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者偏差》 LiAnDAnmei。C0m >幸存者偏差——野有死鹿 《幸存者偏差》作者:野有死鹿 文案 关铭在成为别人口中那个传奇人物之前,他未曾想过自己能爬出那间不足三十米的出租屋。 他用激烈的反抗回馈每一份恶意,他无原则、冷漠、无信仰、他偏执自我,年少失去父母,他活得越来越像他那个麻木的父亲。 他用歪曲的方式成材,别人却只当他有天赋。 郑余余警校出身,人生目标是,成为下一个关铭。 1,关铭郑余余 2,非典型性刑侦/架空设定 3,不接受写作指导 4,好好看看第三条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去日苦多(一) 如是我闻,如果一个人开始频繁地质疑一切事物存在的意义,那么他可以被判定百分之八十已经死亡。 佛祖普渡众生,也拦不住人类的虚无主义思潮。 郑余余在受伤的时候上头给批了三个月的假,他住了半个月院,他忍受了值班室里那个体重挑衅人类极限的白衣天使性骚扰半个月,鲜花锦旗一茬一茬地送,白衣天使笑起来两颊仿佛要冲出地球,问他:你还是个警察叔叔。 郑余余看着她的手说:姐,我伤在腿上。 白衣天使说:我看看你手背青了没。 姐,郑余余又说,我没输液。 白衣天使恨恨,走了。 郑余余也恨恨,在医院待了半个月,除了鲜花、锦旗和令人负担重重,到最后都要还回去的关心,屁也没等到,于是决定出院。 上头大发慈悲批了三个月,全队的人看他的眼神都仿佛恶狼,恨不得以身代之,受了那歹徒的三水果刀。结果郑余余只休了一个来月,实在待不住了,主动回了工作岗位。 世人理解不了他,郑余余觉得孤独,但也没有特别孤独,这感觉很有分寸,大概就是略有些距离感的高高在上的孤独。他真挺热爱他的工作的。 我曾经七次鄙视自己的灵魂。刘洁又开始了。 鄙视什么? 灵魂,刘洁说,懂吗?Soul,出自纪伯伦,我猜你不懂。 哦。 刘洁说:分别是哪七次? 你吃不吃?郑余余看了眼她手里没开封的食品袋,不饿吗? 刘洁说:第一次,当他本可进取时却选择谦卑。 我懂你们这些九零后,他的partner刘洁看他兴致不高,试图分析他,你就是缺爱,试想你有对象,肯定不至于回来上班。 郑余余重复说:我们这些九零后。 刘洁说:我可以被开除出九零后的队伍。 怎么讲? 我比较自由,刘洁说,但主要是因为我九零年的,在哪边都没有归属感。 刘洁是一个二十八岁的未婚女性,不好定义她的人生观和爱情观,但总之是一个不那么容易被代表的女人,复杂得像八月份的天气,一会儿随风飘扬痛恨人生,一会儿又疯狂爱上了哪个男人的怪癖。郑余余其实一直对这个女人很怀有些敬畏之情,总觉得那护士的针头如果扎进刘洁的血管,也许会倒吸出她透明的血液,这女人不像地球人。 郑余余不好说她讲得对不对,但他觉得女人说的话说不定都有一定道理。 事业与爱情向来你死我活,任何妄想平衡的人都成为了两者的跟屁虫,上帝誓要让你二选其一,你怎么能不选,人类!刘洁望向了郑余余的眼睛,深情款款道,你怎么能不选! 郑余余没多大触动地说:好诗。 刘洁说:你一颗心冷得像铁。 她总结说:所以人势必要热爱些什么,郑余余同志,我亲爱的partner,你的深情许了谁,是你挚爱的为人民服务的事业吗?不,是你空虚的内心。 给了你。郑余余说。 刘洁说:收下了。 郑余余被她说得有一种微妙的烦躁感,这种感觉从他入院之后就一直影影绰绰地笼罩着,好不容易最近消散了些,又被刘洁拎了出来。再佐之最近死亡一般的加班,令他更加燥郁。 这个案子,要成立专案组,上头要从调过来一个人,你知道吗?刘洁思维跳脱如澳大利亚的袋鼠。 郑余余说:不知道。 曾经破过连环杀人案的牛人,刘洁说,给咱们提供技术支援,算了,你先眯一觉吧,我盯着。 今天已经是他连轴转的第三天,加起来睡了不到六个小时,此时此地,他们坐在闷热的车里盯着一个打了一天麻将的中年男人。 郑余余确实要累屁了,也实在不想再强打起精神听刘洁谈论人生哲学。但刘洁的这句话可能已经通过感官系统进入了他的意识阈中,勾起了他相关的回忆,赫尔巴特的统觉理论发挥作用,直接的表现就是他做了一场噩梦,这场噩梦扑到他的身上,小憩一觉,一身大汗得被惊醒。 他就着一口矿泉水咽下面包,嘴上的死皮挂着面包渣,被他用手背擦掉,他出了不少汗,顺着皮肤流进衣领。人再热爱自己的工作也禁不住这样压榨,郑余余颠了颠自己的腿,受伤后遗症,总觉得那里还在疼,三个血口子变成了三条疤,郑余余没有多少男人该有的虚荣感,不觉得这光荣,这要是跟一辈子,他反而有些愁。 下午两点是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刻,两人坐在车上,没有开车窗,骄阳穿透玻璃,直射在两人的身上,狭窄的空间和炙热的空气在身体周围流转,郑余余手里拿着一支精巧的望远镜,镜头指向一家小超市,整个前襟一片汗渍。 他们的观察对象坐在这里打了一天的麻将,郑余余亲眼见证了他输了一百多块钱,这几天也一直是这样,输得多,赢得少,但他猜测整体曲线应该还是可以保持大致的收支平衡的,就是没什么意义,不管是对这个男人而言,还是对于他们而言,都没什么意义。 郑余余有些犹豫,问:你说要调过来一个人? 武羊市刑警大队队长,刘洁说,你太累了。 谁? 武羊市景华区刑侦支队队长。女人又答了一遍。 郑余余看了她一眼,刘洁说:怎么了? 中午的恶梦又扑到了他的身上,郑余余仿佛身上的汗有千斤重,压得他大喘了一口气,然后这种感觉再迅速撤去,换来一种疲惫感觉,一来二去,人倒是彻底清醒了。 郑余余拿起望远镜,继续盯着超市的脏玻璃。 没怎么。郑余余说。 刘洁说:这么大的案子,上头肯定要成立专案组,就等武羊的那个来了。 现在整个队里没有闲人,郑余余和刘洁都被派来盯梢了,从市局借调了批人,也得等明天才能到位,现在一个人都顶三个人用。 郑余余没说话,他的手机响了,迅速接起来,电话那头的人说:第六个人发现了。黄家明有动静吗? 尸体在哪发现的? 电话那头说:还是东城路,小刘说死法和前几个一样,你那边呢? 黄家明很安静。郑余余声音低了下来,手里的望远镜重新举起来,镜头里一个光着上身的中年男性坐在超市的竹帘后打麻将。 这已经是他们跟黄家明的第二天,社会新闻满天飞,似乎没有影响到他。 撤吧,电话那头的人叹出一口气,回来开会。 二零一八年六月一日,九江市地方台又播报了一则新闻,发现了本市的第六具尸骨。 九江市作为三线城市正在修建地铁,线路拟覆盖全市,这项工程刚刚开始,就在地下连续发现了六具死状一模一样的尸骨。他们均是男性,伤口在脖颈上,全部一刀毙命。 这是我市第一起连环杀人案,我国上一次如此恶劣的连环杀人案件,是七年前武羊犯罪杀人案,手法基本一致,年轻的队长播放了两张凶案现场的对比图,说道,我们不排除,这次的凶手有致敬武羊杀人案的嫌疑。 又是武羊。 这个地方离郑余余所在的九江市只有四个多小时火车的路程。是一个省内的临近城市。郑余余坐下听组长讲话,意识到,好像这么近的两个地方,他竟然已经两年没有听过这个地名了。 队长说:余余,你来。 郑余余站起身来,走到PPT跟前:我们看到,六个男人的尸骨上都没有任何的伤痕,其中四人存在甲状软骨骨折,一人舌骨骨折,还有一人甲状软骨、舌骨与环状软骨同时骨折,初步判定全部是扼死。 这件连环杀人案的死者全部为男性,死状完全一致,尸体死亡时间推算到了六年前,当时全市兴修柏油路,整个市里的地面都被陆续刨开,尸体被推测是在那个时候埋进了柏油路下。 隔着厚厚的柏油路,一直长眠在市民和车马的脚下,一直到六年后九江市准备修建地铁,拦起高高的绿色护栏,施工队中的刨土机掘下去,把尸体带到了日光下。久远的作案时间、嘈杂的环境、复杂的社会背景都导致这场案件不会容易破获。这些都是小事,主要是社会舆论的涉入,才是悬在人心头的那把水果刀。 郑余余整理了一下手上的资料,一抬头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人,没有动。 队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顿时笑了,迎了上去:关队。 被叫做关队的男人站在那里看了有一会儿了。他头发很乱,很久没有打理,已经长到了耳边,胡子拉碴,穿着一件军绿色的外套,里头是一件白色坎肩,旧到微微发黄,虽然如此,却因为身材偏高,肩膀宽阔,面目硬朗,看着仍旧不显颓废,他赶了一场路,精神状态还好,人却很累。 刘队。关铭握手道,手掌干燥有力。 队长将他迎过来,介绍道:武羊分局的关铭队长,七年前前的连环杀人案的破获人之一,是上头调过来协助我们的。我们的救星啊! 所有人站起身来说欢迎。关铭不客气地一迈腿坐在桌上,侧过身说道:大家坐吧坐吧,都辛苦了。 他简短地做了一个自我介绍,一副不想占用公共时间的样子,看向了郑余余:刚说到哪了?你们继续。 关铭身上有一种很吊儿郎当的气质,这与他身上的那身警/服极为不搭,他平时也很少穿,穿上的感觉像个土匪。 最近的发现的那具,尸检出来了?队长问。 郑余余低头翻自己的文件夹:还没,应该是下午出。 他的余光扫到关铭正在翻案件记录,然后继续说道:六位犯罪嫌疑人身高均175厘米上下,正在积极确认身份,寻找死者家属。 关铭自言自语般随口说:连环杀人,用扼死,不太多见啊。 机械性窒息导致的死亡分成了六种类型,其中比较容易被混淆的分别是:扼死和勒死。扼死指用单手或双手扼住受害者的脖颈导致的死亡,取决于扼住的位置,会导致不同位置的骨折,而勒死是指用绳索或其他东西勒住受害者脖颈导致的死亡,通常不会造成骨折。 刘洁问:既然不想见血,为什么不用勒死的? 受害者出于无论如何无法反抗的状态,关铭可有可无地说,勒死会很方便。 刘洁说:你是说,下药了? 关铭:可能吧,没准。 郑余余看着他,又是那种若有似无的态度,致使他冒火的感觉又上来了,从嗓子眼直冲入天灵盖,再被舌尖压下。 ※※※※※※※※※※※※※※※※※※※※ 尽可能地贴合现实,但一定还有在大家看来不那么合理的地方,先给大家道歉了。 正常情况下不应该是这样的问题,如果是情节上的漏洞,很感谢大家的提醒,我一定改。但如果是体制内的、背景中的似乎和现实生活有所出入的部分,请大家尽可能当做私设处理。 第2章 去日苦多(二) 第二次,当他空虚时却用爱/欲填充。刘洁说。 郑余余吃过外卖,把文件夹蒙在头上,腿搭在办公桌上想眯一觉,闻言把文件夹拿开,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刘洁。 刘洁:我曾经七次鄙视自己的灵魂。 哦,郑余余再次蒙上头,你继续,我听着。 刘洁问:几天没回家了? 好几天。 刘洁说:你有想过,为什么有人会犯罪吗? 郑余余说:没有。企图用冷漠的态度让刘洁自说自话去,给他片刻安宁。 他听见旁边的椅子被人拉动,划在地板上发出一丝响声,关铭被分到他旁边的办公桌,那张桌子曾经是一个警校实习生的,配的凳子缺了一只腿的软垫,划在地板上总是令人心烦。现在这张椅子属于关铭了,这令人心烦的小事又来了。 刘洁笑说:关哥吃完饭了? 关铭的声音从身边传来:嗯,你呢? 两人便聊了起来,从本来该办洗尘宴到九江的特产,再到两地气候差异,郑余余调整了下姿势,企图窝得更舒服一些。 刘洁说:我觉得,凶手应该是一个很懂艺术的人。 郑余余忍不住道:不是请人做过凶手的侧写了? 关铭刚坐过来来,没来得及看:有侧写?给我看看。 郑余余把脸上的文件夹递给他,关铭接过来,埋头开始翻看。 刘洁说:侧写上没有提这一点,是我想的。 郑余余:也许精神变态和艺术感之间有些共通性吧。 专家普遍认为凶手在童年时期受到过心理创伤,刘洁,十个专家九个在童年寻找孽根。 天才在左疯子在右的思想深入人心。 恋耽美 >幸存者偏差——野有死鹿(2) 刘洁:这是个多么无聊的世界啊。不能是天生的杀人狂吗?生来如此,born with ferocity. 怎么说,继续。 刘洁:男人杀男人,为什么?就像男人杀女人,女人杀男人一样,仇恨、嫉妒、欣赏,这人同性恋啊。同性恋不都挺艺术的吗? 郑余余彻底没了兴趣,关铭便将文件夹递给他,他重新蒙在脸上,想抓紧时间睡一会儿。 不过,刘洁说,你俩认识吗? 郑余余竖起了耳朵。他听见关铭清清楚楚地说:不认识。 这仨字实在太大众化,太他妈大众化了,意义也太简单透明了。 郑余余心想:滚。 刘洁看向郑余余:我这不近人情冷漠似铁的同事以前也是武羊的。 听说过,关铭笑着说,其实算认识,就不大熟,你的同事过于冷漠似铁,不好交朋友。 刘洁大笑,郑余余腿上的伤口又在谎报军情地隐隐作痛了,他把文件夹拿起来,捏了捏左腿,然后一蹬椅子,划向桌子,趴在上头。这是一个更为意义鲜明的动作,预示着他真的要睡了,其他人最好保持安静。 然后也真的如他所愿,这两个人也不再说话,郑余余皱着眉头勉强算是睡了一觉,但是各种光怪陆离的梦乱做,从大学时代到警校毕业,乱七八糟的人物串联起了一个又一个的故事。 梦里那个拽得要死的男人埋头睡在对面的办公桌,他头发长了,因为带了点不漂亮的那种自来卷,所以显得乱七八糟。 郑余余一脸不耐烦地坐起来,长期睡眠不足让他觉得心脏都是紧的,手机定了闹钟,此时在桌子上尽职尽责地震动着,郑余余懵了片刻,将它关上。 关铭被他的闹钟叫醒,睁眼缓了缓,坐起来揉了一把脸。关铭没有赖床的习惯,对睡眠、酒精和尼古丁都没有过分的依赖,活得清汤寡水,郑余余曾经很喜欢他这一点,但后来想明白,这是反人类天性的,人并没有必要追求极致的自律,除非是在这上头吃过大亏。 再联想到关铭的成长经历,郑余余反而开始不喜欢他的自律,甚至刻意地想改变他。 但事实又证明,任何人都不要试图去改变别人,郑余余也在这上头吃了大亏。 关铭举着一条口香糖在他面前晃了晃,郑余余不再想,接过来取出了一块,又把剩下的扔给他。 郑余余说:你下午干什么? 听你们的啊,关铭觉得没什么意思,无聊道,你们下午什么安排? 郑余余:外勤全撒出去了,卢队去现场了,你等吧,还有个人没来报到,分分钟的事了。 关铭是借调过来的,职称也不低,这边的人也第一次接触到借调这种事,一时不好分配任务,处理不好人情和岗位职责之间的关系,中国人的处事法则是:先放着。 关铭就被放在这儿了。 郑余余抖了抖腿,总觉得伤腿哪里不对劲,掐了两把,这动作没有刻意隐藏,也没有刻意突出,但他却有些后悔。又一想,他没什么可在意的。他没有指望展示自己的痛处来讨人喜欢,就算真的刺痛了某人,那他也是过失伤人,免受道德谴责。 但关铭也同样没有在意,他过于自然,郑余余反而觉得刻意。 郑余余道:你应该和王队聊聊。 关铭低身掏出自己的笔电,等待开机时抓了把毛躁的头发,没有看他,等晚上吧,刚才人太多。 郑余余瞥了他一眼:怎么会来这? 关铭:助人为乐啊。 他态度不热切,郑余余便闭嘴,不再聊天,两人各自埋头于电脑屏幕,郑余余盯着眼前的一串串人名,核对外勤送过来的人员名单,偶尔打两个电话询问情况,也不去管他了。 这场案件所间隔的时间实在过长,尸体已经完全白骨化,没有多余的伤痕,死因简单粗暴,凶手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郑余余其实对能抓到人没有抱有很大的希望。 但他们的工作性质如此,即使是心知没有希望的事情,也不可能就放弃了。 他还是想问关铭,到底是为什么来了九江,来负责这个案子,想严肃地问,让他说实话,但又觉得太像自作多情。 这一下午办公室并不安静,郑余余一直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他怎么也觉得俩人其实应该聊聊。 期间关铭的电话响过一次,郑余余不是故意的,但眼神一瞥看见了,是郑老,关铭的老师。关铭站起来,走出去接电话。缺了软垫的凳子腿划出了刺耳的声音,郑余余又被刺了一下。 这种感觉分外奇妙,分开了这些日子,虽然不长,但也不短,关铭还活在他的人际关系中,还在自己的生活中深造自得。 片刻后,关铭带着一身烟味回来,站在他旁边没动,郑余余等了一会儿,感觉他没动,抬头看了他一眼,关铭点了点手表:吃饭吗? 郑余余低头看了眼电脑,已经近六点了,夏天的天太长,外面还是大亮。 郑余余:走吧。 什么时候又开始抽烟?郑余余拿起手机,问。他自问坦坦荡荡,没有什么别的心思,所以问得也格外坦荡,不带着暧昧。 关铭说:顺手的事儿,没瘾。 这我信。郑余余笑道。 这取悦了关铭,他也笑了,拍了郑余余后背,说道:有线索吗? 郑余余带他去吃东北菜,命案在即,这实属不负责任的逃班行为,但他俩都默认了此时是解决主要矛盾下的次要矛盾的重要时刻,革/命任务不容亵渎,两人秉承着同样的共识,同一个目标,决定拔下这根刺在两人骨头上的刺,以免以后不好施展拳脚。 俩人落座,简单地点了两个菜,关铭给他自己和郑余余倒水,把水杯推到郑余余面前,把滚烫的水壶放到自己的这边,一切都恰到好处。 郑余余说:好多人已经不在九江了,要说还是责任人最惨,直接掌权的从头撸到底,全撤了,追责追了二十多人,重大责任事故,破不了案,我们也好不了。 说这些没意义,关铭说,我问你线索。 郑余余不跟他计较,说道:基本上没有吧,刘洁今天去查当年的基层工人,刚给我说,大多数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们这些人流动性大,而且当时工位也不稳定,发现尸体的街道到底是哪些工人负责都不能确定,更何况我们不知道具体死亡的时间。 关铭说道:其实思路不错。 郑余余熟悉他的语言艺术,知道这句话的潜台词,问道:但是呢。 真的知情的工人这么多年继续留在九江的可能性不大。关铭说,不如去查有哪些人是离开九江很多年,又回来了的。 郑余余说:刚查了,已经发给刘洁了。 关铭夸道:棒。 但是不回来的可能性更大。郑余余把这句话替关铭说了。 关铭翘着二郎腿玩手机,随口说:是我我不回来。 郑余余主动问:你有什么想法吗? 关铭说:我的想法你不会乐意听。 郑余余看着他:你觉得这案子破不了。 关铭嗯了一声。 其实郑余余也是这样想的,但是他发现他确实对关铭这种态度不太满意,他不是一个会苛求别人的人,但他发现就算是隔了这么久再见面,他对关铭还是不一样。 如果有人想要试图创作一个虚拟的角色,若想让他立体起来,最好给他创造一个核心故事,他的世界观基于此发展起来,人在试误和模仿中成长,印象深刻的故事深入影响你的一生,连你自己也意识不到。 那么关铭实际上就承担了郑余余的那个故事。关铭从齐天大圣孙悟空的手中接替了这份工作,成为了郑余余青春期的新目标,成为了他新的人生理想,且更为实际,更让人有动力,因为关铭是实际存在的,他可以被超越,也可以被替代,更可以被认识。 而当郑余余真的认识了他,认识到他可以被超越,他有太多七情六欲,实际上不值得接替孙悟空时,郑余余无可避免地失望。他对关铭的苛求师出有名,但是难以启齿。这感觉终究只能折磨他一人,谁也不能分担,更难以理解。 更可气的时候关铭也知道。 服务员上了菜,先上了盘大丰收,这家店是郑余余找的,物美价不算很廉,但是量很大,服务员是双手捧着一个大瓷盆端上来的,关铭竖起筷子嚯了一声,尝了口说道:你过得怎么样? 他终于问了,郑余余心想。这句话一出口,就代表着这场拉大锯扯大锯终于算是郑余余赢了。但是也没什么荣誉感。 郑余余说:就那样吧。 关铭抬头看了他一眼,笑得挺意味深长,郑余余莫名其妙地心虚,不解道:怎么了? 关铭说:没什么,笑你跟个大人一样。 郑余余毕业两年,二十四了,像个大人实在没什么问题,更何况他掂量着这句话又有些不合时宜的亲密。 郑余余问:你呢? 还成,关铭说,你知道我的。 郑余余不知道这话怎么接。幸好关铭也没想难为他,说道:这菜不错。 郑余余停顿了一下,还是说:我听说那个案子破了。 是,破了,关铭敞亮地说,豁出去老子半条命。 郑余余把手边的水杯摆正,画着黄色笑脸的那一面对着自己,他看着这张呲牙笑脸,说道:我当年有些冲动了。 关铭从始至终似乎都游刃有余,都很随意,说道:没事。 郑余余说:给你说句对不起吧。 关铭冲他笑了,摇了摇头,冲服务员道:小姑娘,来点酒。 喝点吧,关铭说出了今天的主题,知道你敬业,就这一次,今天咱们就翻篇吧,怎么样? 服务员问要和什么酒,关铭说来青岛啤酒吧,郑余余打断道:来俩江小白。 第3章 去日苦多(三) 男人之间的矛盾确实适合在酒桌上解决,郑余余两杯底的白酒灌下去,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郁结打开了不少,说道:我其实一直惦记着这件事,经常做恶梦。 至于吗?关铭笑了,不至于,都冲动了,我也有错。 但是郑余余想,至少在分手这件事上,关铭没做错什么,比他大的这几岁确实不是白长的,郑余余说:我觉得还是挺至于吧。 关铭说:别提这件事了。 这个时候关铭还没有喝醉,尚且还神智清醒,他知道郑余余有些醉了,还拦了一下,说道:你还没下班,别喝了。 郑余余觉得这样并不能很好得谈透,他还想接着酒劲把这一篇儿彻底翻过去,把它彻底地埋在长时记忆中,并此生不再唤醒。 他又要了一提啤酒,两瓶白的,关铭陪着他喝了不少,自己也有了醉意。 喝醉了的人总觉得自己是清醒的,没必要觉得可笑,因为清醒并不等于理智。 关铭此刻是无比清醒的,他听见郑余余说:哥,我真的对你失望。当时是真的接受不了,不过我也确实做得不对。 关铭听见自己说:唉,没事。 郑余余也唉了一声。 关铭知道他郁结所在,说道:我过得不错,余余,别想了,没什么过不去的事,我就更不值得了。哥已经不在乎了。 郑余余顺势便问:那你为什么来? 你开什么玩笑,关铭无奈道,上头的命令,我能不来?我也真的服了,张智障那么闲为啥不让他来? 郑余余笑了,说道:你独得皇上恩宠。 关铭有些无奈,与他碰了一杯,一口饮尽,说道:狗屁! 郑余余听见了又有些感触,关铭发现了,说道:人都会犯错误,都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我觉得挺公平,你觉得呢? 郑余余只得点头。 咱俩在一起,你应该挺累的。 关铭这次说:还成。 郑余余又敬了他一杯。 但也没什么,关铭话锋一转,我不活该吗?感情不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儿,何必算得那么清楚,别算了。 郑余余说:是!不能算。 郑余余其实一直知道,关铭不是一个需要通过别人的态度来成就自己的人,他不需要道歉,但是他现在还是坐在了这里,因为他也想让郑余余释怀。 感情永远都是一笔烂账,人情账与感情浓烈程度呈正态分布,你欠我我欠你,人都是要互相亏欠着才能维持爱情,但亏欠了太多,又迟早要完。 关铭点起一根烟,在云雾从青色的胡茬下滚落,他主动说起了过往,说道:你长大了不少,当初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一个小屁孩。 郑余余说:大学生都那样,进社会不到一年就变了,而且你听说一个词叫近乡情怯吗?我当时是奔着你去的,当然紧张。 关铭说:我知道。 郑余余笑了起来。 关铭在晶莹剔透的玻璃烟灰缸上点了点,烟灰簌簌落下,他说道:你来的时候郑老交代过,让我照顾你,说你冲我来的。 郑余余报到的那一天是十月份,大四的第一学期,他申请了自主实习,他爸把他安排进了武羊市景华区警察局刑警支队,武羊离九江四个多小时的火车,郑余余自己拎着行李箱直接来报到,穿着一身加了薄绒的蓝色卫衣,等爬到三楼时捂出一身热汗。 他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关铭,关铭坐在公共办公室玻璃门后头,上头还贴着蓝色大字,背后是警徽。他正在跟一个盯着电脑的人说话,一抬头便看见了郑余余。 现在郑余余想,那时候关铭是刻意坐在那等他的。 郑余余把行李箱留在门外,礼节性地敲了敲门:你好。 恋耽美 >幸存者偏差——野有死鹿(3) 关铭直接叫出了他的名字:郑余余? 郑余余难掩沉甸甸的雀跃:是。 关铭拿上手机揣兜里,站起身来说道:来了?刚下火车? 啊,郑余余低头看了眼手表说,是,我来晚了吧。 下午三点半,从九江到武羊,一天只有两趟火车,下一趟是在晚上七点多到,那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关铭说:不晚,吃了吗? 身后的同事茫然地抬起头道:实习生? 对,是我,郑余余又回头对关铭说,火车上吃了口面。 关铭随手拿了一件外套搭在宽肩上,冲同事挥了挥手,说道:我送这小孩安排一下,你自己收拾吧。 同事冲他比了一个OK。 关铭走出去,拎起他的行李箱,颠了一下:嘿,挺沉啊,都什么玩意儿? 两人头回见面,郑余余追过去:我来吧。 小孩儿,关铭看了他一眼,多大?二十四? 郑余余:二十二。 关铭笑了,拎起行李下楼,郑余余以为他要领着自己去办什么手续,结果却是直接出去打了车,郑余余有些莫名,关铭把行李箱塞进后备箱,说道:住哪? 郑余余:宾馆。 关铭沉默了。 郑余余:你要送我? 对啊,关铭说,你没联系房子? 郑余余:怎么联系? 关铭:你直接过来的?自己?什么也没安排? 郑余余顿觉局促。出租车司机按了两下喇叭,摇下车窗问他俩:走不走? 关铭当机立断,说道:走吧,上车。 郑余余感觉这人真是风风火火,根本不跟人商量,他从刚过来就一直被牵着走。 郁金花园,关铭对司机说,然后回过头来问郑余余,先去我家吧,行吗? 郑余余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礼貌地说:这不太好吧?太打扰了。 没事,关铭说,别住宾馆了,不干净,明天公休你再找房吧,我可以帮你问问,说是新城区有单身公寓来着,张智障说了一嘴,我没着心听。 郑余余就算是真的冲着关铭的名号来了武羊,也知道关铭如此热心是不正常的,果然就听见关铭问:郑老是你什么人? 郑余余心想果然如此,他爸还是替他交代了。 有点亲戚,郑余余简洁地说,是郑老麻烦你照顾我了吧? 关铭说:说了两句,不怎么麻烦。然后便低头看手机回信息。 郑余余感觉这人个人风格实在太明显了,完全活在自己的节奏里,这或许是人格魅力吧,但是太强烈的人格魅力很容易带有一些攻击色彩,让人感到冒犯,郑余余自问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也消化了一下。 两个人在路上并没有寒暄,郑余余看着车窗外,这又是一座陌生的城市,他会在这里度过半个学期的时间。 人的一生要遇见几座城市?郑余余第一天来到这里,马上又要寄人篱下,多少有点感触,这是他人生的第三座城市。 关铭问:能吃辣吗? 郑余余回过头:可以,现在去吃饭? 关铭给他看了眼手机,是一份酸菜鱼的外卖的订单,关铭说:送完你我得去上班。你先吃吧,吃完了想来就来,不想来今天就别来了。 郑余余怎么可能第一天就逃班,这话也就听听得了,然后说:谢谢哥。 嗯。关铭不怎么热情。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郑余余想,他是不是对我有点意见? 随后他又觉得这不至于,应该是关铭就是这样。 关铭的家是两居室,有一个小厨房,总体上看不超过八十平,软装一般,似乎没有什么生活情趣,电视的背景墙还是红色的玻璃,上头的亮片仿佛是从KTV的沙发上扒下来的。郑余余快速地浏览一遍,得出了品味一般的结论。 一个单身汉的家,沙发上还堆了换下来的背心T恤。关铭随手收拾了下沙发上的衣服,揉了把有些长的头发,说道:坐。 郑余余拦住他说:我来吧。 关铭便把行李箱递给他,说:你住这间,被褥在衣柜里,自己找吧。 这间房间比较小,像是做书房用的,但关铭在里头放了张床,地上还堆了一个懒人沙发。 关铭说:就这样,一会儿外卖来了你开下门,我走了啊。 郑余余脱口问:你走了? 关铭一歪头,示意你还有什么问题。 郑余余确实没什么问题了,只好说:那你慢点。 关铭没觉得自己把刚认识的陌生人留在自己家里有什么问题,什么也没交代,转身关门,自己回去上班了。 只余郑余余坐在沙发上,有些恍惚。 他现在在关铭的家。 这应该是全款买的房吧,郑余余想,不知道他一个月工资有多少。 总之,关铭此人果然不一样。 东北农家菜饭店内。 郑余余说道:你当时忘了给我留钥匙。 我怕你吓着,关铭说,故意没给的。 郑余余:吓着什么? 你看我的眼神跟看诈骗犯没啥区别,关铭把烟头按灭,又抽出一根烟,叼在嘴边点着了,我把握了一下度。 郑余余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这个,乐了:我当时确实觉得你挺神经的。 真是因为郑老交代的吗?他调侃,不是因为你见色起意吗? 关铭扫了他一眼,郑余余以为他要损他自作多情,关铭却说:多少有点吧。 郑余余有点意外,哈了一声,倒是没话说了。 关铭:怎么着,不好意思了? 多少有点吧。郑余余把这句话还给他。 俩人现在已经两瓶白酒下肚,又把一提啤酒喝得只剩了两瓶,郑余余是天生酒量不错,关铭酒量没比郑余余好多少,但不上脸,所以看着还挺正常,郑余余没有什么逞强好面子的习惯,说道:我去上趟厕所。 关铭挥了挥手,让他去,在烟灰缸上磕了磕烟。 郑余余晃晃荡荡地站起身来,放水的时候慢慢地回想自己刚才有没有说错什么话,其实是有些话不该说的,但是俩人都挺松弛的,也不是什么大事。 喝酒喝多了就会肚子撑,尿出去就能醒一半,郑余余稍微清醒了些,但那根神经却紧绷不回去了。 他们俩选了里头的隔间,郑余余回去的时候看见关铭自己坐在座位上,手边是一堆烟头,他微微皱着眉头,那氛围似乎像是沉重。 你什么时候抽烟抽这么凶? 关铭抬头看了他一眼,周围的气息活了起来,无所谓地说:找点事干,嘴闲。 这菜多了,郑余余说,堵不上你的嘴? 关铭可有可无地把烟掐灭,倒是不再抽了。 第4章 去日苦多(四) 郑余余说:郑老身体怎么样? 关铭拿起手机翻了翻,找出一张图片,递给他。 是一张体检表,郑余余点了一下,关铭是在微信对话里头找的图片,一共三张,郑余余潦草地翻了翻,没有怎么入心。 这是和郑秋的对话,郑老的孙女。 他没敢细看俩人说的话,将手机还了回去。 关铭说:上个月郑秋带着去医院体检,我太忙了,说是挺好,就是血压有点高,年纪大了,有些病没法避免。 郑余余问:郑秋最近怎么样? 挺好吧,关铭说,最近没怎么联系,好像是考博呢? 郑余余说:不好考吧。 谁知道。关铭不了解。 俩人有片刻的沉默,谁也没有说话。但郑余余想,他们俩现在在想的东西应该是一样的:他们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呢? 想归想,谁也没想着一杯敬过往,一杯敬明天,藕断丝连是世间痴男怨女的人生常态,都算正常。 但却不能再聊了,俩人显然谁也没能释怀,再聊下去还不一定今晚会怎么着,郑余余率先岔开话题,说道:受害者,这次的案件的受害者,有一个共同点。 嗯?关铭说,什么? 郑余余说:失踪一个月内,都没有家属报警。 关铭愣了:独居? 更确切点,郑余余说,无业游民,有两具尸体至今没找到家属。 关铭马上道:需要一个交集点。 郑余余打了个响指,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凶手一定是通过什么平台获得了受害者的信息,但是这些人社会关系太单纯了,很难收集到信息。 关铭说:医院查了吗? 关铭做这一行做久了,思路是很经济直接的,一个人的社会生活可以简化到什么程度? 满足吃、住、医疗就可以。 关铭又说:其实越关系越单纯反而越好查。 郑余余觉得有道理,但是真的要具体地行动,还是很大的工作量。 但这样的对话,却又让他想起来了之前不少一起这样讨论着寻找线索的日子。 关铭不是一个很典型的工作狂,但是他却是一个独断者,他在工作中很少听别人的意见。很多时候的所有人开会讨论案件,关铭是不常说话的,大家把情况汇报完毕,关铭觉得差不多了,把文件夹一合,于是大家闭嘴,关铭下决断。 他的决定,很多时候不会因为这场会议而产生动摇。 郑余余有时会觉得,在这场会议开始之前,关铭就已经有了想法,但是还是走了一下过场。 人很难做到所有错误都不犯,但是关铭确实很少犯错,这可能也是为什么郑老会格外喜欢他的原因。 但有一次他还是犯了错的,而这次错误带来的后果是,让以前的一切成就都成了罪过。 如关铭自己所言,他不是一个小心翼翼地活在这个世上的人,所以该有什么后果,也是活该承担的。 郑余余难以自禁地说:你其实不骄傲。 关铭笑了,说道: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后来想,郑余余说,是别人太依赖你了,所以你只能这样。 关铭沉默了片刻,然后说:但也没人逼我,说这些没有意义了。 现在呢?郑余余问,还是这样吗? 关铭却说:余余,活着不都是这样吗?不会一直舒服,遗憾也无法避免,看眼下吧。 郑余余听出了他话中的含蓄的意义。 他回忆起,其实关铭这一生并不顺利,或者说,比这世上大多数人要坎坷。 关铭今年三十一岁,两年前他二十九岁,平时与同事聊天的时候,关铭对于当时流行的东西可以搭上两句,如果是童年的时候发生的大事,或者是什么小时候流行的电视剧与动画片,关铭是不知道的。 我没有童年,关铭提起时没什么情绪,没有轻松,也没有过不去,你们是祖国的花朵,我是小草。 他习惯性地瘫坐在办公椅上,那姿势把脖子都藏了起来,他伸出两只手,比划了一个长度,说道:每天我妈回家,拿这么长的铁格尺,四十厘米的那种,坐在沙发上,然后我就把作业拿出来,如果错了一个,就挨打,一道题一下。 郑余余是听过这个故事的,因为俩人都关联着郑老这个人的关系,又因为关铭因为破了一起案子,在这一行中有些名气,他爸曾不止一次提起过关铭这个人,那时候他才上高三,关铭是他们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张智障真的很智障,还乐呵呵地问他:打哪儿啊? 看心情,关铭懒散地说,手、屁股之类的吧,你没挨过打? 于是众人便说挨没挨过,话家常时很难会隐藏住心里的隐性自恋,大家无论是挨没挨过打都是要发表一番的,隐隐透露出些自己家里的家教家风之类的自傲。 郑余余再等他开口,但是关铭是不会再说下去的,关于他的家里的故事,关铭没有再深说过,其他人能听说一些故事,也能猜到一些,知道他现在是一个人生活,是真正的无牵无挂的光杆司令,只有一个对他很好的老师,现已经退休,曾任副厅级的老局长。 后来俩人在一起之后,关铭还是提起过一次,但是当时关铭估计已经猜到郑余余对这些都是知道的,但俩人需要这样形式主义一下,由关铭将这个话题提起来,然后才算是将这一篇揭过去。 当时的契机是出了一个挺轰动当地的明星吸/毒事件,大家聊得欢快,郑余余一直很克制地没有参与,下班后俩人一起回家,出租车上关铭困得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正枕在郑余余的肩膀。 堵车。郑余余轻声说。 关铭坐起来,说:吸/毒都挺傻逼的。 郑余余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话题给砸了一下,说:可能有点吧。 你觉得人为什么要吸毒?关铭问。 郑余余觉得关铭是真的因为疑问在问他这个问题,而不是反讽。 郑余余只好拿书里的话来对付:对毒品认识不足、虚荣心理、抑郁之类的,其实情境的影响很大吧,如果当时的情境中,其余人都吸,那么一个从未接触过毒品的人也会有可能会吸/毒,法不责众心理,你也知道的。 关铭问:如果是你你会吗? 郑余余赶紧说:不会。 关铭做了一个你看的手势。 恋耽美 >幸存者偏差——野有死鹿(4) 郑余余想说我敢这么肯定是因为我爱你啊,要是你人生中的三个人全都栽在这上头你还活不活了。但是这又戳了关铭的心窝子。 我一辈子也不想让自己对一个东西上瘾到离了它就会疯的地步,关铭笑说,依赖一个东西来获得安全感,像话吗? 郑余余欲言又止。 关铭说:算了。 郑余余悄悄握住了他的手,看向了窗外。 过了片刻,郑余余说:因为你很优秀,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能拒绝诱惑。 我看和这个关系不大,我妈对我很严格,关铭无不讥讽地说,大学毕业呢。 司机透过后视镜,一双眼睛打量着关铭。 郑余余发现了。 两个人都已经默认郑余余已经知道了关铭的故事,事实上,郑余余也确实是知道的。 她也许把自己的行为定义为为了爱情,关铭说,人总是会升华自己的行为,一瞬间的冲动和性,成了很多人自我放纵的挡箭牌。 郑余余说:不要这么说。 这是他很少见的,关铭这样脆弱的时候,或是说,关铭刻意展示自己的脆弱的时候。 哀而不伤是一种很高级的情感,关铭之前为了一些案件表现出共情和痛苦时,都像是这样。 关铭用一种有些漫不经心的态度对待自己和别人,很容易让人觉得他在嘲讽一切,可能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 但此刻,不管是不是关铭故意表演,郑余余确实感受到了他的痛苦。 郑余余没有经历过母亲英年早逝,也没有一个冷漠的父亲,所以他其实很难真正理解这样的童年对一个人的影响是怎么样的。 人类的共情是一个伪命题。 关铭摆了摆手:我其实不是想让你安慰我。 嗯,郑余余说,但是我想安慰你。 司机的眼神开始打量他们两个。 郑余余无法苛责关铭的父母,因为他们把关铭带到了这世界上,但他们确实除了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之外,实在是没做过什么好事。 也许在很长时间里,关铭甚至痛恨他们生下了自己。孩子和父母之间的关系本身是可以脆弱又微妙的,但它永远套着过于深重的脐带枷锁,非要让谁也无法挣脱。 行了,关铭说:可以了,我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没别的意思,我心理很强大的。 郑余余笑着说:也可以不这么强大。 关铭笑了起来。 郑余余知道关铭不惧怕暴露自己的脆弱,他只是真的很少会有难捱过去的事情。可能是因为和生长环境有关系,关铭承受痛苦的阈限要比很多人都要高。 他不得不承认,关铭确实被这个世界改变了。就算是看上去变得更为强大和自制,这也是一种被动的接受性的改变。 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郑余余都试图想让关铭不那么紧绷,试图逆转这种改变。但是他后来又明白,无论出发点是好还是坏,只要在一段关系中试图改变一个人,都是痛苦的,是愚蠢的。 郑余余曾经痛恨关铭的父母,在人世间的欲望中沉浮,他们毫不犹豫地将关铭放在了天枰的另一端。但后来他终于也成了抛弃关铭的帮凶。成了他坎坷人生中的绊他一脚的台阶。 2018年的九江,透过猪肉炖粉条的火锅的蒸气,关铭看着他,问:想什么呢? 我在想,郑余余说,我当时不应该打那个司机。 第5章 去日苦多(五) 关铭立马知道了他在说哪件事,大笑起来。 郑余余最终没能忍受得了那个司机的目光巡视,最终一脚踹在了座椅上,痛骂了一通。 司机威胁说要报警,郑余余恶狠狠地把手机凑到他面前,让他今天必须报警,不报就是他孙子。 你报,老子就他妈是警察! 关铭笑说:就他妈一个实习生。 两个想起当时,都有些好笑,郑余余发现他们有太多共同的回忆,当他们重逢,坐在一起,不回忆过去是不可能的,他们注定没有办法绕过过去。 就像是关铭无论多么不想提到他的家庭,也要最终通过主动表现自己的痛苦来像郑余余表达忠心,过去塑造了他们,他们无法逃过。 郑余余现在已经是一个有经验的刑警了,入行第一年,是关铭在带他,郑老是他长辈,他爸是公安系统出身,所有人都知道,郑余余前途大好。但他入这一行的动机其实挺单纯,熏渍陶染的家庭氛围让他对这行有天然的亲近,初生牛犊的勇气,让他很有些野心,想闯荡出点什么。 他去武羊报到的第二天,从关铭的客房床上醒过来,定了七点半的闹钟,他顶着着鸡窝头起来,客厅里关铭翘着二郎腿在看《士兵突击》,看了他一眼,说道:饭在厨房。 郑余余很怀疑,现在还有哪个卫视竟然还播放《士兵突击》? 他揉着脑袋,去厨房前的饭桌上找吃的,是一袋打包回来的油条和豆腐脑,还有一包煎饺,郑余余问:你吃了? 没,关铭走过来,拿了一根油条,走回客厅,一边看电视一边吃,你自己喝,我不喝豆腐脑。 郑余余坐回去,他眼神好,坐在椅子上也能看见电视,电视里的许三多正在被他爹赶着去见选兵的班长,许三多想继续念书,他爹骂他没出息。 关铭看得挺认真,郑余余问:你叫的外卖? 出去买的,关铭说,跑步去来。 郑余余自愧不如。 关铭没什么讲究,在家里穿着一条跑步时穿的运动裤,一件黑色T恤,等郑余余收拾好了出来的时候,还是这一身坐在沙发上。 他看见郑余余收拾好了,问道:现在走? 郑余余换了件卫衣,秋天的早上已经冷了起来,外头加了一件牛仔衣,把卫衣的帽子扯出来,看着年纪非常小,很有点帅。 关铭关了电视,直接去穿鞋,郑余余扫了他一眼,很有礼貌地什么也没说。 俩人去找张智障,这人和郑余余年龄只差了两岁,昨天一下午都没用,刚刚认识就熟了起来,张智障也自己租房住,把自己的房东推荐给了郑余余。 郑余余家庭情况不差,其实不是很想合租,打算先去看看。 张智障带着去看的房是公寓式的,只有一个房间,附带着一个小厕所,房间不窄,但是也放不下多少东西,张智障一个单身狗,就住在隔壁,极力推荐着租这个房的好处,郑余余严重怀疑他是因为想和自己拼下班的车费。 他其实不是很满意,他和张智障显然不是一样的消费理念,虽然现在他还没赚钱,但也不想将就着住。 张智障和房东还在喋喋不休,搞得郑余余有些尴尬,关铭在张智障的眼前打了个响指,说道:够了啊。 张智障闭嘴,对郑余余说道:还是看你自己啦,我就是建议。 关铭最后扫了一眼房间,说道:行,回去再考虑一下吧。 郑余余松了口气,张智障便问:那今天还看吗? 不看,关铭下决定,去吃饭,下午我俩有事。 郑余余刚来武羊,怎么着也应该去看一眼郑老,关铭这么照顾他也是因为郑老,这其实是一个挺大的人情。于是昨晚便说好了,今天下午去郑老家一趟。 俩人便和张智障下楼吃了顿饭,结账的时候关铭没让他付,郑余余其实有点放不开和他抢着结账,只好让他付了。幸好也并不是很贵。 郑余余觉得自己可能最终还是要租这间房,还观察了下附近的饭点,似乎都和这家规格差不多,下班了不想叫外卖也可以在楼下吃。 张智障这人非常逗,关铭和他关系似乎不错,三人有来有往,这顿饭也不尴尬,郑余余的心情开始从刚来一个环境的那种不适应中慢慢地缓解过来了。 饭后,俩人打车,司机问去哪,关铭看了一眼郑余余。 郑余余说:我得买点东西吧? 去见长辈哪能空手去。 关铭可能等的就是这句,说道:要买什么? 郑余余一时也说不好,关铭便对司机说了个地方,随后俩人又沉默下来,郑余余都快要习惯他俩这种相处方式了。到了地方,郑余余发现是一条花鸟街。 关铭说:年纪大了喜欢的东西都一样,你买只鸟吧,怎么样? 郑余余自然没什么意见,关铭对这方面还挺懂,径直找了家店,似乎是没少来。 郑余余又想起他听说的关于关铭的故事,关铭从他爸跑了之后,得了郑家不少的帮忙,郑老后来实在相中了他这个人,关铭上高中之后开始住在了郑家,到了大学时似乎就搬了出去。 关铭知恩图报,对郑家尽心尽力。 店家是个中年男人,看见了关铭笑了,说道:小关。 杨哥,关铭说,生意怎么样? 杨哥说:还成。 关铭带着郑余余往里走,店面很挤,越往里头越是贵价笼鸟,关铭挑了挑,问郑余余:你相中哪个了? 郑余余看哪个都一样。 杨哥招呼说:你看看这个。 他挑起了一个笼子,里头有一只白眉毛的幼鸟,郑余余对此一窍不通,但看这个鸟实在不算是好看的,有些不太满意。 关铭说:这什么,红点颏吗? 对喽,杨哥说,你瞅瞅,亮眉亮岔的,真的,上星期拿回来,这个是好的。 关铭拿起来端详,说:还成。 杨哥说:那肯定的啊,你瞅瞅腿多低,这种能盘熟是肯定的了。 郑余余自己扫了两眼,相中了一只白色的小鸟,圆滚滚的胸脯,看着非常喜人,他问了一嘴:这个怎么样? 关铭和杨哥一齐笑了,郑余余不明所以。关铭提着手里的红点颏说:你买这个,让杨哥送你一只你手里那个。 杨哥大笑。 白文鸟,杨哥说,这个不贵。 郑余余暴露了无知,只好不再挑了。 关铭看了不少,但郑余余看他似乎就比较相中了那只红点颏,于是说:要不就这个吧。 关铭说:也行,这个叫得好听,郑老喜欢听这个声。 郑余余也没问价,直接拿去付账,关铭抱着臂倚在门口和杨哥的媳妇聊天,等郑余余出来的时候,那媳妇提了一个鸟笼出来,拿布盖着,郑余余也不知道是什么,关铭督促道:接着啊。 郑余余便知道,估计是关铭给他又讨了一只鸟,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那只白色的文鸟。 但是我要这个干什么啊?郑余余心里说。 出来后,关铭帮他拿了一只,问:要了你多少钱? 郑余余:一千二。 这个价其实还成,和郑余余心里预算差不多,关铭其实也挺有数的。 关铭说:不大便宜,但鸟是好的,还送了一只文鸟,可以了。 郑余余愁了:这鸟怎么办?你喜欢吗? 不喜欢,关铭果断说,你顺道送了吧,多多益善。 郑余余觉得其实送两只,还一只贵一只便宜,有点不太好,但是也没别的办法,毕竟这是关铭替他要的,不能太不识好歹。 他发现其实关铭这人挺会做人的,并不像是一开始见面的时候那么酷,他其实也是可以世俗的,还会替他跟老板娘要一只鸟。 但他也挺别扭,就像这种情况,郑余余如果说谢谢、麻烦了之类的,他也不客气,他好像不喜欢和人客套。 出租车上,俩人一人抱了一只鸟笼,又是沉默,这回郑余余主动说:你觉得那房子怎么样? 关铭似乎在想事,愣了一下,然后说:哦,还成,现在这种公寓都半年起租,张智障如果都住得起,那证明房租不贵。 郑余余笑了,关铭又说:但是你要不想租这种单间,可以再挑挑,不着急。 你怎么知道?郑余余意外道。 猜的,关铭随口说,你又不缺钱。 郑余余说:虽然不缺,但也不能再啃老了。 你还是学生,关铭淡淡地说,不用着急,等正式上班了再想着赚钱就行。 郑余余想说,你可真会严以律己宽以待人。但没好意思开这个玩笑。 郑老大名叫郑长城,今年已经七十五了,体格精瘦,年纪大了的人如果要是瘦,就更显老,郑余余还是上大学的时候见过一次他,他考上了大学,郑老要给他包红包,他爸带着他来了一趟武羊,请这边的亲戚吃了顿饭,觉得他要长大了,迟早能用上这些亲戚。 那时候他好像还没有这么老。 郑余余记得他叫了一声二爷爷,收了一个五千块的红包,也不算很多,郑老过得节省。这老人的祝福也很特别,只说让他不要在学校找对象,门不当户不对。 因为这个,其实郑余余对他的印象并不太好,觉得观念太老旧了。 郑长城很有年纪大的老者的风范,吃饭时也是端着,对着关铭也没看出多么热切,当然对郑余余则更是没有。 关铭自如地吃饭,还让保姆多盛了一碗,郑长城问:中午在哪吃的? 外头,郑余余说,上午请人帮忙看房子,顺便请人家吃了个饭,还是关哥掏的钱。 关铭看了他一眼,很是无奈。 郑长城果然不满意道:外头的饭,你知道是拿什么东西做的? 郑余余才知道触了霉头,呐呐地没说出什么。 郑长城又说:看什么房子?你不住关铭那?然后又看向关铭。 郑余余犹豫着怎么回答,关铭说:我怕他们年轻人有自己的生活,不习惯和我住,就没好意思说。 你要是不嫌弃就住我那。关铭看了一眼郑余余。 郑余余这回彻底不知道说什么了。他一句话捅了两个马蜂窝,怪不得关铭那么看他。 恋耽美 >幸存者偏差——野有死鹿(5) 郑长城说:你应该和关铭多接触,他年长你许多,多学习一下,这是难得的机会。 郑余余便应是。只是这样一下子就看出了亲疏远近,他二爷爷显然对着关铭更亲近,把他当成自己人。 郑长城:毕了业就要承担责任了,不能再像个小孩一样,到底有什么可不习惯的?要不你就住我这儿,就是上下班有点远。和我住,你更不乐意吧? 你来武羊,怎么能让你自己租房子? 郑余余没想到这么远,他觉得自己租房子根本不是什么事所以刚才才这么说的,没想到郑长城这边这么讲究。 再说回来,他啥时候说他不习惯了? 没说不习惯,关铭说,是我没问,直接带他去看房子了。 郑长城皱眉,这回是真有点生气了,关铭认错道:是我不周全了。 但郑余余却是大概能想到关铭的想法,俩人素昧平生,郑余余吃穿用度又和他很不一样,就算是关铭想说,也怕郑余余不想住。 郑余余一顿饭吃得异常煎熬。 郑长城是独居,家里只有一个保姆,吃完晚饭后保姆开始收拾碗筷,让他想要表现一下的机会也没有,郑余余有些想走,但关铭却陪着郑长城去端详那两只新来的鸟。 郑长城果然很喜欢那只红点颏,那鸟叫起来也真的好听,郑余余听不太懂他们谈养鸟,但也不好玩手机,白文鸟挂在窗边,他就凑过去逗那只鸟,想让它叫两声。 郑长城问最近的案子,关铭想了想,捡了几件事说,但都没什么要紧的,最近没有什么案子,很闲。郑长城听着,后又问他体制内的情况,和同事相处的怎么样,像是期中检查一样。 关铭都说好,郑长城没有背着郑余余,批评他道:你脾气太冷淡,早晚要吃亏! 关铭笑着说知道了,以后会改。 郑长城仍不满意,说道:你那张脸,我看着都烦,谁也不欠你的,年纪轻轻,没有个笑模样,你和领导也这样?让人觉得心重不是好事。 郑余余心想:我怎么觉得他在这已经是最佳状态了。 关铭果然又笑着说:我都注意着呢。 看着倒是像关铭才是他孙子。 郑长城后又订对了郑余余两句,老人家高高在上地指点,郑余余点头哈腰,总算是捱到了晚上快八点,这才回了家。 郑余余绷着一根筋,快要累死,终于松下来,关铭却没什么所谓的样子,仍旧很安静。 这次打车回家,郑余余抢着非要掏钱,关铭倒是没再争。 郑余余主要是想到以后可能就要赖在人家家里了,不能老是蹭吃蹭喝,决定从这一刻开始警觉起来,多掏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关铭从郑老家回来之后,似乎有些过于安静了。 郑余余没话找话:哥,你怎么不买车? 嗯?关铭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说道,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买车干什么? 郑余余: 关铭意识到这话说得不合适,又说:我路怒。 你也听见郑老说的了,关铭笑道,要不就在哥这将就一下? 郑余余:不不不不将就,我其实是怕打扰你。 关铭比了一个OK的手势,说:那就这样吧。 是多了一句也不想推拉的意思。 郑余余适应能力超强,已经完全适应了他,自觉去洗漱,把这件事痛快地定下了,就是有点对不起张智障同学。 走出校门走进社会就是要这样痛饮大染缸里的人情世故,郑余余是一个有理想的年轻人,但这些和他的理想不怎么冲突,他只是理想,又不是愤青。 他无不阿Q地这样想。 ※※※※※※※※※※※※※※※※※※※※ 能感觉出和以前有点点点不一样吗?感觉不出就罢了! 另外,不要再投雷了,黄牌警告。 第6章 去日苦多(六) 郑余余与关铭的生活作息没有什么冲突,关铭睡得时间不定,但雷打不动的早起,早上六点半出门跑步,回来时会带楼下的早餐,郑余余想了挺久,怎么把这个钱还回去,最后只能主动买日用品。 平时的外卖俩人都是轮着点,家里没人做饭。 郑余余一开始觉得自己可能不习惯和别人合住,结果住了一个来星期就已经完全适应了,甚至觉得也不错,关铭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室友,首先表现在他不多管闲事,始终保持着很友善的距离。 一八年的东北饭馆内,关铭又点起了一根烟。 郑余余的手机放在兜里嗡嗡地响了,卢队打来电话,问他们两个干什么去了,还不归队。新发现的死者的尸骨和一个报失踪的人比对上了,正在联系家人。 关铭叫来服务员,结账,郑余余正打电话,没好阻止他。 调来的人到了,郑余余说,丰城区的队长。 关铭略有耳闻,嚯了一声,说道:战功赫赫啊。 郑余余说:说战功赫赫的话,谁能比得过你吗? 关铭听了觉得挺好笑的,但是没说什么,只是摆了下手。示意别闹了。 你历练三年,两个人走出来,关铭稍微有点晕,缓了一下,说道,也能独当一面了,时间问题。 这不是你的梦想吗?关铭微笑着看着他,为人民服务。 郑余余总觉得这句话中有讽刺的意思,但是关铭说得又如此诚恳。 郑余余才二十四岁,还太年轻,从武羊市支队调到九江,他爸在其中帮了忙,但他也确实学历足够,成绩也出众。 他出生在警察家庭,从小说是潜移默化地熏陶也好,遗传素质发挥作用也好,他确实没有想过第二条路。无论从哪一方面说,他确实是前途大好,一往无前。 他的成长路径和关铭是截然相反的,也难怪两个人最终还是难以走到最后。 郑余余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他想要成为第二个关铭,甚至超越关铭,但是他不满意关铭的职业态度。他总觉得关铭不热爱警察事业,在郑余余看来,有很多事情是不适合用奚落的态度太对待的,那显然很不体面,很残忍。 我做这件事情,关铭曾经跟他坦诚,说,是因为走到这了。 当时俩人结束了一场案件,一个中年男人,在新年夜将妻子和女儿用刀捅死,然后报警。 法检出来之后确认了死亡时间,调了小区的监控,和男人的证词一对,很简单地锁定了他是主要嫌疑人。关铭进去审了十五分钟,案子破了。 当时正好二月二龙抬头,一直到后半夜凌晨两点多才回家,关铭和郑余余倒在沙发上,连口饺子也没吃上。 那时候郑余余正处在欣赏关铭的能力的巅峰期,对他佩服极了,关铭这样对他说。 你知道人为什么热爱一件事吗? 郑余余说:嗯?为什么? 因为擅长。关铭说。 郑余余有些困了,随口应了一下。 关铭说:我之所以干这个,因为没别的可做。当时郑义抓我妈的时候我十二,抓我爸的时候我十六,他可能觉得,如果不管我,下一个抓的就是我。 郑义是郑老的儿子,三年前死了,胃癌,留下一妻一女,关铭有时候会带着钱和东西去看一眼,但是不常去,工作忙,没有工作的日子屈指可数,还要去郑老那里吃一顿饭。不过郑余余觉得,关铭不愿意去是觉得压抑。 郑余余说:他是怕你白瞎了,你学习好。 郑老想让我读警校,所以我就读,关铭没理他,说道,读了发现我还挺擅长,干这个比干别的轻松,所以就没再换过。 郑余余终于缓过劲儿来,明白了关铭的意思。 关铭拍了拍大腿说:懂吗?我和你不是一类人。 关铭说,我不为什么狗屁理想,我其实就想活着。 郑余余当时其实没觉得这有什么,因为呈现在他面前的结果,都是一样的,所以他没觉得出发点不同有什么。 可是交朋友和谈恋爱总归是不同的,两个人在一起,针眼那么大的矛盾都可以放大到不可调和的程度,更何况三观不同。 一直到今天,郑余余终于能大概的明白,关铭的心情。 人与人之间永远隔着天堑,有的人看开了就是一瞬间的事,但是对当时的郑余余而言,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的。关铭也无意将他领入自己的精神世界,他似乎只想让郑余余做自己。但郑余余生活顺风顺水,他不需要懂退让和尊重,所以他就不懂。 其实即使过去了很久,郑余余已经move on了,他也不能完全理解关铭,这世上没有两个人可以完全地理解对方,郑余余爱他的时候总想全部接受他,读懂他,这是他不成熟的表现,关铭与他相比就过于成熟了,他对郑余余的缺陷表现出全然无所谓的态度。 俩人的感情经历,竟然提供了两个极端的案例,就是太追求完美和太不在意完美,都愚蠢。现在郑余余已经不再想理解他了,更没有打算改变他,他退回去那条无形的线以外,发现与关铭相处,这其实是最舒服的距离了。 关铭这个人本身,就不适合被接近。 在路上,郑余余把他的想法告诉了关铭,关铭说:没有吧。 郑余余笑道:不要死鸭子嘴硬。 行吧,关铭也不是很在意,你不觉得是因为我自卑吗? 郑余余愣住了:嗯? 关铭说:自卑的人都不可接近。 他就说到这,俩人一身酒气的已经到了警局。 卢队拿文件夹给郑余余脑袋拍了一下,骂了他两句,关铭说:人来齐了? 下午就来了,介绍一下,这是丰队。 关铭笑着和他握手,真是久仰大名了。丰队已经年近四十,身材高大浓眉大眼,看着很是硬朗,跟关铭说哪里哪里。 这便是专案组的顶梁柱都到齐了,手下的兵就是九江刑侦大队的这些人。郑余余有刻板印象在,觉得这案子要破,还是要看关铭。 但是关铭不爱打无准备的仗,在心里有数之前什么也不说,反倒是丰队和卢队在做主。 受害者家属来指认尸体,刘洁说,全是骨头了,这怎么认?对着哭都怕哭错了。 郑余余揉着眼睛说:死亡时间距离太近了,全都得做DNA。 刘洁凑过来,说道:你觉没觉得,凶手是不是有强迫症? 死者全都是男性,全都是一米七五左右,连死因都是一样的。 郑余余说:强迫症不清楚,挺聪明是真的。 关铭匆匆从外头回来,拿起外套穿上,往外走,刘洁问:关队去哪? 勘察现场。关铭说。 刘洁震惊道:现在? 外头漆黑一片,时钟兢兢业业地指向了晚上十一点钟。 关铭冲她比了个手势,示意无妨,郑余余犹豫了一下,然后就见已经走出去的关铭又折了回来,指了指他俩,说道:你俩,谁领个路? 郑余余站起身来开始收拾东西了,刘洁便说:你去? 我去,郑余余说,你接着查留在这查卷宗吧,加油! 刘洁大骂他,郑余余潇洒地冲她挥了挥手,示意不必追。 晚上的天稍微凉爽一些,郑余余追出去的时候关铭已经在伸手打车,俩人一起坐上去,郑余余说:你跟老卢要车,他肯定管。 关铭倚在一边,胳膊支在车窗上,没什么所谓地说:车费给报。 郑余余道:这不麻烦? 关铭开玩笑道:我要开车更麻烦,到时候还得麻烦你们捞我。 郑余余笑了起来。俩人的氛围和两年前没有什么区别,时间仿佛直接折叠了,略过其中种种的不愉快,大跨步地把他俩重新拼接在一起,还没有什么排异反应。 关铭仍旧不爱说些有的没的,能闭嘴的时候从来没有打破沉默的自觉。俩人聊过之后,关系不深不浅,刚刚好处在没有人说话有些尴尬,但又没有那么尴尬的分界线。因为肌肉产生了记忆,习惯又不习惯。 郑余余还是不想让暧昧继续发酵,于是打破沉默:你们刚才开会了? 对,关铭说,卢队给我俩介绍了一下情况。 郑余余说:武羊那边,成吗? 关铭说:刘局坐镇,让小王带着,看刘局的意思,小王要是留在武羊的话,下个队长就是他,正好我不在,让他验验货。 郑余余觉得这话似乎有点不对劲,问道:你要调任了? 往哪儿调,关铭笑,你看我这辈子还有希望离开武羊吗? 郑余余说:除非你辞职,王明轶想绕过你就太难了,他当个副队挺好的。 在其位谋其政,关铭说,他要做也未必做不好。 他说着,又看了眼郑余余:你呢?卢队在带你? 郑余余有些头疼地说:我等不到这茬吧,我们副队虎视眈眈,防我像是防狼,生怕我暗箱操作顶替了他,开什么玩笑,这什么时代了。 无所谓了,我这样也行。 关铭还是那句话:太年轻了,等两年吧,仕途也有一半的命在里头。 这话太认命了,是郑余余不乐意听的话,但是他俩现在关系如此,也没立场说什么。 到了现场,本来为了修地铁而高高地竖起了蓝色的铁皮,俩人进去之后,郑余余带着他到了现场,周围散落了很多工具,显然是当即停了工。 郑余余说道:第一具在这儿发现的,这几具都没出了这条街。 关铭蹲下身,举着手电筒向下看了看,郑余余说:不到三米,两米二三左右。 关铭问:修路用刨这么深吗? 额,郑余余跟他一起蹲下来,打着手电翻找自己的资料,这个没准了,要看土质和地势,下午技术部找了他们这条路当时的监理师,这边儿土质松,要多垫几层沙石,挖得比较深,具体的也听不太懂,一条街挖得深度都不一样,得计算。 恋耽美 >幸存者偏差——野有死鹿(6) 关铭接过来,看了眼,也是一头雾水:这都什么玩意儿? 郑余余:技术部提供的数据。 明天把那个监理师给我找来,关铭说,让他给我讲讲。 郑余余记下了,说道:好嘞。 所有尸体一个深度?关铭继续往下走。 差不多吧,郑余余,有这么个事儿,就是当时压路机压过了,下头的骨头已经骨折,深度都不大准确,但都差不多。 关铭说:兹事体大。 确实,郑余余说,这地铁还建不建还不一定了。 关铭跳进深坑里,打着手电抬头看了看,郑余余在上头看着他,问:有什么想法? 关铭一连看了六具尸体的发现地点,一直也没说什么,郑余余了解他的脾气,便再也没问,关铭看着眼前的土层,愣了下,郑余余把他拉上来,关铭说:问题不在修路队。 郑余余:? 关铭说道:明天让那个技术员什么来着,监理师,让他早早来找我,就在这见面,我有事情要确认。 郑余余问:几点? 关铭:醒了就来。 回去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且直逼一点钟,郑余余喝了酒,又天天渴觉,坐上出租车时困意铺天盖地将他淹没,他踮着脚扑出水面企图呼吸,又被浪头拍打地仿佛荡漾在春日的柔波。 关铭沉着眉头在想案子,或者想其他,一脸苦大仇深,郑余余忽然抓住了一块浮木,清醒起来,问道:你住哪? 关铭说:今晚回队里。 郑余余偏不服输,继续发起进攻:一直住局里? 关铭笑了起来,然后说道:上头给安排住处,四星宾馆,我又不是实习生。 郑余余应该确实是困傻了,竟然没有想到这一点,关铭不动声色,他却已经未战先输,三而竭了。 回去睡觉,关铭下了出租车,弯下腰透过出租车的车窗对他说,明天见了。 郑余余也只好说:明天见。 关铭率先转身,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牛仔外套,宽肩窄臀,指尖闪过一段火光,他点了一根烟迈着大步子走进局里。 第7章 去日苦多(七) 第二天监理师来的时候,关铭和丰毅驹聊了有一阵子了,郑余余亲自去接的人,一大早上七点守在下头等人,直接把人截住了,总监理师从未见过这个阵仗,颇有些紧张,关铭笑说:没事,有些事我们不太懂,想问问你。 监理师便讲,自己是不下工地的,只负责签字,关铭不管这个,问道:这趟街到底挖了多深? 监理师说:这不好说啊,你站的这个地儿,这不是中段吗?这路有倾斜坡,一比五的倾斜坡,这条路的路基从上往下设了台阶,你懂我的意思吗? 关铭:不大懂。 监理师:就是说,这条路不是平的,主要取决于地质和地形,这地方是新城区,开发前就是个山包,所以理论上要设置坡度向内,大于百分之四的台阶,你问我多深,那你问的是垫层,你瞅瞅,上路床三十,下路长六十,上下路堤都是八十,全是厘米,但是都要压实,二级公路压实度每一垫层都不一样,要考虑土壤含水量和质量,但平均就是百分之九十,你说你问哪个深度? 关铭懵了:怎么这么麻烦? 是啊,监理师说,但是也有一个数,规划是下挖一米七,实际操作总有误差。 这不得了,关铭说,你说这一大堆? 丰毅驹笑说:隔行如隔山,关队听得云山雾罩。 所以说,关铭说,二米以下的尸体,施工时根本挖不倒。 理论上说就是这样,监理师问,合着那些骨头是埋在二米以下了? 关铭说:是你设计的图纸,你当时是怎么确定的数据? 这,监理师说,这还真不是我设计的,这么大的事不是一个人能定的,正式立项之后,建设单位根据可行性研究报告进行勘测招标,进行初步设计,然后再由发改委复审,这里头的事儿真的多着呢,市政当局会提自己的蓝图,土建、水暖等也会提交图纸,来回地协调,我是个啥,我就是个签字儿的。 关铭说:简单点,我就想知道,往下挖多深这张图纸谁定的,都有谁知道,是修路前多久定下来的。 监理师说:外包给勘测设计单位了,他们出平面图、纵面图、横面图之类的,你要问多少人知道,那真的多了去了,参与的都知道,天天开会修改图纸,但是最后定下来的图纸是施工前一个月左右吧,再等复批,批下来了就开工。 这个负责勘测设计的,关铭回头对郑余余说,去找这个人,问清楚有几个人见过这图纸。 郑余余说:那应该不少。 丰毅驹说:都查清楚了,一个也不能少。 监理师问:怎么,你们怀疑是我们设计团队出了问题? 尸体全都在垫层以下,关铭指着下头的土坑说道,一般隔两米多厚的垫层尸体压不了这么碎,这是从你们垫第一层的时候,就已经埋下去了。 关铭说:只要开始填方,就不存在挖开埋尸,他刨开了怎么压回去? 郑余余说:六年前这块还没开发,哥,晚上压路机来作案也没人能发现吧。 那简直更好查了,关铭乐了,你查查全市有多少人有能开压路机的驾驶本,如果真是这样,凶手就在其中没跑了。 丰毅驹说:那车不是一般的声大,而且这种工程都有守夜的,从实施上也不可能,我也倾向于觉得,是图纸泄露了,有人知道这边要修路,想彻底毁尸灭迹。 你觉得可行吗?关铭看了一眼监理师。 监理师觉得是胡闹,但是再一想,只能说:新挖的土和周围的自然的土不一样,如果是专门勘测就会发现,但是施工队现场施工就不会这么仔细,怎么说,你说的这种情况,理论上不允许存在,但是实际上,也有可能。 出了这种事情,主要责任人都难逃追责,几人都理解监理师不愿意承认的心情,但事实已经发生,如此恶劣的案件面前,推诿没什么意义。 郑余余说:你觉得是还未开工前就动手了,还是开工后,等工人把地掘开了才动的手? 这得问你,关铭笑着看向监理师,这条路从刨开到开始填方,用了多久? 监理师:只要开始动工,除非阴天下雨就不会把这块地方晾着,一天开多少工人工资,根本不能耗,料运回来就填方,几个路段同时施工,这块儿应该是没离过人。 郑余余:就算是等路刨开了,趁着天气原因停工,或者是天黑时埋尸,这个人应该也是清楚施工现场的流程的,知道什么时候埋下去最合适。 