸颊,在她艳若桃花的唇上轻轻一啄。 “云萱,你竟懂得这么多……”他在她耳边轻声低喃;“我慕容烈有妻如你,是我的大幸,西楚有你这样的皇后,亦是西楚的大幸。” 西楚的皇后?强烈的震撼让她浑身一颤,是她听错了吗?她是大秦的公主,而大秦已经不存在了,她只是一个战俘而已,怎么可能成为西楚的皇后?而就在她神情恍惚的一瞬,男子修长的手指已经解开了她的衣带……烛光缭绕着两具紧密交缠的身体,炽热的缠绵,沉的一室春光无限…… …… 季嬷嬷的坟墓在一座小山丘上。慕容烈曾说过,他可以派人将季嬷嬷的骨灰送到秦地安葬,但云萱拒绝了。落叶归根,能够葬在故乡总是好的。但大秦已经亡了,她、季嬷嬷还有所有被带到楚地的秦人,都已经没有家了。她想,季嬷嬷如果泉下有知,也会希望里她近些吧。 “季嬷嬷,我为你报了仇,以后,也不会再软弱下去……奚妍就在我的手里,她现在比清涵死的时候还要惨,生不如死,但是,我却不会让她死……”云萱站在老人的坟墓前,对里面的人轻声呢喃。提及奚妍时,她的唇角噙着一抹如冰花般的笑,冷酷与快意痛苦的交织在一起。 太阳静静地悬在天上,滚热的金色,如同无数泛黄的记忆凝结而成。她全身都笼罩着记忆的光芒——温柔而炽热的,如同蕴在眼底金色的泪海。 ☆、物是人非事事休(1) “她亲口告诉我,慕容玄熠是被我害死的,当初我还没到王府的时候,她听说慕容烈和我的事受了很大的刺激,所以早产。慕容玄熠受到影响,智力从生下来明显低于常人,她恨我,索性提前送这个没用的儿子上路,我真为那个孩子感到悲哀,还有她的父亲……她怕她的父王和族人再也无力保护她,还让我相信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奚国,为了她的儿子,妄想让我对他们这些早就该死的人感到痛苦……我让人在月檀的面前对她用刑,月檀便把她们在西楚的实地都供了出来……她当时真的很天真,竟会以为只要把自己说的无辜,我便会放了她,让她去暗通那些奚国的细作把她主子救出来。我没让她吃太多的苦。至于奚妍,除了折磨她,我找不到别的办法让她更痛,她已经开始求我了放过她了,在我面前竟然自称‘奴婢’,可我还没将慕容烈立我为妃的事告诉她……现在,连她的哀求我都已经听的倦了,到底该不该割去她的舌头?”她边说边笑,和风携着阳光的温暖,如一只充满慈爱的手,轻抚着她沾满泪水的脸颊。她的声音带着快意,如一个得胜的将军在主帅面前得意的回报着自己的战功。一滴滴苦涩的落入口中,她努力凝聚起的残忍与快意渐渐扭曲变形…… “我知道你不想听到这些,我知道你想让我告诉你,我对未来又重新有了希望和信心,我处心积虑不是为了报复,而是为了自己能够更好的活着,可是,我骗不了你啊,我不快乐,一点都不快乐……” 她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拧成了几段,终于,那种毁灭性的绝望侵入到她的四肢骸骨中,她痛的跪了下来,泪水一颗颗融入黄土中,她双手捧起一把把黄土,哭的肝肠寸断。 “既然知道季嬷嬷不愿意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为什么不按照她生前希望的方式,好好活下去?” 身后骤然响起的声音如寒冷犀利的冰凌,从她的身后穿心而过。她全身在瞬间将映,缓缓转过身,恍惚地看见一个娇俏的身影。 第 3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7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37 章 云萱缓缓地转过身,擦干泪水,双眼明澈地看着咫尺之内沉淀在日光下越发娇艳的绝色容颜。 她不记得有多久没有这样认真看过云蝶了……她们从小一起长大,一直以为彼此的样子都已经深深映入对方的灵魂中。 “别再看了,你永远都找不到你想找的东西。”云蝶冷冷的别过脸,“你自己也一样,在我身上找不到的东西,你自己的身上也一样都没有。姐姐,面对现实吧,面对现实吧。就算摆在眼前的你不懂得珍惜,失去的东西,你还是一辈子都找不回来。” “是啊,失去的,永远也找不回来……”她自嘲的笑了笑。“那个被奚妍买通的人,真的是小环吗?”沉默片刻,她又问。 这一直是她的疑惑,只是她不敢面对,因为即使知道了,在复仇与善良之间,她还会选择前者。 她已经在云蝶清亮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同样肮脏的倒影。 明知道答案,又何必多次一问?云蝶嘲弄的眯起眼睛,姐姐,她唯一的亲人,现在软弱的令她害怕。“哪有那么容易查到?那个人到底是谁,你不如去问奚妍。反正她现在什么都肯告诉你。那个人也不过是受制于奚妍,对你够不成任何威胁。而我不会把时间浪费在一件不可能有结果的事情上。小环……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侍女罢了。” “这是性命攸关的事,你……是如何让她与你合作的?”她追问。 “她在血书中不是提到了吗,有人以她家人的性命相要挟。不过,那个人不是奚妍,而是我。” 双膝突然发软,她踉跄着后退几步,身子才勉强保持住平衡。她模糊的视线在漫山的苍翠中四处飘荡,如从地狱而来,在人间走失的孤魂野鬼。她在骤然变得刺眼的阳光下痛苦的合上双眼…… “姐姐……”撕心裂肺的呼唤在耳边低低响起,云蝶将闭目发怔的云萱紧紧抱在怀中。她的眼里噙着泪,冷漠的伪装终于破碎,“姐姐,我已经将小环安葬了……她的家人永远不会知道她的事。我送到她家中的银子可以够她全家几代人衣食无忧的过完一生。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我也兑现了我的诺言……你想想清涵,季嬷嬷,还有我们在这里受苦的族人,她死得值啊……” 为了为死去的亲人复仇,为了她们更要远的将来,区区一个侍女……又算什么? 她看着云蝶,给云蝶,亦给云蝶眼中的自己一个惨然的冷笑。“云蝶,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你永远都是对的……” …… 初夏将至,盛开的桃花已经接近茶糜,男子站在桃树下,桃花的倒影在他英俊的脸上轻柔漫舞,随手摘下落在身上的花瓣,呼吸着它们最后的芬芳。眼前突然一暗,温柔的触感晃动了时空——这是她过去常玩的把戏,很多次,他在御花园等她,如果她比约定的时辰来得迟,总会从他的背后蒙住他的眼睛…… 如果真的是她……那该多好! 他转过身,那双小手便不情愿地从他的脸上落下,而他脸上的惆怅又重新归于淡漠。“公主。”女孩明媚的笑容映在里面,而他的眼中却空无一物。 ☆、物是人非事事休(2) “不好玩。”慕容明玉不满的嘟起嘴,美丽的大眼睛里流光潋滟,看了他一会,她有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安逸尘,为什么你每次见到我都是这个表情?你是不是以为这样皱着眉头会让你看起来很深沉……” 安逸尘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如果公主没有别的事情,请容许在下告辞。”虽然用了一个‘请’字,却不等少女开口,便大步向林外走去。 “你——我让你走了吗?”明玉气得满脸通红,却还是不甘心的追了上去,在走出树林后一把拽住他的衣袖。 从小到大还没有人敢这样无视过她,除了烈哥哥,不过烈哥哥本来就不怎么爱理人。他不喜欢她,她大不了不理睬他,她还有最疼她的释哥哥。可眼前的人,如果他像烈哥哥一样冷淡,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释哥哥对她讲过许多他和他父亲的事迹,他父亲生前为秦国征四方,声名威震四海。而他年纪轻轻,也能凭借几万人击败皇帝哥哥的几十万精锐。她第一次看到他还是在楚营,他受了很重的伤,生命垂危。听说他是为了救云萱公主才被俘的,不然,他也许真的能够挽回秦国的败局,如果他想,他甚至还能凭借自己的势力和威望,和西楚平分天下。可他却为了云萱公主,甘愿只身潜入楚营,甚至不惜以自己的性命相搏。 如果他对自己的情义能及得上对云萱公主的一半,她就知足了——在被他的冷漠气得心灰意冷的时候,她也会这样不争气的想。 “公主……”见她的眼里涌出了泪光,安逸尘心中终究有些不忍,开口,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就在这时,慕容释从远处走了过来。 “明玉,你又在胡闹!”慕容释一把将明玉拉开,看见她的眼圈发红,又不禁含笑道;“你又怎么了?别告诉我又是逸尘欺负了你。” 明玉嘴唇微微颤抖,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最后,她一跺脚,哭着跑开了。 “她幼年失去母亲,这些年让我母妃宠坏了。还望逸尘兄多多担待。”慕容释看着前方明玉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阳光里,旋即叹道;“她对你的心意……你大概早就知道罢,这丫头刁蛮惯了,但我还没见过她对谁这么认真过。” “殿下说笑了。”安逸尘淡然一笑。 “我已经向皇兄举荐了你,皇兄倒是肯不计前嫌,有心栽培你,只是,让你以秦国降将的身份入朝为官实难服众,”慕容释将目光折回,意味深长的看着他,顿了顿,继续说;“不过,如果你成为当朝的驸马……那就不一样了。” 提到和明玉的婚事,他从安逸尘没有任何波动的神色中看看到了与他的意志相悖的答复。安逸尘亦是性情淡漠之人,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便是不容质疑的拒绝。 而安逸尘最终的决定又岂能容他自己掌握?慕容释无所谓的笑了笑,“逸尘兄应该也听说了,前不久镇南王废除了元妃奚氏,正式立秦国公主萧氏为王妃。这件事宫廷朝野众说纷纭,在民间也成了一段佳话。云萱公主为了族兄能够东山再起,竟能放下与逸尘兄昔日的情义。所以,本王建议逸尘兄再考虑一下。” 一只鸟儿扑闪着翅膀,自头顶一闪而过,投影在他眼眸中,又旋即消失在远处的天际。他的瞳孔在烈日的苍茫下收缩。 凭他一人之力联保护她的能力都没有。她如今已嫁为他人妇,而他们以后的路,又该是伸向何处……他不知道,然而,即便命运没有给他们留下任何余地,他也不做任何伤害她的事情。 “如果皇上与大王一心向外,镇南王虽不可小视,却不足以为心腹之患。”他折回目光,在慕容释等待的目光下,展开他一贯气定神闲的微笑,“所以,即使没有明玉公主,我也能助殿下完成帝业。” …… 床帷低垂。 云萱双目迷离,浑身陷在炽热的漩涡里,男子温热的气息不放过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她任他索取,在他俊美的脸上看到了沉醉,身体亦在他的蛊惑中享受快感。 他第一次掠夺她时,他的伤口面对她的绝望,她无望的挣扎,痛苦的承受。后来的一次次,他的温柔与蛊惑,让她的心慢慢舒展开,她开始试着迎合他。他的怀抱不是她的天堂,却让她有了安逸的感觉。 这个温暖结实的怀抱……也是可以保护她,让她安然度过一生的。 缠绵过后,她依偎在他的臂弯里,他玩弄着她柔软的发丝,低沉磁性的声音在耳畔盘旋,“明天,你一定要和我一起进宫赴宴。” 皇子出世,皇上宴请群臣,宗室中人自然都被列在邀请中……脑海中浮出了点点零星的思路,又在耳鬓厮磨中消融。 她含糊的应了一声,又听他说;“今天皇上向我提起了一桩亲事。,明玉也到了嫁人的年纪,也已经有了中意的人,但那个人身份特别,皇上很为难。” 他像是在随意与她闲聊,她也漫不经心的问,“是谁?” “安逸尘。”他低沉的声音透着倦意,三个字含糊的吐出来,如同梦中的呓语。 然而,他的每一个字都是那样清楚真切的灌入她耳中。僵硬的感觉沿着手指,刹那间蔓延到全身。 她没听错,从他口中说出的名字,真的是逸尘,她的逸尘啊…… 肩上骤然升起的疼痛让她的神智顿时清醒过来,一双是墨色的眸子正死死盯着她,而她在恍惚的一瞬间,已经被他牢牢压在身下。 ☆、物是人非事事休(3) “又痛不欲生了?我真想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你到底将他藏得多深?”他几乎要将她的肩捏碎了。钻心的痛让她的眼泪瞬间流了出来。他的轮廓在她眼里的泪光中变得模糊,他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几乎让她窒息。 第 3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8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38 章 他为她做了这么多,却还抵不过她和另一个男人的一段回忆。或许,她的心里也有他,然而,那又如何…… 突然,他放开她,他凝视着她眼里的泪光……他永远都看不到尽头的苦海。 眼里的暴戾消散殆尽。他笑的颓然而无力。 “我从来都不屑与别人分享同一样东西。如果你还记着他,我不打扰你,我把这里给你们。” 说完,他从屏风上扯下衣服,披衣下床,头也不回地走了。 跳动的烛火撒了一地氤氲的泪,空荡荡的屋子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她缩在被子里,低声啜泣。 难道这些天,她为他做的还不够吗? 清晨醒来,她会为他打理一切,他下朝回府,她会出门相迎。在王府中,他们共膳,共浴,共眠,就像真正的夫妻一样。她试着适应与他一起生活,而且也渐渐习惯。他读书至深夜,她也会守在他的身旁,为他红袖添香,她以为她对他已经做到了无微不至。难道,这不是传说中的琴瑟和鸣,如胶似漆吗?在他的面前,她也会发自内心的笑,可是,他为什么要对她提起逸尘?逸尘是这个世界上最奢侈的,他们今生已经无缘,在西楚,或是在命运的任何一个转弯处,他们注定永远错过。但,她真的连保留一个念想都不可以吗?慕容烈,他说过要陪她一起忘掉所有的过去,他们过去的痛苦,还有她遥远的如同上辈子的快乐。可是,他为什么要在她分明已经看到幸福的时候,对她提起逸尘,提起这个只属于一段回忆的名字,为什么在她的伤口没愈合前,就残忍的去戳她的伤疤? 或许……她绝望地想,他是太了解她了,也对她太失望了。他知道她忘不掉,才那样残忍的探入她的伤口,在她的痛苦中,丈量着他们的绝望? …… 歌舞升平的大殿,君臣推杯换盏,言笑晏晏。在这场皇亲国戚,高官权臣云集的一场隆重的欢宴上,只有三个秦人。夏伊晴,云萱,还有……安逸尘。 他与慕容释同坐一侧,与云萱对面而坐。眼前不时有霓裳羽衣翩然落下,云萱看着那张英俊的脸孔,那张熟悉的脸孔离她是那么遥远。他是未来的驸马,而她是镇南王妃,她只能偶尔装作漫不经心的瞥过,却不敢有一瞬的贪恋。 相对无声,相视无语。她看不清他熟悉的脸上呈现出的任何情绪,但是,她知道自己看到的人是活生生的——这已经够了。她不敢奢望更多的,只想看他一眼,亲眼看到他还活着。 丝竹管弦合着满堂的欢笑,声声传入耳中,她痛苦的低下头,躲闪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又如同被火烧一般的痛。她穿着西楚王妃的朝服,身旁坐着的男子是她的丈夫,西楚权倾朝野的镇南王。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乐声止住了,舞姬都退了下去。慕容清放下酒杯,向群臣朗声道;“朕今日还要向大家宣布另一件喜事。” 大殿上鸦雀无声,听说皇上宣布的是喜事,所有的人都满面红光的等待这下文。唯有坐在余太妃身旁的明玉公主闻声低下了头,双颊绯红,掩不住的娇羞。 “前秦骠骑将军之子安逸尘文韬武略,对我朝更有归顺之心,所以,朕考虑了几日,决定封他为左丞相,并将朕的皇妹明玉许给他为妻。择日完婚。” 此言一出,满堂震惊。左丞相可是一品要职,安逸尘年纪轻轻,也只有对朝廷立有奇功才能攀上如此高位。更何况朝野上下又有谁人不知,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与二皇子燕王不合,当他在东征伐秦的时候也曾败在安逸尘手下,性命险些不保。皇上竟对此人委以重任,更是令人瞠目。平日依附于慕容烈的朝臣更是忧心忡忡。明玉公主是余太妃的养女,安逸尘可谓也是燕王的人。皇上重用燕王的人,就意味着他们兄弟之间已无间隙……再迟钝的人也能看出,皇上已经与燕王联手,目标……自然是镇南王。 第一个出面阻止的是右相范程,范程在朝为官几十年,历经三朝皇帝。为人耿直,在朝中虽然倾向于慕容烈,但事事都是以西楚利益为出发点。 范程进言阻止也是站在西楚的角度上,给一个降臣如此大的权利的确难以服众。他对慕容清说了一些大道理后,在座的朝臣们便纷纷站出来附和。镇南王战功显赫,又兵权在握,在军中和民间拥有绝对的威信,虽然现在与皇上已经有了间隙,但,这只是一个开端,皇帝即使有燕王相助,是否能从镇南王手中夺回实权还是未知。况且,就连右相都出言反对,他们更没有理由为了这个天子对皇权所谓的‘觉悟’而感到彷徨,甚至动摇对镇南王的忠心。 ☆、物是人非事事休(4)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持反对的意见。重用安逸尘表面上看是慕容清一时兴起,实际上慕容释早已经为他谋划好。慕容释在朝中也并非没有立足之地。范程在掀起反对声浪后随即迎来一些大臣更犀利的反驳。甚至有人指出前秦官宦出身的夏贵妃如何贤良淑德,堪称后宫女子之典范,还有在灭秦中立有不世之功的镇南王,也娶了秦国的公主为王妃。他们又举出了西楚朝中过去出现的奸佞之臣,安逸尘昔日为秦效力不过是尽臣子的本分,并没有错。楚人并非都可信,而昔日的敌人也并非都不可重用。 双方各持己见,争执的越来越激烈。不时有人向慕容烈投来目光。慕容烈若无其事的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水晶折射出的光芒盖过从他眼中射出的寒冷的锋芒。等到争执的人都言尽词穷,他才起身,走到慕容清面前,道;“皇上的胸怀让臣钦佩不已,正如尚大人所说,降臣并非不可重用。” 他的声音并不大,响在气氛几近凝固的大殿里却足够震慑群臣。话音落下,犀利的目光一扫身后,眼中射出的锋芒让众人不约而同的垂首躲闪。 “安逸尘!”他看着坐在慕容释一侧,面沉似水的男子,“皇上不计前嫌,对你委以重任,还不快上前谢恩!” “蒙大王提醒,皇上的知遇和再造之恩,臣永世不忘。”安逸尘站起来,走到距离慕容烈身后不到一尺的地方,俯身跪下,对慕容清行三拜九叩之礼。 “臣谢皇上恩典!” 话音落下,坐在余太妃身旁的明玉也在余太妃目光催促下站起身,在台下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一步步走下皇台,在安逸尘身侧也跪了下来,俯身叩谢皇兄恩典。 慕容清笑着让他们起身后,立即有大臣走上前向安逸尘道喜。大家言笑晏晏,大殿中上一刻还凝固到冰点的气氛重新欢腾起来。 云萱浑身僵硬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脸色如纸一样的苍白。丝竹管弦重新奏响,混着众人的谈笑声,似乎都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她置身于一片歌舞升平中,心,也荒凉到了极致。 宴后,云萱被夏伊晴邀到栖凤宫中。 走入内殿。屏退所有宫女后,夏伊晴敛去笑意,目光严肃地看着云萱,“你和镇南王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问题很直白,如一根针淬不及防的扎在心上,云萱的胸口一痛,耳边又响起夏伊晴的追问;“你们的间隙……是不是与安逸尘有关?” 云萱和安逸尘昔日的关系在大秦已经算不上是秘密。伊晴看到慕容烈对她的冷淡,自然也会联想到安逸尘身上。 半晌的沉默,云萱平复着心底的波澜。“难道慕容清对你不好吗?”她看着夏伊晴,的嘴角一沉,眼里的悲伤覆上一层冷色 夏伊晴反倒被问的一怔,“他对我好不好,你也看到了。”她的声音透着一丝自嘲,“可是,你知道我刚生下皇子,这些日子不能……我听说,这段时间,他几乎夜夜都留宿在皇后宫中。这其实也没什么,可是他找的人,偏偏是皇后。” “慕容清和皇后……”云萱眯起眼睛。她又想到了慕容烈,突然对她提起逸尘。明玉公主从小在余太妃膝下长大,慕容清将她许配给逸尘…… 慕容清虽然平庸,也不过是志大才疏,心中并非没有志向。自从他即位后,在朝中的支柱除了她母后所系的张氏一党外,便再无其他力量。而张氏又很快垮台,太后被囚禁,他在朝中便真的成了孤家寡人,虽贵非天子,真正的权柄却掌握在慕容烈手中。他与慕容释往日的积怨要比与慕容烈的更深,但时过境迁,他能与慕容释冰释前嫌,主动的一方应该还是慕容释。她相信慕容释完全有说服慕容清的能力。慕容清与慕容释其中一人都不足畏惧,但若两人一旦联手便是不可忽视的威胁。 这些零散的思绪如闪电般在空荡的大脑中交错划过,她摇了摇头,甩开那些不祥的念头,她又想到了昨晚他的异常,在他提起逸尘的时候,她无法抑制的痛苦,到底伤他有多深……也只有他自己知道。数年浴血沙场,靠一刀一枪打拼出的天下随时都可能落入他人之手。逸尘是烙在她心底,可能一生都无力愈合的伤口,却偏偏又成了别人用来对付他的筹码,他对她提起逸尘……其实也是想让她替他分担一些吧?如果当时她的大脑能够清晰的思考,多问他一些逸臣的事情,他也会真的对她说许多许多……而她,也不会直到此刻才开始了解他艰难的处境。 她的痛苦是对他最强硬的抵触。她肆意放逐的悲伤,凿空了他心中仅存的希望,成了他心底最深彻的孤独? ☆、物是人非事事休(5) “云萱,你怎么了?”夏伊晴的声音飘入耳中。 “我在想伊晴姐姐你的事情。”她对夏伊晴勉强一笑,压下悲伤,继续编织着可以说出口的谎言。 “我的事?” “不单是你,还有你的孩子。”眼里的最后一抹痛苦已经淡去,她幽幽的叙述,声音没有一丝情绪的起伏,“慕容清忽略了慕容释是他的亲弟弟,慕容烈掌控朝政,他是傀儡,而一旦朝政落到慕容释手里,他恐怕连傀儡都做不成。至于我,”她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我的哥哥还是秦国的皇帝,逸尘不会帮慕容释攻打江东,慕容释说不定会派人送我回去,你与其为我忧心,不如多为自己的将来打算。慕容清这些日子对张皇后宠爱有加,正如你所说,他宠幸后宫任何一个女人都不足以对你构成威胁,唯独皇后。余太妃现在恐怕也已经站在了皇后一边,一旦皇后得势,夏姐姐你,和你的孩子,恐怕等不到慕容烈和慕容清真正分出胜负的一天。” 夏伊晴听着她针针见血地点出自己危机的处境……“云萱,你变了。”最终,她向眼前这个残酷预言的女子投去一个苦涩的笑容。 云萱凄然一笑,“我们都变了。”。 夏伊晴摇了摇头,“我始终都是我自己,你以为我真的愿意做什么贵妃吗?慕容清对我的每一次碰触,都让我觉得无比恶心。如果不是为了这个孩子,我不会活到现在。这个孩子……其实是我和云壁的,是你的亲外甥。” 最后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什么?你和云壁……怎么可能?”云萱瞪大了眼睛。 第 3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9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39 章 夏伊晴继续说;“你想不到吧,其实,我也是慕容释的人,就在被押往西楚的路上,他让我见到了云壁,并且允诺我云壁的安全,条件是就是我必须按照他说的去做,引诱慕容清,然后……” 她的眼里泛着氤氲的水光。强烈的悲恸使她有一瞬间竟辨不清时空。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晚上,男子温暖的怀抱中。他的体温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感受到的温暖,是她的阳光,她余下的生命只为他而延续,所以,在被迫向另一个男人投怀送抱前,她要将作为一个女子此生最为珍贵的一切都给他。 “夏姐姐……”云萱悲哀的看着她,伊晴的泪一滴滴冰凉的水珠砸在她的手背上,她的心仿佛被烧得赤红的烙铁一下一下的烙着。她咬着唇,用力将手抽出。“你们……只有一次,然后,你就有了他的孩子?”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挺起来更加平静,甚至是……冷漠。这的确是一个冷酷的问题,但她必须要让伊晴把该说的话说完,她必须知道,伊晴和慕容释之间,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交易? “云壁是我的一个男人,我跟慕容清不久后便有了身孕,那孩子长的很像云壁……他出世后我设法取了慕容清的血,他们两个的血根本没有融,他一定不是慕容清的孩子,所以我才放心不下,慕容释不过将我一个随时都可以被舍弃的棋子。你说得对,我将来的下场不会好,但我的孩子不能被我连累,他是我和运笔的孩子啊……还有,云壁并没有疯,是慕容释放他走的,他亲口告诉我,之前的掩饰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让慕容烈对他放松警惕,这样他才有机会脱身。只有他保全自己,才有机会东山再起……” 皇兄装疯是为了让慕容烈对他放宽警惕,而慕容烈是何等精明之人,夏侯湛的十几万精锐之师都能在不知不觉中被他离散,皇兄岂能骗过他的眼睛?伊晴亲口对她说了她早已经知道的事实,而她却是第一次这样清晰,深彻的感受到这些宽容,都源于一颗爱她的心。他在毁了她的家后,又小心翼翼的呵护着她对亲情仅存的牵挂。她到底该恨他还是该谢他? 思绪无法控制的染上了另一个人的气息,双眼一片潮湿,冰冷的水珠打在脸上,云萱伸手一摸,手心上都是晶莹的泪珠。 “那……”她死死盯着夏伊晴的脸,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慕容释到底让你做了什么?慕容清与慕容释联合,是不是受了你的劝说?” “是慕容释让我这么做的,我没有选择的余地。慕容释根本就不能相信,最后当皇帝的不管是他还是镇南王,我和孩子都不会有好下场。” 夏伊晴哽咽着,突然拉起云萱的手,身子瘫软的跪倒在地上,“我求你,一定要救他……” 云萱也跪了下来,“我答应你……”她含泪允诺;“不管以后发生什么,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会让他有事。” “如果能将他送出皇宫就好了,最好把他送到他父亲身边,他就安全了。”夏伊晴看着云萱,泪光中满含期待。 “这也是一个好办法,况且既然他是云壁的孩子,就不留在这里,认贼作父……可是,”云萱重重的点了点头,将伊晴搀起来后,又想到一个最为关键的问题,“我虽然能设法送他出宫,但从这里到江东,一路凶险莫测,就算能平安到江东……”她看着伊晴,声音带着苦涩;“云壁在江东是在江夏王的拥立下做了皇帝,江夏王手握重兵,云壁也一定处处受他的钳制,他也许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夏伊晴茫然地望着远处,沉吟片刻,最终一咬唇,仍未止住的泪水中多出了一丝决然;“那就是他的命运了,只怪他生在乱世,又遇到我这个没用的母亲。他无论在哪里,都比待在我身边安全。” ☆、物是人非事事休(6) 云萱回到王府已经很晚了。漫漫长夜,月光为纱帐染上一层冰冷的霜,她拥着被子,独自一人躺在宽大的床上。习惯,真的是一个可怕的东西,一旦长入灵魂,便会逐渐吞噬主人的心性。过去的她何曾想过,在漫漫的长夜中,竟也会因为他的存在而感到深彻的孤独? 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云蝶来的时候她正在梳洗。云蝶看到她灰败的脸色,用三分玩笑七分赌气地说道;“真应该让大王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看他还气不气你。” 她的消息还真快,竟然这么快就知道了慕容烈昨晚一夜未入云梦轩。不然又怎么会这么一大早就赶来看她? “那你就去把他找来呀……”云萱看着镜中憔悴不堪的自己,自嘲的笑了笑,笑意沁入声音里,也辨不清是喜是悲。 早善后,二人在苑中散步,云蝶终于开口问道;“你和大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会这样带你?” “昨晚,他突然向我提起了逸尘和明玉公主的婚事……”云萱的声音泛着苦涩,“我的反应让他失望了。” 她的回答令云蝶瞠目。“逸尘哥和明玉公主……明玉公主是谁?逸尘哥也在西楚?怎么突然要娶明玉公主?” 她们在一片浓郁的树荫下驻足,云萱抬头望着头顶被枝桠割裂的天空,任风吹去目中的潮湿,“你也想不到吧,世事无常……如果不是昨晚的宫宴上慕容清当众宣布,我也不会相信这是真的。”自从去年秋天,她由大秦的公主沦为西楚的战俘,命运的动荡与坎坷无可避免的成了社稷倾覆的一部分。无可预测的未来到底还有多少令她猝不及防的震痛在等待她?而现在的她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竟还无法摆脱自己从前的影子,在听说她用整个青春爱过的男子要另娶她人的那一刻,除了本能的感到撕心裂肺的震痛外,竟容不下一丝理智。如果那晚她在刚刚听到这个消息时表情不是那么痛苦,和慕容烈也不至于会走到如此不堪的境地! “明玉公主幼年丧母,被余太妃收养,也算是她的女儿了,而逸尘在此之前已经成了慕容释的门客……”她收回目光,向一脸疑惑的云蝶投去一个含泪的苦笑,“你现在也猜到了吧,逸尘是慕容释举荐给慕容清的,这对不和的兄弟终于找到了共同的敌人,开始联手同仇敌忾了。” “他们共同的敌人就是镇南王了……也难怪他对姐姐如此冷漠。”后面的话云蝶没有说出来,只是将它化作叹息,在心底幽幽回旋。“其实,就算逸尘哥娶了明玉公主,也未必会帮助慕容释吧,他不会与姐姐为敌的。何况他娶了西楚的公主,以后也没有人在敢拿你和镇南王的关系大做文章了。”顿了顿,实在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只能这样说,实事求是而已!可这算是在安慰姐姐吗?能改变逸臣哥即将与别的女子完婚的事实吗?云蝶垂下目光,看着被风吹落的一片叶子,金色的阳光覆在上面,盖不住绽放的墨绿的光泽……这就是命运的无常吧,好在她们是人,在动荡的岁月中总能找到一席栖身之地,不必像这些叶子一样绝望的等待死亡。 “是啊,他娶明玉公主……也是件好事。”云萱说着,引袖拭去眼角的一滴泪。 无论明玉公主,还是其他女子,都比她上千万倍。逸尘娶谁,都比将时间好在对她无望的等待上强。 “昨晚宫宴后伊晴找到我,”沉默了许久,内心的情绪慢慢被风抚平,她又将话题回归到主题上,“她对我说,那个孩子不是慕容清的,而是她和云壁的。” 云蝶又是一惊,“你是说伊晴的孩子是皇兄的……怎么可能呢?她是怎么对你说的?” 云萱将栖凤宫中伊晴对自己说的话又对云蝶复述了一遍,随即又说;“我想她不会说谎,她和云壁的确发生过的……这种事就算骗过我也骗不过云壁啊,如果不是确定孩子一定是云壁的,她是万不可能将她和慕容清的孩子交到云壁的手里的。” “这倒也是。”云蝶点了点头,却又是一脸难色,“可是,可现在她的孩子就是慕容清的孩子,在慕容清眼皮底下将他的孩子送出皇宫?这就是是比登天嘛!” “在慕容清眼皮底下也许很难,但是,如果慕容清死了呢?”云萱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说话间,眼里有一道寒光掠过。随即,感觉到的便是彻骨的寒冷。 “姐姐,你……”云蝶惊愕的看着她。 写满惊愕的双目中映出的是云萱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孔。 刚才的话真的出自自己的口中吗?云萱垂目悲哀地想,还有闪过心间的那个想法;凡事挡在她前面的人,都要死! “你已经有办法了?”云蝶又问。 心中在也没有任何不安,细碎的阳光照在脸上,云萱摇了摇头,仿佛要甩掉一时的惆怅。 “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先静观其变吧。”沉吟片刻,她的嘴角浮出一个粲然的笑容。 …… 这时,一个侍女走了过来,向云萱施了一礼后,禀报道;“王妃,宫中派人来了。” 来人是慈宁殿的宫人;奉余太妃之命传云萱入宫。 ☆、物是人非事事休(7) 云萱和余太妃见面的次数并不多,听闻余太妃过去只是王府普通的侍女,后来嫁为亲王侧妃。慕容葛即位后被封为德妃,一路的坎坷让人慨叹。余太妃的出身于张太后可谓是天壤之别,张太后的目光是凌厉而阴骜的,即便是不怒而威,却散发着盛气凌人的戾气,而余太妃则是随和而从容的,高贵的仪表并非华衣盛装的修饰,大气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更接近母仪天下的风貌。 牡丹怒放的御花园,余太妃先和云萱聊了几句家常,以及其自然的方式将话题转移到了明玉公主身上。 “明玉从小就被我宠坏了,但她虽然任性,却也是个直肠子。如今皇上为她指了婚,驸马是她心中想着的人,哀家看着也很中意。”说到此处,她脸上的笑容敛去,神色转为凝重,透着一丝无可奈何,“可我没想到,安逸尘竟然提出要取消他和明玉的婚约,他说当时领旨谢恩是为了明玉的名誉,他并不想娶明玉,皇家并非是强人所难,如果安逸尘的心中另有所属,即使皇上已经下旨指婚,哀家也会替他说情,可他只说自己配不上明玉。他或许是忌惮那些流言蜚语,或许是对前秦依然有愧,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不能作为他抗旨的理由。” 说到‘抗旨’,余太妃语气像是无意中加重了一分力道,听似完全是由担心促成,里面却已经暗藏了杀意。云萱的心也沉了下去,对逸尘,她真的做不到置若罔闻,尽管她已经看清了以后的路——一条与逸尘越走越远的路,然而,她还是无法让自己的心变得彻底麻木。 不过好在她在痛苦中依然能撑起一丝理智去思考,逸尘昨晚领旨谢恩,真的只是权宜之计啊!不管余太妃知不知道她和逸尘的事,她的这席话绝非有意试探。她是想让自己劝说逸尘吗?前秦……多么讽刺的一个称号!他们都是秦人,在西楚的身份也都是卑微的。可卑微如她,一个镇南王从战场上带回的女奴,也能做到西楚镇南王妃的位置上。那么安逸尘作为前秦的降将,为何不能娶西楚的公主为妻,做西楚的驸马呢?她受了镇南王莫大的‘恩典’,也应该劝说安逸尘接受皇帝的‘恩赐’,这不需要更多的原因,在楚人眼里,亡国的痛苦和耻辱,是他们共有的不堪,也是他们唯一有可能相交的交集。 “安逸尘不想娶公主的原因……应该与臣妾的父亲有关,他也曾被我父亲重用,或许这就是他的心结。”云萱苦笑一下,迎上余太妃如百尺深井般深沉的目光……那虽然不够犀利,却深的足以将她溺死。 余太妃点了点头,“哀家也是这么想的,良禽择木而栖,安逸尘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哀家不想让明玉痛苦,但她毕竟还是个孩子。而安逸尘抗旨不从,可是犯了君王的大忌啊!” 身为亡国降将,抗旨不从又会是怎样的下场?她不值得逸尘如此付出,真的不值得!在经历一场场生离死别后,她不能再眼睁睁的看着逸尘再度送死,他们都要好好地活下去。逸尘一定要娶明玉公主!一定! 第 3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0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40 章 “可否让臣妾见他一面,如果他真是因为对父皇有愧,也许我可以打开他的心结。”嘴角溢出一丝浅笑,云萱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更加坚定。 …… “逸尘哥,在你去见姐姐之前,我有些话想单独对你说。你还在怪我当初出卖你们吗?”安逸尘在慈宁殿的西侧偏殿,第一个见到的人不是云萱,而是云蝶。 “当时报信的人虽然是我,不过姐姐身边也不乏眼线,慕容烈即便不去斎宫,也能掌握姐姐的一举一动。所以,即使没有我,你们也不可能成功。我们……都是他的棋子。” 这就是她要说的话么?安逸尘的神色依然没有任何变化,这些他早就已经想到,当时他潜入楚营,不过是只是一场豪赌。他们已经冲破了一重重难关,出卖他们的人是云蝶,而真正让他们重新陷入绝境的人,却是那对向楚人报信的老夫妇。 “这些我早已经知道。”他将目光从云蝶的身上移开,声音不带一丝情感;“我只是替云萱感到不值。” 云蝶并不介意他的嘲讽,她上前一步,来到男子面前,嘴角的笑意敛去,她以异常严肃的语气,一字字对他说道;“如果你真是为姐姐想,那么下面我说的每一个字,你都要听清楚了……” …… “逸尘哥,你放手吧,你和姐姐是没有希望的。” “你知道吗,清涵和季嬷嬷都已经死了,都是被人害死的,没有慕容烈,姐姐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 “慕容烈不会放过姐姐的,你们走不掉,除非死!西楚的驸马,镇南王妃,就是你们的宿命。” “有时候,活着必死更需要勇气。如果你真的爱她,请用另一种方式爱,有朝一日,当你们有了足够强大的力量,或许会冲破命运的网,但不是现在。” …… 耳畔刮过的声音,如同世上最凄冷的风。此刻,他已经从西殿走出,行走在更广阔的天地之间,呼吸着自体内放逐的痛苦,灵魂绝望的残喘。他置身在初夏生机勃勃的风景中,眼里却空无一物,心,亦荒凉到了极致! 曲折的小径通向浓密的森林,他在婆娑的椰影中看见了一抹粉白色的倩影。 ☆、物是人非事事休(8) 风轻轻扬起了她的衣衫,她的样子在细碎的阳光下飘渺的如同一个幻影。他在她的芳泽中举步艰难,奔流的血在体内横冲直撞,歇斯底里的呐喊,如同一只只濒临死亡的猛兽用生命仅存的力量发出的最绝望的嘶吼。 “云萱,”他终于唤出了她的名字,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她的唇角微微牵起,流光潋滟的大眼睛里,一幕幕过往如烟花绽放…… 烟波满目的御花园,她坐在桃花深处的秋千架上,秋千的幅度很大,不时有飘落的桃花落在她的身上,她穿着粉白的衣裙,从远处看,整个人就像是被桃花砌成的一样。突然,秋千的绳索断了,她的身子从高高的空中急速落下,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下的惊叫起来。 如此娇俏婀娜的身姿,秋千的锁链怎么会承受不住?这些他无暇多想。几步跃身上前,将她轻盈的身子稳稳地接在怀中。她睁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他顿时心如鹿撞,她冲他吐了吐舌头,绯红的脸上又露出一丝顽皮的笑容。 …… “这场仗会打多久?”她不安地问。 “很快,我会很快回来,我们还要一起过中秋。”他望着天上的月亮,温柔的拥她入怀。 “打完这场仗,我一定要让皇上重重的赏赐我。” “还没立功就急着要礼物?”她不满的嘟起嘴。 他吻了她一下,凑到她耳边轻声说;“我要让皇上把他最宝贝的云萱公主赐给我。” “我不是父皇用来赏人的礼物。”她蹙眉,扭着身子,欲挣脱开他的怀抱,而身子却被他抱得更紧。 “你是命运赐给我最珍贵的礼物。” …… 曾经的年华似锦,如烟花般绽放,冷却后,剩下的只是满地的灰屑。 “逸尘……”她泪眼氤氲的看着他,阳光拂过她满脸的泪水,折射出细碎的光芒,苍白的脸色湮没在如汪洋的泪海中,几乎成了透明。 倏地,他从星移的时空中清醒过来。 盛京的桃花已经枯萎了,盛京的月光再不会照进他的生命里。一切都是过去了。而婆娑的树影下的那张占满泪水的脸孔,依然是他的公主。 “云萱,我什么都听你的。”他艰难地开口,“我会——” 余下的声音被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生生的封在口中。“不要说……”云萱哽咽着,扑到他的怀中。“什么都不要说,就这样抱着我。”她的身子剧烈的颤抖着。他紧紧地抱住她,一滴滴冰凉的水珠打在脸上,一滴滴打在她的身上。他的衣襟被她的泪水染湿,胸口的凉意是她泛滥的泪水,与他体内的炽热相溶……就这样,两个人在彼此的痛苦中,呼吸着,聆听着,感受着,恨不能被光阴雕琢成为永恒。 她有太多的东西放不下,也包括他,她还是不舍得让他为他去死,而他,以后的生命只为她一个人而活,没有比看到她平安幸福更令他欣慰的了。 最后一次,两个思念的灵魂紧紧拥抱在一起,怀中的对方都是那么真实,然而,只有这一刻,以后即便再见,也是咫尺天涯。 …… “刚才去哪了?”云梦轩,大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前面的路,云萱恍然抬起头,婆娑的泪眼迎上一双幽深的眸子。 “刚才去哪了?”见她一脸茫然,他又重复一边,像是很随意一样地问她。 她雪白的额角闪动着细碎的汗珠,脸色被夕阳照的泛红,这本该是一种生动的触感,然而,她的眼中却空无一物,夏日的和风吹进去,从她清澈的眼波中带出的气息却是如此凄凉,她脸上的红晕看起来像是强行涂上的胭脂。 “只是赏花品茶。”云萱淡淡应了一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赏花?”他嗤的一笑,人已经从她的身边走了过去。 头上的阴影消失了,她的瞳孔在橙黄的阳光中下意识的收缩。恍然意识到……刚才与他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慕容烈,她的丈夫! 她从他的身旁走了过去,转身望去,熟悉的景致在夕阳下尽在眼底,唯独没有他。 她离开皇宫前特意在伊晴宫中重新梳妆打扮了一番,脸上已经没有了泪痕,依然如她进宫时那般高贵从容。她尽管重新装扮了一遍,脸色也一定不好看,尤其是在回到王府后,越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心中的悲痛便越难压抑。她刚才的脸色一定难看极了。他出现的太突然,她没想到在自己如此悲伤狼狈的时候会碰到他。 想到逸尘即将娶别的女子为妻,她的心痛得歇斯底里。那么他呢? 她站在如火的夕阳下,突然感到彻骨的寒冷。 …… 第 4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1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41 章 一连几天过去,慕容烈再也没踏进过云梦轩。侍女们私下议论纷纷。一些话传入云萱耳中,她也只是置若罔闻。她不在乎别人如何说,她唯一在乎的只是他,还有他们未知的将来。 ☆、物是人非事事休(9) 傍晚,一场急雨刚刚停歇,厚重的云层翻滚在天幕上,泛着惨淡的微光。长廊的挂灯投影在青石砖面上。云萱端着药,细碎的脚部踏过一串串模糊的火焰。离慕容烈的书房越近,足下便越发虚浮,每一步如同走在一片暖色的火云上。 她还是从侍女口中得知他生病的,在没将医侍找来核实时她还真的不敢相信。生病并非他几日疏远朝堂的幌子,心中长期郁结成患,再加上受寒。云蝶让她把握‘时机’,只是她心中真的很难受,他病了。慕容烈也会生病,慕容烈,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人。 清凉的晚风拂过她的脸,那种越来越强烈的悲凉,死死地攥住了她的心。 走进书房,隔着屏风远远地看见他站在窗前的背影,昏黄的烛光映在他的身上,渲染着一室寥落的气息。 她将托盘放到桌几上,他依然背着身,不带一丝浮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下去罢!” 掀开碗盖,浓烈的药味扑面袭来,她的心一窒,钥匙在汤药中轻轻搅动,“药要趁热喝。” 他的背影一僵,然而,转身的一瞬,他还是有足够的力量克制心中的情绪,让自己在面对她时保持淡漠。 四目相触,一室静默。布满血丝的眸子,望尽了彼此眼中的悲伤。 云萱若无其事的拿起钥匙放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不禁皱眉,催促道;“已经不烫了,你还不来喝?” 慕容烈走过去,从她的手中接过药碗后一饮而尽。放下碗,看着女子的眼里盛着满满的水光,他从不以为意的药汁的苦味……竟从嘴角渗到了心里。 “药太苦……”云萱抬手拭了拭眼角,嘴角向上牵了牵,声音却已经发了涩。 是啊……很苦! 但他只是淡淡的说;“良药苦口。” “我怕苦,我以前每次生病喝的药也要在里面加上冰tg。”她倔强地看着他。 “又不是小孩子了,传出去就不怕被笑话?” “不说出去,不就没有人知道了吗?如果你愿意帮我保守这个秘密。” “我怎么帮你保守?难道让我下令,府中有泄漏王妃服药怕苦者,一律严惩?” “我可没让你这么残暴。药煎好的时候你亲自为我加糖,不就没人知道了吗?” 他俊美到颓废的脸孔上,固守的漠然终于有了裂痕,“好。希望你能尽快改掉这个坏毛病。我可不想每次都想喂你喝药都像哄小孩一样。” “如果我一辈子都改不了怎么办?”她又问。 “如果我死了呢?”他反问。 他的话如一把弯刀戳进她的心里,她看着他,无处可出的泪水夺眶而出,她突然害怕起来,张开嘴,冰冷咸涩的泪水落入口中,她的声音压抑不住的颤抖,她有太多的话想对他说,却只是短短徐徐吐出了四个字;“你不会死……” 慕容烈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指尖轻轻抚摩着她凝脂般的脸庞,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珠……她的脸竟然是滚烫的,浸在冰冷的泪水中,如同绝望中奋力挣扎的希望。 他黑色的瞳仁里仿佛飘荡着比黑夜更幽深苍凉的颜色。“我是人,不是神,是人都会死。”他让自己的声音更平静,听起来更像是无心之语,将她混着痛苦的恐惧带向这个在平淡不过的轮回中。 “人总会死,我会早你一步离开,又何须担心?”云萱惨然一笑。 他的心一窒。 “因为知道自己会死,才想在没死的时候,好好活着。” “想好好活着还把死挂在嘴边?”他终于忍不住轻斥道。 “是你先说的。” 他的脸上浮出了笑意,两根修长的手指轻轻托起她的下巴。认真的说;“好,是我不对,以后我们谁都不许再提这个字。” 她的泪还是没有止住,他的眼里亦涌出了点点潮湿。四目相触,目光交融,痛苦面对痛苦,云萱将脸贴在他的胸口,“烈,我去找过逸尘了,他答应娶明玉公主,并且不会站在慕容释那边。”她喃喃地说,低低的声音几乎细不可闻,依然有些颤抖,却不再像过去那样隐忍。 她知道,哪怕她的痛苦敛去一分,也无法逃过那双犀利的眼睛。以前她也以为谎言会将一切裂痕修补的天衣无缝,却不想是那样脆弱。他们之间不需要隐瞒,只要坦诚,哪怕只是心照不宣。 “你为他找了一条活路。”他吻着她脸上的泪滴,许久,低沉的声音交缠着炽热的气息,缠绵在她的耳畔。 她抬起头,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他深深地看着她,眼中的温柔不放过变幻在她脸上一丝一毫的神色。 烛光射进他黑色的瞳仁里,如子夜的流泻的星辉。然而,温柔深处却绽着一缕缕撕裂的痕迹,痛苦溢了出来,合着从窗外徐徐吹进的夜风,搅动着一室涟漪悲伤流转。 她的心痛到窒息,一遍遍无声的啜泣着;“烈,对不起……对不起……” 他抱着她的手臂微微缩紧。她知道……她都明白,他抱住的不只是她,还有她的一颗对过去无法释怀的心。 她忘不了安逸尘,忘不了过去的岁月,他亦忘不掉过去经历的痛苦。 现在,她和他一样变得一无所有,他是否会许给她一片新的天空? ☆、物是人非事事休(10) 半个月后,安逸尘与明玉公主完婚,云萱以身体抱恙为由没有随慕容烈一同参加婚宴。其实,她参加与不参加别人都不会关注。慕容烈是否出席以及他对这桩婚事的态度,才是众人眼中的焦点。 慕容清封安逸尘为左相,与慕容释冰释前嫌,看似更削弱了慕容烈在朝中的势力。甚至近日在朝堂上不少朝臣似是私下受到了鼓动,慕容烈却一直没有发作。两派对立,虽然一方咄咄逼人之势日益明显,而由于另一方的退让,也并没掀起太大的波澜。 直到一日,这种表面的平静终于被从宫中传来的一个消息打碎。 早晨,慕容烈与云萱正在用早膳时,宫中突然来人求见;慕容清突然病重,太妃请镇南王即刻入宫。 慕容烈还没用完早膳便匆匆离府,当天从宫中传来慕容清驾崩的消息。 慕容烈离开了一天,直到夜幕降临才得以脱身。回到王府后便来到云萱阁中。云萱忙着吩咐侍女准备晚膳,对宫中的事只字不提。 “晚膳也不用太麻烦,简单些就好。” “不麻烦,饭菜早就做好了,再热一遍就能吃了,不用等太久。”云萱笑着解释。 第 4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2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42 章 “你也没吃?”一股暖意涌上心头,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心痛。其实,这样……很好。 他的眼中竟是满满的感动……如同一把发钝的刀割在她的心上。她像是不好意思的别过脸,肚子不整齐地叫了起来,她在心中告诉自己,以后每一晚,只要他在王府中,无论回府多晚,她都要等他一起用膳。 “到底怎么回事?他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得了心疾?”用膳时,云萱终于问起了宫中的事。 “是突然发作。”慕容烈为她夹菜,一面漫步惊醒的应道。 “这么重的隐疾……”她的声音透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初他被生擒时也吃尽苦头,也没有什么心疾发作。现在当上皇帝了,身子怎么越发娇贵了?” 慕容烈的脸色沉了下来,“心病只是对外宣布的。”他放下筷子,对云萱说出了这个被冠冕堂皇妆扮,不溶于天日的真正死因。 云萱听他说完,嘴角付出的讽刺无以复加,“这果然不能公之于众。”既在皇后寝殿食用过量媚药而死,的确是一个需要遮掩的丑闻。 “那既然要遮丑,余太妃是不是也不打算再追究下去了?”她又问。 “她现在已经是太皇太妃了。”慕容烈的眼里浮出的笑意味深长,闪烁的烛火融进他幽深的眸子里,明灭不定。“皇上的事不能追究,不过张氏也脱不了干系,即使不被治罪,后位也保不住了。太皇太妃又年事渐高,夏贵妃又没有后印,以后,本王的爱妃可要时常入宫了。” ‘爱妃’两个字从口中说出,眼里的深沉又变得戏谑,云萱感到一股热浪流遍全身,他眼神的暗示似乎不言而喻,她突然不敢看那双眼睛,低下头开始吃饭,又像是随口应了声;“我会入宫,就算不能插手后宫的事,我也会常去看望伊晴的。” 皇宫,她明天是一定要去的。只是想不到慕容清一死,余太妃失势。当初的计划只是将伊晴母子平安送出皇城,而现在,她掌控的不仅是伊晴的命运,还有西楚的整座宫廷。 慕容清下葬次日,两岁的太子慕容玄明即位。新帝年幼,早在慕容玄明即位前,朝中重臣便联名上奏到慈宁殿,请求晋封镇南王为摄政王,辅佐幼帝。镇南王对西楚立下了不世之功,又是皇帝的叔父,余太妃准奏。而幼主即位,除了要有摄政王辅佐,还需要太后监国。张皇后是戴罪之身,余氏则责无旁贷。不久,余氏以年事已高为由退出朝堂,慕容烈以皇帝之名下诏尊她为太皇太后。摄政王与燕亲王相互退让,风云变幻的朝堂并没有因为一个皇帝的突然离去而变得动荡。 然而,宫中逐渐消散的阴霾,在不久后又被另一场突如其来的死亡所颠覆。 夏伊晴不足百日的孩子在慕容清思后不久也身染重病。开始只是高烧不退,御医诊出病因,小皇子病重并非是风寒所致,而是夏伊晴在有孕时服下过对胎儿不利的药,这种药物对大人并没有太大影响,只会严重影响到胎儿在腹中的成长。以至于小皇子出世后身体极弱,一场风寒也能带来性命之忧。 ☆、物是人非事事休(11) 然而,御医纵然找到了病因却依然束手无策,小皇子终于在一日清晨咽气。 云萱当天下令将伊晴身边的宫人全部拘禁,压到甚刑司严加审讯。 栖凤宫中,夏伊晴抱着已经‘死去’的孩子哭成了泪人,她的痛苦没有一丝伪装,孩子虽然没有死,但即将与她分离,江南的路上又是吉凶难料,对孩子的不舍与担忧足以让她肝肠寸断。 云萱用已经沁出了冷汗的手轻抚着婴儿稚嫩苍白的脸,安慰道;“你放心,他过了十二个时辰后就会醒过来,到那个时候,他已经离开京城了,只是,这两天要他吃苦了。” “再苦,也没有他父亲苦。”夏伊晴哽咽道;“他出世以后,我就不再那么痛苦了。因为有了他,就好像云壁从来没离开过我一样。我知道你会帮我送他离开,他的未来还有许多可能,就算他离开了我,我还能天天想着他的未来,就像想念云壁一样。我的丈夫和孩子都还活着,只是和我生活在不同的地方,想到他们,我就会感受到希望……”她的声音越来越低,间见到细不可闻,只剩下声声啜泣。云萱也落下泪来,她抱着伊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安慰她。此刻,她们不是高高在上,伫立在权力巅峰的人中之凤。她们只是两个国破家亡,流落异乡的尅按女子。 “我也会想办法让你离宫的,只是不是现在……”云萱拍着她的肩,这个念头在脑中闪过,瞬间犹如星火燎原,将意识里的一些空寂黑暗的角落照的亮如白昼。 夏伊晴闻言怔了怔,随即拉住云萱的手,占满泪水的脸上露出一丝茫然的笑;“云萱,谢谢你……” 云萱没有看到夏伊晴明亮乍现的笑容中藏着多少绝望。她此刻甚至有些激动地想,伊晴毕竟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带她只是需要足够的时间而已。伊晴会去江东,与云壁哥哥重逢,他们就一家团圆了。这不是很好吗?只要能感受到云壁的幸福,她死去的希望也会重新活过来。就算他们都回不去了,至少在各自残破的生命中,还能找到一丝期许。 大内审讯当日便有了结果。夏伊晴近身的一个宫女招认,曾受皇后指使在伊晴有孕期间服用的补品中下毒,大人喝下混有毒药的补品不会有任何异样,不会危及到腹中胎儿的生命,只是孩子生下来后不是幼年夭亡,智力也会受到严重影响。后者的症状会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在孩子的身上显现出来的。孩子少年夭折或是变得痴傻都将与太子之位无缘。皇后无力与伊晴争宠,此举但求保住自己孩子储君的位置。 云萱将宫女的供词呈给太皇太后,请求下旨彻查此案,太皇太后准奏,并将此案全权交给云萱处理。云萱遂下令将逮捕昭阳宫中全部宫人,关由大内司女官逐个审讯。 小皇子下葬当日,黄昏。 一辆马车压过层层的枯叶,在烟雾缭绕的树林深处停了下来。车夫从马上跳下来,打开车门,一道纤细的倩影从车内闪出。 骤雨初歇,泛黄的叶子点着水珠,铺满了整个山林中每一寸黑色的泥土。冷风阵阵,他的墨法在眼前晃动,她雪白的衣衫在风中翻动,窈窕倩影映在铺天盖地的黄叶中,迢递走来,被秋风浸染的芳泽,散发着那种凄然的气息,如一只招魂的手,死死攥住他千疮百孔的心。 “云萱……”安逸尘从树后走了出来,轻声呢喃这个他日思夜念,却连梦里都不能呼唤出声的名字。 “逸尘,”云萱见到他心中亦是一痛,当看到他身后站着的中年男子时,又惊道;“木易叔叔!” 见她的目光隐含担忧,安逸尘解释道;“我们现在能够保持联络,还应该感激慕容释。不过你不用担心,他暗中来此,连慕容释都不知道。只是……那个人,你信得过吗?”他将目光投向远处的马车,隔着很远,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马车旁与云蝶站在一处的车夫,正是昨夜潜入公主府,自称是云萱的亲信,带她传口信约他明日黄昏在这片林中见面的那个人。 云萱看到木易心中百感交集。大秦已经不存在了,可仍有忠君爱国的将士愿意为萧氏效力。木易叔叔身经百战,在军中也有一定的威望,皇兄在江东的境况不明,如果木易叔叔带着他的孩子回到江东,也能助他一臂之力啊!还有,逸尘心中顾虑的那个人其实是摄政王府的侍卫队长薛弼,面对逸尘的疑问,她只是摇了摇头。薛弼和她们姐妹,尤其和云蝶的关系,也不是她一时能讲清楚的。 ☆、物是人非事事休(12) 冷风打在脸上,她的双眼被风吹的发涩。她下意识晗上双眼,瞬间的沉默平复着心中翻涌的情绪。等再睁开眼睛,迎上男子目中的深情,四目相处,悲伤无力的碰撞,流动的风从他们之间穿梭而过,带着声声凄凉的叹息。 “我……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她打破了沉静,吞吞吐吐的说。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她不回来找他。摄政王妃与驸马,如果相见注定只有绝望面对绝望,不如从此陌路,永不再见。 他的心狠狠地抽动,“我们之间还用得上‘请’字吗?”他们从前不是这样的。而他们以后,不是这样,又能如何? 又能如何—— …… 她向逸尘讲述着整件事情的经过,就像那日伊晴对自己讲述一样,将唯一的期许交到这个自己最亲,最信任的男子手中。安逸尘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 当云萱讲完后,他的嘴角嘲弄的牵了牵,淡淡说道;“我倒并不差异慕容释能做出这样的事来,这是他惯用的手段。只可惜事情并非由他控制,纵然他机关算尽,也是白费心机。” “他其实是个聪明的人,只是太聪明了。如果才智用对了地方,也能有所作为。只可惜太执着于皇权……”云萱叹道,目光转向木易,“孩子就在马车里,木易叔叔,从现在开始他就交给你了,马车也是为你们准备的。云萱代皇兄感激你。” 她福下身,郑重道谢,被木易一把扶住。木易目光炯炯,有些激动的说;“公主快别这么说,他既然是陛下的孩子,保护皇子是莫将的本分。莫将向公主保证,一定会将殿下平安送到江都,送到陛下身边。” “还有皇兄,他在江都势单力薄,兵权掌握在江夏王手中,他虽是皇帝,也一定处处受到牵制,轻则被人当傀儡,如果稍不留神……”她的双眼渐渐潮湿,声音也哽住了,片刻的停顿努力平稳这心中的情绪,让声音听起来更平静一些;“他以后还需要你的帮助,请你……” 不等她说完,木易抢先道;“公主放心,我木易虽是武夫,确定的何为正朔。陛下是先皇亲子,大秦的皇帝只有一个。”说完,他疾步走开,朝马车的方向走去。 “云萱,”等木易走远了,安逸尘双手环上她的肩,双目深深地看着她;“告诉我,既然皇子病故的事是你们有心所为,那其他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其他的事?”云萱不解的问,不过很快她便明白了逸尘的意思。她的身子一僵,浑身的血液流过他宽大温暖的手掌,都在瞬间凝固成冰。 他的目光是那么深地烙在她的眼里,疼痛的感觉直入眼底,一直到哪那么被残酷与痛苦打磨的千疮百孔的心上。 她已经不再是他认识的云萱公主了。只要她活着,必然要会在现实中,与过去的自己背道而驰,带着一颗痛到麻木的心,奔向更残酷的未来。 “你除了让皇子顺利离开,还想除掉张氏?”耳畔又响起他的追问。 “是,我就是要将张氏一族连根铲除。”她用力推开他,看着他,冷冷的笑。 第 4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3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43 章 “太后已经被废,张相也被免官,张氏在朝野后宫已经没有势力了,为什么一定要赶尽杀绝?” “因为我当初差点死在她的手上,可是,清涵却再也活不过来了……”她终于哭出声来,冰冷的泪珠打在脸上,她却仿佛有未察觉,她哽咽着,声音依旧很轻,嘴角的笑在泪光中肆意绽开,“我们有什么错?