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天不足》 しìαηdαηмёìっcом >先天不足—— 先天不足 作者:鹤万川 文案 弘卓为了应付那些不厌其烦针对他的刺杀,接了个养子回来,对外宣称是自己的继承人。 只是养着养着,这个养子居然是个先天不足的傻子,就算是假的继承人,未免也有些太丢人,他于是就此放养了这个养子。 可等到对方当真为他挡枪而死的时候,他又后悔了。 日更/HE/1V1/先虐后甜 PS:渣作者对心脏病了解甚少,是医学、心理学白痴,涉及心脏病和心理学的东西都是查+编,轻喷,欢迎指正科普,谢谢~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虐恋情深 前世今生 爱情战争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 ☆、第一诊 五月的C市阴雨连绵不断,街上的雨水几乎要汇成溪流,屋子里却诡异地干燥。 简洁干净的房间正中,一个青年蜷缩着瘦长的四肢,肩膀吃力的起伏着。他一只放在胸口,揪紧了白色的衬衫,另一只放在膝盖上的手却紧紧攥着一个透明的玻璃药瓶,上头写着速效救心丸。 他的手攥的那样紧,那样用力,以至于关节处泛着毫无血色的白,指甲也深深陷进肉里。 尽管已经在这具身体里醒来三个月了,他却仍然不是很能习惯这具本不属于他的躯壳,更罔论对方带了二十年,一朝之间也被他接手的心脏病。 C市的这场雨下了多久,他便心悸胸闷喘不上气多久,日复一日,便是夜里教也睡不好,直把他眼下折磨出了一层青紫的眼圈。 直到一整个下午过去,夕阳才在漫天的血色红霞中冒了头,带走了这最后一片乌云,结束了弘灵玉这长达一整天的折磨。 感受到胸口的窒闷逐渐消失,青年慢慢侧头望向窗台的方向,微微抿了抿唇,脸颊不见丁点血色,只有一片的苍白。 痛苦消失之后,胃部的不适又开始冒头,叫他实在没有胃口。他捱了几分钟,最后却又怕明天下雨身体扛不住,挣扎着慢慢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低头看了眼宽松居家裤子底下瘦成竹竿的双腿,往厨房挪去。 一些大米粗粮,加上些猪肉,切了点青菜,打开天然气,看着火舌天上锅边,他就这样靠着灶台站着,拿起一旁一本讲心脏病的书看了起来。他看得很慢,却很认真,一字一句逐个读下。 书的脊背上别着一支笔,他偶尔还会拿下笔,随手在书页上划上两下,或者圈圈点点打个勾。 没过多久,一旁的锅中传来咕咚咕咚沸腾的声音,弘灵玉伸手把大火调小,简单撒了些调料进去。 十几分钟之后粥便出锅了,他拿来隔热手套,将锅子端到一旁,转身拿了碗,给自己盛了一小碗,又扭头打开冰箱,从里头拿出来一只咸鸭蛋。 一块五毛钱一只的咸鸭蛋白白胖胖,弘灵玉在碗边磕碎一头,葱白到几乎透明的指尖拨开蛋壳,露出里头咸咸、白白的的蛋肉。他一筷子戳进去,再一挑,将肥的流油的鸭蛋黄挑出来扔到碗里,剩下的蛋白则顺手扔到了一旁。 他埋头吃了几勺粥,忽然抬头看了看四周,吸了吸鼻子,顺手拿过遥控器按开电视,把声音调大了一些。 这会儿正是下午五六点钟的时间,当地的电视台正在播报本地一些重大新闻,诸如今年的景点客流量多少、新的购房政策是什么,最后突然提到了弘氏。 画面一转,从女主播切到了一个类似企业新闻发布会的场景。 是。镜头前的人是弘氏的总裁特助,正回答记者的提问,进来相信不少人都听到了传闻,说我弘氏大公子弘灵玉并非总裁亲子,今天我特地在这里向大家解释一下。弘氏大公子弘灵玉确实不是总裁亲子,但总裁亲手将他抚养长大,对他同亲人别无二致,此次大公子意外去世,弘氏上下都悲痛万分,希望诸位不要再过多讨论此事,向他人伤口上撒盐。至于那些不切实际的荒谬猜测,肖某只想告诉大家,大公子弘灵玉的骨灰将不日下葬到弘氏祖坟。今日便就到这里吧。说着,肖正平对着底下的上十台摄像机深深鞠了一躬,在保镖的护卫下从台侧离开了发布会现场。 桌前的人手中的瓷白勺子咚的一下砸在玻璃桌面上,发出一声脆响。 可他还来不及收拾溅到桌子上的粥,胸口、喉间的窒息感便已经席卷他全身,他踉跄着跑向沙发,双膝碰的一声砸在木质地板上,双手颤抖着拧开那瓶速效救心丸,药丸撒了一桌,他却顾不上其他,一把抓起几颗塞到嘴里,强逼着自己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干燥的药丸刮的人嗓子疼。 吞了药,他身体缓缓前倾,双臂往前伸开,额头靠在手臂上,闭着眼等待心跳平复、心悸消失。 急促而无节奏的喘息声背后,他恍惚间仿佛听见自己喉咙间传来一声冷笑:呵。 同样的晚饭时刻,弘氏老宅中,弘氏的家主弘卓和未来准继承人弘夏轩相对而坐,安静而缓慢地吃着饭。 桌上大厨用心做的肠粉两人一筷子未动,反而是平常父子俩最不爱吃的青菜先被吃光。 弘夏轩瞪着空了盘的上汤娃娃菜,食不知味地咽了一口米饭,忽然嘟哝了一句:怎么今天的米饭这么干? 大厨在一旁站着,听见这话额角冒出一滴冷汗,却又不敢贸然去擦,只好把视线投向弘卓。毕竟比起小少爷,家主才是直接决定他去留的人。 弘卓手中筷子原本都要伸出去了,听见儿子的嘟哝,动作忽然一顿,放下筷子拉了拉领口。 不说还好,一听儿子这么抱怨,他竟然也觉得米饭有些干,而这一桌子的菜,竟然只有那么几个有汤水的自己动过筷子。 偌大的桌子,两个人仅十样菜,他却忽然觉得仿佛少了点什么。 如果餐桌上再加一副碗筷 明天,煮粥吧。弘卓说完,顿了一顿,锋利的眉尾轻轻压下来,迈开修长的腿兀自离开了餐桌。 厨子抹了把汗,一颗悬着的心还没来得及放下来,忽然看见桌子前的小少爷也若有所思地看了自己一眼,接着动作优雅地放下筷子,面无表情地离开了餐桌。 那副老成早熟的模样,几乎有七成是从弘卓脸上拓印下来的,看得厨子心里一激灵,有种明天就要饭碗不保的错觉。 好在弘夏轩离开之前的一句话让他打消了错觉。 明天我要吃猪肉青菜粥,味道淡一点。 弘夏轩说完便踩着楼梯,跟着方才弘卓离开的反向去了,上了二楼,敲了敲半掩书房的门,听见里头嗯了一声,这才推开门进去。 宽大的书桌后,弘卓正在处理特助结束发布会后送来的厚厚一摞文件。他原本正盯着其中一个自有些出神,听见敲门声便收了收神,脸上有些冷,垂头看着文件上密密麻麻的字。 我去把哥哥接回来。十五岁的夏明轩继承了不少双亲的优点,他一双眼睛虽然随了母亲,可鼻子和嘴巴的形状同弘卓十分相似,尤其是微微抿起来的时候,整个人气势瞬间冷冽,让人难以靠近。 弘卓不知想着什么,捏着文件的手稍稍用力,将那处微微捏出折痕来,却没有立刻回答弘夏轩的话。 直到弘夏轩下撇的嘴角气势愈发冷凝,脱口而出:哥哥是替父亲死的,父亲还是去看一眼哥哥吧,若是最后一眼也不去看,也太让人寒心。 这话仿佛一根无形的针,扎在弘卓的指尖,他手指轻轻一颤,险些握不住文件。 揉了揉同样有些抽疼的额角,弘卓抬头看向三个月前才回国的弘夏轩,眉峰微微蹙起,薄唇动了动,最后却只说:你先去。 弘夏轩多年未见父亲,他学业尚还没有完成,这次是听了弘灵玉的死讯才匆匆回国。他和弘灵玉一向感情很好,这次回国知道的事情不少,已很多天没有给弘卓这个父亲好脸色看了。 听见弘卓推辞,弘夏轩心中一股无名怒火涌上心头,从前对于这个父亲的敬畏惧怕悉数丢到爪哇岛去了,竟然嘴角一挑嘲讽了起来:也是,你都能把人接回来专门给自己挡子弹,又怎么怕让死者寒心。 这话实在诛心,弘卓的脸色瞬间就黑了个彻底,一双眼睛沉的像夜潭,宽大的手掌狠狠一拍桌子,力道之大将上头摆着的电脑显示屏都震的一跳,摔在铺着毯子的地面,先是一闪一闪的,然后一黑。 接着是他仿佛雄狮困兽一般的一声怒吼:滚出去! 若是从前弘灵玉还在的时候,遇上惹的弘卓不高兴了,弘夏轩一定二话不说扭头冲到哥哥房间里,把人拉过来帮自己哄父亲。 可如今那个傻乎乎冲在自己跟前,替自己挨母亲毒打、父亲叱骂的人已经不再了。 会用最笨拙的办法哄自己吃糖、替自己顺气的那个人,已经变成了一抹尘土、一缕尘埃。 这种痛失兄长的心情,在他三个月骤然听闻噩耗的时候还有些不真切;在他两个半月前亲眼看着弘灵玉火化的时候还有些迷茫;在他这三个月来都没有看见熟悉身影的时候,还是懵懵懂懂、无法触及。 最终,这种感受在他两个月前得知真相,两个月来不断试图激怒弘卓的尝试间,似乎终于逐渐落到实地。 此刻,他的面前是暴怒的弘卓,身后却安安静静,没有人第一时间赶来。这样陌生的感觉如同晨钟一般,狠狠撞击着他的神志。 弘夏轩扭头看了眼空荡荡的身后,偌大的失落和怅然若失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席卷他全身。他的眼眶突然就红了,泪珠滚烫,滴落在他的衬衣领口。 纵使他这些年在外如何在年轻一代中叱咤风云,这个家中他也只是个需要哥哥的普通少年罢了。 弘夏轩擦干眼泪,忍下酸涩,锐利的目光隔着没有干透的泪痕,如同幼狮般,定定地看了两眼弘卓,二话不说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他脚步一顿,忽然捏着门把手,用上了十成十的力道,狠狠一甩。 ☆、第二诊 第二天是弘灵玉骨灰下葬的日子。 弘夏轩早早起床,穿上两个月前定制好的纯黑西服,出门时,管家钱伯亲手给他系上黑色的袖纱之后,弘夏轩又从西装的上衣口袋中拿出一条湖蓝色的袖带。 哥哥喜欢这个颜色。他说。 钱伯盯着那条颜色纯净的布条,脑海中一闪而过那天出门之前弘灵玉身上西装一如湖水的清澈颜色,也不管此事合不合情理,沉默着将那根布条系到了弘夏轩的手臂上。 然后才转身去了宅子后面的一座小楼,从一楼常年紧锁的门后捧出来一个檀木方盒。 他双手牢牢捧着方盒的底部,一步一步稳稳往外走去。 钱伯看着他的背影,恍然觉得弘氏十五岁的少主竟然一夜之间长大了。 少了一个会护着他的人,他一夕之间失去了护体的盔甲,于是柔软的内心迅速坚硬强大,已然是一个年轻男人的气场了。 而与他形成对比的,是一向身为弘氏顶梁柱的家主弘卓,竟面色有些憔悴,眼底略有些青灰,眼神时不时落在前方的亲子身上,却又仿佛没在看对方,正试图透过对方看到别的什么。 父子二人一路沉默来到弘氏祖陵,下车的一瞬间却忽然下起了雨。 保镖绕过车头,撑起黑色的打伞,分别打在弘卓弘夏轩父子二人头顶。 今天的风格外大,偶尔会有几滴雨被风刮到伞里来,弘卓盯着弘夏轩怀里的木盒看着,突然被上头的雨水刺痛了眼睛,他一把拿过保镖手里的雨伞,走到弘夏轩身边:给我。 弘夏轩抬头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仿佛明白了什么,嘴角冷冷一勾,竟没有反驳、也不再试图激怒对方,只是安静且珍重地将木盒放到了弘卓手里。 这盒子这样轻,轻地让弘卓只一手就能稳稳拖住,还丝毫察觉不到重量。 可这盒子也这样沉重,竟然压的弘卓呼吸都凝滞一瞬。 他竟然这样轻吗? 弘卓有一瞬的走神。 他曾经是抱过自己这个养子的。这个他对外宣布是亲子,却在对方死后告诉媒体是他养子的人,平日里最爱赖在他的书房里,一声不吭地看着各种书,或者玩着平板,只为了等到他批完文件,道一声晚安,对方才会乖乖去睡觉。 偶尔对方也会在房间另一头的沙发上睡着,他便路过自己房间的时候顺手把人抱回去扔到对方自己的床上。 一米八三的人,六十几公斤的体重,那时在臂弯里还略微有些重量。 可如今这么一个木盒子,他却忽然失去了对重量的感知。 这能有多重?两斤?三斤? 单臂抱着骨灰盒,他一步一步朝专门整理空出来的墓地走去。 每走一步,胸膛里都会忽然冒上些若有所失。 这种感觉如同泉涌,一开始悄无声息并不引人注意,但当填满整个胸膛的时候,才忽然让人惊觉它的存在,压的人透不过气。 面前就是挖了有两米的深坑,弘灵玉今后长眠的地方。 眼前一个恍惚,这坑仿佛眨眼间突然变成了深不见底的陷阱,嘶吼着要吞噬些什么。 弘卓竟然下意识退后了一步。他常年运筹帷幄,稳若泰山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丝裂缝。 司仪脸上挂着怜悯悲苦的表情,出声告诉他,是时候请逝者入土为安了。 于是他挂着出现裂痕的冰冷面具,有些麻木地交出手里的骨灰盒,眼睁睁看着那个木盒被放到深坑最底,然后又被黄土一捧一捧全然覆盖。 那土砾扑在骨灰盒上的声音,俨然仿佛他内心一角开始坍塌的声音。 几日之后。 弘灵玉正窝在窗台上铺着的厚厚垫子中昏昏欲睡,手边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伸手摸索到震动着的手机,手背上纤细的绒毛染上了阳光般的金色。 喂,您好。青年还没睡醒的声音有股从容的慵懒腔调,带着那么些沙哑,过了电之后很是好听。 电话另一头的人听得一愣,接着一拧眉头开始数落起他来:章代秋,你自己看看现在几点了?你怎么还在睡觉?能不能有点出息?你是不是忘了我跟你说今年你爸要来的事情?你给我二十分钟之内赶过来! 弘灵玉的瞌睡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眼角睡到微酣时候的红晕也被惨白代替,浑身的午后慵懒小意眨眼凉了个彻底。 他垂下眼,看着自己手背上透明的血管,睫羽轻轻扇了扇,嗯了一声。 然后那头的电话就很是嫌弃地切断了,只留给他一段嘟嘟嘟的忙音。 C市5月的最高温度已经有29度,弘灵玉却仍旧认认真真地穿了保暖的贴身内衣,裹了毛衣围巾帽子口罩,披上一件密不透风的加绒风衣才下楼打车。 恋耽美 >先天不足——鹤万川(2) 即便穿的这么厚,当风迎面吹过来的时候,他还是被冻的一抖,打了个喷嚏。 出租车载着他只开了十五分钟便到了不远处的一个高档小区里,弘灵玉下了出租车,刷了门卡进了小区里,跟着指示牌走了走有快十分钟才找到那一栋楼。 他不被允许有这栋楼的钥匙、这个家密码锁的密码,因此他只能按下门铃。 门铃响了足有一分钟,他听见从二楼敞开的窗户后头传来一声尖锐的高喊:小朱,去开门啊!! 十几秒之后,保姆那张神色匆忙带着些慌张的脸才出现在门后:少爷。对方像是急着回厨房,开完门喊了他一声,说让他自己换鞋就匆匆走了。 弘灵玉一言不发换上一旁的棉拖,取下口罩整齐地叠好收到上衣口袋里,原本也想把围巾外套脱下来,可室内暖气似乎开的不够足,他才把围巾拿下来一圈,就冻的缩了缩脖子,准备重新围上。 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从二楼楼梯上下来的人一眼就看到了他的动作:在屋子里你穿这么多干什么?把围巾外套挂到门口。我不是跟你说二十分钟之内要到,你怎么还是迟到了啊?你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吧我看你! 弘灵玉自然不把这个所谓的母亲放在眼里,但他没有精力可以拿来同人吵架斗嘴,于是他脱下围巾外套,找到茶几上的遥控器,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三度。 就这么一个动作,却又引来对方一顿炮仗似的骂:真是个病秧子,都快30度的天了,你怎么还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早知道当年就应该把你和你弟弟一起阮亚杏骂到这里,忽然收了声,看了一眼沙发上微微侧头看向外面,沐浴在阳光里,一身浅浅光晕的青年,心里忽然打了个突,及时换了话题:你这个要死不活的样子,怎么和你几个哥哥姐姐争家产? 可这一次,儿子却没有像阮亚杏记忆中那样沉默地忍气吞声,对方忽然转过头来,琥珀色的瞳仁清澈且犀利,牢牢锁定了她的眼睛,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嘴里的话却让她心惊。 早知道什么?弘灵玉反问,早知道当年就应该把我和弟弟一起扔了? 阮亚杏瞪圆了眼睛,满脸的骇然和不敢置信,张着嘴巴正是哑口无言,门铃却忽然响了。 险些接不上来的一口气就这样硬生生的梗在胸口,膈的她心肝脾无一处不疼,却到底是另一种期望占了上风,让阮亚杏火速收拾好表情情绪,捋了捋头发,风姿绰约地去开了门。 手搭上门把的时候,阮亚杏还不忘回头瞪一眼弘灵玉,压低声音小声威胁:你给我说话小心一点,不然你这几个月都别想要生活费了。 弘灵玉只轻轻一哂。 老爷,你来啦~门一打开,阮亚杏便对着门口的男人轻言细语,声音嗲的不得了。 章忠志显然很吃这一套,板着脸点了点下巴。 阮亚杏柔弱无骨保养得当的手便缠上了对方胳膊,挽着人往餐桌跟前走,甚至还笑着朝弘灵玉摆摆手:儿子快来,吃饭了。 一副贤妻良母的模样。 透过孪生兄长脑海里残存的些许回忆,弘灵玉已然习惯温习过对方这些年的经历,对生母这样的变脸并无什么感触,便照记忆里兄长那样,安静地走到餐桌前自己的位置坐下。 在保姆上菜的空隙里,阮亚杏倚向章忠志的方向,娇声说:老爷,我啊今天特地起大早去给你买的排骨,看了好几家呢,选的品质最好的,亲手煮 章家在巨擘如云的C市不过算是个小康线以上的家庭罢了,开了三五家连锁的店铺,赚的钱足够在寸土寸金的C市买上两套房子,于是章忠志还学起那些大家大族的家主起来,在外头养了个小三阮亚杏,还包了个女大学生。 甚至还拿捏起身份来,让阮亚杏和那个被包养的女大学生喊他老爷,野心昭然若揭,却又行事张扬惹人耻笑。 弘灵玉正在心里慢慢地捋着各种信息,忽然大腿上传来一阵揪心的痛,他身体反射性一抽,膝盖撞上桌底,霎时疼的他弯下了腰,嘶嘶的抽气。 桌子对面的两人都是一愣,阮亚杏腾的一下就弹了起来,绕过桌子摸了过来,从荷包里掏出一瓶速效救心丸,不由分说掰开弘灵玉的下巴就把药塞了进去,手还轻轻拍着弘灵玉的背替他顺气,眼里泪花汪汪:儿子,你这是怎么了,别吓妈妈啊。 这副为亲子心痛着急、潸然落泪的慈母形象如此到位,仿佛刚刚下狠手掐弘灵玉的根本不是她。 ☆、第三诊 章忠志显然不知弘灵玉这样是被因为突然被掐,还以为他当真是心脏病犯了,脸色也有些严肃:小秋最近状态怎么样?还没有找到匹配的心脏源吗? 说道这个话题,阮亚杏直接哭了起来,近五十岁的人,却仿佛二十出头的少女般梨花带泪,瞧上去很是柔美,惹得章忠志心疼:老爷不知道,合适的心脏源哪里有这么好找,我托了人去全国各地给小秋找,至今却也没有等到好消息,花点钱也就算了,主要是看他这样,我这个当母亲的阮亚杏忽然一哽咽,捂着口鼻说不出话,眼泪簌簌往下掉。 章忠志忙一把把人揽住,手臂带着阮亚杏的腰把人拉到身前,凑到对方耳朵边上低声哄着:别哭别哭,小秋还年轻,继续找就是了,明天我再给你打一笔钱,你多找几个人,好好找找。 两个人就这样腻成一团,把餐桌上还弯着腰,发着心脏病的弘灵玉晾在了一边。 这就是阮亚杏还打电话给弘灵玉这个儿子来宅子里吃饭的理由。 对章忠志,阮亚杏一直装作亲力亲为悉心照顾儿子的模样,好让对方来的时候深知自己的不易,套一笔钱。 而这些章忠志以为用来给弘灵玉寻找心脏远的钱,其实都变成了包包和各种奢侈品,好好地摆在二楼本应该给弘灵玉的房间里。 等到章忠志一走,阮亚杏就会毫不留情地把弘灵玉扫地出门。 哥哥这二十年是怎么过来的呢? 初次在这个陌生的身体里醒来,意识到对方竟然是自己的孪生兄弟,进而接管这些回忆的时候,弘灵玉是这么想的。 可随后他又会自嘲地想,至少哥哥有自己健全的思想和人格,面对这些遭遇也能淡然处之,和哥哥相比,从前那个在弘家挣扎求生、愚蠢无知的自己,显然差劲多了。 弘灵玉忽然失去了胃口。 父亲,母亲,我有些不舒服,我去一趟医院。 阮亚杏未料到他会这么拆台,却又必须完成贤妻良母的人设,只有咬着牙强撑出笑容:要紧吗?我同你一起去?老爷,你看 章忠志看着自己的情妇和私生子,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听见弘灵玉打断阮亚杏道:不用了母亲,你们饭还没吃完,我可能有点感冒,去开个感冒药而已。 阮亚杏看了一眼章忠志,有些放心不下的样子,却被章忠志一把捧住手,拍了拍手背:听孩子的。我相信他。 阮亚杏这才好似放下心来,咬着嘴唇点了点头,还朝正往门口走去的弘灵玉叮嘱:你多穿点衣服,把我新给你买的围巾和大衣都穿上! 这一瞬间,弘灵玉几乎要笑了。 自从十八岁被阮亚杏扫地出门,对方每个月就只给弘灵玉一千块钱的生活费,还是弘灵玉自己争气,在网络上做了些德语翻译的活儿,自己赚齐了学费和生活费。 而这件大衣和围巾,是弘灵玉年初的时候,拿着辛辛苦苦赚来的稿费买的。 和她阮亚杏又有半毛钱关系? 住进章代秋躯壳的弘灵玉这一刻忽然冒出一个疑惑。 哥哥,过去的那年你为什么留在这里?你是还在期待什么吗? 子虚乌有的母爱还是根本不存在的父爱? 既然你下不了这个决心,那我替你下好了。 出了小区,搭上出租车回了住所,弘灵玉简单收拾了一下为数不多的行李:几件冬衣,几件春衣夏衣,三双鞋,一些洗漱用具,一台笔记本电脑,一些心脏病的药物,一张银行卡一张储蓄卡,一张身份证。连一个21寸的行李箱都装不了一半。 出租车司机仍在楼下打表等着他,等他上了车之后便照一开始说好的,送他往城西的火车站去了。 他心中并没有目的地,到了城西之后随手找了一本宣传手册,看着上头宣传的某个民风淳朴,风景上佳、人迹罕至的小城,就这样定下了下一站。 弘氏老宅中,极低的气压已经持续了有一个月。 距离原本的弘氏大少弘灵玉骨灰入土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骨灰入土第二天一大早,弘氏二少,弘卓真正的亲子弘夏轩就拎着行李箱回了远在欧洲的学校,一声招呼都没有同弘卓打。 这日深夜,管家钱伯端着温茶敲开书房的门,轻轻把茶杯放在低头看文件的弘卓手边。 外头的窗户正开着,偶尔有风吹进来。 钱伯看了一眼,觉得窗户开的有些大,况且夜风最凉,容易寒气入体,于是他走到窗边,想把窗户稍稍关小一些。 此时正好风过,穿堂的微风从窗口一路吹到弘卓桌前。 一缕清甜的奶香味就这样被风裹挟着带到他鼻尖。 弘卓下意识就往房间另一头的沙发上看过去。 可惜那里空空荡荡,别说人了,连一个凹陷都没有。 钱伯,你喝牛奶了?弘卓握着鼠标的手挪了开,顺手就揉上了太阳穴和眉心,有一缕捉不找的烦躁盘踞在他眉心,直让他把眉心捏出一道红痕来。 钱伯关窗的动作一顿,脖子僵了一下,心中斟酌了一下,没有解释,只是轻轻叹息一声,走回桌边,端着托盘又出去了。 房中安静如初,可弘卓却怎么也看不进去文件了。 他走到窗边,深深吸了一口外头略带凉意的空气,却依旧没能抚平心中的焦躁。 好在这些文件并不是最紧急的,等到明天处理也来得及。 弘卓看了两眼夜色,心中始终安定不下来,脚好似自己有意识一般,走到了沙发边坐了下来。 真皮的沙发略微有些凉意,却足够柔软,即便是身高有一米九、手长腿长的弘卓坐进来,也舒服的恰到好处。 弘卓展开长腿和手臂,往后倚靠在沙发上,放松了肌肉。 但没过多久,他又睁开眼睛,起身在书房里走了个来回。 即便是书房中明亮柔和的灯光,也不能缓解他逐渐沉下去的脸色。 这个弘氏老宅中他呆的时间最长的房间,此刻竟让他越呆越烦躁。 仿佛忽然少了某样让他批阅文件缝隙间能有所寄托的东西。 三十五年来第一次体验这样没来由的烦躁感,弘卓直接走出了书房,左拐往自己的卧室而去。 可这一夜,迷迷糊糊到了后半夜他才面前睡着,基本不做梦的他这次在梦里看见了满世界的光怪陆离,可当第二天一早钱伯请他起床的时候,他却根本记不起昨夜梦里到底有什么。 今天在弘氏一楼等着弘卓的,却不是他的特助肖正平,而是专门替他打理黑道生意的手下,纪稻恭。 家主,上次刺杀您的三个人抓到了一个。 弘卓眸子里温度骤降,开口时的嗓音冷的几乎可以掉下冰碴:剩下两个呢? 纪稻恭连忙回答:已经追踪到下落了,一个现在在非洲马拉维,另一个跑到了冰岛。 弘卓微微颔首继续问:人在哪里? 纪稻恭说:在地下室里。 地下室是个隐晦的说法。 弘氏几百年历史,从封建王朝还在的时候弘氏就已经是显赫贵族,私宅颇为豪华壮观,庭院小溪山石甚至是地牢都一应俱全。 后来进入新时代,为了不掩人耳目,弘氏顺应潮流推掉了老宅,在原来的地基上盖了新式建筑,但原本的地牢、挖的内宅小溪却全部都保留了下来。 而纪稻恭所说的地下室,便是地牢了。 几口喝完一碗粥,弘卓擦了擦嘴角,领着纪稻恭和几个手下直接去了地牢里。 地牢中灯光昏暗,除了牢门是最坚固先进的金属,其他条件全部极差。 毕竟阶下囚是不需要被人道对待的。 带着一身冷意,弘卓几步就走到了最里一件牢房。 里头的人手上一副手铐,脚上一副脚铐,身上一圈一圈的绳子将他牢牢绑在椅子上。对方头发凌乱,眼神迷茫,脸上还不乏青紫,可见已经被好好招待过了。 问出什么了吗?看着里面的人眯着眼睛试图辨认来者,弘卓微微侧头问纪稻恭。 纪稻恭却脸上一闪而过一阵尴尬羞愧,坦白回答:他嘴硬的很,还没开口。 话音落,弘卓身上气势更甚,纪稻恭和几个跟来的人都纷纷忍不住退后了一步。 就在这时,眯着眼打量半晌的人仿佛终于认出身前是谁,眼神一亮。 接着沉默的地牢中忽然响起那人沙哑难听的声音:哟,这不是弘家主嘛!老子上次一颗子弹看来还是没有把你给招呼好啊,这把老子请过来,是还想吃枪子儿吗?哈哈哈哈哈!说着竟然猖狂大笑起来。 弘卓身后几人脸色一沉就要上前,却被弘卓轻轻一个抬手制止住了。 是你开的枪?弘卓问。 对方毫不避讳,甚至还以此为荣,摇着脑袋竟然抖起腿来:那可不是!就是有点可惜,只打死一个大少,诶不对我听说这大少不是你的种啊,我说弘家主啊,外头都猜说你养这么个智障儿子,就是为了给你挡枪子儿的,这人说着,探着脑袋抻着脖子努力往前凑,活脱脱一只被绑在竹竿上的王八,你说有这回事儿吗? 地牢中仅有的换气扇吱呀吱呀地缓慢转动着,把光和影切成一片一片的。 就在对方话音落地,一片阴影投到脸上的时候,弘卓仿佛听见有什么东西因为崩的过紧而吧嗒一声断了的声音。 把门打开。弘卓说,三个就算死了一个,也还有两个能套出话来。他的声音仿佛是从冰冷的古井里透出来的,让人听了刹那凉到骨子里。 ☆、第四诊 方才还满脸嘚瑟王八一样抻着脖子、抖着腿的人,忽然脸上表情就僵住了,看着弘卓一步一步走来的动作,仿佛活活见了死神一样。 你们到外面等着。弘卓面无表情地说。 恋耽美 >先天不足——鹤万川(3) 从来不曾见弘卓这般模样的纪稻恭二话不说领着几个手下出了地牢守在楼梯口。 之后便是让人听了头皮发麻的惨叫声。 等到弘卓带着一身血气从地牢里出来,已经是二十分钟之后了。 钱伯早已将附近的仆人驱开,亲自备好了热毛巾守在门口,只等弘卓一出来就递上,让他擦干净脸上手上的血迹。 剩下那两个,弘卓开口时,语气中还带着一丝未散的嗜血气息,让人听得后背紧绷,不论用什么手段,都要问出来背后是谁。 纪稻恭毫不含糊:是,家主。 等到交代几句其他事情。纪稻恭这才离开。 弘卓身上染了血气,并不觉得舒服,上楼去了浴室。 冰冷的水从花洒中而出,将他身上的血迹冲刷的一干二净。 只是他握紧撑在墙上的拳头,却有一股怎么也放不开的戾气,就连松手都做不到。 外头都猜说你养这么个智障儿子,就是为了给你挡枪子儿的那人的声音在耳边徘徊。 冷水冲刷下,弘卓慢慢冷静下来。 自己这是在暴躁什么?他说的不就是事实吗? 他一成年就从父亲手里接过了担子,因为母亲死于仇杀,他对弘氏的黑暗势力并不怎么喜欢,一掌权就直接把父亲逼到国外撒手不管,然后开始大张旗鼓地着手洗白弘氏。 弘氏百年历史,根基何其庞大,这样的庞然大物打定主意洗白,是不少人都不愿意见到的。 这意味着他们少了大树乘凉,少了一杯可以分到手的羹汤。 利益驱使下,来自四方的敌意将弘氏包围,最初那段时间里,他面对的是一日不曾消停的暗杀。 虽然无法伤到他,却也着实令人疲于应付,于是他想出了个办法,那就是为这些人令立一个靶子。 十九岁那年,他让手下随便找个孤儿院带回来个四岁的孤儿,因为那时的弘灵玉太过瘦小,他便对外号称这是自己十六岁的时候和人在国外生下来的长子。 他亲自给他办了入族谱的仪式,所有该做给别人看的东西一样不差各式稀奇玩物从世界各地搜罗而来,堆给弘灵玉;每一年盛大的生日会 那时四岁的弘灵玉白净好看,在弘家养了一段时间之后俨然是个粉粉嫩嫩的漂亮娃娃,他对着谁的时候都没什么反应,唯独对着弘卓喜笑颜开,一双玛瑙似的眼睛水水润润,像一只软糯的幼兽。 这般有灵气的模样,倒是真的应了弘卓为他取的灵玉之名。 那时他还是像喜欢一只小宠一样偶尔逗逗这个孩子。 直到年岁渐长,五岁、六岁、七岁,对方却一样的略微呆滞,学东西极慢,也只会对他一个人傻乎乎的笑。 家庭医生亲自来看了,说是不足月早产导致的先天不足。 弘卓对此很是失望。 他想要的靶子,是一个至少一眼看上去就是个优质继承人的靶子,而不是一个先天不足的傻子。 从那个时候起,他再不曾在弘灵玉身上花费半点心力,全部交由他人打理相关的事宜。 一晃就是十六年。 若是严格来说,这个靶子最终确实是派上用场了的。他多年的准备不算白费。 自从弘灵玉来到弘氏,针对他的暗杀确实有不少转移到了弘灵玉身上。尤其当他加派保护弘灵玉的人手的时候,那些盯着弘氏的人便暗杀的更加来劲了。 因而从暗杀结果来看,这个靶子很成功。 那一枚子弹他是躲不开的。 那时前后各有一枚子弹飞射而来,他的身体下意识就向右边侧去保护心脏,可这样一来,正前方的那,枚子弹将会正好穿透他左半边胸膛。若是运气差一些,会直接穿透心脏。 生死瞬间的时候,是当时站在身侧的弘灵玉毫不犹豫扑向他,用瘦削的后背为他挡下这枚子弹。 经过他的缓冲,这枚子弹最终偏了角度,从他肩膀处斜射而出,只是伤了些肌肉而已。 想到这,他忽然心中一紧。 那日他左右肩膀都受了伤,被左右下属匆忙护送着塞到车里,送往了弘氏旗下的医院。 然后他一路上都在指挥手下绞杀对方残兵,做下新的部署。 一直到深夜收到弘灵玉的死讯,他仿佛才意识到还有这么个人。 那枚本该穿透他左半边胸膛的子弹,准确无误地打在了弘灵玉的心脏上。 照理说,是会当场死亡,可他为什么深夜才收到消息? 难道医院还能将心脏中弹的人抢救一下? 不,绝不是。 弘卓冲完凉,草草擦了擦身上的水汽,唤来了钱伯。 他看着空荡荡的沙发,沉默了一下。 钱伯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沙发。 弘灵玉什么时候死的? 钱伯也算是两朝元老,对着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弘卓,也算是小半个长辈了,也没有其他人的那些拘谨和惧怕。 听了他这个问题,钱伯想了想,没有回答,却反而问:家主知道大少爷是哪里中弹吗? 弘卓听他这么问,微微皱了眉反问回去:不是说心脏中弹? 钱伯点了点头:是心脏中弹。所以大少爷是当场死亡。 弘卓眉峰愈耸起:为什么我半夜才收到消息? 钱伯迎着他的目光,这次没有再问问问题,直接回答他:家主当晚回来带伤处理底下事情,不论是军火线还是新牵线的公司,都是顶要紧的事情,需要即刻处理。钱伯顿了顿,补充一句,我记得那时家主是这么对纪稻恭和肖正平吩咐下去的。 弘卓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还想再问,却忽然沉默了。 钱伯明显是话里有话。 你下去吧。弘卓说。 钱伯安安静静一躬身,也不多话,转身就跟来时一样,一点声响也不出地走了。 等到书房重归安静,弘卓坐在沙发上,闭眼沉思片刻,仿佛忽然抓住了什么 不论是军火线还是新牵线的生意,每一个都很重要。 重要? 也就是说,之所以自己在当夜忙完之后才收到弘灵玉的死讯,是因为手底下这些人认为,弘灵玉的命显然不如区区几张文件重要。 一股无名火从心头窜上,却又瞬间熄灭。 不是吗? 自己不也是这样认为的吗? 这些年来,不都是这样吗? 分明是这么清晰简洁地整理清楚了所有的思路,心头却仍有什么不愿就此平复。 鬼使神差地,弘卓离开书房,走到了那个空闲已有近半年的房间。 房间里仍旧维持着大年前夕弘灵玉离开时候的样子,窗台上铺着毛毯,床上是湖蓝色的床单,半面开辟成书柜的墙壁,里头举手可触的地方全部都是各种烹饪书籍,其他的则是早年弘卓买来给靶子的各种商业书籍。 书柜前,有一张小小的,不过长不过一米五的书桌,上头只放了一个笔筒,一盏台灯,简单的不能更简单。 弘卓走上前去,坐到了书桌跟前的椅子上。这把椅子和他的一样,是某年他生日的时候,弘灵玉在网上亲自挑的。 书桌正好在窗台旁边,只要一侧头就能看见宅子跟前的草坪和大门的方向。 难怪不论他什么时候回来,对方都会在院子里等着。 坐在这个椅子上,感受到有些挤,弘卓挪了一下,猜测着弘灵玉也许给自己买的是小一号的椅子。 忽然他的膝盖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弘卓微微弯腰,手顺着书桌底下摸索过去,摸索到一个暗格。 他眯了眯眼睛。 这个先天不足的人,竟然还知道给自己的书桌安暗格?他是怎么瞒着弘氏的人的?他在里头又藏了什么? 弘卓修长的手指只摸索片刻就轻易打开了暗格,随着暗格啪嗒一声打开,一样厚重的东西便随着重力的牵引掉到了弘卓的手掌上。 弘卓轻轻颠了颠重量,然后将那样东西拿到了面前。 看上去像是某本复古手抄的书籍,正面画着繁复的花纹,竟然有些眼熟。 锁在侧面书背上,是三位数。 弘卓琢磨一下,随手输了几个数,全部失败。 他又输入了弘灵玉的生日。 仍然失败。 他想了想,最后尝试着输入了自己的生日。 复古的小铜锁吧嗒一声轻松打开。 翻开扉页,赫然写着,弘卓年。 龙飞凤舞的几个字,赫然是他自己的字迹。 他突然想起来这本书封皮的花纹为什么眼熟了。这是他还在国外念书时候随手买的一本笔记本。 可他完全不记得这个本子为什么会在弘灵玉手里。 不仅如此,在他龙飞凤舞的签名四周,还被人用笨拙认真的笔画学着首页的花纹,给他画了个框。 然后最右下角的角落里,一笔一划端端正正地写着三个极小的字:弘灵玉。 却没有给自己也画个花框。 翻开第一页,第一行字便向弘卓解释了,这个本子是怎么到弘灵玉手里的。 年月,父亲送我这个本子,我要好好学习。 另起一行。 PS:这个本子好看! ☆、第五诊 已经是早上十点,宅子二楼的房间里却毫无动静。 这倒是不寻常。 钱伯嘱咐厨房把已经温的有些过烂的面条倒了,只留下粥,朝二楼主卧去了。 家主?钱伯轻轻敲了敲门。 但是门后却没有什么反应。 钱伯又敲了两声,心想难道昨天睡得太晚,这会儿还没睡醒? 于是他推开门进去,却见偌大的黑色床铺整洁干净,连一丝褶皱都没有,根本不像是睡过人的样子。 家主昨晚没回房? 难道睡在书房了? 钱伯于是转身往书房去了,路过弘卓隔壁一个房间的时候,脚步却突然一停。 这间原本属于大少爷弘灵玉的房间只有在每两天一次的打扫时才会打开,昨天刚刚才打扫过,没有今天开着门的道理。 钱伯推开半掩的门,半边身子侧身到房间里。 却见湖蓝色的床单上,正躺着一个本该睡在主卧的人。弘卓的四肢修长,两只脚都在外面,头朝着床头柜的方向,那里的灯还没有关,而他面朝台灯,趴在手臂中,手边是一个本子。 不等钱伯喊他,弘卓一向的警惕便让他从睡梦中醒过来。 只是瞬息功夫,他便清醒过来,眼神一如平日的清醒锐利。他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手掌陷在柔软的床铺里,有什么东西顺势滑到了他的手背。 他侧头望去,昨夜睡前的事情这才涌入脑中。 他无意中发现了弘灵玉书桌的暗格,里头的日记锁密码是自己的生日,然后他就这样看着看着,直到睡着。 不厚的一本日记,密密麻麻记满了这人记事之后,从他六岁开始也就是他被诊断为先天不足那一年开始直到他十岁,在弘家、这座宅子里的所有。 还来不及理清自己看完之后到底是什么心情,弘卓忽然想起什么,捏着书脊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 这本书最后一页的日记,正好是十年前的某一天。 那么之后的日记呢? 这本日记既然已经被写完,而自己这个养子又有记日记的习惯,那么剩下的日记在哪里? 这么想着,弘卓从床边坐起,大步走到了书桌边,直接弯腰去看桌底。 桌底就这么一个暗格,里头空空如也。 难道在书柜上? 自己除了这本,还送过养子别的本子吗? 从书柜最左、最高一层开始,弘卓把这些书一本一本抽回来看,然后又一本一本还回去。 钱伯看着他,猜他大概想找什么东西:家主在找什么?不如我来帮忙? 可弘卓却毫不犹豫拒绝了:不用。你出去。看样子是既不愿意他帮忙,也不愿意他杵在这里看着了。 不得不说,弘卓的直觉很对。 在找到书柜最左一列靠近地面的第三层的时候,还当真让他找到了一本和暗格里一模一样的日记本。 只是这一本上,并没有弘卓自己龙飞凤舞的签字。 这本不是他送的。 弘卓心想。 翻开扉页,弘灵玉果然写上了这个本子的由来。 年月,托从英国带回。 另起一行。 PS:花费三百七十五英镑,好贵 八月的凉城城如其名,入了夏也因为背靠着大山而十分清爽,入夜之后若是不加外套,还会被吹的一个激灵。 弘灵玉找了个交通便利的位置,从一家去外省打工的夫妻手里以3000一年的价格租下一整栋自盖楼,将后院开垦出来,重上了些菜籽。 毕竟是偏僻小城,这里商业交通都不算发达,各家也基本都是自给自足,等到基本安顿下来、菜园也好了之后,弘灵玉又琢磨着买了两只母鸡,准备圈养起来,毕竟蛋白质他也是需要的。 原来属于章代秋的那张电话卡他早在上火车的时候就拔|出来了,换进去了一张全新的卡。 这些天他白天就收收邮件,做做翻译,理一理菜园,晚上就看看书,十点不到就早早睡下了。 这样朴质安静的生活过得极快,不知不觉就将一年里最热的时候过了过去,眨眼到了九月。 等到天气不那么热的时候,弘灵玉从二楼的电脑屏幕中抬头望向外头的时候,偶尔还能看到些打扮的时髦精致的城里人路过。 于是趁着去县城医院拿药的时候,他顺口问了一句。 护士一听就笑了:听你这个问题,你肯定不是本地人吧? 弘灵玉摸了摸鼻子,点了点头。 城西的山上花都开了,这些外省来的游客应该是来爬山的吧。你要是有空也可以去看看,漫山遍野都是花,可好看了。护士小姐把药放到他手里,笑着说完转身走了。 自从过来,他已经在屋子里闷了两个月了,出门走走也未尝不可。 于是弘灵玉第二天就整理好了包,背上了些吃的和水,查了地图,早早起床出发了。 从他住的地方坐公交过去,只花了四十分钟的时间。 恋耽美 >先天不足——鹤万川(4) 清晨的山上人还不多,空气里弥漫的都是潮湿的水汽和花的香味,提神醒脑,芬芳扑鼻。朝阳才刚刚升起,正是一天里最温暖柔和的时候,投在山路两侧放肆盛开的、盛着露珠的花瓣上,星星点点晶莹剔透,仿若一条星河铺就的路。 弘灵玉走的很慢。 一来他怕心脏压力过大,二来,他还在自己身体里时就极少出门,偶尔出去也是参加些宴会,从没有这样欣赏自然美景的时候。 原来外面的世界竟是这样。 这样美好。 八月的凉城舒爽宜人,可八月的C城却仍旧是高温。 在那一场导致弘灵玉身死的暗杀发生了七个月后,弘卓手底的人才终于将剩下的两个人压了回来。 在这两个人身上,弘卓用上了他从自己父亲那里学到的,曾经极为厌恶的手段,亲自撬开了这两人的嘴。 他只问了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幕后主使是谁? 第二个问题,弘灵玉当时身上有什么东西? 第一个问题牵扯出了一大批人,弘卓将这些名字一一记住了,只等来日腾出手来慢慢收拾他们。 而第二个问题,这两人都是无可奉告他们当时身处两百米外的商场当中,又怎么会知道弘灵玉身上有什么东西? 其中一人被折磨的狠了,临近崩溃时这样骂道:弘家主弘大哥弘老大!你他妈自己动动那对招子后面的脑子想一想我们他妈的都没有碰到弘灵玉一根毛,日了天王老子也不知道他身上有什么啊! 直到这两人彻底咽气,弘卓才逐渐冷静下来,意识到这两人应该当真不知道弘灵玉当时身上带着什么。 而他竟然因此有些魔障了。 只因为他在弘灵玉书房里找到的第二本,记到5年前的某天就戛然而止的日记。 他从日记里发现,养子大概从来日记不离身,就算是出门也会带着。 那么今年2月那场暗杀发生的时候,那本日记应该也在他身上。 难道落到了那时候现场的某个角落里? 顾不上一身血气,弘卓匆匆换了身衣裳,领着司机出了门,直奔西陆街而去。 那日,在这条街的某个酒店二楼,有一场弘氏主导的酒宴,他那天久违地带着弘灵玉出了门,车停在酒店的门口,他是先下车的那一个。 司机把车挺稳,酒店门口站着迎宾的应侍一见到来者就要迎上来,却都被弘卓的保镖挥退了。 弘卓一脸冰寒地从车里下来,发现那一天发生的事情自己居然记的清清楚楚。 他记得,弘灵玉是从车的第三个门下来的,他那天穿了一套黑色的西装,袖口别着一枚宝蓝色袖扣,领口是一条湖蓝色的纯色领带。 大概是很久没有出门,对方在下车的时候犹豫了好久,等到自己面无表情一眼扫过去的时候,才抖了一下身子放下左脚从车里出来,清澈的眼睛里头有些不安,左右环顾了一下,下意识地往他的方向靠近过来。在自己侧头面无表情看过去的时候,养子还轻轻抿了抿浅樱色的唇瓣,朝自己讨好地笑了笑,眸光灿烂,笑意柔软。 弘卓这一瞬间有些恍惚,他周身忽然一凉,仿佛瞬间倒转了时光的钟摆,回到了深冬的那一日。 这种感觉是这样真实,以至于他朝身侧看过去的时候,眼前竟然仿佛重现了那日光景:青年额角的碎发被寒风微微撩起,对方冻地缩了缩脖子,一只手本来想抱上他的手臂,却不知怎么想的,竟然在一顿之后垂了回去。 就在这一瞬间,他们二人都听到了些不对的声音。 弘卓看见回忆里他自己的身躯瞬间做出反应,朝一旁躲开,而身侧的青年却迎着寒风,没有丝毫犹豫地扑到了自己身前。 就连一旁的三个保镖动作都没有他快。 子弹没入黑色的西装中,从养子胸口喷涌出浓郁的血色玫瑰。 有血液沾上他的脸,忽然将他从回忆中拉扯出来。 哈弘卓后退一步,背靠在车上,觉得胸口一缩,脸上仿若被岩浆灼烧。他伸手拂上侧脸,那里分明干净地连胡茬都没有,却真切地让他感受到了血液溅上去的地方有着灼然的疼痛感。 是幻觉。 弘卓抿着嘴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扫向不远处一脸敬惧的大堂经理。 二月,他问,现场有没有留下什么? 对方以为他正在对此事复盘,不敢有丝毫马虎,迎着弘卓让人头皮发麻的冷酷目光走上前去,认真想了想,然后摇头说:没有。那天我们不敢有丝毫马虎,现场保护清理的很好。他说完,看见弘卓微微皱了皱眉,又赶紧补充一句:若是家主想看,我这里还有那天的监控视频。 弘卓的指尖一抖。 好。他说。 但到手的光碟却仿佛烫手的山芋,让他有些拿不稳,又从心底里有些抗拒回看。 于是回去的路上,他摩挲着光碟的塑料包装盒,收到前面的柜子里,然后对司机吩咐:去一趟弘氏医院。 作者有话要说:  我在从头开始一章一章地修正错别字QAQ ☆、第六诊 现场没有那本他想找的日记。 那么医院呢? 伤者送到医院抢救,身上所有的东西医院肯定都会清理收拾。 弘卓到医院的时候,接到消息的院长早就亲自赶了过去,把人迎到贵宾室中亲自接待。得知弘卓来意,院上脸上竟然流露出一瞬的惊讶,接着很快收好。 但对方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 弘卓一点耐心也没有,一秒都不愿意等,催促对方道:快说。 院长背后凉了凉,想到被人传言的几个月前抓到的暗杀弘卓的人的下场,也不敢犹豫了,老老实实回答:是有的。弘大院长记得弘氏公布大公子是养子的消息,张口就要说弘灵玉,却又觉得不合适,想喊大公子,瞧着眼前的人一脸冷酷,也觉得不合适,眼见弘卓嘴角略微下撇,他也顾不上称呼了,抢在对方开口催促之前一口气说完:当时大公子留下来的遗物我们通知了主宅,是二少爷亲自过来拿的。 遗里面有什么?弘卓下意识无法说出遗物这两个字。 当时这场刺杀声势浩大,送来的又是弘氏长子,院长是现场督促抢救的,自然也知道那些遗物里有什么。 一个项链,一本书,一支笔,没了。 弘卓放在膝上的手指轻轻捻了捻。 若是不知道里头的内容,这个本子看上去跟书还当真毫无二异。院长说的书,应该就是他要找的东西了。 弘卓二话不说起身离开,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在快要自动挂断的时候被接通,对面的人却没有什么好气:什么事? 你哥的东西在你那里? 弘夏轩沉默几秒,手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项链。然后他说:是。但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自从知道了哥哥的死讯,看了弘灵玉这五年来的日记,弘夏轩突然发现,自己心目中那个高大的、威风的、几乎无所不能的父亲,竟然是这么卑鄙的一个人。他对这个人的孺慕之情几乎是一夜倒塌,丁点不留,嘴里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好话可说了。 在哪里?弘卓问,你最好自己告诉我,否则我有的是办法自己找,别浪费时间。 几秒钟的沉默之后,弘夏轩答:在我书桌抽屉里,抽屉的密码是3240。说完,弘夏轩赶在弘卓挂电话之前拔高音量追问一句:你知道哥哥|日记锁密码是多少吗? 电话已经离开了耳边,弘夏轩的声音却从手中的听筒里清晰传到他的耳朵里,无可躲避。 是你的生日。 电话挂断。 捏着黑了屏幕的手机,弘夏轩一只手握着脖子上的项链,心里想:他都没有设置成我的生日。 返程的路上,因为弘卓阴沉着脸色的催促,司机几乎是一路飙车回的弘氏老宅,下了车就脚步轻飘地准备去处理那些违章和罚单。 而弘卓鞋都未换,几乎是两步并作三步地闯入弘夏轩的房间,从抽屉里拿出那本日记。 只是拿到手里的那一瞬间,他几乎有些握不住。 熟悉的复古花纹封皮,以他的生日作为密码上的锁,翻开之后,这本日记却半边洇了血,由于时间过去了几个月,血迹已经全然干涸,化作深红近黑的痂盘踞在每一张牛皮纸上。 每一次翻页,他都能闻到刺鼻的腥味。 他脚下一步也挪不动,就着这个弯腰的姿势,在弘夏轩的桌前一站就是三个小时,从第一页,看到了最后一页。 一年后。 C市的一个高级PUB里,经理正带着几个十九岁上下的少年急匆匆往VIP室里头赶,脸上异常严肃,嘴里还抓紧时间语速飞快地叮嘱着:一个个给我把眼睛擦亮了,里头的哪一个你们都得罪不起!还有被说我没告诉你们,今天来的那位就喜欢乖巧安静的,都有点眼力见,别上赶着作大死!不然回头收尸都没有人给你们收! 几句话说完,正好带着人走到VIP室门口,里头音乐正闹,敲门等于没敲,经历就直接推门进去了。 今日做东的那人把音量调小了一些,捏着话筒对坐在房间中沙发正中央的弘卓说:弘家主,正事聊完,您也适当放松一下,这是鄙人的礼物,不成敬意,您随意就好。说着又回原本的音量,搂着怀里丰乳肥臀的年轻姑娘,一边唱歌一边上下其手。 几个年轻的男孩在经理一个眼神中一字排开。 弘卓的目光在阴暗的环境中冰凉冷静地仿佛蹲守猎物的猎人。 只是眼前的猎物没有一个让他感兴趣的。 他抬手一个一个点过去,每一个偷偷抬头看过他的人都在其列。 然后他张了张嘴,低沉的声音即便在嘈杂的环境中也有着让人不会错过的辨识度:出去。 于是经理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眼身后的人,拉着他们就要走。 其中有一个身姿瘦长的少年一直低着头,没有看到同伴离开的动作,还杵在原地。经理见他不动,气不打一出来,抬手就要打上他,却被低沉的声音制止:你过来。 经理回头看了眼弘卓,见对方漆黑的眼睛盯着这个杵在原地的人,而对方还依旧低着头,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于是他抬起的手化拍为推,把人往弘卓的方向送了一把。对方猝不及防,脚尖踢到了沙发前的台阶,没稳住身子往前扑了过去。 弘卓岿然不动,眼睁睁看着对方膝盖戗地,手撑到沙发边,有些惊慌地抬头看着他,露出一双湿漉漉玛瑙般的眼睛。 前一瞬还动都不动的人,忽然就抬手握住了眼前之人的手腕。 对方眼里的惊慌深色自然流露,和记忆力的另一对眸子相似极了。 弘卓手上一用力,刚刚扑在他面前的人就被他拉到了身边坐着。 常汐捏着腿上的布料,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几乎要跳出胸口,看也不敢看一眼身边的男人。 对方的大名他早就听说过了,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他今晚被点了过来的时候,心里压根儿没报任何希望,他甚至连抬头看一眼对方都不敢,怎么到最后被留下的竟然只有他一个?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他要是伺候的不满意,会不会被对方一个枪子儿就给崩了? 他满心都在为了自己的小命而忐忑担心,余光里发现对方正盯着自己,就差没有害怕的发抖了。 过了一会儿,弘卓移开了视线,常汐紧绷的神经才慢慢松了一点,出于强烈的求生欲,非常机灵适时地给对方倒酒。 这个男人的酒量好像没有底,面前摆着的酒瓶空了一整个,自己手里的也空了半边,对方却依旧眼神清明,面色如常,似乎一点都不受酒精的影响。 直到把第二瓶酒也喝光,男人交叠的长腿才展开站起,拉着常汐一把站了起来。 常汐听见他对另一头的人说了句:谢谢吴老板款待,我先走了。 这栋楼往上便是酒店,常汐被男人拉着直接上了楼,开了间总统套房。 他被对方拉着手腕带到房间里,明明个子也不矮,却很难跟上男人的脚步,几乎是小跑着才没有被拖着走。 关上门,男人径直走到沙发上坐下,侧头看向常汐,下颌的拉出一道冷酷的线条:过来。 常汐依言走过去,步伐略小,却不敢磨蹭。 常汐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安静地走过去,屈膝跪在沙发跟前。 他垂下眼,伸手解开弘卓?的腰带。 弘卓?的双眼紧紧地锁定着面前的人。他看着那双同样是浅褐色的眼睛挂着忐忑不安和顺服,因为呼吸困难和喉间的阻塞而被逼出泪花。 方才阴暗包间中刹那的相似,在此刻房间温暖的灯光中忽然褪去了迷雾,变得清晰无比。 不对,少了点什么。 面前的这个人,眼睛里的忐忑来源于对自己的惧怕,可那个人从不会对自己惧怕。 他眼中的所有忐忑,皆是来自于想靠近却不知是否应该打扰的亲近。 对方眸光向来纯然,不会像这人熟练地做着下流的事情,眼角还能流露出丝丝缕缕妖冶的风情。 只是这样一想,便让弘卓?的那么点心情瞬间的一干二净。 常汐忙的好好的,见对方突然没了反应,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弄疼了对方,心里一慌,正是不知如何是好,被一只手臂挡开。 弘卓将方才随手扔到沙发上的西装外套拉过来盖在腿上,摸出手机捏在手里问:你价格多少。 常汐嘴边还有些可疑的晶莹,听见问题下意识就回答:五千。 弘卓点点头,发了个短信出去,然后对跪在地上不知所措的常汐说:出去。 常汐根本无法反驳他,脑子里慌成一团,木偶一般站起来,走了出去,还不忘带上了门。 他一走,弘卓便脱了衣服站到了浴室花洒底下。 没有人像他。 这一年多的日日夜夜里,他再也没有见过一个人有着那样纯然的眼神,不论什么时候自己投过去目光,都挂着欣喜、期待、仰慕和想要靠近的愿望。 那样直白和热烈,悉数写在脸上、眼睛里。 一直坚持五千八百四十多个日夜。 他那时不以为意,最初只以为自己有些可惜这个养子的丧命。 恋耽美 >先天不足——鹤万川(5) 直到看完对方所有的日记,在深夜里忽然惊醒,又对着某个像他的人起了反应竟然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 他醒悟的这样晚,已让一滩清湖干涸枯萎,再无挽留和后悔的余地。 作者有话要说:  就几句话也被和谐。改,第二遍。 ☆、第七诊 次日,弘卓被手下特助肖正平在七点半准时一个电话吵醒,告知他八点一刻有个会议,是针对并购昌运企业的。 去年他处理了暗杀那人的人,得知幕后黑手是祥宇集团,他便开始悄然埋下绞杀祥宇的伏笔,一年的筹备,如今终于要开始牵线收网了。 而昌运企业便是祥宇集团旗下的一支,正好拿来做开胃菜。 并购完成的很轻松,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弘卓便不容置喙地敲定了大大小小的事情,走出会议室之前,肖正平却忽然接了个电话。 只见肖正平脸色变了一变,走到弘卓耳边压低声音说了什么,然后就把电话递了过去。 会议室中人已散尽,弘卓干脆坐回了椅子上,对着电话另一头报了身份:弘卓。 电话另一边,正是祥宇集团掌权人,今年已经近五十岁的尚桉文。 弘家主。那边笑了笑,弘家主好快的手,我昨晚才刚刚听到风声,还没来得反应,弘家主竟然就把昌运吃下了。 弘卓语调平缓,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不知尚总这是有何指教? 尚桉文说:弘家主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我也不跟你绕圈子,我只想问问弘家主,怎么突然对我祥宇出手,其中只怕有什么误会啊。我看不如我们找个机会坐下来探探,也好解开误会才是。我会让弘家主看到诚意的。 弘卓手中的线索各个都指向祥宇集团,他并不认为其中有什么误会。 不必了。 尚桉文却又笑了,笑容中有些阴森的意味,也好似有些别的情绪在里头,不过弘卓分毫不在意,也不准备同他多说一句,转手就把手机还给了肖正平。 肖正平把手机送到耳边,用平板的声音说:尚总见谅,我家家主还有事,先走一步。 告诉你家家主,我的诚意不日就回送到。尚桉文说完就挂了电话。 肖正平举着手机,皱起了眉头,看向同样听到了这话的弘卓。 这是明目张胆的威胁了吧? 不用管他。弘卓留下一句话便走了。他这些年受过的威胁暗杀还少了?区区这样一句隐晦莫名的话,还不足以让他放在心上。 肖正平想了想,还是给纪稻恭去了个电话。 道上的事情,交给纪稻恭就行,不论对方是寄炸弹还是要再派人暗杀,道上的事情自有道上的办法应对。 次日,尚桉文果然如他所说,把他的诚意送到了弘氏大厦的门口。 一个巨大的长方形纸盒被打扮成快递公司的人小心抬来安置在弘氏门口,盒子上赫然粘着几个印刷体大字弘卓亲启。 纪稻恭安排的人第一时间跟上那几个快递公司打扮的人,接着另有人拿着各种仪器小心地检查着那个纸盒。 所有的仪器数值都指向正常,眼见来往的路人纷纷驻足围观,纪稻恭便让人把纸箱子抬了进来。 他拿出身上的瑞士军刀,划开绑着纸盒子的绳子,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纸盒。 可打开之后见到的东西,却让众人都愣了。 只见里头躺着一个人,短发乌黑,眼神迷离,似乎是被喂了什么药,看上去不太清醒的样子。对方的嘴巴被胶带粘了起来,四肢和双手都被牢牢地捆在身侧。 骤然见光,对方猛地侧开了头,等到适应光线,迷迷蒙蒙地回过头来时,纸箱里的人露出了一张让纪稻恭觉得十分眼熟的脸。 纪稻恭花了几秒的时间才反应过来,这个人居然和弘家去世的大少爷弘灵玉足足有七分像。 这一日的事情,传到外界的时候已经衍生出各种说法,然而其中流传最广的说法,是说翔宇集团对上弘氏自动认输,为了讨好弘氏家主还专门精心找了个男孩送了过去。原来弘氏家主如今喜欢男人啊? 八卦传的多了之后,便有人好奇传闻中被打包送到弘氏门口男孩的长相。 饭局上便有人拿出手机,掏出一张明显隔了很远拍到的模糊照片,放大了拉开在手机屏幕上,指着想饭桌上众人展示:喏,就长这个样子,听说才十九岁,是翔宇手底下的实习生呢,也不知道是哪里特别了。 饭桌上的人眯着眼睛打量着他手里的照片,有人忽然咧嘴一笑,眼中露出些猥琐的神情来:你们还不知道吧?我听说这几年弘氏家主玩过的男孩都长的很像,兴许这个男的就是弘家主看上的原主呢? 有人忽然抽了口气,嘶了一声:啧我之前去弘氏的时候远远看过一眼弘氏大少,就是那个去年替弘家主挡枪子死的弘灵玉,我怎么觉得这个人长的有点像弘氏大少呢? 他这话一处,饭桌上忽然沉默下来,好一会儿才忽然有人问:你们谁有弘氏大少照片? 刚刚自称见过弘灵玉的那个人掏出手机,低头在手机相册里找了找,嘀咕了一句:没拍照啊然后又打开浏览器,搜了搜新闻。 弘家这个养子也是长子这些年很少出现在媒体面前,唯独能在网上找到的照片也只有弘氏宴会上一张远远的侧脸。 找到了找到了!这个人大声一喊,举起了手机。 章忠志听见了,放下手里的海参汤抬头就看,他眯着眼睛辨认了一下,越看越觉得对方手机里被谈论的这人、桌子对面那张照片上的人有些眼熟。 他一错不错地瞪着眼珠愣了一会,心里各种想法跑马一样过了一遍,然后骤然起身,一蹬凳子,直接离开了包间。 诶,诶,老章?老章?! 章忠志对包房里饭友们的呼唤置之不闻,出了饭馆就打了车,一路上都在搜索弘氏长子弘灵玉的新闻。 他把所有能看到的照片全部都看了一遍,越看越心惊,顺手还存了好几张图。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车就载着他到了阮亚杏的宅子门口。 他砰砰砰敲开门,闻声而来的阮亚杏从猫眼里见是他,打开门笑容刚挂上脸,就被章忠志一把推开,反身关上了门。 不等阮亚杏开口,他先问:我问你,章代秋是不是我的种? 阮亚杏声音陡然拔高,毫不犹豫地说:老爷,你在问什么呢!代秋当然是你的孩子了!她说着,仿佛十分情到自然地觉得委屈,眼睛一红流下泪来,老爷在找到我之后不是已经给代秋做过亲子鉴定了吗,怎么还来问我这种问题,不嫌扎心的吗?! 章忠志这会儿忽然想起自己在章代秋出生的时候确实偷偷做过父子鉴定,张了张嘴,把手里的手机屏幕怼到阮亚杏的脸前问他:那这个人是谁? 阮亚杏被他怼的一个后退,泪眼朦胧地看了一眼章忠志,然后又移开目光去看那手机。 手机屏幕上是个同章代秋面孔一模一样的人。而底下的网络新闻标题是:弘氏大少竟然是养子?! 阮亚杏惊的眼泪都忘了流。 她的嘴唇发抖,吐不出一个完整的音:他、他、他怎么 章忠志一路紧赶慢赶,心中又有各种想法疯狂交织,一时间喘着粗气语气也不大好,几乎是吼着问出来:这个人又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跟代秋长的一模一样? 阮亚杏一慌,还以为对方知道自己扔了双胞胎中幼子的事情被这个人知道了,对方正因为他丢了他的种而暴怒,惊惶之中抱着对方的胳臂就把什么都哭着说出来了:老爷你不能怪我啊我当时怀着双胞胎身子又重,身边没有人照顾,我那天一个不小心打了个滑,孩子是不足月生下来的,大的那个就是代秋,小的那个又是早产,在肚子里呆的时间又有点长,我瞧着痴痴呆呆的,就把他遗弃到了路边啊,老爷,你千万不要 阮亚杏后面哭喊了什么章忠志已经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他喘气声音越发地重,却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极致的兴奋。 代秋的照片你手里有吗?!他到底去了哪里,你有没有找到他?!章忠志一把把挂在身上的阮亚杏撕下来,眼睛因为激动而有些翻红问。 毕竟章代秋已经消失了有一年多了。 阮亚杏当他气的不得了,忙不迭点点头又摇摇头:有的有的,我那里还有点照片。我没找到他啊,这孩子也不知道生什么气,居然一声不吭 去吧照片拿给我。章忠志心中有个想法忽然蹦了出来,他仿佛看见了自己后半生的荣华富贵,嘴角竟然不自觉露出有些狰狞的笑意。 阮亚杏早已被吓的腿软,忙不迭上楼从床底的柜子中拿出一个相册,拍拍灰下了楼递给章忠志。 章忠志随手翻了翻,其中有一张照片也是侧脸,这个角度看上去和网络上能找到的照片几乎是一模一样,他捏着相册的手指激动的几乎要发抖,一眼也不再看阮亚杏,揣着相册直接扬长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被锁了,如果看不到的话请稍等啦 ☆、第八诊 做了一夜美梦的章忠志翻来覆去都没睡着,第二天章忠志早早赶到弘氏大厦门口,原本想找个机会把相册送到弘家主手里,却没想到弘氏门口居然这两天有不少二十上下的青年聚在这里,章忠志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居然发现这些人和他儿子都有些像。 于是他恍然大悟这些人应该也是听了传闻,自认为脸长得和弘氏养子有点像,想要过来凑到弘氏家主眼前的吧? 这么想着,他忍不住攥紧了手里的相册,脸差点没有昂到天上去。 这些五成六成像的东西,哪里能比一母同胞的兄弟更像原主? 只是章忠志虽然计划的好,却一连好几天都扑了个空。 有个男孩天天都看到他,还目光微妙地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语气十分不善地说:大叔,我说你平常不照镜子的吗?一把年纪了真是不要脸。 章忠志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的,捏着手里的相册就要反驳,后来想了想这几天扑空的经历,便干脆直接推开旋转门进去了大堂,门口的保安要拦他,他直接拿出一张名片说:我是如有的总裁,今天跟你们公司的经理签了合作,他让我在大堂里等他。 章忠志天天都来,半白的头发和发福的身材在一群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当中很是显眼,保安早就记住了他的脸,心里嘲笑他好几天了,这会儿见这个人这么冠冕堂皇地忽悠自己,保安咧嘴一笑摇摇头:大叔,我在这儿看你好几天了,要真的有合作,我们经理才不会把您晾在这里好几天呢。您也一把年纪了,听我一句劝,别跟这些没见过社会的小年轻一样整天做些不切实际的梦,啊? 接连被人嘲讽,章忠志的脸色难看极了,抖着嘴巴气的说不出话,转身就走了。 只是他还没放弃。 他翻遍了通讯录,找到其中一个被自己备注为弘氏部门产品经理的人,打了个电话过去。 而他手里的这本章代秋的相册,也在第二天的下午辗转送到了弘卓的桌子上。 这本配色很土、瞧上去很老旧的相册,同他高档的办公桌画风一点也不搭。 弘卓最初还以为是肖正平放错了文件,但当他随手翻了两页之后,却挪不开视线了。 从襁褓中的婴儿到牙牙学语、蹒跚学路,到高中毕业照片、大学入学照片,里头的每一张照片都补足了他错过的、弘灵玉的成长。 他看得入了迷,直到合上这本相册才忽然惊醒过来,一身冷汗:弘灵玉已经死了。 他亲眼看着火化的。 那么这本相册里的这个人,是谁? 弘卓大步起身,找到门外特助办公室里的肖正平:我桌子上的相册是谁放过来的? 肖正平拿到相册的时候已经分安排下去查这件事情了,这会儿底下的消息刚好传到他这里,于是他转发了一份到弘卓的邮箱里:是一个自称相册上那人的生父,叫章忠志的人。资料已经发到您邮箱了。 让他现在就来我办公室。弘卓说着,回到电脑跟前查看刚刚收到的邮件。 邮件上写着,弘灵玉和章代秋是一对双生子,生母是章忠志养在家外面的小三生的,章代秋出生就有心脏病,而弘灵玉大概因为出生的时候在娘胎里憋久了,有些先天不足,兄弟两人的生母阮亚杏知道此事之后,把弘灵玉遗弃街边,只抱着章代秋回去找到了章忠志。 再往下写着,章代秋去年5月离开了C市,下落未明。 邮件最下面附了一张像是偷拍的,对方在图书管理低头看书时候的侧脸,安静且专注。 于是弘卓拿起电话,对特助专线那头的肖正平说了一句:找找这个章代秋。 这两天的凉城忽然下起了雨。 雨水冲刷在玻璃上,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虽有些嘈杂,却让弘灵玉听了心里很是平静。 自从来了这里,他这一年来连救心丸都没吃过几粒。 正认真翻译着面前屏幕上的德文稿子,斟酌着用词的时候,弘灵玉忽然听见一楼的铁门传来刺耳的刮擦声音。 他一惊,站起身来打开窗户往楼下看过去,心中正在想这样的地方难道也会有人入室抢劫?结果没料到低头看到的是街道另一头的农户家里刚出生两个月的小奶狗。 他连忙下了楼去,拽了一条毛巾,打开铁门把淋了雨扒着门、浑身颤抖的小奶狗包在毛巾里。 小东西发出微弱的呜咽,委屈害怕极了。 弘灵玉心中一软,捧着小奶狗转身去了厨房,找到一根香肠,扒开包装就这么递到小狗嘴边。 你怎么淋了雨?你妈妈呢?等雨停了就送你回去好不好? 小狗似乎是饿的狠了,趴在弘灵玉掌心里吧唧着小嘴嚼着香肠,吃的很香,粉红的舌头还时不时伸出来舔舔鼻尖,瞧上去又憨又萌的。 怕它吃的太急噎住,弘灵玉暂时放下香肠,拿出牛奶单手找了个盘子倒出来一点,把盘子放到地上,双手捧着小狗凑过去:别急别急,你先喝点牛奶,然后咱们再吃香肠哈? 恋耽美 >先天不足——鹤万川(6) 小狗满心都是食物,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知道哼唧着往有香味的地方拱,一双漆黑的眼睛湿漉漉的。 弘灵玉垂头专心地看着他,满眼的怜惜宠爱,同样专注地很。 因此他也就没有发现,大门口的铁门被人无声撬开,有几个人动作安静整齐地冒着身子进了屋子,趁着雨声作为遮掩,正在往厨房的方向靠近。 弘灵玉耳边听着雨声和小奶狗呜咽吞食的声音,来自章代秋的这具身体并不具备他曾经通过训练得到的好听力,于是等他看着小奶狗吃饱了,想要站起身来的时候,却突然从后颈传来些微刺痛的感觉,再往后他便不省人事了。 在他将要歪倒在地的前一瞬,有两个人一左一右地轻轻扶住他,然后随着沉稳的脚步声袭来,一个一身黑衣的高大男人挤进了这个窄小的厨房里,看着阖眼安静沉睡的人,对方瞳仁一缩,一个大步上前,从手下手里接过了昏睡的人,修长有力的手臂穿过他的腿弯和腰下,将他一把打横抱拥近怀里,坐上了停在门口的车,扬长而去。 再次回复意识之时,率先闯入感官里的是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身体深陷在柔软的床铺中,房间里的阳光并不刺目,之时似乎有什么东西绑在了手指上、贴在了额头上。 意识格外的昏沉,弘灵玉动了动手指,光洁的眉间轻蹙,却怎么都挣扎着醒不过来。 房间中有人发现了他的动静,按下了铃。 接着有人来到房中,翻开他的眼睛,然后在他身上检查着什么。 醒了,目前状况还正常,就是身体素质不容乐观。医生压低声音不知对着谁这么说。 手术的事情尽快。另一个人回复。 这个声音低沉又地让人耳廓发麻,而对弘灵玉来说,这声音却仿佛一把抵在他动脉边上的利刃,只稍稍一用力就能轻易取走他性命。 他几乎是瞬间就清醒了。 房间中检测心跳的仪器同一时间发出刺耳尖锐的声响。 医生去而复返,掰开他的嘴给他喂了药。 可药入了腹中却毫无用处,弘灵玉仍然浑身发凉,心跳失衡,艰难的喘息在无人说话的房间中同机器的尖锐鸣叫混杂在一起,无端让人揪心。他方才还放松极了的双腿僵直到几乎抽搐,睡眠中摆在腹部的手此时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拽着自己胸前的衣料,整个人下意识转动头部,紧紧闭着眼,看他努力扭开头的动作,如果不是医生怕他窒息托着他的脑袋,他一定会把脸埋到枕头里。 站在病床不远处的男人看着那张同记忆力一模一样的脸因为呼吸困难而滞涩发白,恍若垂死挣扎一般,一时间仿若有人拿着棍棒在他心口狠狠搅动,让他的呼吸也有些困难。 家主,请您先出去。医生说。 弘卓身侧的手握紧成拳,骨节发出一声轻微声响,看了两眼病床上骤然发病的人,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却不想在这人消失在病房里之后,弘灵玉的呼吸和心跳就开始恢复正常了。 就连病房里的机器都安安静静的,不再像刚刚那样叫嚣。 而这时的弘灵玉已然力竭,在药物的作用下再次沉沉地睡了过去。 已经做好了抢救人准备的医生瞧着这一幕,并不认为这是偶然,于是他带着病房里的所有人出去,给弘灵玉留下一个安静的环境,然后把弘卓请到办公室里。 建议家主为他找位心理医生。他开门见山,我不是学心理学的,但刚刚您在房间里,病人就犯心脏病,您一出去,病人就安静下来了,这肯定不是巧合。 弘卓听着医生的话,沉默了。 在他看来,对方就差没有直接告诉他:病人怕你。 可是弘灵玉血缘上的双胞胎哥哥,今天才第一次看到他的章代秋为什么会怕他?对方兴许连他是谁都不知道。那会儿章代秋还没有醒,他才在只说了一句话而已,对方心脏病就犯了。对方总不能是听他的声音就知道是他吧? 弘卓暂时放下这个话题,又多问了两句章代秋的身体状况就准备离开医院。 只是站在电梯门口的时候,心中竟然有些放心不下,脚步几经犹豫,还是迈开朝着方才的病房去了。 他没有进去,只是隔着门上的观察窗,往里看了两眼。 第一眼,发现对方在睡觉。 第二眼,发现对方梦里也仍旧皱着眉头,很是不安的样子。 ☆、第九诊 在请心理医生给章代秋诊断之前,弘卓自己先和对方聊了聊。 他想知道为什么章代秋会怕自己。 心理医生是一位近四十岁的成熟女性,有近二十年的从业经验。但是这样的案例,在她二十年的从业生涯里还是第一次听说。 她看着面前这个传闻中黑白通吃的弘氏家主冷静地描述完情况,不自觉地抚了抚西装袖口、腕上手表的动作,品出对方似乎有那么些焦虑和忐忑的情绪在里面虽然对方已经极力压制。 她斟酌了一下才回复:不瞒弘先生,这样的情况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她仔细观察着对方的表情,语气尽量平和:虽然医学上无法解释,但现实里,双生子们彼此之间确实会有一些微妙的联系,也许对方对您反应比较大是这个原因当然,这也只是我的猜测,并不一定是真实的情况。只是其他的事情,可能需要等到我和对方接触一下才能知道了。 弘卓面无表情点了点头,留下一句:知道了就转身走了,脸上纹丝不动,竟然没让对方再探查出丁点情绪。 只有回到了车上,弘卓才无声绷了绷嘴角。 双生子的互相感应? 如果是互相感应,那么章代秋应该像养子那样,根本不怕自己才对,又怎么会听了自己的声音就吓得心脏病犯了? 这是其一。 其二,就算双生子互相感应确有其事,一个从来没有听过自己声音的人,又怎么会因为听到自己一句话就吓得犯了心脏病? 何况弘灵玉他分明是这个世界上最不怕自己的人。 才会时时刻刻挂着憨甜笑意,目光处处追随自己。 虽然是这么告诉自己的,心里却有个压不下的声音这样说:你对弘灵玉哪里好,值得让对方不怕你? 想到这里,弘卓拿出手机发了条短信给肖正平给我重新找个心理医生。 弘灵玉再次醒来时,是第二天的黄昏。 外头是漫天红霞,屋内暖气开的很足,病床床脚斜对着的沙发上坐着个陌生女人,床头还有个护工模样的人,正在整理床头的那些水果篮。 脑海里这几天的片段被连接起来,弘灵玉大概猜到了自己人在哪里。 他脸上初睡醒时候的迷茫瞬间就散的一干二净,目光带着戒备望向沙发上的陌生女人。 这个人是谁?他从前在弘氏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到底发生了什么,弘卓竟然找到了他?对方是看到自己的脸单纯的意味自己是本来已经死了的弘灵玉,还是查到自己的双胞胎哥哥章代秋身上?带自己回来又是想做什么? 再替他挡一次子弹? 将弘灵玉从初醒到此刻的各色表情收入眼中,沙发上的人慢慢往床边走来,停在一米以外的距离,露出一个很有亲和力的笑容,柔声说:我叫谭敏歆,是个心理医生。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弘灵玉不答她,扭头看向窗外,余光里瞥见床头的水果篮上有张卡片,落款竟赫然是章忠志阮亚杏。 一个为了钱可以抛弃亲子的情妇和一个眼里只有权势的男人,这两人如果育有一子,正好和豪门养子长得一样,这两人会做些什么? 卖子求荣。 果然是这样。 弘卓不是那么愚蠢的人,肯定是自己的这对好双亲发现了当年遗弃的孩子是豪门养子,于是想方设法上赶着把剩下这个也送了过去。 谁又能想到,即使他死了一次,他也逃不开落入地狱的下场。 窗外残阳如血,仿若坠入地狱前最后的曙光。 我的,我觉得你倒是可以试一试,你觉得呢?自称名叫谭敏歆的心理医生似乎一直在试着和弘灵玉说话,只是对方看不到夕阳之后就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掌,对于她的话完全隔绝在自己的世界之外,一点反应都没有。 感受到对方明显的戒备抗拒,谭敏歆也不勉强,又说了两句话就起身离开了。 病房外面,有个男人站在门边,借着刚刚门半掩的缝隙一直听着房里的动静,却始终没有等到病床上的人开口说哪怕一个字。 谭敏歆看着对方,轻轻摇了摇头。 弘卓示意对方跟着自己,把人带到了贵宾室。 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不怕我?弘卓问,长腿交叠在一起。 谭敏歆微微摇了摇头: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首先 弘卓放下交叠的腿,上半身微微前倾,眼神和动作间极具压迫力:要快。只要不伤到他,什么办法都可以。 谭敏歆有些不赞成地皱眉:我不建议这样。如果不清楚对方是什么原因排斥抗拒你就贸然要对方接受你,过程当中会充满不确定性,说不定会弄巧成拙,反而伤害对方。 可弘卓显然不是一个讲道理的甲方,他只轻轻压了压下颌,目光平视谭敏歆,面无表情地说:你以为我问什么付钱请你? 这话听得谭敏歆一愣,差点就没气笑了,但她还是保持了自己的职业素养,不顾对方冰冷和强势的气场,又陈述了一遍风险,并表示希望弘卓好好想想。 后者显然是习惯了发号施令,毫不犹豫地表示不用再想,让她尽快想出办法让章代秋不怕他。 谭敏歆心情复杂地想:不知道病房里那个年轻人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被这么个瘟神盯上了?他是欠了他钱还是骗了他人,怎么就要受这些罪? 在病房里醒来已经好几天了,衣食住行每天都有专门的护工保姆小心呵护着,可当他想要走出房间的时候,都会被门口的保镖拦回来。 这算什么,监|禁吗? 弘灵玉无事可做,好在这件病房足够豪华,窗台正对着医院的花园,于是他便在可以下床之后抱着枕头挪到了窗台边,看着医院中各色人来人往,看着那些病人在楼下散心。 他也只能看着而已。 章代秋,过来吃药。医生每天都准时过来喂他吃药,各种的大大小小的不知道是什么品类和名字的药,一次性他就要吃上五到十颗。 弘灵玉无动于衷地坐在窗台上,任由医生拉过他抱着枕头的手,把药送到他手里,然后看着他放到嘴里,再递给他一杯水。 只是今天医生递水的动作慢了一点。 嘴里的药多含一会儿就会有些犯苦,他扭头看了眼医生,想要知道为什么还没给他递水,却发现今天医生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对方也是一身白大褂,头上戴着帽子,脸上口罩盖住整个口鼻,只留下一双眼睛。只是对方背脊格外笔挺,白大褂的袖子在他的胳膊上有些短,露出里头一小截衬衣,略微有些违和。 弘灵玉下意识盯着对方递来水杯的手,看着对方手臂抬起,他刚要去接水杯,却凭着窗外投进来的阳光发现对方袖口底下的手腕上有只手表。 他接水杯的动作就这样一顿,整个人往后一缩,抱紧了怀里的枕头,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呼吸却已经急促了起来,头也埋到枕头里。 水杯砸在地面,瞬间四分五裂,里头的水溅了对方一裤腿。 医生立刻上前检查弘灵玉的情况,而弘卓看着章代秋蜷缩起来的纤瘦背脊,不知怎的脑海里突然回忆起了另一幕。 那是几年以前的一个夜晚,似乎是弘氏老宅的电路出了些问题,无法正常用电,他就出去住了几个晚上。再回宅子书房里处理公务的时候,听见自己书房的小隔间里头居然有声响。 他那时以为有人闯到了自己的地盘,枪都捏在了手里,耳朵贴到门上的时候却听见了虚弱的、极轻的呜咽。 听声音,像是他的养子弘灵玉的声音。 于是他打开门,看见正对着小隔间门的角落里,弘灵玉抱着一枚枕头,脑袋深深地埋在里面,露出的后颈皮肤几乎同枕头的布料一样惨白,他的衣料紧紧贴在背后,部分已经被汗濡湿,描绘出对方格外纤瘦的、一节一节都能让人看清楚的脊骨。 弘灵玉?他就这么喊了一声,角落里发着抖小声呜咽的少年便如同终于找到了救赎,惨白着脸昂头迎光望向自己,眼中积攒许久的泪珠骤然落下,张了张嘴,小声唤了声父亲,晕厥了过去。 同样的姿势,同样的背脊,同样的颤抖。 弘卓后退两步,竟然像是落荒而逃一样离开了病房。 他靠在病房外的墙壁上,用力拧着眉头,一只手扶着额。 他这一年从回忆里找出许多事情,原以为自己记得的事情很多,可这一刻才突然觉得,自己记得的也许不是很多,而是太少了。 那一次弘氏老宅停电,他出去了多久?弘灵玉在书房的小隔间里又被关了多久? 两天。 两天两夜。 弘卓用力地搜寻着回忆,大概确认了时间。 为什么两天两夜都没有人发现自己书房里关了个人? 可这个问题,只有弘卓自己最清楚。 自从早年有两个投靠了别家的叛徒潜入他书房想要盗走资料,他的书房就成了整个弘氏老宅上下戒备最森严的地方,除了他自己和老管家钱伯,还有自己带着进去的弘灵玉,再没有第四个人可以进去。 除了钱伯,没有任何人有机会发现弘灵玉被关在里面。 而钱伯那时被他打发走先处理老宅电路的事情,那时弘灵玉正在书房小隔间里睡觉,他全然忘了此事,钱伯一走,他也就走了,完全将小隔间里的弘灵玉忘在脑后。 他后来问过一句钱伯,钱伯却一脸内疚的自责说,他不知道弘灵玉在小隔间里,还以为弘灵玉跟着他走了,才没有去检查小隔间。 如今想起来,真正要为这件事自责内疚的,又哪里该是钱伯呢?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里的文发到了这章我才发现,我的男主的第三个字【山冥】似乎被JJ这个傲娇受吞了算了,那就叫弘卓吧。【佛系阿鹤路过】 ☆、第十诊 没过几天,谭敏歆又来了。 她这次来,除了随身的笔记本,还带了一些别的东西。一些绘画工具,几个简单的小乐器,一个笔记本电脑,一本原版德语书,还有一个平板电脑。 恋耽美 >先天不足——鹤万川(7) 她发现弘灵玉的状态比起抑郁倒更像是自闭,他隔绝了自己的一切对外感官,不思考、不回应、不感受、不好奇。 虽然不知缘由,但大概可以猜测到他在本能地把外部可能会伤害自己的一切东西从感官中撤离,却也在彻彻底底地把自己从世界中孤立。 她向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让对方放松心情。 于是她向弘卓?打听了下对方可能会喜欢的东西,又凭感觉拿了几样别的东西一起带来。她把这些东西一样一样地在窗台上摆开,带着鼓励的笑容看着弘灵玉。 弘灵玉一眼也没有看他,目光在那本原版德文书上停留一瞬。 他还需要继续工作,继续翻译,养活自己。 可手刚伸出,他却突然想到自己现在被抓了回来,没了自由,赚钱也没有用,于是动作又僵住了。 好半晌,他的目光才扫过面前的一排东西,停留在了那些画画工具上。 他拿走了那些彩铅和画纸。 后来的一整天,弘灵玉都安静地窝在窗台上,扫一眼外头的医院花园,再低头在本子上涂涂画画。 总算是有进展了。看着专心画画的弘灵玉,谭敏歆松了一口气,也不说话,安静地看着自己之前的笔记,偶尔抬头看一眼窗台上的人。 心病总归是急不来的,先让对方慢慢熟悉自己好了。 到了吃药的时候,上次跟在医生身后来的人又是穿上白大褂跟着进来了。 只是对方这次却没有冒进地递水给他,只是远远站在离窗台一两米的地方。 他不靠近,弘灵玉便也当没有看到他,机械地吃药喝水,然后低头继续涂涂画画。 弘卓?也不多留,等他吃完药,医生走的时候,也跟着消失在了房间里。虽然瞧着极为冷静,目光却一直暗中紧锁弘灵玉,偶尔会贪婪却克制用眼神描摹他的侧脸。 谭敏歆注意到,虽然弘灵玉对对方没有反应,但他前后背脊的紧绷程度显然有着鲜明的对比。跟他们二人的第一次见面相比,只是紧张一下而已,比激动到心脏病发好太多了。 离开病房之后脱下白大褂的弘卓?脸色有些难看。 照这样的进度,他要到猴年马月才能和章代秋以正常人的方式交流,搞清楚对方为什么怕自己。 于是弘卓?几乎每天都要催促谭敏歆加快速度,撬开章代秋的嘴。 只是弘灵玉显然比谭敏歆此前接管的任何病人都要棘手。整整一个月,她朝九晚五地陪在病房里,无数的问题和试探全部都石沉大海,对方从来没有回答回应过他的任何话。 她唯一听到对方开口的一次,还是对方主动说:我想下去走走。 弘灵玉一个多月没有说话,开口的嗓音略微有些嘶哑,却仿佛响在谭敏歆耳边一样不容忽视,她二话不说,掏出手机就打了个电话给弘卓?,一反平日里气场被对方压制的憋屈,毫不客气地说:我的病人要下楼走走,你跟门口守着的两个二愣子说一声。然后就把电话公放,对着两个保镖。 三秒的沉默之后,电话那头说:随他去。 然后谭敏歆挂断电话,昂首阔步地走回窗台对弘灵玉说:走,姐姐我带你下去走走!还十分阔气地一拿包,计划着:顺便带你去喝个奶茶,整天窝在房间里都要长霉了,趁这个机会你刚好活动活动。 弘灵玉眸光闪了闪,没有拒绝,穿了件薄外套就跟在谭敏歆身后往外走,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还犹豫了一下,见跨出一只脚而没有被拦住的时候,他才放心往外走。 你们不能不跟着吗?还怕我把人弄丢了啊?走进电梯的时候,看见两个保镖也要跟着过来,谭敏歆很是头疼地翻了个白眼,吐槽道。 两个保镖却耿直地摇了摇头,其中一个认真回答:不是,只是保护安全而已。 呵,直男。 谭敏歆在心里嘲讽着,这两个保镖她和章代秋是躲也躲不开,甩也甩不掉了,那就干脆装作没有看到好了。 按照谭敏歆的计划,她准备先带人去医院门口走一圈,买杯奶茶或者咖啡,然后再带着人找个凉快的地方,让对方坐一坐,晒晒太阳,随心所欲画个画。 万万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当弘灵玉走到医院花坛的长椅这里的时候,居然一屁股坐下来拿出本子,任她怎么说都不肯走了。 ?? 于是她只能自己去买奶茶。 之后的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每一天他们都会这样下楼画会儿画,谭敏歆再给人买杯奶茶,有的时候也是果汁。 这一天,弘灵玉正晒着太阳眯着眼睛随手涂涂画画,突然听见谭敏歆凑过来看了一眼他的画,然后感叹:真可爱。 他午后有些困倦的精神稍稍回笼,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话,发现竟然画的是那天淋雨挠自己门的小奶狗。 他的表情不由有些微妙,片刻之后,第一次主动跟谭敏歆说话: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谭敏歆眨了眨眼,也不惊讶对方主动开口,只是说:我要是问你愿意说吗? 这些天的观察下来,谭敏歆逐渐发现对方严格来说并没有任何心理上的问题,只是出于某种旁人不知道的原因,不大乐意搭理旁人而已。而这样的自我孤立,必然是有着某种私人原因的。 这就纯粹属于别人的隐私了,说不说是别人自己的自由。 因此这些天谭敏歆一点都没把弘灵玉当病人,也一点都不急着弄清楚对方的想法。 说白了,她只是代人在此而已。 弘灵玉直视对方坦诚的目光,抱着早死晚死都一样的想法,破天荒的点了点头。 他都已经死过一次了,本该获得新生,为什么还要整天看着弘卓?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他还想要做什么?哥哥给自己的这条命难道他也不准备放过吗? 谭敏歆于是问:你为什么怕他? 弘灵玉瞳孔轻轻一缩: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怕他? 谭敏歆观察到他瞳仁中一瞬的闪烁,却没有戳破,继续往下问:你知道你有个弟弟吗? 弘灵玉微微低头,看着自己画纸寥寥几笔草草勾画的小奶狗,轻声回答:我知道。我妈有次骂我的时候口不择言,不小心说了出来。 谭敏歆问:方便问问她是怎么说的吗? 她说弟弟是个傻子、累赘,还说我是废物,当年应该把我和他一起扔了。 谭敏歆听得皱眉。世上怎么会有这种母亲? 果然应了那句话: 一想到为人父母居然不用经过考试,就觉得真是太可怕了。 她无法想象这样的母亲会给眼前的人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况且对方已经长成这样的年纪,就是她有心帮忙,兴许也没什么帮得上的了。 这几天的那个人就是你弟弟的养父。她说。 弘灵玉垂着头,安静地扮演着哥哥的角色:弟弟他还好吗? 谭敏歆沉默了。她没有任何立场告诉眼前的人,你的弟弟去世了。所以她只是尽力柔和嗓音,有些小心翼翼地问:关于你弟弟可能还是让他的养父来跟你说比较合适,你觉得呢? 只这一句话,好不容易主动开口的人,竟然又一连沉默了一个星期。 直到一周后的同样一个午后,同样一把长椅,弘灵玉才再次开口说话:是我弟弟养父让你来的? 谭敏歆点头说是。 于是已经自己给自己做了一个星期的心理建设的弘灵玉才终于能够勉强装作云淡风轻,指甲掐着掌心克制住拳头的颤抖,回答说:那让他来说吧。 当天晚上,弘卓就来到了病房里。他站在门口敲了敲门,以为不会得到什么回应,正想推门进来的时候,却突然听见门后有一声很轻的请进。 他敲门的动作当场僵住。 曾经以为再也不会听到的熟悉声音,竟然又让他听到了。 他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只是双胞胎而已,才推门进来。 弘灵玉此时仍旧坐在窗台边上,低头涂涂画画。他这些天渐渐爱上了画画,没当沉浸进去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去的格外快,外界一切都被隔离,内心也十分平静。 他知道是谁来了,此时低头画画,也存了点不必抬头去看对方的心思。 谭敏歆说,你想和我聊聊?弘卓从两步走到沙发前坐下,和窗台隔了几乎半个房间的距离。 唯有隔着这样远的距离,他才能够稍稍克制一些,冷静地提醒自己对方不是弘灵玉,只是弘灵玉的双胞胎哥哥,他们是不一样的人。 只有这样,他才能够暂时压抑下满腔的后悔和心疼,不把眼前的人错当成弘灵玉拥入怀中。 嗯。 你想聊什么? 弘灵玉手中画笔一顿,把问题抛了回去:我弟弟呢? 只是一个打太极一样、且双方对此都心知肚明的问题,竟然让弘卓原本还算冷静的表情彻底冰冷。只有弘卓自己知道,这个问题从这个和弘灵玉有着一样面孔的人嘴里问出的时候,他竟然有些无法给出答案。 仿佛在对着弘灵玉本人宣判他的死刑。 ☆、第十一诊 弘卓身体微微前倾,臂肘撑在腿上,喉间有些紧绷,他低头看向地面,无声吸了一口气。即便一颗心冷硬如他,在想到那个他永远错过的人的时候,也无法全然冷静镇定。 他抬头,目光紧紧锁定窗台上埋头画画的人,眸底有一瞬的沉迷,恍若分不清今夕何年。这一刹那,他甚至有种弘灵玉还没去世,对方只是生了自己的气,因此不愿意认自己的错觉。 可只要一有这样的念头,灵枢里那张惨白冰冷的脸便会浮现在他面前,毫不留情地打醒他。 弘卓交握双手,垂头不敢再去看窗台上的人,好半晌才控制着气息,给出对方刚刚那个问题的答案:他去世了。 话音一落地,便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穿透血肉和肋骨,骤然捏紧他的心脏,让他疼的无法呼吸。 弘灵玉只埋头画着画试图转移注意力,显然是自顾不暇,也就没有注意到沙发上的人是什么反应。他在努力思考,如果是哥哥,会怎么把谈话继续? 我弟弟他怎么去世的? 中弹。弘卓回答,同时目光紧紧锁定对方的脸。 画画的人手上动作明显一顿:什么时候? 去年元旦。 你为什么找到我? 你和他长得一样。那时看到照片上和弘灵玉一模一样的人,仿佛能让他生出一种弘灵玉还没有去世的错觉。 对方皱了皱眉,好似不太能接受这个答案,却没有追问,换了个话题:你想让谭敏歆从我这里问什么事情?他的问题笨拙而直接,一点也不懂得绕弯,像是一个不曾见过人心复杂、直白袒露自己心绪的孩子。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怕我?弘卓的眸光夜色中格外漆黑深邃,让弘灵玉紧紧绷住浑身肌肉才能稍稍克制住些身体下意识的颤抖。 听见这个问题,这一刻,弘灵玉心中竟有些恶毒地想:如果直接告诉他我是死而复生的弘灵玉,他会不会被吓死? 可他到底不舍得亲手葬送难得的新生,只有学着弘卓刚刚的回答说:不知道。 弘卓自然也不能理解这个答案,但他心知问不出什么,再问也只是徒劳。况且对方脸色苍白,身体明显不放松,如果仔细看,盖在他膝盖上的毯子偶尔还会抖一抖对方明显是压抑着畏惧和他交谈。 对话进行到这里,已经没有任何继续的必要。 弘卓无法忍受对方对自己的惧怕,无法忍受对着同样的面孔却是阴阳两隔的人,因此他无法再在这里呆下去,起身就要走,却听见身后的人追问:我能走吗? 弘卓毫不犹豫:不能。 为什么?弘灵玉的声音略微高了点,像是不满,又有些委屈。 弘卓不想回答他,抬脚要离开。 等等!弘灵玉喊住他,焦急之下竟然真的让他想出办法,软了语气说:那等你让我走了我再走,你把门口两个保镖撤走一个好不好,每天两个人盯着我像坐牢。他服软的语气与记忆里另一个人干净柔和的声线完全重合。 弘卓背影轻轻一震,胸膛中心跳如擂鼓,却也空荡如山谷。他咬紧牙关逼自己不要回头,最终还是答应了对方的请求:好。 然后大踏步离开了病房。 第二天,弘卓就非常讲信用地撤走了一个保镖。而谭敏歆也在促成了他们那天的交谈之后,暂时有几天没有来过医院。 弘氏总裁办公室里,肖正平有些头疼地推开了总裁办公室的门,走到书桌后对弘卓说:家主,那个褚凯又来了。 褚凯便是祥宇集团不久之前大张旗鼓打包快递到弘氏门口的男孩。 他那日醒来一看到弘卓便对弘卓产生了某种诡异的雏鸟情节,或者说是一见钟情,自那之后,每天都想方设法赖在弘卓身边,怎么赶都赶不走。 弘卓不认为祥宇那边大张旗鼓送这么个人就是为了让对方给自己出丑,因此也就暂时留着这个人,好等着看祥宇那边的后手。 让他等着。弘卓面无表情地说。 就这么一句话的功夫,外面忽然闹了起来。 褚先生,您不能进去! 褚先生 弘先生?褚凯推开办公室的门,探进来半个脑袋,门后的秘书们已经不是第一次没有拦住人了,各个羞愧的恨不得转身从顶楼跳下去谢罪,却被肖正平一个挥手示意先散了。 褚凯看了一眼刚刚那几个拦自己的人,眉角一挑露出几分轻狂放肆来:这几个人真讨厌,每次都拦我。弘先生,你把他们开除了吧,好不好? 书桌后弘卓低头看着文件,偶尔签上一个名,签完之后肖正平便会拿出下一份,低头说些什么,弘卓便看一看再签一个名。 两个人一如既往,都把他忽略的彻彻底底。 褚凯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和狠厉,最后撇撇嘴自己坐在沙发上拿出手机玩了。 恋耽美 >先天不足——鹤万川(8) 文件批到一半,弘卓的私人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拿起看了一眼,发现是他安排在医院盯着章代秋的保镖打来的。 难道是章代秋那边心脏病又犯了? 弘卓心头一跳,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边只说了一句话,却让弘卓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 时间回到十二小时之前。 此时正是凌晨三点,每天准时九点半睡觉的弘灵玉却在三点整睁开了眼。 他早就留意过了,每晚医院外花园的灯都会在凌晨三点准时关闭。 他早在被子里换好了衣服,他掀开被子,穿上自己的鞋子,只拿上钱包里的现金,把身份证、手机、银行卡等物全部留在了床头。 就连床头的药都没有拿。 他小心拉开窗帘,捏着窗框极富耐心地一点一点推开睡前特地没有锁的窗户,爬上窗台,踩着柔软的毯子,翻身到了窗户外面。 门口有保镖守着,根本不能走,只能从窗户离开。 他压抑着胸膛中跳的有些不听话的心脏,低头看了眼脚下。 为了这次的离开,他耐心等了一个月的机会,也策划了一个月。 好在这间VIP病房在二楼,窗户底下就是一楼病房的空调外装机箱,再往下就是柔软的草坪。他蹲下身,一只脚先往下放,然后再放下另一只脚。 哥哥的这具身体不如他的,又有心脏病,他无法就这样贸然跳下去,只能慢慢来。 够到机箱之后,估算了一下脚尖和机箱的距离大概在一米五左右,弘灵玉咬咬牙跳了下去。好在他的球鞋足够柔软轻便,本身体重又足够轻,除了仿佛雨水滴在铁皮上的声音之外,一点其余声响也没有发出。 机箱距离草坪两米。 他仍旧耐心一只脚一只脚放下去,在手臂脱力的边缘再次落地。 落地的那一刻,弘灵玉顺势在草坪上打了个滚,蹭到了花坛的边缘,然后一个迈腿,躲进了灌木和树木的阴影里。他就这样沿着灌木一路摸索到花坛边缘,然后走到一处时踩上花坛,脚下一个用力,翻过了医院的墙。 翻过墙之后落脚的地方,正好是医院背后的一条小巷。 这里仍然在医院的监控范围。 弘灵玉回头看了一眼医院的围墙,盯着某一处闪烁的红点看了几秒,然后回头毫不犹豫地离开。 他穿过巷子,一路挑着人迹罕至没有监控的地方走,路过几个晒着衣服的巷子时,顺手扯了几件衣服,把身上原本的衣服扔到了垃圾箱和绿化缝隙里,七拐八拐走了半个小时到了另一条路上,路过便利店买了几个不同颜色款式的口罩,戴上之后才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接下来,他在火车站北站的A口和一个同样带着口罩的人碰了面,对方递给他一个行李箱和一个书包,他拿上之后转身进了洗手间,再出来的时候却是推着一个完全不一样款式的行李箱、背着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书包,头上戴着帽子,脸上带着夸张的骷髅头口罩,过了火车站的安检,奔着一辆开往西边的绿皮火车去了。 他已经走到检票的列车员面前,低头想要先把箱子放上去。 火车站里尽是人来人往的离别故事,有人在这里相拥哭泣,也有人带着小孩奔赴新的生活。 就在弘灵玉把行李箱放上去,低头找票的时候,背后小孩嬉闹的声音忽然靠近,只听一声小心!!,他的后背被猛推一把,他侧身不及,整个人往前一扑。此时他一只手还在荷包里,另一只手正扶着行李箱,荷包里的手拿出来已经来不及,扶着行李箱的手却支撑不住他的身体,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他整个人面朝前,磕到了绿皮火车的台阶上,胸膛碰撞地面,发出一声闷响。 他的面色当场就铁青起来。 列车员发现情况不对,连忙过来扶他,发现他脸色青紫,身体不受控制地蜷缩抽搐,立刻大喊起来:车上有没有医生?!快打急救电话! ☆、第十二诊 弘卓从弘氏大楼匆匆赶到急救室,当初没有感受过的失去弘灵玉的紧张感在这一次如影随形,仿佛扼住他咽喉一般让他无法自由呼吸。 他站在急救室外,伸手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坐立不安地走了好几个来回。 走廊里无人说话,这种沉默令人窒息。 于是他让保镖再向他解释一遍弘灵玉跑走的过程。 保镖于是结合后来查到却没来得及给弘卓看的监控说:章先生大概是半夜三点钟左右,趁着医院花园灯熄了之后 弘卓听得既后怕又怒火中烧。 他一个心脏病人,怎么敢跳窗逃跑,怎么敢?!他就这么不珍惜自己的命吗! 接着弘卓就突然想到,对方那天在自己离开之前,放软了语气请他撤走一个保镖。 原来竟是为了方便逃跑。 真是好心机。那么这样的话,对方的害怕自己,又有几分是真的? 还是其中也存了些想要跑走的算计? 弘卓沉着脸想了许多,末了侧头再问保镖:推章代秋的那个人呢? 保镖立刻恭敬回答:在旁边走廊扣着了。家主觉得要怎么处理? 这些年弘卓虽然一直在洗白弘氏,却不代表他是个心慈手软的软柿子。相反,他一向奉行以德报德,以怨报怨。这件事情如果放在平时,只怕这个男人也要进医院急救室。 可这一次,弘卓沉吟片刻,只说:打个电话给宗丘,让他来处理这件事情。 章丘是弘家的法律顾问,这件事交给章丘就说明弘卓没什么对付对方的意思,让对方赔了该赔的钱就行。 保镖闻言,果然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弘卓,然后侧身到旁边打电话去了。 急诊室的灯没过多久就灭了,医生先走出来,问了病人家属在哪里,然后对着主动站出来的弘卓简单说了几句,大意是人没什么问题,就是以后要多注意点,心脏病人要多小心些。然后护士才推着沉沉熟睡的弘灵玉出来。 他的脸色比弘卓第一次见到他时还要苍白,太阳穴的地方甚至隐约可见薄薄的血管壁,随着心跳的节奏略微起伏。 弘卓脚步一顿,不敢上前。若不是看得到他胸膛的起伏,这一瞬间他几乎要以为自己看到的不是章代秋,而是是那天灵枢里的弘灵玉。 他的脚步忽然一顿,转身大步离开。 在他身后,医生和护士看着这个突然一言不发离开的病人家属,心中脑补了各种家庭伦理狗血剧情,然后默默推着人送到病房去了。 弘氏老宅的一层是客房和大厅,二层最里是弘卓的书房,两侧分部开的则依次是弘卓的房间、弘灵玉的房间,原本的女主人房间,以及弘夏轩的房间。 二楼几间卧室的主人来来往往,历经十几年后却恢复成了弘卓刚来时候的样子,偌大的二楼只有他一人常住于此。 只是如今却忽然又多了个人。 弘灵玉是在午后醒来的,弘卓正批着文件,钱伯却突然敲开书房的门,放下茶杯的同时带来了消息:章先生醒了。他说。 弘卓动作一顿,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又听钱伯说: 但是章先生不肯吃东西。 弘卓皱着眉头,一句为什么已经到了嘴边,却被他强行咽下,视线在眼前文件的某个点上看了几秒,然后才低下头冷冷地说:随他。 因他有张和弘灵玉一样的脸,自己才待他颇多宽容。 可他毕竟不是弘灵玉,给他的宽容也是有底线的。 钱伯闻言,默默转身去了弘灵玉的房间,看见床上的青年仍旧如同自己刚刚离开那样,眼神有些空洞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一时一阵恍惚。 