关铭说:差不多就这个思路,去查吧。 郑余余心情不错,干活去了。下午的时候受害者家属的问询都结束了,刘洁拿着文件夹去找卢队,卢队不在,说是去带着人重回现场,看看有没有微量物证,刘洁拐了个弯,去找了关铭。 关队,刘洁说:六个受害人,全部是独居,只有一个人有正当职业,在乡镇府看护山林,倒班制,是个闲职,一个月上班时间有时候都不到一个星期,所以失踪二十几天之后才被发现,剩下的几人几乎都长时间不出门,朋友少,失踪了也没人发现。 局里开着空调,关铭穿了件短套头外套,手揣在兜里,便走边说:有病吗? 刘洁:? 受害者都有什么病吗?关铭说,需要定期去医院的那种。 刘洁说:没听说啊。我再问问? 要问,关铭转过头来接过文件夹扫了一眼,说道,疾病史、兴趣爱好,不过这些人也没有兴趣爱好,把死者生前的微信、QQ号、人人网之类的社交账户都搞出来,看看和什么人联络得多。 一群宅男,关铭把文件夹递给她,随意笑说,除了上网还能有什么爱好。 刘洁要走,关铭想起来了,又问:都什么学历? 有两个大专,刘洁说,剩下的都是初高中文凭,怎么? 关铭:没什么,就问问,去吧,辛苦了。 刘洁转了个圈,又忽然绕了回来,凑过来问:关队,这次案件,你觉得和你破的那一个,有关联吗? 关铭说:上一个已经被抓了啊,还关着呢。 不,刘洁说,致敬,有没有可能? 关铭:作案手法和受害人特征都不一样,除了都在这个省,没有别的共同点,而且这个更聪明点。 刘洁略失望,又问:怎么讲? 六年前的案件,凶手就知道尸体不能留下衣物,选择扼死,也就意味着连凶器也没有,关铭索性倚在墙上,点着了根烟,说道,胆子大,聪明,警惕,换位思考一下,你敢在施工现场埋尸吗?一个推土机刨下去,你知道这一下子不会刨出尸体吗? 刘洁说:但是有图纸啊。 这样,关铭指着两人面前的一扇窗,说,我现在给你一张图纸,上面写着前面这条路要刨两米,你敢在下面埋尸吗?你能知道这数据到底准不准?施工现场到底会不会出现意外? 刘洁:凶手对施工现场很了解,而且很自信啊。 对,关铭说,一晚上埋不了六具尸体,这凶手是在施工之前就动手了,绝对自信,消息也绝对准确。 这案子不好破。 刘洁说:涉及到高层泄密吗? 不算什么密,关铭说,但这凶手不像是一般的亡命之徒,不能用一般的凶手画像去找。 刘洁:而且不像是初犯,他的作案手法从一开始就很完美。 关铭只说:这也没准,去吧小洁,把受害者之间的关联找一下,肯定有一个点。 刘洁只好再去。郑余余跟着外勤又去找当初参与设计图纸的一群人,关铭坐在办工作前,和卢队聊天,手里的打火机来回旋转,在指尖跳绳。 别的路上的施工队还在正常干活吗?关铭问。 卢队说:停了。暂时是停了,不知道停多久,现在是骑虎难下。 你说怎么着,关键是不知道埋了多少,卢队坐在办公桌上,用手指了指上头,也怕再挖着几具,但是也不能就不修了,填回去啊。 关铭说:没了吧。 卢队:为啥这么说? 我是这样觉得的,关铭也不确定,给凶手留下的作案时间太少了,就算是建模成功之后凶手就开始行动,也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杀六个人,冷却周期太短,给他的准备时间也太短,不太可能更多了,实际上六个我都觉得很多了。 卢队:有提前藏尸的可能。 有这个可能,关铭赞同,又说,但藏哪能藏这么多?冷库? 唉,卢队说,如果能确定第一现场就好了。 关铭觉得真实的案例总是缺胳膊断腿,不可能像书里提供的那些恰好留下些什么关键性物证,所以没有这种感叹。 卢队皱眉,开始陷入思索,关铭没有插嘴,他倒是对现场没有太大的兴趣,时间过去太久了,几个受害者的生前住所也都一一去过了,全都是出租屋,死者死前就没有出过血,又过了六年,多数都已经重新租出去了,都不知道是第几茬住户了。就算留有什么印记,也找不到了。 这凶手的行为似乎有一些表演的性质在里头,有点像是故意要设计出天衣无缝的一场连环杀人案,一次聪明地炫耀。 从力量上来看,直接折断受害者的骨头,凶手应该是个身体强壮的男性,而且机敏果断,这样的男人就算是出身贫苦,也不太可能混得差。他能和这个社会结下什么仇,非要通过杀害无辜的人来泄恨? 关铭很不喜欢主观臆断,一切推断都应该基于线索之上,但这个凶手杀人到底是图了什么? 受害者都是一些宅在家里,也没有很高的社会地位的男人,年龄在三十岁左右,应该是不会结下什么仇家的,为什么要杀这些人? 可能是创伤后的报复,也许是受到了什么刺激? 卢队说道:六年了,这案子真的是。 郑余余回来了,从外头带回来了一身汗,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大杯水,说道:这图纸经过太多人了,少说有百十来人吧,光是签了保密合同的就有七十来人,具体见过道路规划和横切面的这几张图纸的,有三十几人,排除了当时不在九江的,还有二十八个,有几个已经不在九江了,剩下的那些今天一天都问过了。 关铭早已经料到说:没线索。 人太多了,郑余余说,也不好攻破心理防线,都单审的,没问到什么有用的。 郑余余说:我在想,这个东西的机密程度没有那么高,其实很可能是他们不小心泄露出去的,自己都不知道。 关铭说:很有可能。 他伸手拦住了一个小伙子,问他要了一份六年前的东城路附近的地图,站起身来说道:我再去趟现场。 郑余余问:我跟着你? 不用,关铭已经迈步走出去了,歇歇。 卢队看着他走出去,看了眼郑余余,说道:你认识? 恋耽美 >幸存者偏差——野有死鹿(7) 郑余余内心稍微犹豫了一下,折中说道:有点认识。 什么叫有点认识?卢队说,你以前是他手底下的吧。 郑余余一看这人显然比刘洁难骗,于是如实道:干过一段时间。 卢队说:之前没问过你,为啥调任了? 理念不合。郑余余简单地说。 卢队三十来岁,也还有些未褪的不稳重,有时候就会像现在这样冒出头来,假装看不出郑余余的不想聊,也不端着队长的身份了,试图把自己和郑余余摆在平等的地位,趁其不备敲出这个蚌口中的软肉。 怎么个理念不合?卢队问,是因为当初那场禁毒案吗? 郑余余浑身炸开毛,脑袋中的警钟大鸣,此时又被一棍子敲得他头昏脑胀,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队长聊。 卢队问:怎么着了? 没什么。郑余余认命了。他觉得自己是不能翻篇了,他的痛不比关铭少,那件案子是打在了关铭身上,但是疤却后知后觉地落在了他身上,疤要跟一辈子,但之后人就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忘记自己身上有一块疤。如果一道疤被自己的主人遗忘了,那么它实际上就成为了别人的疤。 他决定抛出一块肉来引开这个话题,于是说:你怎么会对这个好奇? 卢队微微皱着眉头,歪着头说:你有没有觉得他,有种那种劲儿。 郑余余追问:什么劲儿? 无所谓。 卢队找出了合适的形容词,说道:就是根本不在乎,死了六个人,跟他没关系似的。 事实上也确实没有关系,郑余余在心里说。但是他其实是了解卢队到底想说什么意思。 因为关铭不紧迫,他一点也不像是命案悬在头上的刑警。 郑余余说:所以我俩理念不合。 如果你已经做了一个刑警,普天之下职业遍地,你既然要选择一份高危险高成就感的职业,那么就该有点责任感,因为没人逼你这么非做这个。我们可以默认,刑警都高举为人民服务的大旗,随时准备着为了打击犯罪抛家弃子。 但是责任感这个东西被写进了很多职业的纲领性文件的品质,其实在极其自律的人面前,约束性不大。就像是关铭,郑余余觉得,其实关铭就没什么责任感,至少没有职业责任感。 他只是在做这份工作,并且做得不错,你说他依赖天赋也好,说他冷漠也好,他就是不比别人做得差,所以不能因为他缺乏责任感而惩罚他。 但是在热爱这份工作的人眼里,他的从容与冷静,会显得格外的不舒服,仿佛是一根扎在衣服里的刺,不致命,但总想调整一下衣领,确认它是不是还在扎皮肤。 关铭对很多人来说就是那根刺。 卢队又问郑余余,关铭是在武羊也一直这样吗?郑余余心说,不然我们为什么要分手? 他猜卢队还想知道一件事,就是关铭知不知道自己的毛病。 人总想让犯了错的人知道自己的错,并且产生罪恶感。生活中,一个人做了蠢事,人们更多的在乎的事他是否知道了自己的蠢,而不是他受到了怎样的代价。 但这对关铭是无用的。郑余余在与关铭交往的那一年中,想尽办法要改变关铭,他有过歇斯底里,也有过苦口婆心,但是怎么样才能改变一个聪明的成年男人呢?我们有时会绝望的发现,他们难以改变。 关铭也没有为了一段恋情而改变生活态度的意愿,而且他也实在是做不到。关铭与这世界相联系的一些通道似乎被切断了,他也不理解别人宣扬热爱和梦想,在他看来,那是盲目升华、自我感动和催眠。但是他懂得尊重,可是旁人却不懂,他们总寄托于感化他。 终于有一天,站在旁观者的立场上的郑余余可以这样平和地向别人解释说:关铭活得很明白了,他就是这样的人,不影响工作。 你第一次和他相处,郑余余说,习惯了就知道了,他人不错。 ※※※※※※※※※※※※※※※※※※※※ 看个热闹得了,我也不会修路,尽力了。 第8章 去日苦多(八) 第三次,在困难和容易之间,它选择了容易。刘洁说。 郑余余说:你又鄙视自己的灵魂了。 刘洁说:我总是试图与你聊点思想层面的东西,你这人拒不配合。 我的精神世界一片荒芜,郑余余说,寸草不生。别聊了姐,要聊就聊案子。 那我和你聊聊男人,俩人一人抱着一份盒饭,在车里吃饭,刘洁在吃一份台式便当,一块炸鸡肉被闷得发软,像是泡了水的棉花,她还是咽下了,说,关队真是个有故事的男同学啊。 郑余余睨着她:你看上了? 很难不心动,刘洁说,男未婚女未嫁,心动需要什么指标吗?只要他不口臭,对视三秒就可以。 郑余余目视前方,无所谓说:你可和卢队对视了五年了,心动吗? 腐朽麻木的中年男性,刘洁终于对快餐盒里的炸鸡露出了嫌恶的表情,他们的口臭是精神上的。 郑余余乐了:太恶毒了,你这张嘴。 刘洁说:请记住,因为一个恶意的笑话而笑的人和讲笑话的人同罪,你我都一样。 郑余余还在想,他们今天到底能不能见到这个工作繁忙的工大教授,此时是下午一点半,已经不是吃饭的黄金时间,但是精力旺盛的大学生们还是从西门零散地涌出,四面的餐馆仍维持着半沸的状态。 刘洁看出他的微微的焦灼,说道:担心是没用的,该来就来了。 郑余余嗯了一声,兴趣不大。 刘洁终于解决了最后一块鸡肉,然而下头的蔬菜也软塌塌的,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她筷子在饭盒里乱翻,郑余余看了一眼正要说她,刘洁挂在胸前的手机正好响了,上头显示一个关字。 刘洁接起来:关队。 那头问了什么,刘洁回答说正在等,今天下午这个姓王的教授第一节 有课,俩人打算提前堵住,省得下了课又摸不到人了。 郑余余扒拉了自己的两口饭,也是很难吃,点学校旁边的外卖就像是扫雷,且无规律可寻。就算是销量高也有难吃的,让人不免怀疑这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到底是什么口味,还是只有自己太挑剔。当真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刘洁说:现在看来,受害者的身体倒不是说多健康,都是一些肩周炎、腰间盘突出,或者鼻炎之类的病,第三个受害者,叫王斌的男人有荨麻疹,已经接近痊愈了,这些问题都不严重,不是需要定期去医院的病。 看来关铭还是想要从受害者这方面找线索,刘洁又答了几句,最后说:这样吧关队,我下午回队里一趟,这边结束了就回了,咱俩当面谈。 关铭似乎是说了麻烦了,刘洁笑了,客套说哪里哪里。郑余余忽然想,关铭其实还是改变了不少,他以前不是会说这种话的人,全天底下他见过最厌恶社交的虚与委蛇的人就是关铭。 俩人终于挂断电话,郑余余也终于还是坚持着把手里的盒饭吃完,随便包了起来,这可以算作是他今日的日行一善。 刘洁心情不错,这心情好的源头非常明显。 郑余余都要觉得俩人确实挺配了,都是泰山崩于前还在打饱嗝的人。 通过刘洁这个中介在,就算郑余余和关铭不在一起,也总是要受到来自关铭的辐射。 他们在教室找到了王洪教授,教授四十七岁,半老,看见他们倒是没有什么意外,说自己现在在上课,能不能等下课再说。本来郑余余也是这个意思,让他把时间空一下,然后问:不介意吧?我们在这学校也没地儿待。 王洪愣了愣,然后说:随意。 郑余余和刘洁在教室后头找了个空座,有一搭无一搭地听课,已经快放暑假,临近期末,课的深度也不是他们这些门外汉能听懂的,郑余余脑袋放空,在想自己的事。 俩人守在教室后头,穿着便服,看着像是俩社会分子,前边坐了一个男生开着电脑,看着聚精会神的样子,其实一直在打游戏,郑余余坐在后头看了一会儿,忽然间那人进入副本,等待加载的过程中,屏幕黑了下来,正好映出了郑余余往过看的脸,俩人视线在屏幕上一对,郑余余尴尬无比。 王洪是个风趣的老师,时常能让教室寥寥地笑,现在已经不时兴师道尊严了,大学老师也要紧跟时代的潮流,想着法把知识合着幽默的段子送进学生的脑袋,教案也写得仿佛广告文案。 郑余余转着笔,把晚上要给关铭汇报的东西整理了一下,名字划掉了一个又一个,只剩下三个,其中的一个人名的拥有者正在讲台上。 关铭提前指点他,背着卢队,当然也背着众人,让他注意一下这里头有没有人工作台、家里格外干净的。关铭不做盲目揣测,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但是没有证据支撑,所以只告诉了郑余余。 此时,他对下午要跟关铭汇报这件事兴趣也寥寥。 下课后,王洪拔出U盘,交给了刚才那个打游戏的男生,原来是个助教,怨不得一点课没听,郑余余连个招呼也没好意思打。 王洪收拾了下东西,对郑余余说:不好意思,久等了。 然后跟着郑余余他们回了队里。 王洪受聘参与东城路线路规划的顾问,实际上对整个线路的布局和设计提了不少思路,且大部分实施了。 郑余余走前看了眼板书,说道:您这笔记真是漂亮。 王洪笑了两声说还行。 王洪看着很从容,车上还和俩人聊了聊,问了问年纪。 到了之后郑余余打开笔记,礼貌地问了两个问题。 各个部门要相互协调,王洪说,上传下达,我也是按要求办事。 刘洁问道:这个设计,除了你自己,还有透露过给什么人吗? 王洪说:没有,这种事情一般不让泄密,也有保密合同。 复批下来之后,一直到施工这段时间,你在哪?刘洁问。 就在九江,王洪说,主要是在九江,但是我们学校在邻省有分院,我们这些老师一般是两个地儿来回倒,也有出省的时候。我们这个工作性质,离不开九江的。 刘洁说:你觉得有泄露的可能性吗? 这很难说,王洪如实道,我保证我没有泄露,但是不能保证别人也这样,其实我很注意保密这一点,但是很多人是不以为然的,觉得这无所谓。 但是,王洪又说,我建议你们去看一眼当时的公路全套CAD图纸,你们就明白了,这东西一般人根本看不懂。 郑余余想了想,说:你们这边的学生能看懂吗? 这么说吧,王洪笑了,说道,你让一个学哲学的人给你讲黑格尔,他是肯定是懂一些的,但是一个本科生,肯定不能马上说明白,你给他时间,让他回去准备一星期,就能讲很好,就是这么回事儿。 郑余余懂了,然后说:那一个零基础的人,想完全看懂需要学多久? 不需要多久,王洪说,有人自学考建造师证书,看天分,不是天书,想学东西就能学会。现在慕课这么发达,不需要到学校也能学到知识。 回去的时候,郑余余有些烦躁。关铭坐在工位前,从电脑前探出头来,问道:完事儿了? 刘洁说:我们小郑同志焦头烂额了。 郑余余的桌子就在他隔壁,坐回去就看见了关铭的电脑,说道:这什么? 图纸,关铭说,正要说这个事儿,这东西一般人看不懂。 郑余余打开笔记本又划拉了两下,说道:王洪刚也说了这个。 下午你们去提的那个人是王洪? 对。郑余余瘫坐在椅子上。 刘洁:什么时候才能缩小范围啊。 现在。关铭说。 俩人瞪着他,关铭敲了敲面前的电脑,说道:这个,不觉得陌生吗? 哪来的?郑余余站起来凑过去看了眼。 关铭说:死者的。 是一个黑色的三星电脑,看着倒是不像是现在的款式,但也没有印象中那种大脑袋的累赘样子。 关铭说:六年前市场价四千五。 郑余余撑着胳膊靠过去看屏幕:这么贵,哪来的钱啊。 工作赚的,关铭随口说,就屏幕上的这点东西。 郑余余低头看他:你觉得电脑有问题? 明显有,关铭说,问题不在于钱,而在于为什么要买这么贵的东西。 他看向刘洁,说道:肩周炎、腰间盘突出,这种病你没发现问题? 刘洁:你说网瘾? 关铭没有回答,指着电脑屏幕说:你们有没有觉得这电脑哪里不对? 郑余余说:游戏。 差不多,关铭说,Windows默认屏保,只有基本的软件,没有游戏,我查了C盘容量,还有百分之八十,你觉得合理吗? 其余的几个人电脑我查过了,关铭说,还能找到的有三台,都有同一个游戏,只有这个没有。 郑余余: 等等,郑余余说,我记得这个游戏,叫《生死场》,当年非常火。 郑余余激动起来,如果真的是这里出现了问题,那就意味着凶手在死者死后又回到了死者的房间内,并且动了他的电脑。 凡是接触必留痕迹。郑余余燃起希望。 让物证科郑余余话说到一半,关铭说:已经查过了,重装过系统,下载过《生死场》,你们卢队去联系网游公司了,这鼠标是我自己的。 恋耽美 >幸存者偏差——野有死鹿(8) 郑余余说:游戏数据是可以恢复的吧? 关铭挂着的QQ响了,刘洁发现了问题:关队,你上的是受害者的号? 对。关铭打开窗口,是一个兔子头像的人发来的一串:??!! 郑余余定睛一看聊天记录,关铭发的是:在吗? 郑余余: 兔子头像:张姨? 关铭:闲吗,方便来警局一趟吗? 郑余余说:这么久了还没注销? 他妈留着这个号,关铭说,怕有人找到他儿子,联系不上人。 郑余余感觉要气绝,但也没办法了,只能说:你问清楚这是谁,我去把人找来,你有什么想问的再问。 关铭说:不要死脑筋。 刘洁笑得春心荡漾,又仿佛是慈母上身。郑余余感觉她陷入了短促的爱,这把她从云上拉了下来,郑余余对这个女的的敬畏之心消弭无形。果然人表达出自己的偏好就会被归类,归类就会让人俗。 下午六点的时候,一个有点胖的男孩有些局促的果真来报到了,关铭在电脑前还在用死者的QQ聊天,提示音丁零当啷地响。郑余余以为他想都叫过来问一遍,眼不见心不烦,没去理他。 关铭却把他叫住,说道:知道怎么问吗? 本来知道,郑余余打开笔记本说,你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关铭:没有。然后就不再说了。郑余余搞不懂他,摇了摇头走了。 第9章 去日苦多(九) 姓名。 王艺宏。 年龄。 三十一。 籍贯? 九江市黄厅县铜都大街3号。 怎么认识的郑余余翻了翻手里的东西,看见这是一号死者的朋友,张喻? 王艺宏:我俩小学同学。 关系好吗?郑余余性冷淡一般问。 也就那样,王艺宏试探着问,他是不是犯罪了? 郑余余可有可无地:为什么这么说? 王艺宏说:他失踪好几年了啊我/操,是不是有十年了?我们都以为他进传/销组织了。 郑余余:他还有什么朋友? 就我们几个同学,王艺宏说,这孙子事儿多,没几个朋友。不过其实我俩也不咋熟。 郑余余:不联系还能知道他失踪?回消息回得挺勤啊。 刘洁笑说:你不要有负担,我们就是例行了解一下情况。 不是,真他妈出事儿了?王艺宏说,警察叔叔姐姐,你俩这是红脸白脸吗? 郑余余乐了,说道:你懂挺多啊。 王艺宏也跟着乐了,郑余余又把脸放下了:我像是给你玩呢吗? 刘洁上,说道:你最后一次见到张喻什么时候? 过年的时候,王艺宏老实说,我俩一起回老家,几个人聚了聚,后来过完年我就回去上班了,他应该也回九江了,但是就没见过了。后来就听说他找不着了。 刘洁:最后一次聊天呢? 王艺宏:这我真不记得了,我俩也不常聊,有一次我给他发信息,他们家在我们那边开超市的,我家里头有人想盘店面,想问问他妈那个店儿一年多少钱,他没回,我以为是害怕抢生意呢,就没再问,后来才听说是人找不着了。 听谁说的。 王艺宏:都传开了啊,我一个同学说的,我知道的都算晚了。 你们这小学同学关系挺他妈稳啊。郑余余说。 王艺宏憨厚笑道:那不比你们高材生,我们一共也没几茬同学啊,可不得好好处吗? 郑余余忽然问:平时打游戏吗? 王艺宏愣了一下,说:啥? 游戏。 王艺宏:偶尔吧。 不像吧,刘洁笑道,你那QQ面板点亮了一溜,玩得挺全面啊。 王艺宏谦虚笑道:一般一般,打发时间。 郑余余翘着二郎腿倚在椅子上,头也不抬道:和张喻一起玩? 王艺宏说:哥,也不能这么说,那时候市面上一共有几个游戏啊,顶多就是碰巧。 郑余余抬头看着他:紧张什么? 紧张?王艺宏说,我不紧张啊。 刘洁又问了嘴平时爱玩什么游戏,王艺宏说了几个,但都是新上市的,又换郑余余来问,又说了几个,他把名字记了两个,卢队却叫人把他给叫了出来,留下了刘洁一个人。 卢队说:游戏数据只能保留五年,没办法。 这到底什么游戏啊。郑余余只听说过挺火,不知道具体是干什么的,拿起手机开始百度。 卢队说:关队找来的人在里头? 嗯,郑余余一目十行地看游戏的内容,这人好像有问题。 卢队从玻璃外头看:怎么说? 郑余余:不好说,我再进去问问? 郑余余在进去之前,听见卢队正在找关铭,问他怎么不过来看一眼,看样子是要把关铭叫过来看看。 郑余余进来之后没有立刻坐下,问道:《生死场》,是吗? 也就是那么一晃,王艺宏的脸不受控地抽动了一下,可能是巧合,但也可能不是。 郑余余把笔记本往桌上一摔,双手撑着桌面,凑近他的脸:还有要说的吗? 王艺宏赶紧说:有有,是有这么个游戏,玩过,但早就不玩了,这游戏还活着呢? 给你一个机会,郑余余重新坐回去,说道,张喻死了,凶手在他的电脑上把这个游戏删掉了,怎么着?你觉得呢。 刘洁迅速接上:就是个服务器的事儿,趁着我们还没去恢复数据,你到底知道什么,赶紧说。不然的话性质就不一样了,知道吗? 王艺宏说:姐姐,你让我交代啥啊,就一个游戏,你往前翻五年,都是这种格斗游戏啊,你想问啥? 刘洁见惯了这种人,扮猪吃老虎,披着憨厚的皮,一句话也撬不出来,自觉站在了人民警察的对立面,仿佛多说一句都是背叛人民群众,任你东西南北风自岿然不动。他们拿这些人一点办法也没有。 出了审问室的时候,关铭坐在窗台上抽烟,卢队说:数据保留不了这么长时间,最多恢复一下帐号。 关铭看向郑余余:出来了? 郑余余说:什么都不说。 关铭点了点头,卢队说:越不说,越证明问题确实出在这里头。 也可能证明他确实什么也不知道。郑余余心里想。 关铭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从窗台上下来去一边接电话,刘洁有些累地倚在墙上:卢队什么想法? 我能有什么想法啊,卢队说,大神什么想法? 哪个大神? 卢队:关铭啊。 郑余余嚯地一下:昨儿还对人家阶级仇恨呢,今天就尊敬上了? 卢队摸着胡茬说:还真有两把刷子,他中午不是找小洁,结果小洁不在吗,就自己去走访受害者家属了 刘洁替他接下后半句:问两句就觉得电脑有问题了是吧,咱们跑了多少趟呢。 卢队说:关键是咱们也问了,家属避重就轻啊,再说电脑咱们也检查了。 也可以理解,郑余余说,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谁主动说自己孩子有网瘾呢,再说游戏也删彻底了。 卢队说:是个人物。 刘洁笑得与有荣焉:我爱上头脑聪明的男人了,郑余余愿意帮我牵个线吗? 那你现在这个呢?郑余余无语,今天中午还给你订外卖呢不是? 刘洁说:你不要死脑筋。 我一点也不死脑筋,郑余余说,就是身为一个男的,对你的行为感到了不适。 却没有针对你们男性同胞的意思,刘洁说,我没有和他们深入交流的意思,做个朋友快乐一下不好吗? 郑余余翻了个白眼,不再和她做口舌之争,挥了挥笔记本走了,不留下一滴唾沫星。关铭在楼梯口抽烟,举着电话听那边说什么,明显是长篇大论,一直也轮不着关铭说话。 郑余余敲了敲楼梯口的门,示意在办公室等他,关铭手指头夹着烟头,冲他比了一个OK。 等关铭回来的时候,看见郑余余正坐在他工位上聚精会神地玩电脑。 你啥时候把这几个叫过来?郑余余听见他的脚步声,也不抬头。 关铭只好坐在郑余余的座位上,说道:剩下的不叫了。 郑余余转过头看他:为什么? 关铭说:因为有用的人已经被删掉了,这个号上的人都是死者生前的朋友,没有网友。 郑余余:王艺宏呢? 他有点例外,关铭说,他即是现实朋友,也和死者一起玩游戏,所以不能删。 郑余余一时没话了。 关铭也没有跟他解释的意思,坐在郑余余的工位前玩手机,郑余余没有了摆弄电脑的欲望,便想起了正事儿,说道:今天见到王洪,这个人板书写得特别工整,而且人也收拾得很干净。 关铭看着手机嗯了一声,不知道听没听进去,郑余余问:你干什么呢? 关铭:订外卖,吃吗? 郑余余想说的话咽回去几次,有些心累地说:吃吧。 关铭继续操作,随意地道:王洪可能都不知道游戏该怎么启动。 你的意思是他没有嫌疑? 也不算吧,关铭微微皱眉,看着手机屏幕,现在谁也排除不了。 郑余余彻底丧失和他谈话的欲望。 这样,片刻后,关铭订完外卖,一拉椅子坐过来,你觉得王洪有问题? 郑余余:其实没觉得,我看了他履历,顺风顺水的学术型人生模式,没什么动机。 嗯,关铭先是肯定,然后又说,不要太依赖犯罪特写。 郑余余:那你呢,你现在什么想法? 关铭说:老实说,没想法。现在这个游戏就是交集点,但是到这儿就断了。 这感觉十分让人难受,证据就放在眼前,但是他们无能为力,只能干瞪眼看着。 凶手是通过什么手段联系的受害者?郑余余边问边自己分析,在游戏里交朋友吗? 但是这样很慢,郑余余反驳自己,凶手杀人几乎没有冷却期。 关铭适时说:游戏很多年了,可能是慢慢收集下来的受害者的信息。 郑余余认真地想了这件事,然后说:但是还是不太对,一般的凶手会把锁定的受害者留着,然后一波带走吗? 除非他提前就知道了这个修路的项目。郑余余说。 关铭点头,说:很有可能。 郑余余:提前知道这个项目的人,有几个? 我不知道,关铭说,这是你的活儿。 郑余余还在想这件事:所有受害者的房间的门窗都没有闯入的痕迹,按照受害人的性质,肯定是在家中动手更方便,那熟人作案的可能性很大。 线下有过见面。郑余余说。 关铭撑着下巴等他继续说,没插嘴。 郑余余说:凶手是一个年龄十八岁到三十五岁之间的年轻男人,沉迷游戏,智商很高,很可能接触过土木工程专业,按照年龄推算,现在可能已经有一定社会地位了。 往后推六年,关铭提醒,年龄。 郑余余说:你觉得对吗? 就这点线索,关铭说,能确定的就这几条,剩下的都是瞎猜。 那你瞎猜两句。郑余余满怀期望。 关铭说:有杀人前科,截止到作案前未婚,本地人,或者在本地居住过很久,大学以上文凭,身体强壮。 郑余余:且听你一一道来。 关铭说:先说好,我猜的。 郑余余一挥手:没劲了吧。 犯罪凶手很明显不是激情作案,关铭说,有组织,有预谋,有反侦察能力,犯罪手段从一开始就没有变过,这么短的作案时间间隔,没有一个心理上的安全期,不图财不图色,他不是为了发泄,是为了表演。 额,也许图色 关铭随手甩给他几张受害者的照片,说道:凶手一个身体强壮的,自大的年轻男性,这可能吗? 郑余余低头扫了眼照片,放下了:你这话太政治不正确了,不过算了。为什么说身体强壮?那几个两三米的深坑? 恋耽美 >幸存者偏差——野有死鹿(9) 关铭:几具尸体没有一起埋,证明不是一晚上完成的,身体再弱一晚上豁出命去也能挖个两米,这倒不算什么,我考虑的是他怎么移动的尸体,一个男人托着一个一米七五以上的尸体上下楼,多半都是伪装成其中一人醉酒了,这估计就是中胚胎型凶手才能做得到了,就算是你驮着那么大个人也费劲。 郑余余说:凶手选择的这几个受害者都是外地人,离群索居,住所分散在城市的各个旧小区,甚至连当时失踪后取证都没有找到目击者,证明他对城市街道非常熟悉,这么有胆量,外地人也没这个心理素质。 差不多吧,关铭没反驳,但也没肯定,我是觉得,他能获得修路的这种属于国家机密的信息,应该在九江混了挺长时间。 郑余余升起了一种很澎湃的感觉。胸腔里养了一只雄壮的公鸡,此时它挺起胸膛嚎了一嗓子,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他激出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眼前都冒金星。音乐爱好者第一次弹致爱丽丝可能就是这种感觉。 他都快忘了当初为什么爱上了关铭,因为他办案时的冷淡和轻松。情绪再度被唤醒,将他绑架勒索,郑余余又感觉到了窒息。 关铭说:外卖怎么还没来? 郑余余问:你就是因为这个心情不好? 这案子牵扯的人很可能涉及到高层泄密,或者干脆凶手就在其中。 关铭乐了:我没有心情不好。 郑余余却觉得他的确是心情不好,否认没什么用,他的雷达准确,尤其是在对关铭的时候。 关铭说:其实你刚才思路也挺好,可能是游戏工作人员的问题,他们收集信息会更快。 郑余余:那么,两头一起?我觉得那个王艺宏好像有点问题。 那就有问题,关铭说,审问时觉得有问题的人十有八九有问题,盯准他。 郑余余:还有什么高见? 这不都是你的高见吗?关铭站起来,说道,跟我有什么关系,起来,我下个游戏。 但是郑余余确实觉得他情绪不对,却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他怕是因为案子,隐隐地担心,也害怕不是因为这个案子。 刘洁在外头敲了敲门,叫他俩:吃饭不,你们哥俩。 点了外卖,郑余余说,你和你的姐妹去吃吧。 关铭没有抬头,于是刘洁用丑陋的表情恐吓郑余余,郑余余耸肩表示无奈,指了指关铭,意思是真的订了,没有骗她,而且是关铭订的,和他无关。俩人哑剧数秒,关铭抬起头来,问:怎么了? 刘洁一甩手:无事,卑职告退了。 关铭抽出了一根烟,此时办公室里只有仨人,还算上了他们哥俩,关铭抽得毫无罪恶感,外卖来了,派出小兵郑余余去取,看着游戏下载的进度条,显得遗世独立的悠闲。 郑余余送来外卖,说道:你咋点这么多? 有钱。关铭随口说,没有帮忙的意思。 郑余余认命伺候这位爷,挨个打开了一次性饭盒,关铭订的是上次他俩去的那件东北菜饭店,一口气点了五个菜,在这样紧张的氛围下,郑余余拿着这么多饭盒连上楼都觉得罪大恶极。 关铭招呼办公室里的另一个人,说:来吃饭,不差这会儿。 仨人吃饭,这顿饭怕是除了关铭自己,剩下俩人都有点食不甘味。关铭老大脾气,不爱社交,这边的人其实和他不熟,有事儿都是通过郑余余或刘洁沟通,或者直接去找卢队,关铭落得个清静,自己干自己的,有时候也不干,不干的时候比较多。 郑余余和同事活跃气氛,关铭偶尔回应,还得担心卢队回来了骂他们。 那同事也还年轻,觉得关铭才当出了一个刑警样儿,很是有些崇拜:哥,这案子破了,你就回武羊了吗? 关铭说:不然我在这你给我开工资? 同事憨笑,然后道:可这案子真能破吗?一旦破不了呢? 关铭:时间久了专案组就取消了,各自归位。 同事说:哥,我会记住你的。 别这么说,关铭说,我慎得慌。 第10章 去日苦多(十) 临近半夜十二点的时候,关铭带着耳机坐在工位上打游戏,这两天九江的刑事案件少,处理的最多的是期末这两天的中学生持械斗殴,一蹲蹲一屋,等着家长来,相对而言没有大事。专案组这边也没有加班的活儿了,人陆续下班。 半个办公室头顶的排灯关了,关铭头顶亮着两排,他坐在办公室尾,前头都黑着。整个屋子黑咕隆咚,屏幕上血肉模糊,他戴着耳机,游戏里头的声音巨大,战事紧张,因此十分专注。 郑余余端着杯速溶咖啡走进来,水温一百度,他吸溜着端着杯沿,用嘴吹上头的热气,办公室的热水器是铁皮的大个老式机器,只有热水,不出纯净水,大夏天的也只能这样热着。 他走进来的时候关铭把键盘摔得啪啪作响,眼睛紧盯着屏幕,眉毛蹙得紧紧,如临大敌,郑余余站旁边看了一下,突然出声:你跳啊。 关铭大喝一声,吓得魂飞魄散,险些扔了鼠标。 郑余余哈哈大笑,复又变脸:死了死了! 关铭不与他一般计较,再端起键盘,他的红袍战士已经被反复补刀,屏幕变成灰色,镜头往上一拉,变成死者视角,屏幕上写着英文的你输了。 郑余余说:你不知道我进来了? 滚远点,关铭抬手挥他,看着屏幕说,还不下班? 郑余余:我们队长让我去走访受害者的朋友了,找了仨,有一个是高中老师,我一直等到下了晚自习才摸着人。 关铭又打开了一局游戏,正在等待匹配对手,郑余余等了会儿,见他确实没有话问自己,于是拖着凳子坐过来一点儿,看着屏幕,说道:好玩吗? 这回关铭出声了:不错。 郑余余少见他打游戏,他们忙得找不着北,关铭偶尔有时间在手机上和郑余余他们打游戏,打两把说晃得头晕,没连续玩过超过十把的。 郑余余看了眼屏幕,起了兴趣,发现这游戏的竞技场是个副本,进了这个副本的人可以选择自己的挑战对象,点对方的人物,可以看见全服排行和铭文武器,下挑战书,如果对方接受,便进入战场,如果打败对方,双方的全服排名互换。 他看着关铭打了一场,发现这游戏是纯技术型战斗,对铭文的依赖不是很大,也存在着新手秒大神的可能,但是很显然没发生在关铭的身上。 又输一局,关铭终于摘了耳机,问:找我有事? 没啊。郑余余的咖啡终于不烫口,他大喝了一口,莫名地说。 关铭:那怎么不直接回家? 你管我呢。郑余余打马虎眼。 关铭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再一看电脑上的日期,更明白了,给他面子没有说话,郑余余说:发现有什么问题了吗? 没有。关铭揉着眼睛倚下去,又问,你呢。 郑余余:这游戏好多人都不知道,受害者又孤僻,很少与朋友接触,几乎听都没听说过关于他的事,他耸了耸肩,说道,所以说。 关铭:慢慢来,大半夜的喝什么咖啡,睡不睡了,差不多回去吧。 你咋不回。郑余余问。 关铭关了电脑,点着一根烟,嘬了一口,说道:我回了。 郑余余: 关铭收拾了下手头的东西,果真就要走了,郑余余略无语,更为自己的无语而无语,关铭把烟盒揣进兜里,站起身来走了,要出门的时候说:早点回家。 郑余余自己坐了一会儿感觉到了无趣,再看眼时间,已经十二点二十,他拿起衣服,把办公室的灯关了。 半夜打车回到家临近十二点四十,从楼下看,客厅的灯是关的,等他进了屋,还没等脱了衣服,卧室门就被打开,他妈穿着睡衣把卧室的灯打开了,问他:怎么摸黑换衣服? 郑余余无奈道:我都二十多了,敲门。 明天不要迟到,他妈又说,记着几点吗?你开你爸的车去,方便,别坐公交了,你俩想换个地方玩也方便,哪有让人坐公交的。 郑余余说:知道了,把车钥匙给我放茶几上,我明天开着去。 他妈又说:别迟到,不要让人家姑娘等你。 郑余余连应了几声好,不耐烦写在了脸上,他妈此时脾气好,忍着他没有生气,说道:吃了吗?给你热点饭? 郑余余兴致不高,说不用,背过身去脱了T恤,露出精瘦的上身,贴着一层薄薄的肌肉,听见他妈把门关上了。 按理说他的年纪还不至于这么着急的让他相亲,他总觉得他爸妈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他一直没有什么勇气和家里人坦白,之前有爱情做支撑,总是做这样的打算,时刻准备着下一秒出柜,后来爱情告吹,渐渐生了自己度过一生的想法,更不想揭底了,总觉得是白费劲。 他又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爸妈察觉了什么,他在武羊的时候都还风调雨顺,怎么反而回来了反而露了马脚?应该不是的。 但躺在床上,又不免想到了关铭,那人活得还潇洒,他忽然又改了主意,或许还是得找个伴儿,二十四年就开了一段花,就因为这朵花没伺候好,给浇死了,不至于就连根拔起吧。再翻一个身,却又觉得,如果连关铭这样的人他都要分手,未来幸福又在何方呢?关铭是一个不错的男人,再见到还是要承认,他还是很喜欢。 辗转几圈,又生出愤懑,皱着眉头睡着了。 第二天的约会定在了十点,女方是一个乐高老师,是郑余余表嫂介绍的一个女孩,看了照片,长相很好,比他大两岁。 郑余余仿佛上刑场,开了车到了小咖啡厅,太久不开车,又心不在焉,倒车倒进了树坑,他往外一开,碰倒了辆自行车,幸好反应过来了,把车停进车位。 扶自行车时偏偏人家回来了,那人背了个阿迪书包看着像个大学生,倒是没有生气,还挺和善,检查了一下车没事,就要走了,郑余余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就在嘴边,但是说不出来,还是那个男孩看出他欲言又止,说道:我知道你,我是王洪教授的助教。 郑余余豁然开朗了,他找王洪的时候,和刘洁坐在教室后头听课,这个小伙子就坐在他俩前头,他还因为不小心看了人家电脑屏幕被发现了。当时刘洁还悄悄给他指了这个黄毛,说他挺帅。 郑余余更不好意思,还带着警徽的人,犯了错更显得蠢,男孩说:你这车刮了。 郑余余看了一眼,车漆蹭出一道白,心里大骂倒霉,这车又不是他的,回去了难免挨骂,便马上想着怎么把这茬掩过去。 男孩说:不是什么大事,去4S店补一下漆吧。 郑余余寒暄道:今天没有课? 我毕业了,男孩说,给老师帮忙,等转正。 郑余余啊了一声,说:我的意思是,今天王洪老师没课? 没有,男孩说,出差去了,一星期没课。 这个关节点,郑余余难免不多想,又追问了一嘴:去哪出差? 男孩笑了:一个学术研讨会,年前就定下了,你可以去我们学校的公众号上查一查,全国的专家都快聚齐了,王教授很重视。 郑余余又问:你跟了他多久? 一年。 你也是学这个专业的? 不是,男生说,我文学院的。 郑余余确实是没想到,说:那你 我不光是王洪老师的助教,男孩说,就是在工程学院实习吧,帮个忙,因为他们这边缺人,等转正了我就去文学院学工部做学生工作了。 郑余余笑着鼓励他:加油,前途光明。 男孩笑得真诚,说道:谢谢,你也是。 郑余余总想抓紧机会问点什么,但想了想,也没啥可问的,就跟人说了再见,他本来也是踩点去赴约,现在还差十分钟便到时间了,去了之后女方还没到,郑余余点了杯咖啡等着,八十八一杯的咖啡,口感单纯到只需要用难喝两个字来形容。 他还在想这个案件,他想,线索现在很多,关铭在专案组,这个机会难得,这案件也许真的可以破。六条人命呢,有六个家庭都破碎了。 手机响了一声,刘洁的微信,问他干嘛去了,拼命三郎今日竟然放假了。 郑余余简短地回复:相亲。 刘洁:那不打扰了。 郑余余想了想,问她:你在队里? 刘洁片刻后发过一张图片,支队有零星的两三人,卢队不在,关铭坐在电脑桌前打游戏,头发有点长,被他拢到脑后,手指间夹着一根烟,烟灰已经烧到了摇摇欲坠。 郑余余说:下午回去。 刘洁只回他:相你的亲吧。 前头有个女孩温温柔柔地跟他打招呼,郑余余抬起头,看见了自己的相亲对象,没说的那么天仙,气质挺好的,郑余余也显得温文尔雅,心里却觉得无聊,人和人的距离在此刻隔到最远,仿佛两个物种一样难以互通。 女方不问他存款家世,他也不问女方工作和情感经历,平时刨根问底的审问多了去了,到了这个时候反而避之不及。 聊了半小时,他恍惚着想,这女的叫什么来着?钱倩是吗?钱青?忘了啊,尴尬。 女生问:你们平时工作危险吗? 前两天刚挨了三刀,郑余余笑道,在腿上,和歹徒搏斗来着,差点英勇就义。 女生没料到他这样回答,啊了一声,说:真够辛苦的。 郑余余也觉得自己有些没意思,找补着给俩人一个台阶:但也还行,这样的时候少,我还没有牺牲过同事。 恋耽美 >幸存者偏差——野有死鹿(10) 这样显得他也很珍惜这次的相亲机会,不想把它搅黄。 女生说:我理解的,都不容易。 你们最近在忙连环杀人的案子吗?女生问,好像死了十多个了是吗?上头往下压了人数。 郑余余哭笑不得,说:别的不能说,我们要保密,但就六个。 女生:哦哦,不好意思。 没啥没啥,郑余余赶紧说,能理解。 俩人都有些无趣,郑余余电话响起来,卢队夺命一般辱骂他: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相亲,你还有没有点职业责任了! 声音穿透力极强,郑余余怀疑那女孩也能听得见,心里极为感激卢队。 电话那头还能听见关铭懒洋洋的声音:诶,中午了,订外卖吗? 卢队见缝插针:快滚回来,你在哪吃的? 万达,郑余余赶紧说,四楼的咖啡店。 去地下城给关队打包份炭烤猪蹄回来,顺便给同事们买点饭,自己什么身份不清楚吗,人民警察,为人民服务有假期吗? 郑余余立定敬礼:没有。 卢队满意了,说道:炭烤猪蹄不要放辣。 放!关铭喊道,听上去还在专心打游戏。 卢队不情愿道:那就一份放,一份不放。 郑余余嗯嗯啊啊地答应了,挂了电话,女生主动提出要不就到这吧。郑余余不好意思道:真是不好意思,我们这份工作就这样。 于是这就又捱过去了一劫,去地下城买了四份烤猪蹄,想了想,有三份放了辣,出来了又想了想,转了个弯去阿三生煎给卢队买了两份生煎一份糖醋排骨。然后手机上定了几份奶茶,终于心安了。 回去了还是挨了骂,刘洁看了眼猪蹄说:你喂猫呢? 郑余余说:你为什么也要剥削我,我给卢队拍马屁还不够吗? 刘洁跟他墨迹着说他抠门,郑余余也想到他们也没吃饭,确实有些尴尬,关铭从电脑前抬起头来,嘴里头还啃着猪蹄,说道:订点好的,我请了。 刘洁高兴起来,拿捏着说:真的啊? 关铭无所谓说:真的,余余去订,我报销。 郑余余无法,点开外卖软件,问道:大家想吃什么? 刘洁跃跃欲试,郑余余忽然警醒,好像前两天听这个女的说了要去新街吃日料,那还了得,一顿饭不把关铭半个月工资给吃出去,郑余余说:海鲜不行,我过敏。 刘洁好没意思,说道:那吃什么? 郑余余想了一下,马上说:吃小龙虾呗? 刘洁:这他妈不算海鲜? 我生鲜过敏,郑余余说,我也可以吃,吃完我就去医院挂号,你自己伺候卢队,如何? 刘洁冷哼一声。 郑余余觉得这事办得不错,他掂量了一下关铭的这点工资,觉得小龙虾既不寒酸也在接受范围之内,毕竟这些同事和关铭都没什么关系,这个案子破了他就回武羊了,实在没必要和这些同事打好关系。 关铭对此没什么所谓,没在乎到底订了什么,一直埋头玩游戏。郑余余知道关铭是真的大方,从来不心疼钱,关铭是郑余余见过的最大方的人,不见得多重情义,可是确实不在乎钱,郑余余之前觉得,要不是关铭物欲不重,对他极好,他俩也不可能在一起,所以也没管过,就是迂回地像这样阻止过几次,关铭这人心眼多,马上也就感觉出来了,在这样的细节上,他无所谓地顺应着郑余余,有意识改了,现在看来,俩人分手,关铭又自由生长了。郑余余觉得自己的身体里可能流淌着多管闲事的血液。 关铭打游戏打得痴迷,青色的胡茬都没有修理,郑余余拿着奶茶走过去,问:喝吗? 关铭瞥了一眼,示意他把吸管插好,郑余余只好照办,递到他嘴边,关铭咕咚咕咚喝了几口,下去了大半杯,眼睛都没离开屏幕。 郑余余问:这么好玩? 关铭有一搭无一搭地:还成。 郑余余见卢队吃饭,啃猪蹄啃得虎虎生风,没工夫使唤他,便偷了会闲,搬了椅子坐过去看着。关铭换了个女性人物,穿着红袍子露着大白腿,很是风骚。排名上前了百十来名,郑余余嚯了一声:可以啊,一共多少人? 关铭说:一万多? 郑余余就闭嘴了,关铭眼瞅着又死了一局,看了他一眼:试试? 郑余余跃跃欲试,站起来揉了揉手腕:起开,你不行。 俩人便换位置,关铭翘着腿喝奶茶,刷了下手机,回消息,一抬头看了眼屏幕,郑余余正战事紧张,关铭说:你跳啊! 跳屁啊!郑余余没好气,人家大招没放呢!上赶着送。 关铭嘲笑他:胆小如鼠。 郑余余没稀罕搭理他,忽然消息跳动,一个红色的图标亮起来,郑余余正忙着,问:什么玩意儿啊? 战队,关铭无所谓道,没什么,玩吧。 消息连响数声,郑余余没怎么信,勉勉强强赢了一局,然后点开那个消息图标,看见是战队中的两个人私聊,似乎是关铭问了什么,那人追问了数条:你怎么知道? 老玩家? 报ID。 郑余余喝奶茶,问道:怎么回事? 关铭答非所问:我加了一个这游戏比较久的战队,好像挺牛的,没通过我,然后用了一下美人计。 郑余余: 关铭指着那条裙子说:这装备四百,回头让卢队给我写个条报了。 卢队啃得满嘴流油,说道:小事,小事,我掏都行。 第11章 去日苦多(十一) 但其实关铭也就一说,接着道:而且我改了个ID。 郑余余看了眼,略无语说:南宫雅俊? 啊,关铭说,这是那死者的游戏名,但是他帐号被收回了,没法登了。 郑余余说:那你有何收获? 才加进战队,关铭说,还是用了不耻的手段,就问了下线下聚会在什么时候。 郑余余:你怎么知道有线下聚会? 猜的,关铭说,我猜有。 郑余余很不耻下问:怎么猜的? 因为死者都在这个战队里,刘洁替他回答了,说道,关队觉得是有线下聚会。 数据不是只能保存五年吗?郑余余问,你们怎么知道死者都在这个战队? 关铭说:你鼻子下面那个窟窿眼是喘气的? 卢队一口猪蹄筋呛在嗓子眼,咳得地动山摇。 刘洁说:网游公司只能保留五年的数据,但是死者生前用身份证实名注册过游戏的论坛,有几个人注册使用的网名和游戏ID同名。 郑余余指着屏幕说:哦,然后你问了这个人,以前这些人在不在战队? 关铭又点了根烟,嘬了一口:准备收网吧。 郑余余一时没缓过来,张大嘴看着他。 卢队无趣地擦了擦手,说道:叫丰队来加班,得了,我俩全陪跑了。 郑余余说:我就一上午没来。 收摊,关铭心思已经不在这上头了,说道,外卖还不来?你订没订? 订了,郑余余有些恍惚地站起来,我去查查这个用户的身份证,传唤过来,他应该知情的,叫什么名?哦,小爷轻狂。 关铭不管他,反正揪出线索之后,细节的事情关铭从来也懒得插手,郑余余有时候都怀疑,其实他都不知道怎么查。 结果这个人突然抛出来了这么个球,也没人能吃得着小龙虾了,啃着面包开始干活了,丰毅驹下午一点钟过来了,被关铭逮住了,一起吃小龙虾,卢队顶着大太阳去找那家网游的开发公司了。 丰毅驹说:我今天下隔壁镇子里走了一趟,我听说正修路,心思去摸个底,不然咱们也搞不懂他们到底是什么流程。 敬业,关铭说,什么发现? 丰毅驹说:没什么发现,我没看到有技术员在,只看到工头和普通工人,技术员不常去,我有一个想法。 关铭:? 丰毅驹说:会不会是买凶埋尸? 关铭倒是确实没想到这个,说道:也有可能。 也许是杀了人,丰毅驹继续详说,自己处理不了,所以找了专业点的人来处理的,我今天到了施工现场突然有了这种想法,你知道吗,我去现场看过,发现挖方之后作案几乎没有可能,因为施工现场很乱,人多眼杂,到了晚上也有人守夜,这真的可操作性不大。 现场去看过之后,我觉得就算是提前几天埋尸都不太可能,丰毅驹说,我觉得至少提前了半年,尸体就已经埋进去了,记得那个监理师说的话吗?新土和旧土疏松程度不一样的,如果是新土,很容易被发现,咱们都把这件事想简单了,现场施工没有那么草率。 丰毅驹说:所以我想,范围可以更小了,提前就知道要施工,还知道深挖多少米的人,应该就是凶手没错了,但这种人肯定很有背景,所以我想,也许是一伙人,可你今天又发现死者就是一些玩游戏的无业游民,谁会难为他们?没准是买的。 关铭说:这样,丰队,我不是说你说的不对,我有一个问题,你觉得一定是因为消息走漏了吗? 丰毅驹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关铭说:六年前的九江,你让我猜我也能猜出哪块要修路,哪块要规划,这不是难事。 丰毅驹一拍手,说:但是问题在于时间。普通人不知道究竟是在什么时候修这条路。 照这样说,丰毅驹说,也可能是巧合。 一个是巧合,关铭嗦了一口小龙虾,把壳儿扔了,擦了擦手,六个不是。 下午的时候,郑余余把人给提到了队里,卢队问:我审,小关,跟我一起? 小关,关铭说:让余余去,我在外头看着。 郑余余知道他想看看自己现在什么水平,只好硬着头皮上了,卢队还费解:这人怎么回事?我还想和他珠联璧合一下。 什么怎么回事,郑余余说,他可能想看看我在你手底下学到什么了,队长,丢人的是你,不是我。 卢队踹了他一脚,把他踹进审讯室,一个红毛小子抬起头来,头发帘把遮了半支眼睛。 郑余余说:姓名。 李琪。 性别。 男。 郑余余又例行问了几个问题,抬起头来说: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 李琪茫然摇头:不知道。 郑余余心想,一个个都是金马影帝,两年了,他亲眼见证审讯室演技派的崛起。 卢队说: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啊,看着我后面这几个大字了吗?来,念一遍。 李琪有点近视,眯着眼老实地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是这样的,卢队说,还不知道吗? 李琪摇头:真不知道啊。 卢队一挥手,打发小兵一样让郑余余上。郑余余就只好上,说道:你认识南宫雅俊吗? 李琪说:不认识。 郑余余又报了几个名,李琪都摇头,郑余余有些无奈道:撒谎也讲基本法,一个也不认,你当我们傻? 李琪说:警察同志,我懂你们的心情,你们着急抓到犯罪凶手吗,我知道,但是我真的是无辜的,我知道你们为啥叫我来,下午的时候有一个女的,在游戏里问我这几个人名了,我其实真不认识,但是当时以为我们老大试探我呢,我怕没面子吗,就装我知道了,唉,我真不认识啊警察同志。 郑余余说:那你说巧不巧,问了你们几个人,全都是装的啊。 李琪:还问谁了啊? 一会你就见着了,郑余余漫不经心地说,不着急哈。 刘洁在外头看了一会儿,笑了,说道:关队,你没觉得吗,郑余余的审问风格就是你和卢队的结合体。 关铭抽烟,说:比我强,我不适合审讯,学得不好。 你有不擅长的?刘洁真心实意地说,我觉得你天生就是刑警。 关铭说:那可真不是。 刘洁说:我真不信,关队,你没发现自己天生适合干这行? 发现是发现了,关铭说,但我也只干过这一行,没准我全才呢。 刘洁笑得前仰后合,然后说:你可真逗。 关铭没觉得自己多逗,瞅了眼自己手里的烟,觉得有点辣。他这两天换了个烟抽,他一个月在烟上得花小一千块钱,但是对这个东西没有兴趣,随手在街边买,软硬中华都行,抽不出什么门道,这次看见了哈德门,顺手买了一盒,真冲。 刘洁说:关队,这案子结了,你就回武羊了吧。 回,关铭还是那句话,不回你给我开工资? 刘洁说:行呐,我就当请顾问了呗,给我们支队提一下破案率。 恋耽美 >幸存者偏差——野有死鹿(11) 关铭笑了,说:你请不起我。 多少钱?刘洁问。 这话说的,关铭掂量了一下,还是没有点破,都市男女相互试探,刘洁玩得很好,但是关铭不跟她玩,说道:我得回去。 刘洁不觉得尴尬,略有些遗憾:这案子眼瞅着就要破了。 大家都这么觉得,连关铭也是这样觉得的。 郑余余拿着记录册出来,交给关铭,说道:别抽了,快抽死了吧你。 关铭听了个大概,中途接了个电话,漏了些地方,低头去翻记录册,卢队说:怎么着?都审一遍吧。 郑余余看了眼关铭,说道:可能就这一个人有用吧? 关铭嗯了一声:剩下的都是新加入战队的,应该就这么一个人知道点什么,你今天去公司找,怎么样? 卢队说:没什么进展,那些数据都能给咱们,但是咱们没用啊,数据只保留五年,如果凶手作案之后注销了帐号,咱们什么也找不到。 郑余余心想:关键点还是李琪。 但是李琪不招,说记不得了,太久了,怎么可能记得。 反正本来郑余余也没抱希望马上就能问出什么,倒是没有很失望。 卢队说:把这个李琪盯紧了。 郑余余便去了,又被关铭叫了回来,说道:回来的时候给我带盒中华。 郑余余看了他一眼,转头走了。 这样线索还不算断,大家也重新鼓起了干劲,支队里又活了起来。 关铭又去和游戏死磕了,这游戏还挺让人上瘾的,几年前的游戏能活到现在,可能确实有点特别之处,关铭穿着条骚包的裙子到处乱逛,接到了个战书,本想接受,电话响了。他看了一眼,接了起来。 啊,领导,关铭弹开打火机,点着一根烟,怎么着了?想我了? 有人递过一杯咖啡,他随手接过来,走出去接电话,一口烟一口咖啡,说道:要检查单?这边办一个不成?急不急? 电话打了得有二十分钟,王局五十来岁,临近退休,官威也是大得很,一通催促着,关铭只好应了,说这头马上结束,真的马上结束,结束了就赶紧滚回去。 郑余余晚上刚换了班回队里就听说了这个八卦,说是关铭被局里催着要他赶紧结案,又听说催什么检查单,再一想就明白了,可能是郑老身体又不大好了,催他回去。 也不好说是什么心情,就觉得王局心里怕是真的喜欢关铭,信任他,所以像他一样,也觉得破案全看关铭。 关铭又在玩游戏,郑余余无语道:你坐在这一天? 关铭说:中午吃了个小龙虾。 那就是坐了一天,郑余余说:差不多点行了,真这么急? 关铭没反应过来,随口应了:急什么? 郑余余:那边催着你回去? 是,关铭干脆道,你怎么知道? 郑余余没说自己听到八卦的事,说:想也是,别的不说,你队里的人也要想死你了,在王明轶手底下,别说一个月,一小时都难受。 那也得受着。关铭冷漠道。 郑余余知道这话也就听听,又问:郑老身体怎么样? 还成,关铭说,上次不是给你看了? 郑余余想起来了,他现在有点没话找话的嫌疑。 关铭没在意,说道:晚上带我找个理发店。 你终于要剪头发了哥哥,郑余余有点吃惊,怎么着,枯木逢春了? 关铭听出他打趣自己和刘洁的事,但无所谓,说道:啊,不行吗? 成啊,太成了,郑余余诚恳无比,咱晚上见。 但是晚上的时候,俩人出去了,郑余余看见停车位上自己那辆车,忽然想起来了,上午的时候,他车给刮了。 关铭说:三千块没了。 没那么贵,郑余余说,这车也不值钱。 关铭自顾自打开车门,坐上副驾驶,没再多说。郑余余也知道,关铭心情明镜儿似的,知道他怎么突然开他爸的车,知道这车是怎么刮的,进而更知道他上午去干嘛了,否则中午的电话就不可能是卢队来打。 关铭也只可能在卢队已经要把他叫回来的前提下,才使唤他。 俩人谁也没说话,郑余余还想找个话题,就听关铭说:随便找一个得了,别把我带到什么会所去。 谁带你去了?郑余余问。 关铭骂了一句,说道:之前一个嫌疑人,案子破了,跟他没什么关系,说要感谢我,给我递了张卡,说是剪头发的,我本来也没打算要,正好好久没剪了,莫名其妙就接了,结果剪了俩小时,收了我两千八,打了五折。 郑余余一个爆笑,又问:剪什么样啊,我还没见过五千六的头呢。 一个逼样,关铭说,气就气在,一个逼样。 郑余余大笑不已,关铭也笑了,下意识想掏烟,又忍住了,想起了什么,问道:让你买的烟呢? 烟放在右兜,郑余余随口说:兜里呢。 关铭却没动,说:一会儿给我。 郑余余忽然就冷静了,莫名地就冷静了,关铭也不再说什么。 郑余余腾出只手,掏出烟来扔给他,说:我以为你什么也不上瘾呢。 老了,关铭说,也好久不跑步了。 郑余余听了觉得心情复杂,说:刚三十就说老了,以后怎么办,这就向命运低头了? 关铭笑了:以后再说以后。 郑余余倒是没觉得他矫情,却觉得,可能他真的吃了不少苦,比以前还要苦的那种苦。 第12章 去日苦多(十二) 关铭理头发没用郑余余陪,让他自己去修车就行了,郑余余想了想,也觉得没什么可陪的,就真的走了。 第二天去队里,看见刘洁又激动雀跃了,郑余余隔着老远端详了下,说:剪得不咋样啊。 这叫新鲜感,刘洁说,常看确实不咋样,咱们关队还是以颓感取胜,如果像你一样天天花枝招展的,反而没味道了。 郑余余说:你怎么定义花枝招展的? 刘洁睨着他:喷香水是我对男人最后的底线,你一直在我的底线上跳舞。 郑余余想说,那也没办法,反正我们gay都是这样的,关铭那样的后天gay才是少见的。但这话也不能说,他可没打算在体制内出个柜。 刘洁说道: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和关队熟不熟? 干吗?郑余余说,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看不出人家不愿久留吗,怎么着,还想异地恋? 异地恋怎么了,刘洁满不在乎,我可以接受啊,我就是想问问他有没有女朋友啊,怎么这么油盐不进。 郑余余来了兴趣:怎么着,你铩羽而归了? 铩了,刘洁说,拒绝我于无声。可能是没看上我。 郑余余笑了,摇了摇头。 刘洁说:有主了吧,不然送上门的为什么不要?没见过这样的男的。 郑余余也不确定,但是对她的刻板印象感觉真是受够了:为什么非得要,你是不是仇男啊。 刘洁正要笑话他天真,卢队进来了,俩人迅速归位,去忙了。 卢队正在打电话,被上下权责套得紧紧的,上头责令赶紧结案,下头又什么都紧缺,掉个分队来都不行,卢队本来就硕大的头显得更大了。 查到了没有啊!挂了电话,卢队果然发飙,养你们干吗的!那个狗屁王琪有没有动静啊! 李琪,郑余余赶忙说,昨天游戏没上线,调了他的IP,但是也没登别的帐号,十六个小时没出门了。 该监控的技术队都在监控,李琪连个电话都没打。现在的刑侦电视剧电影拍得太多,一般人都有点反侦察意识,其实给他们工作也带来了点麻烦。 卢队着急也没有办法,现在线索就在这,只能等着。 傍晚八点钟左右的时候,李琪终于有了动静,出门了,盯梢的跟着出去,发现是去了酒吧,在新街附近。 卢队在外头指挥,有便衣进去了,清了隔壁间的人,安了监听,里头的人算上李琪有三个,果然在讨论这几个死者的事情,但聊天的内容和他们想得不大一样,这似乎是三个专门盗装备的黑客。 三人聊完,刚打开门,直接被逮回警局,连夜审到凌晨两点。 这回郑余余审出了点东西,感觉自己发挥得不错,不过关铭没在,一直到了第二天才来。 是一个盗装备的团伙,郑余余给他汇报情况,把死者的游戏账号给洗了,但是不承认杀了人。 关铭问:死前洗的还是死后? 这个没法确定,郑余余说,但他们几个说是在死前,因为都是一个战队的,盗之前还聊过天。有一个很确定,说动手盗装备之前,还一起开黑。 郑余余说:这三个人和死者张喻没见过,都是在线上操作,只承认盗过一个人的,就是张喻,其余的不承认,也可能是不记得了,但是你用的那个帐号一定是盗过。 关铭打断他:有没有点有用的? 郑余余有些无奈,把笔录交给他:都在这里了,还在等,等他们开口。 关铭接过来,他看着有点疲惫,站起身来,说道:去看看。说着进了审讯室。 李琪是吧,关铭把笔录扔在桌上问,吃饭了吗? 李琪有些唯唯诺诺,说:没有。 关铭看了眼手表:忍会儿,一会儿就送盒饭了,我也还没吃呢。 李琪说:警察同志,我真的都交代了,就盗个装备,不至于吧。说着举起了自己带着手铐的手。 关铭点了根烟:这我说了不算,你先戴着吧,不疼不痒的。 你们怎么就要盗这些人的装备?关铭在烟雾里眯着眼问,根据啥确定的? 李琪说:就看呗,从排行榜里看,排名在前头的,账户安全性差的。 关铭:一个战队的也盗啊。 其实本来也有这个规矩,是不盗的,李琪说,但是这个哥们有钱,出手阔绰,我们不是心思着人家也不差这点装备吗,也犹豫了一下,才定的。 关铭说:还有谁知道吗? 李琪想了想,说:没有。 仔细想想。关铭说。 李琪说:不是,您想想,我们哪敢让人知道,而且警察同志,我真的已经很久不干了。 不是吓唬你,关铭叹了口气,倚倒过去,说道,你琢磨过吗,我不是吓你啊,你想过,死了六个人,全国都在播这个新闻,你们九江的地铁施工施到一半晾到那了,你觉得这案子可能不破吗? 我换句话说,关铭看着他,你觉得我们能不找到凶手吗? 李琪说:什么意思? 关铭乐了:听不明白? 郑余余在外头听得心惊,幸好卢队不在,不然可能又要发飙。 你仔细想想,关铭抽了口烟,翘着二郎腿翻笔录,说道,看能不能想明白。 李琪哭丧着说:我真没啥可交代的。 关铭无所谓地点了点头,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李琪说:警察同志,我主要是不知道你想听啥。 关铭:嗯。 我们哥几个,李琪说,真没杀人,你要是非要是让我们背,我真没啥话说了。 关铭有些懒得多说,直接道:没干过害怕什么,昨天问了你一个ID,马上就慌了? 我以为是报警了,李琪说,现在抓得严,有人已经被抓了,我也害怕。 关铭皱了眉,非常不耐烦的样子,郑余余看着都心惊,别说是犯罪嫌疑人了,就算是他,看见关铭这表情都害怕,想招供点什么。 关铭站起来了,郑余余: 李琪说:哥。 关铭睨了他一眼,李琪说:哥,给根烟。 郑余余抱着臂倚在墙上,看着关铭给他点了根烟,丰队和刘洁走进来,刘洁问:关队在里头? 郑余余一仰头,示意自己看。 刘洁看了眼,关铭坐在李琪面前的桌上,俩人对着抽烟。一看这气氛,刘洁也明白了,安静地看着。 李琪说:不是杀人,没杀人。 是这么回事,李琪说,我兄弟跟了那几个人几天,他花钱太猛了,我兄弟说,他是有钱人,我们那时候有线下的聚会,偶尔聚一聚,正好,他是同城的,我记得他姓张,叫张喻,我看出来了,我兄弟想要劫他,我没干过这个,我只盗装备,没抢过钱,抢钱和东西不是一个性质,我知道,抢东西要判刑的。 关铭没打断,让他接着说。 但是我不敢不干,李琪说,我怕,哥你懂吗?我真是怕,他们说出要抢钱,我就怕了,我就觉得我要是不干,他们要收拾我,要报复我的。 旭哥看出我不想干了可能,一直让我去盯,但我害怕,再说了张喻他平时也不出门,连垃圾都不倒,我就说了,没办法动手,你们还要入室抢劫是怎么着? 关铭从嗓子眼里嗯了一声,说:你们找了他小学同学,是吧。 恋耽美 >幸存者偏差——野有死鹿(12) 李琪愣了一下,似乎是有些没想到,然后道:对。 王艺宏,关铭想了想这个名字,说道,是他吧。 李琪说:我不记得了。 这个是真的不记得了,李琪连忙说,我们本来也不咋叫真名,我知道他网名,他叫执剑人,挺胖的,我是从线下聚会上知道的,他俩认识,但是那段时间闹得挺僵的,好像不是因为游戏,是生活里有矛盾。 我旭哥说,要抢这个人的钱,但又怕扑了个空,就找了他,打听了张喻的情况,王什么来着,他说,张喻家里刚拆了迁,家里开在镇里开超市,挣了不少钱。我们怕入室抢劫罪名太大,就想骗他拿钱出来,让执剑人去问他借钱,然后等他取出钱来,我们几个抢。但是张喻不借啊,他说他家里有钱是家里的,平时从来不给他钱,我们没办法了。 关铭:然后你们就入室抢劫了?让王艺宏去敲门? 没有,李琪说,没有,没有,不是这么回事,我们要动手了,这个我承认,但是他家里没人。 关铭又皱起了眉头。 李琪说:他家没人,王艺宏敲门,没人开,我们以为是张瑜防备了王艺宏,旭哥一激动,把门撬了,家里没人,一个人也没有。 关铭问:钱呢? 李琪:几乎没有现金,钱好像都在卡里,人不在一点意义也没有,我们本来想把电脑拿了,但当时大家其实都怕了,谁也没干过这种事,真的吓人,我在张瑜家里头腿肚子都打颤,我说我不干了,谁爱干谁干,然后我就跑了,他们后来也没拿。 关铭问:电脑上的游戏是你们删的?还有QQ号上的好友。 是旭哥删的,李琪说,我们后来才知道他失踪了,王艺宏说的,说张喻失踪了,可能是让别人给盯上了。我们害怕啊,QQ上还有王艺宏问他借钱的聊天记录,我们几个那段时间也老是试探他,问他忙不忙、在哪呢这种,旭哥说,干脆把他游戏删了,把游戏好友全删了,就算他真的回来了,也不知道是谁干的,就当是电脑被黑了,后来我们一合计,就把他电脑给黑了,里头啥也不剩了。 关铭揉着太阳穴出来,郑余余说:你觉得说的是实话吗? 关铭:问卢队,我不知道。 卢队说:先把那个王艺宏逮过来,几个人口供对一下,看看有没有出入。剩下的再说。丰队呢?这两天忙啥呢,见不着人。 关铭:去工地现场了。 又去?卢队,看出啥门道了没有? 关铭:你去问他。 说着转身走了。 卢队有点莫名,看了眼郑余余,郑余余表示也不清楚这尊佛今天怎么了,卢队说:脾气还挺大,我也没说啥啊。我语气不好吗? 不能再好了,郑余余深谙职场之道,说道,和蔼可亲。 卢队:我也觉得。 郑余余进去的时候,关铭正等电脑开机,整个人倚在靠背椅上,快要滑下去了。 趁热吃,郑余余把蒸饺得给他,你今天怎么了? 关铭不客气,坐直了开始吃,说道:累。 干什么了? 关铭:心累,这哪家的? 不会看包装吗,郑余余说,现在连早餐也不吃了? 关铭说:今天起晚了,你那车修好了? 真三千,郑余余说,就蹭一下,就要三千,周四去取车,我跟我爸说,我把车借给卢队了。 关铭点了点头,又打开电脑,启动游戏,等了一会儿之后,游戏界面没有反应,他点了两下之后发现没点登陆。 郑余余确实发现他有点不对劲了,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关铭说:没什么事,老了,缺觉反应大。 郑余余说:不用这么辛苦,王局给你的压力大? 他就那样,关铭说,老是催,破案率不是催出来的。 武羊这么缺人?还要催你?郑余余问,现在那边到底什么情况? 关铭说:王明轶带队呢,还是那个样,你才走两年,能有什么变化。王局催我可能是怕我闯祸,他现在对我不放心。 郑余余不再说话了。 关铭意识到这句话可能刺激了郑余余,又不知怎么弥补,索性也不再说话。 郑余余烦死了,站起来去冲咖啡,关铭当没看见,等再进去的时候,刘洁已经趁他不当电灯泡,凑了上去,郑余余在门口两口咽了咖啡,烫得食管都疼。 分手之后,郑余余没有想过关铭的人生要怎么过。 ※※※※※※※※※※※※※※※※※※※※ 上一章出现了一个BUG,我已经改过来了,如果是看得仔细的类型的朋友的话,可能会影响以后的阅读,因为是个挺大的BUG,但是现在还看不出什么,因为没发到那儿呢。 第13章 去日苦多(十三) 他可能是刻意不敢想。 一方面是感情彻底破碎,再想都带着恨,另一方面是,即便如此也不想接受,关铭会过得不好这种现实。 在分手之前,俩人就已经经常吵架了,矛盾有很多,郑余余带着满腔澎湃去爱一个人,但总觉得得不到相应的回报,关铭不怎么会爱人,他连自己都不爱。 郑余余有时候疑心,关铭不是不爱他,只是只能爱到这个程度,带着大无畏的牺牲精神,可以给他舍命,但不能为他改变,世间有情义的男人的通病。 