张氏为了让她儿子顺利登上皇位,就可以将我们的生命随意践踏……在地牢中,我拼命喊,拼命求他们,只要他们肯给清涵一点药,一口水,只要他们还有一点人性,清涵就不会死……余太妃救了我一命,却将我当做他们母子的棋子,奚妍为了稳固在王府的地位连她亲生的儿子都可以杀,季嬷嬷为了救我而死,我活着,不是为了苟且偷生,不是为了让她们继续践踏,杀人偿命,那些害过我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过去的萧云萱早就死了,你看清楚了,站在你面前的是一个双手染满鲜血,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蛇蝎女人,是一个被心智已经摧毁的怪物——”她越说越激动,泪水一簇簇落下来,一颗颗细碎的晶莹,在萧瑟的秋风中凝成带刺的冰凌,寒冷而尖锐的扎在他的心上。他的心就这样被她无力遏制的悲哀戳的千疮百孔,血肉模糊。 安逸尘一把将她抱在怀里,“云萱……”瞳孔在被头顶黄叶碾碎的阳光下痛苦地收缩。紧紧地抱着她,恨不得将她过去所受过的苦转移到自己身上。然而,就算他抱得再紧,也无法真正与她融为一体,他迟到的心痛穿不透那残酷的岁月,那些曾降落在她身上的苦难,他一件也无法挽回。 “你一定也很奇怪,慕容清平庸鼠辈,只能在手无缚鸡之力的俘虏身上发泄仇恨的懦夫,怎么会有心疾,又怎么可能在一夜间暴毙,还有,王府地牢守卫不比大内松懈,奚王妃又是怎么失踪的。”她仰起脸,男子的痛苦在她模糊的视线中化作一片荒芜,逸尘,你的心痛救不了我,更救不了我们…… “慕容清真的没有心疾……”安逸尘脱口问道,话音落下便后悔了,他应该知道的……为何还要让她说出来,他不该问,不该啊! ☆、物是人非事事休(13) “她是我命人带出去的,我需要通过她查出奚国在京城所有人脉。我更不会放过她的父亲和族人,但是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能下得了手,她父亲的死真会让她感到更痛苦吗?她最在乎的是她自己,我只能让她感到生不如死的痛苦。一个人的抵抗疼痛的能力到底有多强大?她开始还骂我是怪物,后来,又不断求我,呵,很可笑吧,身体的痛也能让一个人如此癫狂,失去理智,甚至是去做人的尊严。还有慕容清,张皇后给他的药不足以要他的命,只是在他死前的一个月,每晚留恋伊晴处,伊晴给他服下的才是真正致命的。这个办法是我想出来的,为了帮伊晴,也为了我那些死在他凌虐下的族人。他死有余辜,但我还是认为让他就这么死真是太便宜他了,你说,我到底是不是怪物……你说啊……”她的笑容字泪水中扭曲,眼睛死死盯着男子墨色的眸子,声音凄厉的追问;“我是不是……” 双唇一热,余下的声音夹着破碎的哽咽,被牢牢地锁在唇瓣交织的缠绵中。他用行动给了她答案,千言万语,多少句‘对不起’,都化作最绝望的吻。他从未这样疯狂地吻过她,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舌尖交缠,如果所有的痛苦都能从舌尖流出,他恨不能用着绝望的缠绵吸尽她心中所有的苦。他恨不得将他的整颗心都掏出来给她,可是,就算心真的能掏出来,也是血肉模糊,破碎不堪的,还是与她伤口面对伤口,绝望面对绝望。云萱……他可怜的云萱,他到底该怎么做,到底能为她做什么…… 他放开她,双手依然环在她的肩上,字字肺腑地对她说出了心中最真实的声音。“你是大秦公主也好,是西楚摄政王妃也好,就算有朝一日你成了慕容烈的皇后,在我安逸尘的心里,你永远都是你,永远都是我心中的公主。” 她苦涩地笑了笑,“你的公主已经死了,站在你面前的只是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云萱!”他大声唤出她的名字,一只手捧起她沾满泪水的脸,又叹道;“害你的人这么说你是因为她不甘心,你怎么也能这样说你自己?我不是在安慰你,你的心情我都懂。你的话让我仿佛又回到了战场上,我少年随父亲出征,到现在手上不知道染着多少敌人的血。那种如同迎着刀刃前行,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残酷,我比你更清楚。我们为什么要用自己的血肉和生命去满足别人的欲望?我只恨我自己无能,在你最无助的时候不能在你身边,为你承担哪怕一点痛苦,我太没用,连自己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 他痛苦地转过身,目光逃一样的离开身旁那张绝色倾城,却又无比哀戚的脸孔。她苍白的脸孔,眼里止不住的泪光,会让他看清他们的绝望,然后,再被他们的绝望生生溺死。 远处的马车旁,木易牵着马绳,云蝶和薛弼站在旁边,三个人没有交谈,都在默默地注视着他们。 云蝶见安逸尘朝他们这边看,向薛弼使了一个眼色,两个人疾步向他们走来。 “姐姐,天都要黑了,你还要向逸尘哥交待多久啊?”云蝶拉起云萱的手,含笑看着安逸尘,“逸尘哥,你一定会帮助姐姐的,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会站在姐姐这边,对不对?” 三个人的衣襟在风中翩然飞舞,交织在一起,又被风吹开,而林中的光线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被这骤然变冷的风吹散了几分。 天空本来就是黑色的,朝霞晚霞,日出日落,都是强行加在黑暗上的华彩。 云蝶的出现将云萱与安逸尘都拉回到了现实中——比痛苦更残酷的现实中。 周围的世界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动树叶发出的细碎声,隐隐夹杂着两颗碎裂的心痛苦地呻吟。 “我会!”安逸尘斩钉截铁地回答,目光又落在云萱身上,有意避开含恸的眸子,呼吸着萧瑟的秋风,再开口,声音平静无波;“你们先下山吧,我和木易下山后也要分开了,我还要一些事要对向他交代清楚。” “那我们就先走一步了,你自己多保重。”云萱的声音也变得平静。 “你也是,照顾好自己。” 她的信仰是复仇,他的信仰却是她。她将自己变得残忍,因为,她要更好地活着。 她不会快乐,他是那样想让她幸福,可他更明白,身在皇室,从生下来开始生命便注定不能完全属于自己。她对他无法割舍,他便要让她安心。她要他好,他会笑给她看,她要复仇,他会为她披荆斩棘。 云萱垂下目光,转身前最后的对望,痛苦归于沉寂,剩下的只是对彼此的深情。 下次再见面又会是怎样的场景?这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纵然他们以君臣的身份相见,也要微笑,将自己幸福的一面尽现在对方的双眼中。 他们都会好好的,都要让对方更安心。 …… 云萱回到王府不久,便有下人通报甚刑司女官求见。 女官来报;大内的刑讯有了结果,昔日在废后张氏身边服侍的宫女都招认,在夏贵妃有孕期间,几次见过栖凤宫的宫女出入昭阳殿,还有人供出张后数月来一直和已被革职的张相通信密切。皇后指使下毒已经证据确凿,现在又牵扯到了宫外。张相虽被革职,张氏一门仍有不少人在朝中任职,偌大的家族可谓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云萱便要用这次机会将他们一网打进。大内司呈上一份罪人名册,由一个皇子的早夭开始,严查下去,其中关系盘根错节,被牵涉的人有百人之众。 ☆、物是人非事事休(14) 而真正被牵扯进来的不止是名册中的这些人,叛国罪一旦下定,必株连家族,牵连的人少则也能达到千余。那些人大部分都是无辜的,虽不至于处死,却免不了戴罪的身份,最轻的发落也是贬为庶民或流放边关,终生不可再回到京城。 可这又怎样?清涵不也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吗?她是那么胆小,却又那么善良,宁可被活活鞭打致死也没有出卖她。受刑时的哭声和地牢的歌声交错响起,冲散了她起初还徘徊在心底的最后一丝挣扎。她在权力之争中尚能存有一丝恻隐,而那个曾诬陷她的女人,还有监牢中那些麻木的狱卒,灵魂却已经烂透了。 “你做的很好。”云萱将名册合上,冷冷的看着她,“不过少了一个人。” 女官一怔,随即垂下头,不敢接口。云萱手指微微收缩,用不容撼动的口吻一字字的道;“冷宫废太皇太后张氏。” “王妃说的是,是奴才疏忽了。”大内司颤抖着双手接过名册,头也不敢抬的恭声道;“王妃说的是,是奴才疏漏了。” 第二日,云萱刀慈宁殿问安时,将一份包含着废太皇太后与废皇后的罪人名册呈到了太皇太后的面前。 当时慕容释也在慈宁殿中,他对太皇太后看名册时脸上微变的神色并不关心,目光一直在云萱的身上,云萱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视线可以从他身上移开,正好看到太皇太后合上名册,又放在身旁的案几上。 “既然这些人证据确凿,也该依照国法处置。不过哀家以为,那张氏在冷宫里是被严加看守的,不可能与外面有联系,与此案没有任何关系。执意把她写进来,冷宫中守卫也逃脱不了干系。”太皇太后深深看着云萱,目光深处是化不去,亦不加掩盖的悲悯。云萱被她看的心中一凛,不自居的垂下眼帘,避开那两道投在自己身上意味深长的注视。 她再笨也能听出太皇太后是在为张氏说情,只是,太皇太后与张氏明争暗斗了二十几年,她对张氏的那种痛恨比对手之间的你死我亡的争逐更加深刻。张氏的惨败也是在她的算计之下,然而,她在张氏将死的时候还能对那个女人说起情来。云萱对这位长辈是心怀敬意的。何况,太皇太后在垂帘不久便以年级太高为由执意退出了朝堂。慕容烈也是顺水推舟,并未挽留。知难而退必然是识时务,而太皇太后如此超脱的淡然又给云萱留下很深的印象。现在她又开口为张氏说清,云萱倒真不忍再拂她的意了。 “母后,”云萱正思量着如何回答,慕容释却开口了,“即使冷宫的张氏与此事无关,她却是谋害皇子的废皇后的姑母,难道就能摆脱干系么?何况与废皇后私通密函,合谋毒死夏太妃之子又预谋倾覆社稷的是她的亲兄长,她更是罪加一等。皇族犯法也与庶民同罪,如果不依法惩治,传扬出去皇室的威严何在?何况,母后难道忘记了她过去是如何对待我们的?过去有多少皇子嫔妃死在她的手上?若不是母后谨慎小心,我们也早就死于那妇人的毒手之下了。” “那些陈年旧事还提什么?”太皇太后冷着脸训斥道。 云萱心中诧异,张氏做出再比谋害妃嫔皇子更残忍的事她也不会感到意外,然而,慕容葛就没有丝毫的察觉吗?还有他在说出那句‘她过去是如何对待我们的’时,声音并不起伏,她却仿佛看到那双黑色的眸子里有一丝异样的情绪在飘荡,那似乎从过去的岁月中穿梭而来,找不到归宿的游魂。 一时间心里竟百味杂陈,她又听见慕容释道;“母后只斥责了我后面的话,却不考虑我最早说过的。此时牵连到皇室的颜面,还望母后不要因为一时的仁慈,置皇室威严于不顾。” “罢了!”太皇太后叹了口气,终于做出让步;“哀家也不过怜悯她年事已高,刚经历了丧子之痛,夏太妃的孩子毕竟也是先帝之子,也算是她的孙子……不过,你的话也有道理。此事就交由摄政王妃处理了。” 云萱闻言起身走上前,朝太皇太后屈膝一幅;“臣妾领旨!” “母后英明!”慕容释也站了起来。 “行了行了,哀家累了,你们都退下罢。”太皇太后疲倦的向他们摆了摆手。 云萱告退时最后看了一眼太皇太后,从那双略显倦意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伪装的痕迹——是她看错了吗?还是这个年纪仅长母后几岁女人在经历了半生的风雨后,真的感到疲倦了?华丽的袖袍随着手势微微翻动,挥去的似乎不只是云萱与慕容释,还有,后宫全部的天下。 …… 第 4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4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44 章 “我母后真是妇人之仁,殊不知她一时心软将造成的后果。”走在殿外的回廊上,她突然听见身边的男子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心中不禁疑惑,脚步也停了下来。 “什么后果?”她漫不经心的问。那个女人如今已经如同一条丧家之犬,将她牵进来也不过是为清涵报仇……其实,如果清涵泉下有知,一定也不会认同她这样疯狂的报复,那是一个多么善良的女孩,也许,清涵的灵魂已经认不出自己了……她其实都不能完全认清自己,现在到底算是人,还是专门索命的厉鬼? ☆、物是人非事事休(15) “你别忘了安逸尘是被谁举荐给慕容清的。”耳边传来男子淡漠的声音。“慕容清又是在谁的寝殿死的?如果真的追查下去,牵涉的人可不止是姓张的了,而张氏活着也不是办法,她毕竟是小皇帝的亲祖母,万一将不该说的说出去……”他望着碧瓦外被正午的太阳晒得有些发白的天空,话音戛然止住,他知道自己坦白的对象是何等聪敏的女子,有些话不需要明说,她也能完全领悟。 “你要除掉她只是为了自保?”云萱冷冷的看着他,眼里寒意乍现,“你对我说这些,难道就不怕我再追查下去?” 慕容释将目光从远处的苍翠中折回,落在女子的身上,“你不会。”他说的如此肯定,修长的手指已经攀上女子微红的面颊,指尖点过一滴透明的水珠,“刚才又想起谁了?你的父母,还是那个被张氏诬陷致死的女孩?” “请殿下自重!”她冷冷避开他的触摸。 “安逸尘在西楚有今日的位置,完全是凭本王的提拔,本王获罪,你也别指望他能置身事外。”他深深地看着她,语气是在与她屈指可数的几次见面中从未有过的认真,“王妃在后宫能够执掌凤印,难道在朝野也能一手遮天?摄政王不见的和你是一条心。而本王和安逸尘却是在一条船上。此案该如何处理,王妃是个聪明人,无需本王在提醒。” “是么?”云萱的嘴角浮出一抹嘲弄的笑,她其实也从未想过要再追查下去,张氏可以以连株的形式被处置,她也不想牵连更多无辜的人。然而,慕容释这种强势的压迫亦令她反感。她能容忍自己的心思被另一个人看穿,却不能容忍自己的感情被嘲弄利用。“多谢殿下提醒,让本宫明白了殿下的苦心,原来举荐安逸尘并非想与摄政王抗衡,而是为了自保的下下策,” 她目光鄙夷的看着男子变幻的神色,如此深沉的人,也有无力抑制的时候。她又吐出一句更致命的嘲弄,“殿下在储位之争中隐忍多年,居然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慕容释的目光越发深沉,仿佛里面在一瞬间又多了许多东西,“烈从前还有一个长兄,你知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突然岔开的话题混着一个淡漠的声音中,苍凉的气息如同是从冰冷的光阴深处凿开的缝隙中穿梭未出,每一缕都带着沉重的宿命感。她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 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他是在率部叛变后被烈镇压生擒后自尽的,而暗中栽培他,又指使他叛变的却是我父皇。他忌惮烈的战功……这个不用我多讲你也明白。”慕容释望着被阳光晒得发白的天空,瞳仁里黑白的颜色越发分明,那深沉的黑仿佛又被涂上了一层重彩。“父皇早就看出了太子的平庸,他在烈的兄长死后又提拔我,至于为什么……你应该也是能猜到的。在我年少时便知道一件事情。后宫的妃嫔有孕,即便不是小产,孩子出世几日后也会夭亡。幸免的皇子只有我和明玉。明玉是我父皇即位后,唯一出世后还能平安成长的孩子。她母妃在怀她时荣宠正盛,我父皇对她格外关照,明玉又是女孩,所以才能得以幸免。而我能幸存,是因为我母后的隐忍。我母后年轻时曾是张氏的侍女,后来被父皇看中,才被立为侧妃。父皇登基后又被封为德妃。她虽身居妃位,在张氏面前却如同奴仆一样。你知道后宫是子以母贵的,我母后的家世不显赫,又不受宠,我小时候父皇更不曾正眼看过我。所以,我虽然也是皇子,最开始也没被张氏视作威胁。直到烈的兄长被杀,而我那个兄长又太平庸,父皇为了不让烈独掌军权才决心重用我,在此之前,他没正眼看过我,对张氏母子对我和母后的欺凌也置若罔闻,他利用我为他平衡朝中势力,我在他的眼里只是一枚棋子。” 云萱静静地听着,这些楚国旧事大多数她都已经知道,而此刻被慕容释轻描淡写的说出来,她却感到分外悲哀。他的声音那么平静。或许,他在说起那些往事的时候,内心真的已经不再痛苦了。那个感受痛苦的活生生的人,已经死在了冰冷的光阴里。眼前淡漠疏离的男子并非是在特意掩饰,而是经历一段漫长的残酷岁月后,再也没有什么值得他大喜或大恸的事情。 ☆、物是人非事事休(16) 她后悔刚才说过的话,也知道眼前的男子的坦诚并非想是博得她的同情。“如果你只是为了你母亲,现在她已经贵为太皇太后,你又是当朝的亲王,还是皇帝的亲叔父,何必对皇位执迷——”她试图劝慰他放弃对皇位的执迷,话还没说完,便被他冷冷打断。 “皇位本来就是我的。父皇太无能,他过去利用外戚的势力钳制慕容烈,过度纵容,后来反倒被外戚控制。只要他身边有什么风吹草动,张氏党羽就会采取行动,他这是养虎为患,自食其果。我只为我母后感到不值。”他突然转身,目光冰冷,“我在我父皇眼里不过是一颗与外戚和慕容烈夺权的棋子。他更不在乎慕容清的死活,明知道慕容清是个庸才,伐秦的时候还让他独挡一面。听说慕容清被安逸尘活捉后又立即派我到军中。慕容烈却做得比他高明,设计抓住了安逸尘,救了慕容清一命,也坏了他苦心安排的计划。这种人也配做我父亲?他没有给过我一点父爱,可他生前种下的仇恨却要我来继续承担。” “是慕容烈不放过你,还是你一定要将自己的不幸迁怒于他?”她终于开口,对他的强词,她亦付之一个冰冷的笑。慕容烈的童年又何曾幸福过?她曾经幸福过,却又从云端跌入地狱,尝尽万劫不复的痛苦与绝望。“你现在连与慕容烈抗衡的成本都没有。慕容烈不曾针对过你,你即便再不甘心,就算是为了你的母亲,也要好自为之。能够平安度日就好,那些得不到的东西多想也无益,不如不想。” “你以为只要我退出,就能安然度日了么,你若不是有心讽刺我,便是真心不想看着我死。可我没有选择。以慕容烈的精明,父皇当年设计离间他们兄弟情义,他会不知道吗?还有这些年我父皇利用我与他抗衡,难道察觉不到吗?他的心里会没有恨?你懂什么叫做‘父债子还’吗?” 他的声音缓了下来,却让她的心感到了更猛烈的震痛。父债子还的意义……她太了解了。那曾令她生不如死的碎心散。她的父皇逼死了慕容烈的父亲,她当时也是一心想要那个令她国破家亡的男人死的……她和慕容烈的关系本来就是一个绝望的轮回,现在,她终于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光明,却是带着死亡的红色,无数生命流逝的痕迹。 “慕容清是你杀的吧?”他看着她,像是在漫不经心的问。 倏然转过的话锋带来的猝不及防,如同一阵袭来的生风,她先是一怔,随即将目光转向别处,在前方更广阔苍茫的天地间,任温暖的夏日和风吹去目中的悲凉。“是我。”沉默半晌,她声音淡淡地说。 “人都会被环境改变……所以,你在我眼中依然是曾经的你。”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只是心底的一声感叹。顿了顿,又无不惋惜地说;“你可能还不知道,奚国的内乱早被平定,而慕容烈派去的三十万大军却迟迟未归,慕容烈在朝中表面步步退让,其实暗中早有部署,别问我是如何知道的,即使我知道,也只是无可奈何,不是离开京城,就是等到了时机,被慕容烈按个私通江东细作的罪名,待几十万大军兵临城下,只有束手带死的份。然后慕容烈再安排一个群臣上表,奏请慕容清退位,他便可以名正言顺的登上皇位了。所以说,你处理了慕容清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也帮了慕容烈一个倒忙。” 他的话让她大吃一惊,“他早有安排?”想起当她对慕容烈坦白自己见过逸尘,并已经说服他不会和慕容释合作的时候,慕容烈说,她为逸尘找了一条活路……原来如此,逸尘真的险些被慕容释牵连进去。 她又将难以置信的目光投向他,这个差点制造了一个她无法承受的悲剧的男人,几乎是恶狠狠地说;“你真是疯了,既然早知道和他抗衡是以卵击石,还敢帮着慕容清与他夺权,冒这种生命的危险?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他微笑着看着她,不置可否,“因为虽然没有兄弟之情,毕竟还是兄弟,同在一条船上。慕容清没了皇位,我也不可能独善其身。横竖是死,只要有一线生机,我就不会坐以待毙。呵呵……”似乎他也感到了自己的处境是多么可笑,说完后他自己先自嘲的笑了起来。 自从他懂事开始,他便一直在隐忍。他是在常年见不到父皇的冷宫里长大的,在他最渴望爱和温暖的时候,生命里便只有一个母亲。而这些话,他不曾对任何人讲过,包括与自己相依为命的母亲。 ☆、物是人非事事休(17) 从懂事起便学会隐忍,却在这个女子的面前几乎无力自持。然而,她却已经为嫁为人妇,他更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成为她心中的那个人。 她清澈的眸子如同一面镜子,在里面不断变换的神色中,他看到了自己落魄的影子。 他的坦白终于使云萱陷入了沉默中,在他还没有权利选择的时候,命运就已经被他的父亲卷入了一场有关生死的博弈中。现在,操控他的人已经不在了,他却不得不沿着那条指定的路走下去。 眼前突然一暗,男子的指尖捏着一朵花瓣,她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双眼迎上一双含笑的眸子。他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落拓不羁,又是阳光般的洒脱。 “我今天的话太多了,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多呆一会。” 云萱眯起眼睛,这才是真正的燕亲王。而真正的慕容释,恐怕连他本人都很少记得吧? 而这些,又到底与她有何相干?她是摄政王妃,慕容烈的妻子,更不必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人放在心上。 她也不再说什么,转身径直离开。 他的手慢慢伸向她远去的背影,一粒花瓣落入掌心,而她白色的裙摆已经消失在了苍茫的日光中。他呼吸着她的芳泽尽然过空气,心底一遍遍呢喃;“云萱……云萱……” 他不知道她是何时走进自己的世界里的,只想到以后,或许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感受她的存在。 今天他对她说的话真的太多了,他相信日后即便自己有事,她也会保全他的母后,让他的母亲安度余生。 他还知道,日后即便是死,令他牵挂的人除了母后,还有,她。 …… 云萱以太皇太后名义下旨,将张氏满门收押入狱。在确凿的证据下,几日后,张相父子等党羽十余人以叛国罪在菜市口斩首示众。其余人流放边疆。宫中,废后张氏姑侄被赐自尽。夏太妃被封为皇太后,掌管后宫。 一场皇子被害风波就此平息,至于真正的皇子现在到底身在何处,在木易的护送下何时才能回到父亲身边,这只是夏伊晴梦中的呓语,是云萱等少数知情人只能藏于心中的期许。 半个月后,洛熙率领三十万得胜军队班师回朝。慕容烈废黜奚国的王室。老国王死于叛乱,叛乱藩王被朝廷封为靖远侯,与家人一起随楚军还朝。奚国的国号也不再存在,全部领土成了西楚在边域的一个郡。慕容烈在此地设立都护,郡守由奚国过去的丞相担任,直接由楚国册封。 慕容烈代幼帝执掌朝政,在朝中俨然是一个有实无名的皇帝。而他治国的才华在处理政务时充分的表现出来。上朝时与幼帝共坐在大殿之上,受百官朝拜,除了称呼,群臣见他亦如见到皇帝,要行跪拜大礼。百官赞誉;摄政王年轻有为,文能治国,武能安邦,对西楚有不世之功,甚至有大臣上传密报,奏请摄政王废幼帝而自立。而慕容烈面对这些折子却并不任何表示,当对云萱说起这些时,云萱问起他的想法时,他笑曰;“时机尚未成熟。”这也并非自谦,他的威望已经超过了慕容葛,甚至当年自行称帝,与大秦为敌的他的祖父,和战死沙场,精忠报国的他的父亲。但这不意味着就没有仍死忠于慕容葛的人,这些人虽然是极少数的,却如同被光芒覆盖的黑影,黑暗中潜藏的力量亦不容忽视。慕容烈还需要时间来巩固自己的权力,清除暗中有可能对自己不利的势力。 不过她知道,所谓的‘时机’不会来得太迟。 光阴飞逝,转过一个夏季,冷却的秋风褪去了一切鲜艳的色泽。 深秋时节,菊花也纷纷凋零。云萱双眼茫然的看着窗外,风中簌簌飘落的树叶。有一片叶子北风吹进来,落在她膝上的画卷上,画上是一片盛开的桃花林,粉红色的花海一望无际,落英缤纷,点点滴滴,竟画得如此形象,而更生动的却是花雨中曼舞的少女。姿态轻盈,栩栩如生。而那片枯叶坠落的地方,便是少女倾国倾城的笑颜。 此时的她正在慕容烈的书房里,这幅画也是在这里找到的。她本想到打发时间,却不想在书架中发现了这幅画。她捧着画卷,在窗前久久的发呆…… 第 4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5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45 章 这一定是慕容烈画的,只有经历过这段记忆的人才能将脑海中的一幕幕画得如此生动。他将它藏在书阁深处,如果不是她看书挑剔,为了找一本她喜欢的架翻遍,大概也不会知道它的存在吧!他不想让她看见,那么他会经常看吗?这段记忆是她一生中最为珍贵的,被他收入画中,只是里面没有吹箫的逸尘,只有曼舞的她与漫天的桃花,还有,画它的人。 她将上面的枯叶拂去,却不再看那幅画。害怕自己只要在深看一眼,心便会不由自主的随着画中的人一起跌入那段遥远的光阴中去。就在她起身,准备将重新卷起的画卷放回到原处的时候,门口却突然响起侍卫恭敬的声音;“大王!” ☆、物是人非事事休(18) 手一抖,画卷落了下来,摊开在柔软的地毯上,那个花影中曼舞的少女正看着她,看着她微微的笑…… 她忙弯腰去捡,恍惚地听到了一串飘渺的,宛如银铃般的笑声…… 颤抖的手慢慢将满地的桃花重新卷起,桃树林没有了,少女没有了,笑声亦随之消失。她的全身都笼罩在一个高大身影投下的阴影中,一种如同穿梭过重重岁月的萧然气息沉甸甸的压在她的身上,压得她透不过起来,就在她挣扎着要站起来的时候,身前的男子突然也蹲了下来,一只手从她的手中轻轻抽出画卷,然后,环住她微微颤抖的肩,将她扶了起来。 “我无聊时画着玩的。”他像是随口解释道,然后放开她,将画放回到书架里。“放在最里面也能被你发现,你翻我的书架做什么?你想找什么书看?”他转过身看她,语气有些不满。 她却仿佛看到了他的眉宇间飘荡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苍凉…… 他英俊的脸庞笼罩在窗外射入的光晕中,没有阳光的阴霾的天色,仿佛在一瞬间将所有的萧然都压在了他高大的身影上,侵入到他的骸骨中。 她的双眼突然潮湿…… “我,我在找《女则》,你这里有吗?” 他一怔,随即呲之以鼻;“女人看的书我怎么会有?你想看应该到在宫里找,后宫最不缺的就是这种书。” “那你有什么书?”她走过去,拉起他的胳膊,勾唇浅笑,浅浅的梨涡覆上她被光线照得苍白的双颊。 她不相信他的心会如表面般轻松,就是刚才神色中一闪而过的悲伤,已经狠狠穿入她的心。她没有看错,而这幅画……到底是他什么时候画的?他为什么要画她过去的样子?为什么画完后又藏入书房中?他留恋的是从前的她吗?还是,他对他们的未来,比她还要绝望…… 她不是一次看到他隐藏的痛苦,可为什么每一次,依然还是固执地认为只有她才懂得隐忍和隐藏?难道,她终究还是不够关心他,一直以来,都是他在包容,挣扎在回忆与现实,痛苦与希望中,任性的她? 她深深看着他,也不知道自己脸上的笑到底是喜还是悲,但能确定的是,她眼里此刻只有他一个人,只有他一个人…… 烈,我这样看着你,你的心会不会好受一些?对不起……对不起…… 身子被一双结实的手臂环住,他的气息温热,流转在她的额间,暖到她的骨子里。 “这幅画的不好,等到明年桃花盛开的时候,我在为你画一幅如何?”他吻了吻她的脸颊,两根手指轻轻托起她的下巴,她抬起头,迎上他眼中满满的深情。 她轻声说;“好。” 两人相视一笑,四目相处,柔情肆意纠缠,绚烂如火,擦亮了一室的阴沉。 云萱,其实你不需要如此紧张,因为这间书房里只有一副画,即使不用打开看,我便知道你手中的是什么。 你可知我为何要画我们初始的情景,不,不是我们初识,是我第一次遇见你……我看着画中起舞的你,画中唯一的你,就好像是为我一人起舞一样,世界上没有安逸尘,只有我和你,我用这种自欺欺人的方式弥补我们错过的过去,但我不会让你知道,因为我坚信,会为你创造出一片新的天地来,更坚信我们的未来会更好…… 云萱,我知道你也相信——你一定是相信我的。 他线条刚毅的双唇覆上女子娇嫩的唇瓣,一室潋滟…… 久久的缠绵,云萱脸上红晕渐浓,轻轻推开男子的怀抱,“你忙吧,我不打扰你了。” “不许走,你要留下来陪我。”他从背后环住她,霸道地在她耳边低语。 “那你也要给我找一本书看呀!”云萱边说边挣脱。 “你要看什么?”他想了想,“《诗经》?怎么样?” “那就诗经吧。”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哦,找到了。”他从书架最深层翻出一本被压得有些褶皱的书,塞给含笑看着他的女子。 云萱一边看书,不时看一眼伏案处理政务的慕容烈。他每天都要处理许多政务,又是甚至到深夜。现在,本该由皇上亲为的政务都由他处理。他所做的亦不是普通皇帝能记的,而是一个勤政的有道明主。 偶尔,他也会抬头,或是用余光看她,目光相处,相视一笑,又各自埋头看手里的东西。 云萱看书看累了,便主动要求为他研磨,慕容烈当然是满心愿意。两个人的呼吸混着淡淡的墨香,呼出一片温暖,一室春光……知道门外响起侍卫的声音。 “禀大王,宫中来人求见。” 慕容烈抬起头,“传!” 进来的人行过礼后,跪奏道;“太皇太后有要事请王妃即刻入宫!” ☆、物是人非事事休(19) 云萱已经有很久没过问宫中的事了。那还要追溯到两个月前,从中原传来的一个震撼朝野的消息; 秦帝萧云壁亲率二十万大军北上。西楚在中原册封的傀儡国主夏元启亲赴江东,在秦帝面前自行废黜帝号后,萧云壁册封他为‘平西王’,不久后又随皇帝御驾北上。 楚军在中原虽然并不暴行,但中原土地被秦统治了几百年,民心还是倾向大秦的。许多自幼饱读圣贤的文人志士,即便曾经对皇帝失望过,效忠故主的决心也被此次天子御驾亲征的凛然唤醒。王师所到之处都有不乏有谋士投奔,甚至原秦地没有被秦军攻占的地带也爆发了大小规模不等的起义。秦军连续打了几场胜仗,十几日内便连收复了几十座城池。 西楚,当人们听说这个消息后,都将目光投向了一个人身上。那个人不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慕容烈,而是叛楚降秦的中原国主夏元启之女,贵为太后的夏伊晴。朝中不乏义愤填膺者上书,奏请废黜夏伊晴太后封号并将其处死。伊晴的太后封号已被废除,如果没有云萱保护,恐怕性命也已经不保。而云萱身为秦国公主,如果不是因为她的丈夫是权倾天下的摄政王,恐怕她也无法在这个尽显世态炎凉的环境中保全。她的身份虽然没受到威胁,但为了避免成为众矢之的,也自动不再过问后宫的事。后宫的实权又回到了太皇太后手中。 太皇太后命人到王府里来请她进宫也不是第一次了,所以这次她也并不惊讶。更没想到,宫里等待她的是一个噩耗,也是一场梦魇的开始…… 伊晴死了,她现在的身份只是废后,她的死在宫中没有溅起任何风波。 伊晴一个月前感染风寒,从此缠绵病榻,短短十几日就已经病入膏肓。 …… 重重叠叠的幔帐,惨白的颜色,死亡的气息,瘆人的寒冷,深秋的午后,栖凤宫已经提前步入了寒冬。 伊晴一副少女装扮,安静地躺在床上,浅绿色的罗衫褶裙,乌发间竟没有一件皇家的配饰。一缕长发从左肩松软的垂下。她的神态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她的梦并非被死亡带到冰冷黑暗的地下,而是沉浸在一个美丽的梦境中。 云萱一动不动凝视着,不断涌出的泪水浸湿了眼眶。伊晴的身影在流动的泪光中幽幽的晃动,她的足下也变得虚浮。恍惚中,周围的一切都在轻轻的摇摆,埋葬的光阴也开始动荡,在她的眼前,幽幽的晃着着。许多的影像重叠相映,烟波满目的御花园,父皇,母后,云壁,云蝶,逸尘,伊晴,还有与他们慢慢分开,又慢慢重叠交合的她自己…… 可是,这些对于她连做梦都已经成为奢侈的过往,伊晴是可以回去的啊——当听到云壁率兵发楚的消息,伊晴含着泪,却声音激动地对她说;“太好了,我的父亲到了江东,孩子一定也已经平安的回到了他父亲的身边……还有,云壁能亲自领兵攻打中原,就表示他已经摆脱了江夏王的控制,他是一个真正的皇帝了……”她看伊晴又哭又笑,对伊晴的话亦是含泪附和。然而,当她提出帮助伊晴离宫时,伊晴的脸上不但没有她预想的喜悦,反而哭的更伤心。她当时以为伊晴只是太高兴了,或者认为机会渺茫,而自己这个在后宫已经没有了实权的人,也没有能力为她实现这个渺茫的希望。 第 4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6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46 章 不久后,伊晴便病倒了,并且是一病不起。 往事如烟……最后的画面是伊晴卧病在床的憔悴,夕阳照进窗子,在她苍白的脸上头下一抹淡而朦胧的橘焰,她的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沉郁,唯有一双眼睛映着落日的光芒,泛着微弱的光彩…… “云萱,我有一个请求,我死以后,将我的尸体火化,再将骨灰洒在风里,我活着不能再见到云壁,但是每一粒骨灰都是我的灵魂啊!总会有一粒会被吹到江东……呵呵,这样我就能见到云壁了。”她还活着,可说到死后的事情,她的眼中却闪烁着向往。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她渴望去的地方,还有那个令她魂牵梦绕,日夜思念的人。 这便是伊晴留给她最后的声音。亦是生前最后的嘱托。云萱当时只是劝她不要胡思乱想,最后拗不过她,只好含泪答应,却没想到不久以后,会真的变成一个需要用行动来完成的诺言…… “娘娘已经去了……请王妃节哀……” 耳边又传来宫女低低的声音,云萱的双眼有一瞬间完全坠入到了无边的黑暗中。再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都消失了。伊晴死了,她生前被贬为庶人,何况又是叛臣之女,身后事能像一般的宫人一样,一口薄棺盖,然后埋入黄土中。尸身如何发落也不会有人在意。她想,她是可能够为伊晴完成最后的心愿的。 …… 整个下午都在悲伤中过去,暮色四合,栖凤宫的偏殿内,大门合拢。殿内,云萱坐在案几旁,冷冷的看着跪伏在地上的宫女翠儿。 “禀王妃,娘娘去世前就让奴婢为她更衣梳妆,”当云萱问题伊晴死前的情景时,翠儿含泪答道;“奴婢看娘娘当时的起色比昨晚好了一些……以为她的病情开始好转了,没想到娘娘不久后就……就去了……”说到此处,翠儿已经泣不成声,双肩颤抖不止,仿佛心中承载着极度的悲痛。如果不是因为有云萱在,她细碎的抽泣也会化作不加掩饰的嚎啕痛哭。 心像是有鞭子在上面一下下的抽过,云萱努力让目中的水光逆流回心里,而从眼里射出的光芒依然凝着慑人的寒冷。她看着匍匐在地上的宫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中咬出来的一样。 “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翠儿闻声浑身一僵,随即她像是明白了云萱的意思,猛地将头磕在地上,口中不断求饶;“真的不是奴婢……不是奴婢……”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一样,她又颤抖着双手在身上摸索了一阵,终于摸出来一件东西,又跪行上前几步,将那件东西双手呈到云萱面前,哭道;“这是娘娘临终前交给奴婢的,并且嘱咐奴婢,如果王妃问起她的病因,就将这个盒子交给王妃。娘娘说……王妃看了盒子就会明白……” ☆、物是人非事事休(20) 那是一个黑色的盒子,云萱拿在手里,目光拂过上面暗红色的花纹,又落在了翠儿不安的脸上,已经不再是刚才那般犀利,开口,声音也缓了下来,“本宫相信不是你做的,你先下去罢!” 张氏过去虽然在栖凤宫安插了不少眼线,不过这些宫人不是已经被株,便是反被伊晴所有。何况翠儿还是伊晴的贴身宫女,从前不是张氏的人,现在更不可能对伊晴暗中加害。一个盒子能保住她的性命,除非,这真的是伊晴生前交给她。 翠儿退下了,空荡荡的大殿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突然发现四周的光线较进殿时暗了许多,血红的夕阳在大殿的石柱上卸去了最后一抹朱砂,就连柱子本身的轮廓也在如潮水般袭来的昏暗中变得模糊。这种不适应的感觉,仿佛她刚从另一处光阴中走出,从新回到了现实中来。她在昏暗的空寂中闭上眼睛,两滴泪水无力遏制地从眼中滑落,她的手紧紧握住盒子,坚硬的棱角割痛了她的手掌。她却不想将它打开。因为,她怕…… 早就该想到,这是伊晴自己的选择。伊晴已经没有了孩子,也没有了太后的封号。以一个庶人的身份被软禁在栖凤宫中。如果真的是死于暗算,那个暗算她的人便是她自己。 …… 伊晴的死送走了深秋的萧条,萧然的冷风卷过铺天的悲恸,终于化为如刀一般的冷冽犀利。伊晴死后的第三天,初冬的第一场雪在京城降落。一夜之间,千里冰封,城里城外都被皑皑的白雪覆盖。 没有阳光,山上,苍白的天色与地上的积雪融成一片。 云萱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盒子,打开盖子的瞬间,纷纷扬扬的粉末从盒子内飞出,袅袅婷婷,形成一抹淡淡的,白色的雾气,很快四散在风中,与漫山的雪融为一体。冷风如刀,卷着雪花割着她的脸,手中的盒子里却再也空无一物,伊晴,真的离开了。 那日翠儿交到她手中的盒子里装着的是一封用蜡丸密封的信。伊晴走得太匆忙,她从那日感染风寒后便一直在服慢性毒药。她相信云萱一定可以帮助她离开皇宫,可是,她爱云壁,却做过西楚的贵妃,甚至太后。到了云壁身边又能怎样?云壁肩负社稷重任,她不能再成为他的负担,还有他们可怜的孩子,有一个失节的母亲,以后还能抬起头做人吗?她愿意牺牲自己,来成全世上她最爱的两个男子。 她对毒药的药性把握的十分到位,瞒住了她诊治的御医,纵然病入膏肓也不会显出中毒的症状来。她一心求解脱,又担心云萱会因此怀疑她的死因,便在临终前写下遗言,交给自己的贴身侍婢。一但云萱追查下去,便将这封信交给她。这样便可以保全栖凤宫的宫女以及为她诊治的御医…… 视线渐渐模糊,她突然记不清伊晴平日的样子,伊晴似乎从未到过西楚,从未做过西楚皇帝的妃子,甚至西楚的太后……伊晴,经历了这么多事,只有你还是善良的,只有你没有变,只有你的记忆没有死去……只有你,才是真正不死的。 她望着苍白的山色,轻声低喃,两滴冰冷的水珠落入口中,破碎在声音里,又被卷入扫过的风雪中,可她却感觉不到自己在流泪,如同她的心,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北风发出如同呜咽一样的声音,她却在恍惚中听见了一个女子的笑。是伊晴吗?她被长期禁锢的灵魂终于获得了自由,可以去找她的梦,她的家。 她被撒向空中的骨灰,有的散落在不远处的雪地里,有的落在枯枝上,与上面承载的雪粒融为一体。但总有被风吹得更远的,吹被蜂带刀江东,带到云壁身边。 云壁,你现在在哪里,中原气候比这里温暖,你到的地方应该不会下雪吧?但如果你在的地方下雨了,那一定是伊晴的泪,是她的吻,是她唯一能够爱你的方式…… 云萱在抛洒玩伊晴的骨灰后又去看了季嬷嬷。回到王府,天色已经擦黑了。回复路上,她感到全身的骨头都要散开了,带着虚脱一般的疲倦,她从马车上下来,云蝶见她脸色不好,便要搀扶她,被她摆手制止。她一步步走进王府大门,伊晴解脱了,可她却还要回到这个牢笼里。她的心永远都无法像伊晴那样得到真正的解脱。她救了族人,救了大秦,却又背叛了他们,她现在是西楚的摄政王妃,她嫁给了她的敌人,就算死了,也无法找回从前的自己。 她的脚步越来越虚浮,走了一阵,意识竟分辨不出方向。夜色如海,足下的雪地映出森然的白光来。迂回的长廊迂里,随处可见的朱砂灯盏如一只只浮动的眼睛。脚下一滑,她的身子感到越发无力…… “姐姐……” 云蝶的失声惊呼,是她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听到的最后声音。 …… “她怎么样?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晕倒?”云蝶忧虑地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云萱,轻声问太医。 太医欠身答道;“小姐,王妃并无大碍,只是心中积郁太深,再加上有孕在身,”他顿了顿,似乎有意岔开刚才的话题,“如果臣没有说错,王妃昏迷前应该有过过于强烈的情绪。” 积郁太深?云蝶顿时感到心如针刺,她垂下目光,算是默认了。太医又道;“小姐放心,王妃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所谓心病还须心药,王妃虽没有任何症状,抑郁之结难除,也不能完全说是没有任何大碍。” “你的意思我明白。”云蝶轻声应道,目光一直凝在女子沉睡的脸上,苍白的憔悴已经染上一层病态的红晕,如同沁入水中的胭脂。 一股从天而降的强烈恐惧沉重的压在她的心上,她的每一寸神经都在发抖,痛苦地抽搐——她真的好害怕,万一姐姐就这样永远的睡过去,该怎么办?这是她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啊!积郁太深……姐姐做了这么多事情,纵然她的双手已经沾满了鲜血,不,就是这双沾满了鲜血的手,死死的卡住了主人的脖子,这就是宿命,一个善良的人被一次次蓄意的阴谋,一场场生离死别生生逼成魔鬼,不得不承受的宿命!国破家亡,看着亲人一个个死去,与心中至爱被迫形同陌路,又与仇人牵扯不清,一颗心到底能承受多少痛?云蝶比姐姐更无情,愿意为姐姐承受所有的折磨,可是,真的可以吗?姐姐依然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人。而自己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帮姐姐打开心中的郁结?她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还有,她的脸色突然变了;“太医,你刚才说我姐姐怀了身孕?已经几个月了?”有了身孕,心中会不会多一丝希望,少一些痛苦? 令她吃惊的是,提到身孕,太医的脸色竟沉了下来。不等回答,门外响起了侍女恭敬的声音;“大王!” ☆、梦里不知身是客(1) 慕容烈脸色铁青地走了进来。太医连忙跪下行礼,云蝶向慕容烈微微一福,低声解释说;“大王不必太过担心,太医说姐姐的身子并无大碍,刚才昏迷只是因为有了身孕,还有最近又受了寒……” 她突然惊讶的发现这个将姐姐捧在手心里的男人在听到姐姐有身孕的时候,脸色却变得更加阴沉。慕容烈的目光自从跨进门的一刻就一直在云萱的脸上,仿佛是确定她仍然在沉睡中,便抬手做了一个‘出去’的手势后,自己先走了出去。 到了外厅,他才开口问太医;“你确定王妃已经有了身孕?” “是是,臣确定,王妃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她自己知不知道这件事?”他这次问的人是云蝶。 听到姐姐有了他的孩子他却为何这般神情?难道他现在也因为中原的战局开始忌惮姐姐,出于政治原因,他认为姐姐的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心里在瞬间涌出种种猜想,云蝶面无表情地说;“姐姐没对我说过,才一个月的身孕,她应该还没察觉。云蝶惶恐,敢问大王要如何处置姐姐和她的孩子?” 如何处置……他俊美的脸上覆上一层阴霾,而目中的冰冷刹那间绽裂开,黑色的瞳仁里,一丝比黑夜更幽深的颜色以近乎颓然的形态,无法抑制的扩散开来。那种无以言语的苍凉刺痛了云蝶的双目。是她看错了吗?只是一瞬间,他的眼神看上去竟那么悲伤……这种情绪仿佛已经酝酿了很久很久,仿佛是在挣扎。慕容烈给她的印象一直是高深莫测,喜怒不形于色的。她自以为对此人唯一的了解就是他对姐姐的真心。不过,他此时的表情更让她捉摸不透。 “一个月……”他又低声重复了一遍,将目光投向别处,“本王命你现在就说清楚,大人孩子都要保住,到底有几成把握?” 第 4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7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47 章 太医低着头,如实答道;“臣,臣不敢欺瞒大王,不单是臣,哪怕是宫中御医恐怕也没有把握能同时保住两命。孩子孕于母亲腹中,吸收母亲的血气,本来也能靠外界补充充裕,可王妃的身子太弱,想让孩子安然成长足了十月,恐怕心血也已经被孩子吸尽,恐怕会因为耗尽心血……臣不敢向大王妄下任何保证……” “不可能!”云蝶失声惊呼,她看了看太医,又将目光投向慕容烈。她的喉咙里塞满了痛苦,如同鸟儿垂死之际最后的挣扎“你打算怎么做,拿掉她的孩子吗?就不能想想别的办法吗?那也是你们的孩子啊,你怎么忍心……”泪水夺眶而出,难道要拿掉姐姐的孩子吗?姐姐还在昏迷,腹中孕育的生命不等被母亲知道,便要被强行拿去吗?这太残忍了! “你想让她知道真相吗?”慕容烈的目光突然变得危险起来,“如果让她生下孩子,她很可能会死!”一字字从口中咬出,字字都咬进灵魂里,他的额上青筋暴起,十指的关节攥得‘咯吱’作响。那也是他的孩子,这种割舍的痛,没有人比他体会的更真切。他更不能让她体会到,她的体弱也是他造成的,这个果,就让他承担好了,他不会让她知道,他曾经为了保住她的性命在不经她同意的情况下,狠心杀死过他们的孩子。不能让她知道!不能! 浸满痛苦的沙哑而低沉的吼声,几乎要将云蝶的心震碎!破裂的痛苦中终于挣扎出的一丝理智,姐姐不该在体会这种挣扎的痛苦,所有的痛苦都有这个毁尽一切的男人承担好了。他是爱姐姐的……然而,谁又知道这种爱会坚持到几时? “如果她以后调养得当……还会有机会吗?”她的眼里挣扎着最后一丝希望。自幼看透世态炎凉的她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对于一个女人,尤其是帝王身边的女人,子嗣的意义是多么重要。慕容烈当皇帝是迟早的,可他一旦当上皇帝,姐姐仍不能为他生育,将会被他置于何地? 太医惶惶抬起头,“这,如果调养得当,几年后身体应该会恢复的,恕臣,臣不敢妄断。” “你退下罢。”慕容烈的目光再无寒意,只是有些不耐男的摆了摆手,让他退下。 太医退下后,云萱一步步来到慕容烈面前,凝视着他眉宇间飘荡的苍凉,还有刀削般刚毅的轮廓,抿成一道直线的薄唇……其中蕴着多么深沉痛苦,真的是她的瞬间揣测能够丈量的吗?她在心中强力命令自己不要对这个毁了姐姐一生的男人有任何恻隐,她只需要让他安心——一切都是为了姐姐;“大王的苦心云蝶明白,也请大王放心,此事云蝶不会在姐姐面前泄露半句。不过还请大王暂时离开,让我留下来照顾姐姐。” 她没有大碍,难道真的要他将那碗杀死他孩子性命得药亲手喂她喝下吗?尽管他现在迫切想要见到她,想守在她的身边。而云蝶的话却是句句在理,都是他的心反驳不得的…… 他在心中苦涩的笑,目光越过面前的女子,投向那扇与内室隔绝的屏风,隐隐约约看到床上的女子仍在熟睡。许久的凝视,她仍然没有醒来的迹象…… 终于,他收回目光,转身大步朝门外走去。 这场短暂的昏迷没有给云萱的身体带来任何不适,除了一个未成形的孩子在她的昏迷中,从她的体内悄然流逝。 中原,秦军已经攻克了盛京,又以盛京为后盾继续北进,与楚军的主力僵持在潼关。 盛京失守,在西楚朝中引起了不小的风波。不过最需要解决的并非在烽烟四起的中原,而是在暗流涌动的朝野与宫廷…… 问题的根源出在即位不久的幼帝王慕容玄明身上。 ☆、梦里不知身是客(2) 慕容清死后,慕容玄明一直由伊晴抚养,伊晴被废去太后封号后,便被送到慈宁殿,由太皇太后亲自照料。几日前,太后感染风寒,身体抱恙。照料慕容玄明的责任又落到云萱身上。伊晴生前深知皇权之争的残忍,无论取而代之的是慕容烈还是慕容释,都会对慕容清的后人斩草除根。她不想眼睁睁看着一个无辜的孩子惨死。故此自从开始照料慕容玄明的生活后,便暗中在他平日的饮食中下了奇毒。慕容玄明已经四岁,智力与同龄孩子的差距越加明显。云萱对伊晴的想法也是认同的。 慕容玄明的痴傻在伊晴还是太后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征兆,当时后宫的权利还在云萱手中……御医将原因归于先天,而对慕容玄明的病情也束手无策。不过后来慕容玄明被接到慈宁殿,初用药几个月造成的痴傻是可以得到根治的——如果太皇太后真的关心他。然而,她却只是顺水推舟。秦楚交战。慕容烈是当朝的摄政王,却也是大秦公主的丈夫,朝中已经谬论四起。盛京失守后,有的朝臣上书力请摄政王亲赴前线督战,还有朝臣上书奏请废黜痴傻幼帝,另立新君。他们的理由冠冕堂皇,实则矛头都指向了慕容烈。只要慕容烈出征中原,身为皇叔的慕容释就会在群臣的拥立下名正言顺的继承皇位。 这也是慕容释当初放萧云壁离开的原因…… “婶婶……神神……” 远处飘来一个稚嫩的声音,纷繁稠密的思绪展开一条缝隙。云萱眨了眨眼睛,她此刻正在宫里的暖阁中。阁外,皑皑白雪承载着一株株寒梅。花影处跌跌撞撞跑出一个小孩子的身影。紧跟在后面的内侍不住地唤;“哎呦,皇上,您慢着点儿……” 她的心里突然百感交集。小人儿的速度并没有因为身后急急地呼唤慢下来,他不是顽皮,而是根本就听不懂,只是想快点跑到云萱歇脚的阁中,把手里的话递给她。他倒是和同龄的孩子一样好动,喜欢玩耍。对于这点不管伊晴还是云萱都从未限制过。他已经被剥夺了作为一个正常人的权利,不能再强行遏制他的身体像正常孩子一样健康成长。 眨眼间,小小的身影已经闪到身前,“婶婶,花……好看……”小手迫不及待的将梅花递了过去,稚嫩的声音含糊不清的吐出几个词来。 因为梅花好看,他想送一支给疼爱他的婶婶。他的想法如此简单,甚至不需要一句夸奖……因为,他听不懂。心中泛起阵阵酸楚,使脸上的笑越发灿烂。她从胖乎乎的小手中接过梅枝,凑到鼻尖闻了闻,“好香!” 慕容玄明咯咯笑了起来,重复着云萱的话;“香……香……”似乎终于知道了这种十分好闻的味道名叫‘香’。 痴傻的孩子也会看人脸色,云萱笑了,他也开心。这其实真的很好,他的智力只是比同龄孩子发展的缓慢而已。贫于心计,却也知道冷暖,能感知到悲伤与快乐。皇室中人在皇位争夺的厮杀中擅长韬光养晦。这个孩子可以轻松的躲开皇位争夺的厮杀,用智慧换生存,哪怕以后一生痴傻,却依然是一个快乐的人。纵然注定会被世人耻笑,但只要他乐在其中,又有什么关系? “皇……叔……”又是一声含糊不清的呼唤,她抬起眼睛,身旁的内侍宫女跪了一地。慕容烈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暖格外的回廊下,背着阳光,一双黑色的眸子染上皑皑的雪霜,泛着温柔的暖意。 慕容玄明已经被内侍抱开,所有宫人都无声的退下。暖阁长廊……昭阳宫偏殿外白雪皑皑的梅园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慕容烈为她拂去飘落在发丝间的一片花瓣,强烈的男子气息在她的身上游弋,被染红的女子的绝美的双颊,惊艳了满园莹白的冬雪,与飘散于空中的寒梅。 “很长时间没见过你这样开心过了……”他的声音夹着叹息,缭绕在她的耳畔。纯净无暇,不掺任何杂质的笑,只在她的唇角一闪而过,暖色的余温,不过一片伤感——只看了一眼的他亦能悲哀的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这种伤感的暖色,他太熟悉了。 “和小孩子在一起是最轻松的时候,因为什么都不用想。”云萱叹了口气,轻轻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烈,这个孩子的状况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我的意思你懂的,你……打算怎么做?”她看着笑意敛去的他的眼睛……升腾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索性闭上眼睛索性合上眼睛,不敢,更不忍去看那张俊逸的脸孔上可能浮现的任何表情。 一双大手扶上她的肩,他的轮廓在闭合的视线里,与模糊的光影融为一体。黑暗中,她听见男子轻柔的呼唤。“看着我……” 双眼一热,一股暖流通过灼热的吻,温暖了眼底泛滥的泪海。下巴被被一只大手轻轻托起。她睁开眼睛,看到一双含笑的眸子,俊逸的轮廓凝在逆光中,仿佛是从另一个不存在的幻境中映出来的一样。 “还记得我对你说过吗,要陪你去看塞北的雪,和草原的春天。” 廊外花雨纷飞,两个人的发丝在风中纠缠在一起。他瞳仁里的颜色深沉而悠远。云萱永远不会忘记那日,他还亲口对她说过,她到哪里,他便到哪里,她手中的匕首被泪水染湿,然后决然地匕首刺入他的胸膛。她要他陪她下地狱,他将她从云端推向地狱,她便要带他到真正的地狱中去…… 泪水染湿了睫毛,她安静地等待他的下文。 “现在还有一些事要处理,给我一点时间。然后我就带你离开京城,从此远走天涯,只有我们两个人,”他深深地看着她,不放过从她脸上掠过的任何一抹神色,一字字地说;“你想去哪里,我就带你去哪里,你想去塞北,过段时间我们就动身,你说好吗?” ☆、梦里不知身是客(3) 他的声音低沉,给她的却是比城池坍塌,山河崩殂更深切的震撼。她曾以为此生注定无力逃脱的悲切的命运轮回,被他短短的几句话震得粉碎。“你,你说要放弃眼前的一切,带我远走高飞?你会后悔的……”她喃喃地说。他在权利,复仇甚至帝王霸业与她之间到底该如何取舍?这个选择从云壁起兵的一日起便已经压在了他的身上,而他刚才的话,就是给她的答案吗? “后悔?”他低低的笑了,声音转而变得异常坚定,“以后我的天下只有你,你就是我的天下,是我慕容烈的一生一世。云萱,我累了……”他环住她的肩,最后的表白,成了疲倦的叹息。 他是幼年失去父母,在残酷的杀戮中踏着无数尸骨一步步攀上权力巅峰的摄政王。他也会感到累,而被他拉入风头浪尖上的她又何尝不累?抛开皇权的纷争,世间的羁绊,只羡鸳鸯不羡仙……这是她过去渴望的生活。可是现在什么都变了,那个要与她相伴一生的人不是逸尘,她也不再是过去那个不经世事的小公主。她当初选择了这条喋血的复仇之路,就注定没有了退路。慕容烈也如此,前面有风刀霜剑,后面却是万丈深渊,他们为了保全,只能进,不能退,这就是一步步走向权力巅峰之人的宿命!是他们一生都逃不开的宿命! “放弃皇图霸业,只要一身逍遥……”她看着他,惨然一笑,丝丝凄凉渗入眼底。“可是,我们真的有退路吗?交出权力,就是交出性命。慕容释会相信你,会放过你吗……烈,我们会不去了,回不去了……” 她的声音混着泪水,一声声敲击在他的心上,他的呼吸几乎在瞬间凝固,呼吸着她的无奈与痛苦,一颗迷失的心在她的哭声中猛然骇醒。 放弃霸业与放弃生命无益,他是被儿女情长冲昏了头脑。可就是这样的深情才让他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中,留守中原的楚军并非精锐之师,如果他真的与萧云壁交锋,一举灭了江东的朝廷也不是难事。然而,他不能!杀了萧云壁如同杀了她。他们竟然又成了敌人,“我到底该怎么做?”他抬起手,轻抚着她占满泪水的脸庞。他到底该怎么做才能保护她,让她在秦楚之争中置身事外,不再受到任何伤害? “不要与云壁为敌好吗?让他在江东做他的皇帝,让大秦的血脉在江东延续下去……”云萱的嘴角牵了牵,泪眼中挣扎出一抹希望。 “这些你应该对他说。如果我再纵容下去,你知道这对我,对西楚意味着什么吗?”他苦笑,“如果我不退让,刀剑不长眼睛,我真怕如果认真起来,他会经受不起。”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该退让,相反,要给他沉重一击,让他知难而退,放弃中原。我刚想到了一个人,”她顿了顿,看着他转而严肃的脸,认真的说;“你可以派燕王慕容释到前线,云壁当初就是他放走的,这次派他前去,如何掌握分寸不用我们提醒,他心里也明白。” “慕容释?”慕容烈意味深长的看着她;“云萱,你和他之间的事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 她一怔,但他的语气并无苛责,她的心也放了下来,“是他放云壁走的,慕容葛的死是个意外,以当时的情况,云壁能东山再起对他有利,恐怕也只慕容葛暗中支持的。你和他们父子交手多年,比我更清楚其中的利益关系。而且以现在中原的局势,秦军的势力不可小靓,派亲王镇守不但不算大材小用,更让天下人看出你对中原战况的重视。更重要的是,让他远离京师,也能解除现在的危机。他虽然也并非池鱼之类,但论威望还是远不及你,你更不必担心他会拥兵自重,他的兵权是你给的,他就如同你放出去的风筝,线轴在你的手里。” “派慕容释到中原固然可行,”慕容烈对她的安排不置可否,沉吟半晌,又叹道;“但在这个时候,事实如你所说,玄明已经不得不废。慕容释在这个时候离开京城。如果他执意不听命,我也不能奈何他。” 第 4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8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48 章 听他这样说,云萱也沉默了,秦楚终于交战……不是她和云壁曾与慕容释共同的‘默契’吗?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与她站在一起的人是烈,当逃避的现实以最冷酷的方式袒露在面前,她的心被强烈的威慑中战栗,也在痛苦中明白,自己最应该做什么——冰冷的黑暗中终于看到了一丝幸福的暖色,她不会让它再次被战火吞没! 事实果然应了慕容烈的预料,慕容释以太皇太后最近身体抱恙为由拒绝出征。秦军在中原虽然连连得胜,但还不足以动摇西楚社稷根基。而万事以孝为先,中原局势并非燃眉之急,朝中有人才济济,慕容释以孝为由执意拒绝出征不会受到指责。慕容烈即便是以天子之名,也不能勉强他出征,更不能因此将他定罪。 …… “烈打算另派别人到中原,他说他派的人回应对得当,让我放心。” 北方的十二月已经到了严冬时节。云萱站在王府的回廊上,阳光稀稀疏疏地洒在苑中的雪地上,皑皑的雪又将天空映的发白,无限寂寥。 “皇兄也真是的,难道他不知道你现在已经成了西楚的摄政王妃,他出兵中原,不是让你为难吗?”云蝶的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满。 “他肩负复兴社稷的责任,再说,帝王的霸业又岂是寻常人的感情能阻止的?”云萱叹了口气,眼中不无伤感。 云蝶听到她将‘社稷重任’与云壁连在一起,心中不禁冷笑,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问道;“所以你也不信大王?” ☆、梦里不知身是客(4) “我相信他愿意和我一起站在帝业的巅峰上,君临天下,却不信他会因为顾及到我,放弃统一天下的帝王霸业。”云萱摇了摇头,嘴角不禁溢出一丝苦涩的笑,“我能护大秦一时,却不能护大秦一世。云壁要摆脱西楚的威胁,还要自强。其实,他出兵中原是明智的,纵然是无功而返,也能在国内树立威信,不至于被他的臣民耻笑为‘不思进取’。我担心的是。慕容烈不能控制自己的野心。更担心如果慕容释留在京城,他此次拒绝出征,连封藩割据的机会都不要了,心思一定是在皇位上的。” “大王另派人到中原,只要他本人在京城,慕容释就不会占到任何便宜的。