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你一下,怎么了》 LianDAnmei,COM >撞你一下,怎么了——窥吴 《撞你一下,怎么了》作者:窥吴江 文案 1 商业精英吴窥江一朝破产,哪怕坠落神坛依旧狂妄不羁,无数人想请他出山,不为所动,白瞎了英俊相貌和天才大脑。 然而当一个小倒霉蛋,虎头虎脑地撞上他那天起,全世界都变了。 2010年之前,尚未开始实名制。家中不要的老人孩子,一张南下火车票,自生自灭。 钟在御被人送上火车时还是襁褓婴儿,老年痴呆的太爷爷紧紧把他保护在怀里,一老一少被好心的奶奶收养。奶奶有抑郁症,这一家人都不太平。 一切都在他撞上一个人后出现转机,那个人是疯子、神经病,所有人都警告他别去招惹,否则万劫不复。 2 吴窥江开始非常嚣张,试图调戏:床怎么塌了,哦,是我震的,真勇猛。 过了几天,还不给亲,变得狂妄:除了上你,还有我没做过的? 然而他发现钟在御不理他,不鸟他,完全不care他。 伤心,要发疯了。 刨个坑,就地掩埋;关小黑屋,什么时候爱上他再放出来! 钟在御回家,看见后院里的坑:你在干什么? 吴窥江左看看右看看,张扬跋扈,威胁道:再不爱我,我就把自己埋了! 钟在御: 【疯狂嚣张为人蔫儿坏投资商攻(吴窥江)有点呆萌小倒霉蛋儿爱撩人受(钟在御)】 【阅读指南】 1.1V1,HE,甜,日常系,恋爱系。 2.算不上娱乐圈的故事,作者心思不定,大改过文名和文案,道歉!!!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娱乐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吴窥江;钟在御 ┃ 配角:林森;程鹿;百威明;百鹤 ┃ 其它: 第1章 新兼职 道观门口立了块碑,以工整的小楷雕刻台阶九十九。 前段日子吴窥江被个老朋友胡吹海侃,戴了一通高帽,明摆着的有事相求。惹得他一时技痒,结果订单到现在还没谈拢,面子里子一并没了。 朋友带貔貅金珠手串,信仰虔虔,办公室的侧窗正对道观,说是取紫气东来。吴窥江不理会,结果趁中午的功夫,还是来看了看。 道观里挂着一排排粉手串和石头,没想到大道三千,专修男女关系。来都来了,吴窥江守着四大宽容箴言之一,挑最贵的摊位去。 摊后老头捻着胡须,铁了心认定男人一表显财力,专盯吴窥江手腕瞧,瞧得眼珠子都忘记转:这位兄台,面 吴窥江心知肚明,手指在二维码立牌上一磕:我算运气,最近倒霉,出门就被撞。 老头还当他是不好意思明说,高深莫测地捋胡须:本道只算姻缘,爱莫能助。不过姻缘有撞来一说,运气有撞走一说 吴窥江白赠他一句:胡子掉了。 老头忙检查,难怪手中没分量,这良心烂霉的假货商,生产的胶水假冒伪劣,一月掉了三回!毁了他三次生意。 吴窥江抱臂直乐:我是说被车撞!还有命活吗? 他转身就走,抱怨耽误时间,还不如回去瞎琢磨。 谈不成就谈不成,不缺这一份订单。吴窥江也不稀罕,大不了给陈年积怨画个句号,以后正好谁也别夸他。他转身看了眼道观,啪叽一下,被人撞了。 天气也好,阳光媚人,怎么还撞上了。一男孩,只来得及看见打了碎影的半张脸,趁人愣怔的功夫,就想跑,叫他抓了个正着。 被撞上算不算?吴窥江的脾气是真不好,不用酝酿,张口就是一腔凶神恶煞:你撞了人不知道! 手臂滚烫,他一看,一臂全是啪嗒啪嗒的泪珠子,怎么还哭上了! 吴窥江没见过这么能哭的人,完全不想招惹,想起刚才那老骗子说霉运被撞走,且当撞一撞,传播倒霉,赶紧松手。 他有没有转运不说,反正钟在御今天是够倒霉的,打从他准备上山买桃花石开始。 钟在御是什么人?他为了五千块的哭戏替身,睁睁眼就是泪珠,泼水似的大滴直落,能瞬间卸一脸浓妆。 机会不等人,钟在御放着随时可能出现的机会不要,就为了这块石头。 林森今晚约会,得祝他马到成功。 对方女的,比我大,你说我相个屁。林森瞠目结舌,人家请吃饭,二九九的旋转自助。 林森年少老成,嘴里含蜜,常被十里八村的媒婆借用当优质股吸引客源。没办法,谁叫现在演戏不赚钱,不削尖脑袋找别的活,日子都过不下去。 钟在御说:你到底要不要! 朋友间经常抓瞎,礼轻情意重拿出来捯饬一番,特别暖心。 当然要。林森哄他,拎起桃花石一瞧,怎么看都是鹅卵石打了个窟窿眼儿,挑三拣四,没办法不嫌弃,这也太敷衍了吧,多少钱,一块三个。 钟在御咬牙:三块一个!呸,十块一个!你想着我点好就行了! 两人窝在戏棚外,找了窗牙坐,再等个半小时,没机会,他俩就打卡下班。 旁边都是等活的群演,最近有两个剧组拍戏,群演需求量大,大家恨不得候二十四小时。 候戏的人分大小两拨,是一样也不一样,他俩个在小的一拨儿里。 钟在御低声问:你那约会对象是什么人啊。 林森从包里摸出镊子和小镜子,对着比划:楼上给我介绍的,管饭就成,管她什么样。待会让我给你修个眉,记得带我看免费电影。 钟在御前两天找了个电影院夜间带路员的兼职,做每周二四六的晚上,一通瞎琢磨,应该能看免费电影。但此刻他恨不得凭空生俩兔耳朵,耷拉下来正好盖住眉毛。 林森去美容店里兼职美甲,大老爷们往花红柳绿的大厅一坐,比小姑娘还能专职貌美如花。 林森夹掉多余的眉毛,镜子里的脸泛着油光:都是油,不行,我得敷个面膜。 洗脸敷面膜,半小时足矣,说完就去卫生间。 钟在御喊:你就知道没戏了! 袁哥是个精明的小个子,也是本市群演的头儿。他急急忙忙小跑出来,一看钟在御就问:就你一个?林森呢? 这是有活!旁边的人都赶紧挤过来,想分一杯羹。 钟在御一喜,拔腿狂奔:他去厕所了!我去喊他。 袁哥喊:赶紧的! 林森刚洗完脸,正对镜挤压面膜里的气泡。钟在御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上前一把撕了:快点,袁哥找咱们俩! 指名道姓?只找咱俩!问归问,林森由惊转喜,捧水搓了把脸蛋,擦着水跑。 外面的袁哥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群演划个金字塔,他亲手带拔尖上的一小拨儿。说白了就是群特,明着露脸,常有台词。他被堵得糟心,破口大骂:人家要找好看的,眉眼骚气能飞花的!你们哪个有那么好看?滚滚滚。 他手下的群特五花八门,论起颜值当属钟在御和林森两个,经常男扮女妆,当个丫鬟之流,上过镜念过词,远远见过影帝,可也就此为止。 人群不情愿地渐散,两人挤进去,一左一右围着袁哥,也挺像美女左环右抱。 袁哥走路一颠一颠,嘚瑟着:在御,今晚可是你第二次和陈卿合作,咱们也是因为他结缘的。人家当年还啥都不是,现在怎么也算二线了。你好好干,肯定比他行,袁哥一直看好你,还有林森也是,都好好干。 林森默默看了眼钟在御,钟在御还了他一个没事的眼神。 钟在御同陈卿的第一次合作是场哭戏,正是袁哥一眼看中他,替陈卿做了回替身。过去的都是同样光阴,人家大红大紫,他也上成了群特。他欢天喜地看着袁哥,干巴巴地讨好:得谢谢袁哥给机会。 我算是看出来了,手底下几十号人,也就你俩能拿得出手!袁哥拍了拍两人的肩,牟足劲地夸,他们伴舞的不够,还缺俩个高的。现在剧组都在吃饭呢,你俩先领盒饭,准备好听舞指说戏,疯子吴投资的戏,就是不缺钱,一人两千。 袁哥揽着林森的那只手伸出两根手指,一前一后,来回比划。 薪酬他要抽走五成。大家藏在肚里心里,都不明说。就事论事,这也挺赚。 不过一听盒饭,钟在御连工资都忘了。 陈卿时间紧迫,大家紧赶着拍。没顾着看大明星,两人直接朝领盒饭的队伍冲。投资商除了钱什么都不缺,群演也给高配盒饭。 钟在御和林森领完盒饭,找了个空地并排坐,盖一开,米饭上铺俩红彤彤大虾。 就听催促:跳舞的呢?快来化妆。 袁哥等着这句话:快快快,你俩快点。 林森抓紧时间扒拉两口,钟在御早有准备,从双肩包里掏出饭盒,一开一扣再一盖,等着得空再吃。 跳舞的姑娘都是临时在城里舞蹈工作室里找的,一个比一个如花似玉,也能显摆,恨不得拧出水蛇腰,结果连连遭骂,钟在御和林森也只能跟着挨骂。 入境还挺怕这种特能作的主儿,主角跳得都没她们好,那还拍什么。钟在御和林森身经百战,太懂得怎么衬主演,在一旁冷眼旁观,看得完全忘记腹中饥饿。 等水蛇腰们肯收敛点,又□□她们僵硬着笑。陈卿没来,来的是替身,脸部轮廓极像,戏状一画分不清真假,难怪要临时招人,还要高个。 拍了这一场舞蹈戏,卸妆,都过了八点半。 林森怕卸不干净,沾着自带的卸妆油,擦第三遍了:我去签字领钱。 钟在御用剧组的凑合一遍,搞不懂他哪来的闲工夫精细,只急着说:我去推车,大门口等! 分工合作,钟在御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停车场,推出自行车骑到大门。 没多久,林森追上来,往前面的横梁一坐,催促指挥:送我去地铁口,晚饭换成夜宵了! 两步你还要我送!赶他下来还不如抓紧时间蹬两圈车镫子,还好这小子就一把骨头。钟在御端稳车把,来回四顾,觑机汇入车流。 林森以玩转单杠的稳定度,凑合着给自己画了个妆,口红涂完,还嘟着嘴问:看看是什么颜色! 他们在化妆品装柜打工时,林森美滋滋地分到粉底区,钟在御霉运缠身负责口红,差点悬梁刺股。 芭比粉!钟在御打了个颤,记忆犹新,靠边停车,驱猫撵狗似的赶他,快点下去!一块一次,从下回开始收钱。 钟在御一路撵摩托超电动,绿色环保无污染,仅靠俩轮胎,一骑绝尘。 他心里尽想美事,想着上班的第一晚能不能偷偷看个电影,还趁等红灯的功夫浏览最近上映的片子。再跟卖爆米花的小妹搞好关系,混点零食。也要跟经理搞好关系,毕竟卖不掉的食物是喂狗、丢垃圾桶、还是咱们分分,听凭经理吩咐。 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抓紧零碎时间打瞌睡,争分夺秒补睡眠。这段时间活儿都挺好,投资商有钱,剧组出手也大方,机遇难求。 十字路口一角有座广场,四周是全城核心商业区,地皮天价,唯独伫立一座老破旧小的电影院,以及热火朝天又接地气的夜市。 土味香飘千里。 钟在御吸吸鼻子,停车锁好,气定神闲地往电影院走。虽然是随时都能拍拍屁股走人的兼职,他还是懂得开始要装怪卖巧,恁多的尾巴也得一条条地露。 门口检票的居然不是漂亮小姐,换成了个秃头老男人,脖子下系着黑色蝴蝶领结。两瓣丰满的银发中,有颗饱满锃亮的脑袋顶,让人怀疑他审美观独树一帜,特意剃了个秃头。 钟在御无语:你不是经理吗?亲自下海检票啦? 他来面试,就是这老头接待他,拿腔带调,问东问西。明明是雇个兼职带路员,不知道的还以为相女婿。 老头没脸,下垂的肌肉恨不得夹死丫的,只得承认:我就是一检票的,再说,你也没问我。看见钟在御幸灾乐祸的脸,不耐地催促,换衣服去,这条道走到底左拐有个杂物间,是更衣室。给你清出来一个柜子,衣服也挂在里面。 工作服是白衬衫和黑裤子,配一个黑色领结,鞋子穿自己的。 钟在御懒得包装,换好衣服,对着更衣镜,顾影自怜地欣赏了一番,单手与牙齿合伙,把领结系在了腕上,全当满足了有只表的心愿。 电影院只做十点后的场,这个点还没开始,走廊里无人,世界暂时不需要英雄仗义相助。 钟在御如寂寞难耐的空巢青年,溜达着去找老头。老头抱着手机,聚精会神地打单机斗地主,他胳膊肘一戳,问:就咱们两人啊。 老头抖了抖胳膊,头也不抬:那怎么可能,还有个扫厕所的,迟到专业户,没来呢。 得,也就三个人。 钟在御嘴馋爆米花,想着味儿,问:没个卖爆米花可乐的? 老头这才抬头,瞄了他一眼:没看见旁边的夜市?以前有,一天卖不出去一份。 钟在御摸摸偏平的肚子,有些可怜。 大小伙阳气太旺,燥得慌,老头受不住,不动声色地挪了一步:别愣着了,扫厕所的没来,你去看看哪里脏,记下来。 记下来? 顺手给扫了也成。 钟在御掏出四九九的手机,在老头面前一晃,还挺得意,笑得面带桃花:我还是顺手给记了吧。看到没,备忘录光溜溜的,勤等着记点东西。 桃花一直带着,一直美着,钟在御看哪儿都觉得一尘不染。他沿着走廊检查一遍,开始挨个影厅检查,还挺专业。 钟在御晃着晃着,觉得自己像个幽魂,幽魂撞上同类,十号厅的最后一排,坐了个人,地上有人影儿。 来那么久也没见第三个人,钟在御愣头青一个,凑上去:怎么不买前面的座,这位置音质渣画面差,看电影时两眼得犯蚊香眼。 吴窥江忘记被撞的那茬,去道观也当散心。忙了一下午,在晚上九点签下订单。听着声音天真,以为是个小孩,他心情也好,有意逗人玩。 恋耽美 >撞你一下,怎么了——窥吴江(2) 他转过头,热气笔直地朝对方耳孔里钻,你没看见前面都被坐满了,只能坐这。 钟在御想起这个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没评论,继续求评论 正好现在评论少,评论前两百发红包~~永久有效。 原谅我的厚着脸皮。 第2章 疯子 钟在御努力睁眼,想再逼点泪珠子,可惜一日只能一次,没过凌晨,他憋得脸黄成了柿子,也没能洒泪脱身。 人家脸红他脸黄,也别致。 吴窥江逗完一愣,不是小孩。那人半张脸都在阴影里,中午时,也是一般。 这不是白天撞他的倒霉蛋吗?难怪彼时此刻,都觉得眼缘颇深,证件照还卡在他笔筒里。 钟在御深吸一口气,趁他发呆的功夫,有点憨直,憋着满肺的气跑了.怎么能有这么巧的事!一张脸都丢光,站都哆嗦了。 人跑了,吴窥江也松了口气。前两日翻文件时,他发现桌上有张证件照,照片上的人儿年轻白净,挺顺眼。顺手一插,搁在透明笔筒里欣赏。 吴窥江愣是看了两天,既没弄明白是从哪里冒来的,也没舍得丢。 还神游天外地想,谁孝敬的,真他娘的有眼力见。 现在看来,应该是影院里雇新人,毕竟不是什么正规工作,没要过度美化的简历,百鹤就要了证件照拿来给自己过目。 其实钟在御并不怕。 他刚才像一只猖狂得意的猫巡视领域,那人反应迅速如虎如豹,加上腹中无油,也就有点惊慌失措。 老头听见身后的呼救,头也不转,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不过他那脸枯藤老树,喜怒哀乐差不离。 钟在御扶着老头的肩膀大喘气:你们影院里有鬼啊! 老头看着肩膀上的手,那表情,似乎看见头皮屑,猛地一甩肩:你还想不想干了,有鬼算什么,有屎你也得忍着。 吴窥江推开门,发现那孩子睁着一双清亮明眼,看见自己,忽的一跳,美景没了。 他没想到惹出的连锁反应,好似蝴蝶效应,大阔步地往办公室走,背地里憋着颤,肩膀都在抽搐,确实有种被鬼附体的既视感。 老头转头看见自家老板,脸色登时三百六十度大变,赶紧改口,和颜悦色,咱们都是文明人,文明社会从我做起,好好的小伙子要多注意,规范言谈举止嘛。 钟在御: 钟在御只有一点小聪明,他看着老头的眼神,才明白,这位得是老板。 舔完老板,老头秒入佳境。扑克应该不联网,否则这人局局稳赚黄金豆,谁都咽不下这口气。 钟在御站也不是,坐也没地坐,按理说跪舔老板的员工,都打心眼里瞧不起老板,背地里说三道四。 但老头没上膛先哑火,半晌,出了个对子,轮了一圈无人接。这时才得闲仰头,见不得有人闲,给了钟在御一个赶紧干活的眼神。 钟在御想哪里有活啊,胡言:我我我,弹性工作,哪里需要去哪里我也有牌么? 老头胸前挂着个烫金胸牌,钟在御伸长脖子,好奇地凑着瞅,卖相如幼稚园手工艺品,百鹤两字倒是没偷工减料。 老头不耐烦,一把推开,吹嘘:我其实叫鹤百,但百家姓里没鹤姓,我又不是大能,不好意思改动老祖宗的东西。你的牌子让扫厕所的去做了,在她那。 这扫厕所的是多不受待见,张口闭口,扫厕所长扫厕所短,扫得钟在御膀胱发涨,他忙说:我去上个厕所,等我出来再陪您老聊聊。 人都跑开了,百鹤后知后觉地喊:千万别!拜托你掉里面去! 钟在御没能如他所愿地掉里面,也乖觉地没有再絮叨。离第一场电影开始还有一会,人都去旁边的夜市逛到最后一刻,隔壁热火朝天,门前雅雀静默。 有个外卖小哥打着电话过来,站在门口等。钟在御还在想这是谁点的,便听见背后有动静。尼龙地毯沉闷吸音,步伐得足够有力,才能踩踏出簌簌声。 吴窥江轻快地走出来,接过外卖,又轻快地回去。 钟在御目前只想吃盒饭,正愁怎么找理由,抓心挠肺,又有个外卖小哥出现在门口,还是老板亲自来接走。 生活奢侈,双份外卖。 百鹤收到条消息,胜利时,炸出满屏五彩缤纷的烟花,不乐意去。瞧钟在御闲得慌,撺掇道:下次再来,你直接拿了给老板送过去。 老板的?一定是老板的外卖?就不能是别人点的啊。钟在御忍不住回忆起刚才老板吓唬他的话,登时受不了丁点气似的,记上仇。 百鹤从善如流地开了新局,头也不抬:扫厕所的没来,还有谁吃。 钟在御不情不愿,下一个外卖小哥来得太快,以至于到门口了电话才刚打出。 闻着味儿,钟在御心中的不乐意下线,全去了哇爪国三日游,他热情地接下来,仿佛闻着味儿也能落个胃饱。 他轻轻敲门:老板?我来给你送外卖。 进来。 办公室明亮,正中的白炽灯开足马力地亮,墙壁前不久才重新刷过,浮着一层细腻的白。 吴窥江没想到来人是钟在御。 他正舒坦地仰头,弓着背脊,盯着来人,也不忌讳,只想将这张脸细看。他心思本就多如牛毛,有的没的,都能给看出青红皂白来。平白在这张脸上瞧出霉运缠身的虚影,倒霉催的,是不是全身都是他的霉运? 那单子之前还撼不动,经他一撞,回去后一帆风顺。 接洽的秘书听闻,还打趣,说他应该早点去观里,还问要不要捐点?意思意思。 吴窥江不信,就事论事,也应该捐给撞他的倒霉蛋。撞也就那么不痛不痒的一下,连张全脸也不肯叫他瞧。人海茫茫,拿漏勺都捞不着同一个人,既然无缘再见,支票理应留着。 百万人里,俩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谁能想到。 吴窥江看他,不由自主地坐直了。他只觉得那睫毛如碗,盛满了光。商场如战场,他的心思习惯性地复杂,想不了什么好他是追着来撞回霉运的? 钟在御想当然地以为老板是撑得慌,把外卖搁在办工桌上,才发现其它外卖,都好端端地摆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看着养眼。 确实是撑得慌,钱撑的。 钟在御太尴尬,厚着脸皮跟他客气,偷偷地瞧他:那我给放这了,老板我走了,下次还有外卖,你吱一声,我都拿了。 老板抬了个眼,神色倦怠,一眯一眯的,像是在思量钟在御有没有趁机偷吃。 这小人之心太张扬,关键在于君子着实没几分坦荡荡。 钟在御确实有想法,可惜生不逢时,无迢迢路途,手欠还只存在于脑海里,人就已经在办公室前停下来。他没好意思再说什么,挠了挠头:那我走了哈。 吴窥江其实在想要不一块吃点,顺带聊聊彼此下午的运气。 如果钟在御知道,他一定利落地滚回来,再圆圆地滚出去。 出了门,钟在御便发现有一对情侣寻路。新的兼职工作第一晚,他还爱岗敬业,振作精神拿出职业操守,笑得甜甜美美:你们好,请问几号厅? 六号。 六号厅这边走,走到底,右手边就是。 看电影的不多,统共不到十人。百鹤检完票继续打扑克,见钟在御又晃悠到自己身边,出口赶人:厕所有扫帚,你闲得慌,就去做卫生。 钟在御严重怀疑根本就没扫厕所的!同样是给人打工,他凭什么要扫地,尊老爱幼这种事,遇到金钱统统自觉靠边。他提议:要不咱俩换换,我在这检票,你去扫地。 开玩笑,谁还扫地,都是趁机偷懒。 百鹤的眼神黏在了屏幕上:不去,别打扰我修炼。 钟在御咂舌:打扑克也能修炼,你别欺负我青春年少读书少。 当然不能,能修炼我早就飞升了。 钟在御顺着他的冷笑话接下去:那我去扫地,顺便修炼。 谁料百鹤又说:扫地也能修炼的话,扫厕所的也成仙了。 这老头烦起来没完没了,句句讨人厌,钟在御想你不休息拉倒,准备偷懒。他拿起扫帚,时而随意划拉,时而靠墙打瞌睡,顺便惦记包里的饭菜。秋老虎走得晚,夜里生闷,他迟迟不来,包里的饭会不会心灰意冷、因爱生恨地馊一把。 人一拨一拨,钟在御拿着扫帚也不合适,不再无私奉献,自觉地放回去,做回专职带路员。 他饿过头,有点头晕眼花,电影院里光线晦朔,看谁都青面獠牙,不像东西。 虚幻间,就见一人怀抱什么迎面走来,厕所在相反的方向,他明显是朝出口走。 钟在御想这个厅的场才开始半小时,渐入佳境,想必有要事。再细看,怀里抱着个芭比粉的女包! 鬼鬼祟祟的男人拎着女包?这就可疑了,电影声音闷闷地,带着共振。钟在御下意识地吼了一嗓子:嗨!前面的! 那人猫着腰,加快脚步。 钟在御拿出一招百试不爽:你钱包掉了! 那人怕跑起来就露馅,强压着胸口如擂鼓的冲动,继续闷头快走。 欲盖弥彰,钟在御立即断定这人趁黑偷鸡摸狗。 百鹤上完厕所,也不知道擦个手,甩着水走出来。他和钟在御真是八字相克,现在见他又闹幺蛾子,飞蛾扑火要有这份精力,天下寂灭。百鹤怒发冲冠:你又搞什么鬼? 钟在御挡在路中央,希望和老头子来个狭路相逢与两面夹击,喊:他偷东西! 小偷闻言,立即蹿起来,爆发力极强。 百鹤怒:别傻愣着,你快跑! 钟在御想这里估计只剩下自己还有敬业的良知,他摸着良心,真不亏。 小偷见状他挡路,干脆不逃了,亮出水果刀:快放我出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我不好过,你也不好过。 谁他妈的碍着你出去啊!前面不是门口吗,你走啊,还要给你准备康庄大道吗?你自己走啊钟在御底气不足地叫嚣,看见刀子,他也心慌慌,瞥见垃圾桶就要当盾牌,结果一抱,垃圾桶竟牢牢的粘在地上,根本抱不动。 钟在御傻了眼,这可怎么办?几乎是本能反应,略略侧身,锐利刀锋蹭着衬衫的一溜纽扣划过,卡在最后一颗圆纽扣上。他朝后一挣,纽扣掉地,湮在绒绒的地毯里。 去你娘的。钟在御本能地想起来还有一老头,烦是烦了点,他没敢躲,还是直挺挺地挡着,快报警!快点躲起来。 百鹤抓狂,他纠结地抓着两侧的头发,都想呼他祖宗。 钟在御冲过去,脚下的地毯无故凸起,他一绊,摔了个瓷实。摔了也不安分,奋不顾身朝前一扑,抱着小偷双腿狠狠朝墙一磕,小偷脑袋撞上海报框,撞掉了刀,好似已经七荤八素。 钟在御这时才意识到自己也身处险境,低头逃窜,赢家高兴太早,小偷毫发无损,大叫一声冲上来,骑着钟在御,兜头就是一拳,他鼻梁顿时一烫。 一天都有点神叨,小孩走后,吴窥江去放映机房送饭:小百,吃饭了。 对方照旧不理,吴窥江自言自语:我前两天看着你的电影睡着了。都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叫什么名字来着?你还记得吗?我投的第一部 ,也是你导演的第一部?你省着用都没用完,最后还退了我二十万。 机器运转,那人充耳不闻地拆外卖,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放电影片。门没关紧,传来异样声响,他瑟瑟在抖,眼神里有明显的惶恐。 唯这时候,才像个真疯子。 吴窥江立即安慰:别怕,我出去看看。 仔细关好门,他出来看,没什么关系的人,心里出其地如燎似烤。 这小子该不会真把他的霉运撞走了? 他取下墙上装饰画,手下不留情,救下颗倒霉蛋儿。 第3章 干活 装饰画没什么重量,吴窥江手黑,一击不够,撂了凶器,按着小偷狠狠地朝墙撞。哀求无用,小偷终于心领神会,两眼一闭,圆满的七荤八素,吴窥江这才停手。 吴窥江心疼小倒霉蛋多点,巴巴地蹲下来,想检查他的伤,可人家直接仰起头,挺懂行,还自觉地压着鼻梁骨。 不能趁虚而入,吴窥江只能问:你怎么样? 钟在御竭力仰头,手指乱指,心心念念的是舍己为人:先看着他,别跑了!否则我这一拳就白挨了。 吴窥江无奈:你先管管你自己吧。 血糊着睫毛,黏了眼睛,钟在御听声音不知道是谁,信口瞎咧:我不管,我见义勇为不能白挨打。 吴窥江对百鹤说:你把他带到我那,先洗干净。 小偷这回是遇上练家子了,吴窥江像个武林高手,一面摸走手机,一面扣住他双臂,推搡着走。 卫生间前有间杂物室,堆放清洁用品,现在还落着锁,吴窥江没空琢磨迟到的保洁,关门锁门,一面报警,一面往回走。 钟在御两眼一抹黑,以为自己被带到了男厕,没想到还有软椅坐,反应不及时,跟不上趟。血已经不流了,他没来得及问这是哪儿,就被强按着脖子洗脸,嶙峋的手胡噜脸,一股拔毛杀鸡的架势。 他忍不住叫:你轻点! 手心中滑溜,百鹤掐紧他的后颈:轻点擦不干净。 钟在御挣扎不得:我怕呛着水,我不会水!我怕水! 百鹤心底窝着火:刀不怕,你现在怕了! 钟在御来气:我可是替你挡! 百鹤肝火直窜心眼:要你挡了啊,我这个老骨头什么场面没见过,他要是敢过来我就卸了他。 他忍住剩下半句话,嗫嚅地没说,年轻换年老,不值!没这样的买卖。 钟在御被粗暴地洗干净眼,像第一次洗澡的猫,没顾着欣赏自己的蠢模蠢样,先和百鹤比谁眼睛瞪得大。 直到吴窥江出现,他眨巴眼,权当尊老地主动投降,才意识这里不是厕所,四下环顾,问道:这哪? 机灵和勇敢一应全无,额前的头发湿了,粗鲁地朝后一抹,露出一片光洁的额头。脸蛋上尽是水迹,混着点红润,在认生。 恋耽美 >撞你一下,怎么了——窥吴江(3) 这模样也不知怎么长的,尽叫人心软。吴窥江忍不住靠近看:我的休息室。 百鹤看了眼手表,抽纸擦手:爷,我先出去忙了。 爷?钟在御好奇,这都是什么叫法。他也不敢多呆,只想走人,眼光不自主地落在门外,好像看见了张床,太诧异了:这里是? 吴窥江从抽屉里翻出湿巾:不是说了吗,休息室。整包递过去,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估摸在这里安家,省的买房租房。 钟在御哪里好意思让老板帮忙,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他接过来,礼貌道谢。镜子里的自己惨不忍睹,百鹤洗得马虎又粗暴,像刷鞋底。 他擦脸的时候,吴窥江倚着墙,迟迟不走,气定神闲,好像在欣赏一幅画。吸走他霉运的小倒霉蛋就在那里,湿巾蹭到鼻梁,还吃疼。幸亏没留下明显的伤,否则真是罪孽。 气氛一阵诡异,钟在御丢了脏湿巾,占了别人的地,心虚,开始胡思乱想,这人是住在这里?以影院为家?他只得好些开店的,都直接睡在店里,也是在千方百计地省钱了。 擦干净脸,吴窥江不想让他走,问要不要吹风机。 钟在御其实不好意思,但一想自己英勇举动,有点当之无愧,点了点头。 绒绒的头发飞扬,发色偏浅,吴窥江没能看个眼饱,电话不长眼地来了。警察等在门口,通知报案人,他挂断电话:警察来了,一起去? 大门处除了两个警察,还站了一个穿桃红旗袍的中年妇女,白狐皮坎肩,一手珠光宝翠,不知道说了什么话,惹得百鹤愤怒不已。 百鹤嫌弃:谁跟他爷俩,你洗洗眼睛,我能有这么蠢的孙子!他见钟在御来了,不客气地上下打量,像是从前从未仔细看过,还那么丑! 钟在御打小被人夸帅气、赞秀气,噌噌噌,火冒三丈,叉着腰就要理论。 吴窥江没管他们,前去和警察打交道。 妇女正是电影院的保洁夏还妃,她拉过钟在御:当心老头碰瓷,别管他。亲昵地挎着他的胳膊,笑得眉眼褶皱如桃花开,这么帅的小伙子,又勇敢。 百鹤咬牙:勇敢个屁,拼命的时候也不知道替家里人掂量掂量。 他瞧着这人,悔得不行。他知道自家老板的脾气,又坏又狂,还爱挑刺。雇人本就精挑细选,看似寻常,实则苛刻。没成想这年头人人都在忧国忧民,一直都没人肯来。 好不容易找了个貌似不错的钟在御,一个班没上完,尽叽叽喳喳和鲁莽冲动,把他气得冒烟。 摸是摸不够的,夏还妃松手,冲钟在御挤眉弄眼:还是安危最重要嘛,老百说的对,你拼命的时候,得为家里人考虑考虑。 都是同样的道理,稳稳当当地劝,就是比直来直去撩人心弦,钟在御欣然点头。 百鹤夸人时,也是一股讽人架势:觉悟挺高的。对夏还妃说,嗤笑中,暗带点赞叹,路见不平一声吼,够机灵。 钟在御说:上次替人家追包,失主给了我五百。 从天而降的五百块,钟在御笑得嘴角都合不拢,连续几天都陷入这种如疯癫中毒的兴奋状态。走在路上,还时常盯着行人的包浮想联翩,恨不得每个人都遭飞来横祸,他按轻重缓急,一一见义勇为,再打开二维码坐享其成。 百鹤又气得抽抽,直瞪他:德性!这包里里外外都没有两百! 钟在御满怀希望,他当群特,平均下来一天也没多少!主动降贵,不嫌弃:二十也成,我时薪才二十三。 百鹤面对钟在御的笃实城墙,节节败落,为避免被气出个好歹来,转移对象:来那么晚,又去挑一百块钱三个的了吧! 夏还妃果然败北,急赤白脸地往包里一掏,掏出一透明袋五花八门的宝石戒指:我这次挑的是两百块钱三个的! 失主马大哈,到现在都不知道丢包。 夏还妃自首,在警察未来前,她把包翻了个底朝天,没有可用的联系方式。 吴窥江客气地给两位警察敬了烟,点烟,三人吞云吐雾,不约而同地闭嘴。两个警察十分享受这高级的尼古丁,情愿等这一时片刻。 百鹤看今晚的排片信息:那个厅还有十分钟结束,快了。 结果还差个五分钟,失主为时已晚地冲出放映机房,看见警察,两眼放光:我包丢了! 钟在御立即翘首以盼。 吴窥江看着,觉得好笑。见自己发现,还大大咧咧地看过来。做好事了呗,不夸奖不行。他指了指钟在御,对失主说:他发现的,模范员工,小偷是我抓的。 失主眼里只有吴窥江,眼神率真,直勾勾的:谢谢帅哥! 影院里的几个都离不开,吴窥江发现风水轮流转,日理万机的自己竟然最清闲,配合着去录口供。 两辆警车响起警灯,载着一场被制止的罪案与见义勇为离开。 钟在御只能失望的看着手机,果然不是每次都那么幸运。 夏还妃拍了拍他的胳膊,慰藉的时候,还不忘顺便吃一手鲜嫩豆腐。 一路上,失主把感谢的话说了一车轱辘,嘴皮子磨破,才发现吴窥江不是不答,早早就打起瞌睡,姿势端正。 凌晨的时间分秒极快,时针如分针,分针如秒针,电影院进入满排片、卖不出一张票的时间段。夏还妃打着哈欠提议:吃夜宵吧,早点吃完早点休息。帅哥,我有折叠床,一起睡? 钟在御一听能吃饭睡觉,差点跪谢天地:不了,我随便找个地方眯一会。 大恩大德,钟在御还以为自己能转二十四小时,早就累的不行,现在饿得两腿颤颤,恨不得连碗都嚼嚼一并咽了。 除了检票和拉撒,这是第三件能让百鹤抬头的事:行,点外卖吧。 钟在御脚底抹油:你们叫你们叫,我带夜宵了,我去热热。 夏还妃浏览手机,琢磨这夜间配送费骇人,无奈外面夜市的都吃腻歪了,唏嘘,现在的小孩真勤快!会给自家省钱。 休息室一室多用,架着个桌子,上摆微波炉。影院的员工少,幽寂的空间看起来也宽敞。 钟在御推开房门,吃惊不小:老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才,走的后门,前门油烟味重。吴窥江一直盯着房门。他坐在桌边,守着微波炉,里面正嗡嗡地响。 此刻如果掀开头盖骨,可见钟在御的脑浆都成了煮熟的脑花。他开柜门拿饭盒,脚下虚浮,有点晕。 手臂忽的被牢牢攥住,钟在御看着那只手,没多余的血糖可用,不太能动脑。 没个二两肉。吴窥江松开手,手没垂下来,在自己眼角一点:化妆了? 钟在御看着他的侧脸,有种似削的轩昂,先是情不禁地一疑,才跑到落地镜前照,双眼皮下藏污纳垢,着点桃色:来前我在剧组,化妆没卸干净。 做好准备,他再多问一句,就显摆自己刚同大明星搭了戏。 白天当演员,夜里来我这干活,挺辛苦的。吴窥江随口一句,不再管他,打开微波炉,取出纸盒,示意:你来吧。 钟在御挺失望,抖着手把饭盒塞进去,盯着金属疙瘩与橘黄光里的虚影,发现鼻子里塞满了甜。他侧头一看,桌上一盒八个金灿灿的蛋挞,整齐摆列。 吃吧,给你们带的。吴窥江把盒子朝前一推,随随便便的口气,出口就是不容拒绝,我也该回去了。 熟脑花起死回生,转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高速,钟在御瞬间算出他能吃两个!饿狼似的抓起一个,连着锡箔碗咬了好大一口。 老板正起身,他得闲一抬眸,胸口有个一样质地的牌子,写吴窥江。 他家老板,叫吴窥江,好名字。 看在蛋挞很好吃的份上,目前的钟在御看谁都能一视同仁。 夏还妃学人家影院给自家也定了名牌,也不知从哪个诡异刁钻的角度琢磨觉得,自家老板会与员工同甘共苦。吴窥江从前就是出了名的傲慢嚣张,而今只有变本加厉的份。 出门就径直去了放映机房,吴窥江把名牌摘下来,随手搁在一抬放映机上,当着疯子的面,也没半点忌讳:我该不会也疯了吧。 那疯子的耳朵会挑声音,没听见话,只听见搁东西的声,抢似的拿走就往胸前扣。单是写自己名的牌就挂了三儿,满胸沉甸甸,也不嫌坠。 夏还妃和百鹤拎着外卖进来,钟在御吃饱喝足心里美,招呼:来吃蛋挞啊!老板给的! 百鹤避之不及:不吃甜食。 夏还妃挨着钟在御坐,胳膊肘故意挤着:我怕胖,大爷给你的,你就吃唉。 钟在御只听得到给你的,寥寥三字,足矣在他心底开天辟地,吃着嚼着,才问:大爷? 夏还妃说:嗯,我习惯叫大爷了。你随便称呼,你不是吴家人,不受管。 钟在御敷衍:哦。 夏还妃新奇:你不知道? 钟在御不愿承认他的浅薄,更何况关他鸟事? 八个蛋挞下肚,腹中热乎,钟在御都打饱嗝了,没蹭上电影,倒是偷懒偷得欢,在更衣室的椅子上一眯。连夏还妃进来,展开折叠床,都没能惊动他。安安稳稳一夜,到天亮。 清晨六点歇业,夏还妃依依不舍地跟钟在御说再见,百鹤负责锁门,最后一个走。 钟在御骑着自行车上马路,看见百鹤在等公交车。老头子上夜班还要等公交,辛苦一夜不知休息。他关怀老年人身心健康,骑过去,大大方方地一拍横梁:送你一程? 结果遭遇百鹤的佛山无影脚,正中前轮。 第4章 小贼 周为的公司不甚起眼,写字楼是零零年建的。资金不够租黄金金融地段,倒是够装潢,氪金捯饬了一番,勉为其难称得上气派。他混的也不好,实在是没办法,从聚会的入场资格开始苦求,一路求到疯子吴那,可算避免破产。 吴窥江真闲,包了售后。 他这次登门,周为并没有太激动。出于拔刀相助的情义,周为期待继续合作的可能性,但他求这位大爷千万别拿投资娱乐圈的水准含糊他,那不叫投资,叫胡闹。 公司装成年轻人颇为欣赏的工业风,隔断是清一色单面茶色落地玻璃。办公室还是不忍直视,镀金弥勒佛供奉在多闻天王的威严画像下,吴窥江纵横金融界的聪明脑子,也想不通。 他干脆看外面。门口进来十多个女人,高个,漂亮得外露,模特走秀。他懒得看时,一抹影子直愣愣、硬挺挺地扎进来。他心间沸腾,问:这是怎么回事? 周为一瞥,不屑:哦,最近雇前台,是有点乱,脸面儿嘛。甩了个大家都是男人,你一定懂我的眼神,以前只有一个,准备多雇一个。唉,怎么还来了个男的。 自家的脸,只要外貌形象,其它条件宽松处理,叫钟在御也能乱入。 钟在御和林森为了找兼职,误入一家开在鸽子笼里的学生兼职中介公司。每个明星都想红的发紫,每家中介也想做大做广,找到几个盘靓条顺的小伙子,以退还中介费为诱饵。 他俩商量后,一致认为,那间影院从头到尾都不靠谱。而且那破建筑,指不定哪天就拆了。林森劝钟在御换个工作,还主动放弃,免得自己抢占名额。 这年头,学生还都不在乎两百块,结果最后出场的男生只有钟在御。 谁能想到是要自己面试前台,还是唯一男儿身。同一群踩高跟鞋的女人站一起,各个直逼一八零,这种海拔与身材比例,让他惴惴不安。 钟在御下狠劲捯饬自己,短发服帖,一点棱角毛刺也不见。通身只剩下乖与巧。花红叶绿,衬得清秀胜过漂亮,在红粉中出着俏。 也衬得吴窥江张张嘴,没了词,没了下文。 周为误以为他是嫌乱:我去让他们换个地儿。 吴窥江正稀罕,脱口而出:挺好看。 这是看上哪个了,周为难得明白,他看一眼还能凑合,两眼就眼花缭乱。 穿着规矩的女秘书进来送水,和外面的女郎一比,她是保守派。 周为问:怎么还有男的。 吴窥江拒绝了水,但目光的波及被人精的秘书看在眼里。 秘书微微一笑:是副总的主意,怕阴盛阳衰,琢磨要不要个男的来试试,是适当的放宽了条件,男女不限,没想到只有一个报名的。您瞧着怎么样? 最后一句话,是一句问了两人。这女秘书实力不菲,和她接触得多了,连吴窥江也赞叹,难得见到这么玲珑的。 周为拿出一副正正经经的派头:哪有男的当前台,推了吧。 秘书大胆地冲他挤眉弄眼,这个周为,工作狂加重度直男癌,遇这事就变得蠢不堪言,公司的人情世故都得副总打点,她平时最大的任务就是提点周为,还有能抽他大嘴巴子的至高权限。毕竟周为最擅长一句话把客户的订单气黄,还男女通杀,实属罕见。 周为还是不懂,秘书恨铁不成钢,又朝吴窥江的背影扬了扬俏丽的巴掌脸。 周为恍然醒悟,想起来吴窥江那些传闻,那句挺好看恐怕另有所指,差点噢一嗓子,得亏秘书眼神充分而及时,立即改口:看起来也挺好,留着吧。 能留给你们?吴窥江偏偏不冷不热地说:挺难看的,别留了,不像话。 周为和秘书面面相觑,摸不准他的为人脾气,好在处事上可信。秘书调节氛围,俏皮地说:吴先生中午一起吃顿便饭吧,周总提别找了家私房菜,都吃家常的。就周总和副总作陪,还有陈卿也想跟您见见面。 吴窥江诧异:他来了? 秘书说:是的,最近来拍戏。 陈卿成名后,手头资源不少,有那么几部剧是吴窥江参与投资。无意有意,让人觉得是在捧他。而吴窥江这人投戏属于慈善型,最好新晋导演,好多念导演系的都膜拜他。 外人误会,也不是空穴来风,谁叫人类的想象力无穷。 陈卿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拐弯抹角地联系上了周为,经一番提点,是才有了此出。秘书还纳闷呢,这到底是什么关系,不过谁的面子都不能拂。 恋耽美 >撞你一下,怎么了——窥吴江(4) 吴窥江心思飞过去,直言:我约了人。 周为和秘书目送吴窥江开车离去。吴窥江找了商场停车,又找了家服装店,以见丈母娘的架势,从头到脚,换了个里里外外。 如此大刀阔斧,大抵是去接小媳妇,把导购小姐吓得不轻。 临走前,导购小姐辛苦地抱着旧衣服追上来:您还要吗,不如给您包起来吧。 吴窥江丢了不知多少西装,满柜里都不剩下几套:不用,丢垃圾桶吧。 后来导购小姐把衣服抱回家,在小区门口找老奶奶改了裤脚,只花了五块钱,洗都没洗,给刚毕业的男朋友赚了身新西装。 吴窥江出来时才琢磨自己这是怎么了,光鲜像求偶的公孔雀。他琢磨着,可琢磨来琢磨去,心心念念的还是怕钟在御走了。 错过的失望度,大概相当于股票带了一水儿的绿帽。 他一路小跑,打眼便看见人在写字楼一楼大厅里。小身板也在朝外跑,吴窥江收步敛目,心也暂且搁置一旁。 钟在御在打电话,发梢撩了人家不自知,鞋尖与人家鞋尖挨蹭,擦肩而过的瞬间,一眼都没瞧。 林森肺都快被欺诈了!今儿没活,钟在御去面试,他就去做指甲。结果出门不顺,尽倒霉。遇上个女人挑挑拣拣,做了一手的水晶钻,价值三百,封完层,就开始横挑鼻子竖挑眼,愣是挑了个气泡。 你得知道,人都没十全十美的,心上还有窟窿眼儿呢,针尖里挑刺,竟然拿放大镜出来找!一般这种人就是嫌贵要折扣,我也能做主打八折!林森骂着人,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问,什么声音? 钟在御跑到自动贩卖机前买水,咕咚一声,水落下来,他直直弯腰去捡,不知道叫后头跟着的人捡了天大便宜,看去了臀和笔直的腿。 没事,我买水呢,你接着说。钟在御用肩膀和耳朵夹着手机,空下来的手拧瓶盖,在长椅上坐下。 我今早还没喝一口水呢,待会喝。咱说哪了?哦,她不干,非要卸掉,还蹭了一遍保养!你说她这不是没事找事吗,又不是说真的丑得看不下去,我看她是嫌自己丑不好意思说,赖别人,白瞎了一上午,我什么都没干,还被倒扣了两百快。林森咕噜咕噜,渴死了似的,一口气连喝半缸子水,你那边怎么样了。 一提,钟在御颓了:感觉没什么戏,人家都是女模特,就我一个男的。 林森一语中的:那你就是1和0,人家论几率,你论弯直性。 眼前闪过一抹熟悉的健硕身影,钟在御瞬间僵硬:我看见我们老板了? 林森赶紧的:卧槽,快去套近乎,扣子记得多解两,让他拧瓶盖。 不是,是晚上打工的影院的老板。钟在御看见吴窥江旁若无人地走过去,同一台自动贩卖机,同样的矿泉水,是挺巧的,他只有一个想法,不行,我得赶紧跑。 林森赞同:别叫他看见你了。 钟在御没打辞职电话,就被抓到来别的公司面试,免不了做贼心虚。 吴窥江如看贼。 此贼胆大包天,当着主人的面,试图装蒜。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宝贝们观阅~~小贼在线求评论啦~ 第5章 装样 小蒜快走两步,隔壁目光灼灼,装不下去,才悻悻地打招呼:老板,你也在啊。 吴窥江演得炉火纯青,仿佛刚才用目光灼人的不是自己,打量了好几眼:穿那么正式?这是试戏呢? 路摆着前面,勤等着人走。钟在御拼命点头:对对对,是试戏。 暗中庆幸,好幸运。 什么戏?吴窥江问归问,空下来的手不安分,不待邀请,明明也没多熟悉,愣是解开了人家胸口一排扣。 光天化日,一个轻佻,一个傻乎,没擦出半拉火花。 钟在御穿的是林森的外套,里面搭影院的工作服,不像正儿八经的一套,反倒多了许多街拍似的随意。 钟在御第一次把工作服穿回家。平淡无波的衣服,一点也不像别人家的,都是怎么花里胡哨怎么来。今儿第二次被逮个正着,比白瞎了一上午的林森还倒霉透顶,他尴尬得无以复加,不知何时没了脑子。 吴窥江善解人意:外套小了,不是一套。 钟在御骑驴下坡:出门太急,随手瞎套。 吴窥江追根究底:在试什么戏? 就是前台钟在御支支吾吾,不敢对视,垂着眸,开始胡编乱造,镜头不多,就是等男一进公司给他指路。没的台词,我就是个小演员,当然还要入境,还要笑的,要求特别高,一点都不能马虎。 吴窥江认真思量一番:听起来挺难的,会演吗? 钟在御什么也没想,随着心,嘴硬:不会,哪有人生来就会的,都是慢慢练出来的。 吴窥江今天不像他自己,虽然一开口,还是相同的不容拒绝:走吧,演一遍,我给你把关。 一个信口谎言,换回这么大颗热心,钟在御懵了:现在?你? 怎么我没资格?吴窥江看手表,眼光还能二用,分神睨着人,你赶时间?剧组要你什么时候过去? 钟在御偷瞄写字楼,上午一轮初步筛查已经结束,下一轮估计要等一两个小时。不过撒谎了的人心都虚,他隐隐有些期待,这还是第一个说替他把关的人呢,把关会评论好与坏这致命的诱惑,他怎么拒绝! 还早呢,换个地吧,别在这,被人偷师了怎么办。 吴窥江乐:行行行,千万别被人偷师。 这里他们都是第一次来,人生地不熟,谁都不知道哪里何时。走过路过的,各个似心怀鬼胎。 一个说:我第一次来,天冷了想买件厚衣服,走着走着就看见你了。 一个说:我也第一次来这里面试,以前都是直接去摄影棚。 两人心里还都不亏,大把的光阴随便撒漫。挑三拣四,凑合还觉得委屈,终于找了个貌似无人的地。 违规占用的消防通道的中间平台,公共区域权且当自家仓库,灯换了成大功率,还有面破镜子呢! 平台上有门,缝隙里透出春回大地的喜庆。 钟在御好奇,将细缝推得大些,往里瞧,乱七八糟,就是颜色旖旎,连物件也春意萌动。 吴窥江福至心灵,悄么声走到他身后,双臂一张,把人给框了,虚虚成了囊中物。眼里瞧着万丈,心中肌肤相约。 收心难,他按捺住身与心,把门关了,口吻也半点不动声色的:别看了,当心来人赶你。 钟在御没察,他不怕被赶,没跟袁哥前,和林森两个在一通臭汗里,拼命抢活,恨不得削成纸片人。 好了,就这儿吧。吴窥江左右看看,哪儿都不干净,积尘没人扫,也就这时候觉得夏还妃勤快。他也不讲究,倒退着走两步,留出最大的空地,你先走一遍给我看看,没椅子,反正坐在台子后笑,只看脸就成。 钟在御发现吴窥江挺认真的,像个选角儿的导演,表演欲油然而生。他只演过唯唯诺诺的丫鬟小厮,更多的是浓妆艳抹的角色,入境的笑也多了几分这种姿态。走不会,他准备先笑。 然而嘴才咧开,吴窥江就挑刺:卖笑还是接客,老鸨才这么笑。 钟在御没想到老板嘴还挺损的,不过他也被损惯了,一个笑容,从头来过,才刚有动静,就听:行,就是这样。待客要礼貌周道,张持有秩过了! 他文绉绉地夸,钟在御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得过分。 吴窥江忍俊不禁:出戏了啊,我要是选角的,你这下没忍住,可就pass了。快点走给我看看。他说着又往后退,仿佛一大片空地还不够用,要全方位各种角度,得来个宽敞T台才够味。 钟在御太兴奋了,想放松:你等我酝酿酝酿! 他原地跳脚,紧张得两颊通红。 粗制的角色扮演,剧本台词纯属瞎编,演员不是演员,选角不是选角,也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吴窥江脚下碰了硬物,还以为是墙,一踢,结果呼啦一大片,挨着墙放的一排倒扣的画框全倒了。塑料仿木的劣质画框,摔得噼里啪啦,过年放鞭炮似的,不知碎了多少。 钟在御以为闯了祸,人家要来找他们赔偿!他哪里配得起,想跑,顺手拉住吴窥江的袖子,又拽不动:老板,快走吧! 吴窥江满不在乎:走什么?一堆垃圾,早就不要了,还要你赔不成?他用脚踢了踢里面的一个,你看,里面的画受潮了,都是霉。 钟在御心头震颤,没意识自己紧紧地攥着人家袖口。 那宣传画吴窥江也觉得熟悉,倒着放的,最下面有泪珠子,他的手臂滚烫起来,那一遭他都能回味到现在,怎么又掉了他一臂的泪?再一看,人正以害怕的姿态,无意识又可怜地服帖着。 吴窥江倍感压力,小心翼翼地用脚踢开其余画框,又怕稍一动胳膊上挨着的温度就没了。 著名影星:陈卿的字样,扎着眼,这几天尽是他。 陈卿的成名作,是在一场电影里担任的悲剧配角,哭泣的镜头特写,以最佳视觉效果切割后,保留整张脸的四分之一。十八线小明星一举拿下年度最佳配角奖,红火过好一阵子。 这双眼睛,带走七情六欲的哀。吴窥江看见时,终于明白柳暗花明,找人容易,可全世界都被蒙蔽了双眼。 十八线是娱乐为了博眼球的夸张,到底没有那么碾作尘。 钟在御觉得他这样的才算十八线,肚子收一收挤一挤,贴着边挨沿站的明明是他。 回过劲来,钟在御才发现抓住了什么,低头一瞧,好端端的袖口,叫他拽得歪七八扭,又要赔的想法钻出来,可他这么依赖人家,离不开似的脸颊微红。 吴窥江看得入迷,似是不察。钟在御松了口气,又想,这人平时沉闷,搁哪儿都是一股低气压。陈卿没拍过电影,估计不认识,便说:你不认识他,他可有名了! 吴窥江感谢自己个子高,高处的阴影里藏得住掖得下细密心思,低沉的嗓音也能遮掩。他挑眉:你不说,我还以为是你拍的,看了人名才知道不是你。想想也是,瞎子才会认错。 以为是恭维,钟在御很受用:是啊,好多人都说我眼睛最上相,要是动刀的话,估计整张脸除了眼,其它都得大整特整。 为什么?你经纪人说你不好看?吴窥江把画踢成一堆。 旁边工作室应该没人,这么大动静,也不见谁出来。 不够犀利,镜头感不足,人家都跟一刀刀刻在镜头里似的,就我一摊浆糊,糊上去的。钟在御说,好歹是在电视剧中有过镜头的,截下来看,都看成一摊浆糊了。他自己揣测的缺点,给自己摸条好走的道。 吴窥江嘲笑:你那经纪人瞎扯。拍了拍手,催促,快点走,抓紧时间,争取一遍过。 导演开始正色,演员也不敢马虎。 钟在御没能一遍过,被他喊咔。 软绵绵的没吃饭,不够抬头挺胸。 再来一遍,雄赳赳的像公鸡打鸣,用力太猛。 吴窥江指了指镜子:对着镜子站一遍,别太急。 镜子脏的不成样,四角毁了同侧两角,一上一下,蜘蛛网挂着,灰尘都结斑,人眼里看起来却亮堂堂的,一点也不碍事。 头,下巴,胸,都要略挺。收腹,不要憋着气,除了我没人看你的腰。形体课没上过吧,正好吴老师给你上一节。 吴窥江发现他胡诌的水平还能凑合,经他□□一番,果然有模有样。也乐于承认,主要是人家认真,每个字都给拆开成横竖撇捺来理解。 钟在御岂止没上过形体课,表演都靠他自己瞎琢磨。听了ok,乐得他又是原地一个蹦跶:你觉得我怎么样,能拿下吗? 其他演员没看呢,没有对比,怎么比。吴窥江焉儿坏地泼冷水,又给了一勺野生蜂蜜,真香,反正搁我这儿肯定稳,其他人都不看啦,只要你。 钟在御特高兴,忘记剧本是自己编的,屁颠屁颠地又往镜子前一凑:可我就是有点不上镜。 那我得仔细瞧瞧。吴窥江赶着往上凑,明面上对镜打量,背地里心猿意马,尽往不该瞧的地方瞧,这么帅的小帅哥,就没导演夸你?不会吧,是导演还是选角儿的瞎。哪天我投部大戏,专门捧你。 钟在御不信吴窥江投得了戏,毕竟就那破影院,不过得了夸,藏不住心里喜:真的? 里里外外都瞧了个通透,吴窥江意犹未尽,捧红算什么,他能让人踩着他的掌心上天。凑到人家左耳边,专挑下三路,语气啄人:细腰,窄胯。一边不够,两边盖戳,这回轮到右边,屁股翘,大长腿。最后抬头,对着一张破镜子里框下的两个人,还不够上镜?太贪心了吧。 真的有这么上镜?钟在御心满意足,抬头看,吴窥江瞳仁儿芝麻乌黑,漆漆同镜头差不离,这一刻他恍惚真的是站在镜头下。 有人嚯地一下把门推开了,看见乱七八糟的画,呵斥:你们什么人! 钟在御傻眼。 吴窥江拉起他:跑! 下一秒,两人齐齐拔腿狂奔,真做了回贼。 跑到阳光下,草丛边,钟在御觉得体力不支:不行,跑得太急了。他平时骑自行车,随随便便绕个城没问题。刚才演一场戏,用了十二分的精神气,现在透支了。 吴窥江看他脸都白了,透着一股可怜兮兮:你好好演。 钟在御怔怔的,回过神来,满口谎言,都不敢看他,肩膀上的手重如万重山,就听他问:影院里其实缺个全职,你看你愿意来吗。 当然不愿意,钟在御心不甘情不愿。但人家指点他演技,又是弥天大谎,怪不好意思,他想请他吃饭。可请吧,话说不出口,吃什么他都肉疼。正一个劲儿怪自己抠门,又吴窥江说:没关系,我得走了,你加油,下次上班记得来汇报情况。 恋耽美 >撞你一下,怎么了——窥吴江(5) 吴窥江对他一笑,许是赞赏。 钟在御原路返回,佳丽们都在等,讨论包包和化妆。虽然是一行的,但他不大情愿靠近,找了另一个角落独处,想刚才入境的错觉,他心慌的厉害,快要跳出来,可那人的声音和句句指点,又在他心里压下一块镇海石。 负责的人资部副主任走出来,拿着几张简历:我念到名字的这几位,跟我上楼,其余的不好意思,不是很符合我们公司的条件。 副主任年过三十五,对天下男人失望,美人熏得头昏脑涨,看了几眼男孩,像三伏天含上冰棍。 钟在御没听见自己的名字。 他不算失望地回家,楼下停着救护车。 一打听才知道,是他们这栋楼死了位老人。老人和儿子相依为命,儿子这两天出差在外,下午归家,才发现老人走了。 楼里成分复杂,钟在御看着那个哭啼的男人,并不认识,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狠狠撞了后腰。 疼的厉害,故意的吧,他恼火地一看,林森他弟林海! 林海这小子又黑又皮,最近在学校当老大,身边围了七八个小孩,觉得帅的二五八万:娘娘腔的哥们也是娘娘腔!小白脸兔子! 他昨天也骂了他哥,当着同学,备儿有面,回家就被林森掐了个鬼哭狼嚎,今天换个人试刀。 滚你的钟在御挺烦,爱幼什么的,哎呦还差不多,一脚踹过去,全当替他哥教训。 林海一屁股坐在地上,傻了眼。 钟在御脾性也挺火爆:没你哥供你吃供喝供你上学,你能在这活蹦乱跳!你这校服不是你哥卖辫子买的! 兜头又一巴掌,吓得小朋友鸟兽散。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看。 求评论。 第6章 封杀 站在落地窗前,山还没巴掌大。山脚下坐落几个摄影基地,对于钟在御而言,比自己家还熟悉。 这屋满足有山有水的基础风水理论,复式的二层违规抠走三分之一,露出来的地做空中花园,搭了玻璃池,养龙鱼和糖果狐。 吴窥江的养鱼技术全靠自学,养起来只论心情,想起来时撒把粮换个水,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了。 生存环境艰苦,被迫自力更生,怪糖果狐这玩意色彩鲜艳,晃得人眼分不清。灭口之后,龙鱼们机灵似鬼,同心协力毁尸灭迹。 吴窥江至今没发现他这一池鱼少了。他严重怀疑自己的省美观,一池的挨挨挤挤,人家养的美轮美奂,他养的就恶心。 一觉睡到中午,开始处理积攒了几天的鸡毛蒜皮。 市长秘书登门,来过问广场重建策划。 吴窥江瞪着人家,连门都不给进,嘴里尽是瞎话:等做好了就快递送到你办公桌上,货|到|付款,全|额保|价,注意来电显示,错过了不包第二次。 砰一声关门,秘书被拍了鼻子。 在电梯里,倒霉秘书越想越怕,疯子吴刚才是不是想拿刀砍他?或是动工时把他埋骨广场、千人踩踏? 吴窥江前脚撵走秘书,后脚周为登门送礼。 这回让人家进了,迎到专门待客的二楼,正对落地窗外一池鱼。 周为以为一来二去,他们熟络了,热情撺掇:老吴啊,你年轻,这个时候不多捞点,四五十还有精力?二三十的拼命创业,还不是为了四五十能赶着娶明星模特生娃。 吴窥江被这理论逗乐了:四五十的精子都傻,现在流行做什么都趁早。 红龙鱼伺机而发,似迫击炮,咚地撞上钢化玻璃壁。 周为的一腔美意,全剩下惊心动魄:那你赶早生一个,生完赶紧回来,要我说啊,自打你不干了,咱们这行在全球市场都缩水三成。都过了好几年,新闻有时效,明星还有一□□历史,没谁记得了,早点回来吧,老吴。 他张口闭口明星,吴窥江闭上眼在想明星都长什么样,亦或许长什么样才能入眼。 全是钟在御那鼻子眼的。 我是劝不动你了。周为走到门口,废那个话干啥呀,那两个字你都听腻了,可惜! 吴窥江嗯了声。 周为意犹未尽地拍了拍吴窥江的肩,那么严重的事都能走出来,我这辈子就服你一个。 吴窥江明白:以后我会和你们合作的,放宽心,行了吧。 亭亭玉立的雪龙鱼撵走红龙鱼,贴壁漂浮,鱼尾一摆立马如穿婚纱,静静勾搭屋内的人。 可惜屋内人不爱婚纱爱西装。 吴窥江还不由自主地春心荡漾。 百鹤是今儿第三个登门的,像在自己家一般熟悉:我想了想,那个钟在御太鲁莽了,是不是不合适。这点是我失职。没挑好人。 吴窥江的手机三分钟内响了三次,他挂断三次,拉黑三次。对方显然是有所预料,事先准备了一箱手机,挨个打。 无奈,吴窥江示意百鹤自己先接电话。那头是家中小弟,刚毕业回国,想跟他实习。 吴窥江从实业退休,转行金融,赚得算不上多,有闲钱就拿来投资剧组,从来肉包子打狗,算是积德。 他不客气:过两年再来找我。 那头逆流而上:哥,你就带带我嘛,把我当助理?保姆?我是你的小呀小跟班。 吴窥江烦了:你掂得清楚自己分量?好意思求我? 对面噎了一声:哥,跟你一天比跟别人十天都强,虽然我炒股也不行,炒期货也不行,连攒了二十多年的压岁钱都赔干净了!再不学点真本事,哪天才能走狗屎运。 知道是狗屎,还踩?脑袋怎么长的,挂了。吴窥江断章取义,说挂就挂,干脆关机。他缓了缓,才对百鹤说,我想把钟在御留下来。院里不是还缺做一三五的人么,不如问他愿不愿意。 百鹤一愣,他们准备多雇几个,再挑最好的,没想到吴窥江一锤定音。 美人盯梢,吴窥江有点压力,略有绅士范儿地翘着二郎腿。想起那天的不回应,他就有点牙酸:我倒是想他留下来,其实影院里一直都是你和夏姐负责,我始终不放心,他至少挺勇敢。 虽然钟在御是个能把自己气出好歹的,也是个没心没肝的,百鹤念着吴窥江的好,也就移情。 百鹤说:我看那小子也是个穷缺钱的,估计巴不得呢。我现在就告诉他,不等他再上班了。 千年王八万年龟,百鹤一生悲剧,但看得清、料得准,在看人上,十拿九稳。 吴窥江沉吟,有点含蓄,还像反思,说不上什么意思。 百鹤知道他是默许,电话响了数声未通,伴着嘟嘟声,他说:刚下夜班,可能在睡觉。 结果才说完,钟在御就接了,一声喂,懒懒的,不是被吵醒,是还没睡。 百鹤现在把钟在御当宝贝,恨不得含在嘴里:在御啊,睡觉呢? 没,手机太卡,按了半天不动。刚才差点重启了。 宝贝一开口,变质又欠揍。 百鹤说:那就换个手机嘛。 没钱。两字,简明扼要,似是也曾被气得够呛。 百鹤心里明儿清:那正好,现在有个赚钱的机会摆在你面前,我们缺个全职的,工资当然不是兼职能比的 钟在御一个字都不多:不。 百鹤满脸复杂。 吴窥江不介意,他反思自己,大抵是难得糊涂。不就是个人么,又不熟络,怎么还挥之不去。没关系,也不急缺,不乐意就不乐意。 钟在御心花怒放地挂断电话。 他心里美呀,空白的心被美铺陈开,美得恨不得每根发梢都开出小花,没想到风水轮流转,转到自己身上,还能理直气壮地拒绝别人了。 钟在御飘然不分北,一夜虽无事,但毕竟不是正经睡法,姿势僵硬,亏得他身体柔软,才能勉强支撑。他今早还向林森显摆,这一晚上基本都在睡觉,可闲了。 老实说,他原以为能转得过来,轻而易举地习惯白天与夜晚叠加的上班节奏,现在他只想天天呆在家里守株待兔,逮那鬼祟胆小的唬,靠见义勇为发家致富。 说起林森,他上厕所已经有一会了,足够掉下去、捞起来、洗刷干净,连异味都不留。 钟在御靠着墙,漫不经心玩手机,其实眼巴巴地等活。 一早来时袁哥找到他俩,说是今儿肯定有戏,千叮万嘱不要瞎跑。不过一个群演能不能有戏、什么时候有戏都没谱,同行最忌提前预定,一人一个眼刀,好端端的活人都能被生生瞪熟。 满怀期待地等着,耳边飘来一句嬉笑:林森在袁哥那哭呢。 他们从小到大,一块上学一起打工,挨欺负从不流一滴眼泪,得是多大的委屈! 钟在御失了魂,只觉得两颊如燃烧,上前揪住那人的领子,看着幸灾乐祸的脸,恨不得揍上一拳解解气。可他连轴转得不剩下几分力气,二十四小时没正儿八经地睡上一觉,他脱力了,无力了,有气无力地吼:怎么回事!他哭什么! 面目太狰狞,钟在御两只煞白眼珠里遍布血丝,叫困倦刺激的。 那人被吓着了,哆嗦:我怎么知道啊,他哭关我屁事,又不是我惹哭的。对手瘦弱,他反应过来,哪里甘愿被揪着,怒气冲冲,去你妈的,还敢动手了是不是,欠揍了我看! 戏少人多,群演为争活经常打架。就他们这一小拨儿人,还算安稳。 一个说:哎呀你干什么,你自己去看啊,在这动什么手? 钟在御二话不说,直接冲到袁哥办公室,一把推开门:林森? 袁哥在这片如鱼得水,他一见钟在御就牙疼,这小子太鲁莽会坏事:你来干什么。 林森抹着泪,没有暴雨梨花,哭得我见犹怜,愕然地看着钟在御。 不顾拼命打眼色的林森,钟在御毫无顾忌:袁哥,怎么回事,林森哪里犯错了。 袁哥给他两人倒了水,又拉来椅子,让他们坐,低三下四地说:是这样的,说起来也是小森的机缘。有位导演,才三十多,跟我说想捧小森。我跟他关系好,了解他的为人,真的特别好,圈内都夸。 越夸赞越说明私下为人不齿,钟在御怒道:不行。 袁哥不屑他,只盯着林森看,和颜悦色:小森,你是聪明人,不要太犟,机遇难得。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像心酸老父对家中的不孝子,我也是没办法,否则得罪了人家,我怎么留你啊,你说是不是。 要么干,要么滚,林森一张脸有美人三千色,但他摇头,不干! 钟在御和他同一战线:袁哥,你要赶,就把我也赶走!我们一起的! 袁哥铁了心不屑一顾,毫不犹豫地往椅背上一靠,眼神里有明晃晃的嘲讽:行啊,你们难兄难弟,都滚吧,以后都他妈的别让我见到你们! 走出去,林森憋了一肚子的话,此刻爆发跳脚,敲钟在御脑袋:你傻啊,没看见我给你打眼色!一哭二闹三上吊,我才第一招,就让你给破了! 他本就打算哭一场闹一闹,大不了以死相逼,没成想钟在御这个没眼力相见的横插一脚,没戏了没戏了,他们都没戏演了。 得罪了袁哥,这一行都干不下去。钟在御一时冲动,付出代价。他浑身难受,这岂不是他的演艺路要断了:对、对不 林森就是随口说说:不关你的事!你别想太多!你再敢说这种话,我就回去答应他去! 他舍不得看这世上,唯一肯为他两肋插刀的人如此。 靠,真是我倒霉,昨晚赶着上工,以为没人了。那个点几本没人,谁能想那么巧来了一个中年妇女,真是黄脸婆,我估计她肝脏有毛病,点了我。更没想到她老公带着儿子来找她,就是那个狗屁导演!说着,林森冲摄影棚吐口水。 一溜烟小姑娘,就他一个貌美男人,不点他点谁。 林森之前在酒吧卖酒,没几天被个老男人看上,堵着要他出台。林森躲着,当时还缺钱,跑到火车站给人擦鞋,大冬天脸蛋儿都皴了,都没后悔过。 保安看见地上的口水,举着警棍就冲过来,嚷嚷着:做什么的!哪个棚的,回来,罚款五十! 钟在御赶紧拉着林森跑。 林森边跑边笑,跑得岔气,赶紧拉着他摆手,示意跑不动了。大喘两口气,林森又道歉,觉得自己连累了他,他知道钟在御有多喜欢演戏,哪怕知道自己拙劣,也日日拼着。 钟在御不介意:没关系,你要是敢瞒着我回去,我就不认你了。 梦没了是小,只要他在惦记,总有办法,家中事大。他现在只想时光倒流,回到他拒绝百鹤之前。 林森去店里上工,钟在御骑车回家,现在他就是一团浆糊,琢磨着缺了个经济来源,接下来该如何维持巨额的医药开支。 浆糊傻乎乎地骑,回家前,没忘记去菜市场买鱼和俩苹果。 太爷,奶奶呢?钟在御一进门,太爷爷在客厅里撑着老年人代步器,一步三颤,再抖三抖,哆哆嗦嗦地挪。 他抱着太爷爷亲了一口,撒了个单方面的娇。多年的老年痴呆,而今还懂得吃喝拉撒,活着就是为了替人省心。 太爷爷上辈子一定救过锦鲤,痴呆流浪,抱着年幼的自己,就这都能被奶奶收养。现在奶奶患了抑郁症,家里的劳动力成了自己,他也能靠两肩膀撑起这个家。 两室一厅的老房,两间卧室都小。略大的那间,摆两张单人床,太爷爷和奶奶住一间,相互照应。 钟在御推开门,奶奶坐在床边,不过他天生少点伶俐,笨嘴拙舌,只能甜甜地喊:奶奶,我可想死你了。 奶奶瞅孙子一眼,扭过头。最近都不大理人。 钟在御无师自通,上网搜抑郁病人家属心得,知道有事没事要哄,只要在家,就变着法儿的糖衣炮弹。 可惜钟在御像是蹒跚学步的孩子,特笨拙:奶奶你今天真美,我买了鱼,熬鱼汤喝啊。还有苹果呢,你带太爷洗洗手,我去削皮。 剖腹、刮鳞,料理好鱼下锅。奶奶还是乐意吃的,带着太爷爷,站在钟在御身后,就等着吃。 去我买小葱害怕一根人家不卖,结果直接给我了,也不要钱。钟在御闻着手指,鱼腥味在指甲缝和指纹里藏了个结结实实,他在水流下反复搓着,早知道就先削了。 恋耽美 >撞你一下,怎么了——窥吴江(6) 真是的,连这点也做不好。 洗干净苹果,削好,两个老人家一人一个,奶奶牵着太爷爷回房。 钟在御嘴里叼着果皮,掀开锅盖检查鱼汤,热浪浓白,和着没渗入的葱姜辛辣,在睫毛上挂了颗水珠。 吃完苹果皮,钟在御乖乖在沙发上躺着,手机定时,每隔十分钟响一次。他眯起眼,沙发里的每根弹簧都戳着后脊,怎么都比椅子舒服。 一只不大的鱼,成品是三碗汤,伺候好太爷爷和奶奶,钟在御端着最后一碗上楼,敲林家大门。 林森家里还有母亲和弟弟,弟弟在念小学,林母是环卫工人,重病缠身。两家相互照顾,渐渐习惯。 钟在御递出汤碗:阿姨,我刚熬的鱼汤,你尝尝鲜不鲜。 至于摄影棚那事,让林森自己说吧。 做菜钟在御只会几道,奶奶手把手教的,但奶奶的手艺,是真的好。林母接过碗,怕他走,抓着他的衣服要他进来,亲切又急:你哥昨晚带了点橘子,今早想给你家送,敲门你奶奶又不愿意开门。 奶奶犯病谁都不理,不给人开门是常事,林母不介意。 钟在御揣了一兜砂糖橘回去,自己留了俩,其余搁在饭桌上。回到卧室,床不堪一击,坐上个人摇摇晃晃,躺上去咯吱咯吱,被子再囫囵一卷,整个动作激起床板响出了惊涛拍岸。 作者有话要说:  两大戏精终于要走到一起了。 吴窥江日记:我真是受欢迎,闲在家里一天,四个人登门。一心只想小倒霉蛋儿,不知他怎样,听电话里嚣张跋扈,应该挺好,我甚欣慰。 第7章 我的经理 钟在御摸了摸裤兜,里面塞了包烟,鼓鼓囊囊。这烟搁在抽屉里有些日子,一是不舍得用。他年轻大胆,不客气点就是有点傻,但也知道送礼办事。之前还得意洋洋的拒绝百鹤,现在又要厚脸皮地拜托他。 百鹤一见钟在御,就莫名火起,由里到外烤,从外向里烘。对方还是径直冲自己来的,他急得跳脚:你离我远点! 钟在御偏要挨着他,嘴里甜着:爷爷来的早啊。 百鹤: 我没你这孙子,你别乱攀亲戚!百鹤手一滑,出了不该出的牌,正在肉疼。 钟在御以为他是气自己那天的拒绝,掏出烟,笑得更甜更腻:您抽烟? 准确地撞枪|口上,百鹤的烟瘾是被硬生生戒掉的,不亚于割肉。他睨着人,底气十足: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说吧,能成的怎么都成,不能成的怎么都不能成。 钟在御也肉疼他的烟,悻悻地收回,人家直截了当,他也不拐弯抹角。那天变着法儿地问了一次吴窥江,就够不好意思了:你那天说的,想要我做全职,我考虑了一下 百鹤嗤之以鼻:来晚了,全职已经雇好了。 钟在御傻眼:招全职了,还要我这个兼职干嘛? 百鹤看钟在御,如看案板上叮肉的苍蝇,还挥手想打,他随口说:雇两个不行啊。他琢磨着吴窥江既然没吩咐该怎么做,他也做不了主,你问问去,老板决定的。 检票和保洁都只有一个,钟在御怎么想怎么觉得马上要被辞。他这倒霉催的,全叫他赶上,要什么面子啊,都揭不开锅了,恨不得抽自己俩耳光。 钟在御没琢磨出个所以然,双脚背叛了他,带着他走向吴窥江的办公室。 有人推门出来,还依依不舍地对屋内的人说:谢谢哥,哥我一定会成为像你一样伟大的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吴窥江一个字都不想跟他说。 那人继续说:明白啦,踩了狗屎坚决不进屋,去别的电影院地毯上踩干净再回来! 钟在御怔着,原来是亲戚,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 那人关了门,转过身,肤白貌美,五官一个劲儿的温柔,像个大学生。同样是白衬衫西装裤,同款不同布料。他看见钟在御,还以为是顾客,喜气洋洋地迎上来:你好,几号厅? 钟在御没理他,转身去了更衣室。 小弟吃了闭门羹,回家放大招哭唧唧与告家长。 他爸是吴窥江三叔,死活把儿子塞过来。吴窥江不得不给面子,再说也不要他开工资,白捡个小弟,没事还能骂两句。 吴窥江把吴佩汉赶走,耳根子才得清静,就想起钟在御。吴佩汉默认当起带路员,那还要钟在御做什么,他想不出留人的理由,走出办公室,也没看见人。 小倒霉蛋一脸倒霉相,跟□□的妖精似的,好像专门盯着他的霉气吸。吴窥江偶尔想想觉得天方夜谭,偶尔又享乐其中,再一咂摸,五脏六腑都被勾搭似的,连供氧的血都想送他。 吴佩汉毕生所愿,就是追随大哥的脚步,亦步亦趋,成为吴家第二个商业天才,荣当二爷! 但他哥太高冷,在金屋藏娇的地儿还能软化些,是才死缠烂打。各种招轮番上阵,没想到最后还是靠家长。他早就同百鹤与夏还妃混熟了,无话不说。 夏还妃如看金主,调侃他:你干什么活不好,怎么跟我们熬夜,熬夜对身体不好,多伤身! 吴佩汉嘿嘿地笑:没办法,只有这时候能堵到我哥,我去他家都不给我开门。他忽的瞥见他哥,忙打招呼,哥,你出来啦?有什么事没有? 吴佩汉能扒上吴窥江极不容易,决心珍惜每一秒时光。 吴窥江不理他,看着百鹤:钟在御呢?迟到了? 迟到专业户夏还妃一听,以为后半句是捎带教训自己,很唬人的。立即装起鹌鹑,小声说:他进更衣室了,我等他换衣服出来再进去换。 吴佩汉比较傻:钟什么,谁啊? 吴窥江在更衣室门口被钟在御戳了下巴,钟在御抬头,他也及时地抬头,避免了头盖骨和下巴骨磕碰咔嚓的惨案。 下巴被绒绒地挨蹭,如被调戏,吴窥江沉着脸:去我办公室。 钟在御刻意换好工作服,其程度相当于林森的以死相逼。他偷窥老板的背影,杵着门学驴尥蹶子,鞋底在地毯上滑来滑去,换个磨砂,都能磨穿。 但他没胆子追上去, 夏还妃被抓了个正着,盼着吴窥江回了办公室,赶紧踩着高跟鞋跑去换工作服,看见钟在御,便问:愣啥呢,快出去让我换衣服。 钟在御横挪让路,又看见一丝希望,抓住她:姐,我牌呢? 夏还妃一般被喊姨和大妈,乍然被灌了一口蜜,登时晴光潋滟:昨天就叫人做了,人家说单个的不好做,得排队,等大订单做完了再做。你等着就是了,别急,少不了你的。 哪里是少不了,说不定马上就取消订单。 姐,我不急。钟在御嘴里苦。 影院里两条岔路,歪曲的人字形,休息室和办公室稳居两只脚,怎么都要蹭过检票台。 吴佩汉跟百鹤打听了这个姓钟的人,立马笑迎:哥们,刚才不好意思,我以为你来看电影呢,不过你也是,怎么不吭一声。 贴近了看,活脱脱的一明星脸。搁大街上,包管星探眼直。 