实在是太像了。 他定了定心神,闻声说道:章先生饿了吗?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弘灵玉瞥了眼钱伯,目光回到头顶,眼底一闪而过一丝厌恶,却是冲着自己去的。 等了一个月才等来的机会,竟然就这样被火车上的一推给葬送了。分明是触手可及的自由,只怪自己一时大意竟然没有注意到。 若自己还跟上辈子一样是个傻子也就算了,如今也算继承了哥哥健康正常的大脑,居然仍旧这么蠢笨就算是有一天又死了一次也不能赖别人。 他脸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灰蒙,便是投入房间的灿烂阳光也无法将之驱散,让钱伯看着心中无端升出一丝悲戚来。 想到弘卓的态度,钱伯心中百感交集,轻轻叹了一口气,把厨房做好的饭放在了一旁,轻轻掩门出去了。 傍晚时候,钱伯吩咐厨房摆好晚饭,自己亲自上楼去喊弘卓。 弘卓从楼梯上走下来,看着仍旧空空如也只拉出来一把座椅的餐桌,问钱伯:他人呢? 钱伯脸上表情显得有些心疼犹豫:章先生还是不愿意吃饭。 弘卓沉下了脸,转身又走回楼梯,上了二楼。他走到弘灵玉房门口,抬手轻轻敲了两声门,却无人应答,他于是直接推开门,在卧室环视一圈,没有看到人。 他继续往里走,浴室的门正开着,浴缸的水龙头正往外吐着温温的水,把整个浴室蒸腾的水汽弥漫,只见弘灵玉站在镜子跟前,目光愣愣地看着自己镜子里的脸,仿佛被魇住了一样,缓缓举起了右手握着的刀片 你在做什么?!弘卓怒不可遏地吼着,身形一瞬闪了过去,一只手握住对方手腕狠狠一捏,对方便吃痛地微微弯了弯背脊,松开了手。金属的刀片砸在洗手池里。 弘卓手上一个用力,迫使对方正过身来面对自己,直视着那双同样是琥珀色的眸子,眼底有些翻滚着却被压抑下去的黑暗情绪。他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你想自杀? 弘灵玉猝不及防被他制住,整个人都抖了一下,惊的远走天外的神都回来了:我为什么要自杀?这是哥哥和老天给他的新生,便是再蠢,他也不会轻易糟蹋性命。 他脸上迷茫神情不似作假,弘卓定定看了两秒,放开了手。鼻尖窜进来对方身上刚刚洗过澡的沐浴液香味,弘卓推开两步稍稍拉开距离:为什么不吃饭? 弘灵玉一离开对方的掌控便低头把落在洗手池里的刀片捡起来,放回了剃须刀上,借此躲开和对方的目光交流。 弘卓跟着他的动作把视线投过去,看见洗手池里散落几根头发。 没胃口。弘灵玉冷冷回答,说着转身把浴缸中的水龙头关了。 没有了水声的遮掩,浴室中顿时安静了下来。 下去吃饭。弘卓说。 弘灵玉正用毛巾擦着手,听见这话动作顿了一顿。 这倒是有些新鲜。 从前弘灵玉还活着的时候,他这养父就从没主动关心他吃不吃饭。 那时的弘灵玉什么都不懂,每日里唯一的指望却只有一项:和养父、弟弟一起吃餐饭。他每天从睁眼开始期待,偶尔也能等来弘卓晚上没有应酬,回到宅子里吃饭。 可大部分时候,期待最后只能落空。 弘灵玉压下心中的闷气感,侧身避开弘卓,恨不得贴着沾满了水汽的墙走,只把两人中间拉开两米的距离,躲瘟神一样:我不下去。 随便你。只是别做些没分寸的事情,不然我就派人一天二十四小时盯着你。弘卓没什么表情地说完,转身离开了房间。 房门合上的声音一传来,弘灵玉脚下一软,坐在了床脚。 餐桌边钱伯见弘卓下楼,迎上去说:家主,章先生的父母来了,在院子门口。 有什么事? 钱伯说:他们听说章先生心脏病发作,有点担心,想看看章先生。 担心? 弘卓冷笑。 章代秋一声不吭跑到凉城大半年,这两个当父母也也没找到人,对他半年里的经历不闻不问,如今他把人接来弘氏了,对方就亲自上门来关心儿子来了?是嫌他给的条件和好处不到位吗? 让他们进来。 钱伯于是电话里说了一声,院子门口就放人了。 章忠志阮亚杏二人从车上下来,看着偌大的弘氏宅子,震惊的同时眼里几乎在泛光,阮亚杏更是不平衡地想:那个病秧子现在就住在这么好的地方?买个这样的宅子得花多少钱? 两人从院子门口走到宅子就花了一刻多钟,然后又由人领着到弘卓正在吃饭的餐厅去。 桌子上就摆着三分菜,却各个色香味俱全,瞧的阮亚杏无声咽了口唾沫。 弘家主章忠志搓了搓手,眼里带着讨好,主动喊人。 弘卓依旧安静地吃着饭,仿佛没有听到。 站在他身侧的钱伯忽然冷了眼看了过来,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章忠志一怔,脸上青紫交杂,默默闭了嘴站在一旁耐心等着。 弘卓吃完了饭,厨房把他面前的用过的碗筷剩菜拿走,章忠志以为自己能说话了,刚张开嘴,看见厨房又端上来一份汤,然后拿来一份干净的碗筷,于是再次闭上了嘴。 ☆、第十三诊 弘卓在吃上其实没有什么太强烈的欲望,也不会花费太多的时间,但今天他吃的慢条斯理,就这么名正言顺地把章忠志阮亚杏二人晾在那里。 等他终于吃完,钱伯又上前问:家主要甜点吗? 弘卓从来不吃那些甜腻的东西,这么问明显是想要再晾一晾那两个人。 不用,给楼上送点就行。 钱伯点点头,转身亲自去厨房取了几块蛋糕,用精致的盘子装着,小银叉和小银勺各哪一个,上楼去了。 阮亚杏盯着那些精致的餐具,根本挪不开眼睛。她今天特地穿了一身红色丝绸质地的裙子,裙尾开了叉,刚好停在膝盖上头一点,肩膀处还绣着金纹,露出少许锁骨,加上她保养的不错,这么打扮正好能凸显出她超越年龄的妖娆的样貌。 只是她从踏进弘氏宅子开始,眼里的贪婪就快要满出来,美丽有余却一点都不端庄,让人看了厌弃。 两位有事?弘卓从餐桌前起身,坐到一旁的沙发上,身姿颀长,步伐有力。 章忠志弯着腰跟上去,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嘴里连声道:不敢不敢。只是我们听说小秋又发病了,心里担心,想来看看他。我们找到医院去,医院说您这边把人借走了,我们这才找过来。 这话没半句真的。 自从章忠志亲自把儿子的消息递到弘卓手里,他就指望着父凭子贵,至于对方会对他儿子做什么,他是一点都没考虑,也根本就不在意。不仅如此,他更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听说过儿子心脏病发的消息,他是听说了弘卓居然把自己儿子接到了弘家主宅,心里想着一步登天,这才找上了门。而弘灵玉心脏病发的消息,还是路上他看到之前帮他递消息的人发过来的短信才知道。 恋耽美 >先天不足——鹤万川(9) 弘卓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他还没醒。 那刚刚管家去楼上给谁送甜点?弘家二少不是在国外? 但这话只敢在心里想一想,对着弘卓,章忠志丁点不敢放,点头哈腰地只有说好:那弘家主早些休息,我们改天再来看小秋。 弘卓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就上楼了,餐厅两侧的保镖走上前来,客客气气地把两个人请了出去。 钱伯上楼的时候,弘灵玉正窝在床头,双臂抱着腿,怔怔地像是发呆。听见推门的声音,整个人抖了一下,像只受惊的兔子,眼里带着惊慌抬头看过来,仿佛只要门口的人稍有不对,他就要立刻一跃而起,转身逃跑一样。 钱伯朝他安抚地笑了笑,愈发放轻脚步,把手里的甜点放在身前端稳,表明了来意:章先生想吃蛋糕吗? 弘灵玉沉默地看着他,眼里写着拒绝。 看见他的沉默和抗拒,钱伯眼里滑过一丝遗憾。从前的大少爷最喜欢吃这些甜甜的东西了,每次都是一边吃着蛋糕一边窝在一楼沙发上等家主回来。 钱伯没有勉强,准备把蛋糕放下来就走,却看见桌子上自己晚餐时候亲自端上来的东西一口都没有被动过。不止是晚饭,对方午饭也没有吃过一口。 叹了一口气,钱伯劝他:章先生,你还是吃一口吧,否则身体受不了。你才刚刚从医院出来,别又折腾回去了,你这身体,经不起几次折腾的。说完他端起凉透的晚餐,下了楼。 弘灵玉盯着那色泽令人垂涎的蛋糕,心中有些挣扎。他确实没什么吃东西的愿望,可自从他来到哥哥身体里,这两年来发病的次数几乎能赶上哥哥从前五年的。 他确实不该这么糟蹋这副身体。 弘灵玉就这么盯着那块蛋糕发着呆,下巴撑在曲起蜷到脑袋下的膝盖上,心中天人交战起来。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钱伯又来了一趟,换上了新的、温热的食物。 大抵是觉得双生子口味一样,钱伯端上来的这三份食物,都是比照着从前知道的弘灵玉的口味来的。 钱伯离开后不久,弘灵玉才慢慢从床上起来,抬着因为蜷久了有些酸的腿,慢慢挪到桌子边上坐了下来。 熟悉的纯白瓷盘、和瓷碗,熟悉的清炒小菜,就连里头那么半截的干辣椒都是比照着自己以前的口味来做的。 奇怪的是,从前一闻就垂涎三尺、直言唾沫的菜香味,现在让他闻了,却莫名的厌恶甚至想吐。 难道是晚上空腹吃药的后遗症? 弘灵玉没想太多,拿起碗筷,扒了一小口米饭,然后在那两样菜里犹豫一下,伸出了筷子。 清淡熟悉的菜香在口齿间弥漫开来,弘灵玉喉间一动,脸色忽然惨白,匆匆抛下碗筷,转身两步跑到马桶边,弯腰呕了起来。 胃袋抽搐着仿佛搅在了一起,喉头一阵一阵的恶心感。 他只吃了一口,吐无可吐,嘴里的吐完之后只能趴在那里干呕。 几分钟之后,这股莫名的恶心感才过去。 他脚步虚浮地拿起餐盘,打开房门下了楼,把没有吃完的东西全部倒到了厨房垃圾篓里。然后他看着被他一起拿下来的蛋糕,犹豫一下,用小勺挑了一口放到嘴里。 呕熟悉的奶油味才刚刚被味觉发现,来势汹汹的作呕感又再次攻击了他。 等到他缓过劲来,打开洗手池的水龙头,用冷水冲了冲脸。转身的时候,被站在厨房门口的人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后退一步,后腰磕在了洗手池边缘,原本没什么血色的脸上更加惨白。 弘卓忽略了对方每次见他的恐惧,眉心有些皱:你怎么了?他原本只是想下楼喝点东西,却看见这一幕。 弘灵玉摇摇头,侧身避开他的视线,看见手边就是冰箱,毫不犹豫拉开冰箱门挡住对方的视线。冰箱的一层放了许多食材,还有一些厨子为了做甜点买的牛奶。他以前最讨厌喝牛奶,觉得那股子腥味儿让人难以忍受。 但这会儿不知怎么的,弘灵玉脑子一抽,伸手拿出一小盒牛奶,关上冰箱门低着头从弘卓身旁路过:没事,拿牛奶。 厨房的垃圾桶在晚饭之后清理过的干干净净,现在里头却有分量不少的饭菜,水槽里还有沾着油和米的碗筷。 这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 弘卓看了眼厨房里新添的狼藉,给钱伯发了个消息,然后自己倒了杯酒,转身回了书房。 第二天大早,钱伯端了些早餐上楼,弘氏的家庭医生也来了,拎着一个行李箱跟在钱伯身后,也进了弘灵玉的房间。 弘卓坐在餐桌边的时候,家庭医生正好从二楼下来。 有些营养不良。其他的没有什么明显的问题。家庭医生恭敬地对弘卓说。 弘卓听了,随意的点了点头:早餐还吐吗? 吃了面包,没有吐。 是食物的问题? 医生斟酌了一下,回答:可能是。弘氏的主宅,入口的食材都是严格采购,这么多年都没出过问题,况且厨师那边也问过昨晚菜的情况了,可能是章先生消化功能不是很好,我开了药,吃一段时间再看看。 听完,弘卓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家庭医生便拎着东西走了。 二楼房间中,弘灵玉在钱伯的注视下,吃了一块面包便吃不下去了,对于端上来的各色丰富早点一点食欲都没有,钱伯怕他再吐,也不敢勉强他,只好端着剩下的东西下了楼。他惦记着弘灵玉似乎能喝下牛奶,于是专门拿了一盒牛奶上来。 那个。 钱伯转身要走,听见弘灵玉开口便顿住脚回了头,温和地问:章先生什么吩咐? 弘灵玉问:我的东西呢。他虽然为了方便离开,什么东西都没有从医院里拿走,可他后来的包里有一大笔现金,那是他和哥哥前后辛苦翻译攒下来的钱,是他仅剩的东西。除此之外,哥哥留下来的笔记本电脑还有谭敏歆给的画具也被他留在了医院。 钱伯不知道他要什么,于是问他:都有什么?在哪里?我去给章先生取过来。 弘灵玉便简单地说了。 钱伯这才恍然:前几天肖特助确实送了两箱东西过来,在储物间里放着呢。章先生是想和我一起去,还是稍等一下我去取来? 弘灵玉开口就说自己不去储物间,不知想到了什么,最后变成了:我和你一起去。 钱伯微微一笑,先一步迈出门,很是客气地对弘灵玉说:章先生跟我来。 储物间在一楼,路过大厅一侧餐桌的时候,弘灵玉照旧低着头,装作看不到正在喝咖啡的弘卓。 而弘卓的目光则一直跟着弘灵玉,直到他一进储物间就缩到一旁的门后。 钱伯目不斜视,径直走到储物间一旁,左右看了看,拿出一个明显是才放进来不久,还未来及积灰的箱子说:就是这个。 弘灵玉弯腰要去拿,却被钱伯拦住,亲自抱了起来,交给门外的保镖:让他替你拿上去吧。 保镖伸手正要接,却被弘卓不知从哪里横来的胳膊先一步接走纸箱,朝二楼走去。 弘灵玉心里一跳,有些慌张,想说我自己来,可弘卓身高腿长,眨眼几步就到了二楼,连个开口的机会都没有给他,就这么消失在了楼梯另一头。 ☆、第十四诊 弘卓抱着箱子一点压力也没有,气都不喘一下地走到弘灵玉门口,往后看却没看到应该跟着走上来的那个人。 横竖箱子里也就是一些身外之物,没什么好让人紧张的,弘灵玉干脆直接躲到厨房里去,假装拿牛奶,实则竖着耳朵听脚步声,等着弘卓从二楼下来。 可他等来等去,却好像被弘卓看透了想法,一点儿动静也没出。等他在厨房里赖了一刻钟多上楼,对方仍旧极具耐心地抱着箱子等着,气也不喘,脸上也没什么表情,更没有擅自进他的房间。 他在楼梯上犹豫了一会儿,转身准备回厨房里再赖一会儿,却被已经发现他身影的弘卓出口拦住:上来。东西不要了? 弘灵玉脚步僵了僵,最后还是硬着头皮上了楼梯,推开自己房门就站到了弘卓身后。 弘卓把箱子放到门边,回身看弘灵玉人还在门外,瞧这意思显然是让他放完箱子赶紧走。可他脚底一转,反而径直朝房间里头走了进去,一边走一边问:住的怎么样。 弘灵玉此时仿佛一个闯入别人家里的客人,站在卧室外头动也不动:没有自己家里舒服。 早餐不合胃口? 还行。 喜欢喝牛奶? 嗯。 弘卓一连问了三个问题,对方的回答却一次比一次字数少,显然是拒绝搭理他。 什么叫做求而不得? 便是他如今这样。 即便把一个基因样貌同他一模一样的人困在身边,他也丝毫无法弥补自己的错误,再也无法从那张脸上看到只对他展现的依赖和笑颜。 弘氏对祥宇集团的收购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当中,收购完昌运之后,顺着尚桉文手下没处理干净的手脚,纪稻恭一路摸到了对方用于洗丨钱的的娱乐公司头上,先是砸重金挖了几个对方的顶梁柱过来,直接就地成立娱乐公司,接着又拿到了对方手里偷丨税洗丨钱的证据,直接交了上去。 没过多久,在被斩断一臂之后,翔宇集团再度遭遇重创,可以说是十分难受了。尚桉文甚至一度递话过来,想要同弘卓坐下来好好聊聊,可他一个电话都没能打进弘卓的私人专线,接电话的人虽然每次都不同,却都同样客客气气地敷衍着他,然后挂了电话。 从弘灵玉去世时开始埋下的线和摸索来的资料在此时一一派上台用场,弘卓不仅物尽其用,还斩草除根,把尚桉文的兄弟和儿子一个一个送进了牢里。 祥宇集团二十多年建立起的大厦,被弘卓半年蓄力、一朝击溃,做的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任何指向他的证据。 可是道上消息通达,早就将尚桉文买凶杀害弘家大少的消息放了出去。有知道这弘家大少是谁的,一时间还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个弘家大少这么多年深居简出,基本不出现在公众视野里,和弘家二少完全相反。而且弘家主的特助也在媒体发布会上承认了弘大少不是亲子,怎么这么个被放弃的养子,也能让弘氏这么大动干戈?这闹的是哪出?弘家主别不是借着大少的理由,正好吞了祥宇吧? 九月底的时候,翔宇集团一事彻底结案,而弘氏也按照早就做好的规划,把该吞并的吞并,该重组的重组,偌大的一个祥宇残骸,在弘氏嘴下却仿佛根本不够塞牙缝,眨眼消弭于无形。 而弘卓好似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他弄垮了祥宇,大张旗鼓地给弘氏办了个所谓年中宴会,说是要促进各个部门新老同事熟悉熟悉,不仅如此,还提前发了一份年中奖金。 宴会上,弘卓只带着管理层露了个面,吩咐下去管吃管喝,转头就走了,好让员工自己玩个痛快。 出了酒店,司机已经把车开到门口等着了。 看了眼后排座位上下意识把自己缩成一团降低存在感的弘灵玉,弘卓垂下眼,唇角拉出一条直线,坐在位置上闭目养神。 弘灵玉午后简单吃了片面包喝了点牛奶,就被钱伯好声好气地请了下来,坐上了车,说是一会儿带他去个地方。司机关上门就走了,载着他直接到了弘氏其下一个酒楼。 然后弘卓就上车来了。 穿过最繁华的市中心,他们最后停在了一个熟悉的地方。弘灵玉从小到大只来过一次这里,可那唯一的一次,也让他回去之后发起了烧。 这里是弘氏陵园。 弘卓下车之后去后备箱取了早就买好的东西,见车后排的人还没有下来,只当对方还在怕自己,但他此时心里惦记着别的事情,对此也没那么在意,只看了眼不远处随口说:下来,去看你弟弟。 闻言,弘灵玉心口一紧,下意识抓了一下胸口的衣服。 自己弘灵玉的墓。 他咧嘴苍白无力地笑了笑,从车上下来,跟上弘卓的步伐。 陵园不大,没走几步就能看到那张贴了自己黑白照片的墓碑。 弘灵玉的脚步停顿在几米之外,唇上血色褪的一干二净,不敢再靠近分毫。 弘卓把手里的花靠在墓碑上,目光专注地停留在墓碑的照片上。他看得很是认真仔细,想要弥补这些年的忽视和错过,更想要将之牢牢记在心里,最好一闭眼就能想起,丁点都不会模糊或忘记。 如今看得越是仔细,他便越是能发现弘灵玉和章代秋面容上的差别。 自己的养子因先天不足,世事人情上很是懵懂,一颗心清透纯然,情绪和想法全部写在脸上,让人一看就知。他从没懂过那些寻常的烦恼和负面情绪,脸上总是挂着温和单纯的软软笑意,像是四月初春的暖阳,嘴角永远微微上挑,即便梦里都是。 大抵是心中没有忧愁的原因,他的头发也和性子一样略软,在弘氏无忧无虑地养着,曾经的弘灵玉面色红润,略有些婴儿肥的模样,个子也蹿的很高,眼角眉梢总是明媚。 并不像他的哥哥章代秋,眉峰稍稍有些凌厉,头发也略硬一些,大抵是受心脏病折磨的原因,脸色永远是略微惨白,消瘦到脸颊微微凹陷,比起弟弟稍稍矮了三、四公分,和弘灵玉一模一样的琥珀色眼睛透不进阳光,也从来不敢直视自己,仿佛永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忧郁、阴沉且畏缩。 这三个词便是弘卓心中对章代秋的全部评价。 没有比较的时候也便罢了,如今知道了弘灵玉的生父母是什么样的人,日日同他的胞兄章代秋相处,弘灵玉曾经的开朗单纯便更加显得珍贵稀少。 这样的珍宝,却被他不慎弄丢。 弘卓看的专注而出神,眸底漆黑仿若藏着另一个宇宙。 是什么时候发现养子有些先天不足的呢? 弘灵玉六岁那年,弘卓按照计划给他请了六位家庭教师,分别教他英语、法语、语文、数学、钢琴、书法。 不过一个星期的时间,他就得到了六个老师的集体反馈:这个孩子根本听不懂他们的教课,对他们的教学没有任何反馈。 他最初不以为然,回答说小孩虽然话少了一点,但是该懂的都懂。 几个老师硬着头皮又教了一个星期,仍然是一样的情况。直到其中一位隐晦地提示弘卓,这孩子智力可能有些问题。 可六岁的弘灵玉会喊他父亲,能自己吃饭、简单自理,直到跑到他书房沙发看书却不打扰他,兴许平时对别人不太搭理,可这又能是什么大问题? 恋耽美 >先天不足——鹤万川(10) 可这次,从弘灵玉来了之后一直照顾他的钱伯也建议找家庭医生给弘灵玉看一看。 家庭医生没花太多的时间就得出了结论:弘灵玉先天不足,智力方面有一定的缺陷。 在这样定性的结论之下,这几年来的一些细节才终于被再次拿到了台面上。 比如为什么这个孩子从来不像其他的孩子一样撒泼打滚,嚎啕大哭?他为什么除了弘卓,谁都不理,谁去跟他说话都没有用?为什么他没到一个新的地方,见了新的人,竟然一点都不害怕,永远等着眼睛好奇的到处看?为什么哪怕对于弘卓的话,他都要思考许久才能给出反应? 弘卓那时失望极了,觉得白花了两年时间,养了个傻子。 这便是弘灵玉被放养、彻底忽视的开始。 弘卓逐渐沉浸在思绪中,忽然又想起了和养子的第一次见面。 那只是他接手弘氏之后很寻常的一天,他在一天前刚刚吩咐手下随便去家孤儿院找个面貌端正的小孩,第二天大早手下就办好了手续,把人送到了弘氏老宅里。 他那时正端着杯咖啡,倚窗看向外面,就看到自家的车缓缓停在宅子门口,保镖从副驾驶下来打开车门,打开后车门朝里头伸了伸手。 只见一个小孩儿自己从车里跳了下来,直接无视了保镖的手。 那小孩儿看着豆丁大的一只,约莫只有三四岁,瞧着却比同龄的小孩儿瘦了太多,唯有一对眼睛格外乌黑明亮,左右兀自打量着,形态间大大方方毫不露怯,一点也不似寻常幼儿,很有灵气的模样。 弘卓看了两眼,放下手里的咖啡下了楼。 保镖这时已经带着小孩走近了一楼。 说是保镖带着小孩走进来,其实倒更像是小孩自己认路一样走过来。 保镖一开始弯腰想去抱这小孩,却被抗拒着推开;想去牵着他的手,也被躲开。到最后保镖指了指眼前的房子,小孩倒像是懂了,自己迈着一双小短腿爬上楼梯,自己迈进了宅子的大门。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求收藏~专栏求收养~每一个增加的数字都能给我好多动力~今天看到文章收藏从2变到3激动的我一口气了写了三章存稿,开心!谢谢看文的大家!么么哒! ☆、第十五诊 门前的台阶对他来说有点高,可他一点也不着急,微微弯着腰,先抬一只脚,等到踩稳了,抬起肉肉的胳膊找着平衡,然后才把另一只脚给蹬上去。 见到弘卓,保镖适时停下脚步,喊了声家主,正要弯腰告诉小孩这位是你父亲,却被弘卓打断:过来。 保镖噤了声,默默退到一边。 小孩听见对方好像是在和自己讲话,歪了歪脑袋,乌黑的眼睛湿漉漉的,眨了眨,然后迈着小步朝弘卓走过去。 他先天不足的又还没有发育完全的脑袋里根本无法分析自己到底处在什么样的环境,陌生或者熟悉,他只是凭借着幼兽一般的直觉,本能般觉得这个人不好惹,必须要听他的话。 此时的他,还不知什么叫畏惧,什么叫害怕。 他只凭本能行事。 可这一幕在保镖看来却十分令人感慨。 他家家主虽然如今不到二十,却早早跟着上一任家主经历了不少事情,一身气质莫说同龄人,便是再长一辈的人都不敢小瞧他。 而这个今天初来弘氏的小孩,一路上没听过任何人一句话,自己要牵他都能躲开,却这么主动乖乖地朝家主走过去。 这是什么奇妙的缘分? 十几米的路程,小孩儿花了两分多钟才走到弘卓面前。 弘卓等的很有耐心,等到小孩儿走到面前一米停下,他便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掌心朝上对着小孩儿。 小孩先是转着湿漉漉的眼睛,低头看了眼他的掌心,然后又眨了眨眼,一双玛瑙眼又看向他的脸。 仿佛一只幼兽在分辨面前的生物是敌是友。 十九岁的弘卓早修炼出冰山般的脸,寻常无法从他脸上猜到心情。 可这小孩却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嘴巴咕噜了一下才把自己软软的小手递过去。 嗯,肉垫儿挺热乎。 弘卓心想。 他轻轻捏着小孩儿的手,往前带了带,让小孩靠在他一对长腿中间,认真地告诉他:我以后就是你父亲了。 你以后就叫弘灵玉。 弘卓不是没有见过其他三四岁的小孩,可他见的那些孩子,要么怕生的很,一见陌生人就嚎啕大哭,要么皮的很,什么东西都往嘴里赛、往地下砸,别说听人话了,就是安安静静呆个十分钟都有点难。 眼前这个倒是难得的聪明。 不得不说,弘卓心里对眼前这个小东西还是有着两分喜欢的,心里想着如果这孩子以后长大也是这么讨喜的,那在他身上多花些心思,多安排些人保护安全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再然后他亲自带着小孩去了二楼他的房间,亲自给他安排了保姆,规划了人生。 他想着小孩儿现在还小,等到五六岁再安排课程也来得及,现在就先简单开开蒙就够了。 于是他请了个幼儿开蒙教师来家里,陪小孩儿每天说说话,教他玩会儿钢琴,念念拼音。 白天里,本来都该是家教管着小孩的时间。 可从那家教第一天来开始,每当弘卓工作间莫名听见动静,一抬头就能看到小孩儿把门推开了一条缝,正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往里头悄悄看他,神情懵懂,满脸的乖巧。 然后就是家教惊慌地到处找人的动静。 弘卓就推开门,指了指楼梯,让小孩自己下去。 仿佛遣走一只打扰他工作的猫儿狗儿。 小孩就扶着楼梯自己乖乖下去。 可只要再有动静,只消一抬头,小孩儿果然又在门口了,一只手扶着门,一只手推着墙,隔着缝隙用那双漆黑湿润的眼睛偷偷看他。 于是弘卓再把他打发走,顺手还锁上了书房的门。 等到这天黄昏,家教离开弘氏,管家端来带着楼梯的椅子给小孩儿爬上去做好,弘卓才看见对面的小东西一对乌黑的眼睛红肿地好像核桃一样。 怎么回事?弘卓侧头问钱伯。 钱伯拿来热的毛巾,轻轻给小孩敷到脸上,小孩挣扎着要躲开他,怎么安抚都没有用。 弘卓干脆从位子上起来,亲自拿来毛巾给小孩敷上,他才乖乖地一动不动。 钱伯于是唏嘘的说:到底父子连心,小少爷这是只听家主你的话啊。上午您把书房给锁了,小少爷没敢推门,红着眼睛下来的,一坐在小书桌前就哭了起来,一声不吭的。 豆丁大点的孩子,一点儿动静也不出,就这么坐在自己的小凳子上,抿着嘴巴一颗一颗的掉金豆豆,怎么哄都停不下,谁来说都没有用,哭的悄无声息,安安静静,惹人心疼。 寻常家三四岁的孩子,哪个不是一张嘴就能哭的方圆三里都听得着? 钱伯这么一说,弘卓大致就懂了,心里竟然奇异地酥麻了一下,难得低下头对小孩闻声说了句:不哭。以后可以来我书房,但是要我同意才可以。 小孩从温热的毛巾和弘卓的大掌中抬起头来看他,一双眼睛干净地像是清潭,软软地眨了眨,抿了抿小嘴,又埋了回去。 也不知道听懂没有。 只是第二天,当小孩儿趁着家庭老师不注意偷溜上楼找弘卓的时候,还当真学着看过的钱伯的样子,敲了敲门,等到里头说了声请进,这才慢慢推开书房的门,迈着小腿走了进来。 弘卓只是看他一眼,继续低头看自己的文件。 小孩瞧他样子,本能里就不敢去打扰他,自己蹬着小短腿爬上了沙发,在里头打了个滚安安静静地坐着,困了就躺着。 等到家庭教师找上来,他再跟着下去。 钱伯见了直笑,说这孩子竟然只亲近家主一个人,只黏着他呢。 弘灵玉来到弘氏的第一个夜晚,睡觉之前,小孩陷在柔软的被子里,身体一动不动,目光却眼巴巴地跟着他,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弘卓发现了小孩莫名的期待,问他:怎么了? 小孩便从被子上抬起白白的小手,指了指床头柜上的那本童话书。看来是在等睡前故事了。 想到自己桌子上那批没有看完的文件,弘卓皱了皱眉头,直接拒绝了:我还有事,没时间给你念书,你自己睡吧。他说着,伸手关了灯就要走,回声带上门的时候,却借着走廊里的灯看见小孩的双眼忽闪忽闪,是非常清晰的掺杂着期待和委屈的情绪。 他只是接回来个养子而已,并不准备年纪轻轻就真的当一个十八孝老父亲。 弘卓那时这么想着,转身毫不心软地关上房门就走了。 没过多久,他的书房门口又传来敲门声。以为是钱伯送茶水上来,弘卓头也没抬地说了声请进。结果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书桌上摆来新的茶水,反而书桌对面的沙发上忽然多了个肉乎乎的小家伙,对方还穿着棉白的、画着云朵和花的睡衣,同手同脚地爬到沙发上,然后小小一只团在那里,把从床头带来的故事书摊开在腿上,自顾自地看了起来。 小孩儿安安静静,也从来不打扰他。如果钱伯敲门过来送水,他还会过去帮忙接过,亲自端给他送到手边。 后来的岁月里,那个人在沙发上一呆就是十五年,弘卓对此也习以为常、视而不见了十五年。 可自从弘灵玉去世,他每次一抬头,看到那个空荡荡的沙发,心里也好像空了一块。 不仅如此,在弘氏大宅的门口草坪,再也没有人晒着太阳吃着甜点等他;深夜回了弘氏时,客厅的沙发和电视永远地暗着,仿佛那里永远失去了什么;而清早的厨房,也再也没有人端出亲自煮的味道其实不差的粥,含着软软的笑,请他尝一尝。 那样温和柔软的笑,对方从来没有对着第二个人展露过。 哪怕是对着弟弟弘夏轩,他脸上的笑也只是轻轻的、腼腆的。 弘卓看着看着,忽然就仿佛被某种不知名的无形力量压弯了腰,慢慢低了下头。 弘灵玉站在一旁,盯着那张自己的照片看。 这是什么时候的照片? 他从前说好听叫先天不足,直白来说也就是个傻子,玩不明白那些手机、电脑之类的东西,就连弘夏轩也教他几次就放弃了,只给他学会了拍照和自拍。 是他几年前刚学会拍照时候的照片吗? 可他从来没有自拍过。 他正兀自沉浸在自己莫名的疑惑中,忽然看见墓碑前背对着他,身姿笔挺的男人从怀中拿出一张手帕,弯腰认认真真地擦着墓碑。 弘灵玉站在他斜后方,看不见全脸,只能看见他半张若有所悲的侧脸,以及低头擦拭时候专注的眼神。 他冷冷地看着对方,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弘卓这是想做什么?堂堂弘氏家主,竟然还做这种擦墓碑的事情?是不是明天弘氏倒闭了,弘家主也能从善如流地收拾工具去扫大街? 弘卓不知身后的章代秋心中所想,也没去关注对方为什么不上前来,他只是认真、专注得近乎虔诚地仔仔细细擦着。 ☆、第十六诊 看着弘卓对着一个石碑这样细致入微、无微不至的样子,一股莫名而来的暗怒忽然烧上了心头,一句不那么客气的质问就这么冲出了口:弘先生这是在做什么? 生前从不把人放在眼里,如今人死了,又来对着一块墓碑这么珍而重之的有什么意义? 弘卓脸上原本的复杂神色忽然一收,带着点冷色往弘灵玉的方向扫了一眼,原本有些不悦,但想到弘灵玉便安息在此处,不论如何他也当善待他的亲兄弟,于是他收回视线,淡淡说:过来看看灵玉。 弘灵玉想也没想:有什么好看的?他这话里带着几分不屑和莫名,还有几分他自己也没意识到、弘卓也没听出来的委屈。这份略有些犀利的感觉,和这几天里面对着弘卓时候的惧怕懦弱全然不同了。 可听在弘卓耳朵里,弘灵玉的话就是在狠狠戳他痛处:人活着你不关心,死了过来看墓碑是个什么意思? 弘卓侧头看向弘灵玉,眼里一片冰冷。 可站在自己的墓碑跟前,想起自己丧命的原因,弘灵玉却忽然不怕他了,一步逼上前,咄咄逼人地继续问:弘灵玉是给你挡枪死的,这么说来,也就等于是你杀了他。 眼看弘卓脸色越来越差,弘灵玉也已经走到他面前:你觉得弘灵玉会想看到你吗? 子弹穿心的疼、生命流逝的无助感历历在目,可在他临死前,养父连回头看他一眼都没有,只在保镖的护送下径直离开,留他在流弹穿飞的地方孤零零的死去。 最初在章代秋的身体里醒来的时候弘灵玉还想,是不是因为他此前不珍惜生命,所以老天才惩罚他接过哥哥的身体,同时也接下了往后岁月里每一次磨人的心脏病,让他历经一次又一次的疼。 从前的他先天不足,许多事情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却无法理解。如今换了一副健康正常的身体和大脑,这些记忆角落里的事情得以被拿出来再次解决。可他发现,许多事情,他好像懂了,却也好像仍旧不懂。 比如他记得自己是被弘卓从孤儿院接回来的,记得初来弘家时候弘家主对他不错,可后来对方是为什么忽然视自己于无物? 既然已经当自己不存在,这些年的养育之恩他也算用命还清了,他们也算两清了。那对方如今忽然这样看着自己的墓碑又是为什么? 弘卓多年不曾动怒的脸上有了明显的怒意,盯着弘灵玉的双眼中神色几变,最后只压下情绪冷冷地说:你不懂灵玉。 弘灵玉茫然地张了张嘴,用一种仿佛看笑话的一样的眼神微微歪头看过去,无比自然地反问他:难道你懂他? 弘卓对弘灵玉的了解,其实算不上全面而细致。事实上,弘灵玉在他的忽视中无声长大,仿佛一夜之间从当年那个四岁的孩子长成了十九岁少年,其中的十五年,对于弘卓而言几乎都是留白。 大片大片的留白。 弘灵玉不给弘卓回答的机会,踩着还未落下的尾音继续说:你不懂他。你如果懂他,你就会知道,弘灵玉忽然低了声音,那一字一句仿佛低得从胸膛里轻轻飘出,只有这样,才能把那些酸涩压下。他一字一句仿佛重锤:他肯定不想看到你。 碑上的那人和正在说话的人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容,哪怕明知道是一样的人,却有一种他正在替弘灵玉宣读心声的错觉。 弘卓身躯一震,错开了原本落在弘灵玉碑上的视线。 他想要反驳,想要说些什么,可那么多的情绪和话到了嘴边,他却又一一咽下。 恋耽美 >先天不足——鹤万川(11) 只在生死面前,懊恼和后悔永远是迟到且无用的。 墓碑上的那人永远停留在了十九岁的少年模样,眉眼清澈,暖若骄阳。和这笑容一起葬送的,也有他对生活的热烈向往,和所有不谙世事的纯真。 弘灵玉看着看着,忽然就低下了头,酸涩感从心头涌上鼻头,他眨了眨眼看向地面,把涌上眼前的模糊感眨了下去。 每个月的月底弘氏老宅除去必要的安保职位,都会给宅子里的佣人放上两天假,一般来说钱伯不会轻易离开弘氏宅子,但这次似乎是家中有事,到了月底假期的时候,钱伯早早向这个月负责留下的人交代好事情,离开了宅子。 弘灵玉在房间里看书看到晚上七点,本该准时六点送饭上来的钱伯不见踪迹,他只有自己下楼去看。 平日里被灯照的通亮的屋子,这会儿只见一些昏黄的灯光。 弘灵玉这才想起大概是到了每个月底放假的时候了。好在一般都会留个厨子在宅子里,应该不至于饿肚子。 可等弘灵玉到了厨房,却发现这里干干净净,一丁点的油烟味儿都没有。就连人影都没见到一个。 弘灵玉打开冰箱,发现里面也是干净的很,过了日子的肉和菜早就处理了,由于近来宅子里没人吃甜品,连一盒牛奶都没有。 站在冰箱跟前,弘灵玉听见自己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他想了想,找到了宅子里的内接电话,想要打给钱伯,可手悬在那些按键上停顿了一会儿,他又把宅子的内接电话放下了。 他如今的身份是弘灵玉的双胞胎哥哥章代秋,章代秋怎么会知道弘氏宅子里的内接电话号码都是多少? 正是犹豫的时候,弘灵玉听见交谈声,那个负责留下来的厨子和菲佣似乎刚从外面回来,两个人嘻嘻哈哈地推开门,往厨房走,而那个菲佣手里还拿着一贯牛奶。 弘灵玉看了眼,忽然听见自己肚子又叫了一声。 他有些尴尬地伸手捂住自己肚子,对走来的两人说:厨房里没有吃的了。 那厨子看见他,整个人好容易才镇定住,没有跳起来,就这样,也还是盯着他有些吃惊的模样,上下扫了好几眼,心中嘀咕够了才开口:还有些多的饺子 弘灵玉被他盯的不自在,皱着眉头轻轻偏开一步:我不吃饺子。有别的吗。 厨子正偏头想着呢,那个菲佣却先开了口:没有准备别的东西,只准备了饺子给我们这些干活的人吃。您要是想吃别的,恐怕得出去买。 弘灵玉说:那就去买吧。 这两人闻言对视了一眼。 厨子瞧着三十岁上下的模样,一头寸头干净利落,眼尾很细,瞧上去不怎么好说话的样子,听见弘灵玉这么说,似乎不大乐意去,撇了撇嘴直接不说话了。 倒是菲佣瞧着弘灵玉,一双圆圆的眼睛里也没有多少笑意:章先生,现在已经七点多了,我也不会开车,等司机过来要一个小时,下了山到了市区里就十点了,怕是来不及。 厨子连忙也补充一句:我也不会开车。 这样敷衍的态度,比起从前对他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弘灵玉压下那些冒头的回忆,不在这两个人面前露出一丝异样,抿了抿嘴唇说:那就做些饺子吧。然后径直上了楼。 走到拐角了,还能远远听到一声轻嗤拌着低嘲:真当自己是客人了? 弘灵玉抬起的脚步落错了位置,险些踩空一级阶梯,心跳略有些失衡。仿佛身后有猛虎追赶一样,他几乎是小跑着回了房间,背抵在门上,盯着床头的方向,挪过去吃了两粒药。 直到近一个小时之后,弘灵玉的房门才传来写动静。他正坐在床上发呆,动作慢了一些,门口的人敲门的动作就变得粗鲁起来。 打开门,那厨子把手里托盘随手往弘灵玉手里一塞,不怎么好脾气地憋出两个字:慢用。然后就下楼去了。 弘灵玉端着盛满了食物的托盘,这股熟悉的味道一窜上鼻尖,胃里便开始叫嚣着抽搐成了一团,逼着他往洗手间跑。他每天本来吃的就少,这会儿根本没有力气,手里托盘来不起放在一旁,一下砸碎在了地上。 楼底下的菲佣听见声音吓了一跳,忙不迭往二楼方向跑,在楼梯上和厨子碰了头,两个人都是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只是在看到门口的碎碗和泼了一地的饺子时,厨子脸上的莫名其妙变成了冷笑。 不过是个和弘氏养子长的一样的亲兄弟,借着这张脸来了弘氏,怎么就真当自己是跟葱了?趁着家主不在,这就要下自己脸子了? 呕浴室没关上,里头的呕吐声传了出来。 盯着一地的碎片,厨子脸上一阵青一阵黄,仿佛无端遭受了什么羞辱一样。 既然你这么嫌弃厨子心想那你就别吃好了。横竖是个在家主心里排不上号的,指不定和他兄弟一样,还是被家主从拿来挡枪子的,能有多金贵? 走,厨子冷眼扫了圈布置冷清的房间,心中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一把把菲佣拉起来就往下走:要找做少爷的味儿也要看自己有没有当少爷的命!那菲佣被他刚拉起来还轻轻挣扎两下,小声反驳这样不好吧,但想起宅子中那些流传在下人们中的话,原本只信个三四成,可这些日子观察下来,她忽然觉得能信个七八成。不然怎么家主对这个人不闻不问?于是也就心安理得地离开了这一地的狼藉。 ☆、第十七诊 浴室里,弘灵玉吐的有些停不下来。 他如今就吃不了那些从前爱吃的东西,那些味道都能让他回忆起那些不愉快的过去。原本以为能耐着饥饿,为了果腹勉强自己吃上几口,没想到身体比自己诚实太多。 弘灵玉弓腰跪坐在地上,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刚刚那种冲上鼻头的蒸汽里夹带的食物味道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按在他的后头,让他吐的有种整个胃凹向后背的错觉。到最后吐无可吐,只能呕出来一些胆汁。 他逼迫自己不要再想那个味道,回忆起这几天以来喝的牛奶的味道。 等到终于缓过神,弘灵玉换下身上的衣服,潦草地冲了一下,出了浴室看到自己卧室房门大敞,门口的碎瓷片、泼了一地的食物还在那里。 看到地上那一个个白花花的饺子,弘灵玉猛地转过身去,压下喉头的滚动。方才在浴室里蒸腾出的那么点气血,这会儿又全部消失,脸上一片的白。 他做好了心理建设,这才走向门口,屏息跨过那一小块儿狼藉,去一楼拿打扫的东西。 弘灵玉特地找了个口罩,先屏息动作迅速地把冷透了的饺子收起来,用袋子装好系上,放到一边,然后侧头喘了几口气,开始捡碎瓷片,最后是拖地。 人人都以为曾经的弘家大少作为弘氏长子,肯定是万千宠爱,娇养长大。可事实上,从小到大,弘灵玉没有几件事情会假以他人之手。哪怕是打扫卧室浴室、洗衣服这样琐碎又日常的事情。 晚上八点半,弘灵玉放下打扫工具,洗了个手。 弘氏老宅坐落在市区地段最贵的地区之一,这里周围皆是高档别墅区,两三公里之内没有能送外卖的餐饮店,点餐一开始就行不通的。 总不能饿着肚子吧? 弘灵玉下了楼,打开宅子的大门,一左一右果然有两个门神一样的保镖守着,门一开,两人的视线就激光一样迅速射过来,锁定了弘灵玉。 弘灵玉被他俩瞪的一呆,视线往周围扫了扫,发现守着的保镖不止门口这两个。 我有点饿。他说,厨房的饺子我吃不了,可不可以麻烦你们去帮我买些东西吃? 两个保镖连为什么吃不了也不问,动作一致地摇了摇头。临走前家主特地吩咐,不可以离开宅子一步,更不可以让这位章代秋先生离开一步。 弘灵玉哑然一瞬,想出另外一个办法:那可以不可以打个电话麻烦别人送一点吃的给我?弘灵玉皮肤原本就白皙,这会儿又吐的毫无血色,几乎透明,透着一股同世俗格格不入的干净,仿若夜半悄然而至的昙花,柔弱易折。 可两个保镖这些年什么人没见过,对着这张脸丝毫不心软,没有先答应他的要求,反而先问他:章先生想让什么人来?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弘氏老宅的。 弘灵玉原本想的是让弘氏其他的保镖或者什么人送来,可转而一想,这两天正是难得的休假,不一定就会有人愿意提前结束休假。可他无亲无故,嘴边说不出一个能给他送东西来的人名。 弘先生的司机呢?最后,他声音稍弱,这么问了一句。 对方开着弘氏的车,来回方便,兴许会愿意。 其中一个保镖也不说话,拿出自己的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然后递到了弘灵玉手里。 司机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地下停车场外头抽烟,弘卓刚从一个应酬的场子赶到另外一个,马不停蹄的,他作为司机也是一样。 喂?给我打电话有事?司机语气随意地问,听上去同门口这个保镖很熟悉的样子。 弘灵玉的声音低低地透过听筒传来:我是章代秋。他先自我介绍,然后把刚刚问保镖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厨房的饺子我吃不了,可不可以麻烦你去帮我买些东西吃? 司机拿开手机看了一眼,来电电话确实是自己备注过的那个。他吸了口烟,让烟雾走过肺部打了个转,再从鼻孔里缓缓吐出,开口的声音都有些雾蒙蒙的:章先生,不好意思啊,我这边还得等家主,走不开。 好的,谢谢。再次被拒绝,弘灵玉对此平淡地接受了,礼貌地道了谢,又问他:能帮我转告一下弘先生,等他有空了,给我回个电话? 司机皱了皱眉,这次隔了更长的时间才回复:好的,章先生。得了肯定的答复,弘灵玉也没什么其他情绪,说了声谢谢,把手机还给了保镖,安静地上楼去了。 两个保镖对视一眼,半晌之后,其中一个摇了摇头。 就连大少都是当年领回来挡枪的,这个赝品又能翻起什么波浪? 司机那头虽然答应了弘灵玉,却没找着机会说。弘卓是从商业晚宴的场子转到了另一边的夜场,那边他喝的酒就不少,到了这边夜场更是不用说。 弘卓人一到,主持场子的人就招呼他先喝了几杯,几人三言两语定下正事,然后笑眯眯地按了服务铃,不出一分钟,经理就领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来了这个包间,少年双眼大大的,樱花色的嘴唇瞧上去很是柔软,瞪着眼做出一副清纯柔弱的样子。 如今弘卓的口味,在商界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多的是人每日里为他找来这样的人,再送到眼前。甚至自荐枕席的也不少。 果然,弘卓一看来人,就招了招手,示意对方过来坐在自己身边,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让人不好猜测他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那少年咬了咬水润的嘴唇,怯生生地迈着小步走了过来,坐到了弘卓身边,并着腿,双手放在膝上,看上去乖巧又拘谨。 只是他余光里的打量和算计却骗不过弘卓。 等到这个夜场散的时候,这个少年已经被灌下了整瓶洋酒,脸色驼红地靠在沙发背上,目光迷离,神志不清。 弘卓今晚两场加起来也喝了不少,脸色却丁点不变,目光仍旧清醒犀利。他扫了眼沙发上不省人事的少年,兀自转身离开了。 上了车,弘卓方才稍稍流露出一丝疲惫,放下椅背略微仰躺,伸手捏了捏眉心。司机瞧他这样疲惫,眼睛也不睁开,方才弘灵玉的摆脱便在他嘴边打了个滚又吞了下去,心想还是明天再说好了,横竖那位章先生也不会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这么想着,司机打转方向盘,把弘卓送到了附近一处他的高级公寓里。 离开的时候是凌晨,弘卓这颠倒时差的一觉便从大清早睡到了傍晚。起床之后便简单吃了点保姆做的饭,然后就打开电脑继续工作了。 可司机不知道弘卓的作息,又不好贸然地给他打电话说这件事情,于是等到司机开口向弘卓说这件事情的时候,已经是又一天的早晨了。 弘卓坐上车,低头用手机回邮件,司机正想着怎么开口,忽然听见弘卓说:有什么事?对方通过后视镜看他好几眼了。 司机正不知道怎么开口,顺着弘卓的话就说了:家主,章先生前天晚上打了个电话来,说请您有空的时候给他回个电话。 前天为什么不说? 前天我接到电话的时候,您刚下车司机谨慎又有些忍不住心惊胆战地回答。 弘卓大概能猜到些对方的想法,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低头翻出了通讯录,却发现自己没有章代秋的手机号。再一想,似乎不论是医院还是后来在凉城找到对方,对方的私人物品里也都没有手机。 于是他拿来司机的电话,打给了门口的保镖。 家、家主!第一次在电话里听到弘卓的声音,保镖立刻站直了身体,有些紧张。 章代秋呢? 保镖立刻回答:章先生在房间里!保镖回答的铿锵有力。 让他接电话。 好、好的!说完保镖就迈开腿跑上楼,速度快的另一头的弘卓都能听到风声。 等章代秋接听电话的时间里,弘卓放在腿上的手指曲起,轻轻敲了敲膝盖,目光投向车外,不知在想什么。 保镖在门外站了足有一分多钟的时间,弘灵玉才终于来开门。只是看到人的时候,保镖有些吓了一跳,不知是不是错觉,在他看来,对方的脸色仿佛比前头晚上还要惨白。 打开门,弘灵玉没有说话,他怕一开口就又要回去浴室继续呕吐。 保镖当他在为前天的事情不开心,也不怎么在意,把手机递给他:家主的电话。 弘灵玉于是接过电话,仍旧不开口。 听了会儿对方里极轻的呼吸,弘卓方才略有些莫名烦躁的心情忽然就被抚平,先开了口:前天你有事要说? 弘灵玉退开一步,脚底有些软,退回到房间里的凳子上才回答,也只是嗯了一声。 弘卓继续问:什么事? 弘灵玉调整着呼吸,感受着胃里的感觉,确认开口不会再吐,这才张嘴说话:我想出去工作。 ☆、第十八诊 弘卓似乎不意外他会有这样的要求,只是有些好奇:为什么? 恋耽美 >先天不足——鹤万川(12) 弘灵玉沉默了。他有足够的理由想要出去工作,却没有什么理由把这些想法告诉弘卓。他想要的出去工作,其实就是带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随便找个安静没有人的地方继续做翻译工作而已。那些可能会和别人、陌生人有接触的工作,完全不在他的想象当中。 他想着,如果弘卓不愿意放自己彻底离开,反正自己也逃不走,至少可以白天出去翻译,大不了晚上再回来就是了,这样他至少可以恢复正常的一日三餐,不会像来了弘氏宅子里这样饥一餐饱一餐,一吐就是好几天,只能吃面包和牛奶了。 不过在生生饿了两天之后,他现在连面包和牛奶也吃不成了。大概是胃坏了吧。 于是对着弘卓的问题,弘灵玉笨拙而直接地跳开心里的想法,把要求当成理由,又重复了一遍:因为想出去工作。 弘卓敲着膝盖的手指停了下来,换了个坐姿:没有合适的理由,我不会放你出去,不然你又跑了怎么办? 我不跑。弘灵玉声音有些低,有些虚弱,只是过了电流之后有些难听出来那丝虚弱。 弘卓听着,觉得他语气里似乎有丝心虚:你跑过一次,我暂时不能相信你。他难得耐心地解释,等你安安分分呆上几个月不跑再说。 弘灵玉愣了。 几个月不能离开这里世界上会有人饿了几个月还能活着吗?没有。 所以这一次,弘卓不要他挡枪,是想生生饿死他? 弘灵玉心慌之下握不住手里的东西,手机顺着他脸侧滑落下来,圆润坚硬的一角磕在他腿上,扑棱一下砸到地上。 弘卓那边,耳机里只听到一团混乱的声音。 然后是保镖上前的声音:章先生? 弘卓心中一紧。 接着就是弘灵玉低低的、音调略有些不稳,仿佛藏起了什么情绪的声音:谢谢你的手机。然后语气稍硬:电话打完了,请你出去吧。 难道刚刚是扔了手机在发脾气? 弘卓心中少许的紧张烟消云散,看了眼显示通话时长长达四分钟的这通电话,按下了红色按钮,把手机还给了司机,重新把视线投向窗外。 司机全程虽然专心开车,后排的声音却也断断续续地传来,等到弘卓挂断电话,司机心想:果然这个章先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找家主。 下午,处理完一拨文件之后,肖正平敲开总裁办公室的门,安排明天的几场会议,简洁的交谈结束之后,肖正平收起手里的文件夹:家主,晚上再宴西楼那边的晚宴是八点开始。 弘卓点了点头,原想应下来,想到今天上午的宅子里打来的那通电话,起身站了起来:推了。晚上我回宅子。 肖正平只是一愣,接着话不多说地点了点头,把相关的事情安排下去。 弘卓回宅子里吃饭的消息是临时决定的,厨房没有充足的时间准备,因此在弘卓到宅子里的时候,饭还没有准备好。 钱伯家中临时有事,在弘氏这么多年第一次向弘卓请假,弘卓也干脆应了,这两天接替钱伯工作的是钱伯已经带过一段时间的人。他早早侯在宅子门口,见弘卓下了车便迎上去,恭敬说:家主稍等,厨房里半个小时就能好。 弘卓也不饿,对此不在意,点了点头就往二楼去了。 只是他没往自己房间去,脚步停在了二楼弘灵玉的房门口。 虽然心中明白,这个章代秋同弘灵玉根本就是两个人,可他到底还是爱屋及乌,只因为这张不一样的脸,对对方还是有些别人都未曾发现的另眼相看的。 弘卓敲了敲门,门后却无人应答。他耐心地等了足有一分钟,却什么动静也没有。 难道在为早上自己拒绝他的事情生气? 弘卓低头看了眼门把手,直接推门进去了。 卧室里充斥着昏黄温暖的灯光,一点儿声响也没有,安静极了。弘卓没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没来应门的人,对方正陷在柔软的床铺里,身体蜷缩成一团,被子几乎盖住他整张脸,额头也被碎发挡住,只露一小截秀气的鼻梁。 对方睡的这样沉,这样毫无防备,一如无数次在他书房沙发上睡熟的弘灵玉。 弘卓不自觉就放轻了脚步,呼吸也轻了不少,心中有些酸胀。他走到床边,俯视着对方熟睡中泛着红晕的侧脸,克制半晌之后,终于将心中那些佯装冷静的自我提醒全部按死下去,伸出手轻轻拨了拨对方额前的碎发,柔软的指腹触碰上那双回忆中无数次让他心悸的眼。 熟睡着的人双眼紧闭,对此一无所知,眼皮下只轻轻动了动。 仿佛怕惊扰到对方,他只轻轻一碰就收了手,指腹又触上对方嫣红的侧脸。可一碰上去,弘卓就被手底下的温度烫的一惊。顾不得会不会惊扰对方好眠,他一只手撑在床侧,掌心盖在对方额头。 对方额头的温度似乎比起脸侧还要烫一些,肯定是发高烧了。 弘卓轻轻拍了拍弘灵玉的脸:章代秋?章代秋? 对方毫无反应,双眼仍旧紧闭,脑袋随着他的动作偏向一边,毫无知觉的样子,瞧上去不像是睡着,倒更像是直接晕过去了。 弘卓心里咯噔一下,掀开被子直接把人打横抱起来,一脚踹开方才没有关严实的房门,动静大的让一楼的人全部一惊,纷纷抬眼看了上来。 去医院! 弘宅里顿时忙了起来。 平日里四十分钟的路程,司机愣是给弘卓难看的面色吓的二十分钟就开到了,期间不管不顾闯了不少红灯。路上早就给医院打过电话,等弘卓到的时候,医院里最好的医生已经在急救室里就位了。 守在急救室外,看着亮起的红灯,弘卓突然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这已经是他第二次亲手把人送进急救室了。上一次是在病房里,对方硬生生被他吓出心脏病发,这一次人已经被带回弘氏好好看着,却还是不知道为什么会昏过去。 弘卓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这会儿还略微有些不易发觉地颤抖。 他放下手臂,握了握拳,逐渐把那股发麻感压下去,然后转身看向跟在身后,才顶替钱伯一天的年轻管家:怎么回事? 这年轻管家名叫林蜀,昨天才接到顶替钱伯的通知,今天第一天上任,丝毫不敢嘚瑟,战战兢兢尽心尽力了一整天。至于楼上的那位,他该上去送水就上去送水,该上去送饭就上去送饭。中午的时候对方还好好的,眼看一天就要结束,却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说到底,他自己也是懵的,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家主,我中午上去的时候章先生还好好的,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林蜀紧张的白了脸。 弘卓显然不接受这样的说法,目光沉沉的:你中午上去的时候他在做什么? 林蜀连忙回答:章先生在看书。 他什么状态在看书?就没有那里不舒服? 林蜀不敢敷衍,连忙仔细回想,还真让他找到了不对劲:那会儿章先生好像手一直捂着肚子。 难道是吃错东西了? 他吃了什么?弘卓皱着眉头,松开了握着的拳头,手上方才的发麻感已经彻底消失。 看见他的动作,林蜀肩膀紧了紧,按捺下想要后退一步的动作:章先生没吃我送上去的午饭。林蜀过去送下午茶的时候,发现中午端上去的菜和饭一点儿都没动,就连位置都没挪过一丁点儿,已经凉透了。 弘卓仿佛抓住了什么,继续追问:早上呢,他吃了什么? 林蜀忽然身体一僵,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的肩膀有些垮下来,视线也不敢再看弘卓:早上章先生也什么都没吃。 他照之前从钱伯那里问来的,早上给二楼送去面包和牛奶,中午去送午饭的时候面包和牛奶也还在原地。 弘卓转过身去,吸了一口气,伸手揉了揉眉心。 居然让一个心脏病人一整天下来什么都没吃。可他基本的医学常识还是有的,不至于一天不吃饭就发高烧,除非还有别的原因。 弘卓再次开口的时候,语气里已经有一丝明显的怒火:昨天和前天,章代秋在家里做了什么?去给我问清楚。 林蜀忙不迭点头,转身走到走廊另一头,打了个几个电话。十分钟之后,他挂了电话走到弘卓身边,呼吸都是急促的,想到从电话里问来的消息,林蜀从脸上明显可见有慌乱,一副不敢开口的模样。从 弘卓却压低了声音怒斥一声:说。 林蜀被他吼的一个激灵,下意识把事情最简单地概括了一遍:章先生两天没吃饭了! 弘卓脸色黑的仿若锅底,目光凌厉,看向林蜀。 林蜀一刻不敢耽搁,把问来的事情按照时间顺序,清晰地同弘卓说了。 ☆、第十九诊 林蜀话音才落,急救室的门就开了,方才送进去的人仍旧双眼紧闭,手上扎了针,被送了出来。 弘卓大步上前,紧紧地盯着对方红的不正常的脸色。 几名医生中此时站出来一个资历最老的,上前拦住弘卓,轻声说:病人需要静养。弘先生请跟我来。 弘卓这才挪开视线,沉着脸跟在医生身后。 弘先生,医生严肃地点开系统里名叫章代秋的病例资料,拉下口罩,认真仔细地说:病人是急性胃炎,病因目前不是特别确定,但病人胃里没有食物,初步可以排除食物中毒。 弘卓听着,把话接了过来:他两天没吃东西。最近一段时间吃的也很少。 最近一段时间是多久?病人都吃了什么?医生追问。 弘卓脸色不大好看,若不是亲耳听到宅子底下的人说,他只怕自己都无法相信:不到一个月,面包和牛奶。 还有呢? 没有了。 医生的脸色也有些难看。 可弘卓话还没说完:除了牛奶和面包,他吃别的就会吐,可是从昨晚开始,他吃牛奶和面包也会吐。 病人以前有过这样的情况吗? 弘卓对此并不清楚。他直接打了个电话,三两句问了清楚:没有。之前饮食一切正常。 医生一阵无语,几乎要怀疑弘卓虐待弘过他的病人了:也就是说,自从弘先生你上个月把人接走,人就没吃过一餐饱饭了? 年过半百的医生这会儿的脸色已经黑的跟弘卓没什么差别了。从学医开始他就对生命怀着尊敬,最见不得这样不把健康当回事的事情,哪怕眼前站着的是医院的股东,弘氏的家主,他也毫不客气地指责道:你们就是这么照顾心脏病人的?连续一个月支持牛奶和面包,又饿了几天就算再怎么命大,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啊! 似乎嫌不够解气,还上赶着加了一句:弘氏不差人小青年这么一口饭吧? 弘卓的手用力握紧座椅扶手,虽然多年来能这么怼他的人没有几个,这会儿他却无法反驳。几个深呼吸之后只问:章代秋他情况怎么样? 医生没好气地说:死不了。见弘卓被他激的临近失态边缘,医生心里冷笑一声:情况不怎么好。他的胃里有非常大面积的溃疡,但是别的东西又吃不了,只能先吊瓶,把炎症消下去,等人醒了再看给他吃什么。医生一边说,一边敲着键盘,打完一行字,看了眼桌子后面的弘卓,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病人身体状况非常差。他的身体各项指标都很难看,经不起一点折腾。还希望弘先生找来照顾他的人能够稍微上点心。 医生说完,也不看他了,兀自规划着治疗方案。只是他有些想不通,照弘氏的能力,如果想摁死一个人,何其顺手,何必如此?如果想照顾一个人,只要稍微上点心,又怎么会做不到? 出了医生的办公室,弘卓对匆忙赶来的肖正平说:把钱伯喊回来。 钱伯听说了事情,连忙从家里赶过来,两个小时之内就出现在医院里,弘灵玉的病房外。 这时弘卓正坐在病床边上,目光落在弘灵玉扎了针的手背上。对方皮肤很白,人也很瘦,白皙皮肤下,手背上的血管清晰可见。透过薄薄的一层皮肤,甚至还能清晰看到血管下一小截凸起,显然是被针头撑起来的。顺着瘦的几乎皮包骨的手臂,弘卓目光一路往上,落在弘灵玉的脸上。 这是他第二次这样清晰观察章代秋的脸。回想起在凉城,他亲自去把人接回来的那一次,那时对方脸上还有些肉,虽然也瘦,却远不止像现在这样脸颊凹陷,瘦骨嶙峋。 弘卓忽然惊觉自己似乎太过忽略对方。他把人接回来,多少是存了些寄托后悔的意思在里面,想让这人什么都不用做,一辈子衣食无忧,健健康康,让他替弘灵玉好好的活着。 可是对方来他身边不过才多久,就已经成了眼下这幅样子。这当中到底有什么差错?到底在什么环节出了问题? 弘卓把人接回来之后的事情一件一件重新捋了一遍,捋完的时候,钱伯正好赶到了病房外。钱伯在来的路上跟林蜀通过一次电话,大概了解了情况,这会儿不敢贸然敲门,便安静地站在门外。 没等多久,弘卓便从病床边起身走了出来,瞥了眼钱伯,目光略有些冷,迈步朝离门远一些的地方走去。 钱伯连忙跟上。 弘卓伸手推开走廊的窗户,看了眼窗外,从口袋里拿出一支香烟点上。他寻常不怎么抽烟,只有心中烦躁难平的时候才会点上一根。 钱伯一看他点烟,心中便知道这次的事情只怕无法简单解决了。 弘卓抖落烟灰,先是报了几个名字,其中就有那天拒绝帮弘灵玉出去买食物的厨子和菲佣,同样也有才顶替钱伯一天的林蜀。然后弘卓说:这几个人,赶出去。告诉他们以后都不要出现在我眼前。 钱伯连忙记下,点了点头。 那天门口负责看守的两个保镖,以及同样拒绝过弘灵玉的司机,让他们去看五年西郊的码头。西郊是弘氏掌控下运送军火的码头,偶尔有交火发生,频率大概是每三个月一次。让这几个看码头,大概是看老天让不让他们活命了。若是命大活下来,五年之后便能得自由。 至于弘氏的宅子,全部上下清理一遍,但凡有过私底下轻视和曾经议论过弘灵玉、章代秋的,全部赶出去。 处理完该处理的人,弘卓手中香烟燃尽,他碾灭烟头,偏了偏线条冷硬的下颌,喊了声:钱伯。 恋耽美 >先天不足——鹤万川(13) 钱伯捏着笔的手忽然一抖。 钱伯岁数大了,该享福了。弘卓扔掉烟头转身朝病房走回去,今天开始让钱谷俊来主宅。 钱谷俊是钱伯的儿子,这些年在国外念书,学的是酒店管理,日后也是准备进入弘氏名下的企业工作。原本的计划是让他毕业之后,先工作几年,等人成熟了、办事稳妥了,再来接替弘氏老宅里钱伯的工作。 如今不过是提前了而已。他自己也有失职,家主对他也算是足够仁义了。 可直到几天之后整理出来名单,钱伯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职有多么严重。 病房里,医院里配备了最好的条件和药物,即便这样,弘灵玉的高烧也只在第二天傍晚堪堪降成低烧。 而且更大的问题是,不知道为什么,弘灵玉有些醒不过来,无法自主进食,只能进行注射。短短两天不到的功夫,弘灵玉的右手手背已经全部扎满了针孔,没有一个空闲的地方,为了避免左手也出现这样的情况,最后将左手换成了留置针。 紧闭着双眼的人不会流露出惧怕弘卓的眼神,他是那样纤瘦安静,像极了记忆中的弘灵玉。 弘卓从面前的平板上抬起头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对方半边额头浸在阳光里,睫羽投下少许阴影的模样。病床的被单皆是白色,阳光中泛着光晕,而安然躺在床上的弘灵玉被这洁白的光晕包围,有种恍然不似人间生灵的圣洁感。 弘卓看着看着,目光逐渐深陷。 忽然,床上的人微微蹙眉,睫羽轻轻颤了下,两行泪珠便这么顺着脸侧无声流淌了下来,滑落他的发间,不见踪迹。 弘卓看得心里一揪,放下平板,轻声走了过去,长臂一伸要从床头抽一张纸巾,本想替病床上的人擦一擦,却在靠近时看见,对方的泪珠恍若断了线的珍珠,一颗接着一颗,安静却格外汹涌。 可他神色分明这样平静,不见什么挣扎和痛哭。 弘卓瞧着这一幕,只觉得仿佛有什么钻入了胸口,攥住了他的心脏。 他梦到了什么? 可惜沉睡着的人无法给他答案。 此时的弘灵玉深陷梦魇,在梦里,他先是回到被遗弃最初,收留他的那个孤儿院。 孤儿院中有一百多个孤儿,他在那里从两岁长到五岁,那些成长当中被抛弃在岁月角落的回应全部都重演了一遍。三年里,他看着各色的家庭来来往往,领走的和新来的来来去去,曾经也有瞧上去耐心温柔的夫妻同他说过话,但是没两句对方便对视一眼,摇了摇头,去看下一个小孩儿了。 每个新来孤儿院的小孩儿都会得到一只北极熊娃娃,离开的时候就一起抱去新家。可他的北极早被其他的小孩儿抢走了,不仅是北极熊,有的时候,隔壁床的小孩儿还会抢走他的饭,在他睡觉的时候偷偷用牙撕咬他的被子,像只野蛮的动物。在孤儿院里,所有的小朋友都有朋友,可他没有。 每天下午三点到五点,孤儿院里小孩儿成群结队去院子后头的沙坑里玩儿的时候,只有他永远只能和沙子作伴。 有小孩儿见他老是不说话,往他那儿撒沙子,细细的沙迎风扑了他一脸,飞到了眼睛里,他眨着眼,迎风流下泪。 这是他来到孤儿院第一次流泪。 他就这么孤零零长到了五岁,在他眼前发生的一切,他从来都是睁大着眼睛,好奇地看着。可也只是看着,他那颗先天不足的小脑袋其实无法理解。 如今换了章代秋的身体,弘灵玉才忽然开了窍,回忆起这一切,喉头梗塞莫名,心头闷闷的,那些被风吹到眼睛里的沙子好像至今都没有散去,忽然就逼的他在十几年后的梦里流下泪来。 ☆、第二十诊 五岁那年,保镖把弘灵玉从孤儿院里带走,那时的弘灵玉还不懂院长脸上的情绪是什么,如今梦里再看,方知那是一种脱手了某种滞销货的愉悦感。 可他虽然不懂,却有着幼兽求生的天然敏感。 他知道喜欢自己的人没有几个,于是才五岁的他就学会安安静静,自己安排好自己,不需要引起任何人关注,不需要借助任何人的帮助。 最初来到弘氏,他黏着弘卓,是因为幼兽里对强者的天然觉察。可之后的年岁里,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 第一次有人会亲手把他送到床上,替他关上灯,让他好好睡觉。 第一次有人会问他爱吃什么,想吃什么。 第一次有人会在他磕到台阶的时候把他扶起来,看一看他摔倒了那里,然后拍一拍灰,嘴上虽然不说,转头却会亲手给他涂药。 第一次,有人陪他过生日,他吃到了第一口蛋糕。 第一次,也有一个温暖的怀抱,让他在生病的时候暂时依靠。 第一次,他在一个地方住了超过三年,没有被再次丢弃。 只是那个给过他温暖的人,在第三年里忽然不那么关注他了。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弘灵玉的小脑袋里装不下复杂的情绪,他只记住了有限的温暖,即使这些温暖也是有限的。 只三年,却仿佛可以温暖剩下的所有岁月。 于是他仍旧每天守着对方,一日三餐都等着对方。这是他不算太大的世界里,唯一重要的事情了。 晚上,弘卓吃过晚饭之后,医生过来给弘灵玉量了一次体温,宣布他的体温终于降到了正常水平。 弘卓回邮件的空隙里偶尔抬头看一眼他,突然发现对方嘴唇动了动,于是他放下电脑,走了过去。 音一开始是低低的、含糊的,听不清楚的。 弘卓守在床边耐心等了一会儿,等到对方嘟哝了第三遍,才终于听清那含糊的两个字:父亲。 低低的、柔软的语调,和弘灵玉曾经喊他的方式一模一样。 弘卓心跳一顿,有那么一个瞬间,几乎要以为此时病床上躺着的就是弘灵玉了。 可眼前人到底不是弘灵玉,对方喊的兴许是兄弟二人的生父,章忠志。 那个孩子若是病中,会不会也这样依赖地喊自己? 他不敢再听,转身出了病房,在走廊尽头抽了一支烟,望着沉沉的暮色好一会儿,才拿出手机给肖正平发了个消息。 半个小时之后,章忠志和阮亚杏二人便匆匆赶到,探头探脑地站在了病房外头。看着豪华的堪比酒店总统套房的病房,阮亚杏心底又有些红了眼。但章忠志早就在这段时间里告诉了他弘家的厉害,她如今总算是识相地不敢多想,最多也就是悄悄多看几眼而已。 弘卓方才在病房外什么都没说,带着人就直接进了病房。 章忠志看了眼病床上的人,小声地问弘卓:弘家主,代秋他这是 弘卓抬头扫了一眼他,眼色有点沉:小声点。 章忠志连忙闭上嘴,不敢再说话,只是看一会儿章代秋又偷偷看一眼弘卓,想要问什么又不敢问。 而阮亚杏也就进来的时候看了一眼儿子,之后就偷偷打量房间里头的布置,从沙发到桌椅,连看床头柜上摆着的花和果篮的时间都比看儿子的时间长。 弘卓忽然有些不耐烦,伸手摸了摸荷包,想到这里是病房,又收回了手。 站了有一会儿,还是阮亚杏先忍不住,压着嗓子问章忠志:他怎么了? 弘卓刚想回答,却看章忠志横了眼阮亚杏:噤声! 心中的烦躁忽然就有些压不住,弘卓冲着两个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出去。 阮亚杏莫名又心绪地左右看了眼,被章忠志拉着走了,看那背影,好像后头跟着什么讨债的一样。 次日大早,章忠志和阮亚杏又来了。 他们拎了一盒蟹粉小笼,一个保温桶,早早来了医院,他们原本自以为到的很早,却在房间里看到正亲手用湿毛巾给弘灵玉擦脸的弘卓。 章忠志打了个寒颤,想到最初听到的、并导致他动了把儿子消息卖给弘卓的那些消息,突然就有些犯恶心。但接着,他又想了想新接到手的生意,硬生生逼着自己把那股恶心劲儿压了下去,还带出讨好的笑意,进了病房。 弘先生早饭吃了吗? 吃了。回答的很是简洁冷淡。 然后医生敲了敲门进来,给弘灵玉又量了次体温,说是烧彻底褪下去了,然后又检查了其他的东西,正低声说着什么,床上的人眼睫煽扇动,忽然睁开了眼。 弘卓在第一时间发觉,停下手里的动作看了过去,目光很是专注。 睡了几天,弘灵玉好半晌才慢慢适应房间里的光线,睁开眼的时候就看到四双眼睛正在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 弘灵玉目光和弘卓带着少许关切的眼神对上,恍然不知身在梦里还是回到了现实,眨了眨眼,却没能关住眼眶里头的泪珠。 这滴泪珠仿佛化作芒刺,扎的人眼睛疼,弘卓微微侧头挪开目光。 医生这会儿已经挤开章忠志和阮亚杏两人,凑到跟前来,仔细检查了下人,最后下了结论:人没事了,醒了。接下来好好养着就行,只是胃炎还没有好,先吃些清淡的东西。 章忠志看了眼阮亚杏,后者连忙打开放在房间茶几上的保温壶招呼着:来,代秋,妈妈给你带了你最喜欢吃的蟹粉小笼 阮亚杏还没说完,医生先回头瞪了她一眼::你是病人的妈妈?病人胃炎,不能吃这些东西。 阮亚杏张了张嘴,有些发愣。 章忠志连忙把话接了过来:是我们粗心了,那他可以吃什么,我们去给他买? 医生正要回答,却见弘卓敲了敲门,不多时,保镖从外头拎进来足足有六个保温盒,每个里头有三层,就这么一字排开放在茶几上,弘卓低声问:你看看这些,你想吃什么? 我可以吃东西?弘灵玉视线落在雪白的被子上,声音有些冷,我以为弘先生想直接饿死我。 章忠志眼睛一瞪,刚要张口训斥儿子,却听见弘卓声音有些哑: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从来没没有那样的意思。 弘灵玉却不说话了。 弘卓只有转头去问章忠志阮亚杏二人:他以前喜欢吃什么? 章忠志也跟着看向阮亚杏。 阮亚杏心中一突。她怎么知道这个讨债的喜欢吃什么?从来都是她做什么章代秋吃什么,她一点儿也不在意自己这个儿子喜欢吃什么。 他只这么一个犹豫,弘卓便知道是什么意思了。于是他把两个人又打发了出去。 站在门外,章忠志的脸黑的跟脚上皮鞋有的一拼,阮亚杏这么多年的温柔体贴却突然消失无踪,被充斥了满脑的嫉妒和不满填了个实在,一下子撞到了章忠志枪口上:怎么回事啊,赶猫儿赶狗儿呢,挥之即来招之计去的! 章忠志恼羞成怒地低吼:住嘴!丢人的东西。说着直接抛下阮亚杏,一上车就碰的一下关上车门,吩咐司机开车,把阮亚杏甩在了原地。 病房里,弘卓亲自支起了小桌板,把那些分量很小的菜一个一个亲手端到弘灵玉面前。 宅子里的佣人们这几天正在大换血,最先换的就是厨子,因此送来的饭菜终于不是按照记忆中弘灵玉喜欢的菜色来做的,有几样不同的东西。 弘灵玉闻着这些略有些陌生的食物香味,终于不止能感受到呕吐的欲丨望了。 他拿过勺子,挑了样他从来没有吃过的东西。但他没吃几口就饱了,放下餐具一口也不肯多吃。 想到对方自从到了弘家就没怎么正常吃过饭,弘卓也不勉强,把小桌板连着上头的食物一起端到旁边,按了按床头的铃,一会儿就会有人过来收拾。 弘灵玉期间一反之前对弘卓的惧怕情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弘卓。 在看什么?弘卓问他,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弘灵玉摇了摇头,我在想弘先生什么时候走。 弘卓沉默一会儿,直接转移了话题:你不怕我了? 弘卓原以为避开对方不愿意见到他的话题会缓和气氛,却没想到弘灵玉的回答总能尖锐出新高度:有什么可怕的?横竖一死罢了。 这个回答触到了弘卓如今的逆鳞,只是眼下这人也算是逆鳞的一部分,弘卓无法拿他怎么样。这是弘卓第一次尝到这种滋味。 你不会死的。他忽然这么说,我已经在给你找合适的心脏源了,很快就会有消息。 我说的不是这个,弘灵玉脸上挂着置身事外的冷静,弘先生您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从睁开眼的时候,弘灵玉心中就想清楚了,他不想再这样被动下去,白白丧命,弘先生,你想要我死,太简单了。为什么就是不能放我走? 弘卓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双手交握放在腿上,微微低头看着弘灵玉,下颌线条绷的很紧:我从来没有想要你死。 那我弟弟呢?弘先生想过要我弟弟死吗?结局又有什么差别呢? 弘灵玉话音落地,却见弘卓瞳孔一缩。 忽然,病房里传来弘卓低沉的声音:等你把换心手术做完,到时候去留都随你。 ☆、第二十一诊 迎着对方平静却执着的目光,弘卓低头掩去情绪,一身的凌人气势也不见踪影,从弘灵玉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梁。 弘灵玉收下了这个承诺,只是心里还有点无法放心:弘先生,我想出去工作。万一弘卓忽然又心血来潮不让他吃饭怎么办?还是自己出去工作,至少一天三餐还是能吃到。 在这个问题上,弘卓却没有很快回答。他在思考,对方提出这个要求,是因为在家里闲的发慌,还是纯粹想借机会出去走走?他记得对方工作也就是翻译,不论在哪里都可以做。 这样的话,应该是后面一种情况的概率比较大。 可以。不过会派两个人跟着你,保障你安全。不想把人逼太紧,弘卓答应了他的要求,同时给出自己的,不过你早上吃了早餐才可以出去,晚上要回来吃晚饭。 这算什么?连弘夏轩都没有这样离谱的门禁要求。 想到自己寄人篱下,对方也做出了让步,弘灵玉也不想同他再起争执,点了点头就答应了。 几天之后,弘灵玉顺利出院,弘卓亲自来了一趟医院,把人接回宅子里。 下车的时候,却见弘氏所有的佣人全部整齐等候在门口,迎接他们二人回来。 恋耽美 >先天不足——鹤万川(14) 弘灵玉给这阵仗瞧的愣了几秒才下了车,脚步略微有些急促地从他们直接路过,一眼也没有看过去。 弘卓侧头看了几眼,其中两个佣人接收到他的目光,先走了出来,跟在弘卓身后,其他的人才散开。把人带到二楼,弘卓去了弘灵玉的房间一趟,把两个人指给他:这两个人以后专门负责跟着你,有什么事情你让他们两个做就行。保镖会另外再配。 两个人连忙向弘灵玉打招呼。 章少爷好,我叫胡柏。其中那个男人躬身说。 章少爷喊我听雨就好,周听雨。 这是要监视他吗? 弘灵玉皱了皱眉,有些不自在地后退一步,有些抗拒的模样。他在心里想着措辞,刚想张口拒绝,已经在他这里让步两次的弘卓这次却似乎不打算再妥协:他们平时不会打扰你,有他们两个跟着我也放心。 一如既往的霸道果决,根本不容别人拒绝。 弘灵玉顿时觉得有些憋屈,撇了撇嘴转过身去收拾自己东西去了。他是专门回来拿笔记本电脑的,准备一会儿回去自己的小租屋里头呆一呆。还好哥哥总是三年三年的租,不然的话一年多不见踪影的可能就要被房东扫地出门了。 周听雨和胡柏见他翻找东西,本来想上来帮忙,却被弘灵玉沉默着打发了。这两个人莫名其妙被弘卓塞过来不能赶走已经够闹心的了,收拾东西这种小事,他也根本不需要别人帮忙。 收拾好了之后,一行五个人又坐上了弘家专门安排的保姆车,载着弘灵玉往他的小租房去了。 弘灵玉翻出放在书包小隔间里头的钥匙,有些犹豫。这里是他出生以来,逐渐有了自己的想法之后的唯一一处堪称私人领域的地方,要就这么把这几个弘家的人也带进来吗? 就在他犹豫的时间里,楼道里有些住户上上下下的时候总会投来打探好奇的目光,这让他略有些不自在。最后还是咬了咬牙,闭了闭眼睛心一横开了门,免得站在门口凭白受更多的注目礼。 一年多没有通风透气,小租房里有一股发霉的灰尘味道。先是拉开窗帘、打开窗透气,弘灵玉接着又亲自去拧了抹布,开始擦拭家具。 胡柏和周听雨连忙放下东西开始帮忙,三个人一起,不多会儿就打扫完了。 弘灵玉也不跟他们两人说话,也没什么要吩咐他们的,于是径自打开电脑坐在书桌跟前,开始忙自己的事情了。 两人把角落里都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遗漏的地方之后,才稍微休息一下。看了眼时间,两个人对了一下事情,然后决定由胡柏去买点东西回来,周听雨先留在屋子里照顾弘灵玉。 胡柏出门的动静也没让弘灵玉抬一下头,看着专注在电脑上的弘灵玉,周听雨拿出手机,开始发短信:章少爷回了租房,打扫了卫生,在工作。 很快,那头虽然没有回复,却显示消息已阅。 胡柏回来之后,便换周听雨去做饭,两个保镖还有他们两个人再加一个弘灵玉,六个人的饭菜做了一大桌,只是当弘灵玉坐下来吃饭的时候,却看到其他几个人都站在一边,没什么要坐下来的意思。 他端着碗的动作一顿:你们想到要和这些陌生的、不熟悉的人一起吃饭,他没来由有些尴尬,却又不好让别人站着看他吃,坐下来。 两个身强力壮的保镖大哥气质虽然看上去刚正又不好靠近,却格外的乖巧听话,弘灵玉话音落地他们就乖乖坐下了。 胡柏和周听雨也就从善如流地一起吃饭了。 下午,弘灵玉继续看着邮件,偶尔会随手在草纸上写写画画,他手边放着一本厚厚的词典,时不时还会翻一下。 他之前加入的是一个翻译论坛,里头的活儿都是报过来,大家自己有意向的就主动接,没什么兴趣的不回复就行了。偶尔也会有客户认准某个翻译,专门联系上来指定翻译的。 这段时间他没有自由也没有心情,有几单找上门来的也都被他拒绝了,如今重新恢复工作,他倒也不急,随手接下了群里一个翻译字幕的工作。 人在专注的时候,时间总是过的格外的快,一下午的时间眨眼就过去了。 四点的时候,周听雨过来,小心地轻轻敲了敲门:章少爷,快到时间了,可以准备一下回去了。 弘灵玉正琢磨着一个拿不定的句子的翻译,忽然被打扰也没什么不痛快的情绪,点了点头起身就走了,除了钥匙什么都没拿,一路上都在皱着眉头琢磨那个句子。 晚上吃饭的时候,弘卓瞧他一脸若有所思,还以为碰着什么事了,没想去向周听雨或者胡柏打听,他直接问弘灵玉:在想什么? 弘灵玉机械地扒了扒筷子,虽然如今换成了章代秋的身体、健康的大脑,但大抵是以前的习惯已经形成,他无法同时处理多件事情,脑子里想着东西的时候,听见弘卓跟他说话,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声源的方向,然后又低着头自己琢磨了。 弘卓瞧他不像故意不搭理自己,倒像是想东西想的太出神,别的都没顾上的样子,也就没跟他计较,只是看他半天动不了一下筷子,干脆直接把菜夹到他碗里,这样一来,就算弘灵玉只是重复着扒碗、把食物送到嘴里的机械动作,反倒也能吃下不少东西,瞧上去乖巧的很。 这样的投喂经历,弘卓许多年没有感受过了,倒是觉得有些新奇,餐桌上各式菜点一秒不间断地放到弘灵玉碗里。 弘灵玉吃的很认真,想的也很认真,但是忽然,他咀嚼的动作一顿,牙齿磕到筷子,飞速抽出一张纸,低头吐出了什么东西。 怎么了?有石头?弘卓问。 弘灵玉直接用纸把吐出来的东西盖上,刚刚还略有些红润的脸色这会儿已经白了下去,他脚下用力,整个人站了起来,凳子随着他的动作被推到身后。他没来得及回答弘卓的问题,转身跑向了大厅侧面的洗手间去漱口。 虽然他吐的很及时了,那股味道却很难从嘴巴里彻底消失,他漱了好几次口,最后还是没忍住,扭头趴向马桶,喉头动了动,开始干呕。刚刚吃的那么一点儿米饭和菜,没多大会儿就全部吐了出来。 弘卓大步跟了过来。他不是第一次见人吐,酒场上那些人喝多了之后,多得是一弯腰吐了一地的,可他第一次见人吐的这样难受、这样撕心裂肺。 弘灵玉半跪在地上,整个人深深地蜷了起来,把胃部凹向身体最中心,骨节分明的背脊顺着薄薄的T恤让人数的分明,后颈上全是冷汗,手撑着身体的同时,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从侧面还能看到他紧皱的眉头,痛苦的神色,仿佛在承受什么酷刑。 吐完了之后又是干呕。 等到折腾完,已经过了好一会儿了。 周听雨端着温热的柠檬水站在洗手间外头,等到弘灵玉一出来就递了上去。 这茬儿一过,他也没有了吃饭的心情,新来宅子里没两天的大厨也给吓的满脸菜色。 弘灵玉本想回房,可他刚刚又是吐到胆汁都出来,手软脚软,根本走不了几步,就被暂时安置在了沙发上。 饭桌上的菜还没有撤,弘卓走过去站在桌边,看了眼自己刚刚亲手夹到弘灵玉碗里的菜。 没什么异常的。 他回想了一下,所有这些菜自己都吃过,味道也挑不出毛病,厨房里也肯定不会用不新鲜的菜。 想来想去,他看了眼战战兢兢,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的主厨,最终只说:以后不用做这道菜了。兴许是过敏反应? 主厨等来等去,以为对方开口会先责问自己,没想到什么事都没有,顿时有些惊讶又惊喜,点着头答应了下来。 ☆、第二十二诊 这边吩咐完厨师,弘卓又扭头吩咐胡柏:去找点胃药来。 回到弘灵玉身边,弘卓先是问他:胃有没有不舒服的? 刚刚吐完,胃怎么会舒服?弘灵玉身上裹着新管家钱谷俊找来的毯子,背后被汗浸透的衣服黏在身上,肋骨下方胃部的位置还有些隐约的抽搐,可他却沉默着摇了摇头。 弘卓于是说:有力气上楼吗?去洗个热水澡,一会儿下来喝点汤。他身高腿长的,挡在弘灵玉身旁,遮去一大片光,宽厚的胸膛似乎能把弘灵玉整个人都挡在前头。 衣服黏黏的确实不舒服,他刚还以为自己吐了东西估计要饿肚子,没想到弘卓又吩咐厨房给他做点汤。 饿肚子的感觉并不好受,于是弘灵玉点了点头,起身要从沙发上站起来。大概是还没缓过来,起身的时候弘灵玉脚在沙发腿上拌了一下,身体一晃,眼看着膝盖一弯,可能要磕到旁边的桌脚。 弘灵玉吓得闭起了眼睛,霎时做好了会被磕疼的准备。 只是一只手忽然伸了过来,在周听雨小声的章少爷小心!的惊呼声中,揽住他的人忽然往旁边一带。左侧身躯装进一个温热坚实的地方,膝盖上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额头的头发撩拨的眼睛有些痒,弘灵玉睁开眼,正好看见眼前的视线中有一小截线条利落的下巴,然后耳边想起了弘卓略微低沉的声音:小心一点。 青年腰肢坚韧,由于过瘦,胳膊拦在上头简直就是现实版的盈盈不堪一握,瞧着这张和弘灵玉一样的脸,弘卓忽然就有些无法放手,原本只是轻轻搭在腰上的手忽然一用力,腰一弯,直接把弘灵玉整个人打横抱起来了。 弘灵玉血色散尽的脸忽然就有些晕红,皱着眉头推了推眼前的胸膛:放我下来,我有腿,会自己走路。 可弘卓视若罔闻,走到门口才把人放下来,还顺手推开了门,然后握着弘灵玉的手腕把人一路送到浴室门口:去吧。 弘灵玉这会儿晕晕乎乎,还在为刚刚弘卓突然抱他上楼的事情尴尬着,也来不及把人赶出去,就这么闷闷地进了洗手间。 弘卓顺势留在了房间里,四处打量。 他来这个房间来的极少。曾经的那位弘夫人在弘宅里不过呆了两年不到的时间就走了,之后这个房间就一直空着,曾经的色调布置也全部推翻重来,换成了略微偏冷色的色调,加上房间里的东西和家具都不算多,瞧上去难免有些冷清的感觉。 房间的窗台那里铺了毯子,上头放了画板,看上去对方是把住院时候新培养起来的兴趣也带到了这里,他草草扫了一眼,瞧见上头零零散散画的都是密密麻麻的花纹,没个具体的形状,也就挪开了视线。 浴室里,弘灵玉洗完澡才发现自己没有带换洗的衣服,打开门却看到弘卓背对着浴室方向站在窗边,吓得后退一步碰的一下关上房门,身上围着的浴巾掉落一角,被他躲在门后又慌忙裹好。 你你怎么还不出去?弘灵玉的声音低低的。 弘卓听见动静回过头来,除了一条正往外冒水蒸气的门缝,什么都看不见:你洗好了? 嗯。弘灵玉捏了捏身上的浴巾,你出去。我要出来拿衣服。 过了水蒸气的声音有些低,有些糯,有些熟悉。 弘卓本想出去,脚步却一转,走到衣柜旁边问他:我帮你拿。你要换的衣服放在哪里了?要穿哪一套? 想到自己内裤都没带,弘灵玉刷的一下红了脸,咬着牙跟低声催促他:不用了,我自己拿,你出去!他的情绪那样简单浓郁,心里的羞耻全部透在语气上了。 自从把人接回弘宅,这个人先是怕他,又总面无表情说些扎他心的话,难得露出这样一面,让人觉得有趣。于是弘卓很好心地说,没关系,不用客气。你要穿哪套? 弘灵玉在门口尴尬的浑身通红,毛孔都快要炸开,根本不想回复他,恨不得自己冲出来拿衣服。 谁在和他客气?他明明只想把人赶走。 见他不说话,弘卓也知道不能把人逗的太过,于是随手挑了一套干净的衣服,隔着门缝往洗手间里递了进去。 门后的弘灵玉劈手夺过衣服,碰的一声猛地关上了门,像是防贼一样。 等到人穿好衣服再出来的时候,弘灵玉从脖子到脸全部都是红彤彤的,像尾煮熟了的小鱼。 弘卓看得有些心痒,觉得他这样实在直白的可爱,想要伸手摸一摸他柔软的头发,但他立刻又想到对方对自己大概印象不怎么好,于是在接触到对方湿润中带着愤怒的眸子的时,只能面无表情挪开视线,冷静地说:下去吧,汤应该已经煮好了。 第二天上午,弘灵玉前脚刚刚出门,钱谷俊就敲敲门进了书房。他拿着一份整理出来的资料,放在弘卓面前。 这是什么?弘卓问着,把薄薄的几张纸拿起来看了一眼。 钱谷俊脸色严肃:家主,这是我这几天排查盘问下来的结果。虽然把这些东西告诉弘卓等于揭穿了他的父亲有多么失职,可事关重大,他有自己的责任感,第一张纸上是一份名单。里头有些人上次我父亲已经处理掉了,有些没有。第二张纸,是曾经一度在宅子里流传过的议论。里头有些话,他们议论的时候甚至都没有避开大少爷。 弘卓垂眼看着面前的纸,看着看着,纸的边角上便被他捏出了皱。 耐着脾气看完之后,弘卓手一翻,把纸压在掌下,几度压抑之后,心中的戾气终究压抑不住,忽然狠狠一拍桌子:谁给他们的胆子! 这十几年来,关于弘卓当初把弘灵玉接回宅子里就是为了挡子弹的说法逐渐流传开来,已经难以查出谁是第一个做了这样的猜测,这个说法在弘宅流传开来又有谁的推波助澜。 唯一能清楚的是最后的结果。 那就是这些人眼里从来不把这个作用是挡子弹的弘家大少弘灵玉放在眼里,连议论他的话都是大大方方当着他的面,没有丝毫的顾忌顾虑。 弘卓闭着眼,满腔怒火中烧,叫嚣着无从释放。 他呢,他什么反应? 弘灵玉他应该听不懂的吧?弘卓心中有一丝侥幸,那个孩子那么单纯,他不懂这些阴暗心理,更装不下太多东西,他兴许根本听不懂。 猜测着弘卓说的他应该就是指的曾经的弘家大少弘灵玉,钱谷俊斟酌着说出自己调查出来的有限事实:大少爷每次听了好像都没什么反应。 弘卓心忽然一沉。 见他脸色这样难看,钱谷俊心惊的同时又补充了一句:不知道家主有没有发现,大少爷他基本不和宅子里的其他人说话?钱谷俊也是在盘问调查的过程当中觉得有些奇怪,反复确认之后得出一个事情:弘灵玉在弘家生活了十五年,却基本没有和任何一个佣人说过话。 恋耽美 >先天不足——鹤万川(15) 什么意思?弘卓问。 钱谷俊心想对方大概没怎么关注过大少爷,因此肯定发现不了这个事情,于是换了个十分直白粗暴的说法:自从来了弘家,不论谁和大少爷说话他都不怎么理的,他只和您说话。家主没有发现吗? 弘卓沉默着开始回忆。 钱谷俊心里咋舌:大少爷在弘家长了十五年,连这样简单的事情家主竟然都没有发现,对大少爷究竟是有多不关心、多视而不见?其实在他眼里,上次章代秋发病的事情已经很让人无法理解了。 在钱谷俊看来,但凡弘卓稍微不那么忽视对方,只要吩咐下去一句,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好好照顾人,弘宅里这些佣人就没有敢怠慢他的。可偏偏,对方不仅饿了几天,还生生把好好的人折腾出胃炎来。 而此刻,弘卓正从自己的记忆里翻出那些这两年来被他翻的无限熟悉的记忆。可他发现,他能回忆起来的那些事情,来回不过是弘灵玉如何每天早上送他出门,晚上等他回来,夜晚在书房里陪他办公,无非是对方乖巧的表情,依赖的眼神。 可除此之外,他想不起来对方生活里其他方面是什么样子。 他后知后觉地看清楚了自己的感情,对着那一双清澈纯净的眼睛动了心,然后以为守着后悔、守着一个和对方一模一样的人就能获得救赎,可事实上,他就连自己错在哪里都还没有弄清楚。 而翻完回忆之后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记忆里确实没有弘灵玉和宅子里其他人说话的印象。他记得最初吃饭的时候,钱伯还会问他两句爱吃什么,可弘灵玉都好像听不到一样,从来不予回应。久而久之,弘宅里的佣人就再也没有主动和他说话的了。 钱谷俊看着弘卓脸上泄露出的一丝痛苦神情,心中恍惚有了个猜测。他听父亲钱伯说,自从大少爷去世,家主就有些奇怪,最初会在大少爷的房间里一坐整宿,后来又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两个本子,整天看着发呆,再接着就是把大少爷的孪生兄长从外头直接带回了宅子里,让看着人哪儿都不许去。 他对此一直存有疑虑,若是觉得后悔这样对养子,大可以给他的孪生兄弟一笔钱,也算是弥补亏欠,有什么必要把人框在身边? 对于弘卓的异常,钱谷俊想了很长一段时间,心理有了个大胆的猜测。于是他开始事无巨细检一样一样讲出自己调查到的东西。 ☆、第二十三诊 而钱谷俊说的这些东西,弘卓自己从来不曾留意,也从来无人会为了这么个用来挡子弹的大少爷,凑上来告诉他。 譬如自从弘灵玉十岁以后,年年他都会亲手给弘卓做生日蛋糕,虽然不爱吃甜食的弘卓每次一口没有吃那些蛋糕。 譬如被宅中佣人轻视加忽视了彻底的弘灵玉其实没有得到多少照顾,就连他自己的衣服被单枕巾都是他自己手洗的。 譬如弘卓不回宅子吃饭的时候,厨房就不怎么会开火,要么敷衍地做两个菜,要么弘灵玉就只能自己动手找东西吃。 譬如弘灵玉这十五年来唯一坚持下来的事情就是去上弘卓给他安排的射击课,每周两次,刮风下雨雷打不动。 钱谷俊一样一样说完,看着弘卓忽然把脸埋入掌心,他便停下了。 他确认了心里的猜测,同时也为这样的结果感到惋惜。于是他安静地转身出去,给弘卓留下一片冷静的空间。 不知过了多久,弘卓才抬起头来,走到桌边,拿出他很久之前便拿到,却一直没有看过一眼的碟片。 他已经错过了那么多的事情,犯了那样多的错误,造成了这样的结果,有什么资格逃避? 碟片放入电脑中,短暂的漆黑之后,开始播放那天酒店门口的录像。 录像显示晚上六点半左右。 天还没有全黑,他和弘灵玉坐着的车在前后两辆车的保护下停在酒店门口,车门打开,保镖从副驾驶过来,先替他开了车门。 然后是后座的弘灵玉。对方鲜少出门,大抵是有些怕生,犹豫了好久才下来,脚一落地就往他身边躲,好像他身边才是唯一安全的地方。 寒风吹的弘灵玉缩了缩脖子,周围陌生的打量令他有些惊慌,他忍不住伸手,想要拉住弘卓,但录像里弘卓转了转身看了眼周围,就这么让开了些距离,弘灵玉便抿了抿唇,眼里的光淡了一点,缩回了手。 忽然,录像里的弘卓侧身往一边躲去,看动作是想用车挡住身体,可有人比他反应更快。 子弹是从前后两个方向来的,后方的子弹先到,前方的子弹后到。弘卓只凭本能躲开了瞄准他后心的子弹,可他没想到身前的子弹同样瞄准他心脏。 千钧一发的时候,弘灵玉侧开右脚一个扭身转到弘卓身前,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枚子弹。 也就是这枚子弹,打穿了弘灵玉柔软的心脏。 血液喷溅,有少许沾到了弘卓的脸上。 他如今坐在电脑跟前看着录像回放,看到弘灵玉纤瘦的身体就这样瘫软在车边,鲜红刺目的血液流淌一地,把他蓝色的领带和袖口下雪白的衬衣全部染成一片比夜色还要浓郁的黑色。 然后他看到他自己,面无表情地在保镖的簇拥中撤出了监控的范围。 他几乎想要冲到屏幕里去,揪住那个正在转身离开的自己,一拳把他打醒,然后告诉他:他还在那里,你要去哪里?! 屏幕中唯独剩下中弹的弘灵玉,侧躺在血泊中,半张脸染上他自己的血,鲜红刺目,衬着惨白的嘴唇,格外让人心惊。一片兵荒马乱中,孤独躺在原地的弘灵玉努力睁着眼睛,费力又艰难地挪了挪下巴,想要昂头看向他离开的方向,嘴唇里呢喃着什么。 可无人此刻注意到他,甚至这一片混乱中,都没有人回头看他一眼,给他叫上一辆救护车。 然后他轻轻皱了皱眉,仿佛暂时告别了这个痛苦的噩梦,沉入了永远的昏睡。 就这样安静地阖眼躺在在酒店门口冰冷的地面上。 视频结束,电脑屏幕陷入一片灰暗。 弘卓忽然侧身弯下腰,胸膛里窒闷的难受,张大了嘴,剧烈地喘息着。 次日清晨,弘灵玉洗漱好了,准备下楼吃了饭就出门。只是餐桌上放着两人份的早餐,却只有他一个人在吃。 兴许是有急事,来不及吃就出门了?这样的情况对弘卓来说好像也很常见。 于是弘灵玉安安静静地吃着自己的饭,吃完了就要出门的时候,却被钱谷俊拦了下来:章少爷,钱谷俊很是诚恳地说着,脸上还有些担心:昨天家主一晚上没有睡,这会儿也不肯吃饭,可是他晚上有个宴会不得不去,可否麻烦您上去把家主请下来? 弘灵玉后退一步拉开些距离,看着他说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钱谷俊以为他不愿意,便解释道:我其实已经去劝过好几次了,但是家主不听我的劝,我想也许您上去说两句兴许会有用。 弘灵玉脸上没什么抗拒的表情,瞧着似乎只有不解,他想了想,似乎在思考钱谷俊说的话,然后问:你说什么? 钱谷俊一愣,把话又重复了一遍。 你上去劝过了?弘灵玉又问他,好像没有听懂他第一遍的话一样。 钱谷俊忙回答说劝过了但是没有用。 弘灵玉扭头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大门,眼里都是出去的渴望,最后抿了抿嘴巴,把手里的东西放在门边,转身上去了。毕竟按照他这十几年来的经验,面对着弘家人的时候,他似乎没有选择权。 弘灵玉走到书房门口,抬手敲了下门,却没有得到里头的回应,站在旁边的钱谷俊冲他肯定地点了点头,示意他直接推门进去。 就在犹豫的这个瞬间,弘灵玉忽然整个人一僵,猛地推开了门,站在旁边的钱谷俊被他脸上的慌张和突然的动作吓的一跳。 他刚刚听到了枪声! 多年来的训练早就让他从本能里记住了这样的反应,虽然心中闪过一瞬的犹豫,可到底下意识的反应快过思考,推开门之后的下一个瞬间,钱谷俊就看着从来没有来过书房的章代秋毫不犹豫地脚步一转,准确找到了弘卓的方向,扑了过去! 这一幕和弘卓面前屏幕上正在播放的画面诡异地重叠在了一起。 以至于满心专注在视频上的弘卓发现了来者之后的第一反应不是躲开,而是伸手先把人揽入怀里。 钢铁一样结实的胳膊不留缝隙地把人牢牢锁在怀里。 视频还在继续,接连想起来的是各种尖叫声、呼喊声、反击的枪声。 弘灵玉耳边听着,脸色突然灰败,整个人都有些微微颤抖。他的大脑出于自我保护,早就悄悄把这些记忆深深地埋藏在了伤口中糜烂的血肉下,只要不扒开这些伤口,他便可以像一个不曾受过创伤的普通人一样,平静地面对任何事物。 弘卓眼眶底下尽是乌青,他自我折磨般地就这么把这段不到一分钟的视频繁复播放,循环着看了一晚上。即便大脑已经麻木,疲倦让他无从思考,来自心脏的疼痛感却始终每分每秒地折磨着他。或者说,是来自己他自己的憎恶、悔恨,每分每秒折磨着他。 而此刻怀里的人,就仿佛他最后的救赎。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几秒钟的时间里,钱谷俊站在一旁看着,脑海中飞过什么,却没来得及被抓住。因为他还来不及思考这一幕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发现了弘卓怀里弘灵玉的不对劲。 家主,章先生情况不对!他大步迈过去,抓住救赎的男人却不许他靠近一步,于是钱谷俊只有大声喊着提醒弘卓。 弘卓低头一看,果然怀里的人目光略有些涣散,正在努力地睁开眼睛,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却已经额头后背全是汗,这个症状和他心脏病发时候的症状完全不一样。 看着这样一模一样的脸上露出如出一辙的惊恐和绝望,弘卓的呼吸都仿佛被抓住了,还是钱谷俊再次大声提醒,他才慌忙把人放在对面的沙发上,先喂他吃了颗药,然后把人揽住,顺着他的背脊轻轻安抚,帮助他冷静下来。 不远处书桌的屏幕暗了下来,停顿三秒后,视频再次从头播放。 碰!又是一声枪响。 弘灵玉原本半蜷在沙发上,听见这又一声枪响,整个人都猛地抽搐了一下,弯曲背脊蜷成了一团,侧脸的头发被汗水彻底打湿,整个人像刚从游泳池里爬上来的一样。 他怕这个枪声! 弘卓几乎是两步就跨到书桌跟前,伸手一把拔了电脑的电源,书房里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弘灵玉粗重艰难的呼吸和上下牙齿打架的声音。他还在努力地蜷缩自己,仿佛一只面对强敌,微弱挣扎着保护柔软腹部的幼兽,无助极了。 从他大睁的眼里,就这样流下泪来。 弘卓半跪在沙发跟前,手臂拢住他,无视满手的汗渍,只能轻轻在他耳边安抚:没事了,没事了可他说着,呼吸也有些艰难。 暗杀发生的那天晚上,弘灵玉也是这样艰难蜷缩,目光遥遥看向自己走的方向,他肯定疼极了、怕极了。 如果自己那个时候回头看他一眼,还有机会抱着他也这样安抚两句,是不是,是不是 至少能让那孩子走的稍微舒服一点,少恨自己一点? ☆、第二十四诊 家庭医生很快就来了,看了看弘灵玉的情况之后,给他打了一针镇定剂。由于弘灵玉心脏不好,给他用的剂量并不大,药效发挥的也稍稍慢一点。 看了看一身是汗、正盖着毯子昏睡过去的弘灵玉,又看看不肯离开他、满脸憔悴的弘卓,医生只能盯着钱谷俊,用眼神无声问他:怎么搞得? 钱谷俊一瞪眼:我怎么知道? 医生翻了个白眼,看向弘卓,放低了声音问:家主,章先生这是怎么了? 弘卓握了握都是汗的掌心,看着弘灵玉睡过去的侧颜,低低地说:他应该是听到了枪声,然后就这样了。 听到了枪声那章先生的症状症状除了瞳孔放大、发抖、发冷汗之外,还有别的吗? 弘卓摇头。 这是应激反应。医生说,听见枪声的应激反应。 弘卓当然知道应激反应是什么。他见过很多早年父亲手底下从枪林弹雨中活着回来的人,里头就有些年轻握惯了枪,却在遭逢生死大变之后,一听枪声就浑身发抖的人,他们那时候的反应正好和弘灵玉反应一模一样。 而医生的猜测,正好跟他心里的猜测不谋而合。 可问题是,根据他之前手里查到的资料,弘灵玉的这个哥哥从小养在C市,性格孤僻,平时门都不会出,他去哪里听懂枪声,还对此能产生应激反应? 难道是自己查漏了什么? 钱谷俊。等到钱谷俊把医生送下楼回来的时候,弘卓说,去给肖正平打个电话,让他重新查一查章代秋。 钱谷俊应了一声,离开了书房。 这么一遭之后,弘卓忽然被从之前的情绪中扯了出来,脱离了无限自我折磨的死循环。他看着沉睡中也皱着眉、蜷缩着身体的人,记忆中弘灵玉的脸同他无限接近地重合到了一起,让他着了魔似的挪不开视线。 这一针镇定剂的效果原本是奔着三个小时去的,但大概是因为这副身体耐药性比较差,即便弘灵玉早上去书房的时候才起床,这一觉也睡到了两点多才醒,直接把午饭给睡过去了,这会儿他刚好没多久的胃又有些抽痛,叫嚣着要吃东西了。 所以其实严格来说,弘灵玉应该是被饿醒的。 上午过度的精神反映和镇定剂的副作用是让他有些头晕,加上四肢酸软,弘灵玉睁开眼,好半晌都迷迷蒙蒙没法儿彻底清醒,等最后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似乎是被人拦在怀里,而被单、被子的颜色他却不陌生。 深灰近黑的被单,弘卓的房间。 这个认知让他全身都一节一节僵硬了。 