俩人分手是一次彻彻底底地决裂,□□是一条人命。 2016年,警察牺牲人数是近四百人,其中百分之六十都是民警。和平年代里,警察成为牺牲率最高的职业,当年死亡的民警中,有一位是郑余余在武羊的同事。 那个案子他们跟了三个月,是一场电信诈骗案,涉案金额超过百万,从接到报警电话立案,到锁定嫌疑人,关铭都是一手抓,后来嫌疑人打算转移窝点,离开武羊,关铭决定收网。 大家都以为这是一次简单的收网,就连郑余余也是这样觉得的。 收网那一天,关铭没去,因为郑老那天过生日。郑长城一直有意撮合关铭和他的孙女郑秋,关铭装二百五,假装看不出来。 郑余余在临行前跟他吵了一架,关铭坐在沙发上,电视上在播《士兵突击》,钢七连,班长史今要退役了,许三多抱着他的行李不让他走,一群人也拽不开。 一个男人嫌他窝囊,说:许三多,你说,咱们钢七连有你这样的兵吗? 你现在留住他,下趟车,他不是还要走? 关铭没心情看电视,他跟郑余余说:明天他过生日,我不能说,过了明天,我请个假,把话跟他说明白,郑秋对我也没意思,你自己也知道。 郑余余气头上,坐在餐桌前的椅子上看他,他长得正是好看的时候,穿了一件湖蓝色的卫衣,衣领露出白色的内衬边。 他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关铭本来就一拖再拖,让郑长城以为他对郑秋有意思,如果一开始就说清楚,也不用等到这个程度。 过了生日之后又是什么情况,郑余余心里明镜一般,郑秋怎么可能对关铭没意思,她要是真没意思,她能不跟郑长城说?关铭受了郑长城的恩,不敢说,她可没有,国外回来的高材生,脾气大着呢。 再况且,明天收网,这案子跟了三个多月,他竟然要为了这件事旷工,不说便宜了王明轶,郑余余主要觉得非常的失望。 他一肚子的理,但是跟关铭说不通。 关铭对这些不在乎,他根本就什么也不在乎,不懂什么金色盾牌,热血造就,甚至也觉得,自己已经为爱情牺牲了够多了。 郑余余不想再吵,但是又忍不住,几次欲开口,又最终没说什么,转身回了卧室,把电视声音和关铭留在了客厅。 晚上的时候,关铭将他哄好一半,说明天之后,一定跟郑老说清楚。郑余余心情复杂,他不想逼关铭跟郑长城摊牌,可是如果不说清楚,郑长城势必不会就此死了这条撮合关铭,给关铭找对象的心,一来二去都是麻烦。 这是一样的,郑余余说,他知道了,一定会告诉我爸,但是我不怕。 关铭叹了口气,当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钟,屋子里没有开灯,只有月光透进来,空调声音嗡嗡作响。他翻身仰躺着,枕着一只胳膊,不知该从何说起。 郑余余转过头,在夜色中看着他。 关铭最后说:我告诉他。 郑余余听出他的为难和决心,却没觉得开心,他决定退让一步,忍了自己的不甘心和不满意,握住了他的手,关铭紧紧地回握住。郑余余凑上前去,把头放在了他的肩膀上,窝进他的怀里,感觉关铭的手拍在他的后背上,一下一下,合着空调声。 郑余余回忆那晚,只想得起自己其实是从那时候开始妥协,而不是真正的离开了关铭之后。 第二日收网时,出现意外,确实没人料到,就是一个网络诈骗案,涉案的三个人竟然一人手里有一把枪。 关铭当日不在,由王明轶带队,王局给郑老面子,批了关铭的假,这个案子如果顺利结束,这什么问题也不会有,但是这次不行,因为有人在这次行动中牺牲了。 当时专案组有八个人,闯进嫌疑人所在的宾馆,郑余余和王明轶再东侧的浴室里按下了一个人,那人蹲在墙角抱头,王明轶上前踹了一脚,那嫌疑人向前栽了过去,手顺势伏在地上。郑余余忽然感觉不对,一把把他拽了起来,那人手还没从怀里掏出来,郑余余迅速拉出他的手,赫然是一把枪。他当时还冷静异常,卸掉了嫌疑人手中的枪,王明轶惊了,正要走出去让人马上搜干净,就听见外头一声枪响。 郑余余没敢想会是谁开的枪,他镇静极了,缴械了之后,从腰间掏出手铐给嫌疑人扣上,才跑出去。两个人在给张智障做急救处理,张智障胸腔中枪倚在墙上。 嫌疑人跪在地上,被铐住了。 郑余余是从这一刻开始,仿佛脑袋中了一枪一样懵了,眼前好多人好多事如走马灯一般闪过,他都感觉仿佛是看戏一样,灵魂都从身体中抽了出去。 他记得当时张智障的血沾满了同事的手心,顺着衬衫留下来,滴在宾馆的地板上,他眼前一片血红。 关铭从长长的医院长廊上奔跑,参加生日宴,他难得穿得正式,皮鞋敲在瓷砖上,急促得揪住了郑余余的心跳。 那时候,郑余余知道,所有等在手术外的人,看见关铭,都是一个心情。 为什么所有人认为,关铭如果在,张智障或许不用死? 郑余余后来想过这个问题。他在九江的东北菜馆里,把答案告诉了关铭,是因为大家太依赖关铭了。 所有人都认为,如果关铭在,也许他就能听见,当时在监听时,耳机里响起的那一声脆响,那是扣动扳机的声音。也许能在张智障没有搜身就凑近嫌疑人的时候把他拉开。毕竟张智障一直都跟在关铭身边,每一次都是。 就连关铭也是这样以为的,张智障的死要归在他头上。 郑余余写了两天的报告,各种陈述情况,关铭涉嫌渎职,连带着王局也要收到牵累。 郑余余也没办法像别人一样,劝关铭别放在心上,因为那是一条人命。张启明入职四年,家住在农村,家里只有他一个儿子。他一直崇拜关铭,私下的时候从不叫关队,叫他大哥。 过年的时候他妈带了饺子来城里看他,张启明把饺子包起来,带到队里,怕让别人看着了抢,藏了一上午,中午的时候给关铭吃。 出了事之后,关铭有三天什么也没吃进去,就喝了点水。郑余余和他几乎没有对话。 那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关铭已经不在了,郑余余走出客厅,看见他坐在客厅的桌前发呆。 郑余余还没洗漱,坐在他旁边,也没开口说什么。 关铭点了一根烟,说道:网收早了。 后面还有人,关铭说,这是大案,后面还有人,彩票诈骗就是个幌子,钱往贩卖军火那边去了。这是我的失误。 郑余余说:昨天,张启明他妈来了,处理后事,你怎么没来? 关铭吐出一口烟,说道:去干什么? 郑余余仿佛不认识他一般。 关铭站起来,说:收拾收拾,准备往下查吧。 郑余余说:火化,你去吗? 关铭说:看吧。 结果也是没去。 郑余余从殡仪馆出来的时候,直接奔去找关铭,他那天戴了一顶黑色的帽子,开了门之后直接扔在了关铭的脸上,问他:你很忙吗? 关铭看着他,没什么表情。 郑余余又问:你很忙吗? 关铭说:嗯。 忙什么?郑余余说。 关铭说:看不出来吗? 郑余余要被他莫名其妙的怒气弄笑了,他问道:除了那天在抢救室之外,你有看过张启明一面吗? 关铭反问他:你也觉得,我欠他的? 郑余余冷静地道:不是吗? 关铭点了点头,说道:嗯,我欠他的,是我欠的。 郑余余反而沉默了。 关铭说:你也想听我说这个是吧,想听我说我后悔了?是吧。 谁都知道,我不在乎这份工作,我知道谁看我不顺眼,关铭终于将这句话说出口,却是在这种情况下,我终于做错了,你们想我跪下认错是吗?想我忏悔? 郑余余不可置信地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关铭看着他。 郑余余道:我只想让你最后看一眼张智障,你前天应该去见他妈,你忘了你答应过张智障他妈,要照顾好他。你做到了吗?你连见她一面都不敢。 关铭没有说话。 郑余余说: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恋耽美 >幸存者偏差——野有死鹿(13) 我也没想到,关铭说,你会和他们一样。 郑余余感觉自己的血凉了下来,手脚都在发凉。 关铭说:我本以为你会理解我,或者说,愿意原谅我。 你是真的觉得,我做错了是吧。关铭说,我确实做错了。 关铭有些无法准确地表述自己的感情。但是他的感觉却如数地传达给了郑余余。郑余余明白了他的意思。 关铭愿意承认错误,但是他不能接受,郑余余和其他人一样,站在了他的对立面去指责他。或许他以为,郑余余会为了他更感性一些,给他一些支撑。但是郑余余没有。 郑余余说:我们是警察,关铭,你没有把当成自己的职责,你只是把它当成了一份职业。 关铭摇了摇头,似乎在笑,他在这个时候讲这件事。 俩人短暂的沉默下来,郑余余知道关铭在等什么,他在等自己说分手。 他们在一起,关铭似乎一直在付出,郑余余感到自己得到的所有东西,其实关铭都付出得不情愿,都是他逼来的,那么分手对于关铭来说,实际上是一种解脱。 但是郑余余死活也没有说,他就等着。 关铭说:分手吧。 仿佛是一种妥协。 郑余余在这句话说出去的第二天早上,就离开了武羊。 郑余余没去想过,关铭会过怎么样的生活,他默认他离开对关铭而言是一种解脱,但是事实上,等关铭再次出现在这里,再次走进他的生活,郑余余从他生活过的痕迹中嗅到了蛛丝马迹,他知道自己当时实际上是抛弃了关铭,放弃了他,留他自己在大雪中自生自灭。 他其实抽离出当时的愤怒之后,很轻易地想清楚了,对于当时关铭的境遇而言,是不可能挽留他的,但他事实上只在乎了自己的感受。可感情总是这样,只活在冲动和迷情中,少有理智的时候。 卢队风尘仆仆地从外头赶回来,出了一身汗,说道:准备,准备,今晚我们任局开会,你站在这儿干吗?脸色不好看。 郑余余醒过来说:没有,我去通知一下。 关铭看他走进来,说道:诶,办公室有咖啡了?我刚去还没有。 我去给你泡一个,刘洁说,正好我也要。 卢队非常没眼色:嗨,给我也带一杯,渴死我了。 刘洁翻了硕大一个白眼,郑余余说:那还是我去吧。 关铭看了眼他。郑余余没注意到,转身去了二楼的茶水间,他一人拿三杯热咖啡,接第三杯水的时候被一只手接了过去,郑余余一眼就认出了这双手,讥讽问:怎么还亲自出来了。 关铭却正在打电话,听那头说话。郑余余说:你怎么这么多电话? 关铭给他做了个口型,他也没看懂,俩人往三楼走,关铭挂了电话,说道:你怎么了? 郑余余:? 关铭说:兴致不高。有心事? 那你呢?郑余余说,你有没有? 他一直觉得关铭这次来九江状态不对,但是无论是打听还是旁敲侧击都问不到,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了。 关铭说:你管我呢。 那你管我呢。郑余余说。 关铭弹了他一个脑瓜蹦。 第14章 来日方长(一) 王艺宏等人被提过来,核对了一遍口供,基本上和李琪说得一致,细节上也不能要求完全一样,因为时间久远,且每个人都会不由自主地美化回忆。 案情在这个时候再一次陷入了僵局,连关铭也没辙,唯一的收获就是确定了受害者死亡的时间点,根据失踪的时间判断,大概是在三月二十六日左右。 卢队在晚上开会的时候,让任局骂了够呛,老干部骂人真是吓人,让你由内而外地感觉对不起党和国家的栽培,让你觉得仕途无望,赶紧辞职算了。 郑余余听得心惊,关铭仿佛事不关己一般,还在那玩手机。 任局问他情况,给了关铭几分面子,关铭不给他面子,说道:尽力了。 任局说:谁不尽力,尽力就够了吗? 尽力还不够,关铭说,您还想怎么样。有多大能耐使多大能耐了,您要是不满意换人吧,跟王局说一声,我明儿就滚蛋。 任局让他顶得莫名其妙,郑余余在下头把关铭的鞋都要踹掉了,实在不知道这个男的今天到底抽了什么风。 关铭说:尽力就够了。 你到底抽了什么风?散了会,郑余余快要疯了,你不干了?你信不信一会儿你就要收到王局的电话,我看你不打算回武羊了吧? 回不回都成。关铭笑说。 刘洁简直痴迷了,问他:关队,吃宵夜吗? 减肥。关铭随口说。 郑余余被他气得够呛,转身要出去打车,却被刘洁叫住了:小贼,关队不吃,你让我自己一个人去夜市? 郑余余说:我也减肥。 你又减个屁,刘洁说,一个个是在讽刺我吗? 郑余余天生搞不定她,说了两句,只好带她去吃宵夜。 好难泡,刘洁说,真的好难泡,油盐不进。 郑余余心想,你努力错了方向了吧,有些故事从开始就错了。 你周日有没有事?刘洁问,有事找你帮忙。 郑余余:你先说什么事,我再决定有没有时间。 刘洁难得认真道:我怀孕了。 郑余余: 他被自己脑袋里忽然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刘洁看出他的想法,挥了挥手:跟关队没关系。 郑余余下意识松了口气。 所以?郑余余说。 刘洁:我一个黄花大闺女,你说呢,所以,所以我要打了啊,就定在这个周日,你陪我去如何? 郑余余惊到了,这时候才想起来说:你怎么这么不注意? 一时大意,刘洁说,余余,你怕是看不出来,姐姐也只是个普通女人。 郑余余没话说了,刘洁喝了口啤酒道:唉。 还是上次那个给你订外卖的?郑余余问。 刘洁点了点头,说:不过已经散了。 郑余余说:这次是真的?你觉得我应该信吗? 刘洁说:这次可以信。 刘洁和一个已婚男人纠缠很久了。自从郑余余来了九江,就一直知道刘洁有一个男人,经常给她买一些东西,有时候快递到队里,有时候托人送过来,如果中午要出外勤,就给她订外卖,如果光听这么说,肯定是一个好男人,但是郑余余也是从别人口中听说的,那男人有老婆。 刘洁或许是被骗了,或许是情愿的,但事情传到别人的耳朵里,结果都是一个样,用一句话就能概括。 郑余余一直觉得刘洁挺有想法的,是因为刘洁一直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她。任局找她谈话,她态度和关铭差不多:实在不行,您就把我开了吧。 所以有时候,他真的觉得刘洁和关铭还真挺合适。 郑余余不知道该把话说到什么程度,就迟迟没有开口,刘洁却不想说,跟他喝酒碰杯。这可能是刘洁另一个比较酷的地方,很少倾诉,也不诉苦。 周五的时候,外勤那边出了点小事儿,带王艺宏和李琪他们几个去死者生前的出租屋复述案发经过的时候,王艺宏跑了,当时正好关铭闲着没事儿,和郑余余他们一起去现场溜了一圈儿,这胖子体重看着得有一百七八,跑起来竟然郑余余一时半会没追上,和现场另一个小伙子追了三条街才追上,把人压到地上时很是表演了一番飒爽英姿,结果一回头,发现关铭压根追了半条街就不追了,在后头溜达着过来了。 跑什么啊,关铭莫名其妙,你跑的了吗?不打算好好过日子了。 郑余余皱着眉头道:问你话呢,跑什么? 王艺宏蹲在地上大喘气,直摆手,意思是你让我缓缓。 关铭蹲下来,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很费解,人家李琪都没跑,你跑什么,你还有什么没交代? 王艺宏说:都交代了。 那你怕什么?关铭说。 王艺宏:我不想进监狱。 关铭乐了:意思是想被通缉。 被捕后逃逸,另一个追过来的男人说,我看你真是迫不及待要三年以上十五年以下了。 回去的时候,关铭就问郑余余,王艺宏定罪后要归哪个监狱,郑余余说不出意外应该是城东天湖监狱。关铭问:查查,有没有这两年被关进去的,比较有势力的人,应该是经济犯。 郑余余大致能猜到他的思路,然后问关铭,为什么是经济犯。 关铭说:猜的。 郑余余说:好好说话。 因为只有经济犯有用,关铭说,有什么关系很难说,但要是想和这个案子相关,都得是有权有势的人。我看你们九江这几年也没出过毒枭,还挺太平的,应该是上层的问题。 郑余余就去听令去查,又一边听关铭和丰队在一旁讨论案情。 丰队说:失踪和失踪也不一样,我们这个案子,受害者都是有准备的出门后,失踪的,手机、钱包、钥匙都装带好了,然后才出的门,这些东西后来都没有找到,应该是被叫出了门,然后失踪,还是要考虑熟人作案。 我出门逛超市,关铭说,这些东西也会带。 丰队说:都是宅男。言下之意也不怎么出门逛超市。 关铭:哦,有道理。 丰队说:不然你觉得呢? 我觉得很难说,关铭说,熟不熟先放一边,我一直不明白杀人动机是什么。 刘洁说:生来残暴,杀人不需理由! 现在看来不像了,丰队笑说,更像是有预谋的。 怎么说?关铭问。 丰队说:劳师动众,牵扯诸多,感觉就不像是激情杀人。 关铭说:不是激情杀人,他们又能得罪谁呢? 你玩那个游戏,丰队说,他们那个一伙的,会不会在游戏里结了仇? 关铭说:打听了一下,没听说过。但不能排除这个可能,也许发生在私下,没人知道。 但是为了个游戏,杀了六个人,想也觉得实在太过神经病了。连环杀人案的麻烦之处也在于此,永远不能用正常人的标准去衡量凶手,一切都有可能。 可能是因为相处了一段时间了,关铭现在不像是以前一样,什么也不肯说,能稍微透露一些自己的想法了。 郑余余竖着耳朵去听,关铭道:一个是受害者的身份背景太单纯了,除了那个张喻,没有几个是家里有钱的,也没见有财产损失,而且确实找不到有什么仇家。 丰队说:可能是有些东西我们还没查到。 关铭又去开电脑,把椅子一拉,发出吱嘎一声噪音,他说:我觉得李琪这帮人,有东西没吐出来。 就这样僵持了有两天,周日的时候,郑余余和刘洁准时在医院楼下回合,刘洁从网上查了查,据说找了一家人流最优秀的医院来做,美其名曰对自己好一点。 郑余余来了这之后才发现确实尴尬,一个个来做手术的跟着的都是姐妹和情侣,他这不尴不尬的。 常听刘洁挂在嘴边的也有几个朋友,不知道怎么在这个时候偏偏找了他。 刘洁进去的时候还贼潇洒,跟他挥手: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 让郑余余一下子给截住了后半句:赶紧去,早进去早出来,休要多言。 刘洁说:姐妹,别紧张。 郑余余确实也不怎么紧张,也没听说过正规医院,打胎是什么高危手术的,在他看来,这个事儿唯一危险的就是心理难关,但看刘洁克服得也挺好的。 手术也很快,郑余余扶着刘洁出来的时候,碰上了关铭。 三个人都愣了,关铭抬头看了眼上面的指路标,上头豁然写着几个大字,郑余余手上还提着刘洁开出来的药。 事发突然,三个人都有点懵了。 你三个人同时开口。 我给郑老打听打听药方,关铭扬了扬手里的挂号单,说,听说这医院好,有咱们省的专家。 啊郑余余词穷了。 刘洁也难得尴尬了,说:关队,要不,你先去专家号得赶早。 关铭看了眼手表,哦了一声,也懒得拆台了,正要走,又转回头来说:不用我帮忙吧? 他问的郑余余,意思是他一个人能不能抬得动刘洁。 郑余余:啊。 刘洁果断:不用,关队你去忙,谢谢关队。 关铭点了点头,走了。 真是尴尬啊。刘洁说。 郑余余:我想你的暗恋生涯应该是结束了吧。 刘洁:还用你说,他应该看出来了吧? 郑余余指了指上头的指路标,以及他俩身后的科室名称,刘洁沉默了。 现在已经不是暗恋不暗恋的事情了,刘洁说,他现在可能觉得咱俩有一腿。 郑余余: 郑余余心情异常复杂,难以言表的复杂。 刘洁说:他应该不是乱说的人吧,我倒是无所谓,就是怕连累了你,唉,早知道应该叫我朋友来陪我。 恋耽美 >幸存者偏差——野有死鹿(14) 郑余余见缝插针,还有心八卦,问道:为什么不找你朋友? 那你也是我朋友啊,刘洁理所当然道,而且男的比较好搞,我怕我姐们儿来,到时候再哭了,我本来很冷静,也让他们心态整崩了。 郑余余道:他们知道你怀孕了? 不知道,刘洁无所谓道,只有你知道,哦,现在关队也知道了。 郑余余:你可以不要再提这件事了吗? 好尴尬啊!刘洁崩溃,怎么会有这么尴尬的事情,我要和他说清楚。 郑余余不免担心她要怎么跟关铭解释,问:那你这两天还上班吗? 刘洁:上啊,为什么不上,明天去。 姐,郑余余说,你真是我的偶像。 刘洁一摆手说:为人民服务。 但其实,刘洁连第二天都没等到,就直接上岗了,当天晚上卢队紧急传唤,所有人归位。 郑余余昨天把天湖监狱里的这两年进去的经济犯名单交给了关铭,卢队让郑余余去天湖提审一个人。 郑余余看了眼时间:这个点儿?关队呢? 去,现在去,人先给我提过来,明早之前给我拘过来,我有用,卢队头疼得要命,关队今天有事儿,来不了。 卢队又说:小洁,给我做个PPT,你看看我这个关系图能不能行? 郑余余连夜拿着提讯证提了一个男人,押进派出所,他本来不知道卢队怎么忽然这么急,第二天才明白过来,九江市总局的局长来了。卢队要拿着这个当突破□□差呢。 任局带着政委接了总局的叶局长,三个人直接来了专案组的办公室,从早上专案组的气氛就很严肃,连关铭都没有抽烟玩游戏,拿了文件夹在看,郑余余凑过去,看见是嫌疑人的心理侧写。 郑余余问:你是真没东西看了是吗? 是,关铭说,我有劲儿也没地儿使,这些局长还不来? 话音刚落,几位干部来了,所有人到会议室,卢队陈述案情进展,还挺紧张,叶局对进展并不满意,始终紧皱着眉头。 任局是分局局长,肩上带着两杠三花,矮了叶局一头,沉默片刻后,说道:虽然很缓慢吧,但是我们也没有陷入僵局,一直在全力突破案情。 嗯,叶局不置可否,现在全国的目光都放在这个案子上,上面对这个案子非常重视,这个案子能不能破,关系着咱们市局的脸面。 任局说:叶局,这不是脸面的问题,我们尽全力破案,也不是为了破案率,而是给死者和家属一个交代。 叶局笑说:当然当然,我只是随便一说,只是想要告诉大家,这件事情要引起足够的重视。 郑余余心里不太清楚,这突然杀过来的叶局长到底是要干什么。 叶局说:我在想,既然我们没有办法再进行下去,是不是应该从自身找找原因,案件迟迟不破,全国人民的心都悬着。那是不是我们的专案组的人员构成不太合理? 郑余余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看了眼身边的关铭,关铭在手里上下翻转着晃荡着手机,漫不经心的样子。 叶局说:关队长。 关铭仿佛被他叫醒了一样,反应过来:啊,叶局。 我听说,你在申请转调督查大队?叶局问。 谁说的,关铭愣了一下,莫名其妙,说道,没有啊。 叶局说:王局给我打了个电话,亲自给我讲,你要申请转行政,现在已经批准了,只差你到岗了。 郑余余看了眼关铭,关铭说:这事我不知道。 叶局皱眉道:怎么回事? 可能没有沟通好,关铭说,王局一直催我回武羊,我不知道是因为这个事,可能是有别的原因。 叶局说:所以我想,我们不如调整一下专案组的人员,稳定下来。关大队长也省得被绊住手脚。 你们定,关铭站起身来,拿起手机转身走了,说道,我上趟厕所。 郑余余看出他是生气了,有些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关铭要转行政?难道是郑老的意思?公安系统和别的系统还不一样,关铭是刑警支队的大队长,是王局一手提拔上来的,如果留在外勤的话,谁看也是前途无量。转行政是什么操作? 郑余余一边开会一边想事,忽然想起来昨天在医院看见了关铭。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顿时坐不住了。 不好意思,郑余余说,我上趟厕所。 第15章 来日方长(二) 关铭在楼梯间打电话,抽烟,说道: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一下? 电话那头又说了什么,关铭说:你这样我很被动。 他似乎有些烦,靠在墙上,听对方说话,郑余余打开楼梯间的门,往里看了一眼,关铭又说了两句,说:这边有点事,一会儿再说吧。 郑余余问他:你怎么回事?你要转行政? 王局提过一嘴,关铭说,先转市局督查大队,那边正好却一个大队长,算是升官了,郑老的意思是,先留在市局。 郑余余这才想起来,关铭一直在说王明轶要当大队长的事,原来是做好了要走的打算。 但是上次问他,他还说没这个打算。 关铭说:我没答应,王局擅自定的。 为什么忽然这样,郑余余不理解,突然要转到督查?王局愿意放你走? 上次那件事影响还挺大,关铭说,上头的意思是让我避嫌吧,别在外勤,省得大家有情绪。 郑余余不说话了。 关铭说:要转也可以,反正这活儿累得要死,我倒是无所谓。 那你考虑什么?郑余余尖锐地问。 关铭抽了一口烟,低头翻手机,没回答。 郑余余说:你也不想转吧? 关铭:要换新环境,肯定要犹豫,我本来是想等这个案子结束了再说,没想到王局打了这个电话。 郑余余心里还是有点疑虑,试探道:你不会是得病了吧? 关铭笑了,似乎被他天马行空给弄得有些无语,郑余余说:到底是不是?我昨天还在医院看见那你,你能替郑老问诊? 关铭在兜里翻了翻,似乎想找医院的单据,但是没找到,只翻出一堆卫生纸和来武羊买的车票,还有一把零钱,关铭放弃了找单据,说:你想象力还挺丰富。 郑余余不再多说了。 关铭说:我能生病?怎么想的。 郑余余知道关铭的身体素质好,常年跑步,以前也不碰烟酒,除了工作压力大之外,活得很规律,如果是以前他也不会有这种想法,但是这次再见面之后,关铭抽烟抽得极凶,似乎跑步也停了。 郑余余说: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没什么所谓,关铭说,看他们怎么安排吧,我走也行,不走也行,无所谓。 关铭说话总是真话假话混着说,郑余余分不清楚这个无所谓到底是真的无所谓,还是假的。 过了一会儿,关铭把烟掐灭,说道:走吧,回去开会。 回去的时候,话题已经转到了案情上,卢队在解释昨天为何提审了一个经济犯,这个人的罪名是职务侵占。 卢队说:这个人叫范常志,是《生死场》的游戏开发运营公司的一个员工,负责审核这个游戏中参与活动获奖的人员的名单。他滥用职权,把不在获奖名单的人加进去,贩卖游戏里的装备,借此牟利。最终获利三十余万元,判得是职务侵占罪。 叶局问:判了多久? 这人把钱全交出来了,而且取得了公司的原谅,所以酌情从轻了,卢队说,判了一年半。 一年半?任局问,三十多万,判了一年半? 卢队也不知情,说道:这案子是城东辖区递交检察院的,不归咱们支队,我也不太清楚,但确实是一年半,是有点少了,主要是游戏公司表态了,不追究。 任局说:这里头可能有问题。 关铭回来了,问题又开始讨论到了关铭的身上,叶局问:你个人是什么态度?王局长那边,是希望你尽快归队。 关铭无可无不可,但是也被王局的先斩后奏弄得烦躁,说道:我听从安排,但是我个人没提交转职报告,叶局您看吧,要是用我我就留下,不用的话我就回武羊。 郑余余考虑到,叶局不敢用关铭,可能主要是因为一方面关铭风评一直都是很难控制,办案态度也不太好;另一方面是张智障的那个案子。都是一个省的,关铭又出名,叶局不可能不知道。 反而转职的事,只是一个借口。 关铭的态度,更能表明了,他确实对破案没什么执着的,也没想要死皮赖脸地留在九江,反正你要用我我就留下,不用就拉倒,不强求。 叶局沉默了片刻,又说:任局,咱们分局,耿队长也是个不错的人。 任局说:耿队刚上来,本质不错,我也同意让他加入专案组,本身,我们专案组的工作忙不过来的时候,也借助了这些人的帮助,但叶局,您也要给我留几个兵,以便应对不时之需,一旦发生重大案件,我可连个能办事的支队长都没有了。 叶局沉默片刻。他可能是想听关铭表态,但是关铭不表态,也不争取,且他们分局一直缺人,确实没有多余的人手了。 叶局说:先这样安排着吧,一定要端正态度,尽快破案。 几人应是,郑余余没想到,就这样过去了。 关铭后来跟他解释说:我如果争取了,叶局反而不留我。 郑余余想了想,可能是这么回事,他没想到的是,关铭自己心里这么明白。 像关铭这样的人,个人风格太明显,在体制内一直是不讨好的,王局爱惜他,是王局大度、惜才,关铭命好,摊上了这样的一个老局长,又有郑老给他在后面垫着,怎么也吃不了大亏。来了九江就不是一回事了。当年的案子大家心里都有数,关铭风评说是众口不一算是含蓄的,这两年,知道关铭的人对他的看法,其实是不好。 也不是谁都惜才,人们对于有能力的人的容忍度反而低,如果犯了错就要影响仕途。说白了,也就是他不讨上级喜欢,再者说,这可能还会抢了九江刑警队的风头,又给了关铭翻身的机会。 关铭说:看我不大在意功名,才能放得下心。 郑余余想,有时候关铭就是太心里有数了,大家才防备他。 关铭一直没问那天在医院的事,郑余余也不知道刘洁有没有跟他说,不过估计是没说,刘洁连一天假都没请,真是新时代战狼,但是也被卢队使唤得够呛,逮到机会就回去睡觉。 那个经济犯范常志是卢队亲自去审的,郑余余跟着丰队出去了,关铭他使唤不动,其他人又不放心,数来数去竟然他手底下竟然也没几个能用的兵,只好自己上。 去之前,去和关铭开了一个小会,商量了一下。 卢队试探道:你觉得,从哪做突破口? 关铭拿起了郑余余交给他的材料,是从城东查到的范常志的卷宗,又看了眼背景,说道:就直问吧,在里头关了有一年多了,可能早反应过来审讯是个什么事儿了,估计也不吃别的套路了。 卢队忽然凑过来,说道:关队,问你个事儿。 关铭莫名,往后躲了一下:说。 你是不是要转行政了?卢队说。 关铭:你那天没听见? 俩人平级,也就没端着平时对那些小的们的架子,本身也都是半大小子,不是沉闷的年纪。 卢队说:怎么操作的?我听说外勤刑警几乎从来不放人,你怎么做到的? 你想转?关铭说,在支队不好吗?多少人想转外勤转不了,内勤有什么好去的。 累啊,卢队说,你又不是不知道的,但是我也没想转,要是再过几年还升不了,我年纪也快到了啊,得想一想了,这活儿危险,家里也不好交代。 关铭:没那么危险,一年也才四百来人,还一半是因为过劳。 九江犯罪率高,卢队说,压力大,城市发达,犯罪率就容易高,你可能不知道,郑余余上个月追捕时让人捅了三刀。 关铭愣住了,说:什么? 卢队:真不知道?小郑住了小半个月医院呢,其实这孩子挺有心气儿的,上头给了三个月假,愣是没休,伤好了就到岗了,不然专案组也没他,任局挺欣赏他的。 我不知道,关铭说,伤好全了? 卢队:好全了吧,没看活蹦乱跳的。 关铭下意识从兜里摸烟,想起来头两天下雨,郑余余坐在工位上补觉,确实一个劲儿的摸自己腿,当时也没注意,以为他受了风,过敏了。 他确实不知道这件事。 卢队说:你说不危险,怎么可能不危险? 关铭说:当初选了这条路,现在怕有什么用? 年轻时不怕死,卢队说,人反而是年纪越大怕得越多,唉,说这些有什么用。 关铭叼着烟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烟灰说:走吧,我陪你去审审。 卢队乐了:那敢情好啊。 认识王艺宏吗?卢队进去随便问了两句,直奔了主题。 范常志说:不认识,谁? 关铭:买你装备的呗,还能有谁,ID叫执剑人。 恋耽美 >幸存者偏差——野有死鹿(15) 范常志好像是对这个游戏ID还比较熟的样子,说道:那我知道了,这逼欠我钱呢吧? 欠多少? 范常志:三五万吧,反正不少,不过给我也没用了,因为钱我都吐出去了。怎么着,他也犯事了? 关铭随口嗯了一声,然后道:你了解这个人吗? 我哪了解他啊,范常志说,我连他名叫啥都不知道,我那时候一天不知道经手多少单,哪能一个一个了解。 卢队说:不了解你就随便卖啊,三万五万的卖? 我又不赔,范常志无赖道,我这么说,我倒卖这个那是没本万利的事儿,连网费电费都不用掏,就卖呗,跑单欠账的也多了去了,我当时根本不在乎。 关铭在一边玩手机,嗤笑了一声,像是觉得他在说笑话。 范常志说:我没必要骗你们,这不还拷着呢吗?我怕啥,都已经蹲进去了。 大专毕业?关铭问。 范常志:啊,怎么了,警察同志。 别误会没别的意思,关铭一边翻手机一边说,那你挺优秀吧,我看你们这个游戏公司发布的招聘要求是本科以上学历啊。 范常志说:那是这两年,我入职时没这个要求,后来不是做大做强了吗? 我看的就是头两年,关铭把手机屏幕放到他眼前,这不就你入职那一年吗? 范常志: 关铭说:公司成立了有七年了,正好是你上大学头一年,是为了进这个公司学的这个游戏设计的专业吧?这没什么关系吧,又不是国企事业编,走点后门可以理解。 范常志说:确实有点关系,但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是我朋友介绍进去的。 对对,可以理解,关铭突然换了个话题,那你认识李琪吗? 这又是谁?范常志说,我真不怎么记人名,ID叫啥知道吗? 关铭说了几个,范常志:不认识。 你知道提审再审意味着什么吧,卢队说,原则上,只要这个案件与你无关,你提供了线索,这算是立功表现。你还有几个月才能出去,兴许这几个月就不需要再进去了。但是如果你拒不配合,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范常志说:确实不认识啊警察叔叔,你想我说什么?我不能骗你们啊。 关铭这才接上了刚才的话茬,说:那说说你认识谁?把你介绍进来的是谁? 范常志停顿了片刻,说出了一个人名,叫韦大军。 关铭把名字发给了郑余余,让他去查,郑余余在那边飞速的回了一个:得令。 关铭揉了揉太阳穴,说道:你俩一年多没见了吧,你可想好了,你俩证词要是对比不上是什么后果。 范常志哭丧着脸说:警察同志,我招你们惹你们了啊。 关铭烦得够呛,对卢队说:走吧,接着审。 俩人出来之后,卢队明显激动了,说道:对上了,这就对上了,李琪等人都说张喻买装备出手阔绰,但是张喻又说他没有钱,那就是这么回事了,死者生前从范常志手里头买装备,又拿不出钱,很可能就是因为这个,范常志和同伙杀人灭口了,这小子身上根本就是背了人命。 关铭:先了解清楚情况。 ※※※※※※※※※※※※※※※※※※※※ 是怎么回事,我写这篇文一天能写七八千字,从来没有过的写文体验,德芙巧克力尽享丝滑一般得不卡文,本受虐体质不敢置信了。 第16章 来日方长(三) 专案组的人忙得头昏脑涨,郑余余从丰队那边过来,脚不点地又去了游戏公司去巧合见韦大军,拿着关铭列的提纲去问,然后又回了支队。 关铭不在,刘洁说在楼梯间打电话。郑余余本想直接去找,后来脚步一停,转了回来,坐到了关铭的工位上,去翻他的桌上的文件夹。 刘洁说:你干嘛呢? 郑余余脸不红心不跳,说:我找找上次交给他的口供笔录,问卢队借的,现在催我还呢。 刘洁没当回事,出去了。 郑余余翻了翻抽屉和桌上的文件夹,也没找到医院的检查单,想了想,又看了眼桌角的垃圾篓,就看到一堆烟头。 那就可能是放到宾馆了,郑余余心想,这种东西应该是不会随便乱扔的,关铭没有钱包,出门就带一个手机一把钥匙,平时也没有整理的习惯,很可能是换了一身衣服,单子留在衣服兜里了。 关铭这次来了只带了两件外套,今天这件夹克里没有,那就是在那件工装牛仔服里。郑余余盘算着,怎么着明天他也要看见这张检查单。 他去找关铭汇报情况,关铭刚把电话挂了。 又催?郑余余问。 这回不是,关铭说,嫂子问我情况,她还不知道我来九江,问我这几天怎么没过去。 嫂子是郑义的媳妇,郑长城的儿子。郑义得了胃癌,去世了有五年了,他对关铭有恩,关铭得了空就去他家看看。这次可能是太久没去,她惦记了。郑余余忽然有了别的想法。 关铭问:你那边什么情况? 郑余余说:我按你说的问了,他说范常志是他介绍进来的,也不认识李琪这几个人,更别说王艺宏了。 关铭说:表情呢? 不像是说谎,俩人一边说一边往办公室走,郑余余说,我问范常志是不是他介绍来的,他说是,但是有点在试探我的反应的感觉。 而且,这个韦大军在公司也就算个中层,能有这么大权力吗? 关铭说:肯定有问题啊,不然让你去公司干什么。 郑余余有些无语,说:知道了,我再查查。 关铭扫了他腿一眼,从办公桌上拿起了个苹果啃了,郑余余也懒得问洗没洗过,反正答案很肯定很唯一。 关铭说:你们卢队觉得是范常志杀了人,向死者倒卖游戏里的装备,但是死者没还上钱,这就是杀人动机。 我们队长和我一个想法。郑余余说。 这算是他们这么久以来唯一一次嗅到了杀人动机了,而且还挺合理的,郑余余觉得这么推断也挺正常。 关铭说:那你就顺着这个思路查吧。 郑余余问:你什么意思,你能不能直说啊。 我没什么意思,关铭说,现在没别的线索,只能这样,不然能怎么办? 狗屁啊,郑余余说,你明显不是这么想的,你自己心里有数。 关铭拿晒得黝黑的手指着他说:你才狗屁,给老子说话注意一点。 那双手还爆着青筋,郑余余看了一眼,真的不说了,他意识到过界了。 所以分手之后没有撕破脸,俩人还要当同事相处的问题就是,这个尺度总是在游离,一不留神就过界了。 俩人在一起的时候,难得会有出去约会的时候,关铭只知道订电影票和去迪士尼,除此之外什么新意也不会有,所以也根本不必期待,而且订的电影统统都是烂片,郑余余宁愿这俩小时在家里头睡一觉。 唯独有一次,关铭买了一场好看的电影,是一个喜剧片,讲山里的一个男人的故事。 主角男人是一个农民,他出生在一个南方的山村里,一到夏天漫山遍野的绿色,男人手臂晒得黝黑,上头还满布着粗大的血管,他从一口水井里打水,一下一下地拉起拴着水桶的缰绳,然后把它挂在扁担上。 他是个懒汉,干活不行,但肚子里有点文化水,然后他用这双手写诗,写的诗贴在墙上,短视频app泛滥,同村的人把他发到网上,这个男的火了,一群人蜂拥而来,像是一群苍蝇一样围在他家门口,透过他家的玻璃去看他。 男人签了一个经纪人,每天发自己写的诗,发他打的水,在网上招聘媳妇,组织了一场网上的选秀活动,然后和自己的媳妇每天分享生活,成了网红。同村的人骂他,说他粉丝来村里,破坏了生态平衡,然后也开了一个账号,每天分享这些粉丝们是如何破坏生态平衡的,又挺火。其他村民就也跟着拍。 有人说他写得好,有人说他写得诗根本不规范,只是野蛮生长,男人也根本不在乎这个,他说格式和规矩都是人定的,但是写诗是本能。更何况,能赚钱的诗就是好诗。男人以前一年只能挣三千块,现在一个月能挣三万块,五千块给助理,剩下的给媳妇。 电影是喜剧电影,难免讽刺点什么。男人在网上挨骂,但是不影响赚钱,骂得凶反而知道的人多。 有一天,男人写了一首诗,诗是这样的:朋友/你不要举目望山/那里没有永恒的泉眼/没有山、水、云和女人的干瘦的乳、房/朋友/天下没有乌托邦。 因为出现了违禁词,又涉嫌映射社会,男人的直播间被封了。 男人曾说,他不需要高雅的人来欣赏他,因为下里巴人就够养活自己了,可下里巴人接受不了一点点的挑衅和叛逆,否则就更要加倍地摧毁一个人。男人写得太多,接受了太多时髦的想法,一不小心思想前卫了点,写不来以前的东西了。 这是一场大型的闹剧,喜欢他的人和讨厌他的人翻转了,骂他的人为他声讨。后半段电影充斥着夸张的矛盾和喜怒,结局是男人媳妇跑了,经纪人不干了,他又一个人提着扁担去打水。用黑瘦干瘪的手臂拉起缰绳,把水桶提起来,回去的路上跟着一群人,用手机对着他。 电影结束,电影院的灯光亮起来,关铭看得挺认真,反正他看什么片子都挺认真,郑余余正要说,他觉得这片子其实是个悲剧。关铭问他:你觉得好看吗? 郑余余忽然改变了想法,嬉笑说道:我看男主很性感。 男人四十岁上下,一身精肉,其中有不少情节,都裸着上身,有一些色/情的暗示,关铭明白了他的意思,笑了,撸起袖子来给他看,说道:怎么回事,暗示我呢? 郑余余也拿出自己的胳膊和他比,说道:你的血管在外头。 老了,关铭当时是这么说的,下力气的活儿干多了,血管都鼓在外边了。 而郑余余的就没有那么夸张,俩人一对比,关铭把袖子放下来,说道:不刺激你了。 郑余余睨着他笑。 关铭说:等我收拾你的,小子。 你像那个男的,郑余余凑过去,贴在他身边说,长得像。 我还以为你说我的命和他像。关铭把可乐杯扔进垃圾桶,说道。 郑余余说:不带这么自恋的吧。 他那时候以为关铭的意思是,他像那个男人一样,生在泥里,有一些不凡的天赋。但是后来再想起来,反应过来,他看的是电影的前半段,关铭看的是电影的后半段。关铭也许觉得,自己和那个男人一样,只是个顽劣的猴子。 俩人了电影院之后,郑余余想去吃肯德基,正好距离也近,就在商场一楼,进去之后郑余余自己去找座位,关铭点单,他想了想,又打包了一份儿童套餐。 拿过来的时候,郑余余愣了一下,问道:你去看蓉蓉? 蓉蓉是郑义的女儿。 关铭从儿童套餐盒子里掏出了一个塑料玩偶,递给了郑余余,说道:难得有时间。 肯德基在搞活动,点儿童套餐赠送一只蜡笔小新的周边人物,郑余余拿到了一只动感超人。 我要去吗?郑余余把动感超人揣进兜里。 关铭说:回去睡觉。 郑余余也不想去,关铭这人从不强求他干什么不喜欢的事,甚至也不问他的意见,就直接下决定了。 那不逛街了?郑余余问。 关铭忘了这茬,愣了一下,说道:逛。 郑余余:? 先不去嫂子那,关铭说,咱俩逛完,我再过去。 郑余余没了兴致,说道:你先去吧。 后头还有事情催着,他也懒得去逛什么了,再说本来也没什么要紧的东西要买,俩人如果放了假,就是闷在家里哪也不去,郑余余大好青年,实在闲得无聊了才说要出来溜溜。 关铭不和他犟:先吃。 郑余余说:那你晚上在那吃吗? 不去,关铭说,陪你。 郑余余有些无聊地翻找大众点评,不知道下午要干点什么,打算睡一觉得了,俩人从肯德基门口分手,郑余余直接回家,到了家不到一小时,他还没换衣服,关铭给他打电话,说:在干什么? 郑余余以为他还在蓉蓉家里,没敢乱说,说道:在家里,玩手机。 关铭说:下来吧,带你出去玩。 郑余余穿上拖鞋,趴到窗户上往下看,关铭站在楼下冲他摆手,说:下来,别忘带钥匙。 他开心起来,穿上鞋跑下来,还没到跟前,就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看你不开心,关铭说,蓉蓉问我为啥套餐里没玩偶。 我跟她说,玩偶送光了。 郑余余笑起来,说道:警察叔叔骗人了。 关铭说:警察叔叔带你去外头见见世面。 关铭小时候在武羊市下属的一个镇子里出生,在那里长到四岁,然后才搬到了武羊市里。他租了一辆车,开着导航带着郑余余往那边走,但是两个地方离了近七十公里,一时半会也走不到,俩人绕着盘山路一路往北,等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把车停到路边,爬上山坡去拍照。 郑余余拍了几张夕阳,又对着关铭的侧脸拍了几张,光影下把关铭的侧脸烘托的深沉,郑余余很是沉迷了一会儿,和他接吻,关铭会搂着他的腰让他凑近自己,生硬的胡茬扎在郑余余的脖颈上,他笑着推开关铭,又让他用青筋满布的胳膊拽回来,郑余余笑骂:有病啊你。 恋耽美 >幸存者偏差——野有死鹿(16) 他把锁屏换成夕阳,然后把里面的壁纸换成了关铭,等俩人黑天的时候回到家,他又把关铭换下去了。短暂的只设了三个多小时,明天又要上班了。 那照片他后来也没删过,去年他换了个手机,所有在武羊的照片也就都留在了之前的手机上,再也没开过机。但是据说iCloud上会上传照片备份,他也没有登上去看过。 ※※※※※※※※※※※※※※※※※※※※ 之前发错了,所以我赶上来替换一下,那么10号晚上,也就是今天的晚上,没有更新惹! 第17章 来日方长(四) 九江的今天。 你要是有什么难处,郑余余忽然说,一定要告诉我。 关铭让他的神经质搞得有些烦,说道:有完没完了你。 郑余余懒得理他,说道:听见了吧? 知道了,关铭随口说,然后去找刘洁要口供,小洁,那个范常志的口供呢,怎么没给我? 刘洁被他问糊涂了:什么口供?郑余余不是给你了? 哦哦哦,郑余余赶紧说,我才想起来,卢队让我给你,我还没给呢,记错了。 关铭有些奇怪,看了他一眼。郑余余装作没看见,去桌上找口供笔录,刘洁说:你熬夜熬傻了吧,小心卢队骂你。 关铭坐回去看口供,郑余余冲刘洁使了个眼色,然后率先走出去,刘洁过了一会儿也跟了出来,问:干吗啊? 郑余余问:你跟他说医院的事了吗? 还没,刘洁说,他不提啊,跟没见到过似的,我都怀疑那天是咱俩的幻觉。 郑余余:别逃避现实了吧姐。 没找到机会,刘洁说,要说吗还,我想了下,不说也没啥吧。 郑余余糟心了,说道:你不追他了? 看情况吧,刘洁无所谓,走一步看一部呗,我其实也没什么所谓啦。 郑余余简直无法言说自己此刻的心情。 刘洁说:你干吗这么在意啊? 我的清白不值钱吗?郑余余说,我警告你别搞性别歧视。 刘洁乐了:行吧,那我找个机会给他聊聊。真够操蛋的,还得跟借调来的领导交代感情生活。 郑余余稍微放心下来,又想起另一件事来,不确定地问了一遍:你跟那个男的断了吧? 别墨迹了,刘洁挥了挥手,回办公室了,断了断了。 但是刘洁到底有没有跟关铭说,是怎么说的,他到最后也不知道,毕竟也不适合再催促刘洁了。关铭这边就像是一潭死水,连一块石子抛进去都没有反应,根本就八风不动,郑余余也试探不出什么。 第二天早上,案情有了些进展,卢队亲自去摸了范常志的家底,这个人以前没有案底,看着干干净净的,但家里头没那么简单,他爸是开装修公司的,赶着九江市头几年扩张,房地产热的潮流,赚了不少钱。 韦大军在范常志他爸的公司干了几年,卢队说,后来才跳槽到了有军游戏公司。 关铭问:只有韦大军吗? 真让你问着了,卢队说,有军游戏公司,创始员工,百分之八十都来自范常志他爸的公司。 然后呢,关铭说,还有什么? 卢队说:范常志有一个抱养的哥哥,叫范常军,对外说是抱养的,很可能是找回来的私生子,他手里头有有军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人呢?关铭问。 死了,卢队说,遇上入室抢劫,让人扼死了。 关铭: 卢队:你说是不是巧合? 哪来的那么多巧合。关铭说,什么时候的事儿? 一年前,卢队说,这案子归九江市总局查的,是范常军的司机干的,视频之类的证据齐全,当时是人赃并获。 关铭说:那问监狱要人,提审不就行了。 卢队也觉得是这样,但又有些想不通,问道:那跟王艺宏有什么关系?他怕什么? 关铭说:杀害范常军的凶手在收押在哪个监狱了? 卢队愣了一下,说道,天湖吧? 关铭看着他。 卢队说:难不成王艺宏怕得不是范常志? 卢队一拍手:我有预感,这案子要破了。 关铭事不关己,找出自己的手机看了眼时间,说道:先审吧你。 卢队说:你不至于吧,搭把手? 有点事,关铭穿衣服站起来,说道,丰队让我过去一趟。 卢队只好转过头来问:余余,你跟我去吧。 神探都不喜欢审讯是吧,关铭已经走了,卢队看着收拾了东西跟自己走的郑余余,说,我看出来了,人家就想破案,不想审讯。 郑余余:够给你面子了吧,不是陪你审过,在武羊没审过。 不过这次好像真的有事,郑余余说,丰队这两天在查图纸的问题,可能查出了问题吧。 这里以前是一个山包,丰队拿着图纸给他指着说,咱们脚底下,以前是一条土路,从这到火车站,是必经之路。 这块要规划,是因为九江当时的火车站要挪了,之前不在这,就挪到这块,现在这块也是临近城郊,所以这块肯定要发展起来。 关铭:所以,不一定是图纸泄露了? 恰恰相反,丰队说,当时是移到城东还是城西都没定,当时城西那块已经发展起来了,有一些住宅小区,当时大家都以为会把车站移到城西。 关铭揉了揉太阳穴:丰队,直说重点。 丰毅驹说:我这两天顺着当初这个项目去查了,我觉得这个项目本身就存在问题。 城东的地势和建设难度相对较大,当时九江城市规划的重点是提高城内的基础设施建设,而不是扩张。这条路的建设,比预计提早了五年左右。 关铭说:谁有这么大的话语权? 我查了立项阶段的文件,丰毅驹说,火车站拟建设在城西,但是可行性研究报告没有通过,城西当时有一片别墅区,小区周围有三棵五百年以上的古树,当时说要把这块建成风景区,城西的别的地方又没法更改铁路线路,所以没敢动。 这不矛盾吗?关铭马上反应过来说,古树就在别墅区周围,个人名下的别墅区,怎么建风景区?如果要建旅游景点,一开始怎么建的别墅? 我也是这么想的,丰毅驹说,所以我觉得这件事本身就有问题,我们查的到底是杀人案,还是其他,都不一定了。 关铭说:丰队,别墅区的叫什么?开发商是谁,查了吗? 丰毅驹把资料递给他,说道:都在这了。 关铭翻了两页,然后打电话给郑余余,郑余余还在审讯室,被卢队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溜出来接电话,上一秒还对着范常志黑脸,下一秒道:怎么了,关队? 你查查,绿贸小区的装修外包给哪个公司了。关铭说。 别挂电话,郑余余直接往办公室走,唤醒了电脑之后噼里啪啦地打字,说道,我看看,水暖、涂料和地板是外包给大成装潢公司了。 关铭说:查大成装潢公司。 郑余余在这边敲字,等了一会儿,说:哥,是范大成,范常志他爹的公司。 嗯,关铭说,你去忙吧,剩下的等我回去再说。 晚间,专案组凑齐所有人,开会。 整理一下现在已知的线索。卢队说。 郑余余站在办公桌前,画了一个关系网,说道:首先,是从火车站这个项目开始,现在的火车东运汽车站以前其实不在这边,由于线路整改,拟改到城西区,已经写了可行性研究报告,但是没批下来,因为城西区这个地方,是绿贸别墅区,里头有三棵古树,说是要建成旅游区,所以没建在这里,改到了城东,但是值得注意的是,这个所谓的旅游区,到现在也没有建成。 绿贸别墅区的建筑商名叫尚博,他把别墅的装修外包给了范大成的装潢公司,而这个范大成,是范常志的父亲,一年多以前,范常志因为职务侵占罪入狱,他的哥哥范常军持有友军游戏公司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一年前,因入室抢劫被扼死。凶手现已落网,收押在天湖监狱,和范常志在一个监狱。 有军游戏公司旗下的网络游戏,《生死场》,是我们六个死者唯一的交集点,生前,死者都参与过这款游戏。 另外一点,嫌疑人李琪、王艺宏等人,曾经在张喻死前接触过张喻,试图盗窃张喻的游戏账号里的装备和钱财,但是未果,他们提供了准确的时间,在三月二十六日,张喻就已经失踪了,但是二十四日的时候,他们还在游戏里见过面。我们初步判定,死者死于三月二十四、二十五这两天。 郑余余说:眼下使我们掌握的全部线索。 我有一个问题,刘洁说,你们觉得,范常志的入狱原因,是不是有点奇怪?他哥是有军的股东,他爸又这么有钱,就算他缺钱了,去偷卖了游戏装备,这公司会告他?还蹲了一年半? 检方告的,郑余余纠正道,游戏公司说了不追究,而且他涉案金额超过三十万,最后只判了一年半,很少了。 刘洁说:不报警,检方不会告的。 关铭躺在椅子里,人都快消失了,问:是谁报的警? 郑余余翻了又翻,说了一个名字:好像是个普通员工,案宗里说,是在核查获奖名单的时候发现的。 丰队说:短短两年,范常志进了监狱,范常军死了,很难说是不是有人在针对他们,在九江,谁有这样的势力? 杀范常军的凶手已经落网了,刘洁开口说,而且和范常志收押在一个监狱,这么看来,王艺宏怕的就不可能是范常志,因为范常志和杀他哥的凶手关在一起都没出什么事。王艺宏怕什么? 郑余余说:没准,没提审之前,这些都是猜测。 可能是有什么把柄被抓住了,一个年轻民警道,范常军死了,是不是范常志进监狱是对他的一种保护? 少看点电视剧,卢队说,想象力可挺丰富。 丰队说:其实我也有这种想法。如果王艺宏是忌惮范常志而不敢进监狱,证明范常志在监狱中仍然有一定的势力,他却仍然在服刑,一次减刑记录都没有过,或许真的是为了留在监狱。如果不是因为范常志,那就要另说。 是什么顺序?关铭忽然问,范常志先进的监狱还是范常军先死的? 郑余余说:范常军先死的。 关铭自己想事情,一根笔在手指尖来回翻转。 卢队又开始偏头痛了,网越铺越大,大家心里都感觉到了有些不可控,稍微有点害怕。 关铭说:不是好事吗?卢队,升职加薪就在眼前。 你懂个屁,卢队说,你一拍屁股回武羊了,剩下的摊子不还是我收? 关铭笑了,没接茬。 ※※※※※※※※※※※※※※※※※※※※ 这次更得很快,周五,也就是后天,就入V了,说一下,应该是一个短篇,可能只有二十多万字。 第18章 来日方长(五) 郑余余说:还有一个问题,咱们现在也没找到一个合理的作案动机,之前说是因为买了非法渠道得来的游戏装备,但是没钱还款的这个动机,现在看来很牵强。 而且这些人物到底是怎么穿起来的,王艺宏到底和范常志他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到现在也不知道。 卢队把文件夹一甩,宣布道:案件进入审讯阶段,给我审!我不信审不出来! 下了会之后,刘洁一翻白眼,说道:审讯个屁吧,天天进入审讯阶段,他可是盼着吧。 郑余余看了她身后一眼,说道:卢队。 刘洁立马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站直了,郑余余乐了,说:吓唬你的。 刘洁抄起文件夹就要揍他,郑余余忧愁道:你快小心点吧,真当没事儿人一样呢。 郑余余在网上查了查做了流产手术的女性的注意事项,没有人做了手术就像刘洁一样的。人家都说流产手术是小月子,也要养,对身体影响也大,但看刘洁,就仿佛没事人一样,郑余余也不免担心。 刘洁说:我是你没见识过的女人。 我就没见识过女人,郑余余说,姐,女英雄也要下班呀。 刘洁笑了:知道了,余余。 现在大块的关系和线索摆在这里,所有人都焦头烂额地忙,不放过任何一个线索地去查各种资料,走访各种人。郑余余一天到晚不见人影,三天才回了一次家,刚到家就被他妈给逮住了。 倩倩怎么样?他妈的第一句话。 郑余余着实是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个倩倩是谁,原来不姓钱? 她没看上我啊,郑余余说,没给我说过话。 郑母说:你就瞎说吧,我问了,人家姑娘说,你从那次见面之后,就没再联系过人家,再说,你爸的车呢?还没还回来? 恋耽美 >幸存者偏差——野有死鹿(17) 郑余余一拍脑门,问道:今天周几? 周三,郑母说,怎么了? 那快了,郑余余说,卢队说了,周四还。 郑母说:他干什么要用车,你忙成这样,他不忙? 可能是要相亲吧,郑余余心不在焉,没好意思问,问那么清楚干什么,我还要在他手底下混。 郑母一想也是,说道:这案子什么时候破? 这我哪知道啊,郑余余说,再说,知道了我也不能告诉您啊。 郑母也不是真的关心案子,就是看郑余余太累了,问道:我给你热点饭? 不用,我再队里吃了。晚上,关铭请了大家吃酸菜鱼,整个队里都是酸菜味,郑余余感觉浑身都是味儿,把衣服扔进衣服篓里,要去洗,被郑母拦下,说道:我去吧,你早点睡。 要跟倩倩说话,郑母说,你觉得不喜欢吗?我觉得很好啊。人家配你也是很够的。 郑余余烦得要死,忍耐着说:没说她不好,但是配就够了吗?不需要感情吗? 感情不是要培养的吗?郑母说。 郑余余小声嘟囔了一句,郑母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 你要是不喜欢可以直说,郑母严肃下来,妈妈就不强求你了,可是你要是觉得还可以,妈妈劝你和倩倩试一下,如果真成了,不是皆大欢喜吗? 哪来的皆大欢喜,郑余余生气了,我不喜欢,可以吗? 郑母让他的脾气吓了一跳,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拿着他的衣服走了,临走还把门关上了。 郑余余本来还在生气,洗完澡之后躺在床上,开始后悔起来。拿起手机,点开了那个女生的头像,犹豫了一下。 女生的头像是一个绿色的背景的小女孩,郑余余点开她的微信号,发现她好像姓李。 郑余余问:在吗?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半,年轻人睡得都晚,他觉得那女生应该还没睡。 果然,那边过了一会儿让,回复:在的呀。 还带了一个小兔子点头的表情。 郑余余翻了半天,也找了个表情回复她,说:不好意思,我这段时间太忙了。 倩倩说:没关系啦,你忙完了? 还没有,有个事儿想跟你说。 郑余余组织了一下措辞,说自己现在还不想谈恋爱,仔细看了两遍,又给刘洁发过去,让她审查了一遍,刘洁说了可以,他才发过去。 反正就是很尴尬,就算是郑余余把她夸得厉害,都说自己有问题,还是有些尴尬。女生没有生气,还说有机会再聊,郑余余还是紧张得出了一手汗。 他这颗顽固不化的心,觉得不能因为心里对父母有愧就去耽误别的女孩子。 办完事情,再躺回到床上,难免有些埋怨,这份愧疚和这份尴尬本来可以不用存在的,明明都是强加在他身上的,如果他爸妈不非要让他去相亲,大家都好过。 可是子女生下来就欠了父母的,他什么也不能说,反而只能承受着愧疚。 郑余余觉得,自己这命运,多半是要愧疚一辈子的,最好赶紧习惯习惯。 刘洁问他:还没唠完吗? 唠完了,郑余余回她,正在冷却一下情绪。你为什么还不睡? 刘洁发来了一张照片,是一个酒杯,里面盛着黄色的液体,快要喝完了。 郑余余: 刘洁说:正在买醉。 不想活了直说吧。郑余余说。 你看看你这个冷漠的嘴脸,刘洁说,我死了你就只能和阿刁做搭档,然后在你俩吃完饭之后,他还会假装没带钱包。 郑余余发了六个点,又说:你到底怎么了?心情不好? 哇塞,刘洁说,你是不是智商不行,我刚流产耶!打了个孩子,是你你心情好? 刘洁说:我看是我平日伪装坚强太成功,让你忘记了,拨开我的壳,里头不光有珍珠,还有柔软的肉呢。 可以了,郑余余说,再说烦了。 刘洁:好的。 不过郑余余确实以为,刘洁是无所谓的。这女的说得没错,郑余余就以为这女的是钢筋铁骨,拨开皮肤,里头是一座钢筋水泥。 他平时不安慰刘洁,因为觉得刘洁不需要,但今晚的刘洁又不一样。 郑余余想了想,问:需要我陪你喝吗? 睡吧,刘洁说,明天还要上班。 郑余余想了想,又跟她说:不要太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余余,刘洁说,所有的结果都是你自己的错。咱们除了承担没有别的办法。 郑余余不好受了。 他觉得这话似曾相识,再一想,在那间东北饭馆内,关铭来的第一天,也说了和刘洁类似的话。郑余余有时不能理解他们为什么要这样为难自己,如果事情已经发生,为什么不能向积极的地方想一想? 还记得《我曾经七次鄙视自己的灵魂》吗?刘洁说,第四次,它犯了错,却借由别人也会犯错来宽慰自己。 郑余余说:你们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不是人人都能当纪伯伦。 刘洁问:谁是你们? 郑余余不自觉地带入了关铭,吓一跳,说道:没谁。 刘洁说:不过,你说得也挺对,从今天开始,我的自我定位就是一个好吃懒做的进城务工妇女,少一些不切实际地追求,会好过很多。 但是郑余余却没有因此而感到放心,反而觉得刘洁从另一个程度上,也许更难过了。 人往往越在乎什么,越无所谓什么,或许刘洁那乱七八糟的爱情观就是由此而来的。不管怎样,疼都是打在刘洁身上的,郑余余救也救不了,旁观都残忍。 俩人聊到了晚上十二点多,郑余余困得不行了,终于睡了,他没办法劝刘洁什么,安慰能起到的真正的作用其实很小。 案件还在僵持着,关铭又不见了,第二天一大早,郑余余到了队里就没有见到他,但关铭经常很晚才来,所以他也没当回事,后来他忙得后来忘记了,再一抬头已经十点钟了,关铭的工位上还是空的。 问了一圈,卢队以为关铭和丰队出去了,丰队以为关铭在队里。刘洁还奇怪:找他干吗?他不是经常单独行动吗? 虽然正常,但是也很少晚这么久,关铭虽然一直看着不着调,但是心里有数,这样忙的时候,十点多还不来,是从没有过的情况。这事只有郑余余知道,其他人又不了解他。 郑余余想了想,在微信上问了他一嘴。他不知怎么了,总是觉得不安心。 这次再见关铭,总是觉得不踏实。 第19章 来日方长(六) 关铭过了半天回复他:我在工大,问那个教授点事。 郑余余说:他在吗?不是去开研讨会了吗? 回来了。关铭简短地回复。 郑余余便不再打扰他了。这时候再去工大,可能是关铭又有新的线索了。 刘洁跟着卢队去审王艺宏,审了快有八个小时,刘洁都要不行了,出来的时候接过郑余余的水,说道:我看王艺宏可能是命被谁攥着呢,不然嘴怎么这么硬? 可能是被拿捏住了什么,郑余余说,要不,咱们传唤一下范大成? 卢队说先不要打草惊蛇,刘洁说,实在不行了再动范大成。 那王艺宏这块怎么办?郑余余问。 刘洁翻了个白眼,无比厌烦地说:审呗!审!还能怎么着。 关铭一直到下午才回来,也没带回什么线索:城西规划方案的可行性研究报告是请了王洪教授做顾问,我去问问当时的情况。 他说了什么? 关铭:什么也不知道,就是按照立项的要求来做的。 报告你看了吗?郑余余问。 关铭说:卢队看了,人家只给原件,让当场看。 郑余余无不遗憾。 我下午还去了绿贸看了眼那三棵树,树不在别墅区里,但就在周围,关铭说,系了不少红绳,看着还能许愿。但是没感觉有多名胜古迹。卢队看了报告,说报告写的就是,这几棵树五百多年,非常珍贵。 郑余余:是不是因为绿贸的开发商?如果城西建了火车站,他的地皮不就不值钱了?肯定没人愿意在火车站旁边买别墅。 可能吧,关铭说,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说着,关铭从兜里头翻出了一个像是面膜一样的小瓶子,递给了他,郑余余问:什么东西? 说是能祛疤,关铭说,嫂子让我给她买点什么化妆品,说是九江这边的全。我顺便拿了一个。 郑余余: 郑余余拿了,还在想,怎么这个时候突然想起来关心了,不是一直装不知道吗? 关铭说:我听你们卢队说的,以后外勤自己注意着点。 郑余余这才知道,关铭之前不是装傻,是真没听说他受伤的事儿。这也太不合理了,郑余余受伤了,整个郑家的人都炸锅了,住院头一个星期,没有断过来看望的人,郑老还打了电话来问,怎么关铭不知道? 哦,郑余余却没说什么,这也不是我能注意得了的。 关铭笑了,说:也是。 郑余余确实在惆怅落疤的事,三条道子留在腿上,不管怎么说都是难看,当初和刘洁说到这个话题,刘洁还笑话他大惊小怪,关铭倒是了解他。之前在武羊的时候也是这样,郑余余无论怎么样都坚持每天换衣服洗澡,关铭就粗糙很多,累到一定程度,回到家倒头就睡了,在小事上从来不讲究。 有些习惯就是谁改变不了,倒是都还记得对方是什么德行。 晚上的饭郑余余没在队里解决,他得去取车,跟卢队说的时候,卢队正在和关铭聊审讯的事。 余余上午把那个司机提过来了,卢队说,口供笔录对过了,监控视频也查过了,指纹比对了,指甲里的纤维也吻合,一切,一切都是吻合的,就是这个人干的。 关铭:但是? 但是,卢队说,这个司机是外地人,三年前来的九江,我们的这六个受害者死的时候,这个司机在重庆开货车。 关铭其实对这个结果并不怎么意外,说道:你有什么想法? 诶,卢队说,我发现你这个人有一个毛病。 关铭:什么毛病? 卢队:你分明就觉得这个司机有问题,你偏要问我什么想法,想让我猜,你说你这个人是不是挺无聊的。 关铭哈哈大笑,说道:有道理。 卢队:你偶像包袱也太重了吧。 习惯了,不好意思,关铭说,我确实觉得司机可能是顶包的,但是翻案比较难吧。 但是我们已经很接近真相了。卢队说。 关铭有些无奈:你这话说了好几天了。 一直有线索,一直破不了,卢队说,我能怎么办? 卢队:就那几个人,李琪王艺宏他们,我查过了,银行账户都干干净净,连家属都一样,除了养老金和工资,没有别的进项,我就差算算余额宝利率了。太干净了,关队,王艺宏如果不是让李琪给招出来了,你根本拿他一点辄也没有,他一口咬定了,不敢进监狱就是因为欠了范常志的钱,怕他报复。 关铭忽然说:那个司机,叫什么来着,忘了,那司机有家属吗? 有吧,卢队说,好像是离婚了,他自己一个外地人在这边。 这两天可能会有人来看他,关铭说,告诉拘留所的人,不管是谁来,让他们见面。 郑余余听他们满腹惆怅的,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卢队,我请俩小时的假,去4s取车。 滚吧,卢队像赶苍蝇一样,快去快回。 郑余余松了口气,赶紧滚了,他出了警局时看了看时间,正好是五点钟,取完车是五点半。 郑余余坐在车里,停顿了一会儿。他记得之前去工大找王洪的时候查过王洪的课表,翻出手机看了看,还没删。今天下午四点有王洪的一节课,应该在六点下课。郑余余此时离工大不到十五分钟的车程,他想了想,调转了方向。 他在教室门口等了不到五分钟,等到王洪下课,走了进去,王洪看见他愣了一下,说道:怎么?还有问题? 嗯?郑余余装做不太明白的样子,有人来找过您了? 王洪:你们一个民警上午才来过啊,高高大大的一个男人。 啊,不好意思教授,郑余余说,我和同事都有这个任务,我没想到他先来过了。 王洪态度不算很和善,看也没看他,整理自己的教案,说道:已经来过了。 然后又对坐在前头的男生说:我的U盘在你那吗? 郑余余才看见助教也在,俩人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郑余余知道关铭上午确实来过也就放心了,便要走了,他怕卢队训他,赶紧往回赶,临走出教学楼的时候,听见有人在背后喊他。 助教追得气喘吁吁,说道:哥,你同事把东西落在这里了。 恋耽美 >幸存者偏差——野有死鹿(18) 郑余余看了一眼,是关铭的笔记本。关铭从来不珍惜身边的东西,生活里也粗心,经常丢三落四,光是钱包不知道丢了多少个,到最后索性不用了。郑余余接过来,说道:谢谢啊。 助教说:没事,关队走得太急了。 郑余余没怎么在意,说:可能是太忙了。 哈哈,赶着吃饭吧,助教说,你们这工作,忙起来连饭也吃不上。 郑余余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他是几点来的啊? 十二点多,助教说,王教授上午三四节的课,关队是中午来的。 郑余余哦了一声,说道:那谢谢你啊。 没事,助教说,有事你找我。 你叫什么?郑余余问。 崔奕。 郑余余。他伸出手,和助教握手。 郑余余揣着关铭的笔记本回到车上,掏出手机翻了翻自己和关铭的聊天记录,他上午十点二十分的时候,问了关铭干什么去了。关铭十点半回复他,在工大。 他非常纠结地挣扎了一会儿,还是翻开了关铭的笔记本,上头记了几串用户名和密码,郑余余很眼熟,是关铭家里的宽带密码。关铭总是丢东西,所以笔记本上也不记什么重要的案情信息,经常是在审讯或者开会的时候随手画两笔。 