换上一身相同行头的钟在御,第一次碰到抢资源的,结果从里到外输了个稀巴烂,心里恨不得嚼了人家,面上还得装大度:嗯,没事的,我不介意。 百鹤扭头瞥一眼,觉得讨人厌的钟在御恃宠生骄。 吴佩汉不察:待会儿一块吃夜宵,我请客,夏姨和百爷都要吃日料,你呢? 待会你就看不见我了,钟在御觉得这家伙不是个玩意,占了我的工作,还装大尾巴狼。若是没有这拐弯抹角的一句,他还好受些。不过就算滚,他待会装装可怜,混顿日料再滚。 钟在御故意亲昵地说:行啊,我去见大爷了。 百鹤出牌,脊梁骨都在咯吱咯吱地不适,觉得这完犊子的玩意真烦,大爷也是你能叫的?凡夫俗子,最好老老实实的叫老板。 敲门声响起,吴窥江下意识地放下二郎腿:进来。 钟在御看起来有点毛糙,刚才进门前,他在头上挠了挠。乖乖进来:老板,有事? 吴窥江问:你试镜怎么样? 钟在御啊了一声,半晌反应过来,没、没过。又觉得对不起人家一番辛苦,他攥着拳头,情绪不用酝酿,差点哭鼻子,所幸只化为一腔愤愤,有个插队的,有内幕! 可不是嘛,不肯作陪,就封杀。 不满是真的,撒谎也是真的,谜一样的不解释。吴窥江叹气,摇头:是我指点不利,下次改进,一块进步。 钟在御可不敢叫他指点了,哪来的戏啊,一撒谎他就心里有鬼,直打退堂鼓,干涩地转移话题:老板有什么事? 吴窥江指了指椅子,示意他坐,他不愿直言,拐弯抹角地说:你知道我这不是普通的影院,一般会有的出纳和会计都没有,能少则少,精而简之。百鹤和夏还妃都是兼多职,其实不讲究谁干什么活。 不需要两个带路员呗,钟在御乖乖巧巧地缩在椅子里,低头垂眸,显得单薄。 但还缺个大堂经理,全职的。吴窥江长篇大论才开个头,就咻的没了。烟花跟他一比,都无愧持之以恒。 钟在御猛地抬头,眼睛一圆,嘴也跟着圆了,能恰好卡个钢镚。 吴窥江琢磨五毛还是一块,觉得还挺逗,憋着笑:你觉得你合适吗?就是辛苦了点,毕竟你白天还有戏。 明明是个问句,末尾的音还上挑,却拍案似的,一锤定音。钟在御满脑蜜蜂,乱糟糟的,无力地张了张嘴。 吴窥江说:我是甩手掌柜,院里明里暗里事儿挺多的,缺人搭把手,百爷年龄大了 ,看不过来。他不擅撒谎,偶尔一次,也不违心,没脸红,我也想好好经营。 见钟在御发怔,吴窥江身量高手臂长,在他眼前一挥,掌心里被吐了一口湿热的呼吸:怎么样,我的经理? 钟在御的内里,啪叽一声,软了、瘫了、化了,他一点都藏不住喜悦,满脸兴奋,跳起来:好!我当经理啊!可以做全职的!喜完,他冷静下来,重新坐下,趴着桌子,像探出壳的乌龟,可我没当过,不会做啊。 他打工兼职,都是当小弟,就算演戏,也是小弟。 你试试呗,可以先想想怎么当。吴窥江随口哄着,觉得他喜气洋洋时,满屋子都是阳光。才哄玩,他又逗人家:要不写个三千字心得? 钟在御上学写作文都掰着手指头数字,比喻排比一概跟他结下梁子,多一个标点符号都得拿出玩命劲头。这一时片刻,各种感情轮番上阵,骤急骤喜,情急之下,不知哪根脉被打通了。他捂着鼻子,痛苦不堪,腰弯成虾米。 吴窥江想起他挨过一次打,明明一点彩都没留,这反射弧也太长了。管不了许多,他快要被吓死了:鼻子还疼?就应该送你去医院。 钟在御哭和笑都是身经百战,演起悲情戏:没关系,那么晚了,也没医生。 吴窥江试图掰开他捂着鼻子的爪子,三两下都掰不开,急道:有夜间急诊!你松手,让我看看。当时怎么不叫疼,隔了那么多天,疼成这样? 对喽,那么大的漏洞,钟在御恍然,怎么没想到这点。 吴窥江用劲温柔,没能扒开,有点恼:你还犹抱琵琶半遮面是吧,把狗爪子松开,让我瞧瞧值不值。 捂得那么紧,又伤着顶顶重要的小脸。 吴窥江年轻时,掉一根汗毛都得找个没人的地儿疼半天。他再一使劲,豁然开朗。 钟在御问他:值吗? 值吗? 吴窥江带着一腔私心,找不出可以回答的字眼。 这是不怪罪了吧,就当不怪罪了。钟在御想法本身就很美,美起来就找不着东南西北,放肆,那我三千字总结可以免了吗? 感情在这设陷等着他,吴窥江还攥着他的手腕,松开手:行,活罪可免死罪难逃,别忘了想想怎么当,不用写,直接动嘴说。 这岂不是霉运又回来了,他不甘愿,还意犹未尽,逮着那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腕狠狠一攥。 不用写字就成,钟在御也不同他计较什么狗爪子:我一定好好干!临出门前,还傻兮兮地想,还有日料吗? 有吧。 钟在御走一路,播撒一路的欢,撒得比田螺姑娘勤快。细细地听,嘴里还哼着曲,曲里吊儿郎当地没调。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 第8章 秘密 吴佩汉属毛线的,头一开就没玩没了,扯着百鹤和夏还妃聊天。 钟在御过了那阵热,冷静下来,假装镇定地凑过去,百鹤又急急忙忙地躲,他都没介意:姐,牌子上给我加两个字。老板说了,升我当经理。 电影院开的这几年,都是百鹤和夏还妃凑合着过,这次是忙不过来才招人,担了极大的风险,从来没有经理一说。百鹤知根知底,嗤笑一声:行啊,你与众不同嘛。 夏还妃懒得琢磨:那行,马上就加,我再申请公费,塞个急单。 吴佩汉冷不丁嗷了一嗓子。 炸炸咧咧,三更半夜能吓死个鬼,吓得几人都瞪着他。 吴佩汉从口袋里摸出一名牌,打眼一瞧就金贵,估摸镶的都是真金。他怕忘带,一早就塞在口袋里,嘟嘟囔囔:差点忘了。 他新来的,觉得做什么都应该,热切地说:夏姨,交给我吧,我去定做,正好一起把大家的都换了。就按我这个做,请的是珠宝设计师呢。 旧名牌是夏还妃大手一挥定下的,不过面前这位是下凡体验人间疾苦的爷,她没法计较:那就交给你了。 她再一瞧,钟在御没声了,梗着脖子刷手机,在搜如何当好经理以及如何管理一家电影院。 钟在御不知道怎么干经理,挑了几张大道理洋洋洒洒的收藏,准备慢慢琢磨,同一个夹的都是《论一论吊炸天的演技派》《看了这些你才明白影帝为何是影帝》《看完你会跪地叫爸爸》。关键是看完确实想叫爸爸,也一点帮助都没有。 恋耽美 >撞你一下,怎么了——窥吴江(7) 吴佩汉就一人形立牌,晦暗的灯光一打,特像肤白貌美大长腿的明星,女顾客们兴奋不已,认识路都假装不认识。他也是个单纯的,愣是直接把人送到厅里,还找准座位,就差连瓶盖也替人家拧了。 虽然外面是夜市,也有摆摊卖水的,钟在御在影院里溜达一圈,决定当经理的第一夜,向吴窥江申请自动贩卖机。 才过凌晨,吴窥江出来拿外卖。 钟在御想他上次拿三份外卖,主动说:还有吗?我来拿吧。 吴窥江没拒绝:还有两份。 他一走开,钟在御就问百鹤:他每晚都要点那么多外卖吗?每个一口,挨个宠幸? 百鹤都要缩进墙里了,不耐烦:你自己问去。 钟在御可算明白百鹤躲他避他,他嗅嗅自己,也不脏不臭,每天回家都用肥皂把自己洗刷干净,嫌弃什么? 外卖来了,钟在御接过来,去敲办公室的门。 吴窥江让他进来,又说:别敲了,下次直接推门进来吧,敲得手疼不疼? 挺有人情味的。钟在御手里拎的是碗面,此刻他仿佛寒冬腊月一碗热汤面下肚,行,以后我送外卖就不敲门,不过其它事还是要敲的。 吴窥江点头答应。 又送了一份外卖,钟在御觉得自己怎么像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呢,严格记录,仔细审查,今儿少喝了杯水多吃了一口菜都得记下。他摇摇脑袋,驱逐这种糟粕思想,又想起来,放映员呢? 难怪工作人员少,他没见过放映员。他也没见到百鹤或是夏还妃什么时候不见了,去放片子。身为经理,有责任认识所有工作人员。 钟在御的性格里有点冲动,想一出是一出,厕所前有两个多余的门,一间是杂物间,一间连着楼梯。他拿过一次扫把,现在想起来,另一扇该通向放映机房。 上楼,还有个双开门,门缝挡不住饭味,伴随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钟在御敲门:有人吗?我进来了?他又问:没人的话,有妖吗?有鬼吗?麻烦请吱一声。 无人应答,钟在御推门而进去。 放映机房是个硕大的房间,十二个台放映机位置各不相同,像星星一样没规律。偌大的房间黑洞洞,机器还在运转,地上有折叠好的睡袋和基础的生活物品,打开的外卖都未吃完。刚才的那一番动静,也安息下来。 什么神秘人,不给看?这电影院,太奇葩了。原本只做晚上,还能以随着夜市的作息来解释,没想到多了个避而不见的放映员。 钟在御好奇心起,不让他看,偏偏要看。能躲哪去?没地方藏身,倒是角落里有个通风口,有缝隙,果然是松动的。他轻轻松松取下隔离网,脑袋才一探进去,就听见拐角处传来动静。 钟在御赶紧爬进去:你别走,我是经理! 结果肩膀进去,也不知是胯骨太大,还是屁股形状不规则,他卡着了,不上不下,呼天呛地,没人理会。里面也没了动静,不知还在不在。 钟在御也不怕,大不了困一场电影的时间,他眼一眯也就过去了。 通风口也不脏,指腹没有灰尘感,看来是条常走的路,钟在御摸来摸去,摸到个长绳。他把唯一的光线入口堵住,什么都看不见,隐约能摸出来是条绳编手链,绑着几枚圆润光滑的石头。 裤子显短,露出细长的脚腕,吴窥江刻意避开肌肤相触,把钟在御拽出来。 冷不丁的,像谋杀和偷袭。钟在御一慌:谁呀!他开始挣扎,双脚胡踢乱蹬。 吴窥江没被这么冒犯过,双眉都快拧成连线,浑身起了燥火,他差点就压抑不住,想把他拆了,吸髓似的吃入腹中。 钟在御反应过来,连忙一动不动,被全须全缕地拽出来,发现是吴窥江: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吴窥江居高临下:废话,你吓得人家给我发消息了。 这门吴窥江从不上锁。他知道里面是个正常人,不怕人瞧,也不怕瞧人。百鹤说他莽撞,现在看来还真有点瞎撞。 秋天不冷,钟在御不仅堵了光,还堵了风,自己把自己闷得满头汗,脸蛋儿绯红,也没被困的自觉,喜滋滋地席地坐,一个劲儿看手链。 红绳白玉珠,绳子干净,玉珠剔透,钟在御认为自己捡到了宝。 虽然吓到了人,不知者无罪,吴窥江没来由的替他开脱。他蹲下来看:应该是顾客落下的,他就爱捡东西。 他?那一瞬,钟在御觉得这间电影院像座孤岛,死死守着某个秘密。但他不敢问。 钟在御支吾:有失物回收吗? 吴窥江知道他是想要这拙劣的玩意,转头冲向通风口:小百,手串送给他了。又转回来,你收下吧。 钟在御这时才察觉到脚腕疼,看见细长的伤口,抱着脚腕:刚才挣扎时蹭到地了。这里是幕后,不伺候顾客,就怎么省钱怎么来,粗糙的水泥地,挨挨蹭蹭的可不得伤。 伤口极浅,流了血,还不够似的凝了颗赤色血珠。吴窥江握了握手腕。 钟在御看着他袖口的鞋印,他踢了老板?脑袋还想不想要了,不好意思:刚才我是不是踢到你了?对不起。 没事,你也被吓到了。吴窥江想起刚才那一时片刻,挺亏心,对不住似的,你等着,我去拿医药箱。 钟在御的屁股依旧诚诚恳恳的贴着水泥地:创可贴就成。他想起来,我跟你去吧,你让那个害羞的出来,我也不是诚心想吓唬他的,有敲门。 下去,这种场面,就被看到了。吴窥江在他肩膀上一按:没关系,不能让百爷看见你来了。 钟在御觉得那是五根钢筋,贯穿得他骨头酥软,乖巧地坐着:放电影呢!顾客怎么办? 又不是给他们开的。吴窥江霸王似的,一去五分钟。 回来时,钟在御还在看手链。医药箱用的久了,边边角角磨损,红十字黯淡。 吴窥江蹲下来,伤口里沾了灰,用棉签蘸着昏黄的药水擦着。钟在御常穿长裤,一年四季都闷着腿,也就腿最白,那一截脚腕儿细腻紧实。吴窥江抬头,清秀的小脸对比白玉珠,真假立现。 药水凉,沁得人痒,仿佛伤口愈合,钟在御傻乎乎地低头,吴窥江赶紧收回视线,听他问:这是什么? 碘伏,消毒用的。吴窥江说。 药箱里的纱布,以及其它各种日常所需的药,都是夏还妃备下的,经常更换,日期都新鲜。 钟在御说:碘伏消毒的啊? 你以前都用酒精?不嫌疼? 不,用天然无公害的。 吴窥江收拾药水瓶,扣上盖,没等来下半句,眉毛一挑。 钟在御大大咧咧地笑:口水啊! 吴窥江把他扶起来:行了,晾晾干,不要贴创可贴。他心情舒畅,就是嘴上不客气,时刻都想逗他玩,里面有口水,促进伤口愈合的。 我去。钟在御鬼使神差,一个劲儿地抖傻机灵,是你的吗? 吴窥江后悔:不是!他反身关门,郑重地叮嘱,不要跟任何人说你来过。他就是不乐于见人,像个小孩,就是这样而已,不过技术挺好,放映员中百里挑一。 奶奶一般情况下是视而不见,有时候也会躲起来,钟在御有心得。又不能彻底闭锁,又担心误伤,都是小心翼翼地摸索,步步蹚水踩雷。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可横观纵观,又都没什么大不了的,日子不好相与,人也得过且过。 他拍拍胸脯,保证:你放心吧,不就是怕人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 吴窥江给了他一个欣慰的笑。百鹤一贯口嫌体正直,嘴上说钟在御冲动,也没真地赶人。 到夜宵时间,有个人西装革履,气质卓越地来送日料,挤满了餐桌,微波炉都头顶了盘北极贝。 吴佩汉做东,他热乎乎地招揽大家,我去喊我哥。 夏还妃看着十指上的戒指,明显不是前天那一拨:今夜大爷可够忙的,以前都是一晚上才见一次。 没事的时候,吴窥江来送点吃的,不是在办公室里落地生根待一会,就是在放映机厅。若是没看见他人,就是不知何时走了。 夏还妃还指望钟在御说些什么,就见他瞪着百鹤,鲜少的露出真刀真枪的怒火。 百鹤和钟在御面对面,拼命朝后仰着,老骨头都快被他自己掰折了。 钟在御才当上经理,新官上任三把火,百鹤一而再再而三,实在是恼火:你躲我什么!我哪里惹着你了! 百鹤怒气冲冲:你丫阳气太重,冲着我了! 瞧瞧都什么话。 钟在御气势全漏干净,臊得慌,看看百鹤又看看夏还妃,哑口无言。 夏还妃笑得直不起腰:他年龄大,重度骨质疏松,看你活力四射的,受不了。 百鹤鄙视他:十七十八,阳|精勃发。等你过了年龄,我看你还怎么冲。 不是修炼就是阳气,现代化主义飞速发展的今天,满口迷信的老头可不常见。 等吴窥江进来,挨着钟在御坐在。更衣室从没有挤过那么多人,狭窄天地一时热闹,张罗了一桌好菜,如开联欢会。钟在御挨蹭着人,分神地想怎么不用休息室呢?那天看起来挺敞亮的。 吴佩汉孤单地独坐一边,他双手合十,掌心里夹着筷子,咳了一声,唤来所有人的目光,特有面子:那个今天感谢大家的慷慨相助,我是新来的 钟在御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空荡荡的胃里已经在火烧火燎,那是胃液在起义独立,结果还要听饭前感言。 所幸吴窥江也听不下去,板着一张脸,本就是一张生冷的脸,结果更可怕:食不言寝不语。 吴佩汉不懂看脸色,有点不满:哥,还没开动呢。 吴窥江以自己为理,因而理极歪:从现在开始,到睡觉前,都不要说话。 吴佩汉终于通了七窍,低下头:那我不说了。 早晨换好衣服,下班各找各妈。百鹤走在最后,准备锁门,就看见一贯早走的吴窥江还没走,他迟疑一下:大爷? 吴窥江他对钟在御说:你住的远,我开车送你回去。 钟在御一愣:我骑车了。 吴窥江不容拒绝:放后备箱,我有话要跟你说。 吴佩汉最没眼力见,不放过任何能通大哥亲近的机会,凑过来:哥,你捎我一个! 吴窥江不愿理他:你没长手还是没有车? 有手有车的钟在御把自行车搬起来,放在后备箱,山地车不重,就是块头大,后备箱盖不上,一路都张着嘴。 有手有车的吴佩汉噘着嘴,进了自家兰博基尼。 第9章 秘密 钟在御憋着口气,抠着安全带。 吴窥江见他侧脸鼓鼓的,好玩又好笑,趁等绿灯的当口,大发慈悲:你有问题问吧。 钟在御犹自怯怯,显尽胆小:我怕冒犯,你先保证别不要我。 要你,怎么会不要你。吴窥江心想这都是什么说法,什么要不要的,叫他绷不住,不会辞你的。 钟在御呼出胸肺间的那口浊气,一股脑儿地问:百鹤讨厌我做什么? 吴窥江以为他张口会问放映机房那事,轻笑:百鹤不喜欢和人亲近,放映机房里的那个,是他孙子。 他笑,钟在御也没头没脑的跟着笑,瞳仁乌黑,为什么,他是不是有什么? 他被烧伤,重度的。 钟在御差点跳起来,他家貌美如花的奶奶都不愿见人,结巴了:我、我不是有心的,我也没想笑话他,我就是想看看他。 吴窥江不介意:我知道,他没伤到脸,也不是怕人。就是不愿意见人,等你跟他熟络了之后,说不定肯让你见了。他不徐不缓地补充,没有用回忆的口吻,救人灼伤的,一把把人推开,纯碱。那之前精神就不好,之后就更不行,百爷家只有他爷俩。百爷退休前是精神科教授,算是治疗吧。 钟在御心思单纯,一眼见底,也能明白:他救下的那人? 找不到了。不吭不响,连句谢谢也没有。话题有点沉重,吴窥江再三言两语,抵挡不住事件本质上的恶劣。他转移话题,你旁边有口香糖,吃点。 钟在御嚼着口香糖,没想到这老板还挺善良:那你那间休息室是不是为他准备的? 周到而细致,各方面都考虑妥当,钟在御都没这么体贴地照顾奶奶和太爷。 吴窥江点头:对,不过他更喜欢在放映机室睡,晚上放电影,就这么活下去。 钟在御怔怔地:我真是,有点看不透你了,你太好了。 这话太暧昧,情意拳拳,狂妄的秋老虎节节败退。吴窥江稳稳端着方向盘,瞥着他吧唧吧唧嚼得欢,空咽了口唾沫:给我也吃一颗。 钟在御嗯了一声,原本准备整瓶递过去,又见他还分心看前面的路,一股冲动油然而起:我喂你吃,你专心开车。 吴窥江心中咯噔,喂? 大脑翻车,哗啦一下,还剩空白。 钟在御倒出两粒,白白小小,窝在手心,就要伸过去。 车它自己抽搐,压过实线,再压虚线,划了个规范的大写S,才四平八稳。 啪啪两粒全掉了。 这倒霉催的。 刚才前面有只狗。吴窥江悄悄地往旁边蹭,安全带反人类,拼死救命地阻挠他,这人世间最傻逼的发明,再喂我两颗。 钟在御倒倒瓶子,没了,刚才是最后两颗。 车前的路宽敞笔直。歪歪扭扭的树,金光灿烂的叶,吴窥江悲哀自己的贫穷:下次一颗一颗地倒。 钟在御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嚼,安安静静,也没敢告诉他自己吃了仨。 吴窥江坐端正,故意带着点低三下四,更多的是没事找事:你要是想辞职,现在还来得及。毕竟你白天还有戏要演。百爷面试你,虽然没有明说,应该是言谈之间,知道你能管好自己。不要求你做什么,只要求看不见装个瞎。 恋耽美 >撞你一下,怎么了——窥吴江(8) 我说过不会不要我的!钟在御还是懵的,难怪工资高,可有什么?他从未另眼相看过。 清早街边都是穿黄马甲的环卫工,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想起林森和他母亲。 钟在御以为吴窥江这一路是想跟他聊聊经理的任务,或者如何提高流量,找小网红带人气之类的。没想到吴窥江一点兴趣都没有,一路上光听自己指路,他看见了熟悉的建筑,说:就这儿,靠边停就成。 吴窥江很听话的靠边停了。 钟在御解安全带,推不开门,才发现是吴窥江没放行,锁着他,也不敢催。 亲手喂的口香糖没吃上,吴窥江心有不甘,掏出手机:给个电话? 面试的时候,有在百鹤那留联系方式,钟在御有一晃而逝的不满,要手机号干嘛?他从不乱给人,旋即想到自己是经理,应该同老板单向联系,不过这架势怎么像绑架?好像他要是说了不,就把他拉到荒郊野岭埋了。 钟在御混摄影棚的,惯会识时务,给的有点慌不择路。 吴窥江心满意足地得到一串数字。 钟在御道谢,下车取车,发现吴窥江还没离开,只能没话找话:这边有个菜市场,我顺便买个菜再回去。这个菜市场可是全城最大种类最全的,也新鲜,好多有钱人都开车绕半个城来买呢。 吴窥江莫名来了句:会做饭? 钟在御跨上山地车,用受了伤的那条腿撑地,脚尖直直地点,连细长的腿,勾成一条无暇直线:算不上会,随便做做,随便吃吃。人总要吃饭。 吴窥江的神经愣是不受控制,迷瞪,好不容易转移视线,看着他的眼里有遥远与沧桑,有点被勾魂地随他远去。 钟在御骑车又停,直接倒着回来:回头电影院里隔个自动贩卖机吧,饮料柜。我看人家电影院都有,咱们不能差。 买菜的时候,钟在御才想起来没问工资,抠抠搜搜买完菜,顺手拎了豆腐脑,奶奶的那份多加卤黄豆。两个老人家早早的醒了。 太爷爷一如既往,奶奶依旧心情不善。 豆腐脑上桌,冷冻室塞了一层馒头,钟在御蒸了一只,上灶他才想起口袋里的手链。他像是早起的鸟儿,风风火火地蹿过去:奶奶,看我昨天路上捡的宝贝。 奶奶有了点反应,放下勺子看着孙子。 钟在御笑嘻嘻地献宝,奶奶想拿着看,他一避,攥着皮肉松弛的手腕就给扣上了,翻转过来,弹了弹珠子,煞有介事地说:这可是真的,我找珠宝店的大师傅瞧过了,都说真的,无价之宝! 满嘴跑火车,刹是刹不住了,奶奶挤兑他:你怎么不说是舍利子呢。 终于肯理人了,钟在御开心:等我攒钱请一颗回来!趁热打火,急急忙忙显摆,我昨晚升官发财,当经理啦!以后天天上夜班,白天在家里陪你。 奶奶佯装不乐意,甩开他的手:谁要你整天在我面前晃荡。 钟在御说:我不晃荡,以后白天睡觉,夜里上夜班,上了几个夜班我才知道我不是铁打的。 你白天不去剧组了? 钟在御实话实说:先攒点钱,我想念电影学院。 奶奶攥住他的手,摩挲着,很欣慰:是的,奶奶早就跟你说过,甭管干哪一行,有学历都比没学历强,歌舞厅舞女都是女学生吃香,有些信誓旦旦说自己是学生,可装的和真的能一样吗? 钟在御知道奶奶就是吃了没上过学的亏,当舞女时可嫉妒那些女学生,费了老大的劲识字,连《诗经》《牡丹亭》都能倒背如流,就是比不过人家白纸黑字的学历。 锅上冒热气有一会了,奶奶提醒:铁打的,馒头好了。饭我来做,你睡你的觉去。 吃了早饭,洗漱完毕,钟在御要睡觉了,发现奶奶优雅地倚窗。钟在御看过奶奶的旧照,身材姣好旗袍合身,浑身都是上流社会的金贵,也是父母和男人掌心的宝贝疙瘩。 窗外全是乌糟糟的屋顶和电线,奶奶看手链看不够,心疼孙子:中午要叫你吃饭吗? 不了,留一碗就成,我什么时候醒什么时候吃。钟在御收回伤春悲秋的目光,瞥见眼墙上的挂历,醒目的紫圈,如勒痕,奶,你记得去医院啊。 医生每次只给开四盒的量,正好吃四周,也便于定期做身体检查。 奶奶登时沉下脸,恨不得拿链子甩他:知道了,用得着你提醒,还有一个星期,你说那么早干嘛,是不是指望我死啊! 钟在御讨好:我错了,关心则乱嘛,我这不是怕你没钱了,提前取点现金放着,以免忘了。 奶奶睨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忘过? 眼不见心就不烦,钟在御往卧室跑:我去睡觉,不说了不说了。 钟在御用被子笼着,片刻又弹出脑袋,发消息给林森,告诉他自己找了夜间的全职,决定好好干。 林森全天坐镇美容院,晚出晚归,这个点还在睡觉。不能指望他及时回信,钟在御撂下手机就睡,房屋有点杂乱,他在被窝里蹭过的头发也乱,但他如睡摇篮,稳稳当当。 醒来后见到一个简单哦字,钟在御就纳了闷了,也不说声恭喜。不管,上班赚钱为先。 工资事大,打电话问总不好意思。以至于钟在御看见两台自动贩卖机,门神似的,一左一右杵着,都自觉忽略,直冲吴窥江办公室。 那个,老板?钟在御有点不好意思,但金钱至上,他勇往直前。 吴窥江只以为是自动贩卖机的问题,他也不容易,还打了个三十秒的电话!嘱咐要最好的。 钟在御不好意思地搓手:没问工资呢,昨天太高兴,都忘记这件事了。 第10章 闺蜜 吴窥江开影院是为了照顾人,谁能想到这个正常不过的影院,其实忒不正经。 吴佩汉看见门没关,卷着一阵风地跑进来,一脸喜色。他的乍一出现,算是解围,吴窥江把事推给百鹤,正色地问他又干什么。 吴佩汉春风得意脚丫子痒,片刻都不想等,来邀功了:哥,大姑打我电话了,我是答应她离你远点,但我的第一身份不是大姑的侄子,不是我爸妈的儿子,是大哥的小弟! 不提,吴窥江都忘干净了。 公司倒闭,朋友发疯,养小情儿养出花样来,自己也跟着疯。这些在吴佩汉眼里都不算事!哪个成功男人身后不是千疮百孔,三宫六院。 吴佩汉说:大姑错了千千万万条,有一条是对的。他知道他哥目中无人,但他是忠臣,必须要说,你不能再这样过下去。 钟在御知道兄弟两人说私房话,有眼力见,脱缰野马出了门,心花怒放地跟林森显摆。 林森可能是嫉妒心作祟,见不得好,阴阳怪气:现在都是按税前的说,听着多,你傻,扣扣这扣扣那,看你还剩多少。所以要我说呀,打卡上班的工作都要不得,什么公积金养老金有用吗?你付得起首付还是有信心活到六十? 两个人都准备好在老人家去世后,英勇无比的过劳死。 林森又问:那我的免费电影是不是没有了? 钟在御亲口答应,拍过胸脯,打过包票,怎么能不算数:当然有! 你可拉倒吧,当经理得起点模范带头作用,你当体委的时候,还拉着四个人跑过一千米的及格线。林森伤春悲秋完,如教导主任,声势浩浩地教训他,注意点形象不好吗! 吴窥江同百鹤和夏还妃都串完供,走出来找钟在御。 透明橱窗映着个高大的影,钟在御差点大脑门碎塑料板,连个好字也不敢回,挂断电话。心惶惶地虚着,当他来抓自己上班划水。 不过也没立过规矩,百鹤眼神不离手机屏,那是因为人家倚老卖老,夏还妃晚晚迟到,今儿到现在都没来。 钟在御琢磨自己没啥好卖的,唯有卖笑了,龇着牙转身。 电话漏音,吴窥江清晰地听到个娇滴滴的声音,后槽牙都要被咬穿了:女朋友? 钟在御解释:发小,我是他闺蜜,他拿我当亲兄弟。 林森虽然热衷美,一头扎进去就出不来,还留马尾,但是实打实的男人,当着面也看不出女气,画完妆更显英俊。 脑回路飞速运转,让他的腔调一软再软,戳心戳肺。 吴窥江浮想联翩:哦,我都没有。 钟在御想,他是没发小?没闺蜜?他意外:长这么大,连个发小也没有? 他说完想扇自己耳光,人家有没有关他什么事,有家电影院,能当上老板,他愿意送他林森顺带捎上点钱。 吴窥江深思:没了。 钟在御想讨好他,却有点蠢:有弟弟吗?末了,傻兮兮做不加分的附加题,你可以把我当弟弟。 吴佩汉一听,好呀,一家兄弟好几个,他是老幺,都没能得大哥青睐,沦落到这种地方才将巴结上,现在又冒出个钟在御?他半路杀出来,咬牙切齿:你要跟我抢哥? 这位陈咬金貌如良玉,气若怒目金刚。 钟在御懊悔不跌,他瞎咧咧什么啊,鬼迷心窍了吧,人家明明有亲弟弟。一阵诡异的沉默后,他讨好:我开个玩笑,随口说说。 吴佩汉还在气头上:随口说说也不成,我哥是你能叫的吗? 钟在御又恨不得抽自己巴掌。 吴佩汉不忘邀功,得意洋洋:是吧,哥? 吴窥江指指身后:去把厕所扫了去,扫不干净你就多个哥。 吴佩汉得意:扫干净了呢? 吴窥江拽了拽他的领结,奖励你一个哥! 吴佩汉转不过弯,想都没想,就往厕所冲,活像憋了一整天。钟在御抠抠手指头,开始算,好像干不干净他都要多个哥。 场面一度尴尬,钟在御出声:那个,我今天想了一天,有关那个怎么当经理。 吴窥江想他好像说过这句话,舍命陪他吧,那你说说吧。 钟在御没胡编乱造的本事,他今个一天尽兴奋和琢磨工资了,悄悄说:要不你先忙着,我抽空再汇报?马上就开场了,我还要擦擦3D眼镜呢。 吴窥江惯会体贴人似的:明早你在车上说。 夏还妃又迟到了,还正撞上脸黑如铁的吴窥江。她今天换了一身翠绿的旗袍,同色调高跟鞋,从包里摸出一个小的塑料袋。塑料袋不透明,她倒出一掌心的宝石戒指:今天这家店太难找。 钟在御愕然:又去买啦。 夏还妃找到个诉苦的,挎着他,免得看吴窥江的脸色。她不动声色地卷他袖子,摸上少年健硕的手臂:可不是,我总不能捡一家店买,这家十元店是新的,导航尽出错。 钟在御把她当奶奶:你买那么多,放得下吗? 夏还妃挤眼睛:也不多啦,好多都送人了。 钟在御晕晕乎乎,无比想念自己奶奶。 冷了的吴窥江不好意思直接走人,那一截胳膊简直挑战他的神经,临走前放话:注意着装! 钟在御卷下袖子,解开手腕上的黑领结,塞进口袋。还洗脑,着装挺好,风流倜傥。 第11章 算命 钟在御没想到吴窥江记性挺差,送他的路上竟然没提心得,还特怕他叫自己好好系领结。 吴窥江提心吊胆,怕他开口长篇大论,他心虚,他无话可回!本来就只为了照顾人,真搞点事,他还要不要过了。 两人安安静静,一路上谁的齿缝儿里都没蹦跶出一个字,尽呼吸交错。 要下车,钟在御准备感谢他又送自己一程,话未出口,抬眼看见林森趿拉拖鞋,挎着菜篮,凄凄惨惨地打哈欠,一时把吴窥江忘在脑后。 钟在御拼命蹬车,扯着嗓子喊:林森! 吴窥江自己也没礼貌,却十分介意,不管堵住车流,要等他拾掇良心,乖乖回来,巴巴送上一句谢谢。 可惜这年头人人都有怒路症,按喇叭的架势,活像要扒了他吴窥江的皮。没办法,吴窥江磨磨蹭蹭地开车,心里潜藏可能性。车窗上升,看见一女孩坐上钟在御自行车的横梁,俊男靓女,切合了郎才女貌。 他下意识踩刹车,再度惹恼身后的车流。但他犹自想,有女朋友了?是电话里的那女孩,有女朋友了应该算不上倒霉蛋吧。 后面的车纷纷急刹,差点撞上,喇叭不够暴躁,伸出脖子骂,一股菜市场讲价的架势,一毛二毛各不相让。后面的车停,所有后面的车都停,全是赶来买新鲜瓜果蔬菜,男女老少种类齐全。 吴窥江不屑于理狗男女,踩油门开走。也怪他开了三年的奔驰不亲洗车行,加油都是加完就走,车屁股被泥点子遮了半拉。 钟在御纳闷:你怎么起那么早? 林森连脸也没洗:我没睡,一晚上睡不着,尽想事了。这不正好来买菜,省的我妈来了 下了车离菜市场大门就挺近的,钟在御习惯性的骑车,林森习惯性的坐横梁,两句话的功夫又要停车下车,都不嫌麻烦。 钟在御锁好车:你想什么,瞎想啊? 林森正正经经:你都找了个好工作嘛,我想我也得找点好的。 钟在御觉得自己这一番运气真不是盖的,忧心自己太得意,一时不察,刺激了他,赶紧说:不急不急,你现在全职美甲赚的也不少啊。 根本就不够开销。林森紧了紧马尾,咬牙,我想学点能赚钱手艺,找别的出路,去学美容,给人家做脸、割眼皮、纹眉、绣唇,哪个不比美甲赚得多。照我目前这个工资,没个三五年根本别想考电影学院。 但问题来了,美甲是林森凭爱美的天份找视频学的,拿两家人练手,难度系数为零。其它不一样,做脸什么的,都要去正规的机构培训学习。 钟在御想也没想:要多少钱,我这里还剩六千,你先拿着用。 林森觉得空气都特别苦:具体不清楚,但我打听过,至少几万。你有六千,还不如攒着给奶奶请心理医生,我这边是无底洞,我妈我弟 恋耽美 >撞你一下,怎么了——窥吴江(9) 钟在御也急:我把车卖了吧。 林森鼻子都要被气歪了:你为了这车,都辍学了!你要去卖自行车,我就去卖|身,反正咱俩谁都别想好。 钟在御也不愿意,可有什么办法:那你等我几个月,我这份工资不少,大不了再去打一份工。 你医药开支呢。好不容易不用透支体力了,你就不能安分点。 社会可怕,林森和钟在御互相教训,互为楷模,谁被罪恶的金钱糊了眼迷了窍,另一个就负责拽他出深渊。 学表演是个天长地久的活计,钱和精力缺一不可。钟在御必须要及时,太晚了,错过演员黄金期。 钟在御糊里糊涂,林森目标长远,他咬牙,森森一笑。他想了一晚,在嘈杂熙攘的菜市场门口,满怀期待地看着威严的家长:我去卖酒吧,赚够了就收手,最多一年。彼时晨光已洒,夜色散尽,你好好干,我也好好干,赚够钱了一起念书,还当校友。 奶奶不会移动支付,只认现金,该买药了,钟在御取了钱给奶奶。这一笔,积蓄去了大半,开口要借人钱的时候,半点没考虑。 今晚钟在御出门有些早,悠哉悠哉地迎着夜风骑。一路慢点慢点再慢点,还是早了。电影院前门和后门都锁着,他锁好车,闲情雅致地逛夜市,光看不买,看着小吃也努力不咽唾沫。 一老头坐在马扎上,面前摆着张脏兮兮的八卦图,是个算命的,门前冷落。 钟在御逛了两圈,第二次见到老头,联想到自家那两位,难免有点动容,再路过时脚步便有了迟疑。 老头目光在人群中逡巡,看见迟疑的就招呼,看到个愣头青更是两眼放光:小伙子算个运吧,十元一次,不准不收钱。 不准不收钱,相当于旁边摊子上,用喇叭放的不好吃不收钱。顾客络绎不绝,也没见谁说不好吃。钟在御不信,但想送他十块钱。 见人停下来,老头赶紧从身后又掏出一小马扎,热情地递过去:坐坐,帅哥想算什么运,财运还是桃花运? 钟在御第一次,看着老头,觉得自己羊入虎口,支支吾吾:有啥分别没?不能一起算。 老头笑得高深莫测,呲着一口黄牙:那不一样,财运看手相,摸骨为主。桃花运看面相,观五官,也能摸。 钟在御有意打发时间:那还有别的算吗,财运桃花运我都不在乎。 小帅哥没财不想发个财?老头特别露骨地看着他,来来来,手给我。 钟在御觉得自己发财了,虽然第一笔工资没到手,但前途是很好的嘛,四舍五入就当发财了。反正是上赶着给人送钱,他有点害羞地递出手,第一次叫人摸骨,之前也没叫人摸过手嘛。 老头瞧着这小伙子一股小男孩的羞涩,随随便便叫人摸个手,跟发春了不相上下,鲜灵的童子鸡一个。简直从天而降的小金砖,他浑浊的眼珠子一转,又道:小帅哥前额挺饱满嘛。 钟在御撩开刘海:是啊,都说我额头好看,就是没工夫进理发店。 林森小时候留长发是为了卖,又黑又密,跟焗过油似的,一等一的高质量,也要的上价。他的太软,要不上价还浪费洗发水,也就放弃了。再后来林森依旧留,不卖不剪,钟在御甚至怀疑他是为了省进理发店的钱。 林森这个外貌协会高级VIP,受不了十五块钱一次的手艺。 额头饱满就说明你旺桃花,不用惊不用慌,去寺庙道观,人家肯定叫你买桃花手串,为什么吃定你!就是看得出你有桃花运,卖了准,不卖也准,你说卖不卖! 钟在御完全被洗脑了,频频点头:卖卖卖。 老头抓着他的手,特别疼,相比之下百鹤都是温温柔柔的,顺溜!经脉通畅,四通八达呀。有戏!你想发财只需等等,是不是觉得老头子我不一样? 钟在御除了点头,没啥想说的。 我跟那些个故作玄虚的不一样,说的那么高深莫测干嘛,神神叨叨谁听得懂是不是?要说大白话嘛,文言文不适用!老头松开他的手,又一摊开。 钟在御哦了一声,连忙掏钱。 老头一看十块钱,脸变了色,比三岁小孩还会变脸:两百块! 钟在御跳起来:不是十块钱吗? 看财运十块,看桃花运十块!老头吓唬,摸财运一百,摸桃花运一百,一共两百,掏钱! 两个看字和两个摸字都压得极重,钟在御好心被浇冷水,气得发抖! 老头得意洋洋,声调忽的特别尖锐:怎么,消费了不给钱,白|嫖啊。 一路的行人都在看好戏,钟在御胀的脸蛋通红,现捡着地缝钻,又没有这等美事,只能骑驴下坡,掏出手机,极不情愿:那我转给你。 吴窥江以为钟在御嫖了谁吃霸王餐,有一点点鄙视他,再看前面老头,竟然有三分面熟。他就说钟在御一副等着被人嫖的模样,谁上赶着插了队。 生面孔啊,没见过。吴窥江夺下钟在御的手机,盯着老头看,顺手就把手机抄自己屁股兜里了,他挺流里流气,新来的,今儿第一晚吧,一溜烟的都是卖吃卖喝卖吃穿用度,算命摆摊的你还是第一家。交摊位费、保护费了没? 钟在御一吓,痴痴呆呆地看向吴窥江。这么冷的夜里,只穿一件黑T,绷得腰杆笔直,像极了杀人不见血的利剑。圆领都被穿出杀伐气,钟在御真怕他刀起头落。 这附近无人不识吴窥江,他是广场法定产权人,这条夜市生龙活虎,城管大队路过也睁眼瞎,全是看他老人家的面子。 老人家环保意识强悍,特地雇了保洁,严格按照垃圾分类法打扫清理,第二天地砖上油汪都没有,只有人站久了留下的坑。 人人都要吃饭,偷抢拐骗也是行当。隔壁卖烤面筋的白胖大叔关了喇叭,既解围又侃大山:人家是城管大队长,这一块儿都归他管。还笑嘻嘻地问,大队长,要微辣中辣还是麻辣? 吴窥江脾气正差:都不要。 大叔对钟在御挑眉,示意你来根?一个眼神风情万种,包括什么辣?几根?酱要不要多点?重点是免费的。 老头算是看出来了,赔笑:这不是初来乍到贵宝地,一时没想到那么多,要不现在补交,你看怎么样?这位小帅哥的就当我开门第一单,讨个彩头。 吴窥江眯了眯眼:你不是道观那老头? 跟他说撞人也能转霉运的! 老头骇然,一把抄起骗钱工具八卦图和小马扎,灵活地跑了。边跑边看,怕被穷追不舍。 这种人,吴窥江懒得追。 大叔手法熟练,还能分心抬头,追问:什么道观?别是城北那个。 吴窥江蹙眉:城北几家道观? 就一家!他们观出了名的骗财骗色!好多人都被骗了,去年不是还有公安破案抓了个假道士骗了人家大款一百万吗?大叔递了串烤面筋给钟在御。 吴窥江精明二十多年,而今栽了跟头。转头一看,小倒霉蛋吃上白食,想这霉运应该是无稽之谈,没破财还白消费。至于之前,估摸都是走大运的巧合。 以后再看见算命,都给我撵走。吴窥江对大叔说,又懒懒地招呼:走吧。 钟在御没好意思多要,就要了一根解馋,毕竟是人家的荣光,他屁颠屁颠地跟上去:百爷没来呢。 吴窥江为他那点同情心心疼不已:他是老板我是老板!我连把钥匙都不能有? 第12章 领结 下午钟在御还在睡,迷迷瞪瞪感觉到有什么重东西被撂到床上。林森的手像是从才从冰箱里拿出来,触上额头,冰的钟在御一个机灵,差点表演鲤鱼打挺。 你有病!钟在御没好气的看时间,得了,差不多也该起。 林森配合他瓮声瓮气:你是医生?钟医生? 钟在御坐起来,靠在床头:无行医资格,你情我就愿。 林森垫着胳膊:你奶奶呢,光看太爷在客厅溜达了。 去医院了,不肯叫我陪。 林森扣着指甲,修剪得状如新月,他自己连护甲油也不涂:所以说老小孩老小孩嘛,我等奶奶回来,给她做美甲怎么样? 那行!钟在御喜滋滋地答应。奶奶嘴上倔强,其实很爱美,看到美人都要多瞅几眼。林森每次给她做完指甲,她都能乐得跟小孩似的,好像那些个阴霾从不存在。 床头柜上有枚铜钥匙,倍儿显孤独。两家人互相有对家钥匙,以防不测。钟在御瞧着不满:我给你家钥匙上加了只□□熊,你就这么对待我家钥匙? 得,我回头找根红绳穿着挂脖子上。林森不喜欢这些小物件,赶紧抄进口袋,眼不见,看他怎么叨叨。 钟在御近来对红字过敏,奶奶有事没事就看腕上的红绳手串,格外珍稀,洗澡洗碗都要先拿下来,事后再叫钟在御给她带上。 唉你今天怎么回来那么早?钟在御察觉到问题。 林森跟美容院做全职,美容院也乐得有个甜蜜帅哥坐在大厅里招蜂引蝶,支付基础工资,前提是他一天十二个小时不能少。林森这几天一直考虑去美容学院打听,结果都去不成。 林森嗔怪:请假了呀,打电话的时候说了,不请我怎么打听。 钟在御咬牙琢磨,好像有这么回事又好像没有,两个人蹭着不要钱的WiFi瞎聊,到头来谁也不知道具体内容。他转移话题:打听好了? 嗯,我估计一下,学半年。我弟那边学费是八月交,给他生活费就成,加上我妈每个月药钱。我得给半年的学习期准备最低三万五,以防万一,准备四万。林森的声儿轻飘飘的,还虚,欠着什么似的,夜总会也商量好了,这边的话这个月干完就不去了。 钟在御早早做好打算:我接你下班吧。 绵软的床,还有体温。林森和钟在御比亲兄弟还亲,依旧舍不得:别,你也刚下夜班。 钟在御下床换衣:千万别,我这个经理全部任务在于闲逛。 大家各有各的偷懒,也安守本分。基本上午夜场一过,无论有没有人,放映机房的那人都在孜孜不倦地放映,而只要电影在,百鹤就不会休息,立在大门口就是尊丰碑。 据说只有热片上映,才会有一夜的人流量。 于是其他人该干嘛干嘛去,钟在御哪里需要去哪里,他觉得,最辛苦的当属吴窥江。 林森知道钟在御是不放心自己,而且多个人多个照应,怕万一,也不再说什么。 换好衣服,钟在御出去找吃的。奶奶午后才走,留了两人份的晚饭。 家里没装防盗窗,为了太爷独处时不出意外,门窗紧闭。钟在御先开窗通气,老年人的浊气悠悠忽忽散感觉。 太爷爷没人管,圈子越转越小,林森帮忙扶一把,看见家具拐角裹着的塑料泡沫:奶奶最近好了不少嘛,泡沫都勤换了。 这玩意太集尘,又不要钱,奶奶喜洁,一周换一次。前段时候病得严重,积得都发黑。 钟在御喜上眉梢:当然,自从我升官发财,又捡到个手串给她。 手串? 小厨房塞得满满当当,八成都用不上。钟在御把冷菜倒进锅里,开火加热:红绳和白玉珠子。她可喜欢了。 哦,我也喜欢,听着就好看。 林森把头探出窗外,时近黄昏,夕阳如幕,倩影如画。就是屋顶上又多了几个红绿垃圾袋,碎玻璃似的扎人眼。他闻着味儿,饿出个头重脚轻,差点脑袋朝下摔出窗外:香死了,给我吃两口。 林森虎口夺食,肚里饱心里美,不感谢分他美味的钟在御,酝酝酿酿,一肚子甜言蜜语,趁做指甲的功夫,把奶奶哄得五迷三道。 钟在御直搓鸡皮疙瘩,跟着学,照葫芦画瓢只学了个笨嘴拙舌。 奶奶突然伸手点他的鼻子,林森尖叫:没干呢!刮鼻子上了! 钟在御咯咯地笑,趴在奶奶膝头,觉得幸福便是如此。 吴佩汉踩着一双定制鹅黄色高帮帆布鞋,倚着墙,双手压在背后,一只脚有样学样,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地毯上划拉。 钟在御一看见他,就想起初高中时统一校服,得盯着脑袋才能分清男女,于是所有学生都在脚上狠下功夫,穿得跟走红毯似的。他几乎是两双帆布鞋,春夏秋冬轮换穿,穿旧不在乎,直到不能再穿。 他一开口就问:又挨骂了? 言着无心听者有意,吴佩汉烦心,白他一眼,同时千百遍地扪心自问,为什么总是他血本无归,为什么赚钱的总是他哥!吴佩汉也想疯一场,当着外人的面试图捞回点什么,撇撇嘴:没,我今天还没见着他。 跟大哥学习的军令状立得太早,他现在肠儿青了,肚皮溃烂,万般皆下品,那还真不如啃老当米虫。关键是全家都知道了,他想当缩头乌龟都不行。 别人看来,他是宁愿呆在办公室里而不愿出来迎客,其实他巴不得人流不断,手忙脚乱,就不用见大哥。 钟在御路见不平,出手敲门:正好,我也要见他。 吴窥江给钟在御转了钱,正竖着耳朵等这一声儿,霎时全混了乱了。他赶紧,恨不得连这段时间都抹杀去:进来。 吴佩汉想阻止他为时已晚,干脆闭紧眼睛,伸头一刀,糯糯地唤了声:哥。 然后他就看见他哥俊朗带笑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 果然吴窥江逮到他就撒火,就这还是捡着钟在御在场,有收有敛的:上班还是走秀,学习还是来显摆了。 吴窥江一面骂人,一面用余光牢牢框着旁边不吭不响的人,心思在他身上,话里话外难免扯了。只怪吴佩汉一脸找骂相,吴窥江有收有敛,变成了不依不饶,端正态度,整天嬉皮笑脸的,跟你旁边的学学,根不正不齐,苗怎么长结实。 吴佩汉瞅瞅钟在御,怎么看怎么不像好苗子,恨不得遁地,头皮发麻:哥,那我不打扰你了。 大爷开恩,赏他:嗯。 恋耽美 >撞你一下,怎么了——窥吴江(10) 吴窥江一心盯着钟在御,总觉得他有点不对,不是坏的那种不对,也不见得有多好。直到他和吴佩汉这个命中欠骂的一并出现,才发现,细白脖间少了领结。 吴佩汉逃命似的,砰的一声关了门,特别响,像关了什么不好的心思。 钟在御奇怪地望了一眼,这才看向吴窥江:买好了。他其实是有事商量,快人快语,我来前就在想,我也可以送,也能照顾他,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怎么说也是经理,替你分担点。不过连百爷也不送,如果不行,就算了吧。 吴窥江合上笔记本,很有耐心:他不送是不敢,夏姐也是。你去吧,敲门就成,他不是怕人,是不想见人,难得你能有这份心思。他盯着钟在御,字字句句鼓励,见见新人,对他有好处。我看得出,他会喜欢你。 钟在御点头,笑起来:老板,你挺好的。我真不懂你弟弟为什么怕你。 怕我的人不止他一个。吴窥江故作轻描淡写,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你这是第二次夸我了,受宠若惊。 言外之意,无非是你没事就夸一夸。抗打算什么,经夸才是真本事。 钟在御不过随口一夸,跟林森的蜜糖轰炸手到擒来差不多,没想到吴窥江竟然明面点破。 吴窥江点破不算,还上上下下瞧他,衣服的褶皱里也不错过,目光比手指还准确,下巴一抬:你领结呢,怎么不带。 钟在御心里咯噔一下,恨不得刚才同吴佩汉一起逃之夭夭,心里有鬼地承认:我不会系这样的,明天就去买个系好的那种,直接带上就成。 别人系的都很好看,现在领带遍天下,这种繁冗复古的领结难寻。夏还妃就喜欢这些上个世纪的流行物品,自己也常去古着店旧货市场淘货。 过来。吴窥江不由拒绝,招了招手,我教你,经理要有点经理的样。 经理没经理的样,老板就有老板的样了?哦。钟在御有点不情愿地朝前挪。光线太亮,耀着眼,照着脸。 他走,吴窥江也从办公桌后站起来,两人迎面。一共几步,办公室也宽敞,只差毫厘,就相抵。 钟在御解开腕上的结,递过去。 吴窥江接过,两手攥着一撑,绑人似的,把缎带细细掖在他领下:系腕上?有创意。 怕装口袋里丢了。钟在御偏过头,任他摆弄。 吴窥江呼吸紊乱,居高临下:抬头,梗着怎么系?试镜的时候也不叫人瞧脸? 钟在御哪里试过镜啊,怕露马脚,竭力站定。 吴窥江手觑着机会,在那下巴上轻轻一抬,指腹立马如触电。凝脂何解?如他此刻、心底的一塌糊涂。他不由自主地后靠,后腰抵着办公桌,金秋飒爽,抵着点实物能消消暑、去去燥。 袖扣划过鼻梁,沁得他且凉且痒,钟在御看不清,左右不是石头就是珠宝。他连忙别开目光,暗地里咂摸怎么心慌意乱。 吴窥江压抑着每一根神经,扯着带子两端,领结收紧。他算是明白那些嗜血的狂人是作何感想,那细脖,他只想狠狠咬一口,憋得五内俱焚:看清楚了?会了? 钟在御压根没看,光顾着分神,开口没底气,有点似哼哼:哪能那么快。 字字句句称心如意,吴窥江刚垂下的手重新抬起:再教你一遍。 别。钟在御捂着领结,怕再迟一步清白不保,伶伶俐俐地一跳,我可聪明了,好多人都夸我聪明,我学得会。 吴窥江双臂环抱,哄道:下次系不好我再教你。 钟在御总觉得那眼神不怀好意,像是马上要使坏:那我先走了。 吴窥江耸肩,不表态。 钟在御拧开门,扭头追问:他是男孩女孩? 男孩。吴窥江有一刻的迟疑,思潮起伏,都问名了,是在吃醋?千万生意过手,都没这么提心吊胆,叫百威阳。 门关,片刻又被推开。 钟在御虎头虎脑:吃的忘记拿了,刚才顺手就搁在桌上了。 吴窥江还保留着他离开时的姿势,拎起来丢过去。 他的准头是在酒吧玩飞镖练出来的,精准无误。 钟在御这番倒是没急着走,挠了挠后脑勺,欲言又止,迟迟地说:我明天早上开始就不能跟你的车了,不过谢谢老板。 虽然顺路,接连蹭了几次车,怪不好意思。 这下可好,吴窥江又憋了满肺的火,吴佩汉又挨了骂。 第13章 发小 放映机房的双开门前,钟在御清清嗓子,郑重其事,没惊到里面的人,先把他自己吓了一跳。他谨慎地敲门:你好,我是新来的经理,老板让我来送吃的。你藏好啊,我数十声就进来。 一千零一一千零一十,进来啦! 钟在御推开门,在幽闭的空间内环视,垫着脚尖走,屏声静气,好像偷鸡摸狗的小贼,为非作歹前,大发善心告知主人。没见到餐桌,他便放在睡袋边。直到走回门前,才畅快地呼了两口气,说:我走了。 关门,伴着这一声,屋内传出窸窸窣窣的动静。是百威明出来了。 吴窥江岂止是挺好的呐,他想。 午夜场一过,送走最后一批人,几人聚集在门口,观摩这黑云你挤我压的罕见场面。乌云颜色明显比黑夜浅,看起来分明。 吴佩汉瞧着天气不好,反正这个时候也不指望扒着哥哥学习什么,想提前走。他一连几天,别的没学会,倒是明白什么叫血海深仇与天生不适合这一行。 钟在御想暴风雨来得快去得快,没放在心上,把自行车推进来避雨,安安稳稳地和夏还妃去更衣室了。 夏还妃打开一个更衣柜,搬出折叠床,又打开另一个,搬出睡觉装备。钟在御目光短浅,还以为这些就够了,眼睁睁地看着她打开第三个,先是戴了个桃红色洗脸发带,拿出喷雾滋啦一喷,拍来拍去。 钟在御想,这跟在门口被风夹雨水拍脸有区别吗? 敷上面膜,夏还妃还羡慕地说:比不得你们小年轻啦,满脸胶原蛋白。 钟在御摸摸脸,冰冰的,不知道是不是被水雾波及,故意犯傻:胶原蛋白能吃吗? 夏还妃憋着:哎呀别惹我笑,不服帖了。赶忙安抚面膜,对镜贴的一个褶皱都没有,自夸自赏,真像鸡蛋白。 钟在御连连点头,小声鼓掌:像像像。 言外之意太明显,夏还妃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你能不能带我去买珠子?就是手串,项链也成。钟在御盘腿坐在椅子上,兴奋不已,便宜好看就行。 夏还妃怀疑:送女朋友? 送我阿姨。钟在御实话实说,林森和他妈,他都准备送。 那成,不过你先等等,便宜也有好货,等谁家珠子好,又漂亮又便宜,我在找你。 清晨雨还在下,甚至有渐大的趋势。雨水扑面,清冷。夏还妃给了钟在御一把胶囊伞。 伞还没手掌长,钟在御长了见识。 夏还妃劝:只有这把了,没有多余的。要不你叫辆车回去吧,不过这时候不好打,等等看,总会有的。 她一头扎进雨里,百鹤也撑起伞,准备走了,转头催促,磨磨唧唧干什么! 钟在御心里惦念着林森,这么大的雨,怕他麟湿透。打电话,好久才通。 林森下班早,天都黑着,夜班公交平均两小时一辆,与其在风中等着,还真不如在夜总会找个地方窝一觉,再坐钟在御的车一起回去:你到了? 钟在御抬头看密不透风的黢黑雨帘:没,外面下大雨了。 那怎么办啊,你跟公交回去,我也跟公交车回去吧。 钟在御那辆自行车太大,司机都不乐意他上车。下雨天,只能求求他们大发慈悲。你有伞吗? 公交车站还要绕个大圈,林森想也不想,骗他:有啊,离站台可近了。 百鹤急不可耐地给他打眼色,催促快走,蓦地看见吴窥江,一惊:大爷,还没走? 吴窥江没说什么,他手里拿着长柄伞,竹节伞柄像一根拐杖,轻轻撑地,看着钟在御:跟我走?最后一程? 钟在御如看救星:我还要去接个人,发小。 吴窥江想起那个坐他前面的女孩子,也不愠:可以,接呗。 一晚上的不安稳,此刻画上圆满终结。吴窥江颇有诗情画意地想,就让流水带走未开始便已终结的爱情。不值得同情,也无人共鸣,谁叫他的文采,就这么点。 钟在御对电话那头说:你等等我,我老板送我回去,顺便接你。 挂断电话,看向吴窥江,发现他的眼神里正丰富多彩,是烦他了?烦他还要送一程,钟在御想起昨晚说过的话,赧得不敢言语,早知道就先瞅天气预报,迟一晚再说。 吴窥江悉数收在眼底,砰地一声,撑开伞。 相比之下,钟在御手里的那柄伞就像儿童玩具,估计脖子以下都挡不住。可有比没有好,钟在御尴尴尬尬,蹭了车,可不敢再蹭伞。他正想撑呢,吴窥江手腕一转,一并罩着他。似善心大发,暗度陈仓是一颗糟心惦记。 吴窥江脚下一动,鞋尖轻碰着鞋尖,见他看过来,眼神温柔,示意,走? 雨脚密密麻麻,这天底下最舒心声儿。两人一伞,臂膀难免挨挨蹭蹭,像是一同叫雨给欺负了。 分明是先是有了这伞,先有了一隅咫尺天地,先有了七情六欲,才修得这场风风雨雨。 钟在御蹚了水湿了脚,忍不住瞥身旁的男人,休闲西装笔挺利落。在他身边,风打不着,雨也侵不了。 吴窥江的思虑被一滴两滴三四滴搅得浑浊不堪,竟然开口:看什么? 钟在御腼腆地笑:你是故意等我呢? 吴窥江别过头,嘴比鸭子硬:最后一次!昨晚看天气不好,担心有雨。他欲盖弥彰着,有点踉跄,谁需要我都送,百爷夏姐,都会送。 后车厢照旧合不拢,钟在御仔细压了压,心疼自行车。寻思吴窥江的车怎么那么脏,之前没察觉,现在雨水一打,全成了泥浆。他尴尬地笑,抹了一手的脏也不察:正好洗车了。 吴窥江不置可否,雨天冷,钟在御只穿了件卫衣,宽松单薄。他看着心疼,恨不得给他裹一层棉被,二话不说把人往车上赶。 车窗紧闭,开内循环换风,钟在御乘过几次,这是最舒适的一回。帆布鞋溢脏水,湿了脚垫,还积一摊水,他不好意思藏着脚,希望车座能挡住。又发现手也脏,羞红了脸,偷偷摸摸瞄吴窥江,怕他觉得自己脏了车,半道上赶自己下去。 雨刷器来回摇摆,雨帘未成,叫它撕扯。吴窥江开口:说说吧。 钟在御一愣,双脚蜷缩,双手更牢牢握着胶囊伞:说什么? 吴窥江紧绷着握住方向盘的双手,故意使坏:怎么做好经理? 不报仇他就不是吴窥江!误他大好青春,还害他难受整晚。 钟在御没想到会突然来这么一茬,他这个学生没人管就撒丫子飞得更高,琢磨个屁。 见状,吴窥江就嘲:光想着怎么好好拍戏了?演技挺好?有什么作品没? 口口声声都是戏,哪来的戏给他演!不知者哪壶不开提哪壶,钟在御有翻天倒海的委屈和不甘,也得撑着一腔心酸,咬白了唇,疼得他找到点清醒,终于小声回他:做白天的场? 什么答案都是错的,吴窥江一笑:不改变现在的经营模式。 钟在御含糊不清,含了什么似的:扩建不可能,每天有客人的时间只有那几个小时。票价也低,有钱的都去高端商场看电影 吴窥江看了他一眼:我叫你说说心得,你怎么说起缺点来了。有什么毛病,我能不知道? 钟在御做缩头乌龟,讷讷地:要不 两个完整的字都说不出口。 吴窥江在方向盘上一点,钟在御冷不丁地一个机灵:等重新后,再考虑竞争?现在影院都是连锁的,这块是不是快拆了,到时候原址在建个,加盟? 上个老板出售就是因为经营不善,缺乏竞争力。吴窥江笑道:谁告诉你快拆了。 他可是全城最大的钉子户,疯子名头在外,他不想动,谁他妈的敢叫他挪窝? 钟在御没有理会他意味深长的笑容,他自己都不知道被惯大了胆子,还敢胡言乱语:我猜的,不是吗? 吴窥江没反驳:迟早的。 钟在御心思沉重,想起请他吃面筋的大叔,有些难受:拆了,夜市是不是也没了。可火了,这个夜市。 有钱没钱,谁还不爱滋味正宗的街边摊。 吴窥江点头:必然的,影响市容。当然也可能继续干下去,不过就分散在各个角落,没这么集中了。怎么,你也不想? 钟在御声音小,快湮没在雨声里:分散的生意肯定没集中的好做啊,而且哪个城市没有著名的小吃一条街! 吴窥江纳罕:你还懂做生意? 钟在御不隐瞒:做过烤冷面和手抓饼,别人的摊儿,我帮忙做早上的,算是打工。不够就干过一阵子。 吴窥江使坏:逮到你偷吃了? 钟在御愤愤跺脚,一鞋窠里的水都快溅出来了,摊子在我家附近,好多认识我的,非要吃免费的!火腿烤肠培根,还都要双份,卷都卷不下,我又不好意思收钱,赚得不够赔的。 吴窥江心中乐得厉害,那么个好说话的,暖着心肺。他忍不住看着他气红的脸,朝着这脸蛋儿说话:拆是必然的,地儿太明显,影响市容。我琢磨给他们换个不显眼交通又方便的地。 钟在御被湿湿热热的呼吸一吹,舒坦地一摊:旁边最好还有家影院。 吴窥江打趣:不考虑原址重建了? 钟在御诚恳:一拆一建的,得间隔多久,百威明去哪里? 恋耽美 >撞你一下,怎么了——窥吴江(11) 百威明是个禁忌,一刀斩断了才缓和的闲聊氛围。 吴窥江默不作声,消瘦的侧脸看不出任何表情。钟在御也不做声,倒是有些期待,兜转千万情绪,可别再转回怎么做好经理的话上。 吴窥江倒没他那份多虑的心,他只是琢磨,钟在御竟然有这份心思。好的暖的,真真切切,他原本没有什么,尽被勾出一腔怅怅。 他打那之后,就喜欢放电影。之前在电影院打工时是放映员,夜班,一直活在那段岁月里,循环着出不来。 互相沉默,半晌,吴窥江打破平静:你导的地方怎么是个超市?这个点?他后知后觉地发现,钟在御念的地方竟然是个超市。 钟在御不敢叫他知道,只能打马虎眼。 没想到吴窥江没追究他的隐瞒,干笑一声。他心知肚明,这块地方就没干净过。那点试图蒙混过关的心思,他也不舍得拆穿。 一路雨渐小,吴窥江减速:前面就是了,门口没人嘛,是不是等不及先走了。 钟在御小声地说:你再往前开点。 再往前开就过十字路口了。说是这么说,吴窥江还是诚恳地踩了脚油门,红灯醒目,这是唯一等待的车。打趣不够,更进一步,开始欺负了,再开就过了十字路口,不说就直接开过去了? 钟在御一指:那里。 吴窥江眯着眼,隐约能看见个扭曲的人影,愈发坏的不行:KTV还是夜总会啊,早说嘛,还拿超市打掩护。玩嗨了,等着你来接呢,用你那车? 钟在御没听出 车字的嘲讽,但也恨不得一头扎进雨里冲个畅快。 他越是闭嘴,吴窥江越是畅快:人家玩玩乐乐,跟男人亲嘴跳舞,叫你辛辛苦苦地打工赚钱?黄灯闪烁,他做好准备。 钟在御坐别人的车,理所应当伏低做小,可林森不是那样的人,他弱弱地辩解:他才没有跟别的男人那样 绿灯一亮,吴窥江迅速挂挡、踩油门,一系列动作干脆,如枪上膛,他也拿捏腔调:哪样啊! 凶神恶煞的,像是下一秒要把他好好收拾一番,再丢出车外。钟在御识时务地闭上嘴,到底也只有装死的勇气。 是她吗?吴窥江看见一瘦瘦高高的身影,想这女孩,运气真他妈的好。 虽然钟在御会发消息,林森还是会盯着每一辆过去的车,他看见一辆奔驰,速度缓慢,似要停下,车窗将摇,还没看见人,精准的第六感带着他跑进雨里。 钟在御终于能看清:我有伞,你别淋着雨! 别出来!雨不大了!林森已经跑到后座,打开车门,把自己丢似的丢进去。他很有礼貌,不顾狼狈,先打招呼,老板好,谢谢你啦,我们家御儿摊上你这样的老板,真幸运。 吴窥江从后视镜里看这女孩,想他要是女孩,这辈子还真嫁不出去了。 林森习以为常,明白他在看什么,心里逼逼他祖宗十八代,脸上是拿显微镜都看不出的真挚笑容,一把兜过头发:我发质好。都长到八百了,奇货可居呢。 他明事理,轻而易举地化了这份尴尬。 收头发的还是钟在御眼尖先发现,叫过来的,他惊讶,扭头看他:上次是给六百!你再攒攒!用看宝贝的眼神,还忙不迭扒拉椅背,郑重其事,千万别卖。 吴窥江猛踩油门,真他妈的是发小! 作者有话要说:  吴窥江:一个天天被发好人卡的男人; 钟在御:一个满兜尽是好人卡的男人。 谢谢观阅。 第14章 情敌 钟在御伸长脖子,追着林森吐出的气息,怕他作假说自己没喝酒。没有明显的酒味,他心满意足,这才回来坐好。 吴窥江反倒是坐不好了,之前坐得多端正,发小一上车就急成了猴儿。过分的亲密无间,他怎么就没想到? 林森也盯着后视镜,两人目光再度对上,四只眼勾起刀剑。他玲珑七窍心,假装什么都没有:林森,就是森林两个字倒过来。 吴窥江叫个小屁孩抓包,没留神油门踩猛了。有辆摩托超车不够,还要找死,故意从车前转弯,转弯才过一半,竟刹车。 吴窥江连忙把刹车踩到底,安全带勒着胸膛连着肩头都疼。他没工夫管前头不要命的,再看一旁,都疼抽抽了!你怎么样?伤着了? 我没事。钟在御的确没事,就是纳闷,半睁眼瞅,这人不要命了! 林森拍了拍副驾驶座椅,老气横秋:人家不稀罕自己的命,你替他稀罕什么,瞎操心。 那骑手不走,比了个下流的中指。 吴窥江宰相肚,脚踩了油门,手握上挡杆,如骑士按上腰袢佩剑:那你说,我这是撞还是不撞,反正都是找死,送他一程? 林森特别社会:别介,回头还得洗车,浪费您老五块十块的不划算。一辆川崎忍者,还不够你重新上漆。 骑手自以为得胜,终于走了。 吴窥江挺意外,这跟小姑娘似的男人,还捡着横杠坐,怎么那么市侩。他摸出一包烟朝后递:行家啊,抽根烟。 林森当着自己人装乖,当着外人惯会装范儿,能屈能伸。明明第一天,都跟混场子似的,看两场就轻车熟路。他估计钟在御那小愣子早把自己卖干净了,也装不下去,推回:哪里,我也是刚干,否则直接帮你蹭一次免费洗车。 吴窥江收回手,稳着车,三言两语,这两人,一推心置腹,一虚与委蛇。明明是钟在御时刻念叨他,担心他。 钟在御见吴窥江一直冷着脸,当他不高兴,插嘴,惴惴地解释:他不抽烟,今夜第一天干,你别误会。 林森恨不得敲他脑袋瓜子,卖卖卖,总有一天把自己也给卖了,连着身儿心儿卖个底朝天!他对吴窥江正正经经,试图挽回同陌生人相处的底气:您这车,保养的好,真看不出来有三年了。 字字机锋,钟在御还没心没肺,望了眼窗外。 不多不少,整三年。吴窥江手心里抓着烟,按着导航提示打弯。路面积水颇深,他怕溅起水花呲到行人,小心控制车速。 钟在御以为他拿烟不放,其实是想抽,问:老板你要抽烟吗? 吴窥江点头,他是大爷,不肯将将就就:不方便。 钟在御勤快:我来。 他抽出烟盒,所剩无几,看来没少抽。茶座里有打火机,他抽了一根点着火,呛了也憋着,没注意后座的林森眼睛瞪得如斯大。 钟在御小心翼翼,用两指捻着,要伺候大爷就要到位,递送到他嘴边。 这还怎么让人开车,干脆地给他个爽快! 吴窥江筋骨紧绷,他略一侧身,想接,安全带同他苦大仇深。护得了命,挡不住心,所幸那人真乖,只要他张嘴就能叼住。唇似不经意地划擦过指尖,微微一闭,连着指尖也一并含了,尤嫌不够。 钟在御丁点儿不察,抽出手指,只想这人嘴真大,烟蒂长长的一大截都不够,还连他的手指一块咬。 车窗开了半截,水星子溅进来。 吴窥江伸手出窗外,掸烟灰,肺里注水似的灌满尼古丁,心底无限旖旎胜过浪荡,抬眼便瞧见后视镜里,林森的眼神恍如女妖。 他遍体舒畅! 有男朋友又怎样!还不许正大光明地抢了! 一路无话,导航定位菜市场,快到的时候,吴窥江假装好心:还是直接送你们回去吧,路上都是水,骑车多不方便。 林森的嘴被缝了一路,再不拆线更待何时:我们不骑,准备推回去。 吴窥江不再说什么:好。 车停稳,还是溅了行人一脚水。 钟在御一如既往先道谢,没想到吴窥江也一并下车,大快步地,光亮的定制皮鞋蹚上一滩脏水。 自行车块头大,胜在材质好,轻巧结实,钟在御都能单手提。吴窥江一拎就知道整体材质是碳纤维,他之前做实业,经手的就是这种高端材料。小倒霉蛋不舍的吃喝,倒是舍得在这上面花钱。 还他娘的让小森林坐横梁!他的副驾驶也只给小倒霉蛋坐过! 平时都是自己搬上搬下,钟在御还坐老板的车呢。他不好意思,低着头,想再次道谢,又觉得这两字近来说了太多次,诚意不足,分量不够。 吴窥江开车走远。林森追问:御儿,你们老板,没有女朋友吧? 每晚都在影院里照顾百威明,钟在御联想到自家奶奶,自打收养了自己和太爷爷之后,有看上的,也不要。他估摸没哪个女人肯跟吴窥江,便说:好像没,你问这个干什么。 有女朋友就不会送你了。 钟在御赶紧解释:今天不是下雨了吗,我又是自行车又是要接你,他就主动送我了。我明天还要接你。他晃了晃自行车,示意不会再有免费轿车坐了。 你们老板真不讲究,那车不知几天没洗了。林森故意岔开话题,深深吸气,发自肺腑,空气真好。 钟在御干啥都认认真真,抽抽鼻翼嗅着,空气中有一股难以名状的清凉:是好!但林森没能成功转移话题,主要在于钟在御转不了弯,是挺脏的,我不好意思说。要不,我给洗了吧。老不好意思了。 林森咧嘴,哭非哭,笑非笑,一时无言。 两人并排走,如上学放学,钟在御问:昨晚怎么样?没喝吧。 震耳的音乐声依稀,林森掏了掏耳朵,眯着眼睛笑:我自己灌的兑水的一壶,全是糖浆和水,一晚上都清醒呢。 林森一手勾住钟在御的肩,一手插进裤兜里,感慨:别的女孩子都有男朋友来接,而我说我有你。 钟在御经不住夸,得意:看吧,我就说我得来接,还给你长面儿。 林森揉了揉他的肩头,不再说什么,其实他若是真遇上什么,钟在御也赶不及。不过下班能有人接,至少证明他不是一个人。 买完菜,两个车把各耷拉一袋,如两只纸灯笼,各回各家。 吃完早饭,钟在御精力十足,不觉疲倦,催刚上完第一个夜班的林森一起打游戏,等半天都没回音。 那手机被他摔过四五次,各种高度,奇葩角度,依旧坚挺,除了四角有不同程度地凹陷。 风吹来呜咽,钟在御还以为是游戏背景音,关掉细听,才知不是。如喃喃自语,绕梁三日,定然就是这种。 奶奶也趴在客厅的窗前听:好像是念经。 念经?钟在御不敢相信,怪事不少,此事绝伦。 我哪能知道,好听的。奶奶顺着旋律,咿咿呀呀,哼起一首邓丽君的歌。钟在御别的不懂,只懂奶奶唱过的曲,打小当摇篮曲听。 太好听了,天籁之音。钟在御急急地夸,忙忙地穿鞋,奶奶,我出去看看。太爷,我出门了哈。 奶奶说:哎呀,你说他也听不见! 听不见我也要说!是吧,太爷?太爷爷钟在御凑过去,亲亲密密地抱了把太爷爷。 作者有话要说:  吴窥江:嫉妒吧! 林森:??你在想什么,我们清清白白!!! 没办法,吴窥江自行脑补的能力十级。 在线求评论!~mua~ 第15章 疯狂 屋外更清晰,念经声如喋喋不休的咒语。这可就新奇了,楼里生过产、死过人、出过殡,就是没念过经。 钟在御先上楼找林森,两家一个四楼一个五楼。 林森正哈欠接二连三,懒懒穿衣,翻过来的新鲜被窝,散着夜店脂粉香。 钟在御怪他:你这会儿怎么醒那么快,我发消息你都不回。 林森可是一夜未眠,提心吊胆地敷衍红男绿女,这个哈欠打得极大:看见了,不想回。赶在钟在御嚷嚷前,拉起他,先声夺人,快走快走,去晚了就看不见了。 不知道还以为要登上高处,并肩看千年的流星雨! 楼道里一层层爬,觅着声儿找,直到顶层。才看见正对门的一户人家门户大开,门内是灵堂,里面坐了两排和尚,在念经。灵堂里摆放老人的黑白相片,堂下披麻戴孝的男人正是钟在御之前见过的。 看热闹的不止这俩年轻小伙,还有早起买菜的大妈大爷,围拢着聊天。常住的脸熟,看着俩孩子长大,林森蹭了几个熟花生,分了钟在御一半,好奇地听他们闲聊。 超度呢,从外地请来的师傅吧。咱们这里没寺庙。 都隔这么久了还超度,有用吗? 唉,小森你这就不懂了吧,七七四十九天之内,赶在这之内就行。听说要念到最后一天。 那得多吵,我们家孩上高二了。 这不是孩子们都上学了才开始吗,放了学就停了。那小伙子说过了,人家一番孝心,又肯花钱,你瞎操什么心。我也跟着念念,死后能省一笔。 吴窥江先给车加满油,没回家,把车开进一栋写字楼的停车场。在楼下的咖啡馆坐到了时间,这才上了电梯,看也不看,直接按下三十三层。 三十三层是一家心理诊所,医疗资源顶尖。近三年,他每个月来一次,风雨无阻,复述情况,替百威明做心里诊断。 吴窥江和百鹤商量过,绝不强求百威明。他没有任何问题,唯有几个小小的坎、浅浅的坑。 这地方吴窥江来得比前台还早,前台小姑娘认识他,一见就脸红。还怕他,一声不吭。吴窥江想这真不能怪他,轻车熟路地敲门。 冯医生有二十岁少女的身材,眼角和唇角的细纹也挂着二十岁的魅力,一个不恐于年老色衰的女人。她说:吴先生早,早上吃了什么。 吴窥江抖擞衣领,一点倦意也没有:留了三明治炸鸡还有红豆饼。 冯医生微笑:我问的是你。 咖啡。吴窥江盯着高几上的玻璃花瓶,插了只蓬蓬的蓝绣球,水里有鱼吐般的气泡。他细看,琢磨这花前已在,月下独缺。 冯医生在写字板上记录下他的一举一动:日夜颠倒的习惯还是没有改?你辛苦了。 恋耽美 >撞你一下,怎么了——窥吴江(12) 例行询问,吴窥江回:没有。又不用我陪,除了送饭,我也做不了什么。 闲谈中,问题转移向百威明的生活起居。 我还是劝你装些摄像,针孔摄像,这样会更有利。 同样的话题,吴窥江坚持:不行。他太敏感了,一定会知道。而且我不会监视他,他是正常人,他很正常,你不也是说,他不符合任何精神疾病吗。 冯医生严谨地说:至今还有许多医生未能发现的病症,尤其是我们心理学。 接下来,吴窥江都没再反驳什么。隔行如隔山,有时候,他也深度怀疑自己。一问一答,流畅如排练得当。 这么来说,你认为他留下顾客的东西不算什么我们可以把这种行为理解为对外界的渴望吴先生? 没等到回答,冯医生抬起头,发现吴窥江拧着眉头,目光第二次落在蓝绣球上,是不是有别有含义,有待持续观察。 冯医生记下来,试图唤回他的注意力:那么你认为,他到时候了吗? 吴窥江霍然起身,一拢西装,慢条斯理地挨个扣上,低头看着手指,想起系领结的时候,一截纤长白颈,不知他今晚能否扣好。一颗见惯商场厮杀如战场的心,全盛了儿女情长。 他冷言冷语:你问的关于我的话题越来越多了,用来试探我的也越来越多了。 冯医生震惊:你怎么会这么说。 他走得走不出去,我不管。你可以告诉我妈,我管得了我自己。 那是谈判语气,能不动声色,看千万生意如水流落花,黄金帝国朝夕覆灭。 吴窥江双手插进裤兜,如一尊石雕,撼不动,也云淡风轻,是她让你这么做的吧。 冯医生双手抓紧写字板,如同护住致命证据。不愧是经历过大风浪,她试图挽回声誉:吴先生,请您不要误会。您是监护人,您的心情和想法都在直接影响百威明的康复。 换做之前的吴窥江,二话不说就告得她血本无归。现在平平坦坦,最先学会得饶人处且饶人,说:放心,我不会为难你。 原路返回,到车里,吴窥江才扣上安全带,吴曼英的电话就来了。意料之中,他接通车载蓝牙。 吴窥江跟母姓,他曾是吴家后起之秀,母亲吴曼英则是他之前的吴家顶梁柱。至于爸爸,吴窥江小时两人就离婚了,家里连一张照片也没有,也记不得他的长相。 吴曼英是个女强人,接受不了碌碌无为的男人,更以精英标准培养儿子。外界传言,吴窥江的疯,和吴曼英疯狂的教育模式有关。 吴曼英知道瞒不过儿子,直言:你若不喜欢冯医生,可以换一个。 一锤定音、一票否决,直接断定了他的不喜欢。 吴窥江冷静地扣好安全带,从容不迫地开车:她是怎么评论我的,像你一样? 吴曼英是第一个说他疯了的人,这种说法从她口中传开,以此遮掩他这几年来极不正常的行为。如蒙了羞,如百威明见不得光。她也许希望他也像百威明那样,真正有问题,盖棺定论,而不是染了尘、疯癫了,还能像现在这样站在阳光下,招摇过市。 