可西楚经过这场内乱,中原的军心还能稳固吗?云壁说不定真的能收复中原,恢复大秦的江山社稷呢?”云蝶分析道。 “我当然希望会是这个结果,可事实上,云壁并没有那么强大。你真当秦军的战斗力有多强,其实西楚在中原并没有精锐之师,他现在对云壁……还是能够忍让的。可一旦云壁犯了他的大忌,认真起来,云壁别说中原,恐怕连江东的一寸国土都保不住了。” “姐姐,”云蝶意味深长的看着她,“摄政王和皇兄,你更舍不下谁?” “云壁是我的皇兄,他是我的天下。”云萱将目光投向远处的天空,金色的阳光映入眼眸,“如果大秦注定不能崛起,我情愿做慕容烈的皇后,与他粘在一起,君临天下!唯有这样,我才能对得起父皇母后的在天之灵,还有萧氏的列祖列宗,” 听到她最后一句话,云蝶眯起眼睛,眼里有一道莹光悄无声息地划开。她摇了摇头,在心里凄凉地想;原来……如此! 你何时才能放下一切,真正为自己打算一会? “大秦若要和西楚一样强大,还需要在稳定的条件下长期经营。战事能避免还是要避免的。秦楚,也就是云壁和烈之间还需要一人来周璇。云壁当初是被慕容释放走的,所以这趟中原他是去定了。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该怎么做,也没有人能做的比他更好。比起烈的部将,我只相信他。” 云萱的手慢慢扶上长廊的圆柱,声音听不出一丝感情来,而眼里最初闪烁的一丝戾气却在声音里渐渐陨灭,只留下一片冰冷晶莹的光,覆盖着眼底比深海更幽深孤寂的情绪。 “云壁虽然打了几场生胜仗,但那些大臣却无人主张议和,在西楚还是没人将大秦放在眼里。而我们身为萧氏皇族,在朝中没有党羽,秦国的兴衰,就是我们在这里的根基。”她是大秦的公主,而不是西楚的阶下囚。她不会将自己的尊严与荣辱甚至生命交由任何人保护,也包括她的丈夫。 她抬目望向远方的天际,双手轻轻放在小腹上,“如果我能有一个他的孩子就好了。” 夹着叹息的轻声低语让云蝶听得格外惊心,眼里悲伤的颜色乍现,云蝶眨了眨眼睛,让自己的样子看上去更像是忍俊不禁,“姐姐,这种事……可是急不来的呀!” 云萱亦轻叹道;“是啊,这也是强求不来的。” 太阳悬在天边,在她目中洒下一片璀璨,又的如玉的面颊上映出一抹惆怅而深远的痕迹来,那种神色中埋藏的是几十年的光阴,是大秦与萧氏未来未知的命运…… 云蝶看得一阵心酸,原以为论运筹,自己远在姐姐之上。却不想,姐姐的目光却比她更长远深彻。能将所有她看不到的尽收于眼底之中。然而,如此劳心伤神,身体何时才能完全康复? “可万一慕容释执意不肯领旨呢?”最后,她问出了这个内心最深的忧虑。 云萱眼中寒意乍现,“这,就由不得他了。” …… 次日,云萱入宫探望太皇太后的时候,在慈宁殿中碰到了慕容释。 阴霾的天空下飘着细碎的雪花,落在梅林中,如同一场无声的,白色的雨。点点梅花被繁密交织的枝桠承载,迤逦在苍茫的雪舞中,迢迢递递,倒影在六角亭中男子黑色的眸子里。他的目光追逐着一朵朵梅花落下的轨迹,心底的叹息,不加掩饰的化作眼底最深的惆怅。 “燕王殿下,”在他看得出神的时候,云萱的声音倏然响起,竟然也透着一丝辽远的痕迹,如同从某处光阴凿开的缝隙中穿梭而来……他的瞳孔在凛冽的寒风中微微收缩,眼中却仍有一丝丝凉气不断吹入。自己刚才听到的声音并非梦里的叹息,而是真切的,从咫尺之内女子轻启的朱唇中发出的声音。 “如果我无心皇位,慕容烈能容得下我么?”他在女子清澈的双眼中寻着自己的影子,凛冽的风雪中听着自己轻若叹息的声音。 “这话换做殿下自己会相信吗?”云萱嘴角微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又何须去问别人?” 他自嘲的摇了摇头,对她的话不置可否。沉吟半晌,又问;“我要听你的实话,如果我决意利用这次机会,与慕容烈放手一搏,到底能有多少胜算?” “没有胜算。”她斩钉截铁的回答,心中对他近乎暴露的提问亦并不感到十分惊讶。即便他不问,她也会将所有的利害关系告诉他,是利诱,也是威逼。“摄政王统领三军,殿下不是也说过,即便是先帝在位时,慕容烈发动兵变,你也束手无策,何况现在,他的权势又岂是当时能相比的?朝中大臣随爱结党,大多却都是不可深交之辈,这点殿下比我更清楚。你虽在朝中党羽众多,不过也都是一些文人,三军将士是你能够染指的么?如果真要铤而走险,慕容烈就不会发动兵变么?从摄政王到皇帝不过只是一场血雨腥风而已。你和他终究要倒下一个,你认为倒下的那个会是谁?”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讳莫如深的笑,声调略微缓慢下来,语气却越加沉重;“宫廷政变没有不流血的。为了稳固局势,在必要的时候用几个好事之人的项上人头,也是不为过的。慕容烈称帝固然不能被说成是众望所归,而殿下你,却连这个机会都没有。” ☆、梦里不知身是客(5) 慕容释深深看着她,她的神情漠然,如琴弦扣动的声音里却是字字都带着如同刀剑划过冰面的冷酷与决绝,“这真不像是个女子该说出来的话。”他沉默了半晌,才发出一声叹息。 云萱的心一痛,“本宫走到今天,也有殿下的功劳。”她对他的讽刺付之以一个嘲弄的冷笑,内心的痛楚尽化作眼眸中射出的更寒冷、犀利的光,“殿下当初帮助本宫的时候,也有希望过本宫只是一个一般的女子吗?” “想到你当初的样子,……走到现在的境地,本王还真是功不可没。”他对她的话不置可否。目光从女子身上移开,坠入亭外纷繁的白雪中,再开口,声音似乎覆上了一层风霜,戏谑全无,变得幽远惆怅,“也许,我这一走,以后就没有与母后再见的机会了。” “怎么会?”她看着那张瞬间落满落寞的英俊脸孔,意味深长的说;“只要殿下的心不在皇位上,等到他日凯旋之时,便是你们母子团聚之日。殿下很清楚,摄政王能摒弃前嫌,将如此大任交给王爷,只因为本宫是大秦公主。中原的局势,殿下应该比本宫更清楚应该如何处理,而离开摄政王的羽翼,这不是殿下一直希望的么?得不到皇位,至少也能保住半壁江山。但是,人要懂得珍惜,知道适可而止。” “如果连半壁江山都保不住呢……”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在形成声音之前,又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蜿蜒入心。最了解他的人除了他自己,不是母后,而是,她。 “中原,是个好去处。你不想让西楚发生内乱,给萧云壁可乘之机。表面上是帮助慕容烈,实际是想给萧云壁留下退路,避免他犯了慕容烈的忌讳,到时不能收场。” 她点头,不置可否;“这样对谁都有好处,不是吗?” “对谁都好,呵呵……”他笑着转过身,目光深深看着她,不放过一丝一毫在她脸上变化的神情。 “我有一个问题,让我带兵出征,是不是你的主意?”他又问。 她不语,算是默认。 果然……是她! 瞳孔刹那间桐的收缩,尖锐的痛在心底轰然炸开。风雪从她清澈的眼眸中折射出的清澈的光芒,如同被秋风扫过的湖面,流光潋滟,却挣不开那种寒冷萧瑟。他仿佛看到无数血泪枯骨在其中涌动,散发着强烈的宿命的气息…… 心底的悲哀终于冲破最后一道防线,无法遏制的染上了他墨色的双眸,他突然张开双臂,将面前的女子拥入怀中。所有藏在心中的情绪在女子的挣扎中颓废的放逐。他对她的心意为何不可以让她知道,就凭她是慕容烈的女人吗?她处处防范他,算计他,她并不爱她,为何不可以分担一些他的痛苦?就因为不爱,他可以放心的将他的痛苦传递给她。这个逾越的举动真的能放逐他长久压抑着的情感吗?他不知道,只是在紧紧抱住她的时候,他的心会因为她的抵触变得更痛。可是,她不会和他一样痛。因为不爱,所以不痛。 “云萱……”他吻着她的发丝,一朵梅花飘落在上面,在凛冽的风雪中绽放的寒梅,如她一样有着冰雪的风骨。 他想说;如果她只是一朵寒梅,他愿意化作漫天的风雪。落入她的花心,生命在她凋零前融化耗尽,在她坠落时与她融为一体。如此短暂,只要与她相依,他亦无悔。 第 4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9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49 章 他还想说,在他走之前,可不可以叫他一声‘释’。他不是她的什么人,只因为,他爱她。 冷风夹着雪花撩动着满园的梅香,他呼吸着她的芳泽,他在满园的风雪中合上双眼。听着北风呜咽,心中的声音,最终还是像眼底搁浅的潮湿一样,哽在喉间,又逆流入心。 “我把母后交给你,替我照顾她。”再开口,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最终对她说出的是对作为一个儿子对母亲的牵挂,是叮嘱,是请求,亦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 一滴冰冷的水珠打在额上,云萱的心倏然抽痛,风雪吹入眼中,将眼里不堪负荷的悲恸终于化作一片氤氲的水汽。男子温热的气息在她的脸上流淌,那种窒息的悲哀铺天袭来,而她却再也么有了挣扎的力气,任由男子抱着。 “好……”又一滴从头上坠落的泪水打在脸上后,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 慕容释领旨出征,大军从京师出发,也带走了自从江东起兵的消息传到京城后,笼罩在京城上空比战火更浓重的阴霾。 云萱照例每日到慈宁殿请安。她只当慕容释出征前最后叮嘱她对他母后的‘照顾’当做是不加以为难。慕容释一旦在中原拥兵自重,不停朝廷调遣,他自己就会先背上不忠不孝的罪名,到时民心散尽,军心更不能稳固。慕容烈想除去他,也不会以太皇太后为筹码。慕容释的担忧是完全多虑的。 太皇太后的身体也逐渐康复,今日她感到精神特别好,在云萱去请安的时候便留她对待了一会儿。两个人聊起了中原的战事,话题由中原的局势到秦楚的旧事,由当前的形势追溯到更遥远悠久的岁月。 “您怎么知道我父皇和母后的旧事?”云萱的声音有些颤抖,那些回不去的年少岁月中每一寸记忆都插满了荆棘,平日的她从不敢碰触。此时被人猛然掀起,她的心仿佛又被命运翻云覆雨的手从云端狠狠撇下,跌落到那遥远的,长满荆棘的记忆中。她没有太多的心里来思索面前这个有意伤她的老人到底有何用意,心血便已经在撕心裂肺的疼痛中流淌殆尽。 髓金脑的糜烂在沉寂的气息中越张扬的扩散着…… “呵呵……”所有的宫人都被屏退,空寂的大殿里突然响起太皇太后苍凉的笑声。“你还是忘不了过去,忘不了国破家亡。你害死了我的儿子,我也不妨再让你回味一下和那种和亲人生死离别的感觉有多痛……” ☆、梦里不知身是客(6) 沙哑的嗓音并不算大,却让云萱心中一骇。她仔细看对面的老人,慕容释离开不过短短半月时间,她的样子看起来像是老了许多。不是没有明显变化的外表,而是她的眼神,从眼里进射出的光映着眼角细碎的皱纹,是她的样子看上去是那么憔悴,四十岁上下的年纪,却已经走入了老境。 只是太皇太后刚才的话耐人寻味……有意提起盛京的旧时只为勾起她的伤感。只是因为,她害了慕容释? 想到这里,如同一盆冷水在头上,将她从现实与前尘过往交杂的惆怅中泼醒,她的声音也变得冰冷,不带一丝感情,“我不曾害过燕王殿下。” “不曾害过?”太皇太后冷笑,“他去中原到底是去平叛,还是替你皇兄和摄政王收拾残局,王妃难道不清楚吗中原到底是慕容氏还是萧氏的天下?不管是谁家天下,只都是一个见不得人的秘密。除了你和萧云壁,慕容烈不会允许第四个人知道这个秘密。他为你们收拾这个烂摊子的时候,摄政王可能正在网络他的罪状,他班师回朝之日,便是他被定罪之时。”话音未落,她一挥手,随着一声脆响,桌上的茶盏已经化作无数碎片,安静地躺在地上。 “你是想让他死,还是想让他被削爵免官,终身监禁……一条路是死,另一条路是生不如死,你既然能把他逼到绝路,也应该为他准备好后路了,是吗,摄政王妃……也许,哀家现在应该叫你一声皇后了,呵呵……” 云萱耳边嗡嗡作响,门外的宫人听见响动,慌慌张张跑进来,又被她冷声斥退。 太皇太后真的是言过其实吗?慕容释昔日在慕容葛暗中支持下与慕容烈暗中周旋多年,如果不是慕容葛死得仓促,慕容释现在恐怕又是另一番光景了……她心里忽然有了前所未有的明澈。他们都是帝王之才,又是同族兄弟,是永远不可能走进彼此的信任的。慕容烈对慕容释的防范恐怕更深吧,龙榻之侧又岂容他人鼾睡?他们手足相残的命运从生下来……也许不是,是在慕容葛在位的某一个荒唐的决策中便已经注定了! 难道慕容释真的已经走向了末路?“我真的没想到……”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我还有一事必须要告诉你,”太皇太后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她定了定神,死死地盯着那张苍老悲伤的脸,纵然她从那上面真切的看到了一个母亲最自私的一面,尽管她知道接下来的话每一个字都会让她感到撕心裂肺,她还是不放过从那个沙哑凄凉的声音中流出的每一个字。 “当初你被张氏诬陷下狱,我本不打算救你,因为只要拿到你的供状,慕容烈勾结萧美人便是铁证如山了。慕容烈就成了弑君的罪人!那你也就非死不可了。慕容葛死了,可释儿并没有输,你真的以为慕容葛如此不堪,苦心培养了几年的儿子会这么没用?如果你真的死了,摄政王会放过慕容清吗?他会让慕容清和张氏满门为你陪葬,也就是为了你犯下天下人的大忌。就算他杀了慕容清,也当不成皇帝。释儿完全可以坐看摄政王与慕容清相互残杀,在慕容清被杀,慕容烈败得最惨的时候,联合群臣给慕容烈最致命的一击。你知道什么叫做‘渔翁之利’吗?可他在那个时候却改变了主意,派人报信给慕容烈,并竭力保下了你的性命。你以为我没劝过他别去管你的死活?可他为了你,连我这个做母亲的话都不肯听。一步错,步步错,他在决定放弃唾手可得的皇位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自己日后步步被动的局面,一步错,步步错,他为了你走错了第一步,就连性命注定也要为你断送,你说,你是不是害惨了他?” 这才是外表淡漠,心机深沉的燕亲王,她自以为已经完全落入自己掌控之中的慕容释,昔日不可一世的二皇子!而经历了这么多事,她依然是一个既矛盾又可悲的人。她认准的那颗棋子,才是真正部下困局后又不小心将自己困在其中的下棋的人。 太皇太后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云萱更知道自己此时的痛苦不会妨碍这个绝望的母亲继续说下去,“你劝他出征的那天晚上,他喝得酩酊大醉,我是他的母亲啊……从没见过他喝醉过,可他却为了你把自己醉的不省人事。我对你说这些,并不是想为他在你心里乞讨一个位置。我比你更了解我的儿子,他不主动对你说这些便是真的不想让你知道。我只是让你清楚,被你推向绝境的是一个多么重视你的人,只是想让你了解你害过的一个人……仅此而已!也许你会说我残忍,可如果你心里没有他,完全不必在意我刚才的话,如果你心里有他,这也是你应该为他承受的。如果将来有一天,他真的走到了绝路,你也不用自责。因为这些都是他自找的。他放走萧云壁,以及那些年与太子镇南王的明争暗斗,都是他自愿的。你不曾害过他,害他到如此境地的是我这个母亲,我卑微的出身,注定他的生命中只能有争夺。他从小就聪明好学,又孝顺懂事,当初和肯接受他父皇的提拔,敢站出来与太子一争高下,也是为了为我在后宫中争得一席之地。她是为了我才一步步走向歧途的,自古皇位争夺都是成王败寇,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要为自己的失败付出代价,也是他的命,不是你的错,你可以为他心痛难过,却不必为感到自责。” 她在说到最残酷的时候倏然顿住了。空荡荡的大殿里又是一阵冗长的,被腐烂熏香灌满的沉寂…… 熔熔阳光侵入了视线,目光能触及的四壁都在熔熔的阳光下化作一片荒芜。云萱什么也看不清,除了男子冷漠的脸孔,凝眸远望,那双比黑夜更幽深的眸子里,凝结着他一生的绝望。 ☆、梦里不知身是客(7) 该说的话,应该都说完了吧——如此精明的一个妇人,所有的坦言都处于爱子心切,也不会糊涂到指望云萱能够为她的儿子注定走向毁灭的命运。她甚至不需要自己对慕容释心存愧疚,只是要她痛苦,无谓而绝望的痛苦! 太皇太后眼里无悲无喜,与云萱泪水氤氲的双眼完全不同。仿佛云萱的感受她并不在意,她要看清云萱,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代替那个远在千里之外人。 云萱缓缓站了起来,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该让她听到的话她已经全部听到,她现在应该再没什么要说了吧。 “您累了,我还要去看皇上,就不再多逗留打扰您休息了。” 她向太皇太后微微一福后,转身走向紧闭的大门。 太皇太后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脸上的皱纹微微颤动,苍老的脸上浮出一抹古怪的笑容。 云萱头也不回地出了大殿,看不到太后望向她时那一抹古怪的神情,只是当她离开慈宁殿后,胸口的压抑并没有丝毫的减轻。那团无形的阴影无处不在,直到第二天,她终于知道,这种说不清的不安,竟是冥冥中预先安排好的定数…… 清晨,她睁开眼睛,见慕容烈已经自行穿戴整齐,倏地想起今日是上朝的日子。而慕容烈见她醒来,几步回到窗前,伸出一臂她揽入怀中。云萱也不催促他,只是看着他懒懒地笑,随即伸手搂住他的脖子,目光温柔地交缠,飞舞的流光,延续了暗夜的缠绵,慕容烈忍不住俯下身,在她娇嫩的唇瓣上轻轻一啄……一室潋滟,不愿言说的情愫在唇舌炽热的缠绵中传递,在阴霾暗淡的冬日清晨抹上无限春光! 在这个没有任何不祥征兆的早晨,紧紧抱住这个给予了一生期许的男子,昨日那种心仿佛被掏空了的痛楚唯有他炽热的男子气息中方可平复。紧紧抱住他,在缠绵中感受着自己的存在,久违的幸福的感觉又如此真切的,被牢牢地抓在自己的手中。她也不过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人,只要活着,就有权利爱,有权利追求幸福。 明知道如果他再不起身便会耽误早朝,她还是懒懒地赖在他的怀里,而他在她的花海中沉沦,亦没有离开的意思。直到从屏风外传来叩门声,慕容烈灼热的气息仍在她凝脂般的双颊上流连。只听见门外有侍卫通报;“禀大王,宫中来人求见!” 慕容烈闻声翻身下床,云萱亦感到惊讶,这个时候宫里派人来,莫非是出大事了? 果然,在慕容烈的喝问下。门外又飘来宫人颤抖的声音;“禀大王……太皇太后,归天了!” …… 太皇太后是在夜半无人时悬梁自尽的,临终前留有遗诏;因为太挂念已故先帝,毅然抛弃晚年岁月,追随先帝于地下。 遗诏公布于朝堂,人人为之感叹,几日后,太皇太后在一片慨叹声中隆重下葬,与太宗慕容葛合葬。 有一种决然比时间与病魔更加残酷。它的震撼除了让死者除外的所有人感到措手不及的同时,或许也会颠覆了一种表象的平静,引发了一个时代的变迁。 慕容释远在中原,太皇太后的死扯断了他对京城最后一丝牵挂,以后便再无顾虑。正如太皇太后所说,慕容释班师回朝之时,便是获罪下狱之日。他在‘平叛’后一定会将中原化作自己的势力范围。他睥睨皇位的野心,以及自幼在自卑中扭曲的自尊都不会允许他返回京城,甘愿继续在慕容烈之下,受其摆布。 太皇太后不止要他能在无休止的权术博弈中保住性命,更希望他能够在万千枯骨中崛起,像慕容烈一样成就一番帝王霸业。她用自己余下的生命换得了儿子的重生,一封殉葬遗诏掩盖的,是一颗不能现于世人,却是世间最伟大的慈母的心。 云萱面无表情地坐在马车里,思绪在一片晦涩中,沿着命运规划的轨迹挣扎着,艰难地流淌。耳边是充满了北风的呜咽,夹杂的叹息声,回旋不绝…… 回到王府不久,又有下人通报,靖远侯之女奚嫃求见。 奚国的内乱始作俑者西平王,却没有在叛乱中得到任何好处,反倒让楚军介入。自己没登上皇位,还沦为了西楚的阶下囚。膝下三子一女都随他一同迁往楚国京师,不但全部军队被楚军缴械,他的身份也由藩王降为侯爵。慕容烈对他们不会掉以轻心,侯府的耳目割断了他们一家与奚国已经过去的所有联系。而且,侯府上下的众多耳目,也并不全都是慕容烈的人——侯府的任何风吹草动,甚至靖远侯一家人的言行,都尽在云萱的掌握中。她甚至知道靖远侯有过将女儿奚嫃嫁给慕容烈的念头,借慕容烈的势力来巩固自己在西楚的地位。只因慕容烈对奚嫃无意,他也只能作罢,云萱也从不放在心上。 眼中划过一抹嘲弄,是没有任何表情的神色上的唯一裂痕。她并没有多想奚嫃的来意,心情对这个不速之客的突然来访也没有太大的起伏。 第 4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0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50 章 不管镇远侯过去是一个多么不容轻视的角色,现在他已经被拔去全部爪牙,甘之若饴倒是好的,不甘心,也不过是在终日的悔恨中残喘。他那几个年轻的儿子只要有任何举动,都是在加速自己的灭亡。 …… “叩见王妃!”嘴角轻轻牵动,目光闪烁,眉宇间写尽谦卑,奚嫃向云萱躬身行礼道。 “奚小姐在本宫面前不必太拘谨。”云萱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又示意身旁的侍女扶她起来,又吩咐赐坐。而奚嫃却执意站在原地,双目低垂盯着足下,样子甚是局促。 云萱看了一眼那张与奚妍有几分相似的脸孔,唇角依然衔着那抹温和的笑,以玩笑的口吻说;“奚小姐这是何故?难道担心本宫会吃了你吗?” 奚嫃神色一凛,连人也后退了两步,仿佛真的怕只要接近一分,便会被面前女子身上散发的魄力摄伤,“不是……”她双膝一颤,竟又跪倒在云萱足下。“王妃,我……我不敢。您还是让我跪着说话罢……” “不敢什么?”云萱敛起笑意,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既然如此害怕本宫,为何还要来?” ☆、梦里不知身是客(8) “我不敢……我知道姐姐做了无法挽回的错事,对奚国,对王妃您……”两滴泪水从低垂的双目中滚落在苍白的脸上,奚嫃的声音像是被什么哽住一样,仿佛她真的需要很大的力气与勇气才能将心中所想变成声音。 云萱胸口一阵钝痛,她勉强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有任何起伏。“这些事都过去了,奚妍已经死了,何况不可饶恕的是她,与你们无关。难道奚小姐来找本宫就是为了请罪?如果你执意领罪,本宫也会成全你,让你求仁得仁。” 冰冷的声音多了一丝危险,映射出无形的锋芒,让跪伏在地上的女子浑身一僵。 如果奚嫃再敢多说一个字,随便按上一个罪名,加上一道旨意便能给靖远侯府带来抄家灭门之患。云萱是在用这种方式提醒奚嫃,她曾经叱咤风云的父亲如今卑微如同蝼蚁般的境地。 奚嫃,为什么要提起奚妍?为什么戳痛她的伤口?或许,她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只是因为太恨了。恨自己,恨慕容烈。 “不……不是,奚嫃自知罪孽深重,还是斗胆恳求王妃成全,”奚妍无措的解释着。 “成全?你到底想说什么?”云萱冷冷的看着她,“难道你是受了委屈,想让本宫为你做主?” “家父初到京城时病了一场,病好后身体便不如从前了。母亲在多年前已经过世,我的几个哥哥尚未娶妻,还有我……”梨花带雨的双颊染上一层红晕,奚嫃低垂着眼帘,声音越来越低,“这其实也不算什么委屈,只是父亲年事已高,我们兄妹几个已经是他最后的一点牵挂了,请王妃成全。” “你是想请本宫为你和你的兄长择一门良缘?”云萱问;“你今年多大了?” “回王妃,我今年十六岁。” “十六岁。”她重复了一遍,心中一阵恍惚。她也不过只有十六岁。距离大秦国破宫倾已经一年多了,她却感到像是隔了几十年一样。这一年的沧桑,仿佛已经耗尽了她半生的心血。 “是到了该决定终身之事的时候了,不过这是你们的私事,不必让外人为你们做主。” 奚嫃的头垂得更低了,“可是,朝中大臣对父亲都有误解,如果不是别无他法,奚嫃绝不敢来麻烦您。婚嫁之事,全凭王妃做主。” 奚王妃被慕容烈废黜,开除宗庙族谱是众所周知的。靖远侯一家被囚禁在京城,又为摄政王和王妃所忌。近墨者黑的道理谁都懂得,对于这样的人,避而远之都来不及,更别说和他们结亲了。所以,除非是皇上指婚,他们终生恐怕也没有婚嫁的机会。 “你先起来罢,这件事本宫答应你。”云萱看着她的目光转为温和,片刻的沉吟,又道;“不过终身大事也不可草率,本宫会为你们兄妹挑择一门最好的良缘,尤其是你,婚嫁对女女子的一生尤为重要。” “奚嫃先代兄长叩谢王妃!”奚嫃跪伏在地上,向云萱郑重叩首。云萱示意身旁的侍女扶她起来。 窗边的小几上,一缕缕白色的烟雾自香炉中徐徐升起,在阴沉的下午,撩动着一室不算明朗的光线,增添了几分说不出的妖娆。 “胆问王妃,近来正在使用麝香吗?”奚嫃的目光突然变得闪烁起来。 云萱也一怔;“没有,麝香虽名贵,已出阁的女子却不宜使用。” “王妃所言极是,尤其是有身孕的女子,麝香对腹中胎儿是十分不利的。即便女子没有身孕,用得久了也会损害身体,使人不能受孕,可是……”奚嫃有些犹豫地说;“我过去学过一些医术,对香料也略知些皮毛,王妃现在所燃的香中……就含有麝香。” “怎么会呢?本宫对香也并非一无所知,如此重的香气,本宫也能分辨出的。”云萱的声音无波,目光平静的看着她。 奚嫃摇了摇头,“如果只是一种麝香,一般人都能发现的,但如果只放入一点点,再与其它熏香混合,恐怕也只有行中的人才能分辨得出。其实我也不敢只凭香气就妄下结论,王妃可否命人取一些香料给我。” 云萱点了点头,命侍女去取香料。 奚嫃小心翼翼从盒中钥起一匙,凑到鼻尖,两道弯眉立即皱了起来,“里面确实有麝香,不过用量较少,混在其他香中,如果不是行家是分辨不出来的。这种香王妃用多久了?” 云萱感觉自己的一颗已经被命运的冷酷打磨的漠然的心此刻正在变冷,在冷却中慢慢地下沉,不过这种震撼并未浮现在她的脸上。“一个月。”她的声音依然无波,顿了顿,又若有所思的问;“难道本宫的身体已经受到影响?” “这……恕我不敢妄断。不过这种香虽说本身药性很大,不过只用少许并与其他原料混在一起,效力就减弱了。常年使用固然不妥,不过仅用了月逾,只要以后不再使用,再用心调养,会对身体造成很影响的。一定有人想加害王妃,就用了这个法子,让您以后不能有孕,能想出如此歹毒的伎俩之人就算死一千次也是死有余辜,您查出后一定不要姑息。” 云萱点了点头,当然要查,然而,即便不用查她也清楚,对香料颇有简介的人,自己身边就有一个……那是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现在又朝夕相处的云蝶啊!奚嫃不会,也不敢说谎,可是如果真如奚嫃所说,她每日所焚的香中真的含有麝香,云蝶怎么会没有察觉? “本宫当然会彻查此事。”大脑中在瞬间纠结成一团乱麻的思绪又渐渐化作一片荒芜的痛,她沉吟着冷冷的吐出一句话来。眼里的东西因为情绪所致,变得越发冰冷。 奚嫃慌忙站起身,声音在颤抖中变了调;“不不,王妃明鉴,不是我做的,就算给我一千个胆子,我也不敢……” “本宫知道不是你。”云萱淡淡打断她,“本宫还要感谢你及时提醒,又怎么会因为一时糊涂迁怒于你呢?” “多谢王妃。”奚嫃听后又深深一福。 “你先回去吧,本宫会查清楚此事,也不会因此耽误了你们兄妹的终身大事,你尽管安心,不必胡思乱想。” 奚嫃红着脸再次俯身谢恩后,便告辞离去。她离开后,云萱向侍女吩咐道;“去吩咐备车,本宫要出府。” 侍女领命离开后,她方才如虚脱一般地瘫软在椅子上。 查——追查到底,第一个要追究的就是云蝶的隐瞒,可是,云蝶又为什么这样待她?为什么…… 燃着熏香的香炉已经命人撤了下去,而那种致命的香气却依然在鼻尖徘徊不去。每一寸呼吸都变成了痛苦,她的心无力再想下去,只是那种求生的本能,让她在这满室的糜香中茫然的残喘。 ☆、天长地久有时尽(1)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人影稀疏的马路上,纷纷落下的雪花索绕着女子纤弱的身影。 凛冽的寒风如刀子般割在脸上,细碎的雪花在脚下化作碎粉,又被风卷起,从她的背后穿心而过。她的眼里空无一物。雪水渗进鞋袜里,双脚似乎已经冻结成冰,痛到麻木。她却不想停下来,从阴云密布的下午到飘雪的晚上,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处,不知道自己要去向哪里,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她就像着魔一样,唯一清楚的,只有那些从虚幻的憧憬中挣脱出的扭曲的真实。 她拿着那盒被奚嫃辨认过的香粉离开王府,去了全京城最有名的医馆。理智告诉她,奚嫃的话不能不信,王府的医官已经不能相信了。民间的医馆也不乏医术高明的大夫,她不是怀疑他……他一定也和她一样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大夫得出的结果与奚嫃的如出一辙;“这里面确实有少量的麝香,不过夫人使用时间尚短,只要以后不再使用便不会伤身,不过好在您及时发现,若是常年使用,恐怕即使是华佗在世,也难扭转了。” 她听到后也没有多想,只是本能的对大夫的安慰表示不信任。麝香是女子最忌讳的,大夫虽说不碍事,可是她的身体真的没有受损吗?她像所有渴望为丈夫延续血脉的女子一样敏感,在听说又对孩子不利的东西侵入体内时,本能的为了想保住一个小生命而变得诚惶诚恐。于是,她又然大夫为她把脉,大夫为她诊了脉象,神色却凝重起来。“您不久前小产后,体内又吸入麝香,女子只是有孕时不宜用香,而您的状况,您即便现在没有身孕,为了保证有孕后胎儿更加稳妥,也不不要在使用任何香料。” 第 5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1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51 章 “小产?”她死死盯着大夫。她曾有过一个孩子,而且已经是去了?甚至连察觉他的到来的机会都没有…… 大夫不无沉重的说;“从您的脉象看……您小产的原因是在误服了少量的红花,难道您对此从未察觉吗?” 红花? 她是什么时候在不自知的情况下服下红花的?她想起了那日自己从山上归来,刚回到王府便晕倒了,那也是一个飘雪的晚上,触动的第一场雪,距离现在已经又一月有余,难道那场雪送走伊晴的同时,也埋葬了她的孩子……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她的眼前一阵阵发黑……大夫后来又对她说了什么,她已经不记得了。走出医馆,她还能像从前一样发号施令,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随她出府的随从先回王府,她要晚些回去,他们不必在跟着自己…… 多可笑啊,她还将自己当成王妃,当成那个人的妻子。因为在西楚,她的尊贵源于他,在他的领地,纵然他已不是她的丈夫,却仍然是她的天。 他在毁了她的一切后又重新给了她希望。在她终于决定放下所有前尘过往,与他携手走向属于他们的未来时候,他却又让她看到了绝路。大秦的血脉……最终还是不能融入西楚皇室的。他不但杀死了他们的孩子,还要夺去她做母亲的权力,那天晚上她幽幽醒来,云蝶在喂她喝药的时候,到底知不知道碗里盛着的是什么?云蝶,你为他隐瞒,难道也是身不由己吗?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为什么第一个提醒我身在绝境的竟是一个对我恨之入骨的人? …… 雪越来越大,马路上已经见不到一个人影了。他们一定都回家了,家是最温暖的地方。她也该回去了,然而,却不知道该回到哪里。她的家在哪里?摄政王府?慕容烈的身边?哪里没有阴谋与伤害?天下之大,却已经真的没有她萧云萱的一席之地了。 脚步越发虚浮,身子摇摇欲坠,她如一个无家可归的醉汉一样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游荡。大脑渐渐变得越发沉重。天冷的可怕,冷风猎猎从耳边呼啸而过,她的心仿佛也被一缕缕蚀骨的寒气穿透,回忆随风散尽,前面一片绝路,她的整个人都被掏空了。 当最后一滴血在冷酷中凝固,再也找不到一丝支撑的力量,身子倒下去的一刻,泪水夺眶而出。鹅毛的雪簌簌落下,她的视线一片模糊,只能一下看见一片惨然的白色,那仿佛是由森森的白骨堆砌而成,蜿蜒着,湮没在了鹅毛般下落的雪帘中。 有不知过了多久,她看簌簌的雪花中一个人正向她走来,那是一张陌生男子的脸,上面挂着的诡异的笑不断的放大…… “摄政王妃!” 这是她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时候,听到的最后声音。 …… 灯光昏暗的木屋,男子他气定神闲的靠着椅背,目光漫不经心的打量着被绑坐在草堆上的女子。 云萱醒过来就发现自己在这间木屋里,手脚都被绳索牢牢绑住,动弹不得,她知道男子的眼睛一刻不曾从她的身上离开过,尽管她自从知道他的身份后,便没再和他说过一句话。北风在窗外呼啸,一丝丝寒气从窗棱的缝隙中渗进来,桌上唯一一盏煤油灯不安的跳动,她的目光偶尔会不禁被冷风带向四周,会看到她映在墙上的影子越来越模糊,深深地陷在岁月在上面刻下的一片片斑驳中,正在与这些融为一体。她不是不恐惧,只是目光无意间与对面男子相撞时,还能与她的脸色一样保持冷漠。 “哈哈哈……大秦国的公主果然胆识过人,不愧是乾熙皇帝的女儿。”男子看着她,突然爆出一阵得意的笑声,“不过等慕容烈来送死的时候,你还会像现在一样安静么?我很期待!” 他的声音落下,一阵股强烈的空气冲撞着窗纸,窗棱与墙壁似乎都不堪负荷,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呻吟。 ☆、天长地久有时尽(2) 云萱的心仿佛被冰冷的气流穿过,她浑身不禁一颤,那颗接近麻木的心在瞬间的刺痛后,只感到了冷。 大概捕捉到了她眼里一闪即逝的异样,男子的声音带着得意,“怕了?慕容烈还不至于蠢到真的一个人来。不过他肯为你死就够了。也许他死后,他带来的人会立即冲上山来把我们撕碎。”他站起来,几步走到云萱面前,俯下身与她对视,嘴角嘲笑渐浓,“也许他给他的属下最后的命令就是放过你一命,你不必太担心,再者你身为秦国公主,和慕容烈也算是国恨家仇,用你一条性命换慕容烈的命和秦国的未来,也值了。” 他仿佛认定了她十分惜命,而自己则以一个无畏者的身份在安慰她一样。“忽耶王子,你的话是我听到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云萱嘴角微微牵起,回给他一个讽刺的笑,“我赞成你说的,皇帝太小,只要慕容烈一死,慕容释率军回京城未必能稳住上京的局势,到时候突厥再出兵,与中原的秦军两面夹击,就算不能灭了西楚,秦国和突厥也能拓展疆域,不必再受西楚挟制,这的确是一举两得。不过你用这种方式杀慕容烈,是不是太愚蠢了?”她冷冷的看着男子深褐色的眼睛,对方对她的话不以为然,她也笑的越发灿烂,“如果你没有我在手上,还敢让慕容烈来吗?你还算有自知之明,知道你们的人不是慕容烈的对手,可慕容烈会为了我任你摆布吗?你这么做连冒险都算不上,就是自寻死路!” 他一定不会来的,不会的,纵然他爱她,可他杀死他们的孩子,又设法不让她再有身孕的事实已经说明一切了,他的保留与顾忌如一把从地狱扑来的火,彻底将他们的未来烧成了灰。她以后再也不想看见那个人,甚至也不后悔因为没有及时回府而落到了这个人的手里。也许,当他带人来的时候还会设法与忽耶周璇,但在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忽耶纵然让她死,也不会让他再见到她。他亦不会为她知置自己的性命和西楚的大局于不顾,所以,知道她的生命走向尽头,也不会再见到他,不会,永远不会! 这样想着,吐露的千丝万缕织成一张网,牢牢地罩住她的心,极速缩紧……每一缕牵动着她对他的绝望,都坚韧无比,她的心被抠成了一块块,被压得喘不过起来。她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因为她从忽耶死死盯着她的目光中看到了更多的得意。 “你嘲笑我黔驴技穷,我也不妨告诉你,只要能看到希望,就要试一试,我可以豁出去,倒是公主你,”忽耶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忽然伸出手,捧起她的脸,邪笑道;“你该不会真对敌人动了心,不想让他来罢?” 她避开那只手的抚摩,还有那双如鹰一般犀利的眼睛,又听见他说;“慕容烈带你之情,也能被当成一段佳话了。你纵然是铁石之心也不可能无动于衷。呵呵……我说的对么?”他将身子向她靠近了些,呼吸拂过她的脸,由于身上的绳索阻碍了行动,云萱被他逼的退无可退,而他却不勉强她与自己对视,只是在她耳边低声说;“其实,你不是忘了仇恨,只是想用另一种方式复仇,如果他真当了皇帝,必立你为后,你想和他一起君临天下,让萧氏的血脉在西楚延续下去,也算是为你的国家雪耻了,更不必忍心杀他来报仇。公主,我说的对么?” 他的每一个字都如一把利刃戳在她的心上。是这样吗?她不能忘记自己的身份,亦不想再恨他。与他一同君临天下,这是可以改变他们敌对关系的唯一方式,是他们唯一可以共有的天空。然而,她……最终还是太天真。 她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心,痛到窒息。 见她不语,忽耶也不再逼她,转身走回到椅子旁坐下。屋子里又恢复到了最初的安静。 云萱将脸转到一个他看不见的方向,她不但已经对他绝望,而且这种绝望真的被逼到狼狈逃窜的境地。他不会为了她不顾一切的,不会的,就算他辜负了她,她还是希望他对她的感情会按照她绝望的方向走下去。他不会任由忽耶摆布!不然,他就会死。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风声不再那么纯粹,隐约夹杂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忽耶最先警觉起来,几步走过去,将地上的云萱提了起来。这时,门被人推开了,几个彪形大汉走了进来。 “主上,他来了。” “就他一个人么?” “是,就他一个……” 云萱突然将目光投向门口,双眼在刹那间潮湿。 猎猎的寒风打在她的脸上,他高大的身影出现门口,门外的夜已经过了黎明,雪已经停了。他的身后只是一片灰蒙蒙,模糊不清的光。他逆光而立,模糊而硕长的倒影沿着斑驳的地面,映在她白的的褶裙上。她蕴了一夜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串串,一行行,在她的脸上汇成了汪洋。她看不清他的样子,只知道站在门口的人,真的是他。 就在这时,一把长剑突然抵在了她的脖子上,泪光中,他的身影不断的放大,“慕容烈,你要再敢上前一步,我便杀了她!”忽耶喝道,声音带着浓烈的嗜血味道。 ☆、天长地久有时尽(3) 寒冷的剑光在她的脸上晃动,映出了点点泪珠,泛着绝望的光。慕容烈的瞳孔瞬间收缩。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被人威胁,没有人敢威胁用任何东西来要挟他,他也从不收任何要挟。 他的双拳紧攥,关节握的咔咔作响。冷冷的看着这个昔日的手下败将,真的可以就在下一瞬杀了这里所有的人,然而,代价却是要眼怔怔地看着她死在剑下。他真的能做到吗?如果不是有云萱在手,忽耶又怎么敢写信给他,向他暴露行踪?如果不是为了救她,就算要杀忽耶,又何须他亲自来一趟?一切都是为了她,可是,她为什么一人在府外逗留那么久…… 这些念头都只是一闪而过,就在他停下脚步的一瞬间,只剩下心中苦涩的笑。到现在他还能够追究这些吗?他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看着忽耶的冷笑,还有她的泪,听着尊严在足下无声的碎裂。 “把兵器放下!”忽耶喝道。 ‘嘡’的一声,宝剑落地,云萱感觉自己的心中的某个位置也被击得粉碎,她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而慕容烈丢下宝剑的一瞬便被那几个手持利器的彪形大汉围住。 “何必如此?如果本王要走,你就想凭他们几个拦住本王?想怎么样尽管开口,只要放了她。不然,”慕容烈冷漠的瞥了一眼忽耶,声音透着嗜血的味道;“本王会让你生不如死。” “哈哈哈……我这四年有哪一天不是过的生不如死?”忽耶的笑声亦多出几分悲怆,烈火燃烧的瞳仁几乎要滴出血来,“慕容烈,我知道你是有备而来,也知道以你一个人的武功,杀了我们也是易如反掌。我也根本没打算活着离开,不过我在死前要一个陪葬,只要一个,是你还是她,你自己选!”说话间,剑光在云萱的脖子上微微晃动,雪白的脖颈上瞬间一丝鲜红。 “住手!”慕容烈喝道。体内所有的力量在一瞬间几乎都被抽空,就是这一抹鲜红,彻底击碎了他眼底的冷酷。 “慕容烈,你给我听着,”云萱用尽力气,对他歇斯底里的大喊。此时,她对他满心的怨恨都已经化作了恐惧。“是我和他串通好的,因为我恨你,我要你不得好死……你现在知道了吧,我不想再见到你,不管你为我做什么我都不会原谅你,你走,你走啊!” 难道他不知道忽耶是要他死的吗?他可以杀死他们的孩子,她的死活有与他何干?他为什么要来救她?为什么…… 她眼里沉重的悲伤越发的绝望,她说了这么多,为什么他仍然这样看着她,还是不肯走? 第 5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2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52 章 不断有冷风穿过敞开的门,冰冷的空气在他们之间流转,拂过她的泪,将一颗颗透明的血洒在男子的心上。慕容烈望着她婆娑的泪眼,心在瞬间变得柔软,释然。 她……到底在说什么啊,竟让他丢下她一个人,“我不会走,你是我的妻子,我不会留下你一个人!”他的嘴角牵起一抹温柔的笑,有她对他的这份情,纵然让他死一万次,他也甘愿! 他对忽耶淡淡的说;“说罢,你想让本王怎么死?” “爽快!”忽耶大笑,将一个小瓶投在地上,“现在就吃了它,记住,是你在求本王子放了你的妻子,这是本王子赏给你的!” 药瓶滚到慕容烈足下,身边的一个大汉躬身捡起后递给他。 “不,不要吃,这是毒药!”云萱大声制止,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她眼睁睁的看着慕容烈将瓶子打开,将里面的东西都吞了进去。 然后,他将瓶子投在地上,给了她一个安心的微笑;“放心,我不会死!” 可他的嘴角已经出现了血迹。她无力的摇着头,周围的空气似乎在一瞬都被抽走。“烈……”她已经哭不出声了,从喉中艰难的发出一声轻如梦呓般的呼唤。忽耶是一定要置他于死地的,让他吃下去的东西除了毒药还会是什么?他已经开始流血了……她感到自己体内的力量正随着他嘴角流出的鲜血一寸寸流逝,她的双足虚浮,几乎瘫软在忽耶的手上。如果没有身上的绳索,她也许会倒下去。而就是禁锢着她的行动的绳索让她陪着他一同残喘……他还没倒下去,他的目光还没有涣散,还能这样温和地看着她,如果这样绝望的对视是她与他最后的交集,她是不是应该感谢身上的禁锢,让她不至于这么快就倒下去,失去与他最后的拥有? “王妃好眼力,摄政王服下的就是本王子赏给他的牵机……”忽耶大笑着说,目光死死盯着慕容烈,“害怕了?你慕容烈也有害怕的时候,原来你是这么儿女情长的人,这个世界上还有能让你害怕的东西,你也有能豁出去性命保护的人……” 她的耳中被震得嗡嗡作响,只隐约记清楚了‘牵机’两个字。牵机……牵机……双眼一阵阵发黑。而恍惚中的她纵然看不清他的轮廓,却依然能看到那双温柔的眸子,他的高大挺拔的身影依然屹立在那里。 “本王子倒要看看你还能撑多久,”忽耶的声音透着兴奋,等待着欣赏面前的人毒发时匍匐在地上,垂死挣扎的样子。 ☆、天长地久有时尽(4) “这是我唯一可以守着她的,即便我会死,也一定要活着看她离开。”他不看忽耶一眼,目光带着贪恋地停住在云萱占满泪水的脸上,仿佛在每一个都可能成为最后的瞬间,将这个他爱了一生的女子看成永—恒。 “既然本王的命已经落在了你的手里,也请你信守承诺,放她下山。不然,不出半个时辰你们和这片山就会被夷为平地,你,还有整个突厥都要给我们陪葬。”他的声音淡淡,仿佛只是说一件在平常不过的事。 他慕容烈纵横沙场,突厥最强盛的时候也不过是在他的铁骑下残喘,灭了它,真的不过只是谈笑间的事。然而,这些辉煌却只能被定格在一段逝去的岁月里,现在的他,不过是一个将死之人。 “如此佳人,本王子怎么忍心伤害?”忽耶一笑,剑光在她雪白的脖颈上闪动,映亮了那道红色的血痕,慕容烈的瞳孔刹那间缩紧,忽耶欣赏着那张脸上变幻着的表情,血红的双眼里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快意,“放了他可以,不过要等你再也站不稳,像一条狗一样在本王子脚下残喘的时候,本王子自然会赏她一条活路。呵呵……牵机的滋味感觉如何,在对你最重要的人眼前慢慢的死,她看着你死,你看着她痛不欲生,又无能为力的样子,你终于尝到这种痛苦了,你终于尝到了……” 他仰天笑了起来,仿佛是在两个注定是绝望的敌人的世界里,任自己内心翻涌的快感肆无忌惮的奔腾,笑声在数步之外的山野上溅起一阵阵悲凉的回音。而就在这时,云萱眼前突然一暗,慕容烈高大的身影已经闪到身前,速度之快,在所有人的预料之外。忽耶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夹在云萱脖子上的那把剑已经夹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不到瞬间完成的动作,速度胜过风驰电掣,这是内功深厚之人才能办到的,而他们所有的人,包括云萱也想不到,慕容烈在服下剧毒后,还能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功力。 “你,你没吃……”忽耶恶狠狠地等着他,强烈的震惊让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剑光闪动,忽耶的脖子上已经多出一道血痕来。屋内的几个人瞬间围了上来,但见主上被挟持,又不敢上前,都呆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慕容烈冷眼扫了一眼这些人,“给她松绑!” 几个人看着忽耶,忽耶的目光在一瞬的凝固后,冰封一样的冷酷突然裂开,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诡异。他不言语,这种沉默在这些属下看来,也是对屈服的默许。 两个人为云萱割开了身上的绳索。云萱几步到慕容烈身边,刹那深情地对视,她感到一股股力量正从那双黑色的眸子里源源不断的流入自己的体内,她含笑点了点头,回给他一个信任的微笑。两个人并肩走出木屋。慕容烈有忽耶在手,尽管屋外的守卫森严,当看到主上被挟持的时候,也都不由自主的散开,让出了一条道来。 云萱紧跟在慕容烈身旁,慕容烈用剑架着忽耶,只能用警觉的目光保护着她。 木屋所在的位置是一片丛林,才走出几步远,云萱便感到足下虚浮,一阵阵晕厥袭来,她的身子不由一晃。本能让她伸出手,想抓住身边的人,拖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就像她每次陷入绝境时,都不由自主的将他当成救命的浮木。 然而,当颤抖的手触到他的披风,却又无力的落了下来。她看着那双深情的眼睛,嘴角上扬,试图用微笑来掩盖体内的不适感。她知道自己恐怕不能和他走下去了,而她更清楚的是,在这个时候,烈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抛下她的。所以,她的心中不能有绝望,只能有一个念头,就是和他走下去…… 慕容烈看着她,满是警惕的双眼浮上一层忧虑,她越发苍白的脸在灰蒙蒙的天空下如一抹苍白的月光,烙在他墨色的眸子里。“云萱,你怎么了?”他停下脚步,忧虑地看着她。 “我……没事啊……”冷风狂笑着打在她的脸上,风中,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破碎着。“你怎么停下来了?”她凝结着体内全部的力量,将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提高,再也不是如同呻吟般的有气无力,这会让他感到安心吗? 然而,这一句质问似乎真的耗尽了她全部的体力,她努力坚持着,身子却还是无力的倒了下去。 “云萱……” 世界在瞬间变得一片漆黑,只剩下男子沉痛的呼唤,成了响彻天地间唯一的声音…… 等到模糊的光亮重新覆上她的双眼,她仰起脸,望着身旁的男子,无以复加的痛在那双黑色的瞳孔中疯狂蔓延,他还是没有放下手中的人质,这是他们唯走出去的希望。他甚至不能伸手拉她起来,一旦他拉住了她,放弃的便是两个人的生机。 “烈……” 她绝望的看着他,冰冷的雪地似乎凝聚着世间所有的残酷,寒气无情的沁入身体。她真的无力再站起来,和他一起并肩走下去,走出山林,走向太阳升起的地方。 她望着头顶灰蒙蒙的天空,“你先走吧,他在你手上,这些人也不敢伤我。”她牵了牵嘴角,对慕容烈露出一个连她自己都觉得虚伪的笑容来,“别被我拖累了,不然我们谁活不了,”慕容烈紧皱眉头,她手指颤抖着指向东方的天空,如花的笑颜绽放在苍白的脸上,“你看,天快亮了,我等着你来救我,我还要和你一起看日出呢……” “别自作聪明了,”大概是察觉到了慕容烈的犹豫,许久没开口的忽耶突然冷哼了一声,“她中了本王子的迷药,我要的是你的命,你要不死,就等着为她收尸罢!” ☆、天长地久有时尽(5) “本王不相信你会信守承诺。”慕容烈冷冷的说,“忽耶,你的仇恨不是我一个人的性命能平息的。” “你没有选择!”忽耶咬牙切齿地说,又对左右厉喝道;“把这个女人抓起来!” 四下无声,几百人的目光都凝聚在忽耶的身上,忽耶虽被挟持,吩咐随从的语气却依然带着他王者的,不容撼动的威严;“你们都是随我多年出生入死的好兄弟,都是当年从楚军的屠杀中幸存下来的,肩负着亲人的血债。现在,仇人就在眼前,你们就当是在战场上,不怕死的都给我上!” “主上……” 人群中响起了不安的惊呼,那几百张脸孔上竟在瞬间都出现了动容之色。 慕容烈持剑的手突然用力,刀光闪动,忽耶的脖子上立即出现一道深深的血痕。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幅画面,那一年,鲜血染红了枯草,他带着数万铁骑纵横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马蹄踏过敌人的尸体,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在飞溅的鲜血中陨落…… 他的罪他一个人偿还就好,为什么还要牵扯到她?忽耶说的对,这种爱人即将离去的深彻痛,他终于也尝到了,他终于知道这种隐忍有多痛了…… 然而,他不是忽耶,至少他现在还没有失去保护她的能力,不是吗? ‘哧’的一声,长剑从忽耶的肩胛骨穿过后,又迅速抽出。随着一声惨叫,忽耶重重的倒在地上。 “主上……” 几百个人一拥而上,就在这人心慌乱的一刻,慕容烈已经一把将云萱拉了起来,一跃上了马背。 “活的死的都要,别让他们逃了……” …… 一枚烟雾弹腾空升起,声嘶力竭的吼声,渐渐隐没在北风的呜咽中。 第 5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3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53 章 “我已经向山下发了信号,他们很快会攻上来。” “那为什么不下山?烈,前面是山崖……”云萱依偎在慕容烈的怀中,他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脸上。呼吸着他的温暖,哪怕眼前是雾气升腾的悬崖峭壁,看不到底的深渊,她也真的可以不再恐惧。 “他们很快就会追上来,下山的路已经被封死了,除非我们杀下去。” 离悬崖越来越近了,他环着她的手臂渐渐紧缩,悬崖边,他将她从马上抱下来,就在这时,一支支箭矢撕裂空气,势不可挡地向他们袭来。 纷乱的箭矢后,是无数个手持弓箭的人。 云萱惊呼;“他们追上来了……小心……” 与此同时,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在急速坠落,男子温柔的手臂将她环的更紧,她的脸贴在她的胸前,一支支箭从头顶飞过,坠落在空茫的雾气中。 “别怕,也别往下看,我们不会死。”他吻着她的发丝,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脸上。 云萱看他将手中的长剑插入岩壁,怔了一瞬,很快明白了他的用意。 纵然有再深的内功护体,从山崖上摔下来也会摔成重伤。有东西支撑着可以让他们安稳落地。 “闭上眼睛!” 眼前一暗,温热的液体划过她的脸颊,双眼深陷在那双黑色的眸子中,骤然升起的潮湿使她意识到,原来她的泪,始终都不曾停止过。他灼热的吻在她沾满泪水的脸颊上流连,温暖了她的泪,最后,又落在了她的唇上。 她紧紧环着他的腰,就像他那只空着的手臂紧紧抱着她一样。他们真的安全了吗?就算粉身碎骨,她也不会再和他分开。 她看着他熠熠的双眸,嘴角蔓过一丝笑意,湮没在唇舌炽热的缠绵中。 她在他温柔的注视下合上双眼。 剑锋减慢了下落的速度,他们终于平安落地。 “烈,我们没死……”云萱欣喜地说,如注的泪水在他的怀中溃不成军。 至少暂时已经安全了,她的头仍然埋在他的臂弯里,悬崖下的积雪更加松软,雪花在空中四散飞扬,晶莹的白色中已经渗入了鲜红的底色。她目不转睛的望着东方的天际,大片云海被初升的太阳染红,美得惊心动魄。她的手颤抖着,伸入到那片红晕中,“烈,我终于看到日出了!” 她的脸依然贴在慕容烈的胸口,感受着那个通向心房的部位亦在微微起伏,“多美啊……”她的眼波晶莹,闪烁着的光芒夺人心魄。 “是啊,多美!”他的嘴角溢出一抹温柔的笑,看着天空轻声附和。日出的景象他不知见过多少次,印象最深还是在五岁时,父亲倒在血泊中,初升的太阳照在父母没有知觉的身躯上。还有无数次是在战场上,飞溅的鲜血染红了天空,也湮没了东方升起的太阳…… 这是第一次,他拉着她的手,这样安静的欣赏日出,耳边没有喊杀声,身边没有生命流逝。只有漫天的风雪,还有沐浴在晨光中的她。命运一定是将以后所有的岁月,与他对幸福全部的憧憬都凝聚在此刻,眼前,一切静好,而他的心却终究无法平静。 毒发时痛苦的感觉如巨浪般撞击着胸口,他苦苦制成的力量如同一缕孤魂,在风头浪尖上横冲直撞。豆大的汗珠沿着他的额角滑落。 “你怎么了?”云萱感觉到他的异常,抬起头,流光潋滟的大眼睛里瞬间写满了担忧。 瞳孔痛苦的收缩,视线化作一片模糊的荒芜,耳边的声音是那么遥远。他用最后的力气将怀中的女子推开,一只手紧握成拳抵住唇角,回答她的是一阵剧烈地咳嗽声。 “你,你是不是……”她忙扶住他,轻轻为他捶着背,眼中瞬间溢满惶恐。 他咳血了,但他始终都没有受伤啊!难道真的是中毒了?不可能不可能……她摇着头,甩掉这些恐怖的念头。如果真的中毒了怎么可能挺这么长时间,他不会中毒,也不会有任何危险的,不会的不会的! 突然,慕容烈一只手死死按住坚硬的岩壁。,手掌下方很快出现一道血痕,云萱忧心忡忡的看着他。 “你的手——” 他的双眼血红,“别过来!”从齿缝中挤出三个字,几乎是恶狠狠地呵斥住欲上前制止他的女子。 片刻的运功,他总算用内力强行将体内发作的毒素止住。当体内的剧痛终于有所缓和。他抬头环视了一下四周,平静的说;“走,先找个避风的地方。” ☆、天长地久有时尽(6) 云萱已经从身上摸出锦帕,正要为他止血,却见他的身子晃了晃,神色依旧十分痛苦,忙上前扶住他。 晨曦洒在皑皑的白雪上,天雪相映,除了风声不断呜咽,天地间安静的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慕容烈用内力控制毒素的蔓延,似乎已经耗尽了体力,云萱扶着他,深一脚,浅一脚行走在漫天的风雪中。慕容烈全部的重量几乎都压在了她纤细的身子上,她的步履越来越艰难,却一直牢牢的扶着他。 “没想到我慕容烈也会落到如此境,连走路都要女人来扶。”慕容烈看着雪地上艰难移动的两个影子,不由叹道。 云萱只顾认真走路,突然听到他说话,心中一酸,“都是我不好,如果我的内功再高些,能控制住体内的迷药,现在就能背你了。” “还好你那点功夫离修炼内力还差得很远,不然我要堂堂镇南王竟落魄到要女人来背,传出去还在怎么统领三军?”他有气无力地说。 云萱哭笑不得,到现在他还有心情开玩笑,这是苦中作乐吗?也许,他只是受了内伤,状况并没有她想的那样严重。他还提到了‘以后’,也许这次只是虚惊一场,他们,真的还会有以后…… “等你的部下来就救我们的时候,你再背我上山,我们就算是扯平了!”她眨了眨眼睛,冷风吹过眼里涌动的潮湿,仿佛也要将里面的沉重一起抖落。 他笑了笑,说;“好。” “云萱……”温热的气息滑过她的耳畔,伴着风的呜咽。他的声音很轻。 “嗯?” “你累不累?” 豆大的汗珠沿着额头滑在她的脸上,与她不曾干涩的泪融为一体。她摇了摇头,“不累。”嘴角无力的牵了牵,想给他一丝轻松的笑容……如果她还有力气笑的话。 “在坚持一会儿,我们很快就要到了。” “到哪里?” 温热的吻落在她的额上,“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山洞。” 云萱双颊一热,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视线终于清晰了些。可不是吗,就在前边不远处,在皑皑的白雪与陡峭的岩壁之间,赫然立着一个山洞! …… 山洞外是一片树林,到了洞中,云萱安置好慕容烈后,又走出去在林间拾了一些枯树枝回来。然后在慕容烈的指点下,从中挑出一些合适的,费了一番周折后总算升起了一堆篝火。 第 5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4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54 章 火焰散发的灼热气息,融化了不断从门口吹进来的寒气。他们紧紧依偎在一起,坐在洞里的一块石头上。有了避风歇息的地方,慕容烈却没有好转的迹象,脸色依然很难看,还不时发出轻微的咳嗽声。 云萱的手放在他的胸口上,为他轻轻的按着,“烈,你没有中毒对不对?中了毒怎么会挺这么长时间?一定是坠下悬崖的时候,你为了拖住我耗费的内力太多,才受了内伤,你……现在好点了吗?” 然而,越是强调,心中的不安就越发强烈。 他沉默,额角闪着细密的汗珠。而她则很快又想到了另一个理由;“那个瓶子里的东西你没有吃,或者,忽耶给你的根本不是什么牵机,他那么恨你,不会让你那么快就死的。”她看着他紧锁的眉峰,仿佛在他黑色的瞳仁中看到了一丝绝望在飘荡。 “你带了多少人,他们现在是不是已经攻上山顶了,在坚持一会,我们很快就会得救的。” 她的话似乎真的给他带来了力量,他的眉峰渐渐舒展开,火光照进他黑色的眸子里,化开的温暖,如夜空中流泻的星辉。 “是啊,我们不会死。”他目光温柔地看着她,声音有些沙哑,不过很平静。 云萱心里的痛也被奇迹般地抚平,仿佛,他真的相信了她的话,她也真的相信了自己的话。 他的气息与火焰相溶,游弋在她的脸上。她的脸有些发烫,是火烧的太旺,还是她被他这样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她的身子在他的怀里缩了缩,在他温柔的凝视下合上了眼睛。 “云萱……”磁性的声音低低响在耳畔,如同深夜缠绵后的低声耳语。 她的双眼又睁开一条细缝,“嗯?” “告诉我,为什么一个人在府外逗留那么久?” 她的身子一僵,心,又痛了起来。 