弘卓一整宿没睡,抱着浑身都是汗的人就这么去了自己的卧室,只要揽着人,他的心里就能莫名安定不少。他只闭着眼睛睡了两个小时就醒了,清醒之后就一直这么躺着,心中想了很多事情。 察觉到怀里的人呼吸突然轻了,他只当对方醒了,连忙闭上眼睛。 但接着,对方腿不是腿、胳膊不是胳膊地僵硬成一团,弘卓忽然不忍心让他这样紧张,便轻轻动了动,抚着他瘦的有些硌手的背脊:你醒了?弘卓的声音贴着弘灵玉的头顶传来,掌心的温度隔着薄薄的衣服清晰可辨别,感觉怎么样?身体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弘灵玉慢慢挪腾着拉开了些距离,弘卓怕惊着他,也就放手任他挪走。 几乎挪到床边了,弘灵玉却仍闷不吭声,转身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恋耽美 >先天不足——鹤万川(16) 弘卓也从另一边下了床,并没有拦他,只是在他赤脚想要走的时候从旁边拿来一双拖鞋放在他脚边:穿鞋,别着凉。 弘灵玉于是沉默地穿上鞋想要回房,却又被弘卓拦住:你还没吃午饭,厨房里一直温着,下去吃点吧。 他虽然态度温和,人却挡住了去路。 弘灵玉垂着头,转身下了楼梯。 弘卓同样也没吃饭,只是除了他自己吃,偶尔还会夹些菜送到弘灵玉碗里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对这样的投喂上了心。 弘灵玉不敢放松,小心地避过所有那些可能会让他反胃呕吐的食物,仍旧是几口就饱了,招呼也不打就起身要上楼。 弘卓看着他的背影,这次没有拦人,却说:明天向家有个晚宴,你和我一起去吧,把你一个人放在家里我不放心。钱谷俊对宅子里佣人的清理筛查仍然没有结束,在这之前,弘卓无法把人放在家里,免得那些人又当着他的面毫不避讳地乱说些什么。 弘灵玉却自顾自地上楼,一点反应没给,不知道他听到还是没听到。 次日,吃过午饭之后,周听雨便根据弘卓的安排把弘灵玉从租房送回了弘氏宅子里,然后有人送来了几套衣服,弘灵玉一一试了,周听雨替没什么看法的人选了选,留下了其中的两套。 晚宴大概会在晚上八点开始,为了避免弘灵玉饿肚子,弘卓让厨房做了点小点心,送到他房里先让他垫垫肚子,然后七点不到的时候才领着人出发。 向家是C市的顶级豪门之一,只是从前C市并不太愿意结交弘家,直到弘卓接手,逐渐洗白手里的生意,这才慢慢递出了橄榄枝。 而今晚的晚宴,是向家专门为认回三少爷办的。 向家如今共有三个少爷,除去这个刚刚被接回来的私生子三少爷,前两个也是向家家主的两位正牌夫人先后生下的。而近日的请帖,便是以三少爷成年生日为由头发出去的。 弘卓和弘灵玉在向家佣人的带领下往宴厅去,向家主得了消息,连忙过来迎接,身边带着的却不是寿星,仍旧是长子:弘家主来了啊。向家主的眼睛略小,天生带笑,如今岁数大了,眼角皱纹一多,看上去倒有那么几分欢喜佛的喜庆意味在里头。他一眼同样看到了被弘卓带在身边的弘灵玉,心里一惊,却没有贸然发问,而是侧头看向自己儿子。 向孟阳接到父亲的示意,连忙向弘卓打了声招呼。 弘卓便知道,这是在告诉他,他心里属意的人仍然是这个长子,不会因为认回一个私生子而有任何的变化,于是他向向孟阳点了点头,手臂一伸,轻轻揽过弘灵玉:夏轩还在念书,这位是章代秋,把人放家里我不放心,就一起带过来了。 这句话信息有点多。 向家主琢磨着,这意思似乎是他今天带的是个身边人来了。可这人为什么和他之前的养子那么像?他原还不信那些弘家主会瞧上和养子相像的年轻男孩儿的说法,这会儿却有些不得不信了。 可那么多个男孩儿,有哪个能被弘卓亲自带在身边,放在家里还不放心的? 于是向家主的态度也带了些亲切的和善,对弘灵玉说:今天的厨子是我亲自挑的,章先生不妨去看看,应该会有不少你喜欢吃的东西。 弘灵玉看了他一眼,动作很轻地点了点头。 瞧着还很怕生。向家主在心里添了一句。看来弘卓把人看得很紧。 得出这个结论,向家主也就不在这跟前凑着了,只说:弘家主稍事休息,先往里面请,我去接接其他客人。 弘卓点了点头,揽着人先往摆满了食物的地方去了。 二楼的拐角上,这有个人正趴在楼梯的边缘恨恨地盯着底下,手里攥着自己的衣服一角,撕来扯去的,脸上表情也是瞬息万变,正好是今天宴会的主角,向家刚认回来的三少爷,向元。 他的目光先是在大厅里的各色宾客身上偷偷打量,接着就看向家主带着向孟阳一个一个迎接贵重的宾客。他看着看着,牙关咬的一绷一绷的,极度不痛快的模样,满脸的阴沉。 为什么今天宴会的主角明明是他,父亲要带着大哥到处迎接人?这样这些人怎么会认识自己? 忽然,他看着刚和向家主聊完,正走向宴厅的弘卓,低头翻了翻手机上自己整理出来的关系网,然后又盯着弘卓旁边的弘灵玉看了好几眼。 弘家也是C市实力雄厚的一家,重要的是弘氏手里似乎握着一些向家没有的能力,这是他颇为感兴趣的,所以他早就做过了相关的功课。 没有这个人啊,这是谁? 接着他又打开了搜索网站,可如今网上的信息早就被清理过了,关于弘灵玉和弘卓的私人信息,基本搜不到什么。 于是向元决定,一会儿找个机会,亲自去会一会他。 弘卓带着人走到那些自助区域,看着弘灵玉挑了些吃的,把人送到其中的一个沙发上坐好,过来同他搭话的人就正好找上了门。 一开始,对方落座之后,都是先聊些生意上的事情,或者一些吃喝玩乐无关痛痒的事情,但到最后,总会装作不经意地打量两眼弘灵玉,顺带言语上刺探一下。 弘卓的回答几次给的都一样:我的人,叫章代秋。 ☆、第二十五诊 弘灵玉不习惯这样的场合,尤其当这些人的目光中带着审视和刺探,恨不得通过一个眼神就看穿他的基因排列组合的时候,他总会手脚略微僵硬,低着头假装自己吃东西。 餐盘里的食物本来就没拿多少,不过一会儿工夫就吃完了,他的胃还没有好多久,也就没有再去拿吃的。眼看下一个要和弘卓搭话的人走上前来,弘灵玉放在腿上紧握的双手已经把掌心掐疼了,目光淡淡地垂下去,只露出一小截雪白的后脖颈,在黑色西装的衬托下白的让人心惊。 这会儿过来搭讪的这人目光被那抹肌肤夺取,一时间张了张嘴吧,竟突然忘了自己要和弘卓说什么。 弘卓看了眼这人露骨的目光,不悦地皱了皱眉,嘴角也抿出一个锐利的弧度,直接站起了身挡住对方视线,下巴点了点不远处的阳台:赵先生,咱们去阳台吧。 对方原本就没什么恶意,见弘卓反应这样大,一时间有种自己踩到对方雷区的尴尬,忙不迭点着头跟过去了,期间也没好意思问沙发上的人到底是谁。 可即便身边空无一人,弘灵玉垂下的头也没有抬起来。 这里怀着各种情绪打量他的人,实在太多了。 那些记不清的四岁以前的时光,他在孤儿院已经受过各种目光的打量,早就有些麻木。后来到了弘氏,十五年来他都不怎么和别人正常来往,都快忘了被不少人注视打量是什么样的感受了。 如今他忽然被扔到了一群全然陌生的人群之中。身上的每一个毛孔、每一处皮肤都因此崩的紧紧的,一丁点的风吹草动就能让他紧张到顶点。 向元就是这个时候来的,他大大方方地直接盯着人看。 弘灵玉被他放肆的目光几乎要扎出实质性的疼痛感来,太久保持同一个姿势的身体也有些僵硬,忍不住他稍稍动了动腿,换了个姿势。 向元见状上前,换脸一样堆上天真的笑意:你好呀,我是今天的寿星,你叫我向元就好啦~他甚至还伸出手,看样子是想和弘灵玉握握手。 可弘灵玉仍旧低垂着头,没有给他任何反应。 向元脸上堆着的笑容僵硬一瞬,又被他强行维持住:我看你是和弘家主一起来的,你也是弘家的人吗?你叫什么呀?向元语气轻快,仿佛一个真正的纯然阳光的十八岁少年。 弘灵玉背脊僵硬,耳旁一切的说话声都化作迷迷糊糊、雾蒙蒙的一团,根本听不清楚。他的全幅心神都放在了安抚自己的心脏,让它不要突然发难上。 若是往常,谈话对象这么不搭理自己,向元一定觉得没意思,转身就走了。 可今天这是在他的生日宴上,眼前这个人又一副低着头,根本不屑搭理他的样子,向元心里的火气蹭的就上来了,那股子平日里的不甘全部转换成了阴暗的尖锐。他从对面的沙发起身,走到弘灵玉面前俯视着他。 弘灵玉高度紧张状态下,浑身毛孔都炸开,只等着对方一旦有任何动作,就立刻躲开。 向元微微侧过头,视线阴冷:你端什么架子?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了?弘家主身边这几年多少个暖床的玩意儿来来去去,我看你不过也就是其中之一,等到弘家主玩厌了那个时候,你连狗都不如。 阳台上,弘卓和那位赵先生聊完了事情,正要结束对话,转头看了一眼沙发方向,看到的正是五官清秀的向元一脸阴冷,凑到弘灵玉旁边说话的模样。 不知对方说了什么,弘灵玉整个人都从沙发上弹了起来,膝盖磕碰到面前的茶几,发出一声闷响,让人听了就觉得肉疼。可他没有去捂膝盖,反而捂住了胸口。 弘卓对赵先生倒了声抱歉,转身大踏步往沙发那里走去,一把将人揽入怀里,从自己的西装口袋中摸出一个装药的小盒子,倒出几粒药喂给弘灵玉,却被弘灵玉微微偏了偏头躲开。 走。弘卓低头,看见半边脸埋在他胸口的人这么低喃着,他走。 让他走?弘卓轻声问。 弘灵玉没说话了,他闭着眼,胸口起伏,自顾不暇。 弘卓捏着手里的药,先哄他说:你先吃药,吃了就让他走好不好? 弘灵玉摇了摇头,颜色有些淡的嘴唇抿的很紧。 众人目光汇集之处,高大冷硬的男人搂着怀里纤瘦的青年,低头关心的时候,周身所有的线条却都奇异地柔和下来,就连平日里略显凌厉的眉目都变得温和而舒朗。 向元愣愣地看出了神,忽然就听见对方冷硬低沉的语调:你不去招待客人,在这里站着做什么? 向元一个激灵突然清醒过来,发现弘卓的脸色冷的让他无法直视,他支支吾吾了一会儿也没说出个所以然,看了眼埋在男人怀里的弘灵玉,又看了眼弘卓冰冷的目光,脸色也有些白,最后不甘地转身走了。 等他走后,弘卓揽着人重新在沙发上坐下,安抚着人吃下了药,耐心等待对方缓过劲来。 弘灵玉心脏的难受稍稍缓和之后,就往旁坐了点,拉开了和弘卓的距离。 弘卓虽没阻拦,心却沉了沉。刚刚向三都在这里和他说了什么?他原以为把人带在身边就能万无一失,事实却是他自信的有点盲目,就算已经把人带在身边,可只要他一个疏忽,今天这样的情况就会出现。 两人间正是沉默的时候,向家主闻讯赶来,先关心了弘灵玉身体情况,得到没什么大碍的回答之后,又替向三道歉。 这次弘卓却没有最初那么客气了:向家主,还劳你去问问,向三对我的人到底说了什么? 向家主心里咯噔一下,直觉认为弘卓肯定是知道说了什么,并且这话肯定把人得罪的不轻,才会这么跟他说。 于是向家主端正了脸色,表示一定会查清楚这件事:弘家主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宴厅里,不少人都将这一幕看在眼中。还有想要上来搭讪的,却被弘卓身上生人勿进的气场全部劝退了。 没过多久,宴会进行到一半,是进入正题的时候了。 宴厅中灯光大亮,音乐慢慢停了下来,侧边的楼梯上,提前铺好的灯带也星星点点地亮了起来。只见向家主带着方才凑到弘灵玉眼前的向元从楼梯上下来,走到还有五六级阶梯的时候停住了脚步,向家主先是说了一通感谢的话,然后说:今天是幺子的十八岁成人生日,请大家千万不要客气,务必吃好喝好。 众人回以掌声和贺喜。 向元一身雪白的西装,双眼明亮,脸上笑意盈盈,整个人透着一股得意和少年娇气。 可当他目光扫到一旁角落里没有起身的弘卓、弘灵玉两人,笑意虽没淡,眼神却锐利了些许。 宣布完这个消息,向家主便让向元先下了楼梯,掌心忽然一抬,指了指自己的长子向孟阳:诸位,我今天还有一个消息要和大家分享。他说着,拍了拍走到身旁的长子坚实的肩背,犬子孟阳前两年回国之后自己创办了个叫承明的公司,这两年下来也做的不错,今天在这里介绍给大家,还请诸位多照顾照顾生意啊哈哈哈!向家主说完就笑了起来,满是对长子的满意和骄傲,一双眼睛眯的几乎成了鱼尾纹中的一员。 席间不管有没有听说过这家公司的人,也跟着笑了出来,或是夸赞两句,或是说一定会捧场,瞧上去倒是比刚刚祝贺向三的时候还要真诚热烈不少。 向三站在人群当中,听着众人的夸赞和奉承,脸上的笑意再也维持不住了。 人群里是热热闹闹,而弘卓这边的角落里,他用身体和手臂把侧面的闹腾隔绝开来,撑起一角相对安静的空间。 弘灵玉仍旧是微微垂下视线,方才神经的过度紧绷让他整个人都有些疲乏,这会儿四肢已经没有那么僵硬,能够稍稍舒展。 见他似乎放松了些许,弘卓低声问他:刚刚向三跟你说什么了? 弘灵玉想了一遍那话,心里仍旧抽疼,手撑着胳膊稍稍坐正了一些,罕见地冷笑了一下,只吐出来两个字:事实。 他虽然不懂向元前半段那几句是什么意思,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后半句你连狗都不如。 可不是连狗都不如? 狗至少都能有出门遛一遛的机会,他却作为一个肉盾,在弘家被圈养了十五年。 弘灵玉这张脸五官清秀,原本属于瞧上去让人舒服极了的淡雅款,可这回儿他眼底盛满清光,抬眸间的冷色却忽然让他整个人平添一股冷艳,有种超脱原本气质之外的惊心动魄感。 弘卓被他抬眼时候的风华惊艳一瞬,接着却因为对方的话又冷了眉角。 什么事实? 这次,弘灵玉却不答他了。 ☆、第二十六诊 弘卓虽隐约察觉向元一定是说了什么十分不合时宜的话,却又不舍得强逼弘灵玉重复一遍给他听,便在离开之前跟向家主留了言,请他务必问清楚向元到底说了什么,并转告给他。 次日,弘卓便得了答复,只是这答复自己长了腿,跑到了弘氏。 你找哪位?弘氏门口聚集的那些年轻男孩们刚散了没多久,眼前又跑来一个,前台一边心里叹着气,一边猜测这人肯定是来找老总的。 我找弘卓。向元一身白T牛仔,头上扣着个帽子,十足的少年人打扮。 果然。前台小姐姐心里叹了口气,埋怨着老板的烂桃花给他们白添多少工作量,对着向元的时候维持着良好的仪态和笑意,客气地说:这位先生,不好意思,找弘总需要提前两天给秘书办公室或者特助预约,请问您这边有预约或者邀请吗? 恋耽美 >先天不足——鹤万川(17) 向元摸了摸帽檐:没有,我叫向元,是我爸给他打了电话,他说这会儿空,我可以来的呀。 前台小姐心里抽了口气:现在的世道,只要有钱,儿子都可以送给别人当媳妇吗? 那前台小姐为难一瞬,这样吧,请您稍等,我打个电话到秘书办公室问一问,您看可以吗? 向元点了点头,乖乖巧巧的模样。 哟,还挺乖,成年了吗? 前台小姐已经把他看成是被父母卖给了自己老板的乖巧少年,一边心里说着作孽,一边把电话往上拨,正巧这个时候也有一个身高腿长的少年人走了进来,径直凑到前台跟前,曲起手指敲了敲面前的玻璃桌面:给肖特助说声,就说我来了。 特助?这个人也是来找弘卓的? 向元借着帽子的遮挡微微侧了侧头,瞥了眼身旁的人,他比对方矮上半个头,看不着对方的全貌,只能看到一小截下巴的弧度。 是你?向元脱口而出,昂头看了过去。 褚凯一怔,低头看过来,五官便清楚地落在向元眼中。他一怔,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大概是认错了人。 你是哪位?褚凯俯视着他,下意识将他当成了前段时间堵在弘氏门口的年轻男孩之一,打探中带着敌意。 认错人了。向元说着,又地了头,盯着前台打电话。 前台目睹了这一幕新欢旧爱的戏剧一幕,微微侧过身去,装作认真听电话的样子,好遮住脸上的尴尬表情。 震惊,一个是经过父母点头的媒妁新欢,一个是自己倒贴上来已经被冷落了好久的旧爱,到底哪个会是最后的人生赢家,抱得老总归?! 前台小姐姐在心里脑补了各种震惊体标题和宫斗剧剧情,耳朵里是电话嘟嘟的声音,其实注意力全部在两个年轻男孩儿身上。 只见旧爱褚凯眯起了眼睛,先发制人:你是来找弘先生的? 新欢向元看他一眼,有些惊讶,却老实地点了点头,瞧上去没什么心机的样子。 糟糕,新欢太过单纯,两人第一轮交手旧爱占了上风! 另一边肖正平接了从秘书办公室转过来的电话,接通之后却没有声音,以为是信号不好,喂了两声:人呢?听不听得到? 前台小姐姐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从后宫剧里找回理智专心工作:肖特助,褚凯先生和一位叫向元的先生都在前台,说要找弘总。 褚凯?祥宇集团都被弘卓一手整垮了,直到最后褚凯也像个正常普通的倾慕者,整天就知道想方设法黏着弘卓,没有任何异动,同时也因此没有任何价值。 从翔宇集团垮掉的那一天起,褚凯就再也没能见到弘卓。 让向元上来。说完肖正平就挂了电话。 好的。前台小姐姐规规矩矩地答应了,先请向元进了,然后开始给自家负心汉老总找理由把旧爱哄走:褚先生,弘总他现在没空,您要不改天再来吧? 话这么说,心里却吐槽:还是别来了,每周都来,每次都被拒绝,她看了都觉得脸疼,这人到底图啥? 褚凯却不领情,毫不客气地呵呵冷笑:没空?没空你怎么让那个人上去? 前台小姐姐突然中箭,脸上客气的笑挂的牢牢的,开始把锅甩给该背的人:弘总的意思,我们这些人怎么知道呢,您说是吧? 褚凯怒气无从发泄,冷哼一声扭头走了。 另一边,向元被带着进了弘卓的办公室,他手里拿着的正是肖正平那边新送上来的有关章代秋的资料,正仔仔细细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着。 弘先生。向元先开口喊他。其实早在来之前他就找人打听过了有关弘卓的消息,根据已知的信息,他大致拼凑出了一个找替身的故事。 弘卓从资料里抬头看他,见到对方一身雪白T恤和洗到发白的牛仔裤,眼神沉了沉:你昨天跟他说了什么? 没有看到对方想象中的反应,向元有些不甘心,却也不敢把人直接得罪,于是想了想,把昨天的话修饰了一下说: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他不理我,我就问他是不是弘氏的人,他说不是,我就说了句原来你不是弘家人啊,他就反应那么大。他说着,好像受了什么委屈一样撇着嘴,我也不知道是哪句话得罪他了。 这些天接触下来,弘卓早对章代秋有了不少了解,对方平日里安安静静,都不会和人多说一句话,更别说莫名其妙生气了。向元这番话,显然没一句真话。 向家主肯定也是问过他的,却就这么把人放了过来,其中肯定了存了别的心思。 对方或许真当他像外面传的那样,喜欢干净年轻的男孩,而这个认回来的幺子似乎也符合这个条件,于是这么把人放过来,未尝没有一丝指望他入了自己眼的心思在里面。 弘卓一句话也不想同他多说,按下内线对那一头的肖正平道:把人扔出去。 向元听的瞪圆了眼,连忙开口囫囵就倒出了来意:弘先生,我这次来是想和你合作的!只要你帮我拿下向家,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向家的股份都可以!我,我也可以! 肖正平带着人推门进来的时候正好听到后半段辣耳朵的话。 他皱了皱脸,一副被辣到的表情,指了指向元,两个保镖就上前一左一右驾着人出去了。 你给向家去个电话,把向三说的话告诉向家,其他的什么都不用说。弘卓说。 向元忽然就挣扎撕喊起来:弘卓!你不能告诉我爸和我哥!他们肯定会把我 弘卓被他吵的一皱眉,保镖立刻伸手捂住了向元的嘴,拇指食指还不忘掐住对方下颌,让他无法合上嘴巴,避免张嘴咬人。 向家这边问不出,看来只能去问章代秋了。 弘卓手里这份章代秋的资料,和之前并无差别。 对方规规矩矩在C室内上了个普通的初中、普通的高中,后来高考的时候运气不错,擦着分数线过的。章忠志平时不怎么关心这个儿子,关键时刻还算派得上用场,特地找人塞了钱,把他转到了那个学校最好的德语专业。 因为心脏不好,章代秋不爱和人说话,不怎么参加室外运动,就这么平淡无奇地长大、大学念到了大二。 也就是在这一年的元旦前后,阮亚杏和章忠志的原配发生了冲突,对方冲突之下扬手就要打人,那一巴掌却被章代秋主动接下,打在了他后心。 章代秋当场心脏病发作被送到了医院,抢救过程中一度心跳停滞。救过来之后整个人愈发安静孤僻,书也不念了,自己跑到了凉城。 直到后来章忠志主动把儿子的消息送给自己,自己又去凉城把人接了过来。 这个人的生平履历十分简单,一眼就可以看透。 因为弘卓特地吩咐过,所以新的资料在这个基础上,增加了不少的细节。 从小到大每一场考试的成绩、小时候玩得好的小伙伴的资料,平日里同什么人接触,心脏病发几次,大概喜欢吃什么,甚至连银行的账户,现在在哪个论坛接翻译的活儿,能查到的所有翻译的稿件都全部罗列了出来。 而其中最让弘卓注意的是,他第一次看资料时没有留意过的,章代秋在去年新年时候的那一场心脏病。 送到医院去的时候,医生废了好大的功夫才把人救活,在重症监护室里好生养了好几天,原本病情似乎要稳固的时候,有一天晚上却突然出了岔子,心跳骤停,监视器上的直线拉了有近一分钟,百般办法都用上,最后才把人救活回来。 只是之后的好长一段时间,章代秋的心率都不太正常,出不了监护室。 这一页的底下,还附上了这件事情的疑点:章代秋这晚的心脏病发正好是换药的时间点,监控里似乎也少了晚上七点前后病房门口的监控。 除此之外,病历上章代秋心脏骤停那天的夜晚,正好是弘灵玉中枪的那晚。 他去查了不少有关双胞胎的心灵感应之类的说法,略有些半信半疑,可眼前活生生的例子却让他逐渐否认了这样的说法。 排除掉章代秋对他莫名其妙的恐惧,若说双生子之间的感应真实存在,为什么章代秋每一次的心脏病发作,都从来没有在弘灵玉身上作用? 如果所谓的双生子的感应都是同时间、同步发生的,为什么章代秋那晚的心跳骤停没有发生在弘灵玉中弹的六点半左右,反而在更晚的七点? 弘卓一条一条分析下来,心跳逐渐响如雷鸣,眸光却沉若静渊。 ☆、第二十七诊 晚上,厨房里的菜早就上了上来,弘灵玉也从小租房里按时回了弘宅吃饭。 饭桌上两人都安安静静地,倒是弘灵玉,偶尔想到昨天向元说的话,略有些心神不宁。 没有合胃口的菜?弘卓瞧出他的不安,旁敲侧击地问。 旁边的厨师听的一抖,紧张地看向弘灵玉。 弘灵玉正把一颗菜送到嘴巴里,润润的油光粘在嘴巴上,看得弘卓捏筷子的手紧了紧。 把菜吞咽下去了,弘灵玉才说出他刚刚打好腹稿的问题:我什么时候能做换心手术? 换完了,就能离开这里了。 这个问题停在弘卓耳里,等于我什么时候能走? 他好不容易才用手术过后去留随意的条件把人留下来,为什么对方忽然又呆不住了?想来想去,唯一的答案就是昨天向元说的话了。 弘卓于是把目前的进展如实告诉他:匹配的心脏源寻找过程有一些复杂,目前只锁定了部分,还在往更多的医院联系,我这边手头也有一些愿意捐赠的人,不过他们目前弘卓说到这里皱了眉,换了个措辞,还不到时机。 弘灵玉低头吃着东西,竖着耳朵全部听了,最后只是点点头。 趁着对方先开了口,弘卓于是问:年底就是你生日了,我准备给你办个生日宴,你有没有想要请来家里玩的人,比如你的发小和同学?弘卓的试探简单而直接。 而结果是这样的试探,会让接触过人群和社会、正常长大的章代秋警惕,却不会让弘灵玉察觉出不对。 弘灵玉一愣,先是反应过来对方居然记得自己生日,接着毫不犹豫摇了摇头。 这里不是他的家。而且哥哥也没有什么交心的朋友。 弘卓心中涟漪逐渐扩大,还想再问,却忽然有脚步声从客厅传来。 我说父亲,你昨天到底玩儿什么?弘夏轩大步而来,眉间装满了不痛快,一双和弘卓相似的眼睛里装满愤怒,就这么斜挑着刺了过来。他人远在国外,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一听说弘卓最近居然找到了弘灵玉的双胞胎哥哥,还把人带到了向家的宴会上给人欺负了,他就坐不住了,买了机票连夜就赶回来了。但当他盯着餐桌前背对自己的人走过去绕道前面的时候,忽然张了张嘴说不出话:哥 弘灵玉身体一僵,微微侧了侧头。 弘卓把对面人的反应收入眼底,压低了声音,带着些警告:他不是弘灵玉。你突然回来做什么? 听到弘卓向弘夏轩解释,弘灵玉果然稍稍松了一口气,只是捏着筷子的手动不了,一口东西也不吃了。 弘卓看着心疼,刚想劝他吃东西,弘夏轩冷冰冰的嘲讽就砸了过来:他不是大哥的兄弟吗,我喊他一声哥有错?父亲,人活着的时候你早干什么去了?你现在把代秋哥接回来宅子做什么? 弘卓心里抱了莫名的、兴许也是愚蠢的、不能向他人坦白的期望,对着儿子这样的激怒挑衅也不似以往那样训斥,只沉着脸解释:他心脏不好,接回来好好照顾,过段时间就要做换心手术。 自从弘灵玉去世,每一次和弘卓的交流,弘夏轩都是奔着把人激怒去的,他虽然不知道弘卓对弘灵玉的心思逐渐变了味,可就冲着自己父亲最初把人接回来的初衷,他也给不了对方好脸色。 这还是弘灵玉去世之后,弘卓第一次冷静地跟他说话,不是开口就骂。 弘夏轩一时有些愣住,气势就这么弱了下去,一路上翻腾在心里的各种话一时间失去了出口的契机。 你 还是桌子上沉默到现在的人先开了口:你吃饭没有? 声音清清和和,透着淡淡关怀,是记忆里的模样。 弘夏轩看着对方的侧脸,心中还有些茫然,眼眶却无声红了。 弘卓看着,心里的涟漪也就这么一圈一圈荡开,几番思索之后顺着弘灵玉的话开了口:先坐下吃饭,代秋胃口不好,别闹他。 弘夏轩就这么迷迷瞪瞪地入了席。 周听雨这段时间照顾惯了弘灵玉,也很上道地顺着弘灵玉的关心从厨房里拿来碗筷,添好了饭轻轻放在弘夏轩面前。 这一顿饭,三个人都没什么胃口,只动了寥寥几下筷子。 晚饭过后,弘夏轩亦步亦趋地跟在弘灵玉背后,似乎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 弘夏轩今年十五,是弘灵玉来弘氏的那一年出生的。但他在两岁以后才抱回弘氏养,那一年,正好是弘夏轩被发现先天不足的那一年。 后来弘夏轩懂事之后,听见不少流传的风言风语,自己查出来不少事情,对着这个自己也欺负过却始终宠着他的哥哥突然就转了性子,不仅再也不欺负他,也不许别人欺负他。可他心里始终担心,他怕弘灵玉觉得因为他的出生,父亲才开始忽视他。 这份缺失的底气在弘灵玉去世的时候化作了对弘卓的怨气和遗憾,而对着这张和弘灵玉一模一样的脸,弘夏轩只觉得自己的底气更少了都怪父亲,现在哥哥的哥哥肯定也不喜欢弘氏、对他也有看法了! 到底是个半大的少年,对着打心底里喜欢的亲人,无法成熟冷静,存了一分稚气。 弘灵玉被他盯的后背发麻,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忍不住转身问:你一直跟着我,是有什么事吗? 弘夏轩正想办法跟他说话呢,听见熟悉的音色,连忙一个劲点头:嗯! 什么事?弘灵玉问的温和。 弘夏轩点头的时候根本没想好要说什么,这会儿绞尽脑汁想有什么办法可以和他聊天?眼神不自主就往弘灵玉背后一瞥,看见了楼梯口另一边的房门。 恋耽美 >先天不足——鹤万川(18) 那个,你住哪里呀哥?他试探着仍想喊弘灵玉作哥哥。 弘灵玉对这个称呼没什么反应,只是指了指自己的房门。 那不是自己生母曾经住的房间吗? 于是弘夏轩飞快地转动脑筋:那,你有没有去过我哥,就是灵玉哥的房间看看? 弘灵玉表情淡了一些,摇了摇头。 那你想不想去看看?弘夏轩小心翼翼地问。 有什么好看的呢?人去楼空,这个房间肯定也像原来主母的房间一样,收拾的一干二净,等着给新的人住。 弘夏轩瞧他犹豫,就说:哥哥的房间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有变,你们十几年没有见面,你应该会想要看看的。 竟然没有清空? 弘夏轩瞧出他的心动,直接两步跨上台阶,越过人把他往里带,一边走一边介绍:哥哥的房间没有我和父亲的允许,谁都不能进去,现在也就 弘灵玉下意识地跟着他走。 把人带到房间门口,弘夏轩的手握上门把拧了拧,脸色忽然有点僵硬,然后他趴到楼梯口朝底下喊:钱伯,我哥房间怎么锁了??! 钱谷俊先说:少爷,钥匙在家主那里。接着又纠正他,我父亲已经退休回家了少爷! 可惜弘夏轩没听到后面的。他一听钥匙在弘卓手里,扭头就往弘卓书房跑,敲了敲门,听到里头允许进之后,把门推开一条缝,探进去一个脑袋问:我要带代秋哥去我哥房间看看,你把钥匙给我。 弘卓若有所思地看了他,就在弘夏轩以为他不愿意的时候,弘卓果断拉开抽屉,拿出一枚钥匙扔了过来。 弘夏轩推开门稳稳握住,道了声谢就关上了书房的门,去给还站在过道里的弘灵玉开门。 门后仍然维持着他那晚离开时候的样子。 铺的整整齐齐的床,窗台上半开的窗,展开才翻了几页的书,放在书桌上还没有盖上笔帽的钢笔仿佛他从没有离开过,而这个房间也随时准备好迎接回归的主人一样。 弘夏轩仍然在絮絮叨叨介绍着弘灵玉的书柜,说着他哥多么爱看书,人多好之类的,半晌没得到一个回复,扭头一看,身后的人满脸愣怔,神色里有股说不出的难过和迷茫,于是他的话头就这么截住,见到哥哥的哥哥的兴奋劲儿也这么瞬间烟消云散。 是啊,他是眼见着哥哥离世下葬,可对方骤然得知有个弟弟的消息之后,接着便知道了弟弟已经不在世的消息。他们胞兄一场,除去娘胎里,竟然也没有再机会见上一面。 弘夏轩轻轻吸了一口气,声音低了下来:那个节哀。这样的情况下,什么样的语言和安慰似乎都是苍白无力的。 弘灵玉略有些气短,点了点头,声音有些低,显得很虚弱:能不能让我一个人在这个房间呆一会儿? 弘夏轩莫名很信任眼前这个第一次见面的人,点了点头,捏着掌心里的钥匙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用完了忙着工作屯稿没跟上节奏,接下来就是实时更新了我会加油哒 ☆、第二十八诊 为什么还要留着他的房间? 这个疑惑对弘灵玉来说,大约等同于,为什么弘灵玉已经死了,弘卓还要去把哥哥章代秋接来弘氏宅子里? 可他从前就不懂弘卓,如今即便换了个正常的大脑,也仍旧不懂。 只是身处这个熟悉的环境中时,整个人都有种头重脚轻的眩晕感,心里填满了说不清楚的复杂情绪。 他四处看了看,发现果然和弘夏轩说的一样,这个房间的每一个细节、每一处布置,都和他离开之前一模一样。 他忍不住坐到了书桌前。 那些漫长的、无聊的、哪儿都不能去的时光里,他就是窝在这个小小的桌子上,埋头写些东西。 他的日记。 想到这里,弘灵玉伸手摸向了桌子底部。 走廊的另一头书房里,弘夏轩又敲响了门,过来亲自还钥匙。 距离他拿走钥匙,才过了五分钟不到而已。 看完了?他接过钥匙收好。 弘夏轩一扫刚才的兴致冲冲,整个人都有点丧,摇了摇头:我先出来了,代秋哥还在里面,他说想自己一个人看一下。 弘卓把那枚钥匙在掌心握了握,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去休息吧,弘夏轩眼底下有些青黑,应该是连夜安排行程,没有好好休息的缘故。 弘夏轩却偏了偏头,走到弘卓书桌面前,脸上神色敛了敛,属于少年人的圆润弧度和稚气正在逐渐从他身上消失,五官已经初具一个顶天立地男子汉的雏形。 父亲,你把章先生接来家里,到底是打算做什么?为什么外面会有那种关于你和哥哥的传闻?从他被接回弘氏开始,就被弘卓作为继承人在培养,在对方的默许下他小时候打打闹闹的那些动作,如今已经成了可堪一用的力量。 弘卓收好钥匙,抬头看了眼自己儿子,忽然慢慢往后靠在椅背上。 不是传闻。他说。 弘夏轩看着这个自己一向尊重的父亲,忽然从对方脸上的表情里敏锐察觉出了什么:所以,那些消息都是真的?兴许,就是父亲有意放出这些信息,不然谁能在外嚼弘氏家主的私宅琐事? 明亮灯光映照着弘卓坦荡冷静的表情,他仍是这样强大自信,仿佛不论什么都不能阻止他。 那你还把哥哥当成挡枪的工具?弘夏轩心中,弘卓是一手培养他的生父,可只有那个和他毫无血缘关系的哥哥才让他体会过有亲人的温暖。 这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父亲就把人弄丢了? 十五年眨眼过,当年那个抓着弘灵玉衣服学走路的小孩儿,如今忽然就长成了能独当一面的少年人。 可他还没到识情懂爱,见惯生死的年纪。 弘卓无法向自己的儿子解释他是如何的若有所失,又在发现了弘灵玉的日记之后是怎样的幡然醒悟。 他的忏悔直到今日,也仍然看不到尽头。 他只能压下心底某些似是而非的猜测,说:我后悔了。 弘夏轩微微垂下目光,眼前碎发遮掩灯光,也掩盖了眸底的冷光。少年人总是情感真挚,容不得掺沙,弘卓这样的说法,只让他更替弘灵玉不值,有些冲动又放肆地对弘卓说:后悔能让人起死回生吗?后悔是最没用的东西。 若是放在往常,弘卓定然会直接把弘夏轩扭送出国。 可今天,他只是望向沉沉夜幕,眼底一片闪烁未明,犹如暗夜萤火,扑朔迷离。 兴许这次后悔有用呢? 弘卓的沉默忽然让弘夏轩没有了继续往下说的理由,他虽然尚还不能理解对方眉心的沉思,却也忽然觉察出一丝沉重,于是他转身先回了房间。 这一会儿不过才几分钟的时间,弘卓没有理会弘夏轩的离开,仍旧看着窗外。书房的门轻掩,可以清晰听到走廊里头的声音。 他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大,自顾自接收着走廊最里的声音。 可那个房间始终安安静静,如同他曾经的主人一样。 弘卓罕见地忽然有些烦躁,几次试图把目光挪回文件上,却都不由自主看向门缝的方向。最后他终于放弃,一把扔下手里的鼠标,转身拉开了门。 站在弘灵玉那间卧室的门口,弘卓伸手就想推开房门,手抬起到眼前,却忽然又犹豫,低头看了门把几眼。 他在想,如果这个时候推门进去,看到的任何东西兴许都可以成为他某种毫无逻辑的猜测的支撑。 活了三十多年,他第一次这样不切实际地渴望空想成真。 可他不舍得这样突然推门,因为对方一定会吓到。 连拔枪杀人都能毫不犹豫的铁血男人,到了三十多的岁数,忽然就有了连吓一下都舍不得的人。 他无声地呼出一口气,最终还是收起了钥匙、从门把上挪开视线,规规矩矩敲了敲门,然后认真仔细地捕捉着门后的声音。 谁?!这声音似乎稍有一点慌乱紧张。 弘卓下意识放低了声音:是我。 低沉的声音同夜色一起,顺着门缝悄悄溜进房里。 房中的弘灵玉忙手上一用力,把暗格反扣起来,从书桌跟前起身,习惯性地就亲自去开门。 开门后,看见弘卓那张脸,他又下意识后退一步,不知道说什么。 问他自己的日记在哪里?可他如今身份是同弟弟素未谋面的章代秋,他怎么会知道弘灵玉有写日记的习惯,还放在了卧室书桌底下的暗格里? 于是他只能沉默,演好一个看过已故弟弟房间之后,情绪消沉的哥哥的角色。 弘卓目光匆匆从房间内一扫而过,轻轻落在弘灵玉身上,见对方兴致不高,有些落寞的模样,心也跟着沉了沉,还未来得及开口,却听见对方先说:弘先生早点休息。然后转身就走了,在他眼前拉开房门,又把房门关上。 弘卓就这样站在走廊的房门口,一面是房里昏黄温暖的灯光,另一面则是走廊阴暗漆黑的色调,这二者一前一后,各自铺了他一半的面庞。 受追逐温暖的本能驱使,弘卓迈入了房间。 在弘灵玉逝世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只有半夜里来到这个房间,才能在深夜至凌晨的时间里稍稍获得片刻阖眼。 此事除了他自己,无人知晓。 弘卓轻轻关上房门。和往常一样,他坐到了弘灵玉惯用的书桌跟前。 出于心中某些隐秘的猜想和期待,如今他似乎无法用惯用的手法和态度对待章代秋。 可到底要如何验证,他的想法是不是真的? 他习惯性地轻轻摩挲了下光滑的桌面,轻柔地仿佛拂过什么珍宝的表面,然后轻轻屈指,在桌面上敲了敲。 心中蓦地有些空落落的,他忽然想重新看一看弘灵玉留下的日记。 于是他起身离开这方小小的桌案,走到房门口,拿出钥匙准备把门像往常一样锁好,转身的时候目光扫过平整的床铺、空荡荡的窗台,最后落在了那方书桌上。 这样的打量带着一丝眷恋,十分稀疏平常,是弘卓这两年来重复过无数遍的事情。 可正因为重复过无数遍,且两年里房间布置丝毫未变的原因,他忽然发现了房中一丝异常。 弘卓的瞳孔忽然一缩,喉头也跟着滚了滚。 就在桌面和桌脚的夹角中,忽然多出来了一小块木料的边角,按照材质和成色来看,应该正好是书桌的背面。 而会这样耷拉下来、让人站在远处都能看到的,只有弘灵玉书桌底下那个暗格。 他上次离开这个房间的时候,分明已经锁妥当了。 只这一小块木料,却让弘卓在这个电光火石中、不足眨眼一瞬的时间里,想了许多许多,而困扰他这些时的疑惑忽然就找到了答案。 第二天清晨,周听雨准时站在弘灵玉房门口,正准备进去喊人起床,却被闻声而来的弘卓摆摆手赶走了。 他昨晚几乎没怎么休息,一听到走廊里的脚步声就立刻从房间里出来了,以为是房间里头的人醒了。 周听雨被弘卓挤到一边,眨了眨眼,反复回忆了一下刚刚弘卓的那个抬眉和摆手,最终琢磨着确认对方应该是让她到一边去的意思,于是安安静静转身下楼了。 弘卓低头看着门把,一只手轻轻拉了拉平日里分明很宽松,这会儿却紧的仿佛有些勒人的领口,敲了敲门。 里头的声音平静而带着一股初醒的沙哑:进。 弘卓喉头动了动,推开了门。 弘灵玉昨晚惦记着自己的日记本,没怎么休息好,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过去,生物钟却在这个时间点准时唤醒了他。 他揉着眼睛从被子里起来,一只脚踩在了冰凉的地面上,被冻得瞬间清醒,轻轻打了个激灵,这才想起来拖鞋不在床侧,而在床的另一边,于是踮着脚又跑过去穿拖鞋。 他正低着头往床角跑,眼前却晃过一双男人的脚,接着自己的拖鞋就被送到了面前。 弘灵玉低声说了句谢谢,一边把雪白的脚丫子往拖鞋里塞,一边想:胡柏的脚原来这么大吗? 然后转身就去了浴室洗漱。 弘卓站在后头,看着这人略有些迷糊的模样,冷寂了三十多年的心忽然就有些温热了。 ☆、第二十九诊 弘灵玉洗漱的速度很快,等他收拾完出来的时候,却看见弘卓目光沉沉地站在他床边,若有所思的模样。 他脚步忽然就顿住了,整个人略有些吃惊。 而弘卓抬头看过去的时候,却也看见了他眼底那薄薄一层的畏惧。 他怕自己。 这个认知仿若一根锐利的银针,在他的胸膛中轻轻戳了一下,不致命,却足够疼痛。 你他张了张嘴。 弘灵玉下意识身体稍稍后倾,想要拉出一个更远、更安全的距离。 他在自己房里做什么?他是什么时候来的,胡柏去了哪里? 许是发现了他的抗拒,弘卓喉头动了动,强迫自己收起了所有的情绪,从他方才还有些红润,此刻却已经苍白的脸上挪开视线:早餐已经准备好了,下去吧。 他说着转身走到门口,然后稍微回过一点头,似乎是在等弘灵玉和他一起下去。 弘灵玉眉梢一跳,捏了捏冰凉的掌心,点了点头,上前就要关上门。 在逐渐缩小的门缝里,弘灵玉看见弘卓侧过来的半边脸略有些冷,眉心也皱了起来。 他不常在对方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在他还没有死过一次之前,只有这人被他烦的厉害的时候才会这样。 弘灵玉不想回忆那些,于是低着头推上了门。 他磨磨蹭蹭好久才换好衣服,在手握上门把的时候却又犹豫了:要不就让胡柏把早餐送上来?或者打包起来,他直接带上去自己的小房子里吃。 想来想去终于做好决定,弘灵玉便深吸一口气,预备一会儿直接路过餐厅,跑到车上,然后让胡柏去给自己打包早饭。 可他决定做得好,路过餐桌的时候,弘卓还没喊他,弘夏轩却先出声了:哥,你来了!说着就招呼他过来餐桌这边吃早饭。 恋耽美 >先天不足——鹤万川(19) 弘灵玉几分钟之前在楼上才做好的心理建设,这会儿只是犹豫一瞬便看向胡柏,人生中第一次说谎,紧张的后背都过分绷直:我出去吃,有点事,赶时间。 弘夏轩并不怀疑这个说法,点了点头,叮嘱他一句:那哥你要按时吃饭哦。就不再多说。 弘灵玉匆忙点了点头,在另一道如芒的目光注视中离开了大门,先躲到了车里。 直到关上门好久,他才扶着心跳略有些快的胸口,缓慢地吐出一口气,捏着自己有些冰凉的指尖心想,原来撒谎是这种感觉,新鲜却令人心慌。 其实并不好受。 他闭了闭眼。 最近翻译的单子弘灵玉早就全部完成,他随手拿了本柜子里的外文书,安安静静地坐在书桌后看着,打发时间。 中途周听雨进来过一次,拿着一本书请他写了句话在上头,之后除了吃饭,便再也没有打扰过他。 这个下午渡过的这样安宁平静,让弘灵玉几乎忘了上午的插曲,以至于到了回去的时候,弘灵玉在车上看到弘卓时整个人都有些愣。 上车。弘卓从腿上放着的便携电脑中抬出视线,淡淡看了眼弘灵玉,目光中有着并不明显的柔和,只是无人发现,我那辆车出了点问题,送去检修了,最近一段时间我都要坐你的车了。他解释着,末了还抬头问弘灵玉:可以吗? 这是弘家的车、弘家雇的司机,他说不可以有用吗? 于是弘灵玉僵硬着身子点头,然后上车。他没有像往常习惯的那样窝到最里面的位置,只是坐在了靠车门的前排,一只手握拳抵在嘴边,眼睛看着窗外。 他的紧张和不适这样明显而直接,弘卓便合上电脑,目光投向相反的另一侧窗外。 弘灵玉余光注意到了,果然呼吸都轻松一些。 一边在狭小的车内空间里捕捉着对方的呼吸,弘卓一边回想着不久之前他拿到的那行字。 弘灵玉如此单纯,以至于根本不曾怀疑过周听雨章少爷字好看、我喜欢这句谚语的理由,随手就写上了她说的那行德语和中文。而这本扉页上有他字迹的书在之后短短半个小时之内的时间里,就送到了弘卓手上。 他拿着这行字,对照着弘灵玉留下的日记中的字迹,一个一个进行了对比。 二十几个字,他花了不到十分钟就对比完了。 若说昨晚的时候,答案仍是昭然若揭,那么此时,他荒谬的猜测和奢望便忽然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若不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这些字怎么会在细节之处重叠的这样严丝合缝? 他花了几个小时完完全全接受并消化了这个事实,放松下来的时候,已是背后虚汗涔涔,满腹的后怕。 还好。 他庆幸地想。 然后他便换上干净的衣服,坐上了车,亲自来到这栋楼下等了两个小时,就为了亲自把人接回家,曾经无牵无挂,对待什么都能冷淡以视的人,忽然就有了能让他愿意交出一颗心的归宿。 他的全幅感官,忽然就都放在了斜前方的那人身上,恍若万古山河皆向北,是一种天然的、无法抗拒的引力。 车驶过一个拐弯,路口的面包店人来人往,面朝大街的橱窗里放这些精致的点心。有个小孩儿就这么隔着两层玻璃,趴在面包店外头往里看,领着他的家长发现了,笑着轻轻扯了扯他的小手,带着小孩儿走进了店里,奔着橱窗而去。 等车过了拐角,那对母子的身影也消失在了视线里。 弘灵玉忍不住扭着头多看了两眼。 忽然后座的男人出了声,是对着司机的:停车。 司机虽有些诧异,却仍旧把车稳稳地停到了路边。 然后男人擦着弘灵玉胳膊下了车,淡淡说了句稍等,就迈着长腿,消失在了刚刚拐过来的街角。 司机下意识从后视镜里看了眼一脸茫然的弘灵玉,心知这声稍等肯定不是对自己说的。 弘灵玉仍旧侧着头看着窗外的行人,心里一片放空,并没有注意到司机瞥过来的那一眼。 没过几分钟,男人拎着一个纸袋子回了车上,却没有坐到后排,径直坐到了左边车门的位置上,宽大的保姆车中,两个座椅正好隔了一个胳膊的距离。 车开平稳之后,弘卓把捏在手里的纸袋子递了过去:饿了吧,先垫垫肚子。 他的语气这样自然温和,却让弘灵玉倏然绷紧了浑身的肌肉,仿佛一只面对着什么威胁,炸了毛的幼兽。 弘卓没有忽略他的僵硬,却好像毫不在意,目光轻轻地落在他身上。 弘灵玉不敢侧头去看,只是低头看了眼膝盖上放着的东西,迫于某种压力,伸开手打开纸袋子看了眼,是一块小巧的杯子蛋糕,最顶上放了一颗草莓和一小块巧克力,赫然是刚刚蛋糕店橱窗里的某一只。 他放空的大脑后知后觉开始运转,好半晌才捕捉到一点逻辑:他从没看到过弘卓吃蛋糕,这是为自己买的。是刚刚他看蛋糕店的原因吗?为什么? 弘灵玉对此想不通,却也不想开口问弘卓,于是他动了动夜色中颜色极淡的嘴唇,小声说了声谢谢。 然后他重新折起纸袋子的袋口,继续看着窗外。 他并没有那么饿,暂时不打算吃这枚蛋糕,可以留到饭后再吃。 弘卓一直看着他,转瞬间便明白了他刚刚看的,不是蛋糕。 可弘灵玉刚刚到底看的是什么,他却没有留意到。 第二天大早弘灵玉就醒了,他昨晚不知怎么回事没太睡好,早早就起了床坐在窗台上看书。中途瞥了眼外头,却发现保姆车停在楼下,几个佣人正拿着一个大行李箱,往后车厢上搬。然后弘夏轩的身影慢慢悠悠从楼梯上下来,佣人为他打开了门。 弘灵玉这才想起,弘夏轩说过他是今早的飞机,还开玩笑让他送机,他答应了。 于是弘灵玉匆忙披了件外套跑下楼,鞋都来不及换,穿着拖鞋就冲到了大门口。 弘夏轩刚在车里坐下,拿出手机在刷,司机看了眼后视镜,忽然踩了刹车。 怎么了?弘夏轩整个人跟着问。 司机回头有些尴尬地说:小少爷,章先生他追着车。 弘夏轩立刻就想起了昨天晚上饭桌上开玩笑时,对方毫不犹豫地点头,扭头就打开车门跳下了车。 弘灵玉气喘吁吁地跑到车边,气都没来得及吐匀,断断续续地就说:我我答应了送你。 站在弘氏门口的佣人们这才追着赶了上来,并没有听到他说的话,只惊魂未定地问弘灵玉:章先生怎么了? 弘夏轩一把喘的微微弯了腰的人扶上车,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从他成长至今,只有过去这一两年中,哥哥去世的时间里,没有人为他接送机,他说不出走下飞机之后,茫茫人海里只有拿钱办事的佣人等着是什么感觉,但这一刻,他脑海中却忽然崩出一个词,叫失而复得。 哥。他说着拿了瓶水拧开,递到仍有些微喘的弘灵玉手里,喝口水。心脏有没有不舒服? 如果说今日之前,他喊眼前这人作哥哥是看着已故之人的面子。可今天开始,他确实真心实意地,把眼前人当成自己失而复得的、另外的亲人。 ☆、第三十诊 弘夏轩走后,一切如常。 弘灵玉每日去自己小屋中看看书,而弘卓的车一坏就是一个月。 月中的时候,有个陌生的电话打到了弘灵玉手机上,他向来不接不认识的电话,于是就任由手机响了几次,然后对方自觉挂掉。 三次之后,这个陌生的电话便没有再打过来,对方取而代之发了条短信。 对方自称是章代秋的大学班主任,先是问他身体好了没有,接着就说他已经大半年没有上课,如果不处理一下,大半是要留级的了。 弘灵玉看完短信,放下手机有些出神,一发呆就是好久,连周听雨和胡柏喊他吃饭都没有听见。 从哥哥留给他的身躯和记忆里,弘灵玉知道了章代秋当年大学选择德语专业的原因。 他们的生母是人家的外室,只把他看做留住他父亲的工具,并无多少呵护关怀,而他们的父亲更是只当外室母子是玩物,也并不曾怎么上心。 章代秋自懂事之后一直没能理解这样的家庭组成和相处模式,却将之全部归结为自己的问题。 一开始,他信了生母阮亚杏所说:都是因为他不好,父亲才不要他们进章家门。 他在这样莫名的职责和自责里长大,性格内向,沉默寡言。 后来年岁渐长,他才逐渐和自己和解,发现异常的不只是自己。他发现自己的家庭和别人的家庭完全不一样,这才开始更加深入的思考,不再只责备自己。 可他那时不过也才是一个高中的孩子,怎么能理解的了这些? 思维绕进思路,那些年幼时候形成的思维习惯便又让他以为是自己的问题一定是因为他理解不了,才会让自己过得这么不开心。 他开始看各种书,学各种知识,后来听闻德国人的长远目光和他们的严谨语言分不开,便认为自己应该也可以这样锻炼自己的思维,有朝一日,一定能理解自己一团糟的生活。 章代秋就这样开始了自学德语。 他很聪明,记忆力也很好,后来上了大学,仅仅用两年时间就学习得足够专业,学校里教的那些已经不能让他有所收获,他便开始自己接翻译的活儿了。 直到这副身躯被弘灵玉接手。 如果是哥哥的话,肯定身体一好就会恢复学业,直到顺利拿下学位为止。 哥哥那么爱学习,说不定还会想办法出去留学、研究生、博士一路读上去也不一定,前途那么一片光明。 可他自己做不到这些。 弘灵玉垂头看着自己手背上蜿蜒的血管,心中内疚极了。 于此同时,周听雨站在门口,已经轻声喊了他不下四五遍了。 章少爷?周听雨又走近了一些,侧身还敲了敲门。 书桌后的人却仍旧垂着头,一动不动的,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一样安静。 章少爷胡柏也跟着轻轻喊了几声。 弘灵玉仍旧不为所动。 周听雨忽然想起年轻的钱小管家提点过的话,拉着胡柏的胳膊,冲他摇了摇头,然后轻手轻脚出了房间,先把饭菜都保温放了起来,然后走到阳台上,给弘氏宅子那边去了个电话。 一个小时后,弘灵玉从沉思和放空中清醒过来,坐到餐桌边简单吃了点东西,末了,仿佛下了某种决心一般,犹豫而有些自我勉强地说要让司机送他去大学里一趟。 此时已经是十月下旬,校园里处处都是桂花的甜香,新生刚入学一个多月,仍是精力充沛、新鲜感未褪,常有人结伴在校园中四处闲逛,打闹嘻哈。 弘灵玉坐在车中,隔着窗子看向外头的同龄人脸上的各种生动表情,却只觉得陌生而茫然。 他指挥着司机停在记忆中的行政楼门口。 往来的学生纷纷好奇地打量一眼这辆保姆车,但在看不清里头是什么人之后,又不怎么在意地径直路过了。 就算是这样的简单匆忙的打量,也让弘灵玉悄悄捏紧了手。 他脸上没多少血色,眼神略有些闪烁不安,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握上车门把手,开门下车。 周听雨一直关注着弘灵玉,见他下车,忙不迭跟上,胡柏和司机则留在了车里。 行政楼五楼是章代秋班主任的办公室,这会儿是午后,行政楼里的老师们大多在休息,走廊里安静到树叶落下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找到班主任的时候,这位中年女教师刚泡好一壶咖啡。 听见敲门声,书桌后的人抬起头,镜片被泡咖啡的热水氤氲出少许雾气,很快便散的一干二净,露出一双略有些尖锐的双眼来。 章代秋来了。她说着,微微笑了笑。 弘灵玉点了点头,慢慢走了过去,却不敢直视对方,只敢把视线落在对方面前书桌上飘着香味的咖啡上。他张了张嘴。 什么?班主任微微侧了侧头,镜片上反射出一些窗外午后不怎么温柔的阳光。 弘灵玉被这光刺的稍稍闭了闭眼,于是他像刚刚下车前积攒勇气时候一样,深吸了口气:我来办休学。 说完了这些话,他才敢睁开闭着的眼。 班主任一怔,显然没想到这个结果,她看了眼安静跟在弘灵玉身后的周听雨,然后推了推镜框,目光落回弘灵玉身上:你想好了? 在她看来,章代秋虽然是个有天分的孩子,却并不算她带过的学生中最优秀的,加上对方身体不好,她也无法多说什么。 弘灵玉没再开口,嘴唇上没多少血色,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大概他脸色实在太难看,班主任想起他的病,也只有叹息一声,点了点头,交代了一些要办的手续便放他走了。 有部分资料由于弘灵玉这次决定的突然,并没有带齐,两人走出行政楼的路上,周听雨在电梯中主动说下次不用他再来一趟,让周柏带着资料来就行。 弘灵玉看了眼她,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电梯到了一层,开门的时候有几个年轻的男孩子结伴进来,其中一个看见弘灵玉苍白的侧脸,脚步一顿,声音很是惊讶:章代秋? 弘灵玉回头扫了他一眼,发现自己既不认识那张脸,也认不得这个声音,便转身走了。 周听雨倒是做过功课的,一眼认出来对方是向家刚认回家的小少爷,便微微点了点头,喊了声向小少爷,接着快步跟上前头的弘灵玉。 向元不敢相信对方竟然视自己于无物,一张脸上青青白白的。而和他同行的人中显然也有几个不是善茬的,不怀好意地打量了几眼,挑着眉头问他:唉,刚刚那个好像是我们系的一个学长,听说有心脏病,平时都不怎么来上课的,你认识他啊? 向元忽然笑了笑,把男生肩膀一勾:何止认识?!我还知道他不少事情呢。 随行的几个人立刻跟着起哄,直催他说。 向元享受了一下这种众星拱月的感觉,先买了个关子:想听啊? 众人夸张地低呼,有脾气急的,还轻轻推搡他一下,示意他别绕弯子赶紧说八卦。 向元舔了舔略有些干涩的嘴唇,想了想,便开了口。 离开学校之后,司机先在弘氏大楼后头停了一下,接上了弘卓。 弘卓一开车门便看见一张仰头靠在椅背上、颜色苍白的脸,心里一紧:心脏不舒服? 恋耽美 >先天不足——鹤万川(20) 听见熟悉的声音,弘灵玉稍稍睁开一点眼,勉强看了一眼来人,然后摇了摇头。 接着他又闭上眼,靠在椅背上,神色疲倦,有些蔫蔫的。 扫了眼周听雨今天下午发来的信息,弘卓确认对方没有心脏不舒服,应该只是学校里出了点事情,也就没有追问。 第二天,周柏带上所有的资料又去了一趟学校,替弘灵玉办好了休学手续。 他回来将手续完成的消息告诉弘灵玉之后,弘灵玉先是松了一口气,接着又蹙紧了眉心,有些头疼、有些担忧,又有些后悔的模样。 周柏还以为他会说点什么,可等了近五六分钟,弘灵玉却一言不发,最后转身去了自己屋子里,关上了门。 而弘灵玉担忧的事情其实非常简单。 他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里以他如今的状况,短时间之内根本没有办法回复正常的社会生活、正常的社交。这一次的休学手续,他只办了一年,可是一年后呢? 学校累计只允许办理两年手续,那么就算今年过后还有一年,那两年后呢? 两年后,他要怎样才能完成这份哥哥努力拼来的学习机会,拿到那张应该属于哥哥的毕业证书? 只有他自己知道,走进班主任办公室之前,他其实想的是恢复课程。 但在车里看了下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群,他辛辛苦苦积攒了几个小时的勇气就这样眨眼间烟消云散了。 他根本做不到融入人群。 于是出口的话才这样成了想要休学。 如果哥哥知道的话,会不会怪自己?会不会嫌自己没用? ☆、第三十一诊 午后,弘灵玉吃过饭,坐在桌前有些昏昏欲睡。 入秋之后天气一天一天的冷了下来,太阳一晒就把人暖和的懒懒的,弘灵玉最近都没有接到什么翻译的活儿,于是和以前一样,抱着个软软的枕头,蜷坐在窗台上,晒着太阳打着瞌睡。 外头有电话铃声响起,似乎有人打开门看了他一眼。 可弘灵玉眼皮跟灌了铅一样,他努力掀了掀,最后没能睁开眼,也就闭着眼睛继续打小呼噜了。 来人专注地凝视着他,目光落在他被阳光撒了层金色的发尖儿上,落在白皙饱满的额头上,最后落在他浓密轻颤的羽睫上。 弘卓伸了伸手,忽然意识到自己指尖有些凉,便在掌心里捂暖和了,才轻轻落在眼前青年的头上,轻轻抚了抚。 代秋。他轻轻喊。 弘灵玉薄薄眼皮下的眼睛似乎动了动,但没能睁开。 代秋。他又喊,手上稍稍加了些力气,温柔地抚在对方头顶。 弘灵玉被扰了清静,皱了皱眉,睁开了眼。 阳光投进他眼底,折射出一片清透的琥珀色琉光。 代秋,醒一醒,我带你去个地方。弘卓说。 弘灵玉逆光看见对方格外柔和的神色,尚来不及清醒的大脑一时有些宕机,愣愣地坐在原地。 弘卓勾了勾唇,向来冷峻的脸上竟然有一丝掺杂了阳光温暖的笑意,转身亲自拿了鞋,给人穿上,然后拿了条毯子把人给裹住,打横抱起来往楼下走。 怀里的人并不重,以他的身高来算,必然是过轻了。 对方有些迷糊,双颊睡出来的红扑扑还没有褪,这会儿安静窝在他怀里的模样,竟奇异地让他安心。以至于把人放在车座上之后,弘卓忽然觉得手臂、胸膛间有些空落落的。 一直到车开出去好一会儿,弘灵玉回头看了眼背后的住宅楼,忽然回过神来。 这是 弘卓适时开口:你喜欢德语吗? 弘卓问的自然是顶着章代秋身体的弘灵玉。 弘灵玉想:哥哥喜欢德语。 于是他点了点头。 弘卓于是又轻轻勾了勾嘴唇。 车停在了弘氏门口。 弘卓看了眼青年身上简单干净的白衬衣,点了点头,示意对方跟着自己下车。 弘灵玉从来不曾踏入过弘氏大厦里头,骤然来到全新的地方,他整个人都如同受了惊的幼兽,浑身崩的紧紧的,走路也只敢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或者前头弘卓的脚后跟。 他不知道对方会把自己带到那里,只知道他们似乎进了电梯,然后叮的一声,弘卓就说到了。接着对方带着他推开一扇玻璃门。 他看到了几条穿着西装的裤腿,看到了几双不同款式的皮鞋。 玻璃门打开的一瞬,稍稍有些嘈杂声的空间忽然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忽然都聚集到了这里。他们的目光如有实质,仿佛一双双手,彼此交叉搭建出天梯,眨眼就把弘灵玉送到了高达万丈、氧气匮乏的高空中。 血色从他脸上褪去,胸腔里内脏倾轧。 前头弘卓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注了水的薄膜,朦朦胧胧传入他混沌的脑中:今天由章先生担任我们的翻译 弘灵玉僵硬的手脚刹那冰冷,他微微张着嘴,已经喘不上气,是求生的本能让他忽然扼住自己的喉咙,弯下腰狼狈地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身逃也似的跑出了会议间。 他盲目地跑了好远,一直躲到了这一层的安全出口后头,反手关上门之后便浑身脱力,没走两步就跌坐在楼梯上,狼狈地喘着气。 另一头的会议室里同时乱了套,弘卓让特助肖正平代替他继续主持会议,转身先顺着刚刚弘灵玉跑开的方向去找人了。 这时有个秘书端着放满了水杯的盘子路过,弘卓一把把人拉住,顾不得对方托盘里的水杯扯的撒了自己一身:有没有看到有个人刚刚从这里跑过去?! 灵玉刚刚那样说不准是心脏病犯了,如果不尽快把人找到 不曾惧怕过什么的人,此时忽然有些不敢往下想。 秘书一脸迷茫,却被他脸上神色吓住,连忙摇了摇头。 弘卓抚了抚额,立刻命令道:去查监控,立刻看刚刚从会议室跑出去的人去哪里了,现在就去!找到了立刻给我打电话! 秘书来到弘氏这么久,还从来没有见过弘卓这样失态,连忙点着头转身往监控室去了。 不出两分钟,弘卓便接到了电话,奔着安全出口去了。 他在几步远的楼梯上找到了弘灵玉。 悬到喉咙口的心忽然就放了下来,他两步上去,紧紧把人搂进怀里。 还来不及问对方怎么了,他便发现入手是一片冰冷湿滑的手感,对方的衬衣、头发已经全部被汗湿透了,水汽蒸发时带走了他的体温,此时的弘灵玉已经被冻得不由自主在发抖。 心疼比好奇先来一步,扎的弘卓说不出话。 然后他像不久之前带人下楼那样,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盖在弘灵玉身上,再次把人打横抱起来。 回去的路上,弘灵玉一直在发抖,不论弘卓怎样隔着西装紧紧抱住他,甚至用自己的手握住他的手,也无法让他体温回暖一丁点。 他的怀抱很是温暖,可怀里的人根本感受不到分毫。 弘卓目光沉沉,眼底一片暗色,手掌轻轻拍在怀中人背后,希望能给对方一些安抚,却根本毫无用处。 弘灵玉低头含着下巴,嘴唇惨白,双眼无神地瞪着,里头一片空茫,没有丁点神采。 弘卓看在眼里,一种这两年里数度席卷心脏的密密麻麻的疼痛感再次找上门来,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整理清楚是什么让对方惧怕成这样。 车仅仅行驶过两个路口,弘卓便有了猜测。 给那个心理医生打个电话,让她现在去医院里等着。弘卓沉声对坐在副驾驶的胡柏说。 两个小时后。 谭敏歆带上病房的门,看了眼走廊另一头,示意弘卓过去说话。 弘卓看了眼门缝中弘灵玉一小片苍白疲倦的侧脸,默默跟上谭敏歆。 谭敏歆翻了翻手里的笔记,沉默了一会儿,整理思路。 弘卓俯视着她,目光平静,轮廓凌厉,只是眼底有一丝难以藏匿的担忧。 谭敏歆整理好思路,开口第一句话却是质问:你怎么照顾人的? 弘卓脸色忽然一沉。 他之前的情况,根本没有这么严重。谭敏歆的脸色也不好看,我之前还能陪着他下楼走一走,就算有陌生人在场,他反应也不会这么大。 谭敏歆问完,仰头看着眼前的人,嘴角抿成一条直线,脸色非常不好。 弘卓显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谭敏歆也没有指望对方回答,自顾自说了下去:对方的心理障碍很多,目前有许多症状出现了加深的情况,但他不愿意跟我沟通,具体情况我还要再观察观察才能确诊。 初步能确认的,抑郁、自闭、社恐,他应该都有。而且程度都不轻。 弘卓的脸色已经无法更难看了。 可谭敏歆的话却仍然能够更扎心:听说他今天发病的原因是因为你想要让他当众讲话,还没有提前问过他的意思? 看着对方飞快闪过一丝后悔的双眼,谭敏歆最终没有再刺激他,冷笑一声转身走了。 入了秋,树上忽然没了蝉鸣,空荡荡的走廊里安静的可怕。 弘卓挺的笔直的背脊忽然弯了下来,心脏的地方密密麻麻痛成一团。 自己都做了什么? 他恍惚地想。 他从把人第一次接回来开始回想,想到对方第一次醒来见到自己就犯了心脏病,为了离开甚至不惜半夜跳阳台出逃,后来又被自己强行带回弘氏,而他后来才知道,对方从进了弘氏的门就开始呕吐,那些被自己强行留在弘氏的日子里,对方必然听过了各种佣人对从前的他和如今他的冷嘲热讽、背后议论,甚至还有一段几天没有食物的经历。 他都做了什么? 弘卓背心阵阵发冷,额角也冒出冷汗。 他忽然又想到对方上次和自己一起去向家的时候分明好好的,可以一个人在角落自己照顾自己。 唯有今天,自己那样突兀的将他曝光在众多陌生人的视线之下,他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而在前一刻,自己心中想的竟然是,他肯定会喜欢这份德语翻译工作。 胸口的疼痛异常尖锐,弘卓不得不稍稍张开嘴喘息。 不知道这份难受,能不能比得上灵玉他感受到的十分之一? 弘卓想。 病房里,弘灵玉蜷缩在宽大柔软的被子里,花了几个小时的时间才慢慢缓过神,手脚逐渐回暖,只是四肢因为肌肉不受控制僵硬太久,这会儿放松以后有些酸疼。 窗外太阳快要落山了,夕阳的霞光投满了整个宽敞简洁的病房。 弘灵玉蓄了些力气,掀开被子下了床,落地的一瞬间双腿有些发软,他撑着床头柜缓了会儿才感受到脚踏实地的感觉,往门外走去。 只是打开门,却没有像以前那样看到几个陌生的高大保镖守在门口,只有一个熟悉的一身西装的人坐在走廊的沙发上,微微垂着头,五指虚握成拳,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见敲门声,对方抬起头来,有些诧异,眸光闪烁一下:你你怎么起来了。对方说着就要来扶他。 弘灵玉下意识推开几步,避开对方伸过来的手,低头看着自己脚尖,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又闭上了。 弘卓却格外有耐心,先问他是否饿了,又问他还有没有那里不舒服。 弘灵玉都只是轻轻动了动脖子,摇头的动作微不可闻。 弘卓却不敢再错过任何细节,全部看入眼中。 于是弘卓半猜测半碰运气地问:不想呆在病房了?我们回去? 弘灵玉没有任何动作。 弘卓于是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放轻脚步:我带你回去,我们走人少的地方,你跟着我就好。 弘灵玉于是垂着头,小步跟上。 弘卓总会适时停下,隔着三步的距离,不远不近地走在前面。 窗外霞光漫天,走廊里两人的影子被夕阳无限拉长。 作者有话要说:  才发现有小可爱给了我营养液,谢谢呀?BTW谢谢关注收藏评论的各位 ☆、第三十二诊 这天清晨,弘灵玉醒的很早。 他昨晚睡的很不安稳,梦境中有种莫名的动荡和迷失感,一宿都没休息好,以至于第二天天才刚亮的时候,他就睁开了眼。 他闭着眼静静躺了几分钟,等到清醒之后,下意识伸手往床头柜上去摸手机,却扑了个空。 往常放手机的地方,这会儿空空如也。 他忽然一怔,立刻翻身坐了起来。 身下的床单、被套、枕套,还有手底下摸着的床头柜的质感,全部都脱离了他熟悉的范围,是一种十分陌生的质感,这种处境无端让他心慌。 弘灵玉环视了一圈房间。 这是一个和他这些天住的那间房装修风格十分相近的一个房间。却并不是他在弘氏住的那间。 而他的手机,被放在了窗旁的书桌上。 这是哪里? 既然他眼下安全,说明无人会对他不利,那么肯定是弘氏的人把他运过来的。 弘卓。 他心里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舌尖莫名有点苦。 这间公寓有上下两层,二楼是主卧次卧和两个书房,一楼是客厅、厨房等。这会儿二楼安安静静的,没什么人声,倒是一楼厨房的方向有点多动静。 他循声走过去,看见灶台上汩汩地煲着汤,汤汁在锅里翻滚,水汽带着鲜美的香味蔓延开来。 也不知道煮了多久,难道煮了一整晚?会不会糊掉? 弘灵玉找了条毛巾,裹住砂锅盖子掀开看了眼,没见着想象中可能糊掉的画面,倒是被香味铺了一脸,忽然有些饿了。 等他自己煮了两粒鸡蛋,洗漱完盛好一碗汤准备吃早饭的时候,这个公寓中终于有了点别的声音。 你醒了?这是弘卓的声音,略有些意外,略有些起床后的沙哑。 弘灵玉从听到这里还有别人的声音的时候就下意识绷紧了背脊,手中剥鸡蛋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僵硬在原地,并没有回答弘卓的话。 没有得到回答,弘卓似乎也不在意,洗了个手也在桌边坐下,亲自把弘灵玉刚刚煮好的鸡蛋剥了出来,又轻轻放在他碗边的小盘子里:吃吧。 弘灵玉从他出现开始便雕塑一般僵硬在了桌边,视线低垂,只看着自己的碗。 迷茫,却也忌惮。 恋耽美 >先天不足——鹤万川(21) 弘家主这又是玩的哪一出? 昨天休息的怎么样?弘卓说着,起身往厨房里,自己也盛了一碗汤,也不等弘灵玉回答,继续说:我特地让他们按照你那个房间的布置来安排的,不知道你睡不睡得习惯。 他说着,低头慢慢喝着汤,一眼也没有多看弘灵玉,如果不是前面有个冲着弘灵玉去的问题,只怕都听不出来他这到底是自言自语还是关心人。 弘卓尝了一口汤,忽然皱了下眉头,看了眼弘灵玉面前的碗:汤喝的习惯吗? 等了几秒,他又自己开口说:我觉得有点淡。要不要给你加点盐? 转身从厨房里拿来盐放在弘灵玉面前,他一边给自己加了一点,一边说:我第一次煮汤,没想到手艺这么差。 弘灵玉僵硬许久的表情和身躯终于出现了一点松动。 这汤是弘家主煮的? 他捏着勺子的手松动了一下,陶瓷的勺柄轻轻敲在碗沿。 弘卓虽然脸上表情冷静,其实注意力全在弘灵玉这边,听见这声动静,心里一动,直接伸手亲自给他碗里加了点盐,然后拿过勺子替他搅拌了一下。期间不小心碰了下弘灵玉的手,引起对方下意识的一颤。 再尝尝,现在应该好一点。 弘灵玉操纵着自己僵硬的手臂,略微底下僵硬的脖子,又尝了一口。 如果没有对比也就算了,这会儿加过盐后的口感,比起刚才似乎确实要好一点。 弘灵玉动作僵硬地喝着汤,心里仍旧像起了雾一样茫然。 对方为什么要把自己带来这里?做汤又要干什么?佣人呢?周听雨他们呢?自己还能去别的地方吗? 他这边蔓延起无穷无尽的担忧,一旁的弘卓的担忧想比简单的多。 弘灵玉还是不愿意开口说话。 自从会议室意外那天起,不管必要还是不必要,弘灵玉再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他用沉默塑造起高高的围墙和浅薄的安全感,指望这些能够将他同外界潜藏的危险全然隔开。 这是他自己身体自发的、下意识做出的防御反应。 如果要究其原因根据谭敏歆的猜测,大概是多次超过他心理承受范围的刺激。 眼下他已经无法承受更多的刺激,需要好好静养。 所以昨晚弘卓才趁着他熟睡把人运来了这里,他准备亲自照顾。 和谭敏歆聊过之后,他想了很多,有些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自己的问题到底在哪里。而他何其幸运,在他第一次、第二次犯错之后,他居然还有机会弥补眼前的人。 这一次,不论弘灵玉什么时候才愿意开口说话,他都愿意等。不论是十年还是二十年。 中午想吃什么?弘卓问,我手艺不好,暂时只会做一些简单的,冰箱里有很多食材,你一会儿去看一眼,挑挑看你愿意吃哪些,怎么样? 弘灵玉自然没有回答他。 他把眼前碗里的汤喝完,端着空碗走向厨房,倒干净里面的蛋壳,自己把碗洗出来,转身又回了他自己的房间。 期间没有同弘卓说一句话,也没有看他一眼。 也就是这个当口,弘卓忽然想起了几年前的一件事。 那时弘夏轩刚被接回弘氏,一起被接回来的,还有他仅当了三年弘氏主母的生母,赵家的二小姐。 她并不知弘灵玉只是弘卓让保镖随手从孤儿院里抱回来的孩子,以为对方是弘卓心里某个人为他生的。为此,对方暗地里没有少难为过弘灵玉。 那一年是弘灵玉来到弘氏宅子里的第二年,也是他发现养子先天不足的第一年。 二十岁的弘卓发现自己照顾了两年的养子原来是个先天残废,理所当然不太痛快,而那时他联姻迎娶的对象也就是弘夏轩生母正好怀孕,他便不再怎么关注弘灵玉,半年不管不顾都是常有的事。 那天他提前结束会议,正好能回老宅吃个晚饭。 那是他第一次冷落养子长达五个月。 小小的孩子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隔着桌子认真地看着他,就连吃饭也不挪开眼睛,好像一眨眼他就会跑了一样。 纵然经过了他两年的娇养,这个孩子却仍旧十分沉闷,少见其他孩子身上的活泼。只是对方异常黏着他,只要有他在的地方,这孩子藏着依赖的视线一定会落在他身上。 而这样的眼神,对于刚发现他先天不足的弘卓来说,只让他不耐而已。 于是他轻轻皱了皱眉头,扫了眼不专心吃饭的养子。 大概是他的眼神略有些尖锐而不加掩饰,不仅刺的年幼的弘灵玉瑟缩了一下,也让餐桌上当时的弘氏主母赵一悦看在眼里。 对方原以为弘卓应该会很看重这个长子,没想到原来是这个态度 赵一悦看了眼自己已经显怀隆起的腹部,忽然一笑,对弘灵玉说:你吃饱了吧?回你的房间去吧。 弘灵玉一愣。 他明明才刚扒了两口饭呀,母亲为什么要让他回房间? 他虽然想不明白这些,却看得懂别人眼底直指向他的厌恶,于是愣愣地看了眼弘卓,转身默默地回了房间。 赵一悦说完这话,转头迅速扫了一眼弘卓,见对方脸上没什么表情,对这孩子看过来的眼神也没什么反应,好似明白了什么。 从这天起,弘氏用餐的主桌上,再也没有他的位置。 他像个被主人好生圈养起来的狗,只允许在分给他的那一小块地盘中活动,不得一个首肯,不能离开半步。 弘卓将记忆力几近模糊的这一幕拉出来反复回忆,最终将年幼的弘灵玉离开餐桌时的眼神,和刚刚离开餐桌的人重合在了一起。 里头仍然清澈如许,只是不见了那些来弘氏第一年时,被他好生宠着,养出来的那些依赖与安定。 取而代之的,是置身事外的防备与冷漠,还有随时被再次抛弃的心理准备。 弘卓喉头动了动,只觉得一团气在喉管里上下不得,堵的慌。 弘灵玉忽然接连有几天断了翻译的活儿,就连往常那家需要他帮忙翻译的公司也忽然不联系他了。 难得这么久没有活儿找上他,弘灵玉一空就是好几天,看完了好几本书,整个人闲的有些发霉。 即使这样,他也仍然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不曾向弘卓开口说想要出去。 下意识地,他认为弘卓肯定不会允许他出去。 就像过去这些年一样。 他习惯了被拒绝,渐渐也就不再提要求、不再依赖、不再信任。 只是大把的时间无从消耗,他重新找出了画板,偶尔画画,偶尔翻翻书,一天下来时间也算过去的很快。 只是如果弘卓不要每天也呆在家里就好了。 自从搬来这栋公寓,除了开会,其他的事情弘卓都是在手机和电脑上处理。 弘灵玉偶尔会疑惑,他这是准备亲自看着自己吗? 可是自己明明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啊。 弘灵玉想不通这些,也不再耗费精神去想,他走到窗边的书桌跟前坐下,架上画板,看着外头的大好阳光发了会儿呆,然后慢慢落笔。 楼下沙发上,弘卓看着自己手机上发来的简讯,面色忽然冷厉。 ☆、第三十三诊 在弘卓收到消息的同时,弘灵玉这边也忽然打进来一个电话。 这通电话来自于一个有备注的电话号码,备注上写着他的名字:孙昭宪。 弘灵玉在记忆里搜索一圈,最后才想起来这个人好像是哥哥的某个大学同学,平日里也能和哥哥说上几句话,交情比普通同学稍微能好上那么一点点。 只是自己来后,不知道怎么和他相处,也不怎么主动联系,两个人的关系这才稍微淡了一点。 弘灵玉挂断了电话,不等对方打过来,先发了消息过去:我不能接电话,怎么了? 那边很快就回复了:你最近没有看论坛吗?怎么回事? 和消息一起发过来的还有一个网页链接,标题是:【某男性休学大三学生竟然被豪门包养!】 ?弘灵玉一头雾水,又给孙昭宪发:这个帖子怎么了? 和他有什么关系。 孙昭宪那边似乎有些无语,先发了一串省略号,然后说:你点进去看一下。 弘灵玉于是点了进去。 弘灵玉平常并不怎么关注这些小道八卦,刚开始看愣是没从这些夹枪带棒、全是内涵和贬低的话里找到孙昭宪想让自己看的东西。 这个帖子讲的大概是学校里有个学生被豪门包养,然后干脆不念书了? 费劲看完了大半之后,弘灵玉大概理解了意思。 可是这个帖子和他有什么关系? 手指划过屏幕,略过一张照片,里头的人有些眼熟,弘灵玉指尖一顿,又把帖子拉了回来,点开了那张图片。 照片中的大厅似曾相识,明亮的灯光、宾客满盈。照片最中间,两个人相互依靠着,其中一人背对镜头,只有一小片侧脸入镜,让人看不真切。他肩宽腿长,胳膊揽在怀中人的腰上,正低头轻语,他分明有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峻眉目,却因为视线落在怀中人身上,气质刹那柔和。 而他怀中的人正面面对镜头,一张苍白的脸带着惊慌,蹙着眉间很是难受的模样,眉目清隽,手心里攥着男人一小截西装布料,整个身体都嵌到对方怀里,柔弱地仿佛一株菟丝花。 这张脸,弘灵玉在镜子里看过无数次了。 弘灵玉想,他大概明白什么叫包养。 这个带着贬低和某种羞辱意味的词语,他打开网页查资料的时候,在八卦那一栏里看到过。大概指的是付出身体,换取利益。 可这话和哥哥有什么关系? 如果是以前的自己靠给弘家主挡子弹,换取生存的食物和住所,也算付出身体,换取利益了。 可是哥哥没有。 弘灵玉有些不悦地皱着眉头,先回复孙昭宪:我没有被包养。 那边过了一会儿才回复:嗯,我知道。要不查查这个帖子,举报了吧?总不能放着在这里抹黑你。 弘灵玉这次回复的很快:我会处理掉的。 孙昭宪那边只回了个ok的表情包,就没有再发消息过来了。 弘灵玉想了想,又认认真真发了个谢谢过去,然后才把手机放在一边。 他先是在网页上找到了这个帖子,去搜索怎么样才能让人删帖,研究了半天,自己注册了一个账号,在帖子里点了举报,留了举报理由,然后点了提交。 这样就可以了吧? 他等了一会儿,刷新了好几次网页,发现帖子还在。 也许还要再等一会儿。 他这么想着,放下电脑,坐到了画板跟前。 可到底这么一出有点恶心人,他忽然没有心情画画了。 这是谁做的?那张照片画质模糊,应该是那天去过现场的人拍的。可是对方为什么要这样针对他?这样针对他,对方能有什么好处? 弘灵玉想了好一会儿也想不出自己得罪了谁。 他连家门都没出过几次,又哪里会有机会得罪人。 他有些想不通,就这样捏着画笔看着窗外。 而一楼,弘卓正盯着那个刚刚孙昭宪转发给弘灵玉的原帖。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一双漆黑的眼睛盯着电脑屏幕,里头冷极了。 顺手把帖子最后粘着的几张照片保存下来,弘卓想了想,直接把这几张照片设成了电脑和手机的屏保,脸色这才好看一点。 这个帖子的原地址非常好查,对方根本没有对自己的信息进行任何加密,弘卓手底下的人顺着地址一路恨不得能把这个IP账号里头的所有信息全部扒了出来,反手把这个账号和IP地址黑掉,删了帖子,注销账号,然后把扒下来的资料整理了下就打包给弘卓发过去了。 文件打开第一行的信息里头,赫然写着,向元。 弘卓对这个名字有印象。 那天他带弘灵玉去向家宅子里的时候,就是这个人把灵玉差点逼病了。 他那时忙着确认眼前人是不是他想要的那个人,根本没腾出手来处理这件事情,如今倒好,眼下他已经快要忘了这件事情,这个向三竟然自己又撞了上来。 不过眼下处理这个向三并不会花费他多少功夫,不过是一通电话的事情。 弘卓眼下担心的,是弘灵玉有没有被这个帖子影响到。 十分钟后,弘卓端着一杯温好的牛奶,敲响了弘灵玉的房门。 这敲门声把弘灵玉从发呆中拽了回来。 你在休息吗?弘卓低沉的嗓音是罕见的、令弘灵玉有些陌生的温柔。 门没有锁。 弘灵玉微微抿起嘴唇,有些紧张地捏着手里的画笔,目光落在门把手上,做好了对方可能会自己推门进来的准备。 可他等了一会儿,门把手都没有动静,然后弘卓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你在休息的话,我就先不打扰你了。我过半个小时再来给你送牛奶。 弘灵玉松开了抿着的嘴唇,张了张嘴,有些诧异。 虽然不懂弘卓为什么不直接推门进来,但对方这样的行为无疑让他绷紧的情绪放松了不少。 可也有些担心如果一回儿他敲门自己还是不理他,他会不会直接推门进来? 弘卓准时在半个小时之后又敲了敲弘灵玉的门。 我可以进来吗?他礼貌地问,微微侧了侧头,试图隔着门捕捉到一点房间里的动静。 弘灵玉坐在离门最远的地方,有些警惕地盯着那个方向,仍旧一言不发。 弘卓捏着手里温热的牛奶,比刚刚等的时间稍微长了一点,就在弘灵玉忍不住紧张地捂住心口的时候,弘卓终于开口了:那我过一个小时再来。 他不想见自己。 弘卓冷静地压下心脏悬空的失落感,想着门口的人会是怎样的心惊胆战看着这边,又是怎样的小心不发出任何声响只因为害怕他听见。 他到底舍不得。 再次倒掉这杯没有人喝的牛奶,弘卓顺手冲干净杯子,放在一边,忍不住走到阳台上点了一根烟。 今天的场景,其实何其熟悉。 弘灵玉在他的书房赖一直赖到十四岁。 除了最初的两年他会偶尔过去逗逗这孩子,之后的十几年,他都只当沙发上多了个摆设。 弘灵玉每天都会在晚饭后自己乖乖洗好澡,抱着一个小被子跑到他书房门口,礼貌地敲敲门,他偶尔会应,大部分时候却只当没有听到。 恋耽美 >先天不足——鹤万川(22) 每次弘卓亲自开口允许他进来的时候,他都会抱着小杯子,兴奋地跳上沙发打个小滚,然后脸色红扑扑地玩一会儿,困了就自己睡。 而弘卓没允许他进来的时候,他总会抱着小毯子,像被主人冷落的幼犬,缩在书房门口。等到管家过来给弘卓送茶和食物,或者弘卓要下一趟楼的时候,趁机跟着弘卓,然后安静地走进书房,小心翼翼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地窝在沙发里。 弘卓有一次抬头正好看见了这一幕。 那时弘灵玉是趁着管家送东西上来的时候跟进的书房,他勾着腰,把被子缩成一团搂在胸前,尽量缩小自己的体积,好像这样弘卓就看不见他似的。他先把被子放在沙发上,然后一只手极其缓慢地按在沙发上,小心地用力,转移重心,直到大半身体的重量都在这条手臂上,然后才抬起另一只腿,直到依法炮制整个人都躺在沙发上。 躺上去之后,他便动也不敢动,把自己团成一只小虾米,巴巴地看向弘卓的方向。 但接着,他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一下就紧张地捏紧了被子,掩耳盗铃地把半张脸都埋进去,只露出一只眼睛,有些惊惶地看着弘卓,生怕对方下一刻就露出不悦的表情,把他赶出去。 弘卓清晰回忆着年幼的弘灵玉那时候的眼神,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 在失去弘灵玉的那两年里,当醒悟过来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的时候,他不是没有想过沦陷的原因。 最初拿到弘灵玉的日记的时候,他以为是因为他三十多年来不曾见过任何人有和弘灵玉一样纯然的心、还有对自己的全然依赖。 可如今回想起来,只怕不止如此。 更重要的是,对方的眼神十几年来一如初见时候的清澈干净,里头一直只装着自己,世间万物都不曾停留。 活到现在,弘卓没见过任何人有一双和他一样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了十几分钟。 另外一个预告:接龙文。下一篇文是类似这篇文题材的快穿文,这两天整理好文案就会先把坑开出来,然后开始屯稿子,求收藏专栏,求新文预收~感谢~ ☆、第三十四诊 弘灵玉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距离刚刚弘卓来敲门,已经过去了快整整一个半小时了。 比对方刚刚说的时间还要多上半个小时了。 弘灵玉看了眼面前空白的画纸,思维也有些空白。 其实被关在门外的感觉并不好受,他知道的,他从来都知道。 他其实也不想这样把人关在外面,只是 他怕。 咚咚。外头忽然再次传来极轻、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动静再小也把弘灵玉吓的抖了一下。 弘灵玉顿时有些紧张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手里捏着的画笔头上还有颜料,因为他起身的动作,在画纸上拉出一道突兀的划痕。 门外,弘卓的声音同前两次一样温柔耐心,并不是弘灵玉幼时记忆中隔着一层门冷漠的模样:你休息好了吗?要不要出来走动一下?我给你热了牛奶。 即使如此,弘灵玉也忍不住放轻了呼吸,不敢应门。 仿佛这扇门等于他的自我保护,只要拉开哪怕一丁点儿缝隙,便会将他好不容易塑造的安全感再次击的粉碎。 弘卓还不曾被谁这样关在门外,可他心中没有一丝不耐、一丝恼怒。 他想了想,试图把声音放的更轻柔一些:你在房间里面呆了一个下午,我有点担心。你可以不出来,只把门打开一道缝,让我看看你你看可以吗? 担心? 弘灵玉听到这个词,整个人都有点茫然。 他知道担心是什么意思,他也知道担心别人是什么感受,可他唯独有些听不懂,弘卓担心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门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弘卓喉结动了动,再次让步:如果你还是不想开门,那你发出点动静,让我知道你在里头是安全的就行。好吗? 站在二楼的走廊,弘卓侧头看了眼自己房间的方向,恍然仿佛看到了年幼的弘灵玉的视角。 乖巧、安静,同时孤立无援,除了耐心一无所有。 而这些耐心,也全部拿来等一个开门而已。 弘卓脑海里突然蹦出来一个他以前从来不曾放在心上的词:现世报。 他无声苦笑,低垂的目光落在门边缝隙里透出来的光上,最终实在不忍心再逼弘灵玉,开口说:我晚饭的时候再来喊你。 弘卓转身离开的时候,刻意没有收敛脚步声,好让对方听见。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不见,弘灵玉才身上一松,重新坐了下来。 从最初的时候,弘灵玉就做好了对方会破门而入的准备。 只是他们谁都没有料到,如今的弘卓,对他有无穷无尽的耐心。 弘灵玉掐着时间,看差不多到了可以吃饭的时候就自己下了楼,没有等弘卓上来喊他。 晚饭后,弘卓试探性地问弘灵玉要不要和他一起去一趟超市,有没有什么想吃的零食,也意料之中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弘卓也不勉强他,自己只身一人去了超市。 他记得弘灵玉小的时候身上总有股淡淡的奶香,每次晚上都会抱着管家给他的牛奶喝的很专心。 在超市里走了一圈,弘卓推着购物车,把在超市里能看到的所有奶制品、奶味儿的零食、饮料等,所有他不确定弘灵玉会不会喜欢的零食全部都买了一遍。中途还有两个结伴的小姑娘红着脸跟在他身后不远处交头接耳,还试图上来搭讪,都被他冰冷的眼神直接吓走了。 回到公寓里的时候,弘卓手里足足拎了三个超大的购物袋。 堂堂弘氏家主,竟然亲自去超市买零食若是让知道他的人看见他这会儿的样子,只怕下巴都要下的掉在地上。 他开门的时候,弘灵玉正窝在客厅的沙发里头看电视,里头传出来的配音字正腔圆,醇厚低沉,正在讲解国画。 听见开门声,沙发上的人瑟缩了一下,起身就要上楼。 别怕!弘卓见他起身,站在门口不敢上前一步,对已经走到楼梯口的人说:我不打扰你,你继续看吧。我给你买了很多零食,你要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吗? 弘灵玉闻言看了眼他脚边的几个超大塑料袋,果然看到了各种饼干奶糖果冻之类乱七八糟的零食。 弘卓看着他微垂的睫羽,心也跟着颤了颤。 最后弘灵玉还是扭头上了楼。 眼看着人消失在门后,弘卓轻轻叹了口气,拎着袋子把零食放在专门的箱子里,又把箱子敞开放在茶几上。 这样以后灵玉看电视的时候肯定能看到这些零食。 这么想着,弘卓转身去了厨房,想给自己倒杯水。 可他进了厨房却一愣。 里头哪里还有他刚刚做饭之后留下的狼藉? 厨房被收拾的干干净净,用过的碗筷盘子被洗的干干净净摆放整齐,而那些剩下来很多的饭菜,弘灵玉也已经处理好,放到了冰箱里。 弘卓的心瞬间酸胀的不像话。 怎么能这么乖呢? 入秋以后天气逐渐转凉,进入月底之后,原本干燥了许久的天,忽然下起了暴雨。 弘卓早上就一口气做好了三餐的饭,出门前站在弘灵玉房门口说了自己要出门,晚上不一定赶得回来,让他注意安全,不要随便给人开门就走了。 等到中午弘灵玉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就看见门上还贴了纸条,让他吃饭之前把饭菜温一温再吃,免得伤胃。 等到弘灵玉走到厨房,又看见微波炉上贴了纸条,详细告诉他每样菜怎么热、热多久。 弘灵玉吃完饭自己准备洗碗,又看到洗碗池边上贴了纸条,说放在池子里就好。 弘灵玉数了数下楼以来看到的所有纸条,有一种强烈到不真实的迷茫感。 他是认得弘卓张扬冷厉的字体的。 可对方向来只在文件合同上签字的笔,竟然也能写出这么多婆婆妈妈絮絮叨叨的纸条? 弘灵玉木着脸把碗洗完,准备打开电视看会儿,结果发现电视遥控器上贴了纸条:零食在茶几抽屉里。 弘灵玉又木着脸拉开茶几里头的抽屉,看见里面果然塞满了零食。 弘灵玉有些分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下意识捂住了心口。 窗外豆大的雨滴狠狠砸在窗户上,视线所及均是朦胧。他从亲兄长手里接受的身体向来孱弱,每逢阴雨天总会有些心悸胸闷。 此前住在弘氏的时候,明白自己寄人篱下,他总能一声不吭忍住。这会儿屋子里没人,他仿佛回到了自己安全巢穴的幼兽,终于可以放心舔舐伤口,精神放松之下,这种不适感便有些磨人了。 于是弘灵玉慢慢挪着上了楼,回了卧室,吞了份药,然后再慢腾腾挪回沙发上,开始看电视。 阴雨天,最近也没有活儿,屋子里除了电视的声音,别的什么动静也没有,这环境实在让人昏昏欲睡。 电视里的纪录片一集放完进了广告,弘灵玉换了个姿势,蜷起腿,怀里抱着抱枕,窝进了沙发里。 没过多久,电视放完,纪录片接着放到了第二集。这集似乎讲的是猫猫狗狗,配音员是个嗓音低沉、说着英文的欧美男性,对方刻意放轻放柔了声音,讲解的十分温和。 侧卧着的姿势让弘灵玉胸口的不适稍稍有些缓解,他就这么窝在沙发里,恍惚间松懈了神经,放松了肌肉,不知看了多久之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呼吸沉稳而安宁。 兴许是天气作祟,梦里全是兵荒马乱,子弹声、刹车声、惊叫声混杂在一处,不仅扎的他脑仁疼,还霸道地把弘灵玉往一层比一层深的梦境中拖拽下去,不让他醒来。 而当弘卓推掉了会议后的饭局,匆匆忙忙赶回来,轻手轻脚地走到沙发边上的时候,弘灵玉已是一头薄汗,睡梦中也皱着眉头,一只手下意识揪紧了胸前的衣料,指关节处已经泛白。 不知道梦到了什么,整个人忽然抽搐了一下,脸上显露出痛苦的神色。 嗯不知梦到了什么,嘴里竟然发出一声忍痛的闷哼。 弘卓连忙从一旁拿来毯子,裹在弘灵玉身上,伸手先是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感受并没有发烫之后,才试图喊醒陷入噩梦的人:代秋? 弘灵玉梦中正坐在一辆车里,后头是穷追不舍举枪射击的杀手,侧面就是山路。司机把这段窄小的盘山公路愣是开成了方程式赛车的现场,而梦中的弘灵玉肩膀上已经中了一弹,疼的他半边身体都麻了。 他正处于惶惶不见活路的绝望中,骤然听见有人在他耳边喊:醒醒,乖宝。 梦中的弘灵玉神志瞬间抽离,低头看了眼满手的血,怔怔地想:乖宝是喊我吗?原来这是在梦里吗?果然是噩梦吧 下一刻,沙发上的人呼吸忽然急促,挣扎着从梦中抽离,瞪大的眼里满是惊惶。 弘卓还来不及安抚对方,就看见弘灵玉忽然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 这双手干干净净,哪儿有血渍? 接着他又从沙发上挣扎坐起,额角的冷汗汇聚着流淌下来,顺着他尖削的下巴一路流淌进衣领里。弘灵玉慌忙扯开身上的毯子,胸膛急促起伏,双手摸上肩膀,又拉开衣领往里低头看了一眼。 这具身体完好无损,不曾受过任何枪伤。 是梦。 作者有话要说:  ①微博:@鹤万川 以后如果有章节被和谐就直接po过去 ②接龙文《句读》暂定文案(划重点:暂定): 州白手里拿着星际里最常见的初中生理知识课教材,随手翻了翻,看到一句Omega发丨情期的信息素会让闻到的Alpha难以自制,瞪着眼睛看了好几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然后反手气的把书直接撕了。 放P!难个锤子!他上次趁着发丨情期凑到商度面前,对方二话不说扭头把他反锁在房间里了,根本没有和他酱酱酿酿! 这是一个Omega尝试过各种办法把自己送上Alpha收养人的床却被花式拒绝最后在对方订婚那天莫名跌下楼顶丧命然后突然有了系统要完成任务的故事。攻略完所有的任务世界之后,州白发现,果然现实世界里这个臭直A最难攻略。 不过没关系,这么多个世界下来,州白早就攻略出经验了。 只要O够骚,没A不折腰 严肃版: 酒店顶楼的天台上,州白一身妥当贴身的西装,衬的身板瘦削异常,腰身更是线条柔韧,引人一揽。 你不能不和她订婚吗。州白昂着头,眼里映衬着一旁宴厅里夺目的灯光。他堪堪把下颌线条绷直,扯出一道脆弱却又倔强的直线。 州白从眼前人的眼中分明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可他却听见对方冷漠地拒绝自己:你要和我说的,就是这个? 州白心底的裂缝越撕越大,他脑中有千万句挽留的话,最后却颤抖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看着对方逐渐离自己远去。 求求你他膝盖忽然一软,身体晃了晃,给我条活路。我再也、他的声音因为哽咽而一度停顿,我再也不干涉你的私生活了,但是你能不能再等等? 已经走到几米开外的男人脚步只停留了几秒,最后身影消失在了天台。 几秒之后,觥筹交错的宴会厅里不知是谁大喊一声:有人跳楼了!!! 求预收~ ☆、第三十五诊 看着弘灵玉慌乱的动作,弘卓的眼神沉了沉。 他大概知道弘灵玉梦到什么了。 弘灵玉自幼遭遇过无数次的暗杀,可他几乎不曾在他的日记里提。 而这场使他肩部中弹的刺杀,是为数不多地被记录在了弘灵玉日记里的一个。 即便这样,也只是寥寥两行字而已: 山路好窄,肩膀疼。 居然没死。 弘卓后来问过那天的情况。 那天,他带着弘灵玉参加完某个宴会,兵分两路回弘宅。 他向来狡猾果断。 想要刺杀的人得到了弘卓离开计划的两条线路,但就连弘卓的司机都不知道他在上车前要选那条路。 因此刺杀的人只来得及做下一个布置而已,他们只能盲猜二选一。 他们最后选了弘灵玉走的这条路线。 山路曲折,侧面便是悬崖。而剩下的另一条离开线路则是寻常的盘山公路。 恋耽美 >先天不足——鹤万川(23) 那时候弘卓尚还年轻,一向不惮铤而走险,最擅长危机之中破而后立。这两条路相比之下,前者更符合那时年轻的弘卓会做的选择。他们甚至以为,狂傲如二十岁的弘卓,定然会把继承人也带在身边。所谓的另一条线路,肯定只是掩人耳目。若是此事成了,他们便是直接把弘氏整个踩在脚底,掀了个底朝天。 只是他们最终都猜错了。 那天,布置在山路上的路障虽然没能扎破经过特殊处理的车胎,却着实对车胎造成了一些伤害,一组钢钉深深嵌入车胎之中,当车在陡峭的山路上拐弯的时候,车尾总是会打滑,以车头为圆心拉开一个长弧,有种要把人甩出去的错觉。 弘灵玉原身的额角上曾经有道疤,便是那个时候在车厢里撞出来的。 车上的几个保镖们为了保护弘灵玉,中弹身亡,最后还是司机急中生智,在下山的某个拐角处踩了一手急刹,让弘灵玉接着山上森林的掩护躲了起来,他自己去开车把人甩开。 那天深夜,解决到所有意图刺杀的人之后,弘卓手底下的人把整座山都包了起来,一番地毯式搜查之后,才找到右肩中弹、高烧昏迷的弘灵玉。 弘卓此时突然想到弘灵玉那么怕黑,是怎么在包围和枪声中,把自己藏到无灯无光的树林、灌木丛里的? 看着眼前惊魂未定的人,弘卓弯腰俯身,左膝弯曲轻轻点在地上,伸出双臂慢慢把人隔着毯子搂入怀里。 他嗓音微哑,较之平日更加深沉:没事了。他像多年以前,年幼的弘灵玉来到弘氏的第一夜那晚一样,轻轻地拍着弘灵玉已经被汗湿透的背脊,轻声哄着:乖宝,没事了 弘灵玉被这温暖坚实的怀抱包围,脑袋也被对方轻轻按在肩膀上,耳旁是对方轻声的安抚,不知怎么就鼻头一酸,眼睛眨了眨,忍了许久,最终还是有一滴泪珠在他眨眼的时候出逃眼眶,滴在弘卓颈侧。 弘卓手臂一收,将人揽的更紧。 半晌之后,弘灵玉终于回过神,发觉自己在弘卓怀里,下意识就往沙发里头缩过去了。 弘卓看了眼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臂,默默收了回来。 弘灵玉垂下视线不去看他,心中回想起刚刚弘卓对他的称呼。 乖宝。 他瞥了眼弘卓,见对方半跪在沙发跟前,脸侧还沾着汗珠,半边西装因为刚才把他糅在怀里而变得皱巴巴的。 这很罕见了。弘卓平日不耐同人有肢体接触,商场上从来不和人握手,宅子里的佣人给他递东西都要小心不碰到他,这些弘灵玉都是知道的。 可他刚刚抱了自己,还让自己把汗蹭他身上了。 这不是第一次。 他还喊自己乖宝? 弘灵玉侧开头,避开弘卓的视线,也不看他还半跪在面前,径直从沙发上起身,想先上楼去洗干净一身冷汗。 以往那种看到弘卓就要躲的紧张感,在他刚刚意识到这些事情之后,忽然就消弭了些许,心里的情绪仿佛一杆天平,这一头的畏惧稍稍下去一点,另一头的疑惑就这样浮出水面。 他在弘氏这许多年,除了记忆最深处那些已经斑驳的记忆,他和眼前的这位,应该是没有多深厚的情谊的。可对方这态度,仿佛他是什么不可或缺的珍宝这态度让弘灵玉觉得莫名而怪异。 弘灵玉楼梯走到一半,若有所感地回头看了眼,果然发现沙发边上的弘卓仍然是原来的姿势、原来的温柔表情,目光默默追随着他的背影。 弘灵玉背脊陡然僵硬,扭头快步逃也似的离开。 洗干净了一身的汗,弘灵玉耐不过空空如也的胃袋抗议,最终还是硬着头皮下了楼。他这一觉睡的有点沉,直接把晚饭给睡过去了,这会儿已经过了他平时吃饭的点两三个小时了。 他记得弘卓出门前把晚饭已经做好了,他只要自己热一热就能吃。 弘灵玉这么打算着,暂时把弘卓忘在了一旁,完全没有考虑到对方还在楼下的可能性。 因此当他走到厨房里时,意料之外地看到弘卓在煮面条。 弘卓仍然穿着回来时候的西装裤和衬衣,西装外套被他随手搭在了沙发背上,这会儿为了煮面条方便,他把白色的衬衣袖口解开,挽到了小臂,露出结实的肌肉线条,而领口也被他解开了两粒纽扣,大概是厨房有些热,他额角出了些些汗,晶莹剔透地挂在皮肤上,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有男人味。 听见动静,他回头看了眼弘灵玉,笑了笑:稍等,面条很快就好了。 弘灵玉下意识看了眼他之前留好晚饭的位置。那里已经空了。 弘卓捕捉到他的视线,解释道:那是我早上做的,已经不新鲜了。他其实原本不是个话多的人,对着弘灵玉的时候却像是把和其他人说话的耐心全部拿来用了,我已经倒了,你肠胃不好,不能吃不新鲜的东西。 弘灵玉下意识瞥了眼茶几的方向。 零食算是不新鲜的东西吗?算吧那为什么买这么多给自己? 弘卓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以为他饿的想吃零食,于是又加了一句:先别吃零食,稍等一下就好。顿了顿,乖。 弘灵玉默默坐回沙发,继续看没看完的纪录片。只是这会儿思路有些神游,注意力没有放在电视上。 一刻钟后,弘卓把做好的面条端上餐桌,看了眼正专心看纪录片的人,笑了笑,唤他吃饭。 弘灵玉默默走到餐桌边拿起了筷子。 弘卓做的是最简单的挂面,打了个荷包蛋在里面,放了点青菜叶,切了些肉丝,味道非常淡。 好在弘灵玉其实不怎么挑食,吃的很慢,很斯文。 味道怎么样?虽然明知对方不会回答,弘卓却仍然每天和他说话,我觉得味道淡了点,不知道你口味怎么样,要给你加点盐吗?他坐在弘灵玉的斜侧方,距离弘灵玉两个手臂多的距离,只是为了不把人给吓走而已。 弘灵玉没有理他。 弘卓想了想,转身去了趟厨房,把装着盐的小透明罐子拿了过来,轻轻推到弘灵玉面前的桌子上。 这种小心翼翼的态度,忽然就让弘灵玉想起了纪录片里看过的,那些饲养员投喂大型野兽的场景小心翼翼地,隔着好几米的距离,把生肉推过去。 自己有这么吓人吗? 弘灵玉原本没有表情的脸上,忽然忍不住压了压眉,嘴角轻轻勾了勾。 只是一瞬而已,却被弘卓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 灵玉,笑了? 虽然不知是哪里合了对方心意,却并不妨碍年过而立的弘氏家主仿佛一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毫无原因地跟着眼前人勾了勾嘴角。 心里也跟着泛上淡淡的轻松。 把人接到眼前几个月了,这是对方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除去冷漠和戒备之外的神色。 就这么一会儿的动作迟缓,弘卓推盐罐子过去的动作也跟着顿了一下,弘灵玉目光落在盐罐子上时,正好看见他大拇指侧面的水泡和小拇指疑似刀口的伤痕。 水泡是新鲜的,而伤痕上血液早就凝固,已经结了疤,应该不是刚刚留下的。 弘灵玉挑面的动作慢了一拍,面条从筷子上滋溜一下滑回碗里,里头的汤滚烫,溅了一滴在他手上,把他烫的一缩。 怎么了?烫到了? 弘灵玉还没有反应过来,眼前一花的功夫,一条包裹着冰块的毛巾就凑到了面前,按在了他被烫到的地方。 