直到自动挡杆升起,那头都没有声音。 吴曼英本该挂断电话,但毕竟是他儿子:你不要把你的那些传给你小弟,我知道他最近在你身边。 吴窥江的青春期迟迟到来,故意作对:我的哪些? 你的疯!还有你的吴曼英低声警告,你喜欢男孩没问题,但你不能明着来!他病了,那就找个看护,找间医院!不是像你现在这样,日日夜夜放着正事不干!我会跟你三叔说,让他把佩汉叫回来,免得你误人子弟。 吴窥江咽了口唾沫,想反驳她,最后鲠在喉头。他心里只想那个数次说他好的钟在御。 单方面挂断电话,糊弄自己是怕妈妈再打过来,把伪装占线做成真占线,心里也不亏欠。想也没想就去招惹钟在御。自己钢筋铁骨,当别人也如此。响一声不接,疑心不守妇道,两声不接,是水性杨花! 点上了烟,情景同清晨切合,电话终于接通,吴窥江霎时如在温柔乡里长夜不眠。 钟在御早睡了,艰难万苦出被窝,迷迷瞪瞪一瞧是老板,想上夜班的不知道白天要休息吗?就怕是个加班电话,夜里勤勤恳恳,白天还要当牛做马,放过他吧。 老板?钟在御静候吩咐。 嗯。吴窥江没了下文。这才发现一时冲动,他妈的电话不好接,钟在御的就好接了?才出虎口,又入狼窝,虎的确是母老虎,狼却是只软强软调的小狗崽子。 夹着烟,心肠也硬不起来,吴窥江好好脾气:吴佩汉说要定冬季大衣,我说来问问你要不要大一码。 临时抓来的挡箭牌,自家亲弟,也得连名带姓的叫。最最亲的人,反倒没了称呼。 钟在御高瞻远瞩:要,当然要大一码。 可惜温柔不过三秒,吴窥江说:还小,还要长个是吧。 钟在御狡辩:明明是衣服本来就定小了!我穿衬衫就觉得小。 吴窥江急切:裤子紧不紧? 算了吧,别得寸进尺,钟在御审时度势:不紧,穿着正好。 唯有这点自知之明,还没合吴窥江的心意:不紧?真不紧?你不觉得紧? 一连三个问题,问熟了钟在御的脸蛋,他想起那天叫老板抓包另谋高就,似乎提过。这是拿他玩笑?他分不清,回他哼哼唧唧。 吴窥江记忆犹新,黑裤崩着两圆瓣,刚才荤话不羞不臊,现在说起话来清清淡淡,话题转移的滴水不漏:回头跟吴佩汉说,多做两身大一码的,从头到脚,都多来两身。还刻意补充,平时也能穿。 噗是钟在御美滋滋,软软地趴在床上,怕人听不见,床板咔叽一声响。 被窝里呢? 嗯。 一根烟,只抽了第一口。吴窥江把烟丢到车外,叫水汪滋啦一声熄了:继续睡吧。吴佩汉办事不利,都交给他,还没做好。 钟在御附和:嗯嗯,吴佩汉太自以为是了。要挂断电话,他突兀地,老板,你明天早点来啊。 吴窥江想也没想,叫人家哄了个通畅,昏庸了,什么都应。 千错万错,都是吴佩汉的错。 远在家中的吴佩汉,睡如死猪,接到他爸打来的越洋电话,内容大致总结如下:回家。情之急切,好像是自己身首异处,还魂人间,通知不孝子速速来认尸。 作者有话要说:  司机一滴酒,亲人两行泪 行车通话,请向吴窥江学习,接蓝牙。但千万别学他乱丢垃圾! and专业背锅侠吴佩汉:???? 谢谢观阅,疯狂求评论。 第16章 碰瓷 钟在御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洗车要水桶和抹布。他去超市,排队结账,还羡慕收银员。 他之前来应聘过,人家嫌年龄小,不敢录用。就算是去餐馆饭店,也只能待后厨刷盘洗碗,就怕被查身份证。要是同林森一样,心灵手巧,有份傍身手艺就好了! 红艳艳水桶挂在车把手上,一路尽打膝盖头,钟在御溜溜达达地骑,琢磨还能做什么活。思来想去,好像做过的最合适的,是在片场做零散工。之前送盒饭的临时有事,他和林森去帮忙,一天给五十。 车头不知怎么的,尽往山脚下偏。 山脚下都是室内摄影棚,钟在御想他远远看一眼,总不违规。 巧不巧地,撞上老丁,老丁也是袁哥手下拔尖儿的一个,擅演谄媚阿谀的角,入镜就有话。他和林森关系好,见到钟在御爱屋及乌。 钟在御见他,乐得差点合不拢嘴。 老丁得意地在额头抹了一把:得了,我去植个发,回来你俩就滚犊子了。 钟在御哦了一声,看不习惯,但违心地夸他:年轻了不少嘛。 可不是,我的演艺事业都叫这个头给耽搁了。你个瓜娃子还敢来,快点走吧,袁哥发话了,你俩要是敢靠近摄影棚,见一次打一次。 为什么。 老丁一瞪眼:我怎么知道你俩怎么惹他了!他也好奇,传闻两人把袁哥给惹了,但究竟怎么个惹法,无人知晓,左右两个帅哥,肯定跟下半身有关。 路上耗不了时间,这天上班,钟在御又来早了。他把水桶连同自行车一并锁在外面,百洁布装进书包。等百鹤来开门期间,他藏着心里的激动,期待吴窥江先来,就立马悄悄地把车洗了。 吴窥江没等到,是百鹤先来。 钟在御望眼欲穿,但他想,这是一如既往。 不是答应他早点来吗,不守信用。 第三个来影院的依旧不是吴窥江,是个陌生男人。三十上下,实在是普通。现在就算是奥斯卡影帝来了,也填不满钟在御心中的窟窿。 男人同百鹤打招呼:百爷,来得早。 百鹤与他相熟,从口袋里摸出钥匙给他:不早了,你直接上去吧。回头一块吃夜宵啊。 他走了,百鹤见钟在御不明所以,就说:平时就是他来拷片子,这几天顺便当一回放映员。 钟在御岂止是不明白,他问:百威明呢?不是他放? 百鹤说:大爷带他出国看医生,这几天都不在。 钟在御傻眼,不是答应过他吗?来晚就算了,竟然不来!不过他更诧异:你知道我知道了?老板还叮嘱我不要说出去。又觉得这话有歧义,仓促解释,是叫我不要把我知道了的事说出去。 这个吴窥江,放他鸽子,背地里,还把他供了出去。 可也不太可恨! 百鹤一心一意打扑克,头也不抬:不说给我听,怎么跟你说。对家都等他,他点了几次牌,花落谁家,没个头绪,听说你给他送饭。 钟在御怔怔,不知所措。 谢谢。百鹤声若蚊蝇,终于出了大王,无人敢应。他又说,等你能上手,大爷也能松开手。不能因为威明再耽搁他了。 百鹤不敢见他的亲孙子,他想起暮色渐渐四合的时候。 吴窥江用外套裹着百威明,紧紧相护,迎着疾风人流。而百威明不怕,没有畏惧的动作眼神,也牢牢贴着旁边的人。 冯医生那事出了后,吴窥江立即联系国外的心理医生,做好百威明的心理功课,租私人飞机,分秒必争地赶去。 百威明白天睡觉,夜里精力旺盛。吴窥江在车上就担心,结果直到上飞机入座,也没有吵闹。他有一切的生活能力,却沉静在过去的时间里,徘徊反复。吴窥江给他扣安全带的时候,他还垂眸寻问:四天吗? 嗯,只要四天,四天后就飞回来。吴窥江想,看他,多正常的人,明白有四天的空窗,也甘愿接受。 百威明安安稳稳蜷缩在座椅里,睡着了,呼呼的声音伴随节奏。 吴窥江静静看了会,转而看向窗外,想起还有人也是如此。没能打招呼就走,他怅然若失。可打招呼,又算什么,他究竟算什么? 若是不打,就真的什么都不算了吧。那不成,免得趁他不在,没日没夜和发小亲亲我我。当他不知道?堂而皇之在他眼皮子底下,上班呢,但凡打字聊天,对方都是发小。 左忖右度,最后成品:我上飞机了,马上起飞。食言了。 另有其它字,打过。 一一删光,怕暴露太多。 钟在御才记下的仇,叫这十几个字抹干净。他速回:知道了,没关系。我会看好影院的。 吴窥江光速:嗯,我知道,交给你了。起飞了。 飞机还没动静,最后三个字,全是落荒而逃。 百鹤都不知道吴窥江什么时候回来,钟在御不敢问当事人,随身携带水桶,一连接了林森几次,次次被嘲笑。 你就不怕人家洗干净车了? 那我就再洗一次。 有意义吗?你擦了他也不知道,你跟他说一声哎。想到钟在御的为人,林森趴着车把,忽的转身,你不准备跟他说吧! 钟在御默认,那吴窥江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他在心里念念叨叨,一心想擦车补偿他的雪中送炭。那之前还有几次相送,送的人主动,被送的没有拒绝,算来算去,几多次,早就理不清了。 他摇摇头,不作他想,只要报答。 影院内换了地毯,请了工人修理坏损座椅。这日百鹤终于说,明天吴窥江就回来了。吴窥江不在的这几日,吴佩汉似乎也抓紧时间偷懒,一直没来。 百鹤又补充:大爷不在的最后一晚,大家加油干!好好干! 此时就两人,难得这么有干劲,最后几个字几乎吼出来,吓得门口路过的人好奇张望,好汹汹一老头。说完他低下头,开始打今晚第一场扑克,希望一夜手气绝佳。 钟在御呵呵地笑,接到夏还妃的电话。她迟到钟在御都习惯了,吴窥江不管,他也不管。 夏还妃有事相求:我在染头发呢,哎呀,没料到要用那么久,还要漂,我只染过黑的呀,第一次漂白呢。可能要晚一会,一两个小时吧。午夜场肯定赶回来。 钟在御无所事事,没多想就,答应下来:没问题。 百鹤他的答话就知道是什么事,德性,嗤之以鼻:又不来了? 钟在御替夏还妃说说:来,就是晚点。我去扫个厕所,马上回来替你检票! 百鹤义正言辞:扫你的厕所,我用得着你瞎操心! 前两天上映新片,今天的人还不少。钟在御其实有点不情愿扫厕所,拿了块抹布,摘下画框,一一擦拭。顶端脏的厉害,夏还妃平时只随便抹抹,他擦完后,跟新买似的,愈发显得他勤快。 一场还剩十分钟,百鹤提醒钟在御,赶紧滚去代夏还妃收垃圾去。 就这时候,一个平头男人跑出来,神色慌张,看见穿工作服的人,如见救星:我的包丢了,刚才看电影的时候!是被人偷的!肯定是被人偷的! 恋耽美 >撞你一下,怎么了——窥吴江(13) 钟在御被他扣住双臂,明明是臂膀,他如同被抓住了肺腑,窒息。 百鹤罕见地离开检票台,疾步走过来:怎么回事。拦着他抓住钟在御的手,试图掰开,不动分毫,有话好好说,兄弟,不要动手! 滚你妈的老头子!老子包丢了!你们说说怎么办吧!那人似乎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当然不肯松手。 甭管你丢什么,先松手!百鹤声如震雷,厉声道,那一张岁月的脸,全是威严,他骂钟在御越狠,心里就越惦记,一字一句,松!手! 他看了眼百鹤,狠戾地瞪了眼,才松手。 袖子被揪出的凸起久久不退,钟在御终于得到解脱。 男人伸出手指,指着百鹤的鼻子,挑衅:谁是老板,你是!你说怎么办吧,我包丢了。他反复强调,愈发狰狞,并以此为傲。 百鹤眯着眼,根本不怕:我一直守在门口,根本没有人走出去。 那小偷就在这里面!嗯都叫出来,别他娘的放电影了,赶紧关了!男人叫嚣着,嗓门本就大,似乎能穿透隔音壁。 钟在御想起他是经理,义不容辞:你小声点,根本就没有人出来,说明你的包还在里面,不信,我们有监控。他拽了拽百鹤的袖子。 百鹤满腔愤懑,化为虚无,没了底气:没。 那人乐了,不敢动老头子,还敢于欺软?他从下而上地盯着钟在御,如野狗盯着食物:听到没有?没有摄像头! 他故意地,重重地拍着钟在御的脸。 啪啪啪,钟在御疼得厉害,恍然醒悟,没有受害者的语调,他是来找茬儿的。捡着这时候,吴窥江把影院暂托付给他。 那人一把把钟在御推倒在地,一间一间的找!我的包十万块!国外买的!名牌,懂吗?见过名牌吗,穷鬼。他嚷嚷着,就要动手,打扰顾客。 钟在御连忙爬起来,挡在他身前,灯光橘黄,叫好看的少年沐浴成琥珀色:你要多少? 他心满意足,粗短的五指张开:五千! 送走一波顾客,钟在御靠着墙,呆滞地看着短信提示余额,目光里没了神采。 百鹤走过来并排,他站定,算不上安慰:这人应该就是专门碰瓷的,回头跟大爷说一声,赔偿给你。你做的挺好的,老头子骨质疏松,要是被推了,指不定摔断尾巴骨呢。 钟在御像是嗓子发了炎,肿胀着,堵住喉咙。其实哪儿都疼得厉害:你别跟他说。 他?吴窥江? 百鹤一愣,盯着他,不解。送了财,受了屈,还要打碎牙齿和血咽,年轻人能忍这口气? 老板知道了,得多失望,会不要他了吗?钟在御分不清是怕他失望多点,还是怕丢工作多点,他眉眼耷拉,还剩下一腔稀巴烂:我是经理,我该管理好的。老板知道了,我还怎么干啊。你别跟他说,我不要赔偿,成么,百爷? 两个身影虚幻重叠,百威明十七八时,也是如此。百鹤心里堵得慌,终于点头:行,我不说。 钟在御略略松了口气。 夏还妃踩着午夜的点准时到来,一头温和的粉色,没穿旗袍,换了身套装裙。钟在御远远地看,手里还拿着抹布,刹那间,无法呼吸。 百鹤大大咧咧地嘲讽,振振有词地说她一个人就抹黑了市容。 呸!我脸大美,这是旺夫脸!不识货!夏还妃胸有成竹,拉着钟在御要求公正审判,问他,自己美不美。 钟在御呼吸畅通,猛地一点头:美! 凌晨风大,钟在御骑车时被枯叶拍了脸,剐蹭得那侧脸重又火辣。 林森今天尤为开心,欢天喜地跑来。 亲密无间的关系让钟在御暂时忘记不适与委屈,也跟着笑。 别傻笑了,送你的。林森把怀里的东西塞给他。 钟在御单腿撑着自行车,发现怀里是张软乎乎的毛毯,浅褐色,正如秋尽了,即将入冬的颜色。他喜不自禁,用脸蹭:哪来的。 林森往横杠上坐:顾客忘拿走的,我想着你晚上要在更衣室睡觉,越来越冷了,有空调没? 钟在御把毛毯塞进书包,鼓鼓囊囊的一大坨,他背好才说:有! 林森佯装要收回:靠!你还给我! 第17章 回来 飞机已达城市上空,如果开窗,能看满市霓虹照得夜色退避。 百威明蜷缩在单人沙发里,双手抠着扶手,兽爪似的青筋暴露,紧闭双眼,身上打上了温柔荧光。他在第三天出现急躁,当晚即混淆时间,固执地认为四天已到。 私人医生给他打了镇定之后,浑浑噩噩。 吴窥江顺便给自己做了精神鉴定,出于宁可备而不用的心态,明知结果,以防万一。 检查结果下来,只有轻微的营养不良。两个人回来,顺带捎了一大包维生素。 吴窥江护着百威明坐车后座,给他带上史迪奇眼罩。车到了,吴窥江细致入微,像万无一失的保护罩,小心不让行人靠近。远远看见百鹤躲在树后。 放映机房,所有收起来的东西都原样摆好。掀开眼罩,百威明如释重负:我回来了。 吴窥江筋疲力尽,揉揉眉心:晚上想吃什么。 百威明一一抚摸机器,满脸眷恋。 想好了,就发消息给我。吴窥江关门,从后门走出来。铁质楼梯掉漆,鱼鳞状斑驳,这次重修时忘了它。百鹤正等着,他直说:医生说没有任何问题。 被折磨了太久,就怕未来,还要长长久久。噩耗不似噩耗,喜悦也不似喜悦。 百鹤语无伦次:挺好的,挺好的 更多的是后怕与感激,若不是吴窥江,百威明只能进精神病院,哪能像现在这样日复日好转。比起开始时纯疯癫的状态,现在他与常人几乎无异。 吴窥江掏出烟盒,分了他一根。这一遭去回,寒了许多,他拢了拢外套。 越老越不敢生病。百鹤猛吸两口,呛出泪花,不敢再抽,在栏杆上捻熄烟,看着残缺的半根,歪曲八扭的一截。他决心食言一次,有件事,小钟不让我告诉你。 他?吴窥江明显一僵。 这事可大可小,关键在于告密者的如何描述。百鹤半天才总结出:昨天晚上来了个碰瓷的,还挺凶。 吴窥江一点即明,问:他怎么样? 被推了一把,自掏腰包陪了五千。就这事,还叫我不要告诉你。百鹤把那半根烟搓来搓去,怕你辞了他,现在年轻人,工作不好找喽。 吴窥江揪心:挨打了? 没有。百鹤又说,不算。 那就是挨了。 吴窥江手下就这么几人,无论是谁,都是往他心口戳刀。他紧绷着脸,嗔怒都被抛之滚滚烟雾中。 百鹤赏罚分明,该骂时骂,该夸时毫不吝啬:是个好小子,尊老爱幼,心性单纯。就是那么年轻,也不知道好好学习,没到十八,书都不念了,打工经历到是丰富。 他不念书了?吴窥江这才知道,他还以为钟在御是在准备艺考,趁晚上来打个工。 吴窥江穷养,念书创业打工,最忙时一周都换不了衣裳,自己都嫌弃自己。他愈抽愈急,匆匆两口抽完烟,弹出去,火光点点滴滴,划过,正是一个好看的弧线。 钟在御连捅带车地锁好,满脑子想的都是回来啦,遥遥看见吴窥江站在门口:老板你终于回来啦! 他撒丫子飞扑过去,等到了吴窥江面前,又堪堪止住。倒是笑得一脸红红粉粉,讨喜程度能荣当影院吉祥物。 百鹤一看,哼了一声,附赠两枚不用找零的白眼。 吴窥江门口又守又等,似笑非笑:你兴奋什么?看见我回来那么高兴,还是有其它什么可乐的? 钟在御抿着嘴,粉色褪尽成了全红,双手背后,无数话语鲠在喉里,说不出来,可仔细想想,没那么亲密无间,也没什么可说的。 夏还妃知道吴窥江回来,特地来早。天冷之后,就穿旗袍配及脚踝的大衣,雍容是雍容,离她理想的华贵还差一座大山。她跟着笑:高兴傻了吧。 这笑模样多好看,吴窥江想他不在,这笑就尽数落别人眼底里了。他心不甘情不愿,提议:回头去办公室聊聊? 钟在御不明所以,眨巴眨巴眼。 吴窥江十拿九稳:又拍什么戏了? 夏还妃眼睛一亮:小帅哥最近又拍什么了? 吴窥江又说:不拍戏不可能乐成这样。 两人轮番狂轰乱炸,钟在御毫无招架之力。幸亏夏还妃是个多嘴婆子,喜上加喜:还有件好事,有家店进好珠子了,咱们什么时候去挑挑。 快忘记这茬,钟在御想想银行卡里的余额,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狗熊也得斤斤计较啊,忙说:要不再等等,我最近手头紧。但要还是要的。 夏还妃转了转手腕上的油青翡翠镯:你赚得那么多钱,都上交家里啊,乖乖的嘞。 见人又同夏还妃聊得热火朝天,吴窥江打了个眼色,示意待会聊,单独聊。自以为传递的意思足够明确,而钟在御回他的笑容,一径润色,自带滤镜地琢磨,等同于迫不及待。于是,回到办公室就勤等。 办公室也是夏还妃打扫,为了欢迎他回来,边角如新,看来没少下功夫。 才坐下没多久,敲门声传来,吴窥江为刚才的默契喜了一秒,眉眼唇腮都是期待,进来。 夏还妃换好工作服,悻悻地笑:那个,我忘记扫这里了。好几天没扫,该有尘了。 吴窥江抬手看袖,一尘不染,纳闷地看回去:用不着,挺干净的。 夏还妃能逃则逃,能不干则不干,并且始终天真而单纯地坚信几个事实,例如田螺姑娘是存在的,地是不用扫就能干净的:那就好,我走啦。 吴窥江叫住她:你什么时候跟钟在御去买东西,捎我一个,我也去。 夏还妃不乐意:大爷,像你这样出入拍卖会的,干嘛剥夺我们穷人淘宝的乐趣呀,又不是潘家园万里还能挑个宝。 干嘛呀,还不是拎包刷卡,当个二十四孝吴窥江神飞天外,轻轻飘飘出了趟国,原模原样地回来,可心却迫切地,分秒都等不得。 他如此解释:我给你们当司机。 砰地关门,不管办公室一尘不染的芝麻绿豆。 吴窥江等不来人,撸起袖子,亲自上阵。 逢个温度骤降的夜,买了票的都不来。钟在御裹上外套匆匆跑出去。百鹤看见,不问不管。 钟在御准备问停车场保安哪里有水龙头,结果还没靠近,保安就把脑袋伸出小窗,喊:天冷了,等结冰就跟你们老板说,不能再接活了。 钟在御机灵,反应迅速,好嘞,一定一定!假装轻车熟路,走过保安厅,三四步后,再反回问,那个我忘记水龙头在哪里了,这里太绕。 保安在看电视剧,视屏里男女主进展火热,四瓣唇不分你我,他看得忘我:对吧,你也觉得迷,迷宫似的。前面转个弯,平台第二个柱,仔细看,不细就看过了。 钟在御给自己的演技打了九分,差一分用于激励自己,保持进步。吴窥江的车真脏,后屁股全是成群结队的灰,还以为淋了场瓢泼大雨,能干净点,简直挑战神经。 也就钟在御不在乎,风声呜咽,他把手插进冷水里。汽车来回,喇叭的存在就是吓唬人,钟在御还担心被抓到。明明是好人好事,结果落了个做贼心虚。 钟在御一厢情愿,争取把这些日子的来往恩情,放置一场劳累,挥进一身细汗,全给报了。 好大一辆车,累得腰酸背痛。本来嘛,干活的人,就奔着全天下不能有比这个更干净的车去的。铃声乍响,钟在御竟觉不妙,手机差点进了水桶。他慌张地接了,脏水抹上脸,成了花脸猫,不忍卒睹:老板? 吴窥江开口就拿腔作调:上班时间,在哪儿呢? 钟在御信口:厕所。 那边传来咚咚的推门声,合成木板通常发不出大声响,这动静,得多大的力。隔着电话,钟在御都能听出老板的怒火,都准备实话实说争取宽大处理了,怯怯地:老板。 声儿不大,吴窥江就算有滔天怒火,也堵进嗓子里。 但能这么过去?便宜死他了。吴窥江装模作样,懒懒地回:最后一间了,肯定在里面。那头没声,人更坏了,推喽,裤子穿好吗,没穿就捂好 钟在御自撞南墙,咬着后槽牙:我不在。 那真是可惜了。 手机两头直线相隔百米,仅靠幻想,不约而同红透了脸。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请见谅。 谢谢观阅。 钟吴夫夫在线求评论。 第18章 和尚 上班划水,还叫老板抓正着,倒霉大发了。钟在御乖乖当案板鱼肉,刀俎却开恩:快点回来吧,顺便去趟便利,威明要吃紫菜饭团,你买了直接送过去。 钟在御拎着水桶一路小跑,不知裤子被打湿了半截,快到保安厅,看见一大一小两小男孩手牵手。大的不过十四五,也手拎水桶,小的那个最多十岁。 你哪个店的,抢生意啊。小的凶悍霸道,像护食的野猫崽子。 大的那个怕生,立即拽住他。 洗车店多是家族生意,从老到少,集体出动。 钟在御抢生意在前,理亏在后,脖子一梗闷头大跑。便利店买好饭团,他体力劳动后,又饿得厉害。 锁好水桶,钟在御一面吃一面走到放映机房门前,如上次那样,叫百威明躲好,数够了时间,才进去。整齐的睡袋旁放了沙拉和几块三明治,再加上两个大号饭团,虽然没见过人,但从爬通风口的行为看,应该也瘦。 这得是一天的量? 老板你一次给威明准备一天的量吗?饭都冷了,会不会冻着胃,他会用微波炉吗?天热了会不会馊,我怎么没看见冰箱。他白天的时候生病了怎么办? 恋耽美 >撞你一下,怎么了——窥吴江(14) 吴窥江备了一肚质问,全被一番无关己的关怀备至轰了回去。那就甭客气了,二郎腿一翘,张嘴找茬:敲门了吗?我出门一趟,你连敲门都忘了? 钟在御提醒:你说我可以不用敲门的。 吴窥江随随便便就能把人骂哭,鲜少哑口无言。他觉得自己要么失忆了,要么变成了一条鱼。 钟在御又提醒:是的啊,你说敲门手会疼,叫我不要敲了。 吴窥江慌张:我那么关心你了! 慌张完了,倍感无力。他知道了?他也明白?胡思乱想,会不会恃宠而骄?会不会作来作去?会不会是看上了他的钱而不是本人? 一惊一乍,好不吓人。 钟在御觉得老板记性太差,应该是常年辛劳的后遗症,心里溢出关心。他忍不住靠近,喉结一骨碌,惋惜:老板你这样熬夜下去身体会不好的,会掉头发会秃顶。 吴窥江想象自己秃顶,定然惨不忍睹。 钟在御数落:对肾功能也不好。 说什么不好,偏说肾!这话题再持续下去,吴窥江觉得自己有就地证明一下的必要性,他无奈地扶额,强行的、带上一贯的傲慢,生拉硬拽地转移话题:说说你最近拍了什么? 钟在御立马闭嘴,电光火速地识时务。一回生二回熟,顺溜得免了草稿:啊,这次要拍一个小和尚。 说完话,钟在御垂视的眼珠子转了一个圆周,纳罕着,怎么又撒谎了。他抬眼,虚虚地瞄一脸异色的老板,就当哄他了。 吴窥江觉得他再不管,过些天,当真顶着个光溜溜、能当灯泡的脑袋来上班了。无法无天,还当不当他是老板了!不教训真不成,可炮仗点了,张口哑火:你带发套?还是剃头? 钟在御惯着他:发套发套。 明明应该放下的心,呲溜重提。吴窥江气血上涌,满脑都是挥之不去的小和尚。 乖巧青涩,有点莽撞,满庭院撒欢地跑,一头戳进误打误入的书生怀里。 书生为功名上山求佛,未金榜题名,先洞房花烛。 老板?老板钟在御抓紧机会,拎了张椅子,坐在办公桌对面,巴巴期待。 吴窥江茫然的,打哑谜似的啊了一声。 钟在御手支下巴,挤得一张脸嘟嘟,年纪小小,学得一口惟妙惟肖的沧桑叹气:小和尚该怎么演呐。 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演,给自己出个难题,必须要攻克。毕竟谁知道会遇上什么剧本呢,演员碰剧本,有啥演啥,他不挑。 合着是那次不伦不类形体课的后遗症,只懂怎么演书生小和尚滚炕头的吴窥江,踌躇着开不了口。但人家睁大眼睛,明晃晃地期待,也狠不下心不拿点压箱底的相授。可他一心二用,愣是给了人家不着边际的一句:黑胡椒? 啊?钟在御赶紧在手心里哈了口气,嗅着。没想到这味儿比大葱蒜瓣还熏人,是他不讲究卫生,脏兮兮的讨人厌。 饭团里面是黑椒牛柳的,牛肉好吃。 出师不利,丢脸如钟在御,只想逃之夭夭,不安地蹭来蹭去,我先走吧。小屁股一抬,准备挪窝,被厉声得挨了个结实。 吃我的喝我的,连个谢谢都不说就想走!吴窥江不轻不重地一拍桌,一星半点的火气也没有,还是吓得对方一耸肩膀。 一张空桌,钟在御趴得标准,等着挨骂。睫毛一眨半眨,像被一双手轻捧。 钟在御毕竟吃人家的了。吴窥江每每叫他给百威明买吃买喝,都是双份的钱,明摆着要他自己留一份,全当辛苦费跑腿费。 收了人家的钱,不买点吃,攒在钱包里,反倒像偷鸡摸狗。他都快愁死了,不过死前还想再吃几回。吃的美了,偶尔也想下次不能这样,又开始百无禁忌吴窥江太忙,他身为大堂经理,理所应当替他承担。 你先说说戏,总不能又让你走T台。吴窥江数落完人家,看在书生的面上,正儿八经地瞎琢磨,你袈裟一穿,身子骨拧成什么样了也看不见吧。 钟在御又得现编,眼珠子一咕噜,信手拈来:嗯,就坐在那儿,念念经。主人家死了人,请他来超度。就拍一个念经的镜头,两三秒。 一扯谎就上头,跟人家喝醉红脸似的。吴窥江浮想联翩,这假戏真演,究竟有几成刻意?又宽慰自己,倒霉蛋撒谎在前,怪不得他想入非非。 吴窥江靠在椅背上,呼吸乱了,还维持着明面上的气定神闲:那简单啊,你把词儿念好就成。念的什么经?《大慈大悲咒》《心经》? 他不信诸天神佛,倒也有种上辈子在佛前求了五百年的错觉。 有戏演,不用记词,哪有这等美事?钟在御一不小心造歪了桥,双手在腿间不安地搓着:那我念一段你听听? 吴窥江大爷似的坐,单等一口小女子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父削去了头发 清爽开胃! 不过怎么听还自带旋律嗡嗡嗡地哼,听不清词。 再一细听,怎么改唱歌了? 钟在御不会念经,但窗缝里渗进来,他听来听去这么些天,耳濡目染了。开始不敢看,心怯得厉害,默默瞥一眼,见对方眯眼似睡,才大了胆子。 吴窥江留出一条缝,偷窥者还不遮不掩,挨偷的已神摇目夺:唱的什么歌? 钟在御一怔,旋即明白过来:是我奶奶唱的,她说我念的像唱歌,就跟着哼歌,哼着哼着,我就跑偏跟她唱了。我前面念的怎么样? 吴窥江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满脑子思凡,不动声色地敷衍:挺好。想想,又不够,他思凡了,指不定又拉多少人下泱泱情水中,冷脸唬他,不过到时候表情稍微僵点,别柔情似水的念,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尼姑呢。 他训完人,还把人送到门口,两步的距离都忍不住要说点什么:奶奶身体怎么样? 挺好。钟在御扭头问他,老板,你准备什么时候走,今天一起吃夜宵吗? 吴窥江一般没事就自己走了,不打招呼,钟在御不过稍稍客气,结果换回一腔酸溜溜:马上就走,又没人要我送。 眼神一觑,毫无反应。 好嘛,吃他的喝他的,不长良心光长个!他就这么不讨亲近? 吴窥江说:领结系得挺漂亮。 钟在御摸了摸领结,笑逐颜开:我说过我聪明嘛。 为了不丢脸,足足缠着林森教他半小时。 吴窥江谈不上失落,归揽总结,兴奋多些。因这七零八落星的兴奋,没留神自己那开了几年的车一尘不染。 他高兴,觉得芸芸众生也高兴,连保安打起招呼来都热情了三分:吴先生,今天有好事啊! 人家不过觉得颓废的吴先生终于开窍,意识到自家车辆的卫生问题,而那开心模样,无非是想用一段崭新的恋情祭奠已逝的青春。 吴窥江当人家祝他新婚快乐。 第19章 蛋糕 钟在御回家认真复习,像少林寺那样的还不能看,毕竟打来打去你死我活,他也害怕。翻来翻去,不知怎么翻出《霸王别姬》,最后跟小蝶衣错哼起我本是男儿郎。 可惜楼上超度的前几天赶上四十九日的圆满,没法再跟着现成的模仿。 林森跑过来,手里还握着热水袋。不知不觉入冬,他妈惧寒惧得厉害,他刚才沾了冷水洗碗,手正冰着,正好老妈换热水袋,把旧的拿来捂手。 一来就问:奶奶跳广场舞把太爷也捎上了? 客厅见不到太爷爷转圈,林森的世界天旋地转了。 钟在御关了视频,反问:现在还有跳舞的?不是太冷了等天暖和了再跳吗? 林森把胳膊肘里挎着的保温桶放下:你太瞧不起中老年人的娱乐精神了。快点叫回来,该喝汤了。 奶奶带太爷去医院了,快回了。钟在御掀盖,热气迎面打,沾上肌肤瞬间挂珠,他抱着桶晃悠一下,才看见排骨和山药,还缺点小葱花荡漾。 奶奶讲究,没有葱花是味同嚼蜡,有了就是美味。 林森就是肚里蛔虫,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根小葱:我今晚要早点走,答应姑娘们给她们做美甲。 钟在御拧上桶盖:我以为你上班第一天就给她们做过了! 他要是有一技之长,恨不得人人皆知,哪里能像林森这样藏到现在。 林森训过他无数次:干嘛一次亮底牌啊,你得让人慢慢了解你,一下子都跟别人说了多没劲。这叫保持神秘感。 钟在御明白,但他没什么底牌保留,也没有神秘感可供拥有,自然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林森打了个响指:车擦了? 说起这个,钟在御立马来劲了:擦干净了,我想去洗车店给人家打工!影院旁有停车场,就有人来擦车,还不要抽空开车过去,多省事,生意肯定好。 林森立马怒瞪他,凶悍不似凶悍,带着慈母的心酸,还敲他脑袋:你能等天热了再干不?马上冰天雪地,你手冻烂了怎么办?影不影响经理形象?你还接客呢!我要是你老板,这么个丢人现眼的玩意我肯定不要。 提起那鬼心鬼肠的男人,林森的心思活络开,小子情商智商不抵,可惜一根筋的本事独步天下,连累的自己操心不够。所幸坐下来一起等奶奶回家,表达关怀。 生活逼人,自力更生,病来了挡不住,挡得住的都是咬着牙吸进肺腑的疼。 奶奶铁青着脸,林森都想退避三舍,带太爷出门一趟不易,最难的是奶奶吃苦耐劳,顶天立地,凡事不要钟在御插手。 林森后来发消息:你准备什么时候带奶奶去看心理医生。 存款几本清零后,钟在御用正式工资支付完医药费,扣除生活费,所剩寥寥。但他信誓旦旦:等我找到最好的心理医生! 至于那五千块,伤及一时片刻,保全了要紧工作,也就散了。 钟在御才来,便被吴窥江叫去的办公室,桌上有块一水儿白的奶油蛋糕等他。他坐下,手指比心眼儿还诚实,都挖了一口,还要问:留给我的吗? 那是自然,虽然如此,吴窥江偏要说:从小百给的,叫我和你分着吃呢。他抬眼一觑,像一对穷困夫妻,只剩下这么点家产。贫贱夫妻百事哀,小妻子还吃独食? 钟在御手一顿,那一块吃点? 投资时随手一掷千金,此刻斤斤计较一块蛋糕。吴窥江小肚鸡肠,双手搭在键盘上,忙得头也不抬,理直气壮:喂我。又开恩,一口就成,让我尝尝味。 钟在御挖了一勺,小心留意奶油蛋糕均匀,满满递过去。 刚才还忙得抽不出手,现在竟然一把抓住那截腕。钟在御没看见他怎么吃的,只觉得腕被抓的生疼,叫他拽得离了椅子,怎么有点醉翁之意不在酒? 怎么这里沾上了。那截拇指上蹭了奶油,吴窥江眼尖如鹰隼,早就瞧见了,心驰神往的很。他心思直奔欲海,面色如常,别浪费了,怪可惜的。 话里话外是活脱脱的正人君子,抠搜起来连这点也不放过,巴不得连皮带肉吃入腹。 吮的不知是奶油还是皮肉,挨蹭得太近,那胡渣都快戳出红斑了。钟在御怪罪胡茬,怪罪老板出门也不讲究,不知收拾门面。收回手一瞧,吮的扎的,红彤彤不分上下。 钟在御一口一口,吃了一半,找了活没干完的借口,想走。吴窥江混不吝地盯着电脑,目不旁视,问不吱声,害得他兵荒马乱,半寸不敢挪。只能匆匆吃完,也不知什么滋味干扰,叫他味同嚼蜡,没留神嘴角沾着奶油。 吃完了,就没理由再留,钟在御如逃命。 吴佩汉风风火火,撞见钟在御,他只想见他哥:我哥呢? 钟在御一愣,才想起还有这么号人。没办法谁叫人家是老板的亲戚,少爷的人设,谁都不敢管。也不知是惦记没干完的活,还是吃得太快噎着了,他甚至不敢看吴佩汉,回:在办公室呢。 吴佩汉焦急之余,连门都没敲,整个人往书桌上一趴,呼天呛地:大哥,我来投奔你了!从今往后,我的心里只有你!再也装不下其他人啦! 这突如其来的狗屁倒灶玩意,吴窥江如生吃苍蝇,一时都忘记怪罪他竟不知敲门。 吴佩汉竹筒倒豆子:我爸把我关起来,还把护照信用卡什么的全锁保险柜了!拿走了手机,拷问了密码,挨个打电话通知我朋友,叫他们别理我。 三叔就是颗墙头草,和三婶眼里只有艺术,谁给他们钱就唯谁马首是瞻,以前是吴窥江,目前是吴曼英。 吴窥江估计他妈叫三叔管好自家儿子,结果没管住,害得他耳根不得清净。 豆子倒完,吴佩汉得意洋洋,拉开椅子,大大咧咧坐下:但我是谁啊!老妈保险柜密码从来都是莫奈马奈的生日轮着用,还有我那些朋友,都是铁杆哥们!一听我有难,千军万马来相见!临走前我还给老爸留了封信,发誓要跟大哥好好干,干不出个成绩就不回来。 吴窥江头疼,准备打他三叔电话。 吴佩汉那嗓子快扯到九霄云外,大门口都听得见。 钟在御探进来半个身子:要不,先关个门?顾客要投诉了。 吴窥江不打电话了,耐着心往后一靠,仿佛身下的是龙椅,颐指气使:我继续带你可以,但是那话怎么说来着,别乱报我的名号,我没你这么蠢的徒弟。 领导魄力、雷霆手段还有商场的游刃有余,顶顶的优点,怎么只有牛皮膏药看得见?吴窥江佯做不经意地觑了一眼,扒着门框的人早走了,火噌噌直冒:我看三叔是巴不得不管你,我等你大姑亲自把你揪回去。 大哥你都不怕,我怕什么。吴佩汉想敬茶,没茶没诚意。左右环顾,连矿泉水也没有,想起来前看的钟在御嘴角,是吃了蛋糕,吸溜哈喇子:哥,红记的蛋糕还有吗? 红记是糕点老字号,最经典的一点红素奶油蛋糕百吃不腻。吴佩汉懒惰胜过贪吃,刚拜师,就想使唤师父,不劳而获。 吴窥江无名心火起:没了。 吴佩汉气昂昂:钟在御都吃了! 恋耽美 >撞你一下,怎么了——窥吴江(15) 他算是看出来了,大哥样样买双份,给俩外人。百威明就算了,那是他疯了的小情儿,钟在御算什么!大哥眼里怎么没自己这个弟!他自认是大哥的亲徒弟,关门弟子,大弟子!他替自己击鼓鸣冤:怎么什么好吃的都分他一份!不给我呢?大哥你真偏心! 你有什么本事让我偏心你?吴窥江骂这个弟弟一贯不遗余力。 那口吻,好像在显摆人家吃个蛋糕,都记着分他一口呢。 钟在御心上开口,听了记了,等到心上,全漏光了。 他贴着墙走,壁上有一副新画。旧的那个,吴窥江拿来救他了。 就算林森说他在影院附近给人擦车会丢脸,他还是忍不住想去打听行情,一个地不行,再换个地呢? 吴窥江的专用停车位上,拥有漂亮顺滑黑色流线的车又脏了。 钟在御想,赚不赚钱的可以先搁置,这辆车先擦了再说。 第20章 大白 吴佩汉跟屁虫投胎,他哥走,他也走。一晚上客也不迎,温存的笑脸全贴冷屁股,那屁股冷的,岩浆都化不开。 夸来夸去,反复一句:哥你太厉害啦! 吴窥江屏蔽了他一路,遥控开锁,要上车了,才回他一句:你还想坐我的车? 为了安抚被关了几日的憔悴心灵,吴佩汉逃出生天后,先换了辆超跑,才不稀罕他大哥的古板车。他乐昏了头脑,胡言乱语:哥你车洗的真干净,哪家洗车店啊,我也去。 吴窥江冰镇了一晚的脸可算被逗笑了,这个吴佩汉,要跟自己吃一样、穿一样,如果可能,还要行一样、住一样,最好把自己这身皮扒了再自己套上。 回去吧,别人一个月,给你宽限三个月,一点进步都没有,你就自己滚。吴窥江搭上车把手,窗玻璃上他的影子无遮无拦。他自己的影儿。 乐天派的吴佩汉滚了。 吴窥江还没开门,岂止能在玻璃上看自己的倒影。车身滑滑溜溜,哪里都是他的影儿!他步伐轻快,影儿糊了,绕车一周。夜里无云,到处干干净净。 谁给他洗的车! 之前有秘书助理,吴窥江从不关心,反正总会打点妥当。是而现在,他少有心思。 左右不是个事,裹者一袭寒气进车。开车回家,车库里,吴窥江抱臂看。 一辆沾了点灰,另一辆他才开回来。不用想都知道有人做好事不留名,车里的行车记录仪直接连保险盒,还怕抓不到活雷锋? 眉眼,都是熟悉的。小雷锋哼哧哼哧,累得额前泛汗,袖子卷到胳膊肘,脏手也不知道擦,直接抹汗。不见了,没结束,眨眼的功夫又回来,闷头继续。 是累了,刚才脱了外套。身子骨其实单薄。 吴窥江盯着领口,移不开眼睛。下巴喉结锁骨,一溜烟看下去。看不见的,他可以靠脑补,像一场春梦。 他想,幸亏他只有两辆车。 又想,他怎么能有两辆车! 这天多冷,两手冻得通红,手脖子以上白玉似的,平白的更触目。吴窥江四肢百骸里都蹿着一股严寒气。 一连几日林森都早走,钟在御见不到他的人,倒是发现影院里装了监控摄像。 夏还妃扶着扫帚,仰着脖子:要三百六十度旋转的干啥,浪费钱。 她是自顾自地说,无人理会。 吴窥江不是一意孤行,监控设备不足得关门整改,再顺理成章地铲了,也省的全市最大钉子户继续碍眼。加上前不久出了事,他所幸放弃。 百鹤低头低出了毛病,拧着脖子做了个三百六十度旋转,这个难度系数对他而言极高,完成度不够圆满,咯吱一声,可能大事不妙。 吴佩汉喂完猫,捧着猫粮罐回来:我来我来,我学过正宗的泰式按摩。 喂完猫就没阖上盖,天女散花,撒了满地毯,还尽朝尼龙丝里藏。 夏还妃气得跺脚:当心点,哎呦,你这倒霉孩子!有钱没处花! 吴佩汉手还没按上来,百鹤就没事人一样,对方是吴佩汉,他不敢像躲钟在御那样躲他。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就是活泼好动。一股冲天的阳气,熏得他脑壳疼:我好了啊,没事了啊。 唉百爷,你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人家钟在御一来就干活,这位小爷不干活还尽添麻烦。夏还妃一视同仁,一扫帚过去,朝脚面招呼。 吴佩汉最臭美,穿了双新的手工牛皮鞋,不要温度卷起裤脚。他跳起来,咋咋咧咧:夏姨你轻点,我皮肤嫩着呢。 谁都不能跟夏还妃比青春貌美年二八,她叉腰,还没骂出口,吴窥江先替她报仇。 吴窥江给了吴佩汉兜头一巴掌:瞎叫唤什么!当心把顾客都吓走了。 吴佩汉委屈吧啦,捂着后脑勺,一瞥外面,明明都是被他一身威风的大哥吓走的,不过他不敢抱怨。打是亲骂是爱,自己人才实话实说呢,他当大哥最亲他。 吴窥江看吴佩汉就不要好,这个弟弟一事无成,再想想钟在御,愈发乖得不行。他一来惹得几人噤若寒蝉,于沉默中问:人呢。 还能是谁? 钟在御呗。 吴窥江只会找钟在御,夏还妃回:七号厅地上沾了泡泡糖,去铲呢。 又乖出人一腔心酸,吴窥江没发话,吴佩汉闹心地插嘴:好些椅子底下都有,可恶心了。 一巴掌没打皮实,吴窥江补了一脚:你去,都给铲了! 吴佩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敢拂逆大哥,更不想沾阳春水。铲泡泡糖?恶心到家了,就说:我明儿叫钟点工过来干呗。 那你也别再来了。吴窥江霸道极了,干不完别来见我,也别让我发现哪里还有泡泡糖! 吴佩汉掰着自己什么粗活都没干过的手指,指腹又软又糯,唯唯诺诺地答应。 吴窥江一走,夏还妃幸灾乐祸,拍了拍吴佩汉的肩:这算什么,搁以前,都是端屎端尿地伺候师父,师父要揍你,你都得递藤条。你哥客气的了。 没人乐意跪在地上铲泡泡糖,钟在御也不乐意,他各个厅巡查一番,这块太明显,有碍观瞻,不能叫顾客恶心。杂物室有小铲子,铲了,卫生纸裹一裹,忍着天旋地转,步子虚浮,扔进垃圾桶。 钟在御没站稳,来不及扶墙,最后被人提溜得稳稳当当。他一看,吴窥江面冷似铁,在生气,也没那么像。他小声,央求般:老板? 在吴窥江眼中,他是提溜小狗。钟在御觉得,他是提溜个罪大恶极。其他人见怪不怪,今天大爷是带着脾气来的,一准得逮人撒气。 吴窥江把钟在御提溜进办公室,往里一扔。关上门,干什么坏事似的,还反锁了。 钟在御没头没脑,不知哪惹得他了,不敢看,咕哝一声。 你叫我什么?吴窥江耳尖,又时刻留意呢。 钟在御刚才叫的是大爷,下巴埋得直戳领口,审时度势,伶俐又市侩地改口:老板。 冷么。 郎心似水,温度恰到好处。 钟在御手尖挑着一簇火,叫他攥着,暖得浑身通透。吴窥江的掌心有薄茧,平日照顾百威明,亲力亲为。他只想老板也是辛苦,他也干家务,手都没那么糙。 吴窥江大脑空白了许久,才发现自己坐在办公桌上,还不要脸地攥着人家的手。整个场面,怎么看、怎么想,都是在潜规则下属。 于是,他故意:狗爪子冷吗? 什么狗爪子!钟在御心里藏了个小本,记着呢,第二回 了!他气得抽回手,装模作样地甩了甩,还不忘白一眼。 吴窥江想多可怜啊,人家都是站在水平线上,平行着追逐打闹,到他这里,捧着怕摔的是玻璃珠的自尊,含着怕化的是一忱热情。这种高难度,放眼过去,展望明朝,也没谁能碰上了。 人家大爷一掷千金,他要他的阳春白雪。 吴窥江把手藏在背后,明明心里疼得抽搐,开口又是一腔的坏:怎么想的,嫌弃你坐过的车太脏?不入眼了?还是被人看见丢脸了? 这误会大发了,钟在御急赤白脸地解释:才不是呢,是我白白坐了那么多回车。 吴窥江在笑,显然是逗他玩。 钟在御也不是颗软蛋,他一心想报答,好心却被当驴肝肺,手上被捏过的地方又疼又酸,老虎钳啊! 脏死了!就是脏死了!没丢我的脸,也没丢你的脸,转丢影院的脸了!吴窥江越笑,钟在御就越是止不住,饥不择食地龇牙,附近的人都说影院老板的车脏死了,人也邋遢!放着康庄大道不走,天天往泥坑里开。我连续擦了两回才给擦干净 吴窥江好不容易憋住笑,轻飘飘的一声,半道子截了:笨,那是因为我有两辆车。 你买两辆车?开一辆看一辆?钟在御岂止被截了话头,糟糟的心也被拦路抢劫。 傻起来时眼冒精光,一定又在想什么好吃好喝。喂娇气了。骄奢淫逸,什么时候能排到第三个?吴窥江抬手,想弹他个脑瓜崩儿,还挺舍不得,单双号限行!我轮着开。 钟在御啊了一声,想到是为了百威明,讪讪的,毕竟曾是老师眼中的好孩子,没那么容易糊弄:可你不是晚上开来,凌晨过了才走吗?单什么双号啊?没限行啊。你就是钱多了烧得慌,买两辆车! 脑瓜崩儿还是挨了。 不轻不重,不痛不痒,哎呦一声。钟在御觉得这下能算功过相抵吧。 额前泛着一片红,像种了颗草莓。吴窥江瞧着乐:行了,以后继续丢着脸,洗了一回管送一年的,你算算,要我送你几年? 两、两年。钟在御莫名其妙,怎么又上人家车了?可我早上还要去接林森! 又他妈的发小闺蜜小森林,怎么哪都有他,坐个车还想着顺道捎个。吴窥江睁眼,细长的眼都气圆了。 钟在御不过是暗示自己是个麻烦精,顶天的烦人,要不算了? 吴窥江转弯抹角地误会:再拒绝就甭骑车了,连上班我也一块接,往后除了我的车,你谁的车都别想坐。示个好跟威胁清白似的,给点好处还得另辟蹊径,他快无话可说了,再说还能给你说个戏? 这话说到对方心坎里,小脸上喜气洋洋,可吴窥江的坏入骨入髓,别再接要念经的戏就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超渡我呢。 他煞有介事的一叹气,瞄着盯着,恨不得烙在眼底,你倒是超渡我啊! 第21章 求救 夜总会清一色的姑娘,各个年龄段鱼龙混杂,浓妆艳抹,戴面具似的看不清是几岁,各种风格的都认为自己足矣独领风骚。 林森一连几日早来,背包里装着全部装备,一听不要钱,网络图片随便挑,各个都要。 他不嫌累,就怕老板赶他走。 姑娘们对他有兴趣,排着队找他,老板就没法赶。谁叫他卖酒业绩最低,不卖身不出台,抵不过皮肉交易的实实在在。规矩比叮肉的苍蝇都多,事儿逼都甘拜下风,老板要看不下去了。 营业时间一到,林森收拾好,给自己绑了个丸子头,酒还没卖出去,就被人捏了丸子。他没转头时已经给对方判了死刑,转头时瞬间上升为千刀万剐。 你还真是个画家啊。 林森看见对方的视线停留在自己手上,才留意到指甲缝里有黄和红的零星颜色。那是涂指甲时多出来他顺手用指甲抹了。 他卖酒时满嘴跑马,仗着一头秀发,宣称自己是不得志的艺术家。指甲缝里沾鲜艳的色彩,看起来挺像一回事。 林森所幸将错就错,嚣张地说:是啊。 这人挺烦,林森估摸他是别的夜总会的,来取取经,顺便挖挖墙角。挖不成,也松松土。 但林森没表过态,毕竟好的夜总会是削尖脑袋都要去,这种人都是看他初出茅庐,行骗来着。不过看在人家肯掏钱的份上,林森勉勉强强,还能保持和颜悦色。 钟在御打了个喷嚏,把自己打醒了。他束手束脚地蜷缩在折叠床里,盖着林森捡来的绒毯,下巴蹭来蹭去,柔靡间是君王不早朝的消极。 夏还妃嘟囔了什么,听不清,继续睡去。 钟在御是才意识到是手机在响,夜半三更,林森打电话做什么?他出门,百鹤孜孜不倦地打扑克,他接通电话。 喂?林森喝醉了,你是他什么人,能来接他吗? 钟在御一个机灵,这声是陌生的,他警惕:你是谁? 我算是一朋友吧,酒肉朋友。那头也在琢磨怎么形容词,你能不能来接他啊?我看你们经常打电话。不行我就让他在这睡了。 别别别!我马上去接他! 钟在御慌的差点摔了手机,膝盖头实实在在磕了垃圾桶。 凌晨三点,百鹤听见声音,打个哈欠,接下来两场还都有顾客,百威明醒着,他就放不下心。看见钟在御跑出来敲办公室的门,哐哐直响,不耐地说:你有事就打电话,里面隔音,手敲断了都没人理你。 钟在御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吴窥江。 吴窥江开始照顾百威明时,是二十四小时提心吊胆,不敢叫他离开自己的视线,也经常不走。 电话在响,他迷迷糊糊地,连来电显示都没看:喂? 大半夜,钟在御灰溜溜地说:老板,你能开车接一下吗? 吴窥江瞬间清醒,他不敢相信,这个点,要去哪?声儿听着,有点急,他觉得是十万火急。想也不想地穿衣,一开门,人就在门口,成了无头苍蝇,差点一头戳进他怀里。 他牢牢盯着,沉着脸不开口,像是抓到自己儿子,三更半夜翻窗出门,心有余悸,幸亏发现的早。是个家长就想不到好,何况吴窥江是最不合格的那位。 舔着脸皮用人家的车,还要接送,钟在御脸皮轻薄:我想去接林森,他 吴窥江不舍得看他吞吞吐吐的模样,一把揽着肩头,朝外走:走吧,路上再说。他他还没醒,揉了揉眼,这就堵住了钟在御肚里的话。 钟在御踉踉跄跄地跟他走过红地毯,经过前台,吴窥江还说:百爷,我们出去一趟,交给你了。 恋耽美 >撞你一下,怎么了——窥吴江(16) 百鹤点头,两人走远,又抬头直愣愣地盯着背影,从什么时候开始出门也打招呼了? 钟在御没想象中的怕吴窥江生气:林森的朋友给我打电话,说他喝醉了,我想把他带回家。声儿不敢大,时不时偷瞄,瞧他盹得舍不得睁眼,像根导盲杖带路,勤勤恳恳地带路,我不放心,不能把他丢在那,他一个人太危险了。 偷瞄六七眼,距离亲亲密密,钟在御说不出一个谢字。 吴窥江醒着做梦,第一次光明正大地揽着人,心里美成萝卜,到了车上不得不松开手。开车还心猿意马,吊销他驾照都不冤枉。 车平稳上路,怀里没了温度,那感觉和缺肝少肺差不多。吴窥江是才想,这深更半夜,敲他房门就为了小森林?小森林何德何能烧了多少高香! 钟在御攥紧拳头念叨林森,怕他出事,那个打电话的是谁?林森交友慎重,从小到大,只对自己亲过。 他在夜总会吴窥江不怀好意,就是你那个长辫子闺蜜小森林,是卖 酒! 唱? 差了微秒,四舍五入就是同时,换做寻常,默契切合,值得吴窥江喜不自禁。他欲盖弥彰地解释:我以为他是歌手,卖唱嘛。 钟在御忍住白他一眼的冲动,说他是狗爪子,还给林森起外号?泥人也有三分脾气,他是我发小! 轻飘飘的五个字,跌宕起伏的股市曲线都甘拜下风。 钟在御蜷在副驾驶,又气又恼,早知道他看不起林森,打死也不找他帮忙。 吴窥江自知理亏,不再说话,远光灯照得路面粼粼,水光一闪。路上无人,他开得又快又稳,车技是早年在国外练出来的,踩着黄灯玩漂移。可怜他殷切献技卖艺,副驾驶上的狠心人也不赏一眼。 他叹了口气,忽的发现原本置气的钟在御在看他。 钟在御目光炯炯:他想考电影院学院,在攒钱。 吴窥江嗯了一声,挺好,有志向。 钟在御都快没了声:我也想。 吴窥江的思虑千回百转,得了一句潜台词:要不是看上那点钱,老子才不想给你干。 车驶入酒吧一条街,这个点正是热闹,如火如荼。 钟在御情急,原本一马当先,绚烂灯光和震天音响还是吓了他一跳,腾着乌烟瘴气,不待吴窥江动手,他自觉地往人家背后又缩又躲。 才竖起的堤坝崩溃,吴窥江得偿所愿,想把夜总会买了,叫他们不分昼夜地灌小森林酒! 吴窥江俯身,故意在钟在御耳边大声说:不好找,你打电话给他,问他在卡座还是包厢! 一句话两三秒,短短功夫,那小小薄薄的耳垂挨亲了五六下。 人都醉了,怎么接电话,钟在御不知道为何脸红了个里里外外,乖乖打电话,通了。 还是那个人:喂喂唉,你到了没有啊? 钟在御喜道:到了到了,你们在哪? 来卡座,往里走,最后那个座。 吴窥江故意凑着听声儿,借个位就是脸蹭脸,播出来便是热火朝天。听过,箍着人家的肩头,挤进拥挤的人群。他人高马大,不懂客气,被撞的人都不敢骂骂咧咧。 卡座上有两人,一人坐,一人躺。 护得太紧,钟在御的胳膊叫他箍得生疼,眼底忽的一亮,冲过去:林森! 坐着的那人忽的站起来,不敢相信:我靠,老吴? 吴窥江也吃惊:程鹿! 这千里迢迢的,能碰上。吴窥江开始相信命运,不太情愿地接受了熊抱。当着钟在御的面,什么都得注意点。 程鹿哈哈大笑,在他后背一拍:这小孩是你朋友?太他妈巧了。他指着卡座,俩小孩都挺闹心,也不知指哪个,你好久没来我那了吧,可算让我抓到你了,你再不来我那儿听歌,我就把店关了北漂去。 林森睡得又深又安稳,钟在御晃他,他还翻了个身,咕哝两句,就是不醒。浑身都有一股浓郁的烈酒味,不过没事,钟在御放了心,看见一幕哥们重逢,也稀罕这缘分。吴窥江带他来接林森,救了林森的是吴窥江的朋友,不过这个叫程鹿一身戏装,五光十色照着,好像个马上要登台的大明星。 程鹿是歌手,红过,又腻了。他驻唱的酒吧是自己的店,自掏腰包成立乐队,自费灌唱片,还小小的有点名气。 吴窥江同他是高中校友,关系不亲不远,后来自己留学归来创业后,倒是渐渐熟络了,常去他那喝酒歇脚。不过百威明出事后,就不大去,没想到这份友谊还算持之以恒。 谢了兄弟,自己的店不看,来这乌烟瘴气的,你就是闲的。吴窥江开口就不客气,他见钟在御试图扶起林森,三番五次不成功,仗义出手,把林森扶了,我们先走了。 钟在御感激不尽,临走还鞠躬,叫吴窥江拽了后领,才迈着小碎步跟上。 程鹿对三人的背影挥手:说好了,记得来啊!得都来啊! 他想的也挺美,吴窥江来了,说不定能把林森也一块带来。 钟在御打开后座车门,吴窥江把林森搁上后座,耳边又是一声开门声。钟在御勤快地打开另一个后座门钻进去,轻轻抬起林森的脑袋搁在自己大腿上。 吴窥江还弯着腰,愣在当场。 他的副驾怎么办? 车内灯照出暖橘色,钟在御的瞳仁又黑又亮,带着一水儿的倒勾瞅人:老板?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宝贝们观阅,小森林在线求评论~ 另外,对前面几个章节修一下,不干扰阅读。 第22章 回家 吴窥江回到驾驶座,车行驶入主路,归于四平八稳。念着后座没副驾舒坦,过减速带小心谨慎,在大雨中从善如流,路灯亮堂,反倒束手束脚。 他说:你直接回家吧,别管影院了。好好照顾小森林,放你半天假。 林森睡着了就乖,钟在御放心地让他枕大腿,忙看向驾驶座:好。 吴窥江瞄向后视镜,不太放心:要不我还是转向去医院吧,看看急诊。 哪里有那个钱啊,有钱人钱多了烧得慌,喝个酒还要进医院,钟在御说:不用不用。怕他坚持,又不敢直言穷酸,只能扯谎,他没事的,我经常见他这样,喝一口就醉,睡一觉就万事大吉,明儿起了就活蹦乱跳了。 吴窥江的满足感居于中低下水平,听他说话就开心,觉得词词都在后悔,字字都包含想坐副驾的味儿。他嘴坏,几个字就逗来一番滔滔不绝,愣是逗人家说了一路的话。 路线早已铭记于心,快到菜市场,吴窥江又说:送到你家门口吧,门卫让陌生车进吗? 钟在御没想到这茬,连忙答应:我家那边不是什么小区,没有物业没人管,随便开、随便进、随便停。 吴窥江说:你指路吧。 钟在御家离菜市场不远,开了三分钟,他就扒着驾驶座椅:就在前面,左边那栋停了辆黄色甲壳虫的就是,谢谢你。 随口谢完,钟在御想自己负债累累,统共只还了谢谢。债多了不愁,死猪不怕开水烫,左右还不清,还怕债台高筑 车停稳,吴窥江解开车门锁,钟在御扒拉着驾驶座,不仅没动,还整个人贴近:谢谢你老板,你真好,我怔住,他垂眸,也不知出没出声儿,我只有谢谢了。 怯怯的话和着热流,词都香馥,吴窥江浑身酥麻,恨不得继续酥上三天三夜。 忽的发烫,疑似空调温度开得太高。 没回答,钟在御抬头。 吴窥江转头,对上一只细致的手,他想拉着一起指天誓约。抬眼,又对上两只黑眼珠,四目擦起火花。特别近,近到差一点双唇相抵。 他想尝一番滋味。 心里花开月下,吴窥江嘴上还是老老实实做柳下惠:没关系。 钟在御扶不动林森,吴窥江搭了把手。 一瞧亲密无间,林森还不要脸地尽把脸朝人家脖颈凑,吴窥江害起牙酸:还是我来吧,送你们上楼就走。 上了楼,送回家,还不得歇歇脚?半夜三更,再顺便睡个觉?这套路水深,钟在御懂。寒舍鄙陋,还不是抓紧机会嘲笑他,他怕被瞧不起,忙说:别别别,老板你早点回去啊,夜里开车多危险,早点回家早点睡觉。 这小兔崽子,多腻歪片刻也不成。吴窥江盯着,像是要盯出花样来,末了一个字也没说,酸着一口牙走了。 林森妈浅眠,儿子晚回她本就不放心,儿子喝醉了回还不得要她的命。钟在御想也没想,直接把林森往自己家里扛,挤在一个被窝里还有照应。 奶奶睡不着,安眠药从两片,私自加量。一盒两板,一次半盒。再吃得死人,干脆不吃了。她一出来就闻见酒味:怎么回来的那么早?小森怎么了? 钟在御说:喝多了,奶,你别跟他妈说,回头又揍他。太爷爷呢? 林森他爸就是喝多了猝死,林森妈见林森喝酒就揍一次,辍学都没舍得动扫帚,就是不能沾酒。 好得很,睡了。奶奶说,知道了,你快扶他进去,我泡点蜂蜜水。 小心喂林森喝了半碗,钟在御一口气喝光剩下半碗。热水兑多了,暖得钟在御美滋滋,抱着奶奶亲了三口。 奶奶嫌弃地走开,钟在御替林森脱鞋,脱衣时林森好巧不巧地翻身,把半只袖子压在身下。 钟在御猛地一拽,林森应该是蹭得火辣辣了,没醒,嘴里嘟囔:滚你娘的。 伺候着你还骂人,钟在御气急败坏,被子一展,铺在他身上,心想冻一冻,也好清醒清醒,我先洗个澡再来焐被窝。 林森打了个寒噤:我不喝了他不安地转身,缩成一团,又瘦又小,袁哥真喝不下去了 钟在御一愣,再也没心思洗澡。蹬了鞋,呲溜地钻进被窝。 一人侧卧,一人仰面朝天。 朝天的那人瞪大眼睛,像不眠的耗子,到天亮才舍得闭眼。 林森不敢回家,打电话,跟妈妈说自己在钟在御家玩。他瞅着镜中憔悴的脸,哈一口气在掌心,酒味没散干净。他怕袁哥又来找他,怕袁哥把他绑了送人家床上,又不是没有过先例,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辞职。 奶奶最近不怎么做家务,镜子糊了一层水渍,林森扯了卫生纸擦干净,手背揉了揉眼,两眼眶通红。 掀开被子迎来一阵寒,钟在御被冻迷糊了,赶紧进来。 你真能睡。林森一面说,一面爬进来,一身寒气登时把钟在御刺激了个颅内清明。 林森心想,这下要遭殃,钟在御审起人来,一根筋的程度让人想抽他。 钟在御在被中咕隆一阵,破茧似的钻出来,开始三堂会审:你昨晚怎么喝那么多!你怎么答应我的。 林森打小就专攻糊弄他:这也不是我想的呐,客人要我喝,不喝不行,一瓶啤酒瓶里插两百块。 有钱,钟在御问:喝了几瓶? 林森比划了个八。 钟在御果然小幅度鼓掌,说:真厉害。放下手,又问,那为什么要灌你酒呢,你又不卖啤的。 林森摆手:就这样,别的都天天被灌,我还是第一回 。不过经理也不叫我干了,你也别担心,打一枪换一地就是了。他双臂枕在头下,问,说说你吧,昨晚是你家老板送的? 钟在御不理解,眨巴眼:你最近不都坐他的车么。 林森是看着自家傻弟,一拍脑门,彻底没了力气。 吴佩汉今夜旧歌新编,唱:你是我的大哥像玫瑰花一样的大哥 丝毫不押韵,沸水似的浇烫着所有人的神经。 他拿着脏抹布擦画框,又改了另一首调,深深陶醉,无法自拔。天生五音不全,在场听众连跑掉的水准也没有,听不出是哪一首。 吴窥江一来就发火:闭嘴,鬼哭狼嚎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杀猪呢!钟在御呢,大堂经理?出来管管。 没人提点,吴佩汉以为自己天生音乐家,美得不可方物。当下立即羞得躲厕所。 夏还妃松开盖住耳朵的手:他还没来呢。无中生有地猜测,还托了托发髻,拍戏去了吧,这一连几天都这样忙,小年轻就是体力好,不像我,老了。 百鹤年龄最大,不以为然。 钟在御勤快麻利,几乎夜夜在门口守着百鹤来开门。这几日特殊情况,踩着点来。寻常吴窥江一来就能见到钟在御,偶尔一次例外,叫他不适应。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没评论,继续求评论 正好现在评论少,全文评论前两百发红包~~永久有效。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cor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抓住 吴窥江二话不说,出了门,不见钟在御的自行车。他盯着一堆车,发着不知哪门子的呆。前几日问过,这些日子都没戏。院内少了谁他都看不见,独独钟在御不行。 是不是路上遇着事?还是突发奇想,换了个第停车,其实是跑哪玩去了。这么冷的天,贪玩不要紧,皲着脸了得多疼。 吴窥江操着一颗无法形容的心,不敢打电话,担心骑车看手机太危险。叨念着溜达到夜市上,烤面筋摊子后,白胖老板戳着火炭,手里抱着粉色保温杯。 全街数他跟吴窥江最熟:我闺女的杯子,专门捡着粉色的买,结果小丫头不喜欢。枸杞桂圆,外加三片西洋参,我老婆给我备的,来点暖和暖和? 这哥们不仅眼神内涵丰富,一句话的功夫里老婆孩子保温杯,齐活了。 吴窥江不接:看见钟在御吗?就那小孩。 钟在御抽空过来倒垃圾,倒一次,老板给他两串烤面筋。 恋耽美 >撞你一下,怎么了——窥吴江(17) 我还等他来倒呢。老板踢了踢旁边的垃圾桶,满满当当。惊动里面的野花猫,喵呜一声跳出来。 我来吧。吴窥江撸起袖子。他对环保要求极严,各摊的垃圾全攒着往两条街外倒,吃的都给他。 老板瞠目,吴窥江还真给倒了,边走边想,女儿的杯子老婆的枸杞算个屁。 野猫骂他喵了个咪,骂完后依依不舍,扒了一路的裤脚。卖萌无用,吴窥江是个狠心人,烦了,连踢小可爱两三脚。 回去后,吴窥江守在门口,踱了几十个来回,厚实牛皮鞋底磕得发烫。路过的纷纷好奇,如此英俊的男人,哪个女人舍得放他鸽子?不怕天打雷劈? 十点过十分,钟在御迟到,板上钉钉。 吴窥江准备逮着后,关到办公室,狠狠罚一顿。就罚乖乖呆着,哪都不许去。 没等来钟在御,等来俩小孩,手拉着手,大的那个手拎水桶。 吴窥江眼睁睁地看着两小孩进去,都挺有礼貌,杵在前台。大的那个问百鹤:爷爷,我们找钟在御。 百鹤不明所以,抬头看了眼老板,面对一脸天真的小孩,脾气也好了不少:他没来呢,你们是谁?打他电话吧,有他手机号吗。 小的那个皱了皱鼻子,十分嫌弃:不用了,他是临时工,爱来不来。他拉着大的就往外走,走吧,哥,找他干啥。 大的有礼貌,还鞠躬:谢谢爷爷。 看着桶里的工具,吴窥江就知道钟在御最近可能在帮洗车行擦车,他是事业进入萧条期了?没戏拍就跑去擦车? 他叫住俩小孩,黑着脸问:我是钟在御的家长,他最近都在你们店里洗车? 小的口齿伶俐,一口稀牙让他像头小兽:你们家教育也太差了,钟在御说话不算话,干了一天就不来了。 大的晃悠他胳膊,打眼色:没关系的,也不缺他,就是今天说好了没来,怕他出事了,来问问。 吴窥江无话可说,他摸出钱包,掏了两张百元钞,一个小孩兜里塞一张。当着四只晶晶亮的小眼睛,他噙着没多少善意的笑,说:以后他都不来了,也别来找他。如果他问,记得跟你们爸爸妈妈说,是你们不要他的,知道吗? 小的那个冷不防想起大灰狼,打了个寒颤,躲大的身后。 大的捂着兜,才建立起的友情不稳当,有钱谁还要钟在御啊,猛点头。 吴窥江心满意足地拍拍手,等过这个,等过那个,切身实际体会了把望眼欲穿。 十一点差一刻,人来了。 钟在御看见吴窥江在门口,毫无迟到意识。夏还妃和吴佩汉迟到早退,也没见他管过。他这胆子纯粹是吴窥江惯出来的,无畏地看他。 吴窥江冷言冷语:来了。 钟在御没感觉到:是啊。 吴窥江独自冷着:来了就进去吧,外头冷。 旋即想出了个妙招,把人叫到办公室,罚吹凉一杯腾腾热水。 教吴佩汉的过程苦不堪言,吴窥江勤等着瞧细意眉眼,解吴佩汉那蠢不堪言的腻。 吴窥江等着看,可惜钟在御不傻,又拿了个杯子,两杯的水倒来倒去。 吴佩汉眼里冒火,他堂堂关门大弟子都站着,钟在御凭什么坐着! 吴窥江说:差不多了,把水给小百送去。当心楼梯,别又磕着了。 钟在御揉了揉上次撞疼的膝盖。上次在楼梯上磕着,还是老板给他喷的云南白药。 吴佩汉今晚频频崩溃,先是唱歌遭遇打击,后又被钟在御抢夺大哥的关爱,最后大哥干脆发呆不理他了!叉腰撒娇:大哥?别神游天外了,你要是最近累,实在是忙不过来,我可以等等呀。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 这招叫以退为进,他才学会。 吴窥江顺坡下,挥手撵人:那好,这几天我都挺忙的。 吴佩汉哭丧着脸进入休学期。 门一关,得闲清净,吴窥江纳闷这逻辑有问题。原本以为钟在御是去擦车来晚,刚才一咂摸,明明没有擦车,还晚来! 总结一句,美人误我。 百威明是奶猫奶狗,给口吃的就能养活。可惜遭上吴窥江,太会惯人,硬生生给惯得挑三拣四。比如苏帮菜,非最正宗的不吃,西餐一定得是在国外才能吃到的味。西料入国,口味或多或少都得改善,原滋原味的少。 这家披萨店隐藏在大学旁边的窄巷里,吴窥江从网上找到的这家,慕名而来,在简易窝棚下等来两份外带披萨。 吴窥江惯别人,更惯自己。开车任性,目测距离够,敢同人家的防盗窗比坚硬,愣是把车开进巷子。远光灯在一抹黑影上。 这人背影乍一看好看,再一看更好看。就是手里提扳手,大煞风景。 细腰翘臀,长腿笔直,吴窥江平生不干好事,琢磨着背影怎么没差别。他在车内打量人家,想换个人,大抵更能心旷神怡。 拿扳手的姿势,写明了目的行凶。 钟在御瞧着车牌就认出来了,屏着呼吸,安慰自己,他认不出来。毛线帽加骑行口罩,密不透风,全身只露俩眼。 他紧紧贴着墙,车从眼前驶过的时候,又后悔没背过身去。 车窗原本是关上的,驶过,呜地下滑。 驾驶座上的人看着他,橘黄的车内灯光微妙。 钟在御做贼心虚,心理素质不及格,拔腿朝后跑。 吴窥江挂挡倒车,那双眼睛,他睁眼闭眼都是。 钟在御不知道他是认出自己,还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两条腿跑不过四轮驱动,拐了个弯去推自行车。 一面慌张,一面琢磨,他认识出来了?不可能,钟在御自欺欺人,老板不会这么关注他。 吴窥江打了个方向盘,连人带车别在墙角。 他摔了,自行车咣的一声,被车和水泥墙挤压。疼吗?吴窥江心疼了零点一秒,觉得应该让他长点记性。 一连几天迟到,害得他总以为路上出了事故,等毫发无损的来了,也不知体贴。结果是胆子太大,敢行凶了! 桩桩件件,规整一番,吴窥江打算今夜一并跟他算。 钟在御眼睁睁地看着吴窥江捡起扳手,朝自己一步步走过来。被害者和受害人调换身份,他下意识翻身,想爬起来,屁股上冷不丁地一重。他最嫩的地方在人家脚下,一点也不疼,就是怕得厉害。 跑啊。吴窥江拿着扳手,还拧了拧手腕上的表带,心软,但腔调做足恶狠狠的架子,挺能耐的,我见天的担心你路上出事,你倒好,感情迟到全他妈的在这搞鬼鬼祟祟是吧,还会偷袭了,想和谁打架?起来,先来和我打一架。 说归说,他脚下虚虚地踩,意犹未尽地捻了捻,退一万步是上了手。就是不松脚。 撞车的声音太大,吵到了居民,有人出来看热闹。钟在御是手下败将,怕被嘲笑,头埋在胳膊上,开始装鹌鹑。 吴窥江舍不得小倒霉蛋丢脸,他中气十足,怼回去:没事儿,家里的小孩离家出走。 那你也不能把车开进来!怎么过人。 逮着啦,回家绑起来,拿皮带抽一顿,管用。 听见了没,回去抽一顿,好好想想待会抽哪儿。吴窥江可开心了,抓着腰带把人扛上肩头。太像不讲理的盗匪,金银钱财都不要,只要这个小媳妇儿。 面罩滑了,挂上脸,眼眶洇了块红,有泪花打转。 吴窥江疯了,他竟然觉得那是过日子的红火,是他欺负出来的! 他低着声,调侃时一点也不凶,有脸哭,没脸露。 吴窥江把人塞进副驾驶,自行车和扳手统统塞进车厢。 上了车,徐徐开出巷子。 第24章 任务 我他妈是踩疼你了?吴窥江一脚急刹,靠边停车。 自打上车起,钟在御就没松开过拳头,扭头看着窗外。浑身紧绷,一副血海深仇我与你不共戴天的模样。 吴窥江捏着他下巴,强行拧过来:我要是用劲,你屁股还能要? 他又凶起来。下脚时有分寸,扛人塞人都伺候祖宗似的轻,不过话狠了点,手上哪里舍得。他及时发现,他担惊受怕,连厉声说几句都不成? 又心猿意马,该不会是踩得他敏感了开窍了? 再一看,脸都变形了,紧抿着唇,眼底里还不忘噌噌冒火。 吴窥江今晚是不准备再宠着惯着,他狠心着心,心道千万别软化。交警敲了玻璃,示意这里不能停车。荧光马甲黄灿灿,他顿时被拔掉了气门芯。 车内的暖里透着香甜,钟在御暖着嗅着,饿了。车不知驶向哪里,车水马龙,每条路都一模一样。吴窥江像是在打圈开,等不到满意答案,不会放过他。 钟在御通红了眼眶和鼻子,狠狠一抹,忽的也泄气。撤下帽子和面罩,揉在手里,对不起。 声儿不似那个声儿了,吴窥江被无名的感同身受闹得糟心,以为是为出格行为道歉。 钟在御又说:我骗了你。 吴窥江脸色煞白,骗什么了? 我早就没戏演了,一直都没有,剧本都是我编的。钟在御迟迟开口,如果继续欺瞒,至少还有一个人看他表演。现在,一个也不剩。 吴窥江脸色如常,没关系,我喜欢看。 没说出口,他早就知道。演技和谎言一样拙劣,唯一观众淘淘沉醉。他怕再也见不到,以后演什么我都给你把关,会越来越好的。 钟在御看着他对自己笑,那样和暖,他这般幸运,所幸招了吧:不会再有戏的。 吴窥江下意识点了脚刹车,主路不能停,他最喜欢他假装演戏时的机灵劲,苦口婆心:机会都是等来的,一好角色百人抢。电视台APP总共就那么些,多少电视剧拍了都没法播出。 车内开了空调,暖风熏得钟在御热乎,他用帽子扇风,才发现分明是旁边这位想把他看穿:我进不去摄影棚啦,袁哥把我和林森都封杀了。 吴窥江全神贯注那个哥字,一张脸又乌青了,不甘地问:谁? 他管我们的,所有人都归他管。他要谁演,谁才能演,不叫谁演,谁都没法演。钟在御故意轻描淡写,他叫林森去陪导演,那怎么行你闯红灯了! 吴窥江一时忘了红绿黄,但他嘴硬:该扣就扣,我有的是分。 钟在御把他归结为钱多烧得慌,他比全市的出租车司机都认识路,睁俩圆眼看着路,明明是同影院相反的方向:你这是去哪? 我家就在前面。吴窥江侧头盯着,目光殷切,都到楼下了,进去坐坐。 明明是他抓人上车,离影院更近,反而默不作声地把车往自家开,撒谎时一本正经,再一次不要脸皮。 钟在御揪揪帽子、扯扯面罩,心里惶惶。十分怕他把房门一关,动手揍自己。平时不是骂吴佩汉,就是对自己动手动脚。 瞧,又动上了。 钟在御又怂又蔫,乖乖叫人家揉肩头。吴窥江手劲大得厉害,铁掌似的,估计准备在他身上盖个戳儿。 吴窥江破天荒地没那些歪心思,他眼里瞧着路,心思转了十八个弯地绕回来:你呢,叫你陪谁了? 心想这车还真开不成了,老司机都不会开车了! 谁敢!钟在御翻白眼,特外强中干,谁敢找我,老子灭了他! 嗯,你有扳手。吴窥江心满意足,这脾气谁敢潜规则呐。还想,都眼瞎吧。又想,幸亏都眼瞎。否则他挨个找上门戳瞎。 龌龊都讲究个悄么声,估计想打他心思的有,挨着影儿了,都叫他的脾气吓得退避三舍。 提起扳手,钟在御脸红又心虚,不敢说话了。 挺凶的,你说你怎么那么凶呢?我都叫你吓破胆了。吴窥江就不能好上一时半会,见状又招惹人家,主要还是吓的,想过后果没有?是把别人揍一顿,自己再挨一顿?然后进局子?你找小森林捞你还是我捞你? 他厚脸皮,等钟在御审时度势,等听一句我要你。 钟在御不敢接茬,他没想过后果,一心想给林森出这口恶气:袁哥不放过林森,那晚就是他灌林森的酒,还跟经理打招呼,连工作都丢了。 吴窥江想他还是闭嘴吧。 安静到入车库,下了车,钟在御盯着并排的两辆相同的车。 