她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目光凄凉地看着他的眼睛,心口的悲伤混着泪水再次湿了眼眶,“那你为什么要打掉我们的孩子?”她的声音很轻,为什么为什么……好想大声质问他,然而,她害怕,害怕一旦歇斯底里,压在心中全部的痛也会随之崩溃。“为什么要在我的熏香中加入麝香,为什么不肯要我的孩子……”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他如同骇醒了一般猛然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她含泪的双眼。 “你承认了,我是怎么知道的重要吗?”她冷冷的说;“这个世界上,有人希望我死,还有人希望我活着比死更难受,我被你牵扯进一场场风波中,但我从没后悔过,因为我一直相信你能够保护我,就算你保护不了我,也永远不会丢下我一个人。可我没想到,你会不要我们的孩子!你和云蝶一起骗我,我最爱的人和我最亲的人竟然合起来一起欺骗我,呵呵……”她笑出声来,泪水一簇簇下落,笑容在泪水中扭曲,比哭更加绝望,“我为什么要回去?为什么还要面对两个欺骗我的人?我本想永远不见你们,就算死也不见。可是我的死活又与你何干?世间的女子万千,你连我们的孩子都可以不要,为什么还要来救我……” “不是你想的那样……”慕容烈艰难地从身后紧紧环住她。她的身子一动不动,抵触从她的背后传来,直抵在他的心上。而她却任由他抱着,仿佛深深的绝望已经蔓延至她的四肢骨髓中,她整个人都已经无法承受的痛苦中麻木。 吸入的空气全是她的绝望,心口窒息的痛使他无力的合上眼睛。 一滴……一滴…… 头顶一热,云萱的身子一颤,终于感受到来自头顶温热而潮湿的重量……是泪水的重量吗? 她猛然侧过头,映入眼中的是他闪着莹光的眼角。这是他的泪吗?不是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吗?“烈……”她终于放弃了所有的抵触,泪水在他的怀中,溃不成军。“为什么对我这么残忍……为什么……” 他沙哑的声音传入耳中,“你既然知道了,我也不必不用再瞒你了。”声音无力止住,他似乎在努力的平复着内心的情绪,停了一会,又慢慢的说;“你知道吗,我们失去的第一个孩子,是你在季氏的尸体旁晕倒的当日。那个孩子不是我打掉的,是你……其实也算是我杀死的,元凶是我……” ☆、天长地久有时尽(7) “季嬷嬷……”她喃喃地说。季嬷嬷死了,由活生生的人变成了冰冷的尸体。心,在一刹那间被扯成了一片片,每一片上面,都承受着一个灵魂逝去的脚步—— 父皇,母后,清涵,季嬷嬷,还有……她和烈的第一个孩子!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他轻声问;“烈,你说什么……” “如果我能早日还你一个公道,季氏就不会死了,还有我们的孩子,在这个时候大概也该快出世了吧……”他的意识仿佛又回到了那天刚刚知道真相的时候,心,痛到癫狂,“太医说,你的身子太弱,已经不能再孕育孩子了。因为你过去吃的苦太多,碎心散……还有你在宫中地牢受过的苦,还有,所有在你身边发生的悲剧对你的打击……你的体内已经有了隐疾,即使有了孩子也再难保住,一定要保住孩子的代价,或许就是失去你……我们的第二个孩子是我杀死的,那是不久前,你刚回到王府就昏了过去,太医说你有了一个月的身孕,又说孩子和大人难以保全,云萱,我不能冒着失去你的危险区保全我们的孩子……你明白吗?” 云萱在他的声音中渐渐止住了哭泣,脑海中突然拉开了一幕。那日在皇宫的暖阁中,他曾那么认真地问过她,愿不愿意放弃一切,与他归隐山林,双宿双飞,远离尘世纷扰……他认真的样子与此刻的痛苦不断在眼前交映,原来,他那时对她说的话不是一时感慨,而是,真的有了长远的打算?! 她突然变得如着魔一样的安静。“你是说,我以后再也没有孩子了……”她的手轻轻抚上他的眉峰,脸上已经没有了痛苦的表情,闪烁的泪光中,只剩下了麻木! “前两次都是我先发先的,可是如果有下次,你比我发现得早,我不想让你面对这些,虽然太医说只要细心调养,你还有康复的机会。可我不知道那会是在多久以后,也许只要几年,也许会是十年或二十年,对不起……我不是不想要我们的孩子,只是我不知道你要多久才能康复,我不能冒这个险……” “所以你在我焚的香,还有我们夜里用的香烛中都放了麝香,云蝶一定是知道的,是你让她帮你隐瞒的吗,你这样做是害了云蝶啊……” “我也不忍伤她,却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他苦涩地笑了笑,“何况那些香料也是她亲自调制的,这个办法是她先想到的,是她先提醒我,我能瞒你一次,却未必能瞒你下一次,这是最稳妥的办法。她也是都是为了你。” “你们为了我,真是煞费苦心了。”她惨然一笑,指尖沿着他俊美的脸旁无力垂落。 “可是该面对的迟早还是要面对的。你没有资格怪你为我做的决定。我可以没有孩子,可你不会没有子嗣的,烈,我们该怎么办?” 命运为什么要这样捉弄她?他们过去是敌人,有国恨,有家仇,迟早还要被迫灌入一些别的东西。原以为只要有了共同的血脉,时间迟早会将他们之间的裂痕修复。她对他终于有了希望,却不过只是她一个人的痴心妄想。 “别这么看着我,”慕容烈抓住她的肩,加大力道摇晃着,“现在你已经知道了,以后我也不必再用麝香隐瞒你,你用麝香的日子不算多,不会有影响的。我们还有机会,我只是想要你知道,如果必须在你和孩子间做出选择,我只要你。我更不会因为子嗣娶别的女人,你是我慕容烈唯一的妻子,我的一生一世!” 他的目光灼灼,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滚烫的温度,狠狠地烙在她的心上。他们还有一生一世,还有……希望! “可是如果,我的身子一辈子也不会好呢?你不能一辈子没有子嗣的。”她真的可以将他此刻的承诺真的可以当成一生吗?痛苦与忧虑掺杂在一起,狠狠的纠缠……原来世间最深彻的绝望于她,不是生离死别,而是他的背叛与遗弃。在误会消除的一刻,她不忍再放开这个和她有着国恨家仇,却愿意为她舍去一切的男子。 “一定会好起来的。”想到他们的‘以后’,他的目光又变得温柔而明朗。顿了一下,他敛起笑容,认真地对她说;“就算我们没有孩子,宗室子嗣众多,我们也可以从宗室中领养一个过来。总之,我慕容烈的子嗣,必须是你萧云萱所出。” 她的心一震,随之阵阵酸楚袭来,他竟愿意为她放弃嫡出子嗣,而她又何德何能,让他如此付出? “对不起……对不起……”她紧紧抱着他,强烈的痛苦将她的喉咙掐得死死的。她只能勉强说出这三个字来,也是她亏欠他最多的。 “别这么说,就算让我一辈子没有子嗣,我也不会认为有多不公平,至少对我……”他叹道,声音中不无沉重,“我半生戎马,没有一场战争不会牵连到无辜百姓,你知道为何忽耶如此恨我?不仅是因为立场不同,还有,他的母亲和妻子还有刚出世不久的孩子都死在西楚和突厥的战争中。那场战争,我们歼灭了突厥十几万主力军,他身为主帅纵然该死,可他的母亲妻儿却是无辜的,却被我的部下所伤。我无意夺他们的性命,但仗打得最激烈的时候,双方都杀红了眼,谁又能顾上这些?如果当时西楚不是乘胜追击,他的家人也不会有事。他们虽然不是我亲手杀的,但下令追击的却是我,他恨我也是应该的。没有不流血的战争,而我早已经是血债累累。所以,就算让我一辈子没有子嗣,我也就当做是天给我的报应。只有我爱的女人才能生下我的孩子,而我爱的人,只有你!” 说到这里,他握住了她的手,十指相扣,脑海中不禁浮出救她时的情景,还有忽耶带着快意的笑声。 他说;“慕容烈,你终于也尝到这种痛了……” 是啊,这种心爱之人的生命受到威胁的紧张与心痛他终于尝到了。不同的是,他不像忽耶那么没用,他还能牺牲自己去救她,还能亲眼看着她平安脱险…… 想到此处,那种如同万箭穿心般的痛骤然在胸口炸开。他突然放开她,一只手捂住胸口,另一只手紧攥成拳,关节攥得咯吱作响,却不能为他减轻一丝一毫的痛处。勉强压制住的毒性终于发作了,这一次的疼痛来的更凶猛。他的呼吸变得艰难,豆大的汗珠沿着他的额角落落下来。 ☆、天长地久有时尽(8) “烈……”一双手很快将他扶住,而她惊慌的呼唤是那么遥远。意识清醒的知道,她的身体与他的是紧紧挨在一起的。而他的身上泛着的死亡的气息越发浓烈,如同一道无形的屏障,终究是要将他们生与死两个世界中。她生,他死! 刚才与她一起憧憬他们的未来,希望如阳光下的山泉,温柔的蔓延在心底,湮没了山崖上的那段短暂的记忆。然而,时间已经无力再成全他的天真,体内的剧痛无以复加,清楚的提醒着他不久前曾吃下过牵机的事实。他已经是一个将死之人,他们没有未来,没有! 温柔的触感在全身蔓延开,他将怀中的人抱紧,体内的痛渐渐减轻…… 第 5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5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55 章 云萱松开手臂,轻轻为他拭去嘴角溢出的血迹。“你到底怎么了?”她的声音在颤抖,目光幽幽地看着他,满满的惊慌从细碎的泪光中不断溢出来,如同滚落在她脸上的泪珠,如同他嘴角不住溢出的鲜血。 “你该不会……”最后几个字没说出口,她惊慌失措地摇着头。 回答她的是他急促的喘息,他紧紧抱住她,过了很久,她感受到他的呼吸渐渐均匀,他低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忽耶给我的,真的是牵机!” 她猛然转过头,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不可能……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牵机是剧毒,你吃了还能活到现在吗……” “我的毒在悬崖上就已经发作了,是我用内力强行压制的,”他无力的笑笑,轻轻地为她龙过耳旁的碎发,“不然你以为忽耶是那么好骗的吗?他之所以大意,就是确定我已经吃下了他给的东西,而且必死无疑的时候……” “不可能,不可能……”她哽咽着,双手死死攥紧他的衣襟,用全部的力量否认着。“你骗我,你刚才还说我们会有孩子,会有一生一世,慕容烈,你把我骗成这样,然后又告诉我你要死了……如果你敢死,我一生一世都不会原谅你……” 他骗了她吗?她是他的一生一世,可她却不是他的……他在许她一生一世的时候忘记了自己已经是个将死之人,她还以为一生一世便是天长地久罢,呵呵,他真的骗了她。 他捧起她沾满泪水的脸,轻轻为她拭着泪水,“对不起……”许你的承诺竟然一样都没有实现,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目光开始变的贪婪,似乎要将她的样子吸入骨髓中,将此刻的她看成永—恒! 然而,他的视线开始变得涣散起来,扑闪的火焰,洞外皑皑的白雪,还有她沾满泪水的脸……渐渐地,他竟然分不清楚了。眼前只剩下一片模糊的光影……惶恐中他又将她紧紧抱住,感受着怀中的人是真实的,活生生的! 然而,他很快意识到就连双臂也不再是自己的了,牵机的毒似乎已经渗入到他的四肢百骸中,就连紧紧地抱住她,也成了奢侈。 “云萱……”他惶恐的唤了一声,他现在已经开始失去她了吗? 世界坠入黑暗中,她的哭声从黑暗中传来,“烈……” 他已经无力的倒了下去,云萱紧紧抱着他,看到他的脸色并不是那么痛苦,难道他已经用内力将体内的毒控制住了?现在大概是太累了,想歇息一下罢! 睁开眼睛看到的不过也是黑暗,他索性便将眼睛闭上,这样,她便看不到他目中的神色了。 牵机毒发时四肢痉挛,中毒者死状极度痛苦。他用内力稀释了一些毒性,剩下的毒不过是令他的全身麻木,死前不必经历那种生不如死的痛苦,死状也不会那么狼狈。那种死前挣扎的痛苦,她也不会看到。 “我死了,你会不会就不恨我了?” 冰凉的水珠一滴滴打在他的脸上,有几颗落在他的眉眼上,无声融入他的眼中。他听见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对他说;“你要是敢死,我不但会恨你一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 沉默了片刻,她的声音平静了许多,“累了就睡一会,等到他们找到我们的时候,我再叫醒你。”她安慰他说;“牵机不是没有解药的毒,你不是说你带的人很快就会攻上山吗?这个山洞不算偏僻,下了悬崖后不难找到我们。你能用内力压制药性发作,这一时半刻也一定能挺过去的。别乱想了。” “好,”他的声音有些含糊,像是呢喃的梦呓。“不乱想了……”牵起嘴角,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如果他的脸没有完全麻木,他还能笑得出来…… 耳边响着火苗发出的扑扑声与洞外北风的悲鸣,过了一会,他感到她的身子动了动,仿佛听到她是在给火堆加柴。她的动作很轻,生怕弄醒了他……当心已经麻木到感受不到那种的痛苦时,耳边的声音渐渐化作一片死寂。黑暗中,他能够感受到的,便只剩下一个她了。他的心已经感受不到诀别的痛了,只有一个她。他的意识在柔软的黑暗中渐渐沉沦…… ☆、天长地久有时尽(9) 云萱和慕容烈坠崖后,薛弼带领几百名侍卫很快攻上山顶。薛弼趁部下与突厥人交战的时候,带着十几人下了山崖。当云萱和慕容烈被救重新带上山崖的时候,一场血战已经结束。她看见不少侍卫抬着死去的同伴和突厥人的尸体,又听薛弼解释说,将忽耶和他的全部属下安葬,不得暴尸山野,是慕容烈在上山前交代过的。 云萱的眼睛湿湿的,止住了多时的泪有如泉涌般冲出眼眶。 王府。 太医院所有的御医都聚集在慕容烈的床前,无不面色苍白,叹息声连连。最后,还是太医院的院判转过身,在云萱急切的注视下跪下,其余的御医也都跟着跪了下来。“王妃,大王中毒太深,时间有太久,臣等尽力而为,却无回天乏术……” 云萱的目光掠过跪了一地的御医,死死地盯着床上昏迷不醒的男子,她突然感到好冷,仿佛有一阵阵生风从身上吹过,她又回到了山崖下的山洞里,她刚刚发现他已经失去知觉的那一刻,绝望携着风雪漫天袭来,她感到的,也是深入骨髓的寒冷。“你是说……他没救了吗?”她的声音颤抖的问。在开始听到御医说他还活着的时候,她盘旋在心底朦胧的希望在一瞬变的那么强烈。可仅仅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如果不是云蝶及时扶住她,她的身体和意志恐怕会被这个来自太医院判之口,代表所有御医的答案。 “牵机不是有解药吗?中牵机者从毒发到死要十二个时辰,如果中毒期间服下解药也是没事的。难道大王所中的毒不是牵机?”云蝶也疑惑地问。 “是牵机,如果大王在毒发时没有用内力强行压制体内的毒性,只要在十二个时辰之内服下解药便可,可是,大王强行运用内力,导致心脉尽裂,即使服下了解药,也已经错过了时辰……” 云萱痛苦的合上双眼,御医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听清楚了……也什么都了,用内力强行压制毒性,就会死!可如果他不用内力救她,忽耶也不会给她解药,那么,他和她都会死的!可如果他不吃下那瓶药,就不会有事。 他死,她生!他生,她死! 从前她无数次想杀他,都是抱着要与他同归于尽的决然。可现在,再听到他必死无疑的时候,她还活着,她从没想过如果没有了慕容烈,她一个人将会如何活下去,他就这样霸道的长进了她的生命里,成了她活着的一部分…… 意识断断续续,与他度过的动荡的岁月也都在脑海中浮现出来,如漫天的飞雪,又都在一个‘死’字上凝结成冰。死,到底意味着什么?她痴痴望着他俊美的面庞,紧闭的双眼,而他却不能再次睁开眼睛看她一眼。一时间,她的整个人都像是被掏空了一样,耳边是北风的悲鸣,她却再也不会感到冷了,扑闪的火焰映入他黑色的瞳仁里,是那么温暖。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柔而蛊惑; “你是我慕容烈唯一的妻子,是我的一生一世!”…… 这个许她一生一世的男人,到底还能给她多少时间?她等着他们的一生一世,他的诺言却要就此终结,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怎么可以! 这时,突然有下人进来通报,“靖远侯府的奚小姐求见!” 云蝶转过头,看着通报的下人低声斥道;“你没有脑子吗?现在王妃怎么有心情见她,让她回去!” “奴才开始也是这么回的,”通传的下人慌忙解释道;“可奚小姐说她自幼拜于高人名下学医,也许对大王的康复能尽一点绵薄之力。” “荒谬,真是不自量力,她以为自己是谁……”话到此处戛然止住,心中突然闪出一个猜想;奚嫃不自量力,她父亲靖远侯难道也是如此不知轻重的人吗?奚嫃能来,必然是有备而来的,镇远侯一家和那些突厥人到底有什么关系?也许,奚嫃真的有办法。至于她的葫芦里买的到底是什么药,现在一切都以慕容烈的性命为重,也顾不上想别的了。 正想劝姐姐去见一见那个奚嫃,身旁突然想起一个漠然的声音;“带她到正厅等我。” 云萱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空寂的眸子已经变得明亮,仿佛,之前失落的生命力又被重新凝聚了起来。云蝶认得,那分明是满满的——希望! …… “参见王妃!”眼帘低垂,不变的低眉顺目,奚嫃立在正厅中央,向座上的云萱盈盈下拜。 “起来罢。”云萱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启口,声音淡淡。 既然自请尽绵薄之力,便一定是有备而来。在她刚刚听到下人通传的时候,骤然升起的希望也是那么盲目无措,她确实也担心过奚嫃的真实目的是想趁机加害,毕竟镇远侯一家是对他们恨之入骨的。然而,烈现在的情形已经是岌岌可危,只剩下这一点希望了。所以,她决定赌一回。她在失去的边缘挣扎的太辛苦,心累到麻木,真正的失去已经不再是她最畏惧的,而希望,哪怕只是如轻烟般虚无缥缈的一缕,她也要牢牢抓住。 命令所有人都退下,看着最后一个侍女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又是一股股冷风吹进来,随即门被重新关上。她起身走下高座,一步步向奚嫃走去。 奚嫃不敢抬头看那张高高在上的脸孔,只是来自头顶的注视下,心本能地感到越发不安。又见云萱向自己走来,看似轻盈的身子却携着强烈的压迫感,她依然不敢看抬目细看那张倾国倾城的脸,疲倦与苍白深处是真的潜藏着说不尽的悲哀,还是如脂粉一般只是用于装扮表面。更不敢探寻那双清澈的眼眸中,肆意涌动的暗流是寒潭一样的漠然,还是如深海般深彻的悲伤…… 身子一动不动地如雕像般站在原地,大脑却在飞快运转,而不容她多想,云萱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 “奚国也不乏医术高明之人,本宫相信你既然说自由学医,也一定是掌握绝技的人。本宫不和你绕弯了,大王中了牵机毒,几个御医都素手无策,你可有解毒的方法?”云萱简短几句将慕容烈的情况带过。双眼在开口的一瞬再次不由控制地蒙上一层水雾,在奚嫃面前,她甚至已经没有力量再隐藏,更无心顾及奚嫃在看到自己无力隐藏的痛苦时,内心是冷漠,还是快意。 ☆、天长地久有时尽(10) 第 5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6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56 章 “牵机?”奚嫃惊道,脸上一副‘原来如此’的如释重负的样子,“牵机是有解药的啊,如果大王还活着,只要服下解药就可以了。” “如果真是毒发就好了。”云萱将目光投向别处,引袖去拭眼角的水光,“他在毒素发作的时候几次强行运用内力压制,御医说……毒素已经完全被内力逼入了心脉,现在就算服下解药也只能延长生命,不能将体内的毒化解,还是没有用处的……” “原来是这样……”奚嫃附和着叹息道。而这个答案却和心中隐约的猜想吻合。摄政王妃遭人劫持,摄政王派兵营救,身受重伤……如此大的风声京城里只要有心之人都会听到。慕容烈身边不乏高手护卫,而他本人又是武功十分高强之人,对方能伤到他并非易事,何况还是重伤。中毒是最好的解释。看来,她这一趟还真是来对了。 “不瞒王妃,我的师傅就是一个用毒奇人,我自幼跟在他老人家身边学习。别的不敢说,单说毒药,目前为止还没发现我不能解的毒。大王的情况,其实也不是无药可医的,容我说句不敬的话,天大地大,最好的大夫并非在皇宫里。” 一句‘大王的情况,也不是无药可医的……’云萱听得最为真切,她倏地转过头,目光死死盯着奚嫃的脸,“你真的有办法吗?” “有。”奚嫃一颔首,咫尺之内女子焦虑的神色是那样真切,令她不得不怀疑自己事先的猜想,难道这个女子布满血丝的眼睛,以及呈现在众人眼里的焦灼与憔悴,都是完全来自于内心的痛苦吗?她难道不恨慕容烈吗?真心希望慕容烈能够活过来?“我不敢自恃过高,不敢说除了我,就没有人有能力解大王身上的毒,那个人可能远在天边,还可能就在京城附近。如果现在就下诏广求名医,在限定的期限内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找到其他名医为大王解毒的……我有两个方法,都能帮上您的忙,”她略带犹豫地说;“我能够为大王解毒,但如果我的能力还不够……其实,大王的毒能不能解,只凭您的一句话,我愿为您马首是瞻,能将毒发的样子做得天衣无缝,不会被御医查出破绽……到时即便能求得名医,也为时晚矣……” “到底有没有办法?”云萱不耐烦的追问,已经心急如焚她……她用了片刻才明白奚嫃的言外之意。 “只要本宫的一句话么?那你就听好了”她的嘴角为微挑起,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氤氲的泪眼中杀意乍现,“本宫命你现在就为摄政王配药,别想耍花样,如果摄政王有任何差池,就是被你奚嫃暗害,本宫会让你们奚氏满门为他陪葬!” “有摄政王泉下相伴,也是我们奚氏的无上光荣。”奚嫃对这种凰权威慑亦回以一个嘲弄的笑。 “是么?私通敌国谋害亲王两条罪加起来可不仅仅是灭门。凡是十五岁以上的男子一律凌迟处死,你的三位兄长也都年满十五了罢?”郁结在胸口的恨与痛都化作彻骨的寒意,沁入声音,云萱眯起眼睛,冷冷的看着最后一丝从容从奚嫃的脸上褪去,那双秋水般清冽的眼眸里满是不甘和怨恨,内心在凄凉之中却感到了一丝释然。至少奚嫃此时的反应,已经达到了她预期效果的一半。“你是女子,不必担心自己的性命,再说本宫也舍不得让你死,不过,有一种活法叫生不如死,你有兴趣尝试么?” 她的目光冷酷而犀利,最后一句话如一记钢鞭狠狠挥在奚嫃的心上,目中最后一丝不甘与愤怒也化作了不易察觉的惶恐。她的嘴角依然衔着狠戾的笑意。转身走向紧闭的房门。 “也别想在药方上动心思,宫中御医再不济,不能为大王解毒,要说只检查配药有无端倪,还是绰绰有余的。”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倏然转身,一字字警告。 房门打开的瞬间,夕阳的光洒在她的脸上,一望无际的白雪晶莹剔透,像是被撒了一地的宝石。她呼吸着凛冽的寒风,一种名为希望的气息钻入鼻翼,流遍了她的全身。她踏着落满夕阳的碎宝石,一步步向远处男子的寝室走去。 …… 奚嫃随云萱来到慕容烈的寝室,御医已经为慕容烈服下解药,而直到奚嫃为慕容烈把脉的时候,他依然昏迷未醒。奚嫃看了他的脉象后寻思半晌后,轻声道;“药性虽然深入心脉,侵蚀了心脏,但还有希望。只要有我需要的药材,大王的毒便可以解了。” 她说着站起身,朝身后的云萱微微一福,“一会我把需要的药材写下来,虽然都是极为稀少珍贵的,御药房中也是能找得到的。只是制作解药的药引,只有王妃才有。” “什么药引?”云萱问。 “心爱之人的血。”奚嫃道;“所谓心爱之人,便是能与之心灵相通,心心相印。将心系之人的血与解药相溶,在让人喝下,七日后病人的心脉便可通融。人也会苏醒过来,体内的残毒服下解药再用内功协助便可逼出,不会给身体留下隐疾。” “那每天需要配多少血解药才会生效?”云蝶问。 “每日晨昏两次服药,将药材放入血中煎熬,补课掺水,熬好后的量要能装满药碗。只是这样,几日一次,寻常人的身子都吃不消,何况每日两次,要坚持七天……” ☆、天长地久有时尽(11) “本宫相信奚小姐和各位都会有办法的。”云萱的目光从奚嫃身上移开,看向站在身后的几名御医。她的眼底无波,而她的话却令几个御医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臣等必将全力以赴,”先开口的还是太医院的院判,“奚小姐的办法固然可以一试,只是……您决议如此,必须借助于药物才能坚持到七日,药材虽然能起到补充血液的作用,服用过甚对身体却有大损,不如等待一时,如果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再如此也不迟啊!” “也好,如果没有别的办法,就只能如此了。”云萱听他说完后点了点头,又对奚嫃道;“奚小姐还是先准备药方罢,如果真剩下了这一个办法,大王和本宫还是要麻烦你的。几位大人,你们也先去休息吧。” 奚嫃和几个御医都离开后,云蝶握住云萱的手里,亦是轻声安慰道;“也许还有别的办法,姐姐不必太担心。” 云萱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笑着说;“他都有了希望,我还担心什么呢?你也回去吧。”不是还有最坏的办法吗?她,怕什么? 苦涩浸染的笑意浸湿了双眼,她在云蝶离开后重新回到慕容烈床边,指尖轻轻抹去眼角的晶莹。 “烈……”她细不可闻的低喃如同梦中呓语,男子沉睡的轮廓照进满眼的泪光,他俊美的脸孔,如刀削般刚毅的线条上流动着脉脉的柔情,泪水一簇簇打在脸上。她轻轻拉起男子没有知觉的手,覆上自己沾满泪痕的脸。 记得他曾对她说过,她的泪能碾碎他的心……此刻,泪水将两个人的手连在了一起。烈,看到我留了这么多泪,你会心碎吗?你的心,会痛的醒过来吗? 她匍匐在他的胸前,低声啜泣。如果她的眼泪能够唤醒她,她会为他哭干一生的泪水。可是,他不要她的泪。他只要她的血。 她的血可以换回他的命,可她从御医惊恐的神色中看到了自己即将付出的代价……不止是血,活血,还有她的性命。她的心不得不恐惧,恐惧会真的为此失去性命,失去与他的一生一世的相守。 “没有别的办法了……我知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她绝望地合上眼睛,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滑落,滚在她的脸上,染湿了他胸膛的大片衣襟。她的脸紧贴在他的胸口,却怎么也听不见他的心跳。 她惶恐地睁开眼,颤抖的手抚上他的脸,感受着他微弱的鼻息,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烈,你不死……你不死……你不死……”她的声音混着泪水,在他的胸口,心脏跳动的位置,一遍遍呢喃着。 时间一刻刻在心上划过,夕阳溢入窗口的光在一室窒息的沉痛中也渐渐暗了下去。暮光褪去,黑夜降临,华灯初上,一朵朵烛花在黯淡的光线中绽放。 云萱寸步不离守在慕容烈身旁,“王妃。”背后响起侍女的低唤。“张御医有要事求见。” 天还没黑的时候奚嫃就已经将解药的药方拟好,云萱只是扫了一眼,便派人送到了御医那里。她开始就警告过奚嫃,御医虽然对解毒素手无策,也能查出解药的配方中是否有不利的东西。奚嫃的解药也许是唯一的希望,却不意味着她会消除对奚嫃的戒心。御医这么晚要见她,一定是关于药方的事。 她站起身,整了整衣襟。离结果只有一步之遥,她的心却陡然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来。 如果奚嫃真的图谋不轨,她会不惜用尽一切手段,逼迫奚嫃就范。如果真的没有办法,或是宁顽不化,等着奚氏便是灭门之祸。没有了希望,她不会放过每一个使他们陷入绝望的人。但愿奚嫃能够做到识时务,为他们留下希望,也是为奚氏满门留下生路。 烈,等着我…… 床上昏迷的男子一寸寸离开她的视线,她带着满心的痛苦与最后一丝希望,一步步走向门口。 …… 云萱看了一眼配方上的几种药材,听着张御医讲述着每一种药材的用处…… 她只是年少读书的时候对医术略掌握一点皮毛,对上面的几种药材也是闻所未闻,听了御医的讲述后才明白,药方确实有问题的,只是奚嫃的目的不是要让他死,而是…… “大人怎么看?”她的两眼一阵一阵地发黑,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情绪,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更平静一些。“如果依照这个方法,真的有用吗?” “臣也是初次听说这种方法,没尝试过,不敢妄下结论。”御医小心翼翼答道。 一抹火焰终于在她冰冷的眼眸中炸开,她一掌击在案几上;“大胆贱婢,竟敢如此愚弄本宫!” 御医战战兢兢的跪了下来,“王妃息怒,这种旁门左道的邪术自然是不能使用的,还有七天的时间,不如张贴皇榜,广招名医,臣相信一定能找到其他高人为大王医治。” “大人言之有理,快快请起。”云萱的声音缓了下来,手指紧缩,将那张写着要放的羊皮纸揉成一团。 广招名医,也并非没有任何希望的,只是她隐约悲哀的意识到,她夹在希望与绝望之间,她正在被一股强大到不容抗拒的力量强行拖向与希望相悖的方向。奚嫃可以置她的警告于不顾,是真的蓄意报复,还是,那真的是唯一的办法? 第 5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7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57 章 北风在窗外悲鸣,她突然感觉自己置身在铺天的风雪中,心底的怒火被吹灭,她的视线中只留下一片一望无际的,比绝望更苍凉的皑皑白雪…… 她的身子晃了晃,跳动的火焰刺进眼眸,她坐在王府的暖阁中,紧捏着羊皮纸的手无力的松开,一片片墨迹在烛光下摊开,一笔笔勾画微微晃动着,如一条条缠绕在一起蠕动的小蛇。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勉强凝起涣散的目光,投向满脸惊恐不安的御医。“就按大人说的办吧。”她的声音透着疲倦。 “是……只是,恕臣斗胆再问一句,还有那个妄图用妖言蒙骗王妃之人,您要如何处置?”云萱沉吟半晌,脸上浮出一抹讳莫如深的笑,冰冷的目光不带一丝感情。“此人本宫自会处置,大人先回去歇息吧。” 奚嫃写完药方后一直被拘于王府中。御医退下后,云萱立即命令侍女带奚嫃来。待奚嫃的身影出现门口,愤怒之极的她将手里的羊皮纸狠狠地向奚嫃投去。 “你好大的胆子,本宫提醒过你别玩任何花样,你有几颗脑袋,竟敢愚弄本宫,谋害大王?” ☆、天长地久有时尽(12) 奚嫃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惧色,弯腰将地上的药方拾起,也不下拜,气定神闲的看着座上的女子。“王妃既然已经将我的药方交由太医验证过了,那就应该知道,我并无谋害大王之意。至于愚弄您……”她的声音淡淡,甚至隐约带着一丝讽刺,“这是唯一能救大王的办法,我不过是如实写罢了,这也使您的吩咐,您害怕了,还要治我一个大不敬之罪不成?” 云萱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怒火,“你对本宫不敬是小,靖远侯父子勾结突厥人,陷大王于险境比行刺更甚,是灭族之罪。本宫给了戴罪立功的机会,你却不知悔改,则是罪上加罪,罪不容诛!”声音在带出极致恨意时倏然顿住,她布满血丝的双目覆上一层冰冷的霜,透着的冷酷与阴骜让人不寒而栗。她再次开口,语调慢了下来,“本宫召你不是来问罪的,只是告诉你,你的父亲与兄长都会以叛国罪被擒拿,关入大理寺中严加审问。你现在不再是靖远侯的女儿,而是一个将死的犯人。” “你敢!”奚嫃脱口而出,“就算是欲加之罪又怎么样?你说我们勾结突厥,有什么证据?凭什么将我们关押,你以为你是摄政王吗?” “你看本宫敢不敢。”云萱牵起嘴角,一抹宛如冰花般冷彻心扉却又绝色倾城的笑浮现在她覆满寒霜的脸上。 “来人!”她一手指向奚嫃,对应声进来的两名侍厉声命令道;“靖远侯私通突厥,谋害大王,先将此人压入地牢。” “萧云萱,你凭什么抓我?”奚嫃被两个侍卫牵制住,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身处绝境,她用力挣扎着,投向云萱的目光带着彻骨的恨。“放开我……你以为这里是你的秦国,可以认你为所欲为吗?慕容烈分明是你害死的,你这个惑乱人心的妖女……” ‘啪,啪’两记耳光重重的挥在她的脸上,侍女收回手,怒斥道;“大胆,大王与王妃的名讳岂是你这个贱婢直呼的。” 云萱站起身,一步步向她走过去。“这些话你留着到大理寺去说吧。”她眼中的冰冷终于有裂痕,翻涌在眼底的凄凉不断渗出……她看着溪镇依然充满不甘与恨的眼睛,冷酷的笑越发凄凉,“本宫倒要看看,是你对本宫的恨更深,还是你的骨头更硬。带下去!” 她看着奚嫃被一步步拖出的身影消失在了珠帘外,无处可去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其实,奚嫃说的对,她是真的害怕了……她在仇恨中挣扎的同时,也在别人身上只植下了仇恨。她为大秦雪了耻,为亲人报了仇,亲手将报应推向每一个曾经害过她的人的身上,她将自己的人生变成了一个罪恶的轮回,现在,该接受报应的人,也轮到她了…… …… 当夜,洛熙率五百御林军将靖远侯府团团围住,靖远侯与他的三个儿子以私通外敌的罪行被捕下狱。奚嫃也被送入大理寺中。 给靖远侯定罪很简单,侍卫长薛弼率军平定了那些突厥,也发现了靖远侯写给突厥王子忽耶的信。内容便是云萱出府的行踪,而就云萱出府前,奚嫃曾到王府拜访,所以奚嫃与摄政王妃被挟持有了脱不开的关系。那封信的内容,也变成了靖远侯长期私通突厥人,图谋不轨的证据。 靖远侯素日与朝臣并无深交,满门被下狱的事传遍朝野,朝中大人的目光都凝聚在慕容烈身上;慕容烈的生死牵涉的党派之争,以及析出的政局,幼帝患有痴傻之症,如果摄政王真的即将不久于人世,皇位继承人便只剩下远在中原的燕王慕容释……和这些牵动自身的生存以及江山社稷的问题相比,朝臣对靖远侯一案的态度也都是顺水推舟,无一人出面求情。而有关定罪的证据也是不容反驳;突厥人都已经被处决,看到信的人也都是薛弼和手下的侍卫,审判之日,薛弼和几个侍卫出堂作为认证,在人证物证确凿的情况下,靖远侯百口莫辩,承认与否,都不会影响大理寺定罪的结果。 当云萱嘱咐洛熙密令大理寺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让靖远侯一家招出罪状的时候,洛熙对她的决定亦不置可否,而深深投向她的目光平静的如一片寒潭,凄凉的气息如迷雾般浮在上面,镇痛了她的眼,从她溢满恨意的眸子里流遍了她全身的每一个脆弱的角落,渗入血肉的寒气让她冷到了骨子里…… “你也认为我错了吗?”她惨然一笑,在他眼里隐忍的悲哀中,寻出自己扭曲的轮廓。 洛熙摇了摇头,微微缩紧的瞳孔中有一道莹光一闪而过,他的嘴角微微抽动,没有立即回答她,仿佛是用瞬间的沉寂换取一丝喘息,平复着心中翻涌的某种情绪。沉默半晌,他开口,声音沙哑;“这也是唯一的办法。” 两滴泪水从眼中滑落,她抓住洛熙的衣襟,双手又因为无力垂在他的身上,目光涣散,无力的哽咽;“也许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奚嫃没有骗我,是我在欺骗自己……” ☆、天长地久有时尽(13) “还有三天的时间,你怎么能现在就说出这种话来?”洛熙轻轻抱住她,满是胡渣的下巴抵住她发丝凌乱的前额。他弟弟的叹息从头顶传来;“她对你本是不怀好意,如果不是她,大王也不会……哎……”说到最悲哀处,余下的声音化作长长的叹息。 “再等三天,如果没有还没有办法,再用她的方法也不迟……不要放过伤害你的人,因为即使你放过他们,他们也不会放过你,不要将你的软弱供他们蹂躏,” 这是他离开前,最后留给她的话。低沉的声音夹着叹息,带着对宿命悲哀的无力感。 解药能维持的七天生命,慕容烈已经过了四天。广招名医的皇榜贴出后,民间也有自称精通医术者揭榜,而看了慕容烈的症状都只是摇头叹息。他们也都是皇城附近有名的大夫,有人还与太医院的御医私交甚好。云萱对这些人也没有为难。她内心早就清楚,广招名医,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也许世间真有神医可以解烈身上的毒,也会有万全之策,不必让她承受奚嫃的药方将会导致的结果。但是烈剩下的时间实在太短,太短了!她已经被逼到无路可走,奚嫃说的对,烈的生死,只取决于她。 暮色垂垂,冬日的白昼是那样的短暂,黑夜的降临,带着带着无力挽回末路感的无奈与悲凉。华灯在深彻的黑暗中幽幽升起,这一天即将过去。 云萱在流动的烛光下凝视着昏睡中的慕容烈,眼前不断浮出他们曾经的一幕幕,窗外的夜色已经黑透,划动的时间一寸寸割在心上。还有三天,三天…… “吃点东西吧。”身后突然想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没有谦卑,只是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淡漠。 她不分昼夜手在慕容烈身旁,已经是食不知味,而每次侍女端来膳食却也能勉强吃一点。食物和水,都是可以延续生命的东西,就像慕容烈服下的解药一样。粒米不进,滴水不沾,在被饿死渴死之前会陷入晕厥。那她便看不到他了,尽管他已经看不见她,她却能看见他,他们每一寸的光阴还是弥足珍贵的,不是吗? 身后提醒她用晚膳的不是侍女,而是她的妹妹云蝶。她缓缓转过身,云蝶两道冰冷的目光射入她的眼睛里。她恍然意识到自从那日他们从悬崖下被救回,与云蝶私下便再也没有在一起过。她无心顾及云蝶,云蝶也没主动和她说过一句话。短短几日,姐妹之间虽然没有生疏,但云蝶眼里的寒冷还是令她有一瞬的失神。 吃了几口饭,她放下筷子。云蝶见她没有要继续吃下去的欲望,也放下手中的筷子,开口提议道;“姐姐照顾大王几天,也累了,我扶你去休息吧。还有,大理寺也有了消息,你不想听一听吗?” “哦。”云萱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双眼无神,木然对云蝶说了声;“我们回去说吧。” …… 云萱的寝室,侍女都被屏退,大门重新合上。云蝶死死盯着云萱的脸,那双骤然升起怒火的眼睛几乎要滴出血来。 “到底又是什么事让你当日一个人离开王府几个时辰?如果不是看你现在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我简直快要相信暗中与突厥人私通,设计引慕容烈入瓮的人是你了。”她的声音不大,却几乎是在恶狠狠地倾吐着心中的歇斯底里。愤怒与痛苦惨烈的燃烧,将理智的陈伟彻底倾覆。“他为了你只身上山,如果不是因为你谁又能令他中毒?现在他要死了,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吗?姐姐,你到底要什么,到底想怎么样啊?” 身影与声音同时以及那张被愤怒扭曲的脸,都在一步步向云萱逼近。云萱心口的伤疤又被者一声声质问挑起,她无措的向后退着,双腿一软,跌坐在椅子上。 “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云蝶继续逼问,几乎滴出鲜血的眼眸里滚着泪光。 云萱的泪亦夺眶而出,一簇簇滚滚落在脸上,“那你们为什么要暗中在我的香料中加入麝香?”她终于哭出声来,“他真心待我,却连一句实话都不肯对我说。为什么他要一个人承担,为什么我不能相信他……还有你,为什么要和他一起骗我,你也是女子,每天都在我身边,有什么事不能说出来,为什么一定要用麝香?为了瞒我,你就可以这么伤害你自己吗?” 云蝶的身子晃了晃,“你都知道了……都是奚嫃告诉你的?”她喃喃地说,看着失声痛哭的云萱。 在自己最亲的人面前,她将郁结在心中的痛在泉涌般的泪水中肆意放逐。她扶着桌面,无力的跪倒在地上。云蝶也跪了下来,与她相拥着,绝望的悲泣。 “我当时看你那么想要一个孩子……大王不在乎的,他不在乎你能不能有孩子,他只在乎你,我也一样,你的孩子和你相比,我更在乎你也有错吗……”云蝶哽咽着,紧攥的拳头用力捶打在云萱的背上。她似乎已经明白了云萱当日迟迟不肯回府的原因……在发现真相,却又不了解真相的时候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她如何有勇气回到王府,在面对两个她最亲最爱,却伤她最深的人?换做是谁,在不明真相时都会有疑心的。爱的越深,伤的越重。她有什么资格责怪姐姐?只是命运弄人…… “你知道了也好,我和大王以后都不用再费心瞒你了。再说,你用麝香的时间不长,吸入的也不多,对身体不会构成伤害,你们还是有机会的。只是你既然明白了大王的心,也知道他最珍视的是什么,不要负了他,你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她一边将云萱扶回到椅子上,一边这样劝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轻松一些。 “至于我,虽然每日与你形影不离,吸入的麝香也是少于你的。”她在姐姐身旁坐下,擦去脸上的泪水,用无所谓的语气说道;“你更不用为我担心。再说,我每天伴在你身边,大王对你的情义也看在眼里。我想,如果一个人真心爱我,就不该计较这些。不能生育子嗣对女子来说已经很难接受了,他若在意我,就不会在我的伤口上撒盐。爱是要付出的。如果我不能嫁给一个真心爱我的人,有了他的孩子又有什么意义?我情愿一生不嫁人,我是你的妹妹,就不能有一点任性的权利吗?” ☆、天长地久有时尽(14) “至于我,虽然每日与你形影不离,吸入的麝香也是少于你的。”她在姐姐身旁坐下,擦去脸上的泪水,用无所谓的语气说道;“你更不用为我担心。再说,我每天伴在你身边,大王对你的情义也看在眼里。我想,如果一个人真心爱我,就不该计较这些。不能生育子嗣对女子来说已经很难接受了,他若在意我,就不会在我的伤口上撒盐。爱是要付出的。如果我不能嫁给一个真心爱我的人,有了他的孩子又有什么意义?我情愿一生不嫁人,我是你的妹妹,就不能有一点任性的权利吗?” 第 5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8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58 章 她说了很多,最后留在云萱耳中就只剩下了一个‘一辈子……’,那日他们坠崖后,在山洞里,烈也曾对她说过,他们还有一辈子。当时她以为他们真的可以……所有犯下的错误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来弥补,他们向彼此敞开心扉,从此再也没有心结,真的可以相依相伴,一起走完人生的路。然而,如火重生的希望不过是昙花一现,她即将面对的绝望不是死别的绝望,却要比死别的绝望痛上百倍…… “当日奚嫃写的药方难道有问题,不是解药吗?”见云萱许久不语,只是默默垂泪,云蝶又轻声问,“所以你才将矛头对准靖远侯一家,想让奚嫃说出真正的配方?” 云萱摇了摇头,哽咽道;“不是……她的药方就是真正的解药。”她缓缓起身,一步步走到床边,从枕下取出一张羊皮纸卷来。 云蝶跟在她身后,从她手中接过纸卷,看了一眼后皱眉道;“我对解毒也只是略通一点皮毛,看不出其中有什么端倪。只是看你这几日的神色,才猜到药方一定有问题。御医怎么说?” “这就是可以救他的药,以我的血做药引。” “姐姐……”云蝶惊讶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你以为我真的是吝啬自己的血吗?他为了救我可以豁出性命,这份真情,就算让我折寿几十年,我也无怨无悔。只是,”云萱惨然一笑,目光拂过那张药方,却看不清那上面的每一种药,每一个字。“只是御医说,这些药材配上我的血,虽然可以解他的毒,在他醒来后却会将我忘记,我给了他解药,却又将另一种心蛊种进了他的体内,他的大脑中,他不但会忘记我,日后只要再记起我,便会心痛欲裂,因心脉尽断而死。我救活了他,却不能继续呆在他的身边——” “不可能的,怎么会有这种邪门的解药?”云蝶失声惊呼,“你确定吗?奚嫃是在报复你,你千万不要上她的当。” 云萱摇了摇头,苦笑道;“御医是这么说的,我自己也查遍了各种医术,这是目前为止唯一能救他的办法。奚嫃在当日提醒我香料中有麝香的时候,她的报复就已经成功了。这就是我的命……” 她就算救活了他,也注定不可能与他相守。到底是他死,她心死,还是他生,他们,死?死了又和失去有什么区别?与其要他与她共同分担她的绝望,不如将所有绝望都留给她一个人承担。 这难道就是她的命吗?得不到的幸福已经失去,不愿死别,只能生离,哪怕从此生活在陌路中…… “你别胡思乱想啊……”云蝶见她神色恍惚,连忙握住她的手,她的世界也陷入了一片黑暗的凌乱中,她在意识中摸索了一阵,终于找出一丝她以为可以供云萱维系希望的光芒来,“解药不是能维持七天吗?今天才第四天,还有三天的时间,不是吗……你不要太灰心,千万不要灰心……” “还有三天……”云萱喃喃地重复着,嘴角努力勾出一抹微笑的弧度来。 在她作出决定之前,还有三天的时间得以喘息。在那个用生命爱过她的男人不再属于她之前,她和他还有十天的时间可以一起度过! …… 靖远侯被定罪,下狱第五日,大理寺宣判,靖远侯与其三子于三日后于菜市口凌迟处死。 大理寺地牢是关押死囚的地方,云萱站在地牢的门口,阴森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门外,皑皑的白雪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照进斑驳狭窄的走道上,斑驳消失之处,是看不到尽头的黑暗。 “王妃,您还是留步,让下官派人将她提出来审吧。”大理寺谦卑赔笑,小心向云萱请示道。 云萱摇了摇头,用不容撼动的口气说;“不必,你们都留在外面,不经召唤不得入内。”大理寺卿唯唯称是。云萱由云蝶提灯引路,一步步走入因常年不见光,森冷迫人的黑暗中。 湖南的过道上每隔几步就有一盏煤油灯,闪烁不定的火焰如一只只惊恐的眼睛。常年不见光的地方很容易被人与坟墓连在一起。这种感觉,云萱并不陌生。她想到了她和清涵带过的皇宫地牢,腐烂的空气里飘逸着熟悉的气息,隐约中,她仿佛又听见了清寒的歌声,那是她听到过的最动听的歌声,清涵用体内仅有的一丝力气为她唱的,那是清涵的血,清涵的命。 最新刺骨的凉气从脚底升起,很快锥入全身的每一寸血液里,令她遍体生寒。清涵就是在这片阴冷中死去的,而她今天执意来到这个与当日酷似的地方,确实来看望一个她最恨的人。 终于,她们在走道尽头的一间牢房门前停了下来。看守的狱卒向云萱行过礼后,立即领命将牢门的锁打开。锁链开动哗啦哗啦的声音响起,云萱看到一团躺在稻草上血肉模糊的东西微微动了动,走近一看,才在一道道血肉模糊的伤痕中看清了那个人的样子。 那个满脸蜡黄,浑身血肉模糊,看似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女子,正是靖远侯一家被下狱当夜被从王府地牢送到大理寺审讯了整整五日的奚嫃。 奚嫃蠕动着身子,似乎想要挣扎着坐起来,却牵动了全身的伤口,身子又是一阵痉挛,尝试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她索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斜着眼睛看云萱,“云萱公主,摄政王妃,不知道我又没有幸能叫您一声皇后娘娘?”嗓音嘶哑的不似人声,空气中泛着浓浓的血腥…… ☆、天长地久有时尽(15) “奚嫃,你知道你为何会落到今日的境地?”云萱从云蝶手里接过提灯,一步步向她走了过去。 奚嫃浑身一颤,随即有气无力的说;“我没有暗通突厥……” “你当然没有这个本事。”云萱冷笑,人已经顺着灯光,来到了奚嫃的脚旁,“你父亲不是早就存了让你做摄政王妃的心了吗?那天,本宫离开王府,你一直跟在本宫身后罢,看到本宫从医馆内出来,你也一定是心中狂喜,以为本宫和摄政王已经不能挽回。本宫被突厥人挟持,摄政王又遭暗算,身负重伤不是秘密,你也是知道的。你不请自来到王府,也许在本宫亲口告诉你之前,你还不能确定摄政王是中毒,你自清尽绵薄之力也是出自真心,因为本宫被挟持毕竟与你脱不了干系,你有精通医术,所以想送个人情给本宫,以便将功补过。奚小姐的心思,本宫说错了吗?” “你……既然什么都知道,那又为什么……”奚嫃仿佛已经歇斯底里,然而,不甘的质问却在伤口牵动的痛苦化作泣血的低吟,“为什么,为什么……” 云萱的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平静的声音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凄凉,“因为本宫想,你不是问本宫敢不敢吗?本宫再告诉你,本宫早就知道你写的药方是唯一能救他的办法,本宫打算按照你的方法救他,也成全你的遗愿,七日之后,慕容烈苏醒之时,也是与萧云萱陌路之时,摄政王妃也好,皇后娘娘也好,你都不必带到九泉之下了。” 微微扬起脸,冰冷的泪珠滚落在脸上,痛到极致,哪怕仰面抬头,奔流的泪水依然会在脸上流成汪洋,背后突然响起嘶哑的冷笑,是那么的畅快淋漓;“原来……你只是想报复我,现在又给我带来这个好消息……为我送终,哈哈,多谢王妃恩典,这真是个好消息……哈哈哈哈……” “我的心,从来就不在凰权上,我甚至已经不敢指望和相爱的人长相厮守了。只求能和一个值得爱我,能给我幸福亦值得我爱的人相携到老。我手上虽沾满鲜血,包括你们一家人的,可死在我手里的人又有谁敢称得上是无辜的?我做的一切,只是要对得起我故去的亲人,我只要活一天,就要像他们所期待的那样,不被被人踩在脚下,带着尊严和希望的活着。可是这里的人一定要都得你死我活,不是踩着被人的尸体,就是被别人踩在脚下。我只是选择了和那个我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站在一起,他不顾一切来保护我,我也要为他披荆斩棘,不当他的负赘,这样的生活真的很辛苦……”她在这个与死亡接壤的地方,吐尽肺腑之言,却感受不到一丝解脱,每说一句都如同一把钝刀割在心上。她抬手拭去眼角点点的晶莹,变得清晰的视线中,是一张浮着扭曲笑容的脸孔。奚嫃沉浸在她的痛苦中,似乎已经听得入了迷…… “你这幅表情,和你姐姐奚妍还真的不一样呢……”她想那张脸投去一个含泪的冷笑,然后蹲下身,一只手捡起奚嫃脚镣上细长的锁链,起身,手指微微用力…… 奚嫃痛呼,眼中额角同时渗出泪水和汗水来,脚下很快溢出一大片新鲜的血迹来。 “铁钩剜进骨肉中的滋味不错吧,”云萱的泪光中射出两道凄厉的光,直直刺进奚嫃的眼里,“西平王的女儿在父王起兵叛变的时候也曾皮甲上阵,可谓巾帼不让须眉。现在竟落到如此境地,如果本宫现在放了你,你这幅样子,有能活多久呢?当日你到王府求本宫为你选一门夫婿的时候,本宫也是真心想帮你。你这么出色的女子,如果不是出身虽累,提亲的人恐怕造就他破门了,何愁寻不到一个真心爱你的人?就算不能与你纵横疆场,俯瞰苍生,也能像平凡的夫妻一样两情相悦,幸福可以这样简单的。可你为什么不知道珍惜?本宫用的是什么香与你何干?你就这么希望看到本宫与摄政王反目吗?你要让本宫承受你们五分的痛苦,就被怪本宫将千万倍的折磨加注在你的身体上。” “相携到老,呵呵……”奚嫃冷笑,喘息着,声音掺入痛苦,断断续续,并几乎低不可闻“别作梦了……你要相守……一辈子……的人,却不愿意……有你们的孩子……” 云萱摇了摇头,泪水模糊了视线,心也痛到了麻木。“不想有?呵呵……我已经两次失去了他的孩子,御医说我的身体身子不好,即使有了身孕孩子也不能保全,他不想让我在经历他那样的痛苦,如果他真的不爱我就好了,就可以不为我服毒,我多希望他像你说的那样,心里根本就没有我……如果不是你,我又怎么会出府,怎么会被突厥人劫持,他又怎么会有事,我们又怎么会走到今天的境地?” 含泪的质问下,她的手不断一用力,奚嫃脚下的血更多了,她的全身都在铁链中抽搐,一声声凄厉的痛呼在森冷的空气中回荡…… 云萱一把将铁链摔在墙上,奚嫃的声音也弱了下来,大口的粗气。 “很痛吗?”云萱看着她冷笑,“本宫还以为你有多恨,原来,还是硬不过你的骨头。” “王妃……”奚嫃此时已经气息奄奄,似乎在努力凝聚着体内的最后一丝力气,断断续续的恳求道;“就算你恨我,你加注我身上的,还有我父兄身上的……也已经够了……他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都是被我连累,我求你……” 云萱转过身,也许此刻出现在那张脸上的才是真正的绝望,所以,她不想看。“大理寺已经定罪,想翻案是不可能了。”她的声音听不出一丝起伏,冰冷的泪水落入口中,混着痛苦的泪水,真的很咸,很苦…… “御医对摄政王的毒束手无策,是你的药方救了他。也算是将功补过。你本应该在狱中赐白绫了断,现在死罪可免。如果你依然选择自尽,你的功劳可以帮助你的父亲和兄长,使他们免于凌迟之刑,在狱中赐赐死,也能保住全尸,一口薄棺,一处坟冢也是有的,不会暴尸荒野。”她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转身,离开前抛下最后一句话。“西平王曾一心要成就帝业,就已将身家性命放在了刀刃上了。你们一家人的下场不过是遵循成王败寇的规则罢了。” …… 她选择按照奚嫃的方法救慕容烈,为了他们无望的未来。她救不了他们,她,只能救他。 ☆、天长地久有时尽(16) 持续七日的救赎在离开大理寺次日开始…… 煎药的血必须是新鲜的,每日晨昏两次,云萱都要用匕首割开小臂,放出满满两碗鲜红的血来。这个程序每次都是在慕容烈身旁完成的,匕首划破皮肤的时候,她目光凝望的不是自己滔滔流出的鲜血,而是身旁昏迷不醒的男子。他刚毅的眉峰,闭合的双睫,薄而刚毅的唇角……她含泪的双眼总能在那张棱角分明的英俊脸孔上看到令她沉醉的温柔,有他的世界成了她的痛苦栖息的港口。 鲜血从身上滔滔流出的感觉,真的不是很痛。虽然,她在每次包扎完伤口后都会立即喝下御医预先准备好的补血的药,可身体还难免因为缺血而疲倦。但她还能撑到他的药煎好的时候,还能亲手将药喂他服下。然后,她才如释重负般疲倦地在他的身旁躺下,虚脱的身子蜷缩在他温暖的怀抱里,他的气息缭绕在她的脸上,她在他的温暖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看到枕畔共同呼吸的男子仍在睡着,她的脸上会浮出温柔的笑。如同往日清晨她睁开眼睛,都能看到他,或是仍在沉睡,或是已经醒,正在……她痴痴凝视着男子紧闭的双眼,也许他再过一会便会醒来。然而,直到酸涩的双眼有了泪光,细碎而晶莹,击碎了动荡的时空,她的心会从梦中猛然跌落下来。 第 5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9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59 章 清晨醒来的绝望,一整日无望的守候在泪光中蜿蜒绵亘…… 守在他的身边的她不是安静的。她会握着他的手,将自己的生命从指尖源源不断地传递给他,絮絮对他讲着他们的旧事。她到他的王府已经有大半年的光景,他对她的痴情不知让多少女子羡慕嫉妒。在外人眼里他们是神仙眷侣,如果她不是固执的守着自己不堪回首的过去,他们应该是非常幸福的。她在他的身边没有真正感到过幸福,只是有过幸福的期许——这已尽够了,当她在对他讲述着写的时候,那些痛苦都淡去了,她是带着笑的,如他过去渴望的那样。 “烈,又下雪了,已经是年底了,冬天很快会过去,你不是说过等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为我画一幅桃花图吗?”凝云阴霾的光透过窗,照在他苍白的脸上。没有阳光的午后,她守在他的身旁,轻声叙述着阳光与春天的颜色。 云蝶走到她身旁,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她没有任何反应,云蝶双眼噙着泪光,听着她如梦呓般喃喃低语,双唇无力地蠕动着,许久,终于轻唤了声;“姐姐……” 云萱的身子一颤,缓缓转过身,茫然的看着云蝶。 “逸尘哥来了。” “逸尘……”听到这个名字,她怔了怔,两滴冰冷的泪从布满血丝的双眼中沉沉坠下,她最终还是垂下眼帘,轻轻摇了摇头,“让他回去吧……” “他已经是第六次来了,”云蝶苦笑;“他每天都来,每次我都对他说是你不想见他,因为我知道你真的不想见他,可是如果这次你还不见他,他明天还会来,你真的要一次次将他拒之门外吗?我已经将你救大王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他了,但他还是执意要见你,你去见见他吧,就算是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 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很久以前,逸尘对于她就已经成了世上最奢侈的。当全京城都被摄政王病危,广招名医的事沸沸扬扬的时候他不来,却在这个时候,奚嫃在死牢中自尽,因是戴罪立功,靖远侯及其三个儿子都免于凌迟示众,改在牢房中以鸩酒赐死。可他在她终于看到希望的时候来见她,初衷真的只是想看她一眼,可现在他知道了一切不该他知道的真相,还是执意要见她,他到底想要什么?到了现在,他的情她还能受得起吗? 见,还是不见?她的心痛苦的挣扎……最终,身子还是缓缓的站了起来。 …… “云萱……” 男子的身影被泪水碾成一片模糊的光影,在眼前不断的放大。 当年花影中的少年,她年少的梦,现在真的只能隔着一层光阴,看尽他们没有出路的今生今世。 他的手轻轻放在她的肩膀上,她泪眼氤氲,无语凝噎。 “我什么都知道了……”他轻声说,目光溶溶,温柔而悲伤地抚在她憔悴的脸上。 她含泪看着他。 “累吗?” 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死死咬住嘴唇,不然自己哭出声来。 “你们……还有一天。” 她怔住! 她用鲜血救了他,延续了他的命,抹去了他们的回忆,杀死了他们的未来。 最无情的,终究还是时间。他们还有一天……还有一天…… “就算你离开了他,却永远也忘不了他,他为你死了一次,他已经长进了你的生命里……我去带不了他,永远也取代不了他……” 她猛然抬起眼,他的嘴角噙着笑,收缩的瞳孔中泊着深彻的悲哀。 “你知道吗,”她终于开口,声音轻而遥远,仿佛是从光阴深处凿开的缝隙中穿梭而来,“逸尘,我以为我一生都无法忘记你,他对我再好,也不可能取代你在我心里的位置,可是,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你曾为我留下的位置,他好像并不在乎……” “他更在乎我们的未来,他相信我们能够重新开始。”她苦笑。 “我更在乎的也是我们的未来,我也相信我们能够从头开始。”他目光神神地看着她,语气有着不容撼动的坚定。 她望着那张英俊的脸孔,与去年一式一样的脸孔,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如同犀利的箭矢,一根根插在她的心上,穿心而过……飞溅的血水裹不住一颗千疮百孔的心,风吹进来,还是什么都留不下。 一颗跳动的心生生碾碎,是多么的痛?当心宇成灰,以后的以后,在与另一个男子无望的陌路上,就能重新生出希望吗? “我已经嫁人了,你也有了妻子,我们,已经不可能了。”她慢慢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目光悲哀地看着他。 