这本笔记本很明显是来了九江之后新买的,只记了几页,凌乱地画了几笔,几个主要的人物用拼音首字母代替了,画了一张潦草的关系网。 但之后,郑余余越翻越心惊,他发现这本笔记本上其实记了不少的东西。上头还有接下来的重点突破点,就连昨天的司机也记了上去,上头写着:司机、嫁祸、高利贷。 郑余余首先是心惊胆战,害怕泄露了案情信息,其后又觉得蹊跷,关铭怎么会犯这样的低级的错误? ※※※※※※※※※※※※※※※※※※※※ 因为没搞懂现在的入V套路,所以失败,咱们随缘入吧。 第20章 来日方长(七) 他正想得入神,被忽然想起来的微信的提示声吓了一跳,卢队一连发了数条消息,问他怎么还不滚回去,郑余余又收拾了下心情,往队里赶。 卢队下午仍然在和嫌疑人死磕,郑余余回来的时候,卢队和关铭正好刚进去没多一会儿,刘洁在外头看着。 有什么进展吗?郑余余问。 有,有很多,刘洁沉重地说,那个司机玩基金,被套进去了八十万,然后才来了九江,但是这笔账被还上了。汇款的户主是范大成的秘书。 怎么回事?郑余余有些懵了,范大成雇了人,隐瞒了自己儿子的死因? 有可能吧,刘洁说,现在看就是这样啊,但是现在不是这个问题,这案子这么大的漏洞,竟然就这么结案了,你说奇葩不奇葩。 郑余余说:总局的案子,他们大案队队长是谁来着? 好像是姓刘吧,刘洁生无可恋地看着他,队长是谁还重要吗?命案啊,局长都难保。 郑余余:叶局? 刘洁沉重地点了点头说:卢队都要崩溃了。 傍晚的时候,卢队从审讯室出来,直接去了任局的办公室。关铭从他身后跟了出来,被郑余余拦住了。 你是不是丢东西了?郑余余把笔记本递给他,眼睛直盯着他。 关铭愣怔了一下:怎么在你这儿? 我认识那个助教,郑余余说,他告诉我去拿的,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丢的? 关铭无所谓地接过来,说道:范大成那也丢了一份。 郑余余:你故意的? 嗯,关铭说,怕你们卢队一惊一乍的,所以没说。我是落在王洪那了,怎么到了助教手里头? 郑余余无语道:王洪恨不得吃喝拉撒都让助教管,根本什么也不收拾的。 关铭一点都看不出遗憾地说:遗憾。 郑余余:怎么,你怀疑是王洪? 也不是,关铭说,我就试试。 郑余余忍了又忍,不想像卢队一样一惊一乍,但还是没忍住,爆发道:你这样很危险啊! 关铭说:破不了案更危险啊。 再说,明显是有用的,关铭示意一边走一边说,把笔记本揣进兜里,说道,范大成大成秘书今天又给一个账户转了五十万,你们卢队才顺藤摸瓜查出了这个司机的媳妇用的账户,用了他小姨子的卡。 郑余余说:他看见你的笔记本了? 是,关铭说,我去上了趟厕所,笔记本揣在衣服兜里,衣服放在沙发上,他自己要看,我没办法。 郑余余:你刚不还说丢在那了吗?你这人嘴里有没有准话? 一个意思。关铭说。 郑余余不和他斤斤计较,想了想问道:范大成是怎么和这个顶包的联系上的,他不可能白给司机转五十万吧?有人来拘留所探视了? 这要问你们拘留所了,关铭说,我感觉范大成要慌,肯定要联系这个司机,让卢队叮嘱过拘留所的人,暂时看押期间有人来探访别拦着,但是没有探访记录。 郑余余:你的意思是,有卧底? 我可没说,关铭说,可能是吧。 郑余余也终于意识到了,他们这个案子可能真要掀起很大的波浪。 关铭。郑余余忽然叫住了他。 关铭转头看他:嗯? 郑余余说:你真厉害啊。 他离开武羊这段时间,觉得和关铭的距离已经没有那么远了,感情和理智都模糊了,觉得那只是一段回忆,而关铭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可是再相处起来,他发现关铭还是那个关铭,他就是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就算这里每一个人都已经尽全力了,都是出色的,他依然在这里熠熠生辉。 关铭笑了,似乎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就笑了一下,转身走了。 翻案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光是从程序上来说,就很麻烦,任局和卢队谈了半小时,局长虽然年级已经大了,但是魄力还在,拍板决定,按程序办事,报检察院,重审此案。 那么专案组现在头顶上就实际上压了两个案子。 关铭第二天早上来的时候,大家笑他和丰队,说他俩八成是回不去了,就要一辈子效忠他们分局了。 只要给开工资,丰队笑说,我哪都可以。 关铭双手插兜,站在审讯室门口说:巧了,我也是。 众人大笑起来。 郑余余问:关队,今天批下来的话,就要传唤范大成了,卢队问你参不参与。 不参与,关铭说,今天有事。 什么事?郑余余问。 关铭说:有个约会。 郑余余: 众人起哄起来,关铭不解释,点了根烟去楼梯口抽。郑余余心说有个屁约会吧,你在九江认识的人除了这一个办公室的,还能有谁? 他一直觉得关铭有事瞒着他,昨天那事也没问清楚,不知道他去工大之前到底干什么去了。 但是关铭可以在这个时候翘班,他却不行,没法跟关铭死磕到底,只能跟着卢队泡在审讯室,郑余余本来打算等晚上关铭回来的时候再说,没想到还没到下午,就接到了他爸的电话,说是郑长城来了九江,让他请假回家看一眼。 卢队知道他家里的情况,也没多说就放了人,还是那句话,快去快回。 郑余余坐在出租车后头的时候,才开始真的忐忑起来。他总觉得郑长城这次是因为关铭来的。 武羊分局的王局催关铭回去,现在郑老亲自来了九江,到底是什么事?关铭不会是真的惹了什么麻烦吧? 郑余余对自己这个二爷爷真的不亲近,也不知道除了关铭,还能有什么人,什么事能劳动了他的大驾。 郑余余到家,一开门,一家子人几乎到齐了,郑老撑着一把龙头拐杖,坐在沙发上,郑余余赶紧问好:二爷爷。 郑老:嗯,回来了? 是,郑余余说,您怎么来的?怎么不说一声,我去接您。 坐飞机,郑老说,关铭来接的我。我来这里办事,顺便来看看你们。 郑余余心道果然,脱了外套,随口问:关哥呢? 在医院,郑老说,我来接他,在做核磁,出了结果之后,他跟我回武羊。 郑余余愣住了。 他爸问他:关铭来九江了,你怎么不告诉我? 我忘了,郑余余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说道,案子太紧,也没回家几趟,也没机会说。 他爸说:那关铭腿伤了,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郑余余彻底懵了,我不知道,怎么伤的,很严重吗? 郑老说:不算很严重。812案收网时,他没开枪,让嫌疑人用一根棒球棍击打了右腿膝盖内侧,然后单腿跪下去了,右腿髌骨骨折,累及关节面,半月板损伤。养了三个月,腿不能内弯,看了几个大夫,让他以后少做剧烈运动。 我想他不要拿健康开玩笑,郑老说,膝盖受伤不是小事,我本来就不建议他来九江。想让他直接转到督查大队去做行政,他执意要来,前两天你们去查案,嫌疑人跑了是不是?他跑了几步,腿疼,去做核磁共振,半月板损伤加重了。 郑老说:我得带他回去。 郑余余这才想起来,王艺宏跑的那天,关铭没追上他们,不是不追,是没能追上。 那怎么办?郑余余看着郑老,他不回武羊分局了吗? 我不建议他回去,郑老说,但是要看他自己的想法,他不想去督查大队,他想,如果腿恢复不好,那也不当警察了。这是他的想法,我不管他,但是照他这样折腾,腿恢复不好。 郑余余忽然有些不认识郑老了。他印象中,郑长城一直是很严肃的一个老头,好像根本没什么感情一样。却没想到,他培养关铭废了好大的心血,一直严格要求着关铭,在这个时候竟然也只希望关铭健康,甚至为了他赶到九江来,接他回去。 他突然有种非常反胃的感觉,因为他感到了自己非常自私,即使在这个时候,郑长城都已经软化,希望关铭能转行政的时候,郑余余内心最深处仍然希望关铭能留在刑警大队,希望关铭能破了这个案子,隐隐地,他似乎更希望关铭不要回武羊。 郑长城在家里呆了一会,众人寒暄了片刻,郑老说:我来这看一眼,你们都好就行了,关铭给我定了酒店,我走了。 众人便说要送,郑老指着郑余余说:你送送我吧,你们都回去,人太多了我受不了。 郑余余有些受宠若惊,赶紧穿上衣服去扶他,郑老推开他,说:不需要。 他爸给他使眼色,意思一定要机灵一点,照顾好了他。 郑余余开他爸的车,大家把人送上了车后座,他小心地发动了车子,问道:二爷爷,哪个酒店?是局里给关哥分配的那个吗? 郑长城说:先去医院吧。 ※※※※※※※※※※※※※※※※※※※※ 我现在被晋江的存稿箱弄崩溃了。 真他妈的。 那么应该有挺多人看到了后面的一些剧情,但是应该不会以单独的内容发出来,会和其他的章节合并一下。 我现在一个卑微的请求,看了就看了,别剧透。 第21章 来日方长(四) 这和之前说的不一样, 但是郑余余也没敢对着干, 他之前在医院撞见过关铭,知道他在哪家医院, 开了导航, 直接过去了。 车上他试图找点话题,郑老并不像在家里那样健谈,他也就只好放弃。 大概走了不到五分钟,郑老忽然说道:关铭这次来, 是不是因为你? 郑余余吓了一跳,在后视镜里正好撞见了郑长城的眼神, 匆忙转开了。 他有些不知道郑长城到底是什么意思。 郑长城说:关铭伤还没好, 就来了九江,我猜到是因为你。他怕自己再没办法干这一行, 想趁着腿好来见见你。他存心不打算干刑警了。 二爷爷。郑余余说。 当时你突然要回武羊, 郑长城平淡地看着窗外说,我觉得是因为你俩生了嫌隙,问了他,他把你俩的事告诉我了。 郑余余大脑轰的一声,几乎失去了思考能力。 我把关铭当孙子养,郑长城说, 我儿子郑义死了, 家里只有他一个有出息的男人, 我还想着, 他是我们这一支的顶梁柱。余余, 812案时你差点毁了他。812案终于破了,又来了一次。 郑余余眼泪瞬间堵在眼眶里,无话可说。 当初你非要走,郑长城说,谁也劝不住,关铭给我说了之后,我在书房坐了一夜,年纪大了,熬不住,第二天心脏难受,住进了医院,关铭就在我身边,我给你打了电话,劝你别走,没劝住你。 郑长城说:他十六岁到我身边来,没让我操心过,这孩子到底什么样,没人比我清楚,你们牺牲的那个同事,我到现在还记得,他叫张启明。我当时就知道,关铭这辈子都不可能走出来,他肯定要记一辈子。关铭看着冷淡,但比谁都孝顺,他是个重心的人,谁的恩情都记着,欠谁的也都记着。 你们年轻人的感情,我不太懂,郑长城说,你想过,你走了,他是怎么过的吗? 恋耽美 >幸存者偏差——野有死鹿(19) 郑余余这辈子没听过郑长城说过这么多话,他挖心剖肝似的疼。 郑长城看他哭得难堪,叹了口气,说道:过去的都过去了,我跟你说这些,关铭估计也不乐意,他不想说的话,本来也不应该由我来说,我就一件事要告诉你,关铭不能留在九江。他必须得回武羊。 郑余余把车停在路边,感觉自己要被压抑得窒息了,冷静了一会儿。郑长城没有催促他。郑余余想起他第一次见郑长城,是在他高考完的时候,郑长城给了他五千块的红包,告诉他不要随便和大学里的人谈恋爱,门不当户不对。 他当时还在心里不屑,觉得他思想腐朽。后来和关铭在一起,难免经常他家看一看,也没有很亲近这个老人,一直觉得很疏离。关铭后来看出他不喜欢这种场合,再去郑老家,只是告诉他一声,不勉强他一定跟着去。 他今天忽然发现,他是不会爱人的。没有什么思想腐朽不腐朽一说,郑长城疼爱关铭,是可以抛弃自己的偏见的。但是他却不行。 本来爱没有高下,但是很明显,他的爱情输给了亲情。 他记得郑长城给他打电话的那一天,他已经起了车票,下午就要走了。那时候他刚参加完张启明的葬礼,关铭不在警局,也没去葬礼,他心凉到底,一刻也不想留。郑长城给他打电话,他只敷衍地答了两句就挂掉了。很难以想象,当时的关铭坐在郑长城的病床前,他在想什么。 郑余余一直是后悔的,他知道自己抛弃了过去,选择重新开始,却把关铭留在了身后,但是他没想到,是郑长城陪着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孙子走了一程。 他竟然连郑长城也不如。 他平静下来,又重新启动车,载着郑长城去了医院,路上,郑长城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是关铭问他现在在哪,用不用去接。 郑长城说:我去医院,跟大夫聊一聊。你在那里等我。 关铭有些无奈:聊什么啊,我聊完了,药也开了。 关铭心里还压着火,一个两个的都在逼着他,这边迟迟不能收网,雪球越滚越大,那边王局和郑老连番催促,连带着他嫂子都一天数个电话打过来,搅得人心神不安。 郑长城极有主见,不像是一般老人,上了岁数难免糊涂,做什么都随着儿孙,执意要亲自和大夫聊。郑余余送他到了医院,又接他下车,关铭就等在医院门口。 郑余余看惯了关铭擅作主张,谁也不怕的样子,看见他老实地等在医院门口的样子还觉得有些好笑。 你不用下车了,郑老说,我自己去就行了。 郑余余也是这样想的,他现在哭成这个惨样,一个是不好意思见关铭,另一个是也不知道用什么态度去见他。 郑余余开着他爸的车来的,关铭坐过一次便认出来了,看见郑老从车上下来,便要上前打招呼,但郑老却挥了挥手,让车走了。 走吧。郑老说。 关铭看着车的背影,还问了一嘴:是余余他爸? 郑老嗯了一声,关铭便没有再问,但总觉得奇怪。 大夫把之前和关铭说的话,又跟郑老说了一遍,也没有什么新鲜的,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是那么回事,上次骨折没有恢复好,半月板损伤加剧了,建议先保守治疗,静养着,如果三个月还不能恢复就要做手术。最好不要再做剧烈运动了,因为上次的髌骨骨折累及关节面了,还是严重的。 郑老拿出笔记本来记,大夫说:您是? 是我孙子,郑长城道,有可能完全恢复吗? 大夫说要看个人体质,又说:还是有可能的,这个我们不好说,但是上次伤得太重了,恢复可能要有个一年半载,就算真的恢复好了,也要格外注意了。 关铭出去接电话了,此时走进来说:咱们走吧?叫的车来了。 俩人在电梯里,里头还有不少人,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郑长城说道:订机票吧。 关铭不想聊这个,假装没听见,郑老一敲拐杖,众人都吓了一跳。 成成。关铭说,知道了,这就订。 郑长城心里明镜儿似的,知道关铭到底在作什么。现在郑余余也知道了。其实关铭还是挺好懂的。 恐怕张启明死了的时候,关铭就已经不想干了,之所以又坚持了一两年,就是为了812这个案子,想给张启明一个交代。现在案子结束了,他又正好伤了腿,借此机会辞职,再合理不过。 关铭可能还怕自己的腿好了,没法辞职。 九江出了这个案子,王局没打算放关铭去,是关铭自己执意要参与,腿没好,专案组一工作起来没有白天黑夜,难免又要加重,等回了武羊,可能都要报废了。既见了郑余余,又辞了职,一举两得。 张智障死的时候,大家虽然不说,但是所有人都在心里替张智障不值,他跟了关铭这么多年,死的时候关铭连一滴眼泪也没流。大家有时候往往就是这样,只相信自己眼睛看见的,不相信这么多年所感受到的。 谁能想到关铭和这个案子死磕了两年,磕到最后差点赔了一条腿。案子破了,他也不打算干了。张启明这条命他是自己在背,不需要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他也要全背下来。 关铭倚在酒店的墙上,一边抽烟一边订机票,他觉得倒是无所谓,不过一把年纪被家长拎回去的感觉确实不太好。 张智障生前经常跟他讲,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乡下来的小伙子,为人诚恳善良,可是总是爱说宿命论的话。关铭年轻时没感觉到,他年轻是意气得很,就算是过得坎坷,在事业上也没遭受过打击,一直都被人尊敬崇拜着,后来张智障也算是亲身给他上了一堂课,用生命给了他一个教训。关铭算是明白了,人这一辈子没法强求,也不能什么都想要,该放手的时候就得放手。 关铭抽了一根烟,又去拿第二根的时候,电话响了,机票订到最后一步,就差验证指纹付款了。 卢队?关铭叼着烟去找打火机,想我了? 卢队说:别扯淡,啥时候回来?范大成招了。 关铭好奇道:招什么了? 卢队说:就你猜的,杀害范常军的是范常志,哥俩积怨已久了,范常志找了个月黑杀人夜,把人扼死了。事发之后,给他爹打电话,他爹帮他伪造了视频和指纹。 那范常志怎么又进去了?关铭捂着烟,点着了,吸了一口。 卢队说:他爹把他送进去的,也算是给他点教训,让他在监狱里吃点苦,连哥都敢杀,怕下一个不就是范大成了? 王艺宏的事儿也查清楚了,他本来不知道范常志是什么人物,就以为他是游戏公司的员工,他从范常志手底下买了三万多的装备,还不上,就偷着跟他们公司员工举报了范常志,结果正好赶上了范大成要惩罚范常志,直接就送进监狱了,王艺宏以为最少得判个五六年,结果就判了一年半,这才知道了范常志家里有人,他不敢招供,也不敢进监狱,怕范常志在监狱里报复他。 关铭说:还有吗? 有吧,卢队说,叶局今天下午来了,打听这个案子。你到底啥时候来,我当面给你说,你这个人,啥活不干不说,还得我给你陈述案情。 关铭想了想,说:我现在过去吧。 走的时候因为半月板损伤,有磨损的痛感,他出了门打了个车,然后给郑老交代了一声。郑老也是民警出身,也没骂他,让他自己注意一下。 警局没有电梯,专案组在三楼,其实关铭一直还挺烦这三层楼的。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卢队被任局叫过去了,郑余余给关铭说现在的情况。 叶局下午来专案组了,郑余余说,问了进展,任局说,已经报给检察院了,按程序来。叶局走了之后,咱们政委去了市委书记办公室,卢队被任局叫进去了,现在还没出去,应该是在打视频电话。 关铭也有些把握不住,说道:你们叶局什么情况? 现在不单是这个案子的问题了,郑余余说,现在怀疑他滥用职权。他手底下的大案队队长已经让他回家等消息了。 关铭说:不用怕,这么大的案子,多半不会让你们虾兵蟹将处理,这是任局的案子了,要成立专案组的。 我觉得也是这样,郑余余说,但是这样就更缺人手了。 他担心关铭脱不了身了。叶局是正处级三级警监,这案子如果上头真的要查肯定要格外重视,多半是至少两个县局级的局长坐镇,成立一个专案组彻查。总局的人涉及避嫌,一般情况下不会用,这种情况下,找遍整个九江也难凑够这些人。 关铭可能也想到了这一茬,但是没觉得有什么关系,他现在担心的不是这件事,问道:范常志和东城路连环杀人案有关系吗? 郑余余遗憾地看着他,说道:他没有承认,所以不清楚。 关铭想了一会儿,整理了一下思路,说:等着吧,多半要并案。最好是任局进专案组,然后再调来一个反腐案的大将,两个案子并行来查。 郑余余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关铭乐了:怎么了? 没事儿,郑余余说,晚上吃了吗? 关铭忙了一天,这才想起来没吃东西,郑余余认命地打开手机,说道:你想吃什么? 关铭认真地想了半天,说道:本地人有什么推荐的? 郑余余开始认真地反思,自己怎么会被这句话给刺痛的?可能是因为意识到了,这里对关铭而言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他俩来自不同的地方,最后也要各自回到不同的地方了。 伤痛让人敏感,郑余余从下午开始就觉得自己恍恍惚惚的,卢队本来就头烂额,骂了他两遭。 肯德基吧?郑余余开了个玩笑,我们这里的比较好吃的东西。 关铭爽朗大笑,说:也成。 郑余余给他订了新街的寿司,九百六十六,三人份,满一百减十块,他花了九百五十六。 外卖到的时候,郑余余主动去取,拿回来的时候,整个办公室都震惊了。 我靠,刘洁说,你打算吃完这顿就去自杀吗? 郑余余翻了个白眼,拿了一份给关铭,剩下的两份拿出来,说道:给卢队留点,剩下的咱们吃。 无功不受禄,关铭笑说,你这样我很忐忑啊。 郑余余说:我股票涨停了,吃吧你。 卢队从局长办公室刚出来,看见眼前的局面疯掉了,说道:我靠?你们背着我干吗呢? 卢能吃来了,刘洁大喝一声,兄弟们快抢! 几人先吃东西,卢队坐在办公桌上,咯吱窝夹了份报告,一边吃一边说道:任局加入专案组,清河分局局长明天到,两案并行了。 郑余余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关铭,关铭却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郑余余是在夸他猜对了,用水杯敬了郑余余一下。 任局怎么说的?刘洁问。 卢队:彻查到底。 案情这个样子,生活也是一团糟,郑余余感觉烦透了。 他晚上不想回家,害怕被问东问西,决定住在队里的休息室,他铺床铺的时候有些恍惚,想起了当时在武羊的时候,大家有时候忙得脚不点地,几个男人都是倒头就睡在队里,张智障无论如何都要吃晚饭,有时候大家睡了,他还出去煮泡面,最爱吃的面是合味道。 郑余余有时候被他的泡面味道叫醒了,坐起来抢一口吃,然后其他人也一人一口,一桶面本来就少,大家吃完了更是不剩什么了,张智障往往只能喝个汤。当时大家都挺穷的,只有关铭干得久了,有点闲钱,经常收了网之后带着大家去撮一顿,然后各自回家大睡一觉。 但是关铭的消费观就是有今天没今天,他的房是工作了三年之后买的,郑老一定要他赶紧买房,当时武羊的房价还没那么夸张,郑老给他垫了十五万,关铭全款买了郁金花园的房,离警局就十五分钟的车程,不算近,但是已经很不错了。后来关铭得了不少奖金,连着几年的工资,慢慢地把钱还上了,他又没有买车的打算,就不怎么需要攒钱了,所以花起钱来没有规划。 郑余余当时和他还没在一起,但是已经有了点把他当自己人的意思,队里半大小伙子多,吃起来真是吓人,关铭带着一群人下馆子,往往都要上千块,他要是富二代也就算了,关铭自己也就是一个工薪族,所以郑余余一直不愿意让他请客。 有时候就抢着去付钱,被关铭一把按在座位上,自己拿着卡去前台了。 当时武羊有一起案子,他们盯了半个月,把人从机场逮住了。队里的人好久没有一起出去过,关铭把手底下的人都当成自己人,觉得大家都辛苦了,晚上带着大家去吃了烤肉。郑余余自己就不太喜欢总是吃别人的饭,欠别人的人情,所以也不太理解,怎么这些人总要关铭请客,吃得也比较生气。 回去的路上,俩人坐在出租车上,关铭喝了不少,有些困了,眯着眼睛醒酒,郑余余问:哥,你存款多少? 好像四五万,关铭不太确定,在工资卡上,问这干吗? 郑余余说:没什么,问问。干咱们这行,随时都可能遇上危险,你不为打算打算? 关铭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喝醉了难免说一些平时不说的话,关铭说:不用担心我,我没有牵挂,留着钱没有用。 你不打算结婚?半晌之后,郑余余问。 关铭胳膊撑在车窗上,正值夏季,他头发又快有俩月没剪了,头发长了不少,被夜风吹到面前,胡子拉碴。他白色的T恤有半衣柜,是一个品牌打折时候买的,一口气买了二十件,都穿得发黄,郑余余在超市买了一瓶八四消毒液,挑了天气好的一天,给他统一漂白回去,满满当当挂了一阳台。此时其中的一件穿在关铭的身上。 关铭身上的矛盾的气质太重,坐在那里哪怕没有个正形也有那种成熟男人的感觉,让人不怎么能注意到他的脸。郑余余被夜风和酒气熏得也挺朦胧,又一次感慨这个男人其实挺帅的,眼皮也单得刚刚好。 关铭无所谓地说:不打算。 为什么?郑余余大着胆子问。 恋耽美 >幸存者偏差——野有死鹿(20) 关铭说:为什么要结婚? 结婚只是人类的一个习惯,关铭说,不是吗? 郑余余觉得话虽如此,但是如果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也很不容易,他说道:那你老了怎么办? 走一步算一步,关铭带着笑,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关铭没有为未来打算的习惯,不管是他的消费观还是他的人生观都是如此,只活在当下,只看眼前。郑余余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人总是要被没见过的世面所吸引,他觉得关铭酷极了,谁能不喜欢关铭?关铭自己好像是不怎么喜欢。 郑余余出去吃饭,没人灌他,所以清醒很多,关铭却真的喝了不少,已经困得不行了,郑余余付车费的时候,他就已经下车了,郑余余追上去,拉住了他的胳膊,说:哥,哥,看着路。 关铭无奈道:没醉到这个程度。 他没有东倒西歪,但是这个小区过了晚上十二点,路灯要灭一半,郑余余怕他掉进花池里,又不知道怎么扶比较好,一双手怎么放都不舒服,关铭一把攥住了他的手,手掌干燥有力,郑余余霎时安静了。 小区了极为安静,只亮着几扇窗子,郑余余恍惚间还看见了好几户人家过年时贴的窗花还没撕下来。 关铭拉着他的手没有拉很久,到了单元门口就放开了,俩人各自上楼,关铭进了家门就去上厕所,郑余余换了衣服之后,犹豫了一会儿,出了自己的卧室,关铭的屋门没关,他站在外头看了一眼,关铭果然没换衣服,连袜子也没脱。 郑余余走过去,关铭忽然睁开了眼睛,郑余余说:换了衣服再睡? 嗯。关铭打赢得挺痛快,但是没有动弹。 郑余余服了,只好把衣服扔给他,把他拽起来,说:换衣服。 关铭挠了挠后背和脖子,感觉有些出汗,去开空调,郑余余小声说:窗户没关。 空调开了,郑余余去关窗户,关铭换了睡裤,正在脱上衣,露出宽阔的肩膀,背脊大块肌肉。然后躺下睡了。 郑余余说:袜子。 关铭没动。郑余余都不知道他是不是装的,刚才还生龙活虎,现在却这么无赖,他有些无语,把他脚拽出来,把他袜子脱了下来,然后把所有衣服抱起来,连着自己的衣服一起扔进了衣服篓里,等着周末一起洗。 他不会做饭,也不喜欢做饭,但是从小爱干净,衣服每周洗一次,反正也是洗了,就顺便会把关铭的衣服也一起处理,关铭有时候几天也懒得换一次衣服,还要被他催着当场脱了T恤,扔进洗衣机里。 俩人一开始住的时候,郑余余还挺尊重人家的生活习性的,但是后来发现这个单身男人的陋习也不怎么值得尊重,偶尔也会管一管。家里的垃圾桶要定期清理,逼也要逼着关铭下楼跑步的时候,每天带一带垃圾下楼。 关铭显得很逆来顺受,也没觉得有什么不乐意的,郑余余便更愿意按照自己的思路来在这个家里生活了,还买了个巨大的折叠晾衣架,放在阳台上。 郑余余也累了一日,还参加了一个聚会,更累了,但是脑袋却很清醒,洗漱后闭着眼躺在床上,害怕失眠,什么也不敢想,然后果真一夜安眠。 第二天又像是往常一样,郑余余生物钟作怪,六点五十就醒了第一次,依稀听见关铭出门了,他看了眼时间又睡过去了,再醒过来就是八点多了。 关铭仿佛长在了那张沙发上,郑余余顶着鸡窝头出来,嗓子还因为刚醒过来有些哑,问他:你去跑步了? 嗯,关铭又在看士兵突击,说道,你去热一下早饭。 关铭今天好像是换了一条路跑,买的早饭和平时不一样,郑余余打开包装,发现竟然是一家广式茶点的盒子,里头装了几个流沙包。 郑余余和关铭上次本来想去吃,但是因为那店铺刚开,排队排到八十几号,郑余余没见过一个茶点排到这个程度的,俩人又忙,就没有等。 你去松林路了?郑余余哑着嗓子问,这次人多吗? 关铭说:不多,但是去得太早,等他们起锅等了一会儿。 郑余余问:你几点去的? 八点。关铭说。 郑余余没再说话,从这边跑到松林路,好像是要一个小时,估计是打车回来的。 你吃过了?郑余余问。 关铭随口说:早吃过了,等你要饿死。 郑余余掰开流沙包,溢出黄澄澄的陷,看着非常好看,但是吃起来好像也就一般。 电视里,许三多被分配到了五班,每天自己踢正步,非常孤独,非常坚强。 郑余余跟着看了不少,问道:他现在是不是射击就很厉害了? 嗯,关铭说,马上就要离开五班了。有人来选兵,选中他了。 郑余余忽然没头没脑地说:要不咱们买一台跑步机吧? 嗯?关铭转头看他,为什么? 郑余余说:我听他们说,早上的空气是最差的,现在这个环境不适合早上跑步,你还不如在家里跑。 关铭说:不了。 为什么? 打扰你睡觉,关铭说,我也不习惯。 郑余余说:我一年能睡几次懒觉,你天天都要出去跑。 他开始琢磨这件事,并且打算不跟关铭商量,在网上买一个。这个东西应该会有人来上门组装。 他吃了早饭,坐在沙发上跟着看了一会儿电视剧,一直到了中午的时候,电视剧播完,开始播午间新闻了。 郑余余没觉得无聊,相反,感觉挺安逸的,问道:你是不是看了好几遍了? 嗯,关铭躺在沙发上翻手机,这个电视台每个暑假都重播,现在的电视剧我看不下去。 郑余余好久不看电视,拿着遥控器换了几个台,停在了中央五,俩人看了一会儿斯诺克。关铭忽然说:出去吗? 郑余余心动了:去哪? 关铭站起来,说道:吃饭。 郑余余早饭吃得完,不太饿,但是仍然说:去哪吃? 先去万达那边溜达一圈,关铭说,想花钱还怕花不出去吗? 关铭的住处离万达还比较近,那时候共享单车还没有普及,武羊比较流行的是用市民卡租自行车,俩人不知道吃什么,就没有打出租车,一人租了一辆自行车,往万达那边走。 郑余余在回想起来,仍然觉得那是他们这段关系中最美好的一段时间,他和关铭没有在一起,但是心却在一起。后来他们两个在一起,心反而不在一起了。 郑余余刚来不到一年,对很多地方还不熟悉,关铭在前面骑车,他跟在后头,关铭宽肩长腿,骑车时微微佝偻着背,俩人一前一后,在街头骑车而过,自信又帅气。 关铭最后请他吃火锅,俩人点了一桌子,吃了快四十多分钟,还是剩了好多,郑余余说:打包吧? 关铭说:这怎么打包? 怎么不能打包?郑余余说着就要叫服务员,被关铭拦下来了,说道:这次先别了,咱们先不回去。 郑余余呆呆地:干吗去啊。 关铭低头看他,看着看着就笑了。 俩人其实确实也没什么事情做,武羊市有一座山,政府在山上修建了一个公园,站在山顶能俯瞰整个武羊,郑余余来了之后还没去过,关铭今日心情不错,说要带他去溜溜。 郑余余好久不做体能,差点没累死在半山腰,关铭背着从山下买的水,坐在上头的台阶上等他。郑余余累得像一条狗,形象全无,终于够到了关铭,坐在他身边,说死也不想再动一步了。关铭倚在台阶旁的墙壁上,他倚在关铭身上,烂成一滩泥,俩人一时安静,看着下头的城市。 关铭笑着说:才走了一半。 山上的凉风吹来,终于把酷夏的炎热吹走了,也把他们一身汗吹干,郑余余冷静了一会儿,不断有人从他们身边走过去,郑余余看着下头的武羊市,高楼耸立,忽然有了自己将要在这里定居的实感。 他来的时候,只打算在这里待三个月,没想过要久留,但是实习期结束,毕业论文写完,他拿到了毕业证那一晚,关铭给他打了一个电话,问他最近怎么样,两个男的聊了快两个小时,郑余余对未来还是有一些迷茫,关铭说:你要是愿意,就来武羊找我吧。 关铭这两个小时的电话真是打动了郑余余,感觉也太铁汉柔情了。郑余余走了不到俩月,就又拖着行李箱回了他们分局,还是由关铭去接,直接打车正式住到了关铭家里。现在想想,他实在是过于好骗了,关铭分明就是图谋不轨。 当时他爸劝他留在九江,毕竟家在这边,人脉也在这边,郑余余居然没同意,来武羊的步伐非常义无反顾,他爸又想到,关铭和郑老在这边,也不会让郑余余吃亏,所以也就同意了。人的一生非常漫长,郑余余仕途也不会停在武羊,所以起点在哪并不重要。 但是当时坐在山半腰的郑余余忽然觉得,起点非常重要,他民警生涯的第一步是由关铭在指引,那他以后,也必然要像关铭一样出色,他踌躇满志,对一切都志在必得。 关铭率先站起来,递给他一只手说:来吧,不要半途而废。 郑余余把手递给他,关铭一用力把他拽起来,俩人的手一触即分。关铭这次走得慢,跟在郑余余的后面,俩人一口气上了山顶,已经临近傍晚,火烧云都出来了。 因为是周末,所以游客很多,俩人拍了几张照片,坐在凉亭里歇了很久。 关铭不是爱说话的性格,郑余余也不想找话题,他俩当时是久久的沉默,好像都意识到了,将要发生的事情,都在消化其中可能的美好和黑暗。 幸福的河流夹杂着泥沙,但是那时候他们俩都很勇敢。 下山的路上,关铭一直背着手,步伐很快,叫郑余余跟上,郑余余懒散着还陷在自己的思绪中,懒得追他。 距离拉的远了,关铭有些无奈,转回头的时候,看见郑余余正在拍他。他没躲,直直地看着镜头,郑余余看着手机里的他的脸笑了起来。 关铭站在下面等他,沿途有很多摊位再卖一些小玩具,旁边的一个小孩子在闹他爷爷,讨要那个用长条的容器装着的泡泡水。关铭蹲下去看了看,发现还有那种套在一起的五颜六色的小喇叭和水枪,他问了价钱,给那个小孩买了一瓶泡泡水。 他爷爷不让孙子要,关铭笑了,摆了摆手,说:拿着玩吧。 郑余余走下来,问:怎么了? 关铭把泡泡水塞到小男孩的手里头,拍了拍他屁股,说:玩去吧。 爷爷说:谢谢叔叔啊。 小男孩勉强谢了,一溜小跑冲下台阶,玩去了。 关铭看了一眼,回头问郑余余:你要吗? 郑余余哭笑不得:我要这个干什么? 关铭拿起一把□□,说:我给你买这个豪华版的。 这枪吹出来的是泡泡吗?郑余余问老板。 老板说:这是水枪。 郑余余说: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太多了,没地方放。 关铭却已经在掏钱了,拿了两把水枪不说,还拿了一个泡泡水。郑余余心想,他这个乱花钱的毛病真是没救了。 关铭说:老板,你得给我灌满水啊。 俩人走出去,郑余余说:你这个东西,下去了我去小学附近的超市买,十块钱一个你信不信,他这卖二十五,也就糊弄你这种人。 接枪。关铭煞有其事。 郑余余傻傻地接过来了,迎面就被关铭滋了一身水。 我靠!郑余余疯了。 关铭疯狂抽水,扫射一片,郑余余反应过来,绝地反击,衣服已经湿了大半,俩人还没下完台阶,就已经打了起来,刚才拿了泡泡就跑的小男孩都成了俩人的观众,尖叫着给他俩摇旗呐喊。 阶梯上还有不少游客,郑余余本来不想玩了,但是关铭没完没了,他也脾气上来了,一通加水,迎面刚了上去,众人离他俩远远的,还观察俩人的战况。 豪华版的水枪是真的大,装了一瓷缸的水,托了这俩学过射击的民警的福,一点也没浪费,全招呼在了他俩身上,玩水枪都玩得弹无虚发。 郑余余彻底累了,说道:休战行不行? 关铭说:没水了。 多大年纪了你。郑余余说。 关铭□□□□地说:啊,怎么地了。 郑余余被他搞得无语,不跟他一般见识:饿了,晚上吃什么? 随便啊,关铭拿着水枪,背着手,拽得像拿着真的手/枪一样,你想吃什么? 郑余余:我衣服都湿了!吃个屁啊。 关铭一点也不自责,说道:下了山就干了。 老子今天回去如果感冒了,你就完了。郑余余恶狠狠地说。 娇气。关铭评价。 郑余余被他怼得无言以对,说道:你今天好幼稚啊。 关铭没说什么,忽然把拿着水枪的那只胳膊搭在了郑余余肩头,把他揽向自己,郑余余安静了片刻,又没忍住笑骂他。 郑余余一直不喜欢回忆过去,睡前不爱想事情,但是这一晚却难眠,他躺在分局休息室的床上,辗转了片刻,然后翻身从枕头下掏出手机,屏幕照亮了他的脸。此时是十一点三十八分。 睡了吗?郑余余给关铭发了一条微信。 关铭给郑老定的酒店房间在四楼,就在局里给他分配的房间楼下,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早就过了郑老平时睡觉的时间了,他按电梯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这时候手机响了,是郑余余,他手指不自觉地往上一抬,按了五楼。 晚上人少,电梯很快,叮的一声打开了,关铭一边掏房卡一边回消息:怎么了? 郑余余说:听我爸说,郑老来九江了? 恋耽美 >幸存者偏差——野有死鹿(21) 关铭思考了一下,回道:下午到的。 郑余余发完这条消息立马后悔了,不应该这么说的,他应该实话说他下午见到郑老了,否则一旦郑老说漏了怎么办? 现在他在犹豫是要把这个慌圆下去。还是干脆转移话题。 关铭说:下午去你家了。 郑余余品了一下这句话,谨慎地回道:嗯嗯。 关铭也有些说不好他要干什么了,也就没回。 过了一会儿,郑余余问:是来看病的吗? 算是吧。关铭说。 郑余余问:这次来要待多久? 不清楚,他自己说得算。 过了一会儿,郑余余试探道:到底是来做什么的?要不忙完了这阵,我带他在九江逛逛? 关铭说:估计待不了这么久,王局找我有事,联系不上我,郑老正好要来看病,就来当说客了。 郑余余心说:你就编吧。 第22章 来日方长(九) 他只有在知道真相是什么的情况下, 才能识破关铭的谎言, 平时是不行的,就算是关铭说得破绽百出, 他也总是会被骗, 因为这个人说得太笃定了,根本不像是骗人。 关铭问:还不睡? 一会儿。郑余余说,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只能配合着关铭的谎言了, 问道:武羊什么大事啊,非得要你回去? 关铭:案子吧。 郑余余假装配合, 说道:哦哦, 要保密吧? 关铭:哈哈。 郑余余看他这个哈哈,心中五味杂陈。再一想, 关铭应该也挺紧张, 怕他知道了点什么。以郑余余对他的了解,关铭一定不希望郑余余知道他受伤的事情。他宁愿自己打断牙往肚子里咽,也不想有人跟他分担痛苦,更何况他俩分手了。 郑余余感觉到了自己的左右为难和无能为力,趴在床上看着聊天记录,俩人谁也没再说话。 关铭在床边坐了一会儿, 把手机扔在一边, 脱了衣服去洗澡。洗完回来时看了一眼, 没有新消息。郑余余抱着手机流了两滴泪, 已经睡着了。 关铭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膝盖隐隐作痛,但是后来也睡着了。 醒来时先订了酒店的早餐,送到郑老的屋子,他懒得下楼,能少走便少走几步。郑老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床边,拄着拐杖,似乎在等他。 关铭问:昨晚几点睡的? 早早睡了,郑老说,你忙到多久?他心里清楚,如果不是回来太晚,关铭定要来这里一趟的,没来就是又忙到很晚。 关铭说:十点多回的,怕打扰你,没来。他惯于撒这种慌,十一点说成十点,很严重说成还可以。 郑老说:年纪大了,不打扰我,我一晚也只能睡三四个小时。 关铭知道他每天早上四五点钟便起床,说道:还是要多开点安神的药,不睡觉不行。 郑老说:我已经是老头子了,活不了多久,你有这个功夫,不如多操心操心你自己。 关铭哑口无言,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今天跟王局和这边的任局说一声,明天就回武羊,您可别话里话外刺我了。 郑老交代道:实话实说就行了,别死要面子。谁活着都不容易,知道其中的辛苦,会体谅你的。 关铭站起身来,笑道:知道了。 郑余余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早上起来泡了一杯咖啡,坐在工位前发呆。刘洁进来看见他的时候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郑余余:? 看着像是蹦迪宿醉之后第二天的我,刘洁说,我打胎第二天也没这样。 郑余余有些无语她这么快就能开自己的玩笑,说:你嘴里什么话都能说出来。 刘洁说: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郑余余说,我眼睛肿吗? 刘洁仔细端量了一下:还可以,不明显。 郑余余:把你那个蒸汽眼罩给我用用。 刘洁递给他眼罩,郑余余去接的时候却没撒手,盯着他问:如实交代。 家里有点事,郑余余说,别问了姐。 刘洁只好放过他。 郑余余一直心里忐忑,但是等到八点多关铭也没来,他就以为关铭今天不会来了,可能以后也不会来了,关铭想走,总是能走的,也许下午的时候直接给他发条信息,说我到武羊了,然后彻底就消失了。 俩人离得这么远,郑余余想躲就能躲两年,连一点关于关铭的消息都听不到,关铭也是一样的,两个城市的人,一辈子都可以没有交集。而且那个今天要来报道的清河分局局长到现在也没来,他又隐隐地觉得不安。 他戴着眼罩熬了一会儿,整个人的气质颓废到爆炸,连卢队今日都没骂他,郑余余不知道自己在焦灼什么,但是他好焦灼啊,坐立难安。 旁边的椅子却被人拉动了,发出一声刺耳的声音。郑余余把眼罩摘下来,看见关铭坐在他旁边在开电脑。 郑余余冷静了一会儿,若无其事地问:怎么这么晚?在陪郑老? 关铭却问:眼睛怎么有点肿? 浮肿。郑余余说。他不知道为什么,跟关铭学的一直在撒谎。撒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的谎去圆,于是他又说,昨晚喝水喝多了。 关铭说:晚上少喝点水,对肾不好。 郑老年纪大了,毛病很多,关铭一年带他去两趟医院,去做全身检查,养生的常识懂得不少。 郑余余说:你管好你自己吧。 关铭以为他开玩笑,没搭理他,打开游戏玩了两局。郑余余一直没出外勤,也没有去执勤,在旁边核对范常志和范大成入狱前的电话记录。 关铭又一次结束游戏之后,郑余余用余光瞥了一下,看见关铭在看杯里有没有水,郑余余伸了个懒腰,说:坐得好僵啊。 关铭就把自己的水杯递过去了:那下楼活动活动。 郑余余作势看了眼自己的杯子,接过来了,问:喝什么? 关铭:水。 郑余余正要出去,丰队进来了,他瞬间警戒起来,问:丰队,干吗去? 丰队说:问问小关有空吗,跟我去一趟绿贸,找开发商聊聊。 郑余余: 关铭站起来穿衣服,没什么所谓:走吧。 郑余余还拿着水杯有些无措,关铭临走又弹了他脑壳一下,说:傻子一样。 技术部在申请调取范大成和范常志已删除的聊天记录,范大成自己提交的这部手机聊天记录和通话记录都很干净,只有公司的人,郑余余跟关队汇报情况说,但是小赵他们在范大成家卫生间的暗格里又搜到了一部手机,技术部正在处理这部手机。 卢队说:查到了东西再来告诉我。 刘洁说:卢队,连环杀人案那边怎么办?家属今天又来局里问了。 丰队和关队不是在盯着吗?卢队说,着什么急,着急能破案吗? 丰队他们早上是去绿贸了,刘洁说,那不是范大成那边的案子吗? 卢队说:那你去查。你告诉我,这案子不这么查去哪查?连环杀人案得有线索才能查啊,没线索查个屁啊,干了这么多年,这个屁事都不懂吗?家属催,我不着急吗?范大成和范常志定罪了,还愁抓不住连环杀人案凶手吗? 卢鹏的暴躁程度和案件的重要程度和破案时长成正比,时间拖得越长他就越暴躁,此刻终于爆发,劈头盖脸地好一通批评,刘洁铁骨铮铮一个女人,被他骂的眼眶泛红,转身走了。 卢队还在暴躁,盯了一眼郑余余,示意还有什么屁事,郑余余却迎面直上,说道:卢队,任局呢? 卢队怀疑地看着他:找任局干什么? 有点事,郑余余说,不是要举报你,放心。 你举报我个屁!卢队火了,自己去找,老子不知道!一个个不把我当回事。 郑余余便真的自己去了局长办公室,任局刚挂了电话,问他干什么。 郑余余鼓足勇气,说道:任局,我想跟你说一下关铭的情况。 任局说:腿伤? 郑余余:?? 他早上刚跟我说过这个事儿,任局说,刚跟王局打了个电话,也是在聊这个事,怎么着,你是什么情况? 郑余余呆了一下,说道:我以为关队要隐瞒腿伤呢,想跟您汇报一下,他腿伤不适合再在专案组了。 是,任局说,关铭今天早上来找我,也是这么个情况。但是清河出了暴力持械的大案,还在找源头,整个县的警力都在戒备中,他们局长来不了了。咱们这边实在缺人,案子正在侦破阶段,我们距离收网已经很近了,可能也不需要几天了,我在想,能不能坚持一下。 偏偏是这个节骨眼上! 郑余余说:任局,这是拿他的前途在开玩笑,他必须马上回武羊接受治疗,不然他以后 你不要激动,任局说,我意思是,关队就不要出外勤了,就作为我们专案组的顾问。小郑,武羊有的医疗条件,九江也有,只可能比武羊更好啊,何必一定要回武羊。 郑余余没有想到任局不愿意放人。关铭刚来的时候,任局看上去还像是对关铭有意见。这可能也怪关铭自己,看着不着四六的样子,可他有真本事,专案组走到现在,可以说关铭起了绝大部分的作用。这案子兹事体大,任局不愿意放人,情理之中,但还是出乎了郑余余意料。 任局说:关队自己没什么意见,就是希望能隐瞒病情,他自己就不再出外勤了,我了解了一下,他主要问题在于半月板磨损,只要不多走动,就没什么大问题,医疗费还是车费,咱们这边都包了。 郑余余苦笑,说:王局也是这个意思? 王局尊重关队的意见。任局说。 结果还是这样,郑余余不明白关铭到底在坚持个什么劲儿。可是隐隐地,他似乎又是明白的。 任局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和关队,郑余余说,以前是好朋友。 任局了然,说道:应该的,你是从武羊来的。 郑余余长出一口气,说:那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他感觉到了沮丧。 关铭这人是不会服软的,如果郑老来都没能把他带走,那么关铭可能真的要撑到这个案子结束。任局这要要求他,他当然不会拒绝,因为他不爱惜自己,对他而言,回去之后到底是继续做刑警还是辞职,都行。任局给了他一个顺其自然的借口,让他继续糟践自己。郑余余快要窒息了。 我不知道,绿贸的开放商尚博是一个中南海的男人,坐在沙发上,啤酒肚恨不得顶在茶几上,说道,你们不熟悉这个流程。我有地皮,有钱,我就去雇建筑商,建筑商承包了这个活儿之后,分给建筑队和装修队,我只负责掏钱,人是他们去找。 丰队问:那你不知道大成装潢? 知道啊,尚博说,做得很大,在九江干这一行的都知道。当年绿贸找的就是范大成,我没意见啊。 他做得很好?还是说便宜?丰毅驹问。 尚博:预算之内,建筑队爱怎么花钱我是不管的,出来的成品满意不就好了?我蛮满意的。 丰毅驹又问了建筑商的信息,尚博很配合地提供了,又说:我给你们讲吧,你们想搞范大成,是很容易的,生意做大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但是搞他有什么用呢?他儿子马上出来了,大成装潢还是那个大成装潢。 丰毅驹听出他想说点什么,但还是说道:范常志涉嫌杀人,他的案子在查,可能一时半会还出不来。 杀人?尚博瞬间坐直了问,杀谁? 这个我们不能透露。 尚博坐回去,哦了一声,说道 :杀人,那就另说了。 丰队说:范大成涉及伪造证据和行贿的问题,请你配合我们的调查。 尚博态度和之前稍有改变,说道:可是我真的不清楚。 这些事情都是建筑商在谈,之前有过几次合作,他做得不错,所以我一直挺放心的。 关铭问:绿贸旁边那几棵树,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尚博一下子就听懂了:你是说那几棵古树? 对。 尚博说:是我刻意买的地皮,旁边有这种东西,有钱人很喜欢的,我花了不少钱竞拍下来的,材料都在,要看吗? 拿来看看,丰队说,麻烦了。 尚博:不麻烦不麻烦。说着让秘书去拿了。 关铭拿着笔记本写写画画,不抬头问:之前,绿贸这边,要建火车站,涉及到占地问题,你知道吗? 知道,尚博说,但是后来不是改地方了,多亏了这几棵树。 确实,关铭说,你很有眼光。 尚博:都是命好罢了,人做事,三分靠打拼,七分天注定的。 丰队问:证明你没有为了不占这块地,去动动关系?绿贸差点砸手里,你就干等着? 没办法啊,尚博说,国家要干什么,我们平头百姓有多大能耐啊,再者说,我当时其实也不知道差点就占了绿贸,是听说了因为这几棵树,没把火车站建在城西,我才知道的。 恋耽美 >幸存者偏差——野有死鹿(22) 秘书拿来材料,丰队翻了翻,没看出什么门道。 关铭又笑了,合了笔记本,放进手边衣服的兜里,说:行吧,我看咱们就别打扰人家了? 丰队也跟着站了起来,关铭说:等会儿,商总,我借个厕所? 当然当然,尚博站起来,小刘,快带两位警官去厕所。 关铭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是王局。 领导,关铭接起电话,说,又想我了? 王局直言说:你什么情况? 关铭说:任局不放人啊,你俩通过话了吧?他让我在这边苟延残喘着,将就着破完案。 回来,王局说,郑老在那边也待不好,你不得赶紧把他送回来?你俩一起坐飞机回来,然后就别再回去了,出了什么事我担着。 关铭乐了,把衣服递给了那个秘书,说:帮我拿一下。然后自己进了厕所,一边解裤子一边说:这有点不讲究吧? 王局说:他们不讲究在前。 你怎么跟任局说的啊,关铭问,你俩谈得怎么样了? 王局说:我说尊重你的意见。他都已经拿警察职责来压我了,我还能怎么说?再说就要写报告批评我了,你腿也不是不回武羊就要断了,我也没别的话说。 关铭:那就算了吧,领导,我在这坚持坚持,反正回去了我也不卧床,保守治疗吗,在哪保守不是保守? 王局说:我看你真是找死,你自己要是不在乎自己,谁替你着急都是白扯! 我在乎啊,关铭尿了泡尿,单手系腰带,说道,我为你着想,我要是真走了,还不是得麻烦你,九江这边是真缺人,清河那边又出了事,咱们省现在是太乱了,他也是没办法了,整个九江都是叶局的天下,想找出几个有经验的,又背景单纯的不容易。 王局说:外调啊! 他着急破案,关铭失笑,想要能破案的。 王局犹豫了一下,问道:那郑老怎么办? 您跟他说,关铭耍无赖说,我说不通,反正这事儿是你没谈好,把我给放弃了,赖不着我。 王局说:我可以跟郑老说,但是你让他怎么回武羊?自己回? 我在这边送到机场,关铭说,让郑秋在那边接一下,跟来的时候一样。 王局勉强同意,俩人又说了两句,关铭便把电话挂了,走出了厕所,秘书还在外头等着,他接过来外套,说:不好意思麻烦了,不知道里头有挂钩。 秘书笑道:没事的。 丰队在外头等他,站了有一会儿了,关铭走出来,说道:走吧,去建筑商那儿看看? 我自己去吧,丰队说,刚才好几个人找你,说你电话打不通,打到我这里来了,好像队里有事,让你回去。 关铭有些莫名,但他正好也不想去找什么建筑商,说道:那你自己注意点吧,我走了。 他坐上了出租车的时候,果然电话又响了,卢队说:关儿啊,我心里难受。 关铭:怎么了? 范大成的通话记录和聊天记录出来了,屁也没有。 关铭第一个反应就是不可能,说道:没查出来吧? 卢队:从开年到现在,打过三次一个不记名的电话卡,查不着。 不可能只有三次,关铭说,通话多长时间? 不超过两分钟。 关铭:他最近打电话打得比较频繁的是哪个电话? 卢队:他媳妇。 关铭说:去找他媳妇,看看电话卡是不是她本人在用。怎么可能只联络这几个人,他这段时间肯定要频繁联系人来办事。 你在外头吧?卢队的真正目的可能就是这个,你带着小赵他们去吧,让小赵他们去找你。 郑余余正守在电话旁偷听,闻言道:卢队,我通话记录核对完了,要不我去吧? 哦,卢队有些意外,那你去吧。那关儿你回来吧。 关铭本身也没打算去,随口说:行,分局见。 他本来还奇怪是谁在找他,现在也不用再猜了,坐在出租车上,关铭难得心情复杂。 第23章 来日方长(十) 回局里的时候, 卢队专门在等他, 问:你和丰队去找尚博,怎么样? 无商不奸呐, 关铭坐到椅子上, 累够呛,什么也问不出。说是建筑商找的范大成,跟他没什么关系。 卢队:这不太合理吧? 哪里不合理?关铭睁开眼看着他。 这不是问你呢吗? 是不合理,关铭说, 因为他择得太干净了。火车站改建到城东,受益最大的就是他, 但是他什么也不知道。 卢队:我疯了, 这帮人到底在搞什么? 好好查范大成最近都和什么人接触了,关铭说, 视频什么的一起查, 一定有突破口。 在查呢,卢队说,你瞅瞅队里除了你,有闲人吗? 关铭打开电脑,接着玩游戏了。 即使是后来,王艺宏和李琪等人已经进了看守所了, 关铭也还是在玩这个游戏。现在案情更加复杂, 牵扯得更多, 关铭仍然每天上线签到, 坚持对战几局, 否则活跃度会下降。 20号的漫展,有人去吗?战队里有人问。 关铭开了一局游戏,和对方菜到一起去了,打了有近二十分钟。回来翻了翻战队的聊天记录,那个漫展的消息早已经被顶下去了。他最小化游戏,搜了搜九江市20号有什么漫展,出来的名称是一串大写的英文字母。又深入查了查,这个名字的漫展,九江以前没办过,应该是第一届,规模也比较小。 关铭想了想,还是扫了二维码,打算买张票,一张六十,两张一百,关铭随手买了两张。再看了眼手机上的日期,今天都十八号了。 郑余余中午赶在饭点儿的时候回来了,从分局旁边的商场的美食城里打包了不少饭,还带回了几根彩虹雪糕。 要化了,郑余余赶紧分发雪糕,快快快。说着塞到了关铭手里一根。 关铭看也没看,一边打游戏一边咬了一口,眼睛还盯在屏幕上。 郑余余说:用范大成媳妇的身份证登记办的卡,不是她本人在用。我问她是谁在用,她不知情,让技术部去打电话定位了,那边没人接。 这什么玩意儿?关铭看了一眼雪糕,这么难吃? 郑余余说:十四块钱一根! 关铭吓一跳:这么贵? 你以为呢,你给我吃! 刘洁说:聊天记录什么也没有,他们很聪明,几乎不用聊天软件,都是电话联系。现在的进度就是在查这几天范大成的行踪,看看他和谁见了面,还有他秘书,一起在查。 关铭说:当然聪明了,搞不好要蹲一辈子监狱的。 没那么夸张,郑余余说,二十年起步。 刘洁哈哈大笑。 郑余余端着盒饭回工位上,看关铭打游戏,关铭却在查九江的漫展,郑余余问:看这个干什么? 你去过吗?关铭问。 没有。 想去吗? 郑余余看了眼关铭,慢悠悠地说:可以啊。查案吗? 嗯,关铭说,我请你去。 说得跟个大款一样,郑余余难免失笑。 郑老,什么时候走?郑余余问。 关铭:明天,我明天晚点来,送他去机场。 也就是说他真的不走了,要留在九江了。 要不我帮你去?郑余余试探着说,我也得见一见他。 关铭有些奇怪:今天晚上你爸不是要找个饭店请大家吃饭吗?你不去? 郑余余昨晚没回家,他爸也没跟他说过这件事。他瞬间窘了。 你去吗?郑余余问。 我去干什么?关铭打开盒饭开始吃饭了,你们家的聚会。 郑余余怕露馅他见过郑老的事情,正好松了口气。聚会是下午七点钟,订了九江的一家贼贵的饭店,关铭没打算去,但是却打算送一下郑老,郑余余惦记着他的腿,主动揽了这个活儿,谁知道他爸压根没叫他,郑余余等到下午六点都没接到他爸的通知,终于没忍住,把电话打了回去。 他爸说:你工作吧,不是见过了吗?明天你送二爷爷去机场就好了,今晚别来了。 郑余余颇有些哭笑不得,他跟关铭说了,关铭也乐了,说:那谁去接? 我爸去酒店接人,郑余余说,你不用操心了。 关铭是个真男人,非常孝顺,也怪不得郑长城疼他。此时还有点不放心,来回打了好几个电话,才决定不去送了。 这一顿饭就吃到了近十点,早就过了郑老平时睡觉的时间,关铭最后还是亲自去接了。郑余余其实自问,做不到对长辈这样尽心尽力。关铭对别人好总有自己的节奏,把能给的全都给了,自己什么也不留,他好像什么都不需要,可以把一切都给别人。 他当初觉得他向关铭索取什么都很难,相比之下,自己却付出了很多。分手之前,他希望关铭能跟郑老把他俩的关系说清楚,关铭显得非常为难。郑余余之所以非常难受,是因为以心换心,他是愿意为了关铭跟自己的父母说清楚的。 但是走到这一步,他忽然想,可能是因为他拥有的一直很多,可以随意挥霍,关铭的一切都好像是来自于命运的施舍,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他仅有的几次,觉得人生好难,都是在关铭身上。但他还是难免自我辩护一句,就算是他可以理解关铭了,就算他意识到自己拥有很多,所以可以为了关铭付出些什么,他的爱也不比关铭廉价,他当时的决心和勇气,也不该被无视。 关铭当时不该无视他的。 郑余余晚上回了家,父母早早就睡了,没有叮嘱他什么事,尽管说他是刻意回来得很晚,但竟然真的躲开了唠叨,还是有些惊讶。 第二天直接睡到了早上七点,他妈做好了早饭,说:几点的飞机? 九点,郑余余喝了口豆浆,我要晚了。 那快点吃吧,关铭去吗?还是只有你? 郑余余口齿不清说:他肯定要去的。 他妈说:哦。 郑余余看了她一眼,问:怎么了? 没怎么,路上注意安全吧。 感觉你有心事?郑余余隐隐有些不放心,又试探着问了一句。 关铭也不容易,她说,他如果是我儿子,我也是要他回去的。没有爹妈疼,才会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郑余余听得难受,没有接话。所幸他妈也不再说,今天周六,她不需要上班,回卧室睡回笼觉去了。 他开车走在路上的时候,意识到,他父母可能知道些什么了。也许从他回九江之后没有多久就知道了,所以才会积极地安排相亲,郑长城毕竟是他的二爷爷,这么大的事情,如果他知道了,没道理不告诉郑余余的父母。 他出了一手的汗,不知道在紧张什么。尽管这还只是猜测,但越想越觉得事实就是这样,郑长城一定会告诉他爸妈的。 他父母会怎么想?郑余余揣测,会以为他们又在一起了吗?关铭不走,会觉得是因为他吗? 他一路忐忑着到了酒店楼下,打电话叫关铭带着人下来。 等了不到五分钟,俩人下来了,郑长城步伐还很稳,拄着拐杖不需要搀扶,郑余余却一直盯着关铭。他今天剃了胡子,走起路来丝毫不像是一个膝盖受过伤的人,大步流星地下了楼梯,接过门童手中的行李,放进了后备箱。 等很久了?坐上车,关铭打破沉默。 刚来啊,郑余余说,给你们打电话的时候刚到。 关铭和郑长城坐在后座,郑余余透过后视镜看了眼,然后启动车子,一路上没什么话聊。两个小辈试图找话题聊,但是郑长城始终兴致不高,他们也只能任由气氛沉默起来。 这样的气氛,忽然让郑余余想起来,两年前的一件事。当时郑秋刚刚回国没多久,那时候郑老身体还很好,她就说要带着郑老去三亚旅游,报了一个七天的老人团,那七天险些把郑余余给气死。 郑秋每天晚上要给关铭打视频电话,说是怕关铭不放心,更可气的是,关铭确实不放心,想看看他俩什么情况,别让人骗了。郑余余就算是神经再大条也感觉出不对味了,更何况他本来就挺机敏的。从郑秋第二天视频时,就意识到不对劲了。 郑秋每天晚上十点准时给关铭打视频电话,这个点儿正好是他俩收拾收拾准备上床睡觉的时间,一般都是窝在一起各自玩手机,郑秋一个电话至少打二十分钟,郑余余还得回避。 他因为这个事儿生了几天闷气,关铭也意识到不对劲了,郑长城有意撮合他和郑秋,他说要挂视频,郑长城就问东问西。客厅亮着灯,是郑余余在玩游戏,关铭看了一眼,说:不早了,我得睡了,这两天太忙。 郑余余冷哼一声,杀红了眼。 郑秋还问:余余呢?也睡了? 嗯,关铭说,最近累,房间不隔音,咱们聊天打扰他。 郑秋:那快挂了吧,你们早点休息啊。 关铭匆匆告别,赶紧挂断了,郑余余板着一张脸,疯狂输出。 恋耽美 >幸存者偏差——野有死鹿(23) 关铭坐到他身边,也没说什么,拿着遥控器打开了电视,屏幕刚亮起来,郑余余起身回卧室了。 关铭又把电视关了,跟着回了卧室。 明天你接,关铭说,就说我不在,她和你不熟,说不了两句就要挂了。 郑余余说:每天十点打电话,她还挺懂心理学的,让你习惯把这个时间空给她,说不定哪天还突然不打了,你还得惦记着。你说是不是这么回事儿? 咱不要自作多情,关铭说,虽然我也觉得是这么回事,但是也没准就是个意外。 郑余余讥讽: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们关队都相信意外了。 他是拿关铭总是说这世上没有巧合来说事,关铭就假装听不懂了。 后来把手机给了他,郑秋再来电话,让郑余余来接,他躲进厕所抽烟,拿着郑余余手机玩消消乐。 郑余余接了两次,也不好次次断人姻缘,再说他和郑秋确实没话聊。视频打过来,他问个好,就退了聊天窗口去刷微博,郑秋等一会儿,等不到关铭,和郑余余聊天也没话可说,等了一会儿就挂了。过程很尴尬,郑余余接了两次就腻了。 关铭被搞得挺烦的,到了九点半就出去抽烟了。郑秋他们旅游一星期,头三天关铭接了,郑余余接了两次,剩下的关铭挂过一次。临到最后一天,他们要回武羊了,他们在电话里商量第二天接机的事情,郑秋说:不用麻烦了吧? 关铭:还是接一下,我和余余去。 郑余余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他什么时候说要去了? 关铭假装看不见,把这件事定下了。郑余余知道他要避嫌,非要拉着自己,感觉又好笑又生气,他也不想吵架,第二天就跟着去了。谁知道这一路上,简直像是狂风过境,直接把他心里那点火给吹旺了起来。 关铭和郑长城家里更熟一些,他头几年就见过郑秋,人家三个人见面,简直像是一家子,他坐在旁边,非常多余。 郑秋对他的热情就像是后妈对儿子一样,言语间都是和关铭的热络,聊小时候的好玩的事,关铭就算是想照顾郑余余,也没法插进去话。 那一天真是非常让人不爽,郑余余回去之后就知道这事肯定还没完,郑秋这种人,她看上了关铭,就算是感觉出关铭对她没意思,也肯定要让郑老撮合,果不其然,没过几天,就开始约关铭出去,也不是拿请他吃饭这种可能会被拒绝的借口,而是让关铭被他去社保局,问问社保的问题,再去办一张健康证。 关铭没法拒绝,还得挑一个工作日陪她去。郑余余觉得这个女的真是有两下子,他们上午去的,关铭说早一点,但是在楼下等了她有半小时。她还空腹,直接去办健康证。 上午九点,郑余余给他发微信:进行到哪一步了? 关铭不理他的一语双关,说:她去检查了。 郑余余挺奇怪:你没陪着? 按理说不应该啊,就关铭这种中央空调,还能不陪着做项目去? 关铭发了一张照片,是他在早餐店买的豆浆和鸡蛋,说道:我去买早饭了。 郑余余给他发了一个大拇指。 中午吃什么?关铭问。 你跟她去吃吧哈,郑余余发了一个微笑,知道为什么迟到了半个小时吗?等你检查完了也十二点了,她还不请吃点好的? 关铭:你说的我都不饿了。 郑余余:让她带你去吃自助牛排,听说还有人在你们桌前拉小提琴。 关铭直接就没理他。郑余余也没管,他也没有约会,工作日是要努力上班的。 结果中午的时候,郑余余正收拾东西的时候,关铭回来了,他收拾好东西一回头,看见关铭倚在墙上玩手机,在门口等他。 这是吃完了还是没吃? 关铭:没吃啊,还用问? 怎么不用问,郑余余翻了个白眼,我哪知道你是什么安排。 关铭把美团的券拿给他看,他订了今天中午的自助牛排的票。郑余余看了眼手表:大哥?你知道这家店在哪吗?再说一共就俩小时,吃得完吗? 打车去,关铭说,别磨蹭。 郑余余简直无言以对,跟着他跑着下楼打车。上车之后,他低头玩手机,郑余余过了一会儿问道:郑秋没说请你吃饭? 我提前跑了,关铭头也没抬说,她去找人咨询去了,我看时间也快下班了,就直接回来了,给她打了个电话,说队里有急事。 郑余余:挺聪明。 关铭也听不出他到底是说的真话还是在讥讽他,所以没敢搭话。 郑余余从这个时候起,就不光是生气了,他开始觉得不安。关铭无论是从工作、年龄还是从性格来看,对郑秋而言都非常适婚,又知根知底,父母长辈估计也都是支持的,关铭多年了也没找过对象,恐怕大家务必要撮合他俩了。 他不是说不相信关铭,但是他知道,感情这个东西其实非常讲究气氛,只要气氛烘托得对了,感情可以是很机缘巧合的。关铭外冷内热,是付出型的人,他总觉得,如果郑秋太过于执着,关铭可能真的会失守。 他当时和关铭的感情稳定,但他自己一个人在九江,接机的那一次经历,让他开始失去安全感,一切都让关铭倾向郑秋,他手里却空空如也。 感情中稍有些怀疑和猜忌,其实可以增加情趣,可是如果太多,两个人都会很累。郑余余忍了两次之后,实在受不了郑秋若有似无地渗透进他们的生活,便直说,他希望关铭能跟郑秋说清楚。 关铭这人,就有这个毛病,他自己想做什么自己会做,但是你不能逼着他做。他自己也打算找个机会告诉郑秋,自己和她不合适。但郑余余却希望他直接告诉郑秋,他俩在一起了。这个问题就比较严肃了,关铭有些犹豫,不是在担心郑秋,而是担心郑老的反应。 可是郑余余反复催他,关铭就问:你是真的很不相信我啊? 说这个有什么意义,郑余余说,现在对我很不公平啊,我在这里只有你,郑秋却有好多人帮她,你站在我的角度考虑考虑。 关铭就考虑了,他反应了一下,说:不是这么回事儿吧。她有多少人帮她有什么意义,咱们俩好好在一起不就行了?你就是挺不信任我的。 郑余余说:你不能要求我非得信任你吧。 关铭着实被他这个论调给唬住了,愣了。 我爱你不够吗?郑余余也意识到说过了,改口道,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跟郑秋说清楚。 关铭还在回味他上一句话:不是,你这话说的,挺有水平,你等我想想。 郑余余却说:干什么转移话题? 关铭:那你应该相信我不喜欢郑秋吧?我之所以没有告诉她咱俩的事,是因为郑老,不是因为我对她有意思,这个共识可以达成吗? 可以。 关铭却着实让这个小屁孩伤了不轻。坐在那儿抽了根烟,然后觉得,可能是和现在的年轻人有代沟,现在不怎么流行情比金坚的信仰了,可关键是,他自问,虽然说是柳下惠有些夸张了,也绝对做不出劈腿的事情来,到底是哪儿让郑余余这么不信任了?有点想不通。 尽管是这样,关铭最后还是顺着郑余余的想法,决定找个机会摊牌。他这人习惯退让,更何况是面对郑余余,只不过这事确实让他心里头有了点不痛快,搁在那儿偶尔会刺一下。可是他不像郑余余一样随时大胆地表达自己的想法,最后憋成了一个大的爱情隐患。 九江的机场,关铭办理值机后,距离起飞还有一个多小时。三人找了家面店短暂地坐一会儿。 关铭说:余余有两年多没有见过你二爷爷了吧?昨晚也没去成,我们队里太忙了。 