吴窥江一键锁车,说:其实一辆是我的,另一辆是我朋友的,现在都是我在开。 那么高端的地,钟在御不好意思,走路都小步,问话不敢答。 想什么呢。吴窥江在他背后轻轻一推,撵人进电梯。 钟在御不自觉地脱口而出:老是坐你的车,还空着手来你家。 你不把你自己带上了么? 老板,你家还有谁啊,老板娘在吗? 吴窥江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龇牙:就我一个,加你就是俩。 这口气,好像又招惹老板生气了。钟在御欲哭无泪,他怎么尽惹人烦。 一路迟迟,吴窥江推了几把,最后一把还担心他磕了门槛。 开放式客厅一眼看到头,落地窗外灯火璀璨,居高临下显尽城市夜景。复式里没有亮灯,叫全城的光彩照了个里通外透。 啪的一声,开灯,单身男人家里,见什么都不足为奇。 钟在御:哇哦!只觉得这单身男人家里,怎么那么多白纸。 钟点工早上来,来了也只洒扫除尘,摆的东西一概不敢动。吴窥江临时起意把人哄来,怎么都觉得狼藉,下不了脚,连忙收拾,A4纸不分页胡乱堆在一起。 吧台上吊了一水儿的高脚杯,似玻璃珠帘,钟在御一眼瞄到重点,稀罕:缤纷广场这不是? 广场又老又旧,只在电子地图上标注有缤纷广场。 吴窥江拢了厚厚一沓纸,随意搁在实木餐桌上,几年的心血,仿佛不值一提:嗯,重建企划。做了两年,我可是上了全城乙方的黑名单。见钟在御还站着,他朝沙发一指,自己去厨房忙活,别在意,你坐吧。 恋耽美 >撞你一下,怎么了——窥吴江(18) 灰色布艺的沙发像是才买回来,连个褶皱痕迹也没有。钟在御坐上去,真要重建了?威明呢? 嗯,威明好很多,也是时候了。 烧上水,吴窥江也过去。 茶几上有张相框,钟在御抱着瞧。三个男人,左右两个高个穿学士服,当中一个绝色清秀,脖上挂一佳能。 钟在御夜夜出入放映机厅,百威明早就对他不设防,他不敢光明正大地瞧正脸,没少偷窥侧脸。 吴窥江走过来,见他入神,伸手在框上点了点:小百,我念大学时,他念的研究生,比我大三四岁。瞧起来 钟在御接话:小七八岁。 吴窥江要被噎死了,只能怪百威明长娃娃脸。他不甘心,点着自己让他瞧,这是我。 看出来了,我不瞎。 吴窥江有点难受,还有点得意,是不是毕业后没什么变化?还带点学会脸?他得意,又指另一边,我最好的朋友,一起开工厂做实业买地盘的哥们。我妈穷养我,一毛钱都不给,整整大学四年,我们两个穷得吃不起饭,是小百给的一口饭吃。小百也没什么钱,白天一份工晚上一份工,我们当时都在影院里干夜班,晚上没什么人,就把放映机厅当办公室使,最初的创业就在那里。 解释一堆,挑出来重点,四个字,吃不起饭。叫钟在御也心疼个一时半会。 没想到钟在御张了张嘴,像鱼吐跑,又像能卡钢镚儿,说:难怪你对他这么好。这种无血缘关系的相依,没谁比他更能切身体会了,他问,那他现在呢? 怎么只有吴窥江在照顾百威明?明明是两份平等的恩。 小百救的就是他。 钟在御这么看着他,是可怜他?既然可怜,吴窥江想,别怪他借机发作,夺下相框,一把抱住,假装对方好心肠,是对方主动,还要先声夺人,实打实做一回大尾巴狼:谢谢。 恰好水开,不管它。 钟在御想他怎么又要哄老板了。 大尾巴狼怕太过,带着相框进厨房,那水壶叫得切合时宜,浑不似躲:小百的精神状态本来就不好,逢上公司一笔大订单出了事,赔得七七八八,关门歇业。他没能承受得住。 房子大就是这点不好,厨房到客厅的距离,还得扯着点嗓子。 吴窥江搁点这搁点那,忙活好一阵才兑上水,端过来,我嘛,是百足虫,冻坏了只爪子,还有九十九只。虽然熬成了只夜猫子,好歹熬到了今天。 等到了你。 吴窥江端的是只粗陶杯,满壁疤痕。他大手大脚,卡着杯壁,热气哈着虎口,冰冷的把手冲着人家。 钟在御接过来一瞧,傻了眼:老板,你家用茶杯喝粥呐! 满杯全是黄白色西洋参、红艳艳枸杞与深棕色桂圆,吴窥江只知道烧水泡水,哪里知道泡多少,又怕不周到,能放多少放多少。 钟在御在人家地盘,不得不察言观色,觉得老板虎着脸也挺俊,但他总不能夸他俊吧?便生拉硬拽扯话头,自以为是地拉百威明当挡箭牌:其实威明没必要,就当养白眼狼了。 言外之意,谁这辈子还没遇到过只养不熟的白眼狼啊。 吴窥江突然被打通任督二脉,他理直气壮地一瞪眼:他们俩领过证。 钟在御没听懂:证?什么证? 吴窥江轻描淡写:结婚证。 钟在御如遭雷击:结婚证! 他发现吴窥江眼瞅着他,后知后觉那三个字里分明夹枪带棍,是发脾气了?吴窥江没召雷劈他,钟在御遭热水烫了手背,他还没反应,就听吴窥江倒吸一口冷气。 你眼睛是白长的! 钟在御挨骂了,默念老板眼瞎,把他当小弟吴佩汉一般骂,他他再也不来了! 吴窥江不仅错认他是吴佩汉,还被滚油烫了脚,抢过杯子,强硬且不由分说地把他往厨房拽,疼不疼? 砰一声,连杯带内容物,全进了垃圾桶。 不疼。钟在御摇头,是真心一点也不疼。结婚证没什么,倒是活久见,被这败家子吓到了。 就着水声,吴窥江说:大一时认识的,毕业时在国外领的证。你该不会? 搓着人家的手,改成停下来,紧紧地攥。他大着手劲捏,像是得不到心满意足的答案,就把狗爪子捏个粉碎。 林森就是个弯的,钟在御懂,赶忙摇头,傻乎乎地说:恋爱自由婚姻自由。 驴头不对马嘴,这都什么跟什么。吴窥江悻悻地关了水龙头,甩甩水,抽了纸递过去,看他低头专心擦手,假装没有看。 他突然发难:给你个任务。 钟在御不明白,乖乖叫他牵引。 电视机一直在待机状态,一点通红,如朱砂痣。吴窥江开了电视,开机就是副凄迷的画面,他递过遥控器:三个小时二十分钟,未剪辑版。你今晚就别去影院了,留在这把这场电影看完。 钟在御一个机灵。不叫上班叫看电影,哪有这种好事! 果然吴窥江又说:给我往心里看,往心里记。我先去影院,你就留在这,等我回来再考考你。 第25章 导演 画面停留在四十七分钟处,钟在御播到开头,死死盯着。 照片上的百威明十分养眼,他以为百威明是演员,凭他的姿色,怎么也得是男一男二,但看见百威明的名字前缀的是导演。 他从沙发溜到地上,好似瘫痪。 地毯柔软,起不来了。 百威明竟然是导演?活生生的导演! 钟在御见过名导,也见过名不见经传的小导演。总而言之,德行都大差不差,专拿鼻孔瞧人,哪里见过百威明这样傻愣又可爱的。 他哈哈掌心,措红了脸蛋,准备专心致志。 门又开,短短十分钟,钟在御还没入戏,吴窥江去而复返。他举起手中色彩鲜艳的纸盒:披萨,刚才落车里,忘记拎上来。 还不是这一晚上接二连三的变故,喜从天降,他竟然把人拐回了家,能不被迷得失误百出么? 这电影我以前没看过!钟在御想起车上嗅到的香味,欢天喜地接过来。他固然贪嘴,几本没钱,贪吃又吃不多。那么大一盒,要是吃不完,得多亏。 国内没过审,国外上映过。小百入围最佳导演。当年的场景历历在目,百威明期待的神情和如今的钟在御同出一辙。当事人不在,背地里的吴窥江随性编排,可伤心了,那小子,半截就躲回酒店,哭得眼睛都肿了。 在场明明只有百威明一个新人导演,知名导演夸他新秀,国外媒体称他新星。 全世界的闪光灯都在等他,结果眨眼间,他忘记了自己。 钟在御吓到了,想起什么,又是一怔。 吴窥江拿百威明错失的奖卖惨,还觉不够,火上浇油:这是他几年磨炼的心血,一生第二爱了。他现在沉浸的是读研岁月,这都是之后几年的了,没想到还记得住。 我懂了!钟在御露出一副提枪上战场的模样,保家卫百威明,有纸笔吗? 吴窥江当学生问家长要学习文具,他是合格家长,理当为孩子营造良好的学习环境,办不到的都活该被剥夺监护权。 他拿出未拆的A4纸,又翻出崭新Mont Blanc钢笔,尤嫌不够,怕白纸晃眼,怕出水不畅。 钟在御接过来,甜甜地笑,无心一句:好漂亮的钢笔, 吴窥江觉得他是嘲笑自己老古板,没办法,谁叫人家是小青年。老古板对小青年,还挺押韵,吴窥江由悲转喜,乐着走了。 开车上路,一气呵成 万一墨水堵墨?吴窥江倒吸一口冷气,忍不住点脚刹车,车屁股差点挨撞。 吴窥江那脾气,注定了他是那种最讨人厌的学霸。宁肯背地里偷学,上课也要装出只睡不听的假模样,还要宣称课后不报补习班,假装学霸的课余生活轻轻松松。 吴曼英只认精英,儿子遥遥领先,如何作妖,又气跑了多少老师都无所谓。 就是这么个怼天怼地的狂人,却被亲口骗回家的人,吓得不敢回家了。 吴窥江在放映机厅磨磨蹭蹭,百威明都烦他,吃的口齿不清,义正言辞地赶他:你以前都不会待那么久! 没办法,吴窥江既不敢回家,只能同百威明一起躲着。躲到不能再躲,他所幸一咬牙,再跺脚,临走时扭捏一番,化身碎嘴婆子,把百威明叮嘱了个里里外外更烦他。 钟在御看得不能更认真,安稳地趴在原木茶几边,一心一意都在屏幕上。正逢高潮,配音激切如雷,他没注意吴窥江回来了,时不时写点什么,写字时姿势大气。 吴窥江对他的字产生了好奇心,他自己的龙飞凤舞,但谁都不敢说难看。 你回来啦!有影子落在手边,钟在御不惊,纸上密密麻麻全是字。他把每个细节都转化为文字,横竖撇捺,仿佛要攻讦关卡。 吴窥江坐上沙发,盯着背影:你也太认真了,我还以为你都睡着了。 真睡了多好,省得他手脚不知朝哪儿搁。这真的是他自己家? 钟在御兴奋:怎么能睡!老板,你想睡就睡吧,我看完就走要不,你把片子给我,我回去看? 他倒是知道鸠占鹊巢,这只鹌鹑胆儿的鸠,小屁股都作势抬起来。 吴窥江用骂人的语气:坐下! 钟在御的小屁股立马落地,端正坐姿。估摸着也不是真心想走,跟他玩客道。 小戏精小倒霉蛋儿吴窥江反复默念,改坐为躺,正好盯着侧影。 我第一次看睡是五分钟。吴窥江一瞄进度,一小时五十六分钟,凌厉的眉峰一挑,上半身轻抬,偏要挨得近近的,进步大不大? 那么大的老板了还学小孩子的显摆,钟在御看他,一双杏眼翻得黑是黑、白是白,无奈地说:大,大死了。 他看见他家老板以日落的速度红了脸。 老大不小的男人了,猫儿般怀春,精雕细琢的脸确实好看。就是心眼又多又坏得厉害。 吴窥江忽的拿抱枕盖住头,翻过身背朝外,笑声闷在棉花里。 钟在御明白他笑什么,单身老男人的脑子里哪能不装点下三路!他原本干干净净,现在净白的脸也抹上彤彤胭脂。 怪他口无遮拦,怪他想象力丰富,清清冷冷的客厅,叫这几声笑得如寒冬腊月,暖气通了。 钟在御没那么束手束脚,所幸在茶几下舒展双腿。他觉得老板不可能怎么轻易翻篇,果然他刚刚提笔,身后就一阵窸窣。 吴窥江翻身,也得是翻天覆地的阵仗。家中独子,商场精英,当惯了中心人物,走哪都是聚焦点。此刻去祈祷钟在御千万别转头,好好完成功课。 笔尖一顿,他心里跑马。 又细咬下唇,他棋盘走卒。 忽的眉头一拧,他狂蜂飞舞。 钟在御抬头 吴窥江利落地爬起来,要当合格家长:喝水? 钟在御想起满满当当的杯子,还在垃圾桶里躺着:我不喝粥。 吴窥江噎得无语,顿了顿才反应过来。离了沙发,才敢在心中咆哮,这能怪他吗!怪那卖烤面筋的忒会显摆,捧着个粉杯子,一夜都不放下。白给的嘘寒问暖被原封不动地打回来,他还想要呢! 他委屈! 抠门地泡了两杯,每种三三两两,心意只能给这么多,吴窥江不满意。 钟在御就着一杯水,时不时抿一口,慢吞吞地喝,没给吴窥江留献殷勤的机会,无形中避免了一场又奸又盗。 一场终了,钟在御意犹未尽,转头瞧见吴窥江睡着了。他那杯水一口没动,全喂了沙发。 工工整整写满了三张纸,钟在御拿起来轻飘飘一拍,变着法儿叫醒他:老板,我看完了!我要去影院找威明。 吴窥江打哈欠:去什么去,找什么找,回家去。 睡醒了就讨人厌,赶小猫小狗似的,钟在御想放假更好,他回家修身养性,明天来早点找百威明。三张纸叠起来塞进口袋,钟在御起身,挺像逃跑:那我走了。 吴窥江手快,抓住他的胳膊:我送你。 不敢留人,怕暴露狼子野心。 钟在御不好意思。 吴窥江瞧那不情不愿的眼神,没伺候好?那得了,继续伺候,直到满意为止:我接来的,我送回去,不行?有意见? 路上看见可爱的小猫小狗,忍不住停下来摸一把,大概就是这样子。 吴窥江眯了一会儿,精神气好。回程的车开得四平八稳,稳得耗尽精神气的钟在御脑袋一歪,睡了一路。 吴窥江没开过如此一言难尽的路,油门刹车一概扎脚,转弯怕不够顺滑。深夜还遛什么狗,散步就散步聒噪个屁,夜跑也不穿双软底鞋! 不仅如此,他还嫌发动机噪声太大,思索这品牌是什么劣质生产技术! 钟在御在车停的那一刻惊醒,发现吴窥江直接把他送到楼下。 道谢下车,互说再见。 窗玻璃还有三分之一,吴窥江把手伸出窗外,叫住他。 机会总会有的。小百出事的时候,我一无所有。生活什么的,一塌糊涂。吴窥江的手轻搭在玻璃上。像是玻璃展柜里摆放的精工艺术品,叫钟在御盯着不放,而我那么贪心的人,现在什么都有了。 好看的手指了指钟在御,吴窥江意犹未尽,你知道你什么时候最好看吗? 又夸又问,钟在御懵了。 认真琢磨怎么演戏的时候。又认真又好看的人,老天不会亏待他的。吴窥江用光厚脸皮,赶紧收手,落荒而逃。 两边都是违规停车,留出一条窄窄的路,恰好够一辆车挨挨蹭蹭地开过,十分考验技术,专门服务于熟悉这条路的老司机。吴窥江两回都没刮蹭,熟练的跟开过无数趟似的。 万万没想到,影院里会闹翻了天。 据吴佩汉所说,钟在御和百威明打起来了!那个叫钟在御的尤其狠心,揪着百威明的领子撞倒了机器,又撞飞了外卖盒。放映机厅到处是机器,硬邦邦的,一个不慎磕着、碰着、脑震荡了如何是好! 恋耽美 >撞你一下,怎么了——窥吴江(19) 吴佩汉风风火火地闯进办公室,说的唾沫星子乱飞,一涉及钟在御和百威明,先要去吴窥江半条命。 放映机厅门口就能听见争吵声,吴窥江一把推开门,争吵声戛然。 里面两人动作出奇的一致,瞪向他,集中怒火一致对外狂轰乱炸。 什么狗屁撞了脑震荡! 吴窥江十分温柔:你们继续。敲敲手腕上的表,更和煦,小百,注意时间。 百威明哼了一声,附赠他白眼一枚钟在御有多不受百鹤待见,吴窥江就有多不受百威明待见,爷孙俩翻起白眼来一模一样。 钟在御手里还抓着三张纸,已经攥得皱巴巴,分明专心求教,和专家争辩不休,还被撞见丢脸模样。 关门,吴窥江静如止水,看着吴佩汉。 吴佩汉没自觉,义愤填膺:哥!他敢跟百威明吵架! 在门口骂人,里面听得见。吴窥江压着火气朝外走,任由吴佩汉在背后呱呱聒噪。 哥!你怎么不批评他,你怎么不骂他呀!吴佩汉急得跳脚,百威明是什么人,他哥的心肝肉,把他哥都耽搁成什么样了!狐媚子都不觉得自己作孽!他若是敢多看一眼,都是冒犯、是染指,后脑勺要挨敲的! 他朝身后指着,被气得发抖:钟在御敢那么大声对你家宝贝儿说话!你没看见要他都要吓死了吗! 两个人都在里面,确实是心肝宝贝。 吴窥江笑得开心。 办公室门一关,吴佩汉就被吴窥江按在墙上,狠狠修理了一顿。 第26章 回去 钟在御没想到能接到老丁的电话:你又去做植发啦? 老丁: 你这死孩子会不会说话!植一次管一辈子懂不懂!老丁估计是想到小年轻们一头茂密如荫,自己通顺了气,姓袁的被抓进去了,昨晚的时候,你知道了吧? 钟在御垂死病中惊坐起,床板咯吱如雷鬼。他连忙一动不动,床板这才死里逃生。 老丁问:什么声音,你在干什么? 钟在御连珠炮似的问:没事没事,怎么回事?袁哥被抓了!我和林森是不是能回去了?他手下会不会还要揍我们? 老丁的背影音也吵,是摄影棚里的声音,这边正普天同庆呢,你说呢?你和林森什么时候回来,一起吃饭庆祝庆祝。 林森一阵旋风下楼敲门,穿着棉拖鞋。显然老丁先打电话通知了林森,又来他这邀功请赏。 两个人兴奋地抱在一起,分不清谁更兴奋。 奶奶正给太爷爷削苹果,给林森开了门,她回来洗手,继续削皮,叫这两人吓得一撒手。 好好的苹果谁都没惹,沾了一身灰。奶奶捡起来,放在水流下冲。她听出来内容,发火了:你们两个安静点! 太爷爷都叫奶奶吼得哆嗦,推着代步器,自行拐弯。 奶奶希望钟在御好好打工攒钱,然后回到学校,一听他又要去摄影棚,自然不乐意。 屋内的钟在御和林森面面相觑,同时大呼奶奶,倦鸟投林,冲出去。 钟在御抢走苹果,林森抄起抹布,仔细替奶奶擦手。奶奶的手冰凉,擦干净了,还被林森握在手中搓着,还哈几口热气。 一个是贴心小棉袄,一个是暖宝宝,都比亲孙子还亲。 奶奶能怎么办?随这俩小子作妖吧。 见林森拉着奶奶说话,钟在御迫不及待地打电话。 林森分了寸心盯他,见他的表情,若有若无的偷偷模样,就猜那头一定是吴窥江。上课偷吃,逃课撒谎,都没这么警惕。 钟在御躲在窗边,只说给电话那头的人听,余音借着风带走:老板,我能回摄影棚了! 吴窥江不惊讶。他从电话里传出来的声音,安安稳稳,仿佛静候良久。 挺好,恭喜你,等不及要去了吧,那我这边可别掉以轻心。他没想到钟在御会那么快那么兴奋地通知他,他尤嫌不足,他得寸进尺!以后还要不要我来把关? 钟在御想的却远不止于此,他想他还没同百威明讨论完呢!现在,他卖乖的本事炉火纯青:当然了,老板 吴窥江做什么都一马当先,土匪性儿,话头都得抢:什么时候有空,出来一趟,白天就成。 钟在御想不到有什么需要单独说的,还点名要白天?晚上直接说不好吗?或是你现在直接说。 吴窥江又大爷了:电话里不方便,乖,找天,出来一趟。 这跟皇帝的圣旨差不多,钟在御不得不臣服,他又不是吴佩汉惟命是从,说:明天? 一开口,就成了听话。话只在嘴上听,他全当哄老板。明不明天还另说,晚上他就给问出来! 行。明天。 那头急匆匆地逼他选定时间,日理万机似的。钟在御怕被挂电话,他还有事要问,忙唤一声:老板?那个 听着呢。听得出支支吾吾,吴窥江说,我不挂,你有事慢慢说。 像个知心树洞,随便倾诉。 背景音听得出忙碌,物件磕磕碰碰,电流滋滋啦啦。开扩音了?有多少人?隔不隔音,万一被听了去!钟在御咽了口唾沫,一应的话都咽下去。 吴窥江说:连的蓝牙耳机,别慌,只有我听得见。许是相隔遥远,他觉得接下来的话一定合心合意,不由心荡神驰,我等着你你在和谁说话? 我没和谁说话,是楼下在吵架。 钟在御的好奇心点燃,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可惜楼高,满足不了八卦心肠,不由心生一计,你能不能听见他们在吵什么。 他拿着手机的手伸出窗。 吴窥江吼他:听不见!也不想听! 这下可好,他全盘崩溃。 楼下的八卦没能听到,钟在御惋惜,问:是你干的吗?摄影棚的事,他们都说昨晚袁哥被抓进去了。 是也成不是了。 感情刚才可着心的期期艾艾,就是为这破事?继二连三,吴窥江大火:你当我孙猴子神功广大?还是兼职开警局行侠仗义? 钟在御遭骂,立马不吱声了。 吴窥江不耐烦:行了,明天我来接你。 哦 肯定还翻白眼了!仗着他不在就阳奉阴违!没大没小,没上没下所有能想到的罪名都隔空抛物,吴窥江想还不都是自己惯出来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也不活该,他按着自己喜好惯出来的脾气!他喜欢。 挂断电话,钟在御忘记被吴窥江逗的不快,想找林森,没看见人。 奶奶说:他想等你打完电话,等不急就走了。 林森瞧钟在御打电话的表情,经不住一阵心尖酥痒,想投奔情海了。他还记得那天穿的牛仔裤,发现已经洗过在阳台晾晒。挑下来,前后各两个口袋翻了个遍,只纳闷程鹿转性了? 林森总疑心程鹿此人的记忆只有几秒,隔一会儿就在他口袋里塞张名片。塞一张他丢一张,换来的是一张一张继续塞的乐此不疲。 总有漏网之鱼,林森想着,翻箱倒柜,最后在帽兜里翻到一张,估摸鞋垫底下也能找到三四张。 喂? 林森脾气很差:我。 那头十分欣慰:林森?你好你好,你身体怎么样?我前两天过去,他们说你辞职了。 我是辞职了,你那边还要人吗? 要要要,正缺你呢,你什么时候来我们酒吧什么时候开门营业!程鹿像一头迷路小鹿,小心试探,要不先出来 又有人打电话,林森一瞧是钟在御,终于想起来他,找借口挂断程鹿的电话,接通。 钟在御抱怨他:你怎么走了啊,我还想问问你什么时候去摄影棚呢。那么久没去,钟在御就怕从零开始,他虽年轻,但正是年轻才更分秒必争,等不起了。 林森反问:我不走,还等你聊完吗? 没想到被反问,钟在御疑惑:我聊了很久吗? 没有没有。林森咬牙,这智商是怎么掉了线?明明之前脑袋瓜子那么聪明,他都嫉妒,下午不去的话,你等得及? 两人不约而同地笑,都恨不得现在已经在摄影棚了。提前吃过午饭,赶往摄影棚,没成想受到热烈欢迎。 袁哥进去了,几个熟面孔也没能躲过一劫,余下的小鱼小虾米不足为奇。要面子的去其它地方重新开始,不愿意的留下来继续谋机会。 这一行,最不讲究友情天长地久,厚脸皮才能千秋万世。 老丁最近可得意了,自打植发之后,演艺生涯蒸蒸日上,接了个重活。他戏服没换,迟迟地来:来来来给我个喷筒。 他接过来,喷得漫天金箔,其余人见他忙躲,两人如一身金甲。这一筒全是金箔,最特别,专门孝敬老丁的。 人都散尽,三人到没人的地方一聊,才知道日子还是不好过。 老丁这一单赚了个满钵,新的大群头要按规矩抽五成,老丁没理他:五成,一成我都不给,呸。 他靠自己本事争取的戏,凭什么给?袁哥那事叫人不敢为非作歹,捞钱便只能从他们这种人身上层层剥削。拿老丁这事做文章,好理所应当地要更高抽成,叫人人都心甘情愿。 林森站老丁这头:他就应该一分不要,再和你串通,这样都好过。 别理他,反正现在半数都不跟他了,准备推选新群头。我带你们去片场见见副导。老丁拉着两人,就你俩走之前的那戏。 钟在御指着老丁一身老头衫,乐不可支:不是古装戏吗? 老丁说他:你俩拍的那场戏叫梦回敦煌,男三的前世,咋看的。小森,在御不长脑子,你可得把脑子护好了啊,别叫老袁弄来的小妖精给篡了,都是什么狗屁玩意,一身屎臭。 失了俩最好看的,袁哥找了几个能卖耐看的补缺,都快把老丁气得心脏病突发。 老丁眼里就是揉不下沙子,刚正不阿了一辈子,若是看得下去,他早就红遍大江南北了! 惊得钟在御和林森双双一震,一路都没走踏实。 难怪老丁电话里急切切的,还两个都通知,是有大好的机会肥水不流外人田! 第27章 关心 一场戏NG到傍晚,争分夺秒开拍夜场。 钟在御和林森没能候到副导,倒是见那几个小妖精,真挺妩媚。年轻人没几个不心高气傲的,不轻易服人。何况一走一归,脱胎换骨,更不甘心。 约定明天再过来,钟在御急见百威明,三个多小时的电影,按照目前进度,得听一个月的说教。百鹤一开门,他就蹿到放映机厅,提防隔墙有耳与偷师,门关严严。 百威明正把睡袋踢成一坨。他的伤在脖颈以下,衣服都高领,小脸白白,下巴尖尖,偶尔扬起下巴,比鹤优雅。 钟在御有事相求,明净透白的笑脸上摆明了讨好,手脚本就勤快,现在更是绝尘。 叠豆腐块,烧水泡茶,忧心烫着导演娇娇嫩嫩的口腔,又想起吴窥江的要求,一口一口吹冷了热水,他敢才递过去。 百威明寻常不吭不响,一夜都不说一个字,吴窥江嘴坏,偶尔能把他说烦了。但说起电影,单是说起角度的切入切出,最大程度地烘托演员高超演技,就把钟在御说了个昏天黑地。 直到凌晨,钟在御才意识到吴窥江还没来,想起还有话没问,情不禁怅怅,意兴阑珊。 这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凄凄不知哪里来的,有什么事非得当面说,指名道姓点中白天?什么事叫吴窥江连百威明也不顾了,不知问候一句? 放映机厅那么大,他从东走到西,又从前门到后门,够他想好几个来来回回。帆布鞋底又轻又薄,踱得他从头到脚心都焦躁。 还有谁会如自己这般,担心迟到的老板是不是路上遭了天灾人祸?他想,真是最尽心尽责的员工了,年终他值一张最佳员工的奖状。 吴窥江来电的一刹,钟在御恨不得骂他个狗血淋头! 吴窥江的声音响起,他偃旗息鼓,等着说辞。他福尔摩斯附体,爱伦坡开光,还揪不出三三两两草蛇灰线? 在影院里?吃夜宵吗?再有人闹事,你把吴佩汉丢出去,和小百躲起来。 五味搅得心肠七上八下,钟在御拎出一条:你喝酒啦? 吴窥江应了一声,钟在御叫那幻想的热辣辣酒精一激:你酒驾啦! 你能不能想我点好!吴窥江叫他气到酒醒五成,不就是闯了次红灯,今个四舍五入成了酒驾?怒气一转,成了泼天委屈,找了代驾。饭局刚结束,我才上车。一才上车就想着给你打电话,你偏琢磨我违法乱纪? 百威明适时火上浇油:他酒驾,你就大义灭亲! 这俩人就是吴窥江的天地,这追根究底,这一前一后地冤枉,他还舍不得骂,大着点声儿都先吓到自己。夜深凄凄,切切心境,他哑巴吃黄连! 钟在御对百威明嘘了一声,吴窥江听见,心满意足。小碎步窸窣,他也听见了,干脆等着被哄出花来。 挨了个大白眼,钟在御跑出门,又仔细关紧,往台阶上一坐:是关于广场重建的事? 嗯,盖楼需要大笔资金,准备做抵押贷款。一问一答,吴窥江也没了气性。 钟在御问:办成了吗? 吴窥江答:如无意外,成了。这笔单子,几个银行都想争取,我思考好久,才选中这家。 钟在御问:你是香饽饽? 吴窥江答:当然,可受欢迎了,我是大顾客嘛,都围着我转。 钟在御不知想哪儿去了,不安地揪了把鞋带,解开了:是不是有好多陪酒的小姑娘 吴窥江夸张:岂止是小姑娘,帅小伙也有,半对半开吧。行长副行长满脸褶子看着有什么意思,跟打了霜的橘柑似的,还是年轻人好看。 恋耽美 >撞你一下,怎么了——窥吴江(20) 钟在御揪开另一边鞋带,怯生生表示不满:有什么好看的。 娇声软语,多好听。吴窥江甚是稀罕,最关键的是嫩啊,那小脸嫩的,真能掐出水。 鞋带和鞋都脏,像是才在泥泞球场踢了场球,还输的惨不忍睹。钟在御不由自主,用揪了两根鞋带的脏手,掐了把脸蛋。 吴窥江千里眼:掐出水来了吗? 水是没有,疼倒是真疼。得什么样的脸蛋才能掐出水啊?林妹妹的吗?钟在御赌气,但忍不住低声,学那娇声软语:不知道,你回头去掐掐威明。 吴窥江得逞。 外头娇花红艳艳,你干脆别回来了。钟在御意识到被耍了,反唇相讥。他完蛋了,不仅不生气,还惦念,喝了很多酒吗?喝多了容易发热,你千万别贪凉脱衣服。 吴窥江软了:没有很多,假装喝了很多。 钟在御说:你一个人住,没人照顾你,记得早点睡。 吴窥江化了:回到家马上就睡,手机不玩了,工作都留明天做。 钟在御怕他喝傻了:澡还是要洗的。 吴窥江下意识嗅嗅衣领,果然臭不可闻:回家别的都不干了,立马洗澡。 钟在御系好了两只鞋带,蝴蝶结打完,各多打一个确保不会开的结,像要绑着什么似的。 吴窥江听不够,催:还有什么要叮嘱? 没了,明天在哪儿见啊? 吴窥江惋惜:你明天去摄影棚?我去接你, 摄影棚全是追星的漂亮小姑娘,白天去还见到一堆,吴窥江去了肯定拈花惹草,钟在御为广大小姑娘考虑,大义凛然:我明天不去摄影棚。 家楼下还是菜市场? 钟在御其实不好意思:菜场吧。他找借口,你要跟威明说几句吗? 吴窥江生性记恩又记仇,甭管对谁,百威明本就极少同他说话,说了也是因为不耐烦他。但他顺着话头应下,心想百威明真有耐心了?果然对了人,哪儿都舒畅。 百威明含冤莫白,那手机是钟在御拿在手里,贴在他耳边,想躲都没处躲。 听完吴窥江的絮絮叨叨,脑神经都秃秃了,他说:你真的烦死人了!我有好好喝水,有好好吃饭,有好好睡觉,有好好工作。水还是钟在御给我吹凉的! 吴窥江炸了:他给你吹水!他都没有给我吹过! 还投机取巧,两个杯子上阵。 挂断电话,吴窥江好不容易才平复心情,继续在后座上仰躺,像只软趴趴的海星。 代驾忍不住直朝后座瞄,女朋友啊? 吴窥江单手拆领带:怎么不说老婆呢? 他看了后视镜,交车时没多看,代驾年四十,过来之人啊。 老婆能那么亲密?你们小年轻啊,张口闭口就老婆老婆的,懂什么,恋爱是恋爱,婚姻是婚姻,老婆和女朋友是不一样的。 来往车辆的远光灯如刀刃,吴窥江最后的酒劲,叫代驾给问没了。他想谈个恋爱,怎么还叫一连串的问题带出了点罪恶感。 总不会是遇了只千年老狐狸,穿透重围,听出那头是个男孩? 不管了,吴窥江端正坐姿,心思九霄云外,琢磨第一次约会,怎么个穿着打扮。想不出来,所幸去想他,肯定是藏着细腰,于是自己先荡漾个神游天外。 钟在御没他那么多心思,全心琢磨能不能在小妖精们的竞争中脱颖而出,拿下复出后的第一场戏。 那副导说选角,昨天到今天,神龙见首不见尾。老丁和剧组上下混了脸熟,有幸能进去,抽空跑出来解释,说拍的戏太赶。不过别急,今天一定出成绩。 一部五十六集电视剧,陈卿男三,结果三分之二靠文替和抠图,剩下三分之一必须他亲自出演,最近又在横挑鼻子竖挑眼。明明是他自己的文替,竟然觉得文替演技有问题,要求重拍。 钟在御问:都重拍?能吗? 老丁抽烟:资金够就成,反正重拍的多数都是他的独角戏。不然谁有那闲工夫。 三人与妖精们短兵相接,一个群头新官上任三把火,一个老丁人熟脸熟地熟。他们这方的优势在于老丁和副导的关系,但这行规矩当前,哪方胜出还不好说。 钟在御和林森势单力薄,谁叫初生牛犊不怕虎,倒是钟在御浑然不觉,敌人的目光都快把他戳对穿,他全神贯注盯着手机。 不看别的,单看屏保。 于是林森独扛,千疮百孔,探头看,一家三口,外加自己乱入。 四人合照有什么看头,林森明白:约了谁? 钟在御抱怨:老板,他非要我出来一趟。电话里不说,影院也不肯来,也不知道什么事非要另找地方说。他觉得可能和百威明有关,毕竟一涉及他,吴窥江整个人都变了,算了,我不参加,机会给你了。等你成功,记得给我打个电话。 说的跟真的似的,我要是拿不到怎么办。林森算计他,那么急? 钟在御没心眼,全吐露了:我得先回家,约在菜市场。 家和摄影棚在城东城西两头,宁愿一来一回。林森想起外面应援的野花,感情上风花雪月,装备上□□短炮。 钟在御穿着连帽衫,叫林森拽着帽绳,仔细对称。 林森跟嫁儿子似的,叮嘱:你骑车会热,回去加件衣服,别给人可趁之机。 钟在御不明所以,不过他最听林森的话,换了厚外套,像只长腿的小球。才下楼就后悔,走到菜市场,都闷出汗来,但他想还是林森疼他。 入冬了,天凉了,怕冷的羽绒服早早上身。吴窥江一身休闲装,又轻又薄,衬得瘦削,倚在车边,岂止是拈花惹草,十里八乡的蜜蜂蝴蝶闻着味儿就来了。还有罚单,贴在前挡风玻璃上,也不摘。 早上买菜高峰期一过,交警开始管违规停车。这人好不显摆,熨帖衬衫与皮夹克,不贴他心里都不平。 钟在御估摸他的火气,是被捂出来的:你在这站着干嘛? 他上身成了滚滚圆球,愈发衬得两条腿修长。吴窥江恨不得天天给他套大棉裤,藏严实了。结果话没出口,落了没头没脑的一句,双手一摊,那我在哪里站着? 钟在御朝车一指:去里面坐着啊。他左瞅右顾,十分警觉,你怎么那么招大妈啊! 吴窥江: 不是好事,暂且忍一忍,他憋着一口气:上车吧。 第28章 五千 这衣服,这车,吓死他了。 寻常的吴窥江,谈不上光鲜靓丽,油烟里走一遭,瞧不出一身顶人家一年薪水。怎么今日非同寻常,大明星都没他光鲜,孔雀都不如他招摇。 你知不知道这附近多少大妈大爷看着你。钟在御边脱衣服边嘟囔,热的他嗓门轻。 吴窥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那么敏感,炮仗都没他易燃,他在车边等是为了谁?女为悦己者容,他精心挑了半小时,顿时呛上了:大爷大妈怎么了,谁以后还不是大爷大妈!你能年轻一辈子? 你怎么那么张扬,不显摆能死了。钟在御把外套蜷成一团,怀抱着,磨蹭着化纤面,忍不住瞥吴窥江一身衣服。簇新的,高端的,精心打扮。他瞄一眼,不够,接二连三瞄了好几眼。 吴窥江问:怎么,喜欢我这衣服?下巴一指他的怀抱,换换?你也张扬一回? 钟在御把衣服扔到后座,他从来一清二白,无功不受禄:谁要穿你的! 就不能见面,昨夜电话里可心可意,今天当着他的面就藏不住利刃,剖心剖肺!吴窥江被气得够呛,他是为了谁? 钟在御揪着袖子,小着声:这附近的人爱传闲话的,嘴特别碎。 吴窥江见他垂下头,脾气也没了:我不怕闲言碎语。他如遭五雷轰顶,灵光一现,什么闲话?嘴碎什么?是传他们的关系?他不敢言语,低到脚底的声音,其实是默认了?他一喜,不自觉点了脚刹车。 钟在御又遭安全带勒,他怀疑吴窥江和安全带合谋,谋财害命。而此行,目的是抛尸。他吸着冷气,揉着胸口,刚才垂下头,现在敢昂首挺胸:会不会开车! 吴窥江心慌:你来开?随你撞,怎么撒气怎么开。 钟在御说:我年龄小,没到考驾照的年龄。不像你,闯红灯,乱停车,上马路了也乱开车。 吴窥江瞅着他揉胸口,都怪他乱开车,但他是谁?不能承认,变着法儿地说:我来之前见了小百,你知道他在干什么吗?不待回答,他迫不及待,问我要纸笔,我哪随身带那玩意啊,跑到旁边买的。他在写关于分镜的知识,大标题小标题,abcd123地列了好多条。 钟在御一阵寒冷,怕加重百威明病情:是我多嘴了? 不不不,我跟他说电影,他反应不大。这几年,我从来没见过他那么热情。吴窥江由衷道。 钟在御一阵热乎:那我晚上继续问。 吴窥江说:这些日子,先拜托你。百威明黑白不分,不难照顾,就是熬人。过段日子,就让钟在御抽身。他不舍得。 钟在御兴冲冲:好,你这是去哪?这是去电影院的路,吴窥江分明才开过来,他继续问,影院? 吴窥江说:当然不是。 车在距离影院两条街的地方停下来,对于钟在御而言,和去影院没差。路边梧桐落光枯叶,剪枝后光秃秃的,像一排排没了肉的大骨头。 钟在御自认没有长全乎,可看那白底黑字的竖牌也不大费劲。 按理说上身没那么圆,两条长腿也就不甚起眼。奈何吴窥江眼里带上黄料,总是带着几成□□,根本不能瞧,一瞧就电流蹿心头 这下可好,吴窥江不仅想给他套大棉裤,还想给自己戴墨镜。吴窥江忍无可忍,不管了,把人往怀里一揽,不忘装大尾巴狼。柔软的身子没暖化他的心肠,凑人家耳边,阴森森吓唬:紧张吗? 钟在御步子虚了,人都唬肿了,吴窥江盛装出场,车洗的光亮如新,他还以为是来见世面呢。 他想老板是不是大义灭亲,亲不是亲,大义也没有吧。他心情复杂,愣愣点头。 吴窥江更进一步,阴恻恻一笑:想想最近犯了什么事。 钟在御要吓死了,总不会是因为打袁哥那事吧!他没动手,准备动作也能算!他磕磕巴巴:没、没有。抬头,整个人忍不住贴得更近,拿发凉的额头挨挨蹭蹭,讨好他,你别把我交出去,我不敢了还不成吗? 他唯一只剩下逃跑,挣扎无忘,叫吴窥江牢牢箍着。手搁着一层布掐紧细腰,嵌得不分你我,也不知手烫,还是身子烫,就听那人坏得厉害:要交早交了,另一件事,五千块还记不记得? 钟在御立马迷鹿知返,眨巴眨巴眼。 再不阻止,能眨出一汪清水来,贪财和贪吃时一个德行。吴窥江含笑:还想着息事宁人呢,警是我报的,没想到还真抓住了。 两人在大门口不知廉耻,拉拉扯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小两口,各偷了家里的户口本来婚介所登记。 看大门的都嫌辣眼睛:你俩磨磨蹭蹭干啥呢!犯了啥事,不好意思说就先跟我掰扯掰扯。 您自己跟自己掰扯吧!吴窥江领导人般挥手,依旧揽着人,依旧大大方方,朝里走。 看大门的纳闷,这兄弟俩关系真好,瞧小的那个畏畏缩缩样儿,真没犯事? 吴窥江说:是个惯犯,经常在各种影院剧院碰瓷。好些地监控设备都不足,就挑着这点来碰。他刚把人吓得晕晕乎乎,又开始享受哄人的过程,怨我,有钱还抠门,监控才几个钱,都不舍得装。 钟在御默不作声跟随,认定是叫他唬出了后遗症,心尖颤得厉害。 全程只想,老男人鬼话连篇,他再也不信了! 等待,一拍蓝盈盈塑料椅,并排挨肩地坐。钟在御忽的站起来,糊里糊涂地问:你不是装过了?没几天就要拆了,你还装! 你坐下,都看着你呢。吴窥江招呼他,一惊一乍的。 钟在御坐姿端正,腿止不住抖。派出所的墙上白下绿,滑稽,他又不安,那表情难以言喻,倒是像遭胁迫。 刚才是心甘情愿偷户口本登记,现在就成了遭人胁迫登记。 其实也不是个事,笔录吴窥江早就录过了,来不来无所谓,他是有事相求。常出警影院附近的他混得熟,答应帮忙演场戏。 两个人完全没有演戏经验,合谋骗过了一个演技派。 钟在御拿着牛皮纸装的五千块信封,被幸福的巨锤轰到走不动道儿,嘴角咧到耳朵根。吴窥江走快了两步,双手插兜,迎着光,背对着他。背影像枚邮戳,沾火红印尼,朝心间一戳,钟在御的声音洪亮:老板! 吴窥江好一点就容易飘,他扭头,揉揉耳朵,红晕漫上脖颈:叫那么大声!耳朵叫你吵聋了。 钟在御继续大着声儿:我要请你吃饭! 吴窥江懒懒地说:用我给你发的工资、帮你找回的钱? 才碰到的好机会放弃了,钟在御没其它收入,捏着信封,囊中羞涩。 吴窥江温柔地说:我请你,表达我的感激不尽,定好位置了。过来。 他一招手,钟在御接收信号,蹦下台阶。 这顿饭钟在御受之有愧,他领工资呢,照顾百威明不是应该吗?何况现在,他缠着百威明偷艺,还不交学费。 吴窥江抖索衣襟,这一帅的他自己都神迷,怎么能不亮点相? 钟在御一上车就吃口香糖,回回都是一口吞三个。才扣上安全带,又解开,灵活地攀到后座,把信封塞进外套的内兜里。 吴窥江趁机拍他的屁股,还装了个正经人物:坐好。 钟在御一坐好,就接了林森的报喜电话,忘记刚才被拍了哪儿,只觉得吴窥江没事爱动手动脚的毛病得改了:你肯定能成功啊,老丁是什么眼神!他说咱俩行咱俩就一定行! 恋耽美 >撞你一下,怎么了——窥吴江(21) 吴窥江发誓他不是故意偷听,还老是往心底想,但他就是见不得钟在御嘴里夸别人。 林森吊精神吊了一整天,看似不讲究,其实心里咬牙呢。一想到钟在御白白放弃,他就不乐意:老丁还问你怎么不在!骂你小兔崽子不识好歹。 钟在御突然怀念。 其实是内定的钟在御,林森不过是走个过场。林森说:老丁跟副导演打过招呼了,本来就准备从我们两中间选人。那边的人副导一眼都没看。又提点,还看不出来?老丁老大不小,也想当群头,在立威呢。 那可以啊!简直太好了!钟在御彻底疯狂,俩圆眼睁得雪亮。老丁可是他们一伙的。 吴窥江拍他大腿,坐好,车头都要要叫你蹿歪了。 钟在御把口香糖当泡泡糖,朝他吹。泡泡炸了,糊一脸,像带了只口罩。眼睛笑得一眯一眯,舌尖舔一圈,继续欢乐地嚼。 吴窥江存心捣乱:你一次吃半盒?我就说车上的口香糖少那么快。 钟在御那电话有毛病,林森听见装没听见:我惨死了,那边赶着拍戏,本来昨天就该选好拍好,现在随时都可能拍。只要开工,我就得候着了。 吴窥江听见了就是听见了,他以为是林森抢了钟在御的机会,那最好候到过年。他挑拨离间,听说年前扎堆赶进度,机会最多。 你还挺懂的。 那边果然气急,吴窥江得意。 沉默片刻,林森实话实说:机会是钟在御的,你知道多久才能等到能拍三场的机会?要不是你这个狗屎,说不定他现在就在拍了。 点到即止,挂电话。 吴窥江面露难堪,他可以晚一天晚两天,结果捡上人家大好机会触手可及的时刻。为了赴约,连到手的戏都推了?把之前演戏的认真和劲统统给了他,他应该受之有愧?他当之无愧! 他觉得钟在御一定很难受,一看他伸出手,五指还虚虚地张。 以为是寻求安慰,把自己的手覆上去。 猛地攥紧,十指相扣。 分是分不开,得刀劈斧砍。 钟在御话在嘴边:五千统统咽了回去。 信号灯急闪,昏黄转通红。 第29章 出差 吴窥江刚攥人家的手不动声色地抽回,换停车挡,指尖到掌心,都是刚才的细腻触感。 他怀抱过,揉过圆肩,摸过大腿,今儿还逮着机会,好好掐了把细腰。待会回去,套头衫一脱,说不定腰间还印了俩红彤彤的大手掌印。 相比之下,十指相扣算不得什么。钟在御对他免疫,微微扭了扭,坐正了。 都没吭声,直到下车。 请客不成,反被请,钟在御一直怀揣不好意思,寻了话头:这地方我小时候来过! 多稀罕啊,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还小时候来过。 仿魔都明珠的建筑,上层开放观光,下层观景西餐厅。然而天地人不和,观光生意不景气,后来改成中餐厅。分大堂包厢,吴窥江定的当然是包厢。 钟在御解释:这是第一高楼啊,建成时全市庆祝。 吴窥江一口分不清南北的普通话,咬字时有点语音播报的感觉,显然不是本地人,他以为他不知道,有意显摆。 吴窥江问:上来过? 钟在御悻悻:在底下看过。他早就料到老板带他来的地方非同一般,这里倒是在他的意料之中。但这地出了名的坑游客,没想到老板也受骗上当,他小心翼翼地,你来过? 意料之中,吴窥江理所当然地揽着他的肩:没有,这里烧苏帮菜,你来者不拒,应该吃的惯。 钟在御有吃就是娘,都觉得这话不对,突然听人朗声:吴先生! 吴窥江一瞧,想起来了。是个银行的副行长,他压根没想过同这家合作,直接pass了。 这人带了七七八八中年属下,像是来办庆功宴:这么巧,吴先生也来吃饭,正好凑一桌。生意人见面,甭管厉害,先握手客道。眼力见还是有的,吴窥江他认识,另一个比明星漂亮,这位是 弟弟。吴窥江抢话,顺便把人家头顶祸害成鸟巢,很客气,打扰你们聚会多不好意思,下次有空再聊。 而钟在御一点都不在乎发型,诧异地看着吴窥江。 这个老板,这种语气,他从未见过! 换做以前,吴窥江三句必狂妄,五句显自大。近来他准备重开公司,该有的客道统统拾起来,礼貌优雅,绅士风流。 包间入座,穿旗袍的服务员挂好外套就出去。门才关上,钟在御不看风景,先看吴窥江你为什么说我是你弟弟,你弟弟不是我啊。 那直勾勾的眼神,吴窥江哪里敢看,只能嘴硬:我对你这么好,当你一回哥怎么了?又丢你的脸了? 话不中听,可也不讨厌。钟在御嗡嗡地回:能。 可惜吴窥江志不在此。他不缺弟弟,也做好了吴曼英找人代孕,给他生个亲弟弟的准备。想想就好笑,再一看,钟在御趴在落地窗前,看风景了。 地段不好,黄金商业圈的建筑挡了一半的山,风景也只剩一半。许是过了年龄,钟在御没看一会就回来:活该倒闭,还不如去隔壁楼上看。 影院附近的楼,随便挑一个爬上去,风景都比这好。 所以请的大师傅手艺好。论挑剔,谁能比不过吴窥江。刚才还夸赞手艺好,筷子一夹,挑起刺来,角度刁钻,言辞古怪。挑出最嫩的肉和菜心,夹进对方碗中。 钟在御沉默听着,勾勒出一个一无是处的大师傅。 吃完又纳闷,他也没长伸筷子,怎么碗里的一直吃不完? 钟在御说:老板,等我赚够了钱,也请你来吃饭,同等规模的。攀比似的,要争高低,咋呼,不,我要请规模更大的! 点菜时瞥菜单,心里估量这顿饭价值,一毛钱都不想欠。 吴窥江品着这认真的口吻,还真怕吃垮了他:你做一顿吧,就当请了。不是说过会做饭吗?天天早上都去菜市场。 会做饭的是奶奶,钟在御只会四道菜,两道还是汤,能凑一顿。开始琢磨怎么收拾自家陋室,如何介绍奶奶和太爷爷。他说:老板,我家乱,还有奶奶和太爷爷,你别嫌弃成吗? 吴窥江从没听他谈论过父母,十几岁拼了命赚钱,早就猜出一二。又想两个老人家,难怪那么会照顾人,难怪才认识几个月,百威明就亲他。 我送你回家还是摄影棚。上了车,吴窥江非要解释,我得回去处理合同,吴佩汉也在,晚上不一定过去了。 钟在御和吴佩汉不对付,像俩不断磨牙的小孩,不是你找茬,就是我犟嘴。他吃了午饭,恹恹的,也懒得两头跑:摄影棚吧。 赶场拍戏的结果是人仰马翻,林森不得闲,见到钟在御来了如见救星,快帮忙熨裙子! 刚才导演大骂道具,据说场面精彩绝伦。重拍梦回大唐的戏,道具上也不能含糊,裙子上的褶皱没了,要重熨出来,还要根根明显。 道具组熨斗不够借熨斗,熨斗够了,又发现人手不足。 钟在御接过熨斗:我给你带了灌汤包,外套裹着,还热乎着呢。你赶紧去吃。 漫不经心提了句好吃,临走前服务员就送来打包好的一份。 林森不用问都知道打哪儿来的,他不吃独食,抓了一把一次性筷子,招呼熨衣服的小姑娘们,替剧组省了顿夜宵。 一顿灌汤包请出了个熟络,小姑娘们叽叽喳喳地抱怨临时加班,抱怨陈卿人走下坡路还事多,骂得文替辞职,导演围着他转,问一句为什么?人家是投资商的人。 林森怕钟在御有心理负担,三两句岔开话题,开始聊熬夜后怎么容光焕发。 钟在御等他们聊火了,胳膊肘暗暗一戳林森:什么角色拍三场。 林森怕他有心理负担,委婉地说:就一前台。 惹来钟在御咋呼:又一前台? 林森精明:你还演过前台? 钟在御悻悻,他对林森没有防心,一股脑儿全吐露,还特别兴奋:我来教你演啊,我演得可好了,老板还夸我呢! 林森以为夜夜相处,同一屋檐下日久生情,没想到早就有了龌龊心思?他别开头,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有钱人心计一箩筐,专门捡单纯的小孩骗!就知道他们舍不得那点好。 熨斗差点把褶皱烫出窟窿,好在他及时拯救裙子,说:等熨完裙子!又说,不急,反正古装戏都重拍,还不知多久才能拍到现代,早着呢。 钟在御惦记着:跳舞的那戏呢?还重拍? 林森也不知道,但他估计不会。 那骗小孩的有钱人哼着英文歌,超了一路的车。报应来得比幸福快,才交了违规停车的罚款,又收到超速罚单,幸亏没扣分,否则驾照不保。 吴窥江这些日子确实忙,他有地做抵押,贷款算不上难。该抛的抛,该卖的卖,早有预料,还是缺资金。 说白了,穷。 吴窥江想他还有今天?不过开口借钱是不可能的,也没到走投无路的地步。他准备毁个投资合同,反正没签字没打钱。他习惯了投点什么,只要能上荧幕就成,全当给百威明积德,积了三年才有所转机。 勉勉强强凑合着开吧,规模小点,人手少点,大不了他多忙点。 吴佩汉一个顶三,被使唤成了狗,不用发工资,还感恩戴德。 吴窥江想,前提是家里小孩都老老实实。 最闹腾的吴佩汉过来,拎两盒即食燕窝:哥,这是我特地孝敬你的! 你孝敬我就是养颜护肤?嫌我老?哪壶不开提哪壶,吴窥江本来就琢磨老牛吃嫩草是不是有点不要脸,结果他弟亲手实锤,拿去给夏姐! 吴佩汉只剩下有文化,始终叫夏还妃一声夏姨。 吴窥江没管他,看着手机上夏还妃发来的照片。夏还妃收拾垃圾捅时发现几团纸,零零乱乱打的草稿,百威明的笔迹,废了的电影分镜头草稿。 画技丢人现眼,像幼儿作画,也像鬼画符。 百威明看着懂,吴窥江看着熟悉,三笔两划,轻描淡写,分明就是他拍那场电影时随手勾勒的草图。 这说明,他开始突破时间牢笼,想起来了? 忙得团团转,吴窥江还是过去一趟,和百鹤两人并排蹲在门口一口一口地抽烟。时不时对视一眼,老人更老,年轻人眼角带了皱纹,感慨一句三年光景终有转机,没多时地上一堆烟屁股。 夏还妃得了两盒孝敬,没来得及开心,就叫烟迷雾锁熏了进去,临走前还放话:客人都要被你们熏跑了! 熏跑了就熏跑了呗,一老一少俩大爷,谁在乎? 百鹤憧憬:等明明好了,我就带他回温哥华,不打扰你了。 吴窥江说:逢年过节我和夏姐去找你们。 百鹤希望:说不定过年就好了。 吴窥江说:那倒是不太可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都等了那么久还在乎这几天?过几天再带他去做次正儿八经的检查。 终于能过个好年了。百鹤瞥见钟在御来了,形象不能破,抖擞精神打扑克去。 吴窥江迎过去,陪他:手套也不带? 钟在御从善如流地锁好车:这天才多冷,我还不觉得冷呢。像光说不练假把式,挨到他身边,冻僵的手一挥,显摆自己皮糙肉厚,十分抗冻。 一刹如鹰隼,吴窥江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爪子冰凉,自己被冻麻痹了不知道,他干脆攥着往兜里一揣。 皮肤上沾了炙热,钟在御觉得手白长了,感知不到冷热。什么东西如毛茸茸的小猴,攀着攀着,蹿上心尖去了。 他不懂,想不耻下问:老板,你在做什么? 吴窥江煞有介事:快热死了,替我冰冰手。撒谎从来面不改色,冷不冷,热不热,自己的心思自己最清楚。 他攥上了手就不愿撒手,一刻也不想分开,恨不得把人时刻拘在眼前,随时都能看。 还要出国,又是几天不见,吴窥江干脆说:过几天我还要带小百出国检查,你陪着一起,就当出趟差?我看小白最近离不开你,还要靠你安慰他。 想谈个恋爱,吴窥江还得无所不用其极,琢磨着一来一回能上几垒,心眼多的自己都怕。 作者有话要说:  准备修个正经版的文案~ 旧文案偏离中心了~ 谢谢还在观阅的宝贝们~之前的文案让你们失望啦!九十度鞠躬~~ 不管怎么说,爱你们~ 第30章 点醒 钟在御没有想到:出差?要带我出差? 拽进办公室,关门,谁都不给看。吴窥江背对办公桌,半坐半靠,攥着另一只手也塞进兜里,瞒着大人偷藏糖果的小孩,就是他这样的。 他轻飘飘地说:也算是员工福利,奖励你出去玩,办完事,还抽个一天空闲逛逛街看看海。 钟在御立马眼冒金星:看海? 吴窥江说:百爷夏姐年纪大了,又不是单纯的玩,总不能带他们。 钟在御想也不想:吴佩汉呢,不带他?还是他也去? 吴窥江装为难:那你别去了,带他去?不乐意跟我出去? 眼神忽的锐利,机会千载难逢,钟在御要抓牢了:我当然乐意跟你一起。 挺胸抬头,像是在努力般配。 钟在御接着说:我能照顾威明,他还要给我讲电影呢。他想他工作成绩出彩,那别怪他告状,我好久都没看见你弟了。 兜里,指腹搓了搓手面,吴窥江说:有别的活给他做。 手叫这么一搓,如同浸在温暖的海水里。 告状不成,反倒丢人现眼,钟在御的眼神没来得及暗,吴窥江先说:待会儿我也要走,你陪着小百,就别操别的心了。顿了顿,又说,他玩他的,你睡你的。晚上冷么。 恋耽美 >撞你一下,怎么了——窥吴江(22) 早早就开了中央空调,电暖扇热水袋都不缺,睡袋更别提了,钟在御要是块面团,早就发了。他说:不冷,他叫我跟睡一个窝,是想叫我暖床呢。 吴窥江不仅噎了,还酸得后槽牙疼。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先前各种担心钟在御吃醋,生怕端不平对俩小孩的好。现在他倒是先吃了一缸子醋,还三番五次。堂堂吴老板,总不能明面儿地拈酸吃醋吧,只得问:待会想吃什么? 摄影基地依旧乱糟糟,最闹心的古装终于拍完,前不久重起的道具服装又要重封进纸箱。据说陈卿的工作室准备义卖这些古装,还拍了艺术照,既吸粉又宣传。 东西是剧组的,但要什么都得给他。听人说,他带资进组,一半的资金。 钟在御和林森,还有另一个小工,形成简单的流水线。一个叠纸盒,一个塞雪梨纸,最后一个装衣服。 林森听了快要被吓死:你老板要带你去哪? 钟在御摇头晃脑:夏威夷呀,我还没出去过,也没做过飞机呢。他高兴极了,是去看病的,就三四天,你多帮我看看奶奶太爷爷,我回来帮你代购好不好。 林森无力地张了张嘴,别说三四天,酒店房间一开,再灌个三杯两盏淡酒,现在搁他面前还细皮嫩肉,到时候还能剩下一块好肉? 钟在御计划了一晚上,两眼冒精光,把小算盘打得咣咣响:咱们代购费收百分之十好不好,你回头把行李箱借我用用啊,就不费那个劲买了。 能小赚一笔,他更开心,这样一回来,请心理医生的钱就绰绰有余。 林森提醒他:有护照吗?没那玩意出不了国的。 钟在御傻眼,听都没听说过的东西,他哪能知道。他又觉得幸运,幸亏有林森提点他。那我抓紧去办,希望来得急。 林森知道不能拧着来,你陪着你老板看病还买东西?好好当你的经理不好吗?别整天掉钱眼里,等我这三场拍完了,钱你先拿去用。 还说我呢,你不又去酒吧了吗。 这次不一样,我这次去的是个清吧,当服务员,凌晨两点下班,不主动推销,但卖出去的算我提成。老板都明确说过不欢迎酒贩酒托,严格的很。 林森一想程鹿,头都大了。找个有钱男友有什么好,逃不过卑微的命运,他们怎么能当真呢,天降横财的事也敢信?最终都是被有钱人玩弄感情。 程鹿不愧是吴窥江朋友,手段同出一辙。 不过他确实急缺工作,老板是追求者,至少能保证安全,也省的坐吴窥江的车回去。吴窥江阴阳怪气,他也变着法儿地挤兑回去。 战场都没他们硝烟丰富,后视镜都要被瞪出裂纹。林森一想那要吃干抹净的眼神,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再不提点,这个朋友也别当了! 林森忍不住厉声,学教导主任的口吻:小钟! 钟在御手抖,刺啦撕了张雪梨纸,看鬼似的盯着林森。林森唤他小钟,效果等同于连名带姓,他是犯啥错了? 林森换了张纸塞给他,接连三问:为什么带你?凭什么带你?偏偏是你? 钟在御说:我干得好哇。念及吴窥江在他和吴佩汉之间有一刻的迟疑,他难免有点心虚,老板本来是打算带他弟弟去的,后来才换的我。 一条路不行,再换一条,林森又问:你最近怎么张口闭口都是他? 钟在御说:也没有张口闭口都是吧。 林森气急:还故意不叫他过来,绕十万八千里到家门口接,也亏他心甘情愿。 我是怕这里有好多追星的小钟在御说不出口了。 林森给他一枪:好多追星的小姑娘是吧,不想他看见? 岂止是小姑娘,男孩也不成,钟在御想那晚莫名的难受,忽的提高警觉:你什么意思? 另外一人终于看不下去:他的意思是啊,小钟,你是不是想上位?想当小白脸? 这话就过了,林森抄起纸盒一拍。 那人满不在乎:不就是吃软饭嘛,敢做还不敢说啊! 碰的一声,钟在御徒手拍桌子。先不问掌心会不会疼,桌子差点塌了,林森赶紧扶着桌。三人中属钟在御人高马大,扮凶时也够怒目金刚。 等那人被吓走,钟在御维持不住,腿一软,想崩溃:你是说 一会的功夫,林森叠完三个,堆在一起,以为他终于醒悟:明白了就行,你可千万要想好。看他眉头紧锁,始终不放心,要再三确认,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钟在御乖乖点头。 林森低声:别犯傻? 钟在御想哭,又倔强:不犯。 林森拍拍他的肩:总要经历的,你长大了。 钟在御感激不尽地点头:多亏了你提醒。 他想他完蛋了难怪见不到,就担心他出事。他见女孩子,自己心里先就梗着噎着,处处难受得慌。见女孩男孩,他还要拈酸吃醋,丢脸死了。 钟在御想,他好像喜欢上老板了 林森默默做完剩下的活,才唤他。叫来快递,邮寄到工作室。 钟在御彻底完蛋,车轱辘压出的轨迹歪七八扭,都比他的崩溃的心还完整。提前来了影院,坐在门口等。百鹤来了不理他,直到夏还妃来,把他拉起来:你在地上坐着干什么呀,还当夏天降暑呢,冻着了! 他问:老板来不来啊? 爱来不来,缺谁都不缺他。夏还妃说,你想知道就打电话问呗。 我管他来不来呢!钟在御跟自己赌气。他怯懦地不敢打电话,那金属匣子,碰一下就跟触了高压电。 可不打,他急得慌。怎么能不想,想吴窥江捏他的手,岂止是手,手腕、胳膊、脖颈、腰袢怎么都被掐过。该死的,怎么那么爱动手动脚,想起来还那么清晰,他还没躲过! 夏还妃在他眼前晃晃手:问你呢,去不去。 钟在御啊了一声,猛点头:去!又问,去什么? 夏还妃敲打他:没听清就说去,去买玉啊,你不是想去买的吗?这一批品相好了,别说又没钱了。 钟在御财大气粗:这回我有钱了。 吴窥江怎么能不来,勤勤恳恳工作一天,不就是为了早早过来。不过也不能太享受,君王不早朝,舒坦够了,他就赶紧回去,得提防走不了。 可不是等着他,站在门口望眼欲穿。越是急越是看不到,等他穿过人流,才定住眼神。 钟在御急急扑过去,向他怀里一戳。 情景再现,好似那日上山。九十九阶台阶,无数粉色姻缘石,统统瞧见了,那闷头闷脑地一撞。 吴窥江想真值,半晌开口:撒娇是吧。 钟在御匆匆挪开,惴惴地说:我不是。 吴窥江一如既往,揽着肩头,贴在怀中:是不是的,我当是就成。毕竟在外面,竭力掩着自己的凶悍霸道,掌心却是实打实的温暖,眼神也是实打实的热忱。 钟在御想,他就是喜欢这点吧。 他果然完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林森:Whats the fxxk!你想反了! 吴窥江:Whats the fxxk!干得漂亮! 谢谢观阅,文案已修改; 目前文是黄了,但一定要按照自己的节奏和想法写完! 这是分界线~~~ 发誓再也不改了,文名已定,文案已定,这样叭 第31章 约定 钟在御出门办护照的那天,没跟奶奶实话实说。他白天去摄影棚,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少,明显能感觉到奶奶的低气压,连太爷爷都要绕着她。 他问:奶奶,万一摄影棚有事,要我在那里留几天呢。 奶奶拿菜刀切馒头,准备炸馒头片,闻言直瞪他,不说话。 去摄影棚不回家是玩物丧志,如果是出差,奶奶应该会替自己高兴吧。钟在御想,算算时间,差不多等出差回来就能带奶奶去看心理医生。 叫到号,递交材料,趁着审核,他问人家需要多久。 是位圆脸老阿姨,两鬓斑白,重复的工作让她无精打采:十个工作日。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跟钟在御的心情一样。万一太长,误了时间,他就不去了吧,省的惴惴不安。可万一很快,那他还是去?无头苍蝇都比他有目的,想不通,他问:最快要多久。 老阿姨的话机械似的:十个工作日。 钟在御搅着手指头,又听那完工的老阿姨说:十个工作日后来拿。 心情比脚步还沉重,头脑比乱麻还纷杂。钟在御在庄严的大门口,深吸一口气,立即被冷空气呛得咳嗽,眼泪还捣乱。 等他有了快把肺咳出来的错觉,才发现纠结的都不是个事。 不就是喜欢嘛,谁还没有喜欢的人了! 喜欢又怎么样,喜欢一定要有结果了!他不说,工作一辞,再多的缱绻敌不过两不相干。 钟在御的脾气上来,他自己都怕,掏手机时也不触电了,往旁边一蹲。 旁边有野狗在刨地,好奇地望一眼,你也要加入? 钟在御和野狗四目相对,开口:老板,护照要十个工作日,差不多是半个月。 吴窥江说:正好啊,我这边得二十来天,加班加点,少睡几晚,也差不多得十五天。字字都在抛饵钓鱼,百威明那惨是老梗,他推陈出新,开始卖自己。 掐指一算,差不多重叠,钟在御说:不一定来得急。 吴窥江空咽一口,沉默处理。 钟在御尝试着说:要不算了,我不去了。 吴窥江生闷气:你什么意思?来不及,我等你,一天两天又有什么? 真缺他不可了?出差还不是借口,只是想带他出去玩一趟,之前那一脸开心模样都是假的?其实一点都不想去? 钟在御不甘心:三四天呢?拐弯抹角,无外乎一句,别等了。 一大早被亲喂了一腔人情冷暖,吴窥江怒道:爱去不去,自己想好了! 手机摔在地上,这简易的玩意,毫发无损。吴窥江的气来得快去得更快,捡起来,想不通一两天和三四天有什么关系。 手机搁在桌上,又响起来。 吴窥江想如果不是哄人的话,他也冷他一场。哪有那么巧,来电的是夏还妃。他最尊重百爷和夏姐,接电话时已没了脾气:夏姐。 夏还妃直言:给你约好了啊,等临出门前我再打电话 吴窥江纳闷:约什么? 夏还妃诧异:钟在御啊,你不是要跟着一起去买玉吗?怎么,改变主意了?去买真货?对嘛,要送就送正品。 吴窥江终于想起来还有这么一茬,成成成,我去。 买个真的唉,又不指望你买多好的。夏还妃语气不怏,追人家能不能有点诚意?一两百三四百打发了? 吴窥江今天就跟一二三四过不去了,他问:你知道了? 夏还妃满不在乎:怎么不知道,你天天跟发情公狗似的,逮着人家小孩就关办公室,我天天留意垃圾桶,等着看你哪天马到成功。 不愧是夏还妃,吴窥江不怕他妈,就怕她。他讨好:改明我给您买只好镯子,怎么样。 换做以前,夏还妃可不会客气,红娘当得起一胳膊的春带彩。现在非常时期,她也不明说:得了吧,你不如先带你弟去医院检查,整天跟我哭诉你揍他,第二天还敢跟他嫂子呛呛,你说他哥能不揍他吗?什么眼神,瞎了吧。 要么说过来人,吴窥江五体投地。 夏还妃累了:再穷不能穷孩子,我名下还有栋学区房,降点价给卖了,挂网上了,好几户想要。你先拿去用,多了也没了。 吴窥江没想到:夏姐! 别他妈的不要,这么多年的姐是白叫的。又不仅仅是看在你嘴甜的份上。 夏还妃混账起来,吴窥江也驾驭不了。别人家的孩子都是打小挨爸妈批,吴窥江的份全得益于夏还妃。 钟在御怕签证太晚,怕错过林森拍戏,一骑绝尘地赶,到剧组时满头大汗。胡乱擦擦,进去时,一眼便看见导演在跟陈卿说戏。 林森换好了服装,站在场景里,拼命打眼色。 钟在御不蠢,懂得装空气,只看了一眼,就努力隐身。 林森一共有三个镜头,他扮演前台,陈卿则是这家公司老板的儿子,一个一心不要公司只追求梦想的漫画家。本来就是励志青春喜剧,林森就是用来衬托主角的小丑,前前后后用三种截然不同的态度凸显励志。 第一种翻白眼的不屑,第二种是如梦初醒的惊讶,第三种是从头到脚的巴结。因为出现在公司的场景少,要现搭,所以前后十几场镜头一起拍。 林森出来,戏服轻薄,钟在御脱外套给他穿。 你拍好了吗? 办好了吗? 一开口,问到一起去。钟在御最近心虚,主动退让。穿上带体温的衣服,林森重问:一定要去? 钟在御想起老板一早的火,应该带着起床气,还气自己出尔反尔,看能不能来得急吧,来得及就去,来不及就不去。虽然老板说能等一两天,但百威明等不及。他没跟林森提过,怕他觉得吴窥江这一伙人问题严重。 当他心里有数,林森总不能事无巨细,又不是巨婴:没拍好,里面说没感觉,歇二十分钟再拍。事都是过去的事了,顾好当下再说,就数他事多。我白眼翻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揉揉眼睛,手没洗,更疼了。 钟在御想起百威明和百鹤翻的,立马说:我教你翻,有诀窍。 林森长见识了:这还能有诀窍! 恋耽美 >撞你一下,怎么了——窥吴江(23) 教他能让钟在御暂时忘记矛盾,难怪说为人师表,古人不欺。钟在御愉快,他不敢说起百威明,还不敢提这几日所学么。 钟在御现学现用,告诉林森怎么看镜头找最佳位置。哪怕副导给你定位,也可以暗地里挪个半步,百分之八十的光环比五十的好。 林森想亲他:你从哪里学来的? 钟在御答:老板教的。 林森琢磨,难怪这么依依不舍,换做是他也不舍得。可惜程鹿只会做音乐,什么走台站位的,反正自己是焦点,也就不在乎。 他纳闷,难不成吴窥江以前是做明星的?所以既懂演戏,又深谙潜规则的套路,还有钱瞎霍霍。 等到跟夏还妃约好了时间,钟在御早早回去,背好书包。他打电话:夏姐,我去接你吧,咱们一起坐公交车。 在御唉。夏还妃委婉道,哎呦你说这是什么事,我对门住了个孤寡老人,一大早过来敲我家门。 完美勾起了钟在御的同情心,这种老人家,一提就叫他心疼,他问:他怎么了! 夏还妃惟妙惟肖地学:摔断了腿,动不了,一动就嗷嗷叫,我送他去医院了。 这逻辑不对,摔断了腿还怎么敲门,钟在御没吭声。 夏还妃语调不变,似乎没意识到这个巨大漏洞,那我今天就不去了,你去呗,我刚才打电话叫老板送你去,正准备告诉你呢。首饰店老板那也打过招呼了,放心,都给你算进价。她讲义气,特别强调,买贵了,我就去砸他的店。 钟在御傻眼:老板送我去?哪个老板? 吴老板啊,还是咱们自家老板好,你说是不是。夏还妃夸起来人不要命,大有在人民公园推销亲儿子的架势,人又帅又多金,钻石王老五,下凡七仙子,貌比潘安,还没韦小宝的福气 夏姐,七仙子都是女的。钟在御可算受不了这胡吹海侃,提醒,你在看什么电视剧?入迷了吧。 第32章 玛瑙 前挡风玻璃上的贴着罚单,位置同上次一样。不过这次的交警是一面做出要贴的威胁姿势,一面同里面的人大眼瞪小眼。 通常这种情况,客气点的司机摇下车窗对网开一面的交警同志感激不尽,不客气的也马不停蹄踩油门走人。偏偏里面这位,神色不改,坦荡荡地瞪过去。 吴窥江看这晒得黢黑的交警想贴又不贴,当他当街表演作默剧。他摇下车窗,大大咧咧:我等我老婆,他一出来就能看见我! 车旧是旧了点,依稀能辨出当年开出4S店时的张扬跋扈。交警由衷佩服,竖了个大拇指,开启十六倍的速,贴完马路牙子边一溜的车。 吴窥江在车主哀声哉道的抱怨中,等来了钟在御。他嘴里念叨此人太可恶,心里惦记怎么这回穿那么少。 林森完全沉溺于新学来的知识,忘记提醒钟在御多穿件衣服,免得老男人打着嘘寒问暖的由头,趁机而入。 钟在御记得电话里一通呵斥,他也不知怎的,没上车前准备好伏低做小,上车时脾气一飞冲天,杠上了。全身上下,只有机械般的礼貌:老板。 要么就是因喜欢一个人而作,要么就是反正影院也要拆了马上就说拜拜的破罐子破摔。钟在御自欺欺人,想他必须是后者。 那被夏还妃夸出十八班花样来的老板,用鼻子冷哼一声。开车上路,压着最低时速,从善如流地超车与加塞,像车内载着待产的媳妇儿。 安全带护不住钟在御,他有点害怕,开始怀疑起老板不是气自己不想去。毕竟自己那点鸡毛蒜皮,不值那么大的气性。 下车了。 副驾驶座上的那位不吭声,没动静。吴窥江收回开车门的手,另一只手揉了揉钟在御额头。兜兜转转,天冷了,他还是担心人家是不是叫流感病毒击溃,才闹起别扭。 下车吧。吴窥江的这一声里,得是多无奈。 大眼珠子瞪过来,一丝气焰也剩不下。 那场起于莫名止于无言的火,偃旗息鼓。 这座城市半新半旧,高楼林立中,总是夹杂许多破旧巷子。假货这种玩意,就是没法同敞亮联系在一起。 令人跌破眼镜的是,这还是一条络绎不绝的旧货市场。二手货琳琅满目,挤满了各种淘宝的人。 刚才暖和起的心境,叫这熙熙攘攘的市场彻底焐热。钟在御喜欢热闹,兴奋:这里好多人啊! 吴窥江心里则百鸟狂飞,皱眉纳闷,什么破地方。他以防止被挤散为借口,脸不红心不跳,揽着肩头朝怀里带。粗略一打量,跟旁边那染黄毛的小伙子搂染粉毛的女朋友一个德行。 按图索骥,找到约定的店,门口吊着透明与虾黄的珠帘,掀开来,门旁有只毛色鲜亮的鹦鹉高声唱:欢迎光临。 吴窥江觉得除了身边的人,也就这鸟值得他看两眼。 店主人至中年,头顶枝繁茂密,蜗在柜台后看宫斗剧,两个妃子正热火朝天地争辩,他说:随便看看。 钟在御说:夏姐叫我们来的。他粗略瞥一眼玻璃柜台里的标价,最低六百,好不吓人。 夏姐!像是什么稀罕人物,店主热情地站起,你们是夏姐介绍的,早说嘛,哎这些价都别看,不算数,给你们算夏姐的价。 玉石美,吴窥江的审美也就那点不上不下的高度,钟在御和老板打成一片。他瞄到柜台上有带壳的谷子,不懂客气为何物地抓了一把,逗那鹦鹉,想看它会说什么。 欢迎光临你好慢走非常流利,吴窥江试图教它念御儿。他想那个儿化音对于畜牲而言难学,学成了也真动人。 没想到鹦鹉一口一个,骗走好些谷子。 店里冒充玉的石头满目,真金白银的玉可能一块也没,吴窥江黑着脸想可不都是玉儿,难怪一点反应也没有。 老板拎起一串粉珠手串,竭力推荐:年轻单身没对象,粉晶适合不过了。 吴窥江对粉色一言难尽,钟在御也心有余悸:不行,他不喜欢粉色,上次给他买的都不要。 吴窥江想这个他,又得是小森林吧。他像吃了苍蝇,唬着脸逗鹦鹉念狗爪子。 钟在御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啊了一声,气冲冲走过去,不依不饶地瞪着他。 吴窥江佯做害怕:怎么? 钟在御小牛似的朝他胸口一顶,转着圈地蹭。幸亏没真长角,否则还能给他留俩窟窿眼儿做纪念。 蹭完了才觉得害臊,也不看什么地,旁边还有个老板,透过珠帘来来往往无数的眼珠子都在打量。钟在御梗着脖子一溜小跑回去,自以为若无其事,一门心思只看玉石。 逗鹦鹉哪有逗大活人有意思,吴窥江溜溜哒哒地蹭过来,假装只看玉石不看人。 许是旁边的大块头带来无形的压力,钟在御挑选起来倍感轻松,一枚葫芦送太爷爷,一枚佛牌送林森妈妈。唯独给林森的最难挑,还是手串,在草莓晶与绿幽灵中犹豫不决。 吴窥江想也不想,拎出来那串草莓晶。绿幽灵空灵得像仙子,林森就是只老狐狸,草莓晶最合适。 老板一面包装一面自夸:草莓晶又叫士多啤梨水晶,主爱情,特别准。来我们店里买草莓晶的,不出一个月,保管脱单。 和一个人不对付,就见不得这人好。吴窥江想他又选错了,小森林脱什么单啊,单一辈子着吧。 有枚不透的红珠待遇独一无二,单独摆在黑色衬布当中,做成手串款。其它都是挤在一个盒中,与之相比,都是没人疼的孩子。钟在御早就看见了,刚才挑花了眼,此时闲下来,多嘴问一句。 老板从善如流地打包到第三个:那个啊,锦红玛瑙,镇店之宝。他三两下把手中活忙好,小心翼翼地捧出来,店里最好的,夏姐每次来都想带,光看不买,谁给她带。吴窥江从头到脚都写着钱多,他极力推荐,小伙子来试试。 钟在御乐呵地伸出手,他手腕细,不用带就知道不合适。冰冰凉凉的玛瑙刚触碰肌肤,他手腕一转,抓起吴窥江的手腕:老板,你试试。 老板给吴窥江扣上,惊讶:不是兄弟啊? 哪有老板带员工逛街的,这组合闻所未闻。 他怎么高兴怎么叫。吴窥江扭了扭手腕,锦红配黑,颜色大小都合适,情趣,不成啊。真合适,多少钱? 说什么情趣!钟在御羞红了脸,生怕被人听去。单身老直男口无遮拦,最会瞎撩。钟在御二话不说,抠下来塞到真老板手里,想吴窥江这位老板也做不了多久了。 钟在御把三个小盒子塞进书包里,吴窥江还不乐意走、不乐意来的是他,来了不想走的还是他。钟在御把吴窥江过万的外套拽成了抹布,才推推搡搡地出了店门。 鹦鹉吃饱,糊里糊涂:欢迎光临。 穿过人流,吴窥江问:满意了吧,不闹脾气了? 满意是满意,钟在御把书包前背,抹孕肚似的划圆抚摸,不大明白:我闹什么脾气了? 