其实他们都是心知肚明,这不过是最不能成为理由的理由。 ☆、天长地久有时尽(17) “明玉不是我的妻子,我心中的妻,从来都只有你一个人。”安逸尘苦笑,“云萱,爱上一个人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我好不容易爱上了你,也许换做从前,我会带着对我们的绝望去试着爱明玉,对明玉好,因为那样对我们都好。可是现在,我又有了希望,我不能带着对你的希望继续骗一个无辜的人。我欠明玉太多,可我不能骗她,你知道一生有多长吗?我做不到用一生的时间去欺骗她。” “因为我吗?” 安逸尘摇了摇头,“因为我不爱她。云萱,再给我一次机会。”目光灼灼,温柔而遥远,绵延在与她截然相反的方向,不是过去,而是未来。“如果你的心里还有我,就给我一次机会,也给你自己一次机会。我带你走,我们离开西楚,你想回江东,我便带你回江东,如果你不想在参与尘世纷争,我们也可以找一处世外桃源。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两个截然不同的时空错综复杂的交织在一起,这句话他也曾对她说过。铮铮誓言在幽深的回忆里溅起一阵阵苍凉的回音。她的双眼一阵阵发黑,灵魂在一片混沌钟无力的倒了下去…… “你怎么了……”男子的呼唤从头顶传来,黑暗消失了,她被一双手臂温柔地抱住,看到的是逸尘写满焦虑与痛惜的脸。 “我没事……”她的嘴角无力的牵动,勉强勾出一个微笑的弧度。 “我只是太累了,你先回去吧。” 她慢慢挣脱开他的怀抱,他任由她纤弱的身子一寸寸从臂弯中抽离。 “我不会放弃,永远不会……” 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如一阵生风。她的身子晃了晃,却没有回头,一步步向内室走去。 永远是多远? 心底的声音在绝望的废墟中艰难残喘…… 永远,到明天,到底是一生,还是一天? …… 第七日,云萱感到特别的累。黄昏慕容烈喝下解药,她守了没多久便伏在床上睡着了。 第 5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0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60 章 “云萱……”男子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眼前,他黑色的披风翻动,墨色的长发无风飘扬。她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天上没有太阳,类似阳光的苍白将他们的四周染成了一片云荒。 “烈,我们在哪里?”她茫然的看着他。 他的周身仿佛有薄雾缭绕,他们离得并不远,可这种模糊的视觉却让她感到不安,仿佛他不是近在咫尺,而是站在天涯的另一端。 他黑色的眼眸有着琥珀的晶莹,她看不清哪里的颜色,隐约看到他的嘴角轻扬,勾出一抹温柔的弧度。 “别过来……”他在她迈开脚步的时候突然开口。她一怔,又听见他说;“云萱,你是我的一生一世,我爱你……” 她的心顿时痛到无法呼吸,第一次,他对她说,他爱她。以前纵然有多少海誓山盟,却还是少了一句最简单的‘我爱你’,当他对她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她的心里装着满满的酸楚和幸福,才恍然明白,这短短的一句‘我爱你’,对她也是这么重要。 泪水在刹那间滂沱,泪光中,他依然看着她笑,就在这时,一道冷箭撕裂空气,在她的失声惊呼中,扎入他的胸膛…… “烈——”她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她看到他的身子缓缓地向后倒了下去,最后在她的泪眼中逝去的,是他嘴角噙着的温柔的笑。 烈—— …… 她在撕心裂肺的痛苦中挣扎着坐了起来,伸手去摸脸,竟发现入注的泪水在脸上汇成了汪洋,而梦中对她在他面前微笑着倒下去的男子,也已经坐了起来,黑色的眼眸冷冷的看着她,寒潭般的漠然,仿佛凝聚了世间最漠然的颜色。 他醒了—— 这一刻,她的心跳几乎止住。一声‘烈’被强行卡在喉咙里……他喝了七天她的血,从此将她遗忘。如果之前她有一丝渺茫的希望,那么在此刻,她在他不带一丝情感的目光中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他与她的绝望。 “谁允许你在这里的?”他问,氤氲的烛光流泻在他俊美的脸上,他的声音冷的如同窗外的冰雪。 这女人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不过为什么她满是泪水的脸却让他内心感到一丝异样,他其实说不上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你昏迷了整整十四天。”云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你在山顶受了伤被带回王府后就一直昏迷不醒。” “这些天你一直照顾本王……你是府里的侍女?本王过去从没见过你。”他看着她,声音略有缓和,脸上却还是没有任何表情,而眼里的冰冷已经一丝丝融化……也许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 她一咬唇,嘴角微微牵起,露出一个连她自己都认为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容来,“你中毒了,宫里的御医都束手无策,我是为你解毒,救你性命的人。” “哦?”他似乎相信了她的话,也许,他认为她也没有胆子骗他。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他已经将她忘记,她的名字,以及他们的点点滴滴,都已经从他的记忆中抹去…… “我叫……”她强忍住泪水,名字划过舌尖,从声音中流出,“芸儿……独孤芸儿。” “独孤芸儿,”他依然面无表亲的看着她,“你救了本王,说罢,想要什么赏赐?” 她先是一怔,然后破涕为笑,“我想要你陪我看一场烟花,就现在。” 看到他露出惊讶的神色,她笑的越发灿烂。 ☆、天长地久有时尽(18) 绚烂的烟花在夜空中尽情的绽放,一片璀璨辉煌。 湖心水榭里,她静静地看着烟花,一面听着他讲述着年少的经历。 他曾是沙场上的百战名将,是敌人眼中的魔鬼,西楚子民心中的神。那些年,他征服过许多地方,不过,他向她描述的并非血肉横飞的战场,而是各地的风土人情。 她静静地听着,记忆又回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那时的她还不认识他,正如现在的他也不认识她一样。 不不……怎么会一样呢?那时他对她还是带着希望的,可现在,她的心中只有满满的绝望。 烟花再绚烂,终将变成灰烬。他不可能夜夜都为她点燃烟花。属于他们的,只是烟花落尽后,更辽远空寂的夜空…… 她看着看着,回忆延伸到更远,绚烂的烟花映出的,是她过去十六年的生命。她出身于帝王之家,生长在荣耀与辉煌的巅峰上。然而,过去的幸福都如同烟花一样,只是她生命里的过客。自从她懂得失去时开始,就一直在失去,先是父皇母后,然后是逸尘,现在,她又失去了他,这是她的报应…… 璀璨的火光燃亮了她的双眸,在里面满满的泪光中绵延成海。 “怎么又哭了?”他从身后环住她,实在猜不透她的心思,她在他面前说话的语气是那么随意,从没称过他一声‘大王’,这本是十分失礼的,却让他感到出奇的亲密与自然。他要他陪她看烟火,他应允;她要他讲故事给她听,他哪里会讲什么故事?勉强说一些过去的经历,她纵然不满意,也不至于落泪吧?他不是没见过女人哭,可她的泪却似乎有一种奇异的魔力,竟会让他感到心动,甚至心痛。 他低低的声音响在耳畔;“你都把本王的心搅乱了。”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触感,熟悉的温柔,到底还能属于她多久?烟花璀璨的天空,美到了极致,而她的心,也荒凉到了极致。 “这是你的赏赐吗?你希望我怎么样,强扮笑脸跪下谢恩吗?”她挣脱开他的怀抱。 “你这个不讲理的女人,真是比小人还难对付。”他气极反笑,伸手轻轻一下她的鼻尖。 她瞪了他一眼,“我不是小人,只是一个救了你,又即将被你用一场烟花打发了的人而已。”她吸着鼻子,泪水一颗颗落入口中,冰凉而苦涩。 “这片天空都是我的,你在我的天空下看了我的烟火,还想走么?”慕容烈双臂环住她的肩,烟花的光芒照亮了他俊美的脸,他双目如火,里面的光是那么深,那么深地此映在她的脸上,她的眼里;“芸儿,嫁给我,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如果你真心想娶我,就让我做你的正妃,而且你要遣散所有的侍妾。”她看着他,心痛到了极致,脸上的笑却越发灿烂, 他的侍妾在立她为妃的时候已经都被遣出王府了,他已经忘记了她,不知道对这些还有没有印象…… 他将她抱在怀里,吻着她的泪珠,眼里划过一道复杂的光,却终在她的泪海中柔肠百转。 “你真贪心……”他爽朗的笑声在水榭中回荡,已经将怀中的人拦腰抱起。嘴角勾着邪魅的弧度,墨色的眸心深处毫不掩饰地流泻出本能的欲望…… “本王要看你的表现……就在今晚……”狂野的气息游弋在她的耳畔,炽热而缠绵。 …… 芙蓉帐暖,流动的浮光衬得一室春光无限…… 男子将她放放倒在床上,炽热的气息在她的脸上游弋。修长的手指间,她的衣带一寸寸剥落。 第 6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1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61 章 她闭上眼睛,享受着身上的温情。 直到一个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他不能记起你,不然,他会死!” 他会死他会死他会死…… 仿佛一道生冷的飓风刮过,击碎了错位的时空,还有潜伏在意识中仅存的一点幻想…… 他纵然已经忘了她,却还是对她动了情。他会记起她吗? 她不知道,更不能用他的命去赌。 终是要失去的,在幸福的余温里最后一次尽情的放逐,也是一种奢侈,一场看得到,却摸不到的海市蜃楼。 亵衣从肩上滑落,他灼热的吻烙在她雪白的玉肩上,她终于用力挣扎起来。 他坐起来,看着她的目光带着一丝玩味,“不想做本王的王妃了?” 止住的泪水又在瞬间滂沱,她的喉咙像被一只大手卡住一样,死死咬住嘴唇,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抱着膝缩在床角,他没有再靠近她,与她僵持着。一个说不出口的秘密,将两个距离不到咫尺的人分隔在了两个世界中。 还是她打破了沉静,对他露出一个连自己都觉得虚伪的笑容。“我要你明媒正娶将我赢回王府,大婚之夜,我自然会将最宝贵的东西给你。如果你是真心,也不在乎多等几日吧。”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眼里的光火明灭不定。她又轻声问;“难道你并非真心想娶我,只是想让我成为你的女人?想让我和府中那些无名无分,在正妃面前如同婢女一样的侍妾一样吗?” “你果然比她们有趣。本王又怎么忍心让你和她们一样?”他欺身上前,捧起她的脸,嘴角勾起邪魅的笑,“本王依你,明日正式封你为妃,三日后迎你过门,我的王妃,这回放心了吗?” “好!”她声音平静地吐出这个字。他的每一个字都如一把了利刃,狠狠地割在她血肉模糊的心上。新痛的一片荒芜,她却要自己露出比他更加粲然的笑。 心中的痛达到癫狂,痛到连她的全身都止不住颤抖。她是那么贪恋他的存在,可现在,她的绝望只盼着他能尽快离开。 他大笑着离开,仿佛真是如她所愿。 如果,他能在回一次头,一定会看到一张悲痛欲绝的脸。 她痴痴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屏风后,双唇轻轻蠕动,“烈,永别了……”声音混着泪水,被泪水融化,化作喉中的一片晦涩…… ☆、天长地久有时尽(19) 云萱打开车窗,马车在深夜从王府出发,经过两个时辰的雪中跋涉。如墨汁般压在头顶的夜色已经褪去,翻滚的云雾已经能看清轮廓,灰蒙蒙的天空如一只含恸的眼睛,在北风的呜咽中,悲伤的与她对视。 她看了一眼前面驾车的逸尘和薛弼,马车已经出了城门,因为眼前的风景让她想起了大约在一年以前,她,以及数千大秦的战俘都是沿着这条路被押入京城的。虽然只走过一次,却让她一生也无法忘记。慕容烈灭秦不会因为她而改变,而慕容烈却改变了她的一生。从天堂到地狱,再从地狱到云端,现在,他又要离开他的天堂,未来的路是不是地狱?她不知道,但最初的天堂,她已经回不去了。兜兜转转,剩下的不过是物是人非的凄凉…… 想到慕容烈,止住的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这时,坐在身旁的云蝶轻轻推了推她,“外面风大,姐姐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她要离开他的领地,此生与他不会再见。有关于过去的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 她放下车窗,最后一抹微弱的光线消失在黑暗里。她的眼里空无一物。北风的悲鸣混着车辙压过积雪的咯吱声,在千疮百孔的心间穿过。她抱紧了身子,感觉好冷,冷的几乎要忘了呼吸。黑暗一寸寸侵入意识中,她渐渐感觉不到自己身在哪里,感觉不到身边的人,甚至感觉不到自己还活着…… 有走了一段路,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洛将军,别来无恙。”安逸尘冷冷的看着挡在前面的一人一马。 “我只想为朋友送行,还请安将军通融。”洛熙抱拳笑道。 当年慕容葛派两路大军南下伐秦,安逸尘奉旨率军迎击前被封皇帝封为‘天策上将’,洛熙用他在故国的封号称呼他,而不是‘左相’和‘驸马’,安逸尘内心不禁触动。正想开门告诉云萱,门却在他犹豫的一瞬已经打开。 她的脸色身上裹着的大氅都呈着相同的素白,在她出来的一瞬,那比皑皑的积雪更苍白的颜色令他的瞳孔痛苦的收缩。 摸摸看了她一会,他幽暗的眼眸中攒出一抹笑意,“真的要离开吗?”他说的有些艰难,仿佛喉中已经被满满的痛苦卡出,最后的两个字‘离开’湮没在风的悲鸣中,他看着她,仿佛还有许多话要说,却都被那个无形的命运之轮生生噎住,碾碎。 他已经忘记她了,她留在他身边,以敌国公主,他杀父仇人的女儿的身份面对他……这些其实并不可怕,她愿意留下来接受他的任何一种残酷的惩罚。可是她不能,她不能让他想起她,不然,他会死! 眼前的男子需要她的答案,因为他知道,这个绝望是所有人都无力扭转的。“不要在他面前再提起我,也不要让他想起我。”到了现在,她到底能对他说什么呢?她心里想的,他一定都明白。她不想再提起任何只能徒增伤感的话题,思来想去,只说出了这句话。其实这也是多余的,因为她知道在洛熙心里,没有人的地位重要过慕容烈,包括她。 洛熙点了点头,“我什么都不会对他讲,不过,现在中原形势虽然好转,但也许……我是说也许,万一慕容烈与慕容释联合,秦楚还会交兵,你们也许还会再见面。” “我们还会成为敌人吗……”云萱怔了怔,尖锐的痛在胸口炸开,她以为经历了这次刻骨的生离死别后,她和慕容烈之间已经不可能有任何交集了。她真的没想过秦楚还会交战,到时候他们不仅是隔着国恨家仇的敌人,还是死守在两个极端的立场上,就像当年盛京陷落,他们最初,那时她恨不得他立即去死……可是以后呢,他们再次成为敌人,她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她的脸上竟浮出一抹恐惧的阴霾,不过只是瞬间掠过。她望着男子在东方亮起的光线下越发清晰的悲伤的脸,惨然一笑,“我们一直都是敌人,就算秦楚日后还会交战……不也还有很长时间可以想吗?” 他一怔,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往事在心中翻涌,有他和她的,还有她和大王的……少的可怜的片段在脑海中闪电般交错相映,有如一根根尖细的冰凌,带着在冷酷的命运中挣扎后的无奈,缓缓扎入他的四肢百骸中。他的身子僵了僵,而深深凝视着她的他的双眸,笑意却越发粲然,“是啊,还有很长时间可以想,我希望永在我们有生之年,永远不要发生。” 说完,他的目光越过云萱,落在她身后的薛弼身上,原有的痛苦又覆上了一层冰,“薛弼,你由一个普通的士兵升为王府的侍卫长,摄政王对你不薄,你如今背叛他,还有什么话可说?”一只手握住剑柄,指尖微微用力,藏在剑柄的剑锋蕴着主人的杀意。 薛弼跪了下来,“卑职背叛大王,死有余辜,愿以性命向大王谢罪。但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就一定要追随公主。”说着,他抽出自己的佩剑,双手呈上举过头顶。 洛熙走上前,云萱见他意欲动手忙拉住他。“洛熙,他不是背叛西楚。”又对薛弼一字字地说;“薛弼,你原是西楚人,到了江东皇兄就算给你官职,也不会相信你。相反他不给你官职,你会更安全。你可要想好。” “只要能追随公主,就算让我赴汤蹈火,我也永不后悔!” 云蝶心中倏然一暖,他的声音什么坚定。来不及去想这番话是否发自真心,透着的灼热的温度竟会让她感到丝丝安心,仿佛,这真的是他发自内心要一生守护的承诺,而他已经将他满身的热血都倾注在了这短短的几个字上。 他会为她赴汤蹈火,永不后悔…… 薛弼依然低着头,墨色的发丝在风中飞扬,偶尔会轻触到她的大氅。 洛熙将目光从薛弼身上移开,他似乎看出了什么,在心底嗟然一叹。 薛弼的声音落下,几个人都没再言语。除了呜咽的风声,再听不见一点动静,破败的冬天,世间万物都是萧条的,而就在此刻,似乎已经败落到了极致! 半晌,还是安逸尘打破了沉静,“云萱的身体还没康复,不能在风中站太久。洛兄,我们就此别过。” 洛熙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云萱的肩膀,“你们走吧,我要看着你们离开。”然后拉着她走到马车前,亲子将她扶上车。 云蝶又对安逸尘说;“逸尘哥,我想驾一会儿车,你进去陪陪姐姐吧,我的身体没有大碍,想在外面透透气。” 一只手被男子温柔的握着,闭目静坐片刻,云萱的身子突然一抖。意识游弋到一处冰冷的角落突然惊觉,她打开车窗,探出身子向外望去。灰蒙蒙的曙光下,隐约可见一人一马立在茫茫的白雪中。他是在楚营第一个给她温暖的人,在她与慕容烈对立的时候,一直在他们之间苦心周璇。他是她的好友,是慕容烈最信任的人……意识不自觉中被那个人熟悉的男子气息填满。远处,洛熙的身影已经模糊,渐渐在她的视线中消失,而强烈的绝望纵然隔得再远,依然压得她喘不过起来。 第 6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2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62 章 一阵风卷着雪花袭来,车窗‘啪’的一声关上了,她无力垂下去的手不住的颤抖着,同时,感到另一只手被男子握的更紧。 “就算秦楚日后再起战端,大秦也不会有事。”安逸尘握着她的手说;“只要我活一天,就不会看着大秦再遭外地欺辱。就算我死了,大秦的无数忠臣义士也不会让大秦有事。” 他的声音虽然很轻,却是那么坚定。云萱抬起头看他,他的目光熠熠,火焰的温暖笼罩着她,他似乎要将一生的心血在此刻燃尽,只为温暖她的一颗千疮百孔的心。 天已经快亮了吧?她的双眼已经习惯了黑暗,可当看进男子熠熠的眼眸时,方才意识到伸手不见五指的车内已经有了微弱的光亮…… 她苍白的唇微微蠕动,她相信,这个曾与她心心相印,曾让她用全部生命去爱的人,尽管现在一切都不同了,她还是相信他的每一句话。 她翻过手掌,与他十指相扣。寒冷面对温暖,绝望面对希望,男子的温暖正通过掌心一点点传递给她。 她合上双眼,两地滚热的泪无声落下。 烈,再见! 再也不见…… 马车使出盛京,正向太阳升起的地方迤逦前行。 当太阳从东方升起的时候,又是新的一天…… … 他们在烽火连天的中原与秦军相逢,同年,随秦军撤回江东。次年,摄政王慕容烈在群臣拥立下废黜幼帝慕容玄明,自立为敌。慕容释占据中原,拥兵自重,不久后也万军拥戴下称帝,国号依然为‘楚’,被称为东楚。 慕容释称帝后遂与江东停战,秦楚两国以淮水为界。东,西两楚都以各自为正朔,两国边域剑拔弩张。而东楚与秦边域却是商旅络绎,没有再起战端。 ☆、桃花依旧笑春风(1) 江东,帝都。 两仪殿内,萧云壁一身金色龙袍坐在龙案前,朝臣分列立于两侧,中间站着东楚的来使。云萱在御座的屏风后听着云壁与南楚来使的对答。 慕容烈与慕容释相继称帝后,西楚与东楚却维持了两年的和平。不久前,东楚皇帝遣使到秦国,意与秦国结盟共同对抗西楚。条件则是秦国皇帝为了证明诚意,要派宁国长公主萧云萱到东楚为人质。 “陛下的回绝为时尚早,我还是希望您能考虑清楚。西楚皇帝也曾遣使到我朝,希望与我朝结盟,两国联合出兵平定江东。陛下是想与我朝结盟,一起出兵西楚,然后划南北为界平分天下,还是想让我朝与西楚联军平定瓜分,全在您一念之间。”来使生硬的语气隐约透着蔑视,仿佛他根本不把这个曾做过楚国的阶下囚,如今又龙案前高高在上俯视他的气势威严的皇帝摆在眼里。萧云壁的拒绝似乎在挑战他的耐性。最后的话中带着明显的威胁意味。 不等萧云壁发作,已经有大臣忍无可忍,“如果你们皇帝真有诚意与我朝合作,军国大事为何一定要将一个女子牵扯进去?再说宁国长公主有婚约在前,而且是皇帝赐婚,难道你们的皇帝连这点最基本的礼仪都不知道么?” 使臣不以为然道;“婚约又如何?我朝皇帝也没说过不让未来的驸马随公主到西楚成婚!”干笑两声,故意将接下来的声音提高放慢,“再说,如果我们听错,宁国公主在刚到江东之时就已由皇上亲自下旨指婚给了安逸尘,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现在宁国长公主仍未出阁。难道传言是真的?皇帝真的不舍皇妹下降别人,特意存了私心,安逸尘只是个幌子?” 他在说完后又放肆地大笑起来。 一股血气从胸口涌上来,云萱下意识抬手扶住额头,这个人……真是放肆之极!但是,她却不能否认他说的那些传言,却都是因自己而起。她早在两年前就已经指婚给了逸尘,婚事迟迟推迟,是因为她至今仍没有从那个人的回忆中走出来。他已经长进了她的生命里,她不能带着对他残存的感情嫁给另一个深爱她的男人。然而,在外人看来,公主被赐婚却两年为嫁已经可以被称之为奇闻了,甚至在有人刻意的扭曲中成了丑闻。逸尘和云壁在包容她,然她却给了逸尘两年的等待,又为云壁引来这些流言蜚语。刚才为她说话的大臣也是在维护君王的威严,可内心真的对这些流言蜚语无动于衷吗? 她一步冲到屏风前,正要发作,却听见一声断喝;“放肆!”,随即是‘吧嗒’的一声,她的脑海中不禁浮现了折子被从龙案上摔到地面的情景。 大殿里顿时变得鸦雀无声,随即,她又听见云壁的声音,没有愠色,却是不怒自威;“齐豫侯常年远征在外,与公主的婚期才一拖再拖。朕看在你们皇帝的面子上姑且饶你这次,你若再敢污言秽语,朕就将你按大秦国法处置。还有,告诉你的皇帝,两国结盟可以再议,但朕不会为了两国盟约将自己的皇妹派到别国去做人质。” 四周的空气似乎都被抽走了,胸口闷得发痛,云萱身子一软,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两步。云壁的威严震慑住了殿中众人,也让她感到窒息的压抑。 殿中又是一阵沉寂,她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压抑,他们结下的对话她也无心再听。转身匆匆向门口走去,几乎是逃一样的离开了内阁。 雪花落地即化的江南的冬天,不像北方冰冻三尺的寒冷,却有一种阴冷的潮湿感。阳光透过阴冷的空气,没留下一点温暖。笼罩的梅海随风浮动,朦朦胧胧,缤纷落英看上去亦透着淡入天际的辽远与苍茫。 这已经是她回到江东后的第二个冬天了。 回到自己的沁雪宫,胸口依然隐隐作痛。云蝶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在她一再强调自己没事的情况下仍坚持让传御医来为她诊治。 每次传御医的时候,云萱的心都一阵战栗,御医的话中有太多令她恐惧的东西,自从数月前她因为一场以外的风寒,却被查出了潜藏在体内一年多的顽疾。 两年前的冬天,她为了救慕容烈几乎用去了身体里一半的血,多到如果不服药支撑,她的生命就无法延续。她的命是慕容烈冒死救下的,从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不再属于她自己。她的命,她的血都是慕容烈的。在决定救他的时候,就算她早就知道自己服下的是一种罕见的慢性毒药,也不会退缩。 这种毒没有解药,毒素潜伏时间根据宿主的体质而异。发作时会感到胸口发闷,浑身冰冷,每次发作的症状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演越烈。她中毒的时间刚刚两年,又在发现后得到了精心的治疗,稳住了毒素的蔓延。她的身体没有恶化,每次发作仍然如开始一样呈现如普通风寒的症状。 然而她知道,其他药材的维持并不是长久之计。最近她发作的次数越来越多,隔几日便要服一次药,这也是御医所说的,恶化的征兆。 她真的害怕,救他时的义无反顾不意味着她的心不会痛,不会恐惧。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人而已,舍得为人不顾性命却真的害怕死亡的来临。 …… 两鬓灰白的御医眉头紧皱,在为云萱把过脉后郑重跪了下来,“臣恳请公主将病情告诉皇上,请皇上下旨在全国各地广招名医。”他的言辞恳切,声音隐隐带着激动。 御医的话中有话,云蝶追问;“难道姐姐的病恶化了吗?” ☆、桃花依旧笑春风(2) “如果没有解毒的方法,公主发病的次数会增加,”御医点了点头,语重心长的说;“公主现在服用的药材本身对身体毫无益处,如果长此下去,就算稳住了毒性,公主的身体也会……” 他在言及利害的关键处止住,云萱的耳嗡嗡作响,身子也都的更加厉害。她从那双不忍的眼睛里,和被刻意隐去的话语中,已经感到了自己的绝望。 广招名医……真的有用吗?恐怕会招来一些像奚嫃那样身怀奇术却居心叵测之人。她会成为他们利用的棋子……即便被人利用换回性命的希望也是渺茫的。就像奚嫃当时利用慕容烈的一丝希望毁了她一样,她不能为了自己的一丝渺茫的希望再毁掉一个深爱她的人。既然没有希望,告诉云壁也只是多一个人为她痛苦。又何必呢? 她站起来,亲自将御医扶起,淡淡的说;“大人的好意本宫明白,但大人不是也说过,能为本宫解毒的只有天山雪莲,那是天山的振山之宝,除了天山谷主谁也没有,广招名医也没有任何意义。” “可公主派去天山的人现在还没有消息,公主更应该告诉皇上啊。”御医摇了摇,恳切的劝道。 “天山远在突厥,不在秦国的疆域内,再说天山部落的首领性情怪癖,不是一个为官位钱财所动的人。”云萱苦笑。 “何况突厥依附西楚,如果皇兄介入了,那个帮主恐怕又会想尽办法刁难,声势大了反倒会适得其反,这些大人想过没有?”云蝶补充道。 “取解药的事本宫自有办法,大人就别操心了。”看着哑口无言的御医,她的声音也缓了下来,“找到解药这段时间,姐姐就交给大人了,等找到解药如何服用还需要大人指点。也请大人继续保守秘密,千万不能让皇兄知道。皇兄最近已为与东楚结盟一事已经很伤神了。” 她的言辞恳切,如同出自肺腑。御医躬身退了几步后,又郑重跪了下来,“臣刚才糊涂了,公主放心,臣用项上人头向您保证,不会将此事泄露半字。” “大人快请起来,你也是关心本宫,但本宫不想让自己的病成为大秦的国事。本宫从未怀疑过大人对皇上和大秦的忠心。”云萱的语气依旧是淡淡的,而无形中却多了一丝威慑。在提到‘皇上’和‘大秦’的时候,语气加重了力道,用这种方式提醒他这个秘密可能牵涉的要害。 御医离开后,云萱握着云蝶的手,对她笑了笑;“一定会有办法的。” 第 6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3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63 章 云蝶点了点头,目中隐隐泛着一片晶莹的的水光。 这时,云蝶的近身宫女碧儿走了进来,向两位公主行礼后,从身上掏出一封信呈给云蝶。 云蝶拿过信对碧儿点了点头,碧儿退下后,她打开信封,将里面的信取了出来。 信上的内容让两个女子紧缩的弯眉旋即展开。“薛弼已经回来了,姐姐,你的病终于可以医好了。”她含泪对云萱道,脸上的阴霾顷刻间散尽,两颗晶莹的泪珠从眼中低落,姣美生动的面颊如同晓阳下闪着露珠的荷花。 她喜极而泣的样子也让云萱看到了一丝真切的希望,然而,虽然真切,却只是淡淡的。如果不是带着强烈的信念去想,夹在麻木中恐怕也是分辨不清的。薛弼真的能带雪莲回来吗?也许是无功而返呢?这些年,真正的希望总是理她很远。 她不会将自己的担忧告诉云蝶,云蝶这样的欣喜,也是为了她。 回忆又回到了半年年前,她刚刚发现自己得了不治之症的时候,她的眼里没有泪,云蝶却伏在她的肩上失声痛哭。 “我早就劝过你不要救他,你冒险救他,他却把你忘了,你现在成了这个样子,他却还能活得好好的……你为什么要救他,为什么要丢下我……为什么……”云蝶边说边用力捶打着她的背,哭的几乎背过气去。 她第一次见云蝶这样失态,眼泪是世上最无用的东西,只能用来尽情放逐悲伤,再用悲伤逆流成的汪洋将人的心生生溺死。云蝶,为什么会这么绝望? “就算我死了,你还有云壁,还有薛弼,还有……你的母亲……”她在云蝶耳边轻声说。温柔的声音如同一个母亲安慰她胡闹的孩子,“她现在也一定在到处找你……你应该让薛弼到盛京却打探的,就算我死了,你也有爱你的人,就算我不死,你也不能一辈子跟在我的身边啊……”她能确定薛弼对云蝶的感情,却不确定薛弼在云蝶心中的位置。不过李贵妃应该会对云蝶起到作用的,当年她们还在楚营的时候,她曾用母女团聚的希望留住了曾一心求死的云蝶。 不想听到这番话后,云蝶哭得越发伤心,“姐姐……你以为我对母妃真的还有希望吗?”她痛苦的摇着头,哽咽道;“我当初选择活下来,是想陪在你的身边……照顾你,保护你……当你到木屋看我,对我讲起我母妃的事劝我要活下去的时候,我就把你当成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你以为我没去冷宫看过她吗,她已经疯了,口中念着的只有父皇……父皇死了,她也活不成了,你让我活下去,因为世界上还有人爱我在等我,那个人就是你呀……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仅存的亲人了,你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 声音混着泪水,如汹涌的潮水般一下下冲击着她的心,强烈的震动痛得她喘不过起来。骇然惊醒中透着强烈的惶恐。难道……难道云蝶已经将自己当成了唯一? “我不会死的……”她为云蝶试着泪水,“我怎么会死呢……怎么会死……”她一遍遍对哭成泪人的云蝶说着,亦是在一遍遍慰藉自己绝望中默默饮泣的心。 她不会死,世界上还有人需要她,还有太对她舍不下的,她怎么会在来不及珍惜的时候就撒手呢? …… 回忆戛然止住,化作眼底的泪海。双手被紧紧地握住。一颗颗泪水从两张绝色倾城的面颊上滑落,滚热的烙在十指相握的两双手上。 也许,她沉默的时间太长了,这种要不得的理智可以被理解为喜不自胜吗? “是啊,我终于又救了。”她看这云蝶,笑的很自然,含着泪的眼睛里盛着满满的阳光。 宫外客栈。 “薛弼无能,没能将雪莲带回来。”薛弼面带愧色,垂首跪在云萱面前。 ☆、桃花依旧笑春风(3) “没带回来?”听了他的话,云蝶先是一怔,“为什么?”她看着薛弼,每一个字都如同从牙齿间扣出,几乎是恶狠狠地问。 “有人比我们快一步,整个部落在我们赶到前就遭到了灭门。我们到山上的时候看见到处都是尸体,算算总共有一千余具,搜遍整座山也没找到一个除了我们以外的活人,也没找到天山雪莲。” “一个千余人的部落就这么没有了,那些人把雪莲带走了……”云蝶喃喃地说,天山虽然地势险要,也不过都是一群江湖草莽之辈,遭到灭门不足以令她瞠目,她在乎的是雪莲的下落。“这件事在突厥一定有不小的轰动吧,你知道是谁干的吗?这朝廷派兵围剿还是他们江湖的内讧?” “我们查看了所有尸体,一部分身上没有伤口,症状是中毒身亡。另一部分身上有伤,是死于打斗。山脚附近村子里的人说在几天前的一个晚上,看到许多人从山脚上山,第二天又见他们从山上下来,至于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没人敢问……问了许多人,都是这么说的。我们又在突厥留了几日,也没听说部落首领与朝廷发生过什么冲突。再说,就算是朝廷派兵围剿也不至于连风声都没有,这样偷偷摸摸。我猜应该是他们江湖人之间的内讧,我们还在山上发现大量金银和财宝,旌旗封印什么都找到了,只是没找到天山雪莲,天山雪莲是天山的振山之宝,首长不会轻易给人,我本来也是打算到了后不能重金赎买就强取,那些人也许也是为了奔着雪莲去的,如果我们早到几日,一定能和他们碰上。使我们去晚了……”薛弼的声音才充满懊恼。 “你别猜呀,既然每具尸体都被你们查看过,找到什么线索了吗?”云蝶定定的看着他,他说了这么多,恍恍惚惚中留在印象中唯一深刻的声音就是,天山的一切都在,唯有不翼而飞,天山部落因为雪莲引来灭门之祸,雪莲没有了……没有了…… “我们……没发现他们的线索。”薛弼艰难吐出几个字来,头垂的更低了,几乎是口在了地上,蜷曲的上身微微颤抖着,仿佛是饱受了极大的痛苦。 “这不是你的错。”一直静静听着他们对话的云萱终于开口。她的目光与声音一样平静,没有任何悲伤。其实,她并不是在强作镇静,心情真的没有太强雷的起伏,因为,这个最坏的假设,是她预先为自己准备好的,接受起来,不需要太多的力气,她也不会被压得透不过气来。“薛弼,你对江湖也有很了解,天山酋长在江湖也颇有影响,你确定他没有仇家吗?而天山作为一个大部落,丢失的只是雪莲,在没有其他重要的东西吗?” 薛弼抬起头,“没有。”他想了一会,双眼突然有了一丝光亮,“天山地势险要,又看守森严,能一夜间潜入并且将他们全部绞杀不是普通门派能做到的,有能力做到这一点的大帮派也屈指可数,属下可以派人到那几个帮派中暗查,一定在会找到线索。” “你连一点证据都找不到,怎么能确定是江湖帮派做的?”云萱叹了口气,“你的意思是,为天山招来灭门之祸的只是天山雪莲,雪莲是天山的振山之宝,所在的地方一定十分隐秘,恐怕在部落中除了酋长,也没人知道它到底藏在哪里。如果不是酋长亲口告知,就算他们灭了整个部落,也找不到雪莲所在之处。何况杀掉一千余人也是需要时间的,那个酋长也不是什么草莽之辈,他很可能会在死前将雪莲毁掉。如果雪莲真的被那些人拿走了,除非他们在杀死酋长前就已经知道了雪莲的下落,至于用什么方法我们不得而知,不过既然目的已经达到,又何必大开杀戒,难道是为了灭口吗?我听说天山雪莲除了是天山部落的一个象征,也只是一种解毒的药材,除了救人性命别无它用,向来不是江湖中人争夺的对象。天山也从没因为一朵雪莲就成了武林中的众矢之的。” “难道杀人的人只是为了营造声势?”云蝶惊道;“拿雪莲的目的难道不是救人性命吗?既然已经到手为什么还要杀那么多人……”她喃喃地说。难道……“雪莲并没有被夺走,而是酋长临死前将它毁了……”她的声音在这个可怕的念头刚刚冒出来的时候戛然止住,她咬着嘴唇,将这个最绝望的猜想牢牢锁在喉中。她在心里一遍遍重复,一定是自己太多心了,什么都往坏处想,姐姐不能没有雪莲,雪莲也一定没有消失,一定还在还在还在还在…… “杀了那么多人,很可就是营造声势,想引起注意。也许他们为了拿走雪莲并不是为了救人性命,只是因为他们知道我们需要。”云蝶未说完的话被薛弼接了过来。不同神色在他英俊的脸上变幻着,急剧变化的情绪带着猝不及防的惊愕。他的双眼已经不再像最初那么无神,骤然变得明亮,映射着刚毅的锐气。 云萱看着他,颔首道。“如果雪莲不是被酋长所毁,那就真的是这样了。” 这是最好的设想了,也并非空想,云蝶暗自思咐着,笼罩着灵魂的阴霾森冷的悲恸也敞开了一道模糊的光线……她要尽量将一切都朝希望的方向带入。“可是那个人到底是谁,到底想干什么?”她恨恨地说,恨不能立即从人海中揪出那个看不到的人,将他狠狠撕碎。 “公主的事,除了我们和御医,还有谁知道……”薛弼沉吟半晌,蹙眉道;“会不会是那个御医?” 云萱面色一沉,一抹尖锐的痛自心口炸开。她的目光掠过云蝶——同样的阴沉凄冷,她默默扫过,最终投向薛弼。 他还算清楚自己的身份,待云蝶一片痴心,亦甘愿受她差使,甚至为她赴汤蹈火。两年来,他已经成了她的心腹,为她做了许多事情,却懂得分寸,从不在不适当的时候将任何情绪写在脸上。 “你下去查罢!”她看着薛弼,淡淡启口。 “是!” 薛弼站起身,走到房门的时候目光像是不经意的划过云蝶,掩饰不住的深情满满的盛在眼里。只是这一瞥太短暂,移开时带着主人内心的不舍。云蝶亦朝他微微一笑,关上的房门掩住他深情的眸子…… 云萱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云蝶,你的年纪也不小了,是该考虑一下终身大事了。”她含笑打趣,眼中滤出一脉温和,将阴霾的颜色一扫而光。 ☆、桃花依旧笑春风(4) 一抹淡淡的红晕覆上云蝶雪白的双颊,而那张姣美的脸庞却没有任何表情,使那抹红晕看上去更像是盛夏骄阳在肌肤上印下的吻,温暖却不带一丝的生动。“这个世界上我还没发现真正可以信任依赖,能够托付终身的人。”她知道云萱话中所指的人,他已经走了,身影却依然徘徊在脑海中,当提到他的时候,她不禁摇了摇头,声音也是淡淡的,也将脑海中那个人的影子淡入另一股潮水般的思绪中。“我看不透他,他的权力越大,能做的事越多,我的心就越感到不安。” “你这是在患得患失吗?”云萱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看着她,“他是能保护你,给你安稳的生活,能够担负起你的一生的人。” “这里不是盛京,皇兄不是父皇,今日的国不是过去的国,今日的家也不是过去的家。”云蝶惨然一笑,又幽幽地说;“当年姐姐和慕容烈在一起的时候,慕容烈许你天下,你却还是不能将他看成你的依靠,将你的一生完全交给他来保护。” 慕容烈……云萱眯起眼睛,这个名字响在耳畔,顿时在心口炸开一抹尖锐的痛。“也许,你是对的。”她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云蝶怔了怔,有关慕容烈的回忆都是姐姐的痛楚,她无心提起,而看到云萱变化的神色,心中一痛,却也不认为自己的话在真的触碰到了什么禁忌。慕容烈不可能真正淡出姐姐的世界,正如西楚的消息不可能不传入江东。他就是扎在姐姐心里的一颗拔不出的刺。 “等薛弼不需要在为我做任何事的时候,也许我会愿意找一处世外桃源,开始我们新的生活。”她将话题岔开,一只手紧紧握住云萱的手,她看着云萱的眼睛,一字字道;“姐姐,我不想一辈子都这么累,你愿意一辈子都保护我吗?一辈子,就算我嫁人后受了委屈,你也会保护我?在这个世界上我只相信你……”说到此处,她的声音已经哽咽,蕴了很久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染过双颊,一颗颗打在手上。 云萱的双眼也蒙上一层水汽,她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着云蝶的长发,臂弯环过她纤细的肩,云蝶听话的将头靠在她的肩上,她略带沙哑却如同和风般柔和的声音低低的想在云蝶的耳畔,“真的一辈子不想长大,只想让我保护吗?”如果天山雪莲真的找不到,如果她真的即将不久于人世,云蝶,又要靠谁来保护…… 温热的水珠打在脸上,她的视线一片氤氲,心中索绕的一声声叹息,也都化作眼中的泪,破碎在水滴,悄无声息的落在脸上。 第 6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4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64 章 死,不只是她和爱她的人的禁忌,不到它真正降临的时候,这个字她绝不会提起。 “你和逸尘哥……你们都会保护我的。”云蝶点了点头,如梦呓般喃喃地说,“姐姐,告诉逸尘哥吧,也许,他有办法……” 云萱的身子一僵,眼泪混着痛苦,无声的,却在刹那变得更加汹涌。她合上眼睛,在一片混沌中平复着内心翻涌的情绪,过了许久,她才断断续续的吐出一句话,“也许,在我有勇气告诉他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了……但是,我希望他一辈子都不知道……” 时光在回忆里逆流成海,在桃花盛开的季节戛然止住,那是逸尘出征的前一晚…… 她在沁雪宫的外厅设宴为他饯行,一面用膳一面观赏桃花。当时天已经黑了,灯火初上,一簇簇桃花映着灯火橙黄的底色,风过处落花如雨,点点滴滴,不是有粉白色的雨滴被风吹进来,她的视线也一阵阵变得恍惚起来,想起三年前他出征的时候也是桃花盛开的季节,他亲口向她许下诺言,得胜还朝后他就向父皇提亲,他会娶她,将她捧在手心里,陪她度过一生漫长的岁月…… 落花如雨,是她流不出的泪吗?强烈的时空错位的感觉让她在错愣中真的将此时当成了彼时,将此地当成了三年前的盛京。那个伤痕累累的她依然是被父皇母后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她带着满满的希望为她深爱的男子饯行,相信分开的日子不会长久,在一生漫长的享受中,重逢真的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能到来的,却不想这一等,就是一辈子的望眼欲穿…… 花影下的少年她再也等不回来了,因为现在的她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她。她的心难受极了,与对面的男子一杯杯对饮,她本来就不胜酒力,没喝几杯就醉了。醉意朦胧的她被他抱在怀里,一只手颤抖着抚上他的脸,如刀削般的刚毅俊美的轮廓,每一个线条,都勾勒着让她撕心裂肺的过往。 “逸尘……还记得你曾对我说过,要永远和我在一起吗?永远……永远到底有多远……”她定定的看着他,直到视线被泪水浸湿,她边哭边笑,一遍遍重复着同一个问题;“永远,到底有多远……到底有多远……” 意识在挥发的酒精里慢慢沉入黑暗,梦里,她依然能感到他灼热的体温,如温馨的回忆一样,在温暖着她。深夜醒来,她躺在寝殿的床上,逸尘坐在她的身旁,月光洒在他的脸上,他看着她,眼里溢着满满的温柔。 “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永远,就是一辈子,从现在开始,到我们白发苍苍的时候……”他握住她的手,在她坐起身与他对视的时候,他低沉的声音温柔的划过夜色,如一阵和风,带着如洪水般的记忆的潮湿,瞬间将她湮没。 “逸尘……”她的声音突然哽咽,“抱紧我……” 两具身体紧紧地拥在一起,他是三年前花影中的清俊少年,三年里对她一直不离不弃,向她许诺永远的男子。她用尽一生的岁月都无法埋葬的人,她不要再放开他,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我好怕,你会不会再一去不回……”在他的怀中,她泣不成声,尽情放逐着岁月冲不去的悲哀。 “我又不是第一次出征,每次不都是好好的吗……等这次我出征归来就像皇上提亲,我要娶你为妻,谁也别想把我们分开。” 他低低的声音响在耳畔,她的心却更痛了。 ☆、桃花依旧笑春风(5) “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 “对不起,这次我不会再食言了。” “逸尘,我怕……” “我一直都在……” “我……” 双唇一热,温柔的吻将所有的恐惧都封在唇中,融入舌尖的交缠……炽热的缠绵胜过千言万语。冰冷的液体沿着她的睫毛下滑落,慢慢划过她沾满泪水的脸上。她睁开眼,正对着他眼角的莹亮。继而,一滴滴经营的液体从他的眼中滴落,落入她溢满悲伤的双眼。她的呼吸越来越沉重,她又合上眼睛,起起落落的年华,一片片零碎的光景在她的脑海中模糊浮现…… 深夜缠绵,他们双双坠入到如同隔世的回忆中,竟都是泪流满面。这是希望吗?她在心底问自己,然而,当他的手指滑过她的衣带,一件件衣衫在月下轻盈飘落,他灼热的吻烙在她的锁骨上时,她却倏然听到一声来自心房的轰然巨响! 她的心仿佛真的被炸开了,血花飞溅,犹如风中满屋的桃花,胭脂般的凄美。瞬间的抽痛夺去了她的一切,他还没有进入,可是她真的痛极了,不是身体,而是心。 “不要……”心在痛苦的呻吟,她终于哭出声来;“不要,求你不要这样……不要……” 她一声比一声更痛苦的哭泣终于唤回了他的理智。最深沉炽热的一击……还是在她的哭声里无力的凝固。他放开她,扯过被子裹住她几乎赤裸的身体。然后起身,与他保持着一段自认为她会感到安心的距离,然后借着朦胧的月光,静静地看着她。 月光照在他的背上,为他的轮廓勾出一道道晶莹而细碎的泪。她看不清他的样子表情,只是感到从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射出的悲伤的光,她被搁浅在他们之间沉重却无可奈何的悲凉压得喘不过起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哽咽着一遍遍重复。她最终还是推开了他,在他最想要她的时候,他原以为她心中亦有和他一样的热切的渴望…… 逸尘,对不起。我还是不能忘记过去,那些横在我们之间却不属于我们的岁月,我还是不能让自己置身世外,是我负了你,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傻瓜……”他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模糊的弧度,低沉的声音划过夜色,沙哑却溢着满满的温柔,“你累了,我们以后还有一辈子……” 还有一辈子可以修补…… 他玄色的衣袍渐渐与房里的夜色融为一体,她目送他离开后,一个人蜷缩在被子里,流了一夜的泪。 第二天,他率军出发。不久后她便在一次风寒中知道了自己已经身中剧毒。中秋前夕他凯旋还朝,真的向云壁提起了他们的婚事。云壁在对她提起的时候,她却拒绝了。她又一次推开了他。 如潮水般的记忆再次搁浅,化作眼底最深彻的绝望。混在决堤的泪水中,在她此生最亲的痛苦里,溃不成军。 “云蝶……”她喃喃地说,声音几乎低不可闻,“你知道吗……我不能这么自私,让他和我一样绝望……我希望他永远都不要知道……” 她多么庆幸在那天夜里,自己真的没和逸尘发生什么。如果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她在他的生命中留下的痕迹越少,她的死带给他的痛苦就会越少。 …… 十天后,云蝶将一卷名册交到云萱手中。里面提到的名字都是安插在宫里的细作。薛弼从与为云萱诊治的御医本人及他身边的人来往密切的人入手,范围一步步扩大,结果被查出的竟有几十人。 两年前他们在中原与云壁见面的时候,薛弼并不在身边。在萧云壁面前几人也从未提到过薛弼。薛弼暗中随他们到了江东,在云萱姐妹和安逸尘暗中支持下组建暗阁。两年的经营他在江湖的根基已经非常雄厚,黑白两派都有脉络,民间江湖,甚至宫闱官府,暗阁中人都是无孔不入。安逸尘初被萧云壁重用,朝中不少大臣反对。薛弼暗中为云萱做了许多她作为公主不方便亲自出面着手的事情。也为云萱查到了一些被世事的无常所掩盖,已经淡出人们的世界更无人知晓的真相。 他的速度还真快……云萱一页页翻看着名册,一边想,翻到最后一页,目光落在一个名字上面,“他真的不知道……”她喃喃地说,片刻的思索后,又摇了摇头,两道柳眉微微蹙了起来,“不过莫凝玥可是他身边的人啊,他的贵妃和岳父私通外敌,他那么精明的人难道一点也察觉不到吗?” “也许他知道,并且乐在其中,”云蝶不以为然的说;“也许是薛弼在骗我们,也许,他就是一个疯子,做的事情都不是用理智能约束的。” 第一种可能根本不存在,薛弼能有今日也是云萱和逸尘的提拔,她难道会只听他的一面之词吗?如果只有两种选择,她的理智会毫不犹豫地相信第二个——他就是一个疯子! 她放下名册,目光无神的散落在前方,那个人的轮廓浮现在脑海中,他们过去的一幕幕场景,他对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如同一缕缕烟雾,缭绕在他的轮廓四周。她的眼里空无一物,自从知道那个秘密后,她在无数个难眠之夜中思索,却找不到答案。她现在已经麻木了,一想到那个人,意识就会本能的变得凝滞,再也没有力气去思考。 “出使东楚的事,皇兄对你提起过吗?他现在还没答应来使,但他对这件事到底是什么态度呢?”云蝶又问。 “他对我提起过,逸尘有多反对你也是知道的,他只是想让我劝劝逸尘,他说会尊重我的意见,我也选择拒绝,他们君臣更没有反目的理由。”她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情绪的起伏。 头痛了起来,就在无可避免提到云壁的时候,仿佛有一根针在扎着她的神经。云壁的想法她只用了寥寥几句来叙述。再深的意思,她也不愿多想。 她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已经多出了一丝疲倦,云蝶看在眼里,也不再多问。“至少,我们已经查到了细作,摸清了那个与我们作对的人的底细。”她将话题岔开,用略带轻松的口吻说。 知道了那个暗中操控的人,也就等于是知道了天山雪莲的下落。其他的事情都不再重要。 ☆、桃花依旧笑春风(6) “他们现在一定也已经嗅到了风声,我想,在我们动手前,那个人会主动来找我的。”云萱淡淡的说。目光收回,触到云蝶忧虑的双眼,两个人相视沉默了好久,桌案的香炉中淡淡飘起的绿绿白色烟雾弥漫在温暖的空气中,香气在沉寂中也变得沉重,透着一丝糜烂的味道。 “那我们就可以伺机行动了。”云蝶含笑附和。 第 6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5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65 章 “是啊……”云萱呵呵一笑,不置可否。 然而,那个躲在暗中的人心机是多么深沉。他在隐忍中压抑得太久,看在眼里的东西都是志在必得的。如果到时真的没有了任何余地,云蝶一定会劝她向那个人妥协…… 想到这里,她胸口越发沉闷。“我要去看看皇兄,你去吗?”她说着站了起来。 如果不去外面走走,心上的负荷会将她生生压死。 “我也想出走走,不过不是陪你去看他。”云蝶也站了起来,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我听小安子说,皇兄每日都练剑,而且剑法不是一般的精湛呢。” “他都能御驾亲征的时候,秦国和西楚的国力相差悬殊,天子亲征可不是摆给别人看样子的。”她不以为然地说,却听见自己的声音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他是一国的天子啊,早就应该成为这样的人,可是现在,当他真的成为他应该成为的这类人的时候,她的心里却感到一阵悲哀。 云萱在御花园中找到云壁的时候,他正和莫贵妃在园中赏梅。 “参见皇兄。”云萱向他敛衽一福,又含笑看着他,“你又瘦了。” 萧云壁扶起她,皱眉道;“说过多少次,只有我们兄妹的时候不必讲这些礼数。” “可你不但是我哥哥,还是皇帝。皇帝面前的礼数不可少,我不想再给皇兄惹来闲话。”她幽幽的说。 萧云壁目光一凝,有些无可奈何的看着她。 “皇上,”莫贵妃朱唇轻启,萧云壁将目光转向她,她浅笑盈盈,眼眸里的流光荡漾着万种柔情,“皇上和公主先聊着,臣妾去看看澹儿。” 澹儿是伊晴的孩子,云壁在两年前追封伊晴为秉节皇后,将他们的孩子立为太子。云萱听到莫贵妃说要去看澹儿,心本能的一沉,尽管理智告诉她不必担心,莫凝玥下手的机会太多了。澹儿至今安然无恙,就表明莫凝玥根本无心伤害他。 萧云壁点了点头,莫贵妃向他敛衽一福,又对云萱笑了笑,然后离去。 莫丞相世代都是江东的豪族,在秦国的朝也已经做到了百官之首,投敌卖国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名册中人未必就是同一党,只是相互利用…… 她看着莫凝玥的背影出神时,云壁的声音从耳畔传来;“云萱。” 梅花的清香飘了进来,她摘下肩上的一片花瓣,转过头看云壁,眼里的愁绪映入梅花的颜色,又变得一片晴朗。 然而,她却看见一双盛满悲伤的眼睛…… “什么时候,你才能变回过去的你?”萧云壁低声看着她问,带着一丝伤感,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云壁,你还会想起伊晴吗?”她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在叹了口气后这样反问他。声音也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眼里却已经被风吹的凄凉。 什么时候你又能变回到那个能让我感到安心,可以肆无忌惮的撒娇的云壁哥哥? 在他立莫凝玥为贵妃的时候,她想问他,如果当年伊晴和她们一同南归,他是否会立伊晴为后?人已经死了,世人不会追究她生前到底做过什么。所以,伊晴在西楚的一切都被云壁瞒了下来,大家都是人云亦云,伊晴过去的经历才能够成为一面之词。云壁可以立伊晴的孩子为太子,可以在天下人面前为伊晴瞒住一切,但他的后宫,却已经容不下伊晴了。 这个问题一直在她的心里,她不会问他,永远不会。 “最近很累吗?你真的清瘦了好多。”萧云壁的脸沉了下去,云萱便岔开话题,看着他的目光也变得温和。“不过看起来更历练了。”嘴角勾起一抹顽皮的笑,她眯起眼睛,又补充道。 “我早就习惯了。”萧云壁一副拿她无可奈何的样子。 他的目光停在远方,顿了顿,又道;“昨天刚接到奏报,大宛国国主发兵二十万,已经到了平城。” 她一怔,“皇兄打算派谁出征呢?”她脱口问。 “自从我们灭了东夷后,国土就与大宛接壤,交兵是不能避免的。大宛人能征善战,而且据说他们的战马也胜过我们。如果我们能一举击败他们,得到的战利品可不是能用钱财来衡量的。我们与楚国抗衡就又多了一份把握。就算慕容释真的与慕容烈联合起来,他们也不敢轻视我们了。” “慕容释与慕容烈联合……”她明白了云壁的意思,心中不禁涌出一阵温暖,“皇兄,你不打算送我到东楚了吗?” 萧云壁收回目光,一只手稳稳地放到她的肩上,“傻瓜,我怎么会为了结盟而出卖自己的妹妹?”他深深看着她,又叹了口气,“我知道,慕容释对这个要求不会抱有太大希望。他向我提出这个要求,就是想离间我和安逸尘,看到我们君臣反目,他再伺机出动。” 云萱点了点头,“他就是这样的人。对了,你会派逸尘出征吗?我相信他的能力。以少胜多,也能为我们省下国力。派太多军队出征,慕容释也许会趁我们国内空虚的时候楚兵来犯。” “你说到我心里去了。”萧云壁对她的提议不置可否,只是当提到安逸尘,他俊朗的脸上又覆上一层阴霾。 沉默了片刻,他才幽幽开口;“我不是不相信他的能力,就是因为对他太有把握,才不想给他太多的机会。现在他的安家军已经有十余万,现在是不是只听他一个人的将朝廷视若无物还是未知之数。为了提升将士沙场的战斗力,我给武将招募军队的权利,前提是他们必须效忠于我。但安逸尘……他待你一片真心,我本没道理不相信他,但自从两个月前他去了幽灵宫后——”他看着她,说到此处戛然止住,他只是深深的看着她。 幽灵宫…… 一道闪电划过脑海,梅花缤纷落下,点点滴滴,而意识中升起的朦胧的暖色却被这道闪电死撑了碎片。漫天的寒冷一丝丝深入心底,凝结成冰。云萱感到全身僵硬无比,就在这一瞬,猝不及防的骇然将她整个人都凝成了一尊雕像。 ☆、桃花依旧笑春风(7) 幽灵宫是江湖最隐秘的地方,第一任宫主是大宛国前朝的皇室。皇室日衰之际在与外臣的斗争中败下阵来,退隐于江湖中。宫主死前留下遗训,世代幽灵宫宫主不得忘记亡国之辱。幽灵宫经营了几百年,已经攒下了富可敌国的财富。江湖门派无不垂涎,却因为幽灵宫地势险峻,宫中高手如云,几个挑衅的门派无不惨遭灭门。从此,江湖中人凡事提到幽灵宫,无不心惊胆寒。 秦国疆域辽阔,历代皇帝也没将幽灵宫放在眼里。而如今,皇室退守江东,占据中原的东楚势力强大,云壁无力在出兵中原,唯有将版图向南部扩充。在灭东夷中耗费大量财力,秦国与大宛接壤,萧云壁便对幽灵宫生出了招安的念头。 灭大宛,复兴王朝是幽灵宫历代宫主的夙愿。所以,幽灵宫的第二十代宫主对朝廷提出的条件欣然接受,并愿意献出全部财富作为朝廷军费的不时之需。当时,安逸尘灭东夷后凯旋还朝,秦国与大宛边境剑拔弩张。萧云壁为了表达对幽灵宫宫主的重视,命安逸尘亲赴幽灵宫将宫主允诺的部分宝藏取回。却不想等安逸尘抵达幽灵宫当夜,传说富可敌国的宝物不翼而飞,盗宝的人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这看似是幽灵宫宫主因为后悔与朝廷合作,所以在朝廷派人去宝藏前将全部宝藏转移了。宫主为了证明清白,甘愿随安逸尘回京,并且发誓幽灵宫即使没有宝藏,当朝廷出兵大宛的时候,宫主及宫中的人也会听从朝廷差遣。然而,就在他们返京的路上,宫主及心腹以及武艺智谋威震武林的四大护法都离奇身亡,死因都是中毒所致。丢失的财物更是无处找寻,所有怀疑的目光很自然的投向了安逸尘。宝物是在安逸尘抵达幽灵宫挡也丢失的,他又与被害的人同路返京,嫌疑是洗不清的。何况他在朝中官居敢为,有掌握重兵,如果对皇位存一丝窥视之心,那么一笔巨大的财富会为他将来的行动排上很大用途。 然而,这种怀疑找不到一点证据,也只是不了了之。幽灵宫在江湖树敌太多,几个中毒身亡的人所中的毒也并不算奇毒。对安逸尘的怀疑也并没有太大的说服力,所以,这件事并没有影响安逸尘在朝中的地位,他依然是秦人心中的战神,在军中的威严也丝毫未减。萧云壁更不曾因为这点没有任何凭据的猜疑对安逸尘有任何发作。然而,他们君臣却已经是貌合神离。他曾对云萱说过心存的怀疑。云萱当时并未多想,也只是单纯的认为逸尘的战功与威望触犯了帝王的忌讳,所以云壁才对他感到不安。也抱着查出真相,为秦国清除细作的想法,暗中让薛弼的暗阁介入了此事。 就是这次调查,她不但知道了真相,还发现了另一个秘密。如同晴天霹雳般降临在她意识里的一个噩耗,尽管现在,一切看似都已经风平浪静,她更知道该如何面对,可每次想起,心还是无力遏制的感到疼痛。 她看着面前的男子,她的哥哥,冷风在他们之间穿梭,她却感到他离她是那么的远。 “这是我们君臣之间的事,我不该对你提起他。”萧云壁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 “皇兄是担心安逸尘拥兵自重,在打赢这场仗后不会再听从朝廷调遣吗?”她的双眼明亮,嘴角勾起一抹粲然的笑容;“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异心,但你是君,他是臣,除非你迫他,否则纵然他尽敛天下之财,也不会与你反目。天下人又有几个对皇位没有窥视之心的呢?我相信我的哥哥是能够驾驭的。” “你说得对。”萧云壁笑着点点头,口气又变得轻松起来,“我已经决定了,就派他出征。虽然我对他有戒心,但我相信他对你的心是真的,我一直都不反对你们的婚事。他忠不忠大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一心一意待大秦的公主。” 云萱敛去笑容,异常认真的看着他,一字字地说;“相信我,我不会让他做出任何危害大秦的事来。” 夜,深了。云萱躺在床上,记忆坠入到一个漩涡中。无关失去,却让她辗转难眠。当年她离开西楚,在中原遇见了慕容释,当他从她口中知道太皇太后的死讯的时候,他的双手死死抓住她的肩,双眼定定地盯着她,眼里噙着的神色让她遍体生寒。