郑余余生怕郑长城说漏了嘴,赶紧应了:有,有两年了。 郑长城说:你们年轻人,正是打拼的年龄,应该忙一点。 郑余余看了眼郑老,有些意外,他没有戳破。 郑老说:既然要留在九江,就用心工作,尽早回去。 关铭答应了,郑余余忽然问道:我听关队说,郑秋姐打算考博? 哪有那个出息,郑老嗤道,在家休息,打算找工作了。她妈叫她考编,她懒得动弹。 前两天跟我说,找了一个男朋友,关铭喝了口水,好像是九江的人?异地恋。 郑老:她不跟我说这个。 郑余余看了眼关铭,说:找男朋友了?干什么的? 大学老师?还是干什么的,关铭也没有细问,不太清楚,在网上认识的,反正条件不错。 郑余余这回是真意外了,完全没想到。她把他们两个搞得离了心,自己倒是没耽误把自己安排得挺明白。 他对郑秋没办法有好感,此时隐隐地还带着点不屑,真是越活越倒退了,还不如以前豁达。 郑老似乎对于关铭不回武羊这件事也有些不高兴,一路上也没给关铭和他好脸色,关铭就权当不知道,稀里糊涂地和稀泥,三个人心思各异,就这样把他送到安检,关铭一转身松了口气,肩膀落下来,如释重负。 郑余余是在郑老登机之后,才有了这样的真切的感受,就是关铭确实没打算走。他心情不知是喜是忧。 关铭说:小屁孩,走吧。 大哥,郑余余说,回去面对卢队的狂风暴雨吧。 第24章 来日方长(十一) 不出郑余余所料, 俩人回去了之后先挨骂, 卢队对关铭好一顿含沙射影指桑骂槐,关铭左耳进右耳出, 嗯嗯啊啊的答应。卢队更生气, 便把火撒到郑余余身上,他一句话也不敢多说,穿了衣服说:卢队,我这就滚, 跟刘洁去派出所调监控了。 刘洁已经过去了,卢队说, 你不如去叫上小赵, 去盯尚博。 关铭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说道:尚博这两天有动静吗? 你指哪方面?没动静那是死人。卢队说话带刺。 关铭:就比如和什么人联络了? 卢队:这不是让郑余余去盯了吗?不然你以为线索会自己出现吗? 关铭: 我这就走!郑余余简直怕了他了, 赶紧说, 这就走,别生气了哈。 郑余余跑出去了,卢队看着队里没几个人了,坐在关铭旁边,踢了踢他,说:你怎么回事?任局说让你留在队里做顾问? 关铭指了指腿, 说:受伤了。 卢队有些怀疑, 看了一眼:真的假的? 真的啊, 关铭说, 你值得我骗你吗? 怎么伤的?什么时候? 因公受伤, 关铭打开电脑,随口说,不好意思,无可奉告了。 卢队:我真没想到啊,你还挺伟大。 嗯,关铭说,多学学我身上的优秀品质,别天天跟个鞭炮一样。 卢队:没事吧?不会瘸了吧? 关铭:没准吧。别出去乱说啊。 放心吧兄弟,我嘴严,等下次丰队再找你去现场,我替你去。 关铭跟他比了个ok,又陷入了游戏世界。 丰队昨天下午找建筑商了解情况,没有见得到人,那人回老家了,暂时不在九江,今天下午才回来。丰队又去了一趟,这次带回了线索。 那建筑商是一个外地人,据他交代,当初之所以选择和范大成合作是因为他报价比较低,完全低于市场价格。他们当时对于九江的房地产业并不熟悉,打听了一下情况,就选了范大成的公司。 这又是为什么?卢队不明白了,范大成是一定要接这个活儿?对他有什么好处? 关铭也沉默了,托着腮思考,卢队说:之前就说过,范大成和尚博是由合作过的,难道就是给了他哥优惠? 丰队说:那完全可以不通过建筑商,范大成没必要降价来竞标,他可以直接找尚博。 那你们觉得是因为什么? 丰队说:不管是为什么,范大成这样做,一定是不希望让人知道他和尚博有关系,所以才废了这么大的周折。 关儿,卢队觉得他说了句废话,问道,你觉得呢? 关铭问:绿贸这个别墅区,地皮要多少钱? 丰队看过那个秘书递过来的资料,说道:一点五亿。 卢队一口气差点没上来,问:多少? 丰队对他点了点头,意思他没有听错。 六年前,一点五亿,关铭说,现在更贵吧? 丰队说:至少翻两番吧,但是好像没做过报价。 关铭:这个尚博,这么有钱?一点五亿还只是地皮钱啊。 你什么意思?卢队猜到了他的想法,你觉得有人借尚博的手买了这块地皮? 关铭说:可能吧,不然范大成也没必要去赔钱讨好一个开发商吧。 此时三个人心中,都猜到了一个人,但是却没人说出来。 就在这时,卢队的电话响了,郑余余打过来的,他说:卢队,尚博进了一家会所。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进去了半个多小时就出来了,我感觉有点不对劲,就让小赵跟着尚博,我在会所门口多蹲了一会儿。卢队,我看见刘队了。 卢队确认了一遍:刘峰? 对,郑余余说,总局的刑侦大队大案组队长。 卢队说,你,你继续盯着,看看还有没有人出来。我现在调人过去,盯刘峰。 恋耽美 >幸存者偏差——野有死鹿(24) 郑余余应了,把电话挂了。 卢队看了一眼另外两位队长,说道:刚才,刘峰好像是和尚博联系了。 就是叶局手底下的那个队长,丰队问,是吗? 卢队站起来:我得,我得去找任局。 你先冷静,关铭说,先取证,别贸然行动。 这是不是设套了啊,卢队摸了摸头皮,说道,如果刘峰真有问题,他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联系尚博,这是找死。 也没准。关铭说。 卢队:? 丰队忽然想起来什么,看着关铭笑了,说:我明白了。 卢队:?? 关铭从兜里掏出一本笔记本,扔给卢鹏。 卢队怀疑地看了眼关铭,然后翻开了,前两页就像是会议记录,还有人物关系图。关铭的字迹潦草,但是记得很详细,把目前拥有的证据、线索一一和嫌疑人对应。最后一页是记录了关铭他们去见尚博时得到的一些信息,关铭把尚博的名字划了一道,像是把他排除在嫌疑人之外了。 卢队:你不是吧? 别生气,关铭说,不然我下回可不告诉你了。 你相当于把这些线索都告诉尚博了,卢队说,就为了引他入套? 关铭:你知道的这些线索,对尚博而言其实没有价值,他该知道的,他都知道,等于你什么也没付出。他只需要知道,现在警方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就可以。 丰队:他真信了? 关铭又把笔记本扔给他,说道:其实我写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丰队翻看两页,笑道:这件事只适合你来做。 他是从外地来的,这里的人都不熟悉关铭具体是什么路数,不过他破案率高的名声可以说和他不敬业的名声一样响。没看好笔记本这也可能是他能干出来的事情。 关铭说:没什么损失,卢队,别给我使脸色了,这结果不是很好吗? 我真是受不了你,卢队说,我跟你讲不通道理。 他现在所示理解郑余余所谓的三观不合是什么意思了,关铭这个人根本就是无赖式破案法,只要是能破案,职业操守去吃屎。 关铭笑道:我感觉郑余余在你手底下挺合适的。你俩应该很合脾气。 卢队指着他:我警告你,别带坏我徒弟。 关铭失笑。 三个人整理了一下现在的线索,觉得晚上还得开个大会,卢队坐到一边又去写稿了,他这个稿子还没写完,刘洁回来了,说:我听说,尚博联系刘队了? 是,你消息挺灵通啊? 刘洁说:郑余余跟我说的,我下午一直在技术队,那边一直监控着他们几个的手机,一直到他问我之前,尚博的手机都没有通话记录。 有别的手机卡,卢队说,不稀奇。 但是范大成媳妇的手机卡拨出过一个电话。 卢队:跟谁? 刘洁:追踪了,一张不记名的手机卡,但是可以定位位置,是一个居民楼里,我查过了,卢队,那是刘队的家。 卢队张倒在椅子上,四仰八叉地看着天花板说道:刘峰,我学长啊。 刘洁说:我当初差点能进总局呢,那就是我上司了。 搜吗?关铭问卢队,现在这个证据的收集程度,逮捕令肯定是开不出来。 卢队站起来说:搜吧,不搜哪来的证据。 丰队:等会儿?咱们就这么就动手?不怕打草惊蛇? 卢队收拾了收拾桌面,说道:我就随口说说,我说了哪管用,我去找任局了。 关铭看了眼手机,下午五点半,开始琢磨着晚上吃什么,郑余余不在,也就没人给他去取外卖,又不想下楼去吃,琢磨了有一会儿,郑余余的电话打过来了:关队,你晚上吃什么啊? 不知道呢,关铭说,你回来的时候给我带点吧,什么时候回? 郑余余说:我早了啊,我不是十点多才来吗,咋也要过半夜才能换岗,刘洁他们在队里要订外卖,我让他们给你订一份呗? 关铭:成啊。 那就这样,郑余余看了眼车外,说,我挂了啊。 你吃什么? 郑余余:面包!还能吃啥。 中午也是? 郑余余无奈:你没盯过梢?你说呢? 那你加油,关铭说,为人民服务,应该的啊。 郑余余懒得跟他扯皮,挂了电话去联系刘洁,刘洁应得时候非常痛快,没说什么,但是外卖送到关铭手上的时候,她笑说:郑余余给我打电话,让我给你订外卖,我还以为你干什么呢,这么忙,你也太万恶的资本主义了吧! 关铭刚结束了一局游戏,点了根烟,说道:辛苦了。 刘洁借机偷懒,坐到桌前说道:我单独给你点的!技术队那边已经互相换班,都吃过了。 你呢,关铭叼着烟去拆外卖盒,是一份单人份的蟹肉煲,刘洁还给他点了份奶茶,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用了,刘洁说,郑余余那小子已经付钱了。 关铭:你吃了? 刘洁:吃了,这都几点了大哥。 吃的什么?关铭随口问。 比你吃得还好,信不信? 我有什么不信的,关铭说,小洁你今年大多?我比你大几岁吧? 我90年的。 关铭:那我是比你大,我87年的,比你大三岁呢。 所以呢,刘洁说,说到这了,我特别好奇,你真是单身?没结婚? 骗你干什么,关铭一边吃一边说,你呢? 刘洁看着他笑了,不说话。 关铭拿筷子点着她说:你这个小姑娘。 我这个小姑娘怎么了? 有点缺心眼。关铭说。 刘洁这才想起来,有事没和关铭说,此时道:上次我和郑余余在医院碰见你,你别误会啊,我和郑余余没有一腿。 我知道,关铭把蟹壳扔到外卖盒盖上,随口说,不用跟我说这个。 我怕你误会。 关铭笑了,说道:你确实缺心眼。 刘洁看着他,也来了兴趣,说:为啥这么说我啊。谁跟你说什么了吗? 我自己猜的,关铭说,看也看出来了。小洁,你要真是不想让人知道你在谈恋爱的话,就别一天看八百遍手机,一天天欲盖弥彰的。 谁还不是个痴情种了,刘洁说,恋爱中的小女人,这不是正常的吗? 关铭说:要看跟谁。 刘洁不笑了:关队,你才来这几天,知道得不少,郑余余跟你说的? 没啊,关铭说,他没提过,都给你说了是我猜的。 刘洁不怎么信。 关铭说:没那么难猜,再说,我看他们对你的恋情的态度也猜出来了,小洁,你觉得值得吗? 说什么值得不值得,刘洁很不屑说,我听见珍惜羽毛的论调就想笑,人类手中空无一物,只有自己把自己当回事,太没必要计较值不值得了。 关铭说:虚无主义。 刘洁:关队,你没什么立场批评我吧。你真的觉得我缺心眼吗?不是吧,你只是想拉我一把,在人类社会浸泡久了,你也被普世价值观给荼毒了。 你怎么一套一套的? 关铭确实只是想拉一把她,他以为刘洁也许是一时糊涂,但刘洁看上去还挺明白的,反而来说服他。 刘洁一眼看出,关铭与他是同类,但是关铭却对刘洁的论调不怎么感兴趣。 刘洁给他讲她的爱情故事,说道:我刚在一起的时候就知道他应该是有老婆,你想想我是干什么的?我警校出身,能看不出他撒了谎?我大三的时候跟他在一起,他是个骨科大夫,我训练的时候不小心摔得腿骨骨裂,他给我打了石膏。一共见了三面,后来去拆石膏的时候,我俩就在一起了。 他一开始说他单身,我就信了,但是没处两天,我就知道他应该是有媳妇,我揣着糊涂装明白,也装了有一年多。王阳明不是说,我们不看花,花就不存在吗?他不说,我就当他的家庭是不存在的,因为喜欢,就只是因为喜欢,我没想过要和他结婚,我自己也能挣钱,没什么啊,对吧,我就图自己开心。 关铭在嘬蟹壳,点头示意在听。 刘洁有些失落,说道:你有没有那种感觉,就是无论是什么样的故事,最后用一句话都能总结,你自己觉得挺牛逼的,但是说出来,人家听着,都很普通。 关铭:有点吧,我还好。 刘洁也不在乎他怎么回答,说道:我年轻的时候和他在一起非常快乐,现在年纪大了,我也怕了,没有那个勇气了。 分了吧,关铭终于吃饱了,说道,人不光是为了自己活着,你也舒服了挺多年了,以后懂点事,别让别人惦记着了。 刘洁有些绝望地看着他:我一定要为了别人活着吗?一定要这样吗? 逃不开,关铭擦了擦嘴,谁都挺痛苦的,大家不都在忍着吗? 如果此时是郑余余在,他可能会为了刘洁的论调生气,但现在在刘洁面前的是关铭,关铭能接受很多人的生活方式,就像当初他接受郑余余的爱情观时一样。 关铭没有反驳她,而是说:我本身就是一个社会,你感觉出来了吗?年轻的时候想法都很多,我现在回头看,最羡慕的竟然是那些当初看不起的那些人,活得都比我好。所以我想劝劝你,别把自己往死路上逼了。 妈的,刘洁咬牙切齿,这话你说出来怎么这么有说服力? 关铭去扔外卖盒,站起身来说:你这个缺心眼的小姑娘。还以为自己占了多大便宜。 刘洁追过去,说道:那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你自己觉得呢?关铭问她。 刘洁说:婚姻有什么可神圣的?所有人麻木地从众,一定要找个人跟自己领那么一个证,有必要吗?人类社会建立在约定俗成的故事上,我选择不听这个故事,不可以吗? 关铭说:如果你真觉得无所谓的话,你现在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跟我说这些了。 你说的都对,关铭说,但是你活在这样封闭的社会里了,大家都遵守规则,你自己不遵守,你就是错的。这时代不适合你,你思想这样开放,对婚姻里的另一个女人不公平。 关铭已经说得很委婉了,但是刘洁还是听出来了。 你觉得我错了,刘洁说:即使规则是错的。 关铭:这种规则就是规则,没有对错,只有你遵不遵守。你不遵守就是在伤害其他遵守规则的人,你自己聪明,想得开,可别人不行,伤害别人是要付出代价的,你付不起。小洁,你这就是在逼自己。 刘洁现在觉得关铭挺可怕的,说:你解题思路和别人不太一样,你是受了多大的伤才这么说。 关铭却没回答,说:总之,想太多不是好事。 ※※※※※※※※※※※※※※※※※※※※ 这章预警一定要说清楚,我在这里不想输出任何世界观,只想塑造人物。我习惯于用树立人物独特的世界观的方法来塑造人物,这样的角色会相对立体和生动,这样又会有作者在输出自己本人的世界观的这样的感觉,但是很多时候我所写的东西,都是顺着人物在写,我自己本身对于一件事情往往没有思考过,都是写了之后才开始去想,这个角色应该是什么样的立场。 说这些是因为这章涉及到了婚姻和小三这个敏感的话题,我想认真地说一下这个问题,尽管我经常解释说,角色的观点不代表我本人的观点,但是很多人还是会自觉地把人物说的话等同于我说的话,认为我夹带私货。 我不否认很多时候我可能确实会有松懈的时候,但大部分,我其实认为我自己的想法是一件很隐私的东西,我并不想告诉别人,所以角色所说的未必和我想的一致。 就这个问题,我的看法是,刘洁是一个相对自私的享乐主义者,破坏婚姻本身不是正义行为,但她本身认为婚姻没有存在的必要,也不值得尊重,所以才会破坏。关铭的想法是,刘洁像是一个生活在四维世界的人,对于被破坏了自己的婚姻的那个女人而言,刘洁实际上是对她进行了降维打击,对那个女人是不公平的。 关铭这样想,又是因为他曾在爱情中收到了挫折,郑余余与他的观点不合,关铭把他俩的矛盾总结为,他把爱情想得过于民主和自由,但这对于郑余余来说是不公平的,郑余余需要绝对的忠诚。关铭把错误归于自己,因为他没有尊重郑余余,这对郑余余不公平。 为了避免误会,我告诉大家我对这件事的看法,我和大部分人一样,会觉得失败的婚姻中,少有真正无辜的人,不能只责怪其中一方。婚姻比爱情更需要尊严,并且如果真的出现了第三者,我也不能理解一味忍耐的妻子,那实际上是一种纵容,而婚姻本身也不神圣,到底有没有那么重要也值得商榷。 我们的观点难免都有偏激的地方,作品中的故事不一定非要有一个明确的对错,我们应该尝试着接受一些需要探讨的的东西和一些不那么完美的人物角色的碰撞。 恋耽美 >幸存者偏差——野有死鹿(25) 未免引起大家不必要的反感和争端,所以说的有些多了,不好意思。 第25章 来日方长(十二) 关铭扔了垃圾, 看了眼刘洁, 笑着说:怎么蔫儿吧了? 刘洁正要说话,卢队回来了, 看见她说道:怎么在这儿?偷懒呢?正好, 别回去了,叫几个人,刘峰现在不在家,咱们去他家里搜一趟。秘密行动, 不要张扬。 哪儿还有闲人啊。刘洁说,外勤都让你撒出去了。 卢队:叫回来啊!把盯着尚博的那批调回来吧, 搜集了证据就把人当场逮住, 我要他有用。 你在家待着吧,卢队看着关铭, 好好看家啊。 关铭说:得嘞, 放心去。 案子过于庞杂,线索纠缠在一起,关铭也没法闲着,只能梳理一下当前的局势。从六条人命开始,牵扯到了有军游戏公司和范大成的装潢公司,又扯到了绿贸的开发商, 但源头到底是在哪, 大家都不知道, 也不敢猜。 尽管关铭一直是顺着杀人案的线索去查, 但是到最后, 牵扯出了很多事情之后,反而和这个杀人案断开了,找不到连接点。 这其中肯定有哪个环节不对,或者是被他忽视了。 关队,李琪有些无语,坐在审讯室说道,我该说的都说了。 关铭皱着眉头说:你觉得张喻这个人怎么样? 李琪说:我觉得,还行吧,不是说很好,我俩一个战队的,他挺不会为人处世的,要不然我们也不会想抢他。 关铭:具体不好? 就是感觉,李琪说,我很难形容啊,你知道吧,他这人还挺傲的,他玩得久,装备好,有时候挺看不起人的。 关铭:那他有仇家吗? 李琪:我们网络世界没那么可怕,仇家真不至于的,顶多就是有摩擦,这种游戏就是要打架啊。 关铭有些烦躁地点了根烟,又递给他一根,李琪说:哥,还找不着凶手啊,人都抓了一大堆了。 没,关铭先是说,然后又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抓了一大堆?你不是一直在看守所? 李琪:我们这么多人不都落网了,还不多啊。 关铭不吃这套,坐起来说:谁给你说的,抓了人。 我听民警说的,李琪只好说,他告诉我的啊,说是又提了不少人。 关铭有些累得揉了揉眼睛,说:哪个民警? 他掏出手机给卢队打电话,卢队在那边正搜查呢,接起来说:咋了啊关儿。 上次去调看守所的监控,调了吗?谁跟那个司机透露的消息? 卢队说:调了,没看着,当时和那个司机接触的民警有好几个,我们还在筛查中。 别筛了,关铭说,直接抓吧。 现在啊,卢队,忙着呢,一会儿吧,再耽误一会儿刘峰回来了。 关铭说:现在的,我又把李琪提过来了,他可能会跑。 李琪说:警察同志,你们还有卧底啊。 他为什么告诉你这件事?关铭端详着他,有些不解,他还给你说了什么? 其实也没说啥,李琪说,就送饭时随便聊聊,哦,说我们其实如果嘴巴硬一点,完全没必要进这里,你们找不到证据,我不认的话就得放了我。 关铭凑近了一点,看着他:你那觉得呢? 李琪:我从小心理素质就不好,你问啥我招啥啊,我上次是不是招得可快了?嗨,我这人就没出息。 他害怕你说出什么,所以才告诉你这些,关铭说,所以你肯定知道些什么东西。 李琪:知道啥啊。 关铭又坐回去:你问我? 这个晚上九江分局的专案组可以说是彻夜未眠。 卢队等人摸着黑去搜了刘峰的家,没有搜到东西,派出所一位民警这晚又失踪了,找了一夜也没找着。 郑余余熬得眼冒金星,天刚亮的时候才回来,看见关铭窝在椅子上睡觉,身上披了件外套。 你醒醒,郑余余叫醒他,去休息室睡。 关铭醒过来,问:几点了? 郑余余看了眼手表:六点。 早上六点?关铭有些睡蒙了。 郑余余说是,又说:你还能睡一会儿,一会儿任局来了,就要开会。 刘峰谁在盯?关铭问。 小赵他们,郑余余疲惫得要命,四小时换一岗,晚上轮到我。 现在还能稍微休息,俩人挤在休息室里睡了不到两个小时,早上八点钟的时候那个民警在一家便利店里被抓到了。 任局亲自进去审讯,不到两个小时就出来了,那人全部招供了,是奉了刘峰的命做的事,其余一概不知。现在的证据已经可以直接逮捕刘峰,专案组开了个会,决定放长线钓大鱼,看看刘峰还能咬出什么人。 一晚上把大家累得仿佛死人,趴在桌上睡得呼噜震天,关铭又补了一觉,被手机闹钟吵醒,郑余余就睡在他旁边,听也没听见。 关铭踹了他一下:起来,干活了。 干什么活儿?郑余余眼睛也睁不开,迷迷瞪瞪地说。 关铭:看漫展。 郑余余: 他躺在床上清醒了一会儿,坐起来,头发仿佛鸡窝,问道:这都几点了? 关铭说:十点半。 好吧,郑余余认命了,揉了揉脑袋坐起来,起来穿鞋陪他去看漫展,上辈子杀人,这辈子抓人,这都是我的报应。 我晚上还要去盯梢啊!郑余余坐上出租车还在崩溃,我睡了不到三个小时啊。 关铭说:你现在闭嘴,还能睡一会儿。 到底为啥要来看这个东西,郑余余掏出湿纸巾擦了擦脸,就当是洗脸了,你又是知道什么消息了? 关铭说:没有消息,来看看。这几个死者之间的关联现在也没找到,就算是你把叶局都抓了也没用,他不认,你一点办法也没有。 郑余余不敢在出租车上讨论案情,就没搭话,一直到下了车才问:你觉得这个连环杀人案和叶局有关? 我不知道,关铭也有些烦躁了,别问我。 郑余余:你是不是更年期啊你。 关铭一把锁住他脖子,一个脑蹦儿弹了过去,把郑余余眼泪都弹出来了,他失笑着挣开了,说:有病。 郑余余还是平生第一次来漫展,精神上还是有点震撼的,挺多人穿着动漫服装在那里摆拍,他还在想,这是拍啥呢? 关铭说:别走丢了。 郑余余白了他一眼。 这漫展对于他俩来说根本没什么可看的,什么东西都不想买,那些人扮演的什么角色他们俩也统统不认识,俩人甚至全程都没拿出手机拍点什么,看着非常突兀。 这位帅哥,一个穿着短裙的小女孩举着相机忽然冲到了他俩面前,说道,能拍张照吗? 关铭瞬间僵硬了一下,郑余余看了他一眼,还没等说话,小女孩已经狂按快门了。 能留个微信吗?小女孩放下相机,笑着对他俩说。 这回郑余余也尴尬了,不知如何拒绝。 郑余余?忽然有个男的在旁边叫了他一声。 郑余余想了一下他叫什么:你是,崔奕? 是工大的那个助教。 哥,小女孩说,你们认识? 崔奕对郑余余说:这是我学妹。我来陪她逛逛。 郑余余说:真是好巧啊。 你们案子结了?崔奕问。 没有,郑余余说,今天稍微有空,我带关队出来转转。 崔奕对着郑余余倒是很亲切,指着小女孩说道:刚才她就说看见了俩帅哥,要拍照,我一开始还没认出你们呢。 关铭不想寒暄,四处张望,郑余余就想赶紧结束对话,就随口应了两句。 小女孩又问:真不能加个微信吗?只加你的也可以。 郑余余心想我是什么赔钱货吗?什么叫只加我的也可以,他正要说话,崔奕就掐着小女孩的后脖颈说:你给我矜持点! 郑余余笑了,崔奕说:咱俩加一下吧,她有什么话我替她转达。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郑余余实在不好意思再拒绝,就掏出手机说:我扫你吧。 崔奕说:你们这看完了要去哪儿? 怎么这么热情!郑余余有些崩溃,说道:我们回局里了,这还是翘班出来的呢。 崔奕说道:好吧,我还想没事儿的话一起吃个饭。 郑余余还想着,关铭的腿不能久站,就说:要不然你们先慢慢逛,我俩再看看,就得走了。 崔奕说:好好,那不打扰你们了。 两边这便分手,郑余余看着这边的好友请求,刚点了同意,关铭就凑过来说:叫什么?崔奕? 你的笔记本就是他还的,郑余余说,笔记本阴谋夭折在他手里。 关铭说:他对你有意思? 郑余余:? 关铭点了点头,说:我说怎么上赶着给你还本子,我还给王洪留了联系方式,也没找我。 郑余余: 他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说什么都感觉很暧昧。 关铭却没有这个自觉,他买了一把火影忍者里的苦无,然后在手里头晃荡,说道:中午吃什么? 不回去?郑余余说,我挨骂你也不会给我说情。 关铭:你这个阶段就是要挨骂,不挨骂的小兵没前途。 那我要回去,郑余余不吃这套,你自己去吃吧。 关铭啧了一声,说道:我跟你们卢队说,行了吧? 郑余余笑了起来,没搭茬。 俩人出了漫展,也没什么收获,本来想去吃海底捞,但是正好赶上了饭点儿,又没吃上,只好转去吃旁边的拉面。 关铭去买了两杯奶茶回来,把吸管给他插/进去,递给了他。 郑余余说:你到底是为啥要来漫展? 关铭说道:我一直觉得,他们有线下活动。 就是有啊,郑余余说,李琪他们不是说了吗,他就是在线下聚会上看出张喻有钱的。 不,关铭说,李琪说了,他没见过其他的五个死者。 会不会是记错了?郑余余说,再说,如果说是他们有别的聚会,李琪没参与呢? 关铭说:我也是这个意思。如果是他们战队官方组织的聚会,李琪等人几乎都参与了,但是就没见过其他的几个死者,那就只能说,还有别的我们不知道的聚会。 郑余余:然后你就想到漫展了? 我看了下,关铭说,挺多漂亮小姑娘的啊,但是男的少啊。 这有点像那个什么来着,郑余余想了想说,幸存者偏差。 死了六个都是男的,但是漫展男生又比较少,你就觉得不是漫展,但说不定,是那几个男的都死了呢。 关铭说:得了吧,我告诉你啥叫幸存者偏差。 郑余余洗耳恭听。 关铭说:老师的孩子学习好,大家都这样觉得吧?那是因为学习不好的孩子,他的家长不好意思跟大家说。同理来说,大家都觉得我厉害,说什么天生就是干这个的,他们觉得是因为从小就没了父母,老天爷觉得对不起我,补偿我的。觉得像我这种从小命不好的,都能有出息,那是因为没出息的他们没看见。 有没有研究机构研究一下,没有爹妈管的孩子到底是都去干什么了?关铭说,我曾经是那个幸存者,只不过后来我不是了。 郑余余隐约意识到了他想要说什么,攥着筷子的手心在出汗。 关铭说:所以我有时候想,这可能真是报应。从来都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也不该贪求。 你怎么知道那不属于你?郑余余冷静地说。 关铭笑了:因为它给我的都是痛苦。 两年后,他俩终于有了这样的机会,坐在一起冷静地聊这件事。 关铭说:如果你一开始,就没有听过太多的好听的话,没那么多人奉承你,说你是那个幸存者,那失败也不至于那么让人难以接受,是吧?我有时候也在想,一个平庸的队长,一直工作到退休,也不会让手底下的队员因为这样的失误牺牲。这么看来,其实我还不如别人。 郑余余说:但张智障的死并不都是你的错。所有人都有责任。 没有,关铭说,因为我一直不听别人的意见,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所以你们没办法左右局面,事实上,就该是我来负责。 郑余余想起张智障,无可抑制地一阵难受袭来,甚至有些恶心,他甚至有一段时间在收网行动面对嫌疑人时阵阵颤抖,仿佛那人下一秒就要从怀中掏出一把枪。 你和刘洁一样,郑余余看着餐桌上的白色桌布,上面带着蕾丝花纹,他有些慢地说,你们欲望太重了,想要的太多,遇到失败总是归因于自己。 恋耽美 >幸存者偏差——野有死鹿(26) 郑余余说:你其实应该早告诉我这些,我就不会误会你。 我不想解释,关铭想点烟,但意识到这里是无烟区,只好在手里把玩着一根烟,说道,这很像是在向别人分摊责任。我其实觉得,我不应该被安慰,让我不好受着,是最好的。 所以干脆,让我干脆成一个坏人,关铭说,你们都站在我的对立面,我自己一个人痛苦着,其实是我觉得赎罪的办法。 但是人心总是偏的,总是自欺欺人的,关铭就算是刻意地想要遭人恨,却也没料到自己接受不了郑余余的恨意。他私心里还是希望郑余余能拉他一把,但是郑余余没有。 郑余余难掩的眼眶通红,扶额低下了头。 他不是因为觉得愧疚,他是想起了关铭的腿。 第26章 来日方长(十三) 郑余余之前总是觉得, 关铭对这个社会的反抗过于激烈了。关铭除了身边的这些人, 其实对谁都没什么好意,对受害者少有同情。他总像是一座佛, 太冷漠公正了。 他知道关铭的来时路走得艰难, 但总觉得,不至于像他这样反应巨大,关铭像是创伤后应激障碍一样。但是又过了两年,他亲自参与了关铭的一段人生旅途, 却觉得,他不是走得艰难, 那分明是每一步都拖着带血的脚印。 郑余余没有立场陪在关铭身边, 而且关铭可能不需要他陪着。关铭是一个打断牙往肚子里咽的男人,他只能去帮别人, 而不接受别人的帮助。在二十一世纪, 如果还能找到一个不食嗟来之食的人,那就是关铭。 关铭催促服务员,问怎么还没好:熬了一夜,到现在还没吃东西,干这行真是没法活得长。 你怎么这么脆弱?关铭看他还是低落,说道, 真是善良的小孩儿。 郑余余说:我之前没有那种感觉, 现在, 就是最近这几天, 我忽然觉得, 有些选择特别重要,会改变很多。 以后也会这样,关铭说,你的人生就在一念之间。要慎重地做选择。 郑余余:那你呢? 关铭说:我一直学不会慎重,以后也要学了。 郑余余感觉到关铭已经猜到自己知道了他腿伤的事情,他今天一直在等着关铭在主动提起这件事,但是关铭一直没有说。他意识到,关铭可能不会说了。一直到他离开九江,都不会说出口。他不会用腿伤去绑架别人,一定要陪在自己身边,所以就算是两个人都知道了现在是什么情况,关铭也选择当个白痴。 你现在觉得,郑余余说,我怎么样? 关铭说:不错。我一开始就知道你肯定是个合格的人民警察,现在也是这样想的,你和我不一样,你有原则。 你之前,就是那次,关铭回想了一下,是一个小男孩打他妈,把他妈的胳膊砍了十二厘米的伤口那次。 郑余余一下子想起来了:十七岁那个小男孩。 对,关铭说,你们几个过去,小男孩他妈还没出急诊,就告诉咱们说不追究不立案,你们几个气够呛,我蹲门口斗地主那次。 他们难免会遇见这样的情况,报案的时候气在头上,把警察找过来,但无论是父母还是婚姻中的妇女,最后往往都会后悔,反而警察成了他们的敌人。 那小男孩他爸在急诊便骂自己的爱人,怨她报了警,俩人起了口角,恨不得在医院打起来。 郑余余当时气血上涌,恨不得当场拘了那孩子,关铭一局斗地主输了九千个豆,恨得牙痒痒,一拍大腿,一抬头看见郑余余恶狠狠盯着自己。 关铭手里还拿着那根不能吸的烟,笑着说:你还记得你当时跟我说了什么吗? 什么?郑余余是真的不记得了。 关铭说:你说,你回去吧关队。 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狂的实习生,关铭笑道,你管我回不回去的,你管得着吗? 郑余余也觉得挺好笑的,他那时候的脾气确实和现在不能比:当时可能是气着了。 关铭:家庭纠纷警察也不想管,我们几个老油条其实早就知道,遇上这样的事多半都是白跑一趟,都等着回家睡觉,就你气得跟什么似的。刚穿上这身警服都是这样,我当时觉得你跟个傻白甜似的,这种劲头持续不了多久,没想到一直到现在你也还是这样。 你才是天生干这行的,关铭说,心里头有百姓。 郑余余不知道怎么就又把话题扯到这边了。 关铭倒是没有自怨自艾的意思,说得津津有味:这叫什么?位卑未敢忘忧国? 面终于端上来了,俩人饿得过头,反而吃得不多,郑余余看着他大口吃东西的样子,就觉得也还是像以前一样,一点也没变,关铭不挑食,什么也吃,吃起来还挺香,郑余余有时候没有胃口,看见他吃东西也能在餐桌上多坐一会儿。 他知道关铭是不会变的,他已经三十一岁了,当初有的问题,他现在还是会有,如果两个人在一起,就注定是要有人在迁就对方。 哥,郑余余说,你知道我刚才不是那个意思。你觉得我怎么样? 关铭一口面还没吃完,抬头看他:? 郑余余没给他装傻的机会,就等着。 关铭拿块纸巾擦了擦嘴,说:余余? 放在桌上的郑余余的手机忽然响了。他工作很忙,经常没有时间看手机,所以微信设置的是直接可以显示信息内容,这样就可以在不解锁的情况下直接看到是事情是不是紧急。 卢队说: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郑余余: 连着两个小时郑余余的手机都没有一条微信,就在他俩聊到这个话题的时候,忽然全天下的人都在找郑余余,崔奕加了他的好友,应该是终于有时间聊天了,向他打招呼:hello? 后头还接了个动画表情。 刘洁的微信也来了:你和关队去哪了?卢队提着刀在找,记得戴三级头回来。 郑余余按灭手机,一条没回,正要说话,关铭站起身来,说道:走吧,该回去了。 郑余余抬头看他,有些茫然,关铭把手放在他头上,又划到后脖颈将他带起来,说道:我有好的地方你不学,非学我优柔寡断的,郑余余,你得向前看。 郑余余想问,什么才叫向前看?就是和命运死磕的意思吗? 俩人回去的路上,又是一阵沉默,郑余余短期之内难再鼓起勇气提起这件事,此时只觉得泄气。 人要是倒霉,感觉喝凉水都塞牙,为什么偏偏这时候来信息? 回到分局时卢队果然在生气,看到郑余余的一只脚刚刚迈进警局的门,卢队的98K已经瞄准了他,刚欲开口,关铭说:卢队,我带郑余余出去了一趟。 干什么去了? 关铭实话实说,交代了大致的情况,然后拿起一件衣服说:累,我睡一觉了啊。 刘洁说:关队!受点累吧,我们外勤 自己想办法解决,卢队说,关队不方便出外勤。郑余余以后这种事你自己过去,别麻烦关队,他身体不舒服。 郑余余还挺意外,从他嘴里听到这样的人话,然后就听卢队说:我们破案还指望着他呢,他一生气回了武羊咋办? 刘洁盯着疲惫的黑眼圈,用最后的力气问道:他身体怎么不舒服? 整个警局谁的身体能比她还需要休息?刘洁及其唾弃这样的偷懒行为。 哪儿缺人?郑余余用比她还疲惫的声音说,我去。 卢队说:你睡了几小时? 好像是三个,郑余余脑袋已经不转了,感觉有些空,说道,好像是吧,不记得了。 再去睡一会,卢队说,天天这样,快要猝死了,那天你们关队说,一半的民警都是猝死,太可怕了,再去睡俩小时。 刘洁:我呢? 你去范大成那,卢队说,任局调人了,还没过来呢,你先去盯一下,那边八小时没换岗了。 刘洁艰难地站起身来,说道:成。 郑余余还是想去,被刘洁拦住:你这两天真的太累了。 郑余余自己倒是感觉还好,他主要是精神波动有些大,感觉时刻压着一座大山。 刘洁却是觉得两位队长似乎都极其爱使唤郑余余,看着都心累。 郑余余去休息室睡觉,关铭正埋头躺在沙发上,长腿耷拉在地上,转眼间就呼噜震天了。 他找了个地儿窝了过去,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他看见时间吓了一跳,身边的关铭已经不在了,竟然没人叫他。 去了审讯室才知道是出了事了,刘峰被逮起来了,任局亲自在里头审,已经进去一小时了。 郑余余疯了,对小赵说:任局在审我在睡觉?你为什么不叫我! 你不在?小赵说,我以为你和刘洁去换班了。 关队呢?郑余余平复了下心情,问。 小赵:在审讯室。 关队和任局在审讯室?郑余余仿佛听错了,那卢队呢? 小赵:任局没让卢队进,那应该在外头挠墙皮吧。 他就去审讯室眼见为实,卢队果真在外头挠墙皮,摸着下巴倚在窗前看里头的情况。 郑余余有些奇怪地打量了他一眼,卢队:? 你在模仿关队吗?郑余余说,这个姿势? 卢队站直了,说道:他申请专利了吗? 郑余余哈哈笑了,说道:你比他帅多了。 刘峰来自首了。卢队说。 这消息挺让人震惊的,郑余余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自首啥啊。 都招了,卢队说,他心里明镜儿似的,根本跑不了。 人都说命案必破,那像这种级别的案子,更是根本不可能成为悬案,基本上上头想查,无论如何也要查到底,区别就是落网的时间和落网的罪名而已。 叶局可能还有一线生机,刘峰无论如何也没有,几方利益纠缠,最先舍弃的卒都是刘峰。在这边自首争取做污点证人,确实比死于非命要好很多。 卢队说:中午你睡觉那会儿,技术部那边查了叶局女儿的账户和房产,他女儿在边江那边有一套房,一百二十平的复式,上下两层,一开门,全是人民币。还没查,等审完了刘峰,调几个武警和银行的柜台,你们拿点钞机跟着去把钱数一数。 得数个一天半天的,卢队说,数完了就回家吧,睡够了再回来。 好有钱,郑余余说,你们证据不都搜集的差不多了?还用得上刘峰吗? 用得上,卢队说,你现在只能治他的贪污罪,当然了这就很严重了,这金额死缓妥妥的了,但是未必只有贪污。 没见过贪这么多的,卢队还在啧啧称奇,好像不止是他贪的,他还挺会做买卖的,绿贸那一票就赚了不少,账户上明面上的钱也洗白得差不多。 卢队说:资金是叶局投的,挂名让尚博来做,范大成掺和进来就是为了给叶局省点装潢费,那也不是个小数字,变相行贿。 刘峰是个什么角色?郑余余说,他和杀人案有关系吗? 跑腿的,卢队说,出了事顶包的吧,刘队的妻女已经不在九江了,他可能自己已经安顿好了。连环杀人案没认,他说不知道。 第27章 破阵之乐(一) 郑余余:所以说, 现在绕了一大圈, 那六条人命还没找到主儿? 没有,卢队说, 清点不出到底是谁头上的, 为什么杀的。 那咱们查什么呢?郑余余说,查了一回,九江都要拔下一层皮,连公安局局长都要落马了。 卢队:去问你们关队吧。当时并案的时候, 他信誓旦旦说一定有交集,我才跟任局打包票了。 是他说的?郑余余忽然说, 他告诉你并案? 卢队:啊, 当然了。我倒是也觉得有问题,但是也不敢确信, 他一说我就信了, 本来任局也犹豫,但是他的建议很他妈的有说服力啊。 关铭却没告诉过郑余余这件事。 如果是这样的话,关铭分明从一开始就打算好了不回武羊。任局不放他,可能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郑余余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再一细想,关铭真是做了个非常混球的决定。 卢队还沉浸在案情中, 说:昨天尚博找了刘峰, 打听情况, 他看见叶局被查害怕了, 唇亡齿寒, 他们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这孙子还想帮叶局找个地儿藏钱呢,他怕是不知道,那么多钱,怎么运都是个问题。 接下来怎么办? 接下来,卢队沉重地说,捕呗,证据搜集到这个程度,写批准逮捕书,报检察院,批捕了之后动手。这案子这个性质,估计都不用咱们这边说什么,今天晚上之前就能捕了。 钱是真多,卢队说,也许要枪决了吧。这事太严重了,这边的证词审完,任局估计就要向检察院递材料,再拖下去,怕出意外。 郑余余说:我一定要去看看到底有多少钱,长长见识。 去吧,卢队说,刺激死你,我都受刺激了,非常难受。 郑余余:想起自己的银行存款了? 买房装钱,卢队说,我他妈买房都困难。九江市中心的房价现在多少一平你知道吗? 恋耽美 >幸存者偏差——野有死鹿(27) 八千。郑余余还真知道。 卢队诧异了:怎么着,你也想买? 我爸妈要给我买,郑余余提起这个就很愁,之前不是让我相亲?已经在筹备着买房了,他们付首付,我还房贷。 好事啊卧槽,卢队说,赶紧买,我看这放假没时候降。跟你们比我真是输在起跑线上了,没摊上好爹妈。 郑余余不好意思说自己根本不打算让父母买房,其实现在,就连以后是不是要留在九江都不知道。真是人和人的痛苦不能互通,别人担心和忧愁的事情他从来没有在意过,他的苦也没法跟别人分担倾诉。 关铭就像是他身上的疾病。他现在有这样一种抽象的比喻,觉得关铭像是长在他身上的疤,俩人共生已经不会疼了,但看着总不会很舒服。 一条疤如果被主人忘记了,他就不存在了,成为其他人的疤。郑余余正试着和关铭和平共处。 他正想着,审讯室的门打开了,关铭率先从里头走出来,郑余余一抬头正对上他,关铭两天没回宾馆,胡茬泛青,皮肤冒油,精神倒是还好。 任局跟在他后头出来,说:小卢,跟我来一趟。 关铭转身大步地走,郑余余赶紧跟上,说道:你干吗? 什么干吗?关铭奇怪于他这个问题没什么逻辑。 郑余余:任局叫卢队是商量逮捕,下午肯定有一个作战行动的会议,收网,审讯,我带人去清点叶局家里藏的钱。今天没什么事了,你打算干什么? 关铭简直乐了:这么多事,你跟我说没事儿了? 都是外勤。郑余余不依不饶。 好的,关铭举手投降,我回了,我走了,回宾馆,可以吗? 郑余余心想:他果然猜到我已经知道他腿伤的事了。 郑余余问小赵要了队里的车的钥匙,然后快步追下去,打开了关铭前头的一辆车的车门,吹了声口哨:上来,我顺路。 顺路?关铭四处望了望,你自己去清点? 郑余余:我去调点钞机,银行分行就在你酒店旁边。 关铭是个外地佬,平时也没机会逛街,也分辨不出郑余余到底说的真话假话,就上了车。 调多少台?关铭问。 郑余余:能调多少调多少,有几台点钞机,任局就得派多少人过来,那就能早点结束。 关铭:问银行借人啊。 卢队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郑余余说,不知道银行那边什么情况啊。 俩人一路上都极有默契地只谈工作,不谈其他。 刘峰可是说不知道杀人案的事,郑余余说,咱们回到原点了。 嗯,关铭说,回就回吧。 郑余余想起关铭刚来的时候说的话,道:你刚来的时候还说,这个案子破不了。 我现在也有点这种感觉,关铭说,不一定能破,不是稳拿的。到这个程度了,你们叶局扒得底裤都没了,这案子还没头绪,就俩可能,要不就是谁也不敢招,这人势力大,要不就是太聪明,斗不过。 郑余余:你也斗不过吗? 我是个啥,关铭说,建造师二级证我自学可考不下来。 你还是这个思路?郑余余有些意外,你觉得凶手刻意找的这个要施工的地方来埋尸? 关铭:我想法没变过,就是后来牵扯得太多了。 你平时多跟着丰队跑跑,关铭忽然想起来了这茬,说道,他比你们卢队靠谱多了,至少稳重。 郑余余也认同,说道:丰队踏实,一步一个脚印。跟施工现场硬磕了快有一周吧。 关铭说:没他,你们这个贪污案要破还得往后拖半个月。刘峰不自首,再拖一星期,这案子没时候了。 你也来了也有二十多天了?郑余余问,有了吧。 关铭:有了。 家里走的时候都照顾好了? 没什么需要照顾的,关铭说,把门一带就走了。 哦,郑余余一想,确实是这样,他平时不做饭,煤气几年都不用换,家里也没有绿植,不养宠物,确实没什么需要担心的。竟然这样无牵无挂。 关铭说:把我放到前面就行了。 不然大厅也不让我进啊,郑余余说,我还能送到哪儿? 别贫,关铭打开车门,冲他挥手,路上慢点。 郑余余探出头跟他说:明天听我口令,我让你来你再来,卢队憋着劲儿抓着你当福尔摩斯呢。 关铭倒退着比了一个OK,转身进了酒店大厅。 郑余余在车上长出了一口气,准备好应对这后半天的疾风暴雨一般的工作任务。做好了心理准备,也没想到局里的活儿能干的几乎都干了,什么也没躲过去,到最后还在帮忙整理要递交的材料,任局调了十个人过来添把手,他到六点多才去叶局的复式,当时看见那钱堆就绝望了,他同事已经点钱点了近俩小时了,肉眼可见还没见下去多少。 八点多的时候,丰队竟然也来了,临时又支起来一张桌子,大家带着白手套麻木地工作着。 郑余余手机又响了,一连串响了数声,好几个人的消息一起挤进来,他这才意识到,好像是他微信出了问题,总是把消息攒到一堆再提示给他。 刘洁向他打听情况,想在技术队和审讯室苟一下,如果这边工作量大的话,她就先不过去了。 紧跟着就是卢队的消息,告诉他,如果刘洁向他打听情况,就说快结束了让她赶紧滚过去。 关铭又问他:吃了吗? 郑余余一看消息时间,都是刚刚,估计都是不准的,他瞬间怕了,赶紧回复卢队,说道:好的,刚没看见消息。然后又给刘洁分析了局势,让她不要自取灭亡,赶紧过来干活。 社会人还是要以工作为大,关铭一天到晚除了吃没有别的事,他俩的聊天记录,往上翻三页都全是早上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你吃了吗这种对话,郑余余看了一眼,把手机放下了,他自己都奇怪自己现在怎么就懒得搭理。 估计关铭发了信息之后就睡了过去,所以郑余余没回复也没有追问。 不过刘洁来的时候,提了数杯奶茶过来,说是关铭订的,让她在楼下取一下。 关队人不在,但是心和大家在一起哈,刘洁分发奶茶,说道,拿人家手软,万不要再说关队偷懒了。 郑余余说:他给你打电话的? 对啊,刘洁说,他不知道地址,订到咱们局里了,我的妈,当时任局就在我对面,他让我下楼取外卖? 郑余余:大概几点啊? 好像九点多,刘洁说,我取了就直接过来了,问这个干什么? 我侦查下他在干什么,郑余余说,感受一下阶级差距。 刘洁小声说:他为什么突然成了重点保护对象?卢队说以后干什么都别叫关队。我听人说他受伤了? 郑余余顿时恨得牙痒,卢鹏真是好一个大嘴巴! 他装不知道一般道:好像是吧,你也是听卢队说的? 是啊,刘洁说,让我别告诉别人,你怎么也知道了? 郑余余一猜就是这样,气笑了,说道:不是不让你告诉别人?你怎么还跟我说? 你这不是知道了吗?刘洁自作聪明,他告诉了我,肯定也要告诉你的,咱俩共享秘密。 郑余余挥手示意让她赶紧离开,说道:八卦结束,我工作了,你请便。 刘洁便说他最近真是越来越狗腿子了,简直是让人看不起,郑余余懒得和她一般见识,也不辩解,他最近怠于梳理人际关系,因为活着带来的生长痛贯及了方方面面。 临近十一点的时候,他们这边的工作快要结束,卢队那边也有了进度,检察院批捕了。这真是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他们的战斗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你们这边得留几个人守着,卢队的电话打过来,有些歉意,说道,余余,你们再辛苦一晚吧,一吨多的钱,咱们现在不能动它。 郑余余说:那留谁啊?我能留,刘洁也可以,剩下的留谁守夜,你定吧。 卢队思考了下,又说了俩人,郑余余说:知道了。 卢队又说不好意思,郑余余说:这有什么?你不是也在熬? 检察院批捕了这三个权贵,这本来不符合程序,决定书先行,后来的材料都是补上的,也可见这案子的重要程度,这一晚上整个九江的刑侦队谁也别想睡。 郑余余守前半夜的时候,想起来了他还没回关铭消息。再一看手机都已经十二点过半,想了挺久,还是决定回一条。 他忽然想起来以前听同学说,跟女孩聊天,女孩的最后一条消息一定不要回,那样第二天早上就可以假装昨晚睡了,然后接着聊下去。 他自己也觉得好笑,感觉有异曲同工之妙。 没吃。郑余余说,没法像你一样每顿都能吃上。 关铭没有马上回复,郑余余等了一下,退回到微信主界面,看到自己有一条消息还没回复,是崔奕的。 你也好,郑余余说,工作太忙了,没看见消息。 他开始想,可能是app出了问题,他打算重新安装一下,但又害怕这会儿错过什么消息,所以也没有马上动手。刘洁坐在旁边玩手机,可能也在聊微信,脸上泛着诡异的微笑。 这种守夜其实就是消磨时间。 崔奕说:还没睡?这么晚了还在忙? 是啊,郑余余有些无聊地说,怎么还不睡? 他想起关铭上午时说崔奕对他有意思,他一直觉得关铭看人挺准的,但他的确没感觉出来,他初恋就是关铭,俩人恋爱前眼神都对视都火花带闪电一般,在一起是一件非常水到渠成的事,他没追过人,也没被人追过,对这种事也许确实没有关铭懂得多。 郑余余悄悄地查了崔奕,发现这个人之前改过名,原名叫余斌,上大学前改了名字,原因不是很清楚,郑余余对这个人还是心怀警惕的,觉得事出反常其必有妖。 做PPT,崔奕说,刚刚结束。 郑余余无意多聊,就说也好辛苦啊,挑了两张表情包发过去。 关铭还没回他消息,也许是睡了。他在这边辛苦得要死,想到关铭能休息这么久,难免感觉羡慕嫉妒恨。 打游戏吗?崔奕问。 郑余余心思一动,问道:什么游戏? 崔奕说了一个游戏,是款手游,不是《生死场》。郑余余现在只要和案情稍微有点关系的都想问,知道不是也就没多大兴趣,说道:还在工作,不了。 崔奕误会了,说道:你想玩什么? 我不玩游戏,郑余余说,随便问问。 崔奕是一个挺会聊天的男生,面对面的时候看不出来,其实还很幽默,郑余余迟迟找不到插/入点结束对话,一来二去也说了半个多小时,一看时间都快一点了,关铭可能是真的睡了。 他现在也觉得崔奕如果不是对自己有意思就是对案情有意思,不然干吗和一个陌生人聊这么久? 他微信留在和崔奕聊天界面,手机震了一下,却不是崔奕,退回去,发现是关铭回复了。 你们卢队跟我打电话哭,关铭说,嚎了四十分钟。 郑余余: 他哭什么? 关铭甩了一连串形容词:失望、难过、痛苦、不得志、工作压力大。 刘峰是他学长,郑余余想通了,他俩好像认识。 由己及人,关铭说,同人不同命,他可能想到自己了。 郑余余不满意道:我们卢队不是那种人,他就算是走到刘峰那一步也不会像刘峰一样。 关铭说:是,但人都害怕。 郑余余倒是觉得这句话说得对,他说:你害怕吗? 我还成吧,关铭说,我这不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吗? 刘峰家里的孩子好像有病,你们卢队家里压力也挺大的,关铭又补充说,活着太难了,人心又太复杂了。 郑余余想:你也不比他们轻松。 崔奕在那边一直说话,郑余余有些不想理了,假装工作很忙,没有回复。 那你下午干什么去了?郑余余说,我都要忙废了,手都要断了,数钱数断了。 关铭:玩游戏。我想再审一遍范常志。 嗯?郑余余说,他还在看守所吧,你审呗,我陪你? 关铭:明天给我提过来。 郑余余心说,怎么聊着聊着又到了工作了?但还是应了。 郑余余发现他俩的感情和工作其实是纠缠在一起的,没有什么平衡不平衡一说,在当初刚刚认识的时候更是这样,郑余余对关铭的感情分明就是建立在关铭的工作能力之上,那时候倾慕大于悸动,后来才发展变质了。而现在,简直就像是再走来时路,他的感情却变了。 如果他把关铭当成一个符号来爱,其实是对关铭的不公平。关铭也许是不满的,甚至是觉得有负担的,但是他从来没有提出来过要求,没有明确地告诉过郑余余你不要这样,如果他说,郑余余不会不改,也不会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错了。 恋耽美 >幸存者偏差——野有死鹿(28) 关铭说:累了,我睡了。 好吧,晚安。 听说你今晚在守夜?关铭说,前半夜? 郑余余:我快下班了,凌晨两点。 关铭说:辛苦了。 你也辛苦了。 关铭给他发了一个摸摸头的表情,非常可爱,郑余余笑了,刘洁正好抬起头来,凑过去看:在干什么?笑得好猥琐。 郑余余把手机暗灭,说道:我有你猥琐? 你到底和那个男的断了没?郑余余终于有机会算账,说道,你这个女的有没有点记性啊? 刘洁说:你怎么这么说我啊。 郑余余惊了,说:真没分呢? 刘洁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郑余余不可理喻地说:你是疯子吧? 可能是吧,刘洁说,最近工作压力大,我没精力处理感情生活了。等这个案子结束吧。 郑余余根本不相信:这个案子结束还有无数案子,你就拖着吧。 唉,刘洁说,我又何尝不明白。 郑余余确实没有想到,连刘洁陷入了爱情里,都如此地拎不清。他本以为刘洁经过了这件事总也该下定决心重新生活了,怎么也没料到会是这样。在他看来,刘洁爱成这样,是丧失尊严的。 刘洁说:他最近在谈离婚。 这还是她第一次向郑余余谈起那个男人,之前总是在避免谈那个具体的男人,而是去谈似是而非的人与社会。 郑余余说:那你觉得呢? 我觉得,刘洁说,我不知道啊。 我年轻的时候没想过要他离婚,因为我自己没打算结婚,刘洁说,我以为我是想玩玩,所以就这样着了。但是我年纪大了啊。 刘洁: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挺过分的。 郑余余一时没回答上来,刘洁就明白了他的立场。 想也是如此,郑余余在健全的家庭中长大,父母相爱,他应该是厌恶破坏别人的家庭的行为的。尽管刘洁总是鄙夷精神分析学家总是在童年去寻找性格的胚芽,但是还是不得不承认,这是有道理的。一个人童年就家庭破碎,长大后总会对婚姻持悲观的态度,可如果他生活在幸福美满的家庭里,长大了很大几率上也会看重家庭的重要性。 郑余余说:我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 但是关队说,我破坏了别人的人生,刘洁说,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郑余余没想到她还和关铭聊过这个话题,而且还聊了这么深,有些诧异,说道:你都告诉他了? 对,刘洁说,不是你让我说的? 好大一口锅,郑余余没忍住吐槽,我没让你说这么具体吧。 刘洁笑道:我其实无所谓啦,人做了什么就要承担什么,我不怕别人说的,我想听听睿智的人是怎么评价我的。 郑余余说:关铭的睿智只在工作时,他自己活得囫囵吞枣,不能告诉你什么的。 但是他说得有道理,刘洁说,但我给你讲,余余,一件事情不是你懂得了这个道理就能做对的。我真的很难放开手了,你谈过恋爱吗? 她这样说,郑余余就懂了,原来就仅仅是因为喜欢和爱。郑余余说:爱到这个程度了吗?那我没谈过这种恋爱。 刘洁说:我是一个很疯狂的人,我不理智。 她说这话的时候是痛苦的,这样的自我剖析,无论对于谁而言都是沉重艰难的。刘洁显然已经反省过了,她还是忍不住为自己辩护:就算是我在做伤害自我伤害别人的事情,那也不代表别人可以谴责我啊。 郑余余在她面前就笨嘴拙舌,无法表达自己的想法。 我有权利做出自己的选择,我的人生由我自己做主,刘洁得出了结论,除了被我伤害的人,谁也没权利谴责我。 郑余余:但是 但是?刘洁说。 额,郑余余又说不出什么了,拿了大而空的话来给刘洁带来话柄,但,道德和法律是约束人的两道门,缺一不可。 我不觉得,果然,刘洁说,我不想被别人的道德束缚,我有自己的道德。 自己的标准没有普世意义吧?郑余余试探着说。 刘洁:你们也只是人多而已。 话说到这个份上,基本上就是不能再聊下去了的意思,郑余余认输了。 嗯,郑余余说,你说的也有道理,你自己明白就好。 刘洁都明白,但是她走不出来。她嘴里狡辩,肉里又在受苦,爱里带着疼,疼又让她上瘾。自虐一样的享受着爱情和自我厌恶。 郑余余犹豫了良久还是说:这个案子结束,你去看看心理医生?我可以陪你去。 刘洁愣了,还是说:好的。 郑余余这句话可能是说得过界了,尽管他确实觉得刘洁可能是心理出了问题,但是他不应该说得这么露骨的,刘洁在这之后就不再和他说感情的问题了。 你是不是之前认识关队啊?刘洁马上转移了话题,说道,你很了解他? 连续缺觉的人精神都有些失常,郑余余自我控制的阀门关闭了,他觉得刘洁既然打开了心门,他也直说了:他是我前男友,你这个傻子。 刘洁足足我靠了数十声,感觉直接吓精神了。 郑余余说:就说你努力错了方向。 我靠啊,刘洁说,你怎么钓到的啊,你可以啊?! 我没钓他,郑余余说,他这个人闷骚得很。我在九江实习,实习结束之后给我打电话,让我就留在九江,打了两个多小时,言辞恳切情真意切的。 刘洁为他竖大拇指:你有两下子。 郑余余估计关铭当初可能真的是单纯地看上了他长相,但是这一步确实是由关铭先踏出来的,没有那个电话,他俩现在可能早就没有什么关系了。 刘洁说:那关队这次来,是来求复合的? 说到郑余余的伤心事了,他没说实话,只是道:是上头让来的。 你呢?你对他没想法了? 走一步看一步,郑余余已经开始后悔告诉刘洁这件事了,这女的问起来没完没了,以后难免三个人相处要尴尬,所以他不打算如实交代,一时半会和你说不清楚。 刘洁已经是老油条了,看他的样子,马上得出结论:得了吧你,你这样说就代表了你俩藕断丝连呢。 藕断丝连是真的,郑余余说,但也不是所有藕断丝连都有好结果。 你别说了,刘洁略有些崩溃,咱俩这是什么伤心姐妹夜聊啊。太惨了。 郑余余想到,这两天大家好像都过得不是很舒服,不知道是不是季节原因。 我觉得关队这个人真的不错。刘洁又说,和他谈恋爱是不是感觉很爽? 还可以吧,郑余余想了一下,然后说,和喜欢的人谈恋爱不都很爽吗? 刘洁看着他片刻,又说:是这样的。 郑余余又把话题聊到这个状态,他都对自己无语了,可能是因为最近太缺觉,他脑袋都不好使了。 他凌晨两点多下班,因为第二天早早还要上班,直接回到局里睡觉,连衣服也没脱,躺在床上直接睡到了早上七点。 今天还是要整理材料和证据。卢队昨晚通宵了,陪着任局审讯,昨晚审完了两个人,今天要审叶局。这种事轮不到郑余余来做,他们这些人就跟在后头整理要递交检察院的材料就可以了。 卢队熬夜熬得快心梗了,早上看见郑余余,说道:关铭呢? 找他干吗?郑余余问。 替班,卢队说,我不行了,我熬了四十多个小时。 郑余余说:还没来,我替你叫他吧。 卢队:他工作态度太不可以了。 其实是郑余余跟关铭交代了,今天等他消息再来上班,他主要是没想到,昨天就把拘捕决定书批下来了,一般情况下,检察院批捕都是一星期之内,这次实在是批得太快了。 任局年纪也大了,熬不住了,就抓来了关铭和丰队来审。 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审讯阶段一般很难出意外,只需要打破嫌疑人的心理防线就可以了,但这个过程,也要看嫌疑人的心理素质,一般都要持续几个小时,急也没用。 关铭被从睡梦中叫醒,洗了把脸就过来了,头发像鸡窝,郑余余看了万分无奈,把他送到审讯室前还在说:眼屎。 哦。关铭揉了下眼角。 丰队已经在里头了,关铭打开门进去,看见叶明易,点了下头说:叶局,不好意思,来晚了。 注:本文无任何影射,是架空设定。 ※※※※※※※※※※※※※※※※※※※※ 忽然出现!七千字给大家勉强补齐更新! 前两天过敏了,生病第二天马上去外地参加我哥哥的婚礼,我是带着电脑去的,在车上发了上一章更新之后,就到了地方,结果没想到结婚这么累,整整两天半,加起来睡了可能不到十个小时,我连碰电脑的时间和场所都没有,昨天晚上到家,从六点睡到第二天八点半,收拾了一下,振作了精神又去看了妇联4,现在刚进家门没多久。真是不好意思了各位,我自己都觉得过分了。太过分了!我可真是!太过分了! 第28章 破阵之乐(二) 叶明易说:无妨。 关铭坐下, 翻了翻记录本, 听丰队在走流程,叶明易一直都很配合, 这场仗看来不需要打很长时间。 关队, 叶明易忽然说,这其实才是咱们第二次见面。 关铭有些意外,说道:嗯,对。 叶明易笑说:看来我当初想把你踢出专案组的想法是对的。 也不能这么说, 关铭说,您这案子实在好破, 谁来都一样。不好破的是杀人案。 叶明易说:这样说也对, 是我运气不好,正好碰上了这么严重的案子。 关铭不置可否, 叶明易彬彬有礼地对丰毅驹说:请继续。 丰队问:钱的来源都来自哪儿?有名单吗? 叶明易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说道:都在这里。没人会把这样重要的东西记在纸上,太危险了,是不是,关队? 关铭不动声色,说道:有道理。 叶明易和蔼道:你可以给我纸笔,我写给你们。 关铭向记录员使眼色, 让他递上纸笔, 叶明易一边写, 一边道:我听说你要转督查?明升暗降啊。 有这个打算, 还在计划中, 关铭说,您有什么建议? 我觉得不错,叶明易说,年轻人要爱惜自己的身体。不然等到了我这个岁数再后悔就来不及了。我以前也是一线刑警出身,年轻时不注意,累垮了身体,到现在看,我比同龄人病多了不少。 关铭说:您也不容易。 叶明易:一线刑警,不都是这样的?很累的。 丰毅驹不苟言笑道:那为什么会做了背叛人民的事? 啊,这个。叶明易把纸交了上去,都是个人选择。一步踏错也就覆水难收了。 叶明易抬头说:年纪大了,看东西的事情和你们年轻人也是很不一样的。守在岗位上,很寂寞的。 关铭接过了那张名单,看了眼也都不认识,就说:既然您已经这么豁达,要不咱们就痛快一点?别浪费彼此的时间了,早点审完,您也能休息。 当然当然,叶明易说,请便。 丰毅驹问他到底有多少钱,叶明易说:不是很清楚。很多,你们清点出来的现金就是全部了,上市公司投过一些钱,还剩点股份,不多。 具体多少? 大概两三个点,只有几百万。叶明易说,明面上的帐,很难做,所以没有多动。 丰毅驹说:都什么人在帮你? 叶明易指了指关铭手中的那张名单,说道:都在上面,麻烦你们去核实一下吧。上头的那几个人是我手底下的,下头的是递过钱给我的。当然了,你们已经了解到的我就没写。 关铭说:对死了的那六个人有了解吗? 叶明易稍微沉默片刻,然后说:没有。 没有必要骗你,叶明易又补充说 ,我现在这个程度,定罪量刑到什么程度,我是心里有数的,说实在话,多担上几条人命,对我而言也没什么关系。但我确实对这个案子不怎么了解。当初你们这个专案组查到范大成那里的时候,我也只是怕把过多的东西牵扯出来,才想插一手。这俩案子,怕只是巧合吧。 您也是受过系统地培训的,关铭说,巧合这东西到底存在的几率有多大,您也知道的。 不然我为什么要骗你?叶明易说,没道理的。 叶明易对时局了解得很透彻,知道警方掌握的证据能举证他有什么罪,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招。他知道现在的审讯的套路,根本油盐不进。关铭和丰毅驹耗了一上午,最后的谈话都像是鬼打墙,没有新鲜东西。 恋耽美 >幸存者偏差——野有死鹿(29) 关铭中午出来抽烟,卢队拿着盒饭来找他,关铭看了他一眼:怎么不补一觉? 睡了五小时,卢队说,可以了。 关铭看了眼手机,原来不是中午了,已经快下午两点了。 不好审吧。卢队说。 关铭说:我想不通。叶明易已经到这个程度了,必死无疑啊。他为什么还要隐瞒? 先吃饭再想,卢队摸了摸盒饭,一会儿冷了。这还是让郑余余去楼底下小卖部给你热的呢。怎么着,你觉得他想包庇别人? 关铭:包庇谁?他女儿多大? 二十四,卢队说,六年前十八。额,倒是也有可能,但是她好像从小在国外念书的。 关铭坐在窗框上,把烟按灭,想了想,说道:我看不出来,他到底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逗咱们玩儿。我问他杀人案的事情,他犹豫了一下才回答。按理说,他应该知道怎么藏住自己的,犹豫这一下,有点业余吧? 卢队说:合着是耍咱们玩呢? 是不是吸引注意力?关铭说,他越这样,咱们越会怀疑他。 卢队也纠结了,说道:难说。如果他想包庇谁,那直接自己把这个罪担下来多好,反正也是死罪。 其实咱俩说的是一件事,关铭说,他想担下来这个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主动承认,一个是引咱们怀疑,让咱们给他定罪。第二个更高级点,你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 怎么定,卢队说,怎么着,这还是个连续剧?他还有后招? 关铭:也许吧。 卢队说:下午我替你吧,听余余说你要见范常志,去吧,他去给你提人了。 两点的时候郑余余回了办公室,带回来了一身热气,下午两天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他咕咚咕咚喝了一杯水,跟关铭说:你出来了?怎么样? 还可以,关铭说,具体今晚开会时再说吧,情况有点复杂。 郑余余说:那你去2号审讯室见范常志吧,给你带过去了。 我中午本来还想进去叫你,看你和丰队正认真呢,就没去,郑余余说,吃了饭了吧?早上就没吃。 关铭忽然想起来了:我还没刷牙呢。 郑余余:别装了,又不是一回两回了。 关铭也没觉得有什么。 我妈今天给我打电话,郑余余说,说想叫你去家里吃顿饭,上次郑老来也没见到。 关铭犹豫了。郑余余说:不想去也可以,我跟她说就行。我就是个传话的。 那不去了吧?关铭询问道。 郑余余还是有些不可避免的不乐意,但是还是说:嗯,可以。 关铭说:算了,什么时候去? 你不想去就算了,郑余余说,她也没什么正经事找你。 关铭外在的无所谓和横冲直撞都是掩饰,他本质还是太在乎其他人的感受了,其实根本不是一个冷漠的人。郑余余只表现出一点的情绪,他还是注意到了。 估计关铭也能想到为什么有这顿饭局,郑长城送来了消息,他腿伤未愈,这帮人大概是想照顾他。郑余余想,如果关铭真的去了,接着他爸妈说他腿伤的事,他俩就能彻底把这层纸捅破,别再天天对着装傻了,像有病一样。 那么关铭为什么不想去,也显而易见了。 郑余余说:那你晚上饭自己解决,我下午要去大成装潢。 别生气,关铭索性直说了,别耍脾气,可以吗? 郑余余:可以。 关铭放下心来,说道:搞不懂你们。 郑余余再一想,觉得不去也是好事,他爸妈一旦真的知道了他俩那些烂事,把关铭当准女婿来审核,也够尴尬的了。 下午就各就位,去忙自己手里的活儿,郑余余和刘洁核对大成装潢的进项和开支,一个没上市的私营企业,其实就像个地头蛇,做大做强算不上,但是在当地也算是赚钱,但令人意外的是,范大成其实负债了一百多万。 范大成名下的房产不少,他媳妇在火车站附近还开了一家超市,店面是自己买的,不需要租金,固定资产加在一起完全够还钱。但是这也挺令人奇怪的,这么大个公司,老板居然是没有存款的。他打给那个顶包司机的五十万还是临时从预支了客户的钱。 他手里的钱,经常周转不开,他媳妇说,有了点闲钱,就要买车,买房。头几年开了一家KTV,开在东城路,那边哪里有大学啊,连个小学也没有,赔钱了。赔了有一二百万,钱就是那个时候欠下来的。 而至于有军游戏公司的情况他们之前已经彻底查清楚。范大成儿子范常军从自己爹手底下撬了人拿了些钱,和朋友一起开了家工资,父子关系从那个时候起事实上已经破裂了。而他小儿子范常志因为对自己家的装修队没什么兴趣,就去了他哥的公司。范大成存了想让小儿子去祸害大儿子的公司的心,本着有便宜就要占的想法,也没有制止。 