还不是一二三四,吴窥江当他是要面子装糊涂,把兜帽扣在他脑袋上,又压着肩膀转了个朝车尾的方向,懒洋洋地说:穿少了,里面有衣服,去拿件穿。 后备箱打开,并排放两纸袋,钟在御想应该是老板给百威明买的,他先占了便宜,可哪一个是?探头一看,吴窥江没事人一样坐在驾驶座上。问起来麻烦,他随便拿了一个,掏出来一看,是件铅灰色冲锋衣。 钟在御没穿过冲锋衣,兴奋地套在身上,不大不小,冲进车里。脸蛋叫风吹出红晕,冰冷铅灰都衬出姹紫嫣红来。 吴窥江还没夸,钟在御先美上了:好看吗? 好看个屁。吴窥江口不对心,好看能当饭吃,合身就行,暖和第一。 钟在御攥着书包带,低着头,低着声儿:暖和。 吴窥江想,不管怎样,肯跟他去夏威夷就好。 小生意都是能多开一会是一会,这家老板也挺任性,天才擦黑就准备关门。他逗着鹦鹉,准备锁门时,一个铅灰色身影冲过来,好似颗子弹,差点戳门上。 钟在御下了地铁一路狂奔,气喘吁吁:等会,别关门,我还要买东西。 老板一看,这不是夏姐介绍来的吗。他悠哉地推开门,看上什么了?他见怪不怪,看上了钱不够,回去后又抓心挠肺地想要,再跑回来买的多了去,关门生意,再给你打个九折。 那就更好了,钟在御兴冲冲:你店里最好的那枚锦红玛瑙,包好点,我送人的。 这种人老板是见多了,他第二天又见到个更奇葩的。 吴窥江也惦记锦红玛瑙,起因是做梦见到了它。 他一咂摸,不对劲。奶奶有,太爷爷有,无可厚非。林森也有就有点触他底线,他带在手腕上,明眼人都瞧得出史上第二般配第一般配的当然是他和钟在御。结果倒好,钟在御一句话没说就给抠了下来。 一定要弄到手的心态荼毒了这个刚惊醒的男人,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那家店。 冲动之下一定事与愿违,只在街头看到几个卖早点的摊子。昨天人挤人的街道上空空荡荡,店铺清一色关门大吉。 吴窥江买了杯豆浆,付完钱打听几点开门。 小贩说:十一二点吧。 吴窥江看表,七点四十。此时才反应过来,天是鸭蛋青色。 但他能白来一趟? 电话叫醒夏还妃,要到老板手机号。吴窥江不体谅人家还在睡安稳觉,坐在车里,打到第四个,终于通了。 吴窥江傲慢地说:你们店里的镇店玛瑙,我要了。多好笑,不值钱的玩意,抓心挠肺地想。 我说你这大清早的,不睡觉,就为了块玛瑙。那边始终没听出来是谁,再说什么镇店不镇店,还不是他说了算,昨天就卖了,下回请早吧。 吴窥江傻眼:卖了?卖给谁了?大不了,他高价买回来,谁还会跟钱过不去。 小本生意的广撒网,老板留了手机号,他说:回头把手机号发给你,话说又不是没了,等过几天我多进几个锦红玛瑙呗。 吴窥江说:你不懂,我老婆和我都看上那个了。快点发过来。 老板办事效率和他打包速度一样高,叮咚一声响。 一串数字,几多甜蜜。 不曾察觉手机屏也黏人,金属疙瘩也够暖心暖肺。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睡得太早,没码完!今天爬起来继续。 鞠躬~道歉~谢谢看到现在还在坚持的宝贝们!祝大家中秋快乐~ 作者就是一个中秋忙死了的大猪蹄子。 第33章 急诊 吴窥江驱车回家, 立马把所有手表收进保险柜。一想永不相见,他也不是无情人, 关门前做足了三秒钟的离别感言。 于是整个白天都在瞎琢磨送什么做回礼。 礼物这玩意, 不在精贵, 在切合心意。他美滋滋地想,瞧瞧钟在御, 不出手则已, 一出手就让他合不拢嘴。 管他呢,先把锦红玛瑙弄到手再说。 于是当晚,一连几日未现身的吴窥江, 罕见地站在影院门口。室外温度逼近零度, 钟在御出门前整装待发,皮手套、骑行面罩以及毛线帽, 装备比那晚偷袭还齐整、老远就看见自家老板把袖口卷到手肘,裸着俩健硕的小臂站在寒风中。 钟在御整个人都傻了,怎么不进去? 吴窥江浑身鸡皮疙瘩,汗毛倒立,感觉马上要发烧, 但他心情依旧奇佳:空调温度太高了,吹吹冷风, 凉快凉快。 钟在御把手背搁在脸蛋上试温:我手太烫了,不能冰手了。他把装备统统塞进书包,脸上带着灿烂笑容,准备开溜, 我去找威明说话去啦。 一来就找百威明,急不可耐地学泥鳅?吴窥江当他不好意思,抓住胳膊,逼问:找他说什么,先跟我说一遍。 钟在御准备找百威明分享,和吴窥江分享也是一样。他站在猩红地毯上,恰好是空调通风口下,一股热流从天灵盖袭击到脚心,笑得身心都美:林森拍完了,下场时导演夸他了! 恋耽美 >撞你一下,怎么了——窥吴江(24) 吴窥江无话可说,想这都什么破事,他那天要没有那么强势地叫他出来,机会就是钟在御的,现在被夸的也是他。 钟在御搂紧了书包:那我去找威明了,我要好好谢谢他。 零星半点的后悔叫吴窥江松开手,去吧。 钟在御蹦蹦跳跳地跑开,吴窥江盯着他的背影,想教也教不了多久,等检查完,确保没问题了,要关门歇业,开始脱敏治疗。到那时候,还找什么百威明啊,只能找他! 吴窥江回办公室,双腿翘在桌上,故意敞着门,头昏脑涨地哼哼唧唧。结果钟在御是个小没良心的,有事业就不要他,一头扎进放映机厅,就没出来。 吴窥江只能先入为主地想害羞。第一次送礼物,情窦初开的年纪,得多羞涩。他不能逼急了,得给他充裕的时间准备。 第二天起床,空调辛劳整夜,空气十分干燥。 吴窥江意外的发现头昏脑涨还伴随左右,小情人都没这么缠缠绵绵。他连灌两大杯热水,出了身汗,可算恢复精神,处理工作,晚上继续去守株待兔。 钟在御倒没他想的那么害羞,他大咧咧地接水泡衣服。 奶奶见他大冷的天洗衣服心疼:手洗就手洗,加点热水唉。一面数落,一面接水烧水。 钟在御急着说:别,这是别人的衣服,热水掉色了怎么办!洗坏了怎么办!别烧了,赶紧拿下来! 奶奶脾气也大:我灌热水袋不行!我烧水喝不行! 行行行,给我灌个成不? 奶奶拿着热水袋候在灶台边:你以为我给谁灌的! 天气冷,挂在屋外的衣服没几分钟硬成了石头,只能挂在晒台,看它滴水,盼它早点干。还是林森提醒他这衣服的牌子,多贵呐,得让百威明出国前穿上 摄影棚那边要不就是三天并两天地赶戏,要不就是收工彻底空旷。钟在御和林森目前致力于帮老丁上位,两大群头杠上了,关键在于谁手里的资源更多。 来摄影棚的,没几个是想一辈子只吃这一口饭,都想混个脸熟多点资源,日思夜盼地红遍大江南北。急功近利的心和眼红病让人想跳脚。 老丁愁大发了,原本从前往后秃,现在从后往前秃。 钟在御被老丁的哀愁影响了,去影院时也带着哀声哉道,注意到瘫倒在椅子上的吴窥江。 吴窥江正一动不动地看着天花板,大抵在反思他的一生是否是作恶多端。 钟在御默默关了房门,锁合的那一刹,听见了里面有砸东西的声音,吴窥江不可能无缘无故气性那么大,他不敢问,更不敢招惹。 夏还妃真是大慈大悲,她推开放映机厅的门,和风细雨地说:在御啊,老板发烧了,你能不能送他去医院? 钟在御吓得跳起来:发烧了!严重吗!难怪躺着一动不动,难怪脾性那么大,他慌不择路,怎么会发烧呢,那么大的人,连自己也照顾不好吗! 怎么烧的,骚包的呗。连珠炮似的轰炸,夏还妃满不在乎地掏了掏耳朵:单身男人的通病,没办法,烧得可严重了,迷迷糊糊呢,你快去瞧瞧。 那位迷迷糊糊的单身男人,情急之下拿出冲着金鸡去的演技。低烧中有种求而不得的不爽。良药是颗玛瑙珠,带上了立马降温。 但钟在御是真的担心他,小脸急到煞白,二话不说扶他起来,一咬牙:走,我们去医院。 大男人装可怜,也有几分楚楚动人。一路上,吴窥江埋头在钟在御脖边哼哼唧唧,钟在御催促司机,恨不得出租变坦克,横冲直撞到医院。 夜间急诊大厅,钟在御急得一脑门子汗。挂号量体温,体温计显示,三十七度六。病人演技良好,急诊医生有点看不下去,叫去抽个血。 抽血是一定不能哼唧的,吴窥江怎么也是大男人,审时度势,果断定论,此时不适合卖惨。 看着化验报告,医生久不言语,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深更半夜,做得太猛进急诊的他见得多了,这毛毛细雨无病呻|吟倒是第一次。 真新鲜,于是连水都不给吊,问家里有没有酒精。 钟在御脑如浆糊,没听清,还以为是特效药靶向药之流,赶紧摇头。开出来的药单一瞧,一瓶酒精,价值五块九。 吴窥江扭过头,双手插兜,精气神回来了,嘴硬也回来了:棉球也不给开,怎么擦啊。 挂号费医药费加起来没过三十,主动付完钱的钟在御都要晕过去了。左右看看,这位大哥车祸血流不止,那位急性阑尾炎要动手术,吴窥江伸长脖子瞅车祸那位究竟伤哪了。 怪罪于有钱人雷声大雨点小,丁点大的毛病当绝症。钟在御嫌丢脸,拉着他的袖子:我给你擦,走吧,回影院。 回什么影院啊。吴窥江理由充分,回影院做什么,我病了,回家修养。 只要他肯走,钟在御什么都答应。 轿车和自行车也不要了,中央空调没关,室内闷热燥干。烧得低是真的,烧也是真的。 吴窥江仗着家中没体温计,进屋又不行了:头疼,御儿,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要是撑不过今晚,小百就托付给你了。 这不是烧糊涂的话,瞎话说得正儿八经。钟在御拿他没办法,硬着头皮,扶他进卧室。 吴窥江也要点脸,拿捏着分寸欺负,压得人家分不出心思考,那两手是不是摸了不该摸的地方。 打开的笔记本没来得急关,出门前争分夺秒看的合同摊开,红皮的土地证、用地规划许可证触目惊心。在看不见的地方,忙成这样子,难怪生病。钟在御是真心疼,轻轻盖被,细细掖被角,恨不得替他病一场。 这五味杂陈的眼神,终于勾出吴窥江三分心虚,剩下七分战战兢兢,怕被揭破谎言。酒精擦过额头,细致入微地叫他忘却三七分,只剩下两情相悦。 下次他还装。 吴窥江捏着钟在御的小拇指:你也累了吧。劳累与汗珠,还不是他装蒜,连欺负带吓唬,当事人一点也不后悔。捏完了,又勾着,两小拇指,像手牵手,隔壁是客房,收拾好的。要不晚上你睡我旁边,万一我真不行了,也有个照应。 明知是刺激他的话,钟在御还是上当受骗,声儿像那只扒拉裤脚的小猫:我就在这里,你睡吧。 话中有魔力,最重要的是,吴窥江知道他在身边,那他的一切付出都价值,他自己有归属,那就什么都不求了。他闭上眼,嗓子因低烧沉沉:多跟我说两句话,我当催眠曲听。 钟在御哭笑不得:你睡你的,我的声音不好听。声音是他的短板,不够悦耳。 吴窥江十分金贵地使唤:好不好听还不是我说了算,快点,随便说两句。 钟在御问:刚才在办公室,我要是躲得慢点,你是不是还要砸我? 怎么一开口就呛他,吴窥江说可不想搅散这一刻的暧昧,他说:哪能啊,我砸的是我自己。 长时间高强度的工作早就侵袭了这个男人,低烧不过是无关紧要的诱因。吴窥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钟在御把他裹成了蚕蛹,仿佛在自己家,不见外地打开衣柜,又翻出一床被。 盖严实,等他出汗,揪着心地给他擦。 钟在御夜猫子般守在床边,体温彻底降下去,又去厨房淘米,熬好浓稠的白粥,战战兢兢的一眼都不敢多瞧,怕诓骗自己可以借口等他起床再多留一会。 出门时夜是黑的,病得半真半假,吴窥江就这脾气。钟在御灌了满腔似酸似甜,他明白了,真懂了。 而吴窥江呢,得了点好就飘飘然,清早起来不见人影,百般不是滋味。喝上白粥就开始抱怨,寡淡无味,也不准备俩咸菜。 准不准备无关紧要,那一锅他恨不得一粒一粒地吃。 又一想,等把人哄到手,还担心没白粥?满汉全席都少不了他的。 于是幸福美满地喝光了一锅。 作者有话要说:  医生:擦着擦着,擦枪走火。不用谢! 第34章 大爷 影院每天都像在过年, 恨不得敲锣打鼓舞龙舞狮。那是百威明的好转带来的。百鹤自己都不察,他也没那么关注扑克牌。 夏还妃每来必花枝招展, 借着喜庆, 嘴皮子偶尔能占上风。 百鹤吹胡子瞪眼, 默念好男不跟女斗,该道理全年龄适宜。 人嘛, 都要先失去, 才能学会珍惜。大尾巴狼吴窥江如此想,他坐在办公室里,茶不用倒。他一来就看见杯子摆在左手边, 入口还不烫。 文件是拿来撑面子的, 吴窥江不想显得太急切,他抱着茶杯喝水, 眼神一瞄至页尾,就有一双小手伸过来翻页。 钟在御翻了十多页才反应过来:文件是倒着放的?你在看什么?、 吴窥江太会装,面色不改:倒着看怎么了?我天赋异禀,转三百六十度都能看。 对方有没有天赋钟在御不知道,他只是觉得糟心, 闭嘴装哑巴,调转一百八十度。吴窥江看下去两三行, 信号没打,爪子不合时宜地伸过来,再转一百八十度。 吴窥江抬眸瞪。 钟在御置气:不是说三百六十度也能看? 吴窥江一想他昨晚的殷切和任劳任怨,就食髓知味:我一醒来就好了, 不信你摸摸看。他伸长脖子,想叫他摸一把。 摸过就要负责的那种。 钟在御不理这茬:老板,我有话跟你说。 说吧。这一位吞吞吐吐,话中有话,吴窥江还他的目光切切。要钱,砸锅卖铁也得掏。办事,求神拜佛也搞得定。 钟在御喉结一动,有些不知如何开口,想了想,跑了出去。 回来时怀抱一件叠整齐的铅灰色冲锋衣,脸蛋是红扑扑的,显得各种别扭和不是滋味。 钟在御把衣服放在桌上,洗干净了,还给你。 吴窥江无力地张了张嘴,其实是在暗自回忆那天说过的话。半晌一拍大腿,坏了,怪他没说清楚,全当默认。 他什么都想给他买,想劝他收下。 钟在御经历过寝食难安,这几日都在纠结去还是不去。这夜,他终于给出答案:老板,我要照顾奶奶,离不开那么久。他心里难受,总不能因为他个人的原因耽搁,他欣慰于能帮忙,又焦急只会专注于喜欢的人。 吴窥江深吸一口气,脸上的喜悦肉眼可见地褪去,精心照料的身体又遭病毒袭击。他能说什么呢,内里奔溃,手朝外指:给小百送去。 钟在御逃之夭夭,溜溜地逃,百威明独自呆坐,在深思。 百威明见他,明知故问:你觉得我傻不傻? 本人是不傻的,教书育人时能抓住钟在御全部神经。就是新衣服不合适,冲锋衣棱角与线条分明,百威明带四分之一的西方血统,这种衣服与土黄色不适合他。 钟在御哒哒地回来,从不敲门,这回也一样,张口便问:你为什么买两件一样的衣服? 吴窥江冷静地回:为什么为什么,你哪来的那么多为什么,我钱多烧得慌,高兴不成!高兴买两辆车,高兴买两件衣服。他死死地盯牢,目光如锥,傲慢到无法无天,我买什么不是两样? 钟在御眨巴眼,有点明白了。这么好的人,如果百威明正常,也会喜欢上。 吴窥江挑不破这层关系,告诉自己人是不能揍的,强算了,违法乱纪什么的不能沾。他挥挥手,一点力气也没有地赶人。 钟在御不合时宜地明白了:那一件是买给我的? 再磨磨蹭蹭,吴窥江真的要犯罪,滚! 钟在御嗅出火花,毫不犹豫转身跑路。 吴窥江看直了眼,叫你滚就圆圆地滚了?之前是怎么好意思一来就赖着不走?从来都是先找他而不是百威明? 许是上香许愿行善积德做到了位,佛祖显灵,门一开,恍如做梦。钟在御气喘吁吁,跑红了脸。 一举一动都戳在心口,这时候,吴窥江岂止是什么都不计较了,他 钟在御做贼似的抄起冲锋衣:这是给我的!给我的就是我的了! 这回才是真跑,一晚上都没回头。 一连几天都没再见过吴窥江,钟在御和林森给老丁打下手,忙到焦头烂额,没注意签证的事。直到有一晚,百鹤告诉他从明天开始,休息三天。是吴窥江带百威明出国了。 一放假,钟在御先难受起来。看着林森晚八点上班凌晨两点下班,总觉得自己好像多长了根骨头。他忍不住了:我送你上下班吧。 天冷了,林森一点也不想陪他吹冷风,不过,他更不想叫钟在御知道自己有人接送。三天而已,他答应下来,转脸就严词警告程鹿安生点。 程鹿能安生,他就不是大猪蹄子。不要脸不要皮,乃至于第一晚就守在门口,接过林森,像在岳父手中接媳妇儿。不顾林森顶着一张写着想打人的脸,拉过钟在御的手,好像十年未见的好哥们。 钟在御一愣一愣地,没反应过来:你是谁? 林森嘴角抽搐。 程鹿说:你忘了?那天你和老吴来接小森,见过的! 钟在御恍然醒悟,那晚上程鹿好似上台表演,现在人模狗样,大有不同。不过他感激不尽:是你呀,那天谢谢你啦。 应该的。程鹿心里打着算盘,什么时候带老吴来喝一杯,一起放松放松。 程鹿和林森都是回打算盘的,一物降一物,林森要脸,就算计不过程鹿。林森还没来得及阻止,钟在御就因为感激之心答应他:可以啊,不过他出差了,在国外,等他回国吧。 那太好了。程鹿喜出望外,月底我在酒吧开跨年演唱会,小规模的,要不就那时候。 签证是在放假的第三天拿到的,钟在御收进书包,和装着锦红玛瑙的礼盒一起。他心里酸,阳光带雾,把他裹了个结实。手机忽的震动,竟然是百威明发来的。 百威明此人像个定是炸弹,时不时高冷,钟在御从未于他在放映机厅外的地方说过话,忙不迭接通。 那头是蓝天与大海,千里迢迢,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沙滩上的温暖。百威明趴在沙滩上,只穿泳裤,脸色因背光有点发黑其实是被旁边的吴窥江逼的。 吴窥江叫百威明说的第一句话是后不后悔,通了之后,他改口:晒死了,热死了,潮死了,我这辈子再也不来了。 恋耽美 >撞你一下,怎么了——窥吴江(25) 摄像头没有拍进去的地方,吴窥江掐了他一把。 百威明哎呦一声。 钟在御问:你怎么了! 百威明不理睬吴窥江的手舞足蹈,一味抱怨:沙里有虫子,你不来是对的。 吴窥江通红的脸不知是气的还是晒的,顾不得露马脚,曲起食指敲他后脑勺。 钟在御乍见到那只胳膊,冷不丁想的却是叫他抓住胳膊,还揽过肩和腰,想哪里,哪里就火辣。次数多的数不清,像镜头下的砂砾。原本咯咯的傻笑,消失的比海平面还风平浪静。 凭什么一见他就不笑了,就那么讨厌他?吴窥江意难平,虎着一张也不知给谁看的脸,伸手关掉视频。 百威明骂他:缩头乌龟。 吴窥江回来了,百威明成天在放映机厅有点抑郁,还有点厌工。不知是否传染,吴窥江不仅挺抑郁,还更加厌工。 明知回来了,吴窥江始终不曾出现在影院,钟在御猜他很忙?冥冥之中,又觉得像赌气。他不敢打电话,程鹿的邀请在即,他准备哪天见到吴窥江,再亲口说。 吴窥江一来忙,二来忙也没忙到马不停蹄的地步。他都要气死了,跟自己置气,不去见。过着今天,去想明天。过来过去,统统拖欠到昨天。 吴佩汉崩溃,四仰八叉地躺倒在沙发上,万般无力地说:哥,你勉勉强强,挑一个吧。 公司选址,小弟这几天跟着房产中介跑断了腿,车被刮了都来不及疼爱,选出几个心满意足的。但他的心满意足,对于他挑剔的大哥而言,恐怕连入眼资格也没有。 吴窥江是心里有数的主,这个弟弟鞠躬尽瘁时还能入眼,至少比眼睛还大的黑眼圈很能说明问题。 他接过来,皇帝翻牌,花花绿绿的纸粗略一翻,大恩大德手下留情,也只挑出两个:你跟中介说一声,我下午过去看看。 第一个地方地理位置不好,视野受限,吴窥江嫌弃压抑,转而去了备选。 吴佩汉崩溃,以他哥目前的挑剔程度判断,车都不一定能行驶到备选楼下。他真觉得吴窥江出了趟国,回来后大不寻常。总是看手机,哪怕没有消息提示。现在吴窥江已经能进化出了看手机傻笑的地步。 在吴佩汉眼里,吴窥江把手机当金属疙瘩,除了通讯,连朋友圈都不刷。 吴窥江陡然抬头,目光同吴佩汉在后视镜里激烈相撞。 怂得吴佩汉直缩脖子。 吴窥江看了一路的聊天记录,没留神车已停,抬头才发现熟悉,他曾经一月来一次。三十三层有家心理诊所,被他妈收买了。 早知道的话吴窥江根本不会来,他心里膈应,但来都来了这感觉怎么那么熟悉,难不成还有什么是来都来了? 不得不说,地方可以。吴窥江转了一圈,挑不出来刺:就这里吧。 他大度嘛,拿得起放得下。 除了钟在御不肯跟他去夏威夷,这事他得记一辈子。 吴佩汉松了口气,生怕吴窥江反悔,恨不得和中介当场签合同。当务之急,还是将这位面色不善的大爷送回家。希望他回去时同来时一般,盯着手机傻笑。 大爷无愧为你大爷,就在于你永远都不可能摸透他的心思。 大爷说:你们先去签合同,车开走,别管我。 吴佩汉要给大爷献上双膝了,欢天喜地就差撒欢儿,二话不说,拉着中介跑路。至于吴窥江究竟想干什么,管他大爷呢! 吴窥江撸起袖子,亲自去抓钟在御。 第35章 喜欢 钟在御今天要去心理诊所, 穿上烟灰色冲锋衣,怕骑行弄乱发型, 乘了公交车。这衣服他平时不敢穿, 今儿特殊情况, 怕丢脸示弱。借一件衣服壮胆,他也是针眼大的胆儿没跑了。 一件衣服怎么可能壮胆, 归根结底, 还是买这件衣服的吴窥江。他真没想过吴窥江会给他买衣服。 从心理诊所走出来,钟在御松了口气,写字楼任何时候人都不少, 他在电梯里屏声静气做沙丁鱼, 刚出电梯,陡然被人抓住帽子。 钟在御还以为是人多勾到了, 然而帽子上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直把他向后拽。只有一个人会不由分说地揪他、欺负他,他顿时泄劲撒气,顺着力道扭头。 吴窥江意料之中的黑着脸,只是嘴角噙着一味抓着你了的不明笑。 拖拉帽子拽人会勒得喘不过气, 钟在御不劳烦他动手行凶,两条修长的腿标着吴窥江的所有物, 自觉地跟着走了。 耸眉耷眼,像乖乖认错。 又像一声对不起,双方缴械投降。 吴窥江把钟在御拽进了洗手间,塞棉花似的塞进隔间, 合上插销合并。 钟在御纳闷,在这里揍他?胳膊肘都伸不开。他庆幸免了皮肉之苦的时候,发现吴窥江揪起了他的衣领一个标标准准,要揍人的开端。他慌忙大叫:你别揍我! 我揍你做什么?你当我舍得!吴窥江其实已经风平浪静,他现在的火都是被钟在御今日的行为气出来的。 刚下车时,吴窥江就看了钟在御。钟在御没看见他们,独自进了电梯,楼层显示三十三。整个三十三和三十四层都是心理诊所,他去做什么不言而喻。 吴窥江压着声音:你去心里诊所了啊,知道什么了。他忍不住掐着钟在御的下巴,分明在问话,却一个字都不让他说,他心知自己听不得,是我妈让你做的,还是你就是他派来的? 钟在御坐公交加上地图导航,破天荒地迷路,摸到了停车库里,所幸有直达电梯。但谁能想到,办完事会落在吴窥江手里,出现这一幕。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只剩下一腔呜呜呜。 吴窥江看够了,做完心里建树,才松开手。 钟在御被掐疼了,脸蛋上明显晕着手指印,什么你妈妈呀,我又没见过。他又委屈又理直气壮,从包里掏出文件夹,甩他身上,我奶奶病了,我好不容易攒齐了钱,来打听医生。 吴窥江刚才叫愤怒蒙蔽了双眼,还以为是吴曼英为了拆散他俩,透露了什么不良消息给钟在御。他没有任何事,但精神正常与否,信就是信,不信就是不信,百口莫辩,你奶奶,怎么样了? 我才给她报名,医生还没见到她呢。涉及奶奶,钟在御有了无与伦比的勇气,我好不容易才攒齐了钱,林森还把他所有的积蓄借给我了。 吴窥江这人,就是受不了刺激,在他妈的和情敌的双重刺激下,恢复了点正常:你是为了奶奶来的? 钟在御揉着脸点头。 吴窥江以为他捏疼了,正想伸手摸摸,又有人进来。 这种地方有没有格挡没多少差别,不过是视屏和音频不同步的问题罢了。一个隔间里同时出现四只脚,怎么想怎么旖旎,来人显然不止一个,拍打着门起哄。 吴窥江不耐道:办事呢,没眼力见啊! 大白天,那么急性的忒罕见。又是一阵嬉笑起哄。 哥们加油啊! 玮哥给你放在门口! 出门左转有免费套 钟在御坐在马桶上,晃悠两条腿,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骂:不要脸。不知骂外面的一群人,还是里面的一个人。 等到外面没有声响,吴窥江身先士卒地先出去,确保无人,才让钟在御出来。他大步流星,又带着满不在乎的神情,钟在御把帽子戴上一路小跑。 袖子忽的一重,吴窥江扭头一看,钟在御跟不上,又怕被落下,便拽着他的袖子。钟在御叫那起哄的话吓得不轻,眼神左瞄右顾。 明明没什么事,看他这幅神色,倒像板上钉钉。 出了写字楼,吴窥江才发现没地方可去,问:接下来准备去哪? 钟在御松开手:回家。他以为老板要送他,坐公交来的,我没骑车。 可惜吴窥江没开车,走吧,坐公交去。 上次乘公交车还是在国外念书的时候,吴窥江仿佛没坐过车似的,跟在钟在御身后亦步亦趋。手里攥俩硬币,还是人家钟在御塞给他的。 公交都被吴窥江坐成了专车,人不多,有相连的空椅。 钟在御怕再不说就没机会了:月底,就是那天晚上,你有空吗? 吴窥江敏感:元旦?跨年?你邀我去跨年?邀他跨年,接下来是不是要邀他过情人节?过完情人年,是不是可以过金婚纪念日了? 嗯,林森和他朋友请我们去听跨年演唱会。就是程鹿的演唱会,你也认识的。钟在御其实不抱希望,要是没空就算了,我反正一定要去。 吴窥江想起来:那个事儿逼! 钟在御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分明在说,你不也是? 好,去。到时候去接你,少骑点自行车。吴窥江道,他揉揉眉心,解释,其实我之前来的也是这家诊所,后来发现我妈私下和医生联系,给我判了精神失常,我才开始带小百出国看医生。你呢,你也觉得我有问题? 钟在御低声:你们不都好了吗? 不管过去怎么样,至少今后都好了。吴窥江无奈一笑,搭上他的肩膀。 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让钟在御不知所措,但他喜欢,又想喜欢也喜欢不了多久,忍不住靠近他。 揽了一路,送到楼下,钟在御又塞了俩硬币:你回去吧,路上小心。 吴窥江攥着硬币打车,到家时,那硬币叫他焐得像两颗热火朝天的心。 林森跟程鹿第一次吵架,发现这个世上总是有一种人,他的理以自己为标准。 程鹿的酒吧从晚八到凌晨两点,今晚特殊,跨年外加演唱会,十点开门。他一个小小红过的歌手,全国各地的歌迷加起来不少,外加上不在于这点收益,只发九十九张免费门票,但要提前三个月申请,层层筛选。 当晚林森才发现,程鹿根本没给吴窥江和钟在御留椅子,你让他俩站着听? 程鹿一副怕老婆模样,要被乐队笑死了:老吴又不是外人,又不是没站着听过。再说,不是还有个位子嘛。 林森受不了目光,努力压低声音:那是人家老婆早产,来不了才空出来的!到底是谁非要人家来听,邀请了还叫站着听,你真好意思! 我也没说有座啊是不是。程鹿挠挠后脑勺,他漫不经心,其实九成的心都在应付林森这只炸毛猫。艰难困苦地追,对方还没松口,程鹿可不想一朝回到解放前,只剩下一成的心指挥,唉,架子鼓在往里挪点!放心吧,老吴是绅士,叫他站着。 绅士个屁!他绅士,你算什么,流氓啊!得了指点,林森轻飘飘翻白眼,效果十足的好。 乐队的人可不放过这一幕。 对对对,嫂子你才发现,他就一流氓。 什么流氓啊,他盲流!打小就爱揪辫子,揪到三十还好这口。 林森受不了,甩甩马尾去吧台了。 程鹿觍着老脸跟过去。 钟在御一来,就看着程鹿这个老板双手合十,求什么神拜什么佛不知道,林森倒是站在他面前。 林森无动于衷,叠了白抹布擦吧台,程鹿抓起他的手放掌心里,又是哈气又是揉搓。 这表情,这动作,再看不出来,钟在御想他干脆瞎了得了,他叫道:你你你你们 吧台后酒瓶琳琅满目,迎着温柔的灯光,乱花渐欲迷人眼。 程鹿反应迅速:天造地设郎才郎貌天生一对他尝试十指相扣,云淡风轻的外表下,紧绷着筋骨,一寸一寸插入。 林森反应更迅速,在他手背上掐了一把。 程鹿嗷了一声,音儿没落,赶紧呜地学小火车,给这一场身体折磨,加了点精神上的戏剧筹码。 太能演,所有人同时静默。 程鹿正常地打了个招呼,我去忙啦,让小森照顾你们。 他一走,钟在御冲到吧台前:你们是什么关系! 还能什么关系。吴窥江大咧咧地坐在高脚凳上,手指点了两下,眼神睨着,简直在用下巴说话,酒保,来瓶八二年的雪碧,少加冰。 林森跟吴窥江不对付不是一回两回,钟在御看不出来两人的刀枪剑雨,自顾自说:我去找他。 钟在御一跑,吴窥江和林森无所顾忌,刚才还是虚幻的刀枪,现在就是真刀子了。 程鹿别的无所谓,对演唱会要求高,一点都不马虎。乐队的都挺烦他演唱会开始前两小时一定会突发神经,原以为林森能一物降一物,没想到这烦人精又他娘的回来了。 钟在御的出现给了他们一线生机。他以好朋友的身份,来敲打程鹿,你对我朋友是真心的? 演唱会和林森在心里是平行状态,程鹿非常诚恳:真,比纯金还真,比身份证的照片还真,我敢发誓,老吴对你都比不上我对小森。 哄男朋友的闺蜜,跟哄男朋友的爹娘一个道理,哄好了无限加分,稍有不慎就是万丈深渊。 坚信对比出真理,趁着钟在御没反应过来,程鹿继续说:他一来就当老板娘,老吴都没让你当老板娘吧。虽然他还不乐意,但我确实喜欢他,就像老吴喜欢你一样,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钟在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顺着话,喃喃:老吴喜欢我? 程鹿懵逼:你不知道? 哗啦,好像有什么碎了一地,那是他脆弱的友谊。吴窥江没表白过?这小孩还不知道?程鹿意识到说漏了嘴,想他要完。 第36章 两对 林森最近学了几手, 成品不入法眼,调酒的架势倒是够唬人。什么八二雪碧, 林森嗤笑, 喝一杯吧, 算我请你。 对手客气,自己再呛就没品了。吴窥江坐端正, 不喝酒。 林森当他故意, 抄起抹布一甩:不喝酒怎么谈生意? 谈生意是谈生意,没办法不得已就喝两杯。以前玩借酒消愁,现在戒酒了。吴窥江啧了一声, 挺不像个好人地开口, 你不怕我酒后乱性,我还怕呢。 恋耽美 >撞你一下,怎么了——窥吴江(26) 林森以为钟在御和吴窥江说清楚了, 可不想再制造机会,赶紧给他倒可乐,没忘记多加冰块。屋外北风飘,冻死他丫的。 这完犊子的小森林,除了护好了钟在御, 根本一无是处。吴窥江敲敲玻璃杯,叮叮作响, 黑白都分不清楚,这是八二的雪碧? 这两人总是能呛起来,哪怕双方都秉着各退一步的想法。 钟在御不敢去找吴窥江。哪怕他假装不经意地看一眼,吴窥江立即举杯示意。好像那眼里只剩下他, 无论做什么,人在十万八千里之外,一门心思都拴在他的裤腰带上。 程鹿试图弥补,他不喝酒了吧。 钟在御说:谈生意好像会喝,平时没闻到过酒味。 红晕漫上脖颈,缓缓上脸,仿佛喝酒上头。 他想起来吴窥江几次找他,要他嗅一嗅有没有酒精味:你鼻子灵嘛,来来来,嗅嗅。不是经常嗅林森吗,到我这就不乐意了?我怕喝多了,没分寸。 吴窥江没分寸,他就有分寸了?开始还认认真真趴着嗅,手臂勾着,脚尖踮着,恨不得整张脸都埋进胸膛,没有也要来点无中生有。最后一次因为知道自己的心思,见不得人了,就换成点到为止。 程鹿小声地说:以前酗酒,就是刚出事那会。别看我总是叫他来喝酒,他来我这喝,喝个几杯的,至少有我在,能照看着点。不至于一个人喝没人管,怕他喝死在家里。 钟在御不知道吴窥江还有这经历,心疼得厉害,倒不心焦了。因为知道对方也喜欢,有了底气,也就有了肆无忌惮的勇气。他猛地摇头:不喝了。后来呢? 只有真心喜欢,才会这么关心。没留神的,不知不觉间,恨不得把对方的点滴都问清楚。 程鹿摇头:不知道,也没几个月吧,突然不喝,从良了呗。总是缠着他算什么回事啊,他开始赶了,你去找他啊,问问他,他会告诉你的。 钟在御哪里敢见他,脚步一转,躲进洗手间。 躲到音乐声响起,喧嚣的人声戛然,演唱会开始了,再躲就是无礼,钟在御才敢出去。大厅内桌子全撤,摆放正好的九十九张椅子,所有人都在看着台上光鲜靓丽的程鹿。 林森在吧台后,看人的目光温柔如水。 钟在御看一眼林森,看一眼程鹿,觉得天仙配。然后就看见吴窥江坐在边缘的一张椅子上,疑他怎么去了那么久,勾了勾手指。 钟在御左右看一眼,仿佛怕人瞧出来这点心思,才颠颠地跑过去:没椅子了,我去找林森吧。 他不知道椅子是指名道姓预定的,也不知道吴窥江能有椅子纯属意外。 是没多余的了。吴窥江抓着他的手腕,轻轻一拽,带进怀里。 钟在御忍不住挣扎,像落在猎人手里。吴窥江在他耳边,口吐诱惑:你看,都这么坐的。 九十九张入场券,可以带一个朋友。程鹿是情歌王子,乐迷都是情侣,有的分手了单独来听,有的恩恩爱爱,彼此共享一张椅子。 但哪有男孩子坐老男人怀里的,钟在御羞红了脸,坐得挺乖。 程鹿清清嗓子,下面屏声静气,他眯着眼笑:感谢来自天南海北的朋友们捧场。 好了,大家都知道我不是多爱废话的人,咱们直接开唱吧。程鹿说,不过开唱前 他故意拖长音,眼神明晃晃地看过来。乐迷的目光也齐刷刷,与歌手齐力同心。 原本软趴趴地林森立即站直了,隔那么远,仿佛能听见台上强而有力的心跳。 先为大家介绍我男朋友。来来来,大宝贝儿,跟大家打声招呼。程鹿其实很激动,手在微颤,他怕会遭受摔门而去,颇为遗憾地一叹,虽然现在还没松口。 原来如此,台下鹊起欢呼,起哄答应他,有人带头喊嫂子,最后同目光一样,齐刷刷地喊嫂子。 程鹿早年就公开出柜,却没听说是为了哪个人。 这招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林森也不是个甩脸色的人。摔门而去不是他的风格,何况什么答不答应的,他真想试试。 林森优雅地拿出一盏小小的玻璃杯,到了无颜色的基酒,仰头闷了。放下酒杯的一刹,原本寡淡无味的脸,带了粉红颜色。 口哨声欢呼声鼓掌声,震耳欲聋。 钟在御抬手捂耳,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吴窥江扒下他捂耳朵的手,他随之抬头,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是亮晶晶的浑黑,带着狡黠。 吴窥江问:当众表白,你也想要吗? 钟在御受不了那翘起的嘴角,默默重新捂起耳朵,身子倒是很诚实的亲密贴着。他捂了很久,直到吴窥江又扒开他的手,开始唱了。吴窥江哄人似的,在他手背上拍了拍,听歌,别闹腾。 冤枉好人,钟在御想他哪里有,认真琢磨。吴窥江也低头,认真嗅,那分开的一段日子太可怕,明知过去那茬,心有余悸。要口对心、新对口,一遍遍确认。 想了好半天,钟在御回他:我没闹腾。 吴窥江答:没闹腾,这么久是怎么回事。 钟在御不好意思说,装作认真听歌,盼他别不依不饶,那他真要跑得一晚上无影无踪。 程鹿唱过三首就下去猛撒狗粮,早就做好成功的准备,一掷千金地请所有人喝香槟。 钟在御没喝过,兴冲冲地拿了两杯,给吴窥江,他举起装着可乐的玻璃杯,示意不要。 果然是戒酒了,杯里金光盈盈,钟在御呡一口,心情舒畅,接二连三呡光了两杯。 明显晕晕乎乎,吴窥江问他:没喝过酒。 怎么能没喝过啊,夏天喝啤酒的。钟在御酒量低,一瓶啤酒就能放倒,喝菠萝啤。 你还吃菠萝呢。吴窥江喂他喝可乐,用自己喝过的杯,解酒的。 不论能不能解酒,身后的人跟酒精似的。钟在御迷迷糊糊一晚,程鹿唱了什么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的也不知道。他瞪着眼睛找林森,想结伴回家,没捕捉到人影,先叫吴窥江拽走了。 吴窥江给他穿外套,扣严实,带帽子,从来没有这么照顾一个人,心疼北风吹冷了他。拽走手腕往外走,几十步路,也担心迷失方向。 上了车,钟在御没长手似的,安全带也等着他扣。 扣就扣吧,纡尊降贵算不上,自己媳妇自己疼。扣完安全带,吴窥江又扒拉下帽子,露出一张脸,怕他闷坏。 开车上路,因这跨年夜,车流不断,每条路上都有醉鬼。奇怪的是,每个醉鬼都挺亢奋。同样亢奋的还有吴窥江,只有钟在御安分守已。 车一开,钟在御没安全感的扣上帽子,低着头,只露出鼻尖以下。也没翻箱倒柜地找口香糖,分明就在他右手边。 刚才的旖旎暂且偃旗息鼓,有点扫兴。吴窥江不觉得,他情人眼里出西施,瞧着什么都是好的。但不说话算什么?他从来都是主动出击,没话找话:奶奶怎么样。 钟在御说:今天去看医生了,医生说情况稳定。 没找到突破口,吴窥江又问:爷爷呢? 钟在御回:就那样,不过他年龄大了。 吴窥江老谋深算:你怎么样? 钟在御立即扭头看他,帽子敌不过大幅度动作,一张脸露出大半,有点警惕。什么叫怎么样?陷入热恋中的人容易迷失方向,几个寻常字都能琢磨得花样百出。 吴窥江像个老狐狸:从上车起你一句话都不跟我说,是刚才在酒吧里把话说完了? 有人倒是无畏,眼下缩起头。钟在御年轻大胆,热血上头,嘴里可是什么话都敢说:你喜欢我? 痴心如火,吴窥江的老房子着火,灰飞烟灭。那目光中的疑问连同情爱都不加掩饰,既是表白,又是献身。他张张嘴,话没出口,先自行呛了。 钟在御惊慌,赶紧给他拍背顺气,又想起还在路上:先把车停下来! 吴窥江听话,打方向盘,车猛烈晃动。钟在御坐不稳,又担心他,嘴上骂着怎么不小心,手上小心顺着背。车停下来,眼前黑黝黝一片,只剩下车前灯,与头顶一轮清冷冷的月。 钟在御终于反应过来:这是哪? 无措的模样像中了猎人的圈套。 吴窥江撸起袖子,露出手腕:给我带上。对方大脑放空,他语气恶劣,我知道你买了,给我的吧。 敢说不是,就地正法。 钟在御出门没背书包,不舍得让玛瑙在家独自跨年,拆了包装揣在里兜。他拉开拉链,掏出黑绳串着的一枚玛瑙。 这年入冬,他不满十八。 事业在谷底稳当,家庭在遭罪受难。 他收获了独一份的初恋,尝了口传说中的青涩,他看得见眼前的喜欢,看得见背后的荒芜。至少,他秉承初心,想老板值得最好的,便买了这镇店之宝。 锦红再好看,好看不过心上人。 吴窥江压着激发的肾上腺素,剩下这点理智等着心上人亲手带上。玛瑙被体温焐热了,一夜提心吊胆的人手指冰冰凉凉。袢一扣,跟锁上似的。 咔嚓一声,安全带解开。 钟在御脑门上倏地一轻,吴窥江掀开他的帽子,又眼睁睁地靠近。 越来越近的脸和火热的呼吸,覆上脸的手指轻轻刮拉,呼出的气息不知是你的我的,唇都要融化了。 第37章 不行 额头相抵, 轻轻蹭着。 喜欢。 分分秒秒,过去了好久好久。话从来不迟, 踩着恰到好处的一点一线。 湿润了唇, 吴窥江发现钟在御眼角也是湿的, 像是一滴泪掰两半,左右各一半。就这么多, 那肯定是高兴的呀。 没人告诉吴窥江他笑起来时脸上是冷的, 眼角是平平整整,所有的笑都是被环境挂上标签。此时近在咫尺,钟在御发现那双眼睛有了弧度:你 吴窥江使坏:不喜欢了? 不喜欢这个人, 还是不喜欢这个吻, 太多不容许说不的问题了。钟在御知道吴窥江在逗他,不喜欢, 能一动不动随便吻?他反瞪一眼,打开车门。 吴窥江懵了:你去哪!他连忙去开车门,才打开,就发现钟在御不过是换个座,背对他, 蜷缩在后座上。 后脑勺上一个旋,吴窥江在后视镜里看了半晌, 应该是没事,才放心开车。 那长一个旋的又把帽子戴起来,不给瞧,装起独头蒜。 吴窥江怕他热了还不好意思脱外套, 调低了两度。 各自回味,钟在御住的老城区今夜灯火通明,普天同庆。 吴窥江不要脸地觉得统统在恭喜他,后座的钟在御明显没睡着,时不时不安地动一动。 车在菜市场门口熄火,吴窥江说:陪我走一走。 钟在御伶俐地爬起来,扒着窗户看清是哪儿,点点头。 吴窥江从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幕,想这羞涩得有点难办,十四五岁早恋的天雷勾地火,他家十八一枝花的钟在御羞涩闭成了花骨朵。 一下车,吴窥江就去拽钟在御的手。 钟在御自家门口哪好意思,扭着手腕却躲不开他的强势:你别,被看见了。 那都是嫉妒他大冬天的揣了宝贝,吴窥江不由分说,拽着手腕插进口袋,在那肉|体凡胎看不见的地方:怕什么,天冷了,焐个手不行?又不是没焐过。 钟在御咬牙:跟那时候不一样! 吴窥江语气嚣张,还挑了挑眉梢:怎么不一样? 哪能每次都被他压一头,钟在御不甘心:那时候我不知道你喜欢我。 吴窥江强硬:现在不是知道了? 口袋中的手立马软了,筋骨酥化,钟在御没了力气,不跟他争辩。 到家楼下的路四五百米,如刚才的吻一般远远不够,这里倒是安静,只有远处有对结伴的姐妹。 筒子楼没电梯,吴窥江送人从不下车,第一回 送过这么近。发现楼梯乌漆嘛黑,手机照明,楼道里精彩纷呈,夏天吃的雪糕皮都有。冲锋衣里套毛衣,厚棉裤藏双腿,这时候怕磕着碰着细皮嫩肉,他要把人送到家门口,亲眼看着才放心。 一拽,拽不动了。 钟在御盯着他的眼,目光坚定:你走吧。 吴窥江以为他是怕被看见,毕竟家门口的地危险重重,两男人在一起,他可以不要脸,不得不顾及这张好看的脸蛋。他点点头:行,我就送到这。 松了口不松手,钟在御无辜地看他,就听对方说:我都说喜欢你了,你还没回我呢。像婚介所领证,盖个戳儿,咱两就成了,他热切期盼着。 不行。 吴窥江眉头一蹙,以为是幻觉:什么? 钟在御大了点声儿:我不行。 一时惶惶,像是看不懂一加一等于二,吴窥江问:什么叫不行。 钟在御的普通话有心练过,咬字清晰,发音准确:就是不行。 是不能喜欢我,还是不肯跟我在一起?我惹你烦了?讨你厌了?吴窥江咬牙切齿,合心合意的低眉顺眼,现在是前所未有的可憎可恶。 他想他妈说的对,他是有些疯癫的。那点疯癫叫更加强盛的理智压到不得翻身,五指山压过孙猴子,孙猴子也翻得出五指山。 钟在御艰难地咬牙,话听着沉,他说得也沉甸甸:都不。 吴窥江上前一步,拽着钟在御的衣领狠狠抵到墙上,手中的手机俨然行凶利器,锋利的刀口抵上脖间。这人要是不喜欢他,他濒死之鱼一般挣扎有何意义?要企划案要公司要高楼大厦有何意义? 感情是他剃头挑子一头热?刚才是装的演的,戏瘾犯了哄他玩呢! 他埋在他颈边,银牙如兽齿,声音趋于一种隐忍:我刚才要是没多嘴问一句,你准备怎么说?回去了就装不认识,拉黑电话删微信? 钟在御做好了挨揍挨骂的准备,对方却没有动静,这如死水的呼吸,他害怕:不是,我会发消息给你的。 御儿,你逗我呢。吴窥江终于懂了杀人者是什么心态,殉情的心思都萌生了。他抬头,眼睛盯着,如回到车里,陌生的犄角格拉中一停,亲吻分开的一刹。 恋耽美 >撞你一下,怎么了——窥吴江(27) 钟在御答不出这句话。 吴窥江忽的笑了一声:记得欠我的饭吗?亲手做顿饭。 钟在御点点头,乖乖承认,恩怨情仇什么的,厘清最好。他说过的话从不收回,做过的事也绝不后悔。不知不觉,两只眼角都挂一劈两半的泪珠。 明晚就还我,我来接你。你说个点,我准时在菜市场候着你。温柔只有零星片刻,现在连个思考的功夫都不给,零点一秒都等不起,吴窥江凶极了,快点说,否则现在就跟我回去,客房你也别用了,我那两米的床一个人睡正嫌宽! 钟在御一夜未眠,天乌黑,顶着俩团青晕,在被窝里默默掐点。等林森妈妈上工,掀开被窝,抓起钥匙,自己家还得溜。 奶奶起得早,瞪着在自家还鬼鬼祟祟的孙子,没开口叫他。 钟在御溜出自己家,溜进林森家,还直接钻进人家被窝里。 林森睡前幸福,睡后还有一宿的幸福好梦,叫他钻得半醒。 钟在御仰面朝天,你那天的话,是说他喜欢我,不是说我喜欢他。 什么喜欢他喜欢我的,林森嘟囔一句,翻过身背朝他,要继续安睡。 钟在御语无伦次:可他那么好,我怎么能和他在一起,我配不上他,他怎么肯要我这样的。他晃晃林森,你呢,你别睡啦。 林森像在说醉话:想知道他喜欢你什么,你自己去问啊。你呢,你又喜欢他什么! 两个问题竟然都是未解之谜!钟在御冥思苦想,不知道自己喜欢吴窥江什么。只知道这人亲他,他品出甜味。这人的胸膛,他枕着舒坦。这人的掌心滚烫,掐他禁锢他,他不觉得害怕。 如果这些能算他喜欢吴窥江的理由,那吴窥江那边呢?他又穷又没学历,家里两位老人,是个压垮人的累赘,连长得好看也只剩下一无是处。 越想越觉得不可能,钟在御把自己分解,一一评论,最后贬到尘埃里。认定吴窥江瞎了眼才会看上他,如此倒是安心。林森的熟睡传给他,没多久他也睡了。 梦中有人敲门,来人西装革履,自称博物馆工作人员,说那锦红玛瑙是国宝,万众期待,不仅要国内展览,总统都盼着见一面。 然而黑绳解不开,展览玛瑙变成了展览吴窥江,他被荷枪实弹的保镖拉上飞机。钟在御举着前阵子才办好的签证,靠两条腿狂追,喊等等我。 钟在御在菜市场磨蹭了半小时,还比约定时间提前了一个小时。 吴窥江更早,倚在车边,和年轻交警凑一起,一面裹紧外套抵御寒风,一面吞云吐雾,抱怨家中老婆不好伺候。 小年轻眼里不揉沙子,一码归一码,同是天涯沦落人,还是贴了罚单。 我老婆来了。吴窥江得意地扬了扬下巴,踩灭了烟,走了,哥们,下回继续贴。 年轻交警目瞪口呆。 钟在御发现吴窥江一看见他,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进了车里,心知原因,就是不好受。那年轻交警表情奇怪,眼珠子没给瞪出来。 车内气氛压抑,钟在御把菜丢在后座,手足无措,只能来回搓大腿。 吴窥江也不见得有多心平静和,目光数次相撞。钟在御至少睡了整个白天,吴窥江呢,几乎未眠。缺乏睡眠火上浇油,他彻底化身炮仗,不点自燃:菜买得挺快。 这话里带嘲讽,钟在御警惕,只敢回一声:嗯。 还准备先带你去买菜,一起去逛逛超市。吴窥江急躁地点着方向盘,这点时间都不想给我?就这么想摆脱我? 钟在御冤枉死了:菜市场的菜又多又新鲜。 事实上,他就是一字不吭,吴窥江都得发火:下午的菜还新鲜?老菜帮子了吧。他自己又添了把火,是嫌他年龄大?御儿,你喜欢年轻的?多大的?十七八的有我这么会疼人吗! 钟在御七上八下,情绪唤他反驳,理智叫他退一步。 吴窥江继续:我这么疼你,结果养出一只白眼狼?全身全意都在你身上,供你吃供你穿,结果就让我吃了一嘴,这生意做的,一本万利! 这都什么话,钟在御生生气红了脸:关生意什么事,我做什么生意了! 吴窥江满身铜臭:你没做生意,我做了!赔了个底朝天,底裤都输得脱给了你。结果你倒好,整天玩蹬鼻子上脸,光想着收获。我就该早点办了你,省的天天憋火没处发。 什么办不办的,钟在御想他疯了!一时气短: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我说这种话怎么了,就这点就开始嫌太糙了,听不下去?吴窥江冷笑,我知道我话糙,但什么叫蹬鼻子上脸?鼻子好好的,凭什么叫你蹬,还不他妈的因为你! 硝烟弥漫,一路唇枪舌剑,到停车也没分出个孰胜孰负。 第38章 不行 停车下车, 两人没有提前商量,却各自不约而同闭了嘴。 钟在御一张脸埋在高高竖起的衣领下, 露出上半张脸, 怒气沉沉的模样, 衬得脸色比铅灰还深几分。 吴窥江视若无睹,不管不顾, 拉过手, 接下一袋子菜,清清嗓子准备哄人了。手中颠了一把,挺有分量:那么重, 买了什么好东西。 楼上就是自己家, 冷不丁想起,关起门来好办事。 钟在御怕手艺拿不出手, 乖乖地说:我会做的太少,怕你不喜欢,买了点虾,煮一煮就能吃。他抬头,怕自己的心思白费, 怕他不喜欢,迫切解释, 特别好吃。 正如镇店之宝,要给他最好的。 吴窥江软化:你剥吗?喂我吃? 钟在御点头,缴械投降。 第三次来,开放式客厅再熟悉不过。 钟在御轻车熟路换鞋, 终于惊于脚下这双不大不小。穿过两次,崭新暖和,才意识到是特地给他买的。进厨房只要两三步,他对自己的迟缓,恨出个日久天长。 只会两菜两汤,预料对方不是正经吃,但他得好生做。一顿分手饭,怀揣缠缠绵绵的心,像准备一场求婚。 一袋鲜虾闷一路,死七七八八,活着的面面相觑,只觉得水池滚烫,仿佛有热油在熬。吴窥江懒懒散散地倚在旁边,内心已沸腾。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一顿饭,万没想到是这种情形。 你别看了,拿个盆给我。钟在御说。厨房台上锅碗瓢盆一概不见,他在别人家,不好意思翻箱倒柜。 吴窥江也不知道哪里有盆,但他憋着火:自己找。 钟在御一一翻找,又是惊讶:好整齐,你自己收拾的吗? 吴窥江说:有保姆,每天中午前来收拾做饭。他想起一件事,忍俊不禁,跟你一个价。 三四只活虾蹦跶,叫钟在御无情地揉搓了个半死,他闷着声问:你是因为我才雇我,还是因为什么雇我。他不知自己何时心动的,也想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动心的。 吴窥江懂:都有,满意了吗?水流哗啦啦,他理直气壮地提高声音,山上撞了我扭头就跑,影院里见我也跑,害怕了就跑,除了跑还会做什么,能不能有点新意? 钟在御心底电闪雷鸣,想压下他的火气,否则今晚怎么过。他切葱姜,先退一步,案板声里说:你别再凶我了,煮米饭去。 吴窥江咕哝了一声,似乎是喜欢你才凶你,拿起电饭煲内胆,自己的家里还要问:米呢?没有米怎么 钟在御截断他:自己找! 许是意识到自己刚才太丧心病狂,钟在御手里的是真刀,大抵再下去就以死相逼了,吴窥江转身去找米。吊柜找到泰国长粒香米,吴窥江淘米是熟练工,见钟在御的目光,他解释:以前在国外,都是我蒸饭。 蒸上,从钟在御身后走,吴窥江忽的在他颈后一嗅,蜻蜓点水。 钟在御捂着后颈:你干什么! 吴窥江说:闻你香不香。没安抚下来,还炸了毛,他有底气,喜欢你才闻你,不喜欢谁闻啊。又不要脸地想拉拉扯扯,过来闻闻我香不香。 钟在御不理他,排骨洗尽直接丢进锅中,开火准备焯水:不闻,不香。 吴窥江有点心满意足,老老实实呆在一边等着吃饭,眸带桃花地乱瞄等着被喂。 钟在御言出必行,端上清水煮过的虾,想起说过的话,脸蛋红成了虾壳色。他瞄一眼吴窥江,祈祷忘了吧,结果那眼神钩子似的。 吴窥江立马贴着他坐下,催促:愣着干什么,喂我啊。 喂就喂,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钟在御心灵手巧地剥虾,不沾醋,清清白白地塞他嘴里,求个一时安稳。 飞速一下,吴窥江贪心又贪婪,含着虾仁,咬着指腹。 轻轻的咬,能抽手。钟在御不动,他觉得那模样是要把他生啃了,看着挺怕。 片刻,吴窥江松开牙齿,拍了拍他的后脑勺,起身去对面坐:喜欢吃就多吃点。 冬日天短,饭后天黑,谁都没意识到这顿晚饭提前一个小时。 吴窥江强硬地教钟在御用洗碗机,像是以后一定用得上。为人师表完了,他拍拍手,又说:上去参观参观,来了几回,没带你看过。一楼无味,二楼空中花园包含精心设计,才是精彩,你先去,我泡茶。 钟在御十分好奇一个人怎么住这么大的房子,拿什么塞满?得了主人允许,转身欢快地奔上楼。 吴窥江拿了两只陶瓷杯,西洋参枸杞桂圆有了数,再各放一根吴佩汉孝敬的冬虫夏草。吴佩汉孝敬了七八回,他终于收下一回。 水没开,听见一声尖叫。声儿不大,像是踩了尾巴的猫,搁在吴窥江这里就是天塌地陷。他三步并两步上楼,见钟在御站在鱼缸前。良机难得,往怀里一搂。 红龙鱼像夜中恶鬼,逮着一切机会,吓唬闯入者。 钟在御落入温暖的怀抱里,他不怕,就是被吓到了,感慨一句:长得好丑。你怎么养了一缸这玩意。 像是在说自己丑,吴窥江说:以前开厂,买来装点门面。后来倒闭,总不能丢了,就带回来养。 钟在御看见一只小巧雪白龙鱼,游姿优雅,它一来,红龙鱼就消失:哇哦,这只好看。 吴窥江只要看鱼缸,能看见这只雪龙鱼。他其实一点也不喜欢这种鱼,说:还有糖果狐,我更喜欢糖果狐。他也不记得多久没看见色彩鲜艳的糖果狐了,拉起钟在御的手,靠近,跑哪儿去了。 两人绕着鱼缸,仔仔细细找了三圈,楼下水都烧开冷凉,一点糖果的影子也没有。 吴窥江不甘心:奇了怪了。 奇了怪了的事太多,桩桩件件都要亲自管,吴窥江觉得他的嗅觉同福尔摩斯一般敏锐。他一拍钟在御的肩,去倒水,杯子在桌子上。 钟在御一走,吴窥江搬来椅子,翻出渔网,掀开鱼缸盖,撸起袖子打捞。捞得一缸水浑浑浊浊,惊得龙鱼们让名中龙字蒙羞。 看着渔网里的累累尸骨,吴窥江被钟在御气得半死,剩下半条命也被龙鱼们气没了。 端着杯子上来的钟在御,在袅袅热气中明白前因后果,笑得前仰后合。 空中花园是玻璃幕墙,下雨能看雨花。吴窥江接过茶杯:怕高吗? 钟在御无所畏惧,唇低着茶杯正要呡,闻言改为嘿嘿一笑,以身作则地跑到玻璃边。 眸子里有个活泼的人影,吴窥江孤家寡人的心态没了,搁下茶杯,绕到他身后,拦腰抱着。活泼的人没有挣扎,吴窥江更进一步,双臂扣紧了:看见影院了没有。 城里最高的楼,还是围绕影院的那几座,想看不见都不允。钟在御说:看见了。 吴窥江与他看向同一方向,下巴抵上头顶:把她建成最高的,好不好。 钟在御说:建那么高做什么? 吴窥江笑:带你摘星星。 钟在御一僵,忍住看他的冲动,吹吹水,想喝。一只手伸过来,夺走杯子,好似个狠心人,要生生渴死他。钟在御警惕:你做什么? 吴窥江使坏地一勾,让他全身心倚着自己,抵着头问:好不好? 钟在御攥起拳头,末了松开,好什么? 吴窥江能重复一夜:带你摘星星。 藏着一截心思,猎人布下童话陷阱,拐弯抹角要听一声答应。钟在御脆生生,又果断地说:不要。眼角还一翘,貌似在翻白眼。 吴窥江忽的松手,大步离开。 钟在御重心不稳,哎呦一声载在地上,他也不起来,半怒不怒:你故意的,你摔我! 摔你怎么了?我什么没做过,抱过,亲过。吴窥江拿起杯子,吹过的,浅浅一口温度适宜。他全当被伺候,舒坦了,像个吃饱饭就什么事不干的大爷,特别张狂的开口,除了上你,还有我没做过的? 钟在御就怕他不要脸,进入金钟罩一般无敌自恋。他只能干瞪一眼,默不作声,免得再着他的道。 吴窥江总不能想对待闭口不开的蚌一样对他,拿工具撬得两败俱伤。该说的话说尽了,该表明的心意摊开,对方铁了心追求形同陌路,他还能怎么办! 彼此在空中花园无言对坐,察觉到冷,吴窥江抄起钥匙:走吧,送你去影院。 离十点还早,钟在御一愣,从来只有磨洋工,没有叫他提前到的时候。毕竟是老板,没叫他收拾东西滚蛋都是开恩。摆放端正位置,钟在御收拾好心态,跟他走。 车上安静得像对峙,吴窥江突然开口:这块地早就买了,策划设计也做好了,如果不是小百出事,厂子经营不善不算什么,楼早就盖起来了。 钟在御不懂这话何意,嚼着口香糖,听他解释。 吴窥江轻笑:原本的设计是二十多层的小破楼,估计就算建成也撑不到现在,那赔偿可就大了,真是一分钱都留不下。周围顶尖的豪华商场写字楼,谁肯纡尊降贵的瞧二十多层一眼。有的时候我想,是不是小百替我挡了这么一遭。 钟在御给他塞了三个口香糖:吃吧。 恋耽美 >撞你一下,怎么了——窥吴江(28) 甜味撩拨味蕾,像烟花在口腔中炸开。吴窥江没说,他觉得钟在御也替自己挡了一遭。两个人,一个他尽心尽力照顾,一个他全心全意爱恋。 到影院,那替人挡灾的百威明还能明察秋毫,功能齐全,问:你手上怎么有牙印? 你怎么问那么多。钟在御羞死了,巴不得回到百威明病重的时候。至少两耳不闻窗外事,他在旁边手舞足蹈都没有影响。 百威明惯于琢磨,心思灵活,比吴窥江还精明,还来那么早? 钟在御又装哑巴。 百威明说:我今晚得把这本书看完,你来放吧,我教你。 无缘无故想起吴窥江教自己用洗碗机,今夜第二遭教学,钟在御承受不住:我不,你自己放! 百威明的好转,就像点灯开关,啪一下,好了。他在慢慢接受这几年的事态,觉得真奇妙,有点想他自己的经历拍成电影的意思,合上书:你今晚真奇怪。再不学习就没机会了,拆迁的消息年后放,整个过年关门歇业,你算算还有几天。 还有一成,年后就要分道扬镳的意思。 钟在御一个机灵,那还真得抓紧,可供求学的时间所剩无几。 第39章 答应 年关将至, 无论是挖土动工、开门大吉还是关门歇业,除了要债的逐渐活跃, 其它行业都进入一种磨洋工的深深陶醉状态。 要债的都比不过吴窥江, 忙到脚不沾地, 其他事情都暂且搁置。 至于钟在御那边,每天早晚两条短信伺候, 用爱吃不吃的心态问一句吃了没。没吃时恨不得外卖点一份满汉全席, 吃了时要问清喝没喝汤,喝了几口。 夜深人静,孤枕难眠时, 也挺后悔没一时冲动犯个罪啥的。 手机上被陌生电话打扰, 一串数字,难不成是传说中的骚扰或诈骗电话?现在社会手机号没被当成赚钱工具贩卖的, 吴窥江的算一个。电话那头的声音一响起,他恨不得隔空掐死。 之前就整天缠着钟在御,现在林森跟了程鹿,不顺眼的程度更上一层。 吴窥江说:老程怎么没拿狗链把你拴起来! 林森没想到对方一开口就是高招迫击炮,咳了半天, 咳完觉得十拿九稳:他被我拿狗链拴起来了,屋里呢, 让他给你叫两声? 半晌,吴窥江:靠! 林森趁势追击:少跟老子呛!好心好意来问你,你不乐意就算了! 好心好意什么?吴窥江福至心灵地屈伸自如:您老吩咐? 御儿有多喜欢你,你不是不知道吧。 吴窥江反思, 他不就是仗着那份多喜欢肆意妄为,哪天不能吃一手嫩豆腐,可清粥小菜吃的他肝火旺盛,想吃口肉。他直接问:你说。 林森深吸一口气:他几天都没去上班,知道? 吴窥江沉默,那边好生吃饭,他先入为主的当良心被狗吃了,亏自己还茶不思饭不想,结果还敢旷工?谁给他恃宠生娇的胆儿? 伤倒是不重,情商挺重的,血是止住了,就是这都几天了还发着炎。林森嚣张,你跟他说什么了? 他说什么能导致血流不止?伤口发炎?吴窥江站起,抄起外套车钥匙往外走:他在哪儿? 林森漫不经心:家里啊。 咔嚓一声挂断,吴窥江风风火火下楼,发动汽车,拨通夏还妃电话:夏姐,钟在御呢?这几天见到他吗? 惊讶于那头的语气,夏还妃没废话:他呀,几天前请了个假,就没来过了。怎么了? 吴窥江心急如焚,发火:怎么了?你说怎么了,他请假你不跟我说!如果他能知道 夏还妃也有点火:嗨,小吴啊,你的人你不看好? 吴窥江深吸几口气,带着点哆嗦:夏姐,他有说什么? 在夏还妃眼里,多大的都是她家小孩,能不心疼?回忆道:没,就说请假,不来了。你也没来过,还以为你俩吵架了。 没吵架。吴窥江骗别人,也自欺欺人,都挺好的。 挺好就行,都是鸡毛蒜皮,不值当生气的。自己老婆自己哄。夏还妃忽的问,你应该不是下面那个吧。 吴窥江抓狂:不是! 钟在御收到吴窥江电话,手机就跟滚油似的,拿不住,搁在桌上,也看不了。 直到自动挂断,吴窥江冷笑着问林森门牌号。 林森卖队友卖得勤快:上个电话就该问啊,浪费话费。 电话停下来,钟在御小心凑过去看,不再响,他竟然难过。扒拉下手机,犹如小猫好奇玩具,小猫爱咬玩具,他迫不及待想拨回去。 想了想,还是干脆帮太爷爷按摩去了。 这就是他的生活,怎么能去打扰吴窥江呢。 敲门声阵阵,好没礼貌,不像是免费洗油烟机的,应该是抄水表的。钟在御去开门,抄水表的气势汹汹,拧着眉,一字不吭。 他被对方找上门。 吴窥江呢,不过是惦记他家奶奶和太爷爷,上上下下一打量,血没看见,颧骨和嘴角都有不轻不重的淤青。可算明白了林森的鸡毛当令箭,屁大点事发空袭预警,精明如他也瞬间陷落,没办法谁叫他喜欢。 奶奶呢。没收到请进信号,吴窥江绕过钟在御,这就是自己家。他踩着鞋后跟脱鞋,看见一位老人家在沙发上坐着,想也没想,装最孝顺的亲曾孙,太爷爷。 奶奶去看医生,不叫我陪。钟在御找拖鞋,闷着声说话,太爷爷不会有反应,你磕头都不搭理你。 那坐在沙发上木愣的太爷爷,对来人毫无反应。老公房小,房门都开着透气,一眼望到底,吴窥江说:没别人了? 没了。钟在御把拖鞋踢到他脚边。室内没开空调,冬天只穿袜子踩在地板上,冷得哆嗦。他又踢了踢吴窥江的脚,示意穿啊。 吴窥江不理,面色如常:真没别人了? 钟在御有点怏怏:你还找谁? 天旋地转,吴窥江直接把人扛进了卧室,反手关门。男孩的房间同他的主人一般干净,墙上海报贴的有点多,床还挺矮的。扛起来时用力,把人放在床上时万般小心。 林森说你进ICU了。吴窥江先发制人。裤腿一拎,不顾地面凉成了冰块,坐下。 钟在御不吃这套:他胡说八道,不过进ICU你来我家干嘛? 吴窥江恍然没有意识到被拆穿了,看着他嘴角,肤白衬得紫红触目:怎么见天地挨打。 钟在御不安地搓了搓大腿,目光垂着,支支吾吾地说:我皮肤好,好得快,不留疤的,过两天就没了。 吴窥江脸色一沉:是,我年纪大了,配不上你年轻。客气的人不是吴窥江,前脚把我踹了,后脚勾搭我上门看你。 钟在御支支吾吾:我没有是林森。 你和他有区别吗?都尽会算计我这个老实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被老公家暴,是不是准备好了伤情鉴定,准备去居委会告我一状? 瞧瞧这都什么话,钟在御横眉怒目,气都喘不过来,吴窥江给他顺气,理所当然吃豆腐:让我看看还有哪儿有伤。 棉服扣子解开,掀毛衣,掀衬衣。青天白日里,当着四面墙上贴着的影星面,瞧着干干净净的小肚子。 钟在御似推似留地抓他的手,有点庆幸地说:没,我穿的特别厚,身上没伤到,就衣服烂了。他努力一骨碌,爬到床头,捞起那件冲锋衣给他看。 上等的防雨布,地上滑的、利器刮的,铅灰色上横横道道,惨不忍睹。 这要是在皮肤上? 吴窥江只瞥了一眼,红了眼眶。如何一层层剥开的,又如何一层层盖上。衣服揉揉扔床脚,眼不见心不烦,他说:回头买新的。你怎么那么不让人省心呢,去报个警? 想起被到派出所,想起烫手的牛皮纸。钟在御拉着他说:别去,是我的错,警察会关我的。他怕派出所不是没道理,我的自行车,是偷人家的。 吴窥江差点跳起来:你还学会偷人家东西了?不就是辆车吗,用得着偷?想想,就这胆也不可能啊,他问,说吧。说不好我亲自把你送进去,再把你保出来。反正你知道我疼你,舍不得。 我以前帮学长卖自行车,卖出去一辆给我五十块。特能赚,都不用去摄影棚。钟在御想他还生气吗,结果一瞥,还是张黑成煤球的脸,干脆梗着脖子,后来才知道,那些车都是偷的,我就收手了。但是有一辆特别喜欢,偷偷留下来,我说是卖了,钱都给他们补上了,六百块呢。但是他们找我,说要我找回来,我不干,就闹到学校。学校就不要我了,林森帮我说话,连他也不要了。 面前的吴窥江冷成了一尊佛,钟在御死死抓着他的手:我都退学了,你别送我进去。吴窥江依旧不理他,他小声讨好,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给钱了的。 吴窥江甩开他的手:你他妈的为了六百块的车退学?他快要被气死了,真不知道该说无知,还是笨蛋,一辆碳纤维的二手车就给六百块?还他妈的追到现在?车呢? 他们拿走了。 我去报警。 老板钟在御垂死挣扎,那你记得捞我,奶奶和太爷爷还要我照顾。 吴窥江有点明白钟在御这喜欢又不说的心态了,他冷静:凭什么?仗着我喜欢你就为所欲为?谁先说喜欢谁先输是吧。 钟在御磕磕巴巴:我没有为所欲为,我喜欢什么的还是不说了吧。 吴窥江揽着他的后脑勺往胸前按,老男人不知羞耻,孩子都害臊,他主动点也没啥。但他不能无限期等下去,食物还有保质期呢。林森说你受伤了,我比自己伤着还难受还疼。 钟在御挣扎开,叫他抓牢双手:老板 御儿,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不是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的意思,我喜欢你始终如一。吴窥江改坐为跪,虔诚诚恳如求婚,我知道你有所顾忌,那么苦难我都走出来了,我不想再尝着苦过日子,不想再像今天这样恨不得立马飞过来。你再拒绝我,我就真的要放弃了,心痛的滋味不好受。 钟在御惊恐地望着他,他喜欢又视而不见,一连几日疼得心都抽抽,翻来覆去睡不着,连咯吱的床都压塌了。 吴窥江说:我给你和林森安排好了,年后就回去读书。跟过我的人,这点好处还是要给的。不过就此两不相欠,见到我记得当路人陌生人,千万别搭理。 他当真无情地松手,像抽刀断水的那柄刀。 他撒了手,任水流走。心想,答不答应你都说句话啊,一字不吭算什么!默认么,这种事就没个默认的! 起身转身,吴窥江从头冰凉到脚。腰袢忽的被轻轻拽住,他差点错过。喜出望外地一转身,裤腰袢被食指勾住。他猛地跪下来,一把抓住那一小截食指,忍不住紧了紧,怕他又跑:你答应了? 钟在御大胆承认,嘴唇轻启:我就怕你嫌弃我,你嫌弃了一定要跟我说一声,我不缠人的,我自己走。 盼着这一刻的真心赤诚,吴窥江顺着勾人的食指捏到手腕,得到应许,正大光明地贪婪,哪儿他都想捏一捏。手上用着恨不得融为一体的劲,嘴上万般留情:我这人狂妄,嘴上不饶人,朋友都交不到,也怕你嫌弃我。 钟在御抽抽鼻子,挣扎着用另一只手抹了把眼泪,我喜欢的人我永远不嫌弃他。 床板咚的一声,塌不来第二回 。 豆腐块似的棉被一掀,铺天盖地一遮掩,瞧不见的地方,冷气搅成热火朝天,再搅一腔散不去的呜呜咽咽。 第40章 日常 钟在御眼角又泛出泪花:疼 吴窥江委屈:我亲你又没使劲!这点就哭了?玻璃人都比他瓷实, 那他以后该如何是好? 钟在御坐起来,找刚才踢落的鞋穿上:伤口没好呢。 吴窥江松了口气, 他坐在床上, 觉得跟坐在地上差不多, 床单搭在地上,还露出好长一截:这床怎么那么矮? 前两天塌了 震塌的?我梦中过来啊。吴窥江春风得意嘴欠得很, 目光还坦荡荡的, 我真勇猛。 钟在御摸出小镜子,看嘴上有没有被啃出痕迹,闻言瞪他:本来就不稳!迟早要塌的, 你怎么什么事都往身上揽啊。前一句还委屈又无奈, 后一句如狂风骤雨,急转上脸, 有本事你把两米的床也震塌。 说完就跑,小身板躲得飞快,蹭一下冲出去。 这是赤裸裸的挑战!吴窥江一拍床板,当他震不塌? 好像还真震不塌,吴窥江站起来, 环顾四周,那两米宽的实木床十八万, 席梦思床垫八万八。他知道钟在御胆儿大,没想到这就开始挑战他?他在屋里转了一圈,开始动手撕海报。 身高腿长的破坏王,撕起来飞快。 钟在御果然跑回来, 惊讶:你撕我的海报做什么?反正旧了,落满灰,早该换新。 吴窥江撕完了,把旧情人团成个大团,丢皮球似的丢过去,才二五八万地说:回头印两张我的贴,睁眼的晚上看你睡,闭眼的晚上哄你睡。两张不够就四张,四张不够八张,还有亲你的抱你的,齐全了。 钟在御比不过吴窥江臭不要脸,泛着绯红的酒醉,抱着纸球跑出去。 吴窥江大摇大摆跟出去,这就是自己家,太爷爷也是自己太爷爷,凑过去,粗糙的沙发凹陷,他给太爷爷锤左腿。钟在御垂着右腿,他问:太爷爷高寿啦? 钟在御低着头:其实不知道呢。我和太爷爷是奶奶捡回来的,我上了户口,太爷爷没上,谁都不知道他高寿啦。当时太爷爷还有意识,说我是曾孙,奶奶没多问,再后来想问也问不了。 恋耽美 >撞你一下,怎么了——窥吴江(29) 太爷爷纹丝不动,端坐得像老寿星。 这身世可怜兮兮,吴窥江觉得他作弊,尽会惹自己心疼。吴窥江见了太爷爷,还要见见奶奶,一家人都要见见。登门没带礼物,他也好意思。大不了再补厚礼,人是他的了,家人就是他的家人。连星星都给摘,还送不出心满意足的见面礼? 钟在御不给见,他推着吴窥江要他走:你走吧,别叫奶奶看见你,她会怀疑的。 心里清楚,父母都不待见的事,何况老一辈。不过不让见,吴窥江得假装含恨带怒,骗他啄了好几口,半张脸口水淋漓,长了花似的才肯走。 只到门口不要远送,吴窥江还要千叮咛万嘱咐:这几天就待家里,不要去影院了。实在想去,也要等伤好了,免得夏姐和百爷还担心你。 白天筒子楼时时刻刻人来人往,这光鲜靓丽齐头整脸的男人打楼建起时就没见过第二个,狐媚子都没他吸引人。钟在御不耐烦地跺脚:我知道了,我懂了,你快走吧。他左环右顾,做贼心虚,我知道你住哪,反正都要去摄影棚,路上顺便去你家找你。 单是这点,哪里能满足吴窥江贪婪的心。 钟在御又说:带菜,三顿都做。家务我也做,把保姆辞了吧。还记得那句话,和保姆一个价。 吴窥江翘起尾巴:会去就辞。不过你做饭就成,家务我来做。 他想的挺好,商品和实物严重不符合。钟在御上门做一顿,做完陪吃一顿,匆匆就走。 一问之下,忙! 愈是年关,愈是脚不沾地。吴窥江同钟在御约法三章,只许忙到新年。又庆幸,他有私心,那上课的学校离新公司只隔一条路。一个上班一个上学,还顺路呢。 钟在御登门的第四天,装菜的袋子还没放下,发现客厅里停着辆崭新的山地车,一时忘了脱鞋:给我的? 吴窥江款款喝咖啡,咕噜咕噜两口,才故意:哪能啊,我有那么好心?留着自己骑的。 早上叫了外卖,有咖啡还有酥皮的牛角包,微波炉里热了两盒牛奶。叮的一声,踩着点加热的。 钟在御没搬进来,吴窥江自己就过出热火朝天的劲头。心心念念盼着他住进来,那就成家立业一辈子过完了! 钟在御要看要摸,吴窥江跟他闹,拦着:喝完奶再看。 喝完两盒,看可以,摸不行。吴窥江要约法三章,第一禁止林森靠近,第二禁止林森出没,第三尤其禁止林森坐横梁。 张口闭口无一不是针对,钟在御说:你干脆不让我见他好了! 那也成。吴窥江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的咖啡渍,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坐哪儿不好啊,想要车自己买去,凭什么你老是带着他?