视线垂落,入目的正好是对方大拇指上的那个水泡。 弘灵玉一时有些沉默,把毛巾往对方那边推了推,埋头继续吃面。 心里想的是,这位弘家主果然没有自己下过厨。也不知道他这些天都是怎么做的饭,跟谁学的?其实做的虽然一般,却比普通的新手好多了。 至少唱起来比他自己第一次下厨的时候好多了。 弘灵玉默默地想。 弘卓被他轻轻一推,只当他抗拒和自己这么近距离,刚刚弯起的唇角也重新扯平,压下心里的干涩,默默坐回了原位。 扒了两口面条之后,弘灵玉隔着碗边扫了眼斜侧方,看见包着冰块的毛巾被随手放在弘卓面前,里头的冰块融化了一点,有水渍从毛巾里头透了出来。 弘灵玉忽然放下筷子,转身去拿了条毛巾,把里头的冰块取出来包好,又把毛巾随手塞回目光紧随着他的弘卓手里,然后埋头继续吃面。 弘卓低头看着被塞到手里的毛巾,有生以来头一次反射弧这么长。 灵玉这是看到了自己手上的水泡刚刚才把毛巾推过来的吗? 头顶的灯光照在他微垂的发迹,在毛巾上投下一些阴影。弘卓垂头盯着手里的毛巾,刹那间心中阴霾散尽。 ☆、第三十六诊 纪稻恭手里拿着手下刚拿过来的两杯加浓黑咖啡,拐过俱乐部暗门,朝里头的一间会议室走去。 这些天他真是也跟着家主把咖啡当水喝了。 不过喝咖啡也无所谓,不睡觉也无所谓,一天坐两趟飞机,两天坐五趟飞机也无所谓,重点是为什么要这样? 纪稻恭推开门,把咖啡放在实木的桌子上,揣着满肚子的疑惑坐回弘卓身后。他这几天是真看不懂家主的操作了。难道弘氏内部出了什么问题,所以家主才这么赶? 这趟会面到现在为止已经进行了一个多小时,该商议的事情已经聊的差不多,眼下不过是一些收尾的事情而已。 坐在弘卓对面的人,正是弘卓花费一年时间,亲自去钉在东南亚群狼中的一颗钉子。 若说的好听一些,这人便是目前替弘卓打理东南亚势力,处理那些以前弘氏残留的生意的手下,名叫赵隶。 家主准备什么时候去一趟看看?结束了上一个话题,赵隶看了眼纪稻恭,用眼神表达了谢意,拿过咖啡喝了一口。 弘卓伸手摸了摸玻璃杯,触及温度正好的杯子,直接拿起来把加浓的苦涩的咖啡一口灌了下去,眉头也不皱一下:再等等。 东南亚去一趟起码要三天,如今弘灵玉对他态度好不容易有些许的松动,他哪儿来的时间一走三天多? 以后再有不守规矩,偷偷把罂粟往外头运的不用跟我打招呼了,直接处理。弘卓说完,放下杯子,眼底是一片寒光,冷血残酷,一如赵隶一开始跟着他的时候见过的那样。 他这话倒是让赵隶抬了抬眉。自从开始弘卓十几年前开始着手洗白弘氏,除了最初那段艰难转身的时间,后面基本不曾用过这些手段。近来又听闻家主亲自把一人接到身边,亲自照顾,甚至为此人打发了不少祖宅里的老人,他和手底下不少人都一度以为,家主兴许是转性了。 今天一见,他就知道是他们想岔了。 是。赵隶敛了敛脸上轻松神色,果断地应了。 罂粟害人。他虽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却也有自己的原则。 如今弘氏在东南亚的留下的那些罂粟田,当年烧了许多,剩下的部分都有严格的把关和规划,均是用在正规用途。 这样的结果,说来轻松,其实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不论是家主还是他,都不会允许有人染指这好不容易拼来的成果。 那些起了贪念、辜负原则并付诸实践的人,必然要为自己的行动付出代价。 弘卓放下见底的玻璃杯,冲赵隶轻轻点了点头,起身离开。 纪稻恭连忙跟上,问他:家主接下来去哪里? 弘卓揉了揉额角,闭了闭熬出红血丝的双眼:回家。 纪稻恭点着头,心里却有些犯嘀咕:怎么家主现在出去一会儿就要回家?家里到底有什么好玩的?是我不太喜欢在外面浪了还是家主转性子了? 于此同时,C市。 被独自留在公寓中的弘灵玉已经连着吃了两天的外卖。 他面前摆放的是层层叠好的三层精致外卖盒,一层是各种菜品,一层糕点,还有一层是主食和汤水。 这是弘卓离开C市之前,特地给他留了便签说明过的。 这家酒店是弘氏旗下的一家,距离这间公寓有大概半个小时的车程,这两天以来,都是酒店的经理或者助手亲自打包好这些饭菜,驱车一路送过来的。 就连菜品,也是弘卓在离开之前就给酒店定好了的。 每送来一餐,经理就会拿走上一餐留在这里的餐盒弘卓的安排中,连洗碗的机会都没有留给弘灵玉。 糕点晶莹剔透,入口即化,淡淡的甜味充斥口腔,清新却不腻味。 菜品味道都刚好,不过淡也不过重,很合弘灵玉的口味。 就连汤也是无可挑剔。 可饭菜再完美又有什么用? 弘灵玉只动了几下筷子就没吃了,他今天胃口奇差,基本没有吃多少东西。他默默把用完的碗筷装回餐盒,给留了他电话的酒店经理发过去一条短信。 不出半个小时,经理就出现在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冲着他点了点头,目光略斜,并不直接直视他。接过食盒之后,又轻轻说了声:章少爷晚安,早点休息。然后才转身离开,还顺手带上了门。 等到关上门,站在门口的经理才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他颠了颠手里的食盒,心里有点疑惑:怎么一天比一天重?这位章少爷是一天比一天吃的少了吗? 但他也没有研究别人吃剩饭的喜好,也只是心里想了想,就暂时放在一边,直接坐电梯到地下车库去开车。 也不知道这位章少爷到底是谁,竟然让总裁这么上心,连一日三餐都要亲自定好吃什么,还不允许自己和他说太多话。 不过就算自己和他说话也不会怎么样吧? 经理回想了一下青年清俊的五官和一身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对方根本没有和他说话交流的意思,就算他自己主动开口,对方肯定也不会搭理他。 经理就这么天马行空地想了一路,一边在心里琢磨着,一边走到自己车旁边。 唉,好巧啊,又是你?你又来送饭啊?就在经理的车旁,一个介于青年和少年中间的男孩一脸笑容地和他打招呼。 对啊,经理说着抬了抬手里的食盒,没什么和对方多说话的意思,打开车门就要上车。这人是他前天把车开进地下车库时候,对方不小心蹭到他的车才认识的,这个男孩那天怎么说都要拉着他赔他漆车的钱,耽误了他二十来分钟送饭。听对方谈吐,这个男孩应该也是住在这里的。 男孩见他要上车了,连忙两步冲过来,竟然直接伸手拦住经理拉开车门的动作:我看你家食盒真的精致啊,我跟你打个商量?我弟弟真的太挑食了,但我家保姆做饭又不好吃,要不这样,你一份也是做,两份也是做,你以后做两份,给我也带一份怎么样?至于价格,那都好说啊,我和你这个东家付你一样的钱! 恋耽美 >先天不足——鹤万川(24) 经理抬头看他,心里皱了皱眉。他送一份,是图升职加薪,在总裁面前刷存在感,送两份他差这几百块钱吗?这一趟都不够他麻烦的。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经理多么难对付的客人都能照顾的妥妥帖帖,何况眼前这个一看就不到二十的大男孩,他脸上摆着温和的笑意,眼底还有歉意,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拒绝地很直接:真是太不凑巧了,你要是第一天跟我说,我这边还来得及,今天是我送餐的最后一天了,明天我们就暂时关闭这项订餐服务了,你看这样,我把名片留一张给你,回头如果我们又开始送餐了,我再跟你说,怎么样?这话说的滴水不漏,既把人拒绝了,又和人交换了名片,算是留了余地。 可少年只听了前半段就失望地皱了皱眉,摆了摆手,本来想直接转身就走,后来又不知道想到什么,半路折回来,还是问他要了张名片才走,也没和经理再多说一句话,几步就消失在了地下停车场里。 现在年轻人变脸速度都这么快的吗? 经理再心里咋舌,并没把这件小事放在心上,驱车离开了这里。 楼上,弘灵玉面前就是关上的门,身后是毫无人气的客厅,他回头环视了一圈。 这里这么大、这么空、这么安静,如果他不打开电视放点声音,偌大的公寓就安静地连他自己的呼吸声都能听见,实在有些空荡的可怕。 仿佛一只躲在暗处的巨兽,屏息着等待时机,一旦时机成熟,就会立刻上前扑咬,将他撕碎并吞食入腹。 说到底,这里和弘氏老宅有什么差别呢? 他这二十年来,不过是从一个牢笼,换到另一个牢笼而已。 入夜,C市又开始下起了雨。 弘卓这天连夜坐上飞机,到了几乎凌晨的时候才终于赶回公寓里。 给司机放了两天假,他自己拎着东西上了楼。 他明明是上飞机之前喝的咖啡,但在飞机上睡了一觉之后,咖啡似乎才发挥作用,他这会儿实在太清醒,一点睡意也无。 现在时间正是凌晨五点,弘灵玉应该睡的很熟。 弘卓换了身衣服,收起一身寒意,等身体暖了才轻轻推开弘灵玉的房门。 他就看一眼。 弘卓推门的时候这么想着。 可是等到推开门,看见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睡的脸颊微红,正是香甜的青年,他又忍不住走上前去,想要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 到最后,他已经站在床边,慢慢弯下腰,半跪在床头。 这几天,他不眠不休飞了好几趟,跑了三四个城市,就是为了在最短的时间里把那些事情忙完,回来继续照顾他挂在心尖上的人。 弘灵玉五官清隽,醒着的时候因为感情迟钝,不怎么露出鲜活生动的表情,看着颇有些冰美人的意思,无形之中就拒人千里之外。 而此刻他熟睡中轻轻蹙了点眉头,闭上的眼睑遮住了他一双漆黑坦诚的眼,加上睡的脸侧微醺,五官便刹那柔和下来,引人心动。 弘卓反复安耐心底的冲动,奈何失败。他伸手,想要轻轻拂开遮挡对方眉眼的碎发,指尖却不小心碰到了弘灵玉的额头,还没来得及害怕吵醒对方,先被指尖触及的温度吓了一跳。 怎么会这么烫?! ☆、第三十七诊 弘卓所住的高级公寓的楼下,一辆别克停在地下停车场中,从驾驶位上下来的人绕到后座,从里头拎出来一个四层的食盒,刚把车钥匙从兜里掏出来准备锁车,就听见旁边忽然传来一声惊叹:诶?!怎么又是你?对方瞪着眼睛有些惊讶的样子,盯了好几眼他手里精致的食盒,末了还不忘加上光速打脸的灵魂质问:你不是说再送的时候给我打电话吗?你怎么没有给我打电话? 经理面不改色,一边在心里哀嚎:怎么又是他?!一边在心里镇定地忽悠他:害,今天时间太紧,我本来想给你打电话的,但是领导催着我赶紧给他送饭,我就没来得及嘛。经理毫不犹豫甩锅给领导,笑的十分友好且客气:承蒙照应生意,如果来得及做你这单生意,我怎么会放着钱不赚,不给你打电话呢,你放心! 靠在柱子边上的大男孩皱了皱眉头,半信半疑地说:行吧。那你下次记得给我打电话。 经理笑的笃定又意气风发:肯定肯定,你尽管放心。我们做生意的最讲究言而有信。 大男孩似乎对他说的话始终将信将疑,淡淡地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他一眼才转身上自己的车,开出了地下车库,只留下一排尾气在原地。 经理此时也已经上了楼,站在门口理了理衣领,按照来时弘卓说的那样,不按门铃,给他发短信。 他居然拿到了老总的私人电话! 经理发短信的同时还在心里嘚瑟着。 短信发过去不到一分钟,大门就在他面前打开,经理第一次看到一身居家衣服的弘卓,还没来得及愣上一秒,就听见弘卓淡淡说了声辛苦,手上一轻,对方的问题接踵而至:这几天,饭是按时送的吗。 经理忙不迭点头。 他吃的怎么样? 经理脸上一僵。不是您老让我别和他说话,也尽量不要和这位少爷有视线交流的吗?所以我怎么会知道他吃的怎么样? 经理斟酌了一下,回答说:应该是合胃口的。只是章少好像胃口不好,一餐比一餐吃得少。 对方心情似乎一天比一天差。经理偷偷想,自己第一天送饭的时候,对方还有些惊讶,总会多看他两眼,像是想说什么,最后又放弃的样子,但总归脸上还是有表情的。 等到第二天去送最后一餐的时候,这位章少爷看自己的眼神已经跟看死人一样了。 想到章代秋冰冷而毫无情绪的眼神,经理下意识打了个寒战。 弘卓听完,眉尾眼见压了下来,眼底是浓浓的不悦:以后 但接着他忽然闭上嘴,只说了声没事了,就关上了门。 还有以后? 房间里的人从醒来到现在,滴水不进,一口食物也不吃,一个眼神也不给他。 这样的情况,比最初还要糟糕了。 谭敏歆早上还在被子里就被弘卓一个电话喊来,一番谈话之后,谭敏歆对弘卓的嘲讽更加不留情面。 你居然把他一个人关在家里两天? 你不给他钥匙?不让他出门?你这样和囚禁他有什么差别? 你真的想要他恢复健康吗? 别糟蹋人了。 所以从今早起,弘卓就下定决心,再也不会把弘灵玉一个人留在这里了。 四层的食盒里装的,是比之前两天更要繁复精致的美食,弘卓拿来一个干净的小木桌,把食盒一层一层放下,端出里头的食物,放在小木桌上,然后把筷子放到弘灵玉手里。 吃一口吧。弘卓的声音有些哑,几乎两天的不眠不休使他面容上有着明显的疲惫感,眼里全是血丝,不吃的话身体会受不住的。那是你想要的吗? 弘灵玉脸上仍然没有表情,只是捏着筷子的手轻轻动了动。 他不抗拒食物,他只是没有胃口而已。而且他身上实在很累,抬一抬手都要花费好多力气,太辛苦了。 累。 弘卓见他动了动,抓紧机会继续劝他:不管你有哪里不舒服,我们都可以慢慢来,但是我们先吃饭,好不好?平生从没哄过人的弘家主无师自通,姿态放的极低。 弘灵玉却对他的话毫无反应,也不知有没有听进耳朵里。 他只是在心里纠结着。 好累抬手好累,吃饭好累。 可是这是哥哥的身体,自己不应该这么糟蹋。 但是太累了就让他再一下下,就一下下 弘卓守在床边,说了许多劝他的话,直到五六分钟过去,心里纠结许久的弘灵玉才费力地抬起手臂,送了一口白米饭到嘴里。 感冒使他脸颊微红,嘴皮干裂,鼻息沉重;乏力则使他手臂轻轻颤抖,险些连筷子都握不稳。 弘卓看得心如刀绞。 是他的错。 眼前人从头到尾何错之有,要遭受这些? 对他好?你这样对他好,还不如放他自生自灭,至少过的比在这里开心! 他最初以为,自己错的是初衷。他不该把眼前这人接回来作防弹衣用。 后来发觉心动,接着便是滔天悔意,他以为自己错的是没有护好人,让他遭受那么多场刺杀,还在身上留下三处枪伤;让他听了那么多流言蜚语,轻视鄙夷;让他独自长大,遭受了被关书房、挨饿、死后都被忽视 他原本以为,千错万错,都在于自己对眼前人的忽视。 可这一刻,看着眼前半年前独身住在山里时还健健康康,如今却大病几场,拿筷子都几乎不稳的青年,他才恍然发觉,他的错,竟然在于介入对方的人生。 是他让对方遭遇无数场暗杀、留下枪伤;是他自己亲自把他关在书房里,三天不曾意识到,忍受黑暗和饥饿;是他险些强逼这人面对心底的脆弱,逼得对方不得不夺门而逃。 也是他,亲手导致对方的死亡,还在对方重获自由之后,再次把他拖回这个地狱。 这样的他,有什么资格获得眼前人的原谅,还妄想对方对他能抱有一样的感情? 如果可以选的话,弘灵玉一定会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就像他曾经选择过的那样。 看着弘卓艰难地启筷吃饭,弘卓慢慢侧过身去,手掌轻轻盖上自己的额头,接着一点点滑下来,盖住双眼。 半晌之后,他才逼下眼里的炽热感,睁开充血布满红丝的眼,不敢直视弘灵玉,只敢把视线轻轻落在对方瘦的过分,也白皙的过分的手背上。 就当他是个虚伪小人吧。 所有的条件他都能接受。 只除了一条,放弘灵玉走。 经理这次下车之前谨慎很多,开进停车场之前先左顾右盼,先确认了附近没有那个让他送饭的大男孩的身影,然后才从车上下来。 他迅速拿出食盒、锁上车,一路大步走进电梯,找到十六层的按钮,疯狂戳按着,直到电梯门关上,他才终于松口气,还犹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庆幸着没有碰到那个人,不用再想理由搪塞对方。 放下从进了小区范围开始就提在胸口的心,经理终于有些闲工夫想别的了。 比如,他今天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做朝令夕改。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早上总裁的意思应该是,以后不用他来了吧?还没过去几个小时呢,就让他中午再送一次,不仅如此,还要带上一堆新鲜食材。 呵,男人。 不过这个章少爷到底是谁?他想了一圈,也没见过C城里排的上号的章家有这么个人物。 总裁要那么多食材做什么?这个章少爷也不会做饭的样子。 难道总裁要食材是要自己下厨?难道像传闻那样总裁和这个章少爷有什么不可描述的关系? 经理天马行空想了一圈,脸上表情好不精彩。 不过等他抬手敲门的时候,所有的情绪就刹那收拾好,不敢露出分毫。 这次弘卓开门的时间稍微久了一点,经理在门口等了三四分钟。 弘卓仍旧穿着早上给他开门的那套衣服,只是胸前居然围了围裙。 经理怔怔地站着,觉得自己瞬间雷的外酥里嫩。 弘卓眼里血丝未退,大概是心情不好的缘故,周身气压极低,话也很少,接过经理手里的东西,点了点头就要把门关上,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就在门快要被合上的时候,弘卓放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发出两阵略有些尖锐密集的滋滋声,就好像什么信号收到了干扰一样。 弘卓关门到一半,突然反手又把门直接掀开,一个跨步把经理压制着肩膀按在了墙上。 他轻轻弯腰,先把食材和餐盒都好好地放在一旁的柜子上。里面是灵玉的午饭晚饭,不能撒了磕了。 经理给他吓得几乎要跳起来,一句总裁饶命我是直男差点脱口而出,刚张了张嘴,就被弘卓直接扯起围裙捂住了嘴巴。 弘卓眼中还有没休息好留下的血丝,这时神色一冷,整个人仿佛一尊煞神,吓得经理登时就噤声,一动不敢动。 完了我不会死在这里吧?经理心里哭丧着,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能不能让我死个明白??? 弘卓没空搭理他心里想什么,只是一只手臂按着他,一只手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手机,在上头按了几下,然后隔着五厘米左右的距离,用手机背面扫描一样,对着经理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经理战战兢兢地,即使弘卓放开了他也不敢动一下。 直到弘卓的手机扫到他鞋子的地方,眼神突然冷了下去:抬脚。 作者有话要说:  经理:总裁放开我我是直男! 弘卓:【死亡凝视】 灵玉:送给你,这人我不要。 ☆、第三十八诊 脚?难道是他踩着BOSS的什么东西了? 经理一头雾水,哆嗦着抬起了脚,动作也不敢太大,生怕不小心踢到BOSS,导致年终奖打水漂。 把鞋脱了。 啊??经理觉得自己这辈子也很难有比现在更懵的时候了,但总算是大概明白BOSS似乎没什么针对他的意思,之所以这样,应该是有别的原因。 于是他动作迅速的把鞋脱了。 脱完鞋之后,还悄悄深吸一口气,确认自己脚没有味道。 还好今天突发奇想穿了新袜子! 弘卓在让他拖鞋的时候就已经站起身,退开了一步。但他视力很好,这会儿隔着点距离也能精准看见经理鞋底上似乎粘了个亮晶晶的小东西。 这是什么东西?这个东西四四方方的,形状很规则,体积大概只有大拇指指甲的八分之一大小,像是某种装饰用的小晶片,甚至是机器上的某些精细小零件。 弘卓周身温度降至零点,从一旁的鞋柜上拿过一个瓷瓶,让经理把这个小晶片放过来,照着上头就狠狠一砸。 楼下的地下停车场里,有人的耳机忽然就没有了声音。接着,一辆挂了外地牌照的车直接打转方向,加速离开了小区。 恋耽美 >先天不足——鹤万川(25) 经理原本以为这东西是饰品零件,这会儿看见弘卓的动作,直觉有些不妙。 下一秒,弘卓冷色沉沉的眼睛就抬了起来,眼神锐利如刃:你被人跟踪了。 这是个定位设置? 经理震惊之余,后背也有些发凉。 家主,我他没有天真到以为自己有被跟踪的价值,他这几天都在往弘卓家里跑,一定是这个原因,才会有人跟踪他。 不过他还是想岔了。 没等他说完,弘卓便打断了他:好好想想。这是窃听装置。 经理瞬间明白弘卓的言外之意:好好想想你这几天见过谁、谁碰过你的车,你都和谁透露了行踪。 弘卓说完,看他一眼,转身拿着食盒上楼,先去楼上给弘灵玉把饭菜布置好。 经理站在玄关,心里直打突突,许多个念头来来回回乱极了。但他很快冷静下来,捋清思路:眼下最重要的是搞清楚这个窃听装置是谁安在自己身上的?他把自己从出家门开始的所有行程一个一个拉出细节,反复回看琢磨;把从出家门开始遇见的所有人,甚至脸上的表情,都在记忆里定格回看。 早上在门口逗孙女的隔壁老太太、买早点时的摊主、酒店的前台、后厨的员工、那些楼梯里和他擦肩而过的人,还有这栋楼地下停车场里,他总是会碰到的那个男孩子! 男孩驱车离开停车场的场景浮现在他眼前,是个外地的车牌号码! 这个公寓住的大多是C市举足轻重的人,便是家里交给保姆开的车都不会有外地牌照,因为会限行。 也就是说,这个开着外地牌照的人,既不是这个小区里的住户,也必然不是为这个小区里住户服务的人。 那么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要知道这个小区的门禁可不是这么好进的,需要登记身份证,还要有住户带领或者担保,才能放行。 一旦觉得某个人身上有疑点,剩下的怀疑便很顺理成章了。 比如,为什么他来送饭八丨九次,能碰到对方三四次?他自认为送餐的时间没什么规律,世界上会有这样的巧合,让他们以这样高的概率反复相遇吗? 必然是没有的。 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对方在蹲他。 如果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许多的迷点大概也能猜测推理出来。 如果对方是专门蹲在地下停车库里等着,那么假装开车离开做给他看,然后掉头回来想办法在自己会经过的地方洒上这个监听,他肯定会中招。那么只要自己会来给BOSS送饭,也许就会把脚底的窃听器留在地毯、门口,或者自己有机会进门的话,也会留在BOSS家里。 所有的推理都能衔接上,经理在心里捋了一遍,想好了一会儿答复弘卓的说辞。 空闲的时间里,终于有点空间发挥大脑余热,想点有的没的:为什么要把窃听器撒在地上让他踩?这样窃听器黏在他脚底,听到的不就全部都是脚步声?踩刹车声?还有他在办公室抖腿的声音 糟糕,万一这个窃听器是早几天装的,跟着他回了家那他晚上看的羞耻视频的声音,监听的人岂不是全听到了!! 变态!!!!! 经理浑身汗毛都要炸起来的时候,弘卓从楼梯上下来了。 经理要炸不炸,最终不敢挑战年终奖的尊严,独自吞下血泪,萎了。 不等弘卓开口再问,他就果断又迅速地说出了刚刚的推测和琢磨:家主,这几天酒店里一切正常,我家里也没有什么变动,唯一奇怪地地方是前两天给章先生送餐点的时候,在楼下碰到了个十七八岁的男生,对方主动跟我搭讪过,说是想让我也给他家送饭。我看他开的是外地车牌。 弘卓听完,点了点头:我回头会派人去找你。 经理也不敢问心里惦记了好几天的年终奖,夹着尾巴灰溜溜的走了。 没过一天,吃完午饭之后,弘卓便单方面邀请弘灵玉和他一起出趟门。 外头阳光很好,你想不想出去走一走? 你喜欢喝的牛奶喝完了,我们去买好不好? 然而不论他说再多话,低头吃饭的弘灵玉都没有给一个答复。最后,弘卓自作主张,给他加了外套,小心地揽着人出了门。 看见弘灵玉没什么反抗的意思,弘卓松了口气。 他们出门没多久,纪稻恭就领着三四个人上了门,这几个人手里拎了几套器材,围着大门敲敲打打商量了一下,然后把整个门卸了下来,再安上去的时候,门里已经有一整套防窃听的检测装置了。 这是弘灵玉被带回弘氏之后,第一次出门。 他其实挺愿意出门的,毕竟在屋子里闷了这么些天,他快要长霉了。 窗外的所有景色他都觉得新鲜,都觉得好奇。 只是唯一想不通的是为什么这两天弘家主话这么多? 不过他到底在说什么? 这个问题只在他心里迷迷糊糊一闪而过,并没有多停留一秒。 弘灵玉接连遭受精神上的打击,隐约有些封闭了自己对外界的感知,可他对此并不自知。事实上,弘卓说的所有的话,他并非听不到,而是本能地不愿意听仿佛这样才能不受伤害。 因此,旁人说话,在他耳中只是一片嗡嗡的声音而已,和一只蚊子苍蝇在他耳边制造噪音毫无区别。 而对此,谭敏歆大概也是知道的,并告知过弘卓。 可尽管明白弘灵玉兴许根本听不见自己说话,弘卓却仍旧一直在和弘灵玉说话。 弘卓的这栋公寓原本就在市中心的位置,这会儿看着车弯弯绕绕,路过各种繁华的中心地标,弘灵玉觉得自己认得这条路。 从市中心回去弘氏老宅,好像会路过最市中心的这一片。 所以他们这是要回去弘氏老宅了吗? 只是这么一想,他看着窗外、因好奇而闪烁光芒的眼底,忽然就浮上一层阴翳。 耳旁的噪音很是轻柔,不曾间断过,几乎连成一片白噪背景了。 因此弘灵玉没有听到,弘卓刚刚正在问他:怎么了?乖宝哪里不开心了? 弘灵玉当然不可能回复他,只是收起了视线,不再看窗外而已。弘灵玉自欺欺人地想,我不知道外面长什么样,这样我被关再久,都不会好奇了。 看他闭上眼,弘卓以为他困了,扭头从后座拿过来一条毛毯,盖在他身上。 弘灵玉闭着眼睛拽了拽毛毯,半张脸埋了进去,低垂的睫羽轻颤,侧脸被阳光打的发白。 弘卓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就情绪低落了,明明刚刚还看外头看得好好的。可能给他答案的人无法回答,他只有暂时记下,回头再说。 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车停在了市中心最好的一家进口商品超市。 弘卓先下了车,绕过车头走到另一边,亲自拉开了车门,准备喊醒弘灵玉。 弘灵玉只是靠着车门闭着眼而已,十几分钟的时间根本不够他睡着,门一开他就睁眼放下毯子,下意识挺直了背脊,准备下车。 可是他刚迈出一只脚,就愣在了原地。 眼前的建筑显然不是弘氏老宅,这建筑外面挂着巨大的海报,另一边还有一个超大的LED屏幕,里头正播放着某种零食的广告宣传片,而周围是各种私家车,偶尔有一家三口相携从他们身边路过。 他下意识收回了脚,看向弘卓,嘴唇微张,眼底有惊奇和期待,却也有迷茫、有忐忑,还有一丝勉强压抑却仍旧逃窜的惊惶。 弘卓如今全副心神都放在弘灵玉身上,忽然发觉自己竟然看懂了弘灵玉眼底所有的情绪,就连刚刚车上弘灵玉突如其来的失落也瞬间找到了答案。 弘灵玉分明期待外出,却不敢。 兴许是因为在弘氏的这许多年,不曾自由过。 也许是因为曾经为了获得自由,他逃过,逃过两次。可两次都他亲自被捉了回来。 所以他眼下显然是在怕自己。 大概是觉得如果出去之后还是要被关回来,不如一开始就不曾出去过。 弘灵玉确实也是这么想的。 反正最后都是要回弘氏老宅的,中途带他出来做什么呢?不如直接回去弘氏老宅吧,他不要下车了。 可忽然,他在阳光中也感受不到温暖的手背覆上了一个温热的手心,对方修长有力的手指包含着温柔到不可思议的力道,轻轻牵住他,像是鼓励又像是牵引,拉了拉他的手臂。 弘灵玉低头看着这个宽厚温暖的手掌,愣愣地顺着牵引下了车。 作者有话要说:  经理:【叉腰】新袜子!粉色的!【嘚瑟抖腿】 大男孩:【怒视】你每天在家里听的什么羞耻动漫!全是sama嘤嘤嘤的! 接档文《句读》求预收!~嘤嘤嘤 ☆、第三十九诊 长到二十岁,这是弘灵玉第一次逛超市。 弘卓特地挑这个超市,正是看中这家物价高,因此人少。 果然,弘灵玉从一开始看到陌生人还会紧张,到后面,发现整个超市似乎也没有多少人,慢慢也放松下来了,慢慢就从紧靠着弘卓,逐渐拉开了距离,自己走。 弘卓看着空空的手臂,心情复杂。 如果人多一些,灵玉难免会紧张不安,可人太少,他又会和自己拉开距离。不论弘灵玉是因为人多而惧怕靠近他,或者因为人少而感到安心和他拉开距离,他都心疼抑或不舍。 真是栽了。 弘灵玉瞧着偌大的超市,一时有些迷茫不知该往哪里走。 好在好奇心为他指出了明路。他看了眼天花板上垂挂下来的牌子,左右看了看,大概找到了新鲜时蔬区域的方位。 他以前在弘氏宅子里住的时候,也是喜欢过做饭的。他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也出不了弘氏大宅的门,宛若古代被养在深闺的人,能琢磨的也就这么些居家的东西。 但那个时候,他都是自己在网上查做饭的教程,然后把自己需要的食材列个单子,让佣人去买。 那时他还憧憬过,自己有一天也要像电视里、网上那样,亲自去逛一逛超市,或是那些热热闹闹的菜市场。 可惜住在山里的时候远离商业区,前往市中心的路又太远,他去一趟医院再回家就要花费一天,竟然一次也没想起来这事。 弘灵玉从一人多高的冰柜前面走过,看了眼里头装着的各色速冻食物,忍不住挑了几个拿在手里。 等他关上冰柜门的时候,眼皮底下突然伸过来一个篮子。 弘灵玉只犹豫了几秒钟就把手里拿的东西放过去了。 等到从这一片离开的时候,弘卓手里的篮子已经换成了购物车,里头铺满了各种果蔬生鲜和食材。 弘卓则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购物车推手,全程只是安静地跟在后面,并不说话,却总会适时接过弘灵玉手里的东西。 路过一个冰柜,弘灵玉看了两眼就选了几瓶牛奶和酸奶,头也不回地往后一放,准确放在了购物车里。 弘卓看着,眼神倏地就柔软下来,忽然勾了勾嘴角。 买单的时候,还出了个小插曲。 弘灵玉亲自把购物车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拎上自助结账台,煞有介事地对着扫描机一个一个扫,亲自分装到不同的袋子里放好,按下结账键的同时,一张黑卡凑到了他面前,往刷卡机上靠了过去。 弘灵玉对那张卡视若无睹,一只手拍开卡的主人,一只手解锁了手机,拿出自己的二维码对着屏幕结了账。 然后弘灵玉一左一右拎着两个袋子就要往外走,走了两步发现身后没动静,脚步一顿,回头卡了眼。 弘卓还站在自助结账机跟前,没跟上来。 弘灵玉了眼自己辛辛苦苦挑选的食材零食、分好的购物袋。 难道是太重了,弘家主不想拿?可是自己手里的其实也很重了,他没法拎完。 算了,自己拎吧,不麻烦弘家主。 弘灵玉这么想着,把左手的购物袋过给右手,空出的手这就要去拎弘卓面前的购物袋。 弘卓心里一动,连忙把手里的卡随手一揣,一把把拿两个装满了东西的购物袋拎起来,还要伸手去拿弘灵玉手里的,被弘灵玉躲开也不恼。 购物袋挺重的,可弘卓却拎的很开心。 两个人并排走出超市到了车前的时候,车里听从吩咐等着的保镖和司机嘴角都是狠狠一抽。 家主这么有生活气息了吗? 弘卓却仿佛没有看到他们震惊的表情,把购物袋放到后备箱里,还顺手把弘灵玉手里的也接过,然后亲自拉开车门,把人送上车,关好车门了自己才上车。 便是宠情人和宠儿子,也不会比这样更细心了。 只是有那么一个刹那,就连弘卓自己也在想,若是放在半年前告诉他,他有一天会甘心花一下午的时间,推着购物车跟在某人后面逛超市,他肯定也是不信的。 弘灵玉到了家里之后,先把买来的食材分门别类地放好,然后才去楼上查菜单,用房间里的打印机打印了好几张菜单就一头钻进了厨房里。 弘卓见状,直接搁下手里平板看到一半的资料,也跟着进了厨房。 弘灵玉看他一眼,自觉赶不走他,也就没有吭声,继续低头揉面团去了。 他一脸认真,眼神专注,胸前围着米色围裙,食指纤长,上头沾满了面粉,正用力揉捏着面团。已经和好的面团在他手下被任意搓圆揉扁,弘卓盯着他的手指,无端喉头有些发痒。 弘卓清了下嗓子,挪开了一眼视线,没过多久又忍不住看了回来,眼睑略垂,目光沉沉,让人看不清里头神色。 没等弘灵玉揉好面,弘卓脚下动了动,步伐略有点紧,挪出了厨房。 等他半个小时之后重新回来楼下,看见弘灵玉揉好面团,眼神更沉了些许,心里有点遗憾。 只见弘灵玉把揉好的面团装好,上头盖了层保鲜膜,放到了一边。 然后又拿出来一个大碗,往里头倒了些小麦粉,兑了点水。弘灵玉动作熟练地控制好比例,纤长匀称的手再次揉上了面团。 弘卓站在旁边有看了十几分钟,期间微微侧着身,一只手臂垂在身侧。 没过十几分钟,他就不得不再次上楼一趟。 站在浴室里冲冷水的时候,弘卓扶额叹了口气。 竟然只是看揉面而已就跟个毛头小子似的控制不住自己也太丢人了。 弘灵玉这天的晚饭没控制好量,竟然一口气做了五个菜,而电饭煲里还蒸着饭,砂锅里还炖着粥。不仅如此,他还做了面包,可以当明天的早餐吃。 等到全部端上餐桌的时候,就连弘卓都忍不住低笑了一声。 恋耽美 >先天不足——鹤万川(26) 弘灵玉摸了摸鼻子,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做的有点多了。 忙碌的时候他很放松,因此只管自己做的开心了,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些吃不吃得完。 弘灵玉看了眼被铺满的餐桌,突然有点后悔他几乎快把自己刚刚买的食材全部都用完了。不直到下次又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去超市了。 弘灵玉原本做饭时候的轻快心情,忽然就又低落了下来。 弘卓如今见不得他这样的失落表情,连忙说:没事,我能吃。 弘灵玉自己给自己添了碗粥,吃了一大口面条,又夹了一筷子自己辛苦做的菜,吃了两口,脸上委屈的表情没有丝毫消散。 反而越想越难过。 弘卓原本捧场地大口吃饭的动作再看到他表情的时候也顿住了,见自己的安慰没有用,略一思索想到谭敏歆说过的话,拿出手机,把刚刚说的话打成一行字,递到弘灵玉面前。 弘灵玉看着那行字,眨了眨眼算是看到了,然后低头继续扒拉饭,垂下的视线和嘴角边上仍然挂着委屈。 弘卓于是又打字:你要是想,明天我们还去超市。 弘灵玉扒拉饭的动作听了下来,眼里闪着光,看了眼弘卓。 弘卓朝他肯定地点了点头。 弘灵玉愣愣地看着他,清澈的眼底是一片闪耀的星海,将弘卓看得愣住。 只是去超市而已,就能开心成这样。 弘卓捏了捏手里的筷子,心中有些酸胀。 于是为了给弘灵玉捧场,这天的食物大部分都进了弘卓的肚子,难得把他撑的走不动路,吃完饭还在餐桌跟前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连碗都是弘灵玉自己洗的。 后来一连好几天,每天弘灵玉都准时在吃完晚饭后自己穿好衣服鞋子等在门口,乖巧的模样让弘卓心软,只怕这个当口不论弘灵玉让他做什么,他都会答应下来。 弘灵玉逐渐发现,弘卓现在似乎有些顺着他,偶尔也会主动提出想要出门走一走,弘卓也不反对,甚至会亲自陪同。 这让弘灵玉觉得新奇极了。 这会儿弘灵玉正凑在货架跟前,对比着两款牛奶的差别,弘卓就站在他两步以外的身侧,目光柔和,轻轻落在他身上。 这时有人从他们站着的走廊外头路过,弘卓余光瞧见,脸上柔和的表情刹那收敛。 刚刚路过的那个人,有些眼熟。 并非衣服或者容貌,而是对方走路的姿态和身形,这几天里似乎看到过不止一次,并且每次都是在自己陪弘灵玉逛超市的时候出现。 他们被人跟踪了。 弘卓两步上前,轻轻拿走弘灵玉手里的牛奶,全部放到购物车里,在手机上打了一行字:有些事情,我们先回家。 弘卓脸色如常,动作也轻柔,分明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可弘灵玉却偏偏从他的冷静中品出一丝不寻常。 他记得,以前遭遇埋伏和暗杀的时候,情形越是危险,弘家主便越是冷静。 弘灵玉一瞬间想过了各种可能,却也像他从小被训练的那样,不露声色地放好牛奶,面色如常地跟着弘卓往外走。 可他这样熟练又安静服从的姿态,让弘卓瞬间也想到了他这样乖巧安静是因为从小被这样训练的原因,自责心疼的同时,心里被打搅的不悦便开始成倍地积攒下来。 他抬起手臂,揽住弘灵玉的肩膀,把人整个纳入自己的保护范围,推着车,脚步镇定如常地往收银台走过去,看上去就好像真的结束了购物,准备回家一样。 只是他锐利的眼神却没有放过周围任何一个细节。 他再也不会让身边的人在他眼皮底下受伤了。 哪怕潜在的威胁,也不被允许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  弘灵玉:揉面。 弘卓:盯 面团:突然变黄QAQ 今天晚了两个小时QAQ我恨加班,我要存稿 感谢留言的小可爱和鞭策我更新的小可爱,也感谢看文的小可爱们~么么么么么 BTW我今天看别的大大的文的时候才知道后台可以看是谁给的营养液,但是我琢磨了半天也不知道在哪里看QAQ被自己蠢哭,先更新再继续去研究,总之,感恩!~ ☆、第四十诊 弘卓带着人,原本是想像往常一样到自助结账机去。以他的谨慎防备和经验来看,只有遵循以前的路线才能让暗地里跟踪他的人放心。 毕竟对方如果是天天跟踪他,一定能发现他突然到人工收银窗口的不对。 可弘卓赌不起。 他宁愿花上更高的代价、更长的时间去查跟踪的人是谁,也不愿赌上身侧人的安全。 只是弘灵玉和他想的不一样。 弘灵玉自幼就接受过弘卓安排的相关系统化训练,瞧见弘卓似乎有些不对之后,立刻就对周围警觉起来了。 走过一排货架的时候,借着墙上的广告屏幕反光,他看见了一个一身黑色衣服的男孩,怀里抱着一堆零食,从拐角一晃而过。 是他吗?居然还跟着? 弘灵玉脚步忽然一转,视线落在左手边的一排文具上。 弘卓只当他感兴趣,也不催促,跟着停了下来。 弘灵玉认真地看了几眼,状似认真,实则随意地挑了些东西放在购物车里,一个小步走到购物车前头,抓住了车边。 弘卓也跟着迈开脚,只是他要把购物车往人工结账处拐的动作突然遭遇了阻力,拐弯不得。因为弘灵玉拉住了购物车。 弘灵玉走走看看,好像还想买东西的样子,目光从一排排货架扫过,突然从一个铁质饼干盒上再次看到一闪而过的身影。 还跟着。 那就行了。 弘灵玉牵着购物车,步伐悠闲地往自助结账台走过去,期间手底下购物车几次不听话地想往旁边跑,却都被他扶住。弘灵玉的姿态这样笃定又从容,眨眼褪去往日里的温和钝感,漂亮的仿佛在发光。 弘卓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很热,视线也同样灼热。 不远处,那个抱着零食的男孩接着手中东西的遮掩,藏在货架后头,装作挑选货物的样子,眼神则偷偷通过货物的缝隙时不时撇上一眼收银的方向。 秉持着演戏要像的原则,他怀里里挑的零食倒真是他认真地、逛着超市挑出来。 不过这些东西他根本抱不走,因为他自从被扫地出门后,身无分文。 眼见弘灵玉和弘卓二人付了钱,拎好东西要走,他也不再跟着,转身准备把怀里东西随便找个地方一堆就溜。 走过一道消防专用通道,门忽然被推开,他还以为有工作人员从里头推东西进来,正要往旁边一躲,一只手从里头伸了出来,捂住他的嘴,把他整个拽了进去。 正对着这个方向的摄像头突然黑了一瞬间,十几秒后摄像头上的红灯才重新亮起。 唔?!!男孩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当即惊慌的整个人都挣扎起来,手臂乱挥,试图摆脱背后抓着他的人。 背后抓着他的人被他挣的烦了,在男孩试图往地上坠的时候,顺着这个力道,把人直接掼到了墙上。 一声闷哼。 过了一会儿,地上的人才爬起来,摸着被摔疼的肩膀和膝盖,靠墙站着,满眼警惕。同时整个人用力缩着胸腹,含着下巴侧着脑袋,正在努力把自己的脸藏起来,不想让人发现他长什么样。 他偷偷打量着这个把自己抓进来的人。 一身普通的休闲穿着,脸也是普普通通没什么特点的五官,一眼看过就忘的那种。 得了吧,我不是弘卓的人,你不用这么紧张。 男孩心里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对方说:我也不知道你是谁,也没兴趣打听你是谁。 那你,男孩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为什么 因为你已经被弘卓发现了。男人眼神有些轻蔑,说完转身就要走,等男孩反应过来还想再问两句的时候,走廊里已经没对方的身影了。 而超市中,等到弘卓的人朝他所说的方向围过去时,却只看见货架一角有散落一地的零食,唯独没有人影。 而另一头,弘卓先带着弘灵玉离开超市,直接一路驱车回到了家里,留下来的人去查监控的结果在半个小时之后也传了回来。 对方似乎很谨慎,挑的路线全部都是监控的最边缘,而且他怀里抱着的东西实在不少,挡住了整个下巴口鼻,唯一能辨认五官的只有一段不到三秒钟的视频片段,并且由于拍到的画面太远,画质并不怎么清晰。 唯一令人警惕的是,对方似乎有帮手,超市的监控有一段出现过干扰,满屏幕的雪花。 把这段监控找人处理一下,你要多长的时间?弘卓问坐在他对面的纪稻恭。 这是从弘卓带着弘灵玉搬到这件公寓以来,第一次让他们两之外的人踏入这间房子。 纪稻恭并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他想了想,拨了个电话,然后直接告诉了弘卓电话那边给出的答案:一个星期。 他们这番动作没像以往那样专门在书房里头商量,反而是随意地坐在了沙发上,弘灵玉偶尔往厨房外瞥一眼,倒觉得很新鲜。他这会儿自己在厨房里准备着食材,一旁的热水烧开了,他想了想,拿了两个杯子,各倒了半杯热水,端到外头的茶几上,往弘卓和纪稻恭面前一人放了一杯。 他这是跟电视里学的。那些影视剧里,好像都是这么招待客人的。 弘灵玉想着,按照电视剧里的样子,这会儿自己应该会得到两声礼貌的谢谢。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很是自然,却把弘卓和纪稻恭都是看的一愣。 纪稻恭从把这位少爷接回来开始,就从来没有和他说过话,近日这段时间,也不难发现对方已经成了自己家主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他就更没有必要和对方说话了。 可这会儿,家住的心尖尖给自己倒水 可真是家主的贴心小娇妻啊 纪稻恭一边在心里感叹着,一边连忙捧起茶杯,笑的很灿烂:谢谢章少爷。 弘灵玉这几天瞧出弘卓对他的让步,尝试了很多以前从来没有试过的东西,在弘卓面前的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 只是他站在原地等了等,看到纪稻恭嘴巴张了张,耳边却是一片模糊的嗡隆声,什么也没听清。 弘灵玉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把目光挪向弘卓。 弘卓仿佛知道他在等什么,也端起茶杯,缓慢又沉着地说了声谢谢。 弘灵玉紧紧盯着他的嘴唇,发现自己明明看得到对方嘴唇在动,可耳边就是听不到清晰的说话声音。 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他脸色忽然有些难看,抬头看向了另一边正在播放着节目的电视。 弘灵玉快步走过去,把遥控器捏在手里,连按好几下加音量的键,一直到音量条顶到头,再也加不上了为止。 电视里正放着一桌人围着火锅吃饭的场景,里头的人明明各个都在张嘴说话,可弘灵玉仍然一句也听不清。 弘灵玉指尖一抖,手里的遥控器砸落在茶几上,声响却被电视机里传来的声音盖了过去。 弘卓连忙过来:乖宝,怎么了? 纪稻恭听见这个称呼,吓得险些没拿住手里的茶杯。 弘灵玉听不见弘卓的提问,他只是觉得,周围的世界突然清晰了起来。 曾经作为背景的那些白噪音被无限放大,成了他耳朵里能听见的主要内容。反而是那些人声忽然被隐没,成为了一片迷蒙的嗡嗡响,鼓噪地他脑仁疼。 他的耳朵坏了? 他下意识抓住了身旁人的胳膊,颤抖的嘴唇说不出一句话。 弘卓把人紧紧搂入怀里,回头给了纪稻恭一个眼色,后者莫名其妙吃了顿狗粮做的下午茶,自觉地放下还没喝一口的水杯,灰溜溜地离开了。 弘卓一只手轻抚弘灵玉后脑,另一只手则拍着他的后背,下巴抵在他的额头上,温柔地安抚着。 弘灵玉这会儿顾不得自己是什么姿势,嘴唇颤了颤,竟然说不出话。于是他掏出手机,打了一行字递给弘卓:我听不见了。 他虽然从来忌惮害怕的是眼前人,可他的人生里似乎也只有这个人的存在最浓墨重彩,这会儿发觉不对,第一反应也是找他帮助。 这是第一反应,已然与逻辑和理智无关。 弘卓瞧见那行字,拍了拍他,接过手机也打字和他说:别慌。是一点声音都没有,还是听不清? 听不清。 谭敏歆居然猜的是对的。 弘卓看着这四个字,心情有些复杂,却很快回复弘灵玉:我去给你安排医生,吃了晚饭我们去检查,不会有事的。 他答的很坚定,打字速度也很快,却并不显敷衍,无端让人信服。 弘灵玉呼吸慢慢平复,安下了心。 他这样心绪不宁,弘卓显然没办法放他去厨房做饭,于是牵着人回了卧室,把人送到床边。 你先休息一下,不要多想。晚饭好了我喊你。弘卓打字给他看。 弘灵玉点了点头,自己脱了鞋躺下。 敲门声能听清吗?弘卓给他盖好被子,离开之前打字问他。 弘灵玉却微妙地犹豫了片刻才点头。 敲门声似乎是听得清的,只是别人的说话声,他不怎么听得清。可让他承认自己听得清敲门声,不就是等于承认,前几天他知道弘家主在敲门,可他就是不想理他? 弘卓并不知道他想到了这里,只是安抚地隔着被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并没多说什么,神色里也瞧不出一星半点的不悦,末了还打字说:饭好了我敲门。 弘灵玉悄悄拉起被子,把口鼻藏在被子底下,只露出一双黑漆漆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点了点头。 弘卓喉头动了动,想弯腰吻吻他的额头,却又怕把人吓到,最后轻叹一声,低低说了句什么才转身离开,还顺手带上了门。 弘灵玉耳旁还残留着弘卓低沉的、嗡成一团的声线,看着轻轻合上的房门,回想着刚刚弘卓说话时候的口型。 他刚刚说的是乖吧?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嘤,现码现发!热乎的! ☆、第四十一诊 弘家名下的医院很近,开车不过二十分钟就到了。 弘卓带着弘灵玉做了几项听力相关的检查,然后趁着这个机会,把其他的一些项目也做了,几乎等于是做了一次全身体检。 恋耽美 >先天不足——鹤万川(27) 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弘卓亲自去取,然后带着弘灵玉坐到医生面前。 章少爷的耳朵功能是正常的,可能医生按照弘卓的要求,话说的很慢,唇形很清晰,也好让坐在对面的弘灵玉看清他说的话。 弘卓认真观察着弘灵玉的表情,每每发现他露出疑惑的表情和蹙眉的动作,都会轻轻抬手示意医生,然后拿出手机打字和弘灵玉讲解。 简简单单的八个字病因功能正常,心理障碍,他们坐在办公桌前花了十多分钟才说清楚。 既然耳朵本身没有问题,那么就重点解决出了问题的部分就行。 于是会诊后半段,谭敏歆推门进来了。 弘灵玉同她已经见过许多面,并不怎么怕生了,也不像刚刚那样,不敢看医生的眼睛。 谭敏歆进来之后,会诊就进入了心理咨询的环节。 弘卓把心里的担心压了下去,起身出去,把时间和私密的空间留给他们。 半个小时之后,谭敏歆打开了门,脸上的笑容略有些勉强。她没有避讳弘灵玉,对守在门口站起身的弘卓说:他的情况比我想象的严重。几个月以前,他还是愿意和我交流的,但是现在根本不行。 弘卓好不容易压抑下去的担心再次破土,无声无息地逐渐壮大。 这是他没有想到的。他原以为,从不愿意和陌生人交流,到现在能够给纪稻恭倒水、能出去逛超市、能见医生他以为弘灵玉的情况至少应该是稍好一些了。 他这几天有和别人交流过吗?谭敏歆问。 弘卓于是说了倒水的事情。 谭敏歆想了想,最后只叹了口气:他目前应该是没有和任何人表达想法的行为和冲动。 可是和人交流明明是人类最基本的能力和欲|望。 但是你说,是他自己和你说听力有问题。谭敏歆又说,也就是说,他目前只愿意和你交流。她说着,心里也有些不痛快。这个病人最糟糕的情况,明明都是眼前人造成的,可偏偏最困难的时候,病人仍然只相信他。 你耐心些吧,多陪陪他。他这样的问题,急不来。谭敏歆叹了口气。 一句话天堂,一句话地狱无非也就这样了。 血管悄然泵张,弘卓听见自己沉重的心跳,在胸膛里打出一种滞涩艰难的节奏。 好。他听见自己说。 他辗转三十多年,只遇到这么一个珍视的人。可对方在遭受过种种由他加诸的伤害之后,却仍然给他世上独一份的信任和依赖。 他此生再也不会辜负这个人了,不论以什么为代价。 几天以后,画像的结果出来了。送到弘卓手里处理过的画像有两份,一个是在地下停车场里缠着经理的那个,另一个是几天前被他发现在超市里跟踪他们的那个。 纪稻恭手里还有另一份这两个人的五官对比资料,也一起送了过来。尽管超市里那份监控视频格外模糊,对比结果却显示,这两个人五官相似度高达百分之八十,初步可以判断是同一个人。 而这个人,弘卓正好认识。 向家刚认祖归宗没多久的小少爷,向元。 他们在那天的向家宴会上见过一面。并且那个时候,这个向家小少爷对弘灵玉似乎并不怎么客气。 弘卓手里捏着对比结果,回想起那天宴会上的情况,眼神有些冷。 如果按照送饭开始的时间来看,这个向元试图跟踪观察他们已经至少半个月了。 自从上次查出来在校园网上是向元发帖抹黑章代秋,弘卓就同向家打过招呼了。那时看在向家面子上,他把事情留给向家自己处理。 后来听说,向家新认祖归宗的小少爷没几天又被扫地出门了。 而现在,对方居然还有这个本事找到他住的位置,跟踪自己? 向家这件事情显然做的不怎么干净漂亮,既然这样,他就亲自处理好了。 傍晚。 向元开着一辆二手车,停在一个窄小的巷子口,走下来把里头的纸盒子抱上了楼。然后他到街对面的面店里,买了碗最贵的面。 这应该是自己倒数的几餐了。剩下的几百块钱以后也是没机会用了,这会儿能用就用吧。 向元想着,心里一片麻木,眼里充斥着红血丝,飞快地扒完了面,付了钱往家跑。 开门的时候看见客厅里亮着灯,心里还有些诧异自己居然会忘记关灯? 自从失去了向家每个月给他打的一万块钱,花钱大手大脚的他第一次尝到了什么叫掰着指头过日子,算好每一块钱,就连用水用电都要格外节约。 如果是平时,他一定会觉得有些不对。但这会儿他满心都在盘算着半夜要去实施的计划,整个人处于略微的亢奋状态,这点没关灯的不对劲也就没有被他放在心上。 直到他打开门之后,忽然被人踹了一脚膝盖,朝地面趴下去的同时,背后压上了一个膝盖,抵在他脊椎腰窝的地方,让他转身不能。 家门同时啪嗒一声关上。 你是谁?!你要做计么?! 难道他被发现了?不,不可能,他明明这么小心! 背后的压制让他仰头不能,视线里只看得到一双极其普通的黑色运动鞋从他眼前路过,然后走到了他放在门口的纸箱边上。 向元瞳孔忽然一缩。 黑色运动鞋把他的纸盒子拖到他面前,撕开一个口,抓起他后脑勺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你想做什么?为什么买这么多汽油? 他们是弘氏的人? 向元额头冒出汗,抿紧了嘴巴不吭声。 后腰的膝盖忽然用力顶了顶,疼的向元闷哼一声。 揪着他头发的男人手上用力,使他被迫昂的更高,整个人都往后折了过去。 向元被灯光刺激地眯起了眼睛,视线里出现一张平平无奇的男人的脸。他吞了吞唾沫,忽然觉得这张脸有点熟悉。 是你?! 这个人不就是那天在超市的紧急通道里的那个人吗?那他肯定不是弘氏的人! 你在我家做什么?向元突然有了底气,挣扎起来。 背后的人膝盖又是一压:老实点! 对方根本没有手下留情,向元被他这一下顶的半边身体都僵硬了,肋骨在冰冷的地面存在感格外强烈。他毫不怀疑只要对方力气再大一点,只怕脊椎都要当场折断。 可抓在后脑头发上的手一点儿也没松开的意思,仍然紧紧地扯着他。 向元心里有些打突。 这些人就算不是弘氏的人,对他肯定也没什么善意。 可是他怎么会惹到这样的人?他这些天明明就惹了弘氏一家啊? 抓着他头发的男人手上忽然一松,向元的头顺着惯性,狠狠磕到地面上。 咚的一声闷响。 向元给这一下几乎磕懵了,额头登时就青紫肿了起来。 我问,你答。男人说,你最好诚实一点,弘氏的人已经发现你了。只要我发现你撒谎,我就直接把你送到弘氏人手里。你可以看看,到底是在我们手里舒服,还是弘氏手里舒服。男人用脚踹了踹他侧脸,听懂了吗? 向元从来没有被这样对待,心里的屈辱、愤怒和惧怕一时间达到顶点,血液上头,让他赤红了脸,很是狼狈。 他就这么一会儿没回答,男人便失去了耐心,脚忽然压到他头顶,往下一踩 又是咚的一声,额头撞上地板。 向元给这一下撞得头晕眼花,刚刚那股子愤怒突然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极端的恐惧和后悔。 听懂了吗?我问你。男人声音里没什么情绪,却让向元陡然红了眼,全身发抖,忙不迭点着头。 你为什么跟踪弘卓?男人问。 我向元吞了口口水,我不是跟踪他。我跟踪的是和他一起的那个人,叫章代秋。 你们什么过节? 那个是我学长。向元只说了一句章代秋的事情,没有提自己发帖的前因后果,只说:为了这个人,弘卓让我爸把我赶出家门。 事实上,弘卓并没有像向家主提过任何一句要求,他只是简单告知了对方章代秋的身份,以及向元所做的事情。而这个处理结果,是向家自己做的决定。 可如果要说这个处理结果太过严重,却也算不上。相反,对于知情的向家主来说,这个处理结果已经是最轻的了。 因为弘卓那时告诉他的原话是章代秋是他弘卓的爱人。 穿着黑色运动鞋的男人听完向元的话,蹲了下来,俯视着他:你做了什么事情?这个人是弘卓的什么人? 向元简单说了发帖的事情,至于两人的关系,他说:情人。 男人忽然嗤笑一声:你可真是个废物啊。弘卓这么多年身边一个人没有,突然有了这么个人跟眼珠子似的护着,就只是情人? 向元喉头一梗,背后发凉,似乎没有听懂男人说的话。 还有这些。男人指了指纸箱里摆放整齐的汽油,你想用这些做什么?去烧弘卓和你学长的公寓?还是要自燃抗议他们这样处理你?要是没有我们的帮助,你以为就凭你自己还想进去那个小区?你以为你为什么跟踪他们这么多天没有被发现?你以为弘卓不会查监控,不会反追踪?你以为弘氏手底下那些人,都是白养的?要是被弘氏的人抓住,你以为你有几条命够看?你以为弘氏家主是这么好惹的?男人连珠带炮地嘲讽了他一大串,最后盖棺定论:真是个废物。白费我们这么多功夫,居然还是被弘氏的人发现了。 向元眼前一片眩晕,耳旁是头脑戗地砸出来的耳鸣。 他的意思是这些天,都是他们在背后帮自己?可是自己还是被弘氏发现了? 向元嘴唇渐渐白了,不管不顾地挣扎起来,哭喊着说:我、你,你再帮帮我!我不想死!我还什么都没有做啊!求求你! 他只是发了个帖子、又跟踪了好几天人,怎么会就落得这样的下场?? ☆、第四十二诊 向元哭的声泪俱下、鼻涕眼泪流在一起,格外狼狈难看。 男人皱着眉头移开视线,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 压着他的人也一点儿都没有松手。 可向元显然已经处于情绪崩溃的边缘,哭的不能自制。 坐在椅子上穿着黑色运动鞋的男人看了,心里更是不屑。就这样的心理素质和能力,能做成什么事情?他们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才好不容易锁定了弘卓的行踪,居然因为这么个差错白费功夫,原来的计划也都行不通了。 哥。制住向元的男人看他一眼,低声催促,要抓紧。弘卓的人估计已经在路上了。 他身|下的向元听了,顿时挣扎哭喊的更加剧烈。 男人险些不耐烦地直接扭断他脖子,却被椅子上的人一个眼神制止了。 别哭了。运动鞋男从椅子上走过来蹲下,用仿佛看死人的眼神看着向元,说出口的话却像是在安慰人:放心,你对我们还有用的,不会让你这么快就死了。不如这样,弘卓的人已经在路上了,我这边把你先送走,拖延一点时间,然后再想办法。 他这话分明是在徒手画饼,可觉得自己走到死路的向元却根本没脑子细想,毫不犹豫地吭哧点头。 男人阴阴地笑了笑,拍了拍同行的人示意对方起开,然后一把把向元从地上拽起来,给了他一张卡。 这张卡你拿着,里头有两万块钱,够你跑远一点了。到时候我再往里面打钱。 向元抹了把脸,抽着气接了过来,眼里模糊的都是泪水,不怎么看得清对方是什么表情。 见他接过,还不等他缓神,男人就掰着他的肩膀,把他转向门口的方向推了一把:去吧,弘卓的人已经在路上,你现在走还来得及,要抓紧。 空荡荡的老房子里人走茶凉,只是门口的成箱的汽油还放在那里,就连客厅的灯都还亮着。 纪稻恭手里的人做了万全的准备,最后却还是扑了个空。 领头那人打开汽油箱子看了眼,最后检查了遍房子,打电话给纪稻恭回消息:老大,人跑了。他买了一箱汽油,好像是带着一桶跑了。其他的证件全部都没有找到,像是有准备的。 有人给他传信。 向家这个废物三少,以前不过是个混吃等死的纨绔,身无长处,被扫地出门之后吃饭都成问题,怎么会在弘氏的人要上门的时候有准备? 纪稻恭直觉这件事情也许并不那么简单:查。再查查还有谁在帮他。 事关主母,挂了电话,纪稻恭立刻把进展告诉弘卓。 在扑空事件过去一天之后,他们终于锁定了向元的最后位置。几个小时之前,他曾经出现在华国和蒙国的边界,似乎是想横跨整个大陆,往欧洲去。 弘家在蒙国根基不深,能力有限,如果向元打的是在蒙国甩掉弘卓手下的主意,那么只要他稍微聪明一点就能成功。 可如果是这样,短时间内也没有继续追踪对方的必要了,毕竟鞭长莫及。 纪稻恭原本以为,家主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可这一次弘卓却没怎么思考就下达了命令:继续追。 纪稻恭只愣了一瞬间,很快就回过神。 是啊,这次家主要撑的可是家主夫人的腰啊,鞭长莫及又怎么样?弘氏难道还没有这个功夫、没有这个精力? 只是这边还没来得及有结果,东南亚那边又出了事。 东南亚那边,一个名叫泰文的将军扣了弘卓手底一批过境的军|火,说一定要亲自和弘卓见上一面才肯放行。 虽然弘氏已经被弘卓洗|白,脱手了不少脏生意,可它让诸多人忌惮的、发家的正是军|火生意,这是弘氏不能丢的本和命脉。 从弘卓接手弘氏六年便坐稳位置,那之后直到现在,还没有人敢扣他手底下军火。 这是十一年来的头一次。 弘卓从手底下另一批订单里匀过去一些货物,又和那边的买家通了个电话,行了些便利,让了些利润。 等到处理完这批事情,已经是深夜。 恋耽美 >先天不足——鹤万川(28) 挂电话之前,纪稻恭问弘卓:家主,泰文将军那边来了通电话。 弘卓站在窗台上,两指中间夹着一根燃了一半的香烟,深夜的风并不大,却略有些刺骨,他夹着烟的手指有些冰凉。 远方城市的星火倒影在他瞳孔里,却没能给那双眼睛染上丁点儿温度。 不接。弘卓说,收拾收拾东西,明天跟我去东南亚那边。 纪稻恭瞬间明白弘卓的意思是晾着泰文,可他不懂如果要晾着人,为什么明天就去?这么快? 纪稻恭没有答话、疑惑的瞬间,弘卓掐灭了烟头,随口说了一句:代秋应该还没有出过国。然后就挂了电话。 ? 纪稻恭满头问号,足足举了十几秒电话,才后知后觉自己似乎是被家主秀了? 同样单身至今的纪稻恭忽然有些惆怅。 他还以为家主肯定比他更难找对象呢,怎么现在家主把夫人都领进门了他还单着? 挂了电话,弘卓回房路上,经过弘灵玉的房间,看见门缝里露着些微光。他顺手敲了敲门。 房里沉默了片刻。 弘卓等了一会儿,没有再敲第二次门。他现在已经习惯被拒之门外,况且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心里思念灼人,想看看弘灵玉而已。 他转身要走。 忽然,隔着一道门,传来弘灵玉屈指轻敲床头柜的声音。 弘卓离开的脚步一顿,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眼房门。 下一秒,他就伸手推开了门。 房间里点着两盏落地灯和一盏床头灯,他渴的紧的那个人正靠着床头最中央坐着,被子盖到腰,膝上放着一本书。整个人看起来温暖又美好,吸引他上前。 弘卓眼底载着隐晦的、努力压抑的渴望,踏着夜色走进房间。他极适合浓黑的夜,弘灵玉房中的光因为他的到来,无端暗上一些,隐增一些压抑感。 弘灵玉有些不适地皱了皱眉,腰部轻轻动了动,试图把自己往床的更深处藏一些。 弘卓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瞬间收敛起情绪,随着一步步靠近,既是有意识、也是不自觉地软化了眉梢,方才令人紧张的气氛瞬间消弭无形,房中又恢复了最初的静谧安宁。 他隔着几步的距离,确保不会让弘灵玉觉得难受,甚至还解释:抱歉,刚刚处理事情,情绪不太好。 弘灵玉迅速抬头扫他一眼,眼底的诧异没有藏住。 我可以靠近一点吗?弘卓温声问。 弘灵玉捏着手里的书,略微有些紧张,点了点头。 这几天弘卓对他虽然算是宽松放纵不少,但是刚刚他的气场却又让弘灵玉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几乎是下意识的,这几天以来松懈的神经瞬间又被激活了。 弘卓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心里有些微微懊恼,但很快就放到一边。 他有的是耐心,有的是时间让弘灵玉重新放下心防。 他有足够的诚意。 经过弘灵玉的允许,弘卓才轻轻坐在床边,半边利落英俊的侧脸藏在了床头灯看不到的角落,脸上的每一个线条都写着柔和。 怎么还没睡?弘卓打了一行字给弘灵玉看,目光落在弘灵玉膝上的书脊。 是一本心理学的书。 弘灵玉合上书,从枕头底下拿出手机,开始打字。 自从发现耳朵不灵敏,弘灵玉没过多久又发现,他能清晰听见自己说的话,只是听不清别人的而已。 这让他没法逃避真相,只能直面谭敏歆告诉他的:这是他自己的心理防备产生的结果。 也是从这段时间开始,他忽然不怎么开口说话了。这种只听得到自己说话的感觉太过孤独。 因此,弘灵玉确实想要恢复听力,但他不愿意再和陌生的人接触,也不怎么相信受雇于弘卓的谭敏歆,所以他这几天都在自己找心理学的书看,希望能自己找到解决的办法。 弘灵玉不想和弘卓解释地那么详细,只打了两个字就把手机转给弘卓看:耳朵。 弘卓露出了然的神色,轻轻点了点头。他没有继续和弘灵玉讨论这个话题,而是开启了另外一个问题:出国过吗? 弘灵玉警惕起来,回想了一下哥哥章代秋的经历,才谨慎地打字:没有。 弘卓自然看出来他那一瞬间的思考是在回忆章代秋的经历,心里微微笑了笑。 没有也好。 弘灵玉每次出国的回忆都不怎么愉快,如果可以选择,他倒是也希望弘灵玉不曾有过那些经历。 既然弘灵玉说没有,自己也就配合他,当他没有好了。 我听说换个环境散散心对心情很有帮助,我们出国去走走吧。弘卓没有提他还要顺路去办事的事情。 在眼前的人还是弘灵玉的时候,每次和他出门,都是去给他的行踪打掩护的。与其说出去玩顺便办事,倒不如干脆不提其他。 看完弘卓的话,弘灵玉很想拒绝。可他没有正当成立的理由,也没有立场,他也不喜欢撒谎。 作为章代秋的他,和弘卓的交易只有一条,换心手术做完他就可以离开。 除此之外的其他事情,他从来没有和弘卓讨价还价的能力。 弘灵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被上头的光刺的眼睛有些疼,闭了闭眼睛。 弘家主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善人,如果他现在拒绝对方,他以后会不会以此为把柄,仍旧不让自己离开弘氏? 弘灵玉忽然觉得有些冷。这几天弘卓对他足够宽容,可他自己心里到底是崩着一根弦,轻易不敢放肆。弘家主陪自己逛超市、带自己看病,也许都是他一时兴起的纵容,对方能这么纵着自己多久?就算他这一次拒绝了,眼前的人又能够允许他忤逆几次? 仿佛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弘灵玉突然被一只大手拎起,把他生生从眼前的安乐中拔了出来,拉扯回冰冷的现实中。 弘灵玉的背脊一松,肩膀也跟着耷了下去,有一种紧张之后的自我放弃。 弘卓看着弘灵玉淡淡地点了点头,似乎是答应了。但他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可他抓不住这丝飞快闪过的谜团,也有那么些拿不准弘灵玉到底是不是真心想出去。 他以为,这些天下来,弘灵玉在他面前应该已经能够表达基本的喜乐爱好了。 既然如此,他点头的话应该算是愿意的吧? 见弘灵玉情绪不高,弘卓只当对方是累了、不想和他说话了,点了点头,轻声道了晚安便离开了弘灵玉的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①研究了这么久!我终于找到怎么看谁给我投营养液了!这可是我收到的第一份营养液,我要大声说出我的感激!谢谢陌上小可爱的营养液!么么啾! ③这几天本来是调休,想在家里码字来着,但是白天隔壁装修,一直叮叮叮duangduangduang,根本没办法安静一会儿,等到可以开始写的时候就七八点了,加上今天跟朋友吃了个晚饭,到家又是10点了唉。我才不是给我的晚更找借口呢_(:3?」)_? ②嘤嘤嘤我又来求新文、接档文预收了《句读》,今天不放文案,我来白话叨叨给大家介绍!这就是一篇:各个世界里主角攻都把主角受都被当成敌/坏人千防万防最后都被打脸的酸爽恋爱金手指甜文!我萌的目标是,活下去!_(:3」)_ ☆、第四十三诊 他们的第一站,落地在了泰城的海边。 这里的海岸线绵长而又宽阔,处于热带地区,一年四季都有世界各地的人从四面八方赶来,只为在柔软的沙滩上晒会儿太阳。 弘卓亲自选址,挑了个人不那么多的区域,找了家酒店带着弘灵玉住了进去。 收拾好之后,正好是下午的四点。 这会儿的阳光已经温和许多,沙滩上的人陆续收拾东西返程,只有弘卓好整以暇地带着人奔赴沙滩去。 同样换上沙滩裤的保镖给两个人撑好伞,铺了毯子,又被弘卓指去买两个椰子。 弘灵玉刚喝上一口椰子,面前就递过来一管东西。 ?弘灵玉扫了一眼上头的PA+++,想了想,还是接过了,顺手往胳膊上、腿上涂了点。 等他给自己涂完,把防晒霜拧上要还给弘卓的时候,对方却把手心朝下,胳膊伸了过来。 帮我。 弘卓的口型如是说。 他手里捧着个椰子,太阳镜被推到额头上,身上不见惯常穿的西装衬衫,只有一身随意简单的休闲装,选的是最简单的纯白款。 弘灵玉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打扮的弘卓,刚刚在房间里的时候就已经愣了一会儿,现在也还是看不太习惯。 于是他收回视线,盯着自己手里的防晒霜和对方的胳膊。 胳膊怎么了? 弘灵玉迷茫地盯着眼前的胳膊看了好几眼,确定这条胳膊没有伤口、皮肤完整、肤色健康、肌肉饱满,然后直接把防晒霜放在手边,捧着椰子看向不远处的海浪。 弘卓低低笑了两声,胸膛里的声音低沉又充满愉悦。 弘灵玉从周遭嘈杂的声音中听出他的笑声,只看了一眼就望向别处。 这一片的海滩被围了起来,并不是人人都能够进入的,所以周围一两百米范围内人数有限,并不会让弘灵玉觉得紧张,他可以安心地享受时间。 眼前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很是新鲜。 视线所能到达的尽头,海绵和天空连接在了一起,夕阳把海面染成了泛着淡金的橘黄色,有海鸥偶尔从海面上俯冲而下。 目之所及不论是本地人还是那些各色皮肤的游客,每个脸上都挂着轻松的笑意。 这笑容让弘灵玉看得有些着了迷。 他被来往行人脸上的表情吸引,一时间甚至逐渐忘记了对陌生人的恐惧,出神地看着他们脸上独处时候的微笑、同人交谈时候的畅快大笑。 天地之大,陌生事物之多,骤然让他产生了一种自己何其渺小的想法。 有几个年轻的姑娘小伙儿抱着排球走到沙滩上玩了起来,他们的嬉笑动作间皆是年轻的活力和朝气,弘灵玉逐渐不看行人,只看他们。 弘卓原本惬意的目光变得有点僵硬,把那几个玩沙滩排球的年轻人上下看了个遍。 这个腿太粗,那个脸太大,这个没肌肉 他看弘灵玉敲得出神,在心里把那几个年轻人一个一个点评了一遍,确认这些人里不论是男性还是女性都没有够看的做完这件幼稚的事情,弘卓才仿佛重新找回好心情和信心,预备喊弘灵玉一起先去吃晚饭。 时间已经不早了。 弘卓这边刚刚准备起身,突然听见一声惊呼,有什么东西似乎朝这边飞了过来。 弘卓手臂刚刚伸出,弘灵玉竟然已经下意识双手接住了飞到他旁边的排球。 一个年轻的小伙一路小跑着过来,金色的头发同远处的海绵相印成章,他停在一米开外,用外语道了歉,笑着就要上来拿球。 守在两个人身后的保镖手臂肉眼可见地绷了起来,手也轻轻扣在腰侧。 弘灵玉把球放在身侧的沙滩上,没有看他的视线,只手上用力,把球推了过去。 金发小伙又道了谢,摆了摆手跑回同伴身边。 弘灵玉自己的记忆里,有那些同龄的少爷小姐们一句话结束和他聊天的画面,有大街上少年们一起背着书包放学的画面。他从章代秋那里继承来的,有和朋友一起嬉笑说话的记忆,也有被同龄人讽刺挖苦的记忆。 这些记忆和他眼前的异国他乡的少年们一样鲜活。 只是弘灵玉突然发现,自己对他们的热闹其实并不感兴趣。 他会觉得新鲜,会愿意看,可如果给他机会让他加入,他应该是不愿意加入的。 譬如刚刚意外落在他这边的沙滩排球,捏在手里的时候他只觉得排斥,只有这会儿在远处看着的距离对他来说完美的刚好。 原来是这样啊。 弘灵玉轻轻吐出一口气。 气叹到一半,面前出现一只手机:饿了吧? 弘灵玉正在感受的时候,弘卓又打字:该吃晚饭了。 尽管还不怎么饿,弘灵玉点点头,还是回头看了眼打着排球热闹的那边,然后跟着弘卓往沙滩外走。 弘卓好容易才克制住自己把人拉过来、不许他看别人的冲动,轻轻吸了一口气,压下那些躁动的情绪。 来到泰城的第二天,弘卓找来一辆游艇,带着弘灵玉出了海,亲自教他海钓。 后来的一天,弘灵玉哪儿都没去,就在房间外面的泳池里,晒晒太阳游游泳,一天就这么一晃过去了。 这几天过的悠闲又轻松,弘灵玉几乎要忘了自己不能离开弘氏的不开心,满心都是新的见闻,就连对着弘卓的时候,脸上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清冷平淡,偶尔也能带着淡淡的笑意。 只是他们这边轻松愉快,另一头气氛却很是紧张。 几百公里外的另一座城市里,一群身着西装的人围坐在长长的议事桌前,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泰文将军面前按了免提的电话上,里头传出来的正是纪稻恭的声音。 将军,还请您稍安勿躁,实在是我这边也联系不上家主,如今家主带着我们主母不知道在哪里度假,特地吩咐了不让打扰,我怎么敢这个时候不长眼撞到枪口上? 当着这么多下属的面,泰文被拐弯抹角骂成不长眼,脸色顿时就有些黑了。 可他却没办法像纪稻恭讽刺他这样怼回去。 他原本扣下弘氏的军|火确实是有事情要见弘卓,其中涉及到一些他的既得利益,如果按照他的立场,扣下这批军火原本是有足够的理由的,只要弘卓和他见上一面,把该解决的事情解决,那么他再放行,其中的损失对于弘氏来说,也尚还能接受。 他确实是存了接机打击、敲敲竹杠的意思在里面。 只是没想到弘卓竟然这样强硬,软硬不吃,生生把他晾在了这里。 泰文一时间骑虎难下,满心都思考着对策,至于纪稻恭口中的主母弘卓这么多年身边也没个人,从他手下口中突然就冒出来个主母,泰文根本没当真,只当是对方随便找理由忽悠自己。 这时,泰文手下一个军官突然站起身,在木制地板上生生踩出铿锵的军部,虎虎生风地敬了个礼,然后对着手机说:将军,那批货到了。 泰文一怔,看着面前心腹军官没什么表情的脸,恍然大悟,唔了一声:纪先生,我手下还有些事情,贵家主什么时候有时间了,还麻烦你届时通知我一声,回见。说完就挂了。 恋耽美 >先天不足——鹤万川(29) 这一幕突然又莫名其妙,议事桌上好几个人都没反应过来。 倒是泰文叹了口气,起身拍了拍面前军官的肩膀:反应挺快。 横竖都是骑虎难下,与其被动地让对方杀了他们气焰,倒不如破罐子破摔,继续让弘氏以为他们有恃无恐,底气充足,也许能争取到更多的砝码也不一定。 至于军官所说的那批货物军需粮食也算吧,也没人说一定就是新的军火供应和弘氏园子里莫名少了的那些植物。 作者有话要说:  弘卓:啊,我手断了,要乖宝亲自给我涂防晒霜才行 弘灵玉:缓缓打出一个? 昨天没休息好,今天脑子不够用,短小了_(:3?」)_ ☆、第四十四诊 纪稻恭来找弘卓的时候,他正陪着刚吃完晚饭的弘灵玉在沙滩上散步。 准确来说,是弘灵玉自己走在前面,弘卓跟在后面。 退潮后的沙子很细软,像吸饱了水的海绵,弘灵玉一脚踩在上面,抬脚离开时沙滩上就留下了一个浅浅的脚印,等到海潮轻轻一卷,这些脚印就没了踪迹。 弘灵玉打着赤脚,有些细软的沙在海浪涌来时留在了他圆润白皙的脚趾上,似乎是觉得有些扎人,他突然站住,挤了挤脚趾,雪白的脚掌在沙滩上分外抢眼,牢牢勾住了弘卓的目光。 纪稻恭就是这个时候走过来的。 他喊了声家主,目光顺着弘卓的方向,也看向那一双白脚丫。 然后他再回头的时候,正好对上弘卓的目光,那里头的意味让他一瞬间背后出了一层冷汗,规规矩矩低头看着自己眼前的一亩三分地,眼神丁点儿不敢乱瞟。 还真是很多年没见过家主露出这种眼神了。 什么事?纪稻恭正在心里惊叹,突然听见了弘卓的声音。 弘灵玉随意地把脚踩到海水里晃了晃,把硌的他难受的细沙冲了下去,突然察觉到少了点什么,便回头看了眼。 一眼就看到了纪稻恭。 发生什么事了吗?只有发生了需要弘家主亲自拿主意的事情的时候,纪稻恭才会找上门来,同弘家主商量。 泰文是这么说的,除此之外,国内那边纪稻恭说到一半,发现眼前的家主突然抬脚走了,他声音小了下去,到最后看着眼前的一幕,忘了继续往下说。 弘卓走到弘灵玉旁边,拿出手机打字告诉他:发生了一些事情,我需要处理一下。 弘灵玉有些奇怪他特意和自己说,可弘卓脸上表情珍而重之,看的弘灵玉迷茫却又察觉到了十足的尊重,于是轻轻点了点头。 然后弘卓才伸手招了招纪稻恭,让他走过来继续说,一点儿都不避讳弘灵玉的样子。 纪稻恭想到了主母最近听力不大好的消息,也就没有犹豫,继续往下说了。 弘卓听完,先是安排了国内的事情,而事关此行目的之事,不过一句话带过:晾着泰文。 竟然是要继续晾下去。 纪稻恭虽然手下搜集了很多的消息,心里觉得泰文将军不像是那种能够大放厥词的人,这次很大可能是有恃无恐,但他仍然像相信弘卓的判断,于是转身继续去忙了。 弘灵玉听到这边朦胧的谈话声音消失,回头看了眼已经走远的纪稻恭,脸上的表情被霞光染的有些不真切。 只是心里的感觉突然踏实了一些。 弘家主从来不做没必要的事情。 他还以为这一趟为什么来呢,总不会是真的弘家主一时兴起,要带自己出来度假散步。原来是为了办事。 他这几天不明就里,过的如梦似幻,如今一颗心终于是能脚踏实地了。 虽然难免略有些空落感,弘灵玉却并不在意。 大抵是因为,他失望惯了。 弘灵玉在国内逛超市逛出了瘾,晚上七八点的时候,又同弘卓打字说想去超市,弘卓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弘灵玉挑了很多感兴趣的东西,有零食也有小玩意,但他没有一张可以跨境支付的银行卡,这边也不能网上支付,于是没能像之前那样坚持自己付钱,窘迫的脸颊都有些红。 到最后是弘卓给他付的钱。 直到坐上了回酒店的车,弘灵玉还有些不好意思,抿着嘴巴打了两个字递给弘卓。 弘卓一看便轻轻笑了笑,低低的声线引的空气也随之震动,弘灵玉虽然听不真切他的声音,却感受到了空气震动的频率,耳廓略微有些发麻。 弘卓拿过手机,回给他一行字:跟我不用客气。 弘灵玉捏着手机,心里还说不出是什么感受,整个人忽然顺着车急刹的动作往前冲了一下。 仿佛想起了什么,他的脸突然白了下去,眼睛有些没办法聚焦,就连呼吸都轻了,一副失了魂的模样。 弘卓方才温和的脸色也瞬间沉了下去,轮廓冰冷的令人心悸,眼底沉的让人看不清。 他一只手揽住身侧的人,另一只手伸进裤兜里,捏着手机迅速按了几下,然后左右看了看路况,吩咐司机:往前面高架开。 手底下的身躯格外僵硬冰冷,仿佛他们不是身处热带,而是被关在了冰窖中。 弘卓一只手握住弘灵玉膝盖上冰凉的拳头,无言地用自己的嘴唇轻轻碰了碰弘灵玉的额角。 他知道,弘灵玉一定以为这次的刺杀,弘卓是故意带上他的。 挡枪用。 弘卓咬了咬牙关,突然就恨狠了二十岁的自己。 可眼下一来弘灵玉听力不怎么好,就算他解释了,他也听不到;二来以前的苦果已经种下,无法挽回,再怎么后悔也没有用,只能想办法处理好眼前的事情,一点一点地让弘灵玉重新相信他。 弘卓眼中嗜血意味浅浅浮动,最终被他缓慢压下。 车后座的保镖立刻反应过来,从车座底下抽出一个金属箱子,动作迅速地从里面拿出两把枪,顺手递了一把给弘卓。 弘卓接过,触及弘灵玉满眼的荒凉和认命,心中一动,转手把枪递给了弘灵玉,伸手又问保镖再拿了一把。 他给我枪?他就不怕 弘灵玉只犹豫了不到一秒就接过了。 他想活着。 不管是暴露章代秋居然会用枪的破绽,还是怕招来弘卓的忌惮,他都管不上了。 他只想活下去。 弘灵玉从随身的小药盒里拿出几粒药,也不就水,直接咽了下去,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的刮喉感粗劣又野蛮。 弘灵玉垂下眼,把手里的枪上了膛。 弘家主肯定会怀疑自己了。到时候他会怎么看自己?自己还有命活到那个时候吗? 这一次,他一定不会给弘家主挡枪了。 这是哥哥的身体,而哥哥他不欠弘家任何东西,不需要靠挡子弹来偿还什么。 一声锐利的金属剐蹭声响起,从他们左手边忽然跑出来一辆悍马,往右狠狠把方向盘一打,车身就这么撞了上来,把车里的四个人撞的往右都是一晃。 弘灵玉防备不及,头也往右一去,脑袋眼看着就要撞上车窗,以为会是冰凉坚硬的质感,额角却撞到了一个温温的东西上。 弘灵玉稳住身体,看到弘卓面不改色地收回了手臂,轻轻曲了曲指,仿佛刚刚弘灵玉狠狠撞到的根本不是他的手。 下一瞬,弘卓便把弘灵玉往自己膝盖上一按,手里的枪口对准了撞上他们的车。 坐在后排的保镖同时跟着弘卓的动作,枪口对准了驾驶位。 他们二人同时开枪,一人的子弹穿透了座位,打在那辆车司机腰上,另一人的子弹角度更为刁钻,穿过了那辆车副驾驶上的脖颈,斜着刺透出去,从下往上打穿了司机的脑袋。 但这只是一个开始。 失去掌控的悍马撞上高架围栏,突然翻了车,在地上打了个几个滚,翻出了高架,落在地面上,砸出一声巨响。 然后从对面的车道里,忽然有三辆黑色悍马穿过车流,一打方向盘横在他们车头前。三辆悍马一字排开,后备箱盖一掀,有人翻身坐起,手里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后头 弘灵玉瞳孔一缩,这一瞬间,说不清楚是多年来的训练太过根深蒂固还是如何,竟然身体快过理智,双臂在座位上一撑就要扑到弘卓身前! 弘卓早有准备,左手按在他的肩上,在弘灵玉有动作的一瞬间,顺着这个力道把弘灵玉往自己的方向一扯,然后用自己的身躯把弘灵玉整个包裹住,带着他往车底一伏! 外头路灯明灭,一片慌乱中照的弘灵玉脸色惨白。 弘卓手臂上用了些力,把人按向自己的胸膛。然后他借着座位的遮拦,一边超前开枪掩护,一边对后排的保镖大声命令:现在! 保镖一震,反手从金属箱子里拿出一只M203装上,在几十秒之内装好上膛,对准了前头的车。 轰的一声,弘卓一只手捂住弘灵玉的耳朵,前面原本拦路并行的三辆车眨眼只剩下两辆。 似乎是被他们激怒,前头两辆车的火力突然对准了他们这辆车的轮胎。 这辆车是经过专门处理的,玻璃和车胎都是防弹的,可再怎么防,也还是有一定的极限的。而对方没在这辆车的其他部位上下功夫,一定是有了准备。 掉头。弘卓说。 开车的保镖不疑有他,手臂一挥,方向盘直接翻转,凑着前面下高架的路生生掉了个头,跑进了另一侧的车流里。 那两辆悍马紧随其后,毫不犹豫,愣是有种不死不休的气场。 这番角逐之后,已经过去了有十几分钟,高架底下终于后知后觉地能听到一些警笛声了。 只是似乎有些多余。 从前后两侧的上高架口处涌出来二十几辆涂着迷彩漆的卡车,齐齐整整把这一段全部包围,又从其中分了两辆,跟上弘卓所在的车,一左一右像是包围又像是保护,维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 等他们的车靠边停下,两辆车也随之停下,纪稻恭神色匆匆,从其中一辆下了车跑过来,身后跟着十几个全副武装的人。 而这场来势汹汹却莫名的刺杀,在不过短短十几分钟内便尘埃落定。 至于结果,对方全军覆灭,两个保镖一个肩膀中枪,一个安然无恙。 弘灵玉同样毫发未伤。 只是在弘灵玉下车之后,弘卓仍然保持着一只手撑在地板的姿势。 当弘灵玉目光静静看向他的时候,他突然扯了扯嘴唇,轻轻笑了笑。 刹那间世间所有声音褪去,弘灵玉看见弘卓脸上尚未褪去的冷厉被一抹柔和冲淡。虽然听不见,黑暗中他却分明辨识出弘卓刚刚说话的口型是 你没事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无厘头剧场,纯属娱乐,勿带入剧情: 弘灵玉:你居然给我枪?你就不怕 弘卓:在我心上,用力的开枪~(?) ☆、第四十五诊 弘卓被子弹打中了手臂。 子弹穿透了副驾驶座位,被分去了一些能量,但仍然狠狠扎到了他的手臂肌肉里,硬生生挖出一个血流如注的窟窿来,把他纯白的外套直接染红了半边。 可弘卓却仿佛不痛不痒,任由纪稻恭带来的医生当场取出子弹,做了包扎处理。 泰文将军一听到消息就赶了过来,看见弘卓手臂正被人用刀划开取子弹,还能面无表情地用另一只手捂着他身旁青年的拳头。 泰文将军鬼使神差地忽然想起来前几天纪稻恭在电话里回复他的家主正在和主母度假,一时间脸上表情有些僵硬。 他对弘家的事情有所耳闻,自然认得这张脸。 这不是弘氏去年去世的长子、养子吗? 弘氏主母呢?他接到的消息明明是弘氏家主和主母正在一起啊? 难道主母已经? 想到这个可能,泰文将军险些站不稳。 弘家主。泰文将军用带了些口音的中文硬着头皮问:不知道弘氏主母在哪里?有没有受惊? 泰文将军满以为弘卓会回头看向主母方向之类的。 但是弘卓只是淡淡看他一眼,伸手把身边的人往自己身侧带了带,空着的手还摩挲了一下对方的手背,背脊略略放松,却透着股危险的气息:他很好。 泰文将军被他煞的下意识绷紧了头皮,赶紧掀过这一页:我来迟了。 弘卓却抬头凝视他,仔细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好几秒之后才说:不迟。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刚好。 年近半百的泰文将军险些被他看得没绷住脸。可这些目前都不重要。 亲眼确认了弘氏家主和主母安全之后,他暂时放下了心。然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愤怒。 谁不知道泰城这里是他的地盘?如果弘氏家主在这里出了事,他只怕根本逃不脱干系。背后动手的人倒是想得美。在这里动手,如果成了,同时处理两个对手,如果没成自己只怕和弘氏多年的关系也破裂了。 重要的是,自己在前不求,刚刚还扣了弘氏一批货。 不管对方打算把弘氏怎么样,这件事无疑触及了他的底线。 泰文将军脸色一正,郑重对弘卓说:家主落脚的地方安全吗?不如这几天来我基地里,我保您和主母安全。 弘卓直接拒绝了:不必。 他的人,他自己会护好。 将军挑个地方,我把人安置好了之后就会过去。 泰文将军明白他谨慎,并不觉得被驳了面子,赞同地点了点头。 弘卓牵着弘灵玉,亲自把人送到最市中心的一片区域,挑了家保卫严格的酒店,直接定下了上下三层的所有房间。 把弘灵玉亲自送进房间之后,他还打字告诉弘灵玉:上下三层都是我的人,你可以放心休息。 弘灵玉垂着眼,睫羽浓密,不安地轻轻颤动。 弘卓又说:不是为了监视你,只是暂时的。我很快就会回来。 余光里,弘灵玉看见弘卓在车上刚换的深蓝色外套手臂的位置,已经被血重新染开。 没有得到回应,弘卓也不再强求,附身轻轻吻了吻他额角,抽身离开。 额角的触感温热而柔软,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关怀和珍惜。 恋耽美 >先天不足——鹤万川(30) 直到房门轻轻合上之后许久,弘灵玉都维持着这个坐在原地的姿势,纹丝不动。 弘卓抵达泰文将军基地的时候,泰文正举枪对准他面前跪着的人。 扣响扳机之后,泰文将军收起枪,接过手下递来的毛巾擦了擦溅到脸上的血渍,然后坐到桌前,亲自给弘卓斟了一杯茶,双手举起:弘家主,泰文照顾不周。 这是赔罪的意思了。 弘卓没有接话,泰文将军自己先喝了茶,放下茶杯的时候,泰文手下的士兵拎上来一个五花大绑的人,压跪在他们桌边。 泰文一脚点着他脑袋直接把人踹翻在地,对方整个人好半天都没动,然后从被踹的耳边留下一行血。 泰文将军指着他对弘卓说:弘家主,这次是我失察,没有发现手底下有人吃里扒外、挑拨离间。这次扣了弘氏的货 他诚意十足,把这次扣留弘氏货物的来龙去脉一一解释了清楚,就连能够透露的消息源也告知给了弘卓,没有丝毫隐瞒。 只是弘卓听完,脸上表情并没有好看多少。 泰文居然只因为自己手底下消息源说,弘氏要把原来给他们的这批军|火转手卖给他对手,就不经过证实扣押了他的货,然后想以此威胁见一面弘卓以探虚实。 他们倒是打的好算盘。 如果此事是真,那么这批货他就直接吞掉,作为弘氏言而无信的补偿。 可如果不是呢? 弘卓双手交叠,拇指按着另一只手的指关节,脸上不显想法。 倒是站在他背后的纪稻恭,阴恻恻地勾着半边嘴角,冷笑了一声:泰文将军,您在东南亚多少年了?见过几桩弘氏出尔反尔的事情? 泰文将军没有立刻回答,心里却有答案:一件都没有。 纪稻恭又说:您身边的人只怕该清一清了。 直接切中要害。 这次信誓旦旦跟他说弘氏肯定去支持对方的那几个人,凑巧都是他的老部下。他原来以为,人和狗都要养熟了才好,这么看来连养熟了的狗兴许都有噬主的一天,何况养不熟的人? 泰文将军沉默着给自己倒上一杯水,不再请弘卓举杯,只自己一口喝了下去。 卫兵又拎了一个人上来。 弘家主,这个人是我手下偶然在黑市抓到的。从他手里出了一大批来历不明的罂|粟。 弘卓这才抬眼扫了一下。 可他没多看哪怕一眼,只是忽然换了个坐姿,抬眼看向泰文。 泰文将军。你扣的那批货,我从俄罗斯辗转送到墨西哥,中间耽误了半个月的时间,还和人借了道。弘卓摇了摇头,语调平缓,却无端让人听了发冷,这些损失,不是一个线人或者一个转手的人就能弥补回来的。 这场谈判到最后,泰文交出了四个线人,两个在黑市里交头的人,以及一条交易路线。除此之外,之前扣押的弘氏的货物,全部由泰文出人出力,原封不动地运送回去。 弘卓又马不停蹄地往酒店赶。 可他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车刚发动,纪稻恭那边就接到了消息。 他们守在酒店外头保护弘灵玉的人,忽然联系不上酒店里的人了。 接着,纪稻恭手机里收到了一段视频。 随着视频中一声爆破的巨响,纪稻恭手里的手机也掉在了地上。 弘卓循声侧头看向掉在地上的手机,里头已经开始从头播放视频,画面中的建筑他认得,正是几个小时前,他亲自把弘灵玉送过去的那家酒店。 纪稻恭慌忙去捡手机,可他一时心急,竟然几次都没有抓起来,直到画面播放到酒店在爆炸声中轰隆倒塌的场景。 车里的空气一时冷到了极点。 全速开。弘卓逼着自己从手机上挪开视线,放在车座上的指尖克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嗓音极低,有些沙哑,联系人。 前头开车的司机仿佛明白了什么,大气不敢出,愣是把商务开出了赛级跑车的速度,两个小时的车程,一路闯了无数个红绿灯,超了无数次车,竟然只用了半个小时就赶到了。 可是酒店周围一公里已经堵的水泄不通,车根本开不进去。 入目所及是一片废墟,到处都是尖叫和哭泣的人,扬尘漫天。 弘卓手背青筋暴起,直接推开车门,朝最中心跑了过去。 纪稻恭不敢拦他,领着人连忙跟上。 这一片信号全无,就连他们自己的内线信号也没有一点动静。 凭借着记忆,弘卓准确地找到了废墟中,原来酒店入口的位置。 眼前是残垣断壁,建筑中的钢筋突兀的伫立,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气里。在钢筋水泥的碎片中,有一只手被压在最底下,一动也不动。 弘卓骤然红了眼,不顾受伤的手臂,突然弯腰去搬那块水泥,伤口以为他的动作再次裂开,鲜红的血滴在水泥上,也滴在了地上那只手上,纪稻恭看得心里一震,连忙指挥人上去帮忙,自己则上去试图拉开弘卓。 让开。弘卓双目赤红,如同困兽,周身都是濒临绝境的戾气。 只一眼纪稻恭就知道,自己拉不住他。 于是他毫不犹豫退开,扭头先去联系医生。 大块水泥翻开,底下的人已经被砸的血肉模糊,弘卓面无表情看了眼尸体上的衣服,然后挪开视线。 不是弘灵玉。 可是弘灵玉会在哪里? 弘卓转个身,继续去搬开下一块残破建筑。 废墟中充斥着各种尖锐的东西,没有多久弘卓的手掌便被划开了大大小小的口子,其中一道是被碎玻璃划伤,伤口狰狞裂开,横跨大半个手掌,甚至隐约能看到骨头。 纪稻恭看得眉毛狠狠一抽,反复按捺,最后还是上前,低声说:家主 这一次,弘卓话都没让他说完,直接一拳将他挥开。 手掌上、手臂上的伤再如何疼痛,却比不上心里的千万分之一。 他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弘灵玉,他后悔二十年前以那样的目的接他来身边,他知道如今名叫章代秋的躯壳里的人是他。 弘灵玉兴许还误会着他,以为这次带他出来还是为了让他挡枪。 他甚至还不曾向他袒露心迹,补上一句迟到十几年的道歉,告诉他自己后知后觉的心动。 周围的幸存者相拥哭泣,有被压在废墟底下的人被弘卓拉出来,喜极而泣地想要对弘卓说声谢谢,却都被弘卓直接忽略。 有闻声赶到现场的记者,看到弘卓一行人,以为他们是好心的志愿者,甚至想要上前采访。 纪稻恭把他们一一赶走。 到最后,弘卓从手掌到手臂,已经没有一处完好。他所经过的地方,血液顺着指尖,滴答描绘出行径。失血使他脸色惨白,引发一阵又一阵的眩晕,随行的人都不忍去看,只有他自己,仿佛一点儿都感受不到。 弘卓眼前突然出现离开时弘灵玉安静低垂的侧脸。 他那个时候还告诉他,自己很快就会回来。 眼前突然一白,弘卓垂头撑着眼前的石块,狠狠皱着眉头,等到眼前恢复正常,又继续埋头去找人。 他不能失言。 不能让弘灵玉再次对他失望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存稿君!阿鹤要加班到12点,只有派我上线了QAQ 我看到我的作者专栏收藏+1!变成了2!开心地跑圈圈!加班都有劲儿了!我还能再存一章稿! ☆、第四十六诊 弘灵玉从来没有见过弘卓这么狼狈的样子。 一身西装沾满了血和灰尘,平日凌厉的五官透着股悲怆,脚步有些踉跄,正埋头翻找着自己脚底的废墟,困兽一样挥开所有试图帮助劝阻他的人。 在所有人都尖叫着逃离这里的时候,他岿然不动的身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有如灰白世界中凭空出现的异色。 他在找什么? 弘灵玉犹豫着要不要上前,那边的人却若有所感地抬起了头。 仿若漫天阴翳终于放晴,这一眼直直地从绝望看到希望。 灵玉弘卓的嘴唇动了动,发出两个只有他自己听到的音节,毫不犹豫离开那一堆废墟,大步跑到弘灵玉面前。 你弘灵玉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眼前的男人忽然伸手把他紧紧拉入怀里,胳膊仿佛钢筋铁铸,勒的他隐隐作疼。 弘灵玉想伸手推开,触及满手鲜红的滑腻和掌下颤抖的手臂,鬼使神差地撤了力气,没有再推拒。 家主! 诸多思绪汹涌奔入脑中,他还来不及一一捋顺,肩上忽然一重,毫无防备之下整个人被拽的一个踉跄,往前迈了两大步才勉强弯腰支撑住突然昏过去的人。 胡闹。这次手臂的伤一定要好好养,不然很容易留下后遗症医生满脸严肃,压低声音对守在床边的纪稻恭和肖正平仔细吩咐着。 病床上,弘卓双眼紧闭,两只手臂几乎被包裹成了木乃伊的模样,缠满了白色的绷带,是弘灵玉从未见过的狼狈虚弱模样。 弘灵玉看着房中其他他们三人脸上不约而同露出的神色,仔细看着他们的嘴唇,试图辨认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可他们语速太快,弘灵玉根本看不清,他只能放弃。 弘灵玉看一眼病床上的人,又看一眼自己根本插不进去话的三个人,脸上有些迷茫。 等到这边聊完,纪稻恭拿过平板告诉弘灵玉:主章少爷,我和肖正平去处理事情,您是想回家还是留在这里?纪稻恭差点开头打主母。 弘灵玉伸手点了点这里两个字。 纪稻恭也没劝他,留下平板给他,转身就走了。 病房里顿时只剩下他和病床上昏迷的弘卓。 弘灵玉盯着弘卓下巴上新长出来的胡茬看了一会儿,转头拿出自己随身带的纸和笔,无意识地涂涂画画着,画累了就随手一放,趴在了床边,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再醒来的时候,房间里黑乎乎的一片,弘灵玉惊慌中瞬间就清醒了,在看到床头微弱的灯光时才略微安下心。他刚想要伸个懒腰,却发现手腕被攥的紧紧的。 唔床上的人被他的动作惊扰,皱了皱眉头似乎马上就要醒过来。 弘灵玉陡然僵住胳膊,屏住了呼吸。 弘卓被绷带包裹着的手正紧紧攥着他的手腕,即使隔着厚厚的绷带包裹,这温度也有些灼人。 玉。弘卓眉心拧起,似乎睡的并不安慰,嘴里喃喃着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 弘灵玉盯着他干燥的嘴唇,努力分辨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这段时间以来头一次,弘灵玉突然有了想要恢复听力的愿望。 手腕上的温度有些过于灼热,弘灵玉按了床头的铃。 医生过来测了下弘卓的温度,看他的口型大概是有些低烧发炎,加了一瓶消炎的药吊上了。针扎进弘卓手背上的留置针时,昏睡的人都没有醒,也没有放开弘灵玉的手。 弘灵玉有些微窘地轻轻挣了挣,可对方手劲儿太大,根本挣不脱。医生只当没有看到,挂好吊瓶转身就出去了。 刚刚一番折腾都没有醒,门一关上,弘卓却忽然醒了,直接跳过初醒时候的迷糊期,清明的目光紧紧盯着弘灵玉,眼睛一眨也不眨。那副警惕紧张的模样,好像生怕人趁他眨眼的时候跑了。 弘灵玉被他看得有些坐不住,动了动手腕要后退,却被弘卓抓紧,胳膊伤口因此略有些裂开,弘卓却仿佛感受不到一样,根本不松开手。 弘灵玉顾忌着他的伤口,不好强行甩开他的手,最终仍旧坐在床边,撇开视线只盯着他的下巴附近,清了清嗓子低低问他:你怎么样? 弘卓没法打字给他,只能用沙哑的嗓音回答:不好,很不好。 弘灵玉一愣,险些以为他伤口有什么问题,探身要去按铃,被弘卓拉了一下,跌回椅子上。 你弘灵玉看他胳膊上的伤口又要渗血,皱着眉头想叮嘱他不要用力,却看见弘卓口型说:我差点以为失去你了。 仿佛一朵烟花突然在脑海里炸开,弘灵玉整个人都呆住了。 不等他反应过来,弘卓轻轻扯了扯他的手臂让他回神:酒店爆炸的时候,你去了哪? 我去海边了。回来的路上才看到酒店爆炸的。弘灵玉的声音很轻。 那时他正沉浸在另一个疑惑里,心情无法平静,所以带上人去了海边,逛了一个多小时,等到他返程的时候酒店正好在他面前爆炸。 保镖立刻护着他找了个地方暂时躲了一下,等到听说弘卓的人赶到现场了,他才和保镖一起去了废墟那里,然后就看到了弘卓疯了一样翻找废墟的场景。 有没有受伤?弘卓问。 弘灵玉摇了摇头。 房中暂时沉默了一下。 原本以为对话会暂时到此为止,弘卓的手却忽然下滑,盖住了弘灵玉的手背,投过来的视线深沉而炽热,有股灼人心智的力量,让弘灵玉不敢直视。 弘卓喉头动了动,再不想有任何隐瞒,恨不得立刻就告诉眼前人他的想法,可又怕吓到对方,几番犹豫之后,最终只是说:我不会再让你在我眼前受伤。他顿了顿,加了句誓言般的期限,这辈子都不会了。 弘灵玉看着他嘴唇的动作,恍然间觉得自己大概是看错了他的口型。 纪稻恭下午的时候来了一趟,交代了一些事情,然后弘卓的病房里忽然就忙碌了起来。 许多人听了情况都要赶过来看望弘卓,全被他以静养的名义挡了回去。 弘卓只在医院里呆了两天就出院,回了之前暂住的别墅。 之后的几天,别墅上下戒备森严,肉眼可见的忙碌了起来。 但不论有多少事情,弘卓一天三餐雷打不动地准时赶回来,陪着弘灵玉吃。 这天晚饭的时候,弘卓比平常晚回来半个小时,弘灵玉有些饿,正准备先吃,别墅大门忽然打开,弘卓踏着晚霞回来了。 他先对弘灵玉笑了笑,然后让他先吃,自己上楼去洗个澡再来。 路过身边的时候,弘灵玉鼻尖动了动,隐约闻到了一股铁锈一样的腥味儿。 恋耽美 >先天不足——鹤万川(31) 你弘灵玉皱了皱眉头,不怎么赞成地轻声问他:你伤口崩开了? 弘卓停下脚步回头看他,摇了摇头,卷起一些袖子证明给他看:没有。 弘灵玉含糊着点了点头,没有追问。 那就不是他的血味儿了。 弘灵玉想。 他们一直在泰城呆到了年底。 弘灵玉那天在别墅的书房看了两眼,找到了一本德语书,讲述的是欧洲中世纪的故事。他兴味盎然地看了一下午,一口气看完了,后来又觉得有些手痒,晚饭后就直接坐下来开始翻译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接过翻译的单子了,不过手里有些存款,加上寄人篱下没什么需要花费的地方,一时间也不着急,多的是时间做想做的事情。 也不知道是看他要用书房还是怎么样,这几天弘卓即便在家也不往书房去,直接把偌大的书房拱手让给了弘灵玉,电脑也直接贡献了出来,自己只是偶尔上来一趟,或者是给弘灵玉送点吃的喝的,或者只是单纯为了确认弘灵玉还在书房。 弘灵玉有一次从面前的书里抬头,正好看见弘卓推开门,隔着整个书房的距离看了他一眼,然后就要离开。 