范常志不学无术,脾气火爆,他哥管不了他,他也不服他哥管,但范常志敢杀人,这谁也没想到。 媳妇的精神状态已经临近崩溃,在装潢公司等着他们的时候就有些恍惚,郑余余问:这两天你住在哪儿? 女人说:我娘家。这段时间过去之后,我要回乡下了。我从乡下来的,在乡下还有一套平房。至于他们爷俩,我就不陪着了。 郑余余想起这个女人在配合调查时,说过的话,她对于他们父子到底做了什么其实一无所知。她和范大成,从范大成把私生子范常军带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没什么感情了,但也还是在忍。忍了很多年,反而等来了这样的结局。 女人说:我家破人亡了。 积极配合调查,郑余余说,争取减刑,很有希望的。 女人说: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和我没什么关系。我为了面子忍了这么多年,到最后落了这样的下场,不如当初我就离婚。这个家庭让我恶心。 郑余余无可安慰,沉默了一会儿,又问:范常志有什么朋友吗?他以前也不是那种遇上了事就会动手杀人的人吧? 他有很多朋友,女人说,上学的时候有几个常念叨的朋友,我能说上几个人名,都不是什么好人,工作之后就不知道了,他自己手里有了点钱之后,更不回家了。 郑余余问了那些朋友的名字,暗自记下了。这案子太过于庞杂,把一个案子解决之后,还要再去重新梳理另一个案子的线索。 这也是任局的想法,两个案子要分开,免得线索纠缠在一起,反而扰乱了局势。 郑余余感觉还挺难受的,勉强结束了这次对话,出门的时候他电话响了,是他妈打来的,问他今天晚上关铭来不来。 他说不来,郑余余没有替关铭说好话的打算,直接道,可能是不想来吧,也挺尴尬的,和你们也没接触过。 他能感觉他妈明显愣了,似乎也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我菜都买回来了。郑母说,活螃蟹,不来?这怎么办,我也不会养啊。 郑余余:蒸了啊,你和我爸吃。 郑母:那阳台上还有一只鸡呢!也是活的,我花了一百二买的土鸡。我和你爸吃不了啊。 郑余余也服了:不是说等我消息吗?怎么就提前买了这么多菜? 他怎么这么不懂事?吃顿饭而已。郑母生气了。 那你等着,郑余余想了想说,你做饭吧,现在是四点多吧,我俩大概能六点多回去。 挂了他妈的电话又给关铭打电话,关铭接起来口气不善说:怎么了? 郑余余怪道:吃枪药了? 在审讯室呢,关铭抬头看了眼范常志,我不想被扣工资,快说。 郑余余:我妈菜已经买好,晚上去吃,没得商量了。 妥,关铭说,晚上叫我得了,我挂了。 这倒是痛快,郑余余看了眼手机,这才想起回身去找刘洁,刘洁站在大楼底下编辑信息,看见他打完了电话,把手机拿过来,让他看消息框里的文字,说道:你觉得我这么说怎么样? 郑余余看了眼,说:你要和他分手? 人间太可怕了,刘洁说,我看见这个女的,真是要死了,你不懂我的感觉。他们自己在泥潭里互相折磨去吧,我不掺和了。 郑余余对她不抱希望,知道她从来都是想一出是一出,没个准。 第29章 破阵之乐(三) 俩人回分局之后, 关铭还没从审讯室出来, 卢队和他在一起。一时间周扒皮们不在,郑余余难得喘口气, 看见旁边关铭办公桌上的电脑似乎还开着, 处在睡眠状态,打开后看见还是游戏界面。 郑余余给关铭发信息:范常志的游戏账号和密码是什么? 关铭回复:外套里的笔记本上记着。 郑余余回头去椅子背上掏,除了拿出来了笔记本,还拿出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之前那天就怀疑关铭有事瞒他,但没找出来的医院票据, 可能是关铭刻意扔了, 因为现在郑余余就找到了昨天下午他去医院开药的票据,就在兜里。 郑余余拿出手机, 对着药方里的名查了查, 好些都是治骨病的膏药。他之前查关铭的腿伤时看见好多人做过推拿,不知道关铭有没有做。关铭髌骨骨折,累及关节面,做过手术,但是半月板磨损一直没有好全,按照郑余余那两天查到的信息, 关铭还应该做手术的, 普通人不需要剧烈运动, 保守治疗就可以了, 但是关铭如果想以后还在这个岗位上工作, 或许应该动手术。不管做不做手术,反正关铭现在还这样不上不下地拖着,绝对不是长久之计。 郑余余心里头着急,但是也不知道怎么样劝,他都不知道关铭想要什么。自说自话的感情有过一次就可以了,他盘算着也许应该尊重关铭自己的意愿,但是现在看来,关铭的意愿就是随便,走一步看一步,看命运要把他带向何方了。 看到这张药单,他还稍微放心一点,至少还知道要去开药。 但是关铭这腿一天不好,他就一天比一天焦虑,只要不好,就没办法安心。 郑余余登上范常志的账号看了一遭,游戏好友一一记在了关铭的笔记本上,本打算挨个去问,但是问了一两个还在玩的就发现,原来关铭都已经查过了。 郑余余有些无语,给关铭发信息:你都查过了不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关铭在他头顶回答,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说道,你说范常志的账号? 对啊。 关铭说:哦,还在玩的我都查过了,剩下的那些已经退了游戏的是丰队在查,但是他这两天忙,估计还没空。 他之前跟我说好像有一个是工大的。关铭说。 说起这个,郑余余想起来了一茬,说道:那个崔奕,你还记得吗? 那个助教,关铭说,忘不了,怎么着?又跟你聊天了? 对啊,郑余余说,我在想,他出现的时机是不是有点巧,上次那个笔记本也是,就落到他手里了。你说咱们是不是应该查一下? 关铭:那你去,美男计,加油。 郑余余:你有病吧。 关铭从他背后拿起自己的外套,说道:还吃不吃饭,几点了? 哦,郑余余看了眼时间,快要五点半,说道,咱们现在走吧,你跟卢队请假。 不用请,关铭大手一挥,你们卢队跟着任局去检察院交材料了,咱们快跑。 郑余余当初劝关铭买车,但是到了九江之后自己也是公交车出租车来回倒。平时出去开队里的车就可以了,这个时候怕被卢队抓到,便带着关铭坐出租。 关铭忽然想起这件事,说:你不是想买福特猛禽? 梦想是要有的,郑余余说,工作三年,存款两万,二十年后你再来问我吧。 关铭上车之后就在玩手机,随口说:挣得真少。 我这还是吃住在家里呢,郑余余说,要是租房,更惨。 郑余余也不是省钱的那种类型,从小吃穿也没节俭过,工作了当然也是贯彻了这一优良传统,想买的衣服和鞋都买了,没委屈过自己,生活水平能达到小康以上,每月拿的却是固定工资,当然存不下什么钱。 关铭了解他,说道:你幸好工作忙,没时间花钱,不然一分也存不下。 有点那个意思,郑余余说,唉,我也该焦虑一下了。 郑余余和关铭花钱的地方都不一样。关铭物欲可以说为零,每天只想着吃,恩格尔系数略高,比较奢侈的消费就是请客,郑余余倒是把钱都花得很别致。这样一比其实他还是比关铭差了一头,关铭至少靠自己的努力买了房,还有存款。 但是这也是郑余余比较幸福的一点,没人逼着他要节省,他和关铭交往的时候,关铭也没干涉过他,他父母也没有催他存钱的意思,郑余余其实一直活得挺轻松的,除了工作的压力大,很少受到外界的压迫。工作又是他自己选的,累点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郑余余说:开源节流,从这次车费你付开始。 哈哈哈,关铭大笑,说道,可以可以。 郑余余:我以后能蹭队里的车就绝不打车,能坐公交绝不打车。 九江要有地铁了,关铭说,我看地图,那线路离你家挺近。 嗯,郑余余说,再说吧。 恋耽美 >幸存者偏差——野有死鹿(30) 关铭说:你不需要有什么压力,像以前一样就好。以后成家立业,你父母肯定要帮你一把。没必要活得那么窘迫。 郑余余尽管被他聊得很不耐烦,还是应付着说:可能吧。 接着关铭又接了个郑老的电话,俩人便一路上没再聊天。正是下班的时候,稍微有点堵车,俩人正好快六点的时候到了郑余余家楼下。 他家头两年搬了新家,住在二十七层,郑余余心想:幸好是电梯楼。不然关铭爬上爬下,他自己膝盖还好说,郑余余心脏估计受不了。 关铭来了!郑母笑着开门,说道,我还没见过这孩子。 上来便让他脱外套,说:饭马上好啦,我做了两个小时。余余挂了电话,我就开始做饭,一直做到现在。 郑余余撸袖子:辛苦了,我帮你吧。 关铭不怎么局促,站起来说:等我洗个手,一起端上来吧。 郑父从厕所走出来,听见了外头的动静了,说道:小关来了,厕所在这边。 关铭进去洗手,郑父就站在一边,问:工作怎么样?听说很忙? 现在压了俩案子,一个案子在收尾,关铭没有敷衍,认真回答道,另一个还在寻找突破口,一时半会应该还破不了。 郑父说:是那个连环杀人案吗? 是,关铭说,六年了,难查。这两天余余也忙了够呛。 他跟着你们瞎忙,郑父说,能帮上忙吗? 关铭笑了:他很厉害。任局很喜欢他,能进专案组,就很说明问题了。我看卢队也是个好队长,对他也挺好,很有前途。 郑父果然满意,又笑着谦虚了几句。 郑余余帮他妈切猪肝,支着耳朵去听,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关铭夸他,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心的。 郑母的高压锅里压了骨头汤,此时已经放气了,她说:去盛饭吧。 炒猪肝好熟,放到最后去做,也不至于凉掉,厨房里都是炝炒的声音,关铭被郑父拉住聊天,郑余余一句话也听不见了。 隐约听见门铃响了,他抓紧从厨房探出头去,问道:是谁啊? 郑父手里拿着一束花回来了,问:谁定的? 我,关铭说,出来的匆忙,没给伯父伯母带点什么东西。 郑父还埋怨了两句,郑余余已经接过来,去找花瓶了。 关队愿意买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郑余余说,给他这个机会。 关铭没跟他顶嘴,估计是看了今天这个场合的面子。 郑父说:你拿那个新花瓶,你妈过年买的那个华而不实的花瓶。 郑余余想起来了,去书房拿出了一个盒子,打开了跟关铭介绍说:这花瓶六百九十九,据说原价一千四。知道在哪买的吗? 哪儿?关铭配合。 超市。郑余余说,楼下超市促销的高档花瓶,打五折。 关铭说:捡了个大便宜啊。 那可不,郑余余说,五折呢。 关铭买的是一束百合花,这花其实很难伺候,非常容易蔫得东倒西歪,郑余余找出两把剪刀,俩人坐在沙发上,把茎斜着剪开切口,插到花瓶里,郑父递了个垃圾桶过来,看着他俩干活。 关铭平时做家务吗?郑父笑问。 关铭实话实说:不怎么做。 看得出来,郑父说,现在年轻人出门都干干净净的,回了家就不行了。 关铭:我出门也不大行。 郑余余想憋,没憋住,笑了一声。 郑父说:那你不折腾别人啊。郑余余家里的衣服,两衣柜也装不下,说了他多少次都一样,衣服换得勤,袜子都要他妈洗。 在武羊不这样啊,关铭很有良心,那两年挺勤快的。 郑余余说:嘘,让我爸贬我两句。 俩人安静地插花,郑父坐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唠了两句,郑母拿着锅铲走出来:小余呢?说要帮我忙,怎么干了一会儿就跑了。 我来,郑父说,小余不干,老余来。 客厅就只有他俩,他俩也没说话,郑余余把花茎下端的叶子剪掉,然后递给关铭,关铭把花茎斜着剪断,插/进花瓶里。郑余余端详了一会儿,说道:这块不好看。 关铭又摆了摆,说道:这样呢? 有点单调,郑余余说,你应该买那种乱七八糟的花都有点的那种花束。 关铭说:少来,又不是给你买的。 郑余余:给谁买也是啊。 俩人收拾了一下茶几上的东西,郑余余端详着这瓶花,怎么看怎么觉得不顺眼。郑母把饭盛好,走出来的时候看见饭桌上的花,惊喜道:这是什么?关铭带来的? 对的,郑余余说,你觉得这样插好看吗? 好漂亮,郑母说,是送给我的吗? 郑余余:反正不是给我的。 第30章 破阵之乐(四) 郑母做了八个菜, 还汆了一个羊肉汤, 郑余余嚯了一声,说:厉害了, 羊肉汤。 郑母平时懒散地不怎么爱做饭, 经常是随便打发打发他们爷俩,但其实手艺很是不错。郑余余和爷爷奶奶关系一般,因为小时候也没有在他们手底下生活过,他饮食起居一直是他妈自己在带着, 那时候他妈拿手好菜是香菜羊肉汤。 很鲜的,郑母说, 不吃香菜的人也可以吃, 你尝一尝就知道了。 关铭端起碗来说:吃,都吃, 不挑食。 郑母郑父笑起来, 关铭很给面子,一口干了大半碗,郑母马上站起来:再来点。 关铭便伸碗去接。郑余余想,关铭可能就赢在对人真诚了。 郑父试探着说:喝酒吗? 看您。关铭说,我都行。 郑父拿酒的手在摇摆,不知道该不该开这瓶白酒, 郑母说:对伤不好吧? 关铭:没那么讲究, 我陪您喝点吧。 郑余余假装没听见, 随口道:一会儿你还得回队里。 你保持清醒就行了, 关铭说, 也没人管我。 郑父说:还是算了。 也行。关铭说。 不喝酒难成局,最后还是开了瓶白的,俩人一人一杯底,郑母问郑余余要不要喝,郑余余晚上还要工作,不敢碰,就没加入他们。 郑父说:小酌怡情。 关铭是真的喝不喝都可以,对这东西没什么瘾,但难免有这种场合需要喝酒,他也能应付。只是这个时候,郑父郑母知书达理,不强劝酒,就为了助兴。 郑母说:小关啊,这两天腿还疼着吗? 关铭说:好很多了,医院跑了不少趟。 郑余余闷头吃饭,听见他妈说:你平时有事儿就指使小余去做,他闲着干什么? 好。关铭笑说。 郑母:我在想,你爸的车也不怎么开,他就喜欢骑自行车,要不这两天给小关拿去开吧? 你们到底买车干什么?郑余余服了,摆在车库吃灰吗? 郑父不好意思地对关铭说:没想到能考下驾照。我科三考了三回,好不容易考下来了,结果一上路完全不一样! 关铭说:多练就好了,我车技也一般。 关铭也不可能要他们二老的东西,随便说两句推辞了,郑母毕竟年纪在那里,谈论的都是家长里短的事,问了郑长城身边的这些晚辈的近况,他们俩不知道关铭腿伤的内情,郑长城也不会告诉他们,关铭的腿伤还有挺复杂的感情因素,本来不至于拖得这么严重的。郑老也只是说了,关铭因为同事的死,追了一个案子一年多,最后受了伤。这样则光荣得多。 郑余余回了九江之后,很少和父母谈论关铭。当年发生了那样的事,他突然执意要回来,郑母也问了他原因,郑余余说是因为死了个同事,觉得无法面对那个地方了,他妈怕他染上心理疾病,连带着连武羊的事儿也不敢再提,但就算是郑余余不说,关铭的事儿那么大,他爸妈也能听见点什么。偶然地有那么几次提起来,郑母只是说,关铭也够不容易的。 对于旁观者来说,说出一句不容易,就已经够概括出所有的境遇了,难免显得轻描淡写。关铭到底是过了什么日子,不容易到了什么程度,他们也都难以想见,甚至也没想过,毕竟也没那个义务。 郑余余想,他父母也熬过心里的煎熬,来平和体面地面对关铭。各有各的痛罢了。他倒是像唯一一个袖手旁观,添乱的人。 说到了车,郑母问:小关会开车,怎么不买一辆? 关铭习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随便扯了个借口:不喜欢。 这样好,郑父说,是要配司机的命。 关铭笑着摇头,郑母说:我也觉得,不然以你的条件怎么也买上了。 关铭说:我?月薪五千二的条件,好多同学工资都比我高。 武羊那边的补贴怎么样?郑父问。 还可以,关铭说,加班勤,能补不少。主要考补贴活着了。 郑父说:已经可以了,年薪能上二十万吧? 上不了,关铭算了算,说,十四五万、十五六万差不多。有些年头有奖金,就还好一点。 郑父:攒下多少? 郑余余默默听着,心想,他爸妈的问题逐渐针对了,意图也开始暴露了。关铭精得跟什么似的,估计早就发现不对劲了。现在还没说什么,估计是给郑余余面子呢。 三四十万,关铭说,应该是,我有一阵子没查过了,工资直接打卡上,一两年都没看过余额了。 关铭这存款真不算多了,他都三十出头了,还没结婚,自己一个人过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这钱很可能都不符合他爸妈的心理预期。 郑母一边盛汤一边说:你比余余要好一点,倒也没好很多。 我三十岁说不准比他多。郑余余说。 郑父嗤笑了一声,喝汤。 郑余余也就是随口说说,没跟他爸皮。关铭说:真没准儿。 人家自己买了房呢。郑母呛郑余余,你有啥? 哦,郑父想起来了,这么说已经很不赖了,你房子贷款还清了? 关铭:两年付清的房款,早没了。 现在武羊市的房价也不便宜,关铭那房子现在再卖也能翻一翻,这么算固定资产还挺多的,郑余余也忘了这件事了。 那关铭是比他强,早入两年社会,就是不一样,当年稍微拼一拼就能有的资源,现在怎么使劲也买不起了。 他父母又觉得也不错。郑余余难免觉得心酸,怕是委屈了自己的父母,非要受到这样的折磨,他无知地活了这一年多,他父母还不知道是过了什么日子。现在关铭又出现,带回来的都是不好的消息。他们还要衡量着,觉得这样的条件其实也不错。 如果不是因为他,他父母也本没必要这样委屈自己的。说不定早已经有儿媳了,前两日相亲那个姑娘确实不错,知书达理,长得也清秀,太适婚了。错都在自己。 郑余余又偏偏说不出什么话来,他自己也活不明白了。他和关铭太别扭了,一切都是熟悉亲近的,偏偏又隔着鸿沟,跨不过去。他在这边尝试着努力,关铭在那边拆台,不怎么配合。 他父母问得都挺含蓄,之后就再没问这种问题,怕也是抹不开面子再深问。关铭怎么说也混了这么多年了,本来也挺会做人的,这时候也没露怯,还挺人模人样的,不像平时那么混球。 俩人工作在身,不能走太久,吃了饭,郑母没用他们收拾,赶他们去上班。郑余余站在鞋柜旁换鞋,看见关铭买的那一束百合被放到了客厅的隔断吧台上,郑父拿出了一个小喷壶,说道:你妈养花买的营养液,我给浇点。 能浇吗?郑母拿着抹布收拾桌面,有些犹豫地站直了看着,你去百度一下,别烧死了。 郑余余说:爸妈我们走了啊。 路上小心。他爸又拿着喷壶出来送,说道,好好工作,加油。 郑余余笑道:知道了。 俩人走出来,关铭得出了一个结论:你真是生在福堆里了。 郑余余不反驳,其实也没什么权利反驳。 关铭说:这么说来,郑老上次来,把我老底都给揭了? 你是指哪个老底?郑余余说,咱俩的事,应该是我刚回九江就揭了,你受伤的事是这次来揭的。 关铭也吓了一跳:真的假的? 真。郑余余说,他们知道一年多了,更可怕的是我也是才知道的这件事。 关铭甚至不说话了,坐在出租车上,打开车窗放风。 我没想到郑老告诉你爸妈,关铭半晌后开口,我以为当初咱俩闹成那样,郑老怎么也不会再提这茬了。 又在出租车上,郑余余看了眼出租车司机,决定如果这次司机再投以有色眼光,他一定要动手打架。 但他说了,郑余余说,算了,这事我不追究了,放心吧,不找你算账。 倒也可以找,关铭说,这是咱俩的事,是我没和你商量。 恋耽美 >幸存者偏差——野有死鹿(31) 郑余余分手之前倒是一直盼着他能告诉郑老,但后来估计没有那个诉求了,那时候感情岌岌可危,哪还有维护的需要。关铭真是热衷于在错误的时间做正确的事。 郑余余说:我怎么找,你赔我什么? 这不是陪你演戏了?关铭说,过两天你跟你爸妈说把我踹了就成了,多有面子,我都追到九江了。 郑余余看了眼司机,那司机果然在偷听,眼神瞥着他俩。 这算什么赔偿?郑余余不屑道。 关铭:怎么着,看中我的三十万了? 滚。郑余余无心开玩笑。 关铭:不然拿什么,我真是没别的了。 你好好做刑警,郑余余说,这个可以不? 关铭不说话了。 郑余余说:我对你没别的要求了。不好好做也行,你能接着做刑警吗? 当然可以。关铭从兜里掏出烟点上。 司机尴尬地开口:那个,咱们车里不能吸烟。 关铭失笑,在烟盒上把烟暗灭了,烧出一个黑洞来,带着糊味儿,郑余余看着那个黑色的洞,说:要不然你就去督查,你留在公安系统里就行。我知道你肯定没打算去督查大队,那你打算做什么?你学的就是这个,这么多年一直在干这个,你放下了,还能干什么? 郑余余为关铭想不出一个更光明的前途,难道下海创业吗?就关铭这个脾气,胆子大心不细,又受不了什么委屈,怎么可能赚钱。 确实,关铭也认同,又说,之前张智障给我说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有手有脚的,干什么也不至于饿死,我也是这样想的,我一个大老爷们,干什么不行?但你不乐意,那就算了。 为什么这么说?郑余余眼眶红着。 关铭说:不想让你难过。 郑余余心想:你每天都让我难过。 他这道名为关铭的伤口一直也没办法痊愈了,伤口要好未好,开始结痂,越痒他越想要挠。 关铭又总是拦着他,一边引诱着他去挠,一边又说:别挠,会落疤。 成年人永远都要做选择,这选择往往还影响一生。偏偏有的时候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又有各路神仙来你的路上指手画脚,郑余余说:你到底觉得我是为了什么难过? 我的伤?关铭意外他的问题,但还是如实回答。 关铭说:我知道你心里有负担,我刚来的时候就说了,我的事都与你没关系。 这个时候你又明白了,郑余余说,张智障死的时候你怎么不明白呢?你自己都走不出来,凭什么这么要求我。 关铭有点让他说服了,觉得居然有点道理。 他俩居然忙得没有时间处理感情问题,只能在出租车上谈,司机估计如坐针毡,连头也不敢动一下,对讲机响个不停,他一句也没回。 关铭说:那你想怎么样?我回武羊就做手术,接着干刑警,可以了吗? 手术也有风险。郑余余眼里那颗泪一下子掉了下来,速度快得像是谁也没看见。关铭说话向来不能听,在他嘴里什么都简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总不会告诉你事实到底是什么样。 那你想怎么办?关铭见骗不过他说。 郑余余:你总要把事情搞成这样,怎么办?谁他妈知道怎么办? 关铭:你这脾气还上来了。 郑余余心烦意乱,不知道到底该拿关铭怎么办。 关铭也看着窗外,一时没人说话。 ※※※※※※※※※※※※※※※※※※※※ 我最近精神状态实在是糟糕,不知道如何缓解了。 第31章 破阵之乐(五) 郑余余一直佩服关铭理智勇敢, 但是到了真正站在了人生分岔路口, 要做决定的时候,关铭反而是那种不会主动去选择的人。当初考大学, 郑老让他去警校, 他也就去了,毕了业之后顺理成章有了工作。关铭少有时候去想自己是否有其它的路可走,他活得又随意又没有目标。而现在到底要不要接着干下去,也要有人来推他一把。郑余余知道没人比他更合适做这个人了。俩人中总要有一个人来承担后果, 关铭这个人做错了一件事,就恨不得记一辈子, 永远都不敢再碰, 郑余余却不是,当初他们两个因为在一起, 郑余余做了不少勉强关铭的事情, 按理说他也该长记性了,该知道什么事勉强了都很难得到。但这个时候还是不行,郑余余还是做不到袖手旁观。 郑余余恨关铭总是自说自话,又痛恨自己蠢笨,有时候竟然真的被他骗了,看不出他的自说自话。 你去做手术, 郑余余说, 不管好坏, 我陪你一起。你如果不做手术, 也不做警察了, 咱俩就没法在一起。 郑余余:不是说我不和你在一起,是早晚还要玩完,那还不如谁也别耽误谁。 关铭也明白这个道理。他们两个都心知肚明,他俩无论是谁都对对方无法释怀,心里都还存在着那么一丝两丝的幻想,可是感情已经失败过一次了,就在彻底失败的那一刻都是爱着的,都在等着对方能给这段感情一次机会,但还是分开了。感情到底能有多稳固,实在是个不好说的问题,就算感情浓厚,分开了像是剖心挖肝,但也会分开。 关铭如果不做这一行了,他不能保证不会更痛苦,也不能保证他不会因为自己的痛苦伤害郑余余。两个人相隔两个城市,又不能像别的异地恋人一样相处,爱到这样的程度,职业和爱情不能分割,幻想与现实,崇拜和爱慕,早已经混为一谈,关铭可以接受这个世界的潜规则,也能变成令人讨厌的中年人,但是郑余余却是不行的。 郑余余:我如果不能像现在这样全心对你的话,你肯定也不会爱我了。 我也不想变得那么无聊,天天逼你工作和拒绝别人,郑余余说,事实证明,我变成那样,你也不喜欢。你不能再把我变成那样,你知道的,这其实完全取决于你。 关铭无语:你这人不讲理啊,不能全赖我吧? 郑余余问司机:小哥,你觉得呢? 小哥被他忽然点名,说:啊?这个,哥,我不知道啊。 谈过恋爱吗?郑余余问。 小哥:没得。 郑余余:哦。 但是大哥,司机跟关铭说,我给你讲,我妈跟我说过了,跟媳妇吵架,认错就对了。 关铭: 司机说:都是你的错,你就对了。 郑余余: 关铭说:你妈说得对。 司机:都是经验之谈。 下回我给你介绍对象,郑余余拿出手机,加个微信吧,我有个朋友刚分手。 司机吓了一跳:男的女的? 郑余余:女的,警察,可以吗? 司机有些不好意思,腼腆地没有说自己的微信号。 关铭说:刘洁又分了? 对,郑余余说,我想杜绝她复合的可能性。 关铭说:越难越爱,人都这样,你别看不起她。 郑余余有些意外,说道:我看不起她? 关铭却没有给他面子的意思,说道:你有点。 郑余余反思了一下,觉得好像是有一些,但看不起这个词用得还是挺刺人的,他心里是尊重刘洁的。 司机说:哥,你们是警察啊。 是,郑余余说,你这出租车有户吧? 有有有,司机说,都有,哥你聊这个就有点没意思了啊。 司机大概二十四五的样子,胳膊和额头晒得黝黑,还挺健谈,郑余余想,就短短三两年,大家的观念都不一样了,很多年轻人愿意接受和自己性向不同的人群了。 司机又问关铭得了什么病,劝关铭,现在连粉碎性骨折也能治,不要太害怕。郑余余心想:他怕什么,怕的是别人。 关铭不欲讨论自己的腿,却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于是说道:都按你说的办,我什么意见也没有。 郑余余说:我一开始就说了,我希望你做手术。 我也说了,关铭说,那我就做。 郑余余被他噎住了,说:那咱们在谈啥呢? 关铭:不知道。 郑余余想通了,因为他可以替关铭做决定,却没办法替他承担后果,他感觉不安,所以总想向关铭索求一些保证,尽管这样的保证关铭早已经给了,就连此时此刻,关铭也又说了一遍:只要你开心就行了,出事我担着。 郑余余说:我没办法替你,如果能我都想替你受罪。 我知道,关铭说,知道,不用说。 司机:我靠。 郑余余:? 你俩整得我都哭了,司机夸张地操着南方口音道,这么感人的吗? 郑余余:你误会了,我俩普通朋友,分手了。 司机:那现在在一起啊,哥,我给你俩绕了半天路了,没发现吗? 别绕了!郑余余看了眼手表,赶紧说,你是我哥,赶紧回局里啊。 已经晚了,卢队回分局了,看见他不在岗,问了一圈没找到人,怒不可遏,微信上找人,偏偏郑余余的微信还没好,连发数条还没收到消息,一个电话直接打了过来,问:给你发微信你为啥不回?你长胆了! 郑余余准备好跪下认错了,手机却被关铭拿走了,说:卢儿,我下午审范常志,问出了点儿事,丰队核对的范常志游戏账号的好友名单,弄完了吗? 卢队让他突然问的有点愣,说:没跟我说啊。 关铭说:回队里说。 哦哦,那我把丰队叫过来。卢队下意识答应了,又问,你俩又在一起?干吗去了啊? 先挂了,这边忙,关铭说,这就回去。 卢队:好的。 关铭把电话扔给郑余余,郑余余说:我这一年挨骂的次数都没有这两天多。 关铭一来,他总要为私情耽误工作,就算是在岗上,也没有之前那样一心扑在案情上。关铭实在不让人省心,郑余余担心自己的仕途的同时,还为关铭提着一颗心,生怕他脾气上来,又得罪了什么人,他这种人,真是什么也做得出来。 司机下了高架,赶紧走了市里的路,全速前进,还挺不好意思地,下了车没要车费,郑余余看了眼打表的价钱,给他扫码付了五十,司机还要拿手去捂,郑余余已经扫上了,火速下车,说道:拜。 关铭下车下得慢,司机说:加油啊哥! 你也加油,关铭说,下不为例。 咋滴啦哥?司机莫名其妙。 关铭却砰的一声关上车门走了。心里想着:天底下再难找郑余余这样心眼好的傻缺了。 郑余余比平时多花了快三十块钱,也是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件事,靠了一声,说:套路到警察头上了? 此时关铭已经在会议室坐好了,手里拿着丰队给的名单,从鼻腔里哼笑了一声,表明态度。 卢队一拍手,说道:好了,人到齐了。 我给大家交代一下目前的情况,卢队说,现在第二案的材料和相关证据都递交检察院了,这边已经收尾了,没咱们什么事了,大家专心杀人案吧。 关铭举手,卢队:请问。 关铭问:之前调的人还能用吗?我想查查以往的卷宗。 卢队:今天下午刚回,几年的卷宗,咱们的人手不够? 够的话我肯定不问,关铭说,近十年的都查,主要查17年二月份的一个案子,一个男的把女朋友在出租房扼死的那个。 我记得那个,郑余余说,那不是在咱们省的。 那案子发生时,他还在九江,他和关铭都知道,还提过一嘴。男方杀了人之后,在隆冬里脱光了上衣,去自首了,因为这行为委实太奇异,俩人当时还讨论过这件事。 关铭说:对,这个咱们跟当地协调一下,看看是调还是怎么着,剩下的查查咱们这几年还有没有被扼死的人。 大家都听出了关铭的话外之音,这凶手可能手上还有其他的人命。 卢队:那你说下原因。 没什么,关铭说,这是常规思路啊,本来就该归并相似的案子,咱们一直太关注埋尸手段了,换一下重点。还有一个就是,我下午跟范常志谈的时候,他坚持说选择扼死是自己的想法,听说扼死不需要凶器,也没有血迹,比较好处理。 丰队补充说:但是范常志很明显不是会选择扼死的那种人,冲动杀人,还保持冷静的很少。 对,关铭认同,跟他墨迹了半天,他想起来,是因为以前看过一个新闻,跟新闻学的。具体的他记不清了,不知道是哪个案子,我想了下时间点,最有可能的就是我说的那个,因为那个我也记得。 卢队犹豫了一下,说:要不还是先查咱们本市的,实在没有再去调你说的那个案子的卷宗吧。 郑余余也听出问题了,关铭这样做有点异想天开的感觉,但深究,确实也没什么问题。 刘洁忽然说:会不会是定点投放的新闻,非要让范常志看见的? 恋耽美 >幸存者偏差——野有死鹿(32) 关铭把名单扔给她,上面有几个人已经被标出来了,他示意丰队来说。 丰队说:按关队的想法,我查了游戏好友和现实里的一些同事和朋友,怎么说呢,我觉得他的朋友中,有这样的头脑的人不多,从教育背景和个人能力两方面着重调查了几个,都在这上头。 刘洁说:你说得好含蓄,能直白点吗? 卢队翻译道:范常志的朋友都是傻瓜,只有这几个聪明,可能有智商指使别人杀人,可以了吗? 关铭说:但也不一定是他的朋友,是我们现在能查到的,就只有这些人。 ※※※※※※※※※※※※※※※※※※※※ 今天为了心情好,出来逛了一圈,这里下暴雨了,我坐在德克士里写东西,我身后的一个座位空了,服务员在收拾桌子,透过电脑擦得光亮的屏幕反过来的光,我的视线和服务员的视线在屏幕上相撞了。 第32章 破阵之乐(六) 卢队说:你们上次去线下那个什么活动, 现在还没头绪吗? 有啊, 关铭说,郑余余有一个怀疑的人。 郑余余马上说:对, 有一个人在接触我, 在漫展上也见到了一面,我这两天正和他在微信上聊天。 叫崔奕,卢队有印象,说道, 是吗? 郑余余说:对的,但是他目前一切都很正常。 他为啥联系你?卢队有些费解, 问刘洁, 他加你了吗? 刘洁摇头,遗憾道:长得很不错。 郑余余更没法回答这个问题了, 总也不能说, 你们关队让我去美男计。 卢队说:那他很可疑啊!放着我们队的大美女不加,加你,那肯定是有问题。 刘洁听出他的讽刺,说道:滚呐你。 郑余余说:如果再有问题我告诉你们。 你傻啊,卢队给了他后脑勺一下子,说, 那得猴年马月啊, 三天之内给我查清楚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 不然杀了你。 郑余余心道:麻烦了。 关铭事不关己, 大爷一般坐在一边听乐呵。卢队说:关儿, 我求你一件事。 关铭示意你说。 卢队说:你今天晚上再跟我审一审叶局,不然他要被提走了,轮不着咱们了。 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儿,关铭答应了,说,吓得我不敢吱声。 卢队:你上次跟我说觉得他和杀人案有关,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但这案子要收摊了,我怕以后没机会了。 关铭当然会答应他,但是开完会之后郑余余问他,关铭又说:叶局这种人物,你能审出来的东西,都是他想让你知道的。 但关铭也不会跟卢队他们说这样的想法,除了有时候提出些思路来,更多时候关铭都听着别人的安排,他和以前不那么一样了。 卢队说:先把手头的这些线索摸出来吧,又要开始加班了,大家加把劲吧! 就连郑余余这样的好同志,听到加班两个字都是一哆嗦,他迎来了工作三年半以来最死亡的一段时间,从没有两个重大案件同时压到头上的时候,解决了一个,还有另一个。 晚上的时候关铭和卢队又去审讯室报道了,剩下他们面对山一般的卷宗,办公室的灯亮到了凌晨三点半。 关铭,叶明易态度亲切说,又见面了。 关铭受宠若惊,说道:您好您好。 叶明易:我还想着,在我离开这里之前能不能再见你一面。 有什么事? 叶明易说:别误会。就是挺喜欢你这个年轻人的。这么晚了还不下班? 还早,卢队打了个哈欠,辛苦您跟我们熬了。 叶明易笑说:本来我也睡不着。 基础的询问过去,叶明易的说辞和之前还是一模一样。他们主要吃亏在没有证据,叶明易的心理防线就攻不破。 关铭沉默了很久,一直安静地在听,卢队尽职尽责地在引导谈话。 我上次有没有说过,叶明易看向关铭,我总觉得你和我年轻时的一个同学很像。 什么同学?关铭起了兴趣。 叶明易:很厉害的一个同学,他后来去了你们武羊做刑警,做了两年之后就辞职了,我就和他失去了联系。 关铭不知道他说这个是要做什么。 叶明易又道:如果他留在公安系统,你们两个可能早就认识了,也可能就没有你关铭了。 关铭仔细想了想,确实没有听说过这号人物,但是他没有打断叶明易。 不过他应该认识你。叶明易忽然说,说不定还见过你。 卢队:??? 关铭坐直了身体,问:您明示一下? 叶明易却忽然绽放了一个微笑:没什么,我只是感慨一下,他还不知道在哪里逍遥呢,我倒是身陷囹圄了,这是命啊。 关铭坐在那想了想,忽然站起来了,卢队吓了一跳正要拉他,叶明易叫住他说:关铭,你来翻我案,这么大公无私,到了自己头上,可千万要一视同仁啊。 那是当然,关铭低头看了他一眼,一定。 叶明易痛快了不少,躺回去,说道:那就好,那就好,关铭啊,你说你这个孩子,我当时看见是你在负责这个案子,就给过你机会,是你不想回去,这都是命啊,都是命。一件事两种说法,叶明易最会巧舌如簧,说得仿佛神机妙算。 卢队听得一头雾水,就看见关铭已经出去了,他也赶紧跟了出去。 关铭迈着大步,打通了一个电话,说:领导,113案刘连栋他爸是谁? 王局已经睡下了,戴上眼镜,说:谁?113?你给队里值班的打电话,我不记得了。 那是七年前的案子了。 关铭说着就要挂电话,王局赶紧追问:怎么回事?怎么会问到这个案子?和你手头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你记得吗?关铭沉着脸说,当时我给你说,那案子好像有问题,一直到最后,那个小女孩的项链都没有找到。 我记得,王局坐起来了,说道,但是其余的物证都齐全,他刘连栋都认了,证人指证也是他,怎么,出问题了? 关铭说:我明早回武羊。 好,王局说,我等你。 王局,关铭最后犹豫了一下,还是只是说,早点睡吧。 关铭还在往前走,却被卢队一把手抓住了:你说清楚。 关铭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被派过来吗? ?卢队说,因为你厉害。 因为我破过连环杀人案,关铭说,二零一一年,编号113案, 专案组大队长是我,知道吗? 没有人不知道,卢队慌了。 关铭继续往办公室走,郑余余正在摸鱼,卸载了微信,然后重新安装,本以为好了,结果半天后消息又一口气全过来了,还是没好,可能是系统问题。 关铭他们忽然闯了进来,郑余余吓了一跳,赶紧把手机藏起来,关铭说:别藏了,给我订张回武羊的飞机票。 For what?郑余余问。 关铭说:查案,如果可以的话,回家拿点内衣。 我七年前负责113案,是咱们省第一起连环杀人案,死了四个人,关铭说,一个月之内。 郑余余知道这个案子的全部细节,他当时刚刚准备念大学,关铭一星期破获连环杀人案全国震动,他看得热血沸腾,他爸密切关注这个案子,饭桌上讲完了这个案子,最后以感慨收尾,因为犯案的是一个省重点大学在读的学生,他妈博士生在读,爸爸曾经是个警察,后来辞职不干了,开了家厂子经销牛羊肉,做得很大,所以家庭也富足。 关铭说:叶明易说是刘连栋他爸。 卢队:你不要告诉我这案子也要翻吧? 我当时有感觉不对劲,关铭说,刘连栋杀了四个人,三个女人,一个男人,其中三个女的都是年轻女性,最小的才十六岁,但是第三具尸体发现的时候,是个男的,三十多岁,身材魁梧。这很不符合常理。 卢队:受害者特征不一致,确实不对劲。 但是证词和目击证人都对得上,关铭说,当时唯独在这个受害者那里采集到了血迹,比对之后发现就是刘连栋的。我们也考虑过这血迹可能有问题,但因为受害者四肢发达,搏斗时受伤,是正常的,刘连栋确实胳膊被砍了一下。 关铭:当时除了我,没人觉得不对劲。第一个死者是一个小女孩,尸体在公园被发现,身上衣物完整,但是少了一条项链,大概值一千来块。这个项链在最后刘连栋落网,都没找到,他也不知道去哪了。 郑余余说:可能是扭打过程中弄丢了。 不可能,关铭马上否认了,我去商场看过,那项链的锁扣很紧,挣断一定会在皮肤上留下痕迹,尸体上没有。 卢鹏说:那最后怎么解决的这个物证缺失? 刘连栋是在人流密集的酒吧劫持到了受害人,关铭说,也有证人说,受害人当晚和其他男性有亲密接触,所以我们寄希望于是在她遇害之前,项链就已经不在她身上了,但最后也没找到。其他证据齐全,王局觉得没必要再等一个不重要的物证,所以就结了。 刘洁手里还拿着卷宗,有些呆滞地问:那,我们还接着查吗? 你们查,关铭说,继续。 刘洁反应过来,说:可是叶明易是怎么知道的? 这俩案子有关系呗。关铭语气轻松地说。 郑余余却忧心忡忡,看着他订的那张飞机票,感觉本来就要塌下来的天又往下坠了几分。 卢队说:这案子要翻,你要付主要责任的。 让我来将功抵罪,关铭拿出手机来给武羊分局的人打电话,又对他们说,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电话接通了,那边的人看见是关铭,连个瞌睡都不敢打出来,生憋回去:关队! 关铭:我明天回队里,你把113案卷宗和物证都调出来,行吗? 当然行啊,那人说,用我去接你吗? 好好工作就行了,关铭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暂时别告诉王明轶,我懒得听他墨迹。 您放心啊,肯定的。 关铭一放下电话,郑余余马上说:我跟你一起回去。 你去干吗?刘洁和卢队同时说。 关铭:我回去看一眼,非常快,这边缺人手,你留下吧。 卢队又去追问凶手是谁了,让关铭别卖关子,关铭却咬紧牙关,非要等掌握了证据再说,卢队大骂他这人偶像包袱太重。 郑余余还沉浸在天又要塌了的情绪中,点开app,输入身份证号码,想要下单飞机票,却被关铭一下子抢了手机,关铭飞速地给他退了软件,清了全部后台,又扔回去还给他了。 老实待着。 郑余余心想: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老天爷也不能一个劲儿地薅关铭的羊毛吧,怎么就看上他了呢。 关铭又身披刀枪不入的铠甲了,看上去仿佛与他无关,郑余余现在学聪明了,他已经知道,这就是关铭自我防御的手段,他在演戏。 第33章 破阵之乐(七) 郑余余晚上睡了三个多个小时, 早上七点半的时候在机场等到了关铭, 他一件行李也没带,两手空空, 郑余余有些意外, 这才想到,关铭是要回家,当然不需要拿行李,这里才是客居的城市。 关铭不意外他今天来送机, 只是说道:你有这个时间还不如睡一会儿。 回去待几天?郑余余问,我给你买回程的票。 关铭说:先不急。 他俩心里都知道, 这个事没准, 翻案如果已成事实,那么关铭还能不能插手这个案子都是未知数, 一般情况下为了避嫌, 都不会让当初参与过案子的人再来接触重新侦破的案件了。 郑余余一想到王明轶小人得志的样子心里就烦,这两年谁跟关铭做对谁就过得舒服了。 关铭说:自己注意安全,我都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的。 可当时又不是这样的情况,现在形势又变了,郑余余又不想逼迫关铭一定要做刑警了。 他当下只能沉默, 等待这件事继续发展下去, 看看能到什么程度, 别的做不了什么。无能为力的事情太多了, 郑余余加入到了关铭的生活中之后, 真是尝到了辛酸苦辣。关铭就是郑余余的人间烟火,熏得他睁不开眼。 关铭订的机票非常早,已经要检票了,关铭匆匆地向他挥手,说:回去吧。 郑余余知道他也有满腹的话要说,知道他心情必然焦虑郁闷,千言万语关铭一句也说不出,只能让他先回去。郑余余又有一种抛弃了他的感觉,他想:我还要让他孤独多久? 关队。郑余余一把拉住他。 郑余余有些难以启齿,停顿了片刻:你知道我是支持你的吧? 关铭笑了,说:回去吧。 关队,郑余余还是下定了决心,我之前说得不是真心话,你做什么我都爱你,你知道吗? 恋耽美 >幸存者偏差——野有死鹿(33) 关铭愣了一下,又笑。 郑余余认真地表白道:我等着你。 知道了,关铭释然道,我也爱你,回去吧。 郑余余放开了他的手,看着他走,关铭身影消瘦了不少。 不管怎么样我都爱你这样的话,郑余余向来觉得是不可信的,他以为爱一定有条件,但这个时候他除了这句话什么也说不出来,所以终于知道了情侣们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样的话,是因为除了说这样的空话之外,再没办法为自己的爱人做些什么了。 关铭下飞机后给他发了微信,郑余余上午十点多才看见,卢队正在问他关铭到没到,郑余余说:到了,九点就到了。 相处了这么久,卢队难免有些为关铭担心,问道:关铭上头到底有没有人? 恩人很少,郑余余说,仇人倒是挺多。 卢队说:他能力不错,和领导关系也挺好,顶头上司如果喜欢,想保,没什么问题吧。 保不了,郑余余冷静地说,武羊的媒体很厉害,连环杀人案如果误判了,谁也保不了关铭。 刘洁从一堆卷宗中探出头来,大喊:15年有一起扼死的案件!! 卢队去接卷宗,刘洁飞速地说:死者是个男人,27岁,外地人来打工的,死在自己的出租屋里。 卢队:悬案? 不是,刘洁说,有嫌疑人,但是跑了。 跑了?!卢队失声道。 刘洁说:有目击证人指认,还比对了现场留下的脚印。在抓捕前人就跑了,没抓到。不过这案子没有监控视频,只在路口处的超市前有一个清晰度不高的摄像头,但是有死角,路面往右的一米左右照不到。 有两下子啊。卢队说。 刘洁:但是不太符合我们这个案子的凶手的心理画像,这个案子的嫌疑人叫刘彬,没接受过高等教育,才二十一岁。 桐华路离东城路卢队又说,就隔了一条街吧? 郑余余说:对。 那地方有监控啊,卢队莫名其妙,出了街就是红绿灯,十字路口怎么可能没监控? 刘洁说:但是这个地方往南走就是火车轨道,凶手如果没车,他调个头翻过轨道就能往郊区跑,那就像是一根针!落入了大海! 郑余余忽然问:城东那片郊区,有尚博的房产吗? 丰队马上说:有,我知道。 他翻出笔记本来查,拿出来给他们看:城东这边有一处楼盘,也是别墅区,卖价比绿贸的低了不少。 这下忽然就清晰多了。 卢队马上分配了任务。郑余余去找嫌疑人的家属朋友,刘洁去找当时的目击证人,卢队盯着尚博的那条线。丰队去查监控了,但这个地方已经整改,万丈高楼平地起,早就旧貌换新颜了,丰队最后只能去交警队先看看。 嫌疑人家里只有一个姑姑,在别人家里做小时工保姆,郑余余去找的时候她不在家,他觉得自己这个身份不适合找到人家雇主家里去,怕影响了她生意,就在门口等了半天,一直到一点多才等到了人。 嫌疑人家属一般对警察都少有好感,至少不会多热情,郑余余很是赔了一会儿笑脸,姑姑说:他爸矿难时死了,他妈跑了,我养了他十来年,我自己过的是什么日子?给他过的又是什么日子?我一口吃的也没少过他的,学校校服二百块一套,我也让他买的新的。他杀了人,都觉得是我养出毛病了。我养的时候怎么不来跟我抢了。 郑余余便安慰说:您是好人。 好人没好报,姑姑说,我不当好人。他还不如把我杀了,我一口热饭也吃不上,一点多了,给人家做好了饭端上桌,我走了,肚子空一天 说着便流了眼泪,女人干了好多年的重活,身子佝偻了,往下淌泪时总看着邋遢,眼泪又哪有脏的呢,是人已经老了。 郑余余就算不忍心,也还是要问:您没再见过他了吗? 他不孝顺,姑姑说,不会回来看我的,等我死了,你们再来就知道了,就算我死了他都不会回来的。 郑余余说:别这么说。 我说的是实话,姑姑说,你们说他杀了人,我当时还在给人家洗碗,眼泪就下来了,我把碗洗完了,跟人家说,外甥杀人了,我不能再干了。我为啥这样,因为我知道他就是那样的人,人家说他杀人,我都没法说你们说得不对,他平时就是个混球啊! 郑余余心想:这日子没法过了。 姑姑哭了一个多小时,郑余余只能见缝插针地问,也差不多知道了刘彬是个什么人。后来又找邻居聊了聊,都差不太多。 不怎么喜欢学习、早恋、玩游戏、逃课,后来还偷过同学的东西,小时候是问题儿童,后来是问题青年。 郑余余忽然想到关铭之前说不知道其他年少失去双亲的人过得是什么样的日,郑余余也想,到底是大部分成了刘彬还是成了关铭? 可两个人谁过得都不好,各有各的不好。 郑余余已经不奢求关铭是那个幸存者了,他只希望关铭能做一个普通人,命运也如对待普通人那样对待关铭就好了。 他中午的时候出来,一直到天黑才准备回分局,因为手机微信的问题,时刻都打着微信,害怕漏掉什么消息,只有卢队的一条通知和崔奕无关紧要的两条消息,卢队说让他们七点之前回分局,他有重大发现。 郑余余随手打了个车,给关铭打电话,那边却没有接,给挂断了。 片刻后微信提示声响起来,关铭说:在开会。 你怎么样?王局怎么说的?郑余余问题很多,你见到刘连栋他爸了? 关铭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项链找到了。死者家属在结案后没几天就找到了,那女孩把它送给朋友了。 郑余余:? 关铭:我暂时没发现刘连栋有问题。 郑余余有些弄不懂现在的情况了。 但是我回不去了,关铭又打字,王局把我扣下了。 不能再说了,就俩人开会,没法玩手机。暂时回不去。 郑余余刚刚打下一行字那怎么办? 看见关铭说的话,又删掉了。心仿佛被攥起来,他想:关铭说得这样随意,到底知不知道我在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难道叶明易折腾这么一遭,就只是想把关铭留在武羊吗?他还有什么事这么怕关铭? 崔奕的消息又挤进来,说:回我一下? 郑余余往上翻了两条,看见是一个漫展的邀请函。崔奕问他:有兴趣吗? 郑余余只能有兴趣,看了下时间,就这个周六,赶紧回复了。 崔奕说:我就知道你会去! 你同事来吗?我帮他也买一张。 他不去。 崔奕显得更加热情了,发了数条消息分享他的新鲜事,郑余余一时害怕,这小子不会真的对他有意思吧?这对郑余余而言不是什么好事,关铭也不会吃醋,只会看他的热闹,他更无法跟同事解释为什么崔奕对他这样热情。 郑余余上车半天,这才忽然想起来还没跟司机说去哪儿,车却已经走了半天,他抬起头。 嘿,哥,前头的司机说,你说巧不巧。 ※※※※※※※※※※※※※※※※※※※※ 今天因为没人陪我打游戏,所以能更得早一点(相对),你们说这算不算风险对冲。 第34章 破阵之乐(八) 卢队, 刘洁刚进分局, 上了三楼正好看见卢鹏,两步追了上去, 我见了目击证人, 她是死者楼下超市的老板,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看见刘彬进了一楼的门,但是没看见走出来的时候。 死者住所的布局是这样的,刘洁小跑着递过去文件, 说,二层楼, 公寓式的。楼梯在建筑外, 当时那个区都是这样的房子,一楼把大厅租出去开店。死者只租了一个单间, 大概三十平米左右。 卢鹏说:只有一个目击证人? 只有一个, 刘洁说,当年就只找到了一个,这案子是咱们负责的,不是总局。言下之意便是,不会出现上一个案子那样的问题,只知道一个应该是只有一个。 谁的案子啊? 刘洁:耿队。 卢鹏:那应该差不多, 你把他叫过来。 但是没有监控视频, 刘洁说, 现在那个区重新规划了, 更找不到了。 丰队说的? 嗯。 没事, 卢队催促说,就是这个刘彬没跑了,去把小耿叫过来! 开会!!到了办公室,卢队拍了拍门,大喊了一声。 等等丰队和郑余余,小赵在办公室等着,说,还没回来。 卢队看了眼手表:几点了?咱们先说着吧,估计也快了。 等到刘洁和耿队到了,会议就开始了。 卢队:我从尚博的那处小区找到一户出租的别墅,四个人合租,一个月八千,均摊每个人二千,不需要身份证之类的。 刘洁:怎么找到的?厉害啊。 猜的,卢队说,先查了出租出去的,不用实名,不然别的户口太好查了。 卢队拿出张照片说:二楼的单间里,找到了这个。 电脑。刘洁接过照片,有些无语地说。 卢队:这不是一般的电脑,这电脑上有游戏。 《生死场》? 对,卢队说,这房就是刘彬的,我捡了头发,今天让法医去做。 刘洁感觉挺不可思议,说:在警察眼皮底下活了这么多年? 卢队打开笔记本,款款地从里头哪出一张照片,说:整容了。 好帅。刘洁评价。 卢队:这小子三年了,都没换过地方,他室友说他平时是开出租的,在网上给别人做游戏代练,住这么好的房子,肯定是有问题的。 丰队回来了,说道:我听说你们找到窝点了?把尚博提过来审吗? 卢队看见他了,想起来了:郑余余呢? 妈的,卢队说,关队在的时候跟着他到处跑得找不到人,关队走了还找不到? 刘洁:我给他打电话,你先去调人吧,在刘彬回去前把他抓了。 没那么麻烦,卢队说,我找到他们公司,知道他车牌了,咱们主动出击。 别了吧?刘洁说,在城里拦人太危险了,现在天也要黑了,在路上撞到路人怎么办? 卢队本来的想法是多调几个特警,但刘洁说得也对。 丰队:卢儿你去的时候和他舍友说清楚了吗?别走漏了风声,而且得把人清了,省得出现意外。 他跑不了,卢队说,你放心吧。 于是又重新核对了路线,小赵那边去核对了刘彬常跑的线路,让技术部那边去追踪车牌,随时应对不测。 刘洁出去给郑余余打电话了,却没打通。刘洁皱眉,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再一想郑余余今天是去凶手家里那里走访了,顿时大惊。 卢队!刘洁大惊失色。 卢鹏马上反应过来:他怎么了? 联系不上,刘洁说,郑余余是不是去了刘彬家里? 卢队嚯地一下子站起身来往外走,打开手机拨号,凶狠道:你们那边找到人了吗? 那边:没有,工作量太大了,卢队。 卢队说:找中山路北的监控,看看这辆车有没有出现,没有的话就给我找郑余余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这条街的。 你继续打电话。卢队指着刘洁说。 刘洁:好的! 晚间八点整,他们追踪到了刘彬的车牌,在时代广场前的一趟街出现,被拍到了。卢鹏二话不说带了人从两面包抄,特警封了一条街,从四公里外的红绿灯把人拦下。 卢鹏焦虑地嘴上起了一层皮,眉间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砰地一声把车门关上,掏出枪来。 特警慢慢地靠近,车上的司机却先下来了,举着手投降,卢鹏俩眼都是一点五,一下子就看出来,这人不对。 我下午和小郑换车开,那中年男人从来没见过这个阵仗,吓得哆嗦,一边接过来卢鹏的烟嘬了一口一边说,他说自己技术不好,他这车不好,打着的踩离合的时候总是熄火,让我替他开一下午,他明天休息就去修。 卢鹏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还是没忍住心头火,一脚踢在了车轱辘上。 电话还没打通?卢鹏问。 刘洁摇头,又对那司机说:报车牌。 司机赶紧说了,他们这边又重新定位。 他带枪了吗?卢鹏低声问。 刘洁:应该带了,他一直随身带着。 卢鹏点了点头,敞开车门,点了根烟。 你妈的。卢鹏半天后忽然骂了一句。 刘洁安排完之后又去给郑余余打电话,一直都是关机。这基本上可以肯定,确实出事了。郑余余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保持畅通,这一年没有关过机,退一步讲,就算真是手机关机了,他也该回局里了。 恋耽美 >幸存者偏差——野有死鹿(34) 卢队在刘彬家里安排了人手,但现在看来已经没有必要了,刘彬应该不会回去了。 现在看来是消息泄露,但是是从哪个环节泄露出去的却还不清楚。 卢队看着路面上这许多警力,又是一阵烦躁。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岗位上,分散在街上的各个角落,穿着警服,却不知道到底为谁效忠。暗地里浮动着夏天的燥热,让人浮躁。 这还是第一次他们的人手受到了威胁,政委去检察院递交材料的时候曾经让他们警惕,注意自身的安全,但是卢鹏当时没在意,也没有向手底下的人传达过,这也是出于一个队长的考虑,他不能让自己的队员陷入无意义地恐惧中,那会影响他们的办案效率,而且他们都有枪,受过系统的训练,卢鹏自大地以为,这些已经足以保证自身安全。 晚间九点半的时候,重新追踪到了刘彬的车,刘洁跑进来说:卢队,车找到了。 卢鹏:在哪? 刘洁看了他一眼,说:咱们楼下。 下午六点三十五分的时候停到了警局门口,刘洁说,车上坐了两个人,停了不到一分钟,又开到背街,然后把车就扔在了分局南门,下来的时候郑余余好像已经受伤了,被挟持着上了出租车。刘彬好像手里有枪。 卢鹏跑到南门,果然看见了一辆出租车,连车门也没锁,后座上一小片黑色的血迹,已经干了。 这无异于是一场示威游戏,他们被一个杀人凶手耍得团团转。 卢鹏的愤怒已经临近阈限,刘洁说:卢队,我们要不要告诉关队一声? 关铭,卢队说,偏偏这个时候不在,打电话让他回来! 但是关铭就算是再快,也不可能马上就能赶回来。 他接起电话的时候已经回家了,开了热水器打算洗澡,家里蒙上了一层灰,他洗了块抹布,刚擦到客厅。 关队,刘洁还很冷静,我们找到凶手了,但是郑余余被劫持了。 关铭一下子栽坐到椅子上,脑袋嗡了一下。 关队? 我在,关铭说,什么情况? 刘洁迅速地给他解释情况,关铭听了之后有片刻的沉默,然后说:刘洁,我短时间赶不回去。而且飞机上有很长时间你联系不上我,等我回去已经晚了。 卢鹏等不及刘洁转述,把手机接了过来,关铭对他说:现在只能等,追踪出租车,但是他肯定会中途换车,他为了控制郑余余,不会拿郑余余的生命威胁他,但会拿出租车司机和其他路人的生命来控制郑余余,他选择的换车点一定是个人流密布的地方,但六点到七点这个时间段,这样的地方很难打车,不利于他换车,所以不会停在写字楼附近,如果是我,我会去学校,初高中生六点半下课,大学生这个时间出去吃饭,所以小学排除。 卢鹏说:你说得靠谱吗? 不一定,关铭不想解释很多,他手攥得紧紧,出了一层冷汗,声音还非常稳,但这是一个功利心强,想证明自己聪明的凶手,我猜他会这样。 卢鹏马上叫人去查,他没有挂断电话,还在和关铭聊天,这有效地缓解了他一部分焦虑。 如果学校不是换车点,关铭说,就看看人流量大的广场,时代广场就在你们警局前头,但是离得太近,应该不会下车。 卢鹏说:他没必要打伤郑余余,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他冲动了。关铭说,他自己跑会更容易,带着郑余余充当人质没有太大意义,他会伤害郑余余应该是因为看见郑余余接近他姑姑了。 房间里只亮了一盏灯,是在客厅那片的灯,关铭坐在餐桌这边,是黑暗中。卢队一直没有上楼,站在楼下的这辆车旁,头上的路灯也没有照到他,天已经黑透了。 刘洁从楼上探出头来,大声喊道:卢队! 她也昏了头,忘了还有对讲机,卢鹏拿出对讲机:说。 刘洁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九中那边查到了,他们七点半的时候在九中下了车,看时间可能已经换过四五次车了。 好,卢鹏说,接着跟。 刘洁说:这次是刘彬在网上订的车,监控上他打电话和司机确认了上车地点,我要不要去查订单? 但其实难的都不是怎么确定下车点,而是和时间赛跑,他们要争分夺秒地缩短时间,他们有太多方法来追踪刘彬的踪迹了,难的是在刘彬下次动身之前抓住他。 确实在九中,卢鹏对关铭说,服了你了。 这让关铭信心大增,稍微能摸到刘彬的心思,关铭说:抓紧时间,他多半不会和警察做买卖,可能会直接杀了郑余余。 卢队说:那他在车上就应该动手了,而不是带着郑余余跑这么远。 证明还想求生,关铭也紧接着说,我们还有希望。 但却全在刘彬的一念之间。郑余余的生命被别人这样轻易地攥着,关铭甚至有一种生无可恋的感觉,如果郑余余真的出现意外,他也可以去死,这样命运再无法折磨他了。 卢队放下电话,忽然叫人:他姑姑家留了几个人在守着? 小赵说:光狙就仨,特警有六七个。 关铭问:卢队,你说刘彬的案子是你同事负责的,我能和他聊聊吗? 小耿,卢队在对讲机里说,下楼来找我。 你好,耿队跑得气喘,接过电话说道,关队,你好。 关铭问:刘彬杀人之前是做什么的? ※※※※※※※※※※※※※※※※※※※※ 对不起,我玩物丧志了。 第35章 破阵之乐(九) 打工的, 耿队说, 我记得在网吧打过工,出事那年去工地干过两个月, 他和死者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 什么工地?关铭问, 修路? 耿队马上否定了,他知道专案组的一些工作,后来关键的细节不太清楚,但是在一开始关铭刚来, 人手还不足的时候,耿队也帮了些忙, 知道他们的线索在东城路那条路上断了。 如果是的话我肯定马上就反应过来了, 耿队说,他在工地学木工的。 关铭稍有遗憾, 然后又说:你给我讲讲刘彬这个人。 耿队说:我审过他, 他心理素质很不错,面对面审没看出问题。上过高中,但没毕业,家里就一个姑姑,他小时候他爸矿难时死了,赔了十几万, 他妈拿着钱跑了, 他跟着他姑了, 他姑没什么文化, 自己一个人也供不起他, 教育这边就没注意,刘彬上学的时候,都没学校想要他。 关铭说:他们家以前住哪? 以前东城路那边, 耿队说,他妈跑了之后这房子就让他姑租出去了,后来拆迁占地,给了点钱,那地方早就没有。 关铭:什么时候的事? 这具体时间我也不记得了,耿队说着说着也觉得有问题,但是东城那边拆迁好像就是火车站改建那两年, 关队,我们去城东路那边看看? 关铭说:去看看吧,把电话给卢队。 我给你说,卢鹏口干舌燥,喝了口水说,我觉得这个人会趁着夜色跑出城。 关铭说:现在出城,等于送死,谁都跑不出去。 卢队:你也太看得起咱们的警力了。 他一定跑不出去,关铭说,除非他把郑余余杀了,带着他跑不出去。 卢队不说话了。 关铭抹了把脸,被自己的手的温度冰了一下。 如果他要杀人,就要藏尸,关铭说,我对他不了解,想不出除了东城路那六个坑还有什么别的地方了。 卢队:他是跑出租的,对这个城市肯定很熟悉,知道些咱们不知道的东西。 关铭说:也不一定,没有多少地方合适,冷静一点,你把他想得太厉害了。 晚上十点零二分的时候,耿队已经到了东城路,与此同时派出所收到了报警电话,说是在公园里看见了嫌疑人。 关铭说:把附近的警力都叫过去! 卢鹏挂断了电话,上了车,刘洁从楼上跑下来,卢鹏一脚油门踩到了底,冲了出去。 郑余余能拖住他。刘洁自言自语,也算是在安慰卢队,没问题。 这个时候技术队也搜到了刘彬的去处,确实最后在公园下了车,没有见到再上车的影像 。 那是几点下的车? 九点左右。那边回答。 卢队紧皱眉头,不知道这算是什么情况,刘彬在车上溜了两个小时,中途换了十来辆车。 关铭的电话又打过来,刘洁接起来,说道:关队,我们现在往公园走。 我现在打了一辆黑车,关铭冷静道,高速会没信号,我绕路贴村镇走,四小时之内到九江。 刘洁说:好的。 外面的夜色漆黑,司机半夜被拉出来接了个大活儿,抽棵烟来醒神,点着了之后问:哥,介意吗? 关铭闻到烟味,才想起来竟然一根烟也没抽,他已经忘了,现在什么也不想做,仿佛身体的通道都被关闭了,在这样的事情前,烟也不管用。 卢鹏一路闯了数个红灯,警笛长鸣贯穿了都市的街头,整个九江都被警车吞没一般,他把车扔到了公园门口,拎着枪冲了进去。 特警把公园周围的路口截住,严阵以待。 郑余余坐在长椅上,脸色有些苍白,出了些虚汗,他抬头看着刘彬。 刘彬的枪口抵着他的额头,说道:怕吗? 你怕吗?郑余余问。 刘彬觉得他问得可笑,枪口偏了一瞬,又复把枪口抵上了他额头。 我跑不出去了。刘彬说。 郑余余胳膊上中了一枪,是拔枪时被打的,刘彬很怕他成为拖累,没有再伤他,只要一开始伤了郑余余,那就只有杀了他或者带着他两条路,城里人流众多,刘彬一直没有机会。 我没有必要跑的,刘彬坐到他旁边,胳膊撑在膝盖上,我不可能跑得了了。 郑余余说:为什么这么说? 你不知道吗?刘彬狠笑,你们警察。你觉得你这条命值钱吗?咱俩其实一个下场,你吃我一枪子儿,我吃他们一枪子儿。 那是因为我是警察,郑余余因为缺血有些发冷,嘴唇开始泛着青紫,意识还很清醒,也没觉得多疼,我们入职宣过誓:志愿献身于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知道什么意思吗? 就是遇见二选一的情况,可以放弃我的生命。郑余余说。 刘彬攥紧了枪口,他还在犹豫。 或许在糟糕在最糟糕之间,还有一个夹缝可以让他容身,刘彬开始后悔挟持了郑余余,他不该在一天之内做出这么多决定,这样会冲动且不理智。 他从这里跑出去,现在各个交通要塞前都会有警察,他不能出城,他有很多张身份证,可以开一间小宾馆,但是也很快会被查,所以宾馆是行不通的,不能去超市和加油站,那里的监控会拍下他的脸,刘彬走入死胡同,他没有藏身之地。 我也不想跑了,刘彬想明白了,没必要。 郑余余:自首吗? 开什么玩笑。刘彬嗤笑,用枪杆挠了挠额头。 郑余余心脏跳动的频率快得仿佛雨点落下,刘彬已经做了选择。现在人流稀疏,远远的能听见身后的广场舞的欢快音乐声,郑余余也做好了准备,他不再怕伤及无辜。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传来,一个小女孩穿着红色的凉鞋,头上还带着发光的米奇老鼠发卡,从矮木丛中的石子路上跑过,她好像在玩捉迷藏,越跑越近。 刘彬站起身来,他的枪在黑暗中并不明显,郑余余一动不敢动,他听见那女孩子走近了,她还在高兴自己找到了一处没人发现的角落。 这样暗的地方,女孩看见这里有人,一定会喊叫,郑余余慌了,他说:等一下! 刘彬的枪紧紧地顶在他的额头上,郑余余声音微微在抖,他对那女孩说:这里已经有人了,你换一个地方。 女孩嗒、嗒的脚步声停了,郑余余手攥住了枪杆,又催促:快走。 刘彬盯着他,手指微动,郑余余说:你会后悔的。 你在给我机会吗?刘彬说,警官。 郑余余终于不能再等,他怕再拖下去已经无法自保,忽然猛地将枪管往一边掰过去,刘彬下意识开枪,砰地一声,子弹擦过郑余余的肩胛,他痛喝一声,卸掉了刘彬的手腕,把枪远远地踢走了。 你,郑余余压在他的身上,用浑身力量按住他,气喘吁吁道,太业余了。 刘彬仅仅是被卸掉了手腕就痛喊起来,郑余余道:忍一忍! 他从身后掏手铐,又扯到肩膀和手臂上的伤,这下开始疼起来了,嘶嘶哈哈地拷了刘彬,又从刘彬身上搜出自己的那把枪,俩人一起栽在长椅前,郑余余从他兜里掏出自己的手机,开了机给卢队打电话。 别跑了,郑余余实在筋疲力尽,坐在刘彬身上,警告他说,已经晚了。 卢鹏接到郑余余电话时肉眼可见地脸都白了,按接听的手指头都在颤抖着,郑余余还不知道那边是什么情况,说:卢队,事情有点复杂,我把刘彬逮住啦。 我操。卢鹏眼泪都出来了。 郑余余:你们在哪呢?开警车呢?这么吵,来接我一趟行吗? 恋耽美 >幸存者偏差——野有死鹿(35) 卢鹏把眼泪擦了,说:他妈的!全城的警力都他妈在找你俩!我他妈要崩了这孙子! 郑余余挂了电话之后,踢了踢刘彬,说:原来你还真跑不了。 郑余余不知道卢鹏那边已经抓住了刘彬的确凿的证据,还以为他们还在搜集线索,自己突然被挟持了,卢鹏他们可能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反应过来。 刘彬忽然拱起身来,郑余余险些被他掀翻,刘彬趴着去捡枪,被郑余余一把抓住大腿拖了回来,抓住手铐,把他的手锁在背后,填了副手铐,所在长椅的铁柱上。 郑余余走过去捡起枪来,对刘彬说:我以前吃过这个亏,不会再犯了。 卢队赶过来都没有用两分钟,郑余余震惊了:这么快? 你打电话时我都到下车了,卢队说,受伤了? 