以前没资格,现在我总能光明正大的吃醋了吧。 钟在御嫌他:吃醋还要放在嘴上说。 吴窥江义正言辞:我不说出口,你能知道? 这事的确是钟在御理亏,想起之前的还误会自己单相思,钟在御羞得想钻地缝。高昂的实木地板保修十年,哪有地缝。钟在御自行车也不要了,躲进厨房,不上不下的时间点就要开火做饭。 吴窥江喊:面包先吃了啊。 那还是先吃面包吧。钟在御窝进沙发,一手捏着牛角包,一手捧着接酥皮,还分出点心思瞄几眼看文件的吴窥江。 那文件好复杂,方块字密密麻麻,构图五花八门,看完的就摆在一边,整个客厅七零八落地拜访,成了临时办公室。吴窥江时不时蹙眉,眉头一皱,嘴角的线条就凌厉。 钟在御忍不住想那嘴他亲过还啃过,有种火热的感觉如暗流涌动,最后一口嗷呜着填塞进去,有种充满了还一滴不溢的感觉。 门铃声响起,还伴随声音:哥!我来给你送东西! 声音好有穿透力的吴佩汉!竟然来那么早,钟在御急忙忙地站起来,我躲一躲吧。 吴窥江朝厨房一指,你躲一边就成,别怕,不叫他进来。 从门口朝里看,厨房在死角。钟在御飞速跑过去,膝盖差点撞了桌角。 吴窥江气急败坏:小心点! 吴窥江慢吞吞地往门口走,这个点吴佩汉就敢登门,要是没什么要紧事,他这憋了许久的内伤与今日的起床气可要一并发了。 吴佩汉无事不登三宝殿,他自然有顶天的要事,攒了一晚上的劲,顶着黑眼圈上门,递出个黑包:哥,这是自行车的配件,忘了送过来。吴窥江挡门不让他进,他也不敢提要求,瞥见自行车还在客厅没送出去。他自认是大哥最耀眼的弟弟,理所应当对大哥鞠躬尽瘁。 又说:哥,车还没送呢,不是我说,别送了吧。 吴窥江准备好发火了。 吴佩汉没底气,眼睛乱瞄,竟然叫他瞄见门边有一双AJ他原以为是给百威明,但他不可能在这,那么这双鞋?他瞪大眼睛:哥,这鞋是谁在穿? 吴窥江跩兮兮地说:你说呢? 一脸洞房花烛的满足感,吴佩汉为大哥欣慰,又不免为大哥操碎了心,他磕磕巴巴:我该不会是有嫂子了吧。他也在?让我瞧瞧!吴窥江能拦着不让他进,但不拦着他的嘴,嫂子!嫂子!我是我大哥的亲弟弟! 脚步声怎么还近了,钟在御下破了胆。 嫂子我是佩汉!大哥一定跟我提过你吧! 吴窥江不由分说把他往外面推,再叨叨两句,能把钟在御吓得再也不来了。 推出了门,一脸谄媚的吴佩汉陡然压低声音:哥,我可要奉劝一句,你都老大不小了,好不容易有人肯看上你。他始终如一地把自己摆在逆耳忠臣的位置。 不偏不倚地敲在吴窥江的痛处,他眼神一凛,眉头一皱,要揍亲弟弟了。 吴佩汉硬着头皮说:你就别对那个叫钟在御的那么好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解释又不清楚,嫂子吃醋了,你又要孤家寡人。 话出乎意料地中听,吴窥江难能可贵地做了回好大哥,把撸起的袖子放下来,把吴佩汉赶走。 房门一关,厨房无人,小弟的嫂子躲哪儿去了?一出厨房站在门口的人就能瞧见,人肯定还在厨房里。吴窥江也不出声叫人,踮着脚尖,柜门一一打开。 开柜门如掀龙凤盖头,钟在御野猫似的啊了一嗓子,细声问他:走了吗? 吴窥江一点头,想把野猫抱出来,结果挨了一爪子。 钟在御自己爬出来,怪他:都走了也不说一声。 他嫂子。吴窥江说,把人吓得成一个跪趴姿势不敢动,我对一个叫钟在御的那么好,他嫂子吃醋不? 钟在御爬起来,装模作样拍拍灰,咬着唇说:他嫂子不吃醋。冷静的神色动作演不下去了,话音未落拔腿就跑。 吴窥江早就做好准备,长胳膊的生理优势下,一抓一揽,又最后大腿根上轻轻一托,眨眼间人就落他怀里:证是暂时领不成了,我现在挺穷光蛋,投资移民得等两年。要不生理上先做回他嫂子?他使坏似的一颠,你说呢,他嫂子? 钟在御估计他是怕高,牙齿都打颤:老板,我还没成年呢,法律上说是不行呢。 怀中的人明显地在打颤,像是发烧打寒颤。吴窥江想起那晚的照顾,心化成一汪水,再等等嘛,阳春白雪都等到了,水到渠成这码子事还少得了他? 不过,心眼里打算放过,嘴上脸上可不能轻易绕过。 见吴窥江冷着脸,钟在御把银牙磨得咯咯作响,狠了狠心,话到了嘴边,结果身下一空。原本结结实实箍着他的铁胳膊一松,吴窥江要摔死他!屁股挨了个软物,布艺沙发都快有他的小床宽敞。 吴窥江转身去拎吴佩汉送来的一包配件。 钟在御扒拉着沙发看他的背影,有点失落。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朋友来家里住,忙着玩呢,更新缓慢,见谅。 第41章 预定 吴窥江看那双明亮亮的眼, 透着点期待,一见他转身便化为鼹鼠, 缩进沙发背后去。他心焦, 可犹自泰然自若地哄着:来看看你的新车啊。 不像自行车, 简直是香车宝马。钟在御立马咬着吸管,迈着小碎步溜达出来。 吴窥江吝啬地瞅垃圾桶, 一二三, 半天没过,手里的已然是第四盒了。 空气中混着牛奶味,天寒不开窗, 通风换气全靠中央空调。每次来热两盒根本不够, 吴窥江偏偏就给热两盒,几百平的房子里犄角格拉藏着牛奶, 看他鬼鬼祟祟又偷偷摸摸地做贼,自寻牛奶喝。 日子,将就也过,吃吃喝喝也过。吴窥江担心喝多了拉肚子以及蛋白质过剩,趁他经过身前抢劫似的夺下牛奶盒, 大步一迈横档着,煞有介事:你要喝穷我呀。 我想长个。钟在御扭扭捏捏, 学起逃脱五花大绑的螃蟹,收起俩大蟹钳试图横移,我要长得比你还高。 胆大包天!吴窥江擒住他,双手在小屁股上一托, 穿多了不仅显圆润,摸起来也圆。犹如擒住螃蟹八只爪子,吴窥江还要凶他,立一家之主的威:反了你了!还想比我高?他自己心里想的万般下流,以己度人觉得对方可能怀揣相同心思,那可不成。 钟在御不挣扎:你在国外不是天天喝牛奶?一天喝一大瓶五升装的? 以前说来解闷儿的事,吴窥江说:牛奶比矿泉水便宜。 钟在御有招对付他,别过头:我喝不起呢。 屁股也不捏了,手里被塞了牛奶盒,连吸管都不劳费心塞进唇间。 和平共处,平均每小时吵一个三言两语即平息的小架。 大冷的天,骑什么自行车啊,吴窥江后悔就该等天热再买,这跟送高三学生PS3有什么区别。于是他抓着车座,不让推出家门。 我要多运动,运动对身体好。老板你没事不要老是在屋里闷着。钟在御拼命推着车把,龇牙咧嘴的模样,颇有以死相逼的架势。 吴窥江心思太多,顿时松手,力拔山兮地开口:走走走,送你下楼,顺便跑十八千米的。 等到送马路牙子边,钟在御上车,被逼裹了两条大棉裤还修长漂亮的腿撑着,逃之夭夭前留下几句不敢说的:运动加牛奶才能长个。还有我都是和林森一起过生日的,他一号生我二号生的。 合着拼死拼活就为了长个,吴窥江简直怀疑他跟自己在一起只为了长个。那还溜达个屁,没见过一脚踏在而立线上的男人还能蹿个的,他得多备增高鞋垫。 上楼回家,吴窥江一面藏起PS3、PS2,以及千疮百孔的PSP,一面抱怨怎么林森哪里都要掺和一脚。还有程鹿这个吃饭不干实事的,竟没把人干得下不了床。 他没想到是自己消息滞后,还自以为是。 钟在御发现林森只想站着不动,走起路来姿势诡异,拒绝坐与行,动一动还莫名地吸冷气。仔细看马尾辫狼藉,梳头的人肯定不是他自己。 你生病了?生病还来?回家去办吧。 林森今日迟迟地来,下车时差点一脚踏空,程鹿殷勤的,险些跟进来。过气歌星风光烁烁,钟在御瞧着稀罕,这是伺候小儿子还是祖宗? 林森拿着写字板,念念有词地算计,哪家最物美价廉,又如何配菜最合理而节约。老丁要定饭店请客,积蓄有限,退休金和群演赚的大头要给远帝都的儿子贴房贷。 新官上任三把火,老丁第一把火是宴请四方,过年不回家的都来。 林森烦躁地用笔尖挠头皮:我不来老丁不放心,愁的一天都抽两包烟了。 钟在御自知在老丁眼里,林森是亲儿子,自己连领养的都算不上。他问:程鹿抽烟吗? 林森懒抬眼皮:好像抽吧,反正没在我眼前抽过。 钟在御问不够:你觉得奶奶最近怎么样? 风吹草动,都没林森警觉:你想问什么? 明明没有人注意,偏偏钟在御鬼鬼祟祟:你怎么样? 挺好。林森眼睛雪亮,面上岿然,不断按动笔芯已经暴露他内心的不安像背叛了这份友谊。 钟在御一个字都不信,他表达的方法特立独行,嘴角无措地上拉。 林森一言已尽:是挺好。就是他下手没轻没重,我屁股疼。还有心肝肺腑都要被捅出来的错觉。 他面色如常,钟在御五雷轰顶,习惯性的知无不言,左瞄右顾一番,确保万无一失才说:他说要等我成年,你可不要说漏嘴。 罪不能自己受,林森义气十足地应下,转头卖给程鹿,兜兜转转,程鹿比瀑布还急地又卖给吴窥江。 迫在眉睫的是新年,夏还妃已经预定了钟在御来过年,吴窥江每年只在这几天离开。许是各家团圆的日子,没了你就不是家,吴窥江对于吴家情感寥寥,但回去已成为任务和传统。 新年之后紧接着便是钟在御的生日,吴窥江心心念念期待的是这一天。从秋老虎到数九寒冬,单薄的牛仔裤换成厚棉裤。一条足以,两条节外生枝,每每把钟在御闷得满头大汗。 同林森过就同他过了,吴窥江主动退一步,不奢求钟在御进一步,还额外深思是不是太急切。毕竟于他而言相识不过半年,感情却一飞冲天地升温。 吴窥江九曲十八弯地打听,以往生日都是如何过的。 他去程鹿的公司。女秘书是线条精致的画中美人,深有自知,不往上凑,认为两位老总共商大事,正合谋霍霍哪家上市企业。办公室只剩下两人,一坐下,吴窥江暴露目的:你准备怎么给小森林过生日? 程鹿暴躁说:我怎么给小森过生日关你屁事,还有什么小森林不小森林,他可是跟我告过状了,你要是再不改口,状就告到钟在御那边去。 吴窥江暂时闭嘴,待秘书上茶,茶叶纷纷一旗一枪,细品着看程鹿办公室里的新艺术画。他和钟在御是沸水撞冷水,而程鹿和林森的恋爱却是一锅文雅温水,一应水到渠成。 程鹿对吴窥江这一份等不及没多少奇怪,只觉得是对方不如自己,哪里想过是几年的情感一朝迸发。 钟在御的身份证出生日期比林森晚一天,凑一起过,就是从三月一日那晚,过到凌晨,跨年似的横跨两人。年轻人最能熬,两个人不是缩在你家就是挤在我家,总之一间房里,同一被窝下静候午夜时钟敲响。 恋耽美 >撞你一下,怎么了——窥吴江(30) 程鹿精心计算一号,吴窥江一心一意放在二号。 林森无事不登三宝殿,主动打来的电话不是力挽狂澜就是画龙点睛,御儿是收养的你知道? 吴窥江自认胜了一场,得意洋洋:知道。 林森嘴角抽搐:其实吧,当时管的松,奶奶好不容能给他上户口,拿了我家的户口本作参考。非要比我小一天,虽然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比我大至少两岁! 无非是,最小的孩子最受宠。奶奶当年小女孩纯情心态,睁眼说瞎话一口咬定是亲孙子,年龄往小了报,也是因为钟在御被捡回来时瘦瘦小小,可怜巴巴的一只。 吴窥江对钟在御这位奶奶真是越来越好奇,久病床前无孝子,奶奶收养爷孙俩的魄力怎么没影响钟在御呢。他抓心挠肺,求见这位传奇奶奶。 奶奶猴儿精,光听名都能嗅出蛛丝马迹,一眼还不得看穿底细! 钟在御更不敢让吴窥江见,还得提防他突然出现在筒子楼里先斩后奏,最后妥协,带了相册。 吴窥江一瞧,笑了,故意说:你管奶奶叫奶奶?夏姐还不得要你改口叫夏妹妹? 打眼的第一张照片泛黄,老相机和洗照片手艺高超,照片上旗袍女子仿佛一步横跨几十年。 钟在御说:奶奶没有近照,只有以前跳舞的老照片,她每做一件新旗袍就拍一张。 吴窥江粗略一翻,不下百张,准备一张张细细瞧。 年轻的奶奶美得仿佛要走出照片,逢风光岁月,连自己这个基佬都要被掰直,当年的男人势必都如见了血的苍蝇。有张侧颜像林青霞,旗袍都是好料子,那个年代价值不菲,配得珍珠翡翠倒是瞧不出真假。这些年里一定遭遇了什么,才穷困潦倒。 你小心点翻,坏了奶奶该生气了。钟在御抢过相册,嫌弃地问,洗过手没?洗过了再翻。 吴窥江哪敢讨嫌,哄都来不及,麻溜地进卫生间,手没沾水就兴冲冲跑出来:你也没洗吧,定规矩还玩双标!土匪抢媳妇似的拦腰一抱,推推搡搡进去。没走个几步,钟在御又坦诚听话,他正巧从后面抱着,就得寸进尺,大手掀开衣摆,在肚皮上一寸不落地揉捏。 洗手间不通空调,清清冷冷,还有一丝古龙香。两个人各自火热朝天。 钟在御骚红了脸,挤洗手液打泡沫的过程中,假装不经意地手肘往后一捅。 吴窥江只玩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专门给怀中人预定的。他抽出手,就着这姿势蹭满两手泡沫,抽筋扒骨似的半个身子压在钟在御身上,压得人又哼唧又挣扎:你重死了。 玩闹够了,冲洗泡沫,谁都没有留意,水龙里流出来的是是寒冬腊月的冷水,就着冷水冲半晌,一点不见寒冷。 这下允许翻相册了,钟在御看的次数太多,哪一张的旗袍是什么花色都记得一清二楚,懒于一起看。吴窥江的手机流畅,他要来打游戏。整个人横陈在沙发上,相册中有一张正是相同姿势,镜头内外时空两端的人都犯着迷瞪。 吴窥江抱他的一双小腿,不要脸地夸:奶奶真是大美人想想不对,不是亲生的,后半句就夸不出来,便改口,中午蒸点灌汤小笼包吃? 钟在御只会做那两菜两汤,反反复复,吃的人没腻,做的人先撂菜刀,不干了。搁家里钟在御是大爷,享有挑嘴的权力,视线不移开屏幕:嗯。 吴窥江问:蘸米醋? 钟在御使唤他:要姜丝,切细点。 才吃过一手细皮嫩肉,按理说吴窥江该稍加满意,伺候就伺候了。不过奸商习惯压榨,没汁水了还要凑上去唆两口,他说:吃完陪我睡会儿午觉? 钟在御把手机卡在胸前,仔细想了想,说不,重新抱起手机才解释:美人误国,陪完了你还有心思干活嘛。 这镜头里的小演员,可恨起来,吴窥江恨不得当场吃光抹净。奈何话都放出来了,又不能自打脸。 怪他,把话放得那么早! 第42章 过年 年二十八, 钟在御把手里的硬币磨秃了,下颌高傲地抬, 说要送吴窥江坐地铁去机场。知道没公交卡, 连硬币都准备好了。 那么远一来一回半天没了, 吴窥江打算自己开车去,本来就不想钟在御送, 如此更不乐意。不过这话他不能直接说出口, 拐弯抹角地找到特欠揍的那一款表达方式,我什么身份啊,坐地铁多丢脸。要么开车送我去, 要么骑车带我去, 二选一。 他欠,钟在御气焰滔滔:你还坐公交呢, 当时怎么没觉得丢脸? 吴窥江没发现钟在御还挺强势,以前从不跟他犟嘴,莫不是嫁人了就成黄脸婆。 钟在御继续:还有你那么高的个,居然好意思欺负我叫我带你! 瞅人的眼神十分在意,吴窥江明白是当了真。他要立威, 叫这人知道谁才是一家之主:你是不是带人了?眸光闪闪,有猫腻!吴窥江趁势反击, 是不是又让小森林坐横梁了,你怎么答应我的。拿着我的东西哄别的男人,你这小狐狸真精明,改明儿就养小白脸了。 吴窥江越说越来气, 对着无中生有,活活数落得人家恨不得自浸猪笼。 顺着狐狸尾巴摸上狐狸屁股,小狐狸没成精,吴窥江这只大尾巴狼是实打实的精明算计,他附在耳畔哄着:别送了,过几天就回来,至于舍不得那几个小时吗。 听劝不是钟在御:至于!我就要送你!吴窥江对他那么好,他越说越有力气,我送我男朋友不应该吗,哪有男朋友不送男朋友的。 一枚锦红玛瑙,一腔谈恋爱的决心,吴窥江反思自己,瞬间缴械。 转地铁到机场,安检前半数人都在相送,吴窥江环视着,忽的胸前一重,当着青天白日的面,钟在御半张脸埋在他胸口上:早点回来。 吴窥江才想感动,发觉这一幕有点不对。钟在御不显年龄,还是演技派,怎么看怎么像傻弟不舍得亲哥,任一角度观摩,活生生演绎哥俩感情深厚。 于是他一指头戳在钟在御脑门儿上:别撒娇。 钟在御要气死了,抽抽鼻子:我再也不送你了! 稀罕!吴窥江嫌弃,他想,得庆幸不像父子! 离值机还早,钟在御还想好好送别,情急:我要去找小森林了! 长亭外古道边,吴窥江完全不在乎:去吧。 两只小受,他担心个屁,白吃了五百年干醋。 钟在御板着张小脸,吓得地铁上想搭讪的人退避三舍,没到目的地却渐渐释怀,见到林森时恢复如初。 明儿宴客,要做足准备,林森见钟在御如见救星:老丁的演讲稿交给你写了,你成绩最好门门拔尖儿,语文刷新过校史,作文拿过小学生全国杯一等奖!我可是跟他打过包票了,保管感人肺腑催人泪下,新年过成哀悼会。 钟在御最不怕这种临场发挥,瞬间把吴窥江抛之脑后,对飞机要开了的消息视而不见,拍拍胸脯保证没问题。 吴窥江真是超乎常人,对开飞行模式的手机还能笑出声来。春运期间高昂的商务舱也坐不满,旁边的老外强烈要求换座,快被这疯子吓死了。 吴窥江只有爷爷奶奶,按常理该叫姥爷姥姥,爷爷自从把公司全权吴曼英之后,生活挺乏味,孙子们又没能做到让他含饴弄外孙,唉声叹气的时候挺多。 欠账总要还的,奶奶好不容易熬到今天,把不待见表现得淋漓尽致,谁叫爷爷年轻时拈花惹草尽显风流。 奶奶是大家闺秀,唯一感激的是爷爷没把外面的女人肚子弄大,否则偌大的家产守不住。吴曼英守住了一辈,可到了吴窥江这一辈,报应隔辈,有分崩离析的征兆。奶奶在客厅被三个孙子团团围住,全是歪瓜裂枣,又开始后悔找了爷爷这王八蛋。 二叔的一对双胞胎儿子打小就混,被吴窥江打怕了,一见他就跑。只有吴佩汉哈哈地迎上来:哥你回来啊!行李给我,快瞧瞧我给奶奶买的紫玉项链! 一圈圆润的珍珠中裹着一颗紫玉,东西货真价实,就是设计师的水准太胡闹。从奶奶无奈的眼神中,吴窥江估摸小弟又被忽悠了:买这些花里胡哨的做什么? 吴佩汉委屈,噘嘴:买的我倾家荡产了。 吴窥江一本正经地说:买点金砖就成,今天打项链,明儿打戒指,后天打根金腰带。多好,是吧,奶奶? 奶奶怕了这熊孩子,糟蹋钱就算了,还连自己一块糟蹋:金砖好啊,买了我就摆在客厅,谁来了都能看见这是我小孙子买的。那个大孙,去喊你爷爷下楼吃药,他在书房又看睡着了吧。 书房温度高成了汗蒸房,吴窥江顺手关空调,瞄见爷爷在躺椅上一动不动,手边的地上还有本《安娜卡列尼娜》:爷爷别睡了,奶奶喊你吃药呢。屋内仿佛瞬间冷下来,他心跳骤停一秒,大步上前,爷爷! 爷爷惊醒,有点迷糊。 吴窥江心有余悸,捡起书:刚才我快被你吓死了。书中滑下枚书签,一张老照片,才看见旗袍一角,就被爷爷抽走。 吴窥江心里又是一咯噔,流年不利,他好好的心脏怎么尽遭飞来横祸,爷爷,该扔了啊,当心奶奶看见了以后故意折腾你,把你往垃圾车里一推,找都没地儿找去。 爷爷藏好了照片,颤颤巍巍地说:她推,我看她敢推。 吴窥江收了书,故意慢吞吞推着爷爷往外走:爷爷,照片上的人挺漂亮的,谁啊,讲讲呗。 爷爷激动,嶙峋的手扣紧把手:你就这点没遗传我,一根裤腰带快把你栓死。跟你说,你还不更得完蛋。 得嘞爷爷您万花丛中过片花不沾身,我不行啊。吴窥江调侃着,顺着爷爷的意思绕过这茬。刚才有一瞬,他觉得照片熟悉,那旗袍衣料与穿旗袍的人身材,他得是见过。 最重要的是,他怀疑钟在御不是捡来的,是亲孙儿。有些人家未婚生子不敢说,不舍得丢,冠冕堂皇说是捡。 许是漂亮的人总有些相似,一时晃眼也说不定。 吴佩汉似乎说了什么笑话,奶奶笑得欢,他说:哥,我跟奶奶说我有嫂子了! 吴窥江走上前掐着他后颈往沙发上按,发狠:妈的我还没说,你就先给我吐了。 奶奶可算遇见能让她开心的孙子:谁说不是说,窥江,怎么样啊,差不多就带回来见见。 早年百威明那事,吴窥江算是在跟家里人出了柜。这么些年过下来,家里人一致默认他只要能娶个正常人就是皆大欢喜,不管是男是女。 吴佩汉闭不上嘴:奶奶我也没见过呢,不过嫂子穿的AJ贼好看,和我一个审美! 吴窥江又是兜头一拍:你那眼光能看啊!不过他想,自己的眼光确实好,看人挑物都是拔尖儿。奶奶,我出去给他嫂子打电话。 他站在屋外,结果打不通,半天后回他一张照片。 饭店大堂摆了几十桌,看着就热乎,钟在御入镜半张脸,穿着红马甲,正喜气洋洋地笑。就要锁屏时才注意,钟在御用手比划了半个心。 真他妈的暖心暖肺。 吴窥江比划时发现,他说人家狗爪子,自己却是鸡爪子,半拉心跟抽筋似的。 三十那天,钟在御和林森两家搭伙过年,满桌鱼肉。林海抱着大瓶装的碳酸饮料,饭前就开始打嗝。吃完年夜饭,到八点多,春晚又一次刷新了哄睡记录,钟在御扶太爷爷去睡觉。剩下的人端盘子拿杯子,上楼转移阵地。 都走了,仔细伺候好太爷爷,钟在御出门打弯,下楼。大过年的公交公司下班早,钟在御穿戴完毕,正解车锁,林森趁这功夫追下来:大过年的,还逼你上班。程鹿还玩饥饿营销,放假三十天。 钟在御瞒着他,理亏在前,嘿嘿地笑。骑行面罩一裹只看得见两只杏眼,一门心思只想开溜:我去看一眼就回来。 吴窥江那点破事压根不是秘密,程鹿为了哄林森,添油加醋地说完,友情与爱情在上,他不算昧良心地夸吴窥江是个男人,下场是被林森翻着白眼骂:狗屁,就一神经病,把我们御儿魂都哄没了! 林森不点破,又给钟在御套了双皮手套,儿行千里母担忧似的嘱咐:路上当心点。 百鹤关了门,和夏还妃在更衣室里凑了一桌,平板上放春晚。锣鼓喧天,钟在御推门,夏还妃赶紧说:来得巧,小百刚上去,你快去,说不定还能看见。 钟在御不知道看见什么,跑上去和百威明撞了满怀,撞掉了一枚红包。钟在御抢劫似的抄起红包:给我的? 百威明恼羞成怒:难不成包给我自己啊! 等回更衣室,百鹤板着脸给了红包,不情不愿,可他的红包最厚实。 夏还妃要给还不撒手,拉拉扯扯,直到钟在御夸她貌美如花祝福年年十八,才肯撒手。 比天降五百万还兴奋,钟在御揣着三个红包不舍得拆,揣到了年初四去机场接吴窥江。 看见人就小狗撒欢似的飞扑过去,钟在御紧紧抓着他的风衣:威明、百爷还有夏姐,都给我包红包啦! 吴窥江没像送行时戳他脑门儿,低头说:兜里有东西,自己掏。 大衣兜深,钟在御以为他给自己带了好吃的,伸手一摸,舍不得掏出来。 爷爷奶奶我妈,我二叔三叔,还有吴佩汉那玩意也要凑数。吴窥江说,我跟他们说我谈恋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没见到林海,下屁孩出来打卡~ 谢谢观阅~爱还坚持到现在的大家! 第43章 骚动 钟在御留了个后脑勺, 吴窥江解释:只说谈恋爱了,连你的名字都没提。我奶奶还说给她看一眼你的照片, 就把老宅改我的名儿!就这条件我都说不, 说得等领证后, 归为婚后财产才行。 固定资产留给不成器的孙子,流动资金交给大孙子才放心, 遗产早就写好, 奶奶可是下了血本。不过钟在御留给他的后脑勺依旧圆滚滚。 吴窥江先斩后奏理亏在前,钟在御收好红包,趁买地铁票的功夫数落他, 还说:大衣穿上, 有那么热嘛!勾搭谁呢。 钟在御的手机屏保是个穿黑色修身毛衣的男人,只有胸膛特写, 该男人还比了个同鸡爪一样优雅的半心。 恋耽美 >撞你一下,怎么了——窥吴江(31) 吴窥江风衣下穿的正是这件毛衣,不得不说衬得肩宽窄腰,脱大衣时露出半个肩头,钟在御登时就移不开杏眼,满地铁上小姑娘多了去了! 毛衣还是高领的, 吴窥江琢磨独热热不如众热热,抱着钟在御不撒手, 反正怎么看怎么像亲哥疼弟弟。 钟在御刚结束独守空房,闷出细汗来才知道推他:你放开我,我要看手机,有消息了。 男人三十如虎, 吴窥江才是强忍的那个,两人挨挨蹭蹭勾起火来,又各自相安无事处理正事。 钟在御活动麻木的胳膊,看见消息:我不送你回家了,去摄影棚有事。 吴窥江啧了一声,欲求不满地说:不回去还招惹我?年没过完就开工?至于急成这样吗。 钟在御说:年前就要开工的,好像是投资方撤资差点黄了,没想到过了个年就翻身农奴把歌唱,要赶进度了早点开机,今天开机仪式,老丁给我们留了位,叫我们过去吃点好的。 撤资的事吴窥江早就抛之脑后,钟在御乱用俗语挺好玩,他更要有事没事都要找事:合着我是饿着你了?你跟我吃的是什么?野菜棒子?下水还是地沟油? 外来的剧组开机捎上本地群头是常事,强龙抵不过地头蛇,同样道理。 以前吴窥江说什么是什么,现在钟在御懂得反驳了:野菜棒子没见过,大猪蹄子啃了不少。 大猪蹄子坐如钟,鞋尖偷偷一转,踢了踢啃他的那人,问:喜欢卤的?红烧的?还是炖了喝汤?钟在御没琢磨出回话,被揉搓肩膀。吴窥江手劲大,隔着厚实衣服,又听他说,做法嘛自然多种多样,关键在于你会吃吗? 顿了顿才察觉到话中意思,日光灯在上,吴窥江流氓起来简直不是东西。 钟在御捅了他一胳膊肘:你只有刀功好!我去坐公交。趁着地铁到站,他麻溜儿地跑路。 春运大军势如水火,群演每年在年后回老家的居多,这个时候还在的不少都是老油条。听老丁说这戏还是青春文艺片,导演腰包一丰,开始宁缺毋滥。 新投资是空降的演员带资进组弄来的,一来就挤掉男三。原来的男三沦落成个男四五六,老丁不喜欢这人,之前他手下一女孩趁寒假来打工,挨了一巴掌被说是勾搭,再也不来了。 真相究竟为何只有当事人知,老丁诅咒这剧杀青后必黄无疑。结果真叫他说准了一丁点儿,差点开不了机,他乐呵:以后谁再敢惹我,我诅咒他生儿生女两三岁就开始秃头,一秃秃一窝。 开机宴上,工作室媒体记者网红,群蛇乱舞。跟着老丁同导演等寒暄完,林森拉着钟在御听八卦,听完后觉得以后会被吃得只剩下骷髅架子。 聚光灯闪烁,钟在御才知道那个不知是男四男五还是男六的人是陈卿。又听流言蜚语,原本的男三给他是因为资金与他相关,现在金主撤资了,要不是签约,导演得把他踢出剧组。 钟在御见过太多明星,远远看他,想起没成名前的恣意劲儿,倒是有点吴窥江的唯我独尊,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穿透时空就这么重叠。钟在御砸咂嘴,这橙汁坏了吧,怎么那么酸。 我尝尝。林森同甘共酸,吸溜一大口,还给他,鲜榨的都有点酸吧,至于么,之前是我酸你不酸,现在是你酸我不酸。别理他啦,走吧。 陈卿红火的时候,两人同一被窝里做梦,以为踩了跳板,或者至少送个千把万的,没想到人家根本不在乎。 钟在御不信,借着上洗手间的功夫,故意蹭了一下,打招呼:你好。 陈卿看了他两眼,粗声粗气:你是谁? 郁闷得钟在御喝果汁喝了个肚圆。 广场要翻新的事本来就没打算瞒,吴窥江为之后的招租做打算,没动工就买了新闻头条,之后宣传持续跟进。钟在御来的次数少,吴窥江又不同他说这些烦心事,年前就有征兆,年后彻底爆发。 百鹤带百威明躲在家中,只有夏还妃偶尔还来。 吴窥江叫钟在御先来,下车时提醒拿上保温杯。 钟在御一路都在吃这个粉色玩意的醋,要不是亲眼看着吴窥江撕开包装,热水烫三遍,他早就琢磨出捉小三的十八种可行方法。太丢人现眼,吴窥江抓着方向盘,那眼神估计他敢不拿立马抓他上车,调转车头回家。 两人今天还吵过架,钟在御不肯收他的钱,决心学习拍戏赚钱两不误,现在可不敢再惹他。只得揣上,路上,上上下下的兜都塞塞,最后塞进大衣袖口,万无一失,松了口气。 夜市摊子的小老板们把影院围起来,觉得可以最后努力。可他们一不为国家交税,二不上交管理费摊位费保护费,吴窥江还自掏腰包雇保洁打扫。 偌大的广场白用三年,打从开始寥落几个摊,演变成全市最有名的夜市只用了短短半年。 用脚指头都想不出能改变什么,聚众连合情合理合法的标语也写不出来。夏还妃操碎了心说破了嘴皮子,白瞎了心,落了个四面楚歌。吴窥江忧心忡忡,不得不放下冷处理的架子,亲自出场。 卖烤面筋的大叔在人群外围隔岸观火,他本来就胖,冬夜裹棉袄,圆成了太极圈。干活时是个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的胖子,闲下来慢吞吞比树懒还要慢放几倍速。他悠悠哉哉地说:这才几天没见,又白又胖了嘛。 是天冷了我穿的太多。钟在御不想当小胖子,拍了拍大腿,穿了两条棉裤呢。 大叔只穿了两条秋裤,睨着眼,说好的小年轻要风度不要温度,眼前这位风度温度和平共处,半晌长吁短叹,抖抖双腿:我得服老了,回头叫媳妇找棉裤。他拉开拉链,掏出内兜里的粉色保温杯,打开盖子吹拂热气。 钟在御: 见他直勾勾的眼神,大叔慷慨,递上保温杯:喝一口?桂圆枸杞红枣茶。 钟在御拿出袖里的保温杯,在寒气和金属杯壁的双重刺激下,差点没拿稳:不用了,我也有。 年后的天日过一日地冷,路灯打在两只保温杯上,模糊了颜色,仿佛铲掉重刷了一层新漆。钟在御和大叔同时诧异,他们用的是同款。 一只手轻描淡写地搭在钟在御肩头,吴窥江鬼影似的出现:跟他说说你杯子里都有什么。 桂圆枸杞红枣钟在御抓紧保温杯,恨不得试一试杯子和吴窥江谁头铁,还有西洋参和冬虫夏草。 记者想采访,全叫吴窥江推了,他那点嚣张憋了许久,寻到良机适时冒头:听到没,还多了西洋参和冬虫夏草。 钟在御听不明他这穷奢极欲的瞎显摆,大叔倒是觉得耳熟,眼尖的人认出吴窥江,一呼百应要围他。 吴窥江把钟在御托付给大叔,扯了扯衣领吸引火力,大阔步地挤进人群,没见他如何高亢,出口就是意气风发:围了几天了,不冷啊。有冤情去市政府,钱不够我买票送你们去中央,来回机票五星级酒店,律师费我付,公诉费我掏。一个二个围着个老年妇女嘚啵算什么!改明儿挖掘机来了,履带前面躺,我看谁好意思! 夏还妃没事都得被他气得吐血,老年妇女这一比中年妇女更具杀伤力的词横空出世,她有血也得积攒冲吴窥江门面吐。 钟在御先震惊于吴窥江的气势,震惊完又暗戳戳咬牙骂德行,面上倒是眉飞色舞,恨不得全球直播。 大叔双手背后,说:老吴这脾气是一点没变,还没撞南墙踢过钢板。 钟在御总觉得夸赞多过抱怨,保温杯里五种混合气体熏着下巴,凝了细密水珠:你怎么不去啊。 我去什么。大叔完全置身事外。人一旦从忙碌中闲散下来,从皮到骨都犯贱,腿不听话,把他送来看一场热闹,歇了好,女儿今年高二马上高三,我回家正好给她做三餐。这几年摆摊攒了点,老婆也有工作,等她念大学了再找地方摆摊。你嘞,老吴不干了,你找好下家了? 这大叔小门小户,满脑子以家庭为主,其次重心在面筋怎么烤调料怎么配好吃,还不懂现在恋爱流行大势。嗅得出孜然有没有多一两,就是嗅不出辛辣扑鼻的奸情。 钟在御说:我还小着呢,马上就回去念书,明年考,跟你女儿一届。想了想,他悄默默地说,老吴打算负一层做美食广场,我会叫他给你留个位,到时候你搬进去,继续烤面筋,我还给你倒垃圾。 不干,八抬大轿请我都不去。大叔像是勤勤恳恳小市民,猛地听闻穷凶极恶的连环杀人犯青睐本地,脸色倏地一变,十分嫌弃地往人海中看,那种地方俺们路边摊不能去,去了就要遭到诅咒,千年道行毁于一旦,猪都不吃! 第44章 第三人 吴窥江掏钱, 钟在御跑到二十四小时便利点买了两杯关东煮,顺手买的烟搁在帽兜里。本来就不乐意吴窥江抽烟, 打着你瞎看不见就别抽了的小心思。 吴窥江倚在车边, 看也不看, 趁钟在御从眼前路过,手如钢叉, 插鱼似的抄起烟。 车开门开空调, 钟在御和夏还妃在后座吃关东煮。 夏还妃嘴上说身材长身材短,该吃夜宵时坚决不含糊一口。 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进入一日的萧条期,咖喱和香辣味各凑一杯。某些个小火熬煮整天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夏还妃来者不拒, 吵了整晚筋疲力尽,一杯不够, 还骗了小孩半杯。 钟在御心里惦记的是冰箱里没喝完的龙虾粥,已经被养叼了,不在乎丰富多彩的人工添加剂组成的合成物。 吴窥江吞云吐雾完两根烟,不上车,就着寒冬数落:你说你那么大年龄了, 不去跳广场舞,没事瞎凑合什么!比你大的百爷都知道躲着, 我他妈都成缩头乌龟了,轮得着您老人家出场? 句句见血,字字恨得夏还妃想撺掇钟在御谋杀亲夫,她咬下一颗花枝丸, 急吼吼地说:我晚上逛哪里还要汇报你?我去酒吧蹦迪你也管? 我巴不得你去呢,车接车送,你要看上哪个男人还能你们送酒店!吴窥江在夏还妃面前混不吝,他扯着衣领,像撕扯橡皮糖。他替两人扔了纸杯,把小轿车开成了大卡车,估计想撞个什么解气。 夏还妃对镜涂口红:刚才说了那么多话怎么没把你累死,你别跟我老人家呛,分分钟脑淤血信不信? 吴窥江软硬不吃,倒是吃倚老卖老,这下哑巴了。 夏还妃得意,血盆大口轻启,宝贝儿,你也涂点? 钟在御连忙摆手。 还真有约会啊。吴窥江从内后视镜里一瞥,回家吧,您老人家在外面我不放心。 夏还妃呸了一声:去你的,送我去小百那,我看他去。收了口红,又喷香水,他那小区住的都是博士啊博士后博士导师,硕士都没脸住。四五十、五六十的扎堆,好些个老学究帅得嘞。 钟在御忘了龙虾粥,扒着车座:我能去看看吗?新戏就是说一堆高学历的人! 去个屁。 吴窥江在非博士相关人员勿住的小区大门前停车,送走夏还妃,把钟在御抓到副驾驶。车缓慢行驶,他状似不经意地说:吵了一晚上架,嗓子疼,渴死了,连口水也没喝上。 渴死了也闭不上嘴。钟在御倒了一杯盖的水,噘嘴轻轻吹,有闲心问,不会真的开不了工吧。 吴窥江轻描淡写:怎么会,市长那边巴不得拆,秘书都上门几次了。我敢打包票,这段日子闹得再狠,动土那天也绝对一点影儿都没有。不用我动手,有的是人替我摆平。而且理呢,我的地不拆天理何在。 钟在御把杯盖里的水都吹冷了,呡了口,又兑了点,递过去:你有理,你最有理,快喝水吧。 吴窥江喝了几杯盖,统统吹过头了,肺腑里冷,他单手开车,另一只手攥着钟在御的手腕。钟在御的皮肤温度对他而言烫手,他用拇指搓得皮肉更热,心火腾腾,觉得让钟在御多穿点的好处比滚雪球还多。 钟在御把口香糖嚼得啪嗒响,吴窥江说:晚上去我家,不送你回去了。你就做作业背个单词什么的,我不碰你。 吴窥江把钟在御和林森插进高中,两人经历丰富,往校园里一戳怎么看都格格不入。 钟在御成绩本就好,入学时摸底考是上学期期末卷,他考进五十,林森踩上一百的尾巴。在一所前一百名都是国内外高等学府的预备役的学校里,吴窥江抓紧机会嘲笑林森一番。 钟在御白天上学认真,放学跑摄影棚,还要给老丁当账房。 开学没两天,日子四平八稳,吴窥江发现自己成了孤巢老人,想发火都没处发。吴佩汉这个沙包专业出生的自我感觉良好,给自己放了个大长假,在南半球沙滩自然美黑。 钟在御惦记冰箱里的龙虾粥,想也不想:好啊。 吴窥江还不知道他和钟在御的思想又岔了道,他只是想多待一会,生怕哪一下碰撞,运气没了,人走茶凉。 晚上喝粥吧。钟在御含着口香糖,像想多吃个冰淇淋的孩子,就是冰箱里剩下的。 吴窥江不记鸡毛蒜皮,咂摸出味儿来:不才吃过关东煮吗,还吃?我可是摸过你肚子,都圆了,吃多少都喂不饱你,换点别的给你吃? 钟在御一愣,荤话滴水不漏,他似怒不怒:我没成年呢,别说什么少儿不宜! 吴窥江心情更愉悦了,眉飞色舞,哼起没头没脑的歌。 一路钟在御愣是听荤话听饱了肚皮,热好了不喝等同于洗干抹香不给吃,吴窥江喝了一碗,剩下的留做明天早饭。 钟在御要上学得早起,吴窥江能吃又能睡,在手机上定了八个闹钟。钟在御怎么劝他都不理,还生气:我送你上学又怎么了?以前不也是我车接车送?嫌奔驰丢脸就换玛莎拉蒂,明儿送完就换。 一点气势也不带地说完,好像在问明天午饭吃鳗鱼还是河豚,钟在御说: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叫醒你。叫不醒,还能掀被窝。他不动声色地抛出深水鱼雷,以前我都是这么叫林森的。 吴窥江一一删除闹钟,关床头灯前嘱咐:记得掀被窝。钟在御沾枕头就着,都迷糊了,还被晃醒,别忘了掀被窝。 次早吴窥江如同怀抱火炉,差点失手把人推下床。他不是第一次与钟在御同床共枕,就是这日热得厉害,吵闹声持续空旷,窗外还晕着稀释的黑。 恋耽美 >撞你一下,怎么了——窥吴江(32) 吴窥江出乎意料的清醒,捏他的鼻子:不是叫你掀被窝的吗?睡到现在,小猪啊。 铺天盖地好闻的气息,钟在御直往被窝里缩,试图用这种气息把自己紧紧成茧:是你的手机闹铃。 吴窥江反应过来:有人敲门。 房屋大门铃声尖锐,确保屋内的犄角格拉也能听到。他一看床头的数字闹钟,起床气顿时蹭蹭往外冒,谁他妈的找死啊,这个点上门。 钟在御一听有人上门!一个激灵醒了,我要躲起来。 你躲被窝里就行了!吴窥江匆匆套毛衣,无奈地把他塞被窝里,看着床上的小包一动不动,才心满意足地下楼。 他一走,钟在御就从被窝里钻出来,收起酣睡心思,披好衣服跟出去。这么早叫门,得是大楼着火。 不怪他想不到好,和吴窥江在一起,他骨子里总有种战战兢兢的成分。 睡后关了空调,实木地板冰的厉害,钟在御怕拖鞋声响,光着两只脚丫子,差点觉得在上刀山下火海。 跟下来是对的,吴窥江打开门,来人块头更大。吴窥江净身高一米八八,那人超过一米九。 明显小了一号,像是给吴窥江加了个厚实的手机壳,他却二话不说,一拳把那人打了个踉跄。 来人也是硬茬,两人你一拳我一脚。可能以前都练过几手,下手带着呼啦啦的撕裂风声,跟看武打片似的。钟在御瞠目结舌之余,加了个两倍速的滤镜。 别打了!都别打了!钟在御冲过去,一点没想自己细胳膊细腿,随便哪一拳头都能把他揍得脑震荡。 来人似乎对吴窥江了如指掌,没想到看到陌生人。兄弟阋墙算不得什么,丢脸的事关起门来随便丢,丢到第三人眼里还是算了。 两人默契住手,钟在御发现来人像只春暖花开时节的棕熊,大衣像下垂的皮,脸上留着如口罩的络腮胡,乱草似的头发在头顶挽了个丸子。他如出入自己家,脱了外套往地上一丢,连哪个柜子里有杯子都知道,取了杯子接直饮水喝。 吴窥江没带口罩,脸上划了两道血口。 来人手糙,都是厚茧,揍起人来自带虎指拳扣。 吴窥江见钟在御盯着厨房里的人牛饮,弹了他一个脑瓜崩儿:谁让你下来的!转身去沙发上,气得他见什么都不顺眼。 地上有水脚印,钟在御跑到门口,寒风如冰刀子刮脸,意识到下雪了。他把来人湿漉漉的行李拖进来,关门,从鞋柜里翻出吴窥江的新拖鞋。 来人和吴窥江分坐两张单人沙发,大眼瞪小眼,上门就把主人揍了,还不知换鞋。钟在御把拖鞋丢到他身边,看见他掀开单薄的工装裤,刚才打架磕伤了。 鞋小,你凑合着先穿。钟在御说完,就跑了。 吴窥江气急败坏:你又去哪?听句话不成!平时是个贴心小棉袄,刚才还在被窝里暖着他全身,现在都挨打受伤,怎么就视而不见了! 钟在御抱着医疗箱回来,光脚踩得啪嗒啪嗒,蹲在那人身边,喷云南白药。那人腿上有其它伤口,像是长干粗活留下的,钟在御一时冲动,全给处理了。 吴窥江眼红:你给他瞎喷什么?浪费纳税人的钱! 钟在御虚心,骂他:你把人打成这样了,还敢说什么浪费不浪费! 你知道他谁吗?吴窥江忽的不眼红了,双手搭在扶手上,朝茶几努努嘴,照片上的那个。 茶几上原本只有张孤零零的合照,钟在御住进来后,抽纸遥控器零食盒纷纷扎营,无论多少旁骛影响,这张合照依旧鹤立鸡群,尤其是三人在眼光下的笑脸最是触目惊心。 入境三人,百威明居中,一个是吴窥江,剩下那人正居高临下地打量钟在御。 第45章 选择 夏洛名荷尔蒙旺盛, 打小发育就比同龄人早,可恨的是结束得也比同龄人晚。小腿上汗毛草丛似的旺盛, 贴着的防水创可贴仿佛草原上的蒙古包。 斗兽棋有一条规则鼠吃象, 钟在御就是那大胆的耗子, 盯了夏洛名三秒钟。 夏洛名嗷了一嗓子,抱着小腿直抽冷气。钟在御业已抱着医疗箱凑到吴窥江身边。 地板横陈一张创可贴, 还沾着几根弯弯曲曲的腿毛。 感情刚才的注视是在吸引注意力, 暗度陈仓呢。夏洛名没想到这小屁孩看着人畜无害,算计起人来跟吴窥江如出一辙,七窍玲珑心窍窍师从名师。 吴窥江抓着钟在御手腕, 膝盖往他膝盖窝里一顶, 人就落在腿上。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两个人谁脸都不红。 夏洛名明白了, 解开鞋带换鞋:靠,你真是弯的,谁他妈发誓说直得不能再直! 钟在御想他这三年可能在国外,破锣嗓子配生硬的普通话,他本就不待见这人, 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配一场斩立决。闻言冲他翻了个白眼,狠狠在吴窥江搭在他腰间的手上掐了一把。 吴窥江假装不痛不痒, 反思一秒,腰间的手扣得更紧,目光坦诚,从容不迫地说:不是不弯, 遇到了想弯的人,自动进蚊香厂。荤话和哄人的话都信手拈来,眼角挂上微笑的弧度,我夏天都用蚊香,能把蚊香掰得完完整整,什么电蚊香、蚊香拍的,听都没听过。 夏洛名拆台:这么高的楼,苍蝇蚊子?臭虫都不来。 吴窥江不客气,神色倨傲,睨他:这不是来了。 钟在御忍不住看他一眼,之前吴窥江是不客气,就算心里不爽,但发泄起来也像是随意一句玩笑,点的炮仗都是清一色的哑炮。这下,他是真火了。 不过钟在御也来气,眼不见心不烦,他说:我去穿衣服。 目送小屁孩上楼,夏洛名说:玩真的? 吴窥江一声不吭,倦抬眼皮,对他视若无睹。 夏洛名举手投降:行行行,我去洗个澡,还用以前住的屋。他拎起行李袋,滚落一地水珠,这回我来,是想带小百走的。 他现在很正常,疯的时候也许你能带走,现在,去问他吧。顺便把你那缸鱼也带走。吴窥江不再理他,点起烟。窗推开出条细缝,就着冷热交加的空气和雪花,裹紧外套。 钟在御想不通,磨磨蹭蹭出卧室,听见电动剃须刀的细微声音,意识到是从客房里传来的。他有点担心吴窥江骂他,还是大着胆子过去。没谁比他更清楚吴窥江有多在乎这两个朋友。 浴室浴霸未关,才洗完澡,满室热气蒸腾。夏洛名剪完头发,正剃胡须。不戴口罩的他脸色呈一种缺少日晒的苍白,这三年他过得应该也不好,瘦的皮包骨,但骨架大,脸上棱棱角角分明,非常凶悍。 小百怎么样?夏洛名关了剃须刀,捧水冲脸,你该认识他吧,老吴对他认准的人都掏心掏肺的,不可能没告诉你。 钟在御没吴窥江那么犀利,他见陌生人就怂:小百挺好的,他爷爷都带他回家住了。你挑了个好时候。 夏洛名擦脸的手一顿,不咸不淡:你不用讽刺我,换做是你,说不定就不回来了。原本我是想断了,准备申请离婚,结果厂子就出了事,又是他推开的我。老吴照顾他,是好朋友。我算什么,离不了婚的前男友吗。 钟在御不知道他怎么说出这番话的,他站直了:我没有讽刺你,你爱回来不回来,小百有我们有百爷照顾。 夏洛名用擦脸的毛巾擦镜上的水雾,从镜里看他,这回有了点淡淡的心酸:可我一出去就开始后悔,又觉得是心里过意不去,分不清是因为爱他还是感激他。我想了一天又一天,回来还是不回来 敲门声响,吴窥江冷着脸站在门口:粥热好了,来吃早饭。他的眸子就没抬过,直盯着钟在御,对夏洛名视若无睹。 钟在御小跑着出去,看着他被吹冷的背影,想了想,猛地一步赶上去,激灵得不要不要的,拽他的袖口:老板,给老师打电话请个假呗。 吴窥江抬手摸他的后脑勺:开学没几天就请假! 钟在御知道他抹不开面,烂泥似的瘫他身上:老师教的我都学过,反正我成绩好,落个十天半个月进度都赶得上。吴窥江抿着唇,他明白是动摇了,更进一步,哑着嗓子,行不行嘛,家长? 当家长的哪有不疼孩子的,吴窥江是开明家长,把孩子从胳膊上摘下来,半扛半抱往厨房走:只请今天一天,想个理由。大手下移,迅速准确地在半边屁股上一拍,开始不正经了,就说屁股疼下不了床怎么样! 那老师得报警告你猥亵。钟在御嬉皮笑脸,见他穿的少,眯着眼笑得甜蜜蜜,再次暗度陈仓,挠他痒痒肉。 撩完就跑,钟在御见客厅狼藉,眼里容不下一点沙子,撸袖子先干活。 吴窥江喊他先吃饭,不理会,又去窗边抽烟。 钟在御给扫地机器人换了个方向,指挥家犬咬人似的撞他。他不想叫他为自己改变什么,眨巴眼说:我冷。 吴窥江几乎把烟掐断,扬了扬手机:给百爷打个电话。百鹤一个午觉能睡七八个小时,猫头鹰似的在夜里严防死守。 顶难开口的事,钟在御听着风送来的碎语,灵机一动,盛了碗龙虾粥凑过去,在他脸上啄了一口,又吹凉块龙虾肉喂他。 吴窥江说着话,戳他的酒窝,挂断电话,心里竟然舒畅:百爷同意见了,说让小百自己选,他是大人了,自己的事得自己做主,这回他尊重小百的选择。以前百爷根本不能接受,全当这个孙子死了,小百出事后他是第一个回来的。 钟在御如同告状:百爷眼里只有小百。他说的是真吗?准备和小百离婚。 他说你就信。吴窥江没脑子地一说,说完一愣,这跟骗小孩你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有什么区别?实话实话,差不多吧,感情淡了,老夏那混蛋想离,小百不肯。 钟在御捧着碗,手心烫,心里滚烫:除非你先不要我,我一定不离开你。 半拉戳心半拉窝心,冰火两重天可不是个好滋味,吴窥江有一万种法子哄他收回前半句只留后半句,但他不说话,夺走碗勺,一勺一勺耐心地喂。 等到雪停日出,暖和许多,早饭就钟在御被喂了个粥饱。只喝粥怎么行,吴窥江依惯例点了中式早餐外卖,结果谁都没动。 到博士小区,正赶上班高峰,高校都是一个上班点,说不定马路上你按喇叭催我、我假装撞你车屁股的前后车辆是同校不同专业。 车上谁都不说话,只有广播里男女主持人相声似的播报毫无卵用的路况,早高峰堵成了四面埋伏。 寸移到了九零年代小区,每平米八块八物业费的物业保安,几乎查问了三人的祖上三辈,仿佛小区里挤着全人类的希望。 百鹤和吴窥江的电话惊动夏还妃,保安核查拜访信息倒是惊动了她。 许是女人更敏感,不服老的女人美容觉不足,阴沉的脸比暴风雨还可怕,又听说夏洛名来了,仿佛垃圾车在门口倾倒,简直想拉上酣睡的百威明公然翻窗。 转念一想,五楼,算了吧。 夏还妃和百鹤在客厅面面相觑,百鹤打扑克连输,气得想摔手机:他自己的事让他自己选,想跟着走就滚蛋,我正好清净。 这是气话,瞒不过夏还妃,她不温不火地化妆,戴好首饰。敲门声一响,她去开门,冲着门外最人高马大那人左右开弓,啪啪几巴掌。 钟在御要吓死了,夏洛名连吴窥江都打,这行为在他眼里可谓丧心病狂,十分怕他把夏姐举起来摔下楼。 夏洛名一动不动,任由夏还妃打得脸都肿了,等夏还妃体力不支,他说:妈,你手疼吗?我脸皮那么厚,歇会儿再打。 这现实出乎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钟在御一时无法接受,当着众人的面缩吴窥江怀里。管什么待不待见,长鸡眼不长的。 夏还妃未婚生子,儿子没出生就受了老大的罪,出生后就跟坠入地狱似的,端盘子扫厕所什么活没干过?她辛苦工作,就怕儿子长歪,自己这根标杆立得比电线杆子还笔直。所幸儿子一路好成绩,拿了奖学金进初中高中,留学毕业,结实了神通广大的朋友。 她过了几年苦日子磨到头的日子,她开明嘛,男儿媳妇出身腐书网,帅的她两眼放光,欣然接受。 可那事儿,如同禁忌,如同潘多拉魔盒,夏还妃却恨不得人人皆知。 万没想到,最后落得如此凄惨下场。她甚至庆幸,没提前庆祝。 如果想找,吴窥江可以不费吹飞之力找到夏洛名,不去找,是夏还妃和他默认的。强扭的瓜不甜,损伤的孩子要康复,无论是朋友还是亲人,最大的愿望无非是平安。 第46章 请假 百威明没有别的想法, 他要跟百鹤回加拿大,机票都定好了。 夏洛名料想到这个结果, 无所谓, 不过他既然带不走百威明, 那一缸龙鱼作为贺礼送给钟在御,清蒸红烧卖二手随便处置。 钟在御要被他气笑了:我要它们干嘛, 祸害了多少条小鱼。 想起鱼缸底的累累鱼骨, 至今连糖果狐的鳞片都没见着,夏洛名的罪名又添一条。 夏洛名跟夏还妃回家,跟吴窥江的车回去拿行李。两人走后, 家里跟遭贼似的沉闷。 吴窥江心情不善就爱十八班花样的撒气, 把吴佩汉年前挑的办公用具里里外外挑了遍刺,那头欺负出哭腔了, 大觉满意,开始打量身边看百威明笔记的钟在御:你这是准备考导演专业? 钟在御正儿八经一愣,一拍大腿:我可以考导演专业!当导演! 给点阳光就灿烂,吴窥江抽了他的笔记本:背英语单词去!对方模样太正经,他忍俊不禁, 张口骗人,导演专业要求高, 小百都差点秃头。 钟在御问:那我得到什么地步才能考? 吴窥江半瘫在沙发上:把书房的书都背下来,你就差不多了。 书房里的书从脚底堆到天花板,钟在御爬起来拿书包,在地毯上一坐, 摊开练习册:那我还是考演员吧。 吴窥江看他下笔如有神,手机上有条短信。 班主任是数学老师,学生刚开学就请假,他问身体有没有好转? 上学时吴窥江以把各科老师一一气哭视作丰功伟绩,没有和颜悦色跟老师打交道的经验。他盯着钟在御后脑勺半天,才打出像模像样的回答。 恋耽美 >撞你一下,怎么了——窥吴江(33) 风平浪静的日子持续几天,夏洛名倒是没再去找过百威明。钟在御松了口气,他怕百威明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现在教育抓得严,重点班的班主任不好当,重点学校的重点班的班主任就是在走蜘蛛丝。一个学生在高二下学期刚开学时连续请病假,联想到过往经历,班主任十分担心该学生撑不到高考或是晕倒在考场上。 一天的课快结束,他发了短信:钟在御家长您好,钟在御身体好些没?以下是今天各科的知识点和课后作业,不必做完,尽力而为。 吴窥江看着课后作业目录,骂老师不道德。钟在御上课上摄影棚回家照顾奶奶,就午休时间陪他吃饭,还要换衣服,整个一会小三的阵仗。难得一次晚上来陪他,吴窥江工作效率都奇高。 转念一想,不对呐,上次因为百威明的事请假都快十天了,一个请假电话管十天? 吴窥江对钟在御不设防,手机想拿就拿,偷偷转个十万八万的他得合不拢嘴,感情放养的结果是胆大包天,敢模仿家长请假?今儿请假,明儿就抽烟喝酒,吴窥江以为谁都跟他一样。 还毁尸灭迹,最近拍的是谍战还是警匪? 钟在御把校服外套反过来穿,挺难看的,不像学生,显土老帽。他去心理诊所,再交一个月费用。他觉得效果很好,奶奶明显的开朗许多。 他不在学校,林森更懒得去,跑到摄影棚又跑回来找他:别提了,陈卿又闹不拍。别的演员都不在,全体放假半天。 同时几个剧组,他们最关心这一个,选角导演事先透过话,正经专业的都没他们有灵气,让他们先跟着,酌情安排。 交完钱,钟在御掏出把钥匙:带你去看看! 吴窥江的新公司就在楼下,由吴佩汉负责,简装后布置桌椅,正通风散甲醇。薄膜没摘,甲醛有没有不知道,冰渣子倒是结结实实。 林森突然戳了戳钟在御。 吴窥江在门口虎着脸:肚子疼上医院上到这里来了?我什么时候改行做医生了?黑医还是庸医啊? 最可气的是,怎么又有小森林? 来的一路上,他当钟在御青春期未结束,抽烟喝酒上网吧,拎回家教训一顿就算了。没想到和小森林来这地玩二人世界? 钟在御坐在转椅上,转了好几个三百六十度,悻悻地说:这椅子是坏的。他想,不对劲啊,他明明把和老师的短信都删了,老师出卖我了? 吴窥江气笑了:出卖你什么?你班主任关心你,问你肚子还疼不疼!他瞟林森,问程鹿了没有?程鹿怎么心就那么大呢? 我让他给我请的假啊。林森出卖队友,不大含糊,扶着椅背稳住了乱动的转椅,他什么都听我的。 吴窥江没看出程鹿还是个没有原则的缺心眼,不是他的人他不管,抿唇皱眉,盯着钟在御,给个解释机会。再不抓紧,就哪儿也别去了,锁家里请家教他怎么就没想到请家教呢? 钟在御小跑过去,拉着他的大衣,推推搡搡地换了间屋,才敢跟他说:我来给奶奶交钱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心有灵犀? 吴窥江心里一震,钟在御抠抠搜搜地花钱,在摄影棚赚的那点是够,兜里也剩不下几个钢镚儿。是一毛钱都不想敢要他的,他劝不得骂不得,偏偏还踩在他的心口上。他中气不足地骂道:什么心有灵犀,就会给自己贴金,你手机上有定位。 钟在御自己都不知道:你开的? 当然是我开的,密码不告诉你,省得你躲天涯海角去了。吴窥江嘴硬,下次叫上我成不,我给你当司机,送到楼下不上去,发誓不抢着买单。 钟在御肚子咕噜一叫,时机来了:老板请吃晚饭呗。 德行。吴窥江一看手表,五点整,他还给自己脸上贴金,你这报时挺准的啊,分秒不差,我养了只闹钟还是报时的大公鸡啊。 养了个男朋友,兼职闹钟和大公鸡。钟在御立马凑上去,拦腰抱住,脸闷在他怀里,闷声闷气,那吃完饭送我去摄影棚呗。 吴窥江难得客气:你自己去吧,和林森一起,又丢不了。 以前钟在御和林森干这干那,吴窥江都能气炸肺。不过他那是千锤万炼的铁肺。 钟在御发现最近吴窥江都不乐意送他了,难不成是嫌弃自己没他能赚钱,连忙显摆:导演都要给我角色了,原本是计划从电影学院选角的! 你厉害,行了吧。吴窥江按着他的后脑勺带着走,夸人的语气,批评的举动。他人高马大的,捂得钟在御看不见他脸上的凝重。 吴窥江最近对摄影棚避如蛇蝎,不外乎前几日去老友公司谈合并,本来是很欣慰的,结果老友提及陈卿,他才想起来,还有这么号人物。 这敷衍的语气,钟在御一点也不满意,大手压得他抬不起头,还得小跑,报了片名和导演名,骄傲道:人家拿过最佳导演,大制作呢! 吴窥江心想,坏事了,和陈卿拍的一模一样。那感觉,跟他误会钟在御和林森是一对小情儿时一模一样。 林森看见他俩这样,不满道;你养儿子呢! 那架势,大概就是我把珍珠翡翠般的儿子交给你,你这头猪就这么拱他? 吴窥江正好借机岔开话题:看在御儿的面上,我倒是能把你当儿子养一养,话先说清楚,当亲生儿子,棍棒底下出孝子。 林森觉得他认识吴窥江,都得少活十好几年,以前是吃醋,现在纯粹是拿他消遣。偏偏这人作孽都作出圣母光环,那认真态度,大抵是真愿意多养一个。 他不愿多费口舌,结果又听那人欢乐地开口:儿子,你有两个爸爸啦。 林森正准备发飙,吴窥江适时地说:吃饭去,不想吃的现在可以走了。 有奶就是娘,林森和钟在御都奉行此理。 晚饭在大楼顶层吃私房菜,佛跳墙和花枝鸡彻底封住了吵架的嘴。 吴窥江目送走两人,转头上了三十三楼。不为别的,这家店他一棍子敲定是无良诊所。 原本他不太在意,人家乌漆嘛黑,他白里透红。但怕钟在御被坑钱,肯定背着他哭,再偷偷攒钱。想着,吴窥江先心疼到绞痛。 前台小姐趁晚饭时分没人偷玩手机,台上被人一叩,以为是被抓到,骇得手机大屏朝地。顾不得惋惜,看见来人站没站相,若不是长相周正,一惊一吓得她能尖叫。 吴、吴先生? 前台的手暗中摸上内线电话。这家伙吓得他们关门歇业一个月,待风平浪静,才敢继续开门营业。 查个人,下午有个小年轻,特好看,像明星的,叫钟在御,来你们这交了钱。吴窥江眯着眼,似乎在酌情思量量刑,给我查查他请的是哪个医生?还是冯医生? 前台小姐记得,脚下踩的手机里,还有一张钟在御的侧颜偷拍照。她太清楚了:请的不是冯医生,不过他上次交完钱,过几天又来退了款。吴先生,我们就见了病人那一面,真没做诊断。 吴窥江如听天方夜谭:退款?你们还给退? 瞧您说的吴先生,我们是正经诊所。前台小姐心虚,吴家不好惹,为了不让对方找到把柄,全额退款还是前不久才实行的,全额退款,不收任何手续费。 吴窥江长了心眼:那个小年轻来退的? 不是不是。 吴窥江的心放下零点零一毫米。 前台小姐在电脑上输入姓名,每一个订单都有详细记录,她念道:是一位姓钟的女士,是这位客人的奶奶,也是诊疗对象。 怒火节节攀升,屋顶要被掀到银河系外。抵达某一高度后,吴窥江四平八稳地乐了,这一老一少真会玩。他简直面对闯入斯芬克斯迷宫的勇士,临场转身,决心回家多做几道高中数学题,免得他这个大男人被小年轻灵活多变的头脑压榨得体无完肤。 吴窥江已经进入一种歪到无可挽回的地步,蒙眼的驴前面掉颗小白菜,那驴能蠢到累死。他觉得自己就是那头蠢驴,钟在御就是小白菜,还是翡翠雕的,他都狠不下心啃一口。 第47章 送行 林森在电视剧里谋了个娱乐场所经理的角色, 好几场戏。 每一场都是麻花辫配圆头皮鞋,白衬衫外罩西装马甲, 马甲上的玳瑁扣一扣严实, 束腰似的, 勒得他带点高雅,无形中媚而不娇不俗。让人眼前一亮的同时, 还反衬主角风头。 钟在御悄默默眼红, 可要给他,他也演不好。吴窥江满嘴跑火车,没个正经样子, 什么演得好全是哄他开心。百威明又要走了, 临时抱佛脚,佛脚要出国。 也不知是没戏的失落, 还是赚不到钱的失落。有一遭好,就有一遭坏。钟在御在一旁溜达,撞见一个二十出头助理模样的小伙子,黑里俏。买了一大堆东西,手腕挂、手中拎、怀中捧, 就差没用牙齿叼了。 钟在御跑过去分担:买那么多东西,也不叫个人一起。 我给别人买的。小伙子的牙齿出奇的白, 和烤瓷牙差不多,他一说话,别人都只顾看他上下牙打架了,习惯了, 习惯了。 言谈之下,挺憨厚的。演员的助理都是未来的经纪人,钟在御觉得自己笨嘴拙舌,挺稀罕这人,多嘴问一句:你是谁的助理? 小伙子朝前面努嘴,又嘘了一声:小声点,我走的时候说要睡觉,叫我回来别吵他。 门豁然打开,露出张怒气冲冲的脸。 陈卿显然是没睡,脸上带淡妆,还梳戏里的三七分头:叫你小声点,没长耳朵啊。他把小伙子吓得噤若寒蝉,目光挪开,看见钟在御,是你? 钟在御不知道这个是你,是不是那天开机宴上的是你。反正他在这里晃悠,和谁都混个脸熟都没坏处。他露出个不自然的笑:是我,我可喜欢你啦,你出道到现在四部剧两部电影我都看过! 陈卿只在一部电视剧里演过主角,记住主角寻常,出演几部配角也记得一清二楚就是货真价实。陈卿暴风雨般的脸上登时晴空万里,难得客气,让出路:没事就进来坐坐? 钟在御两腿不像自己的,竟然跟了进去。他不敢明面打量,眼神轻轻一扫,过分井然有序。 他不是陈卿的真粉,看多了也觉得这人演技到位,演什么像什么,就是圈内风评不好。主要是因为为人眼高于顶,又恃才傲物,不好相处。他忍不住想吴窥江,一个德行,不过吴窥江吃得开。 陈卿坐在椅子上,指挥小年轻,又是收拾东西又是泡热可可,整个人像个抽陀螺的鞭子,还说:可可是原味的,我这里没有代糖,不过有棉花糖,你要几颗? 棉花糖?这都是什么个吃法,钟在御懵懵懂懂,两颗澄莹的眸子不藏瑕疵。 陈卿笑笑,小年轻刚泡好,他上前夺下来,亲自加了一层白胖胖的棉花糖,好像一层厚厚的糖霜。又亲手塞到钟在御手里,慵懒地坐下,翘起二郎腿,笑眯眯的:小弟,我经常看见你,你是学生还是刚毕业?那个演经理的是你朋友? 钟在御被棉花糖收买了,数着一个两个上下沉浮:我们都是学生。 学生?陈卿琢磨,可能是电影学院找来的,压根没往高中生上想:那是导演去学校挑中你们的?这事他没听说过,但不能排除,他得摸清底细。 陈卿所料不错,钟在御就是个不会撒谎的,实话实说:不是啊,我们经常在这里打工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冥思苦想,手背抹去嘴角的黑胡子,勤工俭学! 说着还害臊起来,脸颊的红晕自然,像是室内高温的空调风吹出来的。 吴窥江说他会给自己贴金,着实不假。 陈卿看他低眉顺眼,目光呆滞,应该好哄,说:那我雇你给我当替身怎么样?文替,拍拍背影和侧脸你早就观察过你,你侧脸像我。他极力轻描淡写地说出最后两个字,不承认对方比自己朝气蓬勃,薪水肯定高,你也可以提条件,今后的学费都包了怎么样。 钟在御握着杯子的手突然暴露青筋,像要抓碎它,又战战兢兢地不敢。 陈卿见他不答,又平平淡淡地说:能找到这么像的,哪怕是个侧颜和身材,挺难得的。可字句中都有你在高攀的意思,他放下阶梯等对方乖乖地爬,入这一行的,谁不懂?当然也不能让你当一辈子,就这几年,什么导演啊投资人你跟着我也能见识不少,等你一毕业,手中也积攒了一定资源,省的跟别的同学一样从底层做起。 钟在御被刚才囫囵吞的棉花糖齁得心慌马乱,腻在嗓子眼里,如同堵住呼吸的通道。杯子重重磕在桌上,尖了一虎口热可可,钟在御不冷不热的,语气像Siri:不,您自己找替身吧。 替身替身,又是替身。 钟在御都快恨死自己这张脸了,古有美人为保清白刮花脸蛋,今有算了,疼死还得不偿失。 他摸脸蛋,摸完狠掐,叫你贪嘴。 钟在御沉脸沉了好几天,没有吴窥江沉脸时自带低气压,阴沉沉的挺别有一番风韵,就像一朵花赤橙黄绿都好看。 吴窥江最近心火旺,不痛不痒地捏了好几把,钟在御都没反应,于是他有事没事捏一把,直到脸上的红晕明显退不了才住手。 钟在御照镜纳闷,他脸怎么那么红?过敏不像过敏。 吴窥江先下手为强:你偷喝酒柜里的酒了? 什么叫偷啊,钟在御都生气:我没成年呢,等成年了再喝! 你在程鹿的酒吧里都喝的什么玩意?无酒精饮料?菠萝啤?吴窥江想捏脸蛋哪够啊,纯属给自己着火的,他自焚得了,直接转移话题,还不收拾!不送小百了! 百鹤和百威明今天的飞机,钟在御蹿出卫生间,上楼换衣服:肯定要送啊!不送你都要送他! 吴窥江喊:又关我什么事! 开车去接百鹤爷俩,钟在御和百威明坐在后座依依不舍。吴窥江从内后视镜里看得心烦,估摸开个车窗,立马迎风飙眼泪,又不是一辈子不见,他心中腹议,至于么。 钟在御说:你应该等我过完生日再走的。 百威明眯眼,凑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我才不去看你做零呢。 恋耽美 >撞你一下,怎么了——窥吴江(34) 钟在御原地僵化,吴窥江在这事上特别大嘴巴,而最近也的确快憋死他了。 车上小的小老的老,吴窥江一路耐心,开得平缓,到机场,发现夏还妃和夏洛名已经在值机口。 夏洛名手里拎着他浪人似的行李包,丰碑似的杵着。 这几日夏还妃可是把他好好捯饬了一番,发型修整,买了新衣服,人模狗样,像个篮球明星。 夏洛名说:我跟你们一起走,不过我买的是经济舱,不在一起。你们放心,到那里我自己找地方住,不打扰你们。 百威明除了第一次表过态,其它时候不咸不淡。导演才华有多横溢,郎心就有多似铁,谁都破不开他的心防。他和钟在御依依不舍,仿佛在场只此一对情侣。 都把百威明和钟在御当小孩子。吴窥江咂摸出是真舍不得,左右看看,终于忍不住,按着百威明后脖颈叫他推行李车去:回头二十四小时随时视屏,光天化日腻歪个什么,没看见多少只眼都看着呢。他批评百威明归一茬,自己搂起人来半点不含糊,亲密劲儿一看就有猫腻。 百鹤眼不见心不烦,干脆拉着百威明值机去了。 夏还妃只觉得所有人都眼瞎,来去各种风格老头不少,就没几个不是独行,好不容易碰见一个,还不青睐她一眼。 百威明知道吴窥江事多,说:你们快走吧,我们去休息室里坐着。 钟在御舍不得,还想叽叽歪歪,此情此景正是演技爆发时刻。真情实感不用酝酿,他要原地爆炸,整个送行差点祸害成送丧。 吴窥江捂住他的嘴,胳膊肘夹着不给挣扎的余地,挥挥手赶人:走吧,又不是见不到,叽叽哇哇的,说到什么时候够啊。 吴窥江这脾气是一点都没变,送走后,他跟钟在御咬耳朵:舍不得什么,我巴不得过生日就咱两个,谁都不带。 他想的极好,现实往往事与愿违。钟在御的小脑袋里就没有独自过生日的意识,固有的观念在那摆着,骨子是个冥顽不化的老古董。 夏还妃听了一耳朵:过生日请不请跳脱衣舞的啊?来找我,城里最好的我都认识。 他们老姐妹之中新进流行起这一玩法,跳得好长得俊一只手就数过来了,夏还妃不撒谎,确实都认识。 太震撼了,不过也很好奇。钟在御对一切没见过的新鲜事物都有浓厚兴趣,反正他身正不怕影子斜,不觉得有什么。 吴窥江立马捂住他的耳朵:夏姐,干脆你也别来了。 那不成,生日趴怎么能少的了我啊。夏还妃眉毛一扬,老菜帮子哪有小鲜肉有意思。 先送夏还妃回家,再拐弯回家,吴窥江说:什么时候学个跳舞啊。 钟在御噘嘴:又学?你把我劈四瓣得了!他都忙死了,牛奶运动少睡眠,纳闷还能长个吗? 窗外冬去,枝头间或可见脆生生的嫩芽。吴窥江吞吞口水,故意:跳脱衣舞啊。你看我这么疼你,你过个生日都要跟林森一起,这样吧,不跳脱衣舞和林森之间二选一? 钟在御知道他故意用严肃的神情发疯,叫他忍不住当真他真可以学学。还是算了吧,学了也只能在家跳,都美人误国了,再搞出什么君王不早朝。羞都能羞死他。 吴窥江知道他只能说说,真的不带林森,钟在御能一蹦三丈高,前面刀枪剑雨,他还是要去把林森接过来。他想计划生日排队,同程鹿商量,视屏里吵了好几天,幸亏没见面,否则单单是地点定在哪儿都能打起来。 最后双方各退一步,三月二日晚酒吧。 第48章 生日(1) 三月如春, 一号是周五。 效果那么明显,奶奶经常眉开眼笑, 钟在御想再苦再累都值。他想旁敲侧击, 又怕自己嘴笨, 趁林森一家去超市买饮料,他变着法儿地问:奶奶, 要不我做面锦旗给人家医生送过去吧, 网上买,不贵,也就几十块。 有麻雀喳喳啾啾, 奶奶抓了把米去窗边:你经常不在家吃, 几十块也够好几天伙食费了啊。 话里有种被孙子生生抛弃的可怜,钟在御心疼:我以后尽量回来吃饭! 他没跟奶奶说回学校的事, 林森也没说。怎么说?一百张嘴也解释不出一个清白来。 奶奶松手,白花花的米撒在窗台上,两只麻雀停下来啄米,一大一小像是一雌一雄:回不来就别回来,两头跑累不累。呼啦一声关窗, 没转头,先质问, 邻居看见你上一辆奔驰,就在附近,还不止一回? 钟在御对车没概念,吴窥江又不稀罕车, 他还以为是什么不惹眼的牌子,不过单从顶楼复式来看,应该是超出他的接受范围。 见孙子不说话,奶奶知道是踩着尾巴了:司机是个大高个,接你去哪? 钟在御转过来弯,合着是认为他傍大款了,不管被当成司机的吴窥江,他眉眼一耷拉,委屈:奶!我要是傍富婆了我立马给咱家换大房子再给我自己买张龙凤床我现在还睡木板呢!那是我老板,现在是我朋友! 一口气说完不带喘,台词功底可见一斑。 真委屈了就喊单个字,奶奶对孙子了如指掌:真不是? 真的是也得是明星大腕,奶奶,我和老板哥俩好,他守着个亏本的影院吃老本,我守着摄影棚喝西北风,惺惺相惜同病相怜。说完,钟在御都快哭了,他怎么跟吴窥江似的满嘴跑火车。 不良朋友能绝交,不良男朋友能吗? 肯定不能。 奶奶误会完又心疼,抄钱包要去菜场,给孙子加份咕咾肉。 钟在御流口水:那我让林森买罐菠萝罐头! 这一顿饭吃的,钟在御嘴里甜心中苦,筷子尽和林森的打架,四枝竹筷刀光剑影。林森斜了他一眼,然后就守着面前一盘平菇炒青菜吃。 奶奶疼孙子疼不够:小森,你别捡着青菜吃,多吃点肉,你弟快把肉都挑光了。 林森他妈说:他奶奶,你别管他,管理身材呢。 林海抱着五升装碳酸饮料喝还能再吃五升肉,钟在御是彻底被养叼了,林森看看他们,说:最近拍戏要求挺高,怕发胖,等过了这阵子再吃。 饭后两人洗碗,钟在御趁这功夫在林森耳边嘀咕:奶奶怀疑了,她说我傍上富婆了。 林森真想叫吴窥江听听,奶奶在你进摄影棚第一天就开始怀疑你,别瞎想,要么实话实说,要么打死不承认。 钟在御决定选第二种。 吴窥江在二号那天,一醒来先给吴佩汉找了一堆事,确保他三天之内都不会成为干扰源,又给自己放假三天。他短信问钟在御要不要专车接送,半天没回,又补一条,小寿星今天可以随便任性。 钟在御本来就不任性,今儿偶尔任性一回:那你吞个手机看看。 吴窥江秒回:这个办不到,回头吞个剑给你瞧瞧,先买道具。回完稀罕,这要求挺无理取闹。 按理说,情侣之间就该有些无理取闹,他的这种奇怪,无外乎源于钟在御一直老实巴交,突然来这么一句就挺不可思议。 吴窥江问:那我晚上去接你俩? 不必,程鹿说好了来接。 吴窥江在哪里都是撒手掌柜,给程鹿打了钱全权托付后就不闻不问。他既没有浪漫细胞,又缺点正常人谈恋爱的脑回路,至于party,之前在国外办时都是百威明和夏洛名操心。 看来程鹿已经安排妥当,吴窥江决心提前去过目,万一有不妥,他也好提出意见并监督整改。 吴窥江大清早的精神抖擞,仗着交警没上班,躲开限速摄像,一路加速超车,好像副驾驶又坐了位怀孕媳妇。等到了酒吧区,摄像头多起来才消停,可已飙出了兴奋劲。 上午是酒吧区的黑夜,野猫野狗各圈地盘,扒着垃圾桶占山为王。日日夜夜酒精熏陶,它们醉醺醺胆儿肥,一致对外,扒拉吴窥江裤脚,宛如攀登珠穆朗玛峰。 吴窥江多狠心啊,又不是没踹过小可爱,刚走两步想起吴佩汉年前留了猫粮在后备箱,嘱咐他记得喂停车场的流浪猫。 打开后备箱,十二磅的猫粮袋,能把他裤腿上的猫猫狗狗打包。撕开包装,沿着车屁股到出一条减速带宽的长线。愚蠢小弟的任务可算完成了。 行车惊扰流浪猫狗,哐哐敲门声彻底扰民。 程鹿赶在邻居骂他扰民前,开了卷帘门,把吴窥江拉进来。他的眼睛只能睁开一条细微的缝,开门半天,锁门又是半天:靠,你消停会成不? 吴窥江充耳不闻:这就是你弄的? 昨晚一关门,我带人弄了半宿。程鹿嫌弃他,去吧台找水喝,你他妈嫌弃就把你那半拉扯了,钱我三倍陪给你,没见过你这么事儿逼的。 舞台上竖了俩个超大的心,一金一粉,外围一圈同色气球。最上面是银色气球组成的HAPPY BIRTHDAY,台上还有一堆彩色独角兽气球。 吴窥江眼都要瞎了:不是,为什么我家的是粉色? 你家不喜欢粉色?不喜欢还老抱个粉色保温杯?程鹿喝饱了水,打打哈欠,准备上楼补觉,踩梯子还滑了脚,摔的我的腰唉。正好你来了,去把气球打了,一半氢气飘上去,一半放脚底下留着踩。 气球也只有粉色和金色,没有谁比吴窥江更了解钟在御有多不喜欢粉色,他纯属心疼花在保温杯上的钱,吴窥江说:换个色吧,他不一定喜欢,我找人来重新弄。