她的肩几乎要被他捏碎了,泪水在痛苦中夺眶而出。他终于放开她,就在几乎失控的一瞬间后,他的表情又是令她害怕的平静。“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声音没有一丝感情,她却感到骤雨欲来时的窒息的沉寂。她到江东不久,便听说他在中原称帝的消息。不久后的一天,她又收到一封密函。里面只有六个字;“云萱,你是我的。”信函上没有署名,她从字迹上更看不出到底是出自谁人知手。但就是这短短六个子的内容,却如同诅咒一般死死的卡住她的脖子。慕容烈已经将她忘了,不是他,更不会是逸尘……排除所有与她有关的人,最后她的心中只剩下了一个答案…… 回忆断断续续,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场景久久地泊在脑海中,他背对着她,几乎每一寸神经都在隐忍着。那种隐忍,连她都为他感到绝望。然而,他终究是慕容释,只要他还活着,就不会沉寂在失去中。他的目光永远都是向前看的,痛苦不会麻痹他的意识,他永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她抓紧被子,恐惧一寸寸侵入她的呼吸,意识里他的轮廓简简淡入黑暗中。就在这时,她听见门外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寝殿的门随即被叩响。 第 6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6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66 章 “禀公主,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 门外宫女颤抖的声音传入;“皇上……皇上,遇刺了!” …… 云萱匆匆来到乾清殿,病榻上的的人并非云壁,而是莫贵妃。在刺客的剑直指萧云壁的时候,莫凝玥奋不顾身的挡在了云壁面前…… 刺客已经被擒拿,她在几天后又听说,被刑讯的刺客抵死不供出是受谁主使,但审讯中却有人认出他是大内侍卫,名叫柳竖。萧云壁听说刺客竟是大内侍卫后勃然大怒,下令严查。过去凡是与柳竖有过来往的人都被捕入狱。 “云蝶,这件事你真的毫不知情吗?”回廊上,云萱看着云蝶的眼睛,以从未有过的严厉口吻问她。 ☆、桃花依旧笑春风(8)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云蝶的嘴角勾出一抹讥诮,“他毕竟是我们的皇兄,身系江山社稷,再说我还不至于笨到派一个大内侍卫去。” 云萱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她的语气缓了下来,“那些和柳竖有过来往的人,已经有一个人被查出是莫丞相的妾室梅氏的远亲……” “所以呀,那个人已经将莫丞相供了出来,柳竖现在也终于招供。云壁不是也下令将莫府满门收押了吗?在调查下去,还会查出什么来,谁又会知道呢?” 几日后,云萱得知官兵在抄查莫府的时候,找到了莫相与东楚私通的信件。莫相已经暗中归顺东楚,在秦国充当细作。而且,幽灵宫宫主与四大护法的惨死也是莫相的人所为,幕后操控的人便是东楚皇帝慕容释了。慕容释此举意为挑起萧云壁与安逸尘的不和,削弱秦国国力。萧云壁一死,东楚与大宛联合出兵,秦国在两国夹击下必然灭亡。慕容释扶植莫相称帝,统治江东——这就是东楚许给莫相叛国投敌的好处。 真相水落石出,幽灵宫遗失的宝藏虽然仍未找到,也不难猜测,既然所有的行刺都是慕容释授意,宝藏现在自然也被运到了东楚。 “事已至此,皇兄打算如何处置莫相?”云萱听完后叹了口气,问。 一道寒光划过萧云壁微微晗的双目,他的脸色铁青,一只手紧握成拳,冷冷的吐出一句;“一切按照国法。” 他的样子让云萱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看着他,过了许久,才又说;“可是,莫贵妃毕竟为你挡了一剑,她应该不知道他父亲的事。” 提到莫贵妃,他眼里的寒冷终于有了裂痕,“等她的伤好后我就下诏将她贬为庶人,她与他的父亲不一样。但这不是我可以不追究的理由。当初我封她为贵妃也是与她父亲有关,谁让她有这样的父亲?”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沉,说到最后,仿佛他已经不是在回答云萱的问题,只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疲倦的挥了挥手。云萱亦不再多说。心中想到莫凝玥日后的下场,沉淀在一丝丝无声的叹息中。莫凝玥……也许真的只是一个被家族所累,在普通不过的简单又可怜的女子。莫氏满门被诛,她自然也会受到牵连。云壁的做法表面上并不算绝情。她未来的出路,取决于云壁心中是否有她。 …… “公主,莫贵妃来了。” 云萱正靠在软榻上看书,有宫女进来通报,立即将手中的书放下,整了整不算凌乱的衣襟,起身向门口走去。 “公主,我求您……求您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救救我的族人吧……”发鬓散乱的莫凝玥跪在云萱的面前,她的伤还没好,还是贵妃之尊,却已经没有了贵妃的矜持,她拉着云萱的褶裙,只剩下了声泪俱下的哀求。 云萱本意要扶她起来,但莫凝玥执意不肯,她索性便放弃,松开她的手,目光寒冷的看着她,淡然说道;“莫贵妃,本宫身为公主,不过问国家之事,何况令尊犯下的是叛国之罪,证据确凿,皇兄若不予追究,大秦国法岂不成了儿戏?你是明白事理的人,应该知道这件事本宫帮不了你。” 莫凝玥的身子晃了晃,随即果然站了起来,用锦帕仔细拭去脸上的点点泪水。再次投向云萱的目光竟没有了一丝哀戚之色。 云萱又道;“皇上念在你救驾有功,免除了你父亲的凌迟之刑,改为斩首,这已经是对他的恩典了。权力之争本来就是生死的博弈,你父亲当初在决定的时候,就应该想到失败后会有这么一天。” “父亲的选择?”莫凝玥挑眉冷笑,仿佛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她眼中射出两道冰冷的光,凝滞在云萱的脸上,没有恨,只是哀莫大于心死幽怨和麻木,“宁国长公主,别告诉我你对所有的事都一无所知。难道我私通东楚的事,难道不是你告诉皇上的吗?皇上做得更绝情,他大可以直接杀了我,为什么连我的父亲也不放过?” “那你为何要私通外敌?你已经是贵妃了,又深得圣宠,皇后之位将来也非你莫属,你为何还不知足?”云萱漠然地说,两道犀利的光直刺入莫凝玥的眼里,“告诉本宫,你到底想要什么?” “一个已经嫁为人妇的女人,最想要的除了丈夫的爱,还能是什么?”莫凝玥凄然一笑,带着一丝痛苦,更多的却是另一种终于可以将心中的苦涩全部说出的释怀。“可惜,我得不到,就算我为他豁出性命,还是得不到他的一丝怜惜。他娶我只是为了拉拢我父亲,现在他的根基稳固了,就可以一脚将我们踢开。叛国罪,满门抄斩,呵,他一条后路都不给我们留下,男人对于不爱的女人,永远都是铁石心肠。” 说到这里,刚刚止住的泪水夺眶而出。云萱心底一片凄凉,但她真的应该同情这个不幸的女人吗?她自己的不幸,又该归咎到谁的身上?“那本宫也可以告诉你,在本宫看来,皇兄若是真的对你这种蛇蝎心肠的毒妇动心,才真是冷心冷血。你永远不可能取代秉节皇后的位置,因为,你不配!”她的目光一冷,声音和脸色一样冷酷。这个女人是自食其果,而她内心此刻的难过……只是为了被算计利用的她自己。“皇兄不爱你,不是你和本宫作对的理由。说说你的来意吧,你既然对你父亲感到羞愧,痛不欲生,对皇兄也不再抱任何希望,不如想想自己的后路,是自行了断,去地下向你的父亲忏悔,还是打算安分守己,想尘土一样卑微的活着,度过自己的后半生。你今天来不是求本宫为你的父亲求情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这么做到底为了什么?”莫凝玥提高了声音,刻意隐忍的情绪仿佛终于失控,“你以为皇上心中没有我是因为忘不掉夏伊晴吗?呵呵,你是真不明白还是故作天真。你们兄妹的传言你听到的不少吧,你还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谁?你问我为什么……我告诉你,我可没心思想慕容释对你是什么居心,我只想让你离开,只要你离开了,皇上见不到你,就会忘记你,你说我为了什么?”她死死盯着云萱,脸上浮出阴冷的笑来,变了调的声音蒙上一层凄厉,如同诅咒。 ☆、桃花依旧笑春风(9) 听到这番疯话,云萱几乎想都不想便斥道;“你疯了!我们是兄妹。” “你好像真的不知道。我又没说你和皇上真有什么,我只是说皇上对你的情意而已。”莫凝玥自嘲的笑了笑,声音道平静了许多,“他在睡梦中喊过你的名字,你知道吗?我可是他的枕边人,他心里的人是谁,我比你更有权利说。我听到过不止一次,在你还在西楚的时候,我以为他做梦梦到你是因为他时刻都在担心你的安危,当成兄妹之情也无可厚非。但你到了江东后,他为什么还会在梦中呼唤你呢?过去——” “不要再说了,这些蠢话本宫不想多听。”云萱冷冷的打断她,“你来找本宫到底所为何事?难道只是奢望让本宫对你的自食其果感到愧疚?” “公主的愧疚我担不起,我只是不想讲这些话带到地下罢了。”莫凝玥叹了口气,“我今天来的确不是为了与公主说这些的,我是受人之托,将一件东西转交给公主。”她说着,手里已经多处了一物——那是一团绣着团的锦帕。 云萱接过她递过来的锦帕,目光触到上面的刺绣,不禁一凝。 “公主该不会不认识帕子上修的是天山雪莲吧?” 她的额面色依然沉静如水,“他长的什么样子,没对你说别的吗?” 莫凝玥道;“没说别的,他戴着面具,声音也听不出什么特殊来。” 云萱盯着锦帕看了一会,然后,抬头对她微微一笑,“谢谢你给我带来这个。” 莫凝玥的目光有一瞬凝固,“你果然是个绝世美人……”她的声音带着幽幽的叹息,“你和福国长公主都是让人看一眼就会动心的绝世美人。只是,你们的美貌中都有不足。你的目光太犀利,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冷。而福国长公主有过于妩媚深沉,太复杂,让人看不透。爱上你们都需要勇气。” “你是在赞我们还是在讽刺我们?好像我们是妖魅一样。你和单纯的女子看上去并不差异,不了解你的人谁有能看得出你原来也是心机如此深沉的人?你才是真正的深藏不漏。”云萱对她突兀的恭维付之一笑,口气淡淡,亦没有嘲弄之意。 莫凝玥摇首道;“我不不一样。你们,尤其是你,你的深沉带着一种很强雷的宿命的感觉。寒冷然人望而却步,心中却存有怜惜。只要变得足够强大,便绝不会放弃。” 就像慕容释一样吗?得不到,就毁了。她不想再与慕容释纠缠,宁愿死都不想,然而,她更怕慕容释将她的事告诉逸尘,她……现在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莫凝玥将东西交给她后便起身告辞了。她走后,云萱将锦帕放入特制的药水中。怒放的雪莲下隐约浮出一行模糊的小字来,在被时间缓缓扫过的水面上越发的清晰。云萱只感到全身冰冷,那朵妖异绽放的雪莲并不只是她的救命解药,而是操纵命运,即将将她拖入地狱的手。 …… 城外,夕阳的余晖为树林罩上一层苍茫的色调。密集交错的枝桠阻碍了阳光的流泻,阴冷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腐烂气息。 这就是约定见面的地方了,云萱望着脚下的积雪,头顶承受着男子阴沉的目光。如果与逸尘相识是一场美丽的意外,她已经数不清在那场惊鸿一瞥般的邂逅之后,她的人生要负荷多少噩梦,有她自己制造的因由,还有令她痛彻心扉,却又不得不承担的恶果。她怎么也想不到慕容释会亲自到江东,此刻就站在她的眼前。而自己为了顾全大局,更不能将他奈何,只能受他要挟,听天由命。 “你在害怕?”男子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从头顶低低传来,混着冷风,让她冷到了骨子里。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是这样的冷酷,让她想到了狩猎中最残酷的角逐——最残忍的猎人不会直接射死猎物,而是在享受一番猎物惊慌逃窜带来的快感后,在兴趣索然的时候,才会射出致命的一击。 第 6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7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67 章 “你就这么恨我吗?”她将目光从男子的脸上移开,任风吹去眼里渐渐涌出的潮湿。 他的双手温柔的环住她的肩,“不要在我面前演戏,还是你知道,你这种明明内心十分痛苦却强作漠然的样子会更让人心痛?”他说得云淡风轻,而按住她的力道却戛然相反,迫使她转过身与他对视。 “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我并不害怕,也不痛苦?”云萱目光有些厌恶地看着他,“慕容释,你以为你是谁?我痛不痛苦与你何干?你想让我在你面前摇尾乞怜吗?我告诉你,你不配!在我心里,你什么也不是。” 他眯起眼睛……她的话竟让他一时无言以对,冷风吹过,吹进他的眸子里,“你真该死!”他的声音如同诅咒,“我不算什么,那安逸尘呢?你的眼泪要在他的面前流吧,他会比我更心痛你,因为很快,他什么都会知道。” 她果然闻声色变,双手无力遏制的死死攥住他的衣襟……慕容释放开她,目光带着一抹残忍的笑,负着手欣赏着她无力自持的恐惧与痛苦。 “慕容释,你已经拿到了雪莲,知道我活不长了,应该满意了,为什么还要来纠缠?”她几乎是恶狠狠地问;“你到底想怎么样?”她终于歇斯底里,耳畔被震得嗡嗡作响。他一定是在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救她,不然,他和慕容烈的皇位之争的结果真的很难说。他今日的皇位是他的母亲用生命为他换来的。所以他后悔了,他当初的‘一时糊涂’让她多活了三年,三年后他夺走唯一能够救她性命的天山雪莲,可是……他现在要的不止是她的命,他还要继续利用她离间云壁和逸尘,甚至要逸尘的性命啊!逸尘不可以知道,否则一定会对慕容释予取予求,她该怎么做才能阻止这个悲剧的发生?她到底该怎么做…… ☆、桃花依旧笑春风(10) 温热的泪水划在脸上,冷风如刀,猎猎的从她身上吹过,她的脸被割的生痛。四周的空气仿佛都被抽走了,铺天盖地的冰霜中,她再也找不到一丝能够让她得以残喘的空气。“你到底想怎么样……”她的身子在风中瑟瑟发抖。视线渐渐模糊,她睁大双眼,努力看着面前的男子,而意识仿佛正在凝滞,她无力的重复着一句话,只是痛苦渐渐变得模糊后,仅在心中盘恒的,断断续续的声音。 她感觉自己的身子正在慢慢的倒下去,没有瘫倒在冰冷的雪地上,而是一个温暖的怀抱中。“云萱——”耳边响起男子低沉的呼喊。 “你是不是又发病了……醒醒,你不能睡,听见了没有,你不能睡……”她勉强睁开眼睛,慕容释的脸上写满了猝不及防的惶恐和来不及掩饰的心痛。他的声音索然在耳畔。他在身上摸索了一阵,终于拿出一个瓶子,颤抖的手从里面取出一粒药丸,放入她的口中,“这是雪莲炼制的解药,吃下去!” 她不加思索的将口中的药丸咽下。真的是解药吗?还是另一种可以暂时压制毒药的发作,却对身体有着致命伤害的毒药?她真的没有力气去想。服过药后,她感到力量又回到了体内。她的身体越来越坏,刚才的眩晕真的是中毒的迹象。她已经无暇思考慕容释的用心,为了不死在这片树林里,她本能的只有一种选择,就是服从。 当死亡的恐惧再次降临,希望真的可以如此卑微…… 她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整了整身上的大氅。慕容释见她的脸色好转,他眼里的温柔也同她的虚弱一样,一丝丝褪去。俊美的脸上留下的,只是和她相同的冷漠。 “天山雪莲练成的丹药一共有十二颗,你除非全部服下,方可解身上的毒。如果只服下部分,不但不能解毒,反而会使体内的毒素加剧。以前你发病时只服药就可以调和,以后发作,服普通的药就没有用了。以后你体内的毒素将每个月发作一次,我给你的是一半解药。至于另一半,我等着你到盛京来找我取。”他将手中的瓶子递向她。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云萱冷冷的问。 “你没有选择。”他的嘴角浮出一抹残忍的笑。 “另一半的解药,你是要我到东楚去取,还是要逸尘去?”云萱死死盯着他的脸,仿佛不想放过他脸上闪过的一丝一毫的情绪。 有是安逸尘……他的心狠狠一抽,“我喜欢看你这幅样子。”他的瞳孔微微收缩,目光冰冷,肆意着残忍的快意,“他会不会知道,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云萱终于从他手中接过解药。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诅咒;“云萱,你是我的。” 她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漠然转身,只给他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她的紫貂大氅随风翻动,她渐渐变小的背影携着落叶飞舞的姿态,无奈而决绝,不思回顾,慢慢飘出他的视线。北风在呼号,在她离去的地方,他恍惚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落魄的脸孔。 那是不敢面对她,只能藏在他心中的自己吗? 远处的一棵树后,另一个男子的身影闪了出来。一步步向慕容释走了过去。脚步在刚才她驻足的地方戛然止住。 “你都听见了,如果你还不相信,可以去问萧云蝶。”慕容释轻蔑的说。 男子面色深沉,俊美僵硬的轮廓上,每一根线条都都隐忍着强烈的痛苦。 在林中一片压抑的沉静,刚才,他们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却足以在风中飘出凄凉的回音,一字字狠狠凿进他的心底。 云蝶,他已经问过了,不然他在他们见面的时候,也不会只做一个旁观者。在她倒下去的那一刻,压抑住全身商用的鲜血,只为了当一个默默无闻的旁观者,窥探她与他的绝望。 “陛下想怎么做?”他冷冷的问。慕容释费尽心机想得到她,一定不会只是让他放手这么简单。 “如果朕够了解萧云壁,在你出征后,你们君臣会有一场好戏,”慕容释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朕要你配合萧云壁,把这场戏演下去。” 双手紧握成拳,他的每一根神经都弥漫着杀气,然而,却只能隐忍。云萱拿到的不是全部的解药,剩下的解药也不见得在他的身上,所以,他不能杀他,不能! “好!”他看着那张得意的脸,从齿缝中吐出这个字来。 ☆、桃花依旧笑春风(11) 苍白的天空连接着皑皑的雪——又是一个没有阳光的冬日午后。御花园里,寂寥落英缤纷。梅花深处的秋千上坐着一个婷婷少女,一摇一摆的荡着秋千。秋千起落的幅度并不大,落下的时候,她的鞋尖轻轻碾过地上的积雪,衣服百无聊赖的样子。她身着粉白色披风,点点梅花从她的头上落下,与她衣服的颜色相溶,从远处看,她整个人都像是被梅花砌成的…… “云萱……”安逸尘的嘴角浮出一抹温柔的笑,冰冷的风割在脸上,因为有她的气息,如同早春并不算温暖却十分温和的风。他呼吸着由的芳泽浸染的空气,一步步向她走去。 阳关从云层中探出头来,地上的雪化了,他沐浴在盛京早春的阳光下,眼前是盛开的桃花,还有花影中荡秋千的顽皮少女…… 每一步,都踏在幽幽的时空上。直到……当他走到她的面前,她翦水般的眸光,凄美的笑颜,在呼啸的冷风中凝结成最寒冷犀利的冰凌,狠狠地刺入他的心房。 “如果不是我让人找你,你是不是还不肯见我?”云萱幽幽的看着他,眼里噙着细碎的泪光。如同夜空下的星子。 黑夜会过去,可是明天,永远不会来…… 他只是看着她,喉咙中像是被什么卡住了一样,心被她凄美的笑碾的千疮百孔,血肉模糊。 “我真的想不到,你居然会上书给皇兄……”云萱摇了摇头,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开,如风中飘逸的梅花,在白雪中漫无目的的游荡着。“反对让我去东楚最强烈的人是你,现在上书给皇兄让我去东楚的还是你。逸尘,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心中想的已经在给皇上的折子中说得清楚,我们不能这么自私,与东楚结盟是唯一的路,我们不能不顾大局……” “给我一点时间,等秦国强大起来,我一定会去找你。不要吝啬这点时间,我们还有一生一世。” …… 他的两片薄唇抿成一道刚毅的弧线,那些可以化作声音,说出口的答案,无论是规劝,还是许诺,都哽在喉中,破碎在心里。他只是望着她,说不出来一个字来……仿佛这样看着她,地老天荒的看下去,他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明天就要出征了……”云萱突然转过头,晶莹的水珠一颗颗从她的双眼中滴落,他来不及收敛的悲哀毫无征兆的映在了她氤氲的眸子里。 全世界都被她的泪染成了洪荒,每一滴晶莹的泪水中,都是他英俊而悲伤的脸孔。 她死死地盯着他,在心里绝望的喊,逸尘,你说句话呀,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最终,她听见了自己被冷风吹得支离破碎的声音;“我要留下来,半年……你有信心在半年内回来吗?” 他怔了怔,苦涩地笑了笑,“对不起,我没有……” “没有也好,也许,我也没有半年的时间等你回来。”她叹了口气。走下秋千,一步步来到他的面前。 第 6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8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68 章 “逸尘,抱紧我。”她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腰,目光深深看进他的眼里,又滑向他紧闭的双唇。 他的唇抿成了一道坚毅的直线,他的目光晶莹,如刀削般的轮廓,每一个线条在她的泪水的浸泡下都变得扭曲柔软,都仿佛隐忍着某种强烈的情绪,她定定的看着他,风雪吹进眼睛里,直到她的双眼酸涩,视线又模糊变得荒芜,她踮起脚,轻轻地吻了上去。 时间在炽热的唇边逆流成海…… 她想起了她的初吻,第一次那样深切地感受到唇瓣的炽热,他撬开她的唇瓣,她那时就像是听话的孩子,任他吮吸,角逐。等到他放开她,她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空气,又没好气的审问他;“你,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是不是从前还问过别人……”不公平不公平,凭什么他什么都知道…… 他坏坏的一笑,“你不是也知道了吗,这次你先来……”话音落下,他又覆上了她的唇瓣。 她顿时又羞又窘,粉拳捶打在他的背上……他果然没有继续探入,真的让她主动…… 记忆如紧攥在手中的沙,丝丝流入沙丘,风过,无痕。 唇舌炽热的缠绵,融化了时空,她的逸尘就在身边,真实的,活生生的…… 如果她真的能够回到四年前的春天,她愿意用余下的生命来换取一瞬岁月的倒流。 “逸尘,我不会走,我等着你,等到明年初春,我们一起去看桃花……”她哽咽着,双臂紧急的呢抱着他,在冷酷的北风中,愿意与他就这样融为一体,被岁月的逆风凝成永恒。 冬天会过去,春天真的还会来吗? 每次做出的选择,总是生离与死别。她的逸尘,她现在才知道为何在发现体内的毒素后会如此惶恐不安,她畏惧死亡,畏惧失去他。 她突然感到一滴滴水珠落在她闭合的双眼上,融入她的睫毛,与她满脸的泪珠融为一体,蜿蜒滑下。 “云萱,”他放开她,沙哑而颤抖的声音低低从头顶传来,“等我……” 她的泪水更加汹涌,而身体已经被他拦腰抱起。寝殿,垂落的幔帐遮住从窗外溢进的苍白的光线。泪光中,她看到了他们在幔帐上投下的暗影…… 没有冷风的呼号,没有阴霾的天空。每一缕空气都透着无限的春光。她在男子深情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她紧紧地抱住他,抱着他们所有遗失的岁月,感受着他的温暖,恨不能将她的整个身子都融入他炽热的火焰中,恨不得用她残喘的余生来填充那段空白的记忆…… “逸尘,我们还能回去吗,我只要一天,只要一天就够了……”她依偎在他的胸前,泪水在他结实的胸膛上,溃不成军。 他们还能回去吗?他只希望她好好活着,只要他好,他就好。 他只是抱着她,灼热的吻,划过了她的每一寸肌肤。她亦不再问,在他的温暖中闭上眼睛。 逸尘,这是你的承诺,还是,你只是在用你的方式,宣布我们的绝望……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可以知道,不可以! 如果你真的知道,我也会按照你希望的方式,活下去。永远之凝聚在这一刻,过了今天,我们就不会再有永远。是生离,还是死别?我会努力的活下去,哪怕还有一丝希望,我都要活下去。只是逸尘,当我们再见面,一个千疮百孔的我站在你的面前,你还会记得我曾经的摸样吗? 她不知道,她还有半年的时间可以想…… 冬天过去了,春天,会来吗? …… 次日,安逸尘奉旨率二十万精锐出征大宛。 ☆、桃花依旧笑春风(12) 转春。 云萱在安逸尘出征当日就以身体不适,想找一个清静的地方静养为由,搬出了皇宫。几个月过去了,她收到了几份从前线的战报。安逸尘率领的援军驻下后不久便取得了几次胜利,大宛军队由主动攻击转为闭关防守。两军主力虽未正面交锋,秦军的优势也已经明显。 只是,大宛军队并不是善类,想要在短时间内旗开得胜,结束战争……也是不可能的。 每一封信都是逸尘亲笔所写,每一个字都是那样轻松,而每一次,云萱在读信的时候都是泪流满面。淡淡几句对战况的描述也能让她看出,这是一场耗费时间的持久战。逸尘一定会赢,可她……恐怕已经等不到他胜利还朝的那一天了 在她刚搬出皇宫不久,宫里便传出了皇帝遇刺重伤的消息。她不以为意,因为她已经不再相信云壁了,甚至在没有逸尘的日子里,在宫中多留一日便会让她感到无名的恐慌。云壁只是用这种方式派宫人去她的住处请她,她以身体抱恙为由推辞后,当晚便连夜离开住处,搬到了一个连云壁都不知道的地方。 一晃几个月过去了,她再也没见过云壁派来的人。事情已经做到这一步,她已经不想再见到他,因为再见,注定将会成为噩梦的开始。 然而,她又犯了一个天真的错误。命运有太多的变数令她措手不及,又有太多的定数是她无法掌控的。无论她离开多远,却始终都在秦国的领地上,都是在萧云壁的掌控中。普天之下,莫非皇土。 …… 烛火罩在她的脸上,睁开眼睛的一瞬,她的瞳孔在刹那间放大,里面来不及收敛的惊诧映入到一双漠然的眼睛里。那张脸的主人是云壁,正坐在她的床边,见她睁开眼睛,他的嘴角浮出一抹微笑;“你终于醒了。” 她环顾四周,熟悉的摆设让她感到恐惧——她现在躺在云壁的寝殿里,浑身依然感到虚弱无力,体内的药力还没完全散去。“你把他们怎么样了?”她不想听他说她是怎么到这里的,因为他不说,她也能猜得到。她只是迫切想知道其他人的安危。 “你是说那群为你护驾的蠢货吗?他们都死了,呵呵……”他诡异的笑声震击着她的耳膜,然后,他轻轻捧起她的脸,寒冷的光刺进她的眼底,“云萱……”幽幽的声音如同叹息,却不带一丝温度,“为什么要离开我,乖乖待在我的身边不好吗?你真的不在意我的生死了吗?为什么一定要让我用这种方式带你回来?” “都死了?”她的眼前一阵阵发黑,“那云蝶呢……”她一把抓住他的手,指甲深深陷进他的手背。 “被那个叫薛弼的救走了。”他轻蔑的对她说,一把将她的手甩开,负手站在她的面前,“我会放过她,她和她母妃当年都没少吃独孤氏的苦头,就凭这点,我就不恨她,呵呵,你还不知道吧……”萧云壁微微探身,俊美的脸凑近她,在她耳边轻声说;“我不会对一个没有意义的人下功夫,比起她,我只恨你。” 云萱的耳中一阵轰鸣,他说云蝶没事,他还说……他恨她?“云壁,你说什么……”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是茫然的看着他。 “别在我面前演戏了。”萧云壁冷笑,在她身边坐下,一只手轻轻抚着她的秀发,低低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你不是已经查到了吗?幽灵宫的宫主和四大护法都是我暗中派人杀的。幽灵宫丢失的宝藏也是我派人夺走的。还有,不知道那群蠢货查没查到,我和幽灵宫宫主早有联络,一切都是我设计的,只是他们想不到的是,我后来会对他们下杀手。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你还不知道吗?因为,我恨安逸尘,可你为什么宁愿信他也不愿信我?你们都是我恨的人,我为什么要让你们幸福?” 云萱呆呆的看着他,虽然她早就知道,从小与她一起长大,事事都依着她,将她捧在手心里的云壁哥哥已经不在了。但是那张英俊的,又总是挂着温和的笑容的脸,怎么会在一瞬间变得如此狰狞呢?他道出的实情她都已经知道,心也曾痛到麻木过,可他此刻的声音依然是那样刺耳,让她的心痛到窒息。 “你为什么这么做?难道你的恨比大秦的江山,比你的皇位和尊严更重要吗?你……为什么恨我?为什么恨我们的母后?”独孤氏,多么讽刺的称呼啊,母后的灵魂千万不要听到,不然,她的心会碎的…… “母后?呵呵……”他仿佛是听见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一样,环着她的臂弯变得更紧,“云萱,还记得你小时候总是缠着我给你讲故事吗?”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幽远,如梦呓般的低喃。“现在,我就给你讲一个故事,把我欠你的故事都还给你,好不好……” 说着,他笑了一阵,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如同一个慈父拍抚着他哭闹的孩子。 而她的心却感到越来越冷…… 殿内一片出奇的安静,她听见了北风在窗外的悲鸣。他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脸上,低低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 “故事发生在江东,有一个富家小姐,爱上了一个出身寒微的年轻人。两个人的出身相差悬殊,婚事遭到了女子父亲的强烈反对。女子选择了和她爱的人私奔。他们来到了临州,安定下来后便真正结成了夫妻,生活一直很贫困。那时,朝廷正对外用兵,丈夫虽出身贫寒,识字不多,却有一身武艺,他为了能在战场上立下军功,让妻子过上更好的生活,在他们新婚不久从军了。半年后,就在全国欢庆王师凯旋的时候,她却接到了丈夫战死沙场的消息。当时她就晕了过去,随后大病了一场,朝廷发给伤亡将士家属的银两也用完了,等她的病好后,家境反而变得更加贫寒。但她总算留住了她的孩子。她不想去找她的父亲,但一个弱女子带着一个孩子生活实在太艰难了。就在她发愁的时候,皇上携众皇室到江东巡游。在她的孩子刚刚生下来的时候,一个人突然来到她的家里,那人自称是宫里的人,要用重金买下她的孩子,她隐约明白了那个人的意图,也答应将自己的孩子送给贵妃,只是有一个条件,就是让她做孩子的乳母。那个人也同意了,对她讲了许多宫中的规矩,承诺她几日后便会有人来接她,她也相信了,几日后贵妃真的派了人来,只是,不是接她进宫的,而是杀她灭口的。” 云萱双眼空洞的望着帐顶,他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听清楚了,在他突然顿住的时候,她感觉周围的空气仿佛也被抽空。这似乎是一个悲惨的故事,而他叙述的语气却不带一丝感情的波动,惊得让她感到害怕…… 第 6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9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69 章 ☆、桃花依旧笑春风(13) “她跪下苦苦哀求,终于让杀她的人动容,那个人只是要了她的舌头,她在痛苦中昏死了过去,醒来的时候,那个人已经走了。他的孩子在宫里真的做了皇子,不久后被立为太子。几年后,贵妃被封为皇后。他成了皇帝膝下唯一的皇子,被皇后抚养长大,也一直将皇后视作自己的亲生母亲。直到有一天,他便服出宫,在一个巷口看到好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正围着一个女人踢打,那个女人也是衣衫褴褛,满脸污垢,一副乞丐摸样。他因为看不过去便上前制止,因为那个几个乞丐对他出口不逊,随从脱口说出他太子的身份,那几个乞丐都不以为然,说如果他是太子,他们就是太上皇。只有那个女人在听说他是太子后,竟昏了过去。他出宫只是一副百姓的装扮,脸上又没写着太子两个字,那几个乞丐口出狂言他也不感到意外,那个女人的反应如此强烈,倒让他觉得奇怪。他本想将好人做到底,在救了那个女人后没有立即走开。等到那个女人醒来后见到他竟是热泪盈眶。两只手不算比划着,他看到她没有舌头,看出了她想要与他说话,因为不能说话,便向他要纸和笔,他当时只是抱着好奇和恻隐之心命人为她买了纸和笔墨。却不想,她会告诉他一个做梦都想不到的真相。” 萧云壁放开她,身子与她拉开一段距离,烛光射进他幽暗的瞳孔中,如同墓地上跳跃的鬼火。虽然被他放开,她却还是能真切感受到他浑身透着的强烈的隐忍之气。他的目光变已经不像刚才那样平静,他在尽力控制着,不让内心的情绪操变成任何一种行动。 “只是一面之词。”戾气覆上的他的双目让云萱冷到了骨子里,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呵呵……你真有趣。”他干笑两声,每个字都仿佛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我不想伤你,不要挑战我的忍耐性。” “如果不是她知道我身上的胎记,而且还能准确说出胎记的位置,我也只当她是疯子。开始,我认为她是故意挑唆我和母后的关系,你那个好母后毕竟在宫中树下了不少敌人。但经过一番暗中调查,我已经没有理由不去相信她。她在告诉我这些后就自尽了,就死在我的面前,因为我在看到她写的那些鬼话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想立即杀了她。她就是用我架在她的脖子上的剑自刎的。一个月后,江东传来水患的消息,我有自请去江东巡视,又暗中查到了她所谓的家人,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我是她的儿子,我的父亲不是萧震天,而是一个沙场上战死的普通士兵,我的母亲也不是独孤无殇。在你父皇害我家破人亡后,你的母后又将我们母子拆散,若不是当年她派出的杀手还有一点人性,我母亲又命大,从临州一路乞讨到盛京,一路吃尽苦头,竟还能活着见到我,我这辈子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云萱,你说我该不该恨你的父皇和母后,该不该恨你,该不该看着你得到幸福?” 云萱怔怔地看着他,她没想到真正的事实是这样残酷。多希望这是一场噩梦。然而,这些残忍的事实,以及他狰狞的脸孔,和他做的一件件只有疯子才能做得出的事情来,都是那么无懈可击。残酷的撕裂着她内心仅存的一丝天真的幻想。 “你不是父皇和母后的孩子?”她茫然的看着他,“那个女人再将真相告诉你之后为什么要自杀?她不要荣华富贵,不要看着你报仇,只想让你知道这些吗?她真的是你的母亲吗?”天下真么会有这种决绝的母爱?她摇着头,她不懂,真的不懂…… “她的用心,我能理解。”萧云壁淡淡的说。 “疯子!你们都是疯子!”她再也无法控制内心翻涌的痛苦,歇斯底里的对他大喊。“就算你想报复我母后,也不至于用整个大秦做陪葬啊?接下来你又要告诉我什么?大秦当年的内乱也是你暗中策划的,你帮了慕容烈一个大忙!” “不错,你不是都查清楚了吗?莫氏一门是江南的豪族,看你保护莫凝玥的性命,也许你还不知道莫氏的底细。你说我是不是很聪明?”说到这里,他得意地笑了,像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不过我还是为你那个父皇感到遗憾的。他开拓疆土,修驰道,开运河,将大秦的国力推到了顶峰,如果他不是连年征战,又能改掉好大喜功的坏毛病,他或许会成为一个名垂青史的好皇帝。他后来已经开始悔悟了,是我毁了他的社稷,可我一点都不后悔。谁让他被那个女人迷的神魂颠倒?宫中也不是没有流言……呵呵,你能猜到吧,那些流言也是我暗中指使人放出去的。我甚至希望在他发现真相后下令杀了我,能和独孤无殇同归于尽,我死的也值,可他却对这些置若罔闻,不但不迁怒于独孤氏,翻到追查器流言的源头来,我当然要找人替罪。我的太子之位保住了,可我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为我母亲报仇?而你,也是那个女人的女儿,毁了你,我更不后悔。” 云萱死死抓住被角,眼泪一颗颗从眼中滑落,这就是云壁,她的哥哥,他毁了她的国她的家,她的一切,他甚至也毁了他自己。可是,他却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她张开嘴,咸涩的泪水一颗颗落入口中,“可我后悔了……”她听见自己颤抖到变了调的声音;“我发誓,如果三年前我就知道一切都是你做的,当你要被慕容烈送到兽笼的时候,我不会跪下求他,不会!你不是人,那时我当他是禽兽,可你是我见到的最禽兽不如的人。”泪光中,他的脸已经扭曲的不成样子,她能感受到他压在头上越发阴骜的目光,那里面透着警告,仿佛她如果再说下去,会将他的忍耐逼到极限。但是她不在乎,就算他此刻勃然大怒,大不了杀了她,反正,她早就是一个该死的人。“你和那个告诉你真相的女人都是疯子。你有什么资格恨我的母后,你什么都知道,如果不是你母亲心存怨念,又怎么会交出你?她什么都懂,就不懂得后宫之争的险恶吗?她在你面前自尽,心里想的又是什么?呵呵……原来仇恨真的可以让人失去理智。如果她泉下有知,当两国交兵,生灵涂炭的时候她真的能高兴得起来吗?我母后满手鲜血,最后落得自尽殉国的下场,她高兴了吧,可她看到你被慕容烈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看到你被拉带兽笼的那一刻,她真的能笑得出来吗?她恨我的母后,最后却要我来救你的命。不过如果我就不了你,当她看到你被送入兽笼,被野兽啃食的时候,她会不会后悔?” “住口!”他厉声打断她,声音不断张扬的仇恨与强力的隐忍中变了调。 ☆、桃花依旧笑春风(14) 云萱擦干眼泪,望着那双嗜血的眼睛,那里面燃烧的火焰可以将她的影子生生焚化……这不就是他想做的事吗? “你现在应该很高兴吧……看到我绝望,你应该很高兴……如果杀了我能让你更高兴,你就动手吧……”她闭上眼睛,平静的说,“报复,本来就不需要讲什么原则的。为了报复你都能毁了自己,何况是我,一个一直被你痛恨的人?但我告诉你,我虽然后悔救了你,却不后悔救下你和伊晴的孩子,他比你幸福,能在亲生父亲的膝下成长……你要做一个好皇帝,不要一错再错,毁了你,也毁了你的孩子。” 也不要拿她作为威胁逸尘的筹码,她死了,他就没有恨逸尘的必要了。他更不恨云蝶,最后一个他痛恨的人消失后,他应该满足了。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邪佞的笑,显然已经看透了她的心,“你想为安逸尘求情么?别作梦了,如果萧云蝶会安分,我会放过她,但她对你的感情还真是傻的可爱……呵呵,至于安逸尘,”他顿住了,看着她惶恐的睁开眼睛,他的目光仿佛已经滞在了她的脸上,眼中,享受她的恐惧一绝望,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报复的快感。 “因为你一直不肯回宫,我没办法告诉你,一个月前我已派人将一封密信交到他的手里,我告诉他你遇刺了,生命垂危,你说,他会不从战场上昼夜兼程赶回来吗?你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你的话他就一定信吗?你真可笑!”云萱狠狠地瞪着他,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地抠进掌心。 “我知道你们一直都有联系,不过这不是更好吗?你们的暗号已经掌握在我的手里,他更坚信不疑你有危险。遇刺不过是个幌子,他是个聪明人,会不会听我摆布,就看你在他心中的位置重不重了。” 话音落下,他转身,准备离去。 “不可能!”她挣扎着跳下床,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重重的跌倒在地上。她匍匐在地上,仿佛骤然取代悲伤的恐惧已经蔓延至她的四肢百骸中,她再也没有力量站起来,她的体内只有恐惧,只有恐惧…… “他是元帅,你的江山都是他帮你稳固的,你凭什么杀他?”她对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歇斯底里的大喊。 萧云壁停下脚步,“又忘了告诉你一件是,在我派人给他送那封信之前,我收到了一封前线的密奏,那是大宛国王招降安逸尘的信。如果安逸尘有心归降大宛,大宛军队会退兵二十里,结果心到我手中没多久,大宛军队真的退了二十里。你说,这意味着什么?投敌叛国,难道不是死罪么?” “这是你伪造的,还是你和大宛国王早就串通好了的?”然而,这些……都还重要吗?她双手拄地,跪行到萧云壁身边,死死抓住他龙袍的下摆,在他的面前吃力的站了起来,“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要杀他不如连我一起杀了,只要你敢留我一口气在,我迟早会让你生不如死,还有你的儿子,我不会放过和你有关的每一个人!”她双手死死抓住他的衣襟,恶狠狠的诅咒,瞪着他的血红的双眼中几乎要滴出血来。 “好,那一天,我很期待。”他的嘴角噙着一抹嘲弄的笑,说完这句话,他冷冷的将她推开,她的身子又重新无力的跌倒在地上。 “我不是威胁你,你以为你这样对我,慕容释会放过你吗?你杀了逸尘,他的部将们会放过你吗?你有多少御林军,能抵得住前线倒戈,敌人进攻的两面夹击?你如果杀了他,将来一定会死的比他惨上千倍万倍!” “是么?”萧云壁闻言转身,在她面前单膝跪了下来,将她的头揽在怀中,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那我真要抓紧时间,在我死之前,让你再多恨我一点。” 他笑的张扬残忍,一只手已经探进了她的衣襟。 他狰狞的脸孔覆上了她的眼,浑身散发的暴戾将她用尽全力的挣扎轻松化解。他在她的诅咒中笑的越发张狂……又在她的绝望中,渐渐变为粗重的喘息。 深夜笼罩的大殿,高高低低的蜡烛承载着地狱最瘆人的鬼火。春风带过桃花的气息,绝望的拍打着窗子,月光悲哀的溢满了整个窗纱,却照不进这座鬼火摇曳的人间炼狱…… …… “不管我走多远,我们都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着一样的空气。” 黑暗中,他的声音荡在耳畔,隔着层层光阴,遥远的就像一场梦。 云萱双眼空洞的看着帐顶,“逸尘,我梦到……我们不能一起看桃花了。” 夜色渐渐退去,晨曦渐渐划开灰色的天空,天,亮了。 萧云壁背对着她坐在床沿,两地泪珠沿着他紧闭的双眼,划过他颓废的脸。“很痛吗,我不是故意的,下次把你绑上,你就不会挣扎,我也不会再用力了……”他喃喃的说,品尝着自己的眼泪,声音平静的没有一丝生气。 “和尸体不是更好吗?”她的嗓音嘶哑的不似人声。 他像一个孩子一样呵呵的笑了起来,“你不会死,你还要为安逸尘报仇,为你自己报仇,你要要亲手杀了我,你怎么会死?” “云壁,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她看着他的背影,无力的摇了摇头,“就算没有你,我不会和逸尘在一起,我要去东楚……这些难道你忘了吗?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不可能!”他叹道;“该发生的都发生了,我也不后悔。” “你难道忘了伊晴了吗?你那么爱她,你和莫凝玥是政治婚姻,可你怎么能对我做出这样的事来,你能对得起伊晴吗?” “爱?”他轻声重复着这个虚无的字,“什么是爱?” 他的回答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本想用伊晴来唤醒这个男人最后的一丝良知,可是,他却根本都不爱伊晴,他的口气冷的甚至让她感到绝望,为死去的伊晴,也为活着的自己。 “你陷害莫氏满门入狱,又下令将他们处死的时候,心中有没有愧疚?对莫凝玥,有没有一点愧疚……” “我不知道,也许有吧,不过他们必须死,可就在他们死前,你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你已经开始恨我了……” “现在我什么都知道了,欠你的,也都还清了,请你放了逸尘,我们都会感激你一辈子。” 第 6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0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70 章 “放了安逸尘,呵呵……”他笑了起来,“放了他,你就会爱上我吗?” 这是他们都了然的答案,一个再清楚不过,不容模糊,不容扭曲,更无法改变结果。 他依然闭着眼睛,脑海中勾勒着她的模样……为什么他不看她,就想不起她的样子了? 是因为他没有勇气吗?他不敢想,真的不敢啊…… ☆、桃花依旧笑春风(15) “云萱……”他的声音轻得如同叹息;“我的小公主,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希望一辈子把你捧在手心里?可是,我可以吗?我是你的哥哥……尽管我们不是兄妹,我却只能永远当你的皇兄。” “也许我真的后悔过,当在斎宫的校场上,我被楚军拖向兽笼的时候,你为我求情的那一刻,我真的后悔了,我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呵护一辈子的小公主,却被别人这样欺辱,我的心就像被凌迟了一样。但是,那时的我已经没有招架的力气了,被猛虎一点点啃噬是什么滋味?我也会恐惧,但和对你的心痛比真的不值一提,我想不顾一切的抱住你,哪怕和你死在一起,可我看到你你十指上渗着血丝的纱布。我怕万一慕容烈一怒之下将我们一起关进笼子里。我不但要死,还要看着你一点点被猛兽吃掉,我做不到,我当时很不得立即死了,就不用再看你痛苦的样子……” “你是我的,怎么能做慕容烈的王妃?我出兵江东,制造你和慕容烈的不和,你终于又回到了我的身边。但你已经不是过去的你了,你聪明的让我害怕。为什么你不能像从前那样天真的相信我。我让你对安逸尘起疑,反倒被你怀疑。” “为什么我会爱上你?为什么我只能做你的哥哥?为什么我们不但不是真正的兄妹,还是仇人?为什么连一个包容你的理由都不给我?为什么我不能得到你,相反只能毁了你?”他问了许多个‘为什么’,声音渐渐哽咽;“云萱,这就是命运对我们的捉弄,我看不到希望,看不到幸福,所以,你也别想得到幸福……” 云萱看着帐顶,泪水一串串从那双看不到幸福的眼睛里无声的跌落。她也想问为什么,为什么过去她用尊严和性命保护的哥哥,竟是亲手毁了她一生的人,是一切悲剧的操控者。在命运残酷的变迁中,那份血浓于水的亲情曾是她无法释怀的慰藉,现在却成了她的梦魇。 她一言不发,一直都是萧云壁不停地对她讲话,却不回头看她一眼。她的视线里也没有他的背影——她不想再看到他,哪怕只看一眼! 他说如果在死前她能多恨他一些,当他死在她手里的时候,心中的遗憾就会少一点。他真的疯了。纵然他不会放过她,她也不想在见到逸尘之前,让自己的身子继续这样腐烂下去。 萧云壁离开一整天,掌灯时分,当他回到寝殿时,云萱用匕首抵住自己的脖子。锋利的刀刃割入血肉,她感受着自己的血从体内流出,身体却感觉不到痛苦。她冷冷的看着萧云壁,嘴角牵起,快意的笑浮上她苍白的脸。 “云壁,如果你再上前一步,我就立即自尽在你面前。” 他果然止步不前,在她的鲜血染红的空气中,与她对视僵持着。 “你不想见安逸尘了么?” “我不想让他看到我变得腐烂后的样子。” “腐烂?”他看着她,轻笑道;“你这么恨我,不想报仇了吗?” “想杀你的人不止我一个,我死了,他们更不会放过你。” 他的身子晃了晃。鲜红的血沿着她雪白的脖颈滑落,染红了白色的衣衫,如同皑皑的白雪中绽开的桃花。 他在她眼里的决绝中看到了一个丑陋而狼狈的自己。她终于在他邪肆而颓废的目光里看到了恐惧。 他一甩广袖,转身离去。她看到他的龙袍消失在门口,无力支撑的冰冷在内心翻涌的痛苦中终于溃不成军。 以后的十几天,萧云壁再也没来看过她。寝殿门口有侍卫把守,她成了萧云壁的阶下囚。 她每天除了吃饭和睡觉,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就是回忆。她不敢想再见到逸尘的场景,将来时那样无望的让她痛到窒息。她只有沉溺在回忆里,搜刮着他们被时间淹埋的全部,幽远而熟悉的气息,成了维系她呼吸的空气。 逸尘,她闭着眼睛,黑暗中,他的轮廓清晰如画,那双眼睛是那么深,那么深的笼罩着她——她的绝望。 她听见他说;“云萱,等我,我回来,等我……等我……” “不要!”她恐惧的对他大喊。 她不要他为他冒险,她只要像她现在想他一样想着她。 泪水夺眶而出,他的轮廓渐渐被蒙上了一层血红…… 她怕极了,一遍遍的对他大喊;逸尘,你不要回来,不要不要不要……直到声音变得嘶哑的她再也听不见。 她渴了,累了,绝望了…… 一双眼睛在她的脸上游弋,她豁然睁大眼睛,看到了一张讥诮的脸。 她的眼里溢满了泪水,心在梦魇中已经绝望,一遍遍的啜泣。然而,她却还能睁开眼睛,还能看清面前的人,不是逸尘。逸尘还没有消息,她还活着,为了逸尘,她,还不能死。 “我是来告诉你,安逸尘已经回来了。”萧云壁看着她的眼睛,用低哑的声音平静的对她说。 她浑身一震,几乎是从软榻上跳了起来。“你在哪里?” “大内监牢。” “你把他在呢么样了?”她死死地盯着他。 “没怎么样,”萧云壁目光看向别处,云淡风轻的说;“该招的他什么都招了。” 让他招供的不是那封伪造的信,而是她的命。 她茫然的看着前方,终于在痛苦中找回了一丝意识,除了绝望,她还能够思考…… 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请求;“在你杀了他之前,我可以再见他最后一面吗?” “可以,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他现在是手足筋脉尽断,别说武功,就连拿剑走路都困难,你别想着救他出去。” 他的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把利刃狠狠地插在她的心上。云萱怔怔地看着他……用了片刻的茫然,不敢相信,却由不得不信! “啪!” 她用力甩了他一记耳光,清脆的声响,将心碎的声音戛然堙没。 “你这个禽兽!”她的嘴唇哆嗦着,绝望的双眼几乎要滴出血来。 萧云壁挨了一掌,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嘴角的笑越发狰狞。 决堤的泪水从眼中夺眶而出,她终于跪了下来,双手拉住他的广袖,哀声乞求;“云壁,求求你放过他,你放了他,我发誓永远不见他,永远陪在你的身边,求求你给他一条活路,求求你……” 这是她第二次将尊严碾碎在膝下,没有一丝矜持和保留,声泪俱下的哀求。第一次,她跪在慕容烈面前,恳求他放过云壁。而现在,她却跪在那个曾用生命和尊严换回的男子面前。多可笑啊!这就是命运绝望的轮回,她一生都逃不开的宿命。 萧云壁俯下身,一只手轻轻抚摩着她的沾满泪水的脸,死死地盯着那双含泪的眼睛,低声说;“云萱,为什么你还不明白,我们都是看不到希望的人,谁也救不了我们的……他爱你,却救不了你,你说,他到底该不该死?” 第 7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1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71 章 “呵呵……”他将她拎起来,大声笑着,拉着她疾步向门口走去。 “走,我们这就去见他,你可以亲自送他下地狱……让我们一起下地狱,呵呵呵……” ☆、桃花依旧笑春风(16) 天牢,黄昏。 温暖的唇日傍晚,和风搅动着残阳,沿着监牢的天窗将男子清瘦的倒影投影在斑驳的地面上。他背着阳光,憔悴苍白的脸看得她心痛。 泪水无声涌出眼眶,他看着她,眼里也无声的溢满了心痛,这种痛胜过了筋脉锦缎,一寸寸掠夺着他的呼吸。 “云萱,你不该来。”久久的对视,他轻叹道。 云萱牵了牵唇角,泪水划过她桃花般的笑颜,“你明天就要走了,我一定要来陪你……”她从托盘中取出一小坛酒来,说话的时候,又将两只金樽取出,轻轻放到桌子上。 当她打开酒坛的时候,他伸手止住她。温暖的掌心贴在她的手背上。他的嘴角浮出了温柔的笑,“你要与我对饮吗?你一喝酒醉,何况,这点酒好像只够我一个人喝。” 他将她的手指一根根从酒坛上拿开,她感到他的手在轻轻的颤抖。 “好,那你就一个人喝吧。”她含笑点点头,身子凑到他的身边。 他一口气讲坛中的酒喝完,酒坛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气力的声响,将心碎裂的声音戛然堙没。血色的残阳洒在她的脸上,点点泪珠闪着晶莹的光,如雪地上的宝石,凄美的光芒,守候着苍白的绝望。 胸口有一团火焰在燃烧,安逸尘的眉峰紧蹙,痛苦覆上他英俊的脸。他将她抱得更紧,让她的脸贴在他的胸膛上,这样,他便不必担心她会看到他因痛苦而扭曲的脸。 酒里有毒,在她取出这坛酒的时候,他便已经猜到。可她却要与他同饮,要与他共赴黄泉,只是,他……又怎么忍心! 他听见她这样问,“明知道有危险,为什么还要来?” 泪水在她的脸上汇成汪洋,滂沱的悲伤冲入他的体内,那样汹涌的席卷着他那颗正在烈火中痛苦挣扎的心。 他合上眼睛,用他筋脉锦缎,无力回天的手轻轻抚摩着她沾满泪痕的脸。 他陷在她的柔软中,接近力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平静。“你真的不知道吗……”沉默了好一阵,他低低的声音才在她的耳边响起。 云萱听话的躺在他的怀里。她当然知道,亦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你刚才喝下的酒,是毒酒……” “你不想让我明天承受极刑。” 她终于哭了出来,“可你为什么不要要全喝下去,为什么不要我……”她的手紧握成拳,又无力的落在他的身上,“安逸尘,你说过要比我多活一天的,可你连比我多活一刻都不肯,你这个骗子……就算是死了,到了下辈子,我也不会原谅你,不会再理你……” 拳头轻轻打在他的身上,她像一个赌气的孩子,将眼泪胡乱擦在他的囚衣上。她的脸上浮现出如梦幻般的神色,仿佛她绝望的泪已经晃动了时空。他不是牢房中的死囚,她也不是囚宫的傀儡,他们此刻并不是在大内监牢中,他们沿着光阴的逆流,沐浴在盛京温暖的春光下,纷飞的花雨中,他是对她许下一生一世的誓言的少年,她是依偎在他的怀中撒娇的小公主。 她的脸上没有一丝痛苦的痕迹,他的脑海中亦出现一幅梦幻般的画面。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多希望永远停留在他们永远都回不去的梦境中……他们站在红尘中邂逅的地方,命运的起点上,展现在眼前的是静谧美好的岁月,他们不曾分开,更不曾绝望过…… 突然,一股温热的液体在喉中急促上涌,一切美好的幻想瞬间被打得粉碎,灰飞烟灭,如同轰然绽裂的红尘,红色的碎屑携着桃花飞舞的飘逸,渐渐地淡入绝望尽头的黑暗中……他的眼前一阵阵发黑。他感到有温热猩甜的液体正在顺着嘴角滴落,他依然紧紧地抱着她,另一只空着的手抬起来,小心翼翼试着嘴角的血迹。 怀中的女子依然是那样安静,恬静而美好,如同他们过去憧憬的岁月。他的嘴角滤出一丝温柔的笑来。 她的梦呓在他的怀中低低响起,“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你没想过,我不能没有你,哪怕我见不到你,但只要知道你还活着,我们在同一片天空下,一起呼吸着,让我呼吸道你的气息,我就满足了。我只要你活着,我只要你活着啊……” 他的呼吸几乎停止。她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都带着生命的重量和命运的冷酷,就像他们曾经在西楚的那些分离的日子,一下下划着他几乎已经不再跳动的心上。 “为什么我们不可以幸福?今生不能幸福,来生可以吗?我救不了你,我能给你的只有我的一生,你是我爱了一生的人啊,为什么不要我和你一起死,为什么不要我……” “云萱……”他终于开口,气息越来越弱,用尽全力说出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低沉的如同叹息。“你用一生爱的人……是当年桃花树下的自己……” 她茫然的看着他,或许,比他更绝望的她已经无法分辨这句话的意思。过了一会,她又轻轻的笑了,“逸尘,吻我……” 他将嘴边有可能存在的血迹擦干净后,苍白的唇覆上了她苍白的额头。 “你要记住,我爱你,一生一世……” 温热的水珠一颗颗打在他的脸上,沿着轮廓刚毅的线条,无声下落着,两个人的泪水绝望的痴缠在一起。然而,他能听见她的声音,却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 就这样抱着她静静死去,也是一种幸福,生命的最后一刻有她,命运对他并不算太残忍。 他这样抱着她多久了?她不知道。在她刚来的时候墙壁上还满是从窗外溢进来的霞光,现在已经完全被流淌的时光冲散。光线黯淡到他已经看不清楚她的脸。 他只能感受到她的安静,用尽全身的力气抱她,却感到自己的怀抱已经开始慢慢地松垮。 仿佛,从他们身上流淌而过的时间,真的要将他们砌成永恒。 “云萱……”他在她的耳畔轻声唤着她的名字。 他舍不得她离开,可她在这里的时间,真的太长了。她不能和他一起这样睡下去。他是一个将死之人,可她却要活着。 只要此生这样爱过她,他安逸尘绝不后悔。可他毕竟还是不能保护她,他输了,但她要好好活着。她要赢。 云萱慢慢抬起头,他背着光,她已经看不清他的样子了。抬起的手摸索了一阵,才轻轻攀上他的脸。 她牵了牵嘴角,回想着他们过去快乐的片段,努力让自己在还能看清她的脸的他的眼中,笑的更加灿烂,“逸尘,记住我现在的样子……” 他怔怔地看着她,终于感到了她的异样。目光滑过她的笑颜,落在她的身上。借着从窗外溢进的一点微弱的光,他看见她苍白的衣衫已经被血染红,她的小腹竟插着一把匕首! ☆、桃花依旧笑春风(17) “云萱……云萱……” 安逸尘发疯般地抱住她,然而,他却再也感受不到她的温度,他想喊人来,亦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从口中咳出的只是一股股猩红的血。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泛滥,然而,除了眼泪,他什么都没有。