弘灵玉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书里提到过的一个欧洲传说,讲的是一只恶龙霸占了王国的所有黄金,白天他就出去圈占黄金,偶尔回一趟巢穴却并不进去,只是隔着巨石的缝隙看一眼里头,确认自己所藏的珍宝都还在,让后就继续出去寻找更多的财宝。 弘卓这几天隔一会儿就上来看一眼书房里面的行为,还真是很像这只恶龙了。 弘灵玉回想着那个场景,唇边勾出了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淡淡笑意。 眨眼到了这一年的最后一天。 这天下午,别墅里早早吃过午饭,弘卓带着弘灵玉就上了游艇,带着弘灵玉下海钓鱼,又派了人带他下海潜水,自己在岸上看着,然后傍晚时候玩累了,就陪弘灵玉在甲板上躺着晒太阳。 到了傍晚,大概是太累,弘灵玉就这样晒着太阳在甲板上睡着了。 等到几个小时后被饥饿唤醒,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人也在船舱里的床上了。 他从船舱里走到甲板上,看到眼前的布置,一刹那间几乎以为他们换了船。 原本空档的甲板上布置好了桌椅,餐布的颜色素雅温和,上头已经摆好了餐具,只等客人上桌了。 弘卓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一身西装,宝蓝色的颜色衬的他轮廓越发深邃,他手中端着一杯酒,正靠着栏杆看着远方,夕阳剪影出他高大结实的轮廓。 听见脚步声,弘卓回过头来,微润的嘴唇动了动:你醒了。然后放下酒杯,亲自过来接他。 ☆、第四十七诊 弘灵玉身上只穿着一身沙滩裤,和甲板那边精心布置的餐桌格格不入,弘卓却并不在意,一直把人牵到桌前,亲自给他拉开了椅子。 烛光摇曳,映照出弘卓硬气的五官,和在他脸上罕见的柔和线条。 只是这样柔和的模样,这段时间似乎常常能在弘卓脸上看见。 船上仅有一位侍者,只负责把做好的食物一样样端上来,放在两人面前。 海浪声中,坐在船头吃饭的两人没有一人说话。 所有的菜点都上完,到了上甜点的环节,侍者却已经下了船。 弘卓耐心等着弘灵玉放下刀叉,拿起搁在膝盖上的餐布,对着他说:稍等。然后便起身,去了船舱里。 不一会儿,他便双手捧着一个蛋糕走了出来,蛋糕上点了蜡烛,是一个圆圈框出的20岁字样。蜡烛已经点燃,从圆心开始,星星点点钻石般的火光顺着外框的边缘往两边燃烧下去,直到20岁的字样脚底,才开始网上蔓延。 隔着黑夜里唯一的火光,弘灵玉看见对面人的嘴唇动了动。 宝贝,生日快乐。 他说。 弘灵玉五岁那年,生平第一次,有人给他过生日。 从弘氏老宅亲自发出来的邀请函千金不换,能前往现场的没有等闲之辈。 在弘氏修缮的极为富丽堂皇的宴会厅里,弘卓亲自抱着弘灵玉,走到大厅最中央那个足足有一米五高的蛋糕跟前,握着他的手,切下了第一块。 那时候,年幼的弘灵玉毫不怯场,瞪着一双圆圆的、黑漆漆的湿润眼珠,看着他们对他露出藏好了情绪的各种表情。 次年,弘灵玉六岁。 在这一年的第一天,弘卓忙至深夜才得了片刻空闲,然后让管家去楼下拿来早就准备好的蛋糕,摇醒了沙发上已经陷入熟睡的弘灵玉,给他过了人生中的第二个生日。 从那之后的十四年直到如今,他再也没有过过生日。 弘灵玉一直以为,许多回忆他早就忘了,可这时突然去回想,他才发现原来当时的一分一秒,他都记得。 他记得人生中第一次吃到蛋糕那种甜到心坎的感觉,记得那时候弘卓握住他手切蛋糕的温度,记得半夜从沙发上醒来的迷糊感和突然有生日蛋糕吃的惊喜感。 他在弘氏的十六年,也唯有前两年值得回味,因此弥足珍贵。 只是回忆和现实的对比太过强烈,他出于自我保护,一直刻意遗忘而已。 可骆驼怎么会忘记沙漠中绿洲的方向?汲取温暖是他二十年孤寂人生中的本能,早已在七千三百个日夜的循环中,刻入骨髓。 以至于,当弘灵玉看到眼前蛋糕的最初一瞬,便能下意识想起十几年前入口人生中第一块蛋糕的甜腻口感。 弘卓端着蛋糕往餐桌走,一边笑着,一边低低地唱着生日歌。他低沉的声音有如大提琴的鸣奏,夜色中和浪涛声完美融合,仿佛二重唱。 最后一个音调唱完,弘卓把蛋糕推向低着头的弘灵玉面前,示意他许愿,只是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弘灵玉有动作。 弘卓正起身要去看看,却突然看见有一颗透明的水珠砸在了他面前的蛋糕上,把蛋糕最上面柔软的奶油砸出来一个坑。 胸口忽然一拧,弘卓倏然起身走了过去,半蹲在弘灵玉面前。 只见弘灵玉眼中蓄满泪珠,却茫然地瞪大了眼,等到眼眶积蓄不住,便又有一颗泪珠无声无息落在桌上,其中有一颗砸的四分五裂,溅到了弘卓手背,触感冰凉。 弘卓满心的志在必得刹那烟消云散。 你知道了。夜色中是弘灵玉被泪气晕染之后突兀响起的声音,有种他不曾显露过的尖锐和冷硬,穿过原本已经被海风吹得柔软的夜色,扎在弘卓心上。 刹那间弘卓便明白,对方指他知道了眼前人就是弘灵玉这件事。 于是弘卓微微点了点头。 弘灵玉恍然一瞬。其实弘卓给的提示已经很明显了。 章代秋不会用枪,可是弘灵玉会。章代秋从来没有听过枪声,可是弘灵玉却对枪声无比敏感。弘卓从来不会对陌生人放下戒备,可他居然这样相信对他而言是陌生人的章代秋,还让他入住弘氏老宅、进而在近日带在身边。还有那两本弘灵玉曾经试图寻找,却没发现踪迹的日记。 弘卓看着他眼里的泪光,想要伸手抹去他脸颊泪痕,却被弘灵玉躲开。 弘灵玉背后泛起阵阵凉气,仿佛突然背负沉重的负担,被压弯了背脊,他缩起肩膀,开始发起了抖,喉间无法自制地发出呜咽。 弘卓如坠寒潭,伸手想搂住他,给他一些自己的温度,却被弘灵玉毫不犹豫拍开。手掌拍在他的手背上,瞬间拍红了一片。 呜咽声中,弘卓听见弘灵玉勉强克制的声线这么说:放我走。我,我不欠你命了。 弘卓脑海中嗡的一声,仿佛被人定身当场,无法再靠近弘灵玉分毫。 就在弘卓愣神的时间里,弘灵玉浑身的颤抖已经无法自制,泪痕悄无声息地爬满了他整张脸,额角血管凸起,上下牙磕在一起,发出机械般的声音。 弘卓怕他心脏病发,压下心中悲恸,把人搂入怀里,同时动作轻柔地给他拍着后背,试图安抚他的情绪。 他的安抚毫无作用。 弘灵玉的泪珠在无声之间眨眼浸湿了他的整个肩膀。 连哭都是静悄悄的,不发出声来。 弘卓牙关咬的死紧,红了眼睛。 而他怀里的弘灵玉已经无声哭到打嗝,气息在喉间哽咽,仿佛下一刻就要哽住、凝在胸口,阻塞呼吸。 放、放我走弘灵玉舌根酸成一片,含糊不清地反复低低念叨着,额头被按在弘卓肩上。 弘卓左腿膝盖抵在地上,伸出双手轻柔地扶住弘灵玉的头,微微仰头看向他,一字一句说的异常缓慢而清晰:对不起。 请给我一次补偿你的机会。 弘卓胸口酸涩成一片,生平第一次向人示弱,可开口的时候却如释重负地发现,尊严和眼前的人比,一文不值:求你。 弘灵玉隔着朦胧泪光分辨出他的口型,嘴角轻轻压了压,仿佛在笑,泪却低落的更汹涌,他俯视着眼前单膝下跪的人,兴许是这几个月对方的纵容给了他底气,兴许是自己不再欠他什么的事实给了他力量,兴许是这些年的委屈在这一瞬间无论如何也无法压抑他睁着一双泪珠不断上涌的眼睛,直视着弘卓,也一字一句地说:六岁那年,弘夫人把我关在地下室,我等了两天。 那一年弘卓发现弘灵玉先天不足,对其大为失望,于是干脆寻找联姻对象。也就是这一年,弘夏轩母亲怀着他来到弘氏,为了立威,也为了告诉老宅的下人她肚子里孩子的地位,她把弘灵玉关在地下室中整整两天两夜,期间只送过去几杯水。 十岁,第一颗子弹。 那是弘卓放弃弘灵玉的第二年,弘灵玉在一次随他去欧洲返程的途中中了一枪,子弹从他的腹部穿透而出,幸运的是没有打伤要紧的内脏,即便如此,年幼的弘灵玉也在病床上躺了整整三个月。 十五岁,第二颗子弹。 这一次的暗杀,弘灵玉曾写在日记里,正是藏在山中才得以逃生的那一次,也是他无数次噩梦中都会回想起的一次。 十九岁 别说了!弘灵玉的话忽然被打断。 弘卓半跪在地,背脊挺的笔直而僵硬,却奇异地泄露出一丝脆弱,他不敢再去看弘灵玉的眼睛,死死咬住了牙关,下颌崩的很紧,两条浓黑的眉拧成一条直线,双眼红的几乎能滴出血。 他近乎哀求一般又重复了一遍:别说了 弘灵玉看不到他的口型,仍旧把话继续说了下去:我替你挡了最后一颗子弹。 随着他话音落地,弘卓的手握紧成拳,骨头咯吱作响。 此时,弘灵玉脸上的表情已经无法更难看。他不想去回想这些,可眼前的人却仿佛忘了这些,好像这十几年来,只有他挣扎其中无法自救,而对方竟然说回头就回头,说放下就放下。 凭什么? 弘灵玉的态度一反常态地坚定,他随着弘卓半跪的动作蹲下来,让视线对上弘卓:我还欠你什么?弘家主还想让我怎么还? 此时正好零点。 他们周围的海面上忽然燃放起了盛大的焰火。火花以他们所在的游艇为中心,众星拱月般汇集在头顶,然后砰的一声炸开,在辽阔的夜空中划出白昼一样的黎明。 这些焰火汇成一个又一个的字,最终连成一整个句子:乖宝,生日快乐。 夜空在焰火的照耀下亮如白昼,漫天绚烂的光芒中,弘卓清晰看到了弘灵玉眼底几乎将人溺毙的绝望,和他眼中几乎算得上从从狼狈的自己。 弘卓反手握住了弘灵玉的手腕,抿了抿嘴唇。 你不欠我什么。 是我欠你良多。 请你给我一次机会。 ☆、第四十八诊 在生日之后的几天里,医院那边有了弘灵玉心脏源的消息。 收到消息的第二天,弘卓就带着弘灵玉直接回了国内。 心脏源是一位在车祸中意外丧生的人,生前签署了内脏捐赠,正好同弘灵玉能匹配上。 按照弘卓的要求,医院将所有的相关资料和说明整理出一份文字版,打印出来送到了弘卓位于市中心的公寓里,一式两份。 第二天弘灵玉就去医院签了字。 他是趁着弘卓不在家中的时候去签的,消息传到弘卓那里,等他赶来医院的时候,弘灵玉已经签完了字,正在做各项体检。 弘卓最终什么都没有说,默默陪着他做完了全套体检。 手术定在了半个月以后。 这半个月的时间,弘灵玉就安安静静坐在自己的房间里,他把弘卓泰城别墅里的那本书带了回来,如今已经翻译了三分之一了。 和他的镇定不同,弘卓这几天略有些暴躁。跟在弘卓身边的几个人莫名其妙经历了近乎一个星期不眠不休的高强度工作,却仍然处处会惹的弘卓冷眼,在得知主母即将做手术之后,他们这种摸不着头脑的感觉才得到解答,纷纷默契地尽量不出现在弘卓面前。只是偶尔有倒霉的秘书撞上枪口,无一例外都几乎要被弘卓周身的低气压吓尿。 手术前三天弘灵玉就住进了医院。 早上八点半,手术准时开始。 消失了几天的纪稻恭和肖正平纷纷现身医院,默默陪着弘卓在手术室门口等着。 其实往上一层就是休息室,只是弘卓坚持要在手术室门口。 手术室门口提前摆放了几个柔软的沙发,这会儿却形同虚设,弘卓只在弘灵玉被推进手术室的第一分钟坐了下来,在那之后他就仿佛困兽一样在走廊里反复踱步。 纪稻恭和肖正平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眼里有何自己一样的惊讶,这才好受一点。 不是我一个人被家主吓到。 他俩同时想。 中午的时候周听雨和胡柏来了一次,给弘卓三人带来了午饭,还带来了一套干净的衣服。 弘卓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湿透了。 弘卓最后只换了衣服,周听雨带来的饭一口都没有吃,就这样放在一边,直到凉透。 手术室门口的红灯一亮就是八个小时,从早上八点半一直到下午四点半。 下午快五点的时候,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弘灵玉被推了出来。他双眼紧闭,脸上没有血色,一动不动。 弘卓起身的动作一顿,因为太急,有些扯到肌肉。 他怎么样?弘卓眨眼走上前去。 听到医生毫不犹豫地手术很顺利,弘卓才松了一口气,紧绷了八个小时的身体一放松,手臂的枪伤、刚刚扯到的腿部肌肉都泛起疼痛,他身形一晃,在纪稻恭伸手扶他之前自己撑住墙壁,调整了一下呼吸,跟着弘灵玉,一路看着医生护士把他送进监护室。 恋耽美 >先天不足——鹤万川(32) 仿佛一个冗长的梦境。 弘灵玉在意识中路过各色回忆,那些晦涩的、阴暗的事情被他逐一甩在身后,等到找回周身感知,他先感受到的是周身温暖柔软的触感,然后才是盘踞在胸口的疼痛。 他眯着眼睛,适应了房中的亮度,朦胧视线中看到一片黑影不断在眼前晃来晃去,然后有什么手忙脚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黑影消失。 弘灵玉醒了。 弘卓身上穿着无菌服,脸上胡子拉碴,见弘灵玉看了过来,连忙凑上去:乖宝,你感觉怎么样? 弘灵玉说不出话,目光在眼前人下巴上青黑的胡茬上看了好几个来回,迷茫的眼睛才慢慢聚焦,艰难地辨认着眼前的人。 这是弘家主?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还暂时没有力气说话,只是眨了眨眼,脸上写满迷茫。 弘灵玉的恢复能力很好,只在重症监护室里住了三个星期不到就移到了外面。从这一天开始,弘卓就搬到了医院,和他同吃同住,不假他手,亲自照顾弘灵玉。 出ICU的第二天午后,弘卓亲自一勺一勺喂弘灵玉吃了饭,然后等到弘灵玉表示吃饱了,才匆匆扒了几筷子填饱肚子,把餐具收到一边,又给弘灵玉支好平板让他玩,坐到临时加在房间里的办公桌上,处理一些邮件。 弘灵玉百无聊赖地看了几个视频,兴趣缺缺地打了个哈欠,一抬头突然看见,办公桌那边的弘卓竟然就这样撑着下颌睡着了。 弘灵玉还没见过弘卓这么不设防、这么疲惫的样子。他眼底的青灰短短几天之内似乎还在加深,下巴的胡茬昨天剃了一次,这会儿又长出来一点。尤其是他换了一身浅灰色的休闲装,撑着下颌的手腕袖口处竟然还沾了一点油,大概是刚刚午饭的时候照顾他吃饭又收拾残局的时候沾上的。 弘灵玉看得有些发了呆。 敲门声适时响起,打断了弘灵玉的发呆,也打断了弘卓短暂的睡眠。 弘卓的精神似乎高度紧绷,在听见敲门声的瞬间就警惕地看了过去,目光沉沉。 进来。他的嗓音因为疲惫稍微有点沙哑。 推门进来的是等了有一会儿的周听雨和肖正平。 肖正平带上门,也不往前,先问候地朝弘灵玉点了点头,然后才对弘卓说:家主,Z市来电话了。 弘卓起身:出去说。 他们二人带上了门,周听雨这才开始收拾病房,手脚利落地处理完,见弘卓和肖正平还没有回来,索性坐到床边,和看着自己的弘灵玉聊起了天。 章少爷身体怎么样?今天的饭合口味吗?周听雨是学过护理和营养学的,这几天的术后餐都是她亲手做的,在保证营养和合适的基础上,也在设法尽量贴近弘灵玉的胃口。 弘灵玉分辨着她说话的口型,点了点头。 周听雨笑了笑,又问:家主太忙,我没法问他,只能问你了,家主吃的怎么样? 想到弘卓几个小时前填鸭一样塞的那几口饭,弘灵玉摇了摇头。 周听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只问了一句就不再问了,把话题拉回弘灵玉身上:章少爷晚上睡的怎么样?会不会冷? 病房里暖气充足,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不间断的,如果不是知道自己在C市,弘灵玉几乎要以为自己还在热带。 那我就放心了。周听雨笑眯眯地说,不过章少爷回头要不劝劝家主?家主他从你做手术那天就没怎么睡觉,白天工作,晚上找人学护理,非要亲自过来照顾你,谁劝都没有用。周听雨说着叹了口气,语气分外真诚:我告诉你不是为了让你有什么想法,只是我、胡柏、肖特助、纪先生都很担心,家主家主现在也就你的话他愿意听了,我们之前 周听雨的话还没说完,门忽然打开,弘卓冷着一张脸出现在门口:谁让你多嘴的?今天之后你不要来了。换胡柏。 周听雨噤了声,默默收好东西,一句也不反驳地走了,就是关门之前还冲弘灵玉眨了眨眼,好像是在趁机提醒他什么。弘卓一个眼神扫来,后者连忙低头关上门。 别听她 弘灵玉视线落在弘卓身上,脑海里却想的有点远。他想起了昨晚半夜时候翻身的场景。他昨晚保持一个姿势太久,手腿腰背都有些酸,他想要自己翻个身,不说手脚暂时还没多少力气,就胸口的疼痛感都能第一时间制止他。 可他睡的迷糊了,也不知道喊人,兀自在病床上窸窸窣窣地摸索了一下。 他记得,后来是突然有人凑到他窗前,手掌宽大温热,扶住他的肩膀和后辈,帮他稍稍调整了个姿势。 他一直以为是陪夜的护工,没想到竟然是弘卓。 去睡会儿。弘灵玉没有去看弘卓蠕动的薄唇在说什么,兀自开了口,嗓音略轻,有些哑。 弘卓在他开口的瞬间就愣住,听他这么说,好像没听懂一样,愣了一秒。 弘灵玉说完,见弘卓没有反应,也就这么看着他。 对视之间,弘灵玉竟然从里头读出一丝受宠若惊来。 不等弘灵玉再开口,弘卓就自己走到了房间里加的那张单人床上躺了下去,单人床显然有些过小过窄了,弘卓只能曲起腿,半蜷缩着身子才能完全躺在上面,显得有些委屈。 弘灵玉看着这个画面,眨了眨眼,木了一张脸,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我现在发之前会检查一遍错别字,但是发现自己看自己写的东西,因为读的很顺,发现不了错别字,往往第二天回头看才能发现错别字 算了,等回头完结了再一章一章修正错别字了 ☆、第四十九诊 弘卓蜷身在小小的单人床上,找了个稍微舒服些的姿势,半阖上了眼。即便不看,他也能感受到弘灵玉的目光偶尔会在他身上停一会儿。这个发现让他浑身上下都惬意极了。 于是他索性放松下来,顺着弘灵玉的意思,逐渐沉入睡眠。 在他睡着的时间里,弘灵玉若有所思地看着一片黑屏的平板电脑,不知想到了什么,最后打开购物网站,买了些东西。 这家购物网站效率喜人,晚饭的时候东西就送到了。四个衣着规矩整洁的员工抬着一张床,对医院里投来的各种目光视若无睹,一路上了电梯,由周听雨亲自带着走过贵宾通道,最后把床抬到了病房里。 弘卓这一觉沉沉地睡了一个小时,刚恢复些精神,去洗手间收拾自己的十五分钟空隙里,听见病房里有什么动静,期初以为是医生过来给弘灵玉做常规检查,等到从洗手间里出来,才发现自己特地摆在病房角落里的单人床被换成了一张尺寸合适的大床。 那张床太小。见他看着新的床不做声,弘灵玉喝了口汤,解释道。 弘卓于是收好表情,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喉头动了动,清了清嗓子。 周听雨在病床边,安静地像个鹌鹑,只当自己不在这个房间里。 病房里没有安静多久,突然有人敲了敲门。 进来的是一个金发碧眼的白人,弘灵玉只觉得对方有点眼熟,愣了几秒,才认出这人似乎是自己那天手术时候的主刀医生。 换了身西装,他差点没认出来对方。 医生先同弘卓对视一眼,然后走到床边,拿出自己的手机,打了一行字递给弘灵玉,用的竟然是德语。大意是,他的手术圆满完成,剩下的没有需要他的地方,他要回德国了。 弘灵玉看完,回复他一个谢谢。 医生和颜悦色地叮嘱他照顾好身体,收回手机之后,忽然冲弘灵玉眨了眨眼,表情有些调皮,口语道:不用谢我,如果不是弘,我这次也不会来华国,他对你很用心。 弘灵玉一愣。 医生说完,并不等弘灵玉回应就走向一旁的弘卓,换了英语告诉他自己要走了。 弘卓伸出手递到他面前,认真道:谢了。 医生伸手和他握在一起,摇了摇头:只要好好照顾,他很快就能恢复健康。其实我应该再等一段时间的医生回头看了眼眨着眼、目光温润看向这边的弘灵玉,冲着弘卓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奈,都怪你整天在我面前晃,我有些思念我爱人了,想尽快回去找他。 弘卓难得露出点笑意,松开握着的手,抬起手臂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一路顺风,我派人送你。 弘灵玉在医院里住满了一个月,手术之后的第三十天,医生们为弘灵玉再次做了检查,下了他可以出院的结论。 只是弘卓大手一挥,把医生们的激动一个个按了回去,坚持要让弘灵玉再住一个月才放他出去。 临近弘灵玉出院的时间,弘氏老宅上下都喜气洋洋的,就连肖正平和纪稻恭也异常高兴他们终于不用什么都自己拿主意了!顶头上司偷懒已经够久了! 出院这天,弘卓亲自开车来接,没有回老宅,却是把人带到了自己的公寓里。 弘灵玉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看着马路上各种热闹的场景、各种建筑上大屏幕播放的画面,忽然间反应过来,自己这几天整天只知道养病和埋头翻译,竟然把过年这么重要的日子给忘了。 而现在已经是初三了。 回到阔别了几个月的屋子,房间各处仍然是一样的布置,弘卓关上门,对弘灵玉温声道:饿了吗?稍等一下,我去 弘灵玉挽起袖口,看他一眼,淡淡说:我去吧。 弘卓当然不可能拒绝,于是让出路,跟在弘灵玉后面进了厨房,想看看自己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却被弘灵玉一个眼神赶了出去。 站在厨房外面,看着弘灵玉在厨房里有条不紊地忙碌着,那种满足感逐渐爬上心头,有些涨涨的,却让人很是欣喜。 时间有限,弘灵玉又确实有点饿了,他只简单地做了两三个菜就不忙活了。 电视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弘卓的打开了,面前是餐桌上弘灵玉亲手做的热腾腾的饭菜,电视机里回放的是除夕夜的电视节目,里头鞭炮声、贺喜声、笑声混杂,听起来很是热闹。 和他以往自己在办公室里、书房里看文件的新年完全不一样。他已经有很多年不曾过过这么热闹温馨、有烟火气的新年了。 弘卓想着,转身去吧台拿了瓶酒,给自己倒了浅浅一点,然后亲手倒了杯果汁,推到弘灵玉面前。 弘卓端起酒杯:谢谢你。 弘灵玉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举杯和他隔空碰了碰,放下杯子不发一言吃饭了。 弘卓看他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却没有追问,沉默一直蔓延到这餐饭吃完为止。 弘灵玉率先放下筷子:我有话要说。 弘卓停下动作,也放下手里的东西,他正好吃饱了。 我记得家主以前答应过我,做完手术,我就可以走。 他突然提起这个话题,弘卓的心沉了沉,脸色却没变,点了点头。唯独放下碗筷后落在腿上的手,慢慢握紧成拳,泄露了他的心情。 现在,我手术做完了。弘灵玉很镇定,也很坚定,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写满了清醒,却没有再问,只是安静地看着弘卓,等待他给出回应。 弘卓从胸膛深处缓缓吐出一口气,他凝视着弘灵玉干净的面庞,看着他脸颊上这段时间好不容易养出来的那么点肉: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 话音落地,弘灵玉竟然悄悄松了口气。 他原以为,让弘卓放他走应该没那么轻松,他已经做好了第二次说服他的准备,哪曾想第一次竟然就成功了。 弘灵玉心中有股莫名而隐晦的失望。 但他很快就把这些情绪抛到脑后,收拾了下餐桌,越过仍然坐在餐桌前一言不发的弘卓,上楼回了房。 弘灵玉下午就收拾好了全部的东西,拒绝了弘卓派人送他的提议,回了他自己的那套小房子。 他走后,弘卓站在偌大的客厅里站了两分钟,然后转身也出了门。 弘灵玉既然不在这里,他也没有了继续呆在这里的必要。 没有了他的地方,哪里都是一样。 弘灵玉在自己的房子里过完了整个春节,期间弘夏轩从国外给他打了个电话,抱怨说弘卓竟然不许他回国,让他先完成学业,还问他春节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吃饺子。 弘灵玉耐心地应了,挂了电话之后,短暂地出神了几分钟,然后慢慢垂头继续看书。 在这个春天迈入结尾的时候,弘灵玉终于把他从泰城带回来的书翻译完了。 合上书的时候,他赶到从未有过的成就感。 此时窗外微风轻拂,他开了点窗,外头阳光灿烂,并不让他觉得寒冷。于是他走到窗边,想要透透气。 他的目光朝外看去,略过小区里平平凡凡的装潢,想到因为埋头翻译而空空如也的冰箱,打定主意出去一趟,买些食物回来。 站在门口玄关换鞋的时候,他隐约能听到门外走廊里有些低声交谈的声音,他听不清内容,也就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拉开门的时候,和外头站着的五六个人对视了一眼,对方身体僵硬一瞬,然后才低头仅仅有条地搬着家具,装作没有看到他一样。 他瞥了眼他们正往屋里搬的书桌,下意识觉得有些眼熟他的肚子在这个时候咕噜叫了一声。 弘灵玉面色一窘,连忙关上门往楼道外走。 等他消失在楼梯口,走廊里的邻居们仿佛从定格里出来了一样,慌慌张张地把搬到一般的家具随手一放,忙不迭也跟着下楼了。 其中打头那个,一边看也不看楼梯地蹬蹬蹬踩下去,一边掏出手机发消息: 章少爷出门了。 章少爷肚子叫了。 章少爷打车了,车牌号:C,是公司的出租车。 章少爷的车上内环了。 章少爷的出租车司机停车超线了。 章少爷的车在内环超速了,时速不止60km/h 弘灵玉进了超市,对跟在身后的人毫无察觉,对方是经过精心挑选的人,也知道自己要跟踪的人接受过相关的训练,丝毫不敢大意,已经练成了完美躲藏,同时不用看路就能编辑消息的功夫。 于是等到弘灵玉逛超市的时候,他编辑的消息就成了: 章少爷买了一打鸡蛋。 章少爷买了一打餐巾纸。 恋耽美 >先天不足——鹤万川(33) 章少爷买了一盒酸奶。 章少爷拿了一盒榴莲。 然后又放下去了。 章少爷 而此时的办公室里,弘卓放在面前的手机消息一条接着一条弹出来,频率几乎是每十几秒一条,可他没有丝毫不耐,看着手机上的文字直播,脑海里几乎就能回忆起从前陪着弘灵玉出门的场景。 半晌之后,他终于锁上手机,起身出了办公室。 作者有话要说:  保镖:章少爷买了两条内裤。 弘卓:什么颜色的? 保镖:????? ☆、第五十诊 弘灵玉挑了离家最近的商场。 自从搬回来,他为了埋头翻译,都没有出过门,一日三餐全部靠点外卖解决,这么一段时间下来已经是吃腻了。 天气还没转暖,他穿了一身米白色的毛衣,外头简单罩了件风衣,进入商场里头之后实在太暖和,弘灵玉于是把风衣解开。 他眉目清隽,周身气质温和,这么一副穿搭俨然是温柔的刚好,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弘灵玉还不能习惯陌生人的目光,这些注视只让他觉得头皮紧绷,脚下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心里也有些懊恼。 这次实在是有点饿了等下次,下次还是找家人少点的商场吧。 弘灵玉脚步匆匆,直奔食品区去,一口气买够了一周的食材。 他一边选着,一边也没有放松警惕几步之外的地方,有一个男人跟他跟了一路了。 对方明显是跟着他走,还时不时会偷看他两眼,还以为自己藏的很好,没有被他发现。 这么拙劣的跟踪计较,显然不是什么有来头的人,大概是普通人了。 那么在他没有动作之前,弘灵玉也不会做出防备之外的举措了。 眼见弘灵玉选好了东西,这就要去结账,跟了一路的男人终于忍不住,有些忐忑又有些激动地冲上前去:你、你好,他有些紧张地说,目光闪烁两下,留在弘灵玉脸上,心想即使这么近的距离也是真的好看啊一点毛孔都没有,看着脾气还这么好的样子,是传说中的极品人|妻0了这么想着,他又鼓起勇气,势在必得地露出一个开朗阳光的笑意:我叫赵昂,我很喜欢你,可以认识一下吗? 他并不惧怕说的太直白吓到对方,事实上,他的直觉告诉他,对方和他应该是一样的人。 弘灵玉在他冲上来的时候就默默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微微撇开头,后背肌肉紧绷,一旦对方有什么冒犯他的举措,他随时都能把对方掀翻在地。只是他等了一会儿,对方也不过站在他面前而已。 凭借耳边模糊一片的男音,他根本无从猜测对方说了什么。 于是弘灵玉掉头就走。 赵昂自认为外形条件、身材条件还是不错的,因此眼光也不低。尽管如此,他从前在学校里算是百撩百中,因此自信心很是爆棚,这么骤然被无视,旁边又有围观群众投过来的视线,他的脸色瞬间就涨红成了尴尬的猪肝紫色。 喂!他喊着,声音里有些恼怒,喂!我跟你说话呢!你是聋子吗? 赵昂站在原地喊了两句,见弘灵玉已经走远,心里有些暴躁自己是怎么会以为他脾气好的?? 心中涌起不甘,赵昂脸色越发难看,为自己被下了脸,也为自己看走了眼。只是他不愿放走好不容易看到的、合胃口的人,于是还是咬牙追了上去,伸手就要去抓弘灵玉的肩膀 脚步声逼近,弘灵玉肩膀已经蓄力,正要转身,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骨头实打实砸在地面的声音。 还有一声即便是模糊,也能清晰分辨的痛呼:我艹! 弘灵玉转过身,眨了眨眼。 弘卓满脸的戾气,在收回视线看向弘灵玉的时候,眨眼消弭无形。 他骚扰你了?弘卓眉心微蹙,声音很冷。 看出他的口型,弘灵玉想了想,点了点头。 跟踪了一路,还莫名其妙搭讪,影响到他了。算是骚扰。 弘卓眉峰陡然塌了下来,压出沉沉煞气。被他摔到地上的赵昂疼的脸色青白,这会儿还没缓过劲儿,开口刚要骂人,忽然被人踩住了要害。 弘卓一离开公司就赶了过来,身上还穿着在公司里的那一套衣服,皮鞋是特制的牛皮底的,很软,很舒适。 只是当穿着这双鞋踩在地上某人的某个部位的时候,那种柔软的感觉还是传递的太明晰了。 弘卓被恶心的脚踝一顿,脚掌挪了挪,换到了鞋底最厚的脚跟,不欲再纠缠,毫不犹豫地踩了下去。 又是一声另人蛋疼的惨叫。 亲自上阵教育这种另人恶心的人对弘卓来说并没有什么愉悦感而言,他控制好脚底力量,只要给对方一个教训,让他疼上一阵就行,无意废掉对方。 因此他的脚换了地方,在最后一刻踩向了赵昂大腿根部。 那一声痛呼,估计大半都是吓的。 走吧。弘卓黑着脸,手臂一揽弘灵玉,带着人迅速结账离开了这里,身后的事情交给了保镖处理。 回去的车上,弘灵玉还有些迷茫。 他怎么就又上了弘家主的车? 于是弘灵玉从后视镜里看着弘卓的黑脸,突然气定神闲地发难了:你跟踪我? 弘卓刚要解释,听见弘灵玉又说:他刚刚也是跟踪我。你们这样,有什么差别? 坐在前面目睹了今天一切的保镖兼司机整个人都快要石化了,恨不得就地化作蘑菇,好让家主不会因为自己听到了这些而被灭口。 听完弘灵玉的问题,弘卓稍稍调整了下坐姿,收起黑脸,慢慢叹了一口气,坦诚又认真地看着弘灵玉道:不一样。他跟踪你,是因为对你有不好的想法。我跟踪你,是因为担心。我的人、甚至我自己,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对不会对你的生活产生任何一丁点儿干扰。 我不会强迫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 不论什么时候。 弘灵玉最初这么问,其实只想试探对方会不会再把自己带回弘氏。况且以弘卓的能力,不论是他挑人跟踪自己还是亲自跟踪自己,都完全能够做到不让自己发现。他其实没有和对方抗争反抗的能力。 可弘卓这么一番认真的剖白,却好似忽然把杀伤性武器的开关交到了他的手里,甚至同时还附赠了他的信用、忠诚、守护一样。 突然产生了这样的感受,弘灵玉失去了最佳的追击时机,最终只是不再说话,低头不知想着什么。 车停在弘灵玉住的这栋楼跟前,弘卓看着安静低头沉思的弘灵玉,嗓音分外柔和:到了,乖宝。 弘灵玉没能送他的声音中回神,是弘卓忍不住伸手轻轻抚了抚他的头顶,弘灵玉才从思绪里抽身出来。 撞上弘卓眼底蔓延的温柔神色,弘灵玉一个恍惚,把心里想了一路的问题问出了口:你我这里还有什么你要的? 为什么? 弘家主这样果断理智,从来不会做多余的、没有用的事情,身边不会留一个没有用的人。 当年的他是这样、后来因于他做对而被赶走的前弘氏主母是这样。他是个精明的商人,也是个冷血冷静的家主。 对方直言不会勉强自己,也遵守诺言放自己走,那么就是不会拉自己回去挡子弹了。 那么自己对他而言,还有什么价值,值得他这样锲而不舍地跟着自己? 弘灵玉想不通,因为根据他对弘卓的了解,眼下这样的情况在逻辑里根本不应该发生。 他的问题出口,弘卓就明白他在想什么了。 他的乖宝其实还不明白他的心意。不过没关系,总有一天,他会让弘灵玉明白。一天不行就一年,一年不行就十年。 只是他差点忘了,眼前的人单纯的过分,如果只是等下去,什么都不做,只怕真的遥遥无期。 弘卓忽然勾了勾唇。 弘灵玉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只觉得对方叹气言语间无奈又很是惬意的模样陌生的很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弘卓侧头朝楼上看了眼,几缕阳光照进他眼底,却根本无法驱散他瞳仁里深邃的黑,这抹深邃最后轻轻落在弘灵玉身上,仿佛轻柔地注视着什么世间难得的珍稀宝物一样认真:可以让我上去坐一坐吗?我们慢慢说。 这样的语气,不是幼时记忆里冷漠的语气,也不是后来成长中常常听到的命令的冷静语气,反而是一种把他放在了平等位置上的、恳切的请求。 弘灵玉无法拒绝用这样的语气提出的请求,于是他轻轻点了点头。 弘卓跟在弘灵玉身后下了车,落后他四五级台阶,跟着一步一步往上爬。 走到家门口,弘灵玉掏出钥匙要开门,隔壁似乎听见了动静,门唰的一下打开了,里头是个瞧着面容干练,穿了一身OL装的女性,脚上甚至还穿着一双矮高跟。 对方目光先是落在弘灵玉身后的弘卓身上,整个人一抖:家 触及弘卓陡然冷下来的目光,女人连忙扭头对着屋子里喊了一声:家玉,东西呢 然后女人弯腰扫了眼把钥匙送进锁里才回头看了眼他的弘灵玉,心里放心了还好这个大少爷没听到,不然自己年终奖就没了。 在弘灵玉扭下钥匙,推开门的时候,女人连忙弯腰从门边拎起来准备好的东西,追了上来:稍等! 弘灵玉模糊听见女人说话,并没觉得是在和自己说话,推开门就要进去,是弘卓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女人心里咯噔一下,无端觉得这位小少爷的反应似乎有点不同寻常但是被弘卓冰冷的目光一觑,她立刻办起了正事。她把手里满满一袋按照清单选好的零食递到弘灵玉面前,盯着弘卓的目光露出一个温和不失礼貌的微笑:你好,我是刚刚搬到你隔壁的邻居,这几天搬家打扰到你了。 弘灵玉的目光在面前的超大购物袋上顿了一下,错过了女人的话头,于是理所当然地,抬着头迷茫地看着对方。 她刚刚说了什么? 弘灵玉并不愿意和陌生人交流,因此在没听到女人到底说什么的情况下,他下意识看向了弘卓。 弘卓适时上前,对他解释了一遍:她说是你的邻居,送你点零食。 弘灵玉看了两眼对方递过来的袋子,里头竟然都是他以前还算常吃的零食。 弘灵玉摇了摇头,低声说了句谢谢,不用。然后就关上了门。 留下举着零食举到胳膊都算了的女人,一脸莫名。 家主辛苦列的清单难道不都是在这位少爷喜欢吃的吗?被拒绝家主你怎么也不劝一句?? 同时她后知后觉地微妙想着这位少爷,好像听不清楚自己说话?难道他的耳朵有些问题? ☆、第五十一诊 弘灵玉关上门,听见弘卓的脚步声跟着他从客厅走到厨房,整个人都恍惚了一瞬间。 怎么,水很烫吗?他端着水杯停顿的这一瞬,弘卓立刻跟了上来模糊的声音传入弘灵玉的耳朵里,有那么一两个音节似乎稍稍能听出点大概。 z么,啊? 听不清。弘灵玉摇了摇头,把水杯放在茶几上。 这会儿天色已经有点阴沉下来,瞧着像是要下雨的样子,弘灵玉转身去了阳台,把之前晒好的衣服搬到了卧室里。 取下来最后一件衣服的时候,他朝阳台外面瞥了一眼,收衣服的动作顿了顿,盯着楼底下停着的那辆车挪不开眼了。 这辆车就是刚刚弘卓载着他送他回来的车。 同时也是这几个月以来,每天晚上在都会在这里从七点停到十点的车。 转瞬之间,他忽然直觉把弘卓带上楼不是什么好主意。可目光一直胶在他身上的弘卓却不再给他退路。 弘卓端着弘灵玉亲手倒的水杯,靠在墙边,看着弘灵玉的背影。 弘灵玉转身的时候就迎面撞上他的解释:是我。 这是在肯定弘灵玉刚刚的发现。他如今几乎不需要多思考,一眼就明白对方在想什么。 弘灵玉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衣服。 弘卓上前两步,修长的手指被水杯微暖的恰到好处,他伸手,温热的指腹扣住弘灵玉的手腕,仿佛十几年前第一次把幼年的弘灵玉牵进他自己卧房时候那样温柔又耐心,一步一步把人带到沙发边坐下。 被他牵着的人脚步略微僵硬,仿佛即将面临某种不知名的审判,微微垂下眼睫,不安地颤抖着。 弘卓一颗心在这个人眼前早就不复冰冷强硬,恨不得揉碎了摊开在他面前。 于是他轻轻握住弘灵玉的手,捏住他被自己的体温烫的一颤的指尖,像那天给弘灵玉过生日时那样,半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这样他才能迎上弘灵玉垂下的目光,不让弘灵玉错过他要说的话。 虽然我已经说过了很多遍可我还想再说一遍,对不起。 弘卓从来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可对着眼前的人,他只怕自己说的不够仔细、不够真诚:我上次向你要一个补偿你的机会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虽然弘灵玉不曾给过他明确的口头答复,可他看得出,对方行动上其实默许了。 否则弘灵玉根本不会呆在这里,呆在C城,他大可以像自己最初找到他时那样,找一个人烟稀少的村落,自己一个人自给自足。 我知道我现在做的在你看来,应该有点莫名其妙,让你没有安全感。 弘卓说到这里,看见弘灵玉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弘灵玉的胳膊动了动,忽然把自己的手从弘卓的手里用力抽了出来。 他莫名地觉得话题进行到这里,似乎有哪里怪怪的,有些完全失去掌控的陌生感。 弘灵玉把这一切追溯到源头,忽然想起,作为一个受弘氏恩惠长大的养子,他拿命偿还抚养的恩情算是两清,说到底,其实弘卓根本不算欠他。 可对方竟然要补偿他。生日、手术、手术后的照顾、自己离开后的暗中保护这一切似乎已经超过了所谓的对不起和补偿的界限了。 恋耽美 >先天不足——鹤万川(34) 有什么东西,越界了。 弘卓从他眉眼中读出不安,却没有厌恶,于是他只顿了片刻,接着把要说的话继续下去:其实没有欠不欠,我做这些,只是因为我愿意。 我喜欢你。 其实我更愿意用另一个更郑重的表达:我爱你。 全身的血液都眨眼涌上头来,弘灵玉的脸色刹那赤红。 耳边如有晨钟悠远嗡鸣,而脑海中,仿佛有烟花骤然盛开的声音。 这天的后半夜,弘灵玉梦中一片兵荒马乱。 这些年来的时间线倒去又重来,偶尔是弘卓认真凝视他,抱着在书房沙发陷入沉睡的他去卧室、弘卓给他过生日的场景、隔着书桌偶尔看他一眼的场景。 然后也是同样一个人,眼神冷漠,看着他仿佛看见一个没有价值的货物。最后又是泰城里,对方用身躯在车上为他挡子弹、废墟里翻找的场景。 梦境忽然静了下来,定格在了弘卓血红着的双眼,和磕出见骨伤口的双手。 万籁俱静。 弘灵玉看见黑白的梦境中,对方嘴唇轻轻蠕动,看着脚下废墟的眼神空洞却又坚定,念出两个如同雷声一般响彻他耳边、贯穿整个梦境的音节:灵玉 ! 床上的人仿佛在睡梦中遭受了什么刺激,整个人都痉挛了一下,触电般从床上弹坐而起,额角、后背、脖颈,处处都是汗珠,整个人就像刚从水池里捞起来的一样。 弘灵玉机械着身躯从床上爬起来,把被他汗水湿透的床单被罩放到洗衣篓里,然后转身坐在床边,打开了手机,买了天亮起飞去往欧洲的航班,付好钱就立刻开始收拾行李,一刻也不停地赶往机场。 于是理所当然地、第二天、第三天,当隔壁始终没有传来一点动静的时候,女人再次拎上一袋零食,敲响了隔壁的门。 不论她敲几次、等多久,门后始终没人回应。 邻居终于慌了,一个电话打到肖正平手上,接通了就是一阵仿佛得知自己没有年终奖的哭嚎:隔壁章少爷不见了!!!!!! 肖正平刚刚才从蔓延着低气压的总裁办公室出来,被她简直蠢了一脸,揉了揉山根面无表情回答电话:家主早知道了。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完了。 女人捏着手里断线的手机心想,她的年终奖果然还是长腿跑了。 这是他第三次把人跟丢。 可不同于第一次对方换了个躯壳、第二次对方以章代秋的身份出走,这一次,弘灵玉是在他表白心迹以后,明目张胆买了第二天一早的机票走的。 而他刚在不久以前许下了不会勉强对方的承诺。 把那边买的城堡的位置告诉他。在给他安排辆车。肖正平挂了电话回到办公室,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刚刚明明好像在看文件的家主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肖正平愣了愣,答了声:好。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位章少爷一声不吭地跑了,但就对方招呼都不打一声的行径来看,就算给他安排,对方也很有可能不会在意。 不过家主怎么把人气跑的?肖特助一路顺藤摸瓜章少爷之前是气的搬出了老宅,家主还专门买了他隔壁的房子,结果现在都没把人哄好,又把人给气到欧洲去了?肖正平想着,多少年没发挥过作用的直男思维突然敏锐了一下。 怎么瞧着不像是情侣闹别扭,倒像是急着撇清关系,躲人去了。 难道家主还没把人拿下来?所谓的主母竟然只是对着外人说的??? 被迫加了好几天班的肖特助被这个猜想雷的里焦外嫩,看向弘卓的目光竟然不自觉带了点怜悯 瞧家主这几天一脸郁卒,自己八成是猜对了! 肖特助眼里的怜悯瞬间拉满,就差没溢出来铺满整个总裁办公室了。 你那是什么眼神?!弘卓被他饱含着各种情绪的目光看的整个人都煞了一下,拉着脸冷冷看着他。 肖特助给他这句话吓得一抖,连忙摇着头溜出了办公室。 门一关,弘卓点开了邮箱里刚刚收到的视频。 入目是一条街道,两边是整齐坐落了两派典型欧洲风格的房子,而他心心念念的人,正坐在其中一家餐厅的门口,点了一份牛排、一份当地特色的啤酒。 弘灵玉似乎心情不错,脸颊两侧有着健康和恰到好处的血色,他端起啤酒,轻轻抿了一口,目光偶尔会落在路过的行人身上,却并不会冒昧地长时间停留。 这里是他来到德国的第一站,柏林。如果原本没有意外的话,应该也是章代秋会在大三的时候,作为交换生来学习的城市。他没能完成哥哥前来做交换生的心愿,但他想替哥哥过来看一眼,原本也会成为他母校的学校。 他很适应这边的环境。这边没有人会留意他、没有人会主动和他交流,他可以很自在地享受自己的时间。 弘灵玉在柏林度过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他花了一天的时间,步行沿着那所大学走了一圈,然后又花了一天的时间,在校园开放日里,进去仔细看了看。 后面的时间,他都在学校附近逛。偶尔也会想,如果哥哥有机会自己来,他大概会住在哪里、会爱吃学校里的那种菜、会去附近的那家商店和书店。 他会在这里认识本地人吗?会不会甚至和一个金发碧眼的德国女孩儿相爱?应该也会结识同样前来留学的同胞吧。 他会顺利结束两年的交换课程,两年后回国时,就能拿到双份的学位了。等着哥哥的,一定是远大、光明的前途。 倘若他们兄弟有机会在一起长大 作者有话要说:  PS:这两天会开始修改前文的错别字,只有晚上才会更新哦。 谢谢南山木的营养液~ ☆、第五十二诊 肖正平推了推鼻梁上刚刚才被摘下去的眼镜,毫无意外推了个空。即使他有些轻微的近视,也能够看清办公桌后头,他的顶头上司又在发呆。 很好,今天也是领导摸鱼的一天呢。 从弘卓的电脑中传来轨道摩擦的声音,听起来视频中的人应该是在火车上。视频是两个小时前发过来的,这两个小时里,也不知道弘卓把这段视频重播了几遍。 屏幕上的青年靠着车窗,正微微阖眼。他很是警惕,薄薄的眼皮偶尔会动一下,并未陷入沉睡。只是当他这样安静下来的时候,眉心里淡淡蔓延开些沉郁的味道,那一点不着痕迹皱起的弧度,让弘卓想要伸手抚平。 电脑旁边,放在弘卓面前、他三个小时以前拿来的那摞文件果然纹丝不动地还在原地。 到头来,这些文件其实还是要堆在他的头上。 肖正平叹了口气,准备劝一劝人,既然这么惦记,不如赶紧跟过去。否则就这样由着人跑那么远,担心的不还是自己? 可肖正平还没开口,那边的视频的声音骤然断了,取而代之响起的,是直接打到弘卓私人电话上来的铃声。 是他专门安排跟着弘灵玉的人。 弘卓立刻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一片混乱,说话的人声音里透着慌张:家主,我刚刚跟着章少爷上了街,这边街上的□□突然变成了暴动,我和章少爷走丢了 这人说话的尾音逐渐远去,通话结束在混乱的脚步声里,大概是持着电话的人被人群推搡着,砸下了手机。 在有□□的街道里,这也许很正常。 可弘氏手底下训练出来的人,绝对不会有这样的失误。 弘卓嚯的一下从桌子后面站了起来,也不用肖正平劝了:立刻安排,我要去法国。 在去机场的路上,最后那段通话也已经分析出来了。 纪稻恭把放在腿上的电脑递给弘卓,按下了播放键。 一声手机摔到地上的声音之后,短暂的空白时间里,音频被放慢了很多倍,用捕捉技术把其中微小的一声闷哼放大到清晰可闻的地步。 是某种金属狠狠撞上人的血肉的声音。 再经过一段嘈杂的声音之后,是一句放大了很多倍也仍然有些模糊的法语,短促的几个单词。 说了什么。弘卓把电脑还给纪稻恭。 他说:不是这个。纪稻恭念出找人分析的结果。 弘卓胸膛微微起伏,阖上了眼。 车厢里是冰一样的沉寂,几秒钟之后,弘卓又问:泰城那边处理的怎么样了。 纪稻恭不敢马虎,仔细地回答:泰文将军基本锁定了名单,发给了我们。但是他说他也没有办法。因为这一次那边突然一反常态全部在针对我们,那次爆炸起码就有五家的手笔。 让赵隶不用着急了。弘卓沉吟片刻,再次睁开眼时,眸底锐芒如刃,等我从欧洲回来。 纪稻恭瞧着弘卓神色,短暂地愣了一瞬,立刻应声,低头给赵隶发去消息。 赵隶回的很快。 他回了一串问号。 纪稻恭悄悄看了眼弘卓,看对方又阖眼了,低头跟赵隶敲起了键盘。 怎么回事?家主多少年没有亲自动手了,怎么突然要自己来玩?? 纪稻恭戚戚然地吸了吸鼻子,指腹在手机机上敲出了打代码的速度:谁让他们动了咱么主母呢! ???????赵隶又敲了一串问号,新的消息接踵而来,那个章小少爷真的成主母了???? 纪稻恭作为跟在弘卓身边、最早接触到核心八卦的人群,在回复这样的疑问的时候,格外有成就感。他缓慢地挪动着手指,在对方抓心挠肝的等待中,非常高冷而又欠揍地敲了一个是。 然后不论那边发过来多少问号感叹号,他都不再回复了。 弘卓的飞机在法国落地的时候,他的人已经失去弘灵玉的位置长达八个小时。 弘卓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始终保持着手机开机,确保敌友双方的电话都能够打的进来。 然而弘家在欧洲毕竟不如在自家如鱼得水,弘卓早在决定来的时候,便给当年在英国念书时候的旧友去了个电话。 弘卓下飞机的时候,人已经等在了机场接他。 弘。来者一头黑发,瞳孔是纯净剔透的绿色,五官格外立体,身材高大健壮,无处不透露着特有的优势和魅力。 Howard.弘卓走下舷梯,和他拥抱了一下。 自从毕业之后,两人便只能偶尔见个面,碰上家族里声音有来往的时候,也是公事公办,不怎么会因为情谊手软。 算下来,他们认识也快二十年了。 拥抱之后,两人并肩往外走,坐上了霍华德安排的车。 怎么会突然来法国?他们二人的家族,无论如何都和法国这边扯不上关系才是,我听说东南亚那边出了点问题,你的伤怎么样? 并不意外对方会直到这些,弘卓接过他递来的水,摇了摇头,已经好了。弘卓把水放到一边,直视着面前这双翠绿的眼睛,认真地说:我这次过来,是为了找我的爱人。我把人弄丢了。 霍华德沉默了几秒,还是压不住惊讶。当年他们念书的时候,眼前的这个人就跟冰块儿一样,不论是什么风情的女孩都没有一个能近他身的。当年弘卓大婚他还受邀去了一趟,也不难发现他并不爱那个时候的弘氏主母。 他们如今都过了谈情说爱的年纪,怎么这个人竟然还找到了爱人? 忍了又忍,霍华德还是没忍住多问了一句:弘你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看着弘卓沉默的神色,霍华德挑了挑眉:我先帮你找人。然后你总得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弘卓不置可否:多谢。 霍华德家族显赫,从中世纪袭爵至今,族里出过不少王妃,其中有一位后来还当上过欧洲其中一个国家的女王,在这片土地上可谓根基深厚。 有他的帮助,找人的行动效率高了一倍。 在经过两方人不遗余力的全力搜索之后,终于锁定了弘灵玉最后出现的位置。 在一处很普通的民宅附近,那里距离弘灵玉定下的酒店的位置相差了近十公里。 弘卓不欲把霍华德拉到这件事情里,只带了自己的人前往。 当地时间晚上七点。 欧洲的天黑的很快,这个时间,夜色已经很浓了。 在前面负责探路的人一层一层、一户一户摸了过去,只在第一层发现了两户藏着人的,这些人连声音都没有出,就眨眼被解决掉了。 走到第三层,听见有人骂骂咧咧地走过来,他们在消防通道的门口顿住了脚步。 这些人说的是东南亚那边的语言,出发前弘灵玉特地带了个听得懂的充当翻译,这会儿这人正猫着腰跟在弘卓脚边。 听见那些骂骂咧咧的话,这一路已经有所耳闻他们要来找谁的临时翻译整个人都僵了,赶紧用嘴型说:家主,他们说要给章少爷注射那些东西! 对于弘卓在东南亚的那些死对头来说,用他一手废弃针对的东西,来对付他的人,无疑是最好的报复。 他们这是要给弘灵玉注射毒|品。 弘卓的眼底忽然赤红了。 这次的人,不用留命了。 尾音落地,便压着最后一丝理智,迅速而无声地朝走廊最里面的房间摸去。 夜色里,所有人都将手里的武器收了起来,换上了弘氏自己底下产的刀。刀刃的锋芒在夜色里闪过锐利的冷芒,起落之间便收割了无数呼吸,绽开多多殷红的血朵。 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尘埃落定。 只剩最后一个房间。 也唯有这一个房间,最安静。 打头的人附耳在门上听了片刻,神色几变,当机立断对着门锁崩了一枪。 一片黑暗中,只见有什么在漆黑中打了个滚,眨眼躲到了房间的角落。 几种不同语言的不许动同时响起,警告着房间里的人。 同一时刻,几个强力手电筒直接把整个房间照亮。 横亘在众人面前的,赫然是一个皮肤黝黑的东南亚人的尸体,他的脖颈处血肉模糊,显然已经断了气,尸体边上散落着一些绳子,而在他已经僵硬微微蜷的手掌中,正安然躺着一支注射器。 恋耽美 >先天不足——鹤万川(35) 众人心里都是一紧。那只注射器里的东西,他们都见过不少。 手电筒的光接着追向房间的角落。 一双几乎和夜色一样黑的瞳孔骤然出现在灯光里,里面盛满了饱含敌意的戒备,众人清晰地看到那个身影仿佛蓄力一样轻轻一缩,接着竟然就这样直直地弹射了过来! 围在弘卓身边的立刻就要抬起手|枪,却被弘卓上前,反身按了回去:都不许动! 弘卓上前的动作使他完全暴露在了那个身影的眼里。 一张不再陌生的、敌意的、戒备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这个人不会伤害他。 这样的认识让已在孤立无援境地中挣扎了一天的弘灵玉整个人刹那松懈,手里的半片刀刃脱力砸下,身躯也摇摆一瞬,朝地上倒了下去。 砸到地板之前,一双温暖有力的胳膊牢牢接住了他,对方紧紧搂着他,把额头贴在他的额头上,隔着薄薄的皮肤,传来笃定的、强势的、炽热的温度,把他整个神志刹那包裹其中,划入了保护圈里。 随行的灯光全部都打在搂着他的人身上,在这片黑暗中开辟出第一无二的光明区域来。 弘灵玉身处黑暗,向来渴望光明,从不拒绝光明。 视线模糊时,弘灵玉听见对方反复地低说着什么,那声音无端叫他心里酸涩,破开浓稠的夜色和混沌的感官,清晰传递到他耳朵里:没事了,乖宝没事了,我来接你回家。 ☆、第五十三诊 家。 弘灵玉等一个可以回的家,等了二十年。 从记事起,他在孤儿院就不是讨喜的那一个,因为他沉默寡言,一双乌黑的眼睛清澈的过了头,有种难以被人间烟火染指的冷漠感。 寻常过去领|养|孩子的夫妻,不图孩子有多好看,大多想找性格好、知道感恩,身体也好的。 弘灵玉显然不是这种。 只是他那时不懂,看着孤儿院里人来人往,却永远没人会带他走。他听着住在上、下、左、右床的小孩嘴里喊着爸爸妈妈,被各式各样的人牵走。 直到那年,有个人来接他,告诉他,你被领养了,我带你去见你父亲。 父亲这个称呼,和爸爸这个称呼有什么差别呢? 年幼的弘灵玉想不明白,只是以为他大概是要有个家了。 新的家果真很好啊。 很宽敞、很好看,有明媚的阳光,他不用和别的小朋友挤在一个房间,不用担心吃完吃不饱肚子。有人回给他讲睡前故事,把他抱在膝盖上告诉他这是买给他的玩具,告诉他这是他以后要学的课程。 有人在他来到这个家的第一年,给他吃超大的、比他这辈子见过的所有蛋糕都要大的、比他自己都要大几倍的蛋糕,还请了很多人来给他庆祝。 他住进了舒服的房间里,一下子拥有了前面短暂几年里从来没有过的东西。 父亲对他很好。 弘灵玉满怀感激,虽然稚嫩的脸上不显,却尽了自己所有的力量想对家人好。 他等家人一起睡觉,认真学习家人安排的课程,珍惜且认真地吃完每一餐饭,从来不糟蹋自己拥有的任何东西。 可他单薄的珍惜并没能让这份弥足珍贵的温暖持续多久。 他曾经大概是有过家的。 弘灵玉想。 他二十年多年的人生里,有过两年家。 在后来被主母关进黑屋,肆意辱骂的时候;在似懂非懂地听着弘氏老宅下人议论嘲讽;甚至在他被他以为的家人关进书房遗忘两三天的时候,是四岁到六岁那两年留下的那些仅有的温暖支撑着他。 可他为所谓的家人付出一切乃至生命之后,却只换来对方当着所有媒体的面,把他彻底驱逐出了这个家。 他还以为这就是谷底了。 命运大概终究不能放过他,即便他决定离开,那些藏在阴影里的过去也伺机而动,如影随形。 他在黑暗的屋子里醒来的时候并不怕,最多不过一死而已,他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但他接受不了对方手里、填充满了整个注射器的东西。这么一管下去,别说死,他连好好做人的机会都没有了,永远只能做一个被神经、欲|望支配的行尸走肉。 在那个东南亚人一脸阴沉靠近的时间里,他突然想起在泰城遇袭那次,弘卓坚实温暖胸膛和臂膀构筑的堡垒。 两次。 无边的黑暗里,这是他唯一够得着的地方。 弘卓拿衣服把还在发抖的人裹住,直接打横抱上了车,车门合上,形成一个密闭温暖的空间。 怀里人的人还在发抖,嘴唇惨白,额头全是汗。 弘卓心疼的无以复加,不断用嘴唇轻吻弘灵玉的额角,手臂收紧,试图分他一些温度。 车行半路,怀里的人突然回过神来一样,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哽咽。 弘卓连忙低头看他,声音很低、很小心:乖宝想哭就哭。放在弘灵玉背后的手也安抚地轻拍。 只这么一个怀抱、一句安抚,足以把他从崩溃的边缘拽回来了。 毛毛细雨般的呜咽就这么逐渐过渡成了电闪雷鸣,弘灵玉怎么也抑制不住胸膛的抽气,眼眶里不断有泪水涌出,放肆的抽噎像是从肺叶里挤出来的一样,带着股咳血的气势。 弘卓的眼眶滚烫,却狠狠闭上眼睛,喉头动了动,那股盘亘在舌根、鼻尖的苦涩感无论如何都散不去。 纪稻恭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不曾回头,却也红了眼。 抽搐声中,弘卓听见弘灵玉比猫儿呜咽没大多少的声音:注射器他胸口气息被抽噎打断,注射器针头扎到了。 弘卓滚烫的双眼中刹那布满血丝,手上用力握紧,青筋暴起一片,却克制着,轻柔握住弘灵玉从外套中挣扎出来的青紫手腕。 针头扎进皮肤的感觉太过明显,弘灵玉那时动作太大,为了反抗,强行把对方推开,扎入皮肤的针头就这样反挑一下,拉开一片皮肤。 伤口现在仍然很疼,刺痛的感觉仿佛在提醒那一幕的真实存在。 而那一幕,是险些压垮弘灵玉的,名叫绝望的东西。 弘卓看着他手臂侧面露在他眼前的伤口,胸膛里暴虐的情绪反复翻滚,却因为怀里的人而暂时按捺了下去。他握住弘灵玉伤痕累累的手臂,低下头,轻轻吻了吻那处伤口。 然后他凝视着弘灵玉被泪光模糊的双眼,笃定认真地说:我检查过针管,他没来得及推。 弘灵玉被他嘴唇的温度烫的瑟缩了一下,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挣扎起来,要把自己的手臂抽回来,泪珠悠悠崩溃之势:针头、针头!连声音都拔高不少。 那些人没安好心,不一定会给他一个干净的针头,弘卓刚刚还亲了他伤口,如果那个针头上粘着什么病毒 弘卓双臂温柔固定住他,低头在弘灵玉额心落下一个吻:送去分析了。不管如何,我陪你。 弘灵玉是在一片祥和的海浪声中醒来。 阳台外头挂着一串纯白的贝壳做的风铃,迎着风偶尔会被轻轻吹两下,发出很是遥远又陌生的清脆声音,并不讨厌,也不算吵。 他侧脸似乎贴着个什么温暖的东西,从耳朵里传来一声一声的心跳:咚咚咚 仿佛某种余韵悠长的乐器,瞬间就安抚了他醒来那一瞬间沉寂在黑暗里的慌张。 弘灵玉浑身陷在柔软的被子里,慢慢回过神,睁开了眼。 他盯着眼前的白色布料看了好久,慢慢意识回笼,感受到腰上和自己脑袋下枕着的似乎是个手臂,而自己的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搭在了对方的小腿上。 两个人严丝合缝,毫无保留地向对方敞开着胸膛。 床头不远的地方放着个落地灯,灯光调至最暗,柔和的光芒略微能照亮一小片。 弘灵玉僵着脖子慢慢抬头,看到了一个坚毅的下巴,半张沉入熟睡的脸庞。 随着他抬头的动作,对方呼吸忽然一深,放在他腰间的手臂几乎是下意识地收紧。 弘灵玉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连忙埋下了脑袋。 对方揽着他腰的宽大手掌轻轻挪了挪,掌心落到他背后,轻轻拍了拍,落下的频率和弘灵玉耳边听到的心跳几乎是一个频率的。 弘灵玉埋着脑袋,隔着自己的胸膛,感受到了对方胸腹的震动:乖回家了,乖 拍了会儿,对方又仿佛陷入熟睡,停止了含糊的低语和手上的动作。 弘灵玉沉默着闭眼片刻,某个音节在他喉头几番滚动,最后都被他深深咽了回去。 只是想一想这个字,便能无端让他获得安定感和勇气。 家。 胃有些空,饥饿感在深夜肆虐,可他毫不在意,只悄悄把脑袋往对方肋骨的方向靠了靠,再次闭上了眼睛,放缓呼吸,陷入沉睡。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 他睡的很饱,身边的位置动了动,凹陷的床一轻,他就立刻醒了,下意识抓紧了手边的布料,睁开了眼,迷瞪瞪地看着视线里模糊的人影。 对方哑然一瞬,随即立刻坐回他身边,附身仍旧把他揽回怀里,这个怀抱噙着无数的宠溺,比外头的海风吹人都要舒服:醒了,乖宝? 弘灵玉攥紧了手里的衣料,点了点头。 抱着他的人刚要问他饿不饿,话到了嘴边,问题却突然换了:你能听见我说话了?! 弘灵玉再点头。 弘卓虽心喜他恢复正常听力,却直觉他一定是因为在欧洲的事情受了刺激才会这样,一时间心情复杂。如果可以,他更愿意等下去,用一个更加平和无害的方式,帮助对方获得听力。 饿不饿,乖宝? 弘灵玉乖乖点头。 弘卓整个心都几乎要化在他安静的乖巧中,侧头闻了闻他额角:我去给你拿吃的,你去洗漱一下好不好? 弘灵玉下意识不愿意对方离开自己的视线,一时间摇头也不是,点头也不愿意,就这么沉默了下来。 弘卓读懂了他沉默的依赖,没有丁点不悦,只觉得受用,干脆再吻了吻弘灵玉额角,干脆一把把人打横抱起来,亲自抱着进了浴室,手把手地给他洗脸刷牙。 等洗漱好,弘卓又把人打横抱着直接走出了卧室,下了楼梯往餐厅去。 纪稻恭这会儿正在一楼沙发上坐着喝咖啡,看到两人这样下来,一不小心就把嘴里滚烫的咖啡咽了下去,烫到了嗓子,皱着眉头做鬼脸,被弘卓一扫,连忙背过身去哈气。 弘卓把弘灵玉放在餐桌边,毫不避讳满屋子里的其他人,仍像刚才一样,在弘灵玉额角吻了吻,低声说了句等会儿,就转身往厨房里去了,倒好牛奶先端出来,放在弘灵玉面前:先喝口,还是温的。 然后又转身打开烤面包机,给他烤面包。 几个佣人和特地赶过来的周听雨的活儿都被弘卓一个人干完了,他们也不敢说话,就这么握着自己的手站在一边看着,指望着家主还有什么事儿吩咐他们干。 但弘卓一言不发,眼里也看不到他们。 瞧着弘卓目中无人,兀自忙碌的样子,弘灵玉才后知后觉刷的一下地红了脸,整个人都有些窘迫,盯着正亲自给他烤面包的弘卓,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 灼热的温度从脸颊一直蔓延到整个耳朵。 弘灵玉端起透明的玻璃杯,咕咚就灌了自己一口温牛奶,差点儿没呛到。 周听雨就站在他旁边,看见他红的几乎要冒烟的耳朵,朝屋子里的其他佣人使了个眼色,拉着被热咖啡烫到舌头,还哈着气的纪稻恭,转身一齐离开了。 ☆、第五十四诊 弘卓以前从做过伺候人的事情,也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做这些事儿的一天。不过当他拿着烤好的面包端出去的时候,满心只有安定,没有半点不舒服。 这半年以来,都是这样。 弘灵玉吃相很秀气,黄油均匀涂在烤的金黄的面包上,撕下来小口嚼着。 弘卓等他吃了好些东西,才开口说:乖宝,分析已经出来了。 弘灵玉抬头看他,耳朵上的热度不知不觉已经下去了。 弘卓:不用担心,我已经看过分析了。那个针头上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的。 弘灵玉放下手里的东西,咀嚼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他喝了口面包,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了,低着头不知想什么,也没有说话。 弘卓耐心地等着,忽然听见他声音压得很低:他针头已经扎进来我才来得及割开绳子我不可能什么都没沾到。顿了顿,弘灵玉忽然问他,我的血液报告呢。 既然他问起,弘卓就不会瞒他:稍有一些问题。 那就是摄入量不大了。 弘灵玉稍稍安了心,这才继续吃饭。 直到弘灵玉彻底停了餐具,弘卓又问了一遍,确定他吃饱了,才叫人过来收拾。 他则起身绕过餐桌,双臂一伸还想像刚刚下来那样把人打横抱报上去,却被弘灵玉略有些羞窘地躲开了,先一步从椅子另一侧站了起来,兀自往楼上走。 弘卓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迈步跟在他身后。 下午,等到弘灵玉午休好了,弘卓才不急不慢地带着人出门,直接奔着泰城西北边去了。 越往这个方向走,城市就被甩在身后,逐渐深入丛林。 车在茂密的森林里开了半个多小时,才终于到达了一处被重重包围的地方。 门口的卫兵皮肤样貌一看就是本地人,竟然也能认出弘卓,径直而迅速地让开道,打开了门放行。 只是里面车是进不去了。 守在里面的人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正无聊地盯着鞋面,听见不远处的热闹,一抬头看见弘卓,竟然激动地硬生生打了个激灵,满面笑容地迎了上来。 没等他凑到跟前,一旁一个穿着白衬衫,文质彬彬的人就一胳膊拦住他,先一步走了过来。 来者停在他们面前,看着两人,先喊弘卓:家主。温温和和的目光落在弘灵玉身上,忽然一笑:主母。 弘灵玉脸上表情略有些僵硬。 赵隶打完招呼就同弘卓汇报道:家主,泰文将军和其他几位先您一步,您来的正好。 恋耽美 >先天不足——鹤万川(36) 弘卓点点头,走近了不远处的木屋里。赵隶落后他们几步,跟在身后,同纪稻恭并行。 木屋里坐着几位面色各异的人,或是一身正装,或者一身军装,瞧着周身气势,每一个好相与的。 弘卓稳步踏进去,冲屋子里的人一颔首,朝着桌边走过去,先把弘灵玉安顿在自己身后的位置,然后自己才在桌边坐下。 屋子里的人实现只在弘灵玉身上轻轻一扫,便被弘卓不留痕迹的阻拦割断了实现。 人已经到齐,接下来便是正事了。 这场碰面是弘卓牵的头,自然也由他来主导。 赵隶站在弘卓身后,操着一口流利的本地话,先解释了一遍,为什么弘氏明明早已不插手这边,这段时间却动作这么大。 因为这里有人动了他弘氏主母。 在弘灵玉昏迷、修养的三天时间里,弘卓以雷霆之势将东南亚所谓的曼巴蛇势力连根拔起,动作之大,让人无法忽视,其中牵连无数,今天在座的人,其中有些甚至被波及。 泰文将军是在座当中少数被波及,却不好对弘氏发怒的人,毕竟早前是他理亏。况且他已经见过了弘卓的护短,不想再去触霉头了。 而座上,有人却对弘氏家主一反常态的护短嗤之以鼻:弘家主这是有些话说的多了骗了自己,扭头还想试试再骗骗别人? 他的话被赵隶原封不动地翻译,同时传到弘卓和弘灵玉二人早就佩戴好的耳机里。 弘灵玉从进来开始就低垂着眉眼,很是安静,听见这话眼睛都没眨一下。 弘卓对这挑衅也不在意,回头看了眼纪稻恭,后者立即拿出一份整理好的文件,步伐沉稳地递给对方站在背后的卫兵,转身回了弘卓身后。 那位方才出言嘲讽、鼻子眼睛里都是不屑的将军打开文件看了一眼,只匆匆一扫,眉梢就狠狠跳了跳。 文件上给出的,是远远大于他损失的赔偿。 他能坐在这里,并不是是个短视的人,嗅出事情的反常,下一瞬电光火石间立刻就想到,弘家主专门跑这一趟,肯定不只是为了赔偿! 只是他已先一步表达出了不信任,错失了机会。 只怕接下来的事情,也没他什么事了。 他脸色几变,最终沉着脸,僵硬地表达了一遍谢意,然后转身领着自己的人,主动离开了这里。 接下来,事情就进入了正题。 那个一直在针对弘氏的曼巴蛇,盘踞在东南亚腹地的势力,如今已经烟消云散,该抓的人弘卓早就抓到,唯一棘手的,是对方这些年来吞下的那些罂|粟田。 弘氏固然可以直接吞下,改作别用,可一来他早就洗|白弘氏,二来他这样等于断了东南亚这边某些人的活路,必然会遭至疯狂的反扑和报复。不论怎么算,这都不算是一件好事。 既然这样,不如借个机会,既是示弱也是卖好,以自己吃不下为理由,同这些人交易。 有这样大好的交易在眼前,谈条件便成了一件痛快爽利的事情,弘卓反应飞快,既要负责翻译,又要负责处理杂事,赵隶压力大的后背都湿了一层,中途还借着桌上大佬们喝水中场休息的时间,去换了身干净的衬衣。 换衣服的时候,纪稻恭还偷偷来找了他一次,压低声音悄悄说:家主催说快点。 赵隶瞪着眼睛,漆黑的瞳仁被露出的眼白衬成了小小一个,让纪稻恭想起了自己某件衬衣的袖扣,噗嗤笑了一下,耸了耸肩膀:一会儿家主要去曼巴蛇老窝那边你知道吧? 赵隶皱着眉头:那边事情又不急,横竖派了人,慢慢整理 纪稻恭对天翻了个白眼:黄昏了,听说那边罂|粟花开的正好呢。 他们最终正好在黄昏红霞遍天的时候,赶到了那片罂|粟花田。 血红色的花骨朵向着夕阳,血色衬着橙光,一眼过去几乎和地平线连成一片,美的过于迷幻。 弘卓没让人跟着,牵着弘灵玉往花田里走过去。 弘灵玉从没见过这么大片的罂|粟花,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花田很大,若是只靠步行,没法全部看完。 弘卓瞧他神情放松,伸手轻轻拍开一片粘在他腰侧衣服上的花瓣,问他:喜欢? 弘灵玉环视一圈开的火热的花田,直白地点了点头。他眼底纯澈,若非要用颜色来形容,应当是最干净的白色。如今站在他眼前,这抹透彻干净的白,和漫天的鲜红形成了异常冲击眼球的刺激。 弘卓轻轻在他唇角落下一个克制的吻。 弘灵玉睫羽猛烈一颤,垂下了视线。 也许是为了掩饰情绪,弘灵玉轻咳一声:你不会留它们。 弘卓毫不意外弘灵玉会清楚自己的想法,垂头看着他染了些霞光的侧脸,胸中柔软的情绪潮起潮落,伸臂把弘灵玉揽入怀中,两人在漫天晚霞和遍地花海中无间相拥。 弘灵玉的肩膀动了动,到底没有挣脱开。 他感受到弘卓胸膛轻轻震动:如果你喜欢,可以留下。只做观赏用。 这是为了自己连原则都不顾了? 弘灵玉眼皮一跳,在他怀抱里咬了咬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不需要。 弘卓这时毫无平日里的冷静自持,仿佛一个被美色牵着鼻子走的昏君,弘灵玉说什么便是什么:好,那就不留,都听你的。 到最后,弘卓让人在花田便的小屋里准备了一餐饭,同弘灵玉一起安安稳稳把晚饭吃完,等到太阳完全落山,夕阳匿迹,漫天星河高悬,才终于让纪稻恭去办正事。 不出几分种,纪稻恭手底下的人便浩浩荡荡地回来了,三十个人,每个人手底下都拎老鼠一样拎着个五花大绑的人,另有几个人举着火把沉默守在一边,垂在身侧的手腕略微绷紧,不难看出掌心里火把照耀下闪着银光的东西是什么。 人全部拎上来,弘卓一句话也不多说了,直接一抬手,有人便拎起汽油往花田里一泼,火把再往上一凑,不出几分钟,火势就蔓延开整片花田,也不直到是不是提前做了什么处理,竟然没有冒出太大的浓烟。 弘卓不知从哪里拿出个口罩,拆开包装亲自给弘灵玉带上。 一旁被押着的那几个人眼见火舌吞灭他们的心血和荣耀,又气又急,各个目眦欲裂,眼里倒映着冲天火光,一副恨不得立刻杀了弘卓的模样。 弘卓毫不在意,捏了捏弘灵玉的手,目光在那几个人脸上一一扫过,眼底危险的气息竟让他们气头上也一怵,有几个怂的已经不敢瞪弘卓,咬着牙梗着脖子。 烧了这片花田又算什么呢? 累不累?想先回去吗?弘卓微微侧头,目光里残余丁点煞气,在同弘灵玉对视的瞬间消散的一干二净,让两人旁边站着的纪稻恭看的是在心底啧啧称奇,恨不得用手机录下来才好。 可是不敢。 弘灵玉猜测着今晚烧花田应该不算完,弘卓兴许是怕自己接受不了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他到底不是个纯良的普通人,在弘氏这些年见了许多,又换了副躯壳后知后觉开了窍,除了心底的某些恐惧,他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于是他轻轻摇了摇头。 弘卓点点头,在弘灵玉眼里看见火光背景中的自己,心里一动,在弘灵玉眼角落下一个微凉的吻。 动手。弘卓站直身体,目光落在远处时,恍然又是那个不知心软、铁血且没有弱点的弘氏家主。 作者有话要说:  赵隶:我以为老大只是想努力工作处理完事情,没想到他只想赶紧处理完事情谈恋爱。 PS:感觉这么放火是不是不环保啊罪过罪过,大家千万别乱烧东西啊,安全第一 _(:зゝ)_ ☆、第五十五诊 弘卓所说的动手,其实真的是非常字面意思的动手了。 那些刚刚放了火、扔下火把的人,这会儿转身从手里拿出一只注射器,走到其中几个人面前,在他们一脸惊恐的表情里,找到血管,动作迅速地把针头扎进去、推动注射器,然后再□□。 整个过程只用了半分钟不到。 针头才刚□□,那几个人就浑身瘫软,躺倒在地,无意识地挣扎翻滚。 或者是露出一脸享受的表情。 等到他们脸上迷幻享受的神色逐渐褪下,正是醉生梦死的时候,第二针也跟了上来。 他这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弘灵玉想了想,伸手拉了下挡在他面前的弘卓。 纪稻恭看见他动作,在心里颇为感叹:果然年轻人见不得这些重口味的东西,主母估计是有点受不了,想劝劝家主吧?照他们家主这几天对主母言听计从的表现,这次肯定会听主母的。 纪稻恭一副真是受不了家主妻管严的表情,一边准备好了随时阻止手下继续注射的准备。 然后他就听见,主母这么问道:一定要在这里看吗? 累了?弘卓听完这么问他。 两人的交流没头没尾,在外人听来毫无逻辑,但他们自己却瞬间能明白对方的想法。 有点。弘灵玉点了点头。 去那边坐坐,还是咱们先回去?弘卓走到他身边,动作自然无比地把人揽住,低声询问。 弘灵玉表情都藏在口罩后面,只一双眼睛乌黑通透:回去。他肯定地说。 弘卓毫无异议,吻了下他额角,搂着人转身就走。 继续。弘卓路过纪稻恭身边时,留下这么两个字。 好嘞,我这就让他们纪稻恭没能仔细挺全他们的对话,下意识以为弘卓下的是停手的命令。 家主刚刚说的不是够了、停手、好了、可以了之类的吗?他真的说的是继续??? 继续。停顿了有足足五六秒,直到弘卓二人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才终于补完刚刚迟疑着没有立刻回应的话。 家主绝对是妻管严。 所以他不说停手的原因,是因为主母根本就没有阻止他。 纪稻恭心情微妙地眯起了眼睛,觉得自己回去的时候,又有话题告诉那个一无所知的肖正平了。 年前的时候在泰城这边住了太久,弘灵玉对这边已经没有什么新鲜感,况且随着三四月的临近,泰城逐渐炎热起来,并不是一个适合度假的地方。 弘卓想了想,没有急着回国,带着弘灵玉坐上了再次前往欧洲的飞机。 这一次,霍华德没有亲自来,派了身边的人亲自过来接。弘灵玉弘卓二人的行李交给了手下先带到住处去,人则是坐上了霍华德安排的车。 他们要去的正是位于郊区的,霍华德家族名下的一座古堡。 佣人把两人送到房间,妥善安置好,告诉他们除了最顶上一层不能去,其他的地方都可以随便游玩就离开了。 弘氏在欧洲也有古堡,弘灵玉年幼曾经跟着弘卓去住过,因此对这里并不怎么好奇。他在房间的书柜里随便拿了本书,坐在阳台上就晒着太阳看了起来。 弘卓仿佛不知道隔壁就是给他的房间一样,及其自在地在这件房间里晃悠,拿了个毯子给阳台上的弘灵玉盖在膝盖上,自顾自到了杯茶,坐在书桌后头看着手机,也开始兀自忙碌。 即便没有任何交流、房间里安静的只有翻书的声音,气氛也莫名的和谐。 期间金发碧眼的佣人来了一趟,送来了些可口的点心,弘卓没有让人进来,亲自接过,走到阳台,把精致的餐盘和糕点摆在弘灵玉面前的桌子上。 阳台外面就是修剪整齐的草坪和修成了方块造型的灌木,围绕在古堡的四周。往远处看,还能看到最初建造古堡时候防御所用,而如今只作为观赏的河道。 不出去看看吗?弘卓给他倒了杯泡好的茶,随意地问他。 弘灵玉几乎没怎么多想就摇了摇头。 弘卓见他是真的没有兴趣,也不再多问,就在阳台上坐着陪他了。 没过多久,霍华德就坐着车回来了,换下一身西装之后,立刻让佣人去把弘灵玉弘卓两人请下来,在古堡侧面的葡萄藤下摆了张木桌。 霍华德喝了口茶,深深地叹了口气,冲弘卓抱怨了句:老天,你都不知道那些阿拉伯人有多麻烦!和他们打交道次数多了,我真的会像哈里王子那样秃顶的! 弘卓对他夸张的形容笑了笑,喝了口茶,没有接这个话题。 霍华德咽下茶水,清了清嗓子,很快也转移了话题:话说回来你家爱人还好吗?霍华德看着安安静静的弘灵玉,对弘卓说,你上次那样真是吓到我了,这么多年没听说过你这么紧张谁。还好他没事。 弘卓点了点头,想到那天他赶到时候的场景,眼里有些冷,却点了点头,对着霍华德道了声谢。 霍华德矜持地交叠着长腿,摆了摆手,风轻云淡地说:不必,帮助男人保护自己的妻子,正是绅士所为。 两人几句话简单交流的时间里,弘卓也仍旧分了注意力在弘灵玉身上,此刻他下意识觉得弘灵玉似乎有些过于安静了。 若是平常有谁当着他的面喊他主母、称他为自己爱人,他定然会有些反应,可这回儿居然丁点反应也没有,比起事不关己的冷漠,倒更像是他压根就不知道他们在交流什么。 弘灵玉低头看着茶杯里漂浮的茶叶碎末,耳旁是弘卓一人清晰的声音和另一人模糊的声音,他眨着眼,料想两人大概不会过多聊关于自己的话题,也就看着那些碎茶叶末出神了。 直到耳旁两人的声音突然消失许久,他才抬头,眼底有些疑惑,抬起头来看了弘卓一眼。 弘卓正好也在看着他,葡萄藤遮不严实阳光,有那么一两缕透过藤蔓间的缝隙铺下来,正好落在弘卓高挺的鼻梁上。 他目光如炬。 弘灵玉眨了眨眼,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看着自己。 弘卓眸光专注,其中的担心、心疼洗漱坦诚展现:你是不是听不见别人说话? 其实他并不是毫无所察。 弘灵玉对所有人几乎都是一样的冷淡反应,能不接触就不接触,能不做回应就不做回应。而那次发生在法国的绑架事件之后,大概是受了刺激,弘灵玉能听见他的话不说,对他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抵触,他虽然心疼,却想着到底对方恢复了听力,算得上是好事 恋耽美 >先天不足——鹤万川(37) 弘灵玉看了眼霍华德,看见对方说话的嘴型,耳边是模糊的声音。 嗯。 弘卓慢慢拧起了眉心,眼底是刹那浮上的自责。 弘灵玉垂下的视线落在弘卓扶着椅子的袖口。那里露出了小半截藏在衣服里的绷带,是年前在泰城那次翻找废墟留下的,至今没有痊愈。 弘灵玉伸手轻轻落在那里,声音也很轻:听不听得见都没关系的。他侧脸温润,流畅的线条顺着瘦削的下颌汇入锁骨线条,有种东方独特的坚韧柔美,我不在意这些。 弘卓一翻手腕,反手握住了弘灵玉的手,掌心炽热滚烫,在外头微冷的气温里,暖和的正好:我在意。他仿佛忘了对面还坐着老友,一个外人,眼里除了弘灵玉什么都装不下了,那些要说的话也并不顾忌场合,全部都说给弘灵玉听:我想给你最好的。健康、平安、高兴、自由。他空着的手放下茶杯,轻轻抚上弘灵玉的侧脸,顿了顿,闭眼撤下眉心里的陈杂情绪,认真地说,没关系,你负责开心,其他的都交给我。 弘灵玉嘴唇微颤,手指下意识握紧,被弘卓五指温柔包住。那些由这番话带来的莫名忐忑悸动,悉数都融化在了掌心,没入心跳里。 谁说东方人含蓄的? 霍华德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他认识弘卓少说也有十五年了,对方从年少时候就是一脸油盐不进、冷静自持的样子,从学生时代起身上那股过于早熟的气场就已经让同龄人望尘莫及。 谁能想到,这么个人,等到三十多岁了,突然开了窍,找了小爱人不说,还黏黏糊糊、腻的齁人的话张口就来,也不管旁边有什么人? 霍华德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茶杯,深深地怀疑佣人毫无分寸地往他上好的茶叶里加了糖,他喝的牙疼。 等到两个人腻歪完了,弘卓也收回了捧着弘灵玉侧脸的手,霍华德才不再瞪眼看着茶杯底,问他们:你们在准备在英国呆多久? 桌面下,弘卓放在椅子上的手仍然握着弘灵玉的:一周吧。我想带他去学校走走。 霍华德眉毛挑的老高,恨不得戳出额头,顶上太阳穴:你带他去我们学校?他要去念书吗?他说着打量了眼弘灵玉,突然皱着眉头问弘卓:弘,你老实告诉我,他成年了吗?你这样霍华德说到一半就不说了,只是脸上写满不赞成。 弘卓轻笑一声,存心要逗他,只给了他一个写满深意的眼神。 霍华德果然瞪大眼睛,一脸吃惊:你真的?!老天,你你这样是不对的! 作者有话要说:  附上接档文《句读》(快穿文)的新文案~之前发过受视角的文案,这次发的是攻的: 下属告诉他,这批战利品里居然有个小孩儿的时候,商度的第一反应是交给帝国孤儿收养机构处理。但接着基因测试结果显示,对方很有可能是敌对联邦某位重要人物的小孩,未来也许有大用途的时候,这件事情就变得棘手起来。 思前想后,商度决定,自己先养着。 只是没想到他不冷不淡跟养宠物没差别养大的小孩儿,对他居然投了诚、动了心,被拒绝之后还自杀了。 直到他偶然触及某项帝国机密,才知道小孩身亡的事情,也许并没有那么简单 求大家动动小手点个收藏,再点个作者专栏收藏~ PS:我有的时候发了之后回头看一遍会顺手捉虫,可能是这个原因,文章放出来一会儿就又进入审核状态看不了,给追文的小可爱鞠个躬,如果看不了的话等一等应该就好了~谢谢追文留言的小宝贝们~ ☆、第五十六诊 任凭霍华德如何纠结,弘卓也只当没看到他一脸欲言又止,用你竟然是这种畜生的眼神看他,他只管当晚带着弘灵玉回了弘氏在欧洲购置的古堡,陪着人看书到晚上□□点,然后洗漱睡觉。 弘灵玉躺在床上,房间里的几盏灯,随便亮着哪一盏都能把半个房间照亮,光芒实在太过放肆,他根本无法在这样的灯光下成功入睡。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会儿也没法睡着,干脆翻身坐起,把今天在霍华德古堡里看到的、弘卓大手一挥直接让霍华德送给他的那本德文古籍翻出来看。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完一行,外头就传来了敲门声:灵玉?睡不着吗? 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发现的,弘灵玉放下书,看向门的方向,嗯了一声。 弘卓推门而进,身上还穿着睡衣,囫囵裹了件厚实外套,穿过冰冷的走廊来到他的房间,手里还端着一把十分具有欧洲中世纪风格的烛台,上头燃着五只蜡烛。 弘卓迅速关上门,把寒气洗漱隔绝在身后,走到一旁的桌边,挪了挪上头的东西,腾出一片干净平整的桌面,把烛台放了上去。 我忘了让他们购置几盏小台灯了,你先将就一下。弘卓说着走到床边坐下,给他掖好被子:这么暗的灯光看书伤眼睛,睡吧,我就在这里陪你,你睡着了我再走。 弘灵玉呼吸轻了一些,低头默默把书收好,放在另一边的床头,果然拉起杯子躺了下去,把大半张脸都埋在了柔软的鸭绒枕里,手指轻轻蜷缩放在嘴边,正好遮住呼吸,闭上了眼睛。 铺了地毯的房间里走路声音被降到最低,弘卓伸手按了开关,把那盏点亮了半个房间的灯关上。 刹那满室的黑暗。 随着弘灵玉闭上眼,弘卓也放轻了呼吸,慢慢弯腰,手肘放在床边,支撑住下颌,在昏暗的灯光里描摹着床上人温韵的五官,克制而深情。 弘灵玉其实是认床的,但是这一夜,他竟然入睡的格外快。 只是他半夜忽然醒了一次,是被房间里不属于自己的压抑的咳嗽声吵醒的。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蜡烛已经烧掉大半,而外头仍然是见不到头的夜色,借着微弱烛光,他看到弘卓仍然撑着下颌坐在床边,双眼闭着,眉心微蹙,下意识压抑着咳嗽,只从喉咙深处发出窒闷的气声,听起来略微有些沙哑吃力的模样。 他动了动,放在脸颊边的手伸出了被子。 被子外头的空气不如入睡前暖和,大概是负责烧壁炉的人去休息了吧。 弘卓腰间简单把外套打了个结,里面只有一件单薄的睡衣。 仅仅是把手伸出被子,他就觉得有点冷了,弘卓这样 弘灵玉眼中印着闪烁烛光,裹着被子坐起了身,向来警惕的弘卓竟然没有被他的动静惊醒。 咳第一声咳嗽一出,后面的立刻被主人压抑着吞了下去,显然是不想吵到某个本应在沉睡的人。 这样的动作,在睡梦中竟然都自发完成,倒像是本能了。 弘灵玉看的皱眉,伸出手腕探向弘卓额头。 他的手在被子里本来捂的很暖和,没想到触及弘卓额头的时候,竟然被烫到了。 弘灵玉指尖一顿,整个掌心都贴了上去。 这个温度,肯定是发烧了,温度不低。 冻的。 弘灵玉从床上爬起来,伸手轻轻晃了晃人。 弘卓撑着脑袋的手失去平衡,身体晃了晃,竟然就这么往床上扑了过来。弘灵玉避之不及,被他装进怀里,手忙脚乱把人接住,也被冲的往后一倒,好悬才稳住平衡。 这么大的动静,弘卓才终于恢复意识:你醒了?出口的嗓音沙哑,他皱了皱眉,反应力少有的迟钝,脸上出现疑惑的表情。 但还没等他想明白,发现自己竟然扑在弘灵玉身上时,脸上的疑惑骤然烟消云散,仿佛一只找到归途、骤然放松警惕的猛兽,低下的平日里紧绷的脊椎,蹭了蹭怀里的人。 这样冷的天气里,有高热的皮肤摩擦在脸侧,不得不说其实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 弘卓蹭着蹭着,竟然低头开始轻啄弘灵玉耳侧位置,这让弘灵玉脑中闪过雄狮吸猫薄荷的凌乱画面。耳后气息滚烫,他指尖抖了抖,叹了口气,想到对方半夜发烧的原因,一时间也生不出把对方强行推开的想法,反而拍了拍弘卓:你发烧了。 弘卓含糊着点了点头,不怎么在意,手臂紧了紧,根本不愿意撒手。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规矩受到后半夜的。 你先到被子里来。把发着热的人晾在外头始终不是个事儿,弘灵玉半哄半劝的让他挪腾到了被子里。 弘卓这会儿明白自己发烧了,可意外之喜是弘灵玉难得的心软和顺从,干脆心安理得地抱紧了人不撒手,钢铁一样的手臂温度滚烫,挂在弘灵玉腰间。 弘灵玉给他盖好被子,拿过自己的手机,翻了翻通讯录,找到周听雨的电话,打了过去,电话没过多久就被接通了,那边传来个模糊的音节,弘灵玉兀自说:我听不见你说话,你听我说。弘家主发烧了,你找找感冒消炎药,然后让人重新把壁炉烧起来。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高烧中的人仗着他心软,用沙哑的嗓音得寸进尺地说:为什么喊我弘家主? 弘灵玉把手机放到一边,不知道怎么回复。 弘卓紧了紧手臂,强势要求他的注意力:乖宝,为什么?高烧中的男人平时冷硬的五官被灼热的温度软化了棱角,漆黑的眼睛里只装着一个他。 弘灵玉抿着唇,只看他一眼就被眼底的专注悸动一瞬,移开了视线。几息之后,弘灵玉的声音带着些不确定:父亲? 弘卓瞬间黑了脸。 大概是在弘灵玉六岁、七岁之后,他几乎没有听过这人这么称呼他。他虽然不曾和他讨论过这个问题,但其实心知肚明,对方显然明白了自己在弘家的尴尬地位,并不拿他当父亲。 要真说起来,在眼前的人还是弘灵玉自己的时候,他自己在对方心里的地位,说是债主应该更合适。 见他沉下脸色,弘灵玉撑在身边的手臂下意识用力,想要排挤无形的紧张,手掌随之陷入柔软的被子里。 弘卓把高热下有些迷糊的头也靠在他腰侧:我不是气你我是埋怨自己。你不必那么喊我。 弘灵玉抿着嘴唇不说话。 弘卓额头的温度通过薄薄的睡衣传递到弘灵玉腰侧皮肤,喉间说话时候的震动也一并传来,让他这半边身体略微有些酥麻:不用喊我家主。喊我名字就好。 看着恨不得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的病号,弘灵玉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两人的交谈就这么暂时告一段落的时候,门外终于有了动静。 周听雨带着体温枪和一些药走进来,先给弘卓量了体温。 弘卓整个人都拦着弘灵玉,两人在床中央,周听雨胳膊长度有限,无法轻易把体温枪凑到弘卓耳边给他量温度,而病号显然也没有配合她的意思。 周听雨从善如流地把体温枪递给了弘灵玉。 坐在床上充当抱枕的人接过,把体温枪凑到弘卓耳边。 滴的一声提示音之后,小小的电子屏上显示温度:39..2C 弘灵玉的脸上浮现迷惑的表情弘卓平时那么铁血冷静的人,是怎么折腾的自己高烧都不知道,半夜还跟雕像一样杵在自己房里? 周听雨显然也有些震惊凌乱,下意识问:家主踢被子了? 只是弘卓只顾着抱着人,别的什么都不搭理,而弘灵玉正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没有去看她说了什么。 周听雨去倒来水,把手里的药递给弘灵玉她算是看出来了,有主母在怀里,家主谁都不搭理。 果然,弘灵玉一手拿着水杯,一手拿着药,都不用伸手,只一句坐起来,吃药,弘卓就如驯服的雄狮,一个指令一个动作,一口药一口水。 明早再量,如果烧不退,就喊医生来。弘灵玉说。 不像在弘宅,医生随叫随到,这边是城市的郊区,他们随行没有带家庭医生,要找人的话医生得从市中心赶过来。 周听雨应了声,接过空杯子和药,转身离开了房间。 烛光扑朔,门轻轻关上。 弘灵玉手臂撑在床上,想要躺下来,腰上的手臂瞬间收紧,生病中的人大概是烧糊涂了,力道略有些没控制好,勒的弘灵玉呼吸都一顿。 别走。弘卓沙哑的嗓音在柔软的床榻上打了个转,是弘灵玉从未见过的示弱和柔软。 他想起白天时候见过的弘卓手上的绷带,掀开他睡衣的袖口看了眼,发现那里的绷带和白天见到的不一样,应该是换过了。 他轻轻拍了拍用力到肌肉鼓起的手臂:松手,勒疼我了。 腰间手臂闻言果然送了不少,只是原本轻轻扶在他背后的手掌挪了挪,稳稳扣在他腰间,力道不大,却不容拒绝。 弘灵玉一时气笑了,把那只手推了推:你这样我怎么躺下?松开,我不走。 弘卓抬起烧出红血丝的眼,看了他一下,见他脸上没什么认真生气的表情,反而眼底有浅光流动,于是果然松开了手。 弘灵玉拉起杯子重新躺下,还没调整好枕头的位置,背后就贴上来一个滚烫的胸膛,手臂又牢牢箍住了他的腰,把他整个人往那胸膛深处按过去。 乖乖松手的时间甚至还不到十秒。 他又不会跑,从急什么? 弘灵玉简直拿他没办法,扭着手臂推了推枕头,闭上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审核时间好长噢,昨天捉虫了一下,到今天还有一张没过审 ☆、第五十七诊 后半夜弘卓睡的很香,弘灵玉却基本没怎么睡。 大概是壁炉烧的太旺,而被子又盖的太厚实,弘卓睡着之后没过多久就开始出汗,到了后半夜,整个人已经像是从水里拎出来的,连带他身上的睡衣、两人盖着的被子,身下的床单,全部都湿了不少。 但这不是弘灵玉没睡好的原因。 弘卓后半夜大概是捂的太热,整个人开始踢被子。 弘灵玉昏昏沉沉刚刚入睡,没过多久就立刻被冻醒,睁开眼发现被子已经被身旁人掀走,呈三角形盖在两人身上。 弘灵玉沉默了一会儿,起身把被子盖好,等他躺下刚闭上眼,呼吸都还没匀称,膝盖往下的位置忽然又一凉。 恋耽美 >先天不足——鹤万川(38)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弘家主这么生动的一面。 对方这是找他还债来了吗?上半夜他守着自己,下半夜换自己守着他? 弘灵玉看了眼皱着眉头睡的满头大汗的人,先是起身把另一边被子给弘卓掖好,然后回到床边,把被子密密匝匝在他身边囤了一圈,还半个身子压上去,想着这样对方应该不好再踢了吧? 第二天大早,弘灵玉一睁眼就拿过床头的温度枪,给弘卓重新量了下温度。 38.3℃。 虽然还是在发烧,但是和昨天一口气烧到39度相比,已经算是好很多了。 弘灵玉清醒之后发现自己也睡了一身的汗,先起身去洗手间洗了个澡,然后就发消息给周听雨,让她拿药和早餐上来。 身旁没了熟悉的温度,弘卓没过多久也醒了,让周听雨留下药和早餐就走了。 弘卓看了眼早餐,虽然有些饿,却没有先吃,只是频频看向洗手间的方向,想等人一起出来吃。 等了几乎有二十来分钟,浴室的门才终于打开,弘灵玉身上还带着少许湿气,脸色带着热水蒸腾出来的红晕,慢腾腾往这边走过来,身上的衣服严严实实地包裹住了每一寸肌肤,却意外地有种含苞初放的禁欲美,脚步看上去也有些慵懒。 弘卓喉结难以自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在他忽略对方的那些年里,眼前的人早就不知不觉长成了一位坚韧且有魅力的成年男性。 渴求和忧患同时冲上弘卓的心头。 对方还是二十出头的最好年纪,而自己已经奔着四十去了昨晚也就守着人睡觉而已,竟然还发了高烧。 弘卓下意识坐直了不少,在听见弘灵玉微哑着嗓音问他感觉怎么样的时候,沉稳着一张脸张嘴就答:非常好,我觉得我已经好了。 弘灵玉愣了愣,指出事实:可是我早上给你量过,好像还有点低烧 弘卓果断道:可我感觉自己完全好了。 弘灵玉看着弘卓,有什么想法一闪而过,昨晚亲眼目睹弘卓踢被子的一幕在心头浮现一瞬。 但他很快来不及回忆,因为他喉头有些发痒,比他发出一串撕心裂肺的咳嗽。 弘卓赶忙起身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早饭后,医生赶到,给弘卓看了看之后表示他确实没有什么大碍,临走之前看了眼咳嗽的弘灵玉,脚步一转给他量了个温度。 38.3℃。 周听雨:?? 弘卓: 医生一言难尽地看了眼两人,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于是原本计划中的行程全部往后推迟了三天,等到三天之后,两个人都完全好了,才终于出门。 弘卓当年念的大学,是这座首府城市里最好几所之一。 弘卓来之前提早打过了照顾,牵着人从门口大大方方地进去了。 此时的校园正是考试期间,往日里这样的时期根本不会开放校园。来往学生步伐匆匆,空气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有个学生手里拿着本书,一本嘴里念念叨叨地背着什么,一边埋头小跑着往前冲,正好迎面跑来。 弘灵玉视力很好,瞥见他手里那本书封皮上的德文单词,忍不住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眼看着人擦肩而过,对方忽然来了个急转弯,这就要往身上撞了。 弘卓脚掌在地上一用力,整个人就挡在弘灵玉身后,把人揽在了怀里。即便这样,两人也还是被撞了个踉跄 看路。弘卓的声音很冷。如果两人这会儿实在外面被他这么撞上,只怕对方这会儿已经被他一脚踹开了。 撞了人的金发男生嘴里忙不迭吐出一串德文的对不起,显然没有从刚刚的背书里回过神来,似乎在赶时间,道了歉转身就要走。 弘灵玉刚刚一直看着他的嘴型,这会儿心里一动,也用德文回了句没关系。 金发男生匆忙跑步间回了个头,终于看清楚了自己撞的两个人到底长什么样 一位年长一些,五官凌厉冷峻,面无表情看着自己,另一位瞧起来倒是和自己差不多大,眉眼温柔,有种独特的东方俊秀。 他接着发现,年长那人牢牢搂着另一位,实打实的保护姿态。 他在自己的国度里、在别的国度里,也见过不少这样的组合。 那两人之间气氛也很和谐,他应该没有看错吧? 金发男生咧嘴一笑,倒退着往后跑,用德语冲两人喊着:抱歉,还有祝福你们啊!啊只见他话还没喊完,又因为倒着跑踩到了别人,又是一连串下意识的德语道歉。 噗弘灵玉甚至还来不及因为对方的祝福而觉得尴尬,就因为这一幕而笑出了声。 即便他听不懂对方喊了什么,这却是弘卓第一次看见弘灵玉对陌生人有回应、被陌生人逗笑。对方还是个和他一样的同龄人,充满蓬勃朝气、活力。 弘灵玉会不会 他学的是德语专业吧?弘灵玉突然问。 弘卓哪里还记得学校里具体有没有德语专业,兴许也只是兼修的一门外语而已,他想到弘灵玉刚刚的笑容,略有些心烦意燥,随意地点了点头。 接着,他想到刚刚弘灵玉用的是他,显然指的是刚刚那个金发男生。 弘卓顿时黑了脸。 于是原本想象中,他带着人仔仔细细逛一遍这所学府,一句一句向对方介绍的美好场景,变成了现实中他沉默着,而弘灵玉自己左顾右盼,哪里好奇去哪里。 不过对弘灵玉而言,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即便只是这样安安静静地走路闲逛,他也觉得心里很平静。 两人路过一个草坪,走到一所小洋楼背后,入目的是一排雕塑。 弘灵玉目露好奇,抬脚走了过去。 弘卓心里还有些烦闷,也抬脚走过去,眼见弘灵玉伸脚走到草坪边缘,忽然一个大步冲过去,把人揽到怀里。 弘灵玉被他拉的往后一仰,整个人都撞进他胸膛里,有些懵:怎么了? 弘卓刚刚冲过来的时候脸上有着明显的慌乱,这会儿把人揽到怀里,慌乱才变成安定,扶着人站好,指了指刚刚弘灵玉要落脚的地方:这里有个台阶。 弘灵玉跟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发现了一级藏在草中的、不足五厘米高的台阶。 以前经常有人在这里踩空。 弘灵玉盯着那截台阶,竟然不知道回答弘卓。 这么一丁点台阶,踩到最多扭脚吧?也不会怎么样,怎么就把他紧张成这样? 弘灵玉心里忽然一跳,低声说了句谢谢,踏在台阶上走下去,停步在雕像前。 身后的人对他一瞬间的不自在毫无所觉,仍然跟在他身边,但凡接下来还有什么台阶、石子、楼梯,也都跟护送珍宝一样仔仔细细地提醒他。 他们在学校里逛了一圈,两人长相气质又实在打眼,加上弘卓态度太过无微不至,一路上有不少人都对他们投来暧昧婉转的目光。 你弘灵玉刚想对他说不用这样,忽然发现迎面走过来的是个熟人。 那人在他们面前停下脚步,目光在护眼珠子一样护着弘灵玉的人身上停顿了一下,父亲?然后又看着弘灵玉,代秋哥? 弘卓毫不收敛,手还放在弘灵玉腰上,对着亲生儿子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弘灵玉只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夏轩。原来你在这里念书啊,我才知道。 他其实知道,但章代秋不知道。 弘夏轩脸上不显心情,已经很有弘卓喜形于色的风范:父亲,代秋哥,你们怎么过来了? 弘卓想着弘灵玉大概也听不清弘灵玉说话,于是回答:我带他过来看看。 弘夏轩听完,盯着弘卓眯起了眼睛:所以不是专门过来看我的。 不仅不是过来看我,你们还没有提前告诉我。 如果不是我刚刚看到你们是不是你们回去的时候都不会跟我说一声,我连你们来了都不会知道?? 弘夏轩听他说完,后知后觉也反应过来这件事,脸上有些尴尬。 弘卓放在他腰间的手感受到他整个人略有些往后,于是也冷着脸对弘夏轩说:注意你的措辞。不要吓到你哥。 代秋哥、哥。这两个称呼显然是完全不一样的。 弘夏轩看这自己的父亲,皱了皱眉还想再说什么,一低头看了眼腕上手表的时间,愤愤留下一句:不许走!就在这里等我考试完找你们!然后抬脚就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弘夏轩:我爸都带着我哥在欧洲玩了一圈,还跑到我学校里来了,然而我是全世界最后一个知道的。:)围笑面对人生 好惨个弟弟哈哈哈哈哈哈哈 已捉虫 ☆、第五十八诊 而弘卓当然没有等按弘夏轩的话等他。 弘灵玉想到自己已经玩了一圈,却一点也没有想到弟弟,脸上便有些红了。 他完全把弘夏轩忘到了脑后 弘卓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想在这里等人,可想到弘灵玉刚出事的时候,弘夏轩处处和他作对、就连弘灵玉的骨灰都 弘卓压下那些回忆,对脸上尴尬出一层薄红的人说:我们接着逛,他有电话,会联系我们的。 然后弘卓就伸手到荷包里,悄悄按了关机键。 以前弘灵玉没少维护惯着那小子,如果被他发现自己的想法,少不得又要闹自己,说不定还会利用弘灵玉心软,想方设法和自己对着干。 