他用他多年单身的审美衡量一番,得出结论,就换银色,金银配。 小森还不一定喜欢金色呢!程鹿感觉他骂早了,现在是担心这个的时候吗! 吴窥江激动:难不成还能担心点别的! 钟在御不高兴了,晚上食言了怎么办? 你有空就琢磨琢磨晚上能不能把他们接过来再说,临时加戏什么的,我都被放过几回鸽子了。 忘记这茬了,吴窥江偃旗息鼓,那两个有戏就忘娘,饮水还思源呢! 程鹿没有白担心,今天的进度又又耽搁。 陈卿拍来拍去都不过,没明目张胆说是对手的女演员使袢子,但也差不离。 导演不能将就,为平战火,让他们先歇歇,这场推后,下场赶上。这么一回至少耽误半小时。 下一场林森当背景板,钟在御替他脱外套,仔细检查发型着装,警觉得像把林森当一块即将化的冰。 一上一下两场接替,陈卿大步流星朝外走,黑小伙举着外套跟上。 女演员慢吞吞地穿棉服,狼毛领子衬得双唇火辣辣,和她的小助理低声嬉笑:他是被玩腻了抛弃了,不赶紧找下家怪谁。 钟在御一呆,陈卿不是靠他自己?也对,这行不见得都是各凭本事。他抖抖外套,跟上去。他这几天常帮那黑小伙子岑飞,买东西拎东西,混熟了。 岑飞在门外不敢进去,见钟在御来了,说:陈卿知道我跟你熟,让我劝你答应。他哭丧着脸,还说劝不了就撵我走。公司虽然会给我安排其他人,可才三个月就被撵走,我还是第一遭,以后谁还要我啊。 钟在御脸也黑了:你这么说我也不可能答应。 岑飞抓住他的胳膊:他有钱,又大方,没事什么手表香水衣服都随便送人的。都说跟他光外赚得多,否则他那脾气,谁肯跟他。 钟在御遇人不淑,想绝交:不干,不是说他跟的人不要他了吗? 陈卿猛地推开门,面露厌恶:你听谁说的?我跟吴老板几年,圈内人都知道。我以后有的是戏,等着瞧吧。他倨傲地一扬下巴,小弟弟,机会都是握在手里的,握在手里还能跑吗? 钟在御如遭雷击,跌跌撞撞地跑开。 陈卿冷冷地瞅岑飞:你要是不想干了,现在就可以滚。 岑飞忙说:不不不,我不想。 钟在御跑开不是怕他盛气凌人,而是那个姓氏太触目惊心。他最近敏感极了,吴窥江离他近一点,他就发热,吴窥江碰他一下,他能自燃。 晚了近一小时,在预计之中。 吴窥江开车和程鹿一起来接人,一路程鹿横躺在后驾驶座补觉。不怪吴窥江缺德,打的气球爆炸一半。不炸程鹿也难寐,都暗自忧心,生日趴生日趴,寿星不来如何是好。 程鹿吃了几嘴,可觉得林森对他不冷不热,想更进一步。 吴窥江还没吃到嘴,整日憋火。 钟在御一见吴窥江,想起今天的敏感,简直要发疯。夹紧小屁股,兔子见鹰,羊羔遇狼,直朝林森身后躲。 吴窥江大步上前,把他提溜出来:躲我几天了?那么不乐意见我? 我没躲你。钟在御又缩脖子,看脚尖,最近事多,你又不是不知道。 程鹿明眼瞧着,多少羡慕。 人家小两口光天化日打打闹闹,他家这位冷冷的,想亲近都不成,还得隔着八丈远,几阶台阶下,太监伺候老佛爷似的:小、小森,咱们走? 第49章 生日(2) 接寿星一来一回, 又是一小时。这一小时从某种角度而言可谓漫长。主人不在,足够客人褪下人皮, 露出妖魔鬼怪的内里。 门缝里传出的热火朝天的劲儿就是最好的招牌。 路过的俊男靓女, 纷纷想掺和, 酒吧门上悬挂木牌,英文close被国产草书的龙飞凤舞折服只看得见国韵看不见英文翻译。 有一伙人终于忍不住推门, 一位满脸写着我风韵犹存的旗袍大妈, 在两位只穿皮裤的男超模的拥簇下,用长在脑门顶上的丹凤眼略微一瞄,最后一撇嘴:长得不够门票。 这几人男女均衡, 模样上等, 稍有点美的敢自比网红,略有几分帅的自认士轻松击败小李子。 吴窥江没想到他接人的功夫, 夏还妃竟敢叫脱衣舞男,怒道:夏姐! 钟在御哇哦一声,笑得合不拢嘴:夏姐!我爱你!他自以为是脱缰野马,就要扑过去,帽兜被眼疾手快的吴窥江拎着, 如纤细的枝头坠着枚摇摇晃晃颗水蜜桃。 哎呦喂,我能不知道你爱我吗, mua!夏还妃美死了,冲那几个嚣张的男女一瞪眼,瞧见没有,哪个有这四个好看, 妆都不会画,白瞎第五大发明化妆术。 恋耽美 >撞你一下,怎么了——窥吴江(35) 气跑了几人,一个脱衣舞男打招呼:老程,是我们。 另一个耸肩:没办法嘛,多才多艺才吃得香。 程鹿骂了句才反应过来,是他酒吧里两个驻唱,也想跳脚:我给你开的工资不够高?下班还去卖肉? 那人连忙澄清:业余爱好! 倏地摆出骚气pose,展示大块肌肉。 程鹿一愣,看见林森在拍照,瞬间崩溃。二话不说抢下手机,愤愤删除,戳屏幕戳到手指头疼,死要面子活受罪地说:回头我去健身俩月,一件都不带穿地拍满相册。 林森像头狡猾的狐狸,露出獠牙,云淡风轻地拍了拍他的小肚腩:记得你的话。 程鹿晚上守酒吧,啤酒小龙虾烧烤炸串吃不腻,年过三十,渐有了啤酒肚。 吴窥江捂住纯洁小孩的耳朵,带着他往里面走。钟在御脚下跟着走,脑袋不自觉地转,两眼都直愣愣的。 吴窥江又不敢用劲,怕给人按疼了罚独守空房,只能松开手。酒吧内音乐声人潮声喧嚣,他也不知羞臊为何物,提高音量:回头到家里我跳脱衣舞给你看! 平时吴窥江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儿,一声不吭地就能吸引眼球,早就有人注意他来了,带着十八岁的小男朋友,公开展示老牛吃嫩草。 此话一出,惊呆众人,都心知不要脸,这也太不要脸了。 吴窥江不好意思,却发现钟在御没事人似的,直朝舞台方向跑:哇啊,踢踏舞! 跳踢踏舞的是周为,真没想到还有这业余爱好。油头粉面着舞衣,跳得满头大汗,一连踩爆两只独角兽,才一抹汗珠,摆摆手:跳不动了,跳不动了,下一位! 下一位穿戏服黑斗篷,大红脸,款步上台,音乐一换,铿铿锵锵声中表演变脸。 钟在御又是鼓掌又是哈哈大笑,末了扯着吴窥江衣袖撒不开手,正好摸到被体温焐热的玛瑙珠,浑然不差自己的眸子也像两颗黑玛瑙,黑亮透圆:都是你们朋友吗?好多才多艺! 吴窥江盯着他眼睛:这算什么,你不也会跳舞吗。来前说好了才艺表演能免礼物,骗出来的!待会说不定好多小品唱歌滥竽充数呢。 在场的钟在御和林森都不认识,怕尴尬,吴窥江和程鹿坑朋友的水准业内一流。 说归说,不强求,谁知道一个二个人前西装革履,背地里拜师学艺。嫌高尔夫网球之流的贵族运动腻腻歪歪,飙车赛马又胆小怕死,逐渐流行起小众爱好。各个摩拳擦掌,等着轮流上舞台一展才艺。 吴窥江指着接下来等着上台的:老程的秘书,业余学拉丁舞,进过黑池比赛。她那舞伴我就不认识了。都是老程请来的人,不过他认识的也就是我认识的。 他俩站在欢呼的人群中央嘀咕,似花花世界里一抹脆生。 吴窥江把人约略介绍一遍,握着那一双滚烫的手说:是不是都没你好看。 情人眼里出西施,丁点大的事都要昭告天下。钟在御早就叫他磨厚了脸皮,说:你摸我的上衣兜。 吴窥江摸到只方正小盒子,掏出来一看,忙不迭塞回去。一颗心不复得意,怦怦直跳,好家伙,他眼里最单纯的人兜里竟然揣了盒套!他觉得那双手他都要握不住了! 钟在御踮起脚尖,吴窥江低头俯身,耳边的话语又温又湿:我愿意什么都给你。 吴窥江脑袋里像是有一群发了疯的马蜂横冲直撞,背景音消失,他爱的人在可以允诺可以任性的日子里,做的事却是对自己剖心剖肺。他眨巴眼,露出许多破绽。 偏偏钟在御是个熊小孩,双臂勾住他的脖颈,想要细瞧。 夏还妃摇摇招手:过来看礼物! 之前就叮嘱过,两个脚踩成年线的面皮薄,大家各玩各的,就当免费畅饮,千万别瞎起哄。也嘱咐不要礼物,还是都送了。 一个个拆来不及,夏还妃此番是为了显摆她精心准备的,从背后拎出俩粉嘟嘟的纸袋:一人一个,花色不满意就互换,快拎出来瞧瞧喜不喜欢。 袋里各装件短旗袍,钟在御无话可说,赶紧塞回去。觑着左右没人瞧见,万幸地松了口气。 林森始料未及地挑眉:这做工,上世纪的吧。他跟奶奶学过一点旗袍皮毛,眼神好,心思灵。 夏还妃今儿第一次见林森,知道他和钟在御身材相似,就是个子差点,眉飞色舞地说:都一样长,反正在家里穿露屁股也便宜不了别人。 林森: 吴窥江扯下纸袋丢礼物堆里,口不对心地说:改明儿烧了,点火取暖,家里正好准备改建壁炉。 还是百威明和百鹤实在,从电影学院弄了旧教材和笔记,打包了满满一箱。 夏洛名各送一双渔网袜,林森想绝交,钟在御彻底崩溃:这是您买的吧! 夏还妃实话实说:唉,他送的在这呢,我怕你俩不喜欢。其实是两只熊牙,一端穿孔包银做项链,她怪不好意思,他之前替政府猎熊,这都是合法的哦,就是血糊糊的。 林森瑟瑟发抖,还不如渔网袜呢。 简单吃过生日蛋糕,两个小时的生日趴收工。送走客人,杯盘狼藉的酒吧交给保洁。 钟在御脖上挂着熊牙,兴冲冲地往后备箱里塞生日礼物。踢散猫粮,被喵了个咪地骂了好几句丧德行。吴窥江就这么抱臂倚在车门边,不帮忙,良辰中欣赏美景。 装完,钟在御抬头,与他目光相撞,一敛笑容,低头溜达到后座。他有少年人的冲动,也有年轻人的胆怯,臊得浑身都红了,根本不敢看,嗫嚅:我不去前面坐了。 吴窥江像位严父:安全带系上。他觉得,后面拉的是轻烟,有情有义凝成团,为了他筋骨寸断也不散开。 到楼下,倒车入库,暂时忘记还有生日礼物。牵手如献祭,掌心各自闷汗,稍一动就打滑,却没分开地进家门,头也不回地直接上楼。 两米的大床收拾干净,浅灰色床单,灯光融融。 钟在御一屁股挨上去猛地站起:先洗澡。顿了顿,着重强调,分开洗。 到嘴边的肉长翅膀,吴窥江也能拿网给捞回来,他大方:好啊,我去旁边洗,你留这。出门前,扒着门框,不顾那张臊得几欲滴血的脸蛋,添油加醋,洗香点。 待吴窥江裹着浴袍回来,浴室还有滴答缠绵的水声,他摸出钟在御准备好的方盒,仔细摆在另一只枕头的正中央。也不钻被窝,半倚半躺,抱臂数绵羊,绵羊与他不对付,越数越精神。 钟在御磨蹭开门,发现吴窥江老僧入定,等不及睡了? 松了口气,竟然是说不出的失落。他手脚并用地轻爬,想给吴窥江盖被,倒春寒呢。他套睡裤都点冷,吴窥江还光腿穿睡袍呢。 吴窥江装睡!陡然睁开眼,吓得钟在御尖叫一声打滚要躲。 见这模样,吴窥江说:进被窝,回头冻着你。 钟在御蹬鼻子上脸:你答应我的脱衣舞呢。 也不看吴窥江脸上是什么颜色,翻身钻羽绒被里。 真看啊。吴窥江没想到他听见了,钟在御把被子拽到下巴口,还一本正经点头。他确实说过,说话不算话不是他的风格,赶鸭子上架也得跳一回! 那我准备准备。吴窥江翻身下床。 目光往下,看见不该看的,吓得钟在御赶紧蒙住头。不知是羞臊,还是害怕,不过这回没叫。 怕闹腾过了,一回来就开中央空调,干燥得吴窥江毛孔紧绷,盯着床上小团儿。 看跳舞,还脱衣舞?真是美的他。 等我一件件把衣服穿上。吴窥江用懒洋洋的嗓子使坏,唬得小团一颤。他得意地咧嘴,不惊不扰地掀开被窝一角,一点一点探进去,沿形状按图索骥,抓住脚腕忽的一拽,像索命的鬼专为吓唬人。 被窝下,从细缝里钻进来光,居高临下互视打量,谁也不怯,吴窥江问:还看不看了。 钟在御乖:不看了。 吴窥江得寸进尺:以后谁跳? 钟在御更乖:我跳。 箭在弦上,吴窥江不舍得,一寸皮肤都不敢触碰,又巴不得把他弄坏,里里外外都唆个透彻。 手里拿着分寸,心中有着计数,日子天长地久,到底少不了他的。 第50章 机会 周日晴好, 阳光透过玻璃窗,恍如炎夏, 不过三月的天谁信谁傻。 中央空调已关, 被窝里的人无意识地卷呀卷呀, 脑袋缩进被窝壳,千方百计争取在睡梦中把自己闷死。 吴窥江他松开, 闷红的脸逐渐转白, 细细的汗蒸发,急促的呼吸渐次平稳。吴窥江视线转回屏幕,三番五次, 钟在御生生把自己折腾醒了。 轮到吴窥江泰然常色, 大尾巴狼的架势,好像吃饱喝足心里美的另有其人。 钟在御骨碌翻身, 凑到吴窥江身边,伸出食指在他大腿上一戳,又迅速收回去,用额头蹭了蹭。 吴窥江心底萝卜开花,不改颜色:做什么? 钟在御嗓子哑了:不憋着火了吧, 装哑巴似的。 以为当真没眼力见,成日里欲言又止。 吴窥江纳闷, 他有吗?不过那睡前就明显哑了的嗓子挺揪心,他放下笔记本电脑,连人带被地往怀里一箍,大好人似的:困就再睡会, 还是先吃点东西,就在床上吃吧,别下去了。 钟在御可不赖床,他挣扎着弹出半个身子,吸了口凉气,误以为是一记闸刀把他腰斩了。唏嘘着忍疼,还挺倔强:我要去拆礼物,。 拆拆拆,都给搬上来了。吴窥江翻找衣服,伺候穿上。平日里没少这么做,今儿格外用心,一件衬衣磨磨蹭蹭,五分钟都没开始系扣。 钟在御气得作势踹他,可腿不大灵活,还有待恢复:穿衣呢还是吃豆腐呢! 我这不是怕你疼么?一点也不疼?吴窥江半跪在地上,煞有介事地一拍大腿,眼里是明晃晃的戏弄,那我可亏大了。 钟在御又怒又臊:你出去! 我出去做什么,这也是我的地盘。吴窥江迅速扣上一溜扣子,套毛衣,在家里就少套一条棉裤,抱到洗手间擦脸刷牙,又抢亲似的横抱到楼下。 礼物在地毯上胡乱堆叠,仅有一只小小的奶白盒子搁在茶几上。昨晚就见到了,是搁在最顶上。 吴窥江假装不是故意的:慢慢拆,我去热粥。他人走,扭着脖子,等着看。 钟在御知道,赌气的心思也没了,拆开来,是只手表。他隐隐有些失落,不过表盘上带上数到划痕,又像是写着什么新意。 吴窥江在厨房忙活,把粥倒进锅里,点火加热,说:我赚的第一笔钱买的这只表。带来带去,再贵再新颖的,都一两天就腻了,还是要带它。试试看。他抽出木勺,轻轻搅拌。 手工牛皮的表带,常用的扣眼上叫一条灰白沟壑贯穿,钟在御扣在最后一颗,不大不小,仿佛还带着皮肤上的气息。于是带着满脸惬意,飓风过境似的拆礼物。 他从来没有收到过这么多的礼物,只觉得全是空盒也乐意。 吴窥江热粥热包子热牛奶,三个锅齐上阵,恨不得三头六臂。手忙脚乱凑出早午饭,端过去,礼物拆的七七八八。 拆出三只水晶球、四个音乐盒、五个布娃娃,进口钢笔若干,高档乳霜香水分门别类放着。 吴窥江挪开水晶球,三个人不约而同送的水晶球,无一例外都是俩男娃娃手牵手。这场面惹得他心痒,别拆了,先吃饭。 钟在御嘟囔:没洗手呢,拆完再吃。 那就别洗了,张嘴。吴窥江卷起袖子,耐心地喂,晚上想吃什么? 钟在御说:晚上得回家,昨晚没回去,奶奶该着急了。见吴窥江失望,他怕他把自己锁起来,搜罗借口,作业还没写的,也没带。 吴窥江叹叹气,揉了揉他的头:跟偷情似的。 钟在御喝牛奶不要喂,抱着玻璃杯捂手:你别这样,我还没想好怎么跟奶奶说呢,她都那么大年龄了,万一被我气出个什么好歹怎么办? 我不是这个意思。吴窥江吻了吻他的太阳穴,比起以往的任何一个吻都热情似水,就是想跟你在一块。等你考上大学了,我们在附近租房子住好不好不要提他! 钟在御张嘴,他以为要提林森。钟在御却说:我想说还早着呢,着什么急! 未雨绸缪嘛,走一步看三步。吴窥江习惯了,不得不多想。没那么多心思,他也没法给钟在御提供锦衣玉食的生活。他都想好了,等钟在御一毕业,想拍哪部他投哪部。 午后回家,钟在御只让吴窥江送到附近公交车站,坐不了,晃晃悠悠站回家。手腕上带着手表,背包里装了只水晶球。全部礼物只带回了这两件。 屁股和腰又酸又疼,钟在御明天不打算逃课,趴在写字台上补作业,暗骂老师不道德,开学没一个月,作业就成山。 他没上过数一数二的好学校,不知道熬人的成绩都是在高压下得来的。以前上高二,谁课后做作业啊。 做不完了!英语卷子发吴窥江,他国外留学,英语跟母语一样地道。钟在御抄林森的数学卷子,等着吴窥江那边发答案,和林森一起抄。 吴窥江英语没怎么退步,就是阅读理解选项各个似脑筋急转弯,简直不是人做的,一时半会写不完。 等着等到老丁电话:小钟啊,你明天早上千万过来一趟! 但凡这话都是好消息,钟在御差点蹿上写字台,动作幅度一大疼的他龇牙:先透露一下呗。 万一不成,我老脸也没地搁。老丁声音渐小,陈卿那角色,他老不演嘛,导演找律师了,大不了赔他点,也不想耽误。导演看上你了,听说还有几个人盯着,说各凭本事,不过咱不比谁差。他是出了名的爱用新人,去年百花的那个不就是他带出来的吗。 奶奶敲门:叫魂呢? 钟在御跑出去:奶奶!我又有机会了! 奶奶不以为意:我能不知道你又有机会了!否则还能有什么事! 恋耽美 >撞你一下,怎么了——窥吴江(36) 钟在御搂着奶奶撒娇,心里想不止这样,他昨晚也很开心,勾住吴窥江裤腰的那一刻最开心。他说:奶奶,我们跳舞吧。 这么晚了,也不怕扰民。说归说,奶奶欢快地去换皮鞋。 钟在御穿运动鞋,觉得自己的艺术细胞都是奶奶日日熏陶的,人家学奥数,他学交际舞,人家弹钢琴,他跟着哼邓丽君的歌。钟在御用手机外放音乐,平缓的交际舞不受身体不适的影响,跳了半个小时觉得自己跟舞神似的。 周一升旗,钟在御和林森又又又逃课。 班主任看不下去,升旗仪式上就给家长打电话:这都高二了,马上升高三,还三天两口旷课,做家长的不上心,孩子怎么上心。 我家孩子目标是电影学院,专业课分要求不高吧。吴窥江差点没被英语卷子毁掉英明神武,不管英语数学,逮到乱撒气,混不吝地开口。哪里像家长,街头混混还差不多,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就寒假档上映的那古装片,我们家演技多好。 后面纯属胡说八道,反正他也闭着眼。 逃课学生不止一个,也不可能每个家长都不讲理,班主任又打电话给程鹿。 这回打对了人。 程鹿打小怕老师,学校里一门功课一名老师,回家里还门门都得请名师补课。他还在睡梦中,一个激灵惊醒,不过他也有招:那个老师咱们实话实说吧,我们家的和钟在御家长签了代管协议,再说了小森一心只想考电影学院,要不是闹着不出国,还高什么考啊是不是。 学校每年出国的学生都不少,家里有钱一心出国的,害怕高考怕考不上的,就是这俩学生成绩好,怪可惜的。 艺考生班主任见过不少,没见过家长这么混的就是了。 因为有人临时从外地赶来,试镜推迟到下午,这不是个好消息。钟在御等候的时候好像能听到升国旗奏国歌的声音。 和职业演员相比他没有任何竞争力,哪怕是刚出道以及未出道的。 吴窥江刚挂断班主任的电话,纳闷不是说今天去学校么,想问钟在御,怕他有事不方便,抱着手机等电话,等不到就亲自抓人。幸亏钟在御有良心,没让他久候, 虽然吴窥江私心重,他还是说:你说试镜本来是早上,因为有人参加推迟到下午?那希望蛮大的嘛。 钟在御不冷不热的说:你能说句反话吗?梦都是相反的。 这语调,吴窥江心酸,随口问:没坐马路牙子上吧。 钟在御跳起来拍拍屁股:没有没有。 吴窥江真是奇了怪了,怎么每次随口都能抓到重点:是你的今天就是你的,不是你的等你毕业了会是你的。中午吃点好的成不? 中午吃盒饭,好不好也就那样,饭菜都有点冷。 陈卿出演过几场,钟在御都在现场观摩,没有剧本仅凭感觉。钟在御躲起来试戏,被林森敲打了好几下:别丧行不行? 能不丧吗,钟在御钻几次地缝了。 最后敲定是钟在御。 过后老丁才打听出来,剧本改了。男二加戏,陈卿的戏遭大量删减,陈卿肯答应也与之有关。那几个赶来竞争,都是刚签约的,演技先不说,只有颜值。所以导演肯要钟在御有演技的一方面,另一方面付费也少。 第51章 医生 吴窥江抱着忐忑的心等到了钟在御的好消息, 听完,郁闷好久。对于他而言是噩梦的开始, 那边的开心劲儿实在能感染他。 他不安于一隅, 要开公司, 实业转金融不易。钟在御也等着一飞冲天,尤其是被百威明醍醐灌顶之后。两天聊天记录比跟他的还多, 醋都挤压成干吃片。 也难怪家庭煮夫这个新名词越来越受欢迎。 钟在御连拍几场之前的旧戏, 导演顶着舆论压力,千叮万嘱。钟在御最擅长不抢风头,男主角不耍大牌, 没因为演过一场又换了阿猫阿狗摆脸色。 几场下来, 导演叫好,男主演也夸他, 说有空一起对戏。 提前收工,钟在御拎着排骨和虾,血腥味好比香奈儿五号,一把小葱插兜里,要烧点好吃的晚上一起庆祝。一溜烟的小跑, 还有闲心打电话,吹嘘夸赞, 语气是邀功请赏,夹带你快夸夸我的自豪。 那记得给奶奶多剥点虾,给太爷爷喂排骨时记得先剔骨头。吴窥江酸酸地说,晚上出来吃宵夜, 咱俩再庆祝庆祝。 钟在御掏钥匙,叮叮声中,有样学样:那我都吃饱了还吃什么宵夜啊。 吴窥江没脾气地说:就不能为我留半拉肚子?小半拉也成,买西瓜还能买半牙呢。 榴莲也能一瓣一瓣地买。钟在御吸溜口水。 吴窥江说:那再买只榴莲,行了,快进去吧,气都喘不匀了。 钟在御又跑又说,仗着年轻不岔气,没留神气都喘不匀。他片刻都不消停,几个屋寻一遍,家里没人影,奶奶和太爷爷都不在。 干什么去了。 看看墙上挂的日历,不是奶奶看心理医生的日子,也不是太爷爷看医生的日子。 电话不通,钟在御把菜囫囵塞进冰箱,跑遍附近广场花园,还是找不到,急得他眼眶都红了。一面拨吴窥江电话,一面告诫自己冷静:奶奶和太爷爷都不见了,电话打不通。 有手机定位吗? 奶奶的手机是老人机,只能短信和电话,钟在御吸吸鼻子:没有。他想起吴窥江在他手机上设的,又无措了,我还是报警吧,两个老人家丢了怎么办。 吴窥江非常冷静:门没有被撬,是奶奶和太爷爷自己走的,万一是老人家真是去了哪里遛弯。你不是说奶奶精着呢,乖,去跟邻居打听打听。电话别挂,让我听。 钟在御又跑回去,这会有了主心骨,心志坚定。上班上学的要紧日子,左右邻居都不在家,他广撒网挨个敲,就不信没人在家。 敲开了一扇门,一瘦小的老头出来:你奶奶不是常带她爹出去吗?背着包,挤公交车。 楼里人普遍认为,钟在御是奶奶的亲孙子,太爷爷是奶奶的亲爹。 钟在御纳闷,太爷爷出门不便,奶奶偶尔带他出去一趟,他圆睁双眼:不可能,没到买药的日子啊。 我哪知道,自己问去。老头要关门。 奶奶在楼里人缘和风评都不好,钟在御习以为常,猜测:奶奶是不是带太爷爷一块去看心理医生了啊,换了日子,没告诉我。 说起这件事,吴窥江沉吟,揉揉眉心,极力温柔地问:御儿,你知道奶奶退费的事吧。她没看医生,把费用全退了。 他一直以为这事跟钟在御有关,没想到那边天崩地裂。 钟在御眼泪止不住:为什么要退啊,我又不是没钱。奶奶是嫌我赚得少了,她不舍得花是不是。 那一声哭腔让吴窥江后悔万分,他关电脑收拾东西,抄起钥匙边走边说:你在家里等我,我们见了面再说。 钟在御狠狠抽了下鼻子:你别过来了,我要去诊所问清楚,什么黑心诊所搞毛啊! 那就诊所见?吴窥江无奈。他以为是钟在御和奶奶合伙骗他,就像那天看见钟在御去诊所,那种全世界都在背叛,到头来依旧孤家寡人的心境让他无能为力。 吴窥江喝了两杯立顿红茶,才看见钟在御跌跌撞撞地跑进来,猛地在前台上一拍。 就这火气都是一消再消,几乎没了的,钟在御说:你们怎么回事!都缴费还能随便退费!不知道拦着点吗? 前台委屈:不退315曝光了怎么办。 吴窥江心疼地握着那只手,小声说:好好说话。 钟在御知道怪不得人家,消费者背后还有消费者协会保驾护航。 前台小姐还是吴窥江认识的那位,她查询记录,落实每笔费用都在缴费后的三天内悉数退还,顾客只要现金,再不信还可以调监控。 奶奶只会用现金,前台还叫来当时定下的主治医生。 医生姓李,三十好几,但挺年轻,对钟在御记忆深刻:是,我还记得你,像你这样关心老人家的不多见。来我们这边,都是大人带孩子,极少数的人会关心老人家的心理健康。不过很遗憾,没能见到你奶奶。 钟在御失魂落魄,失手打翻了桌上新泡的红茶。吴窥江仔细替他擦干净,手背上的红色不知是烫的还是染的。 这模样搁哪儿都不放心,没办法,吴窥江把钟在御带到楼下公司。桌子椅子上的塑料膜都没了,办公用具买好,一箱一箱靠墙角排排堆。 吴佩汉上心,每回来都添砖加瓦,饮水机的水桶都搁好了,正对门的窗沿上还放了两盆绿萝。 吴窥江把钟在御放在椅子上。 钟在御难受得口齿不清:奶奶为什么不肯来看医生,她不想看为什么不跟我说。 吴窥江只能说:我怎么知道,你就没察觉到什么? 现在觉得手背疼了,钟在御搓着手背:就今天发现奶奶不在家,要不等她回来我问问她呗,也不知道去哪个公园散心去了,是不是嫌附近公园熟人太多,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我得好好问她,搞什么呀,还带太爷爷瞎胡闹。 吴窥江心里也乱,他既不知道十八岁的小年轻的心思,也不知道上了年纪的人在想什么,两头都无能为力:可能是吧,你记得语气别太冲,像我这样耐心点。 你哪里耐心了?没见过比你还猴急的。钟在御撇撇嘴,其实奶奶患病后就不大乐意见人,尤其是熟人。平日就是闷在家里,去年好一阵子连菜市场都不肯去。 御儿,你有想过一件事吗。吴窥江竭力小心,奶奶拿着钱去干什么了? 钟在御想挣扎,叫腰袢的手按了个结实,话不是好话,他争辩:奶奶肯定收起来了!说完力竭,奶奶真收起来了?奶奶最心疼他,舍不得他打工,他有气无力,又说,反正也差不多,奶奶没别的爱好,连烟都不抽! 他从吴窥江兜里翻出一包烟,撩在桌上,先声夺人:不是答应过能不抽就不抽吗? 吴窥江是谁啊:这不是带着以防万一么,我认识的人那么多。他故意凑近,准备挠痒痒肉,要不闻闻,有味儿吗? 钟在御恼羞成怒,想推他,余光瞥见门口有人影一闪即逝,吓得他心脏都跳到嗓子眼,脸白如纸:有、有人! 有人又怎么了。吴窥江浑不在意,他从来就没想过瞒着谁,转头发现空无一人。正想收回目光,结果那人鬼鬼祟祟地探出脑袋。 吴佩汉悻悻地小步挪出来:哥,我是不是打扰你和嫂子了。他来检查,确保万无一失,没想到撞上大哥和嫂子谈情说爱。 那声音,好久不见,钟在御像受惊的鹌鹑,恨不得整个人都缩到吴窥江怀里。 偏偏吴窥江是怕事不够大的,也不抱他,还说:对啊。 钟在御轻声催促:快叫他走。 吴窥江这才开恩:真打扰了,你嫂子叫你滚。 吴佩汉又看了好几眼,不是百威明,也不是他认识的人,抓心挠肺就想知道是谁,朝闻道夕死可矣了。 然而大哥都叫滚,他一刻不敢多留,还在想什么模样的能收拾他家不可一世的大哥,哪家的如来佛祖下界救苦救难了! 吴窥江哄:这下行了吧,眼睛都哭肿了。 哪那么容易肿啊,我伤好的比别人快,青春痘都留不过三天。钟在御知道他是胡说八道,那是你擦的! 行行行,我手糙,你脸嫩。吴窥江背着手站起来,走吧,还愣着呢,信不信吴佩汉杀个回马枪,早就想知道他嫂子长什么模样了。 钟在御跳下来:这我是信的。 吴佩汉为了这事没少骚扰大家,不过显然钟在御有人缘,吴窥江更具威望,也有可能逗吴佩汉比较好玩,总而言之没人告诉他。 但吴家人都有咬定青山不放松的精神,吴佩汉还多了种死不要脸的性格,往公共洗手间一躲,氨水味尿味双重夹击下,锲而不舍的小少爷,终于听到脚步声。 吴佩汉做贼都没资格,刚钻出来就被发现。 吴窥江和钟在御双双转头。 吴佩汉急赤白脸地跳脚:你掏我哥兜干嘛! 他跑上前想抽出钟在御的手,刚伸出来叫吴窥江迎头一拍。 不用动手,钟在御都想抽手,吴窥江按着不叫他动,骂道:滚,没看见焐手嘛! 吴佩汉傻得可以:都春暖花开野猫都搞大肚子了焐什么手啊! 吴窥江提溜吴佩汉的后领直接塞电梯里,按了下行按钮:等你嫂子肚子都大了你才能明白是吧。 吴窥江拉着钟在御等另一边电梯,手背上挨掐,他煞有介事地哎呦一声,又攥住小鱼儿般滑滑溜溜的手。 太不要脸了,面对又强势又不要脸的老男人,钟在御一点招都没有。 电梯到负二层停车场,吴佩汉精神上不给吴家人丢脸,往电梯门前一戳,双臂一张,自以为拦路抢劫他哥也没招:哥!他真是我嫂子! 吴窥江故意说:得嘞,大肚子不管用,现在得等生完孩子他才能反应过来。 坏透了还能踩在钟在御的底线上,吴窥江才拉他上车,后视镜里印着吴佩汉呆若木鸡的脸,发动汽车就没影了。 吴窥江把钟在御欺负得不理人也不吃口香糖了,他主动把人送到公交车站,这点到为止的地界上,刹车上猛地踩了一脚:下车了。 钟在御不说假话,除了害羞喝酒上脸,清淤都烦他嫩生,已经白回了豆腐脸,一点也瞧不出来痕迹。不过他还有点生气,心跳依旧快,嘴上也没个把门的,嘀咕着开车门,另一只手腕被攥住。 干嘛呀,回头贴罚单又要裱起来。 那不是爱情的见证嘛。吴窥江就没个安分时候,攥手腕的手改攥小拇指,偶尔同床共枕,钟在御睡酣无意识时就爱这么攥他。手上忒不正经,他语气倒是正儿八经:有点耐心,等不到就给我打电话,等到了也说一声。好好跟奶奶说,别生气。 光哄怎么行,劳逸结合,男女搭配还干活不累呢。吴窥江想完,虎着脸说:还有,什么都能是个事,就钱不是个事,听见了没。 恋耽美 >撞你一下,怎么了——窥吴江(37) 钟在御低头左右瞄一瞄,怕被人看出来,急得跺脚:快放手,小指头都要断了。 吴窥江松手:那我可断过三四七八十回了。 钟在御啊了一声。 第52章 夜宵 钟在御烧好了饭菜, 越等越有底气,开电视看新闻, 坐在沙发上, 如老树盘根。他中午吃的盒饭管饱不管馋, 排骨清虾勾搭馋虫,现在正饿得胃疼。 不过他能忍, 在某种程度上, 他没有他这个年纪该有的管不住。 摄影棚的正常工作时间是早九晚五,加戏赶进度除外。 没了闹心的事,演员都是老戏骨, 带资进组的是正经出身。进度似水随风, 顺顺利利,跟白领坐班似的。 晚五点收工, 天暖和后钟在御娇气,嫌还不够春暖花开,不骑车。赶下班高峰挤地铁,路上至少花费一个半小时。钟在御没戏也会等到手工,这是他们的职业标准。 奶奶估算好时间, 踩着电视右上角六点的数字报时钟,推开家里的大门。 见钟在御, 奶奶果然吓一跳,旋即收敛惊讶,专心低头推太爷爷的轮椅碾过门槛。进屋时带着生人勿进的气息,她把包和钥匙搁在桌上, 看见做好的饭菜上挂着冷气。 钟在御的倔头强脑来自于奶奶,这项本事论起来,奶奶是真老虎,钟在御是纸老虎,不仅不是对手,还把自己拱手相让:奶奶! 叫什么叫,没聋!奶奶腿脚利落,关门,拎菜进厨房。 钟在御只能把太爷爷扶上代步器:你去哪了?我找你半天。 奶奶有点缓和,把菜从袋子里拿出来:没去哪儿,就是找了个远点的公园随便逛逛。 钟在御扶着太爷爷一点一点往宽敞的客厅挪:我一点就回来了。 奶奶说:我们早上就出去了,吃的盒饭。 钟在御追问:饭盒呢? 奶奶改口:买的盒饭。哎呀他能走,走的好着呢,你那么小心干嘛。松手松手,是不是?好多了吧。 钟在御松开手,发现太爷爷的确走得挺好,虽然一步三颤四抖,但四肢有力,像是动了手术,用钢筋替代了体内腐朽溃烂的骨头。 差点就被岔开话题,钟在御所幸暴露底牌,气鼓鼓地说:奶奶你别打岔,我知道你去退费了?你不想去我还能逼你去 奶奶在厨房摸摸这,摆摆那,截断他的话:我是不想去,怕你不高兴就没说。这些天就在外面公园逛逛,跳跳舞什么的,你不也觉得挺好的吗,还闹着要送锦旗,说了不让你送吧。 钟在御是觉得奶奶开朗许多,原以为是医生妙手,没想到是散心散出来的?他心生疑虑被压下去,小心问:奶奶,那退的钱呢? 花掉了。奶奶理所当然,开水龙头洗油麦菜,湿漉漉的手一指餐桌,才几个钱,吃两顿好的就只剩下两张钞票,在包里呢,自己拿去。 那是只暗绿的小手包,绣几只麦穗,用了好些年。钟在御摩挲新外套,内疚得肝肠寸断。他和吴窥江经常好吃好喝,是不是太亏待奶奶和太爷爷了? 一顿饭的时间全用来剥虾剔骨头,虾仁碎肉平均分配进奶奶和太爷爷的碗,钟在御就着半盘油麦菜扒了两碗饭,借口看剧本回卧室。 趴在塌了的床上,手机上消息挤压成山,粗略翻看,几乎都是吴佩汉语无伦次的消息。 嫂子嫂子,你真是我嫂子? 靠,过时限了删除不了,你一定是我嫂子!一万年不动摇。 嫂子你别怪我不信,我给你买东西的赔礼道歉! 看,韩国大人参![图片]。 我靠,寄我家去了。 刚才问了客服改地址还来得及,嫂子你住哪儿啊,改了寄你家去! 钟在御冷处理他,一句没回,回了林森晚上四人一起去吃烧烤的消息。 烧烤摊在酒吧附近,今晚轮到程鹿上台,一时走不开,吴窥江开车来接,林森和钟在御坐后座。 注定老司机车也开不好了车,吴窥江时不时瞄后座。 林森听了描述:也就你傻,花掉了?这话能信? 钟在御深信不疑:当然,才多少钱,吃顿饭就没了。 吴窥江立刻撇清:说归说,不要拐弯抹角。 钟在御说:那奶奶是不是都收起来了,故意不给我的。 林森也不知道,只能耸耸肩。 唱歌能唱嗨的,钟在御只见过程鹿一个,来时滴酒未沾就醉醺醺,脚步虚浮还信誓旦旦。 林森都不信,程鹿见他不依不饶,无可奈何地摊手:我真没喝,不信找交警吹吹?路口就有,等着钓鱼执法呢。 这块是夜宵街,濒临酒吧区,整个区域都是酒驾的温床和摇篮,各大队完成不了上头的指标,就磨刀霍霍来这里守株待兔。 程鹿是常客,吆五喝六地打招呼,跑去旁边大排档点海鲜,蛤蜊蛏子蚬子各要一盘。 钟在御没胃口主动申请看座,林森和吴窥江去拿串,种类太多,各样来几点,四个男人能吃撑。 程鹿刚坐下就喝了两杯啤酒,带着点上头的劲,等吃的过程中,撩起袖子侃八卦:费导啊,不就是那个费导嘛,不算多熟,连我酒吧都没来过。行了行了,烫两遍了! 程鹿的熟人线以有没有受邀来酒吧喝酒为标准,费导没来过,算不上熟人。林森要了壶热水,拎着凹凸不平的铁皮壶准备烫第三遍,被程鹿夺下来,殷切地说:我来烫我来烫。 钟在御没想到程鹿人缘那么广:你认识我们费导?他人可好啦。 好个屁,有钱是好人,没钱就孬种。程鹿嗤之以鼻,他就是那种拍文艺片经常亏,没钱就接商业片,什么火拍什么,赚够了立马回去追求理想和艺术,等没钱了再回来各种求投资。以前干过拿了钱转头就改剧本换演员的事,被打断过腿。 林森喜闻乐见,不冷不热地等下文。 钟在御一不留神被签戳了脸,幸亏是竹签,没喋血烧烤摊。他摸摸脸:不会吧,看不出来啊。 程鹿没想到他胆子那么小,比波澜不惊的林森有意思多了:长好了,又不是剁腿,也不是得罪黑涩会,也不是偷抢拐骗。再说文人嘛,又倔又驴,欣赏看乐的多,最后还是要为五斗米折腰嘛。 他高深莫测地点起一根烟,还想再端点架子,二郎腿翘一半,冷不丁的指间一空。 吴窥江踩灭了烟:那么多烟跟仙境似的,还嫌不够?周围烟火缭绕,他们是一群接地气的仙子。不过吴窥江纯属出于我不能抽谁都别想抽的心思,有难同当。 上了蛤蜊,大葱清清白白,这回的热气腾腾又刺激味蕾。钟在御有奶就是娘,有吃不怕烫,唆了好几个,含含糊糊地说:你知道的真多。 音乐演戏不分家,一回事,御儿,有空来录音棚试个音,小森嗓子不行。程鹿有样学样,不过本地人都不擅儿化音,说起来别别扭扭。 吴窥江一口分不出南北的普通话,骨子里北方人的基因让他把儿化音念得情意绵长。林森自愧弗如,把这个称呼划归吴窥江专属。 程鹿像是唱不上一个高音,音乐人的骨气支撑,时不时念叨一句御儿。当然他不敢叫森儿,林森嫌毛骨悚然,一句勾起一身鸡皮疙瘩,二十四小时都消不掉。 钟在御嘿嘿地摇头:等我拍完吧。 吴窥江拧眉:拍完回学校好好念书,唱什么歌啊,你五音不全。本来陪他时间就少,怎么又有乱七八糟的事横插一脚。 钟在御立马眼巴巴地看程鹿,像宠物商店放在临街橱窗里吸引顾客奶猫,走过路过甭管男女老少,一应不在话下。 程鹿十分畏惧吴窥江的威严,说:排队排队,亲戚也不给插队,我先给你排个队。又飞快地转移话题,唉我在跟你们说说这个费导怎么拉投资的,对了,老吴他来求过你吗? 吴窥江在满桌凌乱的串儿签儿壳儿中八风不动,冷冷地说:求什么,你喝多了吧。 程鹿应景地打了个饱嗝,揉揉眉心,终于承认:哎呦我喝猛了,上台时晚饭也没吃,被请了几杯。 行了你,闭嘴吧。林森话中带厌烦,拿走啤酒瓶,当一声磕在水泥地上,同时推出一盘孜然粉辣椒面镶嵌的羊肉。趁程鹿侃大山的时候,他一块块从签子上夹下来的。 做生意的心思活络,卖烧烤的夏天还卖雪糕,一年四季卖酒,啤白红种类齐全。 结账时林森顺便要了瓶口袋装红星二锅头这种最便宜。钟在御问他干什么,他神秘莫测地摇头,直接揣兜里。 吴窥江送他们到家门口,一回送两,不怕被说三道四,毕竟可以说是坐黑车。 林森把二锅头掏出来,拧开瓶盖。 白酒辛辣刺激鼻粘膜,钟在御打喷嚏的同时听见他说:来,喝一口。 第53章 意外 吴窥江挡开酒瓶, 只觉得林森这头妖精终于露出凶恶本相,是时候让钟在御认清他的庐山真面目。 林森不理会他, 只对钟在御说:你呡一口嘛, 有点酒味就成。奶奶肯定在家等你回来, 咱俩再统一口径,说出去陪投资喝酒, 她知道了, 指不定心疼呢。 钟在御如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瞪圆了眼睛往后退,一退就落入吴窥江怀里。 对于钟在御破天荒地与他统一战线, 吴窥江老怀欣慰, 训人都有了底气:馊主意,奶奶担心怎么办。 林森坚持初衷:你们出来吃饭奶奶就不担心啦, 奶奶只有一眨不眨地看着你才会不担心。奶奶要是真买了什么吃的也就算了,你就不怕买了不该买的?以前用BB机,现在有智能机,以前抽鸦片白|粉,现在呢? 钟在御抽了口冷气, 吴窥江说:行了,别吓唬孩子。 林森没事就爱听舞场风云, 上个世纪消金窟里人人狗模狗样,背地里还不是魑魅魍魉。换个时代,而今也一般。 钟在御心思没他多,雁过留痕, 他听过就忘。 林森记在心里,他怕奶奶故态复萌:奶奶的烟是在有了你之后才戒的,酒呢,是发现你刷盘子赚校服费才戒的。 所有的安分和忍耐都是建立在心疼之上。 钟在御一把抢过酒瓶,咕噜就是一大口。 吴窥江和林森连忙争抢,吴窥江占据地理优势,先一步抢下来,两人衣上溅了半瓶,一时酒气熏天。吴窥江试图掐开他紧闭的嘴:喝那么多干什么!吐出来! 林森也急:不是叫你呡一口吗! 钟在御含了一大口,如含魔鬼椒,口腔火辣辣,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想这些算什么,咕噜一声全咽了。他伸舌头呼哧呼哧喘气,辣感如突突的火车头,从口腔到胃,无一不绕过他,还云淡风轻地说:没事啦,我酒量好,千杯不醉。 前不久还一杯倒,现在就千杯不醉,反正都在家门口,吴窥江夺下瓶盖拧上,看着一身酒渍,叹:这下一定要被查酒驾了。 钟在御着急回家:查呗。 吴窥江绣口一吐,整个醋缸,埋怨他:没谈恋爱的时候担心这担心那,和几个小伙子喝杯酒还问三问四,现在就眼巴巴地盼我不好,再过几天是不是就盼我吃牢饭了。 林森翻完白眼,悄默声地捂耳朵背过身,不听不看。 臊得天上月亮都红彤彤的,钟在御想钻地缝,推搡他:你走吧。 吴窥江被他推壤了一番,心满意足地走了。 回去走漆黑的楼道,钟在御觉得自己烫得像块火炭,掏钥匙时,感觉铜钥匙都软了。 林森怕这小软货三言两句就对奶奶缴械投降,按着他的肩膀,再三警告:硬气点,招子放亮点,拿出你十二分的演技。 钟在御答应得信誓旦旦,扭头就是颗软蛋。 奶奶看着电视等他:回来啦,饿不饿,给你下碗面吃。她起身,关上电视,没走两步就闻到明显的酒味,愣在去厨房的半路上,你去喝酒了! 钟在御唯独演技时刻在线:嗯,陪导演他们,都去了,就喝了两三杯。奶奶我不饿,喝前特地吃了好多。 奶奶一愣,明明没有沾水,却在衣摆上擦擦手:去冲个热水澡吧。她面对的是厨房,迈出一步才反应过来,颤颤地转身。 钟在御看着奶奶的背影,想花几千块算什么啊,目前赚的对他而言真不少,他就是全给奶奶和太爷爷花又怎样? 洗完澡躺在床上,猛灌的一口酒仿佛矿泉水,似乎没有任何影响。 钟在御先是问吴窥江到回家吗,得到已在家的消息,闷在被窝里带上耳机,悄悄地说:几千块算什么啊,我这一回好几万呢,以后还有几十万,要分三份,你和奶奶还太爷爷一人一份,想买什么买什么,想吃什么吃什么。 吴窥江没想到自己也有一份,问:你呢?自己一分不留? 黑咕隆咚,任何声音都清晰无比,钟在御听着自己的心跳,诧异怎么有重音?仿佛是两个人心跳同步,他说:我有你呢,我好养活,吃剩菜剩饭就成。 好吃爱吃,什么都想吃一口,还不贪吃,还总想着给别人留。 吴窥江本就孤枕难眠,又被他浓情蜜意的大白话撩得心火肝火万马齐鸣。 还睡个屁,吴窥江精神抖擞,钻进书房工作去了。 电脑才打开,吴窥江突然想起什么,拉开抽屉,一张二寸免冠照放在厚实的牛皮笔记本上。钟在御来面试时留下来的证件照,蓝底白衬衫,千回百转,连人也一并留了下来。 吴窥江拿出来立在笔筒前,像是在监视他没有有偷腥。吴窥江的效率出奇的高,新邮件提示音响起时,才意识到都已凌晨。 来信人是周为,吴窥江发刚发他的一份文件,还没睡? 吴窥江和他的公司联系紧密,还在投资上提点了不少,交情积攒下来也挺重。他漫不经心地问:你不也没睡? 没营养的车轱辘话能挨延到黎明,周为忍不住了:你跟那么叫陈卿的小演员怎么回事,知道我能联系你,这几天可缠着我呢,死活要见你一面。以前也没这么死缠烂打,好聚好散呐,这是被什么事刺激了吧。 恋耽美 >撞你一下,怎么了——窥吴江(38) 这事一点也不喜闻乐见,周为见过最诡异的是一栋别墅养七仙女,抠门抠得冠冕堂皇,七仙女还能和平共处。 周为可是为吴窥江两肋插刀,那夜生日会,吴窥江一掷千金还把他们当猴耍,可见确实喜欢,可能准备好一棵树上吊死了。周为想万一真要有什么,他也好帮忙瞒着正宫,在这份友谊上锦上添花。 这条消息扎心,吴窥江眉头一跳,腿翘到办公桌上。窗帘没拉,夜如浓墨。 早断了,见了也没好说的,甭理他。 该说的业已清楚,再见徒生事端。吴窥江无法想象被钟在御知道这件事的后果,那小孩心思多,还爱闷着自己发酵,他回一句睡了。挑灯夜战,一不留神忙到晨光熹微,这才入睡。 文人晚睡晚起,艺术家性子温吞,朝九的时限越来越迟,春困秋乏的老思想润物细无声地影响,不知不觉,开工时间推迟至午后。 钟在御早上没戏,逃课逃出习惯来,按早九的上班时间出门,绕道去找吴窥江。 指纹开门,厨房冷冷清清,钟点工把厨房用具都收进橱柜,一如他第一次来时,整个复式毫无人情味。钟在御忍不住想是不是他不来,吴窥江就不好好吃饭? 才刚过出点人模样,这么快就倒回去了? 钟在御颠颠地跑到卧室,裤子脱光钻进被窝,和吴窥江之间隔了点距离。 于两米的大床而言,这点距离口就是牛郎织女独少鹊桥。他小心捏着被,露出颗小脑袋,直勾勾盯着水晶吊灯,屏息听着吴窥江睡得正熟,他想干脆睡个回笼觉吧。 眼皮子缓缓沉重,旁边动了动,钟在御猛地睁开眼,整个人被捞进被窝。 吴窥江早醒了,不乐意动弹,听见脚步声就在装睡。,君子似的问:没去拍戏? 早上没戏,想来写会作业。钟在御试图逃窜,左右都被挡得严严实实。 钟在御同学。吴窥江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仿佛在念语文课本,他拨开挡在胸前的手,盯着四颗扣,只觉得口干舌燥,现在先交作业。 午饭是外卖,钟在御趴在书房的办公桌上抓紧时间补作业。班主任发了笔记重点和作业,钟在御终于意识到重点高中的恐怖,跪坐椅子上,懊悔得直抓头发:我就该去学校! 吴窥江吃饱喝足,半躺在飘窗上晒阳光。每当这时候,他总能化身一只餍足的大尾巴狼:那下午去学校?没体育课吧。 钟在御拿橡皮砸他:还不帮我做数学题!你不是奥赛一等奖吗。 御儿,我那是小学吴窥江见钟在御的脸色愈发阴森,立马改口,那也没问题,我高中数学也是在国内读的。 无论是学校还是摄影棚都没去成。 外卖还没送来,钟在御接到陌生电话,他原以为是骚扰电话,但锲而不舍地一直打。电话那头是个着急的女人,询问你是钟敏的什么人,她突发脑梗在医院抢救。 钟敏是奶奶的全名。 第54章 变天 钟在御慌不择言:奶奶怎么会脑梗呢, 她身体那么好。 车流如织,挤得密不透风, 屋漏偏逢连夜雨, 又遇电驴大军见缝插针。吴窥江不得不全神贯注地加塞抢道, 难得分心回答:老人家了,不好说。 钟在御充耳不闻, 苍白的小脸毫无血色, 红唇呈现惊心的桃花白:是不是被我气的,留的钱不够还是奶奶知道我们的事了我应该早点告诉她的 别乱说!吴窥江呵道,钟在御的眼神如天冷时躲在发动机里的野猫, 楚楚可怜, 他经不住,柔声细语, 别瞎想,想东想西有什么用,马上就到医院了。 钟在御说:我就是害怕 他伸出手,吴窥江握上去,寒意日日不添不减, 早晚都冻得人瑟瑟发抖。那手心里全是汗。 赶到医院,警察等在抢救室前, 要求核对身份。谁出门还随身携带身份证,钟在御情急时,看见证物袋装的红绳白玉珠的手串,白眼一翻几乎晕过去。 吴窥江把他扶到椅子上, 三言两语从警察口中打听出始末缘由,一面单手给林森发消息,一面轻声拍着背哄着。他自己也倒抽冷气,难以缓和。 警察打掉了一个诈骗团伙,该团伙打着神佛再世的名义,号称绝症克星,诈骗对象集于五十岁以上低学历老年人。 这次行动警方准备齐全,保密工作好,无漏网之鱼。被抓时,该团伙正在进行一次诈骗活动,遭遇嫌疑人激烈反抗,两位老年人受惊程度不小,当场昏迷。 两位老人正是奶奶和太爷爷。 留守的警察是两个小年轻,一个愣头青,一个虎头虎脑。刚调来没多久,只能做这种没有技术含量,又带着通知受害人家属的活。 愣头拿出崭新的小本本,掏出圆珠笔,边问边记:你最近有没有发现奶奶有什么异常行为? 钟在御愣愣地看着他。 愣头青以为他没听懂:他们打着佛门旗号,据我们调查,都是以上门化缘或是给死者超渡 对!钟在御失声大叫,跳起来,眼神游移不定,寻不得焦点,是有,有请和尚来超渡,念了好多天。他喘着气,发疯似的抓紧吴窥江的袖子,就是去年,来我家楼上超渡的。 吴窥江也觉得熟悉,一时想不起来,揉揉眉心,该不会是山上的那一家? 全市只有一座山,山腰只有一座道观,愣头青的笔尖一顿:就是那家。 吴窥江皱眉回忆:不是道观吗?算命转运。 愣头青看了同伴一眼,怕泄露机密,虎头虎脑的那个警察挠挠后脑勺,瞄了眼受害者家属,同情心泛滥:本来就是伪装,也正是因此才让他们逍遥法外那么久。 吴窥江想起夜市上遇到的骗子,被他二五八万地赶跑,替钟在御解围,似乎谁曾提点他一句,实在是记不清了。 旁边有结伴的小护士们探头来看,警方送来的人就带着神秘成分,十分喜闻乐见。 刚才还惊涛骇浪的钟在御一时无声,吴窥江看着直皱眉头,把他按回椅子上。 钟在御品尝到嘴角咸味,才有所意识,整个人仿佛沉入深水,耳鸣目乱。什么花了、买好吃的了!全被诈骗了。他自言自语,可小声的模样却像是在自揽罪孽:我还嫌给的不够,我怎么那么蠢,奶奶是被骗了我都没发现! 吴窥江无话可说,只能紧紧相拥,当着目瞪口呆的警察和匆匆来往的护士的面,不遮不掩,旁若无人地安慰:不是你的错,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怎么能揽在身上,吴窥江皱眉,他想着自己仗着对钟在御的了解,琢磨花言巧语哄人主动送上门来。 钟在御狠狠抹眼泪,擦得眼角绯红:可我竟然还给她钱!还嫌不够!我这不是害奶奶吗 吴窥江打小生活在上流社会,接触的都是高端人士,也就是留学期间长了眼界,见识过社会底层,也不过蜻蜓点水似的几眼。他没想到这种小儿科的诈骗手段会影响到身边人,什么样的绝望会让奶奶信赖陌生人荒谬的话。 对了,太爷爷呢!钟在御猛地站起来,太爷爷呢?你们找到奶奶时,她身边是不是还有位老人家!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看出对方眼里的为难,受害者家属情绪激动,前辈和经验都告诉他们此时不宜。 世间上有些事,永远也想不到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也想不到亲身经历的瞬间会如被刀剐皮肉。原以为承受不住,结果只剩下一句不得不。 两位警察欲言又止的模样如一记枪响,钟在御一颗心四分五裂,轰隆一声,他大概也明白了。 钟在御没有昏睡太久,醒来时一天行至傍晚。他没有想到有朝一日,电视剧里那些不可肆意的剧情会照搬到自己身上。 阳关和暖,吴窥江侧身打电话,全身如同笼着金箔。他这才意识到那件大衣是藏青色。 见人醒了,吴窥江挂断电话,坐到床边:怎么样?还难受吗?他脱口而出,才意识到说错了话,改口已晚,只得轻按他的额头抵在枕头上,再休息一会,这边有我呢。 钟在御盯着他,眼里看不出喜怒:奶奶呢? 吴窥江受不了这样的注视,垂眸躲开:重症病房里,林森来了,在病房外看着她。 钟在御又问:太爷爷呢? 现在少见四代同堂了,你想开点。吴窥江说话时舌头打结,前所未有的艰涩。 钟在御痒痒似的动了动,我能去看她吗? 像是问能不能多吃一个冰淇淋,居家似的安稳与轻松。吴窥江怔住,他期待这种语气,又怕压抑着巨大悲哀无法释放,但他还是点点头,得一时是一时。 林森焦头烂额,他没来得急流泪,被得知消息的妈妈哭得闹心。他觉得自己不敢见钟在御。钟在御这人,心中必然是太爷爷和奶奶各占一半,甚至不会给自己留半寸空间。 然而他见到钟在御时,钟在御只是简简单单地问:奶奶怎么样? 还没醒,医生说手术顺利,还要观察。林森拍拍他的肩,住院费付过了,你好好休息,等奶奶平安了再谈别的好不好。 钟在御点点头。 上天还有怜悯,没让一个家彻底支离破碎。奶奶住进重症后,身体各项指标一直平稳,当晚就醒了,在重症住了三天后转移到普通病房。 剧组给了假期,学校也请假,三天内,钟在御只离开过医院一次。 吴窥江不明白,一个整日干干净净的人,怎么会在短短二十四小时内脏得不成样。 林森拿来衣服,回来时还拎着他妈妈煲的汤。吴窥江在附近开了间房,把钟在御拉过去,衣服未脱直接丢进浴缸,全程像是给只布娃娃洗澡,不过这只布娃娃听话,要伸胳膊伸胳膊,要伸腿伸腿。 裹好浴巾丢在床上,这个天气还开暖风,浴室里蹿出热气,整个房间桑拿房似的闷。 吴窥江盛汤,他以为还要喂,钟在御主动接过来,迫不及待地喝了两大口。 当心烫!听见清晰的吞咽声,吴窥江老怀欣慰换下半湿的衣服。他亲手倒的汤,当然知道已凉,就是习惯性说一句,好像所有人他都能找借口训两句。 换好衣服,吴窥江才意识到他们一直都没吃东西,腹中无油,一点也不饿。他看着钟在御,以为他想通了,蹲下来,欣慰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多吃点才有力气。 熬好汤,还仔细剔下骨头。钟在御含着块肉,又给吴窥江喂了块,说:我知道。 蹲着累,吴窥江干脆坐在地毯上,捏着脚腕给他套袜子:待会再去吃点别的,多吃点,咱们再一起去医院守着。 钟在御问:那你那边怎么办。 吴窥江说:有吴佩汉,他别的不行,还是能听得懂人话的,也不枉我培养半年。 钟在御一口闷,盯着碗底:有半年了。 什么?吴窥江准备再倒一碗。趁现在能吃,多吃点,免得再生意外。 钟在御不安地说:离那次超渡,半年了,我竟然没发现。 吴窥江手一抖,撒了汤,他觉得这温度凉得荒唐。 不对,大半年了。钟在御搓着双脚,袜口松了,一会在脚腕一会褪到脚后跟。看见袜上的小熊,他才想起来这双还是奶奶给他买的,气管内仿佛卡着块不上不下的排骨,声音开始沉闷,我天天只想着拍戏,结果忽略奶奶那么久。 差不多就是刚认识的那些天,吴窥江有些粗暴地把碗塞他手里,冷着眉眼,居高临下地问:你什么意思?你这半年只拍过一场戏吧。 他难道是罪魁祸首?后妃争宠,吸走了全部注意力。 钟在御慌忙大叫:不是的!我好自私,整天不沾家,一有机会就往外跑。 吴窥江深吸一口气,平复心境:你知道程鹿有多难过吗,林森不是去摄影棚,就是陪他妈妈,晚上还要给弟弟辅导课后作业,十天半个月才能过次二人世界。而我想的是每天都能见到你,你不来,我也能让你心甘情愿来,你说,是不是我太自私,总把你圈在身边。 钟在御小声,仿佛在讨要些什么:我以后想多花点时间陪奶奶。 不要真金白银珠宝首饰,要这些虚无的相伴左右。吴窥江屏气,老人家总归时日有限,到头来尘归尘土归土,只要最终还是他俩携手与共。 第55章 原来 本市墓地价格是房价的十倍, 出奇离谱。殡仪馆兴起寄存服务,一年的花销等同于一平米房子的价格。不过, 钟在御不情愿让太爷爷同陌生人为邻, 干脆请回家。 白事的规矩钟在御一概不懂。 林森的妈妈年龄大了, 送走公婆之后,又送走丈夫, 附近谁家办白事都会请她帮忙。她把太爷爷当亲爹, 由她出面,在家里搭了灵堂,办了场不入土的白事。 出殡那天, 钟在御和林森两人披麻戴孝, 像一对兄弟,也像一对小夫妻。 看见有人在安慰他俩, 吴窥江甚至没能进屋,贼似的赶紧离开。 吴窥江穿了身运动装,难得不起眼一回。钟在御同他说,来吊唁的都是附近居民,熟悉到知道对方几点钟出门买菜, 拐弯抹角地不想让他来。他不满这种见外,纳闷自己像个见不得光的小情儿。 虽然说清楚要照顾奶奶, 这几日只在医院见面,但凡有其他人,吴窥江就不能露面。饭菜只能送到停车场,看一眼, 交代两句。 吴窥江有种错觉,钟在御要在他和奶奶之中二选一,而他一定没有胜算。他走到筒子楼下,和一个有点驼背的人擦肩而过。 老丁以为是老眼昏花,这种地方怎么可能见到疯子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现在的他八面玲珑,他转身:吴先生?吴先生! 那人没听见,老丁大步追过去,拦在他面前,果然是他!老丁喜出望外,面部表情夸张到要挤掉头顶的植发,他伸出手:吴先生,果然是你,刚才看背影觉得像,就是没敢认。 吴窥江机械般同他握手,觉得自己不可能认识这位。 他认识的人中,就没这么热情似火的,最关键的是还敢拽着他的手不放。 恋耽美 >撞你一下,怎么了——窥吴江(39) 老丁终于松开手:吴先生贵人多忘事,可能不记得我老丁了。前年王导请的酒席上,我有幸跟吴先生喝过一杯。 吴窥江面无表情,王导是哪号人物? 老丁尴尬地笑笑,人家是什么人。 吴窥江猛地想起来,这位就是钟在御口中对他百般照顾当亲生儿子的老丁?他拿出见再生父母的表情,热乎地说:您就是老丁! 老丁傻眼:您还记得我? 怎么会不记得,大名鼎鼎的老丁。吴窥江拍拍他的肩膀,亲近起来,像生死之交异地重逢,害得他夸人都不会了,劳您费心了,孩子那么小,在家烧个水都怕他烫手,多谢照顾。 老丁爬楼梯时晕晕乎乎,他是群头还是老师?八|九不离十,他手里的群演,哪个不毫无保留地尽心教导。 没想到疯子吴说自己大名鼎鼎,老丁到灵堂前才压制住笑容,霜打茄子似的烧了几张黄纸。 火焰减小,老丁说完节哀顺变,话锋一转,下一句就是:我在楼下碰见疯子吴了,那个有名的投资商,前年见过一面,没想到他还记得我老丁。他语重心长地看了并排跪着的两人,以后咱们有前途了。 肃穆的气氛中,好消息和坏消息差不离。 钟在御听见吴字时身子无力地晃了晃,在火熄前麻木地再添黄纸,不想看见它熄。 来吊唁的人确实少,老丁走后,半天无人。 忽的看见一只肌肉紧绷的胳膊,玛瑙搭在手背上。那只手拿起黄纸,就着余火点燃,玛瑙珠一动不动,分外乖巧。 钟在御抬头,晶莹的眸子里倒着小小的人影,一点也不惊讶。他一直在想吴窥江什么时候来。 林森见没其他人,推搡他,往卧室瞥了一眼:去吧。 钟在御还在睡床板,卧室的墙上还有贴海报留下的痕迹。 吴窥江想起他曾经要把墙上贴满自己照片的豪言壮举,突然觉得自己挺傻帽。都怪情啊爱的,拉低智商,罔顾尊严。他见钟在御小心关门,门缝一消失,他就抱住他,在耳边细语:你知道我会来,刚才也没见你惊讶。 钟在御挣脱,一点一点放开他卷到手肘的袖子,肌肤冰凉,语气也不知是抱怨还是自豪:你什么时候听过我的。 吴窥江用空下的那只手刮他的鼻子:你要是个女的,我就能光明正大地陪你了。 你要是女的也成。钟在御伶牙俐齿,又去玩玛瑙,媳妇都是你这样的。 吴窥江啧了一声,好吧,他说什么是什么,我怕你过不去这个坎,也怕你不要我了,咱们多久没这么好好说过话。 钟在御低头:我以后要照顾奶奶了。他有趁早断了的念头,再亲密的关系都抵不过不相见的魔力,免得挨挨延延为时已晚。 话先给你,多久我都等得起。吴窥江说,忍不住想,如果奶奶知道他们的关系,他也能一起照顾,还是亲亲密密的。不过到时候奶奶会是欣然祝福还是晴天霹雳?后者实在赌不起。我都快三十了,剩下的精力不会去谈第二场恋爱。 钟在御红着眼眶,揪他的衣领:说的跟你多可怜似的。 我还不可怜?吴窥江煞有介事,垂眸看见他手腕上带的旧手表,想自己的智商确实惨不忍睹。 送什么表啊,吃干抹净还缺表白? 他就该送戒指,趁着朋友都在,宣布喜讯,多省事。 待太久容易惹人起疑,趁没人注意,吴窥江溜走。当天他几乎逛遍了城里的珠宝首饰店与黄金专柜,想找一对男式对戒。 吴窥江急着要,抵不过眼光甚高,他不讲究花里胡哨,平时怎么对付都成,比如说一个月都没想起来进洗车行,车屁股被泥点子糊了一半。 结果对戒却挑花了眼。 天擦黑,最后吴窥江掉头去了他今天去的第一家店,买下他今天看见的第一对对戒。 从电梯出来,吴窥江顺手丢了手拎袋,打开红丝绒的盒子,对戒上各刻蔷薇花瓣,他想起心有猛虎细嗅蔷薇,觉得缘分妙不可言,兜转后成圆,没有缺口,回到原点。 盒子揣在兜里,吴窥江捏了一路。吃完饭时开开合合地把玩,不小心滴上黑椒汁,心疼死他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捏在手心,但污渍依旧是不争的事实。 每个城市都躲不过春季流感爆发,今年流感期格外漫长。 医院停车场的绿化带里种着排排矮牵牛,吴窥江才下车就被花粉呛得连打喷嚏,都没注意钟在御带着喜庆跑过来。 钟在御想跟他分享好消息,奶奶打从苏醒后反应滞后,但身体恢复良好,医生说奶奶能出院了。他想给吴窥江一个惊喜,佯装无事地接保温桶。 吴窥江手一缩,咧嘴一笑,仿佛野狼看中只野兔,叼回窝中不吃,死乞白赖地要玩过家家,摸摸兜里。 这是也给自己准备了惊喜?钟在御忍不住笑了。 那红丝绒戒指盒老老实实地蹲在口袋里,手指甚至没来得及触碰到口袋。 钟在御听见有人在唤吴先生。熟悉的声音和称呼,他从未同眼前这个男人联系在一起。 陈卿最烦医院,鼻塞发热愣是在酒店吃了三天药,不减反重,实在没办法了才决定来医院。他带着口罩和墨镜,遮挡得男女不分,他一路快走,摘下口罩和墨镜,想想自己没化妆,鼻头还红彤彤的,形象大损,又带上口罩。 陈卿笑时眼角会眉飞色舞地翘起,他知道自己的眼角是加分项,因而笑得更刻意了,吴先生,我一直想见你,没想到来看病,能在停车场里见到你。 像是捅破了一层薄薄的窗户纸,钟在御恍然醒悟,他就是一直以来资助陈卿的投资商,老丁提起的吴先生也是他。 为什么偏偏是陈卿呢,不能是别人吗?那个带资进组的男演员也成啊,茶余饭后没少讨论这个被包养还堂而皇之的人。 吴窥江彻底锈钝,直到手中一空,是被钟在御抢走保温桶。他只来得及看了一眼,陈卿挡在身前:我认识他,还想让他给我当文替呢,是我考虑不周,冒犯了。 陈卿捉摸不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怎么会拒绝他,又是怎么得了机缘,现在看来,果然是背后有人。 娱乐圈是这样,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陈卿准备好放弃,没想到吴窥江找的新人模样竟然像他,连送饭的暖心举动也同当初如出一辙。 不得不说,吴窥江是个好人,他会像男朋友嘘寒问暖,让陈卿有种谈恋爱的错觉,哪怕没有持续多久。 这种情况下,吴窥江没法追上去,他冷冰冰地看着陈卿:我还以为跟你说清楚了。 陈卿想后退,又想抓住一线希望,他委委屈屈地说:我确实病了,也的确是来看医生。您以为我是特地来这里堵您?我哪儿敢啊。 是我没说清楚,现在正式强调。吴窥江拧眉,目光死死盯着大门,以后看见我要当不认识,我资助你那么久,今天是第一回 索取回报。如果再让我看见你,我会把你用替身的事抖出去,我说的是三年前那件事。 人人都在用替身,但陈卿完全把替身当自己,还进入大众视线。他自认为与对方切断联系、毫无往来,这事就是石头入海,溅不出半点水花。哪怕对方找媒体曝光,也只能是隔靴搔痒。 医院大门台阶竟然那么高,吴窥江有种叫挖掘机铲了的冲动。 第56章 解开 保温桶搁在床头柜前, 衬得玻璃花瓶里百合花更娇艳。 乳鸽汤熬到浓白,青嫩的小葱单独装袋, 切得粗细有致。吴窥江这人要么不干要么最好, 刀工是越来越好了。汤虽然不是亲手熬的, 但葱花一定是亲手切的。 撒葱花的时候,钟在御一不小心, 撒了大半在桌上。 奶奶迷瞪地看看自己的手, 有气无力地说:你的手怎么比我还抖。 不是抖,是闻着味不喜欢。钟在御打趣,什么葱姜蒜啊他打小就不喜欢。 奶奶又看看双脚, 叹了口气:我以后是离不开轮椅了。 钟在御说:喝汤了!奶奶, 别胡思乱想,什么轮椅, 你就是没养好身子而已。 吴窥江买的保温桶保温效果好,汤滚烫,钟在御一勺勺吹冷了喂,奶奶一辈子受罪,没享过清福, 他怕再填无关磨难。 喂了七八勺,奶奶瞥门口:那个是你朋友吧, 前几天还来看过我,怎么不进来呀。 多人病房嘈杂,有位给白发苍苍的老母亲喂饭,边喂边骂娘, 被集体申讨。吃饭时各床都还忍不住攀比,没人送饭的都自觉低人一等 钟在御背对着门坐,他感觉到背后火辣辣的目光,怕沦陷,不敢回头。 奶奶确认了,敲他手背:就是你的朋友。 钟在御转头看门口,吴窥江立马闪躲,他只能放下碗,走出去。 吴窥江在走廊尽头,逆着阳光靠窗站,钟在御怪自己视力太好,看见他承受不白冤屈的神色,好像自己的迟迟不来,给他造成了毁天灭地的灾难。 这人太能矫情,钟在御怕他不顾一切地发疯。他游目四顾,确保无人看出他俩之间的三三两两,才走过去。 没到跟前,吴窥江迫不及待地把他拽过来,抵到窗边:你听我解释成不成,给我个机会。 钟在御抿着唇不言语,显然是等他的解释。 吴窥江握住他的手陡然收紧,这虽然是好征兆,但吴窥江还是希望他能骂自己几句,或是打两拳解气,而不是现在眉眼不动地平静,仿佛漠不关心,什么都不会信。 他静静地说:我是认识陈卿,跟他见过几次,但前后不超过一个月就没联系了,到现在都好几年了。我是投过几部戏,但不是为他,是为了小百。 钟在御被窗沿磕得后腰疼,让他忍不住想吴窥江是多认真,他甚至不敢看:这我知道,威明跟我提过,觉得挺抱歉的,花了你那么多钱。 只要小百能好,花多少都成。我这个人,见不得朋友啊爱人啊不好。渐有好转,吴窥江欣然地捏着他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他抬头正正经经地对上一对圆圆的眼睛。 钟在御问:那他是你前男友吗? 矛盾解了七成,吴窥江自嘲一笑:不是,你没听我说的见过几次!见过几次的能算男朋友吗,就是只见过几次的关系。他眯着眼,轻裘缓带地使坏,回头查查究竟是一两次还是七八回,那得查查信用卡账单才行,幸亏我没换过信用卡,否则你还不得把这个结留到地老天荒,小心眼儿。 钟在御倏地抽手,瞪他一眼:就算是前男友我也不在乎,还有你给我起多少外号了! 真的有那么多了?那我得仔细数数。吴窥江想抱他,碍于窗外艳阳高照和朗朗乾坤,下不去手,喜欢你才瞎起,还不是因为你太好玩了。 总归解开一桩误会,钟在御也挺开心:我不是小心眼儿,说的都是发自肺腑的实话。我也没想跑,就是怕尴尬。 我现在业余干副业,替人买股票,赚了本金也自己炒。兜里有钱就是好,你看中哪部我来投,或说想演什么类型的,别生气了。 吴窥江从来把自己当犁地的牛,忙里忙外,从早上到现在只喝了两杯咖啡。腹中无油,导致大脑严重短路。 钟在御这驴脾气从未想过接受他的钱,奶奶的抢救费是他垫付的,还有上学的钱,都想好了攒齐还他,现在又要给他花钱?那他跟陈卿有什么区别?他们这一段关系算什么,包养吗! 后腰都没了知觉,钟在御揪着手表带,冰冷的金属表盘像是要嵌进肉里:那我这次的机会,跟你有关吗? 声儿低得像蚊子在嗡嗡,吴窥江还是听清了,挺自豪的:那是你自己有本事。我只帮过你一回,那个欺负你的群头还记得吗?早就被盯上了,我背后推波助澜了一把。 钟在御有点委顿,吴窥江紧锁眉头:又怎么了?不是说清楚了吗?他觉得真男人就不能光说不做,你快拍完了吧,我回去就让人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剧本,拿来给你选好不好。 我不要你的钱!我自己有本事! 吴窥江说:我给你花钱不是天经地义?要不要整个团队都给你买下来,我早就想问问你要不要开个人工作室,只捧你一个! 这话像一针强心剂,钟在御心中有什么在膨胀,他果断地解下手表,往他兜里一塞。塞的时候指尖触碰到一个柔软的东西,也没有多想。 吴窥江傻眼,什么意思,还给我?要不要我把玛瑙还你? 你还捧过别的人吧,靠这招追了不少人吧。钟在御说完,抬腿就跑,躲进病房。 就算病房门口有紧箍咒,吴窥江也敢进去。他气得头昏脑涨,恨不得冲进病房把人揪出来。理智战胜冲动,气愤补充镇定,吴窥江知道他要是这么做,这辈子都别想得到谅解,他从另一侧楼梯下楼,身影都没能在门口闪过。 半碗汤凉了,钟在御都没有察觉,还是吹吹再喂。他一点也藏不住心思。 奶奶问:你和你朋友吵架了? 钟在御嘴硬:没有。 没有连手表都还回去了?你小时候和小森一天绝交三回,回回都把他送你的皮圈发卡还回去,后悔的还都是你,再拿橡皮擦上楼哄他。 钟在御鸣锣收金,掉了一滴眼泪在碗里,吴窥江把他当什么人了。 清清白白的泪珠立即混了大片浓白,一碗混沌。 奶奶悄默默看了看旁边,没人注意,她轻轻地拍拍钟在御的手背,像是哄他睡觉:我都知道。 钟在御失手摔了碗,汤全撒在裤腿和鞋上,像是要把他混得不分颜色。他慌慌张张地看奶奶,迫切地想解释,可奶奶慈祥的注视里有包罗万象的宽容,一瞬间激动与恐慌的复杂情感涌上心头。 同一病房,唯有这床在生死走过一遭,病人和蔼,孩子又乖,网罗了无数同情心。 旁边吃饱的大妈下地遛弯,替他捡碗:哎呦,你怎么那么不小心。 一个小姐姐抽纸替他擦汤,那纸上还有玫瑰花纹:幸亏不烫,否则奶奶该心疼你了。 奶奶夸他:我家孙子打小就会照顾人,烫着了也不喊疼。 所以说你最享福呢! 恋耽美 >撞你一下,怎么了——窥吴江(40) 收拾妥当,小小的动乱迅速平息。保温桶里还有许多,钟在御刷干净碗勺回来,又倒出一碗。 奶奶推开他的手:你喝吧。这也是他送的吧,不是你剧组的厨师送的。那天他来看我,送了束百合花,你接花的时候,我就明白了。那种眼神,我懂,差不了。恍惚十分,她想起年轻时,姹紫嫣红走过,是那人永远不会变的眼神。 床头的百合生命□□,大开了好几天,一点颓败的征兆也没有。 钟在御低头啃乳鸽,骨头都炖酥了,嚼嚼混着肉全吞了。半晌后,他呢喃道:奶奶,我一直都在怕你怪我。 奶奶看着他失魂落魄,他对你好吗? 特别好。钟在御立即抬头,夸不够似的,想显摆,又怕触碰奶奶的伤心事。他知道奶奶是年轻时受了严重情商。 对你好就行,我也陪不了你几年了。奶奶慢吞吞平躺下来,闭上眼,以前跟小森讨论过另一半的问题,别说小森真的能说会道。你快点喝,我要睡午觉,真想回到你小时候,那时候多可爱。 钟在御一点没浪费,喝了个汤饱。 他去水房洗碗,过了午后,只剩下他一人。水汪冰冰凉凉,打在瓷碗和保温桶上叮叮咚咚。 钟在御在衣服上胡乱擦干手,编辑对不起发过去。 三个字像极了奶奶包罗万象的慈祥。 才将发出去,钟在御准备继续洗碗,电话响了,震得他全身都在抖,差点不敢按下碧绿按钮。 我嘴毒,气跑气哭过不知多少人,能吵过我的只有夏姐,能忍受我的都要靠我吃饭。说着说着就得罪人,我 吴窥江是真拿这人没招了。他一面开车一面用车载蓝牙说话,呼啸地风声中,嗓音喑哑,混着电流的刺啦,就像他能听见钟在御小声说的话,他知道钟在御也一字不落地把他的话听到心里去了。 他垂死挣扎:我一点不会哄人,你一直在忍受我的脾气是不是,我改还不成吗?你见过我对谁这么低三下气地说过话?你怎么才肯把手表收回去? 我钟在御咽了口唾沫。 吴窥江眼角的余光瞥见光秃秃的电线杆,恨不得一头撞上去。 钟在御说:我以前都是这样,和林森吵架后,就把他送的东西还给他。 吴窥江小心地问:那你有没有再问他要回来。 钟在御爽快:有啊。 吴窥江长长呼了口气:那你什么时候拿回去?等等,我看哪里能掉头给你送回去。 钟在御说:别了,你大老远开过来又开过去的,我去你那拿,要不下次送烫时再顺便给我。 你来拿吧,多久没过来了,顺便好好休息,这些天陪床累坏了吧。吴窥江掏出戒指盒,坚定地一笑,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周断断续续地发烧,折腾死我了。 还有快到尾声了,目测不超过十章就会完结。 谢谢到现在还支持的宝贝儿们。 第57章 奶奶 钟在御也不是夜夜陪床, 林森偶尔会来替他。 林森要辅导林海功课,林海这小屁孩估计是一辈子讨狗嫌, 迎回家不知多少个鸭蛋, 林森妈妈又是小学文化, 只能靠林森一点点讲题灌输,好歹功课能维持在中下游。照这个进度, 至少中考还有考名校的希望。 钟在御不陪床时就闷头闷脑地大睡, 以前家里无论什么时候回来都有等他的人,现在一派寂静。 怪谁呢,夜深人静时, 他总是觉得罪责深重。 能去吴窥江那, 钟在御想想便觉得轻松,至少热水莲蓬头水量大, 床也柔软舒适。