哪怕他用尽全力,他的一切却都已经不再属于自己! “下辈子,不管我们是谁,我们死都要在一起……” 她的声音已经弱如游丝,说完这句话,她的头无力的垂在他的肩上。他想对她说‘好’,却已经说不出任何话来。 两张满是泪水的脸映在彼此的泪眼中,濒临死亡的容颜,凄美的如同骤雨中凋谢的桃花,落在他们彼此最后的生命里…… …… 第 7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2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72 章 云萱是被腹部剧烈的疼痛痛醒的。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头顶低低的幔帐,和云蝶憔悴的脸。 她的意识被拉回到现实中。她没有死,断断续续的记忆如扎在神经里的一根根尖细的针。她蜷缩在逸尘的怀里,在逸尘吻她的时候,她悄悄拔出戴在身上的匕首,用最快,却最轻的速度刺进自己的体内。 他带着酒气的气息游弋在她的脸上,他的怀抱是那么温暖,匕首切入体内的时候,她甚至并不感到十分疼痛。他的眼泪一颗颗打在她的脸上,如他炽热的吻,她用尽最有一丝力气看着他,他们痛苦面对痛苦,绝望面对绝望,终于可以用生命结束的方式彻底解脱,她努力的对他笑……他的瞳孔在瞬间放大,里面有她看不到的惊恐,沉甸甸的压在她的身上,她依然看着他笑,他们经历了这么多,她的逸尘,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对他是多么残忍,她不是不知道。但残忍只是一瞬间,死亡嗅到鲜血和绝望的味道,会迫不及待的扑向他们,生不能在一起,能死在他的怀中,也是所有的痛苦中最能称得上是幸福的事情了。 然而,她连最后的幸福都没有抓住,在她的意识开始迷离的时候,她还被强行和他分开了。当她已经没有力气挣扎的时候,就连选择死亡也变成了奢侈。逸尘看到她被人抬走了吗?不愿让她死的他在看到那一幕的时候,会不会感到欣慰一些? 泪水模糊了视线,为什么醒来的一刻她竟然连一点梦里的余温都感受不到?意识是这样清晰,就像一面打碎的镜子,每一块碎片映着支离破碎的现实,狠狠地割在她的心上。她的伤口更痛了,只要她不死,痛苦还是这样真切的存在着,只要她不死,心就不会得到解脱。 云蝶拉过她的手,“姐姐,你终于醒了……”她哽咽道,声音沙哑,颤抖得变了调。 意识又被拉回到理智中,她用手拭去脸上的泪水,睁大了眼睛,确定自己真的没看错,守在床边,含泪看着她的女子,真是云蝶!“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因为伤口的痛,还有深入骨髓的恐惧。 云壁不是说他不恨云蝶吗?难道她的自尽已经彻底将他激怒?只要是她牵挂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还是……“难道那天晚上你们也没逃出去?” 云蝶点点头,哭着说,“薛弼受了重伤,我们和你是被分开囚禁的。不过,他真的没有为难我们。也是他让我来照顾你的……你知道吗,你已经昏迷了整整三天了,你怎么能这么做?你能对得起逸尘哥对你的付出吗?” “逸尘?”她怔了怔,心,再次无力抑制的感到窒息般的痛;“他……也活着吗?”她小心翼翼的问,小心翼翼,抓住最后一丝看不见光芒的希望。 云蝶摇了摇头,“没有,他死了,永远活不过来了。”她紧紧握住云萱的手,声音越来越急;“姐姐,你听我说,你不能死,害死逸尘哥的人不止是云壁,还有慕容释,云壁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已经怀疑了,难道逸尘哥没有怀疑吗?他是可以带着你一起出征的,可是,慕容释找过他,她什么都知道了,在他问我的时候,我也将全部的真相都告诉他了。他这样隐忍都是为了你能够活下去啊,你难道想让他白死吗,你难道不想为他报仇吗?” 云萱呆呆的看着帐顶,云蝶的声音不大,说的每一个字她却都听得清楚。逸尘死了,再也活不过来了……可为了逸尘,她还不能死。爱没有了,可,却还在。 已经是下午了,从窗外溢进的斜阳照在她那双空洞的,看不到希望的眼睛里。过了好一会,她才又问道;“你知不知道,他葬在哪里?还是……他已经被云壁挫骨扬灰了?”其实,这些都已经不重要。只要她活着一天,他就会活在她的心里。她不需要知道他葬在那里。 云蝶的回答在她的意料之外,“他的骨灰被葬在了城外的桃花林里。”她深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梦幻般的惆怅;“在桃花盛开的时候,放眼望去,周围都是桃花。等你的伤好了,就能去看他了。” …… 养伤期间,她没再见到萧云壁。不过,殿外的侍卫已经被撤出了。云蝶说,大概萧云壁知道她不会再选择死,也更没有人有能力将她救出去。这些天,她又陆续从云蝶口中知道了不少宫外的事,东楚出兵江南,皇帝慕容释御驾亲征。逸尘是被萧云壁秘密处死的,所以,前线与大宛作战的将士们根本不知道他们的主帅已死的消息。木易率军乘胜追击,大宛军队主力已经被歼灭。木易屯兵驻守在要塞,等待朝廷下一步的指令。 “如果前线的将士知道一点风声,必然倒戈的。萧云壁将消息封锁,看来,他也是害怕了。”云蝶有些嘲弄的说。 “前线的军心一旦动摇,大宛国主定会倾尽全国之兵奋力反扑的。”云萱淡淡的说;“云壁……也许真的不想将秦国完全毁了。” 云蝶诧异地看着她,嘴唇微微张开,又似乎意识到话有不妥,便又生生的咽了回去。 云萱知道她要说什么,她叹了口气,“你不是也说他是个疯子吗?常人在意的利益得失,疯子是不会计较的。他只要与我同归于尽,至于大秦江山亡不亡,他并不在乎。” 权利,皇位,尊严,甚至生命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是不能够拿出来赌的。他已经成功的毁了她,现在只是在等着与她同归于尽。 ☆、桃花依旧笑春风(18) 在伤口接近痊愈的时候,云萱终于在云蝶的陪伴下离开皇宫,来到了安葬安逸尘的那片桃花林。 随行的数百名御林军守在林外,林中,云蝶拉着云萱的手,脚步在一棵桃花树下的土丘旁停了下来。 “就在这里。”她平静的说,悲哀的看着纷纷落下的花雨,而内心在哀恸中,还涌动着强烈的紧张。她真的担心姐姐在逸尘哥的坟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云萱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对她安慰的笑了笑。:“我不会再做傻事了……”轻声低喃,是在对身旁忧心忡忡看着她的云蝶说,也是对那个用生命保护她,永远活在她心中的男子说的。 五月底的桃树上已经没有桃花了,一颗颗粉红的桃子在枝桠上轻轻摇晃,暖风拂过她的脸,细碎的阳光稀稀落落洒在黑色的土丘上。金色的光点上仿佛弥漫着一层雾气,朦胧的如同一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梦境。 她没有泪水,亦没有希望的双眼漫无目的在林中游荡着,天地间,万籁寂寥。密林深处隐约有低低的人语飘入耳中…… 男子出征前,在桃花落尽的树林里对女孩说,他会在中秋前回来,会与她一起过中秋…… 永远到底有多远?永远就是执子之手,一起守候岁月静好。当他们白发苍苍,垂垂老去,她会在他的怀中安详的合上双眼,他会比她多活一天,用一天的时间,将他们的故事讲给他们的孩子听。没有天长地久,只有生命刹那的交汇,照亮彼此的一生。她是他的山河日月,他是她的地老天荒…… “云萱,你最珍视的人,只是当年花影中的自己。” 她想起逸尘临死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这样敏感,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肯相信,就算他将我送到慕容释的身边,慕容释真的会给她解药吗?就算她能够活下去,卑微的活在一个她不爱的人的身边,她会幸福吗?云壁用她的性命来要挟他,他就对云壁言听计从,云壁要他的性命,他便给他。难道他在交出一切的时候就没想过,即使他死了,云壁也未必会放过她?他牺牲,她是九死一生,而他放弃,她会必死无疑。她的逸尘啊……他的希望就是这样简单而卑微,他只希望她能活着,只要有一丝希望,他就会拼尽性命为她争取。 可是,他到最后为什么对她这样说?是他真的不相信她了,还是,这只是他最后的奢望,奢望她可以按照他的意志,简单的活下去? 如果当年花影中的少年和少女都已经埋在了山河倾覆的碎屑中,物是人非,事事都在切断的岁月中搁浅。曾经的人依然在身边,却已经不再属于那段难忘的岁月,就算她再次失去他,还会像第一次失去那样痛得撕心裂肺吗?在他对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肯定希望这个答案是——不会。 在回到江东的两年里,她一直生活在回忆中。他默默无言的守在她的身后,她知道,却不想回头。她以为他们真的会不去了,可是,直到她再次失去他,才蓦然发现,原来,他们在这两年里,错过了太多的幸福…… 干涩的双眼再次潮湿,意识断断续续,在最痛苦的时候,终于无力残喘。心痛到窒息,她再也没有力气想下去。起风了,阳光在晃动,刺得她睁不开眼。冰冷的水珠打在脸上,她用手捂住双眼,拿开的时候,她看到自己的掌心上沾满了晶莹细碎的水珠……这些天,她不知道为塔他流了多少泪,她还有泪,她的心还没死,只要想到他的时候,她还会落泪。 他已经真正离开了她。那个她用整个青春爱过的人,她又一次失去了他。他们的爱是那样无望,他用死将这段看不到希望的过往刻成永恒,而她,则要用余下的生命来铭记,缅怀。在想起他的时候,她会哭,也会笑,往事如烟,谁又能说海市蜃楼一样的幻想不是光芒? …… 走出树林,云萱一直没有回头。她想,以后她再也不会到这里来了。 以后的十几日,不断有新的消息传入。大秦的军队竟是如此不堪一击,东楚一路南下,势如破竹,如今已经到了临州城下,二十万大军,将临州城团团围住。 ☆、踏破红尘何处是吾乡(1) 天还没亮,云萱在从窗外传来的一阵阵沉闷的相声中睁开双眼。这声音,好像是有人正在用巨木一遍遍撞击着城门。她披衣下床,想到窗前看个究竟,而就在这时帘外又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叩门声。 除了云蝶,谁会在这么早来?她想都没想就向门口走去。 然而,门外的人不是云蝶,而是一名身披重甲的大内侍卫。侍卫向云萱行过礼后,禀报道;“皇上命卑职接公主到乾元殿。” 乾元殿是皇上上朝的地方,云壁为什么会派人带她到那里?她看着还是灰蒙蒙的天空,撞击的声音仍在继续,那真的是东楚的军队攻城的声音。他这个时候派人来找她,难道是想用她为人质,要挟慕容释退兵?还是想与她同归于尽……如果是这样,她,应该高兴的。 她更衣梳妆完毕,和门外等候的卫士一起来到乾元殿。皇帝的寝宫离上朝的地方并不算远。在路上,沉重的攻城生已经变成了潮水般的呐喊。显然,东楚的军队已经攻入城中。她的脚步是自从被云壁带回皇宫后的两个月来最轻快的。 乾清殿门外横七竖八的躺着侍卫的尸首,大殿里却一点动静都没有。“皇上!”身旁响起一声悲呼,身旁那个为她带路的侍卫已经丢下她,三步并作一步的飞奔到了大殿。 等她一步步登上被血染红的台阶,终于看清楚殿内的情形的时候,心中也吃了一惊——其实,她在看到门外的尸体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些侍卫并不是被楚军杀死的,宫中虽然已经乱成一团,但她在路上毕竟没看到一个楚兵。 萧云壁正襟端坐在龙椅上,面前是手持利刃护驾的大内侍卫,门口十几个身着异服的人也执着盾牌,被护在中间的人身着便衣,在云萱走进大殿的时候,也转过身,云萱的睁大的双眼中映入了一张熟悉的脸孔。 她脱口惊呼;“薛弼!”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暗阁不是已经毁了吗?他不是身负重伤了,而且被云壁软禁了吗?他没有这个能力在云壁的眼皮下将事情安排到这一步的,除非,云壁对他视若无睹…… 第 7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3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73 章 “是薛弼无用,您受惊了。”薛弼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愧疚,却没有向云萱下拜,他,与他手下的人依然目光警觉的看着面前几十个正与他们对立僵持,剑拔弩张的大内侍卫。 她又将目光投向龙座上的男子,云壁,你这又是何苦? 萧云壁带着一抹嘲弄的意味扫视着所有的人,在与她的目光交汇的时候,他漠然如寒潭的眸中滤出了温柔的笑意。 “云萱……”他向她招了招手,轻声召唤;“过来!” 云萱看着他,双眼突然潮湿,这是与她记忆中的云壁哥哥一式一样的神情,为何会呈现在这张已经变得陌生的脸上?那些曾经是那样快乐,在国破宫倾后一次次温暖了她的绝望,可是,一切都变了,她曾视为最大慰藉的血浓于水的亲情,在此刻却成了生与死的对决。她原以为自己最震撼,最悲哀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可现在,当回忆中的云壁哥哥再次出现在她的眼前,她纵然明明不是真的,心中的悲哀还是像巨浪一样猛烈的翻涌,撞击着。 脚步向前挪动,她的手臂被薛弼一把拽住,“公主,你不能过去。”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她转头对薛弼笑了笑。 薛弼没有放手,瞬间的思索,他又坚定的说;“那让卑职和您一起过去吧。” “他想保护你,就让他跟着你吧。”萧云壁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就在他的声音落下的时候,前面的侍卫也自动散开了一条路。 云萱在薛弼的陪同下一步步向龙椅的方向走去。当他们来到台阶下,萧云壁又向她招手,“过来,到我的身边来。” 云萱走上台阶,薛弼也跟了上去。萧云壁也没阻止,一言不发的看着他们,等到云萱来到龙椅前,他伸手抓住云萱的手腕,云萱借着拉力跌进了他的怀中。 “能够在这样抱着你,真好……”他在从殿外溢进的微弱光芒中微微闭目,脸上浮现了如梦幻般的沉醉。 “云壁,”两滴泪水从她的眼中滑落,泪光中他的轮廓变得模糊不清,她看着他合上的双眼,轻声问。“后悔吗?” 萧云壁慢慢睁开眼睛,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抬起手,指着面前护驾的御林军们,“你们,还有你们,”他的手指指与御林军对立的那些人,声音透着倦意,“都下去罢……” “朕要和长公主单独呆一会。” 没有人遵从他的命令,两股生死对持的力量的反映出奇的一致。 “薛弼,你让你的人都退下去吧。”云萱扭头看向薛弼,泪水无力遏制的在脸上泛滥成灾,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你们听不见楚军已经杀城了吗?不去抵抗外地,都在这里做什么?统统给朕滚出去!”萧云壁的声音充斥着天子的威严。 仍然没有人挪动半步。空气在窒息的沉寂中降到了冰点。 “你们都出去吧,这里有我在,公主不会有事。”薛弼沉思片刻,终于让步。 先是暗阁的人放下护盾,然后是护驾的侍卫……所有的人都退出去后,薛弼从云萱的眼中看到了无声的,却不容质疑的命令,虽然不情愿,但也走下台阶,退守到了门口,目光依然警觉的看着龙座上的两个人。 “哧!” 低不可闻的一声轻响,薛弼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是真的,然而,他在惊讶之后,又如释重负般的舒了一口气。 他环着她的臂弯骤然缩紧,她的全身都在颤抖,如果他不这样抱紧她,她也许会从他的怀抱中溜出去。他的另一只手紧紧握住她的手,而被他握住的她的手中是一把匕首,锋利的刀刃全部切进他的身体里,又被那只他握着的她的手用力拔出。‘当’的一声,落在红色的地毯上。 ☆、踏破红尘何处是吾乡(2) 他轻轻拍着她颤抖的肩,那只空闲的手轻轻抚上她占满泪水的脸庞。“别哭……”滔滔的血从体内涌了出来,他说话已经十分吃力,用尽全力,牵动了伤口,他的血在身上,脚下汇成汪洋。他的唇动了动,仿佛终于攒够了体力,他的嘴凑近她的脸,粗重的喘息喷洒在她的脸上,然而,最终还是没有触碰到那一颗颗他试图要吻上去的晶莹的泪珠,他微弱的气息一丝丝拂过,仿佛是在用生命最后的力气来保护他最珍贵的宝贝。 他不想做她的哥哥,为了摆脱这个命运,他不惜以毁了她作为代价,可到了最后的最后,他也只能做她的哥哥,像哥哥一样抱着她,为她拭去泪水,这真是一个绝望的轮回。他心痛,但是,他后悔吗?“你没有杀我……是,是我太想死在你的手上……”他几乎是低不可闻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响在她的耳畔,这句话,仿佛用尽了他的全部力气,他最后的声音和气息一起,无力垂落在她的肩上。她的泪大颗大颗的打在他紧闭的双眼上。她抱着他,内心的痛苦让她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滴滴水珠从他的眼下滑落,他闭着眼睛,他的意识已经陷入迷离,但他什么都知道,她的泪打在他的脸上,而这些从自己眼中滑下的泪,都是他自己的,都是从他已经坠入黑暗的世界中流出来的。 眼泪的晶莹,点燃了黑暗的记忆…… 眼波满目的御花园里,两个小小的孩子嬉笑着,奔跑着,女孩在男孩身后稚嫩的唤着;“哥哥……” “我的眼睛是不是再也好不了了,我以后再也不能跟你和云蝶一起玩了?”女孩茫然的看着他,溢满泪光的大眼睛里,却泛不出一丝光彩来。 他从她身边跳开,冲她做了一个鬼脸。 然后,他在她的面前划拳,不停地翻筋斗,在她的面前做出各种好笑的动作来,女孩终于破涕为笑,还不断拍手为他叫好。 “你看,我说的对吧,你的眼睛根本没有问题,爱哭鬼,在哭,我就不跟你玩了。” 说完,他转身要走。 “你等等我……我不哭了还不行吗,你不要不跟我玩……”女孩急急地看着他,见他不以为然,又连忙将眼泪擦去,表示自己真的已经不哭了。 “这就对了,只要你不再流泪,就会好的。眼镜是用来看的,不是用来哭的。”他拍拍她的肩,像个大人一样认真的对她说。 胆小鬼,见他要走就急的跟什么似的,他只是吓唬一下她,哪会真的不理她啊! 那年,她四岁,他六岁。 他想过自己会长大,却没想过总喜欢跟在他的身后像尾巴一样粘着他的她,有一天会离开他。 当他被慕容释放走的那一晚,月光下她沾满泪水的脸,让他毫无理由的相信,那一刻,她的眼里只有他。 她什么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只会恨他。不做亲人,便做敌人。总之,他们永远无法成为爱人。 往事历历在目,最后的最后,又重新沉入到黑暗中。盘恒在脑海中的,还是这些问题,为什么他们只能做兄妹,为什么他爱的人是她?为什么…… 就算他现在还能开口,他也不会再问她了。正如这些天,他可以让她在更恨他一些,却在她的冰山一样的绝望面前却步。江山,尊严,生命……他都不在乎,可他最终还是承受不起她再多的恨。 他最后的一丝意识被她的泪水填满……渐渐地,世界终于无可挽回的坠入沉寂。他还是她记忆中的云壁哥哥。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送他离开的,还是曾经给过她无数慰藉的,不是血浓于水,却已经深深刻入她的骨髓里的亲情。 …… 仿佛又过了千年万年,那个抱着她的身体已经冷却。她睁开眼睛,霞光溢满了窗纸,映在他们的身上。温暖的红覆上了他苍白的脸,和他们身上的血。萧云壁闭着眼睛,白的瘆人的脸上却浮出了安详的笑,霞光将血迹变得模糊不清,仿佛他没有死,只是睡着了。云萱没有见过他熟睡时的样子,样子大概也是这样安详吧…… 她幽幽地想着,眼前的一切是那样宁静美好,如同她遗失在繁华盛世中,绚烂如斯的岁月。 “公主,” 第 7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4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74 章 门口的声音划过沉寂的大殿。她一怔,意识到薛弼的存在。耳边随即被铺天的声灌满。呐喊声,和金属碰撞的声音交杂在一起,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楚军可能已经进攻皇宫了,公主,我们还是先离开后再作打算吧。” “离开?如果秦国的皇宫都被攻占,本宫还能去哪?”云萱摇了摇头,站起身,一步步走下台阶。薛弼正欲再劝,却发现她的手里多了一卷像诏书一样的物件。 “将殿门打开。”云萱走到他的身边时,向他吩咐道。 殿门敞开,霞光罩在她的身上,耳边喊啥的声音,更大了! 在几十个大内侍卫面前,云萱将手里沾着血的诏书展开,这是在萧云壁的身上找到的,也是云壁生前最后留给她的东西……这算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向她忏悔吗? 她将诏书交给薛弼后,又从袖中取出一块金牌,这是调动禁军的兵符。有了它,就意味着她已经成为了这座皇宫的主人。 几十个手持利刃的大内侍卫,还有薛弼的人在见到兵符后齐齐的跪下来。薛弼读完皇帝的罪己诏后,云萱声音沉痛的向他们宣布;“皇上……驾崩了!” 云壁真的死了—— 他要侍卫将她带到这里来,不止是要她杀了他,还要将大秦最高的凰权交到她的手里。 ☆、踏破红尘何处是吾乡(3) 几十个侍卫没有一点声音,如果长公主手中的御赐金牌还不能让他们放下保护皇上的使命,而皇帝的驾崩和刚才的罪己诏,却足以让他们意识到自己应该保持的立场。公主被软禁与皇帝被杀,不过是皇室内部的斗争。而现在外敌入侵,公主又有御赐金牌在手,他们当然会听命于公主的差遣。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也在远处传来的潮水般的呐喊声中,化作一片沉重和凄凉。 御林军统领向云萱跪行两步,然后郑重叩首,道;“卑职等任听公主差遣。” 云萱朝他们点了点头,“都起来罢。” 在侍卫收敛云壁的尸体的时候,云萱又命人取来纸笔墨砚。笔墨在羊皮纸上飞快的划动,她将心中的写不尽的悲哀洒在黑色的墨汁上,每一个字,都是道不尽的凄凉。字迹有些潦草,算不上娟秀,看上去像是弱不禁风,带着楚楚动人的凄婉。慕容释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会是什么感觉?她要让这种感觉发挥到极致。然而,她心中的苦涩与无奈,却不会比慕容释亲眼看到的少。被他握在手中的不止是一支笔,还是秦国江山的命脉。 就在这时,一个侍卫从外面闯了进来,那人的身上沾满血污,看到龙椅上的云萱的时目中还来不及掠过惊讶,便扑通跪倒在地上,“启禀公主……乾清门快守不住了,您和皇上要迅速移驾。” 最后一点墨迹在纸上风干,云萱一边将纸卷封好,头也不带的问道;“所有的宫门都失守了吗?” “还没有,还有清和门和永安门尚未失守,您和皇上移驾到——” 云萱抬手止住了这个忠心建议的侍卫,“牟将军。”她将目光投向正站在阶下一侧的禁军统领。“本宫有一件事拜托你。” 牟统领立即站了出来,云萱将封好的信递给薛弼,薛弼走下台阶,将信转交给他的时候,云萱又吩咐道;“你带着这封信立即去永安门或清和门,一定要见到东楚的皇帝,将这封信亲手交给他。” 统领明白了她的意思,连忙将信收好,然后走到中间向云萱施了一礼。“卑职遵命!” “公主还是先离开这里吧。”统领走后,薛弼也提议道,殿中的侍卫也纷纷附和。 云萱摇了摇头,如果慕容释执意要占领皇宫,大秦会像几年前一样,再次失去它最后一点的尊严。也许,现在的她和几年前一样无力改变结果,但至少她还有选择面对的权利。 薛弼还想再劝,却被她目中的寒气生生逼回。云萱看着阶下众人,面沉似水,凛然之色透着无以言语的威严,“事已至此,如果有人想离开,本宫绝不会怪你们不忠不义,但本宫身为大秦的长公主,绝不会离开皇宫半步。” 她用不容撼动的语气告诉所有试图劝说她的人,她不会离开。她,萧云萱,大秦的公主,要与大秦皇室共存亡。 响彻天地的厮杀声渐渐消退,终于化作沉寂…… 在一段时光几乎凝固的漫长煎熬后,云萱等到的是慕容释的一个锦盒。 楚军没有占领皇宫。慕容释在看到信后便下令停止进攻,攻入皇宫的楚军也都撤出。而慕容释给云萱的锦盒中装着的是一粒药丸,那是天山雪莲练成的第七颗解药。 楚军在当日便全部撤出临州。萧云壁仍以皇帝的礼仪安葬,谥号‘闽帝’。入殓当日,在云萱和云蝶,以及朝中极为重臣的辅佐下,不满三岁的太子萧澹在父亲的灵前即位。萧云壁的罪己诏被公布,安逸尘叛国冤案也被昭雪。一切因由都是皇上的失德,因为疑心过重滥杀忠良,在楚军入侵时又因为应对失策,导致楚军长驱直入,皇上在城破当日自尽谢罪……公开在世人眼前的便只有这些。真相永远被锁在乾元殿中,除了两个守口如瓶的人外,另一个知道的人也已经不在人世。没有人会知道。江夏王早在多年前就已经被诛,萧氏皇族仅存的男子便只有不满三岁幼帝萧澹了。更没有人会去怀疑对一件与自己无关,而且已经成为过去并且无力回天的旧时追根究底。木易为安逸尘的部将,二十万精锐之师仍在前线。京师的禁军统领又是忠厚耿直之人,云萱有兵符在手,又有手握重权的忠臣良将的支持,云壁的死带来的动荡不出数日便被压了下去。所有不安的目光都齐齐投向驻扎在城外,虎视眈眈的楚军。 幼帝即位,除了要有辅政大臣外,还要在皇室中选出一个能够与辅政大臣商讨国事,也能制约外姓臣子的摄政王。而皇室除了小皇帝外没有其他男子,监国的职责两名长公主责无旁贷。云萱是东楚皇帝点名要的人质,尤其是在敌军压境之际,在所有人看来顺从也是唯一的办法。所以,监国的重任也就顺理成章的落到了福国长公主萧云蝶的身上。云萱选定了几个辅政大臣,以皇帝的名义下诏公布后,朝中的局势也彻底的稳定了下来。 …… 薛弼能够在短时间内成功的重组暗阁,并且仅以几十人就能进入皇宫,除了楚军攻城给宫中带来的混乱和萧云壁的有意忽视外,还不乏莫凝玥的暗中帮助。莫相被斩当日,被贬为庶人囚于北苑的莫凝玥神秘失踪。除了后来的薛弼,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关心她到底去了哪里。萧云壁下葬次日,皇陵守卫在萧云壁的陵墓前发现了一个女子的尸体,因陵墓守卫森严,寻常的人更本无法进去,守卫便将此事禀报了云萱。看到那具女尸,已经死去多时,苍白的不似人色的面庞依然能让云萱一眼就能认出,那个女子就是消失了几个月已久莫凝玥。她是在云壁墓前自尽的,并在自尽前留下血书,希望在死后能与云壁合葬。 云萱在宫外另择了一处静谧的地方将她安葬。云萱过去对莫凝玥不是没有恨,但如今人已经不在,她也只不过是一个因爱成痴的可怜女子罢了。她没有满足莫凝玥的遗愿也并非因为恨,只是莫相并未被平反,所以莫凝玥现在的身份依然还是罪臣之女,连葬入皇陵都不可能,何况是与帝王同葬。还有,她活着的时候都无法得到云壁的心,同床异梦,死后再同寝又有什么意义? ☆、踏破红尘何处是吾乡(4) 盛夏时节,御花园里万花争相怒放,一簇簇姹紫嫣红,一阵阵和风吹过,带过一场缤纷的花雨。 “为什么不让薛弼入朝为官?”湖心小筑中,云萱看着远方的湖水,湖光与天际交织的流岚映入眼里。不时有花瓣被垂落到水中,当花朵离开花枝,最惊心动魄的美,是刹那间将它们引向枯萎的死亡之舞。 “经过了这件事,我发现我已经开始有点害怕他了。”云蝶淡淡的说,声音中不无叹息。“就让他留在外面不是很好吗,既能帮我们办事,我又不必担心他的实力太强大。” 最强大的势力不在江湖,而是在朝廷,这是国家存在的根本。天山部落名震江湖,却在东楚的剿灭下全军覆没。令江湖闻声丧胆的幽灵宫,宫主也被云壁玩弄在鼓掌之中,利益在与朝廷发生冲突的时候,也在一夕之间被灭门。薛弼的暗阁也是在朝廷的暗中支持下才得心应手的。这些,她们都懂。 她对云蝶的话不置可否,沉吟半晌,她又道;“木易没让我失望,京城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传到了前线,他还能稳住军心。我们既然暂时和大宛议和,大宛国主又虎视眈眈,让他暂时屯兵边域也好,只是,澹儿毕竟还太小,让重臣辅政只是权宜之计,现在楚军压境,君臣能够上下一心,一致对外,但楚军一旦撤离,临州恐怕又会有一番动荡了。我就是不放心他们,才想让薛弼入朝为官,至少他和你是一心的。现在想想,也是多心了,天下人有谁不睥睨皇位?可是皇帝只能有一个,只要分寸把握得当,让那几个位高权重的人相互牵制也好。” “是啊,那几个人,我已经掌握了他们的底细……”云蝶点点头,嘴角滤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他们都会审时度势,也不是什么大善大恶之人,虽有野心,却更求安稳,没有一份把握的冒险他们是打死都不会做的。这样的人一旦弱点被我们掌握,就会听从我们控制。至于薛弼,还是让他永远留在江湖好,江湖中人,不会对皇位有睥睨之心。” 听到她的最后一句话,云萱摇了摇头,转过目光看她,“亏他一次次拼死为我们办事,又不惜自身性命救你,你就这样信不过他。你要知道,他并不是胸无大志之人,如果他留在西楚,现在至少也能做到禁军统领了。他为你牺牲这么多,却还是换不来你的信任。”说话间,脸上的笑容如潮水般淡去,她的态度是少有的严肃;“云蝶,你这样不累吗?他不是你的敌人,难道你对他从没心动过吗?为什么要让自己活得这么累?” “他现在没有野心,但十年,二十年,我不能保证。”一道莹光从云蝶清澈的大眼睛中一闪而过,划开潋滟的波光,再荡起的涟漪都散发着无力遏制的凄凉。“志向会演变成野心的,如果我的身份只是他的妻子,那我根本没有立场指责他。可是姐姐,如果秦国的江山因我而易主,你会原谅我吗?” 云萱深深吸一口气,这一天,她真的会看到吗?她连自己还剩下多少时间都不知道。自古没有不灭的王朝,但是,“云蝶,”她摇了摇头,手臂环过云蝶的腰,在她的耳边轻声说;“我怨不怨你不重要,将来会变成什么样,我们谁都不知道。你要为自己活着,在我眼里,你的幸福,比大秦的江山更重要。” 云蝶也轻轻环住她,两滴泪珠从眼中坠下,她的声音在颤抖,“如果二十年,或三十年后,时局到了我们无法控制的地步,你一定不会再理我,我也不会原谅我自己……” 她对云萱说的每一句话,每一种设定用的都是‘我们’,而不是‘我’,好像她们真的还能一起走过几十年漫长的岁月一样。如果那时我已经不在了,人都死了,还谈什么原谅不原谅……她想这样告诉云蝶,可是,云蝶的声音已经掺进了泪水,她的话也全部哽在了喉中。她轻轻拍着云蝶的背,不断地强调;“你就确定他是那样的人吗?就算真到了那一天,我也不会怪你,只要你幸福,人活着就要幸福,只要你不是故意的,只要他还爱你,还能给你幸福,我就不会怪你,也不会恨他……” 云蝶双肩微微颤抖着,泪水就像决堤了的洪水,在云萱看不到的她的脸上汇成汪洋。这是她第二次抱着云萱失声哭泣,第一次还是去年,姐姐被御医诊出身中奇毒的时候……这时姐姐留在临州的最后一日,明天她便要出城到楚营,和慕容释一同离开。她向那次一样,抱着这个她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无助的哭泣。“我不信他,我谁都不信,我只相信你……”她哽咽着,一遍遍重复。仿佛她能透过云萱平静的声音,听见那些盘恒在心里的真实的,痛苦不堪的心声。她知道,自从逸尘哥死后,姐姐似乎就没有了希望,完全是为了复仇而活的。但她不能没有姐姐,这是她在世界上最后的亲人,不能没有…… 云萱感受着怀中颤抖的身子,蕴在眼底的泪水在一声声哽咽中,终于化为滂沱。云蝶从小就没有母亲,父皇又不是十分关心她。是因为缺少亲情,所以当面对唯一仅存的亲情的时候,才有飞蛾扑火这样的执着?她欠了云蝶太多太多,可现在,却还是无法阻止云蝶为了自己而活着。 放开云蝶,两张绝色倾城,却占满泪水的容颜映入彼此的眼中。她抬手为云蝶试着脸上的泪水,“真拿你没办法。”她叹了口气,声音变得轻松起来,“我去东楚办完自己的事情,就会回来。然后,我会接手大秦的一切,你就可以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了。再忍耐一下……我很快就会回来。” 云蝶讷讷的点头,像一个听话的孩子。要保护她的那个人会回来的,等这场噩梦结束,她就会回来…… 暖风阵阵,风不干的泪,被卷入空中,荒凉了盛夏的阳光。树上的鸟儿无精打采,有的发出凄婉的哀鸣。 第 7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5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75 章 …… 东楚的帝都是大秦曾经的都城盛京。两个月后,云萱随慕容释来到盛京。 ☆、踏破红尘何处是吾乡(5) 八月底的北方已经进入了初秋,阳光依旧明媚,天气却已经转凉。秦国的皇宫当年被楚军焚毁后,又在慕容释的手下重新修建。慕容释说,皇宫是按照过去的图纸重建的,都是为她修建。熟悉的景致会给她带来回家的感觉。云萱走在御花园里,高高的太阳为眼前熟悉的一切都罩上了一层沧桑,她一步步走着,心在恍惚中,真的有了一种时光错位的感觉。然而,短暂的迷失后,那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只会让她更痛。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被慕容释引到了自己昔日的寝宫——粼玥宫,熟悉的触感,光阴晃动的错觉,富丽堂皇散发的令她望而却步的萧条。粼玥宫附近,水波粼粼的湖面,金鱼欢快的嬉戏,两旁树木的影子倒影在清可见底的湖水中。唯有这些随风晃动,随即会被涟漪卷入漩涡的影子,才让她感到和自己的命运是那样近,那样亲。她的目光久久停住在水面上,在熟悉的树影中寻找着一个秋千,和一个荡秋千的少女,还有拨开花影的那个惊鸿一瞥的少年。 逸尘,你在哪里? 恍惚中,她的视觉出现了幻想,与逸尘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又重新浮出水面。她一面看着,一面有些好笑的想,当年自己从秋千架上落下来的时候,上一秒还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掉下来的时候挣扎得样子象一只断了翅膀的小鸟一样,还好有人接住了她,不过那个人真的好大胆,见了她也不行礼,只是在将她放下来后,微笑着对她说了句;“没事了……” 阳光射入他黑色的眼睛,刹那间璀璨了她的眼…… 一抹笑意浮上嘴角,她的双眼渐渐潮湿。 “喜欢么,和你过去住的地方是不是一模一样?”男子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令她心如刀绞。逸尘已经死了,他不是逸尘,不是…… 她转过头,来不及,也不想收敛的悲哀坠入男子明亮的瞳孔中,那双相同明亮的眼眸深处,只有看不到尽头的黑暗。 “不高兴就别笑,你现在的样子比哭还难看。”慕容释将目光投向远处,淡淡开口。 两滴水珠从眼中坠落,划过她的嘴角,泪水划伤的笑颜,的确比哭还难看。“还有许多不同的地方,如果我没记错,还差许多……”她的声音沙哑,口气有些讽刺。 “是啊,比起昔日秦国的宫殿,还是少了许多东西。”慕容释叹了口气,像是有些无奈,“现在的国力还不够,能重建成这样也已经是勉强,慢慢来吧,等平定西楚后,我一定将这座皇宫修的和过去一模一样。” 他说着转过头,灼热的目光投在他的脸上,语气亦是那样坚定,只是当风从他们之间吹过,一切可以捧在手中的重量,都没有了痕迹。 一模一样?他会还她一个活生生的逸尘吗?逸尘活着的时候,一切就已经不一样了。何况是现在…… 云萱看着他,摇了摇头,“西楚在你出兵江东的时候,乘机多了几座城池。”沉吟半晌,她淡淡的说。 “几座城池不算什么,我会连本带利的夺回来。”他云淡风轻的说。 是吗?云萱在心中冷笑。身旁的人说,不惜财力重建大秦宫殿只是为了她,而她刚才的笑被他说成虚伪。现在,她的眼泪流尽了,完全由内心的情绪促成的真正的快意的笑,他会喜欢吗? 这时,有侍卫匆匆赶来,在慕容释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云萱听不见内容,却见慕容释的眼中有一道阴骜一闪而过,而他的神色依然没有任何变化。他不是一个喜怒形于色的人,但在盛怒之时,浑身散发的戾气也能让身旁的人感到他的情绪。 难道边城又出事了?在和西楚军队作战中又是连连失利?在心中涌出这些念头的时候,慕容释对她说;“我有一些是要处理,先不陪你了。”他看着她脸上变幻的神色,薄唇上又浮出一抹邪魅的笑,“我晚上再来看你。”说完匆匆离去。 太阳被时光慢慢推向西边,漫天的云霞染红了落日,夜幕降临,漫天星光璀璨。她在溢入纱帐的红烛中合上双眼。耳边充斥着另一个人粗重的喘息。她看不见漫天的星斗,听不见叶子在风中细碎的悲鸣。她仿佛坠入到一个黑色的真空中,身体本能的回应着,灵魂却什么都感受不到。 当掌灯时分,他来到她的寝殿,她已经在他的安排下沐浴完毕。他看着她服下第八颗解药,然后,他又和她说了什么……这些调情的话她已经记不清楚,最后,他将她拦腰抱起,仿佛是蓄谋好的一场戏,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她早就知道他不会放过她,但哪怕是无力拒绝的命运,她也原以为自己会拼命抗拒。然而,当他的身体覆上她的时候,她的心却是那么平静,没有悲伤,只是麻木的承受。她的身体果然是腐烂的,最悲哀的时候已经过去,原来值得她用生命维护的东西都变得那么轻,当人只是单纯的为了活着而活着,到底该如何生活,已经不重要了。 当一切平息后,他离开她的身体,她听见他的命令;“云萱,睁开眼睛……” 耳垂一痛,炽热的气息在脸上游弋,他的声音却已经冷却。如果她不听他的话,他又会怎样对她?这个念头在心中一闪而过,依然没有带起一丝波澜。 她的心果然已经完全麻木,一切,都不重要了。她睁开了眼睛,任那张俊美邪佞的脸孔映入眼里。 而她的眼底却空无一物,空洞的如恒古的天空,哪怕将满世界的绝望都塞进去,都会因为寂寞而哭泣。 ☆、踏破红尘何处是吾乡(6) “朕能让公主满意吗?比起安逸尘如何?”他勾起她的下巴,口气充满嘲弄。 他凝在她脸上的目光似乎不肯放过一丝变幻在她脸上的表情,她在那双幽暗的眼眸里看到了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 她的反应似乎并没有让他满意,她知道他在等待什么。慕容烈,过去是她心上的一道伤,而现在,她的心已经腐烂了,那道伤疤也已经不会再痛了。 “是我的记性不好,慕容烈已经把你忘了……”她没有给他期待的答案,他又自顾自的说道;“那就说说安逸尘吧,真不明白你看上他什么了,就算他是战神,还不是你们萧氏的一个奴才,没有价值的时候想杀便杀,他能给你母仪天下的荣耀吗……还有,”他英俊的脸上浮出一抹三分颓废七分嘲弄的笑;“你们做过吗……他比起朕来如何?” 他的声音如同毒蛇在游弋,血红的信子死死勒住她的脖子,她的唇微微张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她的脸色一定难看极了,因为她借着氤氲的烛光,看到了一双闪着快意的眼睛。 “终于看到你痛不欲生的样子了,我以为你没有心。”他放开她,平躺在她的身边,声音充满倦意。 是,她还有心,只是再想起逸尘的时候,心还会沉陷在无力挽回的绝望中,痛得发狂。 可是逸尘,当你看到我现在这幅样子,会不会后悔,当我要执意跟你走的时候,你却不肯要我。 慕容释在她麻木的脸上,看到了她和他的绝望。他最想看到她的笑,她给不了,他也想看到她大悲大恸的样子,哪怕她在他的眼前表现出一丝绝望来,他也能欣慰的想,她还是活生生的。如果她不希望他那样对她,如果她拒绝,他便不会勉强她,他可以等,无论多久,只要为了他,没有更漫长的时间是不可以用来等待的。然而,她麻木的表情仿佛在告诉他,他做与不做,对她而言,已经没有任何区别。 她木讷的回应,他在绝望的快感中驰骋。她的身体不是一具空壳,她的心早就死了。 “云萱,你要什么……”烛,灭了。冰冷的月色下,他不再看她的脸,只是平静地问她,声音沙哑的连他自己都感到悲凉。 “你又想要什么?”她反问。 他低笑,“我想要得到你。” “你已经得到了。” “我要你的心。” 痛苦蔓过心房,在他合上的眼眸里横冲直撞,在声音中四散奔腾,再也无处可去的溢满了一室的黑夜。 “心?我没有。能给你的我都已经给了,别再向我要我没有的东西。” 一阵冗长的沉默…… 他握住她的手,感到她的手轻轻颤了颤,知道她还没有睡。 “如果我能早一点认识你,比安逸尘更早,你的心里会不会有我?” 她轻轻一颤,“我不知道,”她的声音依然没有起伏,“除非,你能让时间倒流。” 第 7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6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76 章 他放开她的手,在心中苦涩的笑。 他不能让时间倒流,初识他,她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却没想到自己会被困在其中。他以为为了皇位,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利用的,即便最初的最初,她就已经不属于他。他除了救了她一次以外,一直都在利用她……而现在,他用那双可以翻云覆雨的手终于将她归为己有,可是,却无法挽回他们已经无力回天的绝望。时间不会倒流,他不能还她一个完整的过去,他能给她的,只有未来。 静夜如斯,所有的声音都被窒息的沉寂压回到心底。他的薄唇紧闭,静静感受着身边人的呼吸。期待黑也快些褪去,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明天过后,还有新的一天……日日,月月,年年,他希望以后的岁月可以成为他们的天长地久。 秋风凄凉了尘世的喧嚣,万籁又在寂寥之中,迎来了一场场白色的雪。 十二月的盛京已经笼罩在一片白雪中。偏殿的暖阁里,御医为云萱把完脉后,跪下禀报道;“禀皇上,公主体内的毒素已被彻底清除,只要在用心调养几日,身体不久后便会痊愈。” 慕容释点了点头,“你下去罢。” 御医退下后,他握了握云萱的手,笑着对她说;“这回你放心了吧。” 他的性情看似还不错,云萱亦勾唇一笑;“御医是你的人,我有什么放不放心的?” “那需要多久你才肯相信,我给你的是真正的解药?” “我又没说不相信你。”看着他浓眉轻蹙的样子,她嘴角的笑更深了,“早在江东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给我的药是解药,而且只能每月服用一颗。御医虽然对我的病束手无策,还不至于不济到分辨不出解药的真假。” “既然知道我现在已经没有事了,你会不会把我软禁起来?”她看着他的眼睛问。 他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我为什么要软禁你?” “没有守卫,不怕我想办法离开吗?”她漫不经心的问。 他一笑,“想过,所以我在每颗解药里又加了一样东西,你服下它后就不会舍得离开我了。” 可是,你真的知道我为何不想离开你吗?云萱在心中暗想,神色依然淡淡,并没有配合他,对他有意的玩笑表现出任何惊讶的神色来。他的瞳孔微微收缩,门外的阳光罩在他的脸上,雪光映入他的眼中,清亮的如同流泻的月光。他的心情真的很不错,在西楚大军压境的阴霾下还能笑得如此爽朗。 “你的心情不错,是不是前先打了胜仗?”她将话题岔开。 “虽然他们沾了不少城镇,但只要通关不破,盛京就没有危险,再等些时日,到他们人困马乏,不得不撤军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反攻,给他们最致命的痛击。慕容烈占不到一点便宜,除非,”他意味深长的看着她,阳光在他的眼眸中熠熠生辉,而蕴着的笑意却已经褪出了眼底,“他们绕过潼关,向秦国借路。” 话音由此止住,云萱睁大了眼睛,似是十分惊讶,“你要用我做人质,要挟秦国与你们合作,是这样吗?”她摇了摇头,“这也许是个好办法,但也许,你高估了我在秦人心中的位置。” 慕容释定定的看着她,过了好一会,他才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看着她,讳莫如深的笑了笑,“我想也是。” ☆、踏破红尘何处是吾乡(7) 光阴飞逝。 正月十五,北方依然处在隆冬时节。一年一度的元宵节,皇帝与臣民同庆。慕容释设宴禁中,凡事四品以上的官员及家眷都在宴请的范围中。席间,云萱以不胜酒力为由提前离开。回到寝宫,打开内室的一瞬,一个黑影闪在眼前。 她挣了眼睛,本能的一声惊呼生生咽下,她关上殿门,看着眼前的黑衣人低声说;“薛弼,你太大胆了。”过去几个月了,他们少有的几次见面都是在宫外,皇宫守卫森严,尤其是粼玥宫,慕容释最近在暗中对她的监控,更强了。好在她平时不喜欢太多人在身边服侍,随她回宫的宫女都留在外厅。“你来多久了?如果不是外厅无人,或我和慕容释一起回来,你还能藏得住吗?”为了不引来怀疑,她点上了蜡烛,就像平日她独自一人在内室中一样。 薛弼的身影湮在灯火昏暗的角落,“卑职就是想到慕容释对公主的监控会更严,下次公主出宫不知要等到何时,我这次来,就是要接您出宫的。” 微弱的光勾勒出他模糊的轮廓,他压低的声音几乎听不出任何情绪来,而他炯炯的双目写满了坚定。 云萱看着他,斥道;“现在慕容释以细作遍布京城为由,我出宫都已经是不可能,我现在就差没被他软禁了,就凭你一人之力也想带我安全离开吗?你怎么这么糊涂?” “只要能安全离宫就好,我们在京城也有人,离宫后就连夜出京。慕容释一时半刻不会知道,就算他发难也来不及了,我们一路多加小心,总能离开东楚。” “就算能安然离开,我也不会选择离开的。” “难道……您不打算和西楚合作了吗?”薛弼惊诧的看着她,“就算不借路给西楚,您也不能长期留在这里,也——” 余下的话被云萱打断;“薛弼,你听好了,还按原计划,如果慕容烈有意与我们合作,我们可以让西楚军队进入秦国的国境,大秦与西楚两国联军,北上直取盛京。” “那您更不能留下来……”薛弼急急地看着她。 “我知道你是担心慕容释会用我做人质,就算他自知无力回天,也不会放过我。”云萱再次打断他,跳动的烛火映入她黑色的瞳仁,明灭不定,“我比你更了解他,他不会把我怎么样。所以,还需要你去说服云蝶,别让她为我担心,一切按原计划进行。” “难道在公主的眼里,什么都可以用来做赌注吗?包括您自己的性命……”他看了她一会,才轻声吐出一句话来。他对云萱一向敬重,从未用如此大胆的语气对她说过话。 云萱冷冷的看着他,犀利的目光直射入他隐忍的眼眸,“薛弼,有时候感情用事是没有用的。本宫一旦离开,慕容释必然会怀疑,会向东线加兵。慕容烈过去不是没有与慕容释合作一举灭秦的打算。如果西楚在东线损兵折将,很有可能与东楚合作,转而对秦国反戈一击。慕容释与慕容烈两兄弟,他们不是敌人,只是对手。这回你明白了么?” “您认为这只是楚国的内讧,那您又何必将秦国卷进来?”薛弼苦笑着说,话音落下自己都感到荒谬,“如果秦国无动于衷,西楚和东楚联合的可能就更大了。” “你明白就好。”云萱道,看着他,嘴角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你也不想让秦国与东楚合作,到时与西楚为敌罢。” 薛弼一怔,眉峰紧蹙,似乎也在挣扎着一个答案,他其实完全可以否认,但云萱的话似乎真的令他一时无言以对。 “本宫也不想与他为敌。”云萱叹了口气,准备立即结束这次危险的谈话,“我现在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你需要做的是说服云蝶。你若还是不放心我,可以让你的人留下来暗中保护我。你尽快离开,在这里多留一刻便多一份危险。” “我会留下所有人暗中保护您的安危,您放心,他们跟随我多年,都不是泛泛之辈,宫中稍有风吹草动他们都能在第一时间察觉。等我说服云蝶后,立即返回盛京找您。”薛弼终于妥协,“公主在,薛弼在,只要我薛弼还活一日,就不会让公主有任何闪失。”说办,他单膝跪下,向云萱郑重拜别。 云萱扶他起来,借着宫灯,看着他的身影瞬间闪入窗外的黑夜中,没有惊动宫人和巡夜的侍卫。她的心终于勉强放下来,苦涩潮水般涌上来,将所有的紧张与忧虑瞬间湮没。 她关上窗,心在吹进的寒风中颤抖。薛弼刚才的依然回荡在耳畔,其实,他这些付出,她担不起,被他爱着的云蝶,更担不起。爱到底是什么东西,希望捧起来是这样累,却永远不会放手。 思绪不知不觉中又勾勒出另一个人的轮廓来,只因为薛弼的一句话——她什么都都可以拿来赌,包括自己的命。不错,如果慕容释还有爱,她当然就有筹码去赌。 慕容释很少在她面前提及前线战事,偶尔的只言片语,她的态度也是漫不经心,慕容释对她的态度则是付之一笑,然后便岔开话题。这层淡漠的表面他们维系的都很好,云萱知道前方的战事令他心急似火,慕容释也知道她对战事也并非漠不关心。她了解他,也了解他对她的占有,芙蓉帐中奔腾的快感能将理智湮没,而当一切冷却下来,那种无力回天的绝望,才是最深的郁结。 数月的朝夕相处,她再麻木,也会渐渐学会体会,与掌控。 也许,慕容释做梦也不会想到,东楚的命运,她比他更清楚。 ☆、踏破红尘何处是吾乡(8) 冬去春回。 云萱睁开眼睛,破晓的光透过窗纸,模糊的洒在男子熟睡的面庞上。她蹑手蹑脚的下床,皮衣走出寝殿。 料峭的春风吹在脸上,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隔着翻滚的云层,她似乎能看见一轮红日正在黑暗中奋力挣扎。敌军压境的烽火硝烟中,太阳每天依然会从东方升起。当西楚和秦国联军攻入盛京的时候,会是震天的厮杀声中无力苍白的晨曦,还是血溅苍弯,分不清是残阳与鲜血的傍晚?她忍不住在心中这样想着,凉风习习,早春的风是那样清冷而清新,却不能带给她一丝希望的幻觉。 西楚的军队绕过潼关,以秦地为基点对东楚展开三面进攻,东楚守军在两国联军的强势进攻下节节败退……这些,都是近来薛弼告诉她的。慕容释不主动与她提起战事,更没有迁怒过她,她也从不对他提及这些话题。战争,似乎离他们很遥远。 第 7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7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77 章 她纤细的身影久久伫立在门口,破晓晦暗的云层渐渐化作漫天的朝霞,流逝的时光在她的意识中没留下任何痕迹,直到一个结实的臂弯从身旁将她环住。 慕容释也穿戴完毕,晨风吹得他广袖纷飞,火红的朝霞映入他的眼眸,为那里面比漆黑的夜空更幽深的寂寥蒙上一层如同暮色般温暖的柔光。他将外衣为她披上,嘴角噙着一抹同样温和的笑。 “外面风大,待久了当心着凉。”他轻轻啄了一下她没有血色的脸颊,然后拉着她的手,回到外厅。 他斜靠在软榻上,下巴摩挲着她凝脂般雪白光洁的前额。“每次抱着你的时候,我都忍不住在想,我们以后的还有许多岁月,还有一生一世。”他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如梦幻般的温柔,没有一丝不苟。 “想知道我昨夜梦到什么了吗?”他又道;“我梦见,当我死的时候,你会哭……你说,这到底是美梦还是恶梦?” “又是一副麻木的表情,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难过?”轻轻叹息,温热的气息在她的脸上游弋,灼热的吻烙在她的额上。 “我不知道。”云萱摇了摇头,轻笑道;“除非你真的死在我的前面,我才能告诉你。” “你很快就能如愿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声音多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是什么让我们无所不能的皇帝陛下突然变得如此患得患失?” 他修长的手指滑过她的发丝,拾起一缕绕在指尖玩弄着,“我今天就要出征了,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装糊涂?在自己的兵力远不如对方的时候,皇帝亲征可不是做样子,也是九死一生的事。”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生死从他口中说出,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轮回,一件与他无关紧要的事。 云萱的心慢慢缩紧,这个消息的确太突兀,而且,她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回答他。 “你放心,我不会带着你去。你留在宫里,是等我回来,还是让那个薛弼带你走,你自己决定。” 他什么都知道?她双睫轻颤,在窗外溢进来的霞光中合上眼睛。 “你是怎么发现的?”嘴角微微抽动,她轻声问。 他低笑一声,“感觉,只要感觉是对的,就没有我发现不了的。” 云萱轻声重复;“感觉……” “猎物与猎人周璇久了,一旦杀死猎人,从猎人手中夺过枪,就会射的比猎人更准。”他含着她的耳垂,在她的耳畔低声说,“我就是在狩猎的游戏中长大的,习惯了捕风捉影,你难道不知道吗?” “可我看到的不是一个察觉敏锐的猎人,而是一个明知道一无所有,却还是选择破釜沉舟的疯子。” “你真是个不讲理的女人。”慕容释宠溺的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在烈派使臣找我联合,要一举灭了秦国的时候,你希望我答应他吗?他联合秦国消灭我后,却灭不了秦国。所以,如果我当时与他联合灭了秦国后,我们也消灭不了对方。我们不是你死我亡的关系。我为什么一定要拒绝他?与兄弟平分天下,总强过于养一只猛虎在身侧。安逸尘这样的人,如果不能为己所用,就是要想方设法除掉的。我当时执意要你到东楚有错吗?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为什么就不能得到你?”他的声音透着一丝委屈,“云萱,你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无力的靠在他的身上,他问了她这么多的‘为什么’,没一个问题都带着千钧的重量,沉甸甸的压在她的胸口。她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她的喉咙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卡住。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嘴唇无助的蠕动,想问命运那只翻云覆雨的手,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他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都不说,只是在她的麻木中看着如镜花水月的幸福,绝望的享受着末日的安逸,就已经预测到将来的末路。他非死不可,因为,她要他死…… ☆、踏破红尘何处是吾乡(9) “云萱……”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脸庞,她的眉,她的眼,幽长的叹息夹着不属于这个清晨的绝望,“我们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当初在西楚,你对我还是有点同情的,是我把你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但是,我不能接受你的同情。”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悲伤,悲伤的让她想哭。她紧闭着眼睛,感觉有一股酸涩的波浪正在眼底翻涌,向外面奋力的冲撞着。她合着的双眼几乎难以承受。 “我为何要同情你?”她平复着内心翻涌的情绪,过了好一会才幽幽开口,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更加平静,低低飘过过耳畔,在心上响起幽远而凄凉的回音。“同情你的身世吗?那不如同情我自己。我不知道那到底是一种社么感觉。当听到你的过去,又不嫩改变你那些执念,知道你是如何一步步走向歧途的时候,我的心会难受。纵然你的死活与我无关,但我不想让你死,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是同一类人之间的惺惺相惜吗?” “惺惺相惜?”他摇了摇头,双眼深深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他低笑一声;“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他的臂弯微微收缩,将怀中的人抱得更紧。仿佛恨不得融入她的体内,钻进她的心里,去解开那个他渴望的答案。他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她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她的心和她的声音是一样的平静。她当时到底在想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一定不是她最痛苦的时候,她经历过太多的痛苦,当在提及这段过去的时候,心已经没有力气去分辨了。 他的神经仿佛在痛苦中麻木,闭目想了好一会,才又向她提出一种假设来,“当初在中原强行把你留下就好了,我们就不会走到今天这种境地……” 他的声音因为尝尽了苦涩而变得沙哑,就连他自己听了都会感到无力。 “云壁不会把我留下来的。当时你没有天山雪莲,逸尘也不会把我留下来。当时的的情形,甚至连玉石俱焚的可能都没有。”云萱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无力的摇了摇头。 他的双手轻颤,“是啊,还是不可能……”他自嘲的笑了笑,这又是一个天真的假设。哪怕是时间倒流,他也无力挽回。 她终究不会属于他,原来,真的没有任何可能,没有任何机会,从和她的第一次见面开始,就已经注定了他一生的绝望。 “你这么做,对得起太后对你的期望吗?” 晨曦越发明亮,而从始至终,她都没有睁开眼看他一眼。 他的怀抱一僵,仿佛有一把利刃插在心上,他的身体在瞬间的痛苦中本能的失去知觉,“我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对不起她,但她是了解我的,我也知道她对我的期望。”他将她抱得更紧,几乎是侧脸贴着侧脸,“她知道我想要的不是帝位,而是用皇帝的权力来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保护我想保护的人。她是我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我恨不得把史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可她却用死来成全我的抱负。我得到了皇位,却失去了世上最后的亲人,也再也没有了想要的拥有的,除了你……云萱,就算你对我无意,我也不能放弃你,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渴望,也是有希望得到的,你知道让一个念头在心里根深蒂固,想抓住一个希望是多么不容易吗?