光是这么一想,弘卓就十分不爽。 外面也有不少弘灵玉没见过的新鲜东西,早知道就不该带他来学校,为什么要突发奇想把人带来? 弘卓想着想着,到最后连自己都埋怨上了。 只是弘灵玉到底对这个学校很感兴趣,弘卓还是花了整天的时间,陪着他全部逛了一遍。 走累了之后,弘灵玉坐在路边的椅子上,忽然问:夏轩还没有联系你吗? 弘卓另一只手放在荷包里,捏着手机,摇了摇头:没有,手机没响过。 弘灵玉不知道具体考试安排,还以为弘夏轩下午一场考试接着一场,这才没来得及联系他们,于是点了点头,似乎有些为难地说:那他什么时候才结束?我有点饿了。顿了顿,又微微皱了眉头,很不赞成的模样,学校难道一考就是一下午吗?这样会不会压力太大了? 弘卓想了想,以前没有这样的,我不清楚现在为什么这么安排。说完毫无压力带着人就往校门口走,侧头在他耳边低声说,外头有家fishchips老店,我以前就常常去吃,我们去看看 等到弘夏轩终于联系上失联的两个人,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弘夏轩的电话辗转从弘卓打到弘氏老宅,又问了保镖和司机,最后才找上周听雨,确认了两人这段时间的住处,一路杀了回去。 等他抵达城堡的时候,月色正好,弘卓和弘灵玉两人都坐在壁炉旁的椅子上,整理着今天新买的东西。 学校附近有许多百年老店,弘卓此前已经托关系让他们找了不少德语原版孤本,其中甚至有本讲中世纪宫廷秘录的,弘灵玉对八卦不感兴趣,却盘算着下一本应该翻译哪一本。 他之前翻译的那本书已经找了家出版社,把电子版的翻译寄过去给人看了。 想到这里,弘灵玉不由得登了下邮箱,跑上去看了一眼,竟然还没有回信。 虽然才不过两个月的时间,但这毕竟是他第一本自己独立翻译的书,到底心里有些忐忑着急。 弘卓拆开报纸做的包装,把里头的书放在面前桌子上,壁炉里的火光印照出弘灵玉略有些忐忑的脸。 弘卓瞥了眼他的手机,不动声色记下了那个邮箱。 父亲。一个身影走过拐角,嗓音里带着冷意,说好的我考试完联系你们,你怎么手机关机了?弘夏轩咬牙切齿地走过来。 弘卓拿出手机,当着弘灵玉的面按了两下:没电了。 弘夏轩瞥他一眼,侧脸和他已经十分相似,拿起他放在桌上的手机,长按了下关机键。 屏幕果然在几秒之后亮了,重新开机。 弘夏轩目露凶光,额角一跳,冷冷地看着弘卓。 反了天了。 弘卓面无表情看着他,眼底的冷意有过之而无不及,父子俩的目光碰撞在一起,激起的火花堪比一旁壁炉里头的光芒。 它自己关机了。弘卓面无表情地说着,目光略略斜侧一下,提醒他注意旁边。 弘夏轩咬着牙,半晌憋出来一声哦,然后脚步一转,刚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眼前就凑过来一个东西。 他抬头,对上一张熟悉的温和面庞:吃吧。 目光轻轻落下,看着眼前的巧克力。是他小时候最喜欢吃的牌子。 弘夏轩伸手接过,指尖忽然一颤,手一伸就拉住了弘灵玉的手腕:你 弘卓抬手就把他手掰开,看了眼没用太大力留下痕迹,面无表情瞪了眼弘夏轩。 俨然一副护食的模样。 这一瞬间,脑海里一闪而过的疑惑太多,弘夏轩一时有些反应不及,下意识先回答:谢谢哥。 弘夏轩微微笑了笑,低头继续整理手边的书。 看着他嘴角的弧度,弘夏轩掰了块巧克力放进嘴里,突然抓住了某个想法,张嘴就喊:哥? 弘灵玉果然手里动作一顿,抬头看他。 弘夏轩捏着巧克力的手突然抖了抖,声音都颤了:你是我哥对不对?? 弘灵玉看着他如今已经逐渐褪去青涩的脸庞,对于他能猜到自己的身份,其实是意外的,心里也有些温暖。 虽然他从小明白自己在弘家的尴尬地位,对眼前这个人,他却真的是当弟弟看待的,而对方从小就黏他,和他很是亲厚,直到后来被送去国外,两人的联系才少了,也没有多少见面的机会。 恋耽美 >先天不足——鹤万川(39) 可每次回国,他都会第一时间找自己,每次自己受伤,他也都是第一个赶过来的。 弘灵玉没有答他,只是像小时候一样,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弘夏轩口中还没融化的巧克力被他硬生生咽了下去,出口的声音都有点发颤:哥你还活着?可是,可是那个时候明明是我亲自送你去还有你的骨灰他看着弘灵玉一如既往柔和的目光,想到他亲自去查过的章代秋的身世,突然住了嘴,沉默一会儿,笃定道:你现在是章代秋。 夏轩真聪明。直到如今,弘灵玉心里也是把弘夏轩当做亲弟弟看,隐约能猜到一点对方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不由有些心疼,像小时候那样夸了他一句。 弘夏轩从出国开始,早就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也明白自己以后的路,不曾轻易在人前露出脆弱一面。而这其中,又何尝不是因为,那个会真的心疼他的亲人不在身边呢? 哥弘夏轩哑着声音喊了他一声,忽然红了眼眶。 弘灵玉眼底也有动容,轻轻拍了拍他肩膀。 风水轮流转,如今被忘在一边的,俨然成了弘卓自己。 而且这个遗忘,显然有在弘夏轩的主导下,进行到底的趋势 哥,你是怎么弘夏轩到了嘴边的问题忽然来了个急转弯,变成代秋哥的? 弘卓接着翻书掩饰被忽略的失落,听见这个问题,手里捏着的纸都皱了一下,又被他小心抚平。这是要送给灵玉的书,可不能捏坏了。 这个问题,弘卓大概是知道的,可他从来没有问过弘灵玉。 他竟然不敢问。 弘灵玉略有些局促,看了眼壁炉里跳跃的火光:我其实也不清楚。那天一觉醒来,就这样了。 弘夏轩想了想,忽然有点紧张:那你的心脏 没关系,我已经做了换心手术。 弘夏轩张了张嘴: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年初的时候。 弘夏轩又问:你们什么时候来的?要玩多久? 做完手术就来了。 很好,我又不知道。 弘夏轩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最后得出一个完美的结论,他被亲生父亲和哥哥忘的一干二净,哥哥在国内发生了什么、哥哥身上发生了什么,他居然全部都不知道。 久违的憋屈。 不过和这些相比,他眼下更在的,是:你原谅父亲了? 弘卓听见这个问题,手一抖,竟然不小心把手里那一页纸撕了个缺口。 千金难买的中世纪孤本就这么挂了彩。 弘灵玉登时有些心疼地把书捧了过来。 咳咳我回头找人把它修一修,看起来会跟之前一样的。弘卓难得有些尴尬内疚,连忙出声挽救。 弘夏轩盯着自己的父亲,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小心翼翼又带着股讨好的表情,有种莫名的违和感在疯狂拉响警报。 被撕书事件打了个岔,三个人都默契地直接揭过刚刚那个话题,在壁炉边又坐了一会儿就各自回房间里休息了。 弘灵玉和弘卓的房间相邻,分开之前,弘卓低声问他:你能听见夏轩说话吧。 弘灵玉侧身看他,在那双漆黑的眼睛里看见难以隐藏的关怀:能的。 弘卓这才点了点头,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轻轻关上门,弘卓靠在门上,垂头沉默了许久。 那股今天白天时候盘桓不去的隐晦担忧,此时再次浮上心头。 他已经不年轻了,而弘灵玉还有大把的青葱时光。就今天弘灵玉能够听见弘夏轩说话这件事来,对方的心结显然是曾经受到的伤害他显然对曾经给予过他温暖的人并不防备、非常信任。 而他从前显然不属于给过他温暖的行列里。 或许在弘灵玉最初一年来弘氏的时候,他面前也能算对他还行。 可这么点还行,够弘灵玉原谅他吗 作者有话要说:  弘夏轩:我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作者菌:多得是,你不知道的事。:) ☆、第五十九诊 第二天,弘夏轩仍旧回到学校里继续考试,而弘卓则带着弘灵玉继续四处闲逛,甚至花了足足三天时间,陪着他去同一个博物馆,只为了反复研究里头几页古籍。 弘卓对此暗暗记在心里。 弘灵玉原本就不是喜欢到处跑的性格,没过几天就逛够了,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出去。而且他已经决定好了下一本要自己翻译的书,这两天已经决定入手开始翻译了。他很有行动力,前一晚刚刚决定好,第二天就开始翻译。白天的话,上午在阳台,下午在花园,晚上则在壁炉边,就连弘夏轩回来看见他这股专注的劲儿,都不由有些感叹。 至少弘夏轩从来没见过弘灵玉对什么事情这么执着的。 不过这肯定也算好事了吧。 弘灵玉没有开口说要走,弘卓弘夏轩也就跟着他一住就是半个月,直到这天霍华德打来个电话,邀他聚会。 都有谁?弘卓问。 霍华德的语气很是轻松戏谑:总归还是那么些人。大家听说你铁树开花,都想见识见识,不介意的话你把家属也一起带上吧? 既然霍华德这么说,那参加这次聚会的无非就是年少读书时候的那些人了。 大家都在欧洲?弘卓这些年也和他们有不少联系,知道他们原本就是从世界各地来的,念书之后许多都回到了自己的国度,不应该这会儿说聚会就能凑齐才对。 霍华德眉毛一挑,若是弘卓站在他面前,一定能看见他眉飞色舞的夸张表情:啊,这个啊,当然是我告诉他们的!说着弘卓手机震了震,一张照片发了过来,正好是那天在霍华德城堡里,他们三人吃饭的背影,他们不信,我就发了照片过去,他们早就飞来欧洲啦,就等着你了! 弘卓眉峰陡然压了下来,语气有些阴沉:霍华德。 霍华德被他喊得整个人都抖了一下,后知后觉有些不对,脸上嘚瑟的表情也收了起来,怎、怎么了,弘? 弘卓看了眼埋头翻译的弘灵玉,从桌边起身,往远处喷泉走过去,回身的时候,目光仍然落在葡萄藤下的那个人身上:带人不是不可以。但是你应该发现,他和普通人有点不一样。 霍华德从沙发上正身坐起,脸上表情也不再轻浮,那天观察弘灵玉弘卓二人相处时候的某些场景也被重新想起:他霍华德谨慎斟酌了下用词,社交恐惧? 弘卓转头走远,在草坪旁的石凳坐下,不止。除了我说的话,他听不到别的人说话。 霍华德捏了捏手指。 他万万没有想到是这样。 他原以为好友的爱人大概是社交恐惧、过分腼腆,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如果是弘卓形容的情况,对方一定受过不小的心理创伤。 如果是这样,他这场拉人过来的聚会显然是好心办坏事了。 抱歉。霍华德连忙说,你有联系过心理医生吗?我听说斯米 不用了。弘卓一口回绝,他之前看过心理医生。谢谢你的好意,这件事我自己来吧。 霍华德忍不住叹了口气:抱歉。这是我的疏忽。这次的聚会要不就算了吧。 弘卓沉默片刻:不,我带他来。因为除了他,我以后大概也没什么需要介绍给你们认识的人了。 这句话背后的心意太重,霍华德也跟着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说:我明白了。犹豫了好一会儿,霍华德才再问:要给他些准备时间吗? 弘卓摇了摇头:不急,我先问问他。 挂了电话之后,弘卓耐心等到弘灵玉从书里抬起头、伸懒腰的时候才问。 弘卓原话问的是听说我在英国,几个朋友说要聚一聚,可以带家属。 弘灵玉略有些诧异,却很快点了点头:你带弘夏轩去吧,我一个人没关系的。 弘卓吃了个不一次性把话说完的亏,干脆坦白说:夏轩有事,我想带你去。 兴许是什么商业性质的聚餐?这样没有伴儿自己独身去好像是有些不合适。横竖以前弘卓也从来不带别的人,只是带着弘灵玉去的,这次大概也一样。 于是弘灵玉点了点头。 聚餐定在了第二天的晚上。 因为是私人性质的聚餐,也就没有穿正装的需求,这让弘灵玉临出门略微有些迟疑,忍不住向弘卓确认了一下。 没想到弘卓却笑了笑:没关系的。到时候谁穿了西装会有人让他换了的。 霍华德在那通电话之后忐忑了好久,在后来和弘卓的电话中还信誓旦旦地称要亲自主持这次聚餐,一定不会让弘灵玉有丁点不舒服的地方。 下午四点的时候,弘卓带着弘灵玉出门了,驱车前往霍华德在市中心安排的聚餐地点。 人其实并不多,算上被带上的家属,不过也才十一二个人。 除了人就在欧洲附近的,其他的都没有带家属,霍华德大概是早就同他们打过招呼,弘卓把人带过去一个一个介绍的时候,大家基本都在用德语同他交流,才只是把人认了一圈,他就又收了一堆书。 除了他,这次来聚会的,好像也没有谁有这样的待遇了。 眼看着弘卓神色淡定,接过他手里的书放到一边交给人收好,弘灵玉抿了抿嘴唇,忍不住低声问了一句:这是怎么回事? 弘卓瞧出他的不安,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脊,安抚地说:没关系,他们既然给你见面礼,你收下就好。 可弘灵玉仍旧有些不大安心。对他没有毫无缘由的攻击他见过不少,已经习惯,可没有缘由地对他好他其实并不曾见过多少。 弘卓明白问题所在,不忍见他这样忐忑,于是带着他走到一边,低声说:不用介意。这些都是我的老友了,大概是我第一次正式带家属过来参加聚会,所以他们才向霍华德打听了你的喜好。 怎么是第一次正式带家属呢?弘灵玉皱了皱眉,从前弘卓去正式场合或者私下聚餐,也有不少次是带弘夏轩去,把他作为家属、准继承人的身份带在身边。 家属 弘灵玉回头看了眼众人,大家果然向弘卓说的那样,只穿的舒适轻松,没有一个人穿正装过来,交谈间的笑意也是轻松融洽的,不像他以前去过的任何正式场合。 这果真是一场朋友之间的普通聚会,随意而放松。 仅有的几个带了家属的人,也没有一位带的是自家小辈,带的全是自己的爱人。 弘灵玉侧脸在弘卓专注的目光下微微泛起红色,他第一次来这样的私人场合,在明白所谓的带家属背后的含义之后,忽然有些不敢看弘卓。 弘卓盯着他微红的耳廓,心里实在有些痒,忍不住低头吻了吻,在弘灵玉推开他之前退开一步,低声说:我们过去吧。同时迅速转移话题,饿了没? 其他几个人早就坐在桌边,各自交谈着,见弘卓弘灵玉过来,霍华德对侍者示意一下,准备好的前菜便端上来了。 这个是我专门找人去法国运来的霍华德指着一个盘子兴奋地介绍着。他平时就喜欢研究各种美食,今天更是花足了功夫在菜单上,怎么说都要给这群老朋友展示一下自己的研究成果。 弘卓怕他说太快,弘灵玉看不清他说的话,于是微微侧着头,在弘灵玉耳旁向他实时翻译着,末了还不忘点评两句:他以前上学的时候就喜欢到处发掘餐厅,后来干脆直接开了好几家,有的时候没事干还会去和店里的主厨强活儿干。 霍华德瞧见弘卓在弘灵玉耳边嘀咕,想着应该是在翻译,也就没往心里去,直到他发现,每次弘卓翻译完他的话,弘灵玉竟然都会忍不住淡淡笑一下。 介绍菜品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弘,你跟章嘀咕什么呢?霍华德瞪着眼睛问他。 弘卓向他们介绍的时候,没有用以前弘灵玉的名字,只让大家称呼他章。 大家闻言投过来不少好奇的目光,即便里头没有什么恶意,骤然成为视线焦点,弘灵玉仍然紧张了一下,手里捏紧了餐布。 弘卓轻轻握住他的手,迎上霍华德的目光,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在说你和你手下餐厅主厨强活儿干的事。 众人听完就这么笑出了声,还有人调侃道: 霍华德,你怎么这么多年还是这样? 当你手下主厨也太轻松了吧,工作基本没什么要忙的,还有钱白拿! 弘卓又侧头,很是敬业地充当翻译,把每一句调侃霍华德的话都翻译给弘灵玉听。 塑料霍华德突然想到了一个从中国网民那里学来的话,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 弘卓耳力很好,在嘈杂的笑声中也捕捉到了这句话,扭头继续翻译:他刚刚说,塑料兄弟情。 弘灵玉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手里动作都停了,眼里是藏不住的笑意,轻快地笑了两声。 见他终于展颜笑开,弘卓彻底放下了心,转头吃了口东西,嘴边的笑容也一直下不去。 霍华德在瞧见这一幕之后,做了个被甜的牙疼的表情,刚刚的满脸郁闷无声无息地就淡了下去,也勾着唇,摇了摇头,释怀般吐了口气。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好友和他放在心上的人有着什么样的过去、经历过什么。他只是明白,处在他们这样的位置,获得一份纯粹的真心其实弥足珍贵,兴许终其一生都难遇上一个。 恋耽美 >先天不足——鹤万川(40) 例如他自己,时至今日都没有碰上能让他不再流浪的人,而弘卓,显然遇上了。 作为多年的朋友,他其实很为他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  霍华德:我的老朋友终于会拱白菜了,我很欣慰.JPG ☆、第六十诊 霍华德一高兴就忍不住要下厨。 吃饱喝足一轮,众人最后举了个杯,侍者还在撤下空盘,而霍华德酒杯一放,餐布一扔,扬声道:我先失陪一下,各位慢用甜点,希望等我回来的时候,诸位还能给我捧捧场。 他这话说的实在含蓄,可在场的都是他多年的老友了,没一个不明白他这意思的。 其中一个甚至直白笑道:去吧,放心,我们都留着肚子等着吃你做的甜点呢! 霍华德从容地笑笑,转身消失在了用餐室。 这边的冬天实在是太适合窝在壁炉边上,一行人从用餐室拐了个弯出来,在宽敞温暖的客厅里落座,一些小零食和饮料没有断过供应,众人都是神色轻松。 弘卓带着弘灵玉在壁炉旁的沙发上坐下来,怕他冷,还问侍者要了条干净的毯子盖在他膝盖上,亲手铺好,然后低声问他想喝什么。 白开水吧。弘灵玉答。 于是弘卓亲自起身,拿起个干净的玻璃杯,到自助饮水机边上接了些热水,再兑了些冷水在里面,指腹感受着玻璃杯的温度,又兑了点冷水进去。 直到最后温度刚好,他才端着水杯回到弘灵玉身边,把杯子递给他,中途甚至还顺手拿了些切好的水果。 弘灵玉被他安排照顾的明明白白,连自己起身的机会都没有,心里略有些觉得好笑。 正在这时,房间另一边传来拨动琴弦的声音。 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那边。 坐在沙发中央的人名叫特西,当年和弘卓、霍华德念同一个班。 他低着头拨弄了两下琴弦,侧耳听了下,迅速调好音准,在短暂的准备之后,手指便灵活地在琴弦上跳跃挪动,弹出一首略有些俏皮欢快的民谣。 他弹着弹着,眼神逐渐地温柔下去,指尖忽然一变,弹出一段好听的变奏桥段,等到扬上去的桥段慢慢落下的时候,他忽然抬起视线,目光望向壁炉的方向,开口唱了起来。 All the lights begin to gleam when I 特西有一副好嗓音,低沉又充满磁性,但他这么目光专注地看着某一处,嗓音微哑地唱着歌,就仿佛他正凝视着爱人,在为世上唯一的、他的爱人献唱。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只唯独一人:弘卓。 他盯着弘灵玉捧着茶杯的修长手指,指尖轻捻,还在回味着刚刚递过去水杯时,碰到的柔软指腹。这会儿那手指正捏着个银叉,往嘴里送了一小块儿切好的水果。果肉鲜红,果汁丰沛,在青年嘴唇上留下一小片洇红的湿润,又被他伸出粉嫩的舌尖,轻轻一舔,卷入腹中。 弘卓眼神闪烁一下,心里忽然窜上了一把火。他把一双长腿交叠在一起,异常冷静地考虑着是否要向侍者再要条毯子挡一挡 正在这时,弘灵玉咽下果肉,精致的喉结轻轻一滚,扭头朝弘卓投来茫然纯澈的眼神。 弘卓在心里暗骂了一声,交叠的长腿一紧,两只手也交握在一起,轻轻遮在某个尴尬的地方,手腕微微下压,大腿肌肉绷的死紧,脸上却不动声色,怎么了,乖宝? 弘灵玉放叉子的动作忽然一顿。 怎么声音突然哑了? 弘灵玉决定把前一个疑惑暂时放一下,先挑近的解决:你感冒了? 弘卓冷静自若,淡定地说着瞎话:可能有点。 弘灵玉迟疑一下:要么我们先回去? 弘卓先是被他这个我们取悦了一下,手腕险些压不住,崩的头皮都发麻了,勉强用剩下没有多少的理智说:不用。 他看得出今天弘灵玉还是很放松自在的,显然是喜欢今天这样的氛围和聚会。他希望弘灵玉能开心。 那你弘灵玉张了张嘴,还要再说什么,忽然被房间里此起彼伏的鼓掌声打断,于是也就先跟着轻轻鼓掌,看向了众人目光的焦点。 特西目光灼灼,只是里头带了些刚刚还没有的深意,仍然看着这边,他朝着为他鼓掌的好友们笑了笑,放下吉他,周旋一二之后,端了杯香槟,朝壁炉跟前坐着的两人走来。他一身凌人气势,身型方面又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就这么一步步走来的时候,轮廓立体的眼里隐隐透出些迫人的气势来。 他读书晚,中途又去参军两年,其实比弘卓要大三岁,如今已然是近四十的人。原本西方人就不如东方人瞧起来抗老,加上他去参军的两年上过战场,留下过暗伤,瞧上去比弘卓年长不少。 特西端着香槟径直坐在弘卓身边一臂之隔的位置,长臂伸展,在沙发背上舒缓展开,仿佛手臂所到之处皆是他的领域。 这个动作无形之中将弘卓也纳入了他的臂展范围。 弘卓心里的冲动刹那消散无形,上身一歪撞了下他肩膀,特西失去平衡,一只手撑在沙发上才没让香槟撒出来。正在这时,弘卓的手也也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只轻轻拍了拍就收了回去,一触即离。 我没想到你会来。弘卓率先发话,坦诚地说。特西是俄罗斯意大利混血,如今继承父亲家业,平时主要在俄罗斯。 特西笑了一声:听霍华德说你带人来了我当然要过来看一眼。他说完,目光轻轻落在弘灵玉身上,带着股俯视的意味。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姨妈来临,实在是腰酸背疼,我先遁去躺尸了! ☆、第六十一诊 弘灵玉没有听清特西到底说了什么,却在抬头的时候猝然迎上对方莫名释放的敌意。 他不声不响,淡淡迎着对方浅色的瞳仁,一动不动。 这样冷静的表现,倒是让之前听说过他怕生的特西玩味地笑了。 特西忽然起身坐在弘灵玉对面,仔仔细细端详着他的面孔,唇边的笑意逐渐加深。明明是对着弘灵玉,他嘴里却喊着弘卓:这么多年,你还是第一次带人来给我们看呢。他咋舌摇头,仿佛自言自语一样,忽然意有所指地叹息:难怪呢,太像了。 弘卓果然微微变了脸色。 余光里留意到这点,特西笑的愈发放肆,眸底盛满冷狂,有种势在必得的骄傲。 弘灵玉忽然沉默了。 弘卓看他垂头,露出柔软的发顶,眼角目光闪烁的模样,忽然心里一紧,往他那边挪了挪,果断先摊牌:我在你之前没有喜欢的人。 弘灵玉刚想清楚自己要问的问题就被他抢了白。弘卓仍然是平常那副轻易不改色的冷静表情,可他仿佛只在自己面前卸下那层冷硬,只一眼,便轻易能瞧出里头的关怀和小心藏起的忐忑。 他担心自己误会。 弘卓望过来的眼里明确这么写着。 在特西眼里,这两人就这么无视了他刚刚甩出的重磅炸弹,专注又深情的互相对视,就好像他刚刚说的话不值一提弘。特西忽然喊他,不说这些陈年往事了。我刚刚唱的那首歌,你还记得吗?特西话锋一转,往后靠去,宽阔的后背比椅背要高出不少。 弘卓只扭头看了他一眼,眼里什么情绪也没有,只敷衍地嗯了一声,然后目光又轻轻落回弘灵玉身上,仍然是刚刚挪开之前那样轻柔温和。 这一刹那的转变被特西敏锐捕捉,险些让他摆好的居高临下演不下去。 特西原本是有话要说的,在得到弘卓这样的冷漠反应之后,刚刚想好的话题被他咽了回去,心里不甘夹杂着愤怒慢慢冒了上来。 十几年前初见弘卓的时候,他就看上了这个面容冷酷的年轻东方男人。而特西好的,是猫一样的猎物。 弘卓那时已经初具雄狮雏形,并且瞧起来也对男人一点意思都没有,他只好放弃。只是后面许多年想起,偶尔也会心痒一下。 所以对弘卓而言,他们的交集原本就没有多少,能有什么陈年往事?早知道就应该告诉霍华德,不要告诉特西,也免得凭白惹灵玉不痛快。 和其他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场景相比,他们这里实在是安静的有些过了头。 过了几分钟,大概是缓过来了,特西再次开口:我记得那时候,我刚把这首歌写出来,第一个发给了你听。 一整晚莫名的针对忽然有了答案,弘灵玉头都没动,只转了转眼珠子,瞥了一眼弘卓。 他最初在想,这人应当是和弘卓有什么不睦,所以想方设法不要让他好过,见他带人来就挑拨离间。 原来是他想多了,对方坦坦荡荡,并不针对弘卓,只想针对他而已。 这可好办多了。 守着好不容易来的第二次生命,他可不准备让自己受毫无意义的委屈。当初果断离开生父母是这样,现在,也当这样。 于是弘灵玉忽然轻轻一笑,气流穿过鼻腔,让这笑声有些轻巧,又有些轻蔑。 他扭头看向弘卓,唇角隐约勾出一丝带了些狡黠意味的清淡微笑:我觉得这首歌一般啊,你觉得呢。 弘灵玉这话用的是英文,一下就让特西听得清清楚楚,锐利的目光刀子一样落了过来,气势凛人。 弘卓极少见他笑的这样轻快,顿时有些色令智昏,想都没想一口附和:嗯。我也觉得。 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弘灵玉又回头,就这么微笑着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特西。 特西脸上笑容消失,目光平静,眼睛一眨也不眨,把手里的香槟一口饮尽,周身佯装出来的绅士气质终于消失的一干二净。 特西完美继承了父亲这一方的优势,身材是欧罗巴人种得天独厚的高大挺拔,五官也很是立体。兴许是上过战场的原因,当他不笑的时候,整个人就犹如一把上了膛的枪,生生让人瞧着就能产生危机感,忍不住心生惧怕。 只是弘灵玉生死里打滚无数次,死都死过一次,对这样的气势威压,根本不放在心上,唇边仍然带着淡淡弧度,仿佛坐在他对面的真的是一位好友。 特西眼里正是风起云涌,却听见对方冷清的声音再次响起:特西先生,不妨直接一些。您到底想试探什么?想告诉我什么? 随着他撕开这层窗户纸,弘卓的目光也带着冷意跟了过来。 瞧见弘卓如此关心在意的模样,特西忽然放下酒杯,多年的忍耐也到了头他从前能忍下去,无非是因为弘卓不曾对谁如此特殊,他也就能够告诉自己,对方和自己不是一样的人,没有必要和对方撕破脸朋友都做不成。 可他今天都瞧见了什么? 只有他自己知道,看见弘卓关注着另一个男人的每一分每一秒,他的神志都在燃烧,整个心刹那被嫉妒装满。 你不想开拓欧洲这边的市场吗?我比他更适合做你的爱人。特西说着,目光冷冷落在弘灵玉盖着毯子的膝头,他这样的人,除了依附别人生存,只怕也没有什么本事,并不是你的最佳选择。 弘灵玉莫名其妙躺枪,却没什么为自己说话的意思,捧着茶杯喝了口温热的白开水,慢慢看向弘卓,明明什么都没说,弘卓却瞧出他的幸灾乐祸来。 真是 弘卓无奈地笑了笑,却也因他久违的调皮模样生出一丝新鲜感和别样的满足感,顺手扯了扯毯子的边缘给弘灵玉盖好,先回特西:我想不想开拓欧洲市场,和你其实没什么关系。盖好毯子之后,他回以特西同样冷冽冰凉的目光:至于我的爱人,他很好。我不需要他为我做什么,只要他在我身边,我就很满意了。 他这话说的珍而又重,目光明明带着危险的警告,说到后面,语气中却流露出对着另一个人的郑重情意。 特西认识他这么多年,在最痴心的时候,也是曾经幻想过对方兴许会有对自己深情凝望的一天。虽然后来因为现实,他没有迈出那一步,这么多年来心思其实已经逐渐淡了不少,身边的人也来来去去,但这一刻,看见对方眼里流露出对另一个人的赤诚深情,他忽然有种被嫉妒炙烤的愤怒不甘。 在听说弘卓结婚又离婚之后心里冒出来的期许,在眼见他对另一个人精心呵护之后,被打断重组。 为什么不能 他还要再说,却被弘卓就此打断:我曾经尊重你。弘卓说。 特西读出了下半句:别让你自己这么难堪。 特西冷着脸,面上由青转白,最后终于逐渐恢复冷静,扯出一抹笑意,只是眼底仍旧冰冷:祝福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有小天使说这章看着有点违和,所以修改了一下 ☆、第六十二诊 来吧朋友们,尝尝我做的布丁!霍华德端着盘子从后厨风风火火的出来了,身后还跟了几个人,一人手里一个盘子,上头摆满了布丁。 浓郁甜腻的奶香味儿瞬间飘满整个房间。 弘灵玉刚好奇地瞥了一眼,弘卓就趁机把他放在腿上的手握在掌心,低声问:想吃吗?我去给你拿。 他的掌心简直比旁边的壁火还要滚烫,弘灵玉垂头瞧着他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挣了挣,点了点头。 弘卓顺势放开他,转身去拿了个布丁,被霍华德一把揪住:章他不舒服吗?我瞧他一直坐在那里。 弘卓摇了摇头,拿起面上靠的焦黄的布丁:不,他挺好的。谢谢你的关心,是我怕冻着他。 霍华德被他冷峻的表情吓了一跳:我让他们再去把暖气开强一点? 不必了。开的高了我怕热着他。 霍华德果然一脸难尽地看着他。 弘卓冷着脸继续说:你没有爱人,不懂这种心情。说完转身就走。 留下霍华德在原地,气的脸都快要扭曲了,恨不得把厨房里多的烹饪材料直接糊他一脸。 拿着布丁走到弘灵玉跟前,弘卓把精致的小勺子递给他:尝尝。 弘灵玉接过,用勺子敲开布丁上头烤的脆脆的糖,同布丁一起递到嘴里,轻轻眯了眯眼睛。 恋耽美 >先天不足——鹤万川(41) 他从前对食物没什么偏好,口腹之欲并不是很重,大抵是因为从前没有心情的原因。现在心态不同,再尝这些,和从前的感受便完全不一样了。 焦糖酥脆,布丁甜滑,一口咬下去,能听见糖层碎开的声音。 看来以前错过了很多东西。 弘灵玉一口接着一口,吃的很慢,很安静,脸上的表情却不难瞧出满足。 弘卓瞧着,心里又酸又涩。 涩的是仅仅一小份布丁就能让他这么满足,而酸的 酸的可多了。 为什么霍华德做的东西能让弘灵玉吃的这么开心?弘卓顿时对霍华德产生了浓浓的不满。但不满的情绪只在胸腔里走了一个周天,便化作无声叹息。 在过去这段时间里,为了照顾弘灵玉,他也没少下厨,对方不挑食,总会安安静静地吃完,却从来不发表任何看法。 这才半年而已。 过去的十几年里,他错过多少次弘灵玉亲手煲的汤、煮的面、炒的菜、烘焙的糕点? 只要一想这些,心里的酸涩便有些阻碍呼吸。 弘卓轻轻呼出一口气,抬手招呼侍者,要了杯香槟。 霍华德做的布丁其实甜度适宜,并不会让人觉得太腻,但弘灵玉口味偏清淡,吃完一整份之后,喝了一大杯水。 好吃吗?感觉怎么样?霍华德从那边走过来,在弘灵玉斜对面坐下。 弘灵玉看着他说话的嘴型,点了点头,还了一个微笑:很美味,你很有天赋。 得到他毫不吝啬的夸奖,霍华德把刚刚被弘卓气到的情绪全都抛到脑后,忍不住坐直了背脊,余光瞥了眼弘卓,里头藏着点儿不屑和鄙夷。 下次还想吃什么直接跟我说,我去给你做。啊对了,我可以留个你的联系方式吗?霍华德掏出手机。 弘灵玉愣了愣,随即报出了自己社交平台的ID。 霍华德加了他之后,瞧着弘卓黑了一层的脸,果然心里觉得痛快,于是更加得寸进尺:下次你要是想来英国玩,不必非要和弘一起,你直接给我发个消息,我若是没空,就派人接待你。 弘灵玉把他视线乜斜,望向弘卓的那几眼看在眼里,微笑着点了点头。 霍华德在活跃气氛上很有一套,也不需要弘灵玉接他的话,自顾自就讲出许多有趣的东西,把弘灵玉逗笑了两次,气氛十分融洽。 闲聊告一段落,霍华德放下手里高脚杯,忽然问他:我听闻你之前有看过心理医生,现在好些了吗? 他眼底盛满坦然真诚,没有再看弘卓,只是专注而礼貌地瞧着弘灵玉。 弘灵玉轻易就瞧出,他是真心关怀,才会这么问的。 兴许前面铺垫了这么久,也是等着在合适的时机问出这个问题。 心里略有些暖,弘灵玉点了点头:应当是好了不少的。 霍华德于是欣慰地点了点头,一旁的弘卓捏着杯脚的手也终于松了一些,话题便就此揭过。 见他们这边气氛融洽,而弘灵玉似乎情绪松弛,围过来的人也就慢慢增多,也不知是约好的还是怎样,他们把弘灵玉的联系方式要了一圈,纷纷当着弘卓的面对弘灵玉说,下次想来欧洲、加拿大或者美国都可以直接联系他们,不必在意弘卓。 弘卓被莫名针对一圈,恨不得直接把人揣在怀里就走,最后看见弘灵玉温温的笑容,便什么酸涩都扔到了脑后,任劳任怨地坐在原地,任大家拿他开涮。 气氛正好时,有位女士半开玩笑地问:你们什么准备时候办婚礼呢,趁我儿子正是可爱的时候,我还想让他当次花童呢。 那位女士站的靠后,弘灵玉没瞧见他嘴型,只是发现周围人忽然笑了起来。 弘卓于是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轰的一下,弘灵玉从后颈到耳朵,红了个透。 见状,众人笑的更加大声了。 这场热闹的聚会在晚上十点多才结束。 弘卓和弘灵玉走到门口等司机把车开上来,这个点外头温度很低,弘灵玉把手往外套荷包里塞了塞,却被弘卓伸手拉过去,捧在掌心,温度仍然和刚才在壁炉边一样滚烫。 这一次,弘灵玉没有挣扎。 弘卓瞧着他唇边浅浅笑意,心也跟着柔软下来:开心吗? 弘灵玉的手背被弘卓拇指轻轻抚摸,触感虽然略有些粗糙,力道却十足的温柔,并不会让人觉得被轻亵。 不论是上次生病时候的同床共枕也好、被这样把手捧在掌心也好,那时候情绪慌乱被轻吻额头也好除了眼前这个人,弘灵玉不曾同任何人有过这样亲密的接触,不论是作为恋人还是亲人。 这曾经是他最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 开心。弘灵玉地轻轻点了点头。 诚实的让人忍不住想要给他更多。 弘卓没有压抑心里的冲动,抬手把人揽进怀里,紧紧抱住。只是他显然没有弘灵玉诚实,欲盖弥彰地加了句:这样暖和。 话音落地,弘卓听见耳旁传来一声他的低笑,轻快而含蓄。 年轻瘦削的身躯被他牢牢禁锢在怀里,大抵是心情好的缘故,对方不仅没有挣扎,还像是安抚他一样,抬起一只手臂,轻轻搭在他腰间,虚虚地拢着。 胸膛相贴,亲密无间,对方的心跳就跳跃在自己的胸口。 谢谢你弘卓从未觉得有那一刻如此满足且心肠澎湃,他只是闭眼等那一抹热潮无声褪去,尽数化为心底、唇边满足的轻叹。 他曾经在弘灵玉生日的那晚向他求一份补偿他的机会。那时弘灵玉心性坚定,去意已决,未有明确表达,行动间其实处处透着拒绝。 可对方分明这样心软,在手术后,他贴身照顾的那段时间里,他瞧得出,对方不是没有松动的。 直到上次在法国发生意外,他把人亲自找了回来。 对方把所有的挣扎疑虑都放在了心底,让人看不出来,唯有软化的态度,过分明显。 弘卓明白其中缘由在哪。在以为弘灵玉去世的那段时间里,他看过他留下的所有日记,那本日记里写的是琐碎细微的事情,每一次出门之后,弘灵玉都会用回家了最为开头。 六岁以后,这个开头逐渐消失,直至再也看不见,变成了回弘宅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打滚求评论、求收藏作者专栏! 嘤嘤嘤,孩子日子苦,要发现作者专栏收藏+1才能打鸡血日更double!! 球球大家救救孩子! 【我去度娘说没动力更文咋办,度娘建议:留言里打滚卖惨!】 【新技能get】 ☆、第六十三诊 次日,结束了考试的弘夏轩整个人都卸下担子,兴致勃勃地计划着要带弘灵玉去哪里玩,言语间似乎是根本没打算让弘卓跟着。 还没等弘卓设法阻挠,弘灵玉那边就先接了个电话,打乱了弘夏轩已经做好的计划。 弘灵玉一边耳朵里带着耳机,和弘卓保持着通话,弘卓则在耳机里将电话那头人说的话转述给他,弘灵玉再自己对着电话回答。 请问这本书真的是你自己翻译的吗? 我们三个月前就接到了投稿,同样翻译的也是这本书,和你的一模一样,现在已经在印刷了。 不,恕我直言,目前有关本书的翻译,存在很多有待商榷的地方,从时间上来看,我们有理由判断是你抄袭,所以我们不能把对方的翻译文本发给你看。 是,对方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是他作品,除非你有更加充足的证据,拿出来证明是你翻译的作品。 说完,对方就挂断了电话。 那头声音切断,手机屏幕黑了下来,弘灵玉沉默了一瞬,扭头看着弘卓:是我自己翻译的。他平淡地陈述着,仿佛不论别人相不相信,他都不在意的样子。 可如果当真不在意,怎么会辩解? 弘卓握住他微凉的手:我知道,我看着你翻译的。他沉吟片刻,这件事交给我,怎样?我们这就回国处理。 弘灵玉其实更愿意自己处理,可他心里也清楚,对方这样明目张胆盗取他的劳动成果,摆明了就是看他好欺负,有恃无恐。 这件事,交给弘卓处理,只会万无一失。 弘灵玉第一次遇上这种事情,刚刚放松下来的心情又被打回了原型,接下来的行程也都不感兴趣了。 弘夏轩瞧他一脸落寞的从外头走进来,弘卓还搂着他好像在安慰,保卫哥哥的雷达一下子就启动了,从座位上一跳而起,迈着大步走过去:怎么回事?哥哥怎么了?谁不长眼招惹你了? 弘卓瞥了他一眼,先带人上去收拾行李了。这小子上蹿下跳的足够活泼,兴许能让弘灵玉心情好点。 弘灵玉抿着唇,也上楼去,一两句话简单把事情讲给了弘夏轩听。 弘夏轩登时火冒三丈,也不知道脾气到底继承的谁,往楼梯口一站,脸上怒气几乎要化作实质性的杀气了:谁给他的胆子明目张胆偷走别人作品?!哥你等着,我绝对不让你白白受气! 说完也转身跑去收拾行礼了。 这俩人都是雷厉风行、挥斥方遒的主儿,前一刻做好的决定,半个小时就办妥了,三个小时之后,弘灵玉一行人就坐上了最近的一趟航班。 落地之后更是一刻不停,父子两个人带着弘灵玉直接杀到了那家出版社的主编室里。 这是C城最大的一家出版社,足足占据了江边一整座大楼,下半边是书城,往上是办公的地方,主编室窗户临江,里正好能瞧见外头滚滚江水,风景正好。 然而此时主编却没什么心情欣赏美景,额头挂着冷汗,小心应付着突然杀上门的弘氏家主和准继承人。 以及一个被这俩人小心照顾的人。 主编极有眼力见儿,同两人打了招呼之后,又小心地问弘灵玉:不知这位先生贵姓,怎么称呼?说着递了张名片过来。 弘灵玉接过名片看了一眼,发现眼前这人正好就是给自己打电话的那人。 于是弘灵玉生平第一次无师自通地讽刺人:姓冤。 主编一愣,忙不迭先拍马屁:啊很罕见的姓氏了,真是难得见到,好姓好姓。主编强行吹了一句。 弘灵玉紧接着说:名大头。 主编一怔,张口还要强行拍马屁,刚说了个:好就立刻闭了嘴。 姓冤名大头,连起来是冤大头。 这位才是债主,这弘氏家主父子二人显然是过来亲自给他撑腰的。 主编眼前一黑,险些没吓个仰倒,先哆嗦着嘴巴问:只怕是有什么误会不如您先请坐,慢慢说? 弘卓微微侧头:乖宝,你先坐。 主编听见这个称呼,眼前又是一黑。瞧弘氏家主这宠溺人的样子,他在C城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听闻弘氏家主对谁上心所以他们出版社到底是什么时候招惹到弘家主的宝贝疙瘩了? 弘灵玉瞧主编一脸战战兢兢地样子,皱了皱眉头,忽然有些后悔把自己辛苦翻译的东西投到这家出版社。 主编连忙上前,想给坐下的弘灵玉倒杯茶水,被弘卓一伸胳膊拦开。 今天早上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在他旁边听着。弘卓说,这本书也是我亲眼瞧着我爱人翻译的,不存在抄袭的问题。你要的证据我们都带了,律师我也带了,你不妨把那位作者也叫过来,我们请专业人士鉴别一下抄袭问题。 主编听完,取下脸上的黑框眼镜,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沉默片刻之后反而镇定了下来,一口答应了:稍等,那位作者,正好在我们编辑部实习,我去喊他进来。 弘卓抬手再次拦住他:不用了,你打电话让他进来。 弘夏轩正拎着家里接机的佣人捎上的零食往弘灵玉面前摆,听见这话抬头冷笑:让你出去,好跟他对好口供么?说完找出一包膨化食品递给弘灵玉:哥,这个好吃,我可馋死了,英国根本吃不到。 主编被双重打压,末了又听见他对弘灵玉的称呼,高压之下眉毛都开始抽搐了,咬着牙当着弘卓的面拨通了电话。 弘卓嗓音低沉:公放。 主编手一抖,依言放了公放,脸色青紫的无限逼近猪肝,一滴冷汗顺着额角和眼皮流进眼睛里,染得他视线都模糊了也顾不上擦,忙着在心里祈祷:别接别接别接 事与愿违,电话刚响了一声就被接通了,主编张口大声说:喂 但那边声音更大、并且十足的兴奋:舅舅!我的书什么时候才可以出版啊,我等不急了!!你快催催他们呀! 主编心已经凉了半截了。 那一声舅舅,该暴露的全暴露了。 这个不急,你先来一趟我办公室。主编勉强维持着表情。 啊,有什么要紧的事吗,我刚准备走 让你来就来,问那么多做什么?主编拔高了声音命令道。 行。那边不情不愿应了声,没过多久,主编室的门就被哐的一声推开,来者兴奋地问:舅舅,你办公室外头那是两个保镖吗?你怎么突然想到来者后知后觉发现了办公室里其他人的存在,目光略过弘卓、弘夏轩,却在瞧见弘灵玉的一瞬间整个人都愣了,转身拔腿就要跑,却被门口的保镖直接驾着胳膊抬了进来。 主编几乎在心里把他骂死,脸上还要崩住:跑什么跑啊?我有事问你。他说着重新戴上眼镜,语气严肃眼神冷酷地瞧着自己侄子:我问你,你交给我的那本书,是你自己翻译的吗? 也不知道后者是心虚的还是吓的,好大会儿没说得出话,目光畏缩,盯着主编桌子一角。 直到主编瞧见弘卓冰冷的脸色,忙不迭又问了一遍:问你话呢,王以含。 名叫王以含的青年瞧着往日里和颜悦色的舅舅,感受到弘灵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而和房中的另外两个人明显也是站在对方那边的。他这句当然是,显然无法说出口了。 不、不是 恋耽美 >先天不足——鹤万川(42) 主编闭了闭眼,叹了一口气,很是痛心疾首的模样,表情也足够到位,皱着眉头问他:那你是哪里来的?为什么要说是你自己写的? 王以含愣了愣,瞪着眼睛看着自己舅舅。 这个主意,不是他们两个人商量出来的吗?怎么舅舅这个意思是要让自己一个人扛下这口黑锅? 眼见王以含脸上浮现被甩锅的不敢,主编朝他投去凌厉的眼神。 这其实是最好的选择了。弃卒保车,只要自己还在主编的位置上,总会有回环余地,可如果因为这件事情惹怒了弘家,等着自己的应该不只是失去工作而已。 主编在心里打定主意,继续对王以含施压:这位是原书的作者,旁边坐着的,是他的主编愣住。继母?继父?哥哥? 贵圈真乱。 主编把称呼咽了回去,干脆直接跳过称呼:是弘氏的小公子,这位是弘氏家主。 C市的人就没有没听说过弘氏的。 主编以为,把这样的压力放在王以含面前,应当能让他服软,乖乖扛了这个锅。 结果王以含听完,用我知道,然后呢?的表情看着他,沉默一会儿,然后反问:舅舅,这个主义,不是你的吗?是你提议说干脆让我拿来说是自己写的,还让我去调查了下章代秋背景。 凭什么牺牲他?他才二十七岁,人生才刚刚开始,除了这件事情,履历上就没有黑点,凭什么要断送他的未来? 到这里,事实已经基本出来了。 主编被他坑的气血翻腾,险些没有直接吐血。 这事怎么成了他的主意了? 他不过是说了一句,没想到这么本书的翻译者竟然是个大学刚毕业的学生,又碰巧瞧着履历是王以含之前实习时的学校,就这么问了一句,结果王以含似乎还知道一点,直言说这人前段时间还被网络德翻圈默认封杀了,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活儿,大概是得罪了什么人,肯定没有背景。他听了就开玩笑说,你什么时候才能翻译一本书,王以含就动了这个心思。 而他也默认了,甚至还在今天早晨亲自给原作者打电话,想着以主编身份给对方施压。 怎么都没想到,十二个小时都还没过,这人就带着弘氏上门反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PS:如果小伙伴们看见了错别字的话,可以在留言里指出哦,谢谢大家~ ☆、第六十四诊 其实从王以含踏入办公室的第一刻,弘灵玉就认出他了。 这人原本就是他们学校德语系几年前毕业的学长,后来念完研究生留下了做了一两年辅导员,哥哥章代秋大一那年,他正好带了他们班一年。 其实连为什么偷我的书这种话,都已经没有必要问了。 他常年不出现在学校里,前一段时间校园网里又遍地是对自己的鄙视,不久之前又刚半退学,不过是挑软柿子捏,瞧着他好欺负而已。 你拿了我的书出版之后,准备做什么呢?弘灵玉突然好奇。 不过是翻译了一本书而已,就算这本书万幸能得到读者喜欢,时而能有一场签售或者讲座,他兴许也能出点小名,赚点小钱。 可在往后呢?只一本书而已,并不够他接下来的人生都顺遂、衣食无忧。 他这句问的平淡冷静,仿佛置身事外。 在王以含听来,这句话就像是赤|裸裸的嘲讽,等于是在问他:你就算偷了我的书又怎么样?它始终不是你的东西,你能指望它为你带来什么?你只是个小偷! 王以含涨红了脸,在把舅舅卖了个一干二净之后,扭头又要对弘灵玉开炮:我要做什么,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你不过是给被人包养的废物罢了,不要脸的二椅子,就TM知道张着嘴等着别人把 弘氏父子两个忽然一齐动了,两条大长腿同时抬起,摆出虎虎生风的气势,把王以含直接踹到了墙角,扫落了主编整桌的东西。 两个保镖只是驾着王以含而已都能感受到两人的怒气,也被带的晃了晃,噤若寒蝉地站在一旁,低着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就连弘灵玉本人反应都没他们快。 他刚刚说什么?弘灵玉扭头去问弘卓。 王以含说话语速太快,他有些看不清。 弘卓沉着的脸在面向他时颜色才稍霁:没什么,不用在意。 弘夏轩也收腿走回来,把摆出来的零食又往袋子里装,护短的劲儿显然是和弘卓一脉相承:哥,这里实在是没意思,咱们也有出版社,做的不比他们差,要么我们今天先回去,明天开始我陪你去挑出版社,看上哪家选哪家,好不? 弘卓也走了过来,虽然没说话,脸上表情显然是赞成弘夏轩的。 弘灵玉沉默了一下,简直有些哭笑不得,莫名觉得这两人怎么情绪比自己还敏感? 办公室角落里,王以含疼的在原地直哼哼,腰都要直不起来,还惦记着想要骂人,张了张嘴就疼的吸气,最后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弘灵玉叹了口气:把他送医院去,该付医药费付医药费,如果他要赔偿,再让律师跟他去对。然后对主编说:谁抄袭谁这件事情,你还有异议吗? 主编大气也不敢出,扛着弘氏父子冷冰冰的目光,忙不迭摇头。 弘灵玉于是点头:两个小时之内销毁我的书的所有资料,停止印刷,并把那些印刷品也全部销毁,能做到吗?如果不能做到的话弘灵玉原本是想说,让他跟律师聊一聊,不知道主编想到哪里去,恨不得哭出来给他看,抖着脸上的肉直接打断他: 能的能的!您放心!瞧见弘灵玉错愕一瞬之后满意的脸色,他又小心翼翼试探:这次实在是我工作失误,我以后一定小心约束身边的人,再不让他们做出这种糊涂行为,谢谢您宽宏大量 主编说的有些急,前半句弘灵玉听不太清楚,只有最后一句,大概是心虚,主编说的很慢,叫弘灵玉顺利瞧了个真切。 宽宏大量? 他尚还没有决定要不要原谅对方,对方便顺杆子爬强行给他扣了个宽宏大量的高帽子,指望着帽子一扣,这件事便过了。 弘灵玉目光清凌凌瞧着他,瞳仁漆黑如夜,令人心悸。 所有的轻视都不是毫无缘由的。 对方显然认为自己是仗着弘氏才能便宜行事,有恃无恐。亦或者,对方就当他是个善良软弱的人,只要示弱,便会轻易原谅伤害过他的人。 人性便也就是这样了,倘若对峙的一方让步,那么另一方常常会得寸进尺。 他从前对着弘氏让步隐忍,是因为养育之恩横于身前,他别无选择。 对着这么个欺软怕硬的人,他凭什么也轻易原谅让步? 见他好一会儿都不说话,反而只是目光冰冷地看着自己,主编心里打起了鼓,不由自主避开了视线,不敢与他对视。 弘卓把他清冷的侧脸姿态看在眼里,心知对方露出这样的表情必然有些不快,只是那副眼神、表情、微微扭头时候脖颈的弧度,都叫他心驰神往,神思晃荡,忍不住上前,轻轻牵住了他的手。 弘灵玉被他握住手,心头悄然蔓延的不悦被扼住长势,悄然消散下去,如同退潮的海水。 不用谢我。弘灵玉说,人都是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没有人例外。剩下的,你和我的律师说吧。 今天这一趟实在是让人觉得白跑一趟了。对方溃败的彻底,只一眼他就瞧出事情的源头在哪里。 现在这么回头一看,竟然恍然觉得此前收拾行李就跑过来的行为,似乎有些反应太大了。其实只需要派个人过来查一查,要不了多久就能查清楚的,并不非得要自己来这么一趟。 究其原因,大概还是因为身边的这两个人反应太大、太紧张他。 为什么自己那时没有冷静下来、阻止他们,告诉他们不必这样冲动呢? 大概是因为被小心放在心上的感觉太过温暖美妙,让他不自觉沉沦。 三人留下律师,转身出了这栋大楼,走到外头之后,弘夏轩深吸了口新鲜空气,正要往外吐息,目光落在弘卓和弘灵玉牵着的手上,忽然一口气梗在胸口。 他立刻回忆起当时在学校里头,父亲似乎也是揽着他哥走路的。 弘夏轩略微觉得有些不对,还没思考出个所以然来,车就到了。 上车之后,弘夏轩还疑惑着呢,听见弘卓问弘灵玉想吃什么,又暂时把疑惑放到一边,兴致冲冲地给他提建议:咱们去吃那家粤菜!我记得你最喜欢吃品宴楼的虾饺了! 弘卓瞥了眼自己儿子,眼中含义莫名,闻声问弘灵玉:你想吃什么? 弘夏轩仍旧一脸兴致冲冲,嘴边笑的很欢快,高兴得好像他们已经做好了去品宴楼吃饭的决定一样。 弘灵玉于是就顺着他,点了点头。 其实他对品宴楼家的虾饺并没有那么热衷,只是记忆里有一次,弘氏父子都不在家,老宅的厨子懒得专门给他做东西,买了不少速冻的屯着,让他自己去蒸,他遍一连吃了很久,那次弘夏轩突然回家,他正好自己端了一大盘出来,叫他看见了。 估计就是那个时候他记下了,还以为自己喜欢吃。 就去品宴楼吧。弘灵玉说。 司机在前头听见了,也不用弘卓再吩咐一边,自动掉了个头。 这边离品宴楼十几公里的距离,开过去要半个小时,弘卓转身替他把座椅调好,又伸手摸了摸前面的车载空调的温度,拿了个毯子递给他:困不困?你先睡一会儿,到了我再喊你。 他们今天行程太赶,几乎全部在各种交通工具上度过,活动空间有限,只是肌肉有些紧张而已,人其实不困。但他仍然接过毯子,一直捂到口鼻往下,靠着车窗默默闭上了眼睛。 弘夏轩在后头看得鸡皮疙瘩都差点起来了。 不过大半年没见,这还是他那个不苟言笑,常年摆着冷漠脸的父亲吗?他还从来没有见他这么照顾过谁,这小心翼翼的劲儿,简直比照顾儿子不对,自己就是他儿子,但他没这么照顾过自己简直比照顾爱人都要过头。 弘夏轩心里忽然打了个突,把视线投向窗外。 菜很快上了桌,弘灵玉顺手调整了下菜的位置,把装着粥的砂锅往外放了放,然后转了转,朝弘夏轩示意:你爱吃的粥。 弘夏轩眨了眨眼,雾气在眼里转瞬消散,快的都没让弘灵玉发现,他轻轻吸了吸鼻子,端起碗递给弘灵玉:哥,你帮我盛。 弘灵玉一愣,看了他一眼,有些好笑,却纵容地接过来,果真亲手给他盛了一碗递过去。 弘夏轩笑的满足,拿起勺子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粥的温度刚好,一点儿都不烫。 弘夏轩放下砂锅里的勺子,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盘子,突然发现里头堆满了东西。 而始作俑者施施然地夹了个蛋挞放在他碗里,又顺手接过砂锅里的勺子,给他也盛了一碗粥,低声劝他:别只顾着给那个臭小子盛,你也吃。他说的义正言辞,可看向弘夏轩的余光分明带着不悦,一筷子一筷子地给他夹东西。 弘灵玉无声笑了一下,抬了抬手拦住他正要往碗里放排骨的动作:我夹的着,再放就放不下了,你吃吧。 弘卓想了想,点点头,把排骨放到自己盘子里,拿了只大虾开始剥,剥完放在一个干净的小盘子里,推到弘灵玉手边,酱汁也调好一份,用个小碗盛着放好。 弘夏轩瞧见弘卓的动作,皱了皱眉,略有些心惊。接着,他便眼看着弘卓拿起餐刀,取来一小块烤乳鸽,动作优雅地开始把上头的肉剃下来、骨头放在一边,也用一个小碟子装着,推到弘灵玉手边。 做完这些,他又去了块蒜香排骨,也用餐刀剃了肉,骨头放在自己盘子里,剃下来的完整排骨肉仍用小碟装着,见弘灵玉手边似乎放不下,就先暂时放到自己边上,等到弘灵玉吃了那只虾,弘卓便伸手把用完的小碟拿走,换上刚刚的蒜香排骨。 没多大会儿,弘卓自己分明一口还没吃,面前却堆满了乳鸽骨头、虾壳、排骨骨头、挑出来的胡萝卜 而他哥弘灵玉,仍然冷静淡定地吃着饭,只是偶尔伸手挡一挡弘卓的投食,大部分时候却其实是挡不住的。 显然已经习惯了。 弘夏轩咕咚一口咽下口里的粥,觉得眼前再好吃的东西都没有了味道。 父亲他是什么时候对哥哥有了这种心思的? 哥哥知道吗?父亲会强迫哥哥吗?哥哥会愿意吗? 如果自己有一天要把哥哥送出国 弘夏轩机械地啃着手里索然无味的蒜香排骨,忽然回想起幼时被哥哥挡在身后保护的无力感,心里有些凉。 他如今已经长大了,再也不叫哥哥凭白受欺负了。 即便是他父亲,也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我最近满脑子都是减肥,也不知道为什么写出来都是吃吃吃吃吃和各种菜名我的键盘它有自己的想法,是它先动手的! ☆、第六十五诊 第二天大早,弘灵玉下楼的时候,弘夏轩和弘卓已经坐在餐桌跟前,正在商量着什么,弘灵玉隐约听见主编、书号之类的词语。 见弘灵玉过来,弘卓拉开座椅让他坐下:休息的怎么样? 挺好的。 这是每天的例行问候。 我和夏轩商量了一下,给你挑了几家出版社,都列在这里。弘卓把平板电脑往他那边推了推。 弘灵玉看了一眼,很快就选好了:就这家吧。 他选的很快,弘卓却并不惊讶,把平板拿回来,接过周听雨递来的牛奶,放在弘灵玉面前:这家出版社也是我觉得最合适的,倒是和你想一起去了。 弘灵玉微微笑了笑,喝了口牛奶,目光略一抬,发现对面弘夏轩的表情略微有些严肃。 夏轩,你这是怎么了?碰上什么棘手的事儿了吗? 弘夏轩回过神,摇了摇头:没有。我跟父亲说好今天开始去公司我在想这个事儿呢。 恋耽美 >先天不足——鹤万川(43) 弘灵玉不疑有他,点了点头。这对弘夏轩来说无疑是好事,弘氏日后必定是他继承,早一些去弘卓手下学着也好早一些步入正轨。 对了哥,书号我已经帮你去申请了,这几天应该就会下来了。 弘灵玉没有想到可以这么快,有些惊讶的样子,最后还是笑笑,冲他说了声谢谢。 客气什么呀弘夏轩嘟哝着,有些郁闷地把盘子里的面包戳了个对穿,跟我客气什么。 在等书号的这段时间里,弘灵玉再次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把翻译的文稿又再次整理了一下。毕竟是自己翻译出的第一本书,他想尽量谨慎严谨一些。 埋在房间里检查文稿的人一天三餐都是直接在书桌跟前解决,最初几天弘卓怕他累着,总是时不时找理由进来一趟瞧瞧,有时是送水,有时是送甜点,有时是送食物。进来之后也并不打扰他,放下东西,在沙发边上坐着看一会儿便静悄悄离开了。 弘灵玉有时抬头撞上他从沙发上遥遥投来的专注目光,心中偶尔会产生一瞬的时光回溯感。 只是如今位置互换,书桌后的人是已然长大的他,而安静等待的人,变成了弘卓。 弘灵玉检查到整本书一半的进度,心里的重负也跟着又放下一点,站起来舒了一口气,走到阳台上坐了会儿。 刚晒没多久的太阳,房门便被悄悄推开,周听雨从门后探进来半个身子,看见书桌是空的,愣了一愣。 进来吧。弘灵玉说着,顺口就问,弘卓呢? 问完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什么,弘灵玉低着头盯着饭菜,想要掩饰一下。 周听雨木着脸,就等着弘灵玉抬头的时候告诉他家主行踪,谁知弘灵玉就是低着脑袋不看她。于是周听雨拿过随身带着的笔和纸,写给弘灵玉:家主好像有事。 弘灵玉冷静地点点头。也是,弘卓毕竟还有这么大的担子要扛,不可能整天就呆在宅子里什么也不干。 放好东西之后,周听雨就转身下楼了。 弘灵玉一边吃还一边走神。这间房间,他以前从来没有进来过,而能这样平静安然地呆在弘宅里,其实也是他以前从未想过的际遇。 兜兜转转,多么神奇。 吃完饭,弘灵玉端着空盘子下了趟楼,把吃过的餐具给厨房送去,正巧碰上年轻的管家钱谷俊亲手端了餐盘往楼上走,同他迎面碰上的时候,小钱管家停步驻足,冲他轻轻点了点头。 小钱管家最后端着餐盘进了书房。 弘灵玉眨了眨眼。 原来弘卓在书房办公呀他还以为弘卓出门了呢。 晚饭的时候,弘卓大概是忙完了,又亲自来给他送晚饭,还拿了个电脑,在他房间里呆了一会儿才走。 只是之后,弘卓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从一天恨不得五六次,逐渐变成只有一天三餐来,到后来只有中午的一次。 等到弘灵玉整本书检查完大半的时候,弘卓的身影便彻底不见了。 塞了块热腾腾的饼干到嘴里,弘灵玉因为用脑过度带来的饥饿才终于好受一点,他喝了口茶咽下饼干,叫住正要离开的周听雨:弘家主最近很忙吗? 周听雨回身看他,点了点头,脸上除了一贯的温和神色,没什么多的表情。 弘灵玉隐约觉得有哪里怪怪的,只是一时找不到思绪,也就没有再追究,抬手放周听雨出去了。 最近真是脑子不够用了弘灵玉啃了口饼干,很快又沉浸回了自己的书里。 这天晚饭时间,消失了两天的弘卓突然出现,给弘灵玉送了晚饭,仍旧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 弘灵玉空隙里抬头的时候,突然发现沙发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靠在那里,手掌撑着下颌睡着了,眉眼间是疲惫,常年干净的下巴上竟然也有些青色胡茬冒头,这疲惫的模样同那几天在医院里照顾他的状态倒是有些重合。 弘灵玉瞧他皱着眉头,睡的也很沉,伸手想探探他额头温度。虽然这个天不算凉,但如果因为太疲惫而抵抗力下降的话,说不定也有感冒的可能。 啊! 弘灵玉的手指才刚刚触及弘卓的额头便被狠狠攥住手腕。 弘卓在美好的睡梦中骤然被人触碰,浑身的警惕都瞬间调动,下意识就要甩开碰他的人,睁眼瞧见弘灵玉一脸错愕和惊慌,手里力道慌忙一收,手臂揽下,把险些摔出去的人拦腰一带,拢回了怀里。 腰上臂膀牢固,从语气来看,始作俑者似乎比他还要受惊:乖宝,没事吧??有没有摔到???说着小心握着他胳膊,疼吗?捏着他手腕的动作之轻,仿佛捧着刚出土的千年化石一样,生怕稍稍磕了碰了。 弘卓从沙发里抬头看他,落地灯的暖黄色光芒照亮他眉眼,那双外人跟前常年瞧不着情绪的眼,这会儿在他面前,坦诚地把里头的慌张、后怕、心疼、担心、珍重、眷恋,一一揉开了摆在他面前。 弘灵玉一时看得愣住,心底略有些酸麻,叫他忘了自己这会儿还坐在弘卓腿上的事实。 见他愣愣的不说话,弘卓还以为自己吓到他了,扶着弘灵玉的手顺着脊背温柔轻抚,不带任何绮念,低声解释:抱歉,我刚刚睡着了,大概是在做梦,以为有人靠近,刚刚只是应激反应,吓到你了吧? 弘卓柔和低沉的嗓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无声铺陈俺开来,充满磁性的嗓音裹挟着内疚,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悄悄轻揉着他正有些酸麻的心脏。 弘灵玉翻手按住弘卓摩挲着自己手腕的大掌:你梦到了什么? 弘卓终于冷静一些,见对方没有挣开自己,猜着他应该不会是生气,于是放松手掌任他按着,含糊着带过了自己刚刚的梦,视线落在弘灵玉修建圆润的指甲上:没什么,都是些以前的事情了。 唔。弘灵玉随口应了一声。弘卓的以前是整整三十五年的范围,这个解释说了等于没说。 弘灵玉没再追究,被弘卓垂下的睫羽吸引走了视线。他在弘氏这么多年,同弘卓靠这么近的时候几乎没有,这会儿离的进了,才发现弘卓眉毛浓密、眉尾锐利,同他性格如出一辙的浓墨重彩、锋芒毕露,而睫羽也同样乌黑密匝,一旦他垂下目光,睫毛便会把他目光完全遮挡,叫人无法窥探他心绪。 弘卓鼻梁不算特别挺拔,只是线条干净流畅,弘灵玉目光落在上面,便跟滑滑梯似的一路落在弘卓嘴唇上。 他嘴唇很薄,唇角的弧度略有些锐利,照理说这样的唇形明显是极容易泄露心情的,可偏偏弘卓却能在任何情况下都稳住神色,安如泰山。 弘卓这边正偷偷揉着弘灵玉的手,心心念念的人就在怀里,他顿时忘记了梦里的不愉快,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偷偷紧了紧揽着人腰的手,又慢慢把手指挤进弘灵玉手指之间,慢慢曲起,回扣住。 掌心相贴,十指相扣,心跳虽各异,却仿佛在共鸣。 弘卓心底滚烫,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弘灵玉。 两人都在各自出神地想着对方却以为对方不知,视线陡然撞上,齐齐一愣。 弘灵玉瞬间红了耳廓,后知后觉发现了这个尴尬的姿势他坐在弘卓大腿上,一只手还搭着弘卓肩膀,另一只手则不知道什么时候同弘卓交握一起,而弘卓的另一只手放在他腰际后背,是将他整个纳入怀里、完整笼罩的姿势。 在加上此刻,他们二人一个抬头、一个仰头,在这一刹那便是呼吸交融,亲密无间。 弘卓仔细地注视着弘灵玉,在他眼底没有看见一丝一毫的惧怕和反感,反而读出一闪即逝的羞窘。 于是他手臂用力,阻止了弘灵玉想要下地的动作,把人往怀里再揉了一分。 弘卓不再直视他叫他窘迫,目光落在眼前淡色柔软的嘴唇上,心中的渴望在疯狂叫嚣,却都被他克制地一一抚平,好好安放在心底一角,只带着几乎要满出整颗心的珍重和爱意,缓慢地靠了上去。 他的动作很慢。 这样的速度,即便弘灵玉不愿意,也可以轻易躲开。他不会强迫他。 两人鼻息交融,弘灵玉的清浅呼吸在弘卓胸肺间打了个转又出来,将他胸膛填的满满当当。 直到两人嘴唇还剩下最后一丁点距离,弘卓喉结动了动,呼吸也有些紧张,克制自己动作再慢些。 可再慢下去,和原地不动也没什么差别。 弘卓几乎要压制不住胸膛里的渴望,理智已然在燃烧,在他的意识里轻易燃起燎原大火。 直到他放在怀里的这人,仿佛被蛊惑一般,轻轻把头,低下来一分。 作者有话要说:  唉,终于亲上了。 不过每次有狗粮的地方就会有弟弟!嘿嘿嘿 弟弟:狗作者拿命来! 阿鹤:嘤! ☆、第六十六诊 双唇相触,那温度柔软美好得令人心悸。 弘卓此前从来不知,原来仅仅一个亲吻,就能叫他灵魂都为之颤栗。 弘灵玉在触及对方唇瓣的时候才猛然惊醒自己做了什么,欲要后退,却被腰间手臂挡去退路。 接着唇上压力倾泻,弘卓微微昂着头,将这个简单的触碰变成吮吻,对眼前人的渴望几乎要化作实质,从他唇齿间偶然无法克制的啃咬吸吮中隐约泄漏出一些来。 只要齿间力道稍大一点,引得弘灵玉皱了皱眉,弘卓便立刻后退一些,啃咬化作轻舔,恪守好那条不强迫弘灵玉的原则。 嘴唇肯定破皮了 轻微的疼痛伴随着心跳递进心里,在心脏上跳出一个令人心里酥麻的频率。 弘灵玉隐约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忍不住张开了牙关,攻城者发现了他的退守,立刻小心上前,替他填满空落的半个关隘 唔 直到肩膀上传来对方的推拒,呼吸中也有胸膛里急促的喘息,弘卓才闭了闭眼,压下所有汹涌的渴望,用上全部的毅力,逼迫自己离开了那两片柔软的唇瓣。 额头轻抵,两人俱垂下视线,平复呼吸。 弘灵玉耳根到脖颈红了个透,不自在地挪了挪,随即发现弘卓整个人都僵硬了一下。 他正略有些茫然的时候,弘卓喘出一大口气,箍住他的腰,忍不住顶了顶胯,动作里有一股收不住的狂野。 好像有什么东西膈着他他了。 弘灵玉登时吓得不敢动弹了。 弘卓搂着人,把额头迈入他脖颈肩膀,低低笑了一声,哑声说:乖宝别动,抱会儿。 两人在沙发上静默相拥,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弯着腰的姿势让弘灵玉觉得有些腰酸。 对于弘卓而言,他对眼前人的渴望与日俱增,这样把人拥在怀里,也只能让他更加难受而已。 在某处涨到要爆炸之前,弘卓侧头,在他光滑修长的脖子一侧落下一个滚烫缱绻的吻:晚安。 然后才终于放开了手臂。 弘灵玉几乎是立刻弹了起来,耳旁心跳乱的让他怀疑自己换心手术后也,身体是否没有恢复好。 好梦。弘卓又说,转身离开了这间卧室,对着门站了一会儿,终于平复下刚刚澎湃的冲动,回房换了身衣服,往一楼走去。 一楼的沙发上,弘夏轩正好抬头看了过来,脸色有些沉。 他同弘卓有四五分想象,这样沉着脸的时候弘卓轻易从上面分辨出针对自己的不悦。 他也知道这是为何。 父子两个冷冷的交换了个眼神,一齐往外头走去。 气氛冷的有些过分,根本没有弘灵玉在场时那么轻松和睦。 黑色的轿车载着两人行驶到一处墓园。 从后座抱下两束花,两人走过一段路,停在一个雪白新立的墓碑前。 墓碑上的黑白照片是弘夏轩去年的今天亲手贴上去的,里头的人瞧着刚刚成年的模样,正站在一株桂花树前,笑的温柔内敛。 弘卓、弘夏轩父子两个一身黑色西装,背脊笔挺,默默瞧着照片上那人。 不知过了多久,弘夏轩突然开口: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幸运的事情呢,丢了的哥哥老天还能再还一个给我。 弘卓没有应声。 于是弘夏轩继续说,仿佛在自言自语:以前都是哥哥保护我,该换我保护他了。 弘卓始终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只是他下颌不动声色地收了收,把神色都藏进无边黑夜里。 弘卓走后,弘灵玉就顶着红透了的脸进了浴室悉数,早早爬上了床,脑子里乱糟糟缠成一团,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睡着。 然而深眠不到两个小时,他却莫名地睁开眼清醒过来,抬头看了眼窗外,天色已经开始发亮,大概是到了黎明。 他瞅了眼时间,不过才五点而已。 房中暖气开的足,一觉醒来嗓子有些干的难受,弘灵玉咳嗽了一声,披了件外套,打开房门去楼下倒水。 这个点,宅子里的灯大半都关了,只有厨房还开着,里头正忙的如火如荼,灯光彻亮。 扭头看见弘灵玉从楼梯上走下来,钱谷俊立刻喊他:章少爷。 厨房里有咕噜咕噜的动静,食物的香味儿飘出来一些,勾的弘灵玉有些馋。 弘宅上下早被弘卓打过了招呼,为了方便弘灵玉听见他们说话,他们必须要稍微昂起下巴,放慢语速,不许在弘灵玉面前低着头。 弘灵玉冲他点了点头,绕过他倒了杯水。 钱谷俊观察着他的脸色,见他看了好几眼厨房,去里头端出来一些吃的,放在他面前。 谢谢。弘灵玉低声回,客气有礼的样子。 真好伺候啊。 钱谷俊想,这位章少爷和从前家主收养的那位弘大少相比,又如何呢?钱谷俊以前听父亲说过一两件那位弘大少的事情,听起来似乎是个存在感极低的人,在宅子中也不大得佣人敬重。 之前家主亲自接回这位弘大少的孪生兄弟,他还好奇回去问过父亲,想知道些弘大少的事情,可钱老管家怎么也不愿意说,只叮嘱他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 钱管家。弘家重金聘请的厨师顶着黑眼圈从厨房里走出来,做了几样开胃的小菜和一份面条,放在餐桌上,章少早。饭做好了,我去睡会儿?说着就打了个夸张的打哈欠。 钱谷俊捂着嘴也打了个哈欠,冲他点了点头:辛苦了。如果我再喊你。他语焉不详地带过一部分,放厨师先去休息了。 帮厨还在厨房里洗着餐具,明明没有看见主厨和钱谷俊打招呼,却莫名地从两人对话里听出困倦来,冲了个盘子,跟着打了个哈欠。 恋耽美 >先天不足——鹤万川(44) 厨师挥了挥手,转身离开,钱谷俊也端起妥善盖好的食物,朝弘灵玉点了点头,转身往后门的方向走。 弘灵玉好奇地看向他,在钱谷俊开门关门的时候,发现主宅后面那栋小楼里,正灯火通明。 最近是什么大日子吗?主宅后面的小楼里头是弘氏的根,里头有族谱和祖宗牌位,非重要日子的时候,绝对不会开门,更遑论这个点灯火通明了。 弘灵玉吃完,把东西还回厨房,回自己房间刷了个牙,想起灯火通明的小楼,又趴在窗台边上往那边看。 钱谷俊正好这时从小楼出来,手里仍旧端着个托盘。只是里面的碗、碟大小和自己刚刚看到的完全不一样,杯子里的东西也从奶白色的豆浆变成了黑黑的液体。 大概是咖啡? 弘灵玉记得,以前需要熬夜处理文件或者倒时差的时候,弘卓都会成杯成杯的灌黑咖啡。 所以,这个点,弘卓在小楼里做什么? 钱谷俊端着手里的托盘,瞧着里头果然一口都没有动的食物,很是头疼地揉了揉额头,他也陪着熬了这么久,眼见家主一天天奔着折磨自己去,实在是想不通也看不下去。 就算是铁打的人,连着几天只休息不到十个小时,也会有抗不下去的时候。 钱谷俊站了一会儿,心里做了个决定。 放下东西之后,钱谷俊抬脚上了楼,敲响了弘灵玉的房门。 弘灵玉从窗台旁边起身,给他开了门。 章少爷,我有个冒昧的请求,还希望您能同意。钱谷俊小心地说。 弘灵玉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钱谷俊从里头看出让他继续说的意思,也就解释道:您应该发现,最近家主很忙。 弘灵玉点头。 其实家主没有那么忙。他斟酌着意思,组织着合适的措辞,其实家主大概是因为没办法睡着,所以才会这样。 弘灵玉皱了皱眉,不太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为什么睡不着?他隐约有些发现最近弘卓忙的过了头,却想不通为什么。 钱谷俊从来了弘宅到现在,哪里能看不出家主对眼前人的上心,他不敢把话说得太直白,免得这位章少爷同逝世的人心生不快,于是思路转了一圈,最后只是含糊地挑了个最委婉温和的解释:昨天是大少爷下葬的日子,家主一直因此 从钱谷俊说完第一句话开始,弘灵玉便怔愣着走了神,后面的话一句也没有去看。 他这一年过的有些兵荒马乱,没想到匆忙间一年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原来昨天,是他自己下葬的日子。 难怪最近弘卓日渐减少同他呆在一起的时间,每每见到他时,对方眉心也都有难以掩饰的疲倦神色,难怪对方最近总是在他房间的沙发上睡着 许多线索串在一起,指向一个清晰的思路。 再这样下去,只怕家主身体要撑不住。钱谷俊忐忑地说完结尾,等着看这位章少爷的反应,却不想仔细一看,对方竟然神色有点呆滞,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的呆,表情转瞬间变了几次。 糟糕。 钱谷俊顿时就后悔了,想起父亲做好分内事情的叮嘱,悔的肠子都青了。 肯定是最近没有怎么好好休息的原因,竟然做了这么糊涂的事情,把这种事情捅到章少眼前。等回头,也不知道章少爷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吃自己双胞胎兄弟的醋,跟家主闹不愉快? 到时候自己只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现在请章少爷忘掉自己刚刚说的话,也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我今天一上来居然收获这么多评论,开心!谢谢大家!MUA!更新完整这章我去捉虫了 PS:这个周末家里有点事情,更新可能会迟钝或者断开,谢谢谅解~谢谢看文! 被和谐了,我改一改,回头再发一遍到维bo @鹤万川 谢谢一只无聊肥宅在线冲浪这位小伙伴的营养液,咕咚咕咚~ 改第二遍了QAQ ☆、第六十七诊 钱谷俊兀自纠结了好半晌,焦虑的牙齿把口腔里咬出几个小创口,正在疯狂思考怎么把这茬在眼前这位主儿这儿圆过去的时候,弘灵玉终于发话了。 他睡不着,有多久了?弘灵玉问。 钱谷俊略一思索,答:大概有一周。 弘灵玉干净的眼底眸光一转,接了一句:那就是四五天。 钱谷俊被年轻的弘氏准主母燥的脸一热,愣生生端出弘氏管家的气度,撑出一副冷静沉着,诚实坦白的模样来。 只是他一时半会儿也不敢乱说话了。 他多久没吃东西了。弘灵玉想了想,又问。 这次钱谷俊一点儿不敢夸张,老老实实回答着,甚至精益求精地把时间精确到小时为单位:三十个小时左右。见弘灵玉面色平静,瞧不出到底是不是担心家主,钱谷俊顿了一下又继续说:家主是昨天下午的时候,吃了两口没有油水的面条。 弘灵玉沉默了足有半分钟,见钱谷俊一脸我说完了的样子,没忍住,追问了一句:还有呢? 钱谷俊摇摇头:没有了。除了那两口面,这几天也就是喝几口水而已。家主说他没胃口。瞧出弘灵玉的诧异,钱谷俊继续加重砝码:其实这段时间里家主吃的都很少。 弘灵玉听完,再也没给任何反应,只是点了点头,留了一句我知道了,就转身往床边走,掀开被子要往上躺,回头看见钱谷俊还呆在原地,轻轻皱了皱眉。 钱谷俊便识趣地转身离开。 从欧洲回来之后,他的床单被子就都被换成了湖蓝色的。 弘灵玉把自己埋进被子里,脊背一蜷,脸也藏了进来,在被子里的漆黑中睁开了眼,呆呆地看着黑暗中某个点,眼神没有聚焦。 脑海仿佛也随着眼前的黑暗变得一片迷茫,拎不出一个清晰的思路来。 额头的血管随着心跳抽搐,让他有些头疼。 也不知道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好半晌,他才眨了眨眼,心想,为什么? 他有许多的疑惑。 为什么弘卓后悔了?为什么弘卓会喜欢上自己? 再往后,为什么他明知自己不喜欢弘氏,还非要他回来,声称不勉强他,其实并不放他自由? 被子里空气并不流通,也不知是缺氧还是别的原因,弘灵玉觉得呼吸有些窒闷,胸口也很难受。 为什么对方不遗余力地试图让他心软,并且以家为诱惑,而他自己竟然确实受到蛊惑,也心软了? 思路百转千回,跌宕起伏,最后涤荡出几分愤怒。 自己的忌日都已经过去那么久,如今在下葬的日子跑到祠堂里又是几个意思? 自己人就在这里,他却整天不吃饭不睡觉泡在祠堂里,守着那么个空空荡荡的牌位? 如今这么后悔,当初又为什么要果断舍弃自己? 弘灵玉赶在被子里的氧气耗尽之前把头钻了出去,瞥了眼外头金光乍漏的晨曦,好整以暇地闭上了眼,准备继续睡个回笼觉。 既然他爱守着祠堂里那块破木头,就让他守着好了。 弘灵玉饱饱地睡了一觉,直到十一点才醒,去厨房自己动手做了块儿三明治吃,把守在一楼的钱谷俊招了过来:他人呢? 钱谷俊果断出卖了弘卓:家主半个小时前刚从祠堂出来,去您房里看了一眼,又去了书房。 他去我房里过? 钱谷俊点了点头,接着,居然从眼前的青年不怎么有明显情绪波动的脸上,看出一丝夹杂着不悦和嘲讽的笑容。 弘灵玉从鼻子里笑了一声,想了想,转身去了厨房,捣鼓了半天,又做了块儿三明治拿在手里,转身上楼去了。 帮厨战战兢兢地从厨房里出来,拉了拉钱谷俊的袖子,把人扯到厨房里,小声嘀咕:章少爷口味这么有个性吗?我看他刚刚往三明治里加了 咚咚咚!弘灵玉敲门的动静是前所未有的豪放不羁,同他往日里安安静静的风格大相径庭。 大概是气的。 门后安静了一会儿,弘卓不悦的声音响起:谁?不是说了不要打扰我? 弘灵玉撇撇嘴:哦,那我走了。说着作势真要走。 门口弘卓显然是慌了,连忙喊:进来!灵玉! 随之响起的还有一两声闷响,听起来像是起身太急膝盖撞到什么地方的声音。 弘灵玉听了一会,伸手推开了门。 弘卓微微弯着腰,一只手扶着膝盖的位置。他书桌后的柜子门开着好几个,伸着空出来的另一只手去关,试图从书桌后面绕出来。看见弘灵玉推门进来,弘卓抬脚就要往前走,一急,又在脚边的抽屉上磕了一下。 唔! 光是看着,弘灵玉都觉得撞得生疼,也跟着抽了声气。 弘卓罕见有这么慌乱的时候,弘灵玉上前,把人按回椅子里,简洁地命令道:坐。 对方便收回了捂着磕疼那处的手,一脸冷静地坐回他宽大的办公椅里。 他既然不说疼,弘灵玉便也就当他真的不疼,只当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拉了个椅子坐在他对面,把手里三明治放他面前:我刚醒,他们说你没有吃早饭,给你带了个三明治。 弘卓看了眼三明治,有些犹豫。他并不想拒绝弘灵玉的关心,只是他实在没有胃口吃东西。 捏着餐纸,弘卓咬了口三明治,简单嚼了嚼就咽了下去,看了眼弘灵玉,打算把三明治放到一边。 吃完,我做的。弘灵玉双手在小腹前交叉,面色是一贯的平静温和。 弘卓一怔,心里涌上些许甜蜜,把三明治扔到一边的想法瞬间烟消云散,继续咬了下去。 直到第三口的时候,他被辣的下意识皱起了眉头,眼前都浮现了一层雾气,望向弘灵玉的眼神有点迷茫。 仿佛某种收敛了气势,找不着回家路的大型野兽。 弘灵玉眨眨眼,冷静地看着他。 弘卓顿时就确定了,这个三明治百分之百是弘灵玉亲手做的。 毕竟弘氏上下,没有谁敢在给他的三明治里同时加上芥末、青椒和生姜。 这些诡异的调味料混合着蛋黄酱,简直是弘卓这辈子吃过最可怕的黑暗料理。 弘灵玉瞧着他喉结艰难上下滚动,到最后,额头青筋都暴起,皱着眉头硬生生地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 嚼都不敢嚼了。 弘卓还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么整他,一边想,一边一口接一口地啃完了整个三明治。 弘灵玉交握的手也从一开始的放松,逐渐收紧、握成拳。 不能心软。他反复告诫自己。 弘卓终于艰难地吃完三明治,险些一扭头就要呕出来,却生怕弘灵玉不开心,抓过一边的水杯就灌了自己整整两杯水。 只是嘴巴里生姜青椒的味道短时间内是散不去了。 他大概这段时间里都不想在自己的饭桌上看到这些个东西了。 弘灵玉捏着拳,悄悄吐出胸口憋了许久的一口气,点了点头,绷着脸对弘卓说:好了,你继续忙吧。说着转身就要走。 弘卓直接往前探了半个身子,拉住他手腕,然后长腿一迈,从办公桌另一边绕了过来,脑袋朝着弘灵玉就探了过去。 弘灵玉原本就有些紧张,看他陡然靠近,下意识就要往后躲。 弘卓把人一捞,搂进怀里:当心后面。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不悦,倒是让弘灵玉心里涌上微妙的落差,接着弘卓在他唇边亲了一口,谢谢乖宝给我做三明治。 凑近的时候,那股芥末味儿异常清晰,弘灵玉原本有些嫌弃,刚要皱眉头,就听加了弘卓的感谢。 于是还没来得及皱起的眉心就这样被轻易抚平。 你、想要问你怎么不生气,但抬头撞进他疲惫中一如这段时间以来的纵容宠溺,出口的话就成了一句干巴巴的,听起来没什么底气的:不客气。 弘灵玉说完轻轻推了推弘卓,想赶紧出去,却被一路带着在沙发上坐下,被捧着额头接了个带着芥末味儿的亲吻,还没来得及生气,就被按着脑袋靠上眼前解释的胸膛,里头的心跳一声一声,异常沉稳,却因为他的靠近,明显频率高了一点。 然后那颗胸膛里心脏的主人这么问他:我家乖宝是哪里不高兴了呢? 仿佛跟三岁小孩儿说话的语气,幼稚而宠溺。 弘灵玉提不起生气了,好一会儿才干巴巴地回应他:不高兴就是不高兴。 这个回答也很像三岁小孩儿。 意识到自己莫名其妙就被弘卓带跑了思路,弘灵玉自己给自己噎了一下,闭着嘴巴不肯说话了。 弘卓搂着人,手一下一下地拍着弘灵玉后背:是我惹你不高兴了吗? 弘灵玉闭紧了嘴巴不肯说话。 弘卓便顺着往下说:那三明治我也吃了,惩罚我也认了,乖宝告诉我,我是哪里惹你不高兴了呢? 弘灵玉忍不住反驳:我给你做的三明治是惩罚? 弘卓的求生欲立刻苏醒:不是,然后他厚着脸皮问,那乖宝为什么奖励我呢? 更憋屈了。 弘灵玉闭着嘴巴,发现对话进行到这里真是奇怪的不像话,怎么回答都不对。 原本想来撒个气就走,结果被莫名其妙留下来,有了这么番莫名其妙、幼稚的不行的对话。 完全不知道思路到底是怎么跑偏的。 弘卓见他耳朵都红了,也不好再逼问下去,怕真的把人弄生气了。 书房里一时就这么安静了下来,只有弘卓轻拍弘灵玉背脊的声音。 约莫过了有三四分钟,两人心情都平静一些之后,弘灵玉的声音才响起:晚饭想吃什么?我做。 恋耽美 >先天不足——鹤万川(45) 弘卓瞬间想起刚刚的地狱三明治,险些变了脸色,微妙地犹豫了两秒,最后视死如归地说:粥,你随便做,做什么我都吃。 他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勉强,弘灵玉抬头看了一眼就知道他想偏了,只是也没准备解释,瞥他一眼,推开人就要出书房:我给夏轩打个电话,也问问他。 弘卓立刻就放下了心。 他的乖宝是把弘夏轩当亲弟弟的,怎么也不会整弘夏轩,所以他说要做晚饭,应该真的只是做一顿晚饭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弘灵玉:晚饭给弘家主做青椒生姜芥末猪肉粥 弘卓:! ☆、第六十八诊 听说弘灵玉要亲自下厨,弘夏轩下午早早就收拾了东西,从总裁办公室的电梯离开。 他前脚刚走,后脚章忠志和阮亚杏就找上了门。 前台看着自称是已逝弘家大少生身父母的两人,有些拿不准,打了个电话给秘书办公室。 肖正平早给秘书办公室打过招呼,接电话的秘书毫不意外,公事公办地说:你转告他们,总裁几天没来了,副总,也就是弘少,刚刚才回家。 前台便据实转告。 阮亚杏不知所措地看着章忠志,后者迈步进弘氏的那股子高傲瞬间烟消云散,脸也拉了下来,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老爷,老爷!阮亚杏穿着一双小高跟,小跑着勉强追在章忠志后面。 章忠志忽然站住,瞪着眼睛,把抬头纹挤的团在一起:你还是联系不上那孩子? 阮亚杏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听见这个问题,心绪地低下头:联系不上那孩子当初离家出走的时候就换了电话卡,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手机号呢,真是的,也不知道他阮亚欣嘀嘀咕咕地还要抱怨,被章忠志一口打断: 你养的好儿子!章忠志把阮亚杏当街吼的一抖,见她眼里吓得蓄起泪也没有丝毫心软,反而窝火更加严重:就算他只在弘家主面前提我们一句好,我们都不可能次次过来、次次见不到人!你到底是怎么教的儿子??!! 章忠志吼了一通,见阮亚杏只会掉眼泪的模样,心里气的更加厉害,正在这时司机到了,车门打开,里头下来一个端庄朴质的中年女子,朝章忠志轻轻点了点头:老爷。 章忠志一张脸火气冲天,直接坐了上去,在阮亚杏往前走的时候,直接反手就把车门关上,对司机说:走! 被落在原地的阮亚杏吃了一嘴的尾气,泪痕未干,脸色青白交错,难看极了。 车里,章忠志的原配妻子耐心听他抱怨了一路,然后温温和和地说:老爷,赵家过些日子可能会有宴会,昨天搓麻将的时候,赵家那位夫人跟我提了一句。 章忠志手里捧着原配妻子递过来的水杯,皱起眉头:要去你就去。 章夫人对他这敷衍的样子也不怎么往心里去,仍旧温温和和地:赵家这次,可能会请弘氏。 弘夏轩到家的时候,弘灵玉在厨房里已经忙了一半,做好了两个菜,还剩下一个菜和一个汤,都各自在锅里闷着。 弘灵玉趁着这个空档拿了点材料做了四个蛋挞,放进烤箱里烤上。 弘卓就守在厨房外的餐桌上,听见有什么大的动静就凑过去看一眼,见弘灵玉人还好好的,就放下心继续坐回去。 弘夏轩挤进厨房,看了眼弘灵玉做的菜,说了两句话,然后出了厨房,看见沙发上的亲爹,冷淡地点了点头就上了楼,弘卓也根本不在意,同样只是回以冷淡地点点头而已。 瞧这架势,仿佛他们并不是亲父子,倒更像是两个因为弘灵玉而聚在这里的、没什么关系的人。 菜不一会儿就上桌了,弘卓亲自去把做好的菜端出来,周听雨则赶走了想和她抢活儿干的弘夏轩,给几人盛上饭端了出来。 弘夏轩许久没有吃到过弘灵玉做的东西,跟开了胃一样,大口大口的吃,一边吃还一边夸,翻来覆去就是好吃、真好吃、太好吃了。 词汇量之贫乏,赶上幼儿园的小朋友了。 三菜一汤,被这父子两个吃的干干净净,弘灵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做的太少了,在已经吃完两盘菜,而最后一盘也没剩多少的时候,忍不住问:是不是太少了?你们够吃吗? 弘夏轩夹了一大筷子剩下的那盘菜,只留了几根菜叶子在盘子里,弘卓伸出的手就这么顿了顿,收走两根青菜,放回了自己碗里。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弘灵玉却瞧出一份萧索两分委屈来,眉角抽了抽:我再去炒一盘吧。 弘夏轩连忙把人拦住:不用,哥。我其实已经饱了,而且还有汤呢。把汤喝了就该撑着了。 弘卓也看他一眼,点点头。 饭后,厨房把切好的水果和弘灵玉烤好的蛋挞拿了出来。 弘灵玉把蛋挞推给他们俩,两人果然犹豫一瞬。 弘夏轩到底年轻,掩盖情绪的功夫不如弘卓地道,连自己皱起来的眉毛都没控制好。反观弘卓,这会儿已经面不改色地拿起蛋挞,咬下去了大半了。 你们俩这阵子怎么都见不到人。弘灵玉突然问。 弘夏轩连忙抓起蛋挞咬了一口,做出一副窝在吃东西,吃完再开口说话的样子。 脸色也都不好。你们最近忙什么呢。弘灵玉乘胜追击。 弘卓镇定自若,没有撒谎:我准备分点事情给夏轩做,这阵子在准备。他只是说了部分事实而已。那些需要他处理的文件,每天不过耗费他两三个小时而已,其他的时间,他其实都在书房里翻弘灵玉从前留下的基本日记,然后就是发呆。 弘夏轩连忙点,应和弘卓的话。 弘灵玉点点头,问弘夏轩:你这边在忙弘氏的事情,学校里忙得过来吗? 弘夏轩接受弘卓是早晚的事情,而弘卓对他的培养也一直是按照继承人来的,为此,弘夏轩连着跳了好几级,虽然才十五六岁,却已经在弘卓曾经的母校里念上了大二。 弘夏轩想了想,摇了摇头:那边期末考试已经结束了,我已经提前修满了一整年的学分,其实不影响。 其实还是有影响的。他原本是想攒满学分继续跳级念大三,但他总觉得父亲对哥哥态度奇怪,出于这方面的担心,他只想早点接手弘氏,好成为哥哥的靠山。 弘灵玉对此一无所知,只是像以前那样关心他:不要勉强,慢慢来。 晚饭后,弘灵玉在屋子里整理翻译稿件到了□□点钟的样子,下楼找到了钱谷俊。 章少。钱谷俊跟着熬了几乎好几个通宵,这会儿眼睛底下的青紫色开始蔓延开来,很是疲惫的模样。 去睡吧。弘灵玉说完就回了自己的卧室。 钱谷俊站在厨房门口,盯着楼梯口的位置用迟钝的大脑艰难运转了一会儿,最后大脑宣告宕机,他选择听从弘灵玉的话,回了自己的卧室,睡觉。 弘灵玉洗漱完,换了一身柔软轻便的睡衣,往弘卓的书房去了。 咚咚。他敲了两声门。 弘卓已经有经验了:灵玉吗,进来吧。一边说,一边把面前的东西顺手藏进手边的抽屉里。 弘灵玉推门进去,看他一眼,也不说话,走到书架跟前挑了本书,然后蜷腿窝进沙发里,把下巴搁在膝盖上,安静地看起书来。 弘卓本来等着和他说话,见他这个架势,明白对方大概不想打扰他,于是把手边的文件掩饰性地放在面前,目光却飘到十万八千里外了。 余光里,沙发上青年灯光里柔软安和的轮廓,和记忆里他幼年的模样逐渐重合。 那时候,年幼的弘灵玉也是抱着绘本,搂着毯子,小小的一团,旁边落地灯轻易就能把他整个包裹其中。 曾经无动于衷的场景,如今回想,确是不能再温暖的模样,心软的一塌糊涂。他那时怎么就能那样心软,放着这个珍宝不管,看那些无趣乏味的文件呢? 此刻安静躺在他抽屉里的那几本日记中,在最初那本上,其实有不少年幼的弘灵玉写下的、关于在书房里等他的记录。 那个时候,年幼的孩子应该还没有对他失望,非常细致地记录着他几点到了书房、做了什么、最后一句,总是我居然(又)睡着了,我下次一定要等父亲忙完再睡呀! 最后的那个感叹号,力透纸背,痕迹翻页过去都仍然能看得见。 日记的主人就在他面前,对方大概仍然想要等他,可他再也不想让对方独自等下去了。 弘卓从书桌后起身,坐到沙发跟前,长臂一伸就把人划入自己的怀抱范围:乖宝,别在这里等,先去睡吧。 弘卓凑的很进,连青年脸上灯光里柔和侧脸的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忍不住往前又凑了一点,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 弘灵玉书没看两三页,刚刚静下心来就被他打扰,挥挥手打发人道:困了我就去睡,你忙你的。 他这副略带了些对弘卓嫌弃的模样过分生动撩人,弘卓的手贴在他背脊上,一时手痒,大拇指在他骨节分明的脊椎上抚了抚。 弘灵玉被他揉的后背发麻,放下书推了推他手臂:你不是有文件要看吗? 手掌下的躯体年轻鲜活,并不是他这段时间闭上眼看到的那副沾满血迹的冰冷模样,弘卓这段时间以来始终悬在胸口摇摇荡荡的心脏,在他一如往昔干净清澈的目光里慢悠悠地落了地。 只要看着眼前这个人,好像就再也生不出不踏实的情绪来。 弘卓敞开胸膛,把屈膝蜷缩着的弘灵玉整个抱进怀里,鼻尖在他颈侧贴着,轻轻嗅了嗅。 是淡淡的沐浴乳的清香。 不看了。弘卓答他,看你。 弘灵玉静静地让他抱了一会儿,快四五分钟过去了,弘卓也没有放手的意思,弘灵玉拍了拍他的手臂。 又拖了十几秒,弘卓才松开人。 他越来越无法忍受怀里空落落的感觉。 只有眼前这个人才能填满那些空开的位置。 弘灵玉盯着仿佛在撒娇却毫不自知的弘卓,伸展开已经折的有些酸的腿,把脚塞进拖鞋里,拎着书站了起来:你不看文件我就走了。晚安。 弘卓怀里落空,失落感涌上心头,也沉着嗓子回了声晚安。 弘灵玉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回过半身,遥遥瞥了眼他桌子上半晌没翻一页的文件:没什么事忙就早点睡吧。我让小钱管家他们休息了,晚上没人给你做夜宵的。说完就要带上门走。 电光火石见,就在门快要关上的时候,弘卓突然两步冲了过去,扣着他刚离开门把手的手腕,把人重新拉近书房里,抵在门上抱住。 他觉得弘灵玉大概知道了什么。 弘灵玉被他一拽,手里的书就这么落在了书房的门口,被关上的门给推了出去。 还没来得及说话呢,这个拿出抱救生圈气势抱着他的人,在他颈边先开口了,热气吹在他脖子边上,就响在耳边,低沉的男音让他整个后脑勺都有些发麻:睡不着。 弘灵玉叹了口气。 书房和祠堂里哪里是睡觉的地方,能睡着就怪了。 几天了?弘灵玉问。弘卓后脑的头发有几率遮在他视线跟前,有些挡视线,弘灵玉怕被戳到眼睛,伸手拨了拨,然后被抱得更紧。 两三天。弘卓回答。 这可真是钱谷俊往往多了报,他自己倒是往少了报。 去睡吧。弘灵玉不在时间上再做纠结,随手拍了拍他的腰。 弘卓手臂于是又收紧一点儿:睡不着。 鼻尖旁边碰着的那点儿肌肤干净又柔软,弘卓蹭了蹭,然后张嘴咬了上去。只是他太稀罕这人,牙齿只在紧致的皮肉上轻轻磕了磕,就化咬为舔。 弘灵玉被激的往后一痒,躲无可躲,抬手推上弘卓的额头,把对方推开。 大概是搂着弘灵玉的缘故,弘卓整个人没有了平日里面无表情的距离感,显得放松又疲惫,眉间不自觉地皱着。 他被弘灵玉手掌抵着额头撑开,一点儿也不反抗,只是手臂里还抱着人,不肯撒手。 像一只终于叼着骨头的大型犬。 弘灵玉和他对视两眼,先移开了视线,在他怀里转了个身,推开门捡起地上的书,在弘卓的注视里往自己卧室走去。 给你一刻钟,我困了。 关门前,弘灵玉的声音极低,从走廊里轻轻飘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我!格外粗长!求表扬,求收藏! (单押3) 弘卓:睡不着,要乖宝亲亲抱抱才行。 ☆、第六十九诊 卧室的门顺着惯性啪嗒一声轻轻合上,却没有关太牢。 这个动静让呆了一瞬的弘卓立刻清醒,转身回自己房里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洗了个战斗澡,又花了两三分钟把冒出头的胡茬打理干净,这才出了浴室,奔着弘灵玉的卧室去了。 弘卓敲门的时候,弘灵玉正靠在床头看书,随口就说了声进来。 弘卓看着他空出的另一边床,嘴角实在是压不住,翘了翘,轻手轻脚地掀开弘灵玉准备的被子,侧躺了进去。 他面朝着弘灵玉,眼前是他、鼻尖是他、心里也是他。 乖宝,弘卓在被子下伸展了下手脚,别看了,伤眼睛。 弘灵玉嗯了一声,有始有终地把这个章节看完,才合上书,关了床头的灯,背对弘卓躺下。 弘灵玉至今仍有些惧怕黑暗,房间里远远一角,总会留一盏灯,开到最暗。 微弱的灯光在夜色里分外明显,弘卓目光贪婪的描摹着他耳侧的线条、衣领上一小片白皙的后颈、呼吸时身躯的起伏。 怎么看都不会腻、不嫌够。 只是他到底好几天没怎么休息,盯着看了一会儿之后,精神一放松下来,整个人就扛不住疲倦,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第二天大早,弘卓几乎是在睁开眼的瞬间就清醒过来了。 可是边上的位置已经空了,另一床被子略微皱起,弘卓伸手摸了摸,指尖还能摸到丁点儿残留的温度。 恋耽美 >先天不足——鹤万川(46) 弘卓立刻就黑了脸。 好不容易能和人一起睡觉了,结果他真的上了床就只记得睡觉了。 弘卓恨不得把时间拉回昨天晚上,再来一遍。 所以这天晚上十点左右,到了弘灵玉睡觉的时间,弘卓又敲响了他卧室的门。 弘灵玉还以为是管家或者周听雨,没想到打开门是端着杯热牛奶的弘卓。 牛奶的温度刚刚好,弘灵玉几口就喝完了,去浴室里刷了牙,出来的时候,弘卓还站在门口。 还有事吗?弘灵玉问他。 弘卓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睡不着。 这不是昨天让他去睡的时候,他给的理由吗。 弘卓在书房里等到了九点半,还指望着弘灵玉过去找他,让他去睡觉呢,结果他等来等去,再等下去就到了弘灵玉平常睡觉的时间也没见着人,估摸着是不会来找他了。 于是他这才主动出击,自己找了过来。 刚刚弘灵玉去刷牙的时候他特地往里头看了一眼,床上只有一床被子。 那你就困了再睡。弘灵玉回。 他哪里不知道对方这是在想办法赖在他房间里? 弘卓倒是不介意对方第一反应就拒绝自己,毕竟自己在对方眼里是明晃晃的图谋不轨者。 而且,弘灵玉实在是太过纯良心软:好那你好好休息,我明早的飞机,估计大后天才回。接着他声音突然低下去,像是感叹,又像是自言自语:京城那么干燥那么冷,估计我也很难睡着了,我大后天回来再睡吧。 弘灵玉: 门已经关到一半,弘卓这时又抬头:乖宝,晚安,你好好休息。看见弘灵玉轻轻抿唇,他关门的手忽然顿住,试探性往前迈了一小步:要不我还是睡吧。 至于睡哪儿,他虽然没说,两人其实都心知肚明。 弘灵玉分明是莫名其妙接收了其他房间来客的人,瞧着弘卓这样小心翼翼的模样,怎么都有点难以生气,到最后睁圆了眼睛看了他两眼,一言不发,抿着嘴巴转身把自己埋到被子里去了。 没拒绝,那就是默许了。 弘卓关好门,迈着一双长腿往床边走,脸还是那张线条锐利的脸,没什么表情,只有略显急促的脚步能看出点儿他心情。 弘卓掀开被子,躺了进去。触手之处果然都是青年留下的温度,和被子一起将他柔软包裹。他深吸一口气,往青年的方向挪了一点。 半晌,青年闭着眼睛没有动,于是弘卓又挪了一点。 等到弘卓第三次要挪的时候,弘灵玉终于忍不住,往床的另一边挪了一点。 弘卓直接伸手把人捞了回来:乖宝,再往那边你要掉下去的。 这张床两米多的宽度,他就算再往那边挪,也还有一米的宽度呢,哪里至于掉下去?而且如果不是弘卓往这边靠,他至于往那边跑吗?? 弘灵玉不擅长怼人,这么在心里想了一通,还没来得及说话呢,腰上又横过来弘卓的手臂,温热的手掌隔着薄薄的睡衣,贴在他右腰皮肤上,烫的他登时就忘了反驳。 于是弘卓继续说:抱着睡暖和。还得寸进尺地亲了亲弘灵玉后脑勺,手掌扣着人的腰往自己怀里按了按:乖宝晚安。 弘卓低头,看见微醺的红色立刻从弘灵玉脖颈蔓延到耳后。 果然还是这么害羞。 想怼的人已经闭眼睡觉了,弘灵玉怼人的话在喉咙口咕噜了一圈,在听见弘卓逐渐平静的呼吸之后,憋屈又无奈地咽了回去。 他再也不要上当,把这个人放进卧室了。 弘灵玉闭上眼睡觉的时候,脑海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弘灵玉闭上眼睡觉的时候,脑海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一刻钟后,弘灵玉逐渐步入香甜的梦乡。 而搂着他的弘卓则睁开了眼。 两人这会儿身躯相贴,严丝合缝,镶嵌的角度非常完美,仿佛天生合该如此。 只是弘卓明白,这一切不是理所当然的。是因为眼前人的心软和让步,他才能有今天这样的机会。 他对此万分感激。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写到一半临时接到了三次元的出差通知明晚我人在外地,晚上还要忙工作,可能没办法更新了,先请个假,周五晚上应该能恢复更新【鞠躬】 谢谢大家看文支持,我会加油哒! ☆、第七十诊 这些封面,你看看喜欢哪个。弘夏轩把手里的样图摆在弘灵玉面前,一字排开。 五张设计精美、风格复古的图片摆在面前,细节之丰富,拿去参展都绰绰有余了,用来做书的封面,未免有点大材小用。 弘灵玉想了想,挑了其中一张最符合书的内容的,问弘夏轩:这些封面是谁设计的? 是五个不同的插画师设计的。弘夏轩把其他几张扒拉过来看了两眼,也很感叹:他们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就画出来了我当时还说,他们怎么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画完?!看来是我低估了他们啊!弘夏轩很感叹,伸手不住地摸着插画,显然也是十分喜欢的样子。 弘灵玉看他一脸稀罕,笑了笑:也辛苦你了。画面这么精美,这些插画师一定不是好约的。 弘夏轩摸着画的手一顿,脸色有些局促,忍不住坐直了身体,呐呐地摸了下鼻子:唉哥你跟我客气啥。 弘灵玉捏着手里选出来的那张封面,正盯着右下角一个细节在看,那里一个中世纪的骑士正跪在女王身前,女王举起手中的长剑,平平放在骑士的肩上。 哥弘夏轩犹豫着低声喊了一句,却被弘灵玉的声音轻松盖过。 我想到了。弘灵玉这么说着,把放在旁边的笔记本电脑一把拿了过来,打开翻译的文稿就敲了起来,大脑飞速转动的同时,已经完全忽略了刚刚弘夏轩那一声弱弱的哥,只来得及抽出一分思绪对他说:我改一改,睡觉之前发给你,用这一版。 然后弘灵玉就再也没有从笔记本电脑上挪开过视线。 