尤其是吴窥江抱着他睡的时候,有种管它天崩地裂,我翻个身继续睡吧的惬意。 吴窥江还穿着西装,领带松松地搭,正在厨房掀锅盖, 检查钟点工临走前烧的菜质量如何:我已经提前回来了,没想到你来的比我还早。 钟在御不想让吴窥江知道是自己想见他, 吞吞吐吐:我想早点吃饭,我饿了。 吴窥江边扯领带边走过去:有点凉了,等会儿热热再吃。他迫不及待地从口袋中掏出手表,拉过手腕扣上, 捏着钟在御的下巴逼他对视,我不管你平时和林森怎么胡闹,但你得顾及大人的感受。 钟在御老老实实地任他揉搓,反驳:这话听着也不像是大人该说的啊。 凡是大人说的都是该说的。吴窥江永远有理,推搡着进洗手间,行了,别跟大人扯皮,你扯不过,洗手吃饭。 两菜一汤,吴窥江炒了盘还算能吃的芥蓝,殷勤盛了汤内容丰富的海参汤。 唯独汤碗钟在御一口没动,吴窥江目带不满,咬着筷子思索他怎么又遭嫌弃? 钟在御嘟嘴:我喝多少天汤了,喝腻歪了。 吴窥江拽过碗,郁闷地自己吃了,你别腻歪我就成。 不过都是软弹的海参,吃着吃着也挺腻歪的。吴窥江对自己大感失望,他怎么就那么招人烦?他反复琢磨那天窗前说过的话,是哪句导致钟在御的态度急转直下。 吃完饭,钟在御跟奶奶打电话,是,我是在他家呢嗯拍得太晚了,明天又要早点走,这边近,不回去了 吴窥江自觉收拾厨房,不太自觉地偷听柔声细语的对话,等最后一只碗摆好,咂摸出些不对来。他如热锅上的蚂蚁,等钟在御挂断电话,立即扑上去,就差屁颠屁颠地摇尾巴:你是不是跟奶奶说我们的关系了? 这模样太殷切,钟在御想他怎么撞上这货的,抿着唇点头,又说:是奶奶先发现的,肯定是你来看她那次露馅了!居然还送花!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吴窥江得寸进尺,趴在沙发上,一只手支着下巴看他,不过这事是能藏得住的?奶奶没骂你? 他到是觉得,是钟在御没事总想他,唉声叹气时被奶奶抓了个正着。 钟在御心中涌起冲动,下意识胡编乱造,鼓起腮帮子,做出凶悍样儿:骂了,当着整个病房的面就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连她乖孙的面儿都不要了 他自以为的凶悍,在吴窥江眼里,不过是装虎的幼猫,没开口就露馅。吴窥江这人演技得分时候,现在显然降到零下,噗嗤一声笑了。 钟在御意识到露馅,见他欢天喜地的样儿,狗爪子一伸,作势要挠他痒痒肉,准备玩个火上浇油。 结果吴窥江笑着笑着,趁他不察,把他压在沙发上,呼吸急促,连眼里都泛着憋久了才有的血丝。 大水冲了龙王庙,油浇到自己身上去了!春夏交际,昼长夜短,钟在御想这才几点啊,也太那个啥了吧。 谁料吴窥江鸣锣收兵,竟然站起来,掸掸衬衫领,神秘兮兮地挤眼睛:走,上去看个东西。 钟在御如游水中盯饵的鱼,顿时被勾起好奇心 吴窥江带他进了卧室的衣帽间,半跪在地上开保险箱。家里两个保险箱,一个在书房一个在这里,吴窥江输密码时从不避讳他。 坐。吴窥江拍拍地面,自己也坐下来,剪裁良好的西装裤衬得大腿的肌肉线条精悍。 书房的保险箱里全是文件,这一个里只有表盒和信封。 吴窥江郑重地打开表盒,里面是张指甲盖大小的记忆卡:这个是当初拍照片时相机里的卡。他撇撇嘴,不屑地说,相机那人不肯卖给我,说是机在人在机毁人亡。 他欣赏着钟在御脸上目瞪口呆的表情,又拿出牛皮纸信封,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信口朝下,倒出来许多张照片。 钟在御都记不清年份了,但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 化妆师挺妖艳却是个地中海,摄影师是两百斤的胖子,热得满脑门汗。当时钟在御刚入行,特别怯懦,对谁都点头哈腰。 摄影师见不惯他这样唯唯诺诺,除了脸蛋能看,和约定差远了,骂骂咧咧地差点不干了。最后没办法,就凶他,等他终于能不苟言笑地板脸。 助理小妹见他帅,热心地搬了张高脚凳给他坐,结果回家后脸和屁股都疼了好几天。 狭窄的空间里只有卧室的余光照明,照得钟在御如受到诱惑,一点点走出阴影的幽灵。 吴窥江说:我找到他的时候,还留有四十八张。一直藏着掖着,不敢让你知道,说出来恐怕你也不信。我竟然认识你那么久了。 钟在御惊讶地合不拢嘴:什么时候知道是我的。 吴窥江苦笑:你演前台那次?大概是吧,其实我去朋友公司帮忙看见你了,在楼下守株待兔,在你面前晃悠了半天。 钟在御垂着头,露出脖颈不及一握的曲线,害羞地用手指拨拉照片,微翘的睫毛上全是细碎的光斑,呢喃着:原来你都知道啊。 吴窥江忽的勾住他的手指,我一开始也以为是陈卿,所以找到他,见了几面就知道不是。也想找究竟是谁,但他坚持说是他,我也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钟在御反过来死死扣住他的手:是我。 我可以替你正名,总能找到线索。 钟在御摇摇头,没意义,都那么久了,再说我也不想。他游离的目光寻到焦点,牢牢盯着吴窥江,而且我都把他的角色抢来了,我比他有本事。 吴窥江捏他的脸蛋:我赚那么多钱,不能给媳妇花,真不甘心。 钟在御由他搓扁揉圆:你给我花了啊,给我买吃的了。 吴窥江语气崩溃那算个屁。 钟在御低头拨拉照片,倏地听他叫自己,抬头一看,浑圆晶亮的眸子微微一滞。 不知不觉间,吴窥江换成了半跪的姿势,无论是晦暗不明的光线,还是从头到脚的利落挺拔,都让他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这只猎豹单手掏出一枚小盒,拇指轻轻一磕,开了,露出一对白金花纹戒指。 钟在御的思绪登时被汹涌潮水席卷一空。 吴窥江静静地说:所以,我对你一见钟情到现在快四年了,我知道对你而言,我只是个才认识不到一年的男朋友,最近你总是不来,搅得我心不安,如果你愿意 他一直都在怕,钟在御是个单纯又冲动的小年轻,外面灯红酒绿,娱乐圈豺狼虎豹,他还不早早打算?都怪这条理箩筐的社会,不然他一准把钟在御忽悠进民政局。 他又使劲软绵手段:你就当哄我,让我安心,成么? 那种感觉是突袭的,从后而至,钟在御踉踉跄跄扑倒在吴窥江身上,胳膊嘴简直不像是自己的。他埋在他颈边,小猪似的拱。他又羞又臊,烫得仿佛铁水,乱七八糟地想会不会烫伤。 嗯 在这狭窄的私密地方,一时只剩心跳和呼吸声,渐渐重叠,声声一致。 钟在御眼皮如灌铅,浑身无力,我好累。 你最近确实太辛苦了,睡吧。吴窥江感觉到他呼吸出现想睡的徐缓,给他顺后背,别醒了,我抱你去床上。 钟在御睡得很快,几乎刚沾上枕头,就恍惚没了意识。 他睡得安稳,明显瘦下来的身体在薄被下拱出弧度,吴窥江看着难受,也只能转转手指上的戒指,去书房工作。 不到十一点,吴佩汉打电话,吴窥江以为是工作上的事,结果听到个意外声音。 窥江,想奶奶没有。 吴窥江瞬间反应过来:吴佩汉又不打招呼就滚了,跟他说这个月工资别想要了。 吴佩汉撒娇的声音传过来:哥,我哪敢啊。 谅你也不敢。公司人手紧,吴窥江想他这个狗腿子小弟的确没这个胆。 这回是奶奶的声音:别生你弟弟的气啦,是他想给你个惊喜。 吴窥江站起来:惊吓吧!他把你接过来了?你那么大的年龄能坐飞机吗? 吴佩汉没走,只能奶奶亲自过来。 我李梅美怎么不能坐飞机?我还能坐坦克呢,只要你能把我送上去。李梅美年轻时就横,斗小三时更是法力无边,不过再横在大孙子面前也是个小女人姿态,我刚下飞机,体谅你就没让你接,待会佩汉直接把我带到他那。 吴窥江想起卧室中的钟在御,灵光一现,你是来见你孙媳妇的? 李梅美说:哎呦,我大孙子最懂我。看照片长得真水灵,我找大师算了面相,特别般配。 吴窥江想起小时候,爷爷在外面养了个小三还怀上了,愣是弄了个染色体检测是男孩,小三一脸无辜地说她不指望登堂入室,只要吴家肯认这个男孩就成。 当时公司是他妈打理,两个叔叔占股份领分红,这要是生下来,成材了要跟他妈分权,不成材叔叔们的股份缩水。奶奶二话不说,直接叫保镖把人绑了送医院堕胎。老了之后,倚老卖老的手段行云流水,她想干什么事,还真没有干不成的。 吴窥江不爱幼,但特别尊老,只能哄:奶奶,把电话给小弟,我跟他说几句话。 吴佩汉等着邀功请赏:哥,什么事。 吴窥江压着声音骂:你眼瞎趁早捐了,全世界多少人等待重见光明!这是能见面的时候吗?你嫂子家里出事了你不知道啊,忙得我都只能在医院见他,你让他怎么应付老太太?哭着应付啊? 吴佩汉有口难言,急得跺脚,我我没想那么多啊 李梅美插嘴:你别骂他了,那事你小弟也跟我说了,小孩子多可怜啊,我也不求见面说话什么的,你让我远远地看一眼就成。 吴窥江眼珠子一转:那行,咱们先说好了,你都听我的。 李梅美说:我有不听你的时候吗,你妈的话我都不听,就听你的。 叫吴佩汉把你送到我家来吧,晚上住我家,别出声就成。他在医院太累了,睡着了,明早叫你们见一面。 李梅美觉得这个见一面至少得是坐下来吃顿早饭,比她设想的好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生病太痛苦,祝大家永远不生病。 恋耽美 >撞你一下,怎么了——窥吴江(41) 谢谢观看! 第58章 情敌 钟在御是被摸醒的。吴窥江从他后颈开始摸, 后腰处摩擦打旋,在屁股缝儿处戛然而止, 然后大手移到后颈, 周而复始。他心想这手可真够长, 结果默不作声假装没醒,还庆幸这个角度看不出他已经睁开眼, 竟然觉得舒服惬意。 钟在御觉得自己肯定是被传染了几分不要脸, 颇挺期待接下来发生点什么。 是不是看他还睡着,不舍得下手? 钟在御窃喜,状似无辜地蹭了蹭, 吴窥江发出舒服地声音, 仿佛梦呓。手再次移到屁股上,待的时间有点久, 久到钟在御怀疑他睡着了。他偷瞄一眼,阖眸安稳,是睡着了,于是失望地一叹。 啪,屁股上挨了一巴掌。 没给钟在御恼羞成怒的机会, 吴窥江两只大手兜着屁股按着他,肌肤相贴, 今天真不行。 钟在御瞪圆眼睛,这话不该他说吗? 吴窥江与他额头相抵,低声说:先给你打个预防针,别惊讶, 昨晚我奶奶来了,在客房休息了。 钟在御瞪圆的眼睛更圆了,身子骨比猫还柔软灵活,愣是从吴窥江紧了又紧的桎梏中退出来,看模样还是轻轻松松的。他匆忙地套衣服,几乎无声地说:她不知道我在吧。边说边用眼刀子威胁,好像得不到满意答案,就掂量着上刑。 当然没有。吴窥江漫不经意地说,支着半个身子饶有兴趣地欣赏他穿衣,你就那么不乐意见? 见家长?想想钟在御就发疯,杀气腾腾地横了他一眼,是我没做好准备。 实在是心虚,平心而论如果吴窥江是女孩子,钟在御也不敢见他家里人,单是自卑就气昂昂地打起了头阵。更别说自己这只拿不出手的小丑鱼,还拐跑了人家能传宗接代的儿子。 钟在御踮着脚尖下楼,袜子厚实,实木地板温柔地吸走他的脚步声。就是吴窥江这个挨千刀的,光脚丫子大大咧咧地走,还调侃他:偷情被发现就是你这样儿的。 钟在御正鬼头鬼脑,被他这一句吓得脸色一白,转头见他气定神闲,双手插兜仿佛闲庭信步,自己却鬼祟地训他,你别说话。 玄关处,钟在御穿运动鞋,吴窥江替他解开另一只的鞋带,半跪下伺候着穿,还问:真不见? 钟在御说:你那么优秀,奶奶肯定不认我的。别拿车钥匙啊,你回去睡觉吧。他推推吴窥江,推不动,还要工作呢,不嫌累啊。 吴窥江拉着他的手:我就送送你,看你坐上车。 这么早,公交车站等车的只有这两个,连续几个晨跑的都跟说好了似的多看了几眼,钟在御忧心忡忡想抽手,吴窥江霸道强势,威胁道:再动就捏疼你了。 钟在御特别怕疼,简直是他这一辈子的克星,他缴械投降不再动,试图转移注意力:今天奶奶就能出院了。 吴窥江用另一只手拍拍他的头,真想跟你一起去。反正我不怕见你奶奶,我这样的打着灯笼难寻,奶奶肯定喜欢我。 公交车到了,钟在御上车,吴窥江看着公交车消失在视线里,绕到附近买早饭。他把能买的都买了,哼歌,悠闲地溜达回家。 李梅美黑着脸端坐在单人沙发上喝蜂蜜水,她知道吴窥江这里应该只有两样东西这个没那个也没。两个男人过日子就是糙,家里缺个女人果然还是缺了主心骨。 奶奶怎么样,我媳妇儿疼我吧,来吃点早饭,这里讲究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别想在家里那样有人伺候了。吴窥江先声夺人,去厨房里找碗碟,那架势乒乒乓乓,好像在打仗。 李梅美慢吞吞地移动,你让我见见,就是让我躲在窗帘后看一眼? 挺近的啊,还没让你远远地看。吴窥江把一碟灌汤包端到厨房吧台上,这是他和钟在御平时吃饭的地方,发现李梅美优雅地坐在从未受到过宠幸的实木餐桌上,他只能摆过去。 是挺漂亮,有鼻子有眼的,跟现在整的那些小妖精就是不一样。李梅美说,挑挑拣拣,要了碗青菜粥吃。白粥嫩菜滚烫,她捏着勺顺时针搅动,觉得这勺子真大,餐具乱七八糟也不是一套,又想这孩子空有好看的皮囊,就是太小家子气。 唉算了吧,孙子好不容易恢复正常,李梅美想,她最好别说什么。她喝着粥,温度适宜,嗓子却像是被烫着似的,忍不住轻咳了几声。 吴窥江边吃早饭边处理工作文件,一心几用,不叫你来吧,那么大的年纪,病了吧。 李梅美的确觉得嗓子疼,咳了两声:我能有什么办法,生病这事能怪我吗?好了好了,叫佩汉陪我去医院,你忙你的去吧。 去医院?吴窥江阖上电脑,一本正经地说:还是我送你去吧,他一来一回的,多耽误时间。 李梅美欣然答应。 吴窥江想的挺好,奶奶今天出院,无论是钟在御一个人忙活还是林森过来帮忙,都够手忙脚乱的,他至少能搭把手。于是给吴佩汉发消息,让他速去医院。 市第一人民医院人满为患,好像全人类只信赖这一家。吴窥江临时拖人挂专家号,没料到今天车满为患,愣是被殷勤的保安大叔指挥到附近小区的露天停车场。 大叔笑起来时露出一口烟熏黄牙:五块钱停两小时,实惠! 李梅美只去过私人医院,别过头去,眼不见心不烦。等吴窥江用高超的车技挨蹭着行人开过去后,她活见鬼了似的说:这都是什么地方!菜市场啊,你就让我跟这种人看病? 奶奶别看这人多,医生技术特别好,尤其是内科,高薪想挖都挖不走,那叫个敬业。吴窥江漫不经心地忽悠,私人医院在郊区,要么等会小弟,让他带你去,我得去公司。 李梅美摆摆手:算了算了,那么麻烦,我先随便看看。你待会护着我点,我新买的爱马仕,可不能蹭着。 吴窥江说:里面没那么多人,各诊室分一分,指不定内科一个人也没有。您呐,就全当下基层体察民情。 跟你妈服个软,你妈还能少你这点钱?李梅美为了在孙媳妇面前作势,这一趟带的都是高级套装,可遭了罪。 李梅美体会了一场排队一小时看病五分钟,也就吴窥江胡吹瞎砍还有点意思,等她看病五分钟出来,有意思的孙子变成了毫无意思。 吴佩汉觍着脸,上来先搂着李梅美的胳膊撒娇:奶奶你怎么不注意身子啊,心疼死我了,大哥跟我说的时候,我都怀疑他在吓唬我。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李梅美知道这小子不太靠谱,内科和泌尿科都分不出区别,不满:你哥呢? 吴佩汉挠挠后脑勺:唉,不知道,刚才还在呢,回公司了吧,今天事情挺多的。 李梅美真怕吴佩汉把缴费弄成挂泌尿科的号,亲自动手,把费用缴了,两盒口服液领了,真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一把老骨头了也挺能耐,轻轻松松就把病看了。 回去还得再看私人医生,五分钟能看出什么来? 钟在御已经提前把好些东西送回家,上午办完出院手续,林森答应下午过来一起带奶奶回家,他如往日那般推奶奶去晒太阳。 才走没五分钟,奶奶突然想吃鸡蛋灌饼,钟在御答应:那你自己遛遛,别在原地不动弹,看到那颗树没,等我回来至少要遛到那里才算合格! 奶奶瞧着距离,没好气:你当我狗啊? 钟在御嘿嘿地笑,屁颠屁颠地跑走了。买好灌饼,他收到吴窥江电话。 你在哪呢?我在医院。 你怎么来了? 吴窥江没脸没皮比吃饭喝水还自然:你们今天不是出院吗,打车多麻烦,我想就开车过来接一下。反正奶奶都认我了,正好让我讨个好,第一印象没准备好,这回怎么也得好好表现。 出去找路跟猪肉猪跑八竿子打不着,鸟类天生的方向感使人嫉妒,吴佩汉出门找不着北,更别说是把车停哪儿了。李梅美大家闺秀,有人替她找北,两人找着找着,吴佩汉发现他奶奶竟然一动不动。 奶奶? 李梅美盯着前面一个坐轮椅的老太太,浑浊的眼底涌动不良情绪,那是愤恨与妒火。 吴佩汉顺着视线望去,那老太太半个身子在斑驳的树影下,无数道皱纹彰显日子的不如意,得体的坐姿却让人可以想象她年轻时的优雅。 莫名其妙的,他想起钟在御,都有相同的气质。 你去,给我扇她巴掌。李梅美冷冷地嘱咐,别愣着了,这女人差点害我流产,当时怀的是你爸爸。要不是你爸爸福大命大,哪里还有你? 吴佩汉傻傻地啊了一声,心想都鹤发鸡皮了,没认错人吧,奶奶? 你不去,我去!李梅美这个年龄还高跟鞋上上下下,身子骨都是健美操课保持出来的,一双平底鞋健步如飞,手指着那明显慌张的老太太,直戳脊梁骨,我告诉你钟敏,冤家路窄,当年有老头子护着,我不敢动你,现在他中风了,家里我说了算,我要你子子孙孙都不好过。 李梅美这性格也不是与生俱来,钟敏是她这辈子遇到的最严峻的危机。 当年吴老爷子为了这个叫钟敏的舞女,要休妻重娶,她气到晕厥,发现怀了第三胎。这个孩子,让吴老爷子软了心肠。这一胎她卧床六七个月,早产难产,还大出血,生死中走了一遭。等她出院,再也找不到钟敏。挽回了一场婚姻,也让李梅美彻底恨透了小三,当然最恨的还是这个舞女。 第59章 抢救 钟在御买完灌饼宝贝似的捂在怀里, 一路颠颠小跑,健步如飞。他特别高兴, 也挺后悔, 自己要是有吴窥江那胆儿该多好。他还是见一面吧, 等把奶奶安顿好。抱着想法,他突然昂首挺胸, 有了自信。 原路返回, 钟在御发现他给奶奶规定的地方被人群层层围拢,人们互相嘀咕。 蓦地,钟在御竭力推开人群, 劈山倒海似的挤进去, 看见奶奶瘦削的身体跌坐在地上。 奶奶多要面子,出门买菜也一丝不苟, 每件衣裳都会熨平褶皱,只在谁也看不见的犄角格拉里才会露出一丝狼狈。 她用最脆弱的外壳伪装自己,一装多年,尽可能的不带麻烦,也不让自己成为麻烦根源, 哪怕十大酷刑也靠咬牙强忍。太爷爷的死她意识到错了,可她只能故意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才能减少带给孙子的痛苦。 而今新事旧事, 尖利的咒骂与琐碎的嘀咕,彻底放出了她深藏的内心,整个人毫无防备地暴露在赤条条的抑郁之下比飓风还摧枯拉朽的力量,死亡是唯一良药。 对面是一位打扮良好的贵妇, 无论是一身明显赔不起的精良套装,还是保养得当几乎抹去岁月痕迹的脸,都意味着惹上了不能惹的人。 钟在御趴在奶奶身上以身相互,如一头小兽嗞出虎牙:我奶奶那么大年龄了,什么小三小四的,也不看看清楚,你疯子吧! 李梅美保养的好,十六岁生第一胎,如今五十出头的外貌,而钟敏苍老颓废,只能缩在地上瑟瑟发抖,走过路过的第一反应这老婆子千万别突然跳起来讹诈。 不过这气势汹汹的少年眉眼怎么那么熟悉? 钟在御只觉得奶奶在颤抖,趁此机会,他试图勾起围观群众的怜悯心:我奶奶刚出重症监护室,你这个疯子是想再把她再进去吗! 吴佩汉傻归傻,笨倒是不笨,心里锣鼓喧天,低头借由刘海挡脸,小半个身子躲在李梅美身后,瞧瞧拽她袖子,怂恿:奶奶,咱们先回去吧,都看着呢,多丢脸。 李梅美皱着眉头:唉你不是 吴佩汉赶紧说:他不是他不是! 吴窥江的出现,一锤定音,他看看对立的双方,自己横亘中央,彼此的纠缠不清的仇怨瞒不过他犀利的双眼。 李梅美终于明白了:你 你先把奶奶带回去!别在外面丢人现眼!吴佩汉,别愣着了!吴窥江厉声道。 奶奶! 一声撕心裂肺。 吴窥江:! 刚才奶奶只是目带浑浊,现在翻着白眼,晕过去了。脑梗是在与死神你挣我夺,重病绝症千千万,哪一个不是在与生命赛跑。 走!吴窥江打横抱起奶奶,他人所至,人群怀着敬畏生命的心自动让出路来。 在医院走一遭,四舍五入相当于火葬场一日游,人人都怕病魔。 钟在御死死抓住吴窥江的衣服,哒哒两三步,鬼使神差地转头望了一眼,那高贵妇女眼神中的诧异,还有吴佩汉!刚才吴窥江的话他再望向吴窥江的背影,眼神里剩下惊恐。 但他只能依赖这个人,也只依赖过这一个人。 且装作不知情,至少不用再痛苦。 人渐渐散了,吴佩汉又惊又怕,拉扯着李梅美要走。 终于回过神来的李梅美猛地拍开他的手,颤巍巍地指着吴窥江离开的方向,恍然大悟:他这是肯定故意来恶心我们家的,自己没能害死我,就来祸害我大孙子。 吴佩汉脑子不够用,茫然地啊了一声。 李梅美急的原地转圈,再强悍她也只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本质上生活就是个圆圈。但凡遇见波澜,都是按照以往经历照葫芦画瓢地解决,而这种明显超出她的认知范围内的,让她的少女心迫切需要寻找依靠。 吴佩汉细胳膊细腿,换身嘻哈染个头发能当杀马特,人民大众普遍认为不靠谱。 李梅美安抚好自己的少女心,找她生命中唯一的希望之光、代表吴家的女人、她的大女儿吴曼英去了。 女儿好,有个商业强人的女儿就像贴心小铁袄,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李梅美瞪了眼有事隐身、无事现身的吴佩汉,实在是难解心头之恨,狠狠戳了他一指头:跟了你哥那么久,一点心眼也不长,你那么多女朋友白交的! 吴佩汉立正敬了个标准的礼,报告首长奶奶,这回情况不一样,我保证回去多多交男朋友积累经验,硕士论文内容就有啦。 就你嘴贫。李梅美摸出手机,镶钻的手机壳在阳光下blingbling地闪烁。 恋耽美 >撞你一下,怎么了——窥吴江(42) 吴佩汉差点闪瞎眼,赶紧眨巴眨巴,双手背后,无论是他天真无害的笑容还是散漫的姿态,都表明他是个毫无心计的三讲五美好青年、奶奶的乖孙子,在他心内一颗名为间谍的种子已然避开所有视线茁壮成长笑面间谍正十指纷飞给他哥通风报信。 多年不好好上课的实践经验,盲发短信正对率百分之八十五以内! 抢救室不分四季昼夜,每时每刻都是高峰期。 经验丰富的护士胳膊一指:那里有空床,快! 咱们医院的病服? 怎么不在病床上推这来了!病例呢! 之前因为什么住院? 医生一边检查,一边用寻问轮番轰炸,钟在御看见他嘴皮子翻动,可双耳如失聪、喉咙如毒哑,每一根神经都被无形的手掐死了,无法思考。 吴窥江所知甚少,简要答了两三句没词了,连续几声唤不来魂,狠狠摇晃他:醒醒,奶奶的病例呢! 我、我去拿!钟在御落荒而逃。 叮 奶奶给大姑打电话了。 吴窥江飞快地回:继续观察。 吴窥江翻找通讯录时修长的手指在颤,冷汗浸透的手指划过屏幕留下几枚清晰的指纹,迎接他的是一阵铺天盖地般的晕眩,几乎吞噬了他所剩不多的清明,他扶墙站稳许是刚才用力太猛的后遗症。 喂,林森,你来一趟医院吧,我可能没法陪他。少废话!别叽歪,叫你来就来。 林森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他出事了,我跟你没完! 钟在御凭吊起的一口气跑上跑下,去而复返,手里捏着厚厚一沓病例,再无法维持,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那冰冷的地面如一记重拳,他无力地抓着吴窥江的裤脚:为什么会这样,今天要回家了啊。 接走病例,二度进手术室。 红灯亮起,仿佛恶魔之眼。 吴窥江面色阴沉,伸手扶起他。本该是孙子绕膝头的日子,车厢里还一兜去晦气的柚子叶,他还差一句奶奶,你放心把他交给我吧憋在心底,怕是永无天日。 他哪里能想到,老辈人剪不断的恩怨情仇?漂亮女人海了去,怎么尽招惹不该惹的人。 吴曼因来电,掐断。 再来,再掐。 钟在御诚恳地看他:你接吧,早晚要接,早说比晚说好。 说完他站起身,自觉去墙边的靠椅上坐着,孤独地抱紧双膝,头搭在双膝之间,看向急救室的大门。整个人蜷缩进塑料椅内,好像穿了件肥大的外套。 吴窥江没走远:妈。 吴曼英不冷不热地说:你奶奶都跟我说,我不说你什么了。 吴窥江破天荒地有种是亲妈的感觉,从小到大,这是第一次觉得吴曼英不是冰刀子。 下一秒,吴曼英的话又把他拉回深渊:你打小就会不任性、不感情用事。我知道你一定会重新开始,只是需要时间,两千万起步资金对你而言低了点,但妈妈相信你。 亲妈的安慰并没有实质性的作用,吴窥江时不时瞥向钟在御的目光带着幽幽乱乱,淡然地问:妈你想说什么挑明了,注资的事免谈。 儿子肯承认她,吴曼英觉得什么都值:怕你心慈手软,这些妈妈都可以替你解决。 妈,我不管奶奶那边对你说了什么,这边是我的私事。你上次没能干预我,这次也别想掺和。 吴窥江挂断电话,发现吴佩汉怯生生地站着,想走不敢走,想听不敢听。 见大哥的目光,吴佩汉双手不安地搓着破洞牛仔裤,半晌才磕磕巴巴地说:奶奶把我赶下车了,说不把你带回来,我也别回去了。 吴窥江白了他一眼,滚。旋即安分地在钟在御身边坐下,揽着他的肩膀,别怕,无论发生什么,都有我在。 像一对恩爱小夫妻,披荆斩棘共渡难关,谁也别想横插一脚。 吴佩汉探头探脑地看了一眼,悻悻地缩回去,出去是奶奶留下是大哥,还有银行卡上肉眼可见的数额。于是当机立断慷慨就义,他要为大哥死而后已。 钟在御喉咙干涩:她是你奶奶。 吴窥江说:是我奶奶,但这不是我本意,我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钟在御靠着他:我不是怪你。奶奶的手术费,奶奶又犯病,恩怨什么,早就理不清。 一直维持这个姿势,不敢回首,怕突然地老天荒。 林森匆匆过来,看见守在手术室前的好无血色的两人,劈头盖脸地问:怎么回事!奶奶又进手术室了! 吴窥江没搭理他,附在钟在御耳边说:我得走了。 我知道的,你走吧。钟在御没告诉林森,就是吴窥江通知的,能陪他到这份上,他心满意足。 擦肩而过时,吴窥江小声对林森说:交给你了,费用我来,记得别乱说话。 林森皱眉,像是察觉到什么,你要去哪? 吴窥江瞅了一眼始终不愿意抬头的钟在御,想,恨吧。奶奶如果不能平安出手术室,他们这辈子恐怕都完了。 好好照顾他。吴窥江说。 作者有话要说:  分是不会分的,解决家里压力。 我病成这副鬼样子都不想以虐人求心安。 祝大家身体健康,多穿衣服少吃药。 第60章 心意 吴窥江回家, 李梅美虎着脸,端坐出个三堂会审的架势。然而她势单力薄, 吴佩汉就算虎背熊腰, 也不入吴窥江的眼。 吴窥江故意不搭理, 径直去厨房,从冰箱里取出水咕噜咕噜就是半瓶。 商业谈判, 嘴角眉峰零点几毫米的动静都代表内心的波澜起伏。 论起来, 吴窥江明察秋毫,沉得住气、镇得住场,跟吴曼因怀他的几个月里争夺下吴家大权有关。 李梅美挺胸抬头, 她视线一直追随他, 吴佩汉左一句好奶奶右一句大美人换花样哄,偏生大孙子不以为然。她越想越来气, 自己是个狐狸精,养出个孙子也是狐媚子,还不男不女地勾搭她家宝贝孙子,全家人都坏透了。 吴佩汉嬉皮笑脸:听说爱马仕上新了,我带您去瞅瞅, 大哥包场。 口口声声离不开亲大哥,李梅美就不该信他, 推开:我问你,你大哥在医院留那那么久,做什么!是在哄那男狐媚子吧! 夹枪带棍的声音矛头尖锐,吴佩汉支支吾吾, 直瞄吴窥江,泪眼汪汪地求救。 吴窥江一口气喝光剩下半瓶,五指陡然用力,直接把空水瓶捏成皱巴巴的塑料片。 明明不是针对他,吴佩汉不由自主地把三岁到现在做的坏事细数一遍,觉得那塑料瓶就是他脑袋,骇得直缩脖子。 奶奶,您骂人骂的虽然不解气,但现在斗小三是热标签,看热闹的不嫌事大,抖音快手微博朋友圈,哪个发一下,一传十十传百,我能不顾及你面子吗?您说您哪天压马路,被人认出来,吓出个骨质疏松怎么办?吴窥江语重心长一叹气,侧面打下来今日金光四溅的余晖,印着他眼底的深沉,又在手腕的玛瑙珠上笼了层诱人的浓墨重彩。 吴窥江这人就是有种本事,随便诌三言两语,却好像为这件鸡毛蒜皮十分上心,导致不眠不休连轴转,而今用云淡风强行轻替代疲倦到极限的状态,也不过是孝顺当道不想让长辈担心。 李梅美对上他伶俐的眼神,一拍大腿:哎呀不好,真被拍了!我这张脸上过杂志的呀,顺藤摸瓜找到我、找到你妈妈怎么办。我得提醒她,免得被人抓马脚。 她如坐针毡,摸出掉了两颗碎钻的手机。 吴佩汉不出意外的落入圈套:我上热搜?我今天就随便穿穿,太邋遢了! 年轻靠老公,年老靠女儿,李梅美这点上最有自知之明,但凡影响到商业帝国的一寸一毫,她就情愿忍耐。 吴窥江赶紧说:我都安排好了,没有记者敢报告这件事。关键字屏蔽,热搜也让人盯牢了,一有迹象就撤。 李梅美拍拍前胸,透亮的玉镯也不知打哪儿了,叮叮当当地响,心有余悸:那就好那就好,还是窥江考虑周到。这时还不忘cue吴佩汉,对着光洁的脑门戳戳点点,好好跟你大哥学学,这办事手段这铁腕。 吴佩汉拼命嗯嗯,还想点断脖子以示决心,心里纳闷大哥真要跟嫂子分?那家里堆满储藏间的燕窝人参藏红花,他还准备等要到地址就雇东风大卡车哐哐哐地运过去。 李梅美说:不行,我可不能坐以待毙,窥江啊要奶奶做点什么你直接开口,我那些老闺蜜虽然大嘴巴子,但关系还是有的。 不用,奶奶,我处理好了。吴窥江一手撑着厨房吧台,一手插兜,兜里少了些什么,空落落的,他的目光盯着一处弯弯曲曲的裂纹不放。嗓音却很温和,让您看笑话了奶奶。 李梅美十分大度地摆摆手:没事没事,谁年轻时还不遇到个事儿,他那样子我一看就是克夫相,没这回事奶奶也第一个劝你分。外面好男孩多着是,改明叫你弟弟介绍他们帆船队的同学给你。唉,那这事我是不是该避避? 马耳他最近挺好,让吴佩汉陪您度个假吧。 吴佩汉赶紧捂头:别,哥,我跟项目呢。可怜兮兮地看李梅美。 孙子这么上进,李梅美高兴还来不及:我自己去,要你干吗呀。 李梅美美滋滋地上楼,噔噔噔地脚步声悠悠回荡。 吴佩汉噌地凑到吧台,哈着腰跟扒裤脚小狗似的问:哥,你不会真的 剩下的话顺着干涩的喉咙咽回腹中。 吴窥江的眼神深沉,宛如一头面对骑士利刃也无所畏惧的魔龙。 吴佩汉生生改口:那嫂子那边怎么办。 吴窥江拧开水龙头,水流哗啦哗啦地蹦出白花朵朵,他草草洗了把脸,嘱咐道:你去把奶奶的旅行安排好,家里问起来就说不清楚不敢问,含糊过去。 吴佩汉急切:可奶奶误会了,大家也都误会了。 吴窥江用衬衫擦脸,在衬衫上留下模糊的人脸,额角有一滴圆润的水珠,衬得嘴角眉峰鼻梁处处锋利:那就误会去吧。他下意识地去摸手机,是否错过了最新消息,钟在御是个小没良心的,也不找他寻求慰藉。 万、万一,他们知道真相了? 额角的水滴发痒,吴窥江用袖口一抹,原来不用相衬,这种锋利由骨而生、与生俱来:只有两种人没有人敢管,一个是屡教不改教无可教,还有一种是管不了。 吴佩汉深吸一口气,活见鬼似的倒退两步,半晌才磕磕巴巴地开口:哥你想做什么? 入夜后,吴佩汉带着李美英采购旅行必需品,屋内没有开灯。 穿堂风从敞开的窗户中肆意穿行,从每一个角落都能把现代社会的姹紫嫣红与繁华喧嚣尽收眼底。这一刻还能完全沉心的,有手术台上不分时间与贵贱精密操作的医生,还有吧台上噼里啪啦敲打监盘的吴窥江。 蓝幽幽的屏幕倒映他的脸色实在不能算是健康,唯有高强度的工作能暂时缓解精神痛苦,正如酒精麻痹神经,否则满脑都会是钟在御轻颦浅笑的影子。 叮 奶奶手术成功,在重症病房。你来吗? 吴窥江只怕不叫他来,飞速回:等我。 留一屋万籁俱寂,唯有屏幕灯光摇摇相伴,不多时自动锁屏,这点也没了。 透过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窗,里面几乎每一个人都插着纷杂的管子,靠昼夜不停的机器维持生命,以待自身生命特征能完全恢复。 有一家连亲带戚七八口,凑一起女的抽噎男的嘀咕,重症太贵谁都不想话冤枉钱,琢磨怎么才能立即抬回家,好几次面红耳赤怒气高涨,都被见多不怪的护士言辞喝止。 遇到这事,病情闹心,更心烦意乱,欺负钟在御和林森两个小孩势单力薄。 你一言我一语,都是白花钱,医院骗你们钱花呢。跟你说啊到时候往医院门口一拉,你们不懂雇我们操作,保管多少钱都能要到。 本来坚强,相互打气,结果现在都气哭了! 吴窥江来时带着家长气质,好似纪检委抓典型,压得没人敢吱声。 林森一言不发,借口上厕所自动回避。 吴窥江像是心头缺一块肉,把钟在御往怀里一揽,填补空缺:我怕你不要我了,没有收到你的消息,根本不敢来。 钟在御抬头,那眼神像一张密密麻麻的网,要把目力所及的这人收在眼底:还要你付钱呢,你不来就去你家找你。 奶奶怎么样? 钟在御顿了顿,不想答:还好。 二次脑梗,身体状况定然不理想。吴窥江心知肚明,论错没有任何意义,轻轻顺着他的背:你对我而言更重要,而且我的家庭不论亲情论利益。给我点时间,再登堂入室,保管所有人都看你脸色。 原本前方的路畅通无阻,而今猝不及防地遍布荆棘。这条披荆斩棘的路注定难走,要抵御各种意料之外的刀枪剑雨。斩不开的是一双十指相扣的手,劈不断的是彼此的心照不宣。 我没法把你介绍给奶奶了。钟在御说道,我想你,也怕她想起不好的,但只有我能保护她。 这一对旁若无人,一举一动早已超乎常理,引得围观群众戳脊梁骨。 没办法,他们各自做出了重要选择,两条人生线命中注定相交。 钟在御翻翻白眼,小脸不红,瞳仁黑亮,换做平时恨不得原地挖坑把自己埋起来,与之相比,可谓进步神速。 老丁兢兢业业,等摄影棚结束,他手下每一个群演都收工,才赶过来。他遇到明显憔悴的林森,先抱着嗷一嗓子:我可怜的娃啊,怎么继二连三什么坏事都遭上了!老天爷不长眼呐!那么好的孩子! 一石激起千层浪,女家属们也一个接一个哭号起来。 老丁擦干眼泪才敢进来,憋着泪抱抱钟在御,好孩子,都是好孩子。我来晚了,你们记得,还有我呢,钱不够我来凑,别都自己扛啊。他把眼眶擦到红肿,才发现吴窥江,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恋耽美 >撞你一下,怎么了——窥吴江(43) 吴窥江不客气:这是我男朋友,费用我来掏,劳您费心照顾那么久,感激不尽。以后有什么事我都会替他出面,曾经对他好的人,我也会报答。 作者有话要说:  秋高气爽,千万别贪凉; 进医院出医院,进进进出出出; 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谢谢观阅! 第61章 奶奶 奶奶醒后, 更少言寡语。 重新办理住院手续,这次床位在窗边。钟在御搬来家里的绿萝, 等他千哄万哄奶奶肯下床时, 绿萝朝阳的那面都蔫黄了。 钟在御瞅着没人注意, 悄无声息地把花盆转回去。 奶奶心细如发:怎么了。 钟在御说:没什么。 奶奶低下头,毫无精神气地应了一声, 叹再次睁开眼是四肢不协调和口歪眼斜, 恨为什么还要睁开眼。 钟在御和林森合力把旧轮椅洗刷干净,阳光下曝晒干,磨毛的边密密缝合。奶奶抠着一处的线疙瘩, 钟在御蹲下来攥着她皮包骨的手, 按摩手臂上枯萎的肌肉:奶奶我以后每天都给你按按。 奶奶歪着的嘴闭不上:你们还在一起? 钟在御给奶奶系蓝边围兜,一说话就流口水, 可说话是她目前唯一愿意的活动,医生说口齿清晰是好的症状。打好蝴蝶结,他乖乖地说:嗯,奶奶,我想我还喜欢他。我欠他太多, 还不清了,必须喜欢他。 情和钱的纠葛, 想两清?现实十分霸道。 祖孙两个各自低头,安静片刻,奶奶说:我收留你只是想老了之后有人能给我养个老,但是真到自己老了之后, 反倒是什么养不养的,不想耽误你过自己的人生。 钟在御抓紧奶奶的手:可奶奶我只有你了,别的我都不想要,只要你就够了。 你是知道的,我年轻时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那人有妻子,可我想啊只要我们有感情在,离过婚的又算什么。所以我就等着,等他离婚,但是有的夫妻过久了,爱情什么不知道还有没有,至少还有亲情。他左右为难,难道我就这样嫁给他?活在他为我抛妻弃子的阴影里?当年也是赌一口气,赌着赌着就回不了头了。所以啊,感情要分清楚,你觉得是因为欠钱咱们就攒钱还他,千万别因为这点钱就把自己吊死了。 我不知道,我总觉得我配不上他,想着等他哪天腻歪了。可我收了他好多钱。钟在御蹭着奶奶的手,问出了多年的心结,那我到底不是您亲生的。 奶奶会心一笑:你小时候明着问,长大了就暗示我,这事上奶奶从来没有瞒过你。你钱包里的那张火车票不是哄你的。 奶奶捡到他们的时候,太爷爷兜里只有一张从帝都到广东几十个小时的坐票。 当时很多人家丢神志不清的老人就是送上火车,哪里停哪里下,大多数老人害怕会坐到终点站。 许是当时嗷嗷待哺的孩子饿得大哭,太爷爷凭本能给他找吃的,在有奶奶的这座城市里下了火车,终于结下这一家三口命中注定十几年相依的缘分。 我自己的孩子,得了肺炎,跟那时候的你差不多大,哭起来都是撕心裂肺。奶奶歪斜的双眼很难聚焦,瞳孔仿佛相斥的磁铁,无法违背大自然定律,奶奶这辈子最大的幸福,就是有你这个小孙子。 钟在御跪在地上,把脸埋在奶奶瘦骨嶙峋的膝头,遇见奶奶也是我最大的幸运。 生不及养育万一,他那苍白的脸无法恢复血色,怕子欲养而亲不待,怕今后的光阴无法弥补,怕对方这本书合上最后一页还有遗憾未圆。 吴窥江最近在和吴曼英的首席助理接洽,频繁的相处和繁忙的工作让他短暂忘记钟在御。 这位首席叫林玉,人如其名,面如冠玉,模样和钟在御还有些相似之处。听说念书时就跟着吴曼英实习,毕业后路路畅通,吴窥江挺烦这个跟自己一个年纪还油盐不进、柴米不吃的家伙,不愧是吴曼英□□出来的,脾性简直是他的翻版。 看来吴曼英铁了心横插一脚,好不容易撬开一条缝,便美人和金钱齐上阵,她要占百分之七十五的股份,还要把弯道上的儿子掰回自己麾下。 从资金投入而言这个比例合情合理,奈何吴窥江是个不要面子的,妈妈妈妈地把过去二十多年没叫够的次数通通补上,以你们有一腿吧我知道她背着我生二胎了各种臭不要脸地话一通无差别狂轰乱炸,远在千里之外的吴曼英退后一步,只要百分之五十一。 解决完这一波,吴窥江兴冲冲地把车开进汽车美容店,再出来时如获新生,程亮的黑色流利线条宛如夜的精灵,从车前灯到轮胎,只差枚蝴蝶结。 医院里钟在御和林森换班,钟在御揉着肩膀去停车场,吴窥江殷勤地打开副驾驶侧的大门,看他泰然地坐进去,规规矩矩扣上安全带,还有一句天真烂漫:怎么了? 甭管是劳斯莱斯幻影还是比亚迪蛋蛋,钟在御只关心能不能上路。 霓虹与路灯的光影飞退,二十天未见面的二人小别胜新婚,吴窥江安排好了:待会结上程鹿,一起吃个宵夜,然后咱们就回家睡觉。 钟在御应声,回过神来:怎么不叫林森? 程鹿没叫他? 那在医院里看奶奶的是谁? 奇哉怪也,吴窥江说:等到了酒吧问问程鹿是怎么回事吧。 程鹿也不怕他这枚电灯泡又大又圆? 酒吧区五光十色,冲天响的音乐声还带着刚开机的晦涩,程鹿的酒吧死一样寂静。 吴窥江敲门,半天后一个驻唱过来开门,如见救星:吴哥你可来了,老板嗷嗷叫失恋了,三天没开门了。 小森林把程鹿甩了?都三天了?吴窥江的第一反应是好事呐,然后又不觉得大快人心,这手分的跟间谍似的,太秘密了。 驻唱背起吉他包:那吴哥吴嫂,老板就拜托你们了。说罢逃之夭夭。 顺旋转楼梯上二楼,程鹿在这里有个临时住所。浓重的酒精味熏得人后退,窗户开了没用,吴窥江翻找空调遥控器,准备开个通风模式。 程鹿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被一双轻掖被角的手从梦中唤醒,他一把抓住,迷迷糊糊地说:我哪儿对不起你,你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不就是要求你多花点时间陪我吗,送你包也不要,你怎么还翻脸了。 吴窥江终于从沙发底下翻出遥控器,瞄准了就砸,别他娘的拉拉扯扯。 哦,你们呀。程鹿揉揉额头坐在床边,双颊绯红,我就是觉得,他是因为我喜欢他才跟我在一起,如果哪一天我不喜欢他了,他立马就走人绝不带回头的,还说是他高攀了。 吴窥江接话茬:高攀个屁,他配不上你,想开点吧。他走过来拿起遥控器,嗡一声开了空调。 想不开!程鹿横眉怒目,抄起床头柜上的伏特加咕噜就是两口,见钟在御想抢,他护着大叫,这是进口的! 让他喝。吴窥江把钟在御提溜到一边,钟在御小声提议:要不我把林森叫过来吧。 吴窥江不满:那你岂不是要回去了。 钟在御瞥见程鹿跌跌撞撞地把自己塞被窝里:那也不能看程鹿这样啊。 不是都分了嘛,分之前没说够啊,现在还有什么可说的。吴窥江既不忍也不情愿,好好的约会夜,他还没哄钟在御睡觉呢,想也不想就丢锅,都怪林森作,他作他的,你就不能多陪我一会? 钟在御不乐意了,小声却气势昂昂地说:林森喜欢程鹿,我知道,可他那样子,跟程鹿不可能有好结果的,程鹿家里也不会答应他俩的事。有钱人是那么好结识的?弄不好命都没了。 吴窥江想起他妈安排的事,他整天坐怀不乱,结果钟在御脑袋里想的啥?他几乎咬着牙说:你呢,你也这么想?有钱人都为了你准备接手家里安排了,你就不能有点自信。 一边的程鹿打起没规律的小呼噜,钟在御怕他了:我要不是欠你钱,才不怕你呢。 吴窥江更怕他,是他家害得奶奶鬼门关重走一遭,他抿着唇,嘴角是一道锋利的弧度,好似刀锋。 他分不清钟在御有没有恨过他恨过他们一家,还是因为欠下巨额手术费,无力偿还而假装相安无事,不知何时这份纯真情感或许已经变质。想着他喉咙发紧,攥紧的手背上青筋根根分明。 钟在御先退缩:我叫林森来吧。 行,我知道了。林森对着窗外的夜挂断电话。原以为分手即是各不相干,对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还是如镇海石般压在心头。 床上的奶奶用浑浊的瞳孔看他,歪斜的嘴角挂着依旧和蔼的笑容,男朋友啊,去吧。见林森不为所动,她又催,去吧,早就不想耽误你们,天天在医院陪我,自己的正事也不干。我还不敢跟御儿说,他不懂事。 我们其实分手了,我配不上他,消费观价值观根本不在一个层面,总不能让人家迁就我吧。林森走到床边,还有你孙子呀,想二十四小时拴在你身边。 奶奶欣慰地笑:他要是有你这样懂事,我就放心了。你把我扶下来吧,我自己推推,等累了就上床睡觉了。苹果你拿去吃唉。 林森把奶奶扶到轮椅上,临走还不放心,扭头看一眼,奶奶你一个人行吧。 奶奶把自己推到窗前,奶奶一个人习惯了,最讨厌给人家添麻烦。她挥挥手,正好打散头顶微妙的灯光。 林森走到门口,竟然又看一眼。他看时,奶奶露出融融的笑意。 漆黑的木质旋转楼梯上,吴窥江像只赤胆忠心的看门犬,岔腿坐在楼梯下。钟在御战战兢兢地坐在楼梯上端,不足一米的垂直距离被两人坐出天涯海角的距离,显然易见的吵架了。 林森是局外人,管不了他们,问:怎么回事,程鹿呢? 吴窥江冷眼瞧着:叫你来还真就来了,也不问问原因?你们不是分手了吗,还来干嘛,马后炮啊。 林森皱眉:你少阴阳怪气。 吴窥江啧了一声,正要插嘴,钟在御截断:他喝醉了,在楼上睡觉呢,你去看看吧。 林森绕过两人,噔噔噔上楼,才听见推门声,就传来程鹿哭天抢地的哀嚎,林森的挣扎声有气无力,完全不是对手。吓得钟在御一缩脖子,差点没坐稳、从楼梯上滚掉半条命:没睡着啊。 吴窥江嗤之以鼻:酒量好着呢,也就能骗骗你。他起身,伸出一只手,从下而上的死亡角度,钟在御的脸依旧无瑕疵的印在心尖,走吧,我送你回去,过了今晚,就跟我和好。 我知道我给你和奶奶带来了无法开解的痛苦,已经造成的无法抹除,但我愿意放低姿态,以尘埃里的角度祈求你的谅解。 他们踩着咯吱的地板,携手走向停车场。 门后传来零星的低语。 我确实很喜欢你,你太好了,你的好让我扛不住,认识你就是我最大的幸福,我们别再见面了。 从不拖泥带水的程鹿不知从哪学的,他骗不了林森,就用最易轻信的钟在御把林森骗过来,现在又不依不饶地不放人走。 又回到医院停车场,钟在御下车时道歉。 月光上中天,清冷透亮,好像把心意也照透彻了。 吴窥江微微一笑,又揉了揉他的脑袋:我欠你太多。 钟在御上楼时百感丛生,他也想忘呀,可惜忘不掉。他的步子很重,恨不得那天没爬过山,如果一切起于不相撞,也就不用爱恨交织的矛盾重重。 他回到病房,病人们大都睡了,陪床的还在嘀咕。 奶奶的病床上没人,轮椅在床和窗户的夹缝间孤零零,好像忠肝义胆只等它原先的主人。 钟在御问隔壁病床没睡的老人家:我奶奶呢。 那位老人家头发花白,晚上入睡困难,正瞪着眼看天花板的纹路,闻言一惊,指着床头柜上鲜红的苹果说:问我借了拐棍出去了,还非要给我个苹果,好久了,你快去找找是不是昏倒了。 钟在御跑了这一层的病房和厕所,再上上下下寻找时视线模糊一片。他眼含大滴泪水,不知跑了几层,不受控制地拨通电话,哭腔如韵:奶奶不见了。 你在原地等我。挂断电话的那一刻,吴窥江只想,老一辈的恩怨,真的会报复到子孙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默念,病魔退散~病魔退散~病魔退散~ 来晚了,谢谢阅读~ 第62章 抑郁 收到电话, 林森柔声安慰完钟在御,试图掰开程鹿的手。 电话里的细碎言语让程鹿嫉妒到发狂, 他抱紧不放, 喘着粗气, 像一只斗败的公鸡,拿出前所未有的低三下四:你敢走, 就别再来了! 他不给林森留任何机会, 双臂不由自主收得更紧。也像是十拿九稳,料定软了心肠的林森不会置他不顾。 最讨厌给人家添麻烦 记忆混淆,奶奶好像还沐浴在微亮的灯光之下。 他要是有你这样懂事, 我就放心了 懂事! 因为懂事, 所以才想给奶奶自处的时间、喘息的空间,而不是牢牢盯紧。然而死亡是抑郁的救赎, 奶奶是想懂事? 她早就做好准备了,只是后来有了钟在御,要照顾他,便有了不得不活的牵挂。牵挂成了累赘,年轻人不该受腐朽连累, 就是她该走的时候了。 一股无法名状的力量正缓慢收紧,沉甸甸地压在林森胸口上, 他说:我必须走。 劝、哄、闹,各种手段都如泥牛入海,程鹿懵了,他松开手, 明白这段关系断了。 林森打车回到医院,一路寻到监控室,钟在御哭得昏天黑地,抱着他不敢撒手,生怕他也一并失踪。 医院保安打着手电筒搜查医院每个角落无果后,带当事人来监控室查找录像,警察也到了,打从林森离开到发现失踪足有将近两个小时空白,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 无数双眼睛只为搜寻一个颤颤巍巍的身影,最终有个镜头拍到奶奶独自拄着拐棍蹒跚走出医院的后门。 恋耽美 >撞你一下,怎么了——窥吴江(44) 可能在附近,可能上了公交,也可能打了车,接下来只能交给警方。 钟在御坚信奶奶不会走远,要在附近寻找,林森不作它想地陪他。 在吴窥江的一生中,他从未如此觉得自己渺小不堪,双拳明明有力,打出去却是软绵绵的。他嘱咐他小心为上,去同警方打交道。 吴窥江远离商场多年,人脉断了难续,而今重新拾起心有余而力不足,历经几层关系联系上当地公安局局长,才让这件不足立案的事受到重视。 那天钟在御和林森马不停蹄,寻了整晚毫无收获,天蒙蒙亮时几乎困倒在公园躺椅上。清早的空气稀薄,呼吸也困难重重。 后来警察通过监控发现,那天薄暮时分,奶奶出现在火车站。她混迹在人群中,上了K字开头终点站是西藏的火车。 时光陆离,岁月轮回,好像回到十多年前。 太爷爷上的那辆绿皮火车呜呜地闯进视线,哪怕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凡有一点曙光,钟在御就不敢放松。他无数次飞往目的地,找当地警方合作,可连奶奶的影子也找不到。 太爷爷的赔偿费用下来,钟在御收到自己的薪酬。利用学校休息日和请假,他走遍了每一个停靠站,从没寻到过奶奶。 钟在御无法脱敏,他坚信奶奶还活在世上,被某个如她那样的好心人收留。 三个月后,吴窥江去了附近城市,警察先通知他,湖里捞出一具女尸,双脚绑着沉沉的石头,绳子断了尸体浮起来,才进入大众的视线。 尸体面目全非,但衣服和脏兮兮的红绳手串验明了身份。 他不敢见,他已经三个月不敢见钟在御,只能趁钟在御再一次出发寻找奶奶,利用午休时间把在学校里的林森约出来。 那家咖啡馆生意冷清,墙上挂了许多假枫叶。 吴窥江委婉地说出来,林森转着陶瓷杯:奶奶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最讨厌给人家添麻烦,她的抑郁症其实很严重,无论谁看到她都只会觉得是位和蔼的老人家。有这么一天是必然的,她知道钟在御无法接受,才给他留下这么一个希望,找的是他不在身边的时候,你还是别告诉他了。 有的时候,林森也恨奶奶,为什么是自己呢,这样他和钟在御打小结下的缘分终于无法分离。 奶奶,如你所愿,我会好好照顾他。 吴窥江冷冷地笑:你当我还敢见他,我怕他一见到我,就想到是我的一家祸害了奶奶一生。 恩怨情仇,一旦混淆,像两只争锋相对的猛兽,只剩下彼此的鲜血淋漓。 青天白日还能靠繁冗的工作,当夜深人静时,吴窥江恹恹地呆在屋内,任何人声都让他烦闷。明明知道那人所在,打一通电话能让天涯化为咫尺,而今他在商场上叱咤风云,却奈何不了一通轻飘飘的电话。 他开始有些疯狂地抽烟,好像每点燃一根烟,都能回想起一个阻止他的声音。渐渐的烟酒都无滋无味,他曾经靠酒精度日,觉得这种全世界都离开的眩晕滋味真是人生幸运。 之后没多久,有一日酷暑当头,室外如蒸桑拿,吴窥江还是西装革履,刚开完会通过一块地的批案,吴曼英的掺和让他的公司一步千里,这时手机响了。 钟在御敢爱敢恨,比他有胆量,他想,接通电话。 钟在御不冷不热地说:我觉得我要跟你说一声。 吴窥江木楞地只能接话:是啊,这么一句话不说算什么。 如来自虚空中的话:我不敢见你了。 吴窥江想:你知道了。 钟在御说:我见到她了。警察给我打电话了。对不起。 没有人需要为病魔买账,摧枯拉朽的力量将碌碌的人类击得分崩离析,人类彼此道歉,不过是短时间内的承受不住。 好,是我家对不起你。吴窥江感觉到魂魄在逃离身体,他隐约能看见一个异色的影子,着急地说,等等,再见一面吧。对方沉默,他不愿接受拒绝,带点希冀与奢求,再见一面,顺便把东西还我,你不是绝交了都要还的吗。 吴老板不缺这点钱吧。钟在御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或者犹豫,不还了。 还有一句,他想留作纪念,说不出口。 真不愧是演员,分不清真情与虚假,万般不露破绽。吴窥江恨他的爱好,叫他溃败如山倒,这时候还要戏谑一句:纪念逝去的爱情?如果我非要你还呢。 住所在顶层,第一高楼已有规模。高处不胜寒,他特别冷。 电话那边的呼吸加重,吴窥江赶紧说:算了,你知道我舍不得逼你。 咔嚓,电话挂断。 钟在御解脱一般松了口气,想起几十万的债和手表戒指。学生带戒指影响不好,他挂在脖子上,做题累了就转一转,无比安稳。 但他还是无法原谅吴窥江,尤其是他背后的一家人。至少暑假过去,面临拍戏和高三的繁重生活,双重压力下,谁都抬不起头来思考现实。 日子充实,时光便有足够的动力飞逝。 如果脚步不停,也不会太难过。 后来在喘息的间隙才会想起那种感觉,又庆幸背后还有座虎视眈眈的大山。吴窥江没在商场上站稳脚跟,吴家人至今把他的事当做茶余饭后的心悸,现在但凡谈个恋爱先调查祖辈三代。 人至而立,重新开始,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作者有话要说:  最终还是走到这一步,家庭是无法逾越的大山啊。 下章见面。 完结预警。 谢谢阅读。 第63章 校园 两年后 我回来了!钟在御推开寝室大门, 他一手拉着行李箱,眼见空无一人, 大吼一句, 又不锁门! 一间寝室四人, 都是同专业同学,这个年龄的演员, 半数都有背景有门路, 这间寝室一年的时间半数空无一人,请假拍戏见多不怪。 钟在御才收拾一半的行李,林森门也不敲就进来了, 把手里的打包盒放在桌上, 没好气道:吃吧,大份的牛肉粉。 和钟在御不同, 林森报考公共事业管理专业,偶尔拍戏,他的理想是经纪人。谁都叹一句这么个好胚子太可惜,但他不觉得,反而津津有味。钟在御走前, 他找了家有名的公司当实习生,牛肉粉就是公司附近的名小吃。 钟在御去西北拍戏一周, 美食遍地,也没绑住他的脚步,惦记着这口。 呀,你唇怎么那么干啊!林森心疼怀了, 从兜里摸出唇膏。 钟在御捧着外卖碗,也不嫌烫,伶俐地跳着躲开:西北干嘛,我先吃完粉! 碗里飘了一层红彤彤的辣椒油,绿油油的葱和香菜不相上下。他掰开筷子,跟一天没吃似的嗦粉。 林森瞄了他一眼,自打奶奶去了之后,他就开始吃葱和香菜。宿舍内粉香四溢,他想起白天的事,那个恨啊,踢了脚板凳,没伤敌人先自损八千,发火:我今天去公司,你猜看见谁了! 好多牛肉。钟在御夹起大块卤牛肉,注意力终于转移,谁啊! 那是我多给你加了一份!你干脆做吃播得了,吃的那么多。林森继续踢板凳发泄,不过这回懂得用鞋帮子,程鹿!他竟然是股东!上班被他当成陀螺使,要不是看在那么好的公司,老子要甩他大耳刮子。 钟在御心里咯噔一下,又埋头继续唆粉,顾不得烫嘴。他确实饿着了,飞机餐又少又难吃,只想回学校吃物美价廉的。 钟在御飞速唆完粉,林森在那辣红的唇上涂了厚厚的唇膏,别舔啊,西北太干了,你那么急地赶回来。他看着钟在御明显睡眠不足的脸色,眼睑下有淡淡的黑眼圈,赶进度,没好好睡觉吧。就为了个大礼堂的演讲,至于嘛。 不至于,但我和他好久没见面了嘛。 百威明用单反拍了部纪录片,拿了最佳外语片,母校也不知抱着什么心态请这位日理万机的国际大咖,结果大咖还答应了。接洽的老师还到处吹嘘,嗨,不费吹灰之力。 钟在御一直和百威明保持良师益友的关系,彼此不触碰心照不宣的禁忌话题,总而言之友谊大旗万古长存。 百威明是华裔导演,学校觉得他人生地不熟,提供住宿和车辆,结果他一应从简,只要了张车辆通行证。 秉承低调原则,吴窥江开了辆吉普。这真的是他车库里最配不上他的一辆车了,驰骋在校园里,笼罩在二十来岁小年轻如飓风般的青春气息,徐缓地驶过路枝丫张牙舞爪的法国梧桐,几乎能听见轮胎碾压半青半黄落叶声。 吉普像坦克一般轰轰烈烈驶进校园,效果不亚于车水马龙的街道上挥鞭骑马。 浓重的书卷气铺天盖地,吴窥江简直无法呼吸,升起车窗。 后座的夏还妃不满了,怒瞪他的后脑勺,干嘛呀,闷死个人。 同在后座的百威明背台词背得胆战心惊,这种访谈能要去他半条命,幸亏提前给他主持人的问题,吴窥江雇了三个高级抢手量身定做标准答案。 就这样百威明还是怯场,蜷缩在后座里,真看不出是三十好几的人。 吴窥江我行我素,到目的地,他停车熄火:到了,下车吧。 百威明哆哆嗦嗦地说:要不还是算了吧,咱们原路返回。 吴窥江恼了,气势汹汹地下车,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二话不说地把百威明拽下来,拎小鸡崽子似的:自觉点,当着那么多学生的面,丢不丢脸!你的咖位不要了! 百威明臊眉耷眼,濒死之际露出他最后的倔强:我压根就没答应,是你冒充我的名义答应的。要不还是你自己去吧,你不是成功商人嘛。 有本事你别全权委托我的公司,没本事就要听经纪人安排。吴窥江提溜他后领,转了个方向,学生们看着你呢,大导演。 百威明左右瞅着,果然有无数双求贤若渴的眼睛,立即正色地咳嗽两声,挺起单薄的小身板。不过再怎么样都没范儿,他的天才深藏在小脑袋瓜子之中,从不外露。 吴窥江看向后座的夏还妃。 夏还妃不管自己的儿子还在苦哈哈地猎熊,把百威明当亲生儿子,一听他回国,立马跟上来。她掏出香水瓶,嘶嘶地喷香水,斜他一眼:我警告你别催我啊,告儿你,我这香水瓶不结实,说撒你脑袋不沾你脖颈半滴信不信? 吴窥江不敢跟她横,立马说:您老慢慢喷,劳驾您看好小百,待会回去就别等我了。 夏还妃又要呛他,面对恭恭敬敬献上的黑卡,她勉为其难地收了,昂着下巴:放心吧,小百就跟我亲儿子似的,我们回头少买点。 大礼堂里黑压压的人,聚光灯一打,百威明意料之中的同手同脚。 钟在御是学生会的,由他们学生会举办的访谈,虽然他毫无卵用,还是能畅通无阻地进出后台。从百威明的角度,视线正好能越过一对主持人,看见他。 光线细碎,如杏花烟雨下的重遇,百威明会心一笑,紧绷的肌肉几乎瞬间放松,开始流利地背诵答案。 一对主持人很快把气氛带起来,几番热切地鼓掌,场子热烈。钟在御笑得开朗,被路过的同学调侃:怎么了,百导是你哥们呀。 百威明是什么人物,钟在御不敢说出口,吐了吐舌头,改为暗暗得意。 忽的被人戳了后肩,钟在御转头,又惊又喜:夏姐! 百威明只跟他提过访谈,没说过夏还妃也会来。今天的夏还妃妥妥的家长装束,规矩的连衣裙,挎着贝壳小布包,脸上带精致的淡妆。她摸了摸钟在御肩膀,惊讶,不客气挎着胳膊:长高长壮了嘛,有一米八了吧。 钟在御不好意思地摸了摸明显鼓起来的肚子:刚到一米八,我能吃嘛,饭量是小森的两倍。我就说威明那胆子怎么可能自己过来。 夏还妃说:那是,小百在哪儿我就在那儿。要不是老百不同意,我还要把他弄我户口本下去。 钟在御哭笑不得:夏姐,他是华裔。 唉我知道嘛,就是说说。不过不是我送他来的,那么大一小伙子,他送我还差不多。夏还妃神秘兮兮地挤挤眼,小吴送我们来的,年后他就把产业扩张到这里了,东道主怎么能不尽地主之谊。我从他那弄了张卡,回头带你去买买买。 她才嫁接的假睫毛眨巴起来像两个大耳刮子,钟在御怂嘛,腰弯出个弧度,说:夏姐我请你们吃好吃的唉,我们食堂特好吃,附近大学的都来蹭,蛋烘糕吃不吃?我去买。 夏还妃意识到自己提了不该提的人,一见形势不妙,赶紧松手放人,早点回来啊。 钟在御躲而有之,倒也没她想的那么情难自禁。他穿过梧桐树,横穿操场,替人踢回挣扎求生的破足球,这个点不早不晚,食堂里卖这些糕点的小窗口还在开门营业。 身后的小保安还在老老实实地跟,吴窥江光明正大地踢得落叶纷飞。没办法他这个年龄和模样,学生和老师都不挨。他的模样无可挑剔,衣着带明晃晃的精英标签,一路上少年少女纷纷侧目,小眼神里意涵丰富,从包养到一夜情,他打太极似的推回了无数叮叮咚咚的媚眼。 他目的单纯,只是想走一走,也许这地某一时刻那人也曾匆匆路过,如果是独自一人就更完美了。 眼前有个身影一晃,一股细密电流沿着四肢百骸急速流经全身,吴窥江的心跳仿佛被掐断。 也许又是幻觉,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他不止一次出现过幻觉和幻听。他害怕被当做疯子,全部自欺欺人地归为工作劳累。 那是棵手掌型的梧桐,吴窥江视线下移,清清楚楚地看见脚尖。他走到树前,那躲在树后的小贼先做贼心虚,脚尖鱼儿般一缩。 吴窥江从左边走,树后的人向右边移动。 彼此心意相通,抓抓躲躲,棋逢对手,谁都没能奈何谁。 吴窥江还是身高胳膊长的那位,做了个朝右的假动作,那人果不其然地撞到他左臂上,被他擒住胳膊。 连内心都无所遁形,四目相对的刹那,彼此都在对方眼里清晰地看见自己的身影过去的那个。 躲什么,那么不乐意见我。吴窥江紧锁眉头,语气强硬,眉角却不可抑制地因含笑而翘起。 钟在御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一只胳膊在人家手里,他十分识时务。明明都长个了,还是要仰视,支支吾吾地说:我着急给夏姐和威明送吃的,怕遇见你,就 恋耽美 >撞你一下,怎么了——窥吴江(45) 吴窥江厉声:就怎么? 走不了。 吴窥江挺开心,一晃两年,一言一语还是切心切意。他宛如寒冬腊月浸在温泉中,每个毛孔都叫喧着舒畅。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感觉身体好了点,第二天一定啪啪打脸~ 多穿衣服少生病; 多喝热水少吃药; 谢谢观阅。 第64章 完结 吴窥江瞥见钟在御拎的糕点, 不满道:就想着夏姐和小百,我的呢。 钟在御只感觉被触碰的皮肤烫一阵疼一阵, 一种密密麻麻深刻感入骨入髓。他眨巴眨巴眼, 把眼泪憋回去。 整个过程持续了几分钟, 谁都没有吭声,球场上时不时传来进球的高亢与欢呼声中, 还有清晰的呼吸声浮浮荡荡。 我知道你来了, 故意没给你买。钟在御再抬头,眼珠子咕噜转一圈,露出活泼的笑。 他笑起来真是天真烂漫, 吴窥江什么念头都没有了, 鼻尖里全是糕点的甜蜜。 钟在御又说:那我请你去寝室坐坐吧。 这轻松的语气与势在必得的小眼神,吴窥江思维无限发散, 想这和你今晚跟我回家差不多嘛。他没想到钟在御也会有让他招架不住的一天,他像只被主人撸舒坦了发出噜噜噜声音的家猫,愣愣地点头。 另一边,小保安无力地张张嘴,能塞进一颗咸鸭蛋。 钟在御发现他, 旋即转身热情地挥手:值班啊! 显然是认识,怎么又认识?这对谁都热情似火的性格, 吴窥江还是想把他关小黑屋,从此只对自己笑。 黝黑的小保安也乐呵呵地挥手:要换班了!他是你朋友啊!误会一场,不过他还是觉得这个脸色冷峻的人不是好人。 钟在御说:他想参加成人高考,问我借过资料。 专门找你借啊, 小森林成绩不比你差,怎么找你不找他啊。你寝室有人吗,带我认识室友吗。吴窥江拿腔作调,他故意落后钟在御半步,盯着他乌黑后脑勺,无数次幻想过这个画面,也无数次疼得他撕心裂肺。 真是字字句句都在讨债。 这人就不能理,越理越来劲,钟在御头也不转:寝室没人,有人我带你去做什么。 没人没人没人吴窥江心里正义和邪恶的天平不停地摇摆,某一瞬间善良的小吴天使,用他那圆滚滚胖乎乎的身体占据上风。 宿管阿姨在玻璃窗后织毛衣,按着老花眼镜看了满眼头昏脑涨,深度怀疑老花眼是被一届一届的帅哥闪出来的。 四人间倒是冷清,显然都不常住,缺生活气。吴窥江一眼就认出钟在御的床铺,正对门那个,床单被罩他似曾相识。 下午室外日光不足,啪,钟在御开灯,窥见桌上的水晶球。密封的冰天雪地里,一对西装小人手拉手。 明明是假人,吴窥江想他们也会冷吧。 视线不约而同落到一处,吴窥江怕暴露自己的动机与欲望,生拉硬拽地扯了个诡异话题:你猜他们冷吗? 钟在御果然中计:啊? 吴窥江摸了摸鼻子,拉开椅子大刀阔斧地坐下:肯定冷啊,吴佩汉小时候玩芭比娃娃,对你没听错他小时候玩芭比娃娃还偷偷让我给他买公主裙,其实他让所有人都给他买过。到天冷的时候,他会给娃娃套上所有衣服,等天热了再酌情删减 钟在御不听他神叨叨的话,哗啦一声拉开抽屉,里面只有一张生肖借记卡。 他说:老板,这里面是我欠你的医药费和学费,我们钱货两讫好不好。 钱货两讫岂不就是再无瓜葛?今后毫不相干?他情愿钟在御欠他,欠到他相思成疾时,还能以讨债为借口吊命续气, 吴窥江喉咙干涩,仿佛生吞刀片。无数利刃冷酷地划拉他的内脏,直至搅成一腔鲜血淋漓的碎屑,再不成人形。 他一直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暗地里叫私家侦探跟踪,随着他的作息而作息幸亏钟在御也是忙人,否则有资金投入抵不过要美人不要江山的老板还不作为。那样他们好像还在一起,不过各自忙碌,像全国无数对异地而居的情侣,以繁冗的工作抵御寒夜孤寝的难寐。 也会想,会不会是被一厢情愿的情侣们烘托出来的理想借口,爱人在身边都得观察蛛丝马迹,不在身边岂不是得揣着明白装糊涂。 吴窥江迟疑着,看着拿卡的手,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吐血:钱货两讫,你是想 钟在御的眉宇间完全是少年人的无邪,他歪了歪头: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这次换我追你啦,我两年内就攒了那么多钱,以后还能赚更多的钱。公司缺钱了就跟我开口,以后我养你。尤嫌气势不足,他挺起胸膛,坐在书桌上,以后你奶奶要是再敢骂我奶奶,你跟她说你要靠我养!我替你撑腰! 什么你奶奶我奶奶,跟绕口令似的。吴窥江低着头,双手颤抖地扒在他膝盖上,他也跟做梦似的,声音愈发有气无力,你怎么想的,当时三两句话就把我打发了,还想三两句话把我追回来? 他蓦地使力,那一刹狠戾的力道,钟在御都以为他要动手了。 为什么不动手呢?钟在御大失所望,脚后跟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书桌:要不你揍我一顿吧,只要你再生我的气了。 吴窥江哭笑不得,心想怎么可能舍得,恨自己没本事不惧话语权,又恨这缩头乌龟遇事就跑。 那你不揍我了。钟在御也不想挨皮肉之苦,他又不傻,脚尖蹭了蹭吴窥江的裤腿,怪不好意思的,那你答应我了吗? 吴窥江拍开他的脚,心里千千万万个答应,可大尾巴狼不是白当的:你当初也没那么快答应我,还涮了我一回,忘了? 那眼神像虎狼,能吃人!钟在御落下风,没他那份不动如山,那个着急,只能小声说:我也没拖很久,那你过一周就答应我啊,别忘了。 吴窥江嫌弃地说:我可不要鼻青脸肿。 想起那时候挨的打,钟在御可尴尬了,刚才执拗与害羞,混上之前的愚蠢,一时脸色精彩纷呈,干脆破罐子破摔,狠狠一踹桌子:那你现在答应吧。 那水晶球不安分地滑下来,咚地砸中后背,钟在御大叫一声就要跌倒。 吴窥江连忙站起来扶稳他,砰好端端的椅子替他摔了个结实。 钟在御龇牙咧嘴地吸冷气,那疼他受得了,可他不想承受,哭丧着脸:好疼。 吴窥江语气急切:我看看。 掀开卫衣,背上红了一块,估计马上就会又青又肿。吴窥江心疼地眯起眼,他一手抬起钟在御的下巴,冲着微微张开的双唇,寸寸贴近,说:帮你缓缓。 的确是灵丹妙药,勾勾搭搭、湿湿漉漉,阵阵含糊的呜咽,搅起水晶球里的泡沫假雪也要融化。一只带着锦红玛瑙珠的手到处点火,冰凉的玛瑙硌得钟在御难受,他伸手去拦,又与金属表盘擦起火花。 满室叮咚,少顷,钟在御猛地推开他,压低声音:不隔音!你那么大声干嘛! 吴窥江满不在乎吹了声得意洋洋的口哨,晚上别住宿舍了。 钟在御恨不得粘着他,拿来书包收拾东西。 吴窥江日理万机,今天推了所有工作,免为其难地当了回司机,其实是想在校园过一天。现在他一手拎着书包,一手拉着钟在御,做梦似的,从宿舍到停车场,傻兮兮地咧了一路的嘴。 旁边飞速骑过的自行车留下一连串的车铃响,钟在御眼红,说:我的自行车没带过来。 吴窥江说:行,我找人给你运过来。 停车场的吉普如威武的巨兽,跟吴窥江那两辆低调奔驰大相径庭。钟在御看得眼直,他现在见识多了,哇哦一声趴在引擎盖上:好帅的车!吴窥江把书包甩到后座,闻言抬眸,他立马站直了,从善如流地说:没你帅。 吴窥江眉开眼笑:上车来看帅哥。 钟在御哒哒小跑到副驾驶坐定,帅哥开房吗? 吴窥江拍他后脑勺,刚想骂你就不能学点好的,再联想现实,改口:夏姐和小百都在家里,回去肯定一晚上都不安生,还真得去开房。你就不奇怪? 奇怪什么?钟在御反应慢半拍,哦,你怎么有本地的车牌?夏姐说你生意也在这边。 吴窥江发动汽车,车徐徐驶出停车场:你在这边过四年,留我独守空房啊,我得看紧点。 钟在御紧张地抠着安全带:你?难道对方也同自己有相同的心思?难怪他答应的那么快。 我说了,这辈子只有谈一场恋爱的功夫。吴窥江双手松松地搭在方向盘上,目视路况,用余光锁定人,我没想到会在今天见到你,也没想到你会对我说那些话。如果你不主动,我想我可能会一直默默看着你,如果你爱上谁,无论男女我也都会祝福你。 钟在御勾着他的小拇指,吴窥江忍不住踩油门,风驰电掣地超车,各种结局他都想过,万没想到迎来的是最理想的。 冥冥之中定然有种力量,守护这一对曲折的情侣,才让彼此等候、心意相通。 钟在御捏着脖间的戒指,眼前的路宽敞笔直,逐渐消失在行道树的尽头。他跟奶奶学会敢爱敢恨,跟太爷爷学了温柔善良。这世间最美好的品质,会保佑他。 交通信号的黄灯一闪一闪,吴窥江缓踩刹车,他在钟在御额上落下虔诚的一吻,分开时想,我也能护你一生平安顺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