郑余余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说道:其实不是这么一回事,我一开始上车的时候吧,确实是没有 刘洁已经一把搂住他,掉了两滴猫尿,卢鹏说:好样的。 郑余余就沉默了,拍了拍她,片刻后说:你轻点,胳膊受伤了。 刘洁破涕为笑。 晚上十一点半的时候,郑余余坐在救护车里,一边让护士包扎一边给关铭打着电话。 嗯,郑余余低声应着,胳膊里打进去子弹了,肩膀没什么事。 就是那个司机,郑余余说,我确实没提防。他当时情绪激动,我控制不了他,他在市区里绕,我也根本不敢动手,而且胳膊受伤了,我怕我控制不了他,伤到别人。 是,郑余余低头说,我没想到闹这么大,不然早就会想办法解决的。当时拖那么久,是看刘彬有后悔的意思,我以为能拉他一把。 郑余余:是我的错。 关铭拿手机的手攥得没有血色,冷汗淋淋,把黑色的手机弄出一圈水渍,他抬声对司机说:掉头回武羊吧。 这一晚上,他第一次把背靠在了座椅上,仿佛死过一回一般。 你不来了?郑余余无不失望。 关铭:回去了,就要凌晨再赶回来,你可以吗? 短暂地见一面,更难分别,还不如没见。郑余余问:为什么啊? 关铭说:别问了,有点复杂。 不好意思师傅,关铭对司机说,还是去九江吧。 第36章 破阵之乐(十) 关铭凌晨两点半才到了医院, 郑余余也没能睡着, 处理过伤口后包扎住了,止疼药过去之后, 肌肉跳着疼, 精神也处在亢奋之中,反复在想着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就连张智障死的时候那一滩血也重新扑入脑海,他想,如果那个时候是他站在张智障的那个位置上, 他能反应过来吗? 门被敲了一下,透过走廊的灯, 郑余余看见门外的高大的身影映在透明玻璃上。 郑余余说:进。 关铭推开了门, 他已经熬出了青色的胡渣,他换了一身风衣, 郑余余还记得他这件死贵死贵的专柜货, 是他过生日的时候队里的人一起花钱送的,他和张智障也掏了钱,郑余余还单独送了一台跑步机,但关铭都很少用,关铭生活习惯就是一切从简,因为他宽肩长腿, 穿风衣很好看, 郑余余致力于给他买各种时尚单品, 但关铭兴趣都不大, 他总嫌大衣麻烦, 拖拖拉拉的。 郑余余说:累吗? 关铭坐在他床边,看他的胳膊,郑余余抬起手来,说 :没伤到骨头,没多大点事。 总是受伤啊。关铭说。 关铭也无能为力,他们的职业的性质就是上赶着去找危险,不能说一句下次小心就能解决,关铭也无法保护他。 郑余余说:我听你语气还以为你生气了。 生什么气,关铭握住他的手,两人的手都是冰凉,我得谢谢你。 客气了。郑余余笑了,他知道关铭是什么意思。 关铭叹了口气,沉默了片刻,把脸埋进手里。 郑余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片刻后问:明天就要走吗? 今天,关铭看了眼时间,说道,再待俩小时。 郑余余也不想再问原因了,说:上来陪我会儿吧。 关铭把鞋脱了放到一边,郑余余把被子掀起了一角,俩人一起靠着枕头,关铭觉得挺好笑的,说:我昨天早上刚走,现在又回来了。 郑余余把头倚在他肩膀上,说:卢队什么时候给你打的电话? 九点半,关铭忽然想起来说,家里热水器还没关。 郑余余:要记得关。 关铭说:这一晚上不知道怎么过来的。 唉,郑余余又认错,我错了。 关铭说:你好好的就比什么都强。 关铭去握他的手,空气中安静得只有时钟跑动的声音,好像是俩人刚在一起时的每一个挺普通的夏夜,安静也躁动,都被埋在了永恒的柔波里,仿佛隔着一层从天而降的穹顶,他们独自在被隔绝的无人区里,但这穹顶在天亮就要破碎,他们还要走出去承担和面对。 关铭忽然说:我给你讲一个冷笑话吧。 说。 一只螃蟹和一只蚯蚓在路上遇见了,关铭说,螃蟹不小心踩到了蚯蚓,蚯蚓说你瞎啊?螃蟹说不是啊,我是螃蟹。 郑余余: 空气中也是一片安静。 哈哈哈哈哈哈,郑余余爆笑不已,你尴不尴尬? 关铭也觉得确实有点没意思,也被感染着笑了:不对啊,我在网上看的时候觉得挺逗的,讲出来这么干? 郑余余:我给你讲一个。 说,有三个人被食人族抓住了,食人族族长让他们每个人去森林里找一种水果,第一个人找了柿子,食人族族长让他把柿子放到屁股里,说如果柿子没碎,他也没笑,就把他放了,但是柿子碎了,然后第二个人也回来了,也是不能笑,不能碎,他拿了樱桃,但是他还没放就笑了,然后他俩就被都吃了,一起上天堂了。 关铭打断:柿子不算水果吧? 闭嘴,郑余余接着说,然后这个人在天堂里,他问第二个人你为啥笑? 第二个人说因为我看见第三个人拿了榴莲。 关铭忍了一下,没忍住,爆笑起来,郑余余笑得不能自已:哈哈哈我他妈。 俩人像个二傻子,笑了大半天,关铭说:别笑了,一会儿护士找来了。 我给你说,郑余余想起了这件事,我腿受伤就来的这个医院,我刚刚逃离那个护士的魔爪,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怎么说? 郑余余:那白衣天使意图勾引我,真的,没骗你。我晚上过来的时候,我俩一见面,我都懵了,她还说又来了? 好看吗?关铭问。 那比你差远了。 关铭又笑了,然后说:这次回去,看见了刘连栋他爸,我和王局一起见的。 怎么样?郑余余从他肩膀上抬起头看他。 就是没什么问题,关铭说,当年我也查过他,不然不可能叶明易一提到我就想到了他。 郑余余说:叶明易确实是说的他吗?会不会有别的人? 王局比我待的时间长,关铭说,他也想不出其他人了。可能有的人昨天下午也排查了。叶明易可能是想把我支开吧。 郑余余:支开你干什么? 关铭:明天就知道了,你们卢队应该会审出来的。 我这两天没法回来,武羊这边一直缺人,王局昨天给我塞了一个体彩诈骗的案子,关铭说,你们这边案子要破了,我更没什么理由回来了。 王局一直待关铭很不错,郑余余知道他没办法三番五次地跟王局对着干,再说关铭一个武羊分局的大队长,老是往九江跑,王局也难免多想。 郑余余现在觉得自己确实懂事了不少,开始理解关铭在关系网中生活的诸多不得已了。 如果你愿意的话,能不能回去?关铭终于问出了口,郑余余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你能帮我走个后门?郑余余状似无所谓地说,现在这两年可不好转。 关铭说:装屁啊,你爸说一声的事儿吧? 我爸凭什么帮我啊,郑余余说,他会问我关铭怎么不来九江,非要我回武羊? 你们这边满编啊,我来你们这边扫地啊,关铭说,再说了王局不生吞了我? 郑余余:那我们卢队还舍不得我呢,今天还哭了呢。 他本来也是闹着玩的,但说到这里确实觉得不舍,他在九江待得不错,队友待他不薄,其实如果没有关铭,在武羊那边待着确实没有这边舒服。可能是因为队长的个性不同,卢队是个大大咧咧的队长,惯常刀子嘴豆腐心,工作氛围也就相对轻松,可是在武羊,大家其实都怕关铭。 我给你解决,关铭仿佛郑余余赚了多大便宜一般,你一天天的是不是拿我当局长啊,这么大权力。 郑余余:你再墨迹我揍你了。 别喊打喊杀的,关铭低头亲吻他的额头,用爱化解矛盾。 郑余余毫无准备,又觉得不好意思,挡了一下,说:别耍流氓。 可他抬头看见关铭那张脸的时候又想和他亲近了,抬起头来追逐关铭,两个人亲密了一会儿,郑余余总觉得和一开始在一起的时候有一些不一样。没失去过的时候总觉得害怕失去,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郑余余总是小心翼翼怕让这段感情夭折,现在却坦然了很多,他觉得他们已经经历了足够多,不会轻易松手了。 关铭的双臂穿过郑余余腋下,把他搂在身体里,郑余余小声说:把大衣脱了吧? 关铭说:一会儿要走了。 郑余余开始觉得难舍难分,但按理来说,是走的那个更难受才对。 那你去把门锁上,郑余余说,护士没准要过来。 关铭只好下地,反锁了门,然后把外套脱了,郑余余在被窝里看着他,问:你出来时还有心情打扮啊。 随便拿了一件,关铭倒是认真地解释,穿回去的那件洗了,我都不知道我穿什么出来的。 很帅,郑余余终于还是没忍住,夸了出口,你进门的时候帅到我了,但我没敢说,我以为你要骂我。 关铭:那就对了。 他又躺回去,郑余余一刻也不想离开他,又攀爬上去,关铭说:你说了我要揍你。 不是要用爱化解吗?郑余余赖上去,化解一个。 关铭不想动他,顶了那么一下吓唬他,郑余余却真的很想他,挂在他身上,不知好赖。 不行。关铭说。 郑余余:哦。 关铭想了想,说:我过两天回来。 回得来吗?郑余余讥讽他。 回得来,关铭说,手上这个案子很清晰,不难,你别声张,我悄悄跑回来。 郑余余:我冲谁声张啊。 关铭:你告诉卢队,卢队就要告诉任局,任局告诉王局,我就跑不了了。 错了,郑余余纠正说,我告诉卢队,卢队会告诉全世界。 关铭笑了,郑余余说:你还是别回了,咱们按正常的程序走吧,我受不了再出意外了。 快了,关铭说,快了。 郑余余趴在他身上,闷声闷气地说:这样,现在就很好。 可关铭还是要走,两小时很快很快就过去了,就那么一瞬而已。关铭穿衣服,郑余余也起来穿,关铭说:你要是打算跟我回武羊就走,要不然你在楼上待着。 我为啥要听你的,郑余余莫名其妙,腿长在我自己身上。 关铭:我看你真是想挨揍。 郑余余又凑上去亲他,关铭同意了,他想下楼去送,关铭也没拦住。反正郑余余想做什么,关铭其实都不是真的不允许,也都拦不住。 关铭坐上车,冲他说:回去吧,冷。 到了给我打电话,郑余余皱着眉头,注意安全。 关铭点头,车行驶出去,他回头看见郑余余还站在原地,想:这是第一次他把郑余余落在身后。 掏了下兜,没找着烟,问司机要了一根,司机说:哥,人没事是吧? 关铭上车之后就脸色沉重,打电话时司机也都听着,便知道是有人出事了,此时看见郑余余包着纱布送出来,关铭上车后脸色也好看了像换了个人,便知道是没事了。 关铭说:嗯,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他想:真是谢天谢地。 ※※※※※※※※※※※※※※※※※※※※ 我明天要做一天火车,不一定能更新,8好意思! 第37章 破阵之乐(十一) 关铭走的时候已经快亮天了, 郑余余等他来的时候睡不着, 总觉得惴惴难安,关铭来了一遭, 像是送了安眠药, 他回去之后几乎什么也没想,像是昏过去一般睡死过去,一直到了中午才醒。 恋耽美 >幸存者偏差——野有死鹿(36) 局里的朋友来过,但是看他睡觉, 没有叫醒他,但是卢队和刘洁他们没来, 可能是在忙案子, 他一摸起手机,看见收到了数条消息, 都是上午十一点提醒的, 他大难没死,和关铭重归于好,但生活的烂摊子还是一样,还是那些鸡毛蒜皮。 刘洁给他发了一串消息,说忙得脱不开身,但是给他订了外卖。 外卖呢?郑余余四处看了看, 又看见刘洁后来发的消息:猪啊, 外卖被楼下保安拦住了, 你到底啥时候醒啊。 但是这时候门被敲响了, 一个穿着半袖的外卖员汗流浃背地说:您好, 您的外卖到了。 郑余余接过来,外卖员像被狼赶着一样,已经跑了,他一看,怎么这么多? 三个盒子,一份是水饺,还有一碗不知是什么粥,最下面的大盒子是一份新街的寿司。 他直觉不可能,直接打给关铭,那边很快接起来,郑余余问:你给我订了外卖吗? 买了,关铭说,少吃海鲜,那寿司尝尝就行了。 郑余余:医院不让送餐的进,你怎么能送进来? 花钱,关铭说,二百,叫的跑腿。 郑余余本想说他浪费,但是忍了,牵手第一天,他就当呵护一下关铭的心。 伤口怎么样?关铭问。 郑余余:这么关心的吗?没看出来呀,一上午都不给我打个电话。 关铭那边有点吵,可能是下班了,大家在办公室乱哄哄地,他走办公室后安静了一些,说:你醒得已经比我想的早了,我以为你得睡到下午。 郑余余躺在床上跟他聊天,想到关铭也是一晚上没睡,却已经去上班了,顿感心疼,一个人心疼别人的时候,就仿佛是全天下的苦都让那个人吃遍了,但事实也是,关铭确实忍了常人所不能忍,他总有无奈与不得已,相比之下一晚未睡实在不算什么。郑余余总觉得自己现在对关铭的爱里都带着疼,疼进骨子里,疼得恨天恨地。可见,命运不顺的人确实无法热爱世界,他终于理解了关铭的无所谓与冷漠。 关铭说:你们卢队今天上午给我打电话,说刘彬都认了。 什么?郑余余忽然从床上坐起来,全认了吗?那六个? 关铭纠正说:七个。 郑余余:那不就没有你什么事儿了。 嗯,关铭说,你也可以休息了。 郑余余怎么都感觉还是有点不太对,仿佛不踏实一般,他们当初跟了那么多条线索,没想到最后是这样把人抓住了,他觉得不可能,这样的感觉越来越明显,郑余余问: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是不是刘彬? 我其实不太清楚,关铭只说,这部分都是卢队负责的,我已经不知道那边是什么情况了。 郑余余直接说:拉倒吧你。 他想也知道,关铭怎么可能不清楚情况,卢鹏昨晚一定都跟他说清楚了,他一定心里肯定早就有想法了。 我觉得就是刘彬,关铭说,但我说了你也不信啊。 为什么不信?郑余余反问,你说什么我都信啊,为什么不信。 关铭听出来了他话里话外的脾气,笑了,掏了一根烟点上,说:别给我来这一套。 其实事实上也是这样,关铭不是一个让人放心的去相信的人,他总有自己的想法,除了能相信他总会去做保护郑余余的事情之外,郑余余不相信他的很多话。 关铭吐出一口烟圈,看着窗下的一小片树冠,说道:那你怀疑什么?你说说,我看看我能不能解释。 郑余余问:刘彬和叶明易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吧,关铭是真不知道,不知道你们叶局什么意思,我跟他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可能是他手底下还有别的案子,怕我在九江给他掀出来? 郑余余:他一个死刑犯,还怕什么? 关铭说:有的连环杀人犯也不会把杀的所有人都招供,就算多一条命影响不了定罪的情况下也会隐瞒。 刘彬和七个受害者什么关系?郑余余问。 关铭直接说:那你应该问卢队了,既然认罪了,就要给一个杀人动机,看看刘彬说得合不合理。 郑余余有些不知说什么好,但是他就是觉得不踏实,仿佛不相信这案子就这样了。 如果是真的,郑余余说,那简直太好了,只不过我们关队的人头又被人抢了。 关铭:这无所谓。 郑余余知道他是无所谓,但还是令人遗憾,最后关头关铭不在九江,这性质就不一样了。他不是对卢队有意见,但这功劳确实是落在了卢队手里了,跟了这个案子这么久,大家都知道关铭在其中起了多么大的作用。 我也觉得无所谓了,郑余余坦然说,只要你好好的就行,我不求别的了。 只是难免还有遗憾,他还是不知道,关铭每一次说无所谓的时候是真的无所谓,还是像他一样,虽然接受了这样的结果,但还是遗憾。 关铭说:你好好养病吧,等我过两天去看你。 郑余余跟他耍赖了两句: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已经在拼命了,关铭在窗台上掸烟灰,刚下车我就来队里了。 郑余余马上后悔了,说:那你也要好好休息啊。 关铭觉得熨帖,又深吸了一口烟,重重地吐出来,郑余余还在那边叮嘱,说:你不早回来也可以,这边结束了,我去找你。 知道了,关铭说,放心吧,你什么也不用管。 就是因为他总是这样,郑余余才难以放心。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才挂断电话 ,郑余余躺在床上,麻药劲儿过去之后伤口一直疼,睡觉才是最舒服的时候,但一时半会却睡不着,他只有案子和关铭两件事可以想。 关铭。 郑余余躺在床上咀嚼这个人,他想到之前,在他还小的时候在他脑海中的那个名叫关铭的人,支撑着他的职业理想,和现在跟他打电话的这个人,其实是两个人。直到今天,他仍然崇拜着关铭这个人,关铭已经彻底成为了一个符号,但是这个符合不再等同于他的爱人。 和爱人在一起无疑是像脚踩棉花一样感觉眩晕的。但有时候,这两个关铭又会重叠,那个伟大的高高在上说:我就在这里,你攀爬我。 郑余余无疑虔诚极了,但另一个人又说:你在攀爬你自己。 世人所追逐的都是自己的倒影,他追逐的关铭其实是他自己。 在他的世界里,所构想的关铭,都不及万分之一的真实的关铭,他世界里的关铭,也不及真实世界里关铭对他的爱的万分之一。The fifth time when she forbore for weakness, and attributed her patience to strength,第五次纪伯伦鄙视自己的灵魂,是它脆弱,却把忍耐当成自己坚强。郑余余是真的对纪伯伦没兴趣,也不喜欢别人来教自己如何做人,但他觉得他和关铭犯了总犯同样的错。他知道关铭肯定永远都拒绝想明白。 关铭能承认自己自卑,肯定不承认自己脆弱,所以可能也不能承认,他在把郑余余拉近的时候,其实是在把郑余余一次次推远。当年郑余余也色厉胆薄,所以真的走了,现在比以前出息了不少。 他掏出手机来给卢队打电话,第一个没接,他又打第二个,卢队接起来,问他:醒了?感觉怎么样? 感觉很好啊,郑余余说,我下午想回局里一趟。 卢队:回来干什么? 工作啊,郑余余煞有其事,咱们不是缺人手吗? 卢队根本不让,郑余余说不通,又道:那我也要回去收拾东西。 你要什么让刘洁给你送过去啊,卢队莫名其妙,你回来拿干什么?怕人偷啊。 他瞥了一眼郑余余的工位,说道:再说你也没啥东西在队里啊。 郑余余:那怎么没有,我把案子落在那儿了。 卢队无语了。 这不光是关队的意思,刘洁坐在办公桌上,对郑余余说,你应该休息一下的。 郑余余沉默,其实他的伤口确实需要养一下,疼得时候存在感实在是太强了,他无法忽视伤口,也没精力开口说话。 把你手机拿出来。刘洁伸出手来。 郑余余递过去,刘洁说:你从什么时候手机开始出现问题? 那天郑余余回想了一下,叶明易落网那天,咱们晚上一起去他别墅数钱,不对,还要在那之前,我那天中午就已经收不到即时的消息了。 刘洁给了他一个具体的时间:是你和关队去漫展之后。 是的。郑余余清晰地想起来了。 刘洁说:是你遇见了余斌之后。 郑余余:是的。 我们一直觉得,刘彬不可能有渠道知道消息,刘洁说,所以卢队以为是咱们队里有卧底,昨天你被绑架,卢队就再查这个人。 郑余余忽然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 刘洁把手机交给技术队,然后对他说:昨晚上,关队提出了这个想法,他觉得你手机应该出问题了,咱们的所有计划,只要你知道的那个人都知道。 刘洁说:一方面是不想暴露,另一方面是你确实需要休息。关队也是想保护你,那人独独选了你,肯定是有原因的。 郑余余马上抓住重点:余斌到底是谁?他和叶明易有什么关系? 他和叶明易什么关系不重要,刘洁叹了口气,他和关队的113案有关系,他是刘连栋亲弟弟。 这不可能,郑余余实在难以相信,我查过这个人,再说了,余斌今年才二十三,七年前他才多大?十六岁。 ※※※※※※※※※※※※※※※※※※※※ 对不起我又失约了,这两天我太忙了,不知道怎么补偿大家,希望明天能有更多的时间写,我忏悔了,下次应该在更有精力的时候开文的。 第38章 破阵之乐(十二) 十六岁不是他当年脱罪的理由, 刘洁说, 关队当时之所以没有怀疑到他头上,是因为余斌当年在日本上高二。 现在他人呢?郑余余说, 跑了没? 他想起前两天余斌还在约他看漫展。 刘洁:没有, 咱们这边的人在盯着呢,这两天不是一直在给你发消息吗,说没事了,要结案了, 这不是想安抚一下他吗? 郑余余:我都不信,他能信? 你说得有理, 刘洁说, 关队也是这么说的,但是咱们没得证据, 所以没得办法。 刘洁说:刘彬那边认罪了, 他把作案过程都交代了,咱们自己的线索就断在刘彬这儿,如果说找不到证据报检察院,那任局肯定不会给咱们时间的,他会直接结案。 郑余余仿佛听了一个笑话:为什么?这怎么可能? 任局在叶明易那里都已经表明态度彻查到底了,那这个连环杀人案就没有道理忽然改变态度。 这不一样了, 刘洁说, 从叶明易口中牵扯出武羊的事情就太可怕了, 再查下去可能就不只是咱们九江有问题了, 你又知道多少武羊那些事儿? 郑余余不是没想到这一茬, 他是没想到任局怕了,但任局又代表了谁的立场呢?他只是一个分局局长,上一个案子能查清楚,也不是任局自己能做得到的。 刘洁看他懂了,说道 :而且,武羊那边也没有要翻案的意思,是那边局长的意思,一个是王局不想动关铭,另一个是这事儿牵扯太多人了,如果要翻,王局也要负责任,武羊那边的局长已经五十多了吧?他快退休了。 郑余余说:王局不是那种人。 任局就是了吗?刘洁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任局已经很不错了。 郑余余难以苟同,不觉得这样妥协是一种聪明的做法,如果一部机器坏了,只揪出一个腐蚀了的零件,是修不好的。 刘洁劝他:你不能活得太明白。 如果咱们都装糊涂,郑余余说,你觉得这世上还有谁是认真的? 刘洁知道他性格如此,不强求自己说服他,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做你想做的就好了。 郑余余自我反省,他也是怕的,余斌和113案有关,他不可能不存在想要包庇关铭的心,那种想法一闪而过:希望这案子能就此结束。 手机还你,刘洁说,你自己注意一下吧。 郑余余只好从家里拿了自己以前换下来的手机,重新办了一张电话卡,另一个手机还是随身拿着。他妈今天下午才知道自己儿子又受伤了,他爸出差,只有她自己在家,少不了哭天抹泪一番,郑余余分出精力去安慰她,知道免不了这一遭唠叨,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就受了。 他妈说:这事儿就怪你爸。 她一直觉得是他爸逼着他做了这一行,现在是什么年代了,还搞什么子承父业,实在没什么必要。 郑余余说:怎么会是因为他,你别胡说了,我爸听见了还要和你吵。 他妈说:我不怕他,他自己也不嫌心虚。 可郑余余这个当事人觉得,比起他爸,其实对他择业影响最大的只有关铭而已。 我见过那么多警察,为什么就你们总是这么危险呢?我真是想不明白了。 关铭把腿搞成那样,郑母说,他们局给赔了几个钱? 恋耽美 >幸存者偏差——野有死鹿(37) 郑余余惊了,没想到从他妈嘴里听到这样的话:你这个问题问得也太世俗了吧? 你不得吃饭活着啊,郑母反而生气了,你要是光喘气就能活着,我也不问你这个。 郑母看着自己手上的金戒指,结婚后,人到中年,胖了不少,原先还要缠几道红绳的戒指紧紧地箍在无名指上,她说:我这个妈当得还不够格吗? 妈,郑余余握住她的手,怎么还生气了? 郑母说:你活成这样,我有埋怨过你吗?你见到哪个孩子能像你一样,只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借机发火,也有为了他和关铭的事儿生气的意思。可他确实哑口无言,没什么能争辩的。 郑母终于问出口:你和关铭,到底算怎么回事了?我听你爸说,他回武羊了,他什么意思? 他什么意思郑余余更加没话说了,他是被王局扣下了,没能回来,不过本来也是武羊分局的人,专案组的案子结了,肯定还是要回去的。 郑母瞪着眼睛问:还要回去? 我,郑余余斟酌着开口,还是觉得难以启齿,说道,妈,我可能还是要回武羊,关铭来这边没什么前途,我去那边还好一点。 他忽然觉得自己不是多么孝顺的儿子,总是把父母轻易地抛下,上大学的时候也是如此,相比其他同学,他不怎么恋家,但却是还是会觉得,是亏欠了自己的父母。 可这笔账也不能这样算,如果他真的如他妈的愿望娶妻生子,那他爸妈也会背上自责,可现在郑余余如愿了,他们的局势调转,自责的变成了郑余余。 郑母着实生气了,居然一句话没说,拎起包走了。 郑余余开始后悔,又反省自己,可这本就不是在左右手中舍弃了其中哪一方的问题,他觉得自己谁都没舍下,只是做了一个很经济合理的决定。 就因为这件事,郑余余心情非常不好,关铭还不知道刘洁把底都给他揭了,晚上照常打来电话,给他那个莫须有的案子增添细节,说已经快了。郑余余问:是哪个案子啊,我怎么没查到立案。 关铭是何其精明的人,马上明白是露底了,笑着掐灭了烟:不能啊,我们这按程序走的。 郑余余是诈他的,见他没松口,有点生气。 关铭说:谁给你说的,卢鹏? 他没有,郑余余说,我今天回局里了,卢队躲我来着。 关铭说:在医院待着别乱跑。 郑余余伤口疼得他很郁闷,又被他妈伤害到了,整个人有些萎靡,关铭感觉出他状态不对,问:不开心? 想你了,郑余余看着天花板出神,你要是局长就好了。 关铭说:别闹了,今天不去,熬不住。 郑余余:那我去找你? 晚上等我,关铭服了,晚上等我吧,我去。 郑余余确实很希望关铭现在在他身边,有些事也想当面和关铭谈,但是关铭这几天过得实在是太累了,郑余余最终还是没让他来,俩人电话打了一个多小时,关铭睡过去了,郑余余听了十来分钟他打呼噜声,自己也睡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是早上十点钟,郑余余得到了两个更让人不怎么开心的消息,一个是卢队通知他,案子要结了;另一个是关铭告诉他,郑秋要来九江玩儿,要来看望他。 郑余余其实一点也不想见郑秋,但也没什么办法,以后回了武羊,更是低头不见抬头见,总也没办法拉下脸来的。 关铭说:她应该是和男朋友去玩儿的,不会在你那待太久的。 郑余余却问他:你明明知道刘彬不是凶手,是吧? 他用的是自己以前的手机,关铭不存在担心被窃听的问题,关铭说:我知道没有用。 但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郑余余说,你也不想翻案吗? 关铭说: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你。 关铭沉默了片刻,说道:我不怕翻案,你不知道?你觉得我在乎这些东西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郑余余马上意识到自己让他误会了,解释道,我怕你是为了我,怕你为了我做这种事。 关铭说:宝贝,我也是有原则的。 但这个时候,关铭还是什么也没说,一个字都没告诉郑余余,他到底在做什么。郑余余本来开始觉得,自己已经不可能再被关铭推开了,他已经往前迈进了那一步了,但事实上其实他走进的关铭的领地,都是关铭允许他进入的部分。 郑秋一向说风就是雨,昨天才说要来,第二天就买了票,第三天早上已经落地了,说是要赶在年假用完之前好好玩一玩,郑余余没去接机,他是伤员,非常合理的一个借口,郑秋下午的时候来看他,她还是像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郑余余也没有因为他和关铭复合而觉得她这张脸就变得和蔼可亲了。 郑秋说:你瘦了是不是? 郑余余不想让她觉得自己过得不好,说:没有吧,和以前一样。 关铭有告诉过你吗?郑秋忽然说,你走之后,他就把你俩的关系告诉我了,我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郑余余心想:我说要来看我呢,原来是因为这个。 郑秋想跟他道歉,但郑余余觉得没什么必要,颇有些不怎么在意的样子,他也不是觉得释怀,就是真的觉得没必要,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还念叨着没意义。 关铭来不了,郑秋挺诚恳地说,我替他照顾照顾你。 不用了,郑余余怎么可能用她照顾,你不陪男朋友的吗? 郑秋说:哦对,我叫他过来介绍你俩认识。 门口进来那个人的时候,郑余余是真的愣住了,他确实没反应过来,任谁也想不到,郑秋的男朋友就是余斌。 看见余斌关门的时候,郑余余忽然回忆起来了,那天在机场送郑长城的时候,他问关铭,郑秋的男朋友是谁,关铭说:好像是大学老师,在网上认识的。 来了,郑秋热情地招待他,进来。 郑余余手悄悄地摸上了枕头下的枪,余斌很可能是已经看见了,冲他笑了一下,这一下让郑余余毛骨悚然。 郑秋走上前去,郑余余一把拉住她,郑秋莫名看着他。 好巧,余斌说,好久不见了。 崔奕,郑余余说,你是郑秋的男朋友? 崔奕说:对啊,我们在网上认识的。 郑余余的气氛太过于紧张,把郑秋吓了一跳,盯着他问:怎么了? 我来看你,崔奕对他说,关队不是不在吗? 郑余余看他这个状态,便知道今天他和郑秋都有危险了。 你想干什么?郑余余问。 在没有证据指认他是凶手的情况下,崔奕这样做无异于自投罗网,郑余余确实不再理解了。 郑余余在查崔奕的时候,查到过他的曾用名,这事儿大家都知道,他之前叫余斌,后来母亲改嫁,他跟着继父改姓,他原生家庭一切正常,没有刘洁所说的,刘连栋的痕迹。 郑余余想不通这样的身份是如何造假,并假得这么合理,现在崔奕出现,他忽然想通了,除非原来的那个真正的余斌已经死了,但是他注意力被吸引到曾经改过的这个姓名上,却没想到连着身份都是假的。 郑余余确实没去他家里看过,也许就连父母也是不存在的。 郑秋看着两人剑拔弩张,意识到了不对,她也是警察家属,而且机敏极了,一下子往后退了一步,到了郑余余手边。这与远近亲疏还是有关,就算她与郑余余关系不好,她还是下意识相信郑余余。 崔奕拉了张椅子坐下,气质仿佛忽然变了一个人,不是阴郁,但感觉精神很疯狂,郑余余见惯了犯罪嫌疑人,看到他还是会心里发怯。郑余余想,这怕就是武侠小说中常写的杀气,能举起屠刀向无辜的人的人,都不是正常人。 把枪放了。崔奕从兜里掏了什么,郑余余瞬间举了枪,崔奕却掏出了一个手机,把屏幕对准他,那是个视频,画面是分局专案组的办公室,刘洁在打电话,好像是她妈打过来的,因为她说的是方言。 崔奕说:我刘彬不一样,我比较聪明。 你要干什么?郑余余问。 要做一件比较正义的事情,崔奕挠了挠头发,有些棘手地说道,所以你不要乱动,你不知道你们局里放了多少斤炸药。 他补充说:你们分局的安保真是不怎么样,天天点外卖这习惯也不好。 这是一件多重大的失误和事故,郑余余已经不能想象了。他已经被这个事情给彻底吓到了。 崔奕问:新街的寿司好吃吗?奶茶呢? 郑余余看着他,他没有真正见过魔鬼的样子,这还是头一遭,他无意识地端详着崔奕的每一块肌肉和皮肤,他和常人仿佛两个物种,是怎么塞进同样的皮囊里的? 郑余余喃喃说:我真的不理解你 很快就理解了,崔奕看着还游刃有余,把枪放下宝贝。我没有什么遥控器,我今天出不去,你们分局就没了。 郑余余:你和那些帮你的人,是在找死。 崔奕说:当然是,我是找死来的。 他把手机拿回去,摆弄着捣鼓了一会儿,打开了个软件,举起手机,摄像头对准自己,好像是在自拍,崔奕随口问:开了吗? 那边没有人回答,崔奕自言自语:开了。 大家好,崔奕对着屏幕说,今天露脸了,不打游戏,给你们说件事。 郑余余一下子站起身来,问:你想要什么? 我?崔奕耸肩,似乎觉得这问题很值得思考,半天后说,我想要关铭的命啊。 退回去,崔奕挥手赶他,你再靠近我一米你同事就凉了。 崔奕说完又去照顾观众,他似乎有很多粉丝,评论不断地在刷新,崔奕调转摄像头,拍郑余余和郑秋,然后对着观众说:这是我绑架的人质,这男的是警察。 这一切在朝着无比荒诞却可怕的方向发展,郑余余被定在原地,他无计可施。 崔奕开了一场直播,从七年前的113案说起,他点名道姓地提到关铭。 武羊的连环杀人案,关大队长的成名之作,崔奕说,把我哥抓了,枪决,但我哥只杀了俩,剩下的都是我动的手,当年没查清楚就算了吧,你说他现在也还是这个德行,我以为是能力不足,后来才知道,所有人都知道那案子有问题,但给他压下来了,这案子就要这样算了。 一开始,肯定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在开玩笑,屏幕上划过的字都是问号。崔奕像是没看见,慢条斯理地讲他的杀人手法:我其实不喜欢见血,血是腐蚀性的,留下痕迹这辈子都洗不掉,我觉得麻烦,所以一般都是扼死,但我哥不喜欢,他想听别人求他,这样其实不太好,有点变态。 不是勒死!似乎有人说错了,崔奕科普说,勒死是拿绳子勒,那要处理作案工具的,现在是会留下微量物证的,所以用的工具越少越好,明白吗? 郑余余说:崔奕。 崔奕冲他嘘了一下,然后对着镜头说:现在这个连环杀人案也是我啊,关铭也没查到,他真是菜到家了。我给你们说,现在死的每一个人,都是因为关铭,因为他太菜了。 世界上最糟糕的事情可能就发生在此时此刻,郑余余想,他终于还是跌落谷底,可能等不到触底反弹了。 有人举报了他,官方进入房间审核他的直播内容,软件自查开始,准备封禁他的账号,但是遇到了防火墙,系统显示无权操作。 崔奕仿佛不知道发生的一切,继续无所谓地道:我杀人没什么理由,我不需要理由的,就是想搞关铭而已。开什么玩笑,我朝思暮想了七年呢,是不是挺浪漫? 跟我哥没关系,不想为他报仇,崔奕无所事事地道,我就是想搞他,觉得有意思。 他是一个真正的疯子。郑余余想起了刘洁的那句话,天生杀人狂,和童年与经历无关。他偏执危险,就像是吐着舌头的蛇,被他盯上了,就只有痛苦一条路可走。 崔奕说:你们太笨了,他们根本不是不怀疑我,是找不到证据,这才是最高级的你知道吗?我有一个假身份,是借一个哥们的用的,那哥们死了,他自己跳楼啊,我们说要杀人,他说我只能杀一个,我问他,你杀哪个?他就冲自己开了一枪。他没埋,我扔到养猪场了。然后我就成他了。 不想给你们解释这些,崔奕的态度逐渐不耐烦,你们问得问题都好蠢啊,脑袋里装屎了吗? 我他妈就是余斌啊,崔奕无语地说,我长得是余斌,住余斌的家,喂他养的狗,还管他爹妈叫爹妈,老子就他妈是余斌啊,谁能说我不是?你没事会来给我验DNA啊? 直播开始五分钟,警方介入,破解崔奕的程序,但崔奕已经聊得差不多了。 警局让我埋了炸.药,崔奕说,我不是买的,买不到的,别人送我的,你们不了解,关铭前两年有一个电信诈骗的案子,他没当回事,结案的时候出去玩了,没想到和军火沾边,然后死了个队友,那案子我帮了忙的。 就让他不好过,崔奕说,一个案子破了一年,他还伤了一条腿,太惨了。 你想搞这样的民族英雄你得先搞定周围的人,崔奕一副非常了解的神情,我当时还以为他有女朋友,妈的,还去勾引那个女的,结果没想到是个搞基的。 就是这个人,关铭搞基的对象,崔奕忽然调转摄像头,照到了郑余余,我有力的帮手。 恋耽美 >幸存者偏差——野有死鹿(38) 在没有比这句话更杀人诛心的了,郑余余怎么都觉得,自己成了残害关铭的帮凶之一,每一步都踩在崔奕的点儿上了。 直播强制关闭,崔奕直接被弹出了app,他突然笑了起来,又挠了挠头,似乎在想下一步该怎么办。但郑余余不相信他没有做好规划就出门了。 崔奕下定决心:我得杀了你。 他是对郑余余说的,又补充道:这是对关铭最后的致命一击,砰!爆头。说着用手比了一个□□的姿势。 郑余余的绝望无以言表,绝望到除了有强烈的情绪之外,没有爬起来的力气。 崔奕却突然有些奇怪,看着郑秋:你是怎么回事? 郑秋:? 崔奕敏感地察觉出了郑秋的松弛,他霍然站起来,带倒了椅子,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用钥匙打开了,关铭身后跟着一群人,卢队从裤腰带上解下来了一副手铐,说道:全招了啊,全招了,带走。 余斌在外头安排的所谓朋友全都被拷了,蹲了一排,他也被推搡出去。 关铭握住郑余余的手,郑余余瞬间攥住他,然后又变了脸色,愤怒起来。 先道歉,关铭似乎也对自己感到无可奈何,更对自己一定惹恼了郑余余而感到更加无可奈何,我知道我做得不对。 但更让人难受的还是郑余余在这短短的五分钟内所受的遭遇,关铭几乎难以容忍,他实在不希望看见郑余余眼里的光熄灭,无法接受他在自己眼前受到痛击。更不用说,所有的源头都来自于他自己。关铭几近无法容忍,但无路可走。 卢队还不知道这边的血雨腥风,跟关铭显摆说:那些评论都是我们技术部编出来的程序刷的,厉不厉害?根本看不出来,我给你讲。 厉害厉害。关铭糟心地敷衍两句。 卢队大大咧咧地说:余余,你别怪我们瞒你,我们都怕你演不好,砸在手里就完了。 那为什么告诉郑秋?郑余余问。 关铭说:因为我要向她确认点事。 ※※※※※※※※※※※※※※※※※※※※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贴重复了,但是我补上了新的内容,不好意思! 第39章 英雄葬礼(一) 郑余余信了他的狗屁借口就真是傻逼了。 他是真的不理解关铭的行为, 说:你到底想什么呢? 郑余余如果是一个无辜路人, 和这个案子唯一的关联就是他是关铭的倒霉男朋友,那他可以理解关铭, 也可能会被这样的霸道手段感动得够呛。可是郑余余也是一个警察, 他从头至尾参与这个案子,接手这个案子比关铭还早,关铭凭什么把他蒙在鼓里? 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儿,卢队终于看出不对了, 说道,这是我们几个商量的结果, 你是关键人物, 我们怕你露出马脚。 郑余余看着关铭,说:我就想听你说。 郑余余沮丧极了, 退一步讲, 这沮丧已经无关关铭,他对这个案子认真对待,殚精竭力,但最后案子竟然是通过他的无知而破获的。 他的队友们逻辑缜密,理由充分,郑余余险些信服, 但他去除理智, 只凭借感性经验来判断, 只有愤怒可言, 这屁工作还有什么意思。 郑余余只剩这一个问题, 如果你们要瞒我,那为什么郑秋一个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人都能被信任,他却不行? 因为我想确认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影响了我的生活,关铭说,想知道他影响我到什么程度。 郑余余却说:咱俩每天打电话的时候你就在九江,是吗? 是,关铭说,我没走过。 郑余余简直要笑了。 我不干了,郑余余说,你们自己玩去吧。 他当时说的是气话,除了他自己也确实没人相信,大家都知道这件事还有挽回的余地,郑余余是一个可以被挽回的人。但确实不应该因为他总是心软而辜负他,稍微心思敏感的人都应该知道这一点。 郑余余借养伤,一次分局也没回去,还在生气,关铭却没办法跟他耗着,他这次必须要回武羊了,崔奕的落网必然会影响到当年的案子。 关铭自然觉得愧疚于他,却是那种越愧疚越难以表达自己的人,他来郑余余的床前,也是久久地沉默,郑余余有心想讽刺他:好赖这一次没逼我分手呢。 但又因为这话确实会伤害到关铭,所以忍了回去。可这话不说,吞回去,事实上就成了伤害他自己了。 如果关铭一直这样,他实在觉得太委屈了,是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他怕真的伤害到关铭,甚至连一次真正的吵架也不敢,这样的郁结是无处发泄也无处安放的。 关铭说:我应该多哄你几天,给你赔罪的,武羊那边要求我回去接受调查,我得回去了。 郑余余真是服了他的笨拙,看他道歉,累也要累死了。没有心疼和感动,全都是心累和大骂关铭傻逼,他最近平均每天要在心里痛骂关铭一百次。 这也是全因放不下,关铭从前两天开始一直被催着回去,电话响个不停,他最后来医院都提前关机。 郑余余心疼他,就说:不回去不是办法。 都没你重要,关铭说,你相信吗? 郑余余肯定是信的,这世上没人怀疑关铭对他的感情。只是聪明的关铭在感情方面真的堪称蠢笨,不会示弱,也不会调/情,他不知道不能一味付出,也不知道该怎么样付出,对方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 郑余余不是心肠硬的人,面对关铭更是近乎没有原则与立场了,但凡关铭聪敏一点,郑余余都不会生这么久的气。毕竟他这次是打算和关铭过一辈子的。 这次关铭估计也是真的拖不下去了,郑余余心里还别扭着,但又不想让他太辛苦,就说:我这边没什么事,我跟你一起回去吧。 关铭果断拒绝了他,这也是郑余余可以想见的。反正他就是这种人,这就是关铭式自尊心。 关铭有些犹豫,然后说:你妈找过我一次。 找你干什么?郑余余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什么时候? 关铭:前天吧。 郑余余他妈是一个很体面的人,关铭当时刚从医院出来,把手机开机,立马就有一个电话打进来,他本来不想接,但又看见电话号来自九江,犹豫了下接起来,郑母很礼貌地问:请问是关铭吗? 关铭一时没想起来这个声音,语气不怎么热络,问:什么事? 郑母听他的语气,停顿了片刻,然后说:我是余余妈妈。 关铭瞬间清醒,啊了一声,说:不好意思,您什么事? 他有点尴尬,解释:最近给我打电话的有点多,不好意思。 郑母说:好。 您找我什么事?关铭把车的手放下了,从兜里掏出烟来,没有点上,只在手上把玩。 郑母说:有空我们见一面吧? 关铭没空,但没空也得有空,他只能硬着头皮去。上一次见她是在郑余余家里,郑母还是和蔼亲切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给了郑余余几分面子,不愿意让自己儿子为难,这次她和关铭见面,则冷淡了几分,但在关铭的意料之中,其实他觉得这个态度才是正常的。 关铭难得捯饬了自己一下,还穿了郑余余说好看的那件大衣,头发也拿发蜡整理了,他很精神,收拾后就更帅,走在路上仿佛带风,是很明显的出众,也没人能看出他的腿还伤着。 郑母看他的样子,是欣慰的,她是女人,看到关铭相貌堂堂,没什么可以挑剔的,自然心里还稍微好受一些。 腿上的伤也不算什么大问题,早晚要治的,就算说是有风险,现在医学技术这么发达,总不至于真的治不好的。她其实没当回事。 她有些不满意的,还是因为郑余余要去武羊了。她以为两个人在一起,郑余余不是吃亏的性格,总不会被关铭拿捏着,现在看来,年龄大了那么几岁就是不行,精明地厉害,郑余余根本玩不过他。 郑母便又把嘴角放下了。 关铭今天早到了十分钟,点了单,价格不便宜,又把菜单递过去,说:我随便点了点,不知道合不合您口味,您再看看吧。 这咖啡馆是郑母选的,关铭很礼貌地没替她点饮品。 她还是说:你又不知道什么和我胃口。 关铭只好赔不是,他不知道她和郑余余吵架了,郑母这样的态度,他还以为是来棒打鸳鸯的,打起了十分的精神。 郑母打开今天这个话题的第一句话是说:小关,我不是一个腐朽的人。 关铭赶紧说是,但其实也不怎么相信。 你俩到了这个地步,郑母说,我没阻拦过,我如果真想拦你,余余不会不听我的。 关铭怀疑他今天除了点头说对,没有别的事可以做了。他想,郑余余可不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他自己心里总有主意,谁也左右不了他。 郑母却还是说一件他无可辩驳的事,她问关铭:你和余余到底什么关系,你心里怎么想的,你给我一个准话吧。 就像您想的那样,关铭用了一个比较委婉的说法,在谈着。 既然如此,郑母拿出了做长辈的姿态,说道,假如你和女孩子谈恋爱也是这样吗?我在等你们来家里好好给我讲明白,你不应该上门拜访吗? 关铭让这突然的诘问给砸蒙了。有时候我们是没办法解释清楚的,就像现在关铭没法解释,他和郑余余是刚刚才真正复合,然后意外就接踵而来,根本让他们没有时间去想拜访父母的事情,也不能说,他从小失去父母,没人教过他这样的道理,就算是对方父母请了一顿饭,他也是要登门拜访的,关铭忙晕了头,忘了,也不知道这是必须的。 他步入社会之后道理懂得很多,虽然不善交际,但是为人处世也没有出过大错,但是那些要父母去告诫之后才能懂得礼数,他是不懂的。 关铭无法辩解,说:等这段时间忙完,我一定登门拜访。 郑母问:你到底是认真的吗? 我是,关铭说,我很认真。 可是言语太不可信了,郑母是不可能信的,她所能看到的就是郑余余要离开他们了,关铭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更不是合适郑余余的人。 郑母说:我其实不希望郑余余的另一半也是警察。 关铭想:他们母子真是太不像了。 如果我不是警察,关铭委婉地说,他就不会喜欢我了。 郑母无话可说,只能喝了一口白水,她点的咖啡还没上来,等的过程中,他忽然在怀疑,自己和关铭这个谈话除了谴责之外还有没有别的意义。她的身份和年龄决定了关铭绝对不可能顶撞她,他们的谈话其实是她对关铭单方面的责难。 你给我说一下你的想法吧。郑母决定放缓节奏,说道,你们两个在一起,你是怎么想的?有计划吗? 如果说这是一场面试的话,关铭是一个不怎么合格的面试者,他对未来没有什么规划,一直以来规划未来的都是郑余余,他只是负责照做就可以了。 关铭尝试着说了一下自己能想象到的未来:余余能有大出息,我会帮他。 这话再诚恳不过,他没有对郑余余寄予厚望,而是确实相信郑余余适合做警察,也能做好警察。或许总有一天郑余余是要远超过他的,关铭能保证自己不会拦着他,会为他竭尽全力。郑余余的人生或许不在九江,也不在武羊,他可能另有归处,关铭只能做港湾,怕是做不成一抔黄土,随他漂泊,他自己的人生也在起火,需要他去熄灭。 但这不是郑母想要的答案,郑母想在现在就要一个确切的承诺,关铭没能理解她的意思,他有些当局者迷了。 你们这样的关系,是会影响到余余的前途的,郑母只能哀怨,什么大出息?你以为我指望着你们有多有出息吗?我没有那个奢望。 关铭无法做出保证,说这根本不可能对郑余余有任何影响,所以他只能沉默。 郑母说:你这样的情况,我同意你们两个在一起,也只能是因为妥协,我心里觉得是不合适的。你们总觉得家长老了,话是可以不听的,这或许是真的吧,但是我告诉你,我活了这么久,总有的地方是比你们清醒的,关铭,人都是会变的,郑余余他爸在和我结婚之前,心里也有人,但是他现在已经忘了。 关铭说:是。 那你愿意放手吗?郑母殷切地问。 关铭说:恐怕不行。 九江的医院内,关铭必须要走了,他出于好奇问郑余余:你想过未来吗? 关铭少有这样感性的时候,郑余余愣怔了一下,说:什么未来?咱俩吗? 对。 想过啊,郑余余说,你什么意思? 关铭说:你给我讲讲。 郑余余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是还是说:我想攒钱买一辆福特皮卡,然后就可以开车上班,等郑老再老点的时候,你可以把郑老接过来我们一起住,我看他那些儿女没一个靠谱的。对,我还想养个活物呢。 那房子小,关铭不满意地道,而且你要养什么?鸟? 我不要鸟,郑余余说,我不喜欢那种活物,我想要猫狗。 关铭和这个问题较真了:猫还是狗? 都行啊,郑余余说,狗吧,养一只纯种贵族狗,哈士奇之类的。 关铭:味儿大,笨,学不会上厕所。 郑余余:那就养猫。 关铭:挠沙发。 你有病啊 ,郑余余怒了,那你问我干什么? 关铭大笑,又说:那你把郑老接过来吧,然后跟他儿女争家产,有了钱就能买大房子了。 恋耽美 >幸存者偏差——野有死鹿(39) 他是在打趣,但郑余余却说:我不觊觎别人的东西。 郑老可能是因为惜才,也可能是看出了关铭实在孝顺,他是偏爱关铭的,他那些儿女,除了郑义一家之外,对关铭都不算多么热络,后来郑义死了,他和郑秋的婚姻大事又没谈成,关系就更是尴尬了。没几个人喜欢关铭,怕是都觉得他志在郑老手里的那套房。 郑余余对这些事懂得透彻,从来没想过让关铭去要别人的东西,当然,关铭自己也不会这样做。 关铭才发现,郑余余想的未来是具体的,俩人的房要怎么装修,换什么样的桌布,他是想的这些,关铭想的却是,如果郑余余留在武羊,前头有他在挡着,如果他真能升局长,郑余余的路就会好走一些,他想把郑余余纳入到自己的羽翼之下,不用经历他经历过的不如意,最好是能保护他一辈子,实在不行也没办法。 郑余余的世界有柴米油盐,关铭终于知道郑母想听的是什么答案了,她不想听那些大而空的话,但她想要的,其实关铭以为那些都没必要说,他当然会给郑余余最好的,也当然会对郑余余好,关铭爱人是非常彻底的,一直掏心掏肺地对人好,对郑余余更是如此。 关铭有些遗憾,说道:见你妈的时候没表现好。 郑余余了然了:她问你咱俩以后的事儿了? 关铭点头,郑余余倒是很坦然,他说:你过给她看不就行了? 这是一个办法,但是却不是最好的办法,关铭说:不行,我回来的时候得再跟她聊聊。 郑余余:聊是聊不通的,我妈就是觉得咱俩在一起我吃亏了,只要我去武羊,她就好不了。 关铭思考了一下,郑余余看出了他的想法,在他开口之前说:别了吧哥,你别再折腾了。 关铭惹了这几次祸,王局都力保,这是什么意思其实很明显,他还有几年就退休了,是真的很想栽培关铭。这事不是一个人可以说得算的,但是就算不是为了这个还不能确定下来的升官的机会,关铭也不能调,他得知恩图报,更何况,郑长城已经太老了。 郑余余还是那句话:你跟她聊再多也没用,而且你也不会说话,她跟你聊完没准更生气,就跟我一样。你就活给她看,让她知道咱俩的选择没错,就好了。 关铭说:我不会说话?你听我说话生气吗? 哈哈没,郑余余说,还行。 关铭知道他在开自己的玩笑,习惯性地从兜里掏烟,但没有抽,看着郑余余跟他聊天。郑余余渐渐意识到俩人又要分离,开始后悔闹了这么两天矛盾。 你上来坐。郑余余拍了拍床。 关铭就知道,现在是终于哄好了。 他上去斜靠在床上,郑余余倚在他肩膀上,这姿势就很容易困,郑余余和他的胳膊缠绕,手插在一起。气氛烘托得便更困了。 郑余余说:你要好好的,照顾好自己。 他所谓的照顾好自己,其实就是一天能吃三顿饭,按时换衣服洗澡。这对关铭的独居生活而言已经算是不容易了。 他觉得舍不得,他和关铭每次分离,最难受的都不是分离之后,而是分离之前的那么一两天,分离前的一两个小时,分离恐吓着他。 狐狸对小王子说:如果你四点钟来,我从三点钟就开始感到快乐。 郑余余却觉得:如果关铭四点钟要走,他从知道的那一刻就开始不快乐,一直到他真的走了才算完。 这事儿不算完,郑余余说,我现在不想和你生气。 关铭说: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郑余余理智上不觉得这话可信,但谈恋爱还说什么理智,他想让这件事过去了,关铭却说:你不喜欢就不会这样了。 郑余余的内心居然开始帮关铭说情。 这事也不全怪他啊。郑余余想。 感情这东西是真的不能碰。他又唾弃自己。 ※※※※※※※※※※※※※※※※※※※※ 想看他俩的车,你们能不能想想办法(我不会写)。 第40章 英雄葬礼(二) 关铭临走时告诉郑余余, 让他准备好回武羊, 他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能再来九江一趟。郑余余便更不乐意,不高兴了, 送他到了机场。 最近在联系医生做手术, 关铭告诉他,不要担心了。 关铭好像是希望能让郑余余放心一些,形势如此,郑余余除了他平安, 没什么所求,仿佛其他都算是贪, 他也不敢求多一刻的相聚, 怕因私心太重而被神明厌恶。人心里有所求时很难不迷信。 关铭就这么走了,走得匆匆忙忙, 可能是为了留下念想, 行李没有收拾干净,把两件衣服和一些零碎的东西留下了一些,郑余余去酒店把他的东西收拾起来,打包拿回家去,郑母看着没什么反应,也不怎么爱搭理他, 他只好放下脸皮去跟他妈撒泼耍赖, 郑母又是那一套话, 说道:反正我说什么你都觉得我是在害你, 养儿子都是这样, 有不孝顺的子女,没有不疼孩子的爹妈,你想怎么做都可以,但是日后后悔,也别来找我抱怨。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爸就在书房里待着,房子没做过隔音,一家人说的话当然能听得见,郑父不说话,显然也不怎么满意郑余余的做法。但郑余余觉得自己的家里人已经够宽容的了,也比他想象的要好多了,他不求万事圆满。 关铭走之后的第二天,郑余余收到了一份快递,他自己不愿意再在医院待着,便搬回家住了,快递直接送到了他家里,他妈下班的时候顺便给他带回来,还问他是买了什么,郑余余也不清楚,却知道一定不是自己买的,他的快递一般直接送到单位楼下。 他用没受伤的手单手打开快递盒子,包裹包装得非常简陋,是一只U盘。 郑余余拿出来的时候,看见那漆黑的颜色,就在心里头有了预感。 他怕这里头有病毒,换了一台自己上学时用的旧电脑,插了U盘之后,看见里头只有一段MP4格式的影片,打开之后看见那是一段视频,画面很模糊颠簸,声音也很嘈杂,像是在一辆巴士上,画面里的人都在叫嚷,有女生在喊救命,那尖锐的声音非常明显,但是视频戛然而止了,一共只有十三秒钟。 郑余余又看了一遍,从一帧暂停,看见了蓝色的车靠椅套,上面写着几个白色的字,仔细放大之后发现最后两个字好像是什么医院。 他首先就想把视频发给刘洁,让她交给物证科去做技术处理,但是要发的时候 忽然犹豫了一下,自己拿着U盘打算去短途汽车站。 视频拍摄的环境不像是火车,而是大客车,他第一个想法就是去汽车站看看有这到底是哪条线路上的车,他自己知道可能性不大,这种巴士在街上经常见到,不一定是汽车站的车,各个高校和旅游公司也有自己的巴士。 但发这个视频给他的人一定有所用意,是想要让他知道些什么,郑余余去搜索相关的新闻,也是一无所获。 他忽然想起了李琪。这没什么缘由,硬要说也只有之前听关铭说过,李琪一定知道些别人不知道的东西这一条理由。 案子严重,李琪在派出所待着,配合调查,郑余余直接去叫人,没通过分局。 怎么又来啊哥,李琪说,我到底还要在这待多久啊?到底判几年,给我个痛快啊。 郑余余想了下他的涉案金额,说:判不了几年吧,你配合调查还要减刑,好好表现,不着急蹲进去。 李琪:我可配合了啊,你们不是已经把案子破了吗? 郑余余:谁说的? 关哥啊,李琪说,他前两天告诉我,说是人抓住了,那还磨蹭什么呢? 他什么时候来的? 李琪:有一个星期了。 那就是在余斌落网之前了,郑余余问:他问了你什么? 还是那些事儿,李琪说,关队老是觉得我有东西没交代吗,可我没有啊,我都说了。 郑余余便把手机递给他,让他看这个视频,李琪几乎是瞬间就想起来了,他说:我知道这个视频,这个当年在游戏论坛上闹得可厉害了,一个女学生被性/侵的事,视频都爆出来了,但是后来被压下去了,我们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郑余余:在大巴上吗? 对,你怎么知道?李琪说,是在大巴车上,我忘了是去哪儿的车了,好像是一个旅游的车,那女生好惨啊,你不知道,脸和身子都露出来了,让人在那么多人面前那啥了,还被拍了视频。 郑余余有些奇怪,问:就是这个视频吗? 不是,李琪看了一遍就还给他了,那个视频里那女的脸都有。 他比了一下自己的胸前,说道:这儿,那儿的,都有,白花花一片,你这个可能被剪辑过了,这个像是之前论坛里发的那一段。 论坛里发的是这个?郑余余说,那你是在哪看的? 李琪:这个要花钱买的,好像十几块钱就卖,你别误会啊,我没买过,我觉得缺德,而且也没必要,有那个需求你看片儿不就得了,自己上大桥上买啊,不是,我也没买过片,嗨呀,但是我真没买那视频,我是在张喻电脑上看见的,我删他qq好友的时候,怕系统还留下了聊天记录的文件夹,就把文件夹也删了,然后就看见了这个视频,他花钱买的。 郑余余:这视频还能找得到吗? 已经没了吧,李琪说,我不知道,这种视频留下来对小姑娘也不好啊,而且那个强/奸犯已经判刑了,判得还不轻呢,估计视频都让警察删了吧。 郑余余却是知道,警察是删不干净这种视频的,私人传播,他们控制不了。 李琪对于受害者和加害者都不清楚,只能记得这么一件事,郑余余猜测,余斌可能就是因为他可能看到了这个视频而感觉到了不安。那么张喻的死应该也不是意外,那些死者应该都是这个视频的买家。 郑余余不想给余斌的杀人行径加之于正义的借口,但他想知道这背后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查的时候发现这个案子是归总局来管的,但是按照区域来划,这案子应该归清河,郑余余很自然地顺着这个逻辑,想到了叶明易的那个二十四岁的女儿,一直在国外读书,六年前十八岁。 任何时候证据都是必要的,但是想到这里的时候郑余余心里已经有数了,他知道应该是不会错的。 他当天没有接着查下去,因为这可能会影响到余斌的量刑,他希望余斌死刑。 但是在第二天的时候还是给关铭打了电话,把视频也发给了刘洁。他个人恨余斌恨得牙痒,但还是不可能让他私仇影响了案情。 关铭走后,来缠着郑余余的就成了卢队和刘洁,郑余余在家大部分时间都是抱着被子玩手机,刘洁就每天下班的时候来坐一个小时,给他带点点心奶茶,搞得郑母还有些奇怪,以为她对郑余余有意思。 余斌撑了两天,后来就慢慢认了,刘洁说,他一直坚持说想见你,让你来审,他就认,但是卢队根本没同意。 郑余余抬起眼皮:为什么不让? 关队也不可能同意的,刘洁说,他也是给关队个面子,他欠了关队多大一个人情?这案子的功就要落到他一个人身上了,关队还有自己的烂摊子。 郑余余说:随便吧。 刘洁这才感觉出来,自己说错话了,郑余余根本不喜欢这样的特殊照顾。这也是当然了,男人和女人的思维怎么说也是不一样的,刘洁以为这是一件值得感到幸福的事情才会告诉郑余余。 他们是不想你被他恶心到,刘洁又说,你知道吗,关队压根都不想让你再碰到余斌,但是咱们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所以才会用这一招。 郑余余说:当年那个受害的女孩就是叶局的女儿,是吗? 是,刘洁说,但是不是叶局让他动的手,是他杀了人之后,通知了叶局。 他从日本回来之后就找不到人了,然后改头换面来了九江,刘洁说,我听关队说,他很聪明,在二中上学时,就开始用余斌的身份,是被破格录取到了工大,我觉得那个叫王洪的教授应该出力了,就在审讯的时候问了。他说是,王洪有把柄抓在他的手里。 郑余余:是什么? 说起来很可怜,刘洁说,那个老男人从小猥亵自己的女儿,他媳妇和他离婚,就是因为这件事,现在他女儿跟她妈妈在一起住。 我见过那个女孩,郑余余有些恍惚,想起在漫展上的一面之缘,是非常开朗乐观的女孩,他说,他真的很擅长利用别人来做自己的事。 无论是王洪还是叶明易,还是这其中牵扯到的两个年轻的小姑娘,他们中间隔了几层人际关系,却被余斌给拉扯到了一起。警察疲于奔命几个月,也抓不住踪迹,他确实聪明极了。 刘洁说:王洪为叶局设计了不少图纸和企划,余斌就是通过王洪认识了叶明易。 ※※※※※※※※※※※※※※※※※※※※ 可能真的还有三万左右就要完结了。 第41章 英雄葬礼(三) 郑余余想:这案子再查下去, 怕是半个九江的都能被波及到。 所以说, 刘洁说,咱们当时查的方向完全没错, 关队的每一个点都猜对了, 但是没找到突破口。 他未必没找到。郑余余说。 刘洁:? 郑余余说:他这个人心思鬼得很。 刘洁说:为啥这么说,你的意思是他早知道是余斌? 我的意思是,郑余余说,他应该早就知道是冲着他关铭来的。叶明易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应该就意识到了。 专案组后来知道的一些线索确实都是通过关铭获得的, 但这些线索到底是关铭在什么时候发现的,他还有没有发现其他的线索, 这些他们都不清楚。这个案子的进度很大程度上都是他自己在控制。 恋耽美 >幸存者偏差——野有死鹿(40) 郑余余一直觉得, 关铭虽然自尊心极其重,但是不至于到自我的程度, 他一向是尊重郑余余的, 但是这一次他完全把郑余余隔绝在这个案子之外了,郑余余其实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准,任何人其实都很难完全地预测一个人的行为,因为人的选择由很多因素控制,郑余余只是觉得奇怪, 但没有实际的把握。 现在这两天, 关铭不在他身边, 他开始慢慢地反应过来了。 郑余余说:关铭在和叶明易聊过之后马上回了武羊, 第二天凌晨回来看我, 这段时间他在干什么,你知道吗? 刘洁:按流程他应该跟局长交代情况,然后搜集证据,他性格那么爽快,一天就能弄完。 不需要一天,郑余余说,分局的兵马都是他的手下,连局长都是他的人,他什么都不需要做。 你的意思是? 郑余余:如果你是他,你要怎么做? 辞职,刘洁想也不想,我不干了,这责任太大了。 郑余余也觉得如此,当年没抓住的杀人凶手,在这六年间又酿成了一桩连环杀人案,死的人还不知道有多少,关铭要付的责任有多大,这是可想而知的。 郑余余说:他答应了我要继续做下去的,我觉得应该不会食言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刘洁没了耐心。 郑余余说:我觉得关铭有后手,他没告诉我们。不然他不会这样,他走的时候根本没提这个案子,好想跟没事儿人似的。 还能有什么后手,刘洁说了实话,我跟你说吧,我都做好了在新闻上看见关队的准备了,他先退下来干两年,等大家忘了差不多的时候再回来,也成的。 这事儿郑余余当然更加想过,但那是在他没收到那个快递之前,现在他觉得可能没那么简单。首先这个快递究竟是谁寄来的,就根本查不到。如果不是随时紧盯着他的动态,谁又能马上地发现他回家了呢。 他的一举一动可能都暴露在别人的视线范围之内,而这么步步紧逼他,无非还是因为关铭。如果他有任何动作,首先会牵扯到的就是身在武羊的关铭,郑余余不好过,关铭自然也难受。 郑余余说:你认不认识什么算命的,我想给关铭算算去了。 如果有,我早就先给自己算了,刘洁说,老娘又分手了。 郑余余:和谁? 你说呢?刘洁问。 她这样说,郑余余就懂了,他恨铁不成钢,连正眼也不想看刘洁。 刘洁说:我这次说我真的和他断了,你信吗? 不信。郑余余坦诚地说。 刘洁:但这次是真的,因为我他妈的要结婚了。 和谁?郑余余又问。他很难在刘洁身上感受到惊喜和意外,因为刘洁这个女人马马虎虎,活得毫无章法,她身上发生的任何出格的事情都算是情理之中的。 一个陌生男人,刘洁说,我和他相亲见了三次,他问我什么想法,说年纪大了着急结婚,如果不行的话就不浪费时间了,然后我就同意了。 郑余余:长得什么样? 一般,很一般。 郑余余:那再考虑考虑吧,你条件也不差,这不是小事啊。 他只是找了这么一个借口,这根本不是帅不帅的问题,这是不能随便做决定的问题。 对你们拥有爱情的当然不是小事,刘洁蛮无所谓地说,我就都随意啊,反正没人爱我,随便结婚也不会浪费。 我爱你呢,郑余余说得肉麻,自己也有些起鸡皮疙瘩,说道,很多人爱你,不一定非要爱情才算。 刘洁却不屑这种感情,她非常冷血,除了自己想要的其余的都不在乎。郑余余作为一个朋友所能发挥到的作用已经到了极致,不能再进一步了。 刘洁说:既然你们都觉得婚姻重要,那我也要踏进去了,从此以后我也受世俗的规则保护了,你们也得歌颂我。 你太极端了,郑余余说,你明明有别的选择。 他觉得刘洁步入了迷途,而且像是无法自救了,她越来越焦虑,在那个男人身上浪费了太多时间,也就越来越急迫,最终只能做出不理智的决定。 郑余余也无法拉她一把,刘洁固执又古怪。 他无预兆地想起了关铭放在家里的那台跑步机,那是他在关铭过生日的时候送给他的,但是关铭几乎算是没有用过。 郑余余虽然说有些气闷,但问过两次,关铭还是不愿意用之后,他就觉得确实没必要勉强,再说买的时候也问过他,他说了不要,郑余余还是执着地买了,这事儿也不怨关铭。但是他提出要送人的时候,关铭直接拒绝了。 郑余余说:你放在这多占地方?而且还积灰,我每天还得擦,你还不如直接送人,反正也没怎么用过,给张智障多好?他这两天俩眼睛都胖得看不见了。 不行,关铭说,可以给他买一个新的,这个是我的。 郑余余:那你就用。 关铭:不习惯。 郑余余感觉沟通很累。 关铭也有一些非常古怪的坚持,别人送他的东西他都留着,但是很多其实都不喜欢,摆了一堆之后,还不让别人扔,这很像是缺爱的人的毛病。 他和关铭在一起聊天,无论聊什么,总聊不到人生。关铭是一个知道自己怪异的人,也知道自己想法极端,但他和别人在一起,很少会左右别人的想法,如果不能自救,也不拖人下水。 他俩第一次聊对以后的打算,是在正式在一起后的一个多星期,因为正浓情蜜意,也因为必然无法有婚姻和家人的支持,唯一能支撑两个人感情的只有感情本身。郑余余不可避免地对这段关系感到焦虑。 他问关铭:以后年纪大了怎么办? 想问关铭到底对以后有没有打算,但关铭说:上班,咱们得干满二十五年,我还有十八年,你还剩二十四年。 郑余余爬起来看他的脸,不可置信地说:你是不是傻的? 他和关铭思考问题的点总是不一样,关铭说:我算错了? 他知道这时候是关铭在开玩笑,他有些沮丧,不希望关铭对这个问题不认真,又躺了回去。 关铭拍着他的肩膀,问他:能结婚,被人祝福,有儿有女,就一定幸福了吗? 郑余余抬头看他。 你身边结婚的长辈,你羡慕吗? 郑余余一下子被他说服了。 关铭说:如果被别的东西牵扯到了,而不得不在一起,不是更惨吗? 关铭想说,世人总是吃着碗里的想要锅里的,永远不知道满足,只为未来焦虑,甚至办不好眼前的事,但是关铭也没有说。但是郑余余能听出他没说的话。 郑余余说:但如果我们吵架,都没人能劝一下。 我劝你,关铭说,到时候我肯定挽留你,你信别人有什么意思,还不如相信我。 