可你却恨我为什么不放过你……” 他灼热的唇贴在她的脸上,声音与气息,几乎与她看不见表情的脸融为一体。 她有什么资格怪他?每个人都是为了自己,如果不是他,她恐怕早已像清涵一样,死在西楚的大内地牢中了。相对的立场下,他又不择手段的将她留在身边,不惜再次毁灭她的一切,甚至他自己的一生。可最后的最后,他还是选择成全她的恨,她的立场,和她最后的一丝残念。到底谁欠了谁,早就成了一笔算不清楚的烂帐。 她用仇恨毁了他,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她还会选择这样做,他们被强行纠缠在一起的命运,本来就是一场绝望的博弈。 忽然,她感到一滴滴液体轻轻落在她的脸上,一滴一滴,她额前的碎发黏在脸上。她的心颤了起来,恍然睁大了眼睛,挣扎着支起身子,看到他眼角的晶莹。晨光凝在他的背影上,为他镀上一层金色的轮廓,她看不请他的表情,只是心中起初模糊的痛,变得那么真切。 慕容释猛然睁开眼睛,半个身子坐了起来。悲伤在他俊美的脸上如同潮水般褪去,他的目光炯炯,嘴角又浮出了爽朗的笑,洒脱而不羁,如同春日的和风。 他看了她一眼,像是随意的瞥过,没有在她的脸上多做停留,“出征前,你难道没有话要对我说吗?”说着他已经站了起来,自顾整理着凌乱地衣襟。 “我知道,你一定会尽力的。”云萱看着他依然泛着晶莹的眼角。他一副‘当然’的样子,她的嘴角又滤出一抹微笑,补充道;“我等你回来。” 除了这些,她不知道还能对他说些什么,又还能为他做些什么。她恨过他,也报复了他,然而,他们却都是被命运遗弃的人。承受了太多的错误,不管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她会等他,不管等到的是他的尸体,还是他马革裹尸的消息,她都会在这里等着他。 ☆、踏破红尘何处是吾乡(10) 慕容释离开后不久,前线的消息如雪花般不断传入皇宫。他在潭州遇到了伏击,这个阵法设计的十分精妙,先蒋大军引入重围,两万人将十几万的军队拦腰截断,不足十万的精锐就能将二十万之众牢牢捆住。余下的人便可以直接进军京师了。 光阴已经转入夏末。一日下午,云萱正百无聊赖的在荷花池边观鱼,忽有内侍慌慌张张的闯了进来,颤抖的不似人声的通报猛烈的震击着她的耳膜。 “禀禀公主,皇上回来了……” 内侍浑身颤抖着跪伏在地上,惶恐的脸上找不到一点喜色。他回来了……却不是凯旋而归。但也许比她想象中的结果要好一些。云萱的脸上没有人任何表情,心却没来由的一窒。 第 7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8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78 章 她再问,才从内侍口中知道,他受了重伤,是被部将抬回来的。 她原以为比他更早到的是秦楚联军兵临城下的消息。却不想,最先被她等到的,竟然是他。 她毕竟还是等到了他…… 匆匆赶到他歇息的寝殿,护送他回宫的一个将军告诉了她经过,慕容释在突围中身中毒箭,而随他陷入阵中的十几万将士也伤亡惨重…… 寝殿内跪满了人,几个御医对慕容释的伤都束手无策。毒性已经侵入心脉,寻常人十二个时辰内就会毙命,他能撑到现在已是奇迹。 “皇上,宁国长公主来了……” 内侍跪在地上颤声禀报。慕容释睁开眼睛,云萱一步步走到窗前,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落日的余辉映在他放大的瞳孔中,他的脸色白的瘆人,仿佛自知生命已接近迷离,所以,他要看清楚眼前的人,是真实的,活生生的,还只是完全由心底的思念绘成的幻象。 他缓缓抬起手,“你们……都下去罢!”他的气息已经十分虚弱,声音几乎低不可闻,这是他对除云萱外,殿中所有人的命令。 所有的人都离开了,晚霞洒遍了大殿里的每一寸角落。没有了一室紧张而焦虑的呼吸,刹那间沉入的空寂却变得更加沉重。 云萱坐在她的身边,一只手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她感到他坚毅的指骨从没像现在这样无力过。她看着满室的晚霞,每一寸染红的空气中都正在沿着一个注定的轨迹不断地下沉着…… “你看……夕阳多美……”他低沉的声音如同游丝,他躺在床上,晚霞照不到的他的眼眸中却呈现出了如梦幻般的安逸。 他的身子动了动,云萱明白他是想坐起来,她伸手扶着他,用她的身子为他支撑。然而,他已经没有了一丝力气,她还是没能扶起他,他已经刻了起来,毒素真的已经侵入到了他的每一根神经里,只要挪动一下,他就会痛到抽搐。 最终,他还是放弃了,摇了摇头,重新躺了下来。晚霞的光照不到他,他看到的最明亮的东西,就是闪在她的眼角晶莹的泪光。 “云萱,我输了……”他低低的说,嘴角艰难牵出一抹自嘲的笑,“我中了他的埋伏,我在战场上……也不是他的对手。” 云萱摇了摇头,一滴泪水从眼中滑落,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泪水中颤抖,“是你的兵力不足,你已经尽力了……” 他已经尽力了,她还在这里等他……他们,都没有食言。 “可以叫我一声‘释’吗?”他看着她,涣散的目光慢慢凝聚到了她的脸上,仿佛是一个个游魂野鬼终于找到了最终的归宿一样。 “释……”眼泪随着声音一簇簇滑落,她轻声唤他——第一次这样唤他,像他所期望的那样,也是最后一次。“释,走到今天,你后悔吗?” 他温柔地看着她,笑着摇了摇头。“我只后悔,后悔没有在所有人之前认识你……” 他凝视着她眼里晶莹的泪光,其实,他想问她,如果他在安逸尘和慕容烈之前认识她,他们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但是,话到嘴边,不过是卡在喉咙中的晦涩与怅然。 毕竟,没有如果,他们已经错过。如果有来生,他会在所有人之前认识她,会用生命去保护她,不会像今生这样,还未见面,便已经错过…… 然而,带着这种遗憾,最后的最后,他还是庆幸他们终究已经错过,幸好她不爱他,幸好他的死不会让她感到太难过……是这样吗? 他的呼吸已经变得困难,艰难的吮吸着她的绝望,在心中苦涩的想,她不是不为他难过,而是,她最悲哀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她的爱恨或许都已经在这短短的半生中耗尽。在她余下的生命中,再也不会有什么令她大悲大恸的事情发生。 他抬起手,颤抖着攀上她没有苍白的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庞。在他死后,她还要继续活着,她不可以死,却只能为了活着而活着,“对不起……”他低哑的声音破碎到了尘埃里,他拆散了她和安逸尘,他真的后悔了吗?他的手轻轻抚着她的眉,她的眼,她眼角的泪光,她苍白的脸庞,还有,她一生的绝望……他想让她幸福,却已经无力回天,最后的最后,留下来的却只有这无足轻重的三个字。 他不是在最后请求她的原谅,他知道她的心已死,没有了爱,也留不住恨。 “有没有方法,让你不离开我,又能让我在死前,不会再感受到你的绝望……”凝结了仅存的力气对她说出这句话,嘴角的弧度已经没有力气在支撑下去,他苍白的脸上只剩下了最后的平静。 云萱的手轻轻抚上他的手,凝视着那目光涣散的以经映不出她的影子的眼眸……她的身子慢慢倾了下去。她的眼睛对着他的眼睛,她的呼吸交织着他的呼吸,她的唇轻轻覆上了他的唇…… 一滴滴冰冷的水珠打在他的脸上,和他眼中坠落的融为一体,他的手臂环住了她的腰,合上眼睛,享受着唇舌交缠最炽热的缠绵。 这不是他最渴望的,却是他一生唯一可以拥有的,狂热到窒息,却足以让他用尽最后的呼吸去换取…… ☆、踏破红尘何处是吾乡(11) “皇上驾崩——” “皇上驾崩——” 响亮的哀嚎次第从殿中传出…… 暮色沉沉褪去,最后一缕晚霞消失在紫色的天幕中,华灯初上。盛京城笼罩在一片哀恸中。 敌军压境的阴霾下,慕容释的葬礼在他死后第二日草草完成。慕容释生前没有子嗣,他与慕容烈本是同宗兄弟,慕容释一死,两国统一也成了顺理成章。慕容烈不下令攻城,东楚朝廷没有人能否认他楚国皇族的血统,质疑他的帝位。 三日后,秦楚联军进入盛京,没遇到任何抵抗。慕容烈赦免了慕容释昔日的臣子,东楚的驻军也全部被缴械,西楚军队入城当日,城里就恢复了原有的秩序。按照结盟规定,秦国收回中原幽州以南的全部领土,包括原帝都盛京。在盛京城的秩序回复后,西楚军队主动退出城外。云萱与慕容烈亦不曾见面。几日后,慕容烈遣使入城商议结盟一事;西楚会遵守两国盟约,撤离盛京,不过,条件是,要宁国长公主随楚军同行。 …… 冷月低垂,朦胧的光透过敞开的创洒在女子纤细的身影上,殿前的一排宫灯在地上画出一圈圈暗黄色的光点,在黑色的夜雾下,艰难的守着九重宫阙中破碎的繁华。 “烈……”她在心底无声呢喃,目光延伸向遥远的天际,稠密的黑夜中最幽暗的一点,“这个条件,我如何能答应你?可是,如果我不答应你的条件,你会再次将这座宫殿变为永远不见天日的地狱吗?” 如果他再见到她,会记起她吗?他……会死吗?命运兜兜转转,让她猝不及防的变数亦是她的定数。她不想再和他纠缠不清,更不想让他因她而死。 他已经将她忘记,他……亦不会懂得她的苦衷。心中有她时,他强行将她据为己有,亦为她倾尽所有。心中无她时,他的命令成了她不容违抗的圣旨。她一日不应允,楚军便一日不撤退,如果她命令城内的秦军做出防守的姿态,他便会以秦国毁约为由,主动对盛京发起进攻。盛京城的上空将再次欺上敌军压境的阴霾……其实,这些本来不算什么,还是比起西楚,秦国仍然是弱势,一旦遭遇西楚的强攻,盛京注定失守。 “云萱。” 身后响起一声叹息,恍然想起这间大殿里除了自己,还有另一个人存在。他来了有多久了?在他刚来的时候,她对他含笑说了声;“洛熙,好久不见。”他看着她的眼神很复杂,总之,没有朋友重逢的惬意。他们也是敌人啊,他对她说明来意后,她便一直沉默,意识飘到好远,竟将他忘记了。 她回过头,看着他,又是勾唇一笑,“抱歉,你的话让我太惊讶了。我不明白,他竟派你来劝我,还真是执着,呵呵……”说着,她冷笑起来。 冰花般的笑颜,凄冷而绝美,寒霜般的漠然,是她眼中唯一的颜色。他不禁后退了一步,这不是她在提及皇上时应有的神色。冷风撩拨着夜的墨汁,在他们之间隔上一层屏障,他依然能看清她的模样,却感觉她离自己是那样遥远。 “他恨我,想将我带回去继续折磨我吗?”云萱首先打破了沉静,冷冷的问。 “恨你?你怎么这么想?”他一时并没听明白她的意思。 “他虽然忘了我,却不会忘记我是他杀父仇人的女儿。” “不,不是……”洛熙悲哀地看着她,声音在苦涩中几乎变了调,有些无措的解释着;“这些年,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你,甚至没有人敢告诉他,你曾是他的妻子。他对你更谈不上恨,他……也许只是想得到你。” “只是想得到我?要我做人质吗?”云萱自嘲的笑了笑。 第 7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9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79 章 “不是,”他摇了摇头,嘴唇张了张,仿佛他要解释的不止这苍白的两个字,只是突然意识到不妥,话到嘴边又被生生咽了下去。 “我也认为他没有必要这样做,”云萱淡淡的说,字字犀利;“我留在慕容释身边,也没有阻止秦国与西楚结盟。就算他将我带回到西楚,也不可能利用我钳制秦军。再说,他现在既然能胁迫我就范,可见根本没把秦军的势力放在眼里。我说的对吗?” 他沉默,也算是默认了她的话。这就是他不忍对她说出的‘解释’。 “可她为什么一定要我到西楚,这不是恨是什么?” 话锋又转到原处,洛熙无奈的叹了口气,“也许,他只是纯粹的想得到你,只是……这就是本能。”他蹙眉沉吟片刻,终于说出了一个他自认为合理的解释。 本能?云萱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除了仇恨,还有什么可以解释这种疯狂的欲望?“他知道萧云萱是什么样子吗?” 听她这样问,洛熙反倒松了一口气,平静的说;“你知道,他是一国之君,你又是秦国的公主,想知道你的样子并不难。” “我还是不明白,他平白无故怎么会好奇我的样子?” 他深深看着她,“大概他知道慕容释为了你拒绝和他结盟的时候,就对你产生好奇了。换做是谁,都会对你感到好奇的。” 好奇?这是一个很好的解释。她苦涩地笑了笑,她这个被东楚皇帝关押了大半年的人质不但在两国结盟中没有任何用处,在东楚兵败时更没受到过迁怒,身在‘盟国’,却不曾为故国败盟所累,换成是谁,都会对这样的人质产生好奇的。慕容烈看过她的画像,忘记萧云萱的他却还记得独孤芸儿。就在她离开他的那个晚上,他不是也说过要立独孤芸儿为妃吗?不是也说过要为她遣散王府所有姬妾,以后只爱她一个人吗?这些承诺中到底包含几分真情?难道除了由怀疑促成的试探,也是他的本能所致? “洛熙,”她的目光直直刺入男子的眼中,变得如同锋芒般犀利;“你说这是一种本能,那你就不怕这种本能会让他想起我吗?你奉他之命劝我就范,到底是站在什么立场上?” ☆、踏破红尘何处是吾乡(12) 洛熙的心一窒,他的喉咙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死死卡住,“你不能见他,但他对你已经志在必得,所以,”他顿了顿,终于说出了他的想法;“我认为你该离开,楚军虽然驻扎在城外,瞒过皇上的眼线对你来说并不算难事。皇上不会满天下去找你。” “这真是个好办法。”她勾唇一笑。他让她从此销声匿迹,慕容烈当然不会满天下去找她,如果她不是秦国的公主,这真的是一个从他的世界中消失的好办法。 她离开窗口,走到灯火通明处,又看着依然立在原地的男子,那双黑色的眼睛里闪着的光明灭不定,她在他的眼中读出了愧疚。 他也知道这对她太不公平,因为带来的后果太沉重。他希望她什么都不明白,或者即便明白,也能为了他的皇帝毫不犹豫地答应。她的柳眉微蹙,眼帘低垂,像是真的在做一个决定。“这也许就是唯一的办法了……”她跌坐在软榻上,喃喃地说,“我会考虑的,我已经害了他一次,不会在害他第二次。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吧,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云萱,对不起……” 她摇了摇头,虚弱的笑了笑,他无处可取的悲哀溢入她空洞的双眸,“是我……对不起他。” 她看着洛熙的背影消失在珠帘外,整个身子都虚脱般的瘫软在软榻上。 她将目光投向窗外的夜空,恍惚中,她又听见了声声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低语; “让我们一起忘……” “你最珍视的,是当年花影中的自己。” “我只后悔没有在他们之前认识你。” …… 桃花影中邂逅的安逸尘,朦胧月色下初识时的慕容烈,冷风中比积雪的颜色更冷漠淡然的慕容释……她被他们爱过,她曾在他们的世界中都留下过绚烂的一瞥,凝成了他们生命里的的痂。哪怕她已经厌恶自己,他们却仍然选择爱她。在他们对她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脸上呈现出的都是颓败与绝望。他们不曾负她,是她负了他们,亦是命运负了她,他们耗尽一生,却对绝望的命运之轮无能为力。 她闭着眼睛,感觉有冰冷的水珠打在脸上,她的心并不悲哀,只是习惯的麻木,绝望…… 烈还活着,那样决绝的将她再次推到一个生死的路口,要她遵循这个绝望的轮回,完成他们的绝望。 第二天,云萱终于见了西楚来使,要他转告慕容烈,她愿意随他回楚国,做西楚的人质。只是,必须要让慕容烈亲到宫中接她,而且,他只可以带一个随从。 冷月如碧,在门前投下一抹惨白的霜,阁内一片烛火融融,云萱守着一桌精致的酒菜,等着邀请的人的到来。 慕容烈一进皇宫,便会有人将他带到她的粼玥宫,这是她要与他见面的地方。洛熙说,慕容烈对她的渴望只是一种本能,这种本能只是强烈的摧毁欲望,在没有保证的情况下不能有任何保险,那就当她输了,秦国将士与西楚周旋到底。她用了一天的时间已经将一切都部署妥当,秦国可以失去帝都,但绝不能失去尊严,任西楚予取予求。 宫灯投下暖的的柔光,如一道屏障,室内的奢华清晰如画,满园的春色却在夜的底色下模糊了鲜艳的色彩,在朦胧的月光里隐没了它们的轮廓。在他没到的时候,她目不转睛的望着门外,目光融入空茫的夜色中,心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直到…… 他高大的身影如同从天而降的天神,踏着一地月光。他的身后在没有任何人,正如她期望的那样,一步步走向灯火通明的暖阁。 他在她的对面坐下。“独孤芸儿……”他的嘴角勾着优雅的弧度,柔和的灯光照进他的眼眸中,流动着的光芒如同夜空中流泻的星辉。 那双眼睛,曾真的像星光一样,璀璨了她比黑夜更幽暗的岁月。往事匆匆掠过……她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那天晚上,盛京城的月光是那么明亮,在以后的岁月里,她从没看到过像那天晚上一样美的月光。然而,哪怕她看尽了他们的地老天荒,也不过只是回忆的一部分。最绝望的时候也已经过去了,当他们再见面,不是陌路,便是敌人。 “知道戏耍朕是什么下场么?” 低沉磁性的声音响在耳畔,如同闯入的一股生风,一幅幅暖色的画面被生生吹散。 云萱看着面前的男子,叹了口气,嘴角滤出一抹自嘲的笑,“下场就是被你胁迫就范,比被你捉回去更惨。” 说着,她拿起身边的酒杯,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将被子捏在手中百无聊赖的把玩着,“不过,你扪心自问,当初你说要娶我,又有多少真心呢?”她瞥了他一眼,又垂下眼帘,声音不无幽怨;“你当初只是想试探我,我离开你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你的帝业不是我一个女子能影响的,再说,我的身份也帮不上你的忙啊!我救了你的命,可你却算计我,你知不知道我选择离开你也是万不得已,你什么都不知道……”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双眼渐渐潮湿,两滴泪珠从眼中坠落,流到她的唇角时,她的声音由委屈转为哀戚,最终止住,化作眼中晶莹细碎的泪光。 “迫不得已?”他嗤笑,仿佛在品味着世上最好笑的笑话,“秦国的长公主,似乎没有摄政王妃自在。” “不是这样,慕容烈,你已经把我忘了,我心中的痛你又知道多少?”她有些激动,而声音在泪水中却是低哑。 泪光中,他的样子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尽管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却再也不捉不到从他脸上掠过的一丝表情。他的整个轮廓都泊在一片绝望的汪洋中,如同镜花水月一般,倒映着他们绚烂的曾经,与未来无望的末路。 “烈……”她如四年前那样唤着他,一颗千疮百孔的心在泛滥的泪水中隐隐作痛,四年前分离时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又重新回来了。眼泪晃动了时空,眼泪在极致的悲哀面前本来就是无处可去的,只是一种宣泄的本能。 “你真的忘记我了……”她哽咽着,声泪俱下,她希望他一辈子都不要像其她,她希望他好好的活着……她曾想过有一天他们会再次成为敌人,却没想过他会用这样决绝的方式再次将她逼入绝境。 …… 往事历历,她不是一个会讲故事的人,只是循着记忆,将他们曾经的一幕幕讲给他听,从彻骨的恨,到无望的爱…… ☆、踏破红尘何处是吾乡(13) 如果让他记起她,他便会死,她不想让他死,可他为什么要对她苦苦相逼? 最初,他们的希望因为她的希望而被拯救,她有活下去的信念,亦在这份信念中没有保留的爱上了可以为她不顾一切的他。 第 7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0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80 章 最后,她已经是支离破碎,没有了希望,连自己都救不了,更没有力量拯救另一个支离破碎的他。 回忆不是希望,而是绝望。听她絮絮说着从前的旧事的他,不知道她此时正在播种绝望。 她向他倾诉了内心全部的痛苦与挣扎,感到自己的生命正在声音中慢慢的流逝着。直到她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无处可去的泪水放肆的奔流着,郁结的痛生生堵住了她的喉咙。她的身子蜷缩成一团,双手痛苦地捂住脸,除了无力遏制的啜泣,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你说,离开我是担心我会重新爱上你,担心我想起你?”他的声音低低的在头顶响起,听不出任何情绪,而哭成泪人的她却骤然感到浑身一暖。 他已经来到她的身边,结实的臂弯环住她颤抖的身子。 她的泪水在他的怀中溃不成军,他的心也不禁颤抖。在这个女人面前,他似乎一点招架能力都没有,至少他的心,已经不由自己控制的被她的痛苦搅乱。 “很感人的故事,但我还是一件也没想起来……”他的下巴摩挲着她光洁的前额,手指划过她姣美如斯的面庞,承受着她无处可去的泪水。他低沉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撩拨着她额角凌乱的发丝,故意变冷的声调,无法抑制眼里源源不断流出的痛惜。 也许他真的忘记过一些东西,但这个故事……未免也太可笑了。 他在几年前就已经为父亲和祖父报了仇,亦为西楚雪去了前耻。他在阴谋与算计中长大,野心勃勃,用生命的博弈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也是在乱世中皇室中人生存的规则。他对萧震天的女儿没有那种刻骨的仇恨,但这不是让他相信他曾为她不顾一切的理由。 然而,在她对他说起这个故事的时候,他的心仿佛真的站裂开了一条缝隙,在一处空白的角落里,一幕幕画面随着她的描述本能的浮出,不过,仅此而已。她的声音止住了,画面也随之模糊,渐渐地淡入黑暗中。这个故事讲得太精彩了,他听的入迷,却还不至于将自己当成故事中的人…… 他看得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又是一阵柔肠百转。她的眼里没有失望,泪光中甚至绽开了一抹笑意竟。竟是那样释然,仿佛一生一世都已经被她看见眼底,阴霾散尽,云水空濛的地方,有她的岸她的家。 他眯起眼睛,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不能自主的与她一同坠入到了虚空中,天地在晃动,他将她抱得更紧,紧闭的薄唇映上她雪白的前额,他有了一种如在轮回边缘的错觉,甚至开始怀疑,如果他能早一点认识她,会不会如她所说的那样不顾一切的爱上她? 突然,他的眸光滤过她的脸,突然看到一抹红色的鲜血正沿着她的嘴角蜿蜒落下,在泪水中摊开,如一朵骤雨中怒放的桃花,与她嘴角淡淡的笑磨合,绝代的风华,凄美的开进了他的眼里,痛彻了他的心扉。“云萱……云萱……”他在瞬间的痛苦中失去了知觉,在清楚地意识到它的意义的时候,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让他遍体生寒,“你中毒了,你在酒里下了毒……”他低吼,大力摇晃着她的肩。 怀中的人终于有了反应,无力的摇了摇头,已经没有力气笑了,她竭力睁大了双眼,凝结着所有的力气,看着那双充满痛苦和惶恐的眼睛,断断续续的说;“毒……不在酒里,在我的酒杯上,你……不会死……” 他可以在她的面前开怀畅饮,只要他没想其她,便不会死。而她,只要喝下一杯,杯上的毒便足以令她丧命。 她会死,可他却未必,她还是不忍心亲手杀死他。 她希望他在记起她后仍然能好好活下去。他会念在对她的情分上退出盛京,并与大秦从此真正修好。如果他真的会死,还有她陪他。如果他还是记不起来她……她又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她有苦涩的笑了,听见自己的声音止不住的颤抖。如果他还想不起她,那就当成她用自己的命为过去的错误赎罪好了。太多的人因她而死,死对于她,不过是最好的解脱。 她总要给事情一个结果。 她在他惶恐的目光下疲倦的合上双眼,世界沉入一片黑暗中,她依然能感受到他正在紧紧地抱着她,和他怀抱的温暖。她将脸贴在他的心上,烈,再让我听听你的心跳吧,谢谢你爱了我这么久,谢谢你,给了我这么多的温暖,我在上路的时候,也不会感到寂寞了。 “萧云萱,你不是说你欠我很多吗,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死,听见没有,你不许死……” 耳边是男子痛苦的低吼,他没有想起她,也许就算她死了,他还是不会想起她。却依然爱她。她替他死,她终于不再亏欠他任何东西。 还有大秦,她已经尽力了,如果江山不复存在,云蝶会不会接受薛弼,会不会更幸福一些? 别人的,和她自己的恶果她都承担了下来,她已经了无牵挂。唯有这个紧紧抱着她的男子……她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人,只要活着一天,就会渴望得到爱,在爱她的人的怀中死去……也是一种慰藉,是命运对她的最后的宽恕。 ☆、踏破红尘何处是吾乡(14) 黑暗在摇晃的世界中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太阳高高的挂在蓝天上,像一张憨厚的笑脸,洒下雾霭一般朦胧的光罩在婴儿稚嫩的小脸上。孩子由慕容烈抱着,一双晶亮的大眼睛看着她手里轻轻晃动的摇鼓,发出咯咯的笑声。 她和慕容烈,还有他们的孩子此刻正在一处临水的阁楼上。楼下水声潺潺,与孩子稚嫩的笑声融为一体。她的嘴角亦噙着一抹微笑,目光温柔的看着身旁的这对父子。小人儿笑着向她伸出一双胖乎乎的小手,她将孩子从父亲的怀中接过来,吻了吻他粉嫩的脸蛋,小人儿也亲了亲她,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娘亲……娘亲……” 他们咿咿学语的孩子第一次叫她‘娘亲’,她的心醉了,紧紧抱着他们的孩子,恨不得将他宠到骨子里。 阳光融融,笼罩着幸福的三个人,楼下水声潺潺,如同缓缓流淌的岁月。 岁月静好,沉淀在暖色的光晕中,如同烟雾缭绕的梦境。 她含笑的看着,不知何时,灵魂已经从身体中抽离,看着笼罩在雾霭中的三个人,她已经成为一个看客,却依然能感受到幸福…… 幸福,不过是一场红尘的遗梦,像是毫无征兆,又像是命中的定数,在她的视线中渐渐变得模糊不清,最后,终于淡入了天际流岚中,在她还来不及伸手去抓的时候,世界又重新罩上了黑暗…… …… 她在骤然失去的骇然中幽幽睁醒来,昏黄的烛光勾勒出她所熟悉的寝殿,还有……坐在她床边的男子。 她还活着?! 她吃力的坐起来,颤抖的伸出一只手,攀上男子俊美的脸……他的眉眼他的鼻翼他的唇,他的每一根线条那样刚毅,温热的呼吸在她的指尖流过,熟悉的气息,熟悉的触感,所有她看到的,感触到的都是真实的,活生生的。 “摸够了没有?”他邪魅的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将她游弋在脸上的手捉住,放入他的大掌中,修长的手指微微用力,像是捏一团柔软的棉花。 “你没死,也没在做梦。”她的眉头因为疼痛微微蹙起,他的力道松了下来,对她坏心的笑了笑。 她没死,他也还活着,阳光下生生消失在眼前的幸福只是一场梦,然而,她中的毒,还有他们无法挽回的过去,都是假的吗?这是一场漫长的噩梦,她仍置身在梦中,心却感到一丝朦胧的庆幸。 “是我将你体内的毒逼出来的,没人知道你中毒。我想如果指那些御医,你恐怕等不到解药熬好的时候。”他将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低沉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仿佛隐忍着某种强烈的情绪,平静的让她感到窒息。 他仿佛是赌气不看她,手依然固执的握着她的手。而她感到他的手在颤抖,千疮百孔的心瞬间被绝地的悲哀湮没。 “你……都想起来了?”她努力平复着潮水般泛滥的情绪,努力的平复着,而发出的声音却还是颤抖的失了音调。 “什么?”他莫名的问。 他惨白的脸色让她感到害怕,如同铺天盖地的积雪,彻骨的绝望让她融入她的四肢百骸中,让她冷到了骨子里。 他这样平静的神色还要掩饰多久才能瓦解,他以为她什么都看不出吗?他的嘴角已经有了淡淡的血丝,他背着光,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异样,他更什么都看不到,可她却什么偶读能看见,就算双眼已经溢满了泪水,她依然能看清楚…… “你说是什么?”她哽咽,用力将手抽出来,死死攥住他的衣襟,用力的摇晃着,“慕容烈,你别给我装糊涂,你到底想没想起来,到底知不知道……”她的手又无力的垂了下来,一簇簇泪水从眼中滑落,她无力的看着他,几乎哭出声来。 “抱歉,我什么都没想起来。”他转过头,目光悲哀的看着她,无处可去的痛苦终于渗入了声音。 “你的嘴角流血了……”她用手指着自己的嘴角,一抹惨然的笑从指尖掠过,无声的绽开在她沾满泪水的脸上。 “哦,是么?”他仿佛也是一怔,抬手试了试唇角,“吓到你了。” 第 8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1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81 章 “你真是个死人……”她狠狠的诅咒。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看不清他的脸,也不想看。“你既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为什么还要救我?心蛊发作的滋味很好受是不是……” 她抱着被子蜷缩在床角,泪水在她绝望的脸上汇成汪洋,再也不想隐忍,也无力在隐忍,就在他的面前失声啜泣起来。他怎么可能想不起她,又怎么可以再想起她?她愿意与他一同赴死,可他却又将她救了回来,她终究还是欠了他的,而她残喘的生命已经无力偿还…… 眼前一暗,她的身子被涌入一个结实的臂弯里,铺天盖地的温暖瞬间将她席卷。 他有些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低低传来,“你这个蛮不讲理的蠢女人,你以为把毒从身体里逼出来不用消耗内力么……”他吻着她的耳垂,有些无奈的叹道;“我真的没想起来,一件事都想不起来……我只是不想看着你死,所以救了你,就这么简单。” 他强行捧起她的脸,手指微微的颤抖,声音仍然能勉强保持平静,“再对你说一遍,你没有死,我也不会死,挺清楚了没有?” “可是你的嘴角流血了……” 他一把将她放倒在床上,隔着被子将她紧紧抱在怀中。“损失的内力太多了,流点血是正常的。”他挂了一下她的鼻尖,声音变得几乎低不可闻,带着强硬瓦解后的释怀。仿佛终于解释清楚,他可以卸下一个沉重的包袱。 她终于相信了他的话,又转而担心地问;“你没事吧,要不宣太医看看吧。” “找御医也没用,我是练武之人比他们更清楚,内力要自行恢复。”他叹了口气,指尖轻轻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痕,沉默了一会,又轻声问,“你的难过是因为我不记得你,还是因为我快要死了?”不等她回答,他飞快啄了一下她的唇,声音带着一丝得意的抢白道“一定是后者,还用问吗?所以我决定过了今晚,就算是绑也要把你绑出城。” “你就确定我不会把你扣下做人质吗?”她咬牙问。 “如果你这么做……城外的楚军会立即攻进城,你一定还不知道,潼关已经不攻自破,十万精兵不久后就会到达盛京外,东楚的残军也已经被我们收编,同为楚人,你说他们会想着谁?城外的楚军少说也有五十余万,秦军又能增到多少?到时……” 说到此处,他戛然止住,目光危险的看着她。云萱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知道他有这个能力,只要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踏破红尘何处是吾乡(15) “不过,只要宁国公主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撤离。”慕容烈又露出恶作剧成功的笑容,“公主不认为和亲是维持两国盟约的最好途径吗?” “和亲?” 他点了一下她的脑门,“当初是谁对我说要我立她为正妃,还让我驱逐所有姬妾,一生只爱她一个?朕现在是皇帝,朕当初唯一的元妃不是中宫之主,又是什么?” 说完这句话,他闭上眼睛,下巴轻轻摩挲着她的额头。均匀的呼吸缭绕在她的脸上。沁入了她的呼吸。“云萱,让我们重新开始。”他吮吸着她发丝间的馨香,声音变得含糊不清;“我记不起过去的事又有什么关系?我们的过去也不完全是快乐的。忘了也要,但那些遗憾我现在记下了,我们还可以用一生一世来弥补。” “你也能为我忘记过去的痛苦吗?” 她的嘴张了张,一颗颗泪水落入口中,冰冷而咸涩,死死卡住了她的喉咙。 “让我们一起忘……”他又强调。 为了我们的将来,让我们一起遗忘过去所有的痛苦—— 让我们一起忘—— 让我们一起忘—— 低不可闻的声音却在他的脑海中溅起一阵阵回音,他的怀抱突然僵硬,世界在这一刻几乎停滞…… 云萱觉察到他的不对,轻轻推了推他,“你怎么了?”她的声音变的惶恐;“你是不是……” “别吵!”他伸出一根手指封住她的唇。 意识中的某个角落仿佛被撕开一个大口子,从里面映出一幅幅画面,匆匆掠过,匆匆掠过,亦如过去匆忙的光阴,而他却能捕捉到每一副画面的轮廓,还有一阵阵幽远的如同来自另一个真空中的声音,有狠戾的,有温柔的,有痛苦的,有恳求的,有仇恨的,有他的,还有她的,声声响在脑海中,随着画面的转换而变化…… 他紧紧地抱着她,感受着怀中的柔软,而他的人却仿佛已经缀入到一个真空中,那些画面,那些声音,真实的如同他身临其境…… 他站在山坡上,看着她在桃花林中翩然起舞的倩影,听着她银铃般的笑声,花瓣落在她的身上,点点滴滴,在阳光的爱抚中,如同盛开在彼岸的一场烟雾缭绕的梦境。 第一次接近她,那晚的月光格外明亮,她如玉的模样,剪水般的目光,巧笑嫣兮,滚烫了他一颗狂跳的心。 炽热的阳光烤在她苍白的脸上,她的痛苦刺得他睁不开眼;装着猛虎的铁笼前,她含泪跪倒在他的面前,一声哀求,震碎了他内心最残酷的堡垒。 他倏地合眼,这些画面都是痛苦的,他的脖子被一根根扭曲的线条死死卡住,她无助的泪几乎要将他溺死,他恨不得就在她的面前结束自己的生命,就用他那双毁了她的可恨的手…… 他将头埋在她的胸口,紧紧地抱着她,然而,那具曾承受过万般凌虐的脆弱的身体不是他的浮木,他狼狈的逃窜,他的眼前一片漆黑,而在记忆的潮水中,他已经无处可逃。 岁月的逆流上,画面仍在上演…… 跳动的烛火中,她含泪将一把匕首刺入他的胸膛,她说;让我们一起下地狱。那晚,他险些要了她的命,他粗暴的占有她。当时,他以为自己真的活不成了,亦没想过她的死活。他们伤口面对伤口,绝望面对绝望……后来,他们都活了下来,他发誓要好好珍惜她,要用他的一生来救赎他对她犯下的罪孽。 以后的岁月悲喜参半,却渐渐蒙上了一层暖色……他甚至有了错觉,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他以为他们已经开始遗忘,然而,曾经的痛苦已经融入四肢骸骨中,成为他们一生都无法摆脱的遗憾;所有的太医都为他们的孩子判了死刑,不,其实不是太医,而是在她和孩子之间他只能选择一个,他小心翼翼的隐瞒她,这种痛苦的选择让她一个人承受就好了,可最后,她还是知道了,山崖下,他含泪告诉她实情的时候,幻想着心结已经解开,他们还有一生一世的时间来弥补,他当时还不知道,他们已经万劫不复…… 这幅画卷在脑海中停泊的时间格外冗长,山洞里,他枕在她的膝上,洞外冷风呼啸,白雪皑皑,洞里火光明亮——这幅画面是温暖而静谧的,安静的就像他们憧憬的岁月。 现实如初,岁月静好,这是意识里最后的画面,渐渐淡入一片黑色的空茫中。 他闭着眼睛,听见一生源自体内的轰然巨响。仿佛身体里的什么东西真的在瞬间土崩瓦解,一股股热浪涌了出来,在体内疯狂蔓延,灼烧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他用她的血来延续生命,代价就是必须忘了她。如果想起她,他……就会死! 现在,他已经将所有遗忘的记忆重新想起,痛苦掺杂着慌乱无措,蒙上了双眼,扭曲了视线。就在他的手指用力点在胸口的时候,疼痛在瞬间炸裂后渐渐平息下来。冰冷的汗珠顺着额角流在脸上,他依然合着眼睛,下意识抬手去擦,却触到她颤抖的手。 “烈……” 她的哭声是那样真切,他在她迷茫的泪眼中看到了一张扭曲的脸。 她的另一只手臂紧紧环着他的腰,他一把将她抱住,按倒在床上,轻啄了一下她的双颊,嘴角滤出一抹温柔的笑意,似水的柔情渗入眼底,又在深深的对视中化作火一样炽热的缠绵…… 她整个人都被他压在身下,她的双颊蒙上一层红晕,他看着她,嘴角浮出一抹戏谑,“我今晚什么都不做,只是今晚……” 带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更多的是意犹未尽,他翻身躺在床上,将她的身子圈在结实的臂弯里。 “你刚才……你真的没事吗?” “都是因为为你解毒。”他宠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尖,轻笑道;“吓到你了吧,现在感觉好多了,你也别再乱想,今晚乖乖地听话,我明天就会好。” “你真的没事吗……”她还是不放心。 “有事,被你吵得头痛。” “我……” 第 8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2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82 章 他一根手指点在她的唇上;“睡觉!” 他说着闭上眼睛,抱着她的臂弯也松懈下来。仿佛他真的累坏了,只要睡一晚,只想好好休息一夜,至于明天要怎样带她出城……那是明天的事了。 尽管明天的太阳再也不会照进他的世界。她不会知道他已经忆起了她,他们的点点滴滴,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永远不会知道,除了…… 除了他的死,这是他无力改变的事实,绝望的命运轮回。就在他以为自己已经得到了幸福,可以无所不能的时候,他却突然发现,这不过是临死前最后的一抹回光。他用全部的内力才抑制住体内毒素的发作,这样会让他死得更快,却更平静。 他刚才真的吓坏了她,现在就这样平静的躺在她的身边,享受生命最后的宁静,也很好。 她会以为他是为她解毒而死,总好过她什么都知道……到底是不是这样? 他凝结着最后的理智来思考这个问题,其实,不管她知不知道,都会以为是她害死了他,他没有办法让她安心,只能竭尽所能为她减轻些痛苦。 至于,他死后她又会怎么做,想起她饮下毒酒的决绝……不敢再多想下去。他死她生,或她死他生,或是他们都死去,都是命运无力扭转的轨迹,都是他与她的绝望。 就这样吧,他无力掌控她的意识,只是最后希望她会好好活下去,哪怕心如死灰,只要活着,总能找到一丝希望。为了他,为了他们…… 云萱—— ☆、只影向谁去【大结局 西楚皇帝赴宁国长公主之约入宫,除了唯一的随从枢密副使洛熙外,没有人知道那晚到底发生的事。史官的记载也只有寥寥几句,大意为;皇帝在入宫当夜病倒,宁国长公主在病榻前整整三日,经过御医救治,皇上与三日后苏醒。 慕容烈称帝后,改年号为正隆。正隆三年,天子亲征,与秦军联合消灭东楚。结束了国家持续三年的分裂。灭东楚后,西楚与秦国重新修订盟约,秦国收回过去被西楚攻占的全部领土。秦国每年向西楚缴纳岁币白银二十万两,绢二十万匹,两国边境开通互市。 重新修订的盟约西楚做出了很大让步,然而,秦国公主对楚帝的救命之恩,为西楚的退让找到了最合理的借口。 同年,楚帝正式迎娶宁国长公主为后,并废除六宫。两国边城往来商旅络绎,帝后深情被传为佳话。 西楚,帝都 昭阳宫内,云萱斜靠在软榻上,御医为她把完脉后,跪伏在地上,向慕容烈连连叩首,“恭喜皇上,皇后娘娘并非患病,而是有喜了!” 慕容烈抓住云萱的手微微颤了颤,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你确定么?” 御医连声道;“是是,娘娘的喜脉已经十分明显,不会出错。” 云萱看着身边的男子,目光落到自己毅然平淡的小腹上。那个正紧紧握着她的手,喜怒不形于色的男子,唯有她能真切感受到他内心的狂喜。她又有什么理由不高兴? 她亦无法再掩饰内心的情绪,两行热泪从眼中坠落,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皇上……我们终于有孩子了。” 云萱喜极而泣,慕容烈的脸上也浮出了笑意。御医却焦虑道;“娘娘的身体孱弱,千万不可过于激动。” 慕容烈目光一凝,“这话什么意思?” “微臣……” 御医吞吞吐吐,云萱含笑解释对他说;“太剧烈的情绪会影响到腹中的孩子。皇上不懂,女子有了身孕,要注意的还不止这些呢。大人是不是要本宫日后多加留意?” 她看着御医,御医一凛,额角冷汗直流。“微臣……”仍旧吞吞吐吐,看皇上的神色,自己到底该不该说…… 慕容烈不耐烦的催促道;“有什么话就快说,再吞吞吞吐吐朕就摘了你的脑袋!” “是是是,恕臣斗胆直言……” …… 芙蓉帐暖,流动的烛光映出两个相拥的身影。 缠绵之后,云萱枕着慕容烈解释的手臂,他温热地呼吸拂过她的面庞,如同卷过烈日的和风,吹拂了如火的灼热,醉人的温暖,让人醉到骨子里。她合着长长的睫毛,躺在他的温柔里,遐想着他们未来的孩子…… “云萱……”忽然,又叹息声划过耳畔,在她预料之中,却预料中更让她心痛。 他的手覆在她的肩上,掌心的温度索绕着刚才的缠绵,却在他叹息的一刻,变得沉重。他终于还是对她说;“御医说你的身子弱,怀胎生子……对你来说太辛苦,也许……还会有危险……” 她的鼻子一酸,睁开眼睛,伸出手,轻抚着男子微蹙的眉峰;“烈,你不想拥有一个我们的孩子吗?” “我当然想要,但如果孩子危害到你,我宁愿要你,也不要这个孩子。”他的声音很低,仿佛是在极力压制,低到连她都感到压抑。“我们以后的日子还长,再等几年吧……” “不,我要这个孩子!”云萱打断他,坚定的说,“烈,谢谢你愿意和我一起分担,我也舍不得你……可孩子既然来了,这是我们的孩子,你忍心就这样夺去他生存的权利吗?你的心我明白,御医只是说‘也许’,如果到时候孩子真的会威胁到我的性命,真的到我和他只能保住一个的时候,我让你选择……”两滴泪珠从眼中坠落,她的脸深深埋在他的怀中,哽咽着说;“给我们的孩子一次机会,就算真的到不得不选择的是时候……也请你在那一天到来之前,让我再多陪他一些时间……” 她说的都是心中所想,没有一丝虚伪。她知道他不能没有她,她亦舍不得这个夜夜共枕呼吸的男子。过去的她已经死了,纵然是死,她却依然与他纠缠不清。自从他救活她的那一刻起,她便是为他而活。她在他的快乐中快乐,在他的忧虑中忧虑,在他的绝望中绝望。她的死会给他带来怎样的打击?她不敢想,唯一能为他做的就是努力的活下去,小心呵护着他们的幸福。 还有一件事他不知道,当他还在昏迷中生死未卜的时候。御医吞吞吐吐的对她说出解除心蛊的唯一方法……她如获至宝,一点都没犹豫。事后因为气血消耗过多她连离开的力气都没有了,躺在他的身边沉沉睡去。以至于他醒后看到那个样子的她又满脸坏笑的将她拥入怀中。他说他要证明自己不是在做梦……她任他摆布,他竟然活了过来,终于可以不用抛下她一个人,他们还有一生来弥补。他知道的便只有这些了,别的什么都不知道,她也不会让他知道。 …… 男子久久的沉默,就在她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的时候,他有些沙哑的声音低低从头顶传来;“好……” 她笑了,泪水含在口中。他的回答是如此短促,却又那么沉重,仿佛积攒了许久的沉默,只为了给她这一个字的保证。 长夜漫漫…… 她依偎在他的臂弯里,他的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能牵动她的感官。许久,她感到他抬起空闲的手臂,用手擦了下眼角,她安静地躺在他的怀里,他的动作很轻,他以为她已经睡着了…… 烈,其实,你根本不需要如此患得患失。永远到底有多远?我不知道,但我会努力活下去,只要多活一天,我们便多一天相守。除了生死,没有人能在将我们分开…… 烈,你知道吗? 年华似水,岁月静好…… 婴儿清脆的啼哭从昭阳宫的寝殿中传出……女子痛苦的呻吟消失了,稳婆和宫女焦虑的喊声消失了,甚至连守在寝殿外男子狂乱的心跳声也消失了,世界有一瞬间变得异常安静,安静得如同一个深不见底的空洞,他在无以言表的狂喜中憧憬着他们美好的未来。 “皇上大喜,娘娘生下了一位小皇子。”第一个出来的是云萱的贴身宫女碧儿。碧儿满面笑容的奔上前,跪倒在他的面前连连叩首。 慕容烈一把将她从地上揪了起来,沉声问;“她怎么样?娘娘怎么样了?”孩子生下来了,她怎么没声音了?怎么没有人报个讯? “禀皇上,娘娘很好,母子平安。” 第 8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3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83 章 一句话,对他如同大赦。紧绷的心终于松开,他脸上的寒冷终于裂开,浮出发自内心的欣喜的笑。碧儿身后的嬷嬷抱着襁褓上前,他连忙伸手抱住,凝视着怀中的婴儿。小人儿粉嫩的小脸上映出一张女子苍白的脸孔,他的双眼突然潮湿。 这是他和云萱的孩子,孩子长的像他的母亲,除了那双黑亮的眼睛,像极了他。 “皇上……三日之内不易进入血房,皇上……”血房不祥……嬷嬷看着身着龙袍的背影急急的说。最后的四个字卡在了喉咙里。 什么不祥?从五岁那年便已经领略到命运的残酷,深知人生要靠自己争取的他才不相信这个说法。她一定特别想见他们的孩子,尽管只是一瞬的分开,他也能感受到她急切的心情。 他抱着他们的孩子几步来到内殿,将所有的劝告甩在身后。 寝殿里的宫女和女官见到皇上抱着孩子走了进来,都慌乱的跪伏在了地上。云萱刚刚生下孩子,身体还是很虚弱,不过只是调养的问题,在女官保证云萱的身子没有大碍后,慕容烈便下令所有人都退下去。云萱现在不需要女官的照料,所以,他也不想让这些闲杂人破坏他们一家的三人世界。 云萱卧在床上,看着怀抱婴儿的男子,目中泪水盈盈,嘴上却嗔怪道;“你不应该现在就进来的,难道你不知道——” 余下的声音被慕容烈含笑截住;“你也信这些东西?” 她摇了摇头……她也不信,但是,万一真的不祥呢?他是她的丈夫,她孩子的父亲,她生命的全部。只有她先离他而去,他不可以有事,不可以! 心底的叹息,混着泪水从眼中滑落,这些更不吉祥的话是他们之间的禁忌。她只能在心中暗自恐惧,却绝不能开口对他说一个字。 “我只是感觉自己很幸福。”她看着怀中的孩子,目光又移到他的脸上,“我听说女子在生下孩子后三天内是见不到自己的孩子和丈夫的。宫里的女子更要循规蹈矩。烈,谢谢你。是你让我成了天下最幸福的母亲,和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眸光交缠,化作彼此眼中刻骨的柔情。慕容烈将孩子交给云萱后,又从身后抱住云萱,将母子二人一起揽在怀中。 他吻着她柔软的发丝,光洁的前额,迷失在她的柔软中,心中不禁涌出一个念头;如果当初他选择让她和他一起承担,将一切都告诉她,她也不会在知道真相后绝望离府,不会遇到突厥人,更不会有他们后来的分离…… 这是他的错,好在他已经挽回。他现在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包围着,从五岁那年父王离开后,他便再也没有享受过这种幸福。 十几年的铁血帝业,他终于伫立在权利的巅峰上。而搁浅在内心深处梦想却不过是像现在这样,怀抱着自己的妻儿,一家人在一起,如此的美好,却是如此的简单。 “想要一个女儿吗?”云萱见他望着她和孩子出神,便又笑着问道。 看着她因为劳累过度苍白憔悴的脸,耳边响起不久前在殿外听到的凄厉的哭喊,他的心又仿佛被一把锐利的刀狠狠插入,“不想。”他犹豫了一会终于说,语气温和,却没有一丝戏谑。 “为什么?” “因为,”修长的手指捧起她苍白的容颜,他故意拖长了声音,轻轻啄了一下她的前额,“刚才被你吓怕了,我可不忍心让你在吃这种苦。” 原来,是这样啊…… 她的嘴角浮出一抹笑容,他是皇帝,不可以没有子嗣。皇后生下皇子,皇上独宠昭阳也不会再被那些朝臣说成‘国事’了。他为她废黜六宫,有不少朝臣曾打着皇嗣的名义上奏他广纳妃嫔,这一年来,他为她承受了多少压力……她都懂。 既然他不忍心,那就只要一个吧。她怎么忍心让他再为她担心?怀孕几个月来,他们几乎每天都行走在刀刃上,都恐惧真的有一天会面临这样绝望的选择。还好,她和孩子都是平安的,命运对她不薄,她不想再见他患得患失的样子。 他温柔的呼吸在她的脸上游弋,她被他拥在怀里,他说每一句话时,她都能听见他心跳的声音。她想起了曾经的一个梦,她抱着他们的孩子,与他一起在临水的阁楼上,听着水声潺潺,感受着岁月静好。 当初延绵在梦里的憧憬,却连做梦都恐惧失去的幸福,现在是这样真切的将她笼罩着。她不知道他们还有多少时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黑夜迟早会降临,但她会在黑夜降临之前,留下最美丽的夕阳。 皇子取名为玄凌,三日后,慕容烈下诏,册立慕容玄凌为太子。 初夏时节,正直百花争鸣,和风撩拨着一簇簇姹紫嫣红的花海,迢迢递递,每一寸空气里都弥漫着花的香气。 云萱望着天上的流云,初夏的阳光明媚却不炎热,和风徐徐,吹在身上,温柔的如同流过掌心的年华。 她在生下玄凌后召见过御医,御医说她活不过半年,可现在,玄凌已经快满一岁了。她依然活着,陪伴在他们父子身边。她还能与他相信共赏日落,享受黑暗到来前最绚烂的夕阳。慕容烈虽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但私下里他们就像普通的夫妻一样。唯一小小的遗憾就是,玄凌毕竟身为太子,不能由她亲自抚养。其实,她也是可以把玄凌呆在身边的,只要烈允许,但是,烈已经为她打破了太多的素服,她不可以这样自私。再说,她是一个随时都可能消失的人,她毕竟无法成为一个称职的母亲,让孩子跟着奶娘……也是好的。 玄凌已经能够咿咿学语,能奶声奶气的唤‘父皇’和‘母后’,她可以随时看望孩子,这不,现在她已经快到了太子宫的门口。远远的就听见了从苑中传来的欢声笑语,她加快脚步走过去,看清楚的一幕让她的双眼瞬间潮湿。 她看见玄凌,她和烈的孩子,正在方毯上歪歪扭扭的走路,方毯周围围着乳娘和宫女,一双小脚已经从毯子的一端走到了另一端,四周立即响起了宫女和乳娘的欢呼声。 “娘娘!”宫女见到云萱连忙跪下行礼,乳娘满面笑容地向云萱道喜;“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会走路了,身子骨也越来越壮了……” 慕容玄凌见到母后来了,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向云萱‘跑’过来,“母后……” 云萱亲自俯身将孩子抱起,“我们的玄凌真厉害。”她亲了亲小人儿胖嘟嘟的小脸,任风吹去眼里的潮湿。 玄凌不到一岁就学会走路了。迈开人生的第一步,储君的魄力在他的身上越发明显。 她的心里有一股冲动,迫切的希望烈能够分享她的喜悦,等烈下朝后就去告诉他,如何告诉他呢?还是给他一个惊喜吧…… …… 太子一岁生辰,慕容烈在宫中宴请群臣,就在这个满朝欢庆的日子里,在内侍通传的时候,云萱感到了体内的不适,内侍走后,所有的宫女也都被她屏退了。她用丝帕掩住嘴,剧烈的咳嗽起来。 眼泪夺眶而出,她几乎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了,她战战兢兢将丝帕拿开,里面流淌的红色刺得她睁不开眼…… 体内的疼痛有所缓解,她整个人却无助的瘫软在软榻上,一簇簇泪水从脸上滑落,打湿了她镶着金丝纹理的凤袍袖口。 她却隐约听见一声轰然巨响。飞舞的灰屑似一声声低沉的诅咒,她听见一个声音在对她说;她完了……她完了…… 冷静下来后,她宣召了御医。御医给她的答案坠入到她心中最惶恐的角落。当晚,她以身体不适为由没有随慕容烈一同出席。她是一国之母,他的妻子,他的孩子的母亲。她应该去的,可她实在太累了,她怕冗长的宴席中无力掩饰自己的虚弱。无处可去的绝望会随着鲜血,在爱她的男子面前,溃不成军。 她终究,终究还是要离开这两个世上对她最重要男子。 …… 花影中,一个俊朗的少年拨开细碎的阳光向她走来,黑色的眸子里溢着满满的温柔,桃花在他的身边飘落,她笑着张开双臂,蝴蝶般飞入少年的怀里。 她问;“逸尘,永远到底有多远?” 温柔的吻覆上她的眼;“比一辈子还要远……别怕,我在,我一直都在……” 刹那间,她泪水滂沱。逸尘,我知道你在,你一直都在。可你为什么不带我走,我好累,真的好累啊…… 少年的怀抱不见了,云海烂漫的天幕,映出了父皇和母后的身影。他们牵着彼此的手,十指相扣,又在她的追逐中,淡入了天际的流岚…… 她的眼前出现了更多的人,云蝶,云壁,伊晴,还有小小的清涵…… 他们一起放风筝,堆雪人,比她张两岁,却高出一个头的云壁哥哥还当马给她骑,她快乐极了,清涵的歌声是那么动听,她觉得自己幸福极了…… 第 8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4 章 孽妃凤囚宸宫 作者:凌雪轩潇 第 84 章 …… “云萱……” 声音从黑暗中的一个角落传来,蛊惑而温柔,却是那么低沉悲伤,她的心揪了起来。是谁在唤她,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难过的人? 她茫然的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双焦虑的眸子。 她穿着睡衣,躺在寝殿的床上。就在几个时辰前的一幕被扯了出来——她屏退了全部宫人,却还是无法阻止自己咳血,她不停的咳血不停地咳血,最终因为体力不支失去了知觉,一定有人将她的事禀报他了,他现在一定已经什么都知道…… 他来了有多久?他浑身散发着炽热的酒气,烛火在他幽暗的眸子里绚烂如海,由璀璨的像铺满夜色的星空。她睡了多久?她刚才梦到了什么,在他的怀里,她梦到了什么…… 那些回不去的岁月,无法挽回的失去,心中永远无法释怀的痛,只有在梦里才能如花朵一样绚烂开放。而这些就是梦里的全部,她却想不起他的影子。 “烈……”她张开双臂,紧紧地抱着他,这个同样用生命爱着她的男子,在她的心中有着不可替代的地位,可是……“对不起……对不起……”决堤的泪水在他的怀里溃不成军,痛苦哽住了喉,她有千言万语要对他说,却只剩下了这三个简单的字,无力的让她感到绝望。 “没关系……”他吻着她的泪,声音带着微微的哽咽。 她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也一样,只是他们都选择了坦诚相对。 “没关系……我真的不介意,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 一辈子的时间,到底是多久? 她合上眼睛,意识坠入到温暖的黑暗中,用力驱散着梦的残片。 …… 恍惚中,她听见有人对他说;“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她看着那个对她许下承诺的人,“如果我去地狱呢?”然后,她含泪将匕首刺进他的身体。 她去哪里,他便去哪里。生死相随,不是天堂,便是地狱,他们永远不会分离…… 她将身边的男子抱得更紧,“烈……”她哽咽着,呼唤着他的名字。 烈,我们的时间已经到了,我随时都会离开你,可我不要你跟着我,你要好好活着,就算没有我,你也要好好的活着…… 他的怀抱动了一下,她抬起手轻轻抚上他的眉峰,“我小时候听过一个传说,不知道你信不信,反正我相信。” 他低笑;“我只知道传说也是人杜撰的。” “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她继续说;“白天会躲在天空里,只有夜晚才会出来,在天上看着他们在人间爱的人,生活的到底好不好,快不快乐,你说,如果他们看见自己爱的人不幸福,会不会很伤心……” 说到这里,她顿住了。烛火已经被熄灭,今晚没有月亮,星光也是那样薄弱,她仰起脸,又睁大了眼睛,却还是看不清他的样子。 她以为他不想再理她了,就在这时,他低哑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与其和爱的人一起痛苦,把爱的人带走不就行了吗?两个人就算不变成天上的星,就算下地狱,也是不必分开的。” “可是,你知道……你明明懂的如何去爱一个人的……”她终于哭出声来,一颗颗泪水落入口中,她的拳头捶打在他的身上,语无伦次,“在你中毒的时候,如果我真的救不了你,也不会选择和你一起死。不是所有的人都想死,那些带着不舍离开的人,生前的爱人为什么不能替他们好好活下去呢……你说啊,你这个笨蛋……” “爱比很更强烈,纵使仇恨都不鞥您说放就放,何况是爱,你太天真了。”他的声音依然平静的听不出一丝情绪来。 “如果你死了,我不会和你一起死。”她终于绝望,只有强调;“所以,如果我死了,你也要好好活下去。” “我会活下去,但不会幸福。” “你就这么不想让我安心吗?” “如果你真的可以自欺欺人,又何必对我说这些?你死了,我一生都不会幸福,但我会活着,直到我没有力气。”他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他黑色的眼睛与夜雾磨合,他眼中燃烧着一片灼热的海,她能感受到其中炽热的温度,如同命运的困兽,凝结着生命的力量,却无力反扑那悲哀的轮回,他只有隐忍,只有隐忍! “也许,回忆也是一种幸福。”沉默了片刻,他终于开口。“我们留下的回忆越多,你的影子就会越清晰,想着我们的过去,就像你还在我的身边一样。我在没有你的日子,也不会感到太孤独。” “真的吗?” “你是所有中最让希望我能过得幸福的一个。”他的声音终于颤抖,“云萱,多给我一点幸福吧。从现在开始……” 她不语,手臂缠上他的腰,心中的痛达到了极致,她只有这样和他融为一体,痛苦的感觉才会减轻。 她的手轻轻抚上他结实的胸口,“烈,抱紧我……” 她感到他在克制,他,现在,真的可以吗? “该来的迟早会来……抱紧我,我好痛……” …… 两具身体炽热地交合,恨不能将对方揉到自己的身体里。深夜缠绵,他们的眼中都装着对方的影子,他们的脸上都泛着晶莹的泪光,如天上的星子,让流转的黑夜都望而却步的璀璨。 她恨不能将欠他一生的幸福都补偿给他。她舍不得他,所以,希望他活的更好。 耳鬓厮磨的缠绵,蛊惑的气息,醉到了骨子里。那不是最好的治伤良药,却可以让人忘记痛苦。 岁月的逆流上,记忆的暖色会延绵到很远,只要有回忆,哪怕是以后孤独的活着,也总能抓到幸福的影子。无论是真切的,还是虚幻的。 就这样吧,毕竟现在她还活着,长夜漫漫,就算明天的太阳不会从东方升起,至少在此时,他们还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题外话------ 全文完 恋耽美.[]【实在是无语】整理 第 84 章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