弘灵玉作息很规律健康,一般十点钟就睡觉了,而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一个小时的时间就能修改完吗?那应该只是一个细节而已吧。 弘夏轩想了想,决定先去忙自己的,十点左右收到弘灵玉发来的稿子再过来找他。趁着这几天父亲不在弘氏宅子里,他很想找个机会,和弘灵玉聊一聊,了解一下他对父亲的看法。 弘夏轩去了自己的书房,和肖正平通了个电话,又和弘卓简单地聊了两句,处理了不少事情,挂掉电话的时候,正好是晚上十点。 其实事情也还没处理完。 之所以卡在十点整挂电话,是因为那边弘卓说:十点了。 弘夏轩:嗯,我知道。明天我就去公司,让郑信他们弘夏轩不明白自己父亲为什么突然报时,也没在意,还惦记着明天公司经理会问自己要的提案的意见。 然后被弘卓一口打断:那个你自己决定。十点了,你哥要睡觉了,去给他倒杯牛奶。 弘夏轩懵了一下,接着问:让钱管家 弘卓继续打断他:你哥不喜欢接触陌生人。 天天见面的管家也算是陌生人吗? 弘夏轩微妙地沉默了。 电话那边,肖正平低声说了什么,弘卓回了一句来了,对电话里的弘夏轩催了一句:快去。 然后就径直挂断了电话。 弘夏轩捏着被挂断的手机,心情复杂地站了一会儿才去一楼热牛奶。 他一边气,一边郁闷。 气的是父亲人不在家里还惦记着他哥,还要指挥他继续用糖衣炮弹蒙蔽他哥! 郁闷的是,他竟然都不知道,弘灵玉对陌生人的判定会敏感成这样。 于是他忽然想起另一个问题:哥哥以前,并没有这样的社交障碍和听力问题。可是他打听过哥哥消失的那段时间,是自己一个人找了个山边小城住着,照理来说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才对。 难道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弘夏轩心事重重,把牛奶给弘灵玉端过去,见对方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书里,键盘敲击的声音连绵不绝,短时间之内并没有结束的意思。 于是他把牛奶放过去,也没有出声打扰,第二天大早,在上班之前,去了一趟老钱管家的家里。 弘卓在第二天傍晚就赶回来了,他大概是一下飞机就上了回来的车,就连行礼都是肖正平晚上送回来的。 弘卓到家的时候,饭菜正好上桌,他弯腰在弘灵玉额头吻了一下,对他和弘夏轩说:你们先吃。然后上楼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才下来。 周听雨一改平时守在弘灵玉旁边帮他盛饭盛汤的位置,被弘夏轩赶到了一边,抢了活儿去。 哥,你尝口这个汤,你肯定喜欢。弘夏轩说着,亲自给他盛了一碗汤放在他面前,姿态间竟然带了那么一丝讨好。 周听雨嘴角挂着淡淡的、僵硬的微笑,心里腹诽:怎么家主和少家主一个个都抢他们这些佣人的活儿干呢? 弘灵玉点点头,在他期待的目光里果然舀了一口汤,吹凉一点之后喝了一下,给巴巴地看着他的弘夏轩以肯定的答复:好喝。 弘夏轩立刻松了一口气,好像真的是自己的厨艺得到了认可一样。但事实上,这盘菜是弘氏雇的厨子做的,而弘夏轩只是点了菜而已。 你喜欢就行,我专门点的呢。 弘灵玉没忍住笑了:那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还以为是你做的呢。 弘夏轩头皮一崩,有些尴尬且羞愧。他听说他父亲去年可是为哥哥做了好长时间的饭,据说卖相还不错。 我这不是没有这个技能吗。弘夏轩苦着脸。少年人情绪来得快,在亲近的人面前也不遮掩,轻易露出挫败感:我其实试了一下,但是真的不是人吃的东西。还是算了吧。他说着,想起自己下午偷偷早回来做的那一锅黑乎乎的、原型是排骨的东西,仍然心有余悸,做饭简直比谈case还难啊。 弘灵玉咽下一口饭,又喝了勺汤润润嗓子:其实没有那么难,下次我可以教你 兄弟两个正有一句每一句地说着话,那边弘卓从楼梯上下来,看了眼桌子上的菜,把其中一盘直接从弘灵玉面前拿走,推到弘夏轩面前。 也没吩咐别人,弘卓自己去盛了饭坐下。 然后就看见,他刚刚推开的那盘菜,又回到了弘灵玉面前。 弘卓当下就皱了皱眉心,眼神有点严肃,对弘夏轩说:你哥不能吃这个。 弘夏轩很不服,却因为某种原因,没法再想之前那么正大光明和弘卓唱反调,梗着脖子问: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一出差就在外头呆了两天年底了,三次元工作略有点忙,谢谢大家的等待和看文【鞠躬再鞠躬】 我先更一些,困的不行,去睡觉了,明天下午还要开会,就算三次元再忙,我也会努力更文的! ☆、第七十一诊 弘卓把菜重新挪走,用今天天气真好的平淡语气说:你哥最近在吃药,不能吃这种东西。 某些食物会和药物相冲。 弘卓之前早就和厨房打过招呼,列出明确的清单,但因为是弘夏轩亲口点的菜,厨子以为弘小少爷是要自己吃,也就给他做了。 弘夏轩闻言,果然闭上了嘴,一餐饭吃的闷闷不乐。 晚上,弘灵玉正翻着新挑出的准备翻译的书,弘夏轩就过来敲门了。 进。低沉的嗓音是属于弘卓的。 父亲刚刚不是去了书房吗?什么时候跑过来哥哥房间的? 推开门,一股淡淡的药香弥漫。 弘夏轩端着手里温好的牛奶,走上前去,看见弘灵玉正端着一个小瓷碗,一口一口喝着里头的黑黢黢的中药。 而弘卓则举着一块儿软糖,弘灵玉喝一口给他塞一粒。 弘夏轩捏了捏手里的杯子:哥哥喝的什么药? 弘夏轩嚼着糖,没法儿回答,弘卓便替他说:调理身体的,温养头口耳。 这种中药喝完之后就要立刻卧床休息,所以基本都在睡觉之前喝。 弘夏轩常识还是有的,明白喝完中药之后不可以立刻喝牛奶,自己的牛奶大概算是白热了。于是他默默一口干了。 哥哥晚安。弘夏轩转身要出去,背影仿佛一颗蔫吧了的小白菜。 弘灵玉连忙喊住他:夏轩!他有些哭笑不得,你还在想晚饭的事情啊?你本来就不知道,没关系的,不要往心里去。 哥哥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 弘夏轩却是头一次为弘灵玉的温柔感到难过胸闷。 是啊,只是不知道而已。 可是为什么不知道? 只要自己哪怕稍微留一点心,都能在细节里发现宅子里佣人对哥哥的欺辱轻视,都不会让哥哥凭白丢了一条命。 在哥哥眼里,他只是不知道这件事就很无辜。那他自己呢?他经历这些又何尝不委屈? 可他从没对自己说过。 曾经出过一位弘夫人的赵家的请帖,一式两份,送到了弘氏。 赵老爷子八十大寿,赵家预备大办,排得上名号的,能请的全都请了。 赵家属于新贵,这些年波折经历了不少,势头已从一开始的强劲慢慢缓了下来,却已经举足轻重。 宴会这一天,基本收到了请帖的人都给了面子,包好寿礼,准时抵达。 弘卓把东西交给谁守在宴厅门口的人:这是我和我爱人送给赵老先生的。 弘灵玉悄然红了个耳朵尖,下意识捏了捏耳垂。 守在门口的人是赵老爷子的侄孙儿,见过几面那位曾经短暂成为过弘夫人的赵家姑奶奶,对赵家的事情也大概知道一些。 恋耽美 >先天不足——鹤万川(47) 只是弘家主这么多年没个动静怎么不声不响就有了一位男□□人? 这位侄孙儿愣愣地点了点头,说了句谢谢您,弘家主便拦着爱人转身走了。 两人都是身高腿长,虽然差了那么十来厘米的高度,步伐却很一致,也不知是谁让着谁,谁又在迁就对方。 就背影来看,还是挺般配的。 看什么呢?正走神的时候,脑门儿上突然被拍了一下,侄孙儿连忙回神,喊了声人:表哥,刚刚 弘卓揽着人,只挑人少的地方去,注意力全部放在弘灵玉身上,不着痕迹替他挡去很多打量的眼神。 偶尔有人凑上来搭讪,弘卓都是把弘灵玉留在身后一步位置挡住,三两句把人打发了,十足的维护姿态,简直宛如西方传说里,守着宝藏不肯退一步的巨龙。 圈子里信息流通极快,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所有人都知道弘家主带来个青年人,还跟护眼珠子似的护着人,别人多瞧一眼都不行。 赵老爷子今天穿了一身的鲜红马褂,整个人看起来分外喜庆,好生续着的眉尾汇成一缕儿往下垂,配合上大大的耳垂和笑的眯起的双眼,仿佛弥勒佛再世一样。 弘卓带着弘灵玉去拜见主人,说了几句恰到好处的客套话,又介绍身边人:赵老爷子,这是我爱人,岁数小,有点怕生。 赵老爷子笑的眼睛只有一道缝,眼里精光一闪就消失,拍了拍自己的膝盖夸赞道:好呀,好呀。也不说好在哪里。 然后老爷子从荷包里摸出一个红布锦囊,递给弘灵玉:初次见面,我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这是前段时间得的一块儿水玉,刚雕出来几块儿东西,就送给这个小朋友吧。 弘灵玉看了一眼弘卓,后者朝他点点头,于是他伸手把东西接下,道了声谢。 好,好!老爷子还在笑,仿佛当真为弘卓找着贴心人而高兴一样。 弘卓冲老爷子点点头便带着弘灵玉走到一边去了。 走远之后,弘灵玉打开锦囊看了一眼,里头是一块儿雕琢的栩栩如生的貔貅,两个拇指关节那么大。 弘卓神色淡淡:喜欢就留着吧,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 老爷子这样随身带着的小礼物,一般是用来给过去拜寿的各家小辈的,他已经介绍弘灵玉为自己的爱人,对方还拿给小辈的东西赠人倒不如不给。 瞧着好像是送了东西,大大方方的,实际上大概摆明了不相信弘卓对身旁人是认真的。 弘灵玉想不到这些弯弯绕绕,却也不怎么对这些东西感兴趣,也就当个摆设和玩具收了起来,并没有怎么上心。 他们二人走远后,一位打扮奢华的女人身着前后大V礼服从拐角过来,带着宝石的手搭上赵老爷子的肩膀。 爸。女人喊了他一声,声音里仿佛压抑着什么情绪,是谁做主给弘氏发的请帖? 赵老爷子头都不回,哼了一声:你管这些做什么? 赵一悦按着老爷子的肩,还要再说两句什么,却被老爷子一把拍了下去,劲儿不小,在赵一悦保养的白皙柔软的手背上打出一片红痕:自己不争气丢了的东西,还见都见不得了? 这一巴掌声音虽然小,在座的却都是人精,不少听见动静都偷偷打量着呢,把赵一悦燥的脸上挂不住,面如土色,仿佛已经听到了别人低声议论、嘲讽她的话一样。 可事实上,刚刚偷偷打量这边的人,都在不着痕迹走远一点,也个个装的没听到这茬,哪里有人议论? 我看今天弘家主也没把弘夏轩带过来,赵老爷子说着,终于斜眼瞥了一下自己浓妆艳抹的女儿,你和你儿子这么多年,难道一点联系都没有不成? 想到刚刚弘卓拦着所谓的爱人那副明显保护者的模样,老爷子又眯了眯眼:不出意外,你生的好儿子应该会是下一任弘氏家主。所以你当年,究竟是做了什么蠢事? 弘夏轩处理一个案子耽误了些功夫,是直接从公司里赶过来的,比弘卓和弘灵玉要晚到快一个小时。 就这么一个小时、分两趟来的功夫,却让某些人自以为嗅到了某种不一样的气氛。 哟,兄弟,来啦。有人凑上去跟他打个招呼之后就开始套话:你怎么没和弘家主一起来啊! 弘夏轩笑了笑:公司有点事情。 这人顿时惊呼:你现在就开始忙弘氏的事情了?!可以啊哥们儿!苟富贵!他表情夸张,心里却嘀咕:弘小少爷才多大呀,弘家主能真的让他处理弘氏事情?只怕是不愿意见到后妈,故意拖延时间才来的。 弘夏轩并不在意别人怎么揣测,同他简单聊了两句就分开,先去找赵老爷子了。 看见赵老爷子身边的人赵一悦的时候,弘夏轩脸上肌肉瞬间绷紧才没有撤下刚刚挂上的礼貌微笑。 老爷子再次笑的见不着眼珠,冲弘灵玉直招手:夏轩啊,快来,来。 弘夏轩走上前去,还没开口,老爷子先往他手里塞了个盒子,沉甸甸的。 这是我得的一块上好冰种翡翠原料,你自己拿去找人打磨打磨,想雕个什么就雕个什么。老爷子出手很大方,直接拿出了一块儿压箱底的东西给他。 赵一悦立刻有些眼红了。她之前问父亲要了好多次,想做些首饰,却回回都被老爷子拒绝。可眼下,老爷子居然就这么把东西给了这个养不熟的小白眼狼?? 弘夏轩点点头,笑意丁点儿没有因为手里这块东西而扩大,仍旧是那副淡淡的、疏离却礼貌的模样:谢谢赵老爷子。 这个称呼一落地,老爷子脸色有些僵,而赵一悦则从鼻孔里发出从一声嗤笑。 即便赵一悦、弘夏轩母子之间有嫌隙,赵老先生以为,就凭自己的身份、送出手的这块儿东西,这位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准弘氏家主也应该喊自己一声外祖父。 祝老爷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就连祝寿词也没什么新意,是听烂了的两句客套话。 然后也不等老爷子再多说,抱着怀里的玉石原料转身就走了。 几个赵家小辈认出来他怀里抱着的盒子,对视一眼,纷纷走过来围住人就开始客套。 表哥/表弟/堂兄啊,老爷子居然把这个给你了?几个人七嘴八舌,表达出同一个惊叹。 弘夏轩绷着脸,把弘卓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学了个八成,也不说话,只点头,一点儿也不稀罕怀里东西的模样。 老爷子是真疼你啊可以看看不?其中一个瞧着有点直不隆咚的小子这么叹了一句,搓着手有点期待。 不可以。弘夏轩果断拒绝。 他虽然不稀罕这个东西,但瞧着这么珍贵,肯定价值不菲,他要拿去送给哥哥,怎么能给这群人随便摸? 作者有话要说:  _(:зゝ)_ ☆、第七十二诊 弘灵玉打发了这批要摸他石头的人,转头就又来了两个打探消息的人。 这俩人比前几个胆子大多了,寒暄了几句之后就说:我怎么看弘家主刚刚带着个年轻人到处走?别是私生子吧?那你可怎么办? 弘夏轩嘴角抽了抽。 疼儿子会疼到餐餐都盯着、还非要挤一张床睡觉? 我父亲没介绍过他吗,弘夏轩表情十分镇定,还是你没听到? 这人的辈分还没到能往弘卓跟前凑打招呼的份儿,哪里能听到弘夏轩怎么介绍身边人? 另一个年轻人略直愣一点儿,不懂就问:怎么介绍的? 弘夏轩很是憋屈地顿了两秒,在哥哥和小妈这个称呼里纠结了一会儿,然后说:是我爸爱人。 刚刚提问的年轻人有点儿愣:弘家主这么时髦?果断?光明正大?他想了一圈儿也没想出个合适的形容词,最后问弘夏轩:那弘少你怎么办? 弘夏轩耸耸肩: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不论这两人怎么纠结的,弘夏轩说了句我先走了,就去找角落里的弘卓和弘灵玉去了。 他找到两人的时候,弘卓正伸着右手接在弘灵玉下巴下头,另一只手拍着弘灵玉的背,而弘灵玉弯着腰正在咳嗽,眼睛都咳的有点儿红。 怎么就呛到了? 弘夏轩快步要上去,忽然身后有人喊他:夏轩。是一个他很熟悉的音色。 弘夏轩脚步顿都没有顿一下,只当没听到似的,甚至还加快了脚步要往前走。 然后就听见高跟鞋踩在地面的声音骤然急促,跟在后面的人忍不住拔高了声音,有些尖锐地喊他:弘夏轩! 声音不低,那边还在给弘灵玉顺气的人闻声看了一眼,和弘夏轩对了个眼神。 弘夏轩扭头看了眼身后的人,说了句:在这儿等着。然后快步走到弘灵玉面前,把手里的盒子递给他:哥,帮我看会儿。然后才走回女人身边。 赵一悦刚刚喊的时候根本没注意到弘卓就在这附近,还有他向别人介绍为爱人的人居然也带在身边,画的修长的眉顿时拧成麻花,脸上青红交错,睫毛贴的死厚,眼神也很阴沉。 有什么事儿,说吧。弘夏轩和她隔了三步远的距离就不肯往上走了,一点儿都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 要不是怕这个人冲过去烦他哥,他一点儿都不想和她说话,哪怕这人是他生母。 弘夏轩正是拔个子的时候,赵一悦已经无法像小时候俯视他,两人目光平齐,一个面无表情,一个出离愤怒:你就是这么跟你母亲说话的? 弘夏轩小时候还曾经纠结过这个问题,后来稍微大一点儿、在国外又自己呆了这么多年,对着这个问题早就没有疑惑了,他冷冷一笑:你哪里配当人母亲? 别说虐待继子了,就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这个疯女人也照样能下得了手。 赵一悦怒极,脸上肌肉已经有些抽搐,肩膀脖子也绷出了肌肉线条:你父亲就是这么教你的? 弘夏轩冷眼看着她,毫不客气地回答:是啊,他教我同你不用客气,我觉得挺对的。 仿佛是一下点燃了炮仗,赵一悦只觉得脑海里瞬间炸开火花,五光十色让她眼前发麻,瞬间失去理智,下一瞬,手腕上一紧,被人握住。 我父亲都没打过我。弘夏轩把他扬起的手狠狠一甩,赵一悦被他甩了一个踉跄,蹬着高跟鞋蹒跚后退两步,回过神来的时候,弘夏轩已经抚平西装,仍旧是那副冷静、不显山水的模样。 她的儿子在这段时间里,已经悄然长成了一个和弘卓有五分像的少年人。 并且他身上兼具少年人的爱憎分明、义无反顾和锐利锋芒。 他说的瞧不起,就当真是觉得她不配。 我应该早点儿这样才对。把人扬起的巴掌甩开之后,仿佛也一同甩开了童年盘亘心头的阴郁,这样我哥哪儿会受那么多打? 赵一悦收到的冲击一个比一个大:你居然还喊那个杂种喊哥?她笑的很阴森,一点儿也没有大家闺秀的范儿,在弘夏轩眼里和泼妇无异,弘氏不是已经公布了那个杂种只是收养的??你居然还喊他哥,你是蠢么? 弘夏轩看着她,只觉得有点儿一言难尽,真丢人啊他叹息了一声。 他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他继承了眉眼的女人,心情很是复杂。 赵一悦当初是因为出轨而和弘卓离婚的。 两个人本来是正常的联姻,只要相安无事,他父亲也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弘夫人的名号原本是可以让赵一悦冠一辈子的。 可他偏偏想不开,跑到各种夜店里头勾搭年轻的男孩儿,被弘卓派去保护她的保镖拍了照片。照片里头,她的手都伸到人家裤子里去了。 这天晚上赵一悦到家的时候,离婚协议就摆在了她面前,第二天的中午之前,她所有的行李就被收拾好送回了赵家,一起送回去的当然也有那几张保镖拍下来的照片。 客观来说,赵一悦简直是一手好牌打的稀烂中的典范。 他对母亲的那么最后一点儿感情,都在对方这一次的胡搅蛮缠、撒泼失态里散了个一干二净。他头一次觉得自己的生母如果不是这个人该多好? 有这么个整天给人添乱、就回闹笑话的母亲,当真是挺丢人的。 夏轩。温温的声音响起,还没说完吗?弘灵玉走到附近拿吃的,见弘夏轩和赵一悦僵持在这里,有些担心弘夏轩,忍不住过来喊了声人。 弘卓把他捏盘子用力到青白的拇指食指轻轻掰开,放在手掌心里揉了揉,扭头给他拿了点儿水果装在盘子里。 赵一悦看见这一幕,眼里瞬间燃起了火。她的眼神拓板似的,把弘灵玉五官逐一琢磨了个遍,先是觉得有些熟悉,后来逐渐和记忆力另一张更为稚嫩饱满的脸重合在了一起。 她在后来找的同弘家有关的资料里,这张脸出现过不少次。 你你不是死了吗??赵一悦惊骇,后退了一步,背后发凉。 弘卓听见这句话,侧过半边身子冷冷地看了赵一悦一眼,瞳仁漆黑冰冷地让人心悸。 弘夏轩耐心告罄,没好气地翻了个冲天大白眼,说话更加不客气:你才死了呢。行了,我不把你当我妈,你也别以为我是你儿子了,你该干嘛干嘛去,以后千万别找我,我不会再理你了。说着摆了摆手,赶乞丐一样朝她挥了挥手,扭头朝弘灵玉跑了过去。 哥赵一悦听见弘夏轩压低了声音这么喊。 她跟你说什么了?弘灵玉担心地问弘夏轩。 弘夏轩放下心里多年的重负,轻松的不得了,摆摆手:能说什么啊,总归不就是那么点儿东西?在意这些干嘛?哥你看看这个石头,回去给你找个师傅雕点儿东西,你想雕啥? 弘灵玉见弘夏轩是真的没什么负担的样子,也松了口气:这不是给你的吗?你给我雕东西做什么。 给我不就是我的东西了?我现在送给你了!弘小少爷很骄傲。 恋耽美 >先天不足——鹤万川(48) 弘卓瞥了一眼盖子掀开的一角,对弘灵玉说:这块儿原石很大,你们一人雕一个都够了。 这是个好办法。 弘夏轩和弘灵玉对此都很认可:那,哥,咱们给他雕个啥? 弘灵玉不太有经验,显得有点为难又迷茫。 于是弘卓再次给出解决方案:明天去找个人看看石头,让他出个图就行。 迷茫的兄弟俩对这个主意再次表示认可。 宴会没多久就开始了,弘卓几人就守在宴会厅一角吃着东西,那边赵老爷子讲了几句就正式开启晚宴,宾客们纷纷往安排好的桌子那边去。 弘氏三人的座位安排在了主座,弘卓没有先带人过去,低头问弘灵玉:那边有人点多,过去吗? 弘夏轩刚刚抬脚就往那边走了,听见自己父亲的声音才顿住脚步回头看过来。 他又忘了哥哥怕人多的地方了。 弘夏轩灰溜溜地跑过来,也跟着说:哥,你要是不想过去我们就在这儿陪着你。 三大主桌每个都只安排了六个座位,宽敞的很,同其他桌子只见间隔也很大,其实只要背对后面所有的桌子坐,虽然会有点不自在,但应该也能接受吧。 弘灵玉倒也不是那么软弱的人,于是认真想了想才开口:我们先过去坐一下,实在不行再走。 弘卓和弘夏轩便点点头,从晚宴厅最边上沿着墙往酒桌那边靠。 早在弘卓走进来的时候,宴厅里就有不少人的目光聚在他身上,弘卓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置之不理,而是一个一个看了回去,淡淡巡视一圈,把那些偷偷打量的目光都逼了回去。 明明是在别人的地盘,却好像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赵一悦双眼圆睁,眼珠子恨不得都瞪出来,脸上逐渐露出凶相。 尤其是在看到弘卓放在弘灵玉腰侧的手、各种不留痕迹的保护姿态,她脑海中名为理智的那根弦终于不堪重负,彻底断了。 她扭着生锈般的脖子强行转了回来,盯着自己面前光洁的餐盘,然后猝了毒的目光逐渐落到自己手边的餐刀上。 作者有话要说:  弘爹因为之前太虐灵玉,我就给他安排了小绿帽,惊喜吗:) 赵渣绿弘爹的原因下一章解释 PS:我照一位小可爱的建议,把构思中的一本文案挂上去了,叫《都是我干的》,会是下一篇快穿文《句读》当中的一个故事,两个情节不会完全一样,先更《句读》再更《都是我干的》,感兴趣的可以去瞅瞅! 啾咪! ☆、第七十三诊 赵一悦比弘卓小了两岁,她十六岁那年情窦初开,在一场慈善晚宴上,第一次见到了弘卓。十八岁的弘卓面冷心冷,领着两个保镖迈着长腿从她面前走过,来往的人即便辈分比他大,也不得不停下脚步,朝他轻轻颔首,尽管年轻,地位已可见一斑。 这个时候的弘卓锋芒毕露,最是铁血狠厉,像一把上了膛随时可以致人死地的武器,这种锐利气场她还不曾在任何同龄人身上见过。 短短的一个照面,不过五秒的距离,十六岁的赵一悦就从脸红到脖子,眼里再也看不见那些和自己同龄、整天泡吧飙车的同龄人。 她开始暗地里打听弘卓的各种消息,出现在任何可能会有弘卓的场合,并且软磨硬泡要求家里家长为她牵线搭桥。 她在十九岁那一年终于如愿嫁给了弘卓。 赵一悦那时以为这就是最完美的结局了,就像所有童话故事里会有的happy ending。 直到她发现,不论自己如何努力,弘卓也不会如她想象那样温柔体贴、热情似火。她对他来说,大概也就是一个冠着妻子头衔的陌生人。 赵一悦花三年时间恋慕、嫁给心上人,却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迅速冷却情愫、彻底失望。 失望之后,她开始试探弘卓的底线,并在这条路上一去不复返,彻底放飞自我。 可如今她看到了什么? 她求而不得那么多年的东西,竟然也有人唾手可得? 坐在赵一悦左右两边的人各自忙着同邻座交谈,举臂碰杯之间偶尔会不小心碰到赵一悦,她一开始还会动一动试图躲开,到后面捏着餐刀一动不动。 等到弘卓三人从他们这桌旁边路过,隔壁邻座挪了下椅子,回身想和弘卓打招呼的时候,推椅子的动作撞到了赵一悦,仿佛打开了某个开关,赵一悦忽然动了 你个杂种!她咬牙吼了一声,动作出奇的快,手里的餐刀照着弘灵玉脖子斜侧方就要扎过去。 弘卓扭头看过来,被餐刀反射的灯光晃的眨了一下眼,心里咯噔一下,毫不犹豫抬起小臂去挡,然后抬腿就是一脚。 切割牛排的餐刀上有许多小的齿口,如果被这一下划在手上,一定会切开皮肉,看见骨头。 弘灵玉几乎是立刻想起在泰城那次,弘卓因为翻找废墟而几乎废掉的手。他的手和手臂刚好没多久,怎么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再次受伤? 赵一悦被弘卓踹了个仰倒,惯性之下手仍然在往前送,弘卓抬臂那一下因为眨眼而没能挡住,眼见尖锐的刀尖就要戳到弘卓侧过来的手肘,弘灵玉伸手一推,换上了自己的手臂。 哥!弘夏轩落后两步,反应不及。 一切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而已。 弘卓这一脚丝毫没有留情,把赵一悦踹的后腰磕在桌沿不说,整个人继续往后一翻,飞到了桌子上,索性桌子另一面的宾客还没落座,也没有波及太多人。 然而弘卓一眼也没去看他,先握住了弘灵玉的手臂,红了眼。 弘灵玉银灰色的西装上,冒出一小片血色。他推了推弘卓:就是扎了一下而已。 但他话说到一半,瞥见弘卓盯着自己伤口的脸色,忽然就噤了声。 老爷子就坐在另一桌,听见这个动静直接站了起来。 弘卓抬头看过去,即便挪开了视线,眼前也仍然是刚刚弘灵玉手臂上血液晕开的模样,鲜红的颜色就像长在了他的眼里,刺的他双目生疼。 舞池里正演奏着乐器的乐队不知不觉停了下来,整个宴厅的目光都汇聚于此。一片落针可闻的安静中,弘卓带着寒气的声音这么问: 赵老爷子,令爱伤我弘氏主母,该拿什么来赔? 赵老爷子大好的寿宴被搅和,脸上涨成猪肝色,饶是他见惯了风雨,却也被弘卓如狼的眼神看的有些怵,还没来得及说话,弘卓已经搂着人转身大步走了。 弘夏轩原本想跟上去,瞧见弘卓恨不得把人塞到自己胸口的劲儿,想了想,决定留下来善后。 虽然不甘,他却不得不承认,父亲远比他对哥哥上心多了。 弘卓搂着弘灵玉,几乎是一路挟持着人往医院去的。 从检查伤口到换药,弘卓甚至没离开他超过十公分距离,只要弘灵玉稍微皱一下眉头,弘卓就盯着医生,差点把人盯的手抖。 好像他不是破了个一公分的口子,而是断了半截手臂一样严重。 弘灵玉其实已经疼过了劲儿,清洗时候的疼也能忍,不是什么大问题,见弘卓这么紧张,反倒有些不忍:其实还好。 弘卓盯着伤口,没有说话。 拿把餐刀顶端很锋利,虽然伤口看着不到一公分宽,其实里面已经扎的非常深了。而且按理说,清洗伤口对于寻常人来说,都是很疼的,弘灵玉却好像没事人一样。 到底是装的,为了不让他担心,还是说他本身耐疼阈值就高,弘卓暂时也拿不准。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两个情况都会让他心疼。 弘家主没有反应,弘灵玉只好绞尽脑汁,拿出了之前在网上看到的段子:我们要是再晚来一点,我这个伤口都能直接好了。 弘卓这次终于有回应了。 他看了眼试图绷着脸好展示自己有多么认真的弘灵玉,终于从刚刚紧张他受伤的状态里抽离出来,意识到自己正在被安慰的定位。 弘灵玉的情绪并不复杂,往往直来直往,坦白率真,弘卓一直都明白这一点。 他看进弘灵玉干净的眼底,不再沉着一张脸。 弘灵玉果然松了一口气。 领着人拍完片子,确认骨头没什么问题,弘卓才带人回家。 哥哥手怎么样?弘夏轩比他们稍微早一点到家,听说弘卓和弘灵玉还没回来,就一直在客厅里等着。 弘灵玉见他也是一脸着急,眼神往自己胳膊上乱瞟,就用刚刚套路了弘卓的话再套路弘夏轩一次:没什么问题,去晚一点的话都自己好了。 弘夏轩眨了眨眼,有点迷茫,直接拆穿了弘灵玉:哥哥在讲笑话吗?那么尖的刀 怎么套路不管用了? 弘灵玉有点慌,看向弘卓求助。 弘卓打定主意不帮他,要让他知道受伤会让身边人担心,于是接到弘灵玉眼神的时候,默默眨了眨眼,仿佛不懂他的暗示。 弘灵玉被孤立,明白这事儿圆不过去了,只有老实回答弟弟:小口子,不要紧,两三个星期就能好。 鉴于他刚刚讲了眼中不符事实的冷笑话,弘夏轩有些怀疑,确认真假似的看着弘卓。 弘卓点了点头。 哥。弘夏轩点点头,语气突然严肃起来:那你好好养伤,以后不要往上凑了。 被弘卓瞥了一眼,弘夏轩飞快地补了一句:最好是没有以后。 弘灵玉被这父子两个说的哑口无言,也没法反驳,只有答应下来才被放行。 弘灵玉万万没想到的是,到了他平常洗漱的点,弘卓竟然要留下来帮他。 包上就好,不会沾到水的 你用浴缸还是淋浴?弘卓问他。 淋浴。 弘卓抬眼看了下高度,摇了摇头:不管是淋浴还是浴缸,你都可能会沾到水的。先把外衣脱了。 弘卓说着,心无杂念地打开刚刚去找的东西,按照医生教的办法,要给弘灵玉把伤口先用一层防水的东西包起来。等弘卓把准备的东西都在床边一字摆开,抬头的时候却看见弘灵玉没受伤的手悄悄捏着衣服的下摆,有些无所适从的模样。 他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弘灵玉的眼尾。 指腹触到睫毛,弘灵玉眨了眨眼,睫羽在弘卓伸过去的手指上轻扫,是一种并不自知的撩拨。 懵懵懂懂,天真纯然。 弘卓从晚宴发生到现在,其实是生气的。可他再生气,也做不到不理弘灵玉,做不到对他的伤口置之不理。比起生气,他更多的是后怕。 夏轩说得对。弘卓指腹顺着弘灵玉的眼尾摩挲到他耳边,只轻轻揉一揉,那里就染上了一层好看的薄红。大概是指腹粗糙,磨的他有点难受,弘灵玉忍不住皱了皱脸颊,却没有躲开。 为什么不躲开?弘卓问他。今晚的情形他在心里复盘了无数次,最终绝对能确认的是:只要弘灵玉那会儿不凑上去,那把刀怎么都伤不到他。 弘灵玉的注意力都在脸颊滚烫的手指上,下意识就说出了心里话:你的手伤刚好。 游离到腮边的手下意识一用力,在弘灵玉柔软的腮肉上按出一个小凹弧。 你在担心我吗?弘卓突然问,嗓音低沉的很蛊惑人心。 弘灵玉终于反应过来气氛的暧昧,却并不擅长说谎,只有干巴巴地承认:嗯。 身边的被子在手掌的撑按下塌了下去,视线里是对方陡然逼近的脸,然后呼吸缠绕。 闭眼。弘卓手掌盖住弘灵玉眼睛,被他柔软睫毛扫在掌心,扫的身心躁动,直将这个吻带出了些贪婪的味道。 弘卓对弘灵玉的急切渴求,都化作这一吻中的吮咬舔舐,尽数传递给对方知晓。 吻毕,弘灵玉呼吸有些急促,嘴唇水润殷红,像极了他今晚宴会上嘴角沾染果汁的诱人模样。 弘卓眼神危险,忍不住伸手按揉唇瓣,力道略微有些放肆。 没揉一会儿,他就被柔软的触感勾走理智,再次含住了那两片唇瓣。 弘灵玉被他吻的晕晕乎乎,脑后是弘卓的大掌,身前是对方坚实的胸膛。 在唇舌相接的细微动静里,收到刺激的小刺猬悄悄竖起了自己防御用的针刺。 唔他伸手推了推人,弯着腰想往后缩,也不知碰到了哪里,整个人几乎跳起来。 弘卓拍了拍他的背,长臂一伸,用被子把人裹住,手轻轻搭住:难受吗,乖宝? 弘灵玉恨不得把自己直接藏起来,拉住被子就跟揪住了救命稻草一样,伸手就要把自己裹进去,却被弘卓捏住被子一角,瞧起来像只摊开柔软腹部的小刺猬,让人更加想伸手揉他肚皮。 弘卓的手掌于是轻轻滑了滑,按在小刺猬竖起的刺上。 弘灵玉:! 从弘卓胸膛里溢出一声愉悦的低笑,一个吻落在耳侧:乖宝别怕。我只是想帮帮你,不会做别的事情。 弘卓洗好手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床上的人已经把自己连着被子团成了一团。 越看越像小刺猬。 弘卓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别闷坏了。 掌下的被子抖了抖,然后就没动静了。 弘灵玉在被子底下藏了足足有十来分钟,听到房里没有动静了才把被子掀开一个小口,脸上还是那么红,只是这一次是被闷的。 他像只初出洞穴的幼崽,左右瞧了瞧,没看到天敌,于是放心钻了出来,然后一转身就被捉了个正着。 弘卓姿态随意慵懒,长腿交叠,坐在床边看着他。 你、你还没走? 最后,露出肚皮的小刺猬还是被天敌捉住,叼着后颈小心送去了浴室,被伺候着洗了个干干净净的澡。 作者有话要说:  提早更!超字数!我真棒! PS:明天晚上很大概率来不及赶回来更新,特此先请个假打声招呼 PPS:这篇文应该再过不久就能完结啦,快啦 PPPS:昨天超纲被锁,改了一下,抱歉ORZ ☆、第七十四诊 赵老爷子前脚刚过完八十大寿,在寿宴上风头也出了、家丑也出了,第二天就带着赵一悦找上门了。 恋耽美 >先天不足——鹤万川(49) 早上八点,门口就给小钱管家打来电话,说赵家老爷子带着前弘夫人赵一悦等在门口了。 对方是掐准了这个点来的,往常弘卓基本也是八点出门。 不过家主其实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九点、十点才出门自从家主蹭到章少爷的房里住下开始。 不盯着章少爷起床、吃完早饭,家主不会出门。 钱谷俊让胡柏上楼一趟,守在两人房间门口以免和赵家老爷子碰上,一边对电话里说:把人放进来。 赵老爷子和赵一悦被钱谷俊请到了一楼的会客室里,好生招待上了茶水:您老稍等,家主和主母还没起床。 赵一悦听到这句话,脸上表情从委顿疲惫变成了扭曲,然后又在赵老爷子的瞪眼下艰难扯平,只是嘴角眉心的肌肉仍然拧的死紧,好像钱谷俊刚刚说的是一句辱骂挑衅她的话一样。 早上九点,弘灵玉才慢悠悠睡醒。 他入睡前明明为了躲弘卓睡在床边,这会儿醒来却已经在弘卓身边,毫无防备地摊开胸腹,同他四肢交缠。 早,乖宝。弘卓在他额头吻了吻,把头靠了过去,脸颊碰着他的,睡的怎么样? 这样的问候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弘灵玉明明已经快要习惯,却因为想到昨天睡觉之前对方帮助自己的事情,脸上又开始有点热,匆忙点了点头,直接起床了。 赵老爷子和赵一悦在那里干坐了两个多小时,也没能等到弘氏的佣人过来说一声家主起床了。 赵老爷子脸色越来越沉,心里也明白,这是弘卓打定主意晾着他们了。 可赵家虽然如今体量也大,却仍然不比弘氏这种绵延百年的庞然大物,况且是他们赵家有错在先,两次。 只怕这次无法善了了。 赵老爷子打定主意,处理完这次的事情,就把眼前这个只会添麻烦的女儿远远打发走。 然而赵一悦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正在想什么,她涂的血红的指甲往窗外一指,冲赵老爷子尖声说:那两个人是谁?钱谷俊为什么也把这两个人接进来? 阮亚杏和章忠志跟在钱谷俊后头进了弘宅,被带到了客厅里。 一看见坐在沙发上、养的皮肤白里透红的弘灵玉,阮亚杏脚步就顿了一下,被章忠志扶着肩膀无形推了推,才连忙走两步要往上凑:代秋啊,妈妈听说你昨天受伤了,有点担心,过来看看你。你怎么样了?过的还好吧? 关心都这么不走心,要问伤却问过的怎么样。 如果回答过得很好,她是不是能气死? 世上会有这么仇视亲子的母亲吗?为什么呢? 赵一悦也是,阮亚杏也是。 挺好的。弘灵玉答。连自己养大的孩子换了人都认不出来,弘灵玉对她大概是失望过头,也没什么应付的心情,回答的很敷衍。 阮亚杏脸色有点僵:你是在怪妈妈不来看你吗?她努力把话题往章忠志交代的方向靠:妈妈其实一直想来的,只是家里最近有点事情,才耽误了的。 按照阮亚杏设想的剧本,这个时候自己儿子就应该问她:什么事? 但弘灵玉只是哦了一声而已。 话题就这么被卡在了这里。 章忠志连忙把话题接了过来:看到你过的好,我们做父母的也就能放心了。 弘灵玉看他一眼,连哦都没给一声,低着头戳了一块盘子里的水果塞到嘴里,摆明了不想应付这两个人了。 于是弘卓把水果都推到弘灵玉面前,和岳父岳母打起交道:两位今天来是有什么事情找我吗?我听秘书说章先生之前去了几次弘氏。 弘灵玉看了眼弘卓:我怎么不知道? 弘卓捏了捏他的手。 章忠志瞥了眼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心里忽然有了点底。 唉,因为我联系不上代秋,这么多天不见,实在有点想的慌,所以想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见上代秋一面啊。章忠志叹了口气。 弘卓点点头,一点儿也不和他绕圈子:所以除了找他,还有事找我吗? 章忠志表情僵住一瞬,脸上的轻松也装不下去了。被弘卓平静的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看着,他有种所有的小算盘都被对方看得一干二净的感觉。 明明已经年过半百,奔着六十去的人,却被一个三十出头的人看的有点慌。 章忠志暗暗打了个激灵,明白对方只怕知道了什么,于是非常识时务地坦白道:弘家主大概知道,我公司最近周转有些苦难。章忠志硬着头皮,额上的抬头纹被一条条拧出来,所以我想问问,州兴开发区那个新建的商城弘家主这边有渠道吗? 弘卓抬了抬眉。 对方这是胃口不小,想直接问他要块商圈地皮了。 也不是不行。弘卓说,只是那块我也刚到手不久,费了点功夫。然后弘卓就报了个数。 尽管章忠志尽力控制表情,却仍然被他报出来的数字吓到了。 不、不能按照市场价吗? 我给你的,就是市场价。弘卓肯定。 算上他在里面花费的人力物力,加上那块地皮的未来潜力,弘卓给的数字,其实已经足够优惠。 从他表情来看,这个价格没得商量。 章忠志哆嗦着手伸到荷包里掏出烟,刚要点上,看见弘卓冷下来的眼神,这才问了一句:可以抽烟吗? 代秋身体不好,我不在他面前抽烟。弘卓冷冷说。 章忠志有些焦躁地转了转手里的打火机,最终还是把东西塞回了口袋里。 这个价格,他实在是拿不出来。弘卓怕不是摆明了难为他,不想给他这个好处? 行,我知道了。章忠志往沙发后背一靠,深吸了一口气,盯着低头吃水果的弘灵玉,摸着自己出门前剃的干干净净的下巴,皱眉沉默片刻之后忽然说:我考虑一下。这样吧,我先把代秋带回家,等我考虑好了,我再登门拜访。 低头吃水果的弘灵玉突然听到哥哥的名字,抬头看了眼沙发对面,自己的生父母。 母亲带着防备和隐约的险恶。 父亲刚刚则试图利用他从弘卓这里讨价还价。 他顿时觉得有些可笑。 弘灵玉还没说话,弘卓却已经冷了脸,眼底闪烁寒光,直直射向章忠志:代秋已经成年,他有权决定自己留在哪里。 章忠志在用弘卓的软肋威胁他。只是闯入此处的入侵者并不知道,在面临危机的时候,软肋也会成为他必须锐利的理由。 如果章先生是用这样的诚意来和我谈生意,只怕是白跑了。弘卓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周遭平和的气氛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表情和丝毫不掩饰的敌意及防备,连肩背的肌肉都微微崩起,是高度防备和随时准备还击的姿态。 章忠志立刻就后悔了。 自己是昏了头了拔老虎胡须? 僵持的时候,弘灵玉开口了。 父亲遇到了什么困难?弘灵玉问。 章忠志立刻躲开弘卓目光,看向弘灵玉:公司资金周转不过来。 弘灵玉点点头:所以父亲是想用我向弘家主借钱? 阮亚杏立刻就反驳:你怎么能这么和你父亲说话呢?你父亲只是 弘灵玉听不见他说话,但弘卓能。只一个眼神,阮亚杏就被弘卓怵的闭上了嘴。 章忠志张了张嘴,其实也不是这样,我就是 没等他解释,弘灵玉打断了他:资金转不过来,很好解决。弘灵玉拿纸巾擦了擦沾了点儿水果汁的嘴角,你去银行贷。实在转不过来,公司垮了就垮了,也不是多大的事。 章忠志眉毛一竖:公司垮了还不是大事?? 弘灵玉没在意他说什么,只是自顾自继续说:就像儿子和女人,没意思了就扔,也不是多大的事的。反正你向来这样,应该很习惯了。 章忠志瞬间哑了火,刚刚还冲天竖起的眉毛瞬间倒了回去,就像被火撩过一样虚弱。他张了张嘴,这一次是真的说不出话了。 而弘灵玉还在乘胜追击,他根本不在意对方在说什么,按照自己的逻辑,还在一句句往下说:我们这么多年什么关系,还不心知肚明吗?如果没有血缘,和陌生人有什么差别?不要用我来换钱,你换不到的。他说着,扭头看弘卓:你不会给他钱的吧? 弘卓想都不想:我的钱都是你的,你说不给就不给。 弘灵玉还在自己的逻辑里,乍一听这句话也没品出不对,顺着自己刚刚的话头对章忠志说:对吧,你看到了,他不会给你的。 章忠志顿时就绿了脸,想岔了。 什么弘卓不会给他,明明是他的好儿子不让弘卓给,弘卓才不会给他!这个孽障肯定背地里跟弘卓已经说好了,今天这一趟他就是上赶着给人看笑话来了! 好。真有你的。你可真能坑你老子。章忠志咬牙切齿,怒气上头,冲的他几乎要丧失理智,不知道外面媒体知不知道,弘家主找个男人做主母?外面媒体肯定也好奇,弘氏主母居然是个亲生父母都不认,还上赶着坑爹坑妈的畜 后面的话,弘灵玉没看到,因为弘卓捂住了他的眼睛。 弘灵玉其实已经猜到,章忠志想说的应该是畜生。 他原以为自己会很生气,可是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有些迷茫,又似乎有些麻木,但总归是对生父的辱骂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只是他眼前盖着弘卓温暖的手掌,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请便。弘卓彻底冷了脸,不论你们想怎么闹,弘氏都奉陪到底。他的话掷地有声,若言语当真有重量,弘卓说的这几个字,必定是一字千钧。 ☆、第七十五诊 他的话仿佛敲在了弘灵玉心上,这种以一己之力成为他后背的那种笃定气势,让弘灵玉下意识握住了他的手腕。 弘卓以为他不忍心同亲生父母彻底撕破脸皮,原想让这两个人不要在出现在面前的话也咽了回去。 没成想,弘灵玉把他手拉开,竟然对着章忠志阮亚杏二人点点头:是的。所以你们不要再来了。 这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显然是同弘氏,或者说同弘卓站在了一起。 弘卓反手握住他的手,十指交叉,掌心相扣,心里熨帖极了。 章忠志这一趟资金地皮一个没捞到手,还凭白同弘氏成为了死对头,等他离开弘氏冷静下来之后,简直悔的肠子都清了。 只是打发完这两个,还有两个在会客室里等着呢。 乖宝累了吗,要不先上去?弘卓问他。 你要出门了吗? 弘卓摇摇头:赵老爷子在会客室里等着见我,应该是为昨天的事情来道歉。他顾忌着刚刚弘灵玉亲生父母拿他威胁自己,考虑到赵一悦对弘灵玉的敌意,他其实不大愿意让弘灵玉再接收到那些来自陌生人的敌意。 弘灵玉显然抓错了重点:有什么事不能让我知道吗? 他这话里带了点儿不解和难以察觉的小心。 弘卓便直接坦白心迹:不是,是我怕赵家的人看到你会说些不好听的话,我不愿见你凭白受委屈。 弘灵玉愣了愣,眨了眨眼,飞快地扫了他一眼,把眼神投向地面:我没关系的,我只要不看他们,就听不到的。 说话间姿态很是乖巧,和刚刚抬着下巴,一脸严肃地对章忠志阮亚杏说你们不要来了的神情天差地别,却都正好戳进弘卓心里。 于是他笑了笑,揉了揉弘灵玉的耳垂:你可以任性一些,你有这个权利。 弘灵玉抬头看他,想了两秒。他以前从来没有任性过,但是他见过任性的人,应该也是知道猪跑是怎么操作的。 所以他想明白之后,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点点头对弘卓说:我要跟你一起去看。 弘卓:要了命了,这哪里是任性,仍然乖的不得了。 弘卓的心软的一塌糊涂,牵着弘灵玉的手,一起往会客室里走。 会客室门打开,赵老爷子和赵一悦一抬眼就看见牵着手走进来的两个人,以及他们身后跟着的四个保镖。 赵老爷子能理解吧?弘卓对他点点头,指了指身后的几个保镖。 其中两个手一直插在裤子的口袋里,把西装裤撑出来几个锐利的凸起,一看就知道口袋里有家伙。 这次是真的踢到了铁板了。 赵老爷子除了点点头,也没法儿说介意。 老爷子叹了口气,明白自己准备的东西大概是都要用上,一点儿也留不下了。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文件,递给弘卓:上面是赵一悦名下一些资产,我贴上了几个我的。昨天的事情是我们赵家的问题,还望弘家主和主母海涵。 赵一悦惊诧极了,瞪的眼白露出来大半,显然是不知道这件事情,刚要往前凑,就被赵老爷子毫不客气地一拐杖打在小腿上。 结实的藤木拐杖打在肉最少的小腿前侧,木头碰上骨头,发出一声闷响。 爸!!赵一悦喊的歇斯底里: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赵老爷子没有理她,脸色平静,稳稳坐在沙发里,岿然不动。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弘卓。 对赵老爷子而言,他就没指望今天赵一悦能帮上忙。只要今天赵一悦看起来惨一些,相比弘氏那两位心里也能好受点。赵一悦今天的作用,只是出丑而已。 她也如赵老爷子愿,出奇丑来格外的得心应手。 如果你不是我亲生的,赵老爷子的语气很平静,表情却是赵一悦这么多年来最惧怕的冷漠模样,今天我就不会亲自等在这里了。 如果赵一悦不是他亲生的,他只消把人往弘氏一扔,要怎么处置都随弘卓,而不是坐在弘卓安排的全副武装的保镖面前,递给他一份补偿的文件。 弘卓接过文件,一张张看完,从里面筛了一遍,剩下的还给赵老爷子:这几个地段不行。不在市中心。 恋耽美 >先天不足——鹤万川(50) 赵老爷子捏着拐杖的手紧了紧,在赵一悦几乎要吃人的眼神里,又拿出了另一个文件袋递给弘卓:我这次,就带了这么多,希望里头有能让弘家主满意的。 弘卓把第二个文件袋看完,这一次,他一个也没还给赵老爷子。 从荷包里拿出签字笔,弘卓指着文件上的那些位置告诉他:来乖宝,在这里签字。 弘灵玉愣了一下:我签?你不签吗? 弘卓毫不避讳外人,捏了捏他的手:受伤的是我吗? 不是。 签吧。弘卓握着他的手,指一处让他牵一处,到最后,弘灵玉签了十几遍名字,几乎要不认得章代秋这几个字了。 不知道老爷子用的什么办法,文件上赵一悦早就签过了名字,而其余的,老爷子也签好了自己名,盖了章,只要弘灵玉一签上字,这些文件就能立刻生效。 赵一悦捂着腿站在老爷子身后,从头到尾盯着弘卓,眼神复杂极了。爱、恨、迷茫交织一团。 她年少时候那么喜欢整个人,如今却几乎恨死了她。她却也是在这个时候发现,自己一点儿也不了解弘卓。她这辈子从来没有想过,弘卓原来真的能有耐心温柔地对待一个人的时候。那双看着她时全是漠然的一双眼,竟然也能有这样的深情。 十几年了,当初一腔热血的爱恋,最后竟然是这样收场。 赵一悦惨然一笑,笑容阴森渗人,她直勾勾地盯着弘卓:你以为她刚开口,又被赵老爷子毫不留情打在小腿上。 赵一悦一咬牙,那股倔强不管不顾冒头:你以 碰的一声之后,又是一声。 赵老爷子毫不手软,把赵一悦打的根本开不了口。 好像他只是在敲敲竹竿,打的根本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 赵老爷子面色不变,扫了眼对面两个人的表情,见他们也是冷静的很。 这倒是让老爷子有点意外。弘卓自不必说,倒是在弘卓面前,温顺无害的跟小动物似的另一位弘氏主人,瞧起来竟然也没什么反应。 看来对方只怕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 他不知道的是,弘灵玉没什么反应的原因是小时候见惯了赵一悦打弘夏轩,他这会儿看见赵老爷子打人,多年的疑惑才终于揭晓:赵一悦打儿子的习惯原来是从赵老爷子那里遗传的啊。 赵老爷子心沉了沉。戏到这里,观众都没有反应,也就没有必要演下去了。 目的已经达到,赵老爷子拽着赵一悦离开了弘宅。 只是老爷子虽然能管着她说话,却管不住她看哪儿,从离开会客室到上了车,赵一悦的眼神都直勾勾地盯着弘灵玉。 那眼神好像在说:为什么是你?凭什么是你? 弘灵玉如今再也不是面对继母毒打无法还手的小孩儿了,他也就这么不甘示弱地瞪着眼看了回去。 赵一悦一瞬间仿佛看到那个记忆力只知道护住脑袋的傻小孩,忽然从瘦弱青紫的手臂里抬头凝视他的场景,倔强而不服输。 司机启动了车,逐渐将整个弘氏甩在了身后。 我不喜欢她。人走后,弘灵玉忽然说。 弘卓毫不迟疑,也跟着点了点头:嗯,我也不喜欢他。语气带着安抚,但毫不敷衍。 弘灵玉见他毫不迟疑,突然皱了眉头,迁怒来的猝不及防:她以前总是打我和夏轩,可是你一次都没有发现。 弘卓立刻收起脸上的笑意,坐直了身体,交叠的长腿也放下,眼神很严肃,认错道:是我的错,我不该没有发现。以后再也不会了。 她以前总说我是傻子。弘灵玉还是有点气。 弘卓摇头:那是她眼睛瘸,我们乖宝最聪明了。 这话说的跟哄小孩儿一样。 弘灵玉斜他一眼,低头想了想,又说:她说一定要把我赶出这里。 弘卓登时竖起眉头:谁给她这个权利了?没人能把你赶出这里,我也不能。 你把我赶出去了。弘灵玉立刻反驳,去年二月。 去年二月的时候,正是弘灵玉在那场刺杀里丧命的时候。 弘卓这次无法反驳,脸色也有些白了。在失去这人的那些日子里,那一晚这人在他面前倒下的场景、后来录像里见的一地血反反复复出现在他的梦里,搅的他整宿整宿睡不着。 弘卓放在膝头的手一时有些抖,下意识想要去掏烟,摸到口袋里后却也只是死死捏着打火机不放。他不想在弘灵玉面前抽烟,让他闻二手烟。 弘灵玉难得犀利一次,一时口快,见弘卓竟然不反驳,心中也说不清什么滋味,眼神微微落下一点儿,就看见弘卓握拳放在膝盖上的手正在颤抖。 脸色和嘴唇都有点白。 弘卓喉结动了动,迎上弘灵玉的目光,想要反驳,想重新戴上那副轻松的神情,却只能扯扯嘴角,拉出一个实在难看的微笑。 我他无法反驳,就连脸上难看的笑都留不住两秒,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低声说:对不起。 弘灵玉有些哑然,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这句话竟然会让他有这么大的反应。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在弘卓想要起身去外头抽根烟的时候,弘灵玉终于开口了。 他说:我想吃草莓。 弘卓把打火机塞回口袋里,立刻起身:我去给你买。 作者有话要说:  弘灵玉:我说错话了? 弘卓:扎心。 鹤小天使们:怼的好! ☆、第七十六诊 弘灵玉的书在五月的某一天,终于正式发售了。 发售的当天,弘灵玉忍不住好奇,在弘卓的陪伴下找了附近的一家书店去看。 书摆在了一进门就能看到的台子上,阔气地摆了一排,非常显眼。 弘灵玉拿起来一本,书掂在手里十分厚实的感觉,包装也非常精致,背后的定价写着69元。 这么贵吗?弘灵玉问。 不贵。弘卓说,光是你的封面设计和整个包装就已经不止这个价格了,这是第一本。 意思是,下一本会更贵。 也是。光封面弘卓就找了好几个人,这个价格虽然看着高,可事实上这是本将欧洲宫廷里历史故事的书,不一定就能大卖,很大可能是连成本都收不回来的。 弘灵玉想了想,于是说:下本,还是简单点吧。也不需要这么费事。他只是纯粹喜欢翻译这件事情,有了想要坚持下去的事业而已,就算只靠偶尔接一接翻译的活儿,他也不会没饭吃,实在没必要玩这么大。 弘卓点点头,也没吭声。 弘灵玉翻开硬纸包装的书壳,打开里头第一页。原以为这一页会写个书名和作者名字了事,没想到里头竟然龙飞凤舞地签了几个名字在上头,里头英文名中文名都有。 然后再翻开一页,是签了名的人对这本书的推荐短批。 这本书视角独特,从欧洲宫廷里书记官的视角去看所有的故事,既刺激又新鲜。署名是一位外国人。 欧洲宫廷的故事,这些年来各类作品已经讲了不少,但是像这本书的译者这样,把历史翻译的灵动又鲜活的,其实不多。这个推荐后面坠着的是个中文名,而且这个名字弘灵玉正巧也认得,是一位翻译过非常多国外著作的大牛译者。 你要是问我,那些将欧洲宫廷的故事 弘灵玉一行行往下看,数了数,一共有多达八位教授、作家、译者在上头留言。 这些在样书里明明没有的。 什么时候加上去的?弘灵玉问。 出版前一天晚上,我让他们加上去的。弘卓答的很坦然。 出版社的人半夜加班,不得恨死自己啊。弘灵玉有些头疼。 然后再往后翻一页,竟然是一张塑料薄膜封存的,用彩铅简单画出的一张译者的侧脸画像。画上的人坐在书桌后面,面前是笔记本电脑,正侧头看向窗外,一只手撑在下巴上,脸上是认真思索的表情。 弘卓眼角跳了一下:这是哪里来的?语气里一副风雨欲来的样子。 弘灵玉也很迷茫,皱着眉头:不知道。 我出去一下。弘卓朝换了一身日常衣服的保镖使了个眼神,让他保护好人,自己到书店外面去打电话了。 弘灵玉盯着自己手里的书看得很认真,因此也就没有听见,在他身后,有两三个结伴的小姑娘,正盯着他的背影小声兴奋嘀咕:真的好帅啊!小奶狗! 另一个也:啊啊啊我可以! 第三个语气听起来稍微冷静一点,但是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我更喜欢刚刚那个,成熟!不过他们俩什么关系?不会是一对儿吧啊啊啊! 弘卓很快打完电话回来,脸色有些沉:是弘夏轩。居然说出版社的人建议,章少爷那么帅,放照片上去书肯定卖的快!但大概是考虑到怕惹的哥哥和父亲不高兴,到头来让人画了张素描贴上去。 弘卓盯着在架子上整整齐齐摞了好几排的书,开始认真考虑现在去把市面上的书都买回来,还来得及吗? 弘灵玉看见他的眼神,吓得拉起人就走:你想做什么?放了就放了吧,反正只是一副画像,也没有全脸,不要紧的。 角落里,三个姑娘激动地恨不得要把对方的胳膊都揪青了:你们看到没?!!!正常直男谁这么拉着手走!!!他们绝对有奸情! 两人走后,几个姑娘蜂拥着冲过去,拿起刚刚弘灵玉捏在手里的那本书翻了一下,立刻就被吸引了。 包装这么好的吗? 哎呀你看里面!!里面这个,画的是不是刚刚那个小奶狗?? 真的是唉!! 但最后,三个姑娘买完了辅导资料,还透支了两顿饭钱,各买了一本这个书。 回去的路上,弘卓想起自己收到的邮件,问弘灵玉:乖宝,J教授问我,你有没有兴趣过去念个德语硕士。 J教授是弘卓和弘夏轩大学母校里德语系的教授,精通英语、德语和中文。为了让J教授写扉页的推荐理由,他曾经给他发过两个章节让他看看。没想到教授看完,对弘灵玉赞不绝口,言语间倒是有些愿意收他做学生的意思。 弘灵玉眨了眨眼,没有立刻回答。 他如今的能力,几乎是偷懒从哥哥那里继承来的,并不能算他的。如果可以,他很愿意自己亲自去学习一趟,把他和哥哥都热爱的这件事继续做下去。 可他其实不太确定,自己有没有做好回归社交的准备。 如果到时候,他连老师上课都要靠看说话的嘴型,未免也太令人尴尬难堪。 况且目前他还在休学中,连本科的毕业证书都没有拿到 书的销量异常的好,别说弘灵玉了,就是弘卓和弘夏轩父子都对此略有些意外。 发售不过半个月的时间,网络上有不少媒体都在推荐这本书,在各种社交平台上,这本书也很受女孩子们的喜欢。 就冲这个小哥哥的颜!相信我,买这本书,你不会后悔! 等到快五月底的时候统计销量,短短半个月不到的时间里,这本书竟然买了有三四千本,而且销量是呈现逐步上升趋势的。 负责发售这本书的编辑这几天简直是喜笑颜开,成了整个编辑部里最春风得意的人。 眼看销量这么好,未来只会更高,他立刻就有了个主意,往给弘氏派来对接这件事的人打了个电话。 签售?肖正平过来给弘卓送文件的时候,顺便把这事给说了。 弘卓皱眉,第一反应是拒绝。 但他想来想去,也没法替弘灵玉做决定:你怎么说的? 肖正平说:我说会把话带到,章少估计要考虑两天。 弘卓点点头,然后再午饭的时候,把这话告诉了弘灵玉。 你要是不愿意也没关系的,弘卓说完,补充道,你可以慢慢考虑,不用着急的。 弘灵玉点点头。他其实是想去的,但他怕人一多,他会像之前那样,出现应激反应。 这些日子,他在弘卓的陪伴下能够去许多场合,似乎情况已经好转很多了。可他不确定,这个好,到底是什么程度的好。 这天晚上,在弘卓给他端牛奶过来的时候,弘灵玉说:我我想去签售。他想要更好,也想要书卖的更好。 弘卓并不意外,点点头:我去安排。他今天已经考虑过这件事情,觉得也不一定就是坏处。 虽然他很想把这个走到人前的宝贝叼回窝里藏好。 我来安排这件事。他早就考虑好了,下午也拟出来了一份东西,只要弘灵玉决定去,他就发给肖正平那边就行。 嗯。弘灵玉喝了口牛奶,看了他一眼。 弘卓正低头考虑签售还有什么要准备的事情,放在腿上的手掌就被两根温温热热的手指捏了一下。 谢谢呀。带着奶香味的致谢。 弘卓把他要缩回去的手指握住,凑到唇边吻了吻:不用和我客气。 第一场签售就定在了他们上次去的那家书店,出版社提前在网上筛选过了人,一个一个打电话过去聊了两句,最后确定了十五个名额。 真是出版社成立以来场面最小的签售会了。 这次的十五个人里,有一个是之前在书店里见过弘卓弘灵玉的姑娘。 她的另外两个小伙伴在接到电话的时候,纷纷忍不住啊啊啊了几声,然后就被婉言拒绝了,她反应很快,采取了和她们完全不同的策略,给自己在电话里树立了一个文静乖巧、不喜欢吵闹、只喜欢安静看书的形象。 然后她就成功地拿到了第十二个名额。 挂了电话之后,看着另外两个好友,三个人啊啊啊啊地又抱成一团。 恋耽美 >先天不足——鹤万川(51) 你这次给我要三个签名!我们一个人一个才行!!!其中一个抱着她嚎道。 书店里人来人往,茶座这边被提前圈出来一大片地方,关上了玻璃门,连主持签售会的人都没有多安排一个,是弘卓亲自上阵的。 所以当弘灵玉按照事先准备好的稿子做自我介绍的时候,弘卓就站在观众席后面,弘灵玉也不看那些陌生的双眼,视线越过人群看向他,倒也逐渐没有那么紧张僵硬。 几句话的介绍之后,弘卓就低声宣布:签售环节开始。 他也是书店成立至今,见过的话最少的签售会主持人了。 人数过少,读者们也很有素养,安静地排好队等着,一个一个把书翻开,推到弘灵玉面前让他签名。 桌子是弘卓特地选的,宽度都有一米五,远远就把读者和弘灵玉隔开。签名字的时候,弘卓就站在一边,仿佛护鸡崽儿的老母鸡,始终警惕着那些试图缩短距离的读者,及时抬臂把人挡开。 等到第十二个排队的姑娘走过来,她撂下手里翻好的三本书,难掩激动又十分辛苦克制地红着脸说:章先生,你的这本书真的很棒,我和我的朋友们各买了一本,可惜她们今天不能来,可以请您帮我们都签上字吗? 弘灵玉略微有些躲闪陌生人的眼光,没有握笔的左手手心里已经都是汗,因为紧张,坐姿也很僵硬,腰已经有些酸了。 他没有看清楚这个姑娘说的是什么,但是猜对方是让他给三本书都签名,于是他点点头,照她要求的,每一本都签了。 谢谢!这个姑娘抱着签好字的三本书,给他飞快地鞠了个躬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提前更了! 这里是阿鹤编辑部请求:各位看文的小可爱,请求你们伸出可爱的小圆手救救孩子,点个收藏!感激不尽~~~~~~一个收藏能让我开心大半天!美滋滋!留言也是!美滋滋! 谢谢看文!~ ☆、第七十七诊 弘卓陪着弘灵玉又参加了两次签售会,后面每一次的人数都比前面的人多一点点。 但即便是这样,几次签售的参与人数加起来也没超过一百人。 消息在读者群体内小范围的扩散,一时间反而让人更加好奇,带动的书的销量也在爆炸式增长。 在上一次三十人的签售会现场,有一位母亲牵着自己的孩子,嫩生生地问弘灵玉要签名。 那是弘灵玉第一次主动和自己的读者说话:请问您的女儿多大了? 那位母亲冲他笑笑:她八岁了。大概是知道弘灵玉想问什么,她也不介意,解释道:明天就是儿童节了,我之前带她出来选礼物,她一眼就看中了这本书,说是封面好看、作者哥哥也好看。我今天就带他过来要签名,算是给她的儿童节礼物了。从把书买回去开始,我每天读给她听一页。 小孩子脆生生的声音也跟着响起,在混沌的人声背景下格外抓耳朵:是的,哥哥!妈妈说,虽然我现在没办法自己看懂,但是长大了我就能自己看了! 弘灵玉和自己的小读者对视一眼,孩童干净的眼神并不会令他惧怕,他想了想,问了小孩儿的名字,提笔在弘卓帮忙推到面前的书上签了名,还写上了一行字:祝小朋友茁壮成长。 这位母亲牵着女儿离开的时候,书店的工作人员还送上了一个小气球和一只可爱的钢笔做赠品,说是儿童节礼物。 第四场签售会安排在了六月一日当天,因为负责这本书的编辑认为,这一天商场人多,效果会更好。 不过这一次的人数仍然定在三十人。 只是这一天早上一起来,弘卓却接了个电话,临时要飞一趟欧洲。 乖宝我让弘夏轩回来陪你怎么样?弘卓不放心极了,或者我们把今天的签售推迟一下,等我回来。 弘灵玉拒绝了。他这些天都有在联系和陌生人对视,这几次签售会也没有出现过大岔子,他在很努力地,往前走。 我没问题的。他说。 签售会仍然在下午,他抵达现场的时候,三十位读者已经全部就位。 这一次没有话少的主持人为他带流程,他现场自己给自己走流程。 他先做了一段简洁的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章代秋,相信大家已经看过这一次,他做自我介绍的时候,人群最后方没有一个可以让他视线落脚的地方,他的磕巴稍微多了一些,有点紧张。 他尝试着把视线落在人群中那些向他投来温柔耐心目光的人,就这么断断续续地把介绍说完了。 捏着一手汗,他最后宣布:下面是签售环节。 周听雨就站在他旁边,也紧张出了一手的汗。 等他在镯子后面坐下,捏起签字笔的时候,捏笔的手都还在抖。 周听雨接替了弘卓的位置,替他接过读者手里的书,翻开扉页,摊在他面前。 只是周听雨动作总会稍微慢半拍,把书凑过来的效率不如以前签售会的时候高。 弘灵玉留意了一下,发现是因为周听雨去接书的时候,要往前弯着腰凑过去才能拿得到。而往常弘卓站在旁边的时候,一抬手就能轻松接过书,甚至是把想往上凑的人拦住。 弘灵玉总结:大概是因为周听雨胳膊比弘卓短,这也不能怪她。 然后弘灵玉就体贴地自己多伸长一点手,这样拿书也快一点。 一个小时以后,签售就完美结束了。 编辑预料的没错,今天出门玩的人确实很多,书店里除了这一块,已经是人满为患,不少小孩今天都打扮得很漂亮,手里还牵着个气球。 为了避开人群,弘灵玉是从书店后面消防通道走的。 弘夏轩这两天总是回来的很晚,晚饭只有弘灵玉一个人吃。 今天有我的电话吗?弘灵玉吃到一半,突然想起来什么,问周听雨。 周听雨眨了眨眼,知道他想问的是弘卓的电话,但是 我忘了跟您说,肖特助今天打了个电话过来,说家主从落地开始开会,估计要很晚才能结束所以家主应该只是没时间打电话而已。 签售放鸽子、晚饭也没了人盯,电话也没有一个。 等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床边也空出来一大片,没人非要把他搂怀里才肯睡觉了,要不是周听雨过来敲门,他连牛奶都忘了喝。 平常习以为常的那些细节被骤然抽离,他这一天偶尔会有一种被浪花拍在岸上的迷茫感。 晚上十一点的时候,周听雨的电话响了。 家主。 嗯。弘卓看着车窗外头,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他睡了吗? 周听雨看了眼时间:章少爷十点的时候上床了,不知道现在睡着没有。他今天问了两遍有没有他的电话。 一遍在饭桌上,一遍在晚上喝牛奶的时候。 弘卓心里一动:你去看看他睡着没,动作轻点,别吵醒他。 周听雨于是捂着电话,轻手轻脚推开了卧室的门。可是推开之后又有点犹豫:章少爷不是听不清别人说话吗?自己难道要走过去看?不会把人吓到?肯定会吵醒他吧? 就这么犹豫的一会儿,床上的人忽然从床上支起手臂看过来,眉心微微蹙起:有什么事吗?他先开口,直视着周听雨。 周听雨连忙走过去,把手机递给他:家主的电话。然后关上门出去了。 弘灵玉低头看了眼通话时间。 五十三秒。 嗯。 乖宝。吵醒你了吗?弘卓说着,下了车,敲了敲门进了一间屋子,直接朝最里面的工作室走进去。 你去哪里了?弘灵玉听见他关车门、开房门的一系列动静,忍不住问。 我刚刚开完一个会,现在在我准备休息的地方。弘卓走到一扇透明的玻璃门前停步,乖宝今天按时吃饭了吗? 弘灵玉简洁回答:吃了。 乖宝按时喝牛奶了吗? 弘灵玉冷漠:喝了。 乖宝今天按时睡觉了吗?还是哄小孩儿的语气。 弘灵玉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现在十一点。 言下之意,是你打扰我睡觉了。 弘卓咳嗽了两声,又问:那乖宝为什么睡不着? 弘灵玉生物钟向来很准,作息长期不变,往常很少有十一点还没睡着的情况。可是他总不能说,因为不习惯才没睡着。 他抿了抿嘴巴,仗着弘卓人在千里之外,不知道自己表情,第一次明目张胆地忽悠他:喝了茶,睡不着。 弘卓于是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原来不是因为想我啊。我很想你。 听筒里声音明明不大,却好像被公然外放、响彻整个房间一样,让弘灵玉无端觉得有些羞窘,下意识伸手捂住了手机底部,好像这样能让声音小一点一样。 捂住手机之后,弘灵玉又想起房间里除了自己谁也没有,房间隔音这么好,一点儿声音也不会传出去。 然后他又放开了捂住手机的手。 今天签售怎么样,顺利吗?见他一直沉默,弘卓几乎能想象出他红透的耳垂,非常有眼力见地换了个话题。 弘灵玉靠在床头,逐渐放松下来,跟他聊了几句今天签售会的事情。他说的很慢,很仔细,那一头的弘卓听得很耐心,每听一会儿还会给予一点反应,鼓励弘灵玉继续说下去。 玻璃门另一头的人偶尔抬头看一眼弘卓,不小心撞见他满脸柔和神色,都会忍不住愣一愣,然后低头继续做事。 这通电话最后打了足足一刻钟才结束。 弘灵玉把手机还给周听雨之后,也顺利地在半个小时内睡着了。 而另一边,落地之后开完会又直奔工作室、一点儿时差也没有倒、一刻都没休息的弘卓推开了玻璃门,站在工作台前,目光落在一块被丝绒质地的布盒妥善包裹的宝石上。 签售会在举行到第十场的时候,时间就来到了六月底。这一次签售,是弘灵玉第一次举办整整八十八人的签售。 数字是弘夏轩选的,他坚持认为这个数字听起来吉利。 这一场签售会还架设了相机,请到了一位学术界很有权威的教授,到现场和弘灵玉一起完成签售的问答环节。 为了熟悉在相机跟前说话,弘灵玉在家整整练习了半个月。从一开始地一开机就无法说话,到最后,虽然会磕巴一下,却也能成功顺下去了。 只是他的手掌心也已经被掐的青青紫紫,手背也是,还因此被弘卓勒令在手里长期捏一个小沙包解压,不可以捏手。 读者准备了很多问题,其中涉及这本书的,大多数由弘灵玉回答,涉及更专业的学术的,则由那位教授回答。这一次,弘灵玉的身旁放了一把凳子,弘卓就坐在旁边,一旦有听不清的话,就回看一眼弘卓,弘卓便立刻凑到他耳边再说一遍。 请问章先生您,是怎么发现这本书的呢?有一位看起来三四十岁的男人这么问。 如今有翻译价值的书早就被翻译的七七八八,这位才二十出头的人,是怎么拿到那么珍贵的欧洲中世纪宫廷记录孤本的? 弘灵玉看了他一眼,捏了捏手里的玩偶沙包,上头画着的小河豚立刻被他捏的气到鼓出来。 是早些时候,跟家人一起去欧洲一位朋友的城堡里玩的时候发现的。他很坦诚。 弘卓却看向他,眼里有什么一闪而过。 家人。 弘灵玉刚刚用的是这个词。 无声的暖流和熨帖从心底缓缓流淌,淡淡的满足感充斥在他心头。 人群中因为这个回答沉默了片刻。 朋友的城堡?还把孤本随便送?这位年轻的作家家里是有矿的吧?? 注意到人群里不约而同流露出的兴奋和好奇,弘卓扫了一眼人群:和这本书本身无关的问题,请尽量少问,否则章先生可以拒绝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  弘家主:乖宝吃饭饭没?喝neinei没?困觉觉没?想宝宝没? 弘夏轩:口区 想到了以前看到的男人谈恋爱之后就会用叠词的梗哈哈哈哈哈 捉虫 ☆、第七十八诊 在弘卓的镇场下,签售会控制在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内结束,摄像机代表着录像中的小红灯终于熄灭的时候,弘灵玉深深地探出一口气,手里的小河豚沙包没捏住,吧唧一下掉在地上,被弘卓捡起来拍干净塞回了手里。 在彻底放松下来之后,弘灵玉竟然还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晚上,弘灵玉做主邀请了出版社的编辑和几个为了这本书忙前跑后的人,定了桌晚饭,说是庆功宴。 饭桌上宾主尽欢,肖正平和胡柏作陪,让饭桌上每个想喝酒的人都尽了兴他们原本以为,有弘大家主在,今儿的酒坛子应该是架不起来的。 喝高了之后,有两个编辑拉着肖正平猜拳,没想到平常西装革履,瞧起来斯文正经的不得了的人,西装外套一拖,袖口一卷,竟然也毫无障碍地踩在凳子上和他们猜起拳来,把弘灵玉看的愣了好一会儿。 编辑喝高了之后,猜拳没猜赢老奸巨猾的肖正平,人数闷了一口酒之后,眼睛一转,又满上一杯,找到弘灵玉面前来了。 小章!编辑一拍桌子,把弘灵玉筷子上夹好的虾仁都给震掉了,看不出来啊,小章!编辑一边大着嗓门喊,一边哐哐直拍桌子。 为了避免筷子也被震掉,弘灵玉干脆不吃了,也举着杯子看向他。 弘卓伸手要拦,却被弘灵玉挡开。 他难得笑的眯起眼睛,对着陌生人的时候也不再是一脸防备。不知不觉中,他甚至能举杯同过来敬酒的人碰一碰杯。 你小子这么一个月进步很快啊!编辑原本不理解,签售这么有好处的事情,这位肖特助为什么还要让人考虑一下,这段时间观察下来,他大概心里也有一点数,因此对弘灵玉逐渐开朗起来的状态很意外,也很佩服。 喝醉了酒的人其实有点口齿不清,但弘灵玉进来放松的时候似乎也能勉强听清别人说话的个别字句,况且编辑这会儿正举着手,恨不得把大拇指怼到他脸上,弘灵玉轻易就理解了他的话,冲他笑一笑,昂头喝了一大口酒。 恋耽美 >先天不足——鹤万川(52) 痛快!编辑是个爽朗的性格,弘灵玉喝一大口,他就全干。他喝完,还把杯底朝下,晾给弘灵玉看,你下次编辑说着,突然晃了一下,扶着餐桌才站稳,摇摇头愣了下:我想说什么来着?? 弘卓在旁边冷冷说:你说你饿了,要吃东西。 编辑毫不怀疑,点着头嘟哝着吃、吃就走了。 弘灵玉哈哈一下就笑出了声,把酒杯搁在桌子上:你怎么骗他呢? 弘卓给他夹了一粒新的虾仁放在盘子里:没有骗他,我以为他想说,下次庆功宴还喊他。弘卓说着看向弘灵玉,目光坦坦荡荡的:难道我猜错了? 弘灵玉眨了眨眼,其实也不知道编辑想说什么,这件事就这么翻篇了。 等到今天庆功宴结束,弘灵玉总共喝了有五六杯红酒,他从前酒量就不好,这会儿也已经不大清醒,走路略微有些腿软,还是弘卓拦着他才让他走出直线的。 弘夏轩未满十八,今儿没被允许喝酒,早早就被赶回去休息了。 所以回去的车上,只有弘灵玉、弘卓和没有喝酒的司机、周听雨。 一上车,弘卓就把挡板升起来。 弘灵玉这会儿理智尚存一丝,勉强能支撑他靠着车窗坐好,不歪到座位低下去。 只是他力气没有多少,虚虚地靠着车窗,偶尔脑门会在上头磕一下。 弘卓伸手把他额头和车窗隔开,干脆抬起座椅的扶手,整个人侧坐过去,拦着弘灵玉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 弘灵玉的呼吸就喷在他颈间,热热的,有些滚烫,些许红酒的香甜味道被他的呼吸蒸腾着窜入弘卓的鼻尖,让人闻之有些沉醉。 六月底了。弘灵玉迷迷糊糊地,突然这么说了一句。 对,六月底了。弘卓应和。 六月底了!弘灵玉声音忽然有点急,拔高了点,又强调了一遍。 弘卓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就急了,拍着人的后背安抚:时间过的真快。 弘灵玉忽然抬头看他,眼睛有点湿润,一副被气到的样子,有点儿像他的那个河豚沙包。 弘卓低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弘灵玉一瞪眼睛,巴掌毫不含糊地伸了过来,把他脸推开,恨不得推到前面的挡板上:六月底了! 弘卓:六月底怎么了?是六月有问题还是底有问题? 想不清楚,先道歉肯定是没有问题的:我错了,乖宝。 弘灵玉这才收回推他的手,努力做好,板着脸问他:你哪儿错了? 他还真不知道。 他中间就出去了三天,其他时间都陪着他,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啊 难道是出去的那三天? 那三天是什么日子?六月一号、二号,三号。 弘灵玉忽然想起来,自己走的前一场签售,弘灵玉给一个小朋友写了一句祝福语,那天是为什么来着? 对,儿童节。 弘卓仿佛摸住了一点儿求生欲的边缘,试探性地问:我知道错在哪里,我不应该不陪你过儿童节。 他这话说的很郑重,弘灵玉一听就红了脸,很是艰难地想要并膝坐正:谁、谁要过儿童节了。 一副口是心非的模样。 弘卓从没见过他醉酒的模样,这会儿见他醉酒居然会因为自己没陪他过儿童节而生气,啼笑皆非的同时,也很心软内疚。 他的乖宝,生气都这么可爱。而且居然不气别的,气错过了儿童节。 他是不是整个六月,兴许都会为这个而有一点不高兴? 听周听雨说,他不在的那几天,几乎每天弘灵玉都要等到他的电话才睡。 车子一个拐弯,弘卓立刻伸手扶住弘灵玉往车门倒的身体,亲了亲弘灵玉带着点酒气的唇角,即便他已经醉了,弘卓的道歉也毫不敷衍:我错了,乖宝。我以后,一个节日也不会错过,都和你一起过。 弘灵玉撇了撇嘴:清明节你和我过干嘛? 弘卓被噎了一下,不和醉酒的人计较,换了个说法:只要你想过的节日,我一定都在你身边。 弘灵玉一副这才像话的样子,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那我的礼物呢? 弘卓摸了摸他的头:乖宝放心睡觉,明天早上一醒,你就能看到自己的儿童节礼物了。 弘灵玉点点头,被他有规律的轻拍哄睡,就这么靠在弘卓的肩头,呼吸香甜。 弘卓掏出手机,给宅子里的钱谷俊发了一长串的信息。 弘灵玉是在浴缸里醒过来的。 他的腋下被架着,防止他呛水,胳膊上有一只手正在给他撮泡沫,热水一蒸,刚刚那些影响他理智的酒精就消失了很多,他晃了晃脑袋,也没感觉那么晕了。 他坐在浴缸里动了动,忽然觉得身后的感觉有些太过柔软。 醒了?身后,弘卓的声音低沉。 弘灵玉立刻往浴缸另一边躲,紧张地窝在浴缸边缘的手打了个滑,差点下巴磕在边缘,是弘卓眼疾手快把掌心递了过来,兜住了他的下巴,手背却在上头磕了一下。 弘灵玉紧张地躲到一边,磕磕巴巴地道歉:你、你手怎么样?他这才看清楚,弘卓穿着短裤和短袖,伸着长腿坐在浴缸里,手里还捏这个浴球。 你为什么也在浴缸里?弘灵玉问。 弘卓举了举手里的浴球:你睡着了,我叫不醒你,想放你到浴缸里泡一下,但是你总是往下滑。不把人从背后夹住,他根本没法在浴缸外面给这么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人好生洗澡。 弘灵玉还以为是因为自己酒品太差,胡闹的没法儿洗澡,顿时有些心虚,也不敢再问,伸手问他要浴球:我、我自己来。 好。弘卓把东西递给他,起身从浴缸里走出去,站起来的一瞬间,某个高高鼓起的地方生生闯进弘灵玉眼里,让人无法忽视。他就像被烫到一样,连忙移开了视线。 弘卓走到一旁的淋浴底下,开始脱衣服。 你做什么?弘灵玉瞪了瞪眼睛。 弘卓说:我的衣服已经全部打湿了,我这样出去好像不太好。 弘灵玉顿时收回视线,把自己缩回泡沫底下:哦。 弘卓关上淋浴的门,脱下身上湿透的T恤和短裤,打开了淋浴。他背对着浴缸的方向,一只手撑在墙壁上,另一只手打开了冷水那一头。 大概是因为在隐忍什么,他手臂上肌肉崩起,弧度流畅而有力,微微弓起的背部更是十分抓眼,双腿也是肌肉分部均匀,结实修长。而侧着身的动作,正好用大腿挡住了令弘灵玉紧张的某处。 这个雾气氤氲里的背影,就仿佛中世纪的一副油画,叙述着暧昧、力量和荷尔蒙。 明明没有对视,弘灵玉的脸却更红了,心跳也比平常快一些。 冷水澡不管用。 只要一闭上眼,眼前就能立刻浮现刚刚看到的白皙肌肤、微醺的侧脸,此时呼吸里也也全是对方的味道。 就在这个小小的浴室里,随着蒸汽肆意蔓延,撩拨他的神志。 让弘卓想他想的发疼。 他忍不住微微侧头,看了一眼浴缸里不知什么时候挪的背对着他的人。 好巧不巧,这一眼正好和弘灵玉偷偷打量的目光撞上,弘灵玉吓得立刻缩回视线,一个紧张,又挤了一大把沐浴露往刚刚冲干净的身上抹,像只受惊的、随时准备躲起来的小刺猬。 弘卓一手撑着墙,低头看了下尴尬昂扬的某处,忽然关了淋浴。 水声一停,弘灵玉又想偷偷打量一眼,头扭到一半就被掠夺了呼吸。 弘卓的手也伸到水里,按住了小刺猬想要蜷起来的动作不说,也按住了他竖起的,最软的那根刺,揉捏抚摸起来。 气氛旖旎,空气也随之升温,把人热的鼻尖生出汗来。 弘卓一边揉着刺,一边给他把身上泡沫冲干净,到最后小刺猬忽然绷紧了小肚子,捏在他臂上的手也忽然用力。 然后弘卓安抚地拍了拍缩起背脊的小刺猬,用浴巾把他一裹,送他回了窝。 刺猬这种小动物实在是害羞,回了窝里之后也不肯再摊开肚皮了,弘卓逮着他好一顿轻吻,才终于让他再次慢慢放下戒心。 被吻的迷迷糊糊的小刺猬仿佛又醉了,被呼噜着肚皮毫无反抗,轻易地被猎人翻来覆去地温柔打上印记,空隙里甚至还下意识地摸了摸猎人结实的腹肌,差点把猎人摸的拿不住武器,原地放他离开。 醉酒的年轻小刺猬经验不足,原本以为这只是一场轻松简单的狩猎,万万没想到猎人太过恶劣,折腾的他根本没法睡觉,吱吱呜呜可怜兮兮地叫了半宿,嗓子都叫哑了。 他被猎人逼着交出了珍藏很久的珍稀果实,到最后困得不行,噙着眼泪委屈地睡着了。 小刺猬睡的这样快,以至于连房间角落里堆着的整整二十份补齐的儿童节礼物都没看清。 作者有话要说:  怕被锁我爱养宠物,我也要养刺猬!刺猬超可爱的! BTW下一篇文,快穿,1V1《句读》已经基本快构思完了,这本写完就开,求预收~~~ ☆、第七十九诊 七月中,弘夏轩就被学校那边的邮件催的不堪其扰,决定先回去念书。 弘夏轩一走,弘卓就没有了甩手的理由,肖正平的电话重新找上了他。 只是弘卓如今更喜欢呆在家里,或者说,只要有弘灵玉的地方就行。于是他向弘灵玉发出邀请:乖宝,和我一起去公司吗? 弘灵玉冷冷看着这个昨晚拉他玩猎人刺猬游戏又到半夜的人,毫不犹豫地拒绝他:不去。 乖宝去陪我?弘卓再次请求。 弘灵玉只想吃完饭回去睡个觉:不去。 弘卓见他是真的不想去,也不再勉强,吃完饭后把弘灵玉送回房间里,才一脸失落地走了。 弘灵玉闭着眼睛在床上躺了半个小时,却翻来不去地睡不着了,似乎从弘卓离开的一瞬间,他所有的困意都消散干净了。 闭着眼睛躺满了一个小时之后,弘灵玉起身,坐到桌子边上继续之前的翻译。 大概是没有休息好,一行行的德文单词在他眼里有些模糊,偶尔也像电脑上的乱码,他看了好一会儿也没法看清楚。 弘灵玉皱着眉头,试图强迫自己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书上,却在勉强看了一页之后再难坚持下去。 整个人都有点心浮气躁的。 在下楼倒了三次水,半个小时跑了两趟洗手间之后,弘灵玉终于轻轻揉了揉干涩发热的眼睛,理智告诉他,自己大概是有点不对劲。 于是他冷静地拿出手机,拨通了弘卓的电话。 而另一边,部门经理正拿着遥控器,讲解着他熬夜做出来的PPT,忽然却被一个电话铃声打断。 众人面面相觑时,弘卓掏出了手机。 ??? 继续。弘卓扫了眼瞪大眼睛的众员工,走到走廊里接通了电话:乖宝,怎么了? 弘灵玉紧紧捏着手机的手在听到那一头的声线的时候,忽然放松了一点,原本要说的话也突然被咽了回去。 你什么时候忙完?他最后问。 弘卓低笑了一声,像是被这个问题愉悦到了:乖宝想我了? 弘灵玉被他笑的绷了下头皮,揉了揉另一只耳朵,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弘卓看了眼时间,估算了一下,认真回答:你喝个下午茶,看会儿书,我四点前就能回来。 现在正好一点半。 电话那边,弘灵玉再次沉默了。他的呼吸似乎比平时轻一些,弘卓轻易就能分辨出不同:怎么了,乖宝?有什么急事吗?弘卓考虑了下推迟回忆的可能性,我这边推迟 弘灵玉连忙打断他:不用,你继续开会。弘灵玉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只传出来两个犹豫的气音。 弘卓对他一向很有耐心,更别提这会儿发现他情绪不对了:怎么了,乖宝,你可以告诉我,没有关系的。 隔着一扇玻璃门,里头的下属们偷偷打量着大boss这会儿一脸温柔的样子,纷纷一脸被雷劈了的震惊表情,讲PPT的那个更是吓得磕巴了好几次。不过这会儿也没人注意他说什么了。 嗯弘灵玉还在犹豫。 嗯? 你可以把手机就这么开着吗?眼看通话时间奔着两分钟去,耽误他开会这么久,弘灵玉终于开口了。 只是他很快又想到,有弘卓参与的会议,在弘氏里头级别应该不会太低,他这个要求兴许有些不合适:我只是如果你不放心的话我也可以理解,没关 可以。弘卓直接一口答应,附赠的还有一声极低的叹息:乖宝,我说过,你可以对我提要求,多任性都没关系。我相信你。 耳机里传来一阵窸窣琐碎的声音,玻璃门开启又合上,弘卓低沉的声音通过听筒遥遥传来,仿佛隔着一堵墙:继续。 是。从我们上次对部门经理捏紧了手里的遥控器,开始继续讲PPT。 弘灵玉把手机开了外放放在那里,偶尔能听到一两声弘卓低沉简短的点评或者提问。 仿佛终于找到了书里单词规整的办法,一行行外文单词重新排队站好,不再糊也不再乱码,乖乖地让弘灵玉看了个清清楚楚,不知不觉就开始投入进去,继续翻译。 等到弘卓回来的时候有些担心地直奔他房间,告诉弘灵玉他电话打不通的时候,弘灵玉才发现自己的手机就这么放着外放到没电关机了。 乖宝真是太粗心了。弘卓叹息着把人搂紧,看来只能把你带在身边我才能放心啊。 弘灵玉红了红脸,竟然也没有反驳。 之后,在弘氏的总裁办公室的休息室里,多放了一张书桌和一个书架,弘卓给弘灵玉买了个全新的笔记本电脑,不论什么时候出门去公司都会带上弘灵玉。 恋耽美 >先天不足——鹤万川(53) 起初,弘卓担心弘灵玉不适应,吃饭的时候都是让肖正平带上来,后来在弘灵玉的要求下,弘卓开始带他去公司的餐厅。 众目睽睽之下,弘卓毫不掩饰对人的照顾呵护,亲自给他拿菜倒水,一副恨不得把人踹口袋里的样子。要是谁多看了两眼,他还会冷着脸面无表情扫一眼。 最后还是弘灵玉桌子底下踢了踢他的脚:我现在能适应陌生人看我了,你不用这样。 弘卓这才收敛一点。他知道弘灵玉有多么努力地试图恢复正常。 这一天之后,有关弘灵玉身份的消息开始在弘氏员工中小范围地流传议论。 有人猜测这么呵护的样子,肯定是boss恋人;有知道前一位弘大少的,则认为这是弘氏新的养子。 只是第二个猜测在有人看见弘卓亲手给弘灵玉擦了擦嘴角粘的东西的时候,彻底站不住了。 有胆子大的,直接拉着肖正平问了:肖特助!那位小先生她耸了耸眉毛,眨巴眨巴眼:是不是咱们以后的另一个老板啊? 毕竟是男性,用老板娘这个词怎么说都有点奇怪,她换了个更机灵的说法。 肖正平没说话,只是也挑了挑眉,笑了笑,捏着文件走了。 没反驳,八成是猜准了! 姑娘捏着涂红的指甲,兴致冲冲地回办公室向小姐妹们传递新八卦了。 八月中的时候,弘卓带着弘灵玉去公司餐厅里往常坐的位置,却发现位置上放了一大捧玫瑰花,上面写着:章先生收。 弘卓侧脸瞬间就黑了,伸手就把那捧花拿了过来,原地转了一圈,目光在餐厅里所有人脸上扫了一圈,直将吃饭的位置变成了修罗场。 弘灵玉眼尖,看见贺卡被丝带遮住的地方第一行字这么写的:老板娘!这么多年了,终于有人把老板给收了!你可真是 你等下。弘灵玉拦住弘卓坐下,伸手把夹在玫瑰花里的贺卡拿了出来,在弘卓沉着脸要说什么的时候,僵着脸敲了敲贺卡。 弘卓于是低头去看。 妈呀,吓死我了突然有人小声说了一句,这声音无比清晰,窜进了弘灵玉耳朵里,让他愣住了。他捏着贺卡的手一抬,拍了拍弘卓,我听到了。 弘卓嘴边还挂着刚刚看到贺卡开头老板娘!时带上的点儿微笑,突然听见弘灵玉这么说,笑容都凝滞了一秒:你听到人说话了? ?!老板和老板娘这么严格的吗??!!说话的这名员工、也是之前拉住肖正平问八卦的人吓得花容失色,生怕老板一怒之下重新问责,一边疯狂后悔今天拉着同事一起买花送老板娘的行动,一边赶紧开溜。 听到了。弘灵玉肯定地点了点头,侧头想找声音的出处,却发现那儿的座位已经空了:刚刚应该是有个女生坐在那边,我听见她说吓死我了。弘灵玉说完,忍不住看了眼弘卓拿在手里的大捧玫瑰花,笑了笑。 喜欢?弘卓在他额角亲了亲,喜欢也不能给你,你收的玫瑰花只能是我送的。 弘灵玉瞧出他眼里的高兴,心暖暖地,一口答应下来:好。 弘卓定定都地看了他一眼。怎么这么乖?这个人永远有办法戳到他心窝。 下午三点的时候,涂着红色指甲的小姐姐收到了肖正平亲手送回来的玫瑰花,只是办公室主任却告诉他:小王刚刚才跟我请病假啊,她说急性肠胃炎,要个两三天才能回来。 肖正平就笑了:肠胃炎能吓出来? 主任迷茫:啊? 算了,把电话给我。 只是这位小王一直不敢接电话,肖正平给她打了两通电话,最后都无人应答。 于是肖正平从她同事那里要来她的账户,给她发了个短信:花儿不错,你眼力也不错。季度奖金先打你账户了。 小王颤抖着鲜红的指尖,哆哆嗦嗦地发短信问回去:我被开除了? 肖正平简短回答:没,好好干。 然后再也没回复了。 一查账户,居然给她打了三倍工资的季度奖金。 小王捂着脸,劫后余生,哭笑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是元旦了!祝大家2020年开开心心!健健康康!喜欢的人肯定喜欢你! 这一章是过渡 我有毒,明明数了数我的构思和情节点,快要结束了,但是怎么写着写着就是结束不了我的手它自己会写!它有自己的想法!不听我的! ☆、第八十诊 在弘灵玉跟着弘卓往公司跑的第二周,有一个部门会议需要弘卓出席。 到了开会的时间,弘卓轻轻推开休息室的门看了一眼,弘灵玉正背对着门,专注地敲着键盘,手速非常快,显然是思路很顺畅。 弘卓便没有出声打扰,重新带上门,去开会了。 只是会开到一半,他竟然接到了弘灵玉的电话。 乖宝,怎么了?弘卓有点担心。弘灵玉一向安静,从未有过一次在他工作时候找他的经历,这还是头一遭。 那边沉默了短暂的两三秒,弘卓却敏锐地从中察觉出一丝焦虑来。 你不在办公室里。弘灵玉说话断句有些短促,像是不愿意说,却又不得不说。 弘卓温声答他:对,我去开会了。我刚刚看你在忙,就没有打扰你。 弘灵玉的话踩着他的尾音响起:可以的! 什么可以的?打扰他是可以的吗? 弘卓很快反应过来,在那边再次陷入沉默时,笑了笑,嗓音里带着愉悦:好。那乖宝要做好准备,我可能会经常打扰你的。 电话那头没吭声,只是规律的、放低的呼吸声重新出现。 弘卓关注着电话那一头的情况,心里有些担心。到底是什么让他紧张成这样? 办公室有人来找我吗?弘卓问。 弘灵玉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转移话题,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跟上节奏:没有的。 弘卓心里有了个猜测。 乖宝稍等我一下。弘卓说着,拿下贴在耳边的手机,给肖正平发了个消息让他主持会议,转身路过电梯,往楼梯的方向走。 乖宝新书完成多少了? 这是弘灵玉目前最得心应手的事情,他大概估算下才谨慎回答:才刚刚一个开头呢。 这本书要翻译多久呀?等你忙完了,带你去度假。乖宝想去哪里玩?弘卓越来越喜欢拿这种哄小孩子的语气跟他说话。 弘灵玉嘴巴抿成一条直线,末了,这拉直的线条才绷不住弯了弯:至少八个月吧。他说着,走到窗户边上,迎着阳光眯着眼看向窗外。 如今太阳已经大了起来,天气炎热,走在路上肯定是十分不舒服的。但此处时市中心,所以来往行人还是很多,看着非常热闹。 这样热闹的午后,和他那些年独自呆在自己房里、听着蝉鸣数鸟叫的寂寥午后全然不同。陌生、安宁,却愉悦地填满他整颗心。 电话那头,弘卓这次是真的有点惊讶:这么久?那我不是要等到明年你才能有时间陪我? 凉爽的空调房里,弘灵玉的耳朵有点烫:我现在不是天天在陪你。 弘卓自己读完他没说的半句话,脸上笑意盎然,把迎面走来给肖正平送材料的秘书吓得当场愣住,站在楼梯口的推拉门前握着门把呆在了那里。 弘卓等了半天也不见她把门让出来,抬眼扫了过去,笑意仍在嘴边未散,眼神却是极冷。 如果不看嘴巴边上的弧度,这人完全还是平时那个不苟言笑,冷酷理智的弘氏家主。 秘书打了个激灵,见弘卓举着电话,连忙小声说了句:弘总好!然后踩着小高跟推开门往弘卓身后楼梯跑过去。真是要死了,都怪电梯人太多,不然她怎么会因为赶时间爬楼梯撞上boss? 不过刚刚boss那个表情真是仿佛春天到了。 秘书想着,跑到拐角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弘卓的身影正好消失在门后,拉门缓缓关上,低沉的声音只飘进来一小截:如果再去,咱们就去他城堡底下书库找书 秘书一边继续爬楼梯,一变心想:果然牛逼的人有牛逼的理由,去城堡玩都想着去看书学习总裁都这么努力,她怎么能当咸鱼?!今天开始!回家看书!学习!周游学海! 弘灵玉和弘卓在电话里聊了两句,有些渴,端起水杯却发现里面已经空了。茶水间在秘书室往外,他想了想,把水杯放下,坐回了椅子里,听弘卓数着那些可以去度假的地方,看了眼时间,终于犹豫着打断弘卓,问他:你不用开会了吗? 电话那头突然响起开门声,弘灵玉耐心地等了两秒,弘卓还是没有说话。 你可以像上次一样,把电话就开着弘灵玉以为他要去忙。 休息室的门倏地打开,弘卓出现在门后:不用。他说,我把自己送过来陪你。 弘灵玉捏着手机,表情有点呆滞,显然是过于意外。 弘卓心里发涩,走到他身边坐下,吻了吻弘灵玉的额头。 这一吻仿佛恰到好处传达了某种情绪,弘灵玉心里也有点涨涨的、涩涩的。 乖宝,你对我很重要,比其他的事情都重要。弘卓不擅长说这些话、剖白内心,可他愿意为了弘灵玉,学着这么做,好让他不再那么懂事,我很高兴你为我着想,可是你不用这么拘着自己,你可以更任性一些。弘卓说了几个弘灵玉认识的纨绔的名字,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尽管放肆,有我呢。 弘灵玉听到这几个名字,面色有点古怪:我记得焦芃好像很喜欢包养嫩模?曹壹豪的腿是飙车断的?邱丘之前不是还有情人找上他订婚宴来了还是挺着大肚子来的,把未婚妻当场气走了。 弘灵玉拆台拆的毫不留情,弘大家主愣了一下,立刻打断他,强行拉回话茬:我只是一个比喻。 弘灵玉想了想,觉得自己也不可能干那些事情,于是点了点头。 真乖。 弘卓低头,把人按在椅子上交换了个气息相融的深吻,好一会儿才把人放开。 我家乖宝太过优秀独立,我很为你高兴。弘卓抵着他的额头,看见他琥珀色的眼底,不过希望你能给我被你依赖的机会。他说着,亲了亲弘灵玉漂亮的眼睛。 眼皮上的触感温柔极了,那些话也仿佛羽毛一样,轻轻飘下,落在他心间。 弘灵玉随他落下的吻闭上眼睛,睫羽轻颤,眼皮微凉,等到弘卓的吻离开,又小心地眨了眨,睁开眼睛。 期间一动不动,乖巧的不可思议,一副全然信任他的模样。 弘卓这时才终于清晰意识到,眼前这人不再会因为他的出现而硬生生吓到心脏病发,不会对着他什么都不说、只想逃跑和离开,在听力不好的时候对方仅能听见他和弘夏轩的声音,不止如此,对方甚至默许他做了很多过分亲密的事情,而这些,其实已经远远超过了给一个机会的范围。 他放在心尖上的人,终于已经全部信赖他。 至于全然的依赖,对方兴许从来没有这样的经历,不过他终将学会。自己会陪着他。 我想了个办法能教你学会任性。弘家主很快就想出办法。 弘灵玉愣了愣。 你以后每天对我提三个要求。除了离开我的,其他什么要求都可以。弘卓说。 这是什么奇怪的办法 弘灵玉有些犹豫,第一反应是拒绝,但弘卓的眼神实在认真专注,那里头诚恳的意味也把姿态放的无比的低。 好。弘灵玉最后还是答应了。 既然答应下来,弘灵玉就回信守承诺,努力做到。 所以吃饭的时候,弘灵玉就开始实践了:我想要吃虾仁。 好,我给你剥。弘卓说着起身去拿。 肖正平一开完会就过来找弘卓,正好一边吃饭,一边跟弘卓汇报会议情况。期间弘卓就没停过给弘灵玉夹菜的动作。等到两人终于讲完正事,弘灵玉见缝插针,开始提要求。 谢谢。 弘卓把剥好的虾仁放在弘灵玉盘子里:这个不算要求的,乖宝。 弘灵玉咬着虾仁,看了他一眼。 我本来就应该给你剥虾仁。弘卓面不改色地说。 咳咳肖正平正在喝汤,听见弘卓的话,不小心咕咚带气咽了一大口,有点呛到,咳出了声,我先咳,走了。两位慢用,咳咳咳 弘灵玉看了眼他端走的餐盘他不是才坐下来,刚吃两口吗? 下午在办公室里,弘灵玉又开始尝试提要求:帮我倒杯水?尾音上扬,分明是个请求性质的问题,带着点小心试探的感觉。 弘卓叹了口气,开始教他:乖宝,你应该说:以后帮我倒水喝。 弘灵玉呐呐地哦了一声,尝试效仿:你以后,帮我倒水喝?虽然努力压抑,尾音仍然上扬。 像只扬起肉垫吓唬人的小猫仔。 弘卓忍住笑,认真地点了点头,还及时鼓励:对,就是这样。然后拿起他的水杯去给他倒水。 一转身,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路过秘书室的时候,几位职场女性你戳我戳我我戳戳你,纷纷看一眼boss笑脸,又互相对个眼神,挤挤眉毛。 晚上,越是逼近睡觉时间,弘灵玉越是有点头疼。一天快过去了,弘卓让他提三个问题,他这才提成功两个呢。 弘灵玉拿毛巾揉着脑袋,忽然动作一顿,穿好衣服推开浴室的门,往弘卓书房去。 他一去,弘卓就立刻放下手里东西朝他走过来。 恋耽美 >先天不足——鹤万川(54) 帮我擦头发、吹头发。这样就是两个要求了吧? 这算一个要求的,乖宝。弘卓实在太了解他,友善提醒道。 弘卓把人往卧室带,拿着吹风机回来找弘灵玉的时候,后者终于记起来反驳:我说的就是两个要求。 弘卓便低头在他耳边亲了亲,纵容道:好,乖宝说什么就是什么。 弘灵玉张了张嘴,红了个耳尖,终于松了一口气。 终于把这三个要求提完了,可真不容易啊。 弘灵玉被脑袋上的手揉的昏昏欲睡,在吹风机的运转声里,好像隐约听见弘卓说了句:乖宝今天任务完成,一会儿有奖励。 只是他没什么反应,因为有点困,只嗯了一声,然后靠在床边,脑袋一点一点地,吹完头发基本就睡着了。 弘卓把人扶着躺好,盖好薄被,只花十分钟就迅速洗漱完了。 弘灵玉整个人正是迷迷糊糊刚睡着的时候,忽然某个地方被含住,异样的感觉将他整个攥住,后腰发麻。 嗯?他低头,只看到一个脑袋。 伸过去的手被他握住,按在身边,猎人吐出小猫咪的尾巴,说了句乖宝继续睡,就又开始把玩尾巴。 尾巴上全是末梢神经,猎人动作温和中带着粗鲁,小猫咪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和刺激,手脚都麻了,只能被猎人拿捏,随波逐流,感受海浪一波一波拍在身上。 最后什么都交代了不说,还贡献出了柔软的肉垫,借给猎人玩海浪,玩的两人一身白色浪花。 你、你以后不可以这样。被刺激的头发尖儿都打着颤、嗓子也哑了的小奶猫说,第四个要求。 猎人餍足,亲了亲小奶猫额头:乖宝今天的三个要求,已经提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三章都是存稿箱君替我发!窝在赶进度~今天一口气写了1w字厚厚~ ☆、第八十一诊 纪稻恭在几日后的深夜赶来了老宅。 弘卓穿好衣服,走到卧室门口又折了回来,用毯子把床上熟睡的人一裹,抱在怀里往楼下走。 这么一番折腾,弘灵玉在走到地下室的时候正好醒过来,打了个哈欠,拍了拍弘卓要自己下地走。 毯子有点厚,大夏天的晚上过了这么会儿,其实有点热,但是地下室常年阴凉,披着其实正好。 弘卓牵着人,走到地下室最里头一间,纪稻恭领着两个人站在那里,手里还拿着一团绳子,其中垂下几个剪断的线扣,部分地方掺杂些微血迹,应该是用来绑过人。 铁门后面的角落里蹲着个人,一身脏兮兮的衣服,头发也乱糟糟一团,邋遢的像是流浪汉。 这次效率有点低。弘卓对纪稻恭说。 纪稻恭抬手就想揉脑袋,看到自己满手的脏灰,又尴尬地放了下来,冲弘卓笑:哎呀家主,我这不是半道里被别的事情绊住了嘛,后来交给了手下去查,哪儿想到他速度那么慢啊。 弘卓看了眼他,不置可否。 乖宝记得他吗,向元。弘卓问。 等到弘家主玩厌了那个时候,你连狗都不如。 弘灵玉想了想,从记忆角落里找出一段不怎么美好的回忆,拉了拉披在肩上的毯子,脸色有点冷,点点头。 有段时间,他在跟踪我们。我的人在他住的地方找到了几桶汽油。弘卓继续解释。 弘灵玉确实记得被人跟踪的事情,他原来以为对方大概是弘氏的对头:他想烧死我?我和他有什么过节吗? 这也是弘卓想知道的。而这个问题,大概只有里面那个人才能回答了。 弘卓看了眼纪稻恭。 向三。纪稻恭喊他。 里头的人闻声抖了一下,回头瑟缩着看他一眼,又埋头在墙角。 弘灵玉几乎还能想起他那时宴会上对着自己趾高气昂的模样,实在不明白他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幅田地。 你知不知道向家在找你啊? 里头的人又抖了一下。 向家因为他得罪了弘氏而视他为罪人,找到他八成是为了把他远远送到某个贫穷落后的犄角旮旯困一辈子,绝对没安好心。 老实回答我的问题,纪稻恭说着,在手机上按了两下,把上面的一串向家主私人号码亮给向远看:不然我现在就把你送过去。 向元认得那个号码,头发和脏污遮盖下的脸都扭曲了一瞬间,忙不迭点头,张嘴的嗓音嘶哑难听,像是重症感冒患者在艰难说话:我说! 纪稻恭问他:那次你跟踪被发现和买汽油那天晚上送你走的人,是不是同一批人? 向元疯狂点头。 是谁?认得吗? 他又摇头:不认得!我从头到尾都不知道他们名字。 纪稻恭甩给他一摞照片:认得脸吧?找出来。 向元艰难辨认了一遍,最后挑出来两张:这两个人,是那天送我走的两个。向元小心翼翼把照片递回去。 纪稻恭看了一眼,点了点头,他身后的两个人就又上前把向元捆了起来,往外头拎。 向元剧烈挣扎:你不是说好了放我走的吗?? 纪稻恭却嗤笑一声:我是这么说的吗?我不能晚一点把你送去向家么?非要现在么?问完了送不行么?纪稻恭跟炮仗似的冲他一阵嘲讽,隔着一层灰都能看见向元给他气的脸红脖子粗。 等到人消失,纪稻恭把照片递给弘卓:是东南亚那边,那个时候罂粟田那边的事情已经安排到后面了,估计是他们狗急跳墙,想从主母这边下手。 弘卓点了点头:上去吧。 纪稻恭跟在两人身后走,一路都在说话:还以为是什么新麻烦呢,原来是漏网的蚂蚱瞎蹦跶他嘀咕两句,话锋一转,盯着弘卓拦住弘灵玉腰的手臂,脑子一抽问题就出口了:家主,我们什么时候能喝上喜酒啊?他们认识多年,纪稻恭在弘卓面前也不总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偶尔也会开开玩笑:家主,你求婚没有?他说着看了眼弘灵玉身侧握拳的右手,右手无名指空空的。 男左女右,难道在左手?纪稻恭又去看弘灵玉的左手,可惜他左手被弘卓整个牵住,根本看不清楚。 弘卓搂住脚下差点打滑的弘灵玉,迅速瞥了一眼纪稻恭,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却让纪稻恭迅速闭上了嘴。 不仅闭上嘴,脚步也停了,硬生生和前面的两人拉开距离。 跟着纪稻恭来的人有些疑惑:哥啊,你咋不走了? 纪稻恭回头幽幽看他一眼:想走还是想去种田? 这有什么关联吗? 纪稻恭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等到前面弘卓和弘灵玉两人上楼去了,他才带着两个人往外走,像是生怕弘卓回头想起来他一样,原本按照安排今天得在弘氏住一晚上,这会儿带着人出去上了车就跑,连夜离开了这里。 两人回了卧室,门一关上弘卓就反身索要了一个吻:乖宝不愿意跟我结婚吗?弘卓明明手长脚长,却偏偏弯腰低头把弘灵玉抵在门上靠着,和平日里强势揽着人的拥有者、保护者定位全然不同,这是一个带着依赖、眷恋的姿态。 弘卓其实原本想问那天向三到底和他说了什么。但是今晚提到向三时弘灵玉脸色不大好。那应该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也不用为了他的好奇,让他的乖宝再回想一遍。 我弘灵玉含糊着说了一个字就闭上了嘴,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乱乱的,夜里不出个头绪来。 他不说话,弘卓也不催他,鼻尖就抵在他后颈,轻轻闻着弘灵玉身上干净的味道。呼吸喷在敏感的颈侧,弘灵玉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知道弘灵玉肯定会为这个问题为难,弘卓不想让他纠结太久,又说:都听你的好不好?乖宝说什么时候结就什么时候结。 略微有些心乱的弘灵玉就这么点了点头,把自己卖了。 他还没求婚呢。弘卓埋在他颈侧笑了他的乖宝,这是答应肯定会结了。 肖正平在这个夏天对他的顶头上司有了新的认识。 他原本以为那天吃饭的时候弘卓说的那句我本来就应该给你剥虾仁已经足够刷新认知,万万没想到,他的认知就是用来送上去给弘卓刷的。 肖正平严重怀疑,弘卓不把公司当工作的地方。他觉得,家主应该是把这里当成了带章少爷度假的地方。 不然为什么去茶水间都要牵着手两个人一起去一起回? 肖正平站在办公室门口,耐心等待两人从茶水间回来,把水杯放在桌子上,然后弘卓才问他:几点钟的会? 一点整。肖正平一板一眼回答。 弘卓点点头,问弘灵玉:乖宝跟我一起去吧? 弘灵玉知道他一会儿有个会议,也知道自己最近这段时间莫名多出来的新焦虑,但却不打算跟着弘卓去参加会议:不合适,你自己去吧。我们可以打电话。 他说的两边手机都保持通话,他这边开着免提。 弘灵玉只想到了自己的情况,而弘卓继续劝说他的理由则是:不行,我听不到你声音。免提是单方面的。 可是我去做什么呢?他有些疑惑,我不习惯在那样的地方翻译。 肖特助面无表情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下意识舔了舔自己的后槽牙。最近牙齿有点疼,大概是糖吃多了,齁住了。 两人小声讨论了好半会儿,终于在会议开始前五分钟做好了决定。弘灵玉被弘卓说服,抱着电脑过去专门给他做会议记录。 总裁办公室的秘书们也被狗粮塞饱了,其中一个终于有一天忍不住打开微博把偷拍的照片挂上去,配上了咆哮体的文案:整天吃狗粮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条刚刚发出去,很快就显示有人给她留言:?????? 秘书小姐姐也回她:???????? 同一个人很快给她发了第二条留言:这不是翻译《王朝玫瑰》的那位章小作家吗,你在哪里拍到他的??这个侧脸!!旁边的是他的负责编辑吗??他们怎么牵着手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们总裁什么时候成了编辑了?总裁夫人还是作家?秘书一头雾水,开始搜索这条留言里说的那本书。 喂喂!总裁不在,秘书们这会儿正是午休时间,小姐姐看着搜出来的东西,张嘴就喊小姐妹们过来看,咱们老板还专门负责过老板娘的新书签售?明明随便一个单子的零头只怕都能赶上卖书的销售总额。 开什么玩笑呢?一个小姐妹笑了一声,你看咱们老板像是会去干那种事的人吗? 另一个人盯着电脑上网页里头的照片,仔细辨别了一下这张大全景照片里最中间两个人的脸,最后一锤定音得出结论:这是老板和老板娘。 被打脸的秘书小姐姐:??你们在说什么??? 被迫吃狗粮、压抑很久之后,从这天下午开始,大boss开会都要带上恋人、特地为恋人主持新书发售、老板娘出过书等等等等消息,开始在弘氏员工的八卦群里疯传。而在秘书小姐姐的联系下,随着弘灵玉的读者和弘氏员工八卦群体的逐渐接轨,更多的消息和现场照片、视频开始出现。 弘氏员工八卦的很小心,并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全部都是伪装成弘灵玉新粉在网上刷话题、找八卦,几天时间下来,这个八卦竟然还被带出了不小的热度。 而随着热度一起被绑定在话题上的,还有不少网友抽丝剥茧提出的一个疑惑:为什么签售会一开始人那么少,而章代秋好像很怕别人和他接触? 同时顶上来的还有两个视频。 第一个视频里头,有一位读者身体前倾,想要看仔细弘灵玉签名的过程,却被沉默地守在旁边的男人伸长胳膊稳稳隔开。 第二段视频,在弘灵玉把签好的书递给桌子跟前的小朋友的时候,那位小朋友伸手抓到了一点弘灵玉的手。就是这个触碰了一秒的视频被无线拉大、放慢,然后所有人都能看见,弘灵玉的手触电一样抖了一下,捏紧了拳头收回去。 进来这个话题的网友们对此是八仙过海,各有脑洞。 就是碰了一下啊,我要是突然被碰一下,也得吓一跳啊,这有什么? 这是独占欲吧??这肯定是独占欲吧????这个问题还是在虐狗吧???? 社恐? 很难懂吗,从我姑妈有洁癖,她也这样啊。 反正最后,谁也没能说服谁,这件事就这么缓慢地在网络上发酵着。 ☆、第八十二诊 九月的时候,经过深思熟虑,弘灵玉去学校办了复学。因为之前是因为生病才申请休学,这次复学提交的材料里,还有一份特地找谭敏歆开的治疗结果。 除了这些,还有一份免签到申请表。这是弘卓帮他想的办法。 弘灵玉虽然想完成学业,但他目前的状态急不来,仍然没有办法很快回归到学校的氛围里。但是他需要学分。 弘卓替他找人问过之后,拟了这份申请。弘灵玉仍然会参加学校的考试、会用课外实践和实习证明来填满学分,而课堂签到部分的学分,只需要给他最低及格分就行。 之前从来没有人提交过这样的申请。班主任拿着报告,用审视的目光看了眼弘灵玉,并不太看好。 这个学生虽然有天分,但是怎么一天天的事情这么多?先是心脏病,现在又是心理问题,她都要怀疑对方是为了不上课整出来的这些东西了。 可是医院的单子和他出版的书却都是实打实的,建系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个大二就出书的学生,听说销量不错,兴许学校能看在这一点上,给他过了这份申请。 没有办法上课,却有时间实习、出书? 班主任越想表情越沉。 弘灵玉听完他的话,只点点头表示知道。 恋耽美 >先天不足——鹤万川(55) 他不愿意让弘卓插手这件事情,所以弘卓一开始就跟他说过可能批不下来,他有心理准备的。所以对于结果,他其实不那么在意。 他迟早需要和人有正常的来往,只是目前有弘卓陪着,慢慢从弘氏开始熟悉陌生人的节奏,他觉得很舒服。但不是所有人都会像弘卓和弘夏轩一样惯着他、由着他,这一点弘灵玉很清醒的认得。 如果批不下来,他再过来上课。 弘灵玉走出行政楼,一个人往校门的方向走。这会儿刚刚开学,校园里头氛围还很轻松,来来往往的不少学生手里都还着行李箱,正往宿舍楼的方向去。 学长你好,请问宿舍楼在哪里?一个拖着行李箱、打扮时髦漂亮的姑娘忽然揽住弘灵玉的路。 弘灵玉悄悄控制好两人的距离,摇了摇头:抱歉,我不清楚。 那姑娘瞪了瞪眼睛:你也是新生吗? 弘灵玉摇了摇头,被她这么瞪着,整个人不自觉有一点紧张,转身就要走。 女孩却上前一步就要拉住他:等等,你是不是那个刚出了《王朝玫瑰》的学长??她刚伸出个手,就看见对方仿佛避瘟疫一样猛地后退一步,脸上还有点慌的模样。 由于对方伸手拿一下,弘灵玉一下紧张地没能听清她说什么,低着头说了声抱歉就走了,全程没看他一眼。 这个新生握着自己行李箱的把手,看见周围路人投过来的好奇目光,脸上难看的有点儿挂不住。 半晌,她拽了下自己的行李箱,继续往前走:嘁,拽什么啊,不就是出了本破书么 在等待申请批复的时间里,网上有关弘灵玉的事情居然开始发酵。 起因是有人在这个话题下翻出来了之前【某男性休学大三学生竟然被豪门包养!】的帖子,言语里暗示这个人就是《王朝玫瑰》的作者。 接着,照片里大家一直以为是负责编辑的弘卓的身份居然被爆了出来,说是弘氏家主。 一开始相信的没几个,大部分人对此嗤之以鼻。 有较真的人找到了以前刊过弘卓照片的财经杂志,贴到网上,和那位冷面责编进行了对比,结果显然是两人长得一模一样。 除非是双胞胎,否则世界上不可能有这样的巧合。 总裁办公室的秘书们虽然喜欢在空闲时间里看八卦调剂一下,甚至还偷拍了不少甜到掉牙的照片,但当这件事情上升到两个人的身份本身、涉嫌抹黑总裁夫人的时候,她们商量了下,最后把这事告诉了弘卓。 弘氏公关部的行动很快,当天,相关的包养言论在网上就完全看不到了,被删的一干二净。 弘灵玉捏着手机,翻了翻刚下载下来的软件,语气很是困惑:我又惹着谁了?他这一年因为某种原因,就没和弘氏以外的人说过一句话。还有谁能被他这么小的活动范围得罪到? 是向元?弘灵玉忽然想到一个可能。 弘卓却否认了:向家已经把他打包送到山里了。是字面意思的送山里,信号、钱、食物、行礼,什么都没有,摆明了把他送过去当野人的。 不用担心,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弘卓安抚地摸了摸弘灵玉的背脊。 弘灵玉又刷了会儿,刚要放下手机,这个话题却突然炸了。 他捏着手机,脸色十分难看嘴角都压了下去:不用查了。 是章忠志干的。 章忠志一口气扔出了不少重量级的爆料,范围一口气针对了弘灵玉、章代秋和弘卓三个人。 在这片明显雇佣人完成的长篇大论里,职责分成了好几个层次。 先是控诉弘卓有恋|童癖,十几年前从孤儿院领养走了他才四岁的儿子弘灵玉,后来又生生在一年前把弘灵玉玩死了不说,还把他剩下的大儿子、双胞胎里的哥哥章代秋也抢走了,还要继续囚禁他、对他做非人道的事情。 这一段后面,附上了领养记录。而前一段时间网上八卦章小作家和他的责编牵手照片,则成为了恋|童、囚禁、做非人道事情的有力证明。 接着第二段,是控诉受害者有罪论。声称自己作为生父,抚养章代秋长大,曾经试图取救自己儿子,和弘家主对峙。结果对方仗势欺人不说,自己儿子还贪图财富权势,嫌弃亲生父母,对把自己逼出了心理障碍的人唯命是从、扭头不认生父母。 而贴在这段后面作为证明的,竟然是弘灵玉刚刚交到学校里头的心里诊断证明和一张聊天截图。截图里章忠志一直在给一个备注为儿子的账号发各种信息,声情并茂、宛如慈父。但那个账号从来没有回复他一句话,朋友圈里也是各种炫富的内容,从豪车到游艇无一不足。 几乎是短短几分钟之内,这件事情就引起了爆炸性的反响,转发和讨论热度直线上升。 由于恋|童两个字实在触及公众的底线,一时间连股市都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弘氏第一时间在网上发布了律师函。 然后很快,这条发布律师函的微博就迅速被愤怒的网友占领了,一时间什么难听的话都朝两个人招呼过来。 毕竟章代秋这个名字在网友眼里是受害者,他们一边感叹这个活生生的斯德哥尔摩例子,一边心疼他收到的折磨,一边也觉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说他活该。 而在骂弘卓的时候,网友可不留情面多了,甚至还有人在网上说,自己直接打电话报警了,让他们去查弘卓,却被警察拒绝。于是这又引起一波法盲的愤怒。 有失去理智的民众开始往弘氏聚集,在楼底拉了些黑心企业、黑心商人的横幅,甚至还有人大半夜往弘氏门口倒垃圾。好在弘卓早就做好应对,半夜也有警卫保安值班,这些捣乱的人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一点儿不客气。 而弘氏的员工早把两人相处看在眼里,糖都吃到齁,大部分人是不怎么相信外面满天飞的传闻的。 而这件网络上沸反盈天、引发无数骂战的事情,仅仅闹腾了不到三天就结束了。弘氏的反击层层递进,每一个都准确卡死了章忠志。 第一步,是弘氏官方转发了一条前段时间某员工偷拍的两人在公司食堂里吃饭的视频,弘灵玉只要眼睛瞥一眼哪里,坐在他对面的弘卓就立刻夹给他。视屏里头,两个人的说话声断断续续传过来: 乖宝今天翻译多少了? 弘灵玉说话的声音稍小一些:两页 才两页?翻完不就明年了?那今年你还有时间陪我吗? 弘灵玉送到嘴里的鸡肉吧唧一下掉在盘子里,耳朵尖都红了:不是每天都在陪 背景音里传来录视频的人的抽气声和几乎抑制不住的小声尖叫。 这条转发底下的评论也是。 啊啊啊啊太宠了吧???乖宝是什么腻死人的昵称??齁死我了我艹!! 霸道总裁竟然对爱人说这种话?这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请收看今天的法治节目之,《我为什么又酸了》 说好的BDSM普雷你就给我看这个?我地铁上酸哭了都,我不要面子的? 第二步,放出了一段录音。 录音里全程只有一个男人的声音,挺气愤的样子:他弘卓收了我儿子,我好歹算他半个老丈人吧?他今天居然这样对我? 视频静默了一段,大概是有人说了什么,被消音了,等到章忠志的声音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有点歇斯底里:什么叫居然七八百万?七八百万对他弘氏算什么??我儿子不值七八百万吗???早知道当初我就不把这个小兔崽子送到弘氏去了,就让他自己呆在深山老林死了算了!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而在这之后,网上突然又冒出来好几个账号,声称自己是章忠志的情妇,说章忠志曾在去找她们的时候,对他说他把儿子送到了弘家家主床上,以后一定能飞黄腾达云云。 在网上舆论全然反转的时候,还有人守着法院的最后判决。 判决在第三天的早上正式下来,不仅宣告章忠志重婚、破产、涉嫌诈骗、偷|税,同时也判他诽谤。 ☆、第八十三诊 象征着公正的法院为这件事盖棺定论之后,网络上大部分的怀疑都被打消,也不再整天蹦跶着骂弘氏、骂弘卓弘灵玉两人,反而整天跑到官方账号底下求发糖,只是官方从来没有给过回应。 只是这两天,弘灵玉似乎总有点心神不宁。 乖宝,吃饭了。弘卓给他把饭菜都安排好了,筷子也塞到了手里,结果弘灵玉结果筷子,戳到自己碗里,一动不动了。 不合口味吗?弘卓问他,我去给你重新拿。 弘灵玉莫名憋屈,抿着嘴,脸颊上肉略微鼓出来一点,拉了下弘卓的袖子,让他坐了回去。 弘卓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之前的河豚沙包,忍笑问他:怎么了乖宝,在想什么? 还有人网上骂你。 什么难听的话都有,从祖宗十八代到生殖器,网友们的智慧无穷无尽,一天二十四小时变着法子骂人也能不带停的,怎么难看难听怎么来。 弘卓虽然很受用他心疼自己的样子,却也怕他真的被气到,于是直接把手机拿了过来,劝他道:事情已经解决了,要不了多久就没人记得了。 弘灵玉捏着筷子毫无食欲,对他这话抱有深深的怀疑。 他最知道人言可畏了。即便只是一个固定的场景、固定的那么十几个人,他们也总能编排出各种奇奇怪怪的话,贬低、误入、折辱人,不需要事实、不需要理由。 即便事情过去在多年,有心的话,也有不少人会记得、始终拿出来提一提。 就像他还是弘灵玉时候的身世。 而对于弘卓、弘氏来说,如果这件事情解决的不够彻底,多年以后,有心人仍然可以把这件事情扒出来反复说、改编一下继续抹黑。 他才从前面一个深坑谷底出来,再清楚其中的难受不过了。他不知道弘卓以前有没有经历过这些,可他竟然不忍看他遭遇一次。 弘灵玉忽然伸手,把弘卓手里筷子一抽:开记者会。我们亲自去说。 我去。弘卓也不问理由,只要是弘灵玉提的要求,他都一口答应,乖宝陪着我就行。记者会上那么多个摄像头和话筒对着弘灵玉,弘卓对此实在放心不下。 弘灵玉的眼睛睁的圆圆的,漆黑,却有光:我要去。我们一起。他的表情固执而倔强,仿佛在捍卫自己的领地。 弘卓喜欢他平时温和乖巧的模样,却也同样被他这副坚强倔强的表情勾动心弦,心脏猛烈跳动,喉结耸动了一下,轻轻颔首。 他的乖宝想要保护他。 像之前开签售会要录像那次一样,弘灵玉又在家里对着摄像机练了两天。 这次是对着三台摄像机练习。 而弘卓每次都坐在他身边,陪着他一起。小钱管家和家里的佣人还充当起了扮演记者的任务,偶尔对着两人提问,或温和,或咄咄逼人。 一切演练的很熟练了,记者会便在这一天召开。 这次请来的记者甚至都没有弘灵玉最后一场签售会的读者多,只有三十五人,而摄像机则是弘氏专门安排了人,一共三台,主、左、右三个机位,现场的记者未被允许携带相机或者录像设备。 这些在发去的邀请里写的清清楚楚。原本还有疑问的人,想到网上流露出来的那张心理医生诊断结果,纷纷打消了疑虑。 时间一到,弘卓就带着弘灵玉从侧面走了上来,坐在桌子后面。 西服是弘卓之前就定做好了的,一样的款式、一样的宝蓝色。穿在弘卓身上,有种冷酷而强大的气场,穿在弘灵玉身上,却莫名令人觉得温暖干净。 主机位是同时进行直播的,这会儿直播出去的画面弹幕已经炸了,满屏都是尖叫和柠檬。 弘卓牵着弘灵玉的手,两人一起坐到桌子后面,坐下来之后,弘卓拧开了一瓶水放在弘灵玉手边,然后重操旧业,干起了主持发布会的老本行。 弘卓看了眼负责直播的机位,三言两语说完开场白:今天请大家来,是想和大家说一说前段时间弘氏被针对的事情。他目光平静,由于各自过高,坐在椅子上甚至还有点俯视镜头的感觉,让人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距离感。 但是这种令人望而却步的冷酷感,却在他侧头看向身边人的时候刹那消融,恍若冬雪化初阳,百炼钢化绕指柔。 乖宝?他在桌子底下的左手动了动,轻轻握住弘灵玉放在腿上交握的十指。 他喊的声音很低,可是却被敏锐的网友们一眼看出了嘴型。 他刚刚是不是喊乖宝了?! 我对天发誓他绝对刚刚说了乖宝两个字!!! 阿伟他走的很安详。死因:糖分摄入超出人类极限。 弘灵玉下意识反握住他的手,感受着自己情绪上的紧张,慢慢把自己沉浸进去,逐渐习惯、忽视。他这段时间都是这么练习着去克服的。 而他的练习也很有成效:我,他清了清嗓子,没有抬头看摄像机,因为紧张,睫毛也跟着颤了颤,是我要求开记者会的。 弹幕又飘过一片嚎叫: 我记得乖宝是不是有心理障碍?好像还挺严重的,天啊,好心疼,他肯定紧张坏了!!!!!! 前面的谁准你喊乖宝的?你不怕弘家主看到了打死你吗! 弘灵玉这次准备了稿子,可是当他坐在这里,面对这么多双陌生的眼睛、面对着三个摄像机的时候,他忽然觉得那些稿子都派不上用场,那些提前写好的冷静措辞,都无法表达他的心情。 于是他把打印好的一摞A4稿件倒扣过去,然后无意识地紧紧捏住弘卓的手,慢慢地说:人言可谓。 弹幕忽然安静了几秒。刚刚还在疯狂刷屏的不少人忽然想起来,自己在一开始的时候,其实是在骂这两个人的。 那些网上说的我们做的不好的事情,我们一件也没有做。弘灵玉视线落在桌面上,明明肢体语言上看着是服软和让步的姿态,语气里却缓慢而笃定,让人想要相信他,这一次使我们有能力澄清、证明,如果下一次,被攻击的是个没办法保护自己的人呢? 恋耽美 >先天不足——鹤万川(56) 听着这些话的人忍不住顺着他的思维跟着往下想。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被攻击的那个人会遭受各种莫名的排挤和轻视,轻则产生心理疾病,重则兴许因为压力过大而直接轻生自杀。这样的例子在当今社会并不少见。 所以我请大家,以后如果在网上看到有人攻击他,帮我澄清,他从来没有伤害我。 弘卓整个人都随着这句话定格,心脏剧烈跳动,每一下都猛烈且沉重,各种情绪复杂加错,将他重重缠绕。 两个人握着对方手的时候,也是一样地用力,紧紧地。 他的乖宝,比他想象的勇敢、坚韧的多,是世界上最耀眼炫丽的宝石。 他等到了。 这一次,弹幕没有再被尖叫占领,刷屏的都是同样的四个字:我答应你。 弘灵玉想说的就这么多。说完这些,他就关闭了摆在面前的麦克风。 就说完了?? 所有人都是一脸意犹未尽的表情,还没反应过来。 弘卓突然凑近了自己面前的话筒,好像要说话。 大家赶紧摸好键盘、在椅子上做好,随时准备发弹幕。 请大家多多支持我家乖宝的书《王朝玫瑰》,今天过来的每位记者朋友的伴手礼里都有一本有签名的。弘卓说完,也关了自己面前的话筒。 记者看直播的观众:????? 然后弘卓就又像来的时候一样,带着弘灵玉起身往外走。两人一站起来,刚刚借着桌子遮挡握在一起的手便出现在众人视线里,弘灵玉始终不习惯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不由自主就用空着的手拉住了弘卓的胳膊,整个人靠了过去。 弘卓动作自然地伸手把人环住,纳入怀抱范围。 肖特助从在场的人脸上终于看见了曾经自己也流露过的表情,感受到了三十五倍的治愈,终于神清气爽,接过了话筒:接下来的记者提问环节,我会为大家一一解答疑惑,哪家媒体朋友先来? 财经日报的先举了手,问题直切要害:请问弘先生怎么认识章先生的?章先生的双胞胎弟弟不是弘先生的养子吗? 肖特助便把和公关部对过的回答告诉了他:两人就是因为章先生的弟弟认识的。弘先生想要补偿他的家属,所以认识了章先生,两人一见钟情。 新月经济报又问:那弘先生对那位养子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肖特助的眼神就冷了下来:普通父亲对待儿子是什么心情,弘先生对养子就是什么心情。大家要明白,虽然是同胞兄弟,但两位的成长环境不同,性格也完全不一样,见过他们的人都直到,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一场问答下来,各大财经媒体纷纷化身八卦小报,恨不得刨根问底地把两个人的情感历程问的一清二楚。 而与此同时,网上忽然有个账号放出来了几张照片。 照片里拍的是一片废墟,一群身着西装的男人在废墟里翻找什么,最中间那个找的最用力着急,手上被废墟磕的到处是伤,还在往下滴血。 而后面几张照片,是对方忽然拔腿跑向某个人,然后把对方大力抱紧怀里的照片。 去年泰城的那场恐怖袭击大家还记不记得?我当时正好在现场,吓掉了半条命我最近在翻这个照片,这里面的人是不是最近热搜上的霸道总裁和他家乖宝啊? ☆、第八十四诊 当晚,弘灵玉的班主任也去了趟法庭,因为弘灵玉提交的那份心理诊断报告只交给了她。最后事实证明,她确实把那份报告卖给了章忠志换取金钱。 法庭最后判她500元的罚款和八天的拘留,一旦拘留结束,等她的就是被学校开除和永无大学聘用她的惩罚。 弘卓和弘灵玉离开记者会现场之后直接从楼梯回了弘卓的办公室,两人全程仍然紧紧握着手,但谁都没有想要松开。 语言太过单薄,弘卓只想用臂膀和双手牢牢圈住这个人。 而弘灵玉则还有些残余的紧张,直到两人回到办公室,弘卓给他倒杯水,又揽着他轻吻了好几下他才终于缓过来。 弘灵玉抓着他的手,眉眼有些耷拉,情绪并不高。他抿了抿嘴说:我好像没说好。他想要详细说清楚弘卓没做过他们说的那些事情,可这涉及到原来的他,他又觉得这些事情没必要告诉陌生人,最后也就没有说。 弘卓以吻拂开他积了些许愁的眉心,认真地说:你说的很好。弘卓捧着他的脸,指腹轻轻抚摸着他眼角的皮肤,这次是你保护了我。 他想要保护自己的心情,表达的那么直白明了,每一个今天听过他说话的人,都一定能感受得到。 弘灵玉小声反驳:是你自己。 不是。弘卓比他更果断坚定,我其实不在意他们怎么说。我今天知道,你没有那样想我,我很满足。弘卓微哑了嗓音。 他一直以来忐忑的便是他曾经确实伤害过弘灵玉,那些事实无法抹去,可弘灵玉如果自己站出来说他没有,那就代表着,他是真的不在意那些事情了。 从未感受过的强烈满足感充斥着弘卓的胸膛,他漆黑深邃的眼里曾经深不可测,如今却浅显易懂,因为里面如今只装了一个人:弘灵玉。 他眼底仿佛有一把不灭的火焰在燃烧,以真心为燃料。 在法庭判了弘灵玉班主任的第二天,学校里头准许弘灵玉不出席课堂签到的批准就下来了,直接快递到了弘宅里头。只是这份批准给的比弘灵玉所求多得多,直接批准了他不用课堂签到,直接给他全勤的满分。 也就是说,要想毕业,他只需要参加考试、修满学分就行。 这么一份批准,其中讨好的意味也太明显了。 弘灵玉花了半天时间,最后决定不去休学了在发现班主任泄露他的信息之后,他原本是决定直接休学,重新再考一所大学的。 只是这样一来太过麻烦,还不如念完这边之后,再去弘卓之前跟他提过的那位导师门下继续深造。 从这个夏天开始,弘灵玉就进入了大三阶段,而那些用来申请大学的资料已经可以开始准备起来了。 弘灵玉的英文水平不如德语好,弘卓给他专门安排了老师来弘宅授课,而其他的东西,弘卓都直接替他一手包办了。 九月份之后,随着学校开学,弘灵玉在家里的自学也开始了,于是弘卓大部分时间都留在了家里,偶尔非去一趟不可的,就顺便带着弘灵玉出门散散心。 只是最近弘氏的厨子很愁。他仍然领着该领的工资,却没有活儿干,而他的灶台被付他工资的人占领了。 这个人正对着他给的资料精准计算着酵母应该放多少,鸡蛋蛋黄蛋清应该各加多少,然后揉好了面等发酵。 倒杯果汁。弘卓平时用来握签字笔的手这会儿沾满面粉和蛋液,已经快下午三点了,这个点是弘灵玉刚刚结束下午的口语课的时间。 能用菜雕各种花、切过细到堪比牛毛的肉丝儿、擅长各种中西菜品的大厨,这会儿唯一的作用就是大材小用地榨一杯果汁。 然后在弘卓去找弘灵玉的时间里,帮他关照着正在发酵的面团。 可问题是面团放在那里自己发酵就行,那里需要他盯着?如果面团有眼睛的话,他俩这会儿一定是百无聊赖地大眼瞪小眼,谁看谁都不顺眼。 弘卓端着新鲜的果汁上了楼,小钱管家正好往外送口语老师。口语老师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女士,是一个英文口语学校的校长,丈夫是位英国人。 两人擦肩而过,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房间里,弘灵玉盯着手里的教材,有点儿想不明白老太太刚刚跟自己说的那句苏格兰谚语。 弘卓把果汁放在他面前,瞥了眼被弘灵玉划了横线的谚语。 乖宝在想什么?弘卓明知故问,希望弘灵玉会向自己求助。 想这个单词。赵老师让我下次上课告诉她为什么这里会用这个单词。弘灵玉说了,端着橙汁喝了一口,实在是没有头绪,叹了口气直接合上了书。 还等着他求助的弘卓: 弘灵玉忽然又想起来什么:我想到时候去德国住一段时间。这是他今天刚刚想到的。他在这两天学英语的时候发现,有些词句如果不身处其中,很难理解那些特定场景下,语言带个人的感受。 如果他能准确感受的话,兴许也能更加贴切地翻译和表达。 弘卓点头:乖宝想什么时候去? 弘灵玉想了想回答:先完成学业吧。 晚上,弘灵玉找了部德语原版电影看,弘卓把文件放到一边,也跟着坐到沙发上,关了落地的灯。 房间里只有家庭投影的灯光明明灭灭,小桌上弘卓亲手做的蛋糕还热乎着,淡淡的香气弥漫。窗外星辰浩渺,偶有虫鸣。 弘卓独自感受过无数个黑夜,却从来没有哪一个夜晚,能比得上弘灵玉在他身边时候的温暖。是弘灵玉让他恍然发觉,大千世界,他错过了那么多。 趁着弘灵玉看得入迷,弘卓把他的手握在掌心,轻轻把玩着他的手掌,或者揉一揉关节,或者轻轻捏一捏他手掌上肉最多的地方,动作里满是亲昵。 弘卓捏的心猿意马,电影也不看了,低头专心看着弘灵玉秀气的手。十指纤长,这应该是一双适合弹钢琴的手。不过现在他的乖宝用它敲键盘,那场景也是一样好看就是了。 弘卓的思维跑了一圈越跑越远,忽然听见弘灵玉咳嗽了一声,放在他掌心的手也缩了缩。 弘灵玉端起正好放凉的蛋糕咬了一口,一小块儿奶油粘在嘴角。 好吃吗?弘卓问他。 嗯,好吃的。弘灵玉盯着蛋糕盲目点头。 嗯电影不知到了什么情节,竟然传出来一声让脸红心跳的暧昧呻|吟。 弘卓伸手把站在他嘴角的奶油用拇指抹了,在弘灵玉看过来的时候送到自己嘴巴里,紧紧地盯着弘灵玉,低低地嗯了一声,确实好吃。 弘灵玉捏着叉子的手抖了一下,耳尖红的发烫。 弘卓的脸庞在投影的灯光里被柔和了棱角,只有一双眼睛盛满着某种渴求,炽热地看着他。 弘灵玉心中忽然冒出个大胆的想法,他把蛋糕一放,捏住弘卓的肩膀就吻了上去。 弘卓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竟然就这么让弘灵玉先抢了主动权,探过来一小截软软的舌尖,上头还带着鲜奶油的味道,香甜而芬芳,顺着味蕾侵袭到了心里。 大掌同时揽上弘灵玉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弘卓的吻强势而温柔,一吻毕,弘灵玉已经往后仰倒靠在沙发上,刚刚捏着弘卓肩膀的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和他十指紧扣了。 推荐信写好了。弘卓忽然说了句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弘灵玉还没从那一吻里回过神,脸上有些红:这么快? 对。弘卓说着,又在他软软的唇角吻了吻,所以乖宝,有没有什么奖励?弘卓说着,指腹顺着他的手腕往上轻轻摩挲,这一处皮肤极为柔软光滑,让人爱不释手。 弘灵玉明明是方才主动吻人的那一个,这会儿却被弘卓抢走了主动权,呐呐地问:你想要什么奖励? 弘卓再次吻上眼前淡色的嘴唇,出口的声音也消失在了两人相接的唇瓣中:吃蛋糕 房间里,投影出来的文艺片里正播放着主角吃蛋糕的画面,那块儿蛋糕香香软软,微黯的灯光里有种莹白的诱人色泽,每一个曲线弧度都恰到好处,显示出蛋糕完美的曲线来。 当镜头往后切,便露出蛋糕身上最勾人品尝的弧线来。那弧线顺着蛋糕的腰线往上走,勾勒出两瓣白白饱满的奶油丘,手指只那么轻轻一按,奶油丘就会陷进去一个小坑。 上一次弘卓只品尝了这块儿蛋糕上的一点儿奶油,这一次他吃起蛋糕来经验便丰富很多。 他先吮遍了那些香香甜甜的奶油,露出下面一层软软的肉,但他更感兴趣的,是蛋糕里头甜蜜的核心。 那里头藏着最甜蜜的蜂蜜和最诱人的水果,是蛋糕最深处的秘密。弘卓小心翼翼地探索品尝着蛋糕的核心,害怕餐具伤着心爱的蛋糕,他先是用手小心掰开一点儿蛋糕,然后慢慢用手沾了点儿奶油尝。 其实一旦把蛋糕大半撑住,再发觉里面的核心就轻松多了。 所以弘卓动作逐渐大胆起来,没过多久就终于换上了餐具,挖、擦、揉无一不用,小小的一块儿蛋糕在他的餐具下时不时跟着轻轻颤抖,完全追随他进食的节奏。 蛋糕的秘密藏在最深处。 当弘卓反复尝试,终于挖掘到最深处的秘密的时候,小蛋糕也随着他翻找的动作剧烈一抖,摊在了动作间沾满奶油的盘子里。 这是弘卓吃过最完美的蛋糕和饭后甜点了。 ☆、第八十五诊 有一门外语做基础,弘灵玉学起英文来非常快,他原本就能流利地用英文交流,经过一两个月的针对性训练,他的笔试成绩也非常好看,已经开始刷真题卷子了。 开始。弘卓定好时间,把闹钟放在他面前桌子上,带上门走了出去。 临近年底,各项事情都比较多,弘卓最近也偷不了闲,每天都有大把文件要看。 肖正平前段时间去参加酒局被人灌到胃出血,弘卓强行给他放了一周的假,这段时间的文件都是秘书办公室的人送过来的。弘卓也不让他们进自己书房,就把一楼的会客室做了临时书房。 这些是各部门下半年的总结,文件夹里的是每个月的销售分析和市场调研,剩下的这些是明年想要和弘氏今天来的是个刚提到秘书办公室的年轻女孩,在弘卓上楼一趟的时间里,她已经把带来的各种文件分门别类地整理好了。 秘书说完,就这么站在桌子边上,小心打量着弘卓。 自从之前在销售部见了一次弘卓,她就动了往秘书部跑的心思,前前后后活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才终于如愿以偿。 弘卓这会儿穿了一身白色的毛衣,让他整个人的气质不复拒人千里,显得有些温和可亲。 但弘卓身上的温和可亲,显然是同他与弘灵玉的距离成正比的。一旦对着外人,那股子看着迷惑人的温和就刹那消散,仿佛昙花一现,令人迷眼。 你今天带过来的文件是哪些?弘卓面无表情在桌子后面坐下。 恋耽美 >先天不足——鹤万川(57) 秘书悄悄呼吸了一口弘卓经过时身上的味道:是补上的各部门总结和几个合同。 弘卓忽然抬眼看她,目光平静,却暗含警告:以后把东西放下就行,不用动我的桌子。 秘书给他冰冷的眼神看的一怔,张嘴想要替自己说句什么,弘卓却已经低头翻起了文件,一眼也不看她。 她忽然想起上次弘卓带弘灵玉去公司,搂着人柔声问他想吃什么的画面。 从心底燃气隐秘的嫉妒,她咬了咬口腔里头的软肉,尝到一点儿腥味儿。 她在弘氏工作了有三年,从来没有见过弘卓对谁有温柔的时候。没见到之前,似乎那些东西只能是心底某些少女渴望,可一旦亲眼见过之后,她却忍不住开始想,既然这个人也是会爱人的,还爱的那么温柔、那么放下身段那为什么不能是自己?她只是晚来了几个月而已,就真的来不及了吗? 弘卓足足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才看完所有的文件,他把那些只需要签名的文件放在一边的文件夹里,递给正盯着自己看的秘书:你把这些拿回去。 后者从座位上站起来,却绕过宽大的书桌,走到弘卓旁边才伸手去拿。 弘卓直接一松手,把文件推到桌子边上,阻止了她继续往前的动作。 秘书手在文件上一扶,顺势抱起那些文件,又往前继续倾身,露出锁骨下一小片光滑的肌肤。衬衣的扣子原本就被她胸前风光撑满,弯腰的动作之间,那些风光几乎呼之欲出:弘总,剩下的那些文件怎么办?她软了声音,柔柔的气声里是女性独特的娇媚,能让人听得骨头酥。 弘卓也确实给出了反应。 他直接站了起来,脸色冰冷,抬脚就要往会客室门口走。 弘总!秘书一慌,看出他要赶自己走,追上去拉住弘卓胳膊,弘总,你给我个机会,我会让你满意的。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让我留在 弘卓被她拉的一顿,就这么一眨眼的耽搁,弘卓没能打开门。 而门自己开了。 开门的是弘灵玉,他手里还拿着刚做完的卷子,下来找弘卓给他批。这还是弘卓自己主动要求来的批改卷子的活儿。 弘卓脸上一僵,立刻甩开秘书的手,大步迎上弘灵玉。 等等。弘灵玉伸出一根手指点在他胸膛上,弘卓立刻停下了脚步。 弘灵玉侧头,往弘卓身后看了一眼。被他甩开的人穿了高跟鞋没站稳,大概是扭着脚了,蹲在地上抱住脚踝,而文件夹则落在了地上。 弘灵玉走过去把文件捡起来,环视了一眼房间,在弘卓想要开口时说话了:他们喊我老板娘。 弘卓观察着他的脸色:你要是不喜欢 弘灵玉打断他:那我开除个人的权利还是有的吧。平日里清澈的眼睛这会儿瞪的圆溜溜,像两个雷达,牢牢锁定了弘卓,等着看他给出的反应。 弘卓很想伸手抱住人揉一揉,可他的乖宝好不容易这么强硬一次,他就顺着铺好的话题往下接:有。弘卓很有烽火戏诸侯的潜质:你想开除谁开除谁。他说到这里,仍然觉得不够,心里开始琢磨起送股份来。 得到了肯定答复的弘灵玉果然像只翘起尾巴的小狐狸,名正言顺狐假虎威起来。他俯视着坐在地上的秘书,想着刚刚听到的话,问她:你要留在什么?你要什么机会?你不是什么都不要么,还要什么机会,要留在哪?小狐狸跟吃了□□一样,咄咄逼人的连问好几个问题,气焰很嚣张。 弘卓仿佛闻到了空气里的醋味儿,脸上表情还勉强绷着,手却痒的不行太想抱抱难得犯凶的乖宝了。 秘书被她怼的懵了,立刻就红了眼眶,眨巴着攒满泪水的眼睛去瞅弘卓。 弘卓却没心思看他,眼里就只有一只吃了炮仗的小狐狸,目光专注极了。 秘书咬紧了牙关,又尝到了那股铁锈味。 以后任何弘氏的产业,你都不要去了。弘灵玉见她还盯着弘卓看,那股子不高兴到达了顶点,两句话说完就拉着弘卓往外走,看了眼守在客厅的胡柏和周听雨,最后对周听雨说:你把里面那个人赶出去。 两人面面相觑一瞬,在弘卓的示意里才回过神,赶紧去会客室把人赶走。 弘灵玉拽着人回了房间,把文件往桌子上一扔,回身看他,微微扬了扬下巴:她摸你哪儿了?去洗。 弘卓点点头,认认真真去浴室里把手腕洗的干干净净,擦手的时候抬头看了眼镜子,才发现自己脸上的笑容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没藏住露出来了。 这样明确而张扬的欣喜出现在自己脸上,他觉得略有点儿陌生。 但是感觉挺好。 他擦干净手上的水,出了浴室就把手腕往弘灵玉面前凑:洗干净了。 弘灵玉小动物似的凑上去闻了两下,也没什么别的指示,嘀咕了一句:好香。 弘卓明知他说的是洗手液香,却偏偏忍不住激动,侧头就吻了过去,终于如愿把今儿凶了一回的人抱紧怀里。 他想出一个不大合适,却很形象的词形容刚刚的弘灵玉:乖凶乖凶的。 吻闭,弘卓把自己想出来的词跟弘灵玉说了,却被毫不留情地嘲笑了词汇量:奶凶奶凶的都好听一些啊。 弘卓愉悦地笑了两声,点点头,很认真:好,那就奶凶奶凶的。 意识到自己在帮弘卓调侃自己,弘灵玉连忙找回自己的主场:你怎么可以让她碰你? 弘卓立刻让出控场权,低头认错:我反应太慢了。他一点儿也不狡辩,承认错误的态度堪称认错典范,连解决和改正方案都同时列给弘灵玉听:我不该让她碰我。以后不会让这种人来家里,公司里也不会留。说完,把弘灵玉的手拢在掌心捏了捏,还顺势给弘灵玉铺好下来的台阶:乖宝这次可以原谅我吗? 这个梯子太过顺理成章,认错态度也太好,弘灵玉原本就没有多生他的气,顺着台阶也就下来了,别捏地嗯了一声,开始生硬地转移话题:我的卷子做完了可是他怎么手里空空的?刚刚就忙着赶人了,连卷子随手放在哪里都给忘了。 弘灵玉把自己随手拿上来的文件夹打开看了两眼,弘卓也不阻止。只是里面没有他的试卷。 弘卓提醒他:你之前捡文件的时候,顺手把卷子放在椅子上了。 弘灵玉瞪大了眼睛:刚刚你怎么不提醒我?? 他刚刚就记得看弘灵玉奶凶奶凶的样子了,什么都没这个重要,哪里还会记得别的。 咳咳弘卓心虚地咳了一下,刚才没记起来。我去楼下帮你拿。 弘灵玉撇嘴:不用了,一起去拿吧。就在楼下改。都快中午了,基本改完可以吃午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弘总:中文词汇量2k 弘灵玉:请你多读书。 这两天在修正前文错别字,从头到尾一章一章看,可能提醒有重复,大家记得是10点更新就好了,其他时间不用点进来哒 PS:今天修改错别字的时候想到的:我这几天在网上搜自己的文,发现已经有网站转载了,但他们转的太早了,之前的错别字都还在呢所以不知道正在看文的诸君是从哪里看的,方便的话也许到JJ这边来看体验更好,因为我修文一遍了。后面的文我也会尽量发出来之间多检查两下,减少错误和BUG。 此致,【鞠躬】感谢看文~ ☆、第八十六诊 十二月中的时候,弘灵玉去参加了英文资格考试,成绩大概要等到年底才能下来。 考完试之后,弘灵玉总算能松口气了。 这段时间他白天学英语、晚上翻译德语,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忙碌过了。他从考场出来,还没来得及多放松一会儿,就收到了系里群发的期末考试安排。 弘卓奔着门口来接人的时候,就看见弘灵玉盯着手机,满脸沮丧。 今天已经十三号了。弘灵玉抓着手机,二十七号期末考试,我只有两周不到的时间了。 弘卓这段时间也是头一次看到为考试焦灼的弘灵玉,有种仿佛补上从前错过时光的感觉,伸手揉了揉他的头,把人往车上带:你肯定没问题的。 于是弘灵玉又马不停蹄地开始准备期末考试。 离考试还有一个星期的时候,霍华德找上了门。 弘卓直接把手机打开免提放在旁边的架子上。 霍华德同他抱怨了两句他那个不负责任、到处留情的爹、以及他那群不安分的私生子哥哥弟弟们,耳尖的听见这边餐具的声音:你在做什么,弘? 上次出去吃饭的时候,弘卓发现弘灵玉多吃了几口戚风蛋糕,这几天回来他就开始在学着做,霍华德刚刚听见的应该是烤箱的声音。 在做蛋糕。弘卓正研究着这次要烤多久才好,随意回答他道。 那边霍华德的声音却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一样,激动到破音:你在做蛋糕????你做蛋糕???? 弘卓手差点打滑,端稳盘子之后面无表情提醒过于激动的霍华德:你意大利口音出来了。 那边霍华德沉默两秒,发了个视频请求过来。 弘卓算好时间,把蛋糕送进烤箱里才点了接受。 视频接通,那边霍华德大概是马上有活动,正坐在椅子上,由造型师给他打扮着,身上的西装在肩部还有亮片,看起来骚包的很。 霍华德眯着眼睛盯着接通后的弘卓看,果然见他穿了一身简单家常的衣服,袖口也有一点儿白色的粉末,背景明显也是在厨房。 霍华德笑的露出牙齿,调侃他:你看起来不错嘛。 弘卓看了眼他肩膀上夸张的亮片:彼此彼此。 我这是霍华德叹了口气,挥挥手让造型师出去,往手机跟前凑了凑。你今年圣诞还带你家那个宝贝疙瘩出国玩吗? 弘卓不答他:什么事,你说。 霍华德磨磨牙齿:我今年怕是不能留在家里过圣诞了,不然我爸真要给我带个弟弟回来。霍华德忽然眼睛一亮:你们不是有句谚语叫礼尚往来?上次你来我家,这次应该换我去你家了! 不行。 霍华德又气出意大利口音:为什么?? 弘灵玉好不容易忙完英文考试忙期末,他看在眼里,终于有种寻常人家父母看孩子高考的心疼,哪里还能让霍华德过来打扰他?况且每天忙成这样,弘灵玉本来陪他时间就少,再来个人的话,他哪儿还有和弘灵玉的私人时间? 霍华德浅色的眼睛盯着屏幕那头面容冷硬的人,眯了眯眼:难道你怕我当电灯泡? 弘卓看他一眼,还是不说话。 霍华德请求不行,改利诱:我给你给你一个我独家的甜品菜单,是我自己优化的最简、最佳做法,做出来每个都很好吃。你应该记得,你家宝贝疙瘩上次就吃了很多我做的蛋糕吧。 弘卓并没有考虑多久:成交。 晚上吃饭的时候,弘卓就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弘灵玉。 弘灵玉点了点头之后,问弘卓:要在家里过圣诞吗? 弘卓斟酌了一下:看你的时间吧。 弘灵玉于是想了想自己的复习计划。期末考试英语和德语方面他不用担心,基本的综合知识他问题也不大,他这些天都在主攻别的课程。不过那些也已经复习的七七八八,并没有什么太难的地方至少不挂科肯定是没问题的。 那就在家里过个圣诞吧。弘灵玉说着,又问:上次你的那几位朋友,要不这次也一起邀请来? 上次他们被招待的很好,于情于理也应当回礼一次。 而且准备考试实在是太累了他也想找个理由偷个懒。弘灵玉偷偷地想。 既然决定要过圣诞节了,弘灵玉晚上给弘夏轩也打了个电话。 这些年弘夏轩和弘卓二人父子感情不冷不热,也没什么必要一定一起过节,所以往年的圣诞夜,弘夏轩都是参加校园里头的舞会过的,没有回国。 同弘灵玉通完电话之后,弘夏轩立刻放了舞伴的鸽子,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 弘家主宅够大,虽然旁边还有一栋专门安排客人用的小楼,小钱管家却过问了弘卓的意思之后,把人安排在了主楼二楼客房里。 霍华德到的时候,弘卓正陪弘灵玉在客厅里尝他新做的糕点,一叉子下去满满的奶油。 晚上好啊两位。霍华德看见桌子上的糕点,饶有兴致地也拿起叉子戳了一块儿放在嘴巴里,嚼了两下之后,表情有点奇怪。 怎么弘家的厨子水平下降了吗?做出这种糕点还没有被开除吗?奶油也不够细腻,发酵似乎也没有弄好,做的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弘,你家的厨子霍华德捏着叉子开口就想问厨子是不是该换了,忽然觉得旁边好友家的宝贝疙瘩看自己的眼神不对。 平日里温温和和墙角向日葵一样安静的人,忽然瞪着那双清澄透彻的眼睛,带了一丁点儿的锐利看着自己,莫名有一种你想说什么的质问感。 霍华德一个激灵,忽然想起来上次和好友视频时候的场景,连忙咽下刚刚的话,改口说:你上哪儿找的这么好的厨子,改天给我介绍一下吧?说完再去看,刚刚瞪着眼睛的人又恢复了平时温和安静的模样。 仿佛刚刚看到的可怕目光是错觉。 霍华德以拳掩嘴咳嗽一声,迅速藏好笑容。 看来自己迟迟才开窍的老友运气不错? 霍华德拉开椅子坐下,后知后觉再次觉得不对。 他看了眼弘灵玉,后者安静地和他对视一眼,情绪仍然平和且友好。 你已经恢复了吗?霍华德试探性地问弘灵玉。 弘灵玉嘴里还有蛋糕,没有说话,笑着点了点头。 弘卓见他吃完一块,适时从盘子里拿出另一块蛋糕放在他面前。 霍华德瞧了眼奶油边缘不那么平整的蛋糕,差点伸手把弘卓拦住,连忙用左手握住右手,强行按住自己。 恋耽美 >先天不足——鹤万川(58) 弘灵玉把蛋糕吃完之后就上了楼说要继续复习。 弘卓把餐盘放回厨房,拿了两个杯子,给霍华德倒了杯红酒。 唉,我说最近总是联系不上你,原来忙着带孩子呢霍华德喝了口酒叹气道。他们这些年虽然联系不算频繁,但一两个月里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然而自从上次弘卓离开英国,霍华德这大半年的时间里,竟然就没能和弘卓说上话。 弘卓对他带孩子的说法略有点不满,看他一眼不说话。 霍华德絮絮叨叨地抱怨了两句,末了又说:你居然都找着这么甜的小饼干了,为什么我这样的绝世绅士居然还是单身?上帝对我太不公了吧?? 周听雨听见霍华德的哀嚎,脸上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默默离开了这里。算了,她去隔壁楼里看看章少爷订的圣诞树布置好了没吧 你上次说的菜单呢。弘卓突然问他。他的乖宝好像挺喜欢吃蛋糕。 霍华德翻出手机,摁了两下,这边弘卓的邮箱就传来叮的一声的提示音。弘卓也翻出手机,开始认真看那个菜单,一边看一边想弘灵玉最有可能喜欢吃里面的哪个。 弘,你尝过自己做的蛋糕吗?霍华德冷不丁问他。 这句话的试探意味太明显了,弘卓立刻反问:有什么问题? 霍华德顿时不理解了:你真的尝过吗?你记得我做的蛋糕是什么味道吗? 弘卓眉头也皱了起来:我不喜欢吃甜点,尝不出区别。难道是自己做的蛋糕有问题?可是弘灵玉已经吃了这么久了,从来都没有说过什么。 你还做了多的吗,快拿出来让我看看。 厨房里确实还剩下两个做的歪掉的蛋糕,弘卓没把这两个给弘灵玉,就放在厨房角落里了,这会儿刚好端出来给霍华德看。 奶油边缘坑坑洼洼,奶油质地也不对。霍甜品大师华美食家德点评完了,叉了一小块儿送到嘴巴里,嚼了两下,眉头皱的能夹死虫子,这块儿是怎么回事?其他的蛋糕不会都是这样的吧? 弘卓看他脸都扭曲了,沉着脸也尝了一口。 这块蛋糕外面瞧着不错,里面竟然有一大团坨在一起的、凝实的小块儿。其实作为普通人家自制的糕点来说,这样的小失误实属正常,没人会在意,只是霍华德精通这些,水准线划的就偏高。 弘卓脸色也有些难看。弘灵玉吃他做的蛋糕已经有两三个月了,却从来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只是每次都把蛋糕吃完。 你真的不知道啊霍华德把红酒一口喝光,把那种吃到坨实糕点的感觉咽了下去,心有余悸地感叹:我刚刚是想说的来着,结果你家宝贝疙瘩看了我一眼,给我吓得 弘卓听到他的感叹,一时间竟然定在了原处。 心尖上像是被不知名的手指轻轻捏了一下,又酸又涩,涨涨的。 作者有话要说:  弘灵玉:你想说什么? 霍华德:你家大卓没啥,everything's fine 弘卓:?? ☆、第八十七诊 第二天早上开始,那些弘卓邀请的朋友们便陆陆续续来到了弘宅。 霍华德早上起床,看见原本应该呆在欧洲老家的熟悉面孔,左右看了看自己身处的房子,又打开地图看了看自己的定位。如果不是定位显示他人在国外,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没出欧洲了。 你们怎么在这里?霍华德惊讶道,弘把你们喊过来的?他居然都没有告诉我,太不够意思了!这下可好,我根本没有准备那么多份圣诞礼物!! 和他打照面的那对夫妻听他说完顿时笑开,抱着手里洋娃娃似的漂亮宝宝,冲他挤挤眼睛:你现在去买还是来得及的哦,毕竟我们给你的礼物已经准备好了。言语间大有如果自己没收到礼物,就不把礼物给霍华德的意思。 霍华德抱头哀嚎一声,果然只能转身让弘家的司机送他去最近的商场。 因此他也就完美错过了之后陆续赶来的六个人。 等霍华德两个小时以后赶回弘宅,捏着刚刚买到的两份礼物,却震惊地发现,这儿又多了六个熟悉的面孔。而他手里一个多的礼物都没有准备。 大概是他一脸懵地站在原地的样子太喜感,弘灵玉一眼就瞧见,直接笑出了声。 你们、你们故意的吧??霍华德没能稳住自己优雅绅士的人设,哭丧着一张脸,靠在墙上。 弘灵玉刚刚亲自去端装果汁的壶了,倒好一杯果汁递给弘卓,悄悄问他:你真的没有告诉他? 没有。弘卓和弘灵玉对视一眼,两人都忍不住再次笑了笑。弘卓端了果汁,走到霍华德面前,把果汁递给他:我多准备了六份礼物。 霍华德撑着墙就要站起来,一副不愧是兄弟的表情,伸手就要拍弘卓的肩。 不过今天的甜点都交给你了。弘卓补充。 霍华德手一滑,差点直接跌坐到地上。埋头做甜点的时候,霍华德终于有空认真想这个问题:他的腹黑老友这是故意坑他过来做甜点师的吧?可怜他交出私藏的甜品手册不说,作为客人竟然还要□□工 人到齐之后,作为主人家,弘卓先替弘灵玉邀请大家去圣诞树跟前各自拿礼物。 那些礼物都是弘灵玉亲自挑选,又在在昨天晚上,指挥着弘夏轩和弘卓挂上去的,沉甸甸缀满了整颗圣诞树。 弘灵玉选礼物选的很用心,有限量版的乐高、有精致的水晶球、有一整套的口红套装,只要找到盒子上自己的名字,就能找到对应安排给自己的礼物。他大概是参考过弘卓的建议,礼物挑的很周到,每一个拿到了礼物的人都露出惊喜和满意的表情。 这次来的那对夫妻还带了个三岁左右、抱在怀里的孩子,只是两夫妻一开始都没有找到给小朋友的礼物,以为是两人漏了,不动声色地圆了过去,当母亲的那位冲怀里的孩子笑了笑,把手里的水晶球在她面前晃一晃,毫无痕迹地替弘灵玉圆了场,卖给自己女儿一个好:宝贝想不想要这个呀,妈咪和这位哥哥把这个送给你做圣诞礼物好不好呀? 宝宝咯咯直笑,一点儿也不觉得没找到自己名字有什么不对,露出白白可爱的一口牙齿,伸手就要去抱递到面前的水晶球,嘴里还喊:球!球! 弘灵玉捏了捏手指,因为感受到这位年轻母亲的体贴,压下了那么点儿紧张感,主动走上去,对那个宝宝说:Flora宝贝乖,你抬头看看,能不能找到你自己的名字呀? 被喊到名字的宝宝看见他满脸温和,吧唧了下嘴巴,果然仰头去看。抱着她的母亲果然也继续往树上找女儿的名字,只是在灯条、树叶、星星、各种礼物盒子里又找了一圈也没看到女儿的名字。 宝宝却忽然惊喜地尖叫一声:Flora!! 母亲便顺着女儿肉肉的手仰头一看,居然在圣诞树最顶上那颗星星上看到了女儿的名字。星星胖胖圆圆,并不尖锐,交给宝宝玩也不用担心会被划伤或者戳到。而两侧明显有缝隙,应该是个能打开的盒子,里头可能还藏了什么东西。 真的是十分用心了。 小宝宝Flora和她的母亲脸上露出相似的惊喜笑容,看了眼自己丈夫,后者会意地搬来放在墙边的梯子,亲自把胖星星取了下来,送到宝宝手里。 刻着名字的地方是星星最中间的小圆盘,Flora无师自通地在上头按了一下,星星就吧嗒一下轻轻弹开一个缝隙,小宝宝伸着软乎乎的手指打开它,发现里面折着放了一个巴掌大的、做工精致的小人偶。以宝宝的手掌大小和力量,刚好能把这个小人偶拿出来放在手里。 Sissi!!宝宝兴奋地尖叫一声,见到小玩偶的瞬间就给它取好了名字,捏着靠在脸边就开始咕噜咕噜说些大人听不懂的话,好像在和玩偶偷偷交流,眼睛还时不时瞥一下弘灵玉,好像在告诉自己的新伙伴:就是他把你送给我了! 这一幕太过温馨有趣,在场的人都忍不住露出笑容来。 看见大人小孩都喜欢这些礼物,弘灵玉终于摊开手掌,晾一晾握出了汗的掌心,松了一口气。 另一边,弘灵玉给弘夏轩准备的礼物太大,没法儿挂在圣诞树上,因此就放在了圣诞树脚底,弘夏轩也是找了好一会儿才找着,拆开之后居然发现是自己此前提过一句的游戏主机。 大概是哪天自己拉着哥哥视频的时候,提了一句好像他们都买过什么游戏机玩,于是就被他记住了。他其实也没有多羡慕渴望、并没有多大兴趣,更不是买不起,只是一句原来可以这样的感叹而已。可有人记住了他的感叹,不论其中情绪如何,都会放在心里。 弘夏轩吸了吸鼻子,想把游戏机先收好,原本准备暂时放回圣诞树下,可这回儿瞧着,圣诞树底下好像容易被踢到?万一踢坏了他的宝贝游戏机怎么办?然后弘夏轩扭头又想放在沙发上,再回头一看,沙发上偶尔还有客人坐过去,他又担心,万一哪位客人离开的时候,一个粗心把他的游戏机带走了怎么办? 弘夏轩想来想去,最后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安置游戏机,抬手把胡柏招了过来:你去帮我他顿了顿,瞧着略有些木的胡柏,又担心他不够仔细,把他的游戏机半路丢了或者磕坏了,又改口说:算了,你让钱管家帮说到这里,弘夏轩突然一摆手扭头走了:算了,我自己去放。你忙吧,没事了。钱管家有那么多要忙的事情,万一忙起来随手把游戏机一放找不到了怎么办?还是自己去吧。 胡柏眨了眨眼,有点儿愣神:?然后微笑着目送他远去,继续回到原处当雕像。 众人拿完礼物,纷纷随着弘卓和弘灵玉落座。弘卓亲自把弘灵玉送到代表着另一位主人的位置上,才绕过桌子自己坐下。而弘夏轩的位置则被安排在了弘灵玉的身边。 为了将就最年幼的小客人的时间,这场圣诞聚餐开始的早、结束的也很早,不到十点的时候就彻底散场了。弘卓和弘夏轩亲自去送客人,而弘灵玉则把胡柏、周听雨、钱谷俊等人,还有宅子里的佣人们都喊到了圣诞树这边,让他们挑礼物。 众人都惊讶极了,没想到自己竟然也能有礼物。 周听雨拆出来了一张购物卡,和还没交女朋友却挑到口红的胡柏换了一下,皆大欢喜;剩下的从红包到各种小礼物全部都有,价值不高不低,即没有太过贵重,也不会让人觉得太廉价。 弘宅的两个司机先后去送客人,前后脚回来的时候,也都被胡柏拉到圣诞树前,各自挑选了礼物。 前一个是老员工了,随手拿了礼物开始拆;剩下那个是去年下半年刚来弘氏的,他居然挑到了一辆超跑模型,看起来逼真精致,正好可以送给他到了青春期、喜欢这些东西的儿子。 弘卓几人已经回了主楼的房间休息,这栋客楼二楼只住下了霍华德,大部分的灯都已经关了,只留下一层圣诞树周围星星点点的光。 去年新来的那位司机拎着手里的一对耳环感叹道:你们福利都这么好的吗??这下好了,我可以回去跟我老婆说,这是我专门挑给她的圣诞礼物!免得她整天跟我唠叨见不到人又没有情调。我今天出门的时候她还骂我不陪她过圣诞呢。他说着,推了推同伴,唉你说我们这些给人打工的,整天哪里情啊调的?每个月 他还在絮絮叨叨地抱怨感叹着,作为老员工的那位司机却有些听不进去了,旁边人说话的声音都在耳边随思绪逐渐飘远。 弘氏主宅上下的佣人都在去年的时候经历了一次大换血,他后来打听了一下,便从几个老员工那里听到了那位患有心脏病的主母曾经刚来时被饿了好几天、硬生生饿出胃病的消息。 他一听就吓坏了,还战战兢兢了好几天因为他是最后一个接到主母电话的人。但他却没有及时把消息带到。所以那位主母生病,同他大概是脱不了干系。他在那段时间里是又后怕又紧张,生怕主母告他一状,让他丢了饭碗。 可在换血结束之后他发现自己没有被换掉,这些害怕的情绪又变成了庆幸。 但等到过了一段时间,他其实又想不明白自己应该庆幸什么。 是庆幸那位主母没有告他的状,还是庆幸家主没有记起来他? 从那次主母胃病之后,他变成了家主和主母的专职司机,负责他们二人全部的出行。新来的同事以为他受到家主信任,纷纷找上门来向他打听该怎么讨好两位家主,只有他觉得茫然。 他自己都不会的事情,怎么教别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个请假条:最近三次元太忙,所以日更指标有点艰难,精力跟不上。而且此文开始进入收尾完结阶段,我写文的节奏也慢了下来。特此请假~从这段时间到过完年前后,大家每隔个三四天过来看一次差不多,不要天天守着等啦~ 【鞠躬】感谢看文+理解~ ☆、第八十八诊 所有人中,弘卓是最晚一个收到自己礼物的,因为弘灵玉跟他说:等两天。 弘卓果然耐心地等了两天,一声也不催的,只是两天里借着没有礼物的理由,从弘灵玉那里偷了不少的好处。 考完期末的那天是二十七号,弘卓按照弘灵玉的安排,收拾好了东西,带上所有的行礼,到学校门口接弘灵玉。 一考完试,弘灵玉就被人潮拥挤着直接往校门口去了,出于对陌生人群的抗拒,他甚至都没来得及找个洗手间洗一下写字的时候蹭到手上的黑色墨痕。 弘卓从座椅前面找出来一张湿纸巾,点了点他手腕上印着的字迹,念出了声:在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最后一门考的是历史? 弘灵玉没有回答他,忙着把自己的手臂掰过来看看字迹,然后拿过弘卓手里的湿纸巾,赶紧把字迹擦了个干净。 弘卓顺手又给他递了张干净的纸巾,问他:考的怎么样? 弘灵玉总算是把胳膊和手擦干净了,提到考试,还没回答弘卓的问题,低头从装笔和资料的包里找出个东西:我今天拿笔的时候,这个东西从包里掉出来了,监考老师就从旁边走过去,我差点吓死了 那是一张叠成了豆腐块儿的纸。 这是哪来的?弘卓顺手接了过来,把纸展开。 恋耽美 >先天不足——鹤万川(59) 前面正好是红灯,司机踩了个急刹。 弘卓一手撑住扶手,另一只手扶了弘灵玉一把,抬头扫了眼后视镜,捕捉到司机紧张瞥过来的视线。 弘灵玉对此毫无察觉,从弘卓手里接过来展开的纸,很快就看完了上面的内容。 这是一封道歉信。信上的人称自己是去年那个接到他电话,却没有告诉家主的那个司机,说他对此很抱歉,同时也很感谢他送的圣诞礼物。 弘卓两三眼就扫完了纸上写的东西,扫了眼前头分明十分紧张,却故作镇定认真开车的人,脸色有些冷。弘灵玉刚回来弘氏的那段时间经历了太多糟糕的事情,他一点儿都不想让弘灵玉回想起来。 早知道当初就应该在清理宅子里佣人的时候把他也换走。 不过是留他在眼前、提醒自己从前亏欠弘灵玉的作用而已,却没想到一念之差,被他在这种时候翻了旧账。 这是谁写的啊弘灵玉看完这封只有两三行的信,皱起了眉头,有点迷茫。 司机紧张的神经被这句话打的有点麻木,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而弘卓则是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弘灵玉说完,侧头看着弘卓,像是希望他给出答案一样。期间他一眼也没有往前头看去过,好像根本不认识前排的司机一样。 即便对方已经为他们开了一年多的车、还写了这封信给他。 弘卓忽然零碎想起某些平日里被他忽略的细节,喉咙里有点干:乖宝不记得吗?他上周开车送我们去商场。 前排的司机捏紧了手里的方向盘。 弘灵玉做出努力回想的表情,眨了眨眼,最后有些犹豫地说:啊,是他啊他的声音低了一些:我都不记得这件事了,他居然还记得啊。 弘卓盯着他低下头时露出的微红耳廓,抬手轻轻揉了揉。胸膛里气息凝滞沉黏,无端让人喘不上气。弘卓抬臂绕过他的肩膀,忽然把人揽入怀里。 弘灵玉其实根本没想起来他说的是哪个司机,原本就有点心虚,因此突然被抱住也不挣扎,顺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 司机一路把两人送到车站,保镖把两人的行李拿过来的时候,看见弘卓对他招了招手,于是站到两人面前去打招呼:家主、主夫。 弘灵玉听见后面对自己的那个称呼,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鼻子。 弘卓却轻轻拍了拍弘灵玉的背,对他说:他就是之前送我们去商场的司机。信就是他写给你的。 保镖顿时惊慌,张口就要辩解自己从来没有觊觎过主夫! 但弘卓在他开口之前瞥了他一眼,他便立刻噤声,顺着弘卓的意思尴尬地点了点头。 这是什么修罗场?他做错了什么?保镖整个人都有点恍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自己会不会也被派去看东南亚那边的码头啊?可是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司机拎着另一个行李箱走过来,就站在这个保镖身边两步远的地方。 弘灵玉却没看司机,只是看了眼弘卓,点了点头。接着又飞快地看了一眼那个保镖,有些干巴巴地对那个保镖说:信我看了。没关系,我都忘了。 保镖:???? 什么信?他写的?谁写的?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家主为什么喊他过来?为什么他会在这里?难道是有谁要和家主抢人? 不管保镖如何云里雾里,弘卓却好似满意了一样,冲已经四肢僵硬的保镖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走了。 取了票、进了站,在提前包好的商务舱里安顿好之后,等到保镖和司机离开,弘卓忽然抬手,把和自己十指紧扣的弘灵玉的手背凑到脸边上,低头温柔地吻了吻,然后又把手掌翻过来,亲吻他的手指。 对不起。弘卓看着他白皙到可见血管的手背,忽然说。 弘灵玉被他吻的手指发麻,忍不住抽了抽手,却被紧紧握住: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弘卓闭上眼,把弘灵玉的手背贴上自己的额头,声音略低,流露出一丝脆弱:因为我都没有发现弘卓心脏隐隐抽疼,胸膛里仿佛被灌注了水泥,沉重极了,声音都像是从骨头最深处艰难传出:乖宝,给你写信的那个人,就是我们今天的司机。我后来告诉你是司机的那个人,其实是保镖。 弘卓声音沙哑:如果不是我发现,你要瞒我到什么时候?弘卓越说声音越低沉沙哑,其中后悔的意味便更浓一份,仿佛是自责一样喃喃:我居然现在才发现。 说到这里,他几乎又能想起那时候躺在医院病床上瘦骨嶙峋的人,阳光里他白到透明的脸庞,那副随时可能会离开他的样子。 都是我弘卓的声音竟然带了一丝颤抖。 弘灵玉被这声音惊地回了神,这一瞬仿佛理解了弘卓的心情,低头直接把人吻住。 弘卓罕见地呆愣了一下,这副模样取悦了弘灵玉,让他忍不住笑了笑。 随着这一笑,沉重的气氛刹那烟消云散。 弘灵玉叹了口气:我不是想瞒你。弘灵玉捏着弘卓的手,努力向他说清楚自己的心情,我只是觉得,不论我怎么努力,好像恢复的都太慢了,我怕告诉你,你会觉得我没用,会 弘灵玉一哽,脸上故作的轻松表情便显得十分勉强,就连原本想说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我怕告诉你,你会觉得我没用,会不要我。 曾经的抛弃是一根扎在心上的刺,即便拔出也留下了伤疤,无法恢复如常。 弘卓读懂了他沉默哽咽中未完的话,心痛地无以复加,那些从前他加诸在对方身上的那些伤口,如今一扭头,悉数都还在了他自己身上。 守着那些伤疤和后怕,他们在彼此靠近的同时,也都在瞻前顾后、患得患失。 弘卓忽然苦笑一下,低头捉到弘灵玉的唇,同他交换了一个甜蜜而略苦涩的亲吻。 乖宝,你去年做手术的时候,我买好了一块墓地。合葬的。弘卓忽然说,恐怕我生死都要赖上你了不管你愿不愿意。 弘卓在二十七号的晚上终于收到了自己延迟两天到来的圣诞礼物。 这份圣诞礼物,是一段时长长达一周的、由弘灵玉亲自策划安排的旅行。 由于两人都不在家中,因此弘夏轩不得不推迟了回英国的时间,被迫留下在了弘氏,继续工作。 凉城的冬季其实气温正好。环湖令这里气温很低,可环绕着的山峰又阻挡了四面八方的冷空气,竟然也让此处温度大概维持在了一个令人觉得舒服的尺度里。 弘灵玉带着弘卓到了他之前寄身的三层小平房里。院子里的蔬菜由于无人照料,已经死了大半,野草在其中疯长,当初养在后院围栏里的鸡居然也散养着啄食着野草长到如今,两只变成了一群,叽叽喳喳地叫着,一见人来,纷纷迈着腿往墙角缩。 弘灵玉瞧弘卓有意离鸡群远一些,居然找了扫把塞到他手里:帮我扫扫地。然后也一视同仁地往保镖和司机手里塞了扫帚:你扫二楼,你去扫一楼。我自己打扫三楼。 保镖和司机瞧见家主莫名变冷的脸,纷纷掉头就跑,各自去打扫被安排的地方了。 弘灵玉一路跑到三楼,装模作样地扫了一会儿,然后攀到窗户旁边,借着窗帘的遮挡悄悄往下看。 弘卓背对着这边,盯着面前墙角的一群鸡,背影看上去莫名的喜感,弘灵玉忍不住笑出了声,然后立刻做贼一样捂住嘴巴,生怕被一楼的弘卓听见。 弘卓却若有所感地回头看了一眼,把弘灵玉吓的连忙往窗帘后头躲。 等了好一会儿,弘灵玉才又探头探脑凑到窗帘的缝隙里头偷看。这时弘卓果然已经弯着腰,从墙角开始扫地。那儿正是最脏最乱的地方,弘卓却弯腰扫的很认真。 弘灵玉没来由有些后悔,丢开手里的扫把就往楼下跑,恨不得三级台阶并成一级地往下跳。剩下最后三级,他一迈腿就要跳下来,身体却忽然腾空,被楼梯边上横空伸出来的手抱住。 弘卓把他放在地上之后,还在他臀尖上拍了一下,有些不悦:急什么,也不怕脚扭了? 弘灵玉下楼梯跑的急,这会儿脸色红扑扑的,笑容也很明媚,他抱住弘卓的脖子,只是笑:墙角那儿最脏了,你真的去扫啊? 是啊,我家乖宝说让我往东,我就绝不往西。弘卓叹。 ☆、第八十九诊 弘灵玉最后到底没有让弘卓替他打扫卫生,他原本就只是想小小的捉弄他一下而已。事实上,弘灵玉早就叫好了保洁,这会儿人已经差不多到了。 保洁打扫卫生的时候,弘灵玉便拿着让保洁买的菜进了厨房。 保镖和司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好意思闲着,只有认命地拿起扫把,帮着一起打扫卫生。 自从回到了弘氏,弘灵玉就没有下过厨了,可弘卓在他旁边紧紧盯着,切个菜都忍不住帮他,好像他根本不会做饭一样。 在又一次被弘卓抢过菜刀切菜之后,弘灵玉气笑了:原来你这么喜欢做饭吗? 弘卓好像听不出来他在开玩笑一样,手里停了停,回头认真地对他说:还行。我喜欢的是给你做饭。他说的认认真真,目光也坦荡赤诚,其中深情不掺任何水分。 弘灵玉被他看的忍不住想偏开头,但弘卓却忽然走到他面前,克制着没用沾了菜汁的手碰他,只低头在他唇边吻了吻,转身继续回去切菜了。 刀刃磕在砧板上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声响,这稍显急促的声音正好和耳边心跳重叠。 晚饭后,弘灵玉带着弘卓搬了两个椅子上天台。他指着远处夜色里隐约可见的山头对弘卓说:我之前看了天气预报,说这两天会有雪。我当时搬过来的时候就指望着看雪景呢,可惜没赶上。他只在凉城住了一年,那一年山上没有下雪,后来春天还没过,他就被带回了弘家,希望今年能看到啊。 弘卓耐心地听他说完,借着微弱月光看见他眼中的期冀,也跟着望了眼远处的山头:如果下雪了,这里肯定很好看。 对。弘灵玉立刻向他描述这里四季的景象。他来的时候是春末,这里正是花团锦簇,入了夏是生机勃勃,秋天的时候空气清新,遍地金黄,只唯独冬天万物凋零,没见到期待中一片雪白的场景。 弘灵玉描述着那些场景的时候,眼中有明亮美丽的光,只单看着那双眼睛,弘卓便仿佛能从里头看见四季。 不知道今年能不能看到雪景。弘灵玉最后这么说道。 弘卓握住他的手,确认他没被屋顶的冷风吹到、手掌的温度也十分暖和,没怎么考虑就说:它要是不下雪,我们就住到下雪了再走。 万一一直不下呢? 弘卓暖着弘灵玉的手,没怎么想就给出了答案:那我们就一直在这里住下去。 天台上虽然没有冷风,但山里入了夜气温低,被握住的手成了浑身上下最暖和滚烫的地方。 如果今年、明年、后年都不下雪呢。弘灵玉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说。 弘卓把十指挤进他手指尖,同他掌心相贴:那就三年、五年、十年一直住下去。 弘灵玉手背被他扣住,原本放松的指尖在听见弘卓的话之后,竟不由自主轻轻痉挛了一下。 弘卓立刻把另一只手扣了过来,按在他微凉的指尖上,用和心脏一脉相承的滚烫温度包裹住弘灵玉的指尖。 等到弘灵玉的手指也暖和了,弘卓便伸手托住弘灵玉的下巴,微微用力:乖宝,看着我。 弘灵玉下意识随着他的动作和指令,抬起了头。他的一双眼空濛如雾中群山,有一种清冷而不自知的美,眸底倒映着远处星星点点的光芒,好似银河洒落了一片,正巧落进他眼里。 弘卓爱极了他这双眼,低头在他薄薄的眼皮上、浓密的睫羽上吻了吻,在弘灵玉扑闪着睁开眼看过来之后,认真地说: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公司的事情,我在这里也能处理,就算弘氏明天破产,我也能再建一个弘氏。所有的事情都会有解决办法,只除了一件事。弘卓顿了顿,拇指轻轻按在弘灵玉略有些滚烫的眼角,你离开我。 怕他躲避、怕他视而不见、怕他没有安全感,弘卓把人找回来之后,第一次有些强势地捧住他的脸,不让弘灵玉躲开视线,将眼底和心里的软肋一一亮给他看。 弘灵玉颊边滚烫,夜色里都能看见白皙皮肤上温柔的晕红。冬日的夜风在他们身边缓缓流过,却丝毫没有寒冷的感觉。脸侧的手掌温暖好似阳光,强势地一点一点凿开他心门,照进里头每一个冷寂多时的缝隙里,为之赋上温度。 弘灵玉轻轻偏了偏头,将半边侧脸放进弘卓掌心里,轻轻蹭了蹭。动作里带着股自己也没察觉的眷恋。 两人后来在天台上又坐了一会儿就回了房。 这里的卧室面积甚至只有弘氏宅子里卧室的二分之一那么大,但却格外温馨,已足够供两个彼此依恋交付的灵魂深情缠绵。 这天晚上的山里起了雾。 雾气轻盈灵巧,随着山风的吹拂和山峦的轻抚轻轻翕动。山峦厚重沉稳,饱含爱意和珍稀地在这雾色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无声亲吻着它每一寸肌肤。 随着雾气和山峦逐渐的靠近相贴,每一处线条都在完美贴合,仿佛他们生来就该如此亲密无间。 雾气美丽柔软。在极尽亲密之后,山峦将自己深深埋入它的身体里,紧紧结合。它好似回到了家乡,又仿佛置身于天堂。 直到凌晨时分,万籁俱静,炽热的呼吸稍作休息,山间的温度才慢慢降了下去。 雾过无痕。 只有山间树叶上的露珠述说着昨晚山与雾的缠绵故事。 第二天早上,替弘卓取了东西,晚来一步的周听雨准时做好了早饭,然而平时生物极准的两个人却比平时晚了一两个小时才下楼,等到正式出门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车程二十分钟的地方,是弘灵玉选好的登山起点,是一座海拔偏低,名代泉的山。 弘灵玉住在这里的一年时间里,常常为了锻炼身体过来爬山,因此对这条山路的一草一木已经十分熟悉,走一小段路便会侧头向弘卓介绍:这棵桑树长的好快。 这好像是一株山茶花,再过一两个月就能开花。它的花白白胖胖的,没什么味道。 什么花能是白白胖胖的?弘卓顺着他的形容想了想,实在想不出来满树开着白白胖胖的花会是什么场景,勾唇笑了笑,有些期待。 恋耽美 >先天不足——鹤万川(60) 那边有个小亭子,从里面可以看到旁边一座山。弘灵玉说着,带着人往亭子里去了。 再过两天就是节假日,山上已经有不少避开高峰提前出游的旅客,周听雨和保镖跟在他俩后面,不可避免地会偶尔同来往的人擦肩接踵。 但跟在弘灵玉身旁的弘卓却以绝对保护者的姿态,或是悄悄搂一搂人,把他带离旁边人群;或者手臂虚虚一挡,隔开旁边人甩过来的背包。他把人护的密不透风,这么长的山路,愣是没有让其他人碰到弘灵玉一下。 周听雨忍不住看了一眼保镖,表情感慨。 保镖:?这里空气真好啊她看我做什么? 周听雨压着嘴角冲他皮笑肉不笑地抬了下笑肌,拿出手机开始联系中午吃饭的地方。已经下午两点了,早饭吃的再晚,这会儿也该饿了。 保镖:??她冲我笑什么?还是眼睛抽筋了?眼睛抽筋为什么要笑? 亭子里,弘灵玉给弘卓指其他的几个山头:这是御蓝山、兆仙山、莲山我还没有去过莲山。听说莲山上面有块儿莲花一样的大石头,山上还有好多寺庙。不过莲山最远了,开车过去要两个多小时呢 弘灵玉趴在栏杆上,侧脸同眼前的群山一样俊秀清新,弘卓想要吻吻他的脸,却又怕大庭广众下这样会另弘灵玉紧张,于是只能按耐住情绪,轻轻握了握他的手。 弘灵玉见他眸色略深,眼也不眨地看着自己,忍不住捏了捏他的手:你总看我做什么?你不喜欢这里吗? 弘卓往前一小步,同他贴的更紧,也靠在栏杆上,声音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得到:喜欢。更喜欢你。 弘灵玉抿了抿嘴唇,脸上略过一抹绯红。他胡乱地又看了两眼旁边的风景,却有些看不进去,轻轻推开弘卓,转身继续往前走,压低了声音有些粗声粗气地说:走了。 像虎着声音试图吓唬别人的小奶猫。 弘卓含笑跟上,立刻走到他旁边,继续为他无声隔开人潮。 两人一个英俊沉稳,一个温柔俊秀,气质各异,气场却十分契合,侧头交流时候的场景太过和谐美好,不少行人留意到他们都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两眼。 路过一个售货亭的时候,弘灵玉闻见了桂花糕的香味,顿时觉察出饿劲儿来,弘卓看见他循着香吻轻嗅的动作,揽着他往那边去。 售货亭前人很多,周听雨排在队末,前头大约有六七人,生意很好。 最前头的女孩拿着手机付了钱,低着头往袋子里装东西,也没看路,一脚踩空了一级台阶,崴了脚,身子一歪就往站在台阶旁边的弘卓身上撞过来。 如果顺着这个方向被撞到,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可能就直接滚下楼梯了。 弘灵玉迅速伸手扶住弘卓的背,把人往自己的方向用力一带,同时也把自己送到了对方的怀里。 弘卓敞开手臂把人抱紧,侧开两步才站稳。见怀里的人安然无恙,他才放了心,低头去看那个跌坐在地上的女孩。 女孩一抬头就看见两张气质不同却十分帅气的脸,悄悄红了耳根。想到自己刚刚竟然就这么出了丑,一时又有些窘迫,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 嘶脚踝处钻心的疼,大概是扭伤了。 她的同伴已经往前走了,这会儿也没有人可以帮她,她冲着弘卓和弘灵玉说:那个,我的脚扭了,不好意思,请问她的目光忽然落在弘灵玉拦着弘卓腰的手臂上。后者扶着弘灵玉的背,也是一股保护者的姿态。 两人之间明显容不下别人。 刚刚好像就是那个看着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生把另一个男人拉开,不然自己如果撞到他身上,肯定不会扭到脚的 你们是同性恋?女孩忽然皱着眉头问。 弘卓和弘灵玉站直了身体,没有理她。 羞恼涌上心头,女孩脱口就出:艹,真恶心。 周听雨这会儿已经排到了第三个,队尾已经有新的人接上了。 这个女孩儿话一出,队尾排着的一位女士忽然回头,妆容精致,眼线上挑,不屑地呛声:你是脑残?艹,真傻逼。 她这一句话声音不大,却底气十足,仿佛在陈述事实。这么理直气壮,气势上也瞧着很不好惹,那女孩愤愤瞪着她,忍不住骂了回去:关你什么事?老女人。 人家喜欢谁又关你什么事?没长大的受精卵。 弘灵玉第一次近距离观看吵架,其中一方还是毫无缘由站在他这边的,感激的同时,也被对方犀利的话给逗笑了。就连弘卓脸色也不复刚刚的冷凝,唇边隐约能瞧出些笑意。 你反应这么大,看来也是同性恋了。没男人爱你,啧啧啧,真可怜。年轻的女孩儿还是不服输,站在原地呛声。 那位女士皱着眉头,很嫌弃的表情:你的生命是有多无聊,竟然有男人爱才能成为成功的标准? 女士前面的男人闻言看了她一眼。 女孩儿仿佛找到了支持者,冲那个男人笑了笑:你也觉得我说的是对的吧? 女士和前面的男人对视一眼,忽然双双朝天翻了个白眼。 你跟她说。女士对自己丈夫说。 男人于是斜着眼乜了一下女孩,凉凉地说:我觉得我太太说的是对的,你是傻逼。 周听雨虽然在前面排着队,却也关注着后头的情况,直接买了双份的桂花糕,把其中一份给了队末那两位替自家家主说话的夫妻。 捧着桂花糕走了好几十级台阶,弘灵玉一边吃一边眯着眼睛笑,像是偷到了糖吃一样开心。 弘卓揉了揉他的头:这么高兴? 弘灵玉正含了一口桂花糕在嚼,腮边鼓出来小小一块,像只屯粮的小仓鼠,捧着手里的余粮在热腾腾的香气里冲他点头:高兴。说着捏了一块桂花糕往弘卓嘴边送:好吃。 也好笑。 弘卓张开嘴,也吃了一块软软甜甜的桂花糕。 果然和他的乖宝一样好吃。 作者有话要说:  路见不平一声吼女士:【地铁老爷爷看手机脸.JPG】 ☆、第九十诊 之后的每一天,弘灵玉都和弘卓去爬一座山。他们先后爬了御蓝山、兆仙山。 这几座山各有各的特点,其中兆仙山是以山上的各种许愿树闻名的。 兆仙山上大型石块很多,有许多大型石块上头的缝隙里都长出一颗参天大树,树干粗实,至少要两个成年男人合抱才能勉强丈量一圈。 这样顽强的生命力令人感叹,当地人景仰这样蓬勃的生命,家中每有小孩出生的时候,都会过来为小孩许个茁壮成长的愿,久而久之,这里也成了景点。 路过一处许愿树的时候,弘卓说看到了桂花糕,让弘灵玉在亭子里坐着等了一会儿,亲自去买了一份。回来的时候,弘卓弯腰把桂花糕递给弘灵玉,被他轻轻拽住了衣领。 那边人很多吗?弘灵玉说着,伸出手在弘卓头发上拂了一下,扒拉下来一小片枯叶。 弘卓视线追随着那片枯叶落到地上,随之看见自己裤腿上似乎还有一片,于是小心地挪了挪脚,侧身挡住了弘灵玉的视线,趁他不注意偷偷踢掉了:嗯,人挺多的。 弘灵玉吃完了桂花糕,喝了弘卓专门买来的酒酿,吃饱喝足之后,兴致有些高:我们也去许个愿吧? 弘卓一愣,随即替他擦了擦嘴边沾着的糕末,点了点头:好。 到了那边,摆着台子的景区工作人员问他们:你们是给自己家小孩许愿还是别的?给小孩许是免费,其他的一条一百。 弘灵玉想了想:拿一条一百的,一条小孩的。 付了钱,工作人员递给他两条红丝带,让他到旁边的桌子上用笔写。 弘卓帮他把丝带铺开,看见弘灵玉用清秀的字迹写:弘夏轩平安。 居然先写弘夏轩的。 弘卓抿唇看着,打翻了醋坛子。 写好那条,弘灵玉又拿出那条买来的丝带,刚想落笔,忽然发现弘卓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说:你转过去,不能看! 看了就不灵了。 弘卓果然听他话,让侧头就侧头。 弘灵玉于是低头写了一句话。 写完之后,这些许愿的丝带统一要交给工作人员去挂。弘卓和弘灵玉站在那里等到亲眼看到挂上去了才走。凭借着极佳的视力,弘卓借着转身的时候多看了两眼,看清了上头写的那一行字。 弘卓平安健康,幸福美满。 而他之前趁着给弘灵玉买桂花糕偷偷写的那条,正好就在旁边。上面写着:乖宝弘灵玉一生平安幸福,健健康康。 大概所有那些美好的愿景变成文字的时候,都是再简单朴素不过的了。这一点上,他们两人非常默契。 两人写的丝带随微风轻轻飘着,隔着几根树枝枝桠的距离遥相呼应,默契而温馨。 弘灵玉爬山路爬到一半,看见个老婆婆兜了一箩筐水果卖,忍不住买了两个尝尝,却被酸的皱起了脸。他回头刚想跟弘卓说,却看见对方眸色温柔,眼中隐含笑意,看着自己时候的模样,是不曾在外人面前展露过的轻松柔和。 弘灵玉抿了抿嘴唇,把另外一个洗好的果子递给他:你尝尝。 弘卓应该是看见了弘灵玉被酸的皱起脸的模样的,但却并不在意,只问弘灵玉:好吃吗?好像只要弘灵玉说好吃,就能从事实上改变这个果子很酸的本质一样。 弘灵玉嘴里还含着一小块儿,明明味道是酸的,看着弘卓的表情,这会儿竟然尝出一丝甜味,犹豫着说:甜的吧。 弘卓于是轻笑一下,果真咬了一大口,嚼的面不改色,眉头都没皱一下,笃定道:甜。 弘灵玉原本看得牙酸,接着一愣,捏着弘卓的手腕把果子凑到嘴巴边上咬了一口。 再次被酸的抽气。 甜?哪儿甜?他被酸的泪汪汪的,捂着腮帮子问。 弘卓认真答:乖宝说甜,所以它甜了。 他说的这么理所应当、理直气壮,好像这就是事实一样。别说跟在后头的保镖司机,就连周听雨差点都当真了。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保镖司机和周听雨纷纷捂住了自己的腮帮子,那股被酸到的感觉太过逼真,好像他们才是刚刚吃了果子的人一样。 弘灵玉红了耳尖,一时慌张,竟然又咬了一口果子,还是弘卓赶紧递给他一张纸,让他赶紧吐出来了。 似乎最近这几天,弘卓说话都非常直接。他对着别人的时候,仍然是一贯的冷漠,但对着弘灵玉的时候却完全变了个样,直接且炽热,恨不得时时把一颗心捧出来给弘灵玉看。 弘灵玉能察觉到,这样的转变大概就是从那天来时的一番对话之后产生的。 是因为自己那天说的话,所以弘卓才会用这样的行动做证明吗? 他们爬到山顶之后休息了几个小时,在下午夕阳初显的时候开始下山,走的是另一条山路。 路过许愿树的时候,弘卓又领着弘灵玉去买了丝带。这边允许旅客自己上去挂,弘卓便亲自爬了上去,把两人写好的愿望妥善挂好。 夕阳破云落下,给弘卓的身形勾勒出一个金黄的轮廓,照亮了他虔诚认真的表情。 等到弘卓挂好丝带下来,手掌忽然被塞进来一个温温软软的东西,他连忙握紧。 是弘灵玉的手。 此时阳光已经稍显暗淡,但两个容貌出众的男人牵手走山路的场景还是格外显眼,往来打量他们的视线明显多了起来,里头各种意味掺杂,弘灵玉手心略有点出汗,表情也有些不自在。 可他始终没有放开弘卓的手,不仅如此,他还努力平视前方、认真看路,努力让自己的神情体态自然如常、坦坦荡荡。 阳光留下了他们的影子,两人的归途始终在前方。 这一天的晚上,社交网络上趁机了许久的卓章夫夫话题忽然又热了起来,起因是有人放了一份两人牵手走山路的九宫格图,图片正好拍下来了弘灵玉主动伸手牵弘卓的全过程。博主甚至还配上了详细的解说,描述了一开始弘灵玉是多么不自在紧张,刚牵到人还紧张地踏空了一级台阶,还好被他旁边的弘卓及时稳稳扶住了。 有人发现,在第九张图里,微微侧着头听弘灵玉说话的人其实眼睛是看着这边镜头的。他显然是看见了有人在拍他们,最后却没有阻止。 这条信息底下,各种声音各种评论都有,但是获赞数量最多、被顶到最上面的一条却是这么说的:他真的很努力在活的开心、幸福。 最后一天,按照弘灵玉的规划,他们要去爬莲山。 莲山海拔高、风景多,弘灵玉并不准备在一天之内爬完,因此这天他们收拾了行礼,直接奔着半山腰的度假山庄去了。 从半山腰往上爬,路过几个狭窄的风景一线天,他们就看到了莲山最著名的座子莲花。 那是一颗巨大的岩石,就点缀在莲山副山的封顶。从莲山顶上往下看,正好能看到莲花所谓的花瓣和花蕊中间小小的莲心。 这会儿时间还早,山顶上有人迎着朝升的太阳闭眼合掌许愿。 弘灵玉也跟着在心里许了愿:希望这次能见着雪景。 只是后来雪景没见着,见着雨景了。 下午下山的时候,山里忽然下起了雨,周听雨原本带了五把伞,下山的时候,弘灵玉把自己的那把给了一个带着孩子的母亲,就和弘卓共打一把伞了。 雨后的山路略有些滑,加上游客都在下山,难免走的速度慢了下来。 等到回了度假山庄里,弘灵玉才发现弘卓半边肩膀已经湿透了。厚厚的外套塌下来一点,紧紧贴在肩膀上,摸上去凉极了。 弘灵玉登时就有些不高兴,想说他两句,可一想到他是因为给自己打伞才这样,那些批评抱怨的话又说不出口了,只有闷声闷气地把人推进了浴室,让他洗个热水澡。 乖宝 弘灵玉坐在沙发上自己生着自己闷气的时候,听见浴室的方向传来弘卓的呼喊。 乖宝,我的衣服没有拿。 弘灵玉立刻站起来,给他找好干净的衣服,敲了敲半掩的浴室的门。 恋耽美 >先天不足——鹤万川(61) 蒸汽从开着的门缝里往外头冒,沐浴乳的味道清淡好闻,是属于弘卓身上的熟悉的味道,弘灵玉伸着手低着头,不敢抬头去看。 谢谢乖宝。门缝打开,弘卓侧出来半边身子。 弘灵玉低着头,正好能看见水珠顺着腹肌躲进他围在腰间的浴巾里。蒸腾的热气忽然往他脸上靠近,弘灵玉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抬头看向弘卓,脸颊尽是柔软的熏红。 弘卓此时整个上半身都探了出来,脖颈和脑袋微微前倾,目光微垂,落在弘灵玉耳旁。从看这个姿势,他大概是想吻一吻弘灵玉。 乖宝躲什么?弘卓接下弘灵玉递来的衣服,随手放在门后的台子上。 弘灵玉呐呐:你、你穿好衣服。说着转身就要走。 只是手腕却忽然被拉住。腕上的力量轻轻带着他转了个身,伸出来支撑身体的手掌就这样按在了对方结实的胸膛上。 弘灵玉轰的一下脸颊就红透了。 下一秒,弘灵玉被拉近了浴室,门关上时,弘卓说话的尾音也逐渐消失在雾气里:乖宝怎么还是这么害羞? 山与雾的故事,在这间小小的浴室里再次上演。 作者有话要说:  倒数了 ☆、第九十一诊 入了夜之后,忽然下起了雪。 弘卓起床给弘灵玉倒水的时候,忽然看见窗外玻璃上沾着点白白的冰晶,凑近看了眼才发现,外头的窗台上、树上,已经盖了一层雪了。 居然还真的被他的乖宝说中了。 弘卓喂弘灵玉喝了几口水,告诉了他外头下雪的消息。 真的?弘灵玉剔透的眸子瞬间被点亮,里头的疲倦一扫而空,只余浓浓的兴奋。他翻身而起,揉着腰就要去穿衣服:我们出去看看吧!像是怕弘卓拒绝,他又加了句:这是今天的第二个要求。 弘卓果然轻轻挑了挑眉,也去穿衣服了。 他们住的这间屋子有个后院,放了一套桌椅石凳,还有一株雪松伫立在院子一角。石子小路上,雪已经堆了一层了。弘灵玉兴致冲冲地跑过去,果然一踩一个脚印。而仰头的时候,漫天白雪披着夜色纷纷坠落,有如置身于繁星暂歇的银河。 弘灵玉看了一会儿,有雪花落在睫毛上,他低着头想要拨开,却被弘卓突然吻住。 这个吻结束的时候,两人头发上已经落了不少的雪花了。 弘卓摸了摸弘灵玉有些凉的手,建议道:才刚开始下,雪太少了。乖宝饿了吗?我们去吃饭回来再玩好不好? 其实两人运动完之后弘灵玉就有点饿了,后来被下雪吸引走了注意力,一时竟然忘了。这会儿弘卓一提,胃中空空如也的感觉忽然被明晰放大,变得有一点无法忍受。 弘卓牵着弘灵玉一路往餐厅去,这个度假村走的是古风装潢,所有的走廊都是复古的长廊,路两边还有装饰用的石头和扭出各种形状的盆栽,只是这会儿雪一落,有些难以看清形状。 两人在一个靠窗的预留座位跟前坐下了。 饭吃到一半,有人过来同他们打招呼。 家主、主母。 弘卓点点头,对弘灵玉介绍道:你还记得这两个人吗?上次兆仙山上买桂花糕的那对夫妻。 妻子名叫弘安茗,丈夫名叫孙万。 弘灵玉目光在他们脸上扫了一圈,淡淡笑了笑,点了点头。这两人的面容他记得不算清楚,但是那天的情况他仍然明晰。这两个人替他说过话。 你们是弘氏的人?那天认出我们了吗?弘灵玉忽然问。 弘安茗忽然笑了,很是豪爽:原来是没认出来的,后来怼完那个小姑娘,你们都走远了我才反应过来,跟我老公说咱们是不是刚刚碰上家主了?我俩之前只在照片上见过两位,那会儿还真没认出来呢,哈哈哈! 所以这个度假山庄严格来说,也算是弘氏旗下的产业。 孙万摸了摸鼻子:我是真没认出来,我有点儿脸盲。 弘灵玉被两人轻松的氛围感染,也笑了:我也有点儿脸盲。 弘安茗皱着眉摆手,一副自己老公天下第一脸盲的嫌弃表情:他这个脸盲是真的严重啊,我上次带他去高中同学聚会,后来的合照让他认,他愣是一个都没认出来! 弘卓眼看弘灵玉听的一愣一愣的,点了点头:那确实你丈夫脸盲比我家乖宝更严重。 弘灵玉看了他一眼,想说自己脸盲程度大概和你丈夫差不多,可弘卓话已经出口,他不好反驳,也就随口说了一句:他认得你的脸呀。 弘安茗果然哈哈大笑,瞬间被安慰到。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弘卓听见弘灵玉的话,心里也跟着一动。 饭吃了吗?弘安茗夫妻两个打完招呼就要走,弘卓却忽然问。 这两人性格豪爽可爱,跟他们聊天时弘灵玉也没有那么拘谨。 还没呢,今天突然下雪,山里就断了电。我们刚刚第一时间也是先去弄发电机了,不然这边就要断电了。弘安茗答。 坐下一起吃吧。弘卓说着看了眼弘灵玉,见他神情轻松,听到自己的话也露出些期待的表情,于是放下了心。 弘安茗夫妇也不忸怩,叫来餐厅经理吩咐了两句就坐下了。他们夫妇二人也是刚刚接手这家度假村,前两天正在周围勘察景点,先把周围玩了一圈,所以那天才会碰上弘卓和弘灵玉二人。弘安茗原本性格就活泼,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上了,一直在向弘灵玉介绍着这附近好玩的地方、好玩的景点。 听说早两年的时候,那边一线天里头还有好几层铁网,学人国外卖锁给游客呢,后来铁网给压断了,还砸着人了才取消的。你们过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墙上原来固定铁网的时候打的洞?可深了呢。弘安茗落落大方,吃饭动作也优雅,话题也总能恰到好处地吸引来弘灵玉的注意。 那边好像一线天的墙挺红的,有网状的痕迹,我当时不知道原因,猜是铁锈呢。弘灵玉想了想,慢慢回答。 弘安茗果然惊讶:这你都观察到了?也太细心了吧! 弘灵玉不常这样被人直接夸赞,略有些不自在。好在夸人大概是弘安茗的说话习惯,她点到为止就不会再说。 饭桌上大多数时候是弘安茗在说话,弘卓为防止弘灵玉尴尬,也会接上几句,弘灵玉说的大多是忽然想到的问题,而剩下的孙万,除了吃东西,更多的则是看着自己的妻子,眼底无限包容。 弘灵玉留意到他的眼神,下意识看了眼弘卓,随即他便在弘卓迎来的目光里,也看见了并不逊色的深情沉溺。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弘灵玉挪开视线,鬼使神差地问。 我们从小就认识啦,一起长大的。弘安茗撑着自己的下巴,右手握着叉子戳了块儿水果,高中的时候我们就在一起了。 这么多年弘灵玉叹。 没想到弘安茗突然冲着自己丈夫翻了个白眼:听到没有?还拿精心做的指甲戳他。 孙万被她戳的缩了缩肩膀,赶紧握住她的手指,忙不迭地点头:听到了听到了。 其中明显有故事的样子。 弘安茗看了眼弘卓和弘灵玉,喝了口红酒,抹掉了酒杯上残留的口红才开口:如果我们大学没有分开的话,应该到现在都能过十八周年纪念了,孩子都能成年了呢!她叹口气,只是有的呆子啊,上了大学之后就要跟我分手,说什么不合适??我后来才知道,他是觉得自己家里条件没有我好。 弘安茗是弘家其中一个小分支,虽然小,体量比起一般家庭也十分庞大了,孙万家中父母则是大学教授,家境自然差开有些多。孙万心智逐渐成熟之后,发现了两人之间的家境差别,说是要放手,两人就这么生生分开了。 小样儿,连我他都看不上的话,还真不知道什么样的仙女才能入他的眼呢!我可等着看呢!弘安茗神采飞扬、眉心满溢自信,结果你看!她冲弘灵玉一摊手掌心,三十的人了都讨不着老婆!她忽然一挑眉,煞有介事地开始分享经验:男人就是不能惯着,惯着就上天。你让他出去找,出去浪!让他出去,他才能想明白,外头哪个妖艳贱货有家里的仙女好? 弘卓端起高脚杯,喝了一口酒。 弘安茗这才看他一眼,补了一句:家主,我说的是直男,你别在意。 弘卓: 然后不等弘卓反应,弘安茗继续说:而且他要是早跟我说怎么想的不就完了吗?怎么就非要一声不吭自己说分手,我那个气啊所以说有什么话呢,就不要憋在心里,该说就说,这样才好嘛。也免得像我们一样,十八周年纪念拦腰砍断,三十二三的人了才结婚,白白浪费时间。 说道后面,弘安茗飞扬的眉眼略有些沉了,其中情绪并不难辨。她不为自己的生命被浪费而可惜,她只为两人错过那些年而可惜。 弘灵玉感受到她的情绪,心也跟着略有些沉。 不过显然弘安茗最擅长管理自己的情绪了,转眼就走了出来:所以说,我其实挺佩服你们二位的。 弘灵玉以为她这是习惯性夸人,不知道怎么接话。 弘卓刚被她地图炮扫到,也有点不想接话。 于是孙万这个时候开始发挥他工具人的作用:为什么呢? 弘安茗为他的及时接话飞扬了眉眼,心情愈发开朗:因为你们都还挺勇敢的。我在网上看到过你的消息,可能我不明白你遭遇的那些事情,但其实和人相爱本身,就是一件足够勇敢的事情了。 一个晚饭的时间,足够积雪在庭院里堆满厚厚一层。 弘灵玉做了许多自己以前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他亲手搭了雪人,还揉了雪团塞到弘卓衣服里。弘卓还教他去摇那棵雪松,落下的雪砸了两人满头满肩。 玩累了,弘灵玉就在门口的台阶上,拍落了身上的雪,坐了下来。 我还以为你不会打雪仗呢。弘灵玉笑眯眯地说。从前,他印象里的弘卓整天坐在办公桌后面,一身西装平整的没有皱褶,脸上几乎不会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弘卓用掌心捂了捂弘灵玉被冻红的耳朵,有些无奈:英国经常下雪。他在学校里的时候,也曾被拉着打过雪仗。 见弘灵玉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在期待后续,弘卓便同他讲了那一次打雪仗的经历。 所以这是你第二次打雪仗?弘灵玉听完问他。 弘卓点点头,暖完他的耳朵又替他暖手:也是我第一次陪爱人打雪仗。 弘灵玉刚被他捂好的耳朵似乎暖的有些过头,在发烫。 次次都被他这么直白坦诚的话戳到,弘灵玉心里有些不服,想到晚餐时候弘安茗说的话,心里忽然一动,拽着弘卓的手就把人一拉,按着弘卓的脖子就恶狠狠地吻了上去。 初始还有些来势汹汹的吻,随着两人逐渐浓郁的情绪,开始变得缠绵起来。 正在这时,客房服务过来敲门。 弘卓安抚地揉了揉弘灵玉的手,起身去应门,回来后院的时候,手里捧着一块蛋糕。他顺手关了房中最亮的灯,一边用低沉的声音唱,一边穿过房间,来到弘灵玉面前: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唱完,他凝视弘灵玉,轻声提醒他:乖宝,许愿吹蜡烛。 弘灵玉同他隔着烛光对望一眼,眼底温情流淌,然后他闭眼许了愿,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同一时刻,整个度假山庄里头忽然开始亮起了一条条星星般的灯带,就连他们所在的后院也是。 弘卓却仿佛有些遗憾:山上不能放烟花。 弘灵玉忍不住笑了,眉眼无限柔和:不用放烟花我也很高兴。谢谢你。他今晚第二次主动侧头在弘卓颊边吻了吻,开始切蛋糕。 瞥见蛋糕侧面的一个小缺口时,弘灵玉忽然手一顿。 弘卓忙紧紧盯着他:怎么了? 弘灵玉问他:蛋糕是你做的吗? 弘卓点头。 什么时候?我都没有发现 弘卓便说是半夜起床去做的。 这里是弘氏的产业,厨房自然能让弘卓随便用,他连着两天都是趁弘灵玉睡熟了,半夜才去做蛋糕,弘灵玉自然没法发现。他有些感动。 刀再往下,忽然切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切不下去了。 难道弘卓不小心把什么东西掉到蛋糕里但是没有发现? 弘灵玉想着,故作镇定地继续努力往下切,结果自然还是切不动。 弘卓瞧出他的勉力,顺手接过了餐刀:怎么了?切不动吗?然后果然也切到了那块硬硬的东西。他用餐刀将那个东西剔了出来。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雪白的小盒子。 这是什弘灵玉话还没说完,弘卓忽然矮了下去,单膝跪在地上,背后是一片挂满灯带的墙,明亮而温暖。 乖宝,弘卓的身形在一片温暖的背景里毫不突兀,看着坚实可靠极了。他展开手中的盒子,露出里头一对精致的戒指,对弘灵玉说,你愿意给我个机会,让我照顾你、爱你一辈子吗? 这一幕和一年前忽然重叠。 而不同的地方在于,那时弘卓神色中压抑着爱而不得的心痛后悔,如今的弘卓眼中只余深沉爱意,别无他求。 相爱本身,就是一件足够勇敢的事情。 他们穿越过那些布满伤害的岁月,经历过漫长的纠葛,在时光的安排下,一路走到了这里。 心脏在胸膛里跳跃出渐强且有力的节奏,一声一声其实都是回应。 弘灵玉顺应心跳,也弯腰蹲了下来,拿起那枚戒指,凝视着上头刻着的两人的名字。 随着时间过去,弘卓的心脏也一点一点悬了起来。 然后,弘灵玉忽然拿起一枚,自己戴上了,又抓起弘卓的手,也给他戴上。 恋耽美 >先天不足——鹤万川(62) 不等弘卓反应,他又伸手抱住了弘卓。 直到撞进弘灵玉还略有些单薄的胸膛里,弘卓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伸手紧紧勒住了眼前人的腰,脸上的激动几乎满溢。他的爱人,有世上最温暖的胸膛,也有世上最坚强的心脏。 他何其幸运。 腰间的手臂几乎要勒的他喘不上气,其中激动之情无须言表,他能从两人相贴的胸膛中感受到彼此心跳的猛烈。 我答应你了。弘灵玉深深埋入他颈边,眼眶微热,含笑低声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 我自己只想了一个求婚后的甜甜番外,大家有啥想看的可以在评论区里点单,我有手感的就写。 接下来会进入修文+构思《句读》+写番外的环节,新文最快也年后开始更新了,提前拜个年~祝大家新的一年健健康康、阖家欢乐,每一天都能过的充实且开心~ 另外非常感谢所有看文、留言,鼓励我、催更、帮忙捉虫、提意见的小天使,几乎每一条评论我都回复了,有你们在,写文并不是一件多孤独枯燥的事情,感谢有你们~下一本会吸取经验,努力写的更好,我们《句读》再见啦~~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