郑余余是不怎么信的,至少当时是不信的,只是当做安慰,而且也确实被安慰到了,他确实没有想到,关铭确实来挽留他了,从武羊追到了九江。 他一直把关铭当做是平行时空的刘洁,俩人明明很不像,但是又在某一个层面上非常的像。 现在却觉得,根本一点都不一样。 关铭是一直在摇摆,但总做正确的选择,但刘洁却是一路在伤害别人,伤害自己。郑余余不想居功,夸大自己对关铭的影响,但是他确实觉得,一切的起因都是刘洁从一开始就错付了爱情。 如果刘洁一开始爱上的不是那个男人,而是其他任何一个普通的男人,只要他未婚,也真的珍惜她,刘洁不会像现在这样。 刘洁又告诉郑余余:我感觉我已经把自己埋葬了,我像是一个卸甲归田的英雄,打了一场没人知道的仗,但我牺牲了。 郑余余:你的抛尸地点是? 我自己。刘洁说。 ※※※※※※※※※※※※※※※※※※※※ 晚上也有 第42章 英雄葬礼(四) 刘洁的婚礼初步定在了八月底, 男方年纪大了, 家里早就给准备好了新房,刘洁工作稳定, 相貌也好, 对方很满意,急急地想定下来,就把日子定得很紧。 郑余余回分局的时候正好看见了刘洁在打电话,在订摆酒席的酒店, 说出来的几个酒店都名气很大,好像在其中犹豫不决。 她这次认认真真地开始选择敲定结婚的事宜, 事无巨细, 看着非常重视。郑余余路过她,又退回来, 说道:我有朋友在松江酒店, 你要是订了那儿我可以帮你问问。 刘洁向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又回去打电话:你们家那边定婚庆?那你打算定哪家?预算多少? 郑余余路过她,感觉像是路过了至少一条街的形形色色的人。 他回分局来见余斌,卢队看见他愣了,又向他身后望了望,郑余余说:看什么? 没什么。卢队说。 郑余余知道, 他是以为关铭回来了。 果然卢鹏说:回来干什么?不休假吗?我提前说好, 关铭说了, 不让你见余斌, 想也别想了。 凭什么?郑余余拿话刺他, 他是你上司又不是我上司。 卢队说:你爱怎么说怎么说,反正不行。 郑余余:那我要告你妨碍公务了。 你去告,卢队说,快去,别耽搁。要什么材料问队里要。 郑余余怒了:卢鹏! 反了你了!卢队瞪眼说。 郑余余反身就走:我去找任局。 你回来,卢队急了,去拉他,你这样我很为难你懂不懂?你怎么一点也不服从安排? 要不你让我见余斌,郑余余说,要不我去找任局,任局如果不管,我就辞职,你自己看着办吧。 卢队和他僵持了片刻,最终还是没能拿捏住他,挥了挥手,说道:小赵在审讯室,你帮我把他叫出来。 郑余余便终于如愿以偿了。 进去之前,关铭好像是知道了似的,给他打了个电话。郑余余本来不想接,后来又觉得自己没必要心虚,就接起来了,关铭问他:在哪儿? 家,郑余余走到楼梯间,说道,你呢? 关铭说:在分局,早上没来得及给你打电话,刚想打就开会,一直开到现在。 开什么会?郑余余问。 关铭:处分我。 郑余余: 什么结果? 关铭说:不太清楚,说要看影响,要等量刑之后再说。 郑余余想:如果是看影响,那简直就完了,影响小不了,这可是连环杀人案。他现在的想法就是,只要不判刑,就都算好结果。 关铭依旧不怎么想聊自己的这些破事,开始问他的伤口,郑余余就伤了胳膊,自己没当回事,天天被问,都是那些话:有点疼,自己注意着呢,没有感染。 他说得都烦了,关铭还是每天都问。 最后,关铭说:别担心,你不要担心我。 怎么不担心?郑余余反问他,咱们都要将心比心,如果是你,你能不担心吗?你也不像别的人一样,什么都跟我说。你有事就想着瞒着我,我怎么可能放心? 关铭:行了,咱们能不能把那件事翻过去了? 郑余余这才感觉,卢队应该还没跟关铭说他要闯审讯室的事儿,关铭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郑余余说:我这两天右眼皮总是跳,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真是越来越迷信了,总是一惊一乍的,有点事情没做好,就觉得是不是什么征兆。 关铭说:你怎么开始信这个了? 不然我还能怎么办?郑余余说,我还没说我天天失眠呢。你也不需要我什么,我可不就只能天天疑神疑鬼呗。 关铭被他一句你不需要我给惹恼了,骂他:你说话亏不亏心啊? 我他妈说了那么多,你就听见一句是不是? 关铭便没办法了,说道:不好意思,我说错话了,我反省。 你好好反省吧你,郑余余说,我挂了。 关铭:? 郑余余气势汹汹,挂了电话,其实是不想再耽误时间,想去见余斌一面,关铭也实在该好好反省一下了。 他进去之前就能想到,余斌的精神状态可以已经不是很好了,应该很疲惫了,但是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累,他居然不属于亢奋型。 余斌看见郑余余进去的时候,摇头笑了,再一仰头,仿佛就要睡过去,但是在审讯室,是不会允许犯人睡觉的,让犯人疲惫,是警察的一个手段。 郑余余说:你想见我? 怎么回事?余斌说,你们终于认输了? 认输什么?郑余余问。 余斌:你来见我,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他们,就这么简单,你现在来了,不是认输了吗? 郑余余:为什么要见我? 高兴,余斌看着很累,仿佛随时睡过去,说出来的话也不像那天一样每句思考过,姓关的把你看得那么紧,你不是还来了?我高兴啊。 郑余余没再说话,等他自己找好节奏再开口。 余斌说: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关铭是个杀人犯。余斌说。 恋耽美 >幸存者偏差——野有死鹿(41) 郑余余看着他,没有进入他的节奏里。 于是余斌接着说:你以为我在说张智障的死吗?别搞笑了,根本不是。而且我给你说,我连我杀的人也不算他在他的头上,他关铭就是一个纯粹的杀人犯。 不信你可以回去问问他,余斌说,刘连栋判了刑,我爸跑到乡下去喂猪了,那我妈去了哪儿? 郑余余说:你什么意思? 余斌:我能有什么意思,我就是想告诉你,谁没什么事儿会跟他过不去,他要了我家两条命,我折磨他一辈子,这不公平吗? 你妈死了?郑余余说。 余斌:自杀啊,关铭来我家,告诉我妈,刘连栋杀了四个人,要判死刑,他自己告诉我妈的啊。 郑余余不可理喻地说:这事难道他不说就不存在了吗? 首先,余斌说,关铭说的是,我妈教育失败,才会教出这样的儿子,刘连栋杀人,都是她的错。其次,我告诉你,那人不都是刘连栋杀的,他没那个本事。 但是郑余余却没有全信他说的话,一个是因为关铭确实不是这样的人,他对案情的涉案人员都没什么感情,像这样主观情绪如此浓重的话,不像是关铭的能说出来的,另一个就是,警察很多时候都要因为办案的需要,控制住嫌疑人的家属,关铭如果真的这样做了,也估计是有原因的。 余斌说:人民警察身上背了这么多条人命,你爱得还这么火热,真是可笑吧? 郑余余:所以你才恨关铭? 当然不是,余斌说,我不怎么恨他啊,我觉得他有种,他打不死的小强,我挺喜欢她的。 所以他是个疯子。 我告诉你吧,余斌说,我就是想搞他而已,我对他,比你对他还了解,你信不信? 郑余余说:那你真够恶心的。 还可以吧,他说,我主要是比较用心,不像你们总是吵架。你知道当年你回九江的时候,关铭去机场找过你吗? 郑余余不知道这件事,他没说,但余斌从他的反应也看出来了答案。 余斌说:你肯定不知道,因为他都没到机场,半路上他打的车撞车了,他脑震荡住了两天的院呢,和郑长城一个医院,但是连郑长城也不知道,都以为他去找你了呢。 郑余余说:是因为你。 当然是因为我,余斌说,不然谁能这么倒霉? 郑余余坐在这里,看见余斌,想起了当时自己在武羊的机场,刚刚接过郑老的电话,他一心想走,但是在候机厅等到了最后一刻才登机。在他心里,他不知道关铭已经告诉了郑老他俩的关系,他以为郑老只是作为一个长辈想劝住他,所以根本没有在乎,但如果这个电话时关铭打的,甚至不需要关铭来机场找他,结果都可能是不一样的。 郑余余都不怀疑,他一定会回头,只要关铭挽留他。 关铭是真的不止一次的踏出了这一步,但是他一直到一年后才知道。 余斌说:我是真的想见你一面,想让你知道知道,这几年,我是怎么玩弄他的。 郑余余这才知道,为什么关铭执意不让他见余斌。他第一次经历一场单方面倾听,只有偶尔才会说两句话的审讯,出来之后仿佛天旋地转,手机从半小时前就一直在响,他挂断了,还在响,索性就直接关机,出来之后再开,电话又马上打进来。电话号是关铭的,接起来却是武羊的王明轶。 诶?接了?王明轶还挺不可置信,伸长脖子去喊人,关队,姓关的!郑余余接了! 关铭过了一会儿接过电话,半晌没说话,郑余余等了一会儿,说道:说不说?不说挂了。 你见到人了?关铭问。 郑余余:啊,嗯。 算了,关铭说,永远说不听你。 第43章 英雄葬礼(五) 郑余余非要了解关铭, 他一定要让关铭对他像是对自己对他一样坦诚, 因为这是他能不跟关铭生闷气的前提条件,但对于关铭而言, 可能打开心房是一件难事。郑余余主动走出去一次又一次, 非要等到他能坦然了为止。 关铭说:我觉得你这样做没什么意义 ,这件事我知道了,就只影响我的心情,你也知道了, 余斌的目的就达到了,他影响了我们两个人。 我根本不在乎那个余斌, 郑余余说, 我不在乎他到底开不开心。他之后有的是罪要受,我只是很不喜欢你什么都瞒我。当年咱们俩是因为什么分手的, 你这么快就忘了? 郑余余觉得, 关铭从心里把他当成一个陌生人,什么都不想让郑余余知道,也不想让他来帮忙。他就自己这样活着,自己承担。郑余余是体会过孤独无助的感觉的,他不知道关铭在面对这一件又一件的糟心事之后,回家打开灯后, 看见无人的客厅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他只要一想到那个画面就难以入眠。 好, 只要郑余余搬出当年, 关铭就无话可说, 仿佛当年两个人的冲动, 都变成了他自己一个人的错,我要回去开会,你晚上记得换药。 郑余余知道他是生气了,现在不到四点钟,他俩一天打数个电话,关铭现在就交代让他换药,意思是今天不会再打电话了。 好吧,郑余余说,那我向你道歉,我没尊重你的意见。 别来这套,关铭,你下次还敢。 郑余余:你既然知道,就想想这是为什么。你不给我安全感,我只能自己去想,但这明明是你说几句话,我就能放心一点的事。 关铭说:知道了,晚上再聊,有事跟你说,现在真的忙,俩局长在等我。 快去,郑余余马上说,晚上见。 关铭是一个比郑余余还好哄的人,基本上没有任何脾气。 郑余余在遍地是倒霉的事的生活里稍微感受到了一点开心,回来的时候,卢队拉住他:怎么样? 你不是都看见了?郑余余不留情地戳穿他,你能不偷着看? 卢队站直了:看了,这个余斌真的不是东西啊。 嗯。郑余余低头发消息,告诉他妈他今晚要回去吃。 卢队瞥他的手机,郑余余看了他一眼,卢队索性问:关队联系你了吗? 郑余余简直要被他的猥琐打败了,说道:打了,你都告诉他了,他肯定要联系我的啊。 我不能不告诉啊,卢队说,你如果是我,你说你怎么处理? 郑余余本来也没觉得卢队做错了什么,就说:你不用管关铭,别听他的。 我只是挺喜欢他的,卢队刚说出口,又觉得尴尬,马上说,我是说欣赏。 郑余余也尴尬了,啊了一声,说:知道了。 他其实没想到队里的人对他俩的关系接受得其实很快,至少他回来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这也可能是九江的分居大家大部分都是年轻人,而且关铭这人确实有独特的人格魅力,他看上去很难接触,像是个独行侠,但相处久了又其实很和善,能力又出众,这样的性格在职场真的很讨人喜欢。前提是他们没有任何利益冲突。关铭作为一个外调,在他们的分局里人气真的很高,就连卢队,一开始还对他有些意见,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也相处得非常好。 郑余余说:我要先走了。 养好了就赶紧回来,卢队说,我手底下太缺人了。 但是郑余余又很惭愧,不知道怎么开口,看了他一眼,卢队竟然马上就反应过来了,猜道:你不会真的要辞职吧? 辞职不是,郑余余难以启齿,但是我想去武羊工作了。 卢队:? 卢鹏生气了,快步走进办公室,哐的一声把门带上,把办公室里的人吓了一跳,刘洁一个激灵,说道:我的妈呀。 郑余余要走,卢队问她,这事儿你知道吗? 刘洁:走?去哪?我不知道。 武羊,他要调。 刘洁本来想,这个不好调,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调走的,不用着急,但是又想到郑余余家里的关系,再加上关铭还在武羊那边,便闭嘴了。她说:我不知道,但是他什么时候走? 卢队:我没问,应该是这几天。 刘洁翻出手机来打电话,卢鹏以为她是打给郑余余,没想到是给自己未婚夫打电话,刘洁说:喂?我给你商量个事儿吧,咱们再往前推两天。 他怎么也得等我结完婚,刘洁平静地挂了电话,说道,这小崽子一句也没跟我提过。 郑余余却在筹备着,现在就走。调任的问题可以以后再解决,他现在就想去武羊,去那养伤也是一样的。 他之所以一开始没走,其实是怕这个案子还有别的变数,关铭或许还留有后手,但是见过余斌之后,这个疑虑又稍稍打消,他不想再耽误时间了,想马上动身。回去了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就开始列清单,准备收拾行李。他谁也没告诉,就自己在悄悄准备。 但又被关铭的一个电话给按在了九江。 晚上八点多的时候,关铭终于下班,结束了一天的煎熬,在回家的路上打通了郑余余的电话。 我在收拾行李,郑余余本来想到了地方再告诉关铭,但是他没有关铭那两下子,根本憋不住,刚说了两句就暴露了,我明天去武羊。 关铭的回答很有恋爱艺术,他先说:真的?那可太好了。我估计请不了假,也不能请,明天叫王明轶去接你,你先在家里等等我。 郑余余:我不想他接我,干什么非要接?我又不是不认识路,你给我留个钥匙就行了。 你知道为什么我请不了吗?关铭耐心引导。 郑余余听出了问题,于是顺着他的话说:为什么? 关铭:这就是我下午给你说的那件事,你之前不是怨我什么都不告诉你吗,所以我打算晚上告诉你来着,我怀疑他们是团伙作案。 郑余余:! 但是还在调查中,关铭说,王局给我争取了时间,但我身边现在还有人在盯着我,就回家这段路,我看见好几个条子了。 郑余余哭笑不得:全世界只有你这个人自己当警察还说黑话了。 所以你来吧,想你了,关铭接着说,还是让人来接你,不然我也不放心。 他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郑余余怎么可能放心过去,他问道:那你就在武羊?余斌的根不在九江吗? 关铭:要请你那边支援,我也争取过去,还是得看情况,现在这边不放我,怕我跑了。 那我在这边了,郑余余说,我帮你。 好的,关铭说,但是其实我也想你现在就过来。 郑余余奇怪地说:你到底跟谁学了这么多套路? 关铭:都是发自肺腑的。 发自肺腑的套路,郑余余说,还想我了,屁吧。 关铭说:这句是真的,虽然是套路,但是说的都是真话。 好吧,郑余余说,我姑且再信你一回。 你听见我要过去是不是吓着了,郑余余想起来,觉得好笑,说道,刚想给我分配任务,结果我要去找你了。 没有,关铭说,我是真想你过来,不过我知道你听了之后就不想来了。 嗯,郑余余说,都是陪你,我还是更喜欢这样。 关铭:知道了,以后也知道了。 既然不用收拾行李,郑余余就有一大把的时间了,关铭和他聊着聊着也到家了,他在电话这头听见了关铭开灯的声音,他脱了鞋,放到鞋架上,趿拉着拖鞋躺在沙发上,然后问郑余余:换药了吗? 还没,郑余余说,一会,本来打算收拾完行李上药呢。 现在吧,关铭有些累地坐起身来,去给自己接了一杯生水,我听着你换,然后我要睡了。 郑余余 :你又在水龙头接水喝!我给你说了多少次了?烧水能累死你吧。 下次,关铭快要睡着了,下次。 郑余余就去找自己的棉签和药水,他知道根本说不听关铭,这些事只能他在关铭身边的事情,亲自看着他做。 俩人又聊了一会儿,郑余余忍着痛把药水换了,枪伤最忌讳感染,关铭看得非常紧,每天都要他换。 纱布也换了?关铭不放心。 郑余余:换了,都换了! 那要晚安了。关铭换好了衣服,趴在床上说。 那你要说什么?郑余余问。 爱你,永远爱你,关铭已经被训练出来了,背书一般说,我爱郑余余。 郑余余:嗯嗯,我也爱你,晚安。 关铭终于得了这句话,马上说:晚安。 挂了电话之后,几乎马上就睡了过去。 ※※※※※※※※※※※※※※※※※※※※ 稍安勿躁啊babe!慢慢你们的问题都会解决的。 第44章 英雄葬礼(六) 第二天, 武羊那边果然来了通知, 说有新的线索,这案子还不能结, 不着急判刑。 郑余余又回了分局, 他之前腿伤的时候也没有休够假期,现在又要回来,任局本来很不同意,但郑余余自己执意要回来, 腿长在他自己的身上,也不好多劝。 恋耽美 >幸存者偏差——野有死鹿(42) 卢队发出了来自灵魂的呐喊:我想结案, 我真的想结案了! 有的专案组一个案子要查三年, 任局说,稳住了吧。 但其实大家觉得疲惫的原因也不是说觉得这个案子太复杂, 拖得时间太长, 而是说不断有新的涉案人员卷入,只要查下去,就能卷出新的人,大家都有点怕了,多少有些不敢再查的意思。 任局把卢队单独叫出去聊天,两个人聊了有半个多小时, 出来的时候卢队说:咱们分局怕是也要换天了。 怎么说? 任局要调了, 卢队说, 不出意外, 就是叶局那个位置。九江不能没有总局局长。 刘洁:我靠, 产房传喜讯,升了啊! 任局不一般了,卢队说,但是咱们可能要完了。 新局长是哪位大仙?按理说他们的新局长该是副局,但是他们分居从去年副局被调走之后一直空着一个职位,总说有人要调过来,但是一直也没合适的人。 卢队问:你有几天没见到丰队了? 我靠?!刘洁又爆发一声怒吼,不会吧! 确实不会,卢队说,他是要升了,但是和咱们没啥关系,丰城分局副局要来了,丰队不声不响的,回去继承大业了多半是。 郑余余早有经验,说道:就算是不继承大业,他这个时候也得回去,他在不一定怎么样,不在的话可能就凉了。 刘洁:我也赶上人事变动了,你们谁知道丰城的局长什么样啊? 什么样也得受着了,小赵说,咱们这样的硕民,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吗? 跟我念,刘洁说,庶民。 小赵:哦。 像他们这样的小蝼蚁压根没报过希望升官,高层变动对他们而言唯一的区别也就是领导人好不好这样的问题了。 但是没想到,调过来的真的是丰队,只不过不是局长,是大队长。九江分局一线警察其实已经不缺人了,丰队为什么被调过来,这件事真的是匪夷所思。 这消息来得非常快,且准确,连上任时间也告诉齐了,卢鹏知道后郁闷到极点了,他一个支队长,丰毅驹直接成了他手下的兵,如果是一般的刑警也就算了,丰毅驹警龄和工作经历都比他稍微好了那么一点,卢鹏瞬间压力山大。 郑余余说:这怎么回事?那咱们的大队长怎么办? 人事调整,卢鹏说,局里要招人了。丰毅驹手底下得有兵。 郑余余:什么? 什么什么?卢鹏挣扎着站起身来,我去问谁去?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郑余余忽然有种预感,拿起手机来给关铭打电话,关铭似乎一切如常,问:吃了? 你跟我说是不是你搞的鬼,郑余余开口就问,丰毅驹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调到我们局里了? 关铭好像是刚知道这回事:啊? 大队长,郑余余说,丰毅驹降了? 关铭马上反应过来:那就是降了啊,你们也没比清河强到哪儿去,怎么会这么调整的,你们不是要换局长了吗?换了谁? 郑余余:这谁猜得到啊,上面的人都是怎么想的。 我以为是要把你调过来,郑余余说,想也别想,你要是调过来,大队长都满了,只能是在丰毅驹手底下,你比他还惨。 关铭:不会吧? 郑余余催促他:快让王局给你打听打听。 郑余余是真的害怕,关铭之前也说过,九江这边其实是满编状态,不缺人,这主要是说,队长都一个萝卜一个坑了,从一开始打算,关铭和他都没想过要降级来这边,关铭如果降到这边来,那怕是真的要完蛋了,再来十年也够呛能爬起来。郑余余都想到他爸了,想问问他爸能不能知道点什么,但是冷静下来之后又庆幸没问。 不用着急,关铭说,去九江那边也不错。 郑余余说:你扯呢吧,这能一样吗? 关铭为了安抚郑余余,就真的去找王局了,回来之后郑余余得了一个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差的答案。 让我等消息,关铭说,我不能再插手这案子了。丰队那边应该是另有安排,是往你们九江插人呢,等着吧,这两天还有厉害的人要去。 不进专案组?郑余余问。 关铭:借人事调动控制你们那边的分局,专案组能干得了这事儿吗? 郑余余听出问题:我们分局怎么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关铭说,肯定是觉得你们警力有问题,要换血呗。我给你说,这案子还没完,六七年了,这六七年死的人,都可能和这案子有关。 郑余余从没见过这个阵仗,吓也吓蒙了。关铭叮嘱他不要往外说,郑余余哪敢说,卢鹏来问关铭的情况,都说不知道,要等通知。一个案子,搞得所有人人心惶惶。 他们这边的物证科下午把视频处理的结果发过来了,做了清晰处理之后,视频里巴士上的标识清晰可见,他们很容易地确认了,确实是当年那一起强/奸案。但新闻里没有提到女方的信息,遮盖得非常好,这是情有可原的,为了保护受害者,但是他们也查不到受害人,这事儿就怪了。 案宗被动过了,刘洁收拾着东西准备走,我出去查了,问问当年的民警。 卢队还在说:你要走?晚上任局可能要请客。 请吧,刘洁骨子里就没有这一套形式主义,说道,他在的时候我都没和他吃过饭,走就更不必了。 郑余余也跟着站起来:咱俩一起去。 卢队指着他:你坐下,让小赵去。 郑余余又坐下,卢队说:晚上回来吧,给任局一个面子。 这怎么可能是给任局面子,卢队这么说,是给刘洁面子。 果然,刘洁说:那你给我打电话吧。 大姐,卢鹏说,你是我姐。 郑余余只好在局里忐忑,总觉得像是要有大事发生,卢鹏也忐忑,俩人一天下午喝了局里一桶的水,一趟一趟地上厕所。卢鹏掂量着看郑余余,说:你是不是瘦了。 郑余余心想,那何止,我魂都要离体了,不是瘦,是要死了。他羡慕死了刘洁的无忧无虑,想不看领导脸色就不看,领导要走了就更屁也不是,仿佛天上的一朵云飘走了。郑余余是做不到的。 比饭局先回来的是刘洁,只改卷宗想掩埋受害者的作用不大,大部分原因可能是身为人父的含辛茹苦,不想让自己的女儿的名字留在卷宗里。 刘洁没费力气,带回来的结果,也如他们所料,就是叶明易的女儿,姓叶,叫安琪,但这个女孩现在在国外,父亲入狱之后也没有回来过。 刘洁试着要联系,但一时没找到联系方式,叶明易妻子坚持说自己没有女儿的联系方式,态度也很恶劣强硬,因为她看上去色厉内荏,实际上既失去了丈夫,女儿又有受到伤害的危险,刘洁不想硬逼,当天便走了,他们倒是有很多种方法找到叶安琪,但是她妈妈为什么要隐瞒她的踪迹,却很奇怪。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支队的人一起去吃烧烤,郑余余对烧烤兴趣不大,没什么爱吃的东西,他和刘洁就隔了仨人,用手机聊天。 刘洁的猜测是,叶安琪怕是知道些什么,但是不敢说,找到她是关键,郑余余的建议是:你去问关铭。 刘洁:? 他肯定查了,郑余余说,但是你不问他不可能说。 刘洁:这是为什么?咱们这不算是帮他吗? 那肯定是不算的,他们算是正常上班破案,其实跟关铭关系不大。郑余余不想争辩,说:你又不是没和他一起工作过,他那人,你得求着他。 那我偏不,刘洁说,我自己还不能查了? 郑余余:那我去问。 刘洁没话说了。 郑余余转头就去跟关铭聊天,这个点儿,关铭估计也没事可做,前两天忙着接受处分,开会,现在彻底成了闲人一个,要不是不能离开武羊,也琢磨着来九江了。 他一问,关铭果然知道的,回他:我有叶安琪电话,要吗?国际漫游,记得公费打。 郑余余当然要,然后发给了刘洁,刘洁服了,说道:他为啥不告诉咱们,让咱们自己费这么长时间? 郑余余说:不费时间,你最晚明天也查到了,他就这个毛病,你还不习惯? 那我不可能习惯,刘洁说,要习惯你自己习惯。 郑余余想说:对,我确实习惯了。 关铭对不怎么确信的线索是决口不提的,尤其是这个线索大家都能想得到的时候,他反而什么也不说,只有那种别人忽略了的线索,他不说可能影响案情进展的时候才会说两句,是一个狗屁毛病,但是他这样引导,在办案的过程中也能平衡大家的感情倾向,不过多的倾斜。 郑余余觉得自己能考取一个关铭学十级学者,帮你了解并驯服一个龟毛关铭。 ※※※※※※※※※※※※※※※※※※※※ 全是我自己瞎想的,无映射,无考据,都是假的,不合理就当是架空处理,如有雷同你可以算我抄你。 第45章 英雄葬礼(七) 任局在举杯, 感谢大家这么多年来的配合工作, 祝大家都有光明的前途。任局自己确实拥有了光明的前途,所以致辞说起来慷慨激昂, 他破了一个大案, 是举国震动的反贪案,所以晋升虽然比想象中的快,却是理所当然的,但他只是因为做了正确的选择, 郑余余难免觉得不公平。关铭只是缺一个时势,关铭一直什么都有, 但是就是没机会。 按理说做警察不该掺杂太多私欲, 否则早晚都要如叶明易一般被吞没,但是真正做起来, 又很难一心想着为人民服务, 从不为自己做打算。坐在饭桌上,大家心情都有些复杂,任局年纪不算大,但多半只能走到这一步了,仕途有多少事在人为,又有多少天注定, 大家都看得出。今天是你得意, 或许明日就要消寂, 这都是很难说的事情。但肯定还是羡慕的, 有总比没有要好。 郑余余更是可以说有些嫉妒, 甚至不甘。他本来也不是这种不祝福别人的人,只不过近日的境遇实在不算好,难免觉得,有时候命要比能力还重要,不是你的是怎么也求不到的。德不配位才是世间常态,人没办法都求一个公平。 任局走到他们这边敬酒,卢队站起身来,干了一大杯,眼圈泛红,但可能是被天之蓝给辣的。任局多跟卢队说了两句,他一直对卢鹏比较平淡,看不出喜好,但卢队在他手底下也没有受过委屈,任局说:你要把步子放慢! 卢队这回怕是真的要哭了,但这一滴泪也未必是因为任局,而是为自己,卢队想要晋升的心情强烈,但没什么门路,他家里压力很大,与这里的人都不同。 郑余余的手机响了,他一低头,看见刘洁的微信:人都是为自己哭的。 郑余余觉得极端,再一想,也是对的。 任局走到了刘洁面前,她慌忙按灭了手机,任局说:整个分局,最放心不下你。 这话一出,郑余余都觉得有些感动,刘洁却笑着说:我也放心不下您。 是铁石心肠的样子。 任局说:队里的年轻人多,我跟着你们也学到了不少,你和余余我非常看好,尤其是你,小洁,我觉得你和我爱人年轻的时候很像。 刘洁想说,那她过得可能不好,但是喝了酒之后她更冷静了,维持着社交礼仪,开开心心地对任局说:您也不老,也是局里的年轻人。 任局:都是有野心的年轻人,就是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他看向郑余余,想寻求赞同,郑余余并不赞同,他一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在警校时的老师夸他稳重,不浮躁,和其他年轻人不同,那才是真的了解他。但是郑余余还是笑着点头。 少玩手机!任局畅快了不少,多干实事,早晚会有机会的!你们都是好样的! 刘洁沉默地翻了个白眼。 这个饭局漫长极了,充斥着积极与消极,悲伤与畅快,郑余余都快对这种氛围过敏了,刘洁跑出去抽烟,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一身味儿,她去年把烟戒了,还是第一次复抽,郑余余说:这么伤心啊。 刘洁又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后来就再也没说话,一直到回去的时候,两个人都没车,郑余余也没喝醉,他酒量确实是不错的,所以也不想那么狼狈地从酒席上走,坐车可能要因为晕车吐了,所以和刘洁一起搭伴走回去。 刘洁给他讲案情,说:余斌不会说,所以从当年的涉案人员查起吧,这案子不难,顺藤摸瓜就出来了。 郑余余不想说话。 刘洁讲了一会儿,做了一会儿假设,又忽然义愤填膺起来:我必须要见叶安琪,我要当面告诉她,这世上有比强/奸恶心一万倍的事情!你为这件事感到痛苦你才是真的被强/奸了! 郑余余去捂她的嘴,说:闭嘴。 周围还有好多人,郑余余实在不想被人注目,刘洁这会儿又疯了起来。 我要告诉你,刘洁说,人类手中空无一物! 郑余余去附和她:对对对,咱俩还是打车吧。 我听见爱惜羽毛论就想笑,刘洁说,人类手中空无一物,屁也不是,珍惜个鬼! 郑余余:你下辈子不入轮回,直接成仙吧,人间不适合你。 狗屁人间,刘洁唾弃,不屑,狗屁你。 郑余余懒得和她一般见识。 关铭给郑余余打电话,郑余余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但是没接,刘洁瞥了一眼,问他为什么不接,郑余余说:咱俩一起走呢。 恋耽美 >幸存者偏差——野有死鹿(43) 郑余余很注重这个,他自己就不是很喜欢关铭抽烟,健康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关铭在抽烟的时候郑余余感觉很孤独,那时候的关铭像是在想自己的事情,在自己的世界了,但那个世界里是没有郑余余的,同样的,郑余余也不喜欢他在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另一个人一直在打无关紧要的电话,都很寂寞。 刘洁没搭话,没到两分钟,郑余余手机又响了,刘洁听见那铃声,忽然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她哭个不停,非常伤心,郑余余也跟她一起坐在路边的马路牙上,周围偶尔有夜跑和加班的人路过,看他们的人不是很多,现在的时尚是不多管闲事。 刘洁崩溃地说:老天爷,我操/你妈啊。 郑余余对着天空说:我替她说声对不起哈。 你接电话。刘洁命令道。 郑余余把手机给她看:挂了。 你打回去。 郑余余只好照办,他知道关铭根本没什么事,多半就是问他到没到家,换药了没有,打过去一听,果然如此。 关铭诧异:几点了?还没回? 走着呢,郑余余没什么着急事,闲在地说,我和刘洁坐在马路牙上聊天。 早点回,关铭说,不是告诉你注意安全了吗? 郑余余早把这事儿给忘了,他一想也是,就说:那不聊了,一会儿打车回了。 关铭:上车后把车牌号发给卢鹏,他是不是醉了?你还是发给我吧。 知道了,郑余余说,没什么事我不说了啊。 换药,关铭赶紧说,我现在在郑老家,一会儿他睡了,我不方便再给你打电话,就不打了,你记得换药。 你去那儿干什么? 他身体不怎么舒服,腿疼。 郑余余又问了两句,两人聊着聊着又有些收不住的意思,刘洁靠在郑余余的肩头,偷听墙角,但是他也不是很在意。 一个电话打了五分钟,但其实都是些有的没的,郑余余有些不好意思,对刘洁说:打车回吧。 刘洁冷静下来了,仿佛和刚才不是一个人,说道:走吧。 晚风吹得人很舒服,郑余余和她在街口分手,他先把刘洁送上出租车,刘洁回头冲他挥了挥手,非常潇洒的样子,郑余余说:到家给我发微信。 没问题,刘洁带上车门,说,你也注意安全。 郑余余心里忽然涌上了一阵强烈的不安,几近将他扑倒淹没,他忽然把住车窗,司机已经开出去,被他吓了一跳,急踩刹车。刘洁也吓着了:怎么了? 郑余余看着她的眼睛,半晌后说:没什么。 刘洁却反应过来,爽朗地笑了:你在想什么啊! 到家给你发微信,刘洁笑话他,说道,傻/逼啊。 有那么一刻,郑余余以为自己要失去刘洁了,那感觉来得迅猛,他以为是真的。回到家之后,看见刘洁给他发的微信,他给自己的那种感觉找到了一个理由,他可能确实是失去了刘洁,失去了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的刘洁。而事实上是,如果你不是你,而变成了这个社会上的其他人,你也未必是活着的。 第二天之后,整个分局都大变模样。任局第二天还来上班,但是下午就走了,丰队在任局走后的半小时来了,大家都是老熟人,但是还是觉得有些尴尬,郑余余和刘洁为了躲避尴尬,外出了。 关铭说得没错,这件事还没完,等他俩回来的时候,气氛又不一样了,单位又来了两个新人,有一个又是降职来了这边,另一个是平级调整。 卢队的阴郁好像可以实体化了,谁叫也懒得搭理,郑余余找了个机会跟他汇报工作,说道:叶安琪的电话也换了,但是我们又找到了她在国外的同学,今天下午应该就能联系上她。 联系吧,卢队说,当年涉案人员是谁在跟? 小赵他们,郑余余说,丰队好像也跟了。 卢队一闭眼,说:去吧。 队长,郑余余说,你要是真撒手了这个案子,就更完了,你不觉得吗? 我不撒手,卢队说,这是我的案子,凭什么撒手? 好。郑余余放下心来。 卢鹏坐直了身体,说道:好好干吧,做好眼前事。 叶安琪那边应该是知道他们的一些进度,居然换了电话,郑余余想,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上头要调整他们分局的警力,也不是没有道理。 叶安琪还是联系不上,给他们办案造成了一定的困难,她作为嫌疑人的证据不足,走程序难度很大,更何况也要考虑情感方面的问题,不能轻易这样做,所以刘洁还是去做她妈妈的思想工作,只有这样才是各方面都很经济的了。 小赵他们去提审当年的涉案人员,主犯一人、从犯三人,主犯判得是死刑,从犯最少的量刑也有十五年。 但是提审的结果也不算好,时间久远,犯罪嫌疑人除了一遍又一遍重复过的案情经过,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能交代。 一时之间,案情还是没有更新的进展,但是关铭所说的控制和渗透却已经要到来了,专案组现在算上丰队也只有五个人,丰毅驹以前和他们相处过,工作负责,人也挺和善,看他的意思,好像是暗示上面要重组这个专案组。 郑余余除了自己其实其他人都不算多么信任,并不觉得如果换了人就一定能办好这个案子,所以压力很大,想在局长上任之前,把这个案子赶紧查清楚,以免再出意外。 卢队的意思是,明确告诉她妈,如果再不交出叶安琪,就走刑事程序,定叶安琪为主要嫌疑人,走引渡的办法。但郑余余觉得这应该作用不大,叶明易也是警察出身,做到局长的位置,他如果不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会把他女儿送出去。 引渡成功的可能性太小了,她们应该也是知道的。 晚上的时候,刘洁打听了叶明易他妈有约,等她九点多快回家的时候,第三次又去拜访了她。 郑余余本来也要跟着去,刘洁没让他跟,说有男人在反而不好。刘洁走之前说:我三顾茅庐,她是一块顽石,也要让我捂化了。 郑余余觉得她工作还挺靠谱的,也跟着挺有自信的,但主要还是觉得,叶安琪是无罪的,所以叶母或许可以被他们感化。 但刘洁仍旧是让人给赶出来了,话都没说上两句。他们几个人都毛了。 卢鹏说:可能专案组换人了,她就愿意说了。 她恨咱们吧,刘洁身心疲惫,咱们把人家老公搞进局子了。 郑余余:恨是正常的,但她都不管他女儿吗? 没给你说吗?卢队说,专案组换人了就会管了。 这接二连三的事弄得郑余余都没有力气再生气了。 晚上给关铭打电话的时候,郑余余抱怨了两句,关铭安慰他:没关系,这证明这案子肯定是要破的。 你懂不懂我的意思,郑余余脾气有些压不住,不是破不破的问题,是谁破的问题。专案组换血,那还有你什么事儿?等着被处分吧。 关铭说:你如果提前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就会觉得其实也没什么。 郑余余说:我不,我要争取。 他俩总是理念不合,关铭老是不愿意抱有希望,郑余余却从来不做最坏的打算,但关铭倒是很欣赏他的性格,说道:那你要加油,我等着你了。 郑余余又泄了气,说道:还不知道从哪入手,一团乱麻。 关铭试着建议道:你不如从游戏入手。 郑余余没有立马明白过来。 这个游戏可能还是有问题的,关铭说,你想想范常志、范常军他们兄弟俩,查查范常志的朋友,顺着刚开始的思路试试。 如果那个人是把视频里发到游戏论坛里才引来的这些人的杀身之祸,关铭说,那这应该和范常志没什么关系的,但范常军居然也被扼死了,我觉得不像是巧合。 郑余余一刻也不想等,此时已经十点多,他穿了衣服就要回局里,匆匆忙忙地要挂电话,说道:我先挂了。 等等,关铭赶紧说,换药! 换个屁!郑余余说,我要破案! 关铭又叮嘱:注意安全,而且我说得不一定对。 关铭,郑余余突然严肃地说,你说得一定对,你是最棒的。 关铭笑了。 郑余余想,如果关铭不爱表达观点,他就一直夸关铭,让他自信爆棚,总会有一天也能像别人一样,就算不确信也能勇敢表达的。 郑余余说:我要挂了,你要跟我说什么? 爱你,关铭说,爱郑余余。 郑余余脸上挂着笑走出房间,正好看见他爸在客厅换鞋,郑父说:这么晚了,又出门? 回分局,郑余余说,有新线索。 嗯。郑父有些沉默。 郑余余就去穿鞋,他正要走,听见他爸问:关铭那个案子,怎么样了? 还在查,不清楚,说是要看影响下处分。 嗯,郑父说,这是正常的。 郑余余不知道他爸要说什么,直起腰来看着他,客厅只开了一盏黄色的小灯,有点黑。 郑父说:我听说,你们局里要有大型的人事调整,新局长可能要从省会调过来。 是谁? 我说了你也够呛认识,郑父说,前一段时间那边闹了点动静,你们应该是不知道,这个人得罪了点人,这属于明升暗降,这种人,心气儿高,你在他手底下做事,注意点。 郑余余说:不是说是因为要调整这边的警力吗?这出发点就有些不一样了。 这不算调整吗,郑父说,我说他心气儿高,不是说他没能力。在队伍里得罪了人,你想想能是因为什么? 郑余余明白了大半。 郑父:你告诉你的同事机灵着点,尤其是那个卢鹏。至于关铭别太惦记他。 郑余余马上咬住这个话:什么意思? 他能有什么事,郑父说,他大有用处,就没人会真的动他。 但是王局也说要看影响。郑余余不安。 郑父:如果是团伙作案,余斌就是个从犯,影响能有多大。关铭为社会做了多少贡献,这影响又怎么算?这都是小事,关键是,关铭不缺人保他。 郑余余看着他爸,有些不可置信。 郑老难道就干看着?郑父说,他们局长也不可能不要他,再说了,实在不行,再来九江这边,我不是在呢吗? 郑余余赶紧低头,眼里砸在瓷砖上了,匆忙地转身说:爸我得走了。 他爸还是那句话:注意安全。 他听了很多人,跟他说了很多句注意安全,但他第一次从这句话里感觉到被很多人爱着。 郑余余有时候会感觉不满足,他会觉得关铭对他不够信任,两个人的爱不够契合,他觉得爸妈对他的爱里永远有其他的杂质,包含着期望和苛责,又觉得自己和同事朋友之间的相处,都太过平淡,如果不是这份工作在支撑,可能马上就会断掉,这种不满足时常会出现,他没有影响郑余余的生活,他依旧能健全的生活,但没有这种不满足,又很不一样。 他才意识到,人和人存在着太大的个体差异性了,感情不可能没有杂质,人不能追求一往情深和勇往直前,只能求这份感情一直都在。就算他做了令人失望的事情,也不会因为这样而失去了这份感情。 郑余余坐在车上热泪盈眶,也从来没跟人提起过这个夜晚。他在去分局的路上,解开了自己的那个结。 ※※※※※※※※※※※※※※※※※※※※ 你们还没想出办法来! 第46章 英雄葬礼(八) 郑余余回去时, 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卢队在查口供笔录,门突然开了, 吓了他一跳。 郑余余问:你是刚来还是没走过? 刚来, 卢队说,我仔细琢磨了,还是觉得不对劲。 哪里不对? 卢队:咱们是不是想得太局限了,未必所有的受害者都是被扼死吧?只是扼死的被咱们发现了。 那咱们查卷宗?郑余余问。 嗯, 卢队说,你回来的刚好, 我正想把你们叫回来, 你给小洁他们打电话吧。 郑余余又把关铭的想法告诉了他,卢队想了想, 说:那你跟这条线吧, 笔录你来查吧,把之前的嫌疑人的笔录都捋一遍,卷宗的事情你就别管了。 叶安琪呢?郑余余问。 卢队:小赵联系她同学,好像还没约上时间,我跟他说限他明天晚上必须联系上叶安琪,咱们不管他, 让他自己想办法。 叶安琪这边才是大事, 郑余余其实觉得这样有些不妥, 但是也确实没别的办法了。 郑余余重新看了一遍当日的范常志和他爸的口供, 看到六月十七日的时候, 范常志招供,说自己杀害了自己的兄弟,之所以选择扼死是因为曾经看到过一则相关的新闻。 他忽然想起来,关铭在这个时间段,审完了范常志之后,问他们要人手,要查近十年的卷宗,尤其是17年的一起杀人案,犯罪嫌疑人在出租屋里把自己的女朋友扼死,但是因为那起案件是跨省的,所以大家都觉得不可能。 郑余余好像是豁然惊醒,如果是一个人单独作案,可能性确实不大,那如果是团伙作案呢? 恋耽美 >幸存者偏差——野有死鹿(44) 关铭当时没有坚持,所以他们就没有管这条线,郑余余凭借着依稀的记忆,在网上去搜索这个案子,果然是有的,是他们邻省,女方是一个学习很好的研究生,很令人惋惜,引起了不小的关注。 犯人被判了有期徒刑十五年。新闻图给犯人做了马赛克处理,遮住了眼镜,但是还可以看出来,是一个很年轻的面孔,微微低着头被押送上车。郑余余看着那张图,有很熟悉的感觉,就像是在审讯室看见余斌时一样。 这是不是疯子的感觉,郑余余是不清楚的,但是他决定要出省一趟了。 卢队对他的安排没什么意见,就说了一句:带上枪。 郑余余便准备联络那边的分局,让他们配合一下,但天已经很晚了,那边的意思是明早再打来电话协调,但是郑余余说了这个案子的性质,坚持要明天必须见到这个犯人。他根本一刻也等不了,这个案子也等不了。 他正打电话,看守所那边又打来电话,说:余斌这边出了点状况。 郑余余以为他又要闹着要见自己,却没想到,看守所那边说:他昏厥了。 当时郑余余没想到这事会有多严重,看守所那边即刻送余斌去就医,但是在救护车的时候,余斌的皮肤就已经开始起了皮疹,到了医院时,皮疹已经严重到一定程度,隐隐有溃烂的样子。 郑余余和卢队赶去医院,民警说:他中毒了,好像是氰化物。 郑余余和卢队交换了一下眼神,俩人都不知道作何反应。民警说:应该是吸入了微量的氰化物,衣领上也有。 那不是没救了?郑余余问。 民警看着他,没有否认。他们发现的已经有些晚了,今晚没有提审余斌,他发作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氰化物中毒可以有多种途径,这种烈性毒品由国家严格管控,就是因为它仅仅是皮肤接触也会造成生命危险。 郑余余有些慌了,问道:他今天晚上都干了什么? 吃饭,上厕所,晚上十点就睡了。民警说,不知道是通过何种途径中毒的。 余斌当晚就不行了,透过观察室的窗,郑余余去见他,余斌陷入昏厥状态,失去意识,很英俊的脸也变了样子。 余斌的罪是应该要偿命的,但是他应该被架在法庭上,而不是被处以私刑,不管毒是谁下的,这都不是郑余余想要的结果。余斌躺在那里生命岌岌可危,但躺在那里的又不仅仅是余斌,还有关铭的两年的生命以及无数条人命。余斌不配得到这样宽恕和痛快的死亡,郑余余想。 人们用氯化钠来安乐死,余斌怎么能死得这么安详,他可能都意识不到死亡已经来临,就要死了。 卢鹏在医院的长廊上奔波,打电话,查监控,势要查出是谁做了手脚,他坐在椅子上等了一会儿,然后想出了办法,决定给丰毅驹打电话。 丰毅驹听后沉默了片刻,然后说:放一放,明天我去看守所。 今天不行吗?卢队问。 明天局里要来新人,丰队说,可能咱们要有些变动,你放心,有罪的一个都跑不了。 郑余余坐在卢队的身边,听见了这句话,等他挂电话的时候,郑余余说:那我去看守所了。 去吧,卢队说,咱们不管别人怎么安排,干好自己的事情。 这还是郑余余头回看见卢队这样正经拼命的样子,卢队当队长是个好手,很会用人,这一点比关铭强了不止一点,但是办案能力却又差了关铭一截,郑余余启蒙就是由关铭在带,自然对卢队少有敬慕之情,但其实卢鹏抗压能力是强的,也很能调整自己的状态,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大家都各凭本事走到今天。 郑余余去派出所调监控,凌晨三点钟的时候接到电话,余斌死了。 他忙了一晚,还未跟关铭通过电话,此时他守在监控前,看见余斌拿着铁餐盘走进了食堂,排队打饭,当天的晚饭是西红柿蛋汤,米饭,一份炒青菜。 民警解释道:都是大锅饭,不可能投毒的。 郑余余的思绪还停留在刚才,他还在想:余斌死了。 他还在纠结要不要这么晚了给关铭打电话,告诉他这件事,关铭的电话却打进来了,他犹豫了一下,接起来,关铭开口就说:查查一起羁押的犯人,尤其是这两天抓起来的。 余斌死了。郑余余说。 关铭停顿瞬间,说道:宣告死亡了? 郑余余:对,死了。 死就死了吧。关铭说,算他走运。 郑余余说:我现在就在看守所。丰队说,明天要调来新人,可能是局长要来了,现在丰队不太想协助我们,好像是因为要重组专案组。 关铭说: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郑余余又何尝不知道,但是他却还是不能放心,案子不放在他们自己的手中,他就总觉得关铭不安全。所以现在想尽可能地多插手一些线索。 现在的情况又像当初一样,遍地都是线索,他们只需要时间,但是现在最缺的反而就是时间,留给郑余余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刘洁三点半左右的时候带了俩人过来,一起盯着监控,看守所犯人的一举一动都在监控的范围内,但是从毒物的性质来看,这应该是余斌在晚上十一点左右接触到的氰化物。 十一点的时候,余斌在睡觉。看守所是大通铺,八个人一个房,对入睡时间没有要求,但余斌不爱看书,也没什么兴趣爱好,晚上十点就已经躺在床上了,他睡在最边上,枕着右臂,在假寐,到了十一点多的时候,似乎终于有了些困意,然后到了十一点十分,余斌忽然不自然地抖动了几下,半蜷缩起来,看上去难受极了,呼吸声急促艰难。 旁边的民警解释道:当时值班的在监控里看到了,十一点十五分左右就过去了,但是怕他是耍什么手段,没立刻采取急救手段,犹豫了一段时间。 郑余余看着监控,数着时间,一直到十一点二十,民警才确定了他的情况,然后联系了救护车,他们处理的速度不能说慢,甚至算是没有耽搁的,但是这样长的时间,足以要了余斌的命。 郑余余:我之前听你说 ,衣领上有氰化物? 应该是,民警说,这个还没来得及化验,但是他脖子上都是皮疹,后来都溃烂了。 只有脖子?郑余余问,后脑头皮有吗? 民警:脖子稍微向上的位置有一点。 郑余余:手有吗? 有一些。民警回忆道。 郑余余说:检查他的被褥枕头,不要让其他的犯人碰到,调宿舍内的监控,查查这一天谁碰过了余斌的被褥。 他们被褥今天自己拿出去晒过了,民警说着去调监控,都晾在操场东,有一小块水泥地,衣服什么的都晾在那边。 他打开了监控画面,傻眼了,镜头的方向转了,照在一片空地上,硬是给调出了一块死角。 郑余余爆了一句脏话,民警说:这是怎么回事? 郑余余也想问这个问题:你们平时不执勤,不检查监控? 怎么可能不查,民警说,每天都查。 他噼里啪啦地敲键盘,调出此时此刻那个方位的监控,位置是正常的,但是因为夜色,一排晾衣架看得并不清楚。 你看,民警说,查的时候绝对是没有问题的,只有那个时间段有问题。 刘洁讽刺说:真牛逼,金蝉脱壳吗? 郑余余算是知道了,今天晚上是不可能查出什么东西了。 ※※※※※※※※※※※※※※※※※※※※ 我困,有问题明天再说 第47章 英雄葬礼(九) 临近五点的时候, 他们查完了当天的监控, 没有得到什么线索,但是郑余余隐约觉得, 这次作案是临时且急促的, 并没有之前部署的那么周密,多半如关铭所言,要看好看守所的犯人,最有可能的还是里外一起, 打了一场配合。 郑余余问:余斌临死前,有什么异样吗? 没有什么, 看守所的民警说, 他一直奇奇怪怪的,他喜欢做数学题, 画图纸什么的, 经常自己拿着纸笔写东西,但今天没有在做了,好像是安静了一些,但其实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他说要见我了吗?郑余余问。 民警:他不是一直说要见你吗?从来了的那天一直说,昨天也说了,还说要见关铭, 我们也给他找不着关铭, 所以就没搭理。 余斌死得如此突然, 郑余余想, 可能是他有什么话要交待了, 所以被提前下了杀手,郑余余问:他做题的本子在哪儿? 他屋里吧,民警说,这东西我们不收,我给你去找找吧。 余斌手里头有三本书,玛莎葛森的《完美的证明》,一本《梦的解析》还有一本《爱弥儿》。郑余余看着这三本书,就能大概猜到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书是谁给他的?他问。 民警说:别人给他寄过来的,我们检查过了,没有问题,就给他了。 寄过来的地址是哪儿? 工大。民警说,但他寄过来的这个快递是可以不用实名的,想填假地址也可以。 郑余余自己记下来了,卢队从医院那边赶过来,走进来,看见郑余余,说道:明早再查吧。 那你过来干什么?郑余余说。 我送你回家啊我干什么,卢队看见了郑余余手里的书,问道,余斌的? 郑余余说:说有一个记事本,但是没找到,只有这三本书。 他自己说着说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反应过来,说道:这块都有监控的吧? 绝对有。民警说。 郑余余:这块的监控不可能再出现什么问题了吧? 他话中带刺,民警也只好吞下,余斌死了,他们这边的责任极大,都是要追责的,民警连连保证说:肯定不可能。 那这一定是余斌自己藏起来了。郑余余说。 卢队也马上明白了现在的处境,说道:不可能从这个区域动手,肯定会被看见的。 查监控,郑余余说,从前天的开始查,看看余斌把自己这个本放在哪儿了。 明天吧,卢队把手表伸给他,让他看时间,天都亮了。 郑余余却没感觉累,甚至也没有困的感觉,可能是因为压力太大了,他最近这一两天,都很少有饿的感觉,都是别人提醒了,才想起来。 但是却不能让别人陪着他熬,郑余余自己空有一身力气也没有用,所以只好先回局里休息,这一觉也睡得极不安稳,定了个闹钟,但是没有用上,稍稍睡了四个小时,快到十点的时候醒过来,到了办公室,刘洁也是刚刚来,脸色蜡黄,眼袋耷拉到下巴上,平时精致地护肤,也捱不过几天的通宵。 卢队还没醒?郑余余一张口,发现嗓子哑了。 来了,刘洁说,你怎么了?感冒了?卢队外出了,新局长来了。 郑余余抓住了最重要的一点,问道:新局长来了?? 对,刘洁说得和郑余余他爸说得一模一样,省会来的,你知道是谁吗? 郑余余:不知道啊。 一头驴,刘洁说,听说是得罪了人才过来的。 你消息怎么这么灵通? 刚才听别人说的,刘洁说,姓鲍。 郑余余想,他爸真是把他小瞧了,他还真知道这个人,关铭更应该知道,鲍家忠是关铭的同学,他比关铭大了四岁,比关铭早两年毕业,算是他的学长。 早会时,鲍家忠看见他更是一愣,一下子叫出了他的名字:余余? 你怎么回事?郑余余小声问他。 鲍家忠:你怎么回事?你怎么不在武羊了? 郑余余和关铭刚在一起没多久的时候 ,鲍家忠因为手头的案子去过一趟武羊,关铭招待他,还叫上了郑余余,但是没告诉鲍家忠他俩的关系,只说是同住的亲戚。 关铭的性格很少有表面朋友,所以也就朋友很少,他这样郑重地招待这个人,郑余余便知道他俩应该关系匪浅,饭桌上谈了谈,郑余余从言谈间马上明白了,这也是一个狠角色。他一点都不好奇关铭和这样的人做朋友,关铭性格中也有很疯狂的一面,他自己压抑克制,却总是被这样的人吸引,也吸引这样的人靠近他,如余斌之流。 鲍家忠说:我要来查关铭的那个案子。 你是被发配了吧,郑余余不给他面子,我就知道得有这么一天。 鲍家忠两年前就是个指着局长鼻子骂的人,郑余余就觉得,他肯定要因为自己的脾气和秉性受苦。鲍家忠把他拉到一边,小声耳语:那是假的。 这是大家传的,鲍家忠说,我没被人搞。 那是为什么?因为关铭?郑余余有些惊讶,没想到关铭还有这样的朋友。 有这个原因,813那个案子也没帮上他忙,鲍家忠说,而且我在局里待够了,我眼红你们这个案子很久了。 快查完了,郑余余泼了他一盆冷水,就是时间问题了。你来的不是时候。 鲍家忠终于说了实话:其实就是上头的调令。 郑余余:那我跟你费什么劲儿啊。 但是为啥是我,你想过没有?鲍家忠说。 郑余余:没有,为什么? 有人要保关铭,鲍家忠说,不知道是谁。 郑余余看着他的神情,一时因为思考了太多而不知道该说什么。 恋耽美 >幸存者偏差——野有死鹿(45) 如果有人因为要保关铭而选择了鲍家忠,那一定是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鲍家忠不会保任何人的。 果然,鲍家忠说:但是不知道是谁,一定有问题。 郑余余:关铭自己都不知道,你怎么想这么多? 我回头问问他,鲍家忠说,你怎么来这了? 郑余余:说来话长,这不重要。 他从一开始的惊喜,又变得沉重起来。这个时候把鲍家忠这样的角色放在这里,到底是什么意思?是真的是有人决策失误了,本想保住关铭,以为他们两个是朋友,所以把他放在了这里,还是想把这池水搅合得更混乱? 这一天,分局的新面孔到齐,所有人开会,郑余余看着这些人,总觉得都是身负了任务而来。 郑余余又回去细想,可能鲍家忠是真的怀疑关铭了,所以才会跟他说这些,他也许是想要透过他的口,来警告关铭,看关铭的反应。 郑余余索性就随了他的意,给关铭打了个电话。他手机出过问题,所以一直心怀警惕,但这一次他大大方方地接通电话,把早上发生的这些事都告诉了关铭。 他们没有什么需要藏掖的,关铭没做过龌龊事。 不清楚,关铭果然也什么都不明白,说道,我哪有那么大能耐,左右不了你们这边的人事调动。 郑余余:那会不会是你跟什么案子有关系,他们只能保住你? 我不知道啊,关铭说,我一年经手多少案子啊。 鲍家忠要盯上你。郑余余说。 关铭干脆地说:他蠢,他要是聪明,就能想想,我还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人,要是我有问题,不可能找他来。 他觉得有别人要保你啊。郑余余说。 关铭:你等我想一想。 他一思考,郑余余就觉得有希望,耐心地等了片刻,关铭说:这他妈是要保我还是要搞我啊。 郑余余: 我弄不清楚,关铭说,是不是让鲍家忠彻查我的意思? 关铭替他理清这个思路,说道:就这个案子,不管谁负责都是查下去对我有利,不然责任全都摊在我头上了,那非要让鲍家忠来,是试探他的意思,还是想让他彻查我的意思? 没准都有吧,郑余余说,这是好棋。 是。关铭也承认。 这个位置不管是坐谁,肯定也不可能是他们分局来控制着走向了,那其实谁是局长都差不多,但这一步棋走得除了破案还能一石二鸟。 郑余余说:813案都过去多久了,还有人盯着你不放。 应该不是因为813,关铭说,疑人不用,这点没错,如果是这样这是以后还想用我的意思。 关铭那边有女孩的声音,让他坐起来,郑余余问:你在医院? 嗯,关铭说,约了一个疗程的康复,人家看我这伤都不想给我做,说让我回家待着就行。 郑余余问:这是第一天? 第一次,关铭说,想晚上告诉你来着,你就打来电话了。 护士好看吗? 比你那个好看。 郑余余这才开始追责:你约康复你不告诉我? 中午才约,关铭说,队里同事帮忙找的,我闲的没事,来看看,顺便就做一次。 关铭的腿伤是郑余余的心病,他一直担心现在他们这么努力的争取,但是关铭一旦根本不能再干下去了又怎么办,更担心的是怕影响关铭以后的生活。但是关铭一直比较被动,不怎么在意自己的伤的样子,郑余余看他主动去了医院,是很开心的,问了这两句也只是有点别扭而已,他这一天恨不得放个屁都通知一下关铭,关铭却总是不声不响的。 这才算有时间,关铭说,之前实在是没空。 他大概知道郑余余不开心,又补了一句:人家说我恢复得不错,没看出我天天折腾。 郑余余果然开心,说道:他们能保证做了有效果吗? 说了也不一定是真的,关铭告诉他,自己求一个心理安慰吧。 但这两天终于有了一件开心事,郑余余难免有一种一切都在慢慢变好的感觉。 不管这样的人事调动是因为什么,关铭的人际关系被彻底地调查过了,这一点是肯定的。俩人也没有再聊腻歪的话,尽管谁也没说,但是心里都清楚,他俩的电话都不一定是安全的。 郑余余隐约有不好的预感,果然,下午的时候,通知重组专案组,之前的人都在,唯独他被剔除出去了。 他被剔出去之前,小赵刚刚联络上叶安琪,说给他们五分钟的时间,打视频电话,郑余余真是气得肝疼,他跟了这么久的案子就这样撒手了,就算不是为了关铭,他也得生几天的气。 鲍家忠亲自接手这个案子,卢队开始给他当跑腿的,郑余余还在愤怒中,没有给关铭联络,收拾了办公室的东西,也准备请假回武羊养病了。 ※※※※※※※※※※※※※※※※※※※※ 就这个案子这长度,真像你们说的似的多写几个,可能我就要猝死了。 第48章 英雄葬礼(十一) 鲍家忠这个变数谁也没有料到, 但关铭怎么想都不怎么影响自己, 所以也就没当回事。郑余余回家睡了一觉,第二天扁桃体肿了起来, 疼得不敢咽口水。第二天早上的飞机, 他嗓子干,水过不了安检,他只好在机场买了一杯星巴克,又咽不下, 感觉糟糕透顶,怀着一肚子的怒气登机, 又赶上了管制, 延误了。 郑余余在机场玩了俩小时手机,终于登机了, 在飞机上又等了一会儿, 等起飞时已经中午了,郑余余感觉这一天的主题就是倒霉,不宜出行,所以心情忐忑,果然,等下了飞机, 他自己去了关铭家里, 一敲门, 没人。 郑余余想打电话, 但手机就剩百分之九的电了。 郑余余: 他索性就不给关铭打电话, 坐在楼梯口等。他走了一年,关铭的邻居还是没变,对门的屋里住着一对年轻夫妻,郑余余走的时候,他们还没要孩子,这次回来,他都看见那女人怀抱着襁褓了。 郑余余向她打招呼,女人仿佛他没走过一样,还说:又没带钥匙吗 ? 嗯。郑余余说。 女人邀请他进屋来坐,郑余余也没进,他自己什么也不想,在楼梯口坐了很久,直到他们家的男人都下班回来了,郑余余才反应过来,已经下午六点了,关铭还没回来。 他又有些不敢联系关铭了,怕听到不好的消息,在邻居家充了电,拨通了关铭的电话。 你在哪呢?电话拨通,郑余余马上问。 关铭说:你猜猜。 郑余余心道:不会吧。然后一时沉默。 你猜我在哪。郑余余问。 关铭也沉默了,然后说:你不是吧? 你去九江了?郑余余要崩溃了。 在分局楼下,关铭说,你呢? 在你家门口。 俩人都服了,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郑余余感觉自己要疯了,说道:你不是不能乱跑吗? 鲍家忠叫我啊,关铭说,他要跟我谈,说要见我。我还怕你乱动,赶紧就过来了。 专案组都没我事儿了我怎么可能不来找你啊,郑余余说,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你也没告诉我啊。 郑余余没词了。 行,关铭说,你找小区开锁的先把锁打开,我晚上就回。 好好的事让他俩弄得一塌糊涂。郑余余又不免担心,问道:你那边什么情况? 刚聊完,你先等我买张票回家。 等他俩见面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钟了。郑余余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他在关铭的卧室里躺了一会,和刘洁聊了一会天,刘洁说,现在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所有线索都在明面上,只要顺藤摸瓜就可以了,但是具体的细节却不能说,就算是她跟郑余余,也要保密。 郑余余无意让她破坏规则,也知道其中的艰辛,所以没有多问。等到关铭回来,在卧室里找到他,问:吃东西了吗? 郑余余:吃什么? 他这一天就喝了几口水,嗓子难受得厉害。 电话里听见就不太对,关铭走过来,郑余余仰躺在床上看他,他问,感冒了? 上火了。 关铭伸手去摸他额头,然后去书房给他找药箱子,郑余余跟着他站起来,寸步不离地问:鲍家忠问你什么了? 就那点事,关铭还纠结上一件事,他本来要电话联系我,我争取了一下,好不容易去了九江,白跑了一趟。 到底说什么了?郑余余急得不行。 问我知不知道什么情况,关铭一边翻药一边说,试探一下我,没什么新鲜的。 他找到了药,然后转过身来,冲郑余余张开手臂,说道:刚忘了。 郑余余和他拥抱,这才感觉到了自己的想念。 关铭给他烧水,随口说:你们这个案子怕不是有什么问题啊,捂得好严,你等着,怕还有什么东西要摸出来了。 关铭这句话真是一语成谶,第二天郑余余还没醒,早上八点半的时候,他接到了电话,刘洁在那边声嘶力竭地喊:郑余余啊!天呢啊,叶局要被放了! 郑余余一个激灵从床上翻坐起来,彻底醒了。 关铭已经醒了,在客厅走进来,问:怎么了? 刘洁说:叶安琪联系我们了,妈的啊,这是一个什么组织啊,这案子有十三个杀人犯! 这还只是叶安琪知道的,刘洁爆豆子一般地说,他们杀人是每个人都要动手,在一条船上,这样才不会有人向警察招供,余斌就只是其中一个人。 郑余余嗓子哑得不行,勉强发出气音,问道:只有证词? 昨天追到了氯化钠的来源,刘洁说,其实马上就追到了,就在派出所里关着呢,暴力伤人进去的,我们联系了家属,让家属来做思想工作,利诱威逼,招了不少,而且指认了被害者。 郑余余其实之前就大概猜到了这个案情的走向,他能猜到叶安琪应该是有把柄在这些人手上,所以把叶局也卷进去了,但是他没想到的是,真正有把柄的是叶明易,叶安琪就是他的把柄。 就是因为那些视频,刘洁说,我们已经拿到了,但是这视频还不知道有多少份。 关铭本来在听着,后来自己手机也响了,王局通知他去局里,要求穿正装。 郑余余心提到嗓子眼,举着电话跟着他一起出门。 关铭那边,得知的关于案情的陈述就更清晰了。 目前确定的十三个犯罪嫌疑人,年龄均不超过二十八岁,最初的几个成员是通过《生死场》的游戏论坛认识的,大部分人都精通电脑,当年的网络管制不强,在论坛上贩卖装备和游戏账号。余斌也是其中一员。 其中有一个成员家世非常不错,大学本科是在首府读的,是叶安琪的男朋友。情侣之间相处,有些亲密行为也实属正常,但男方却拍了些东西。不光是如此,大巴上的录像也是出自他手。一群人以此为筹码,勒索叶明易父女多年。叶安琪袒露自己多次自杀,直到现在还在每周做着心理辅导,叶明易把她送到国外,自己一个人在国内面对,他落网时,也为了保护女儿,并未泄露什么,只在最后的时候暗示了关铭一下。 不光是在九江,刘洁说,那群人已经分散到各地了,有的之前就被抓起来了,就是咱们猜是范常志看见的那一起,但是不确定范常志到底和他们有没有关系。 这他妈还说什么了?郑余余爆了脏话,怎么可能和他没关?他肯定是只认这一个,不认其他的啊。多少条人命,他背得起吗? 一群年轻人用同样的手段作恶,又因为手上有很多的信息资源和财力,总是能脱身。有时候杀人不需要什么原因,只是觉得杀了也没关系。 他们在余斌落网的时候有点慌了,关铭和他一起等在会议室门外,点了根烟,跟他分析,你觉得呢?他们想把余斌杀人动机合理化,给你寄了U盘,想让咱们以为,余斌自己杀了人,想为民除害。 那咱们动作这么大,他们为什么不发视频了?郑余余问。 关铭比他反应快一些,说道:因为可以勒索的人已经进去了,再发也没意义,而且会暴露线索。 这样看来,叶明易有鱼死网破的意思。 郑余余说:自从余斌落网他们一直做错,范常志落网就没有。 那是个蠢蛋,关铭略有些不屑,而且情况也不一样,我从那个绑架你的司机那一会就已经感觉他们是团伙作案了,不然那个人没必要替余斌趟混水。 真厉害。郑余余捧他。 关铭颇有些不自在,感觉郑余余好像是讽刺他。 郑余余就是讽刺他,又说:自己闷声干大事,谁也不告诉。 但我没想到叶明易,关铭说,这样鲍家忠去九江就合理多了,要查我和叶局有没有私仇。 郑余余:你一个小小的队长,怎么可能和总局局长结仇? 叶明易最后的时候把关铭支到之前余斌的案子,也就能理解了一些。 他说着说着又想起来了,说道:那刘队怎么处理? 他可能没那么好命,关铭也不清楚,猜测地说,不知道他知道多少,动机又是什么,没准能反转吧。 恋耽美 >幸存者偏差——野有死鹿(46) 会议室的门打开,里面的人叫关铭进去,关铭整理了下衣领,走了进去。 会议开了半小时,出乎意料得快,关铭停职观察一年,扣了点钱。 郑余余松了一口气,觉得这结果即合理又庆幸。 鲍家忠的电话打过来,关铭接起来,发现手出了一手的汗,一碰屏幕都滑,鲍家忠说:哥们,我给你求了好长时间的情。 不是你要查我的时候了。关铭说。 一码归一码。 郑余余又去给他爸妈打电话,通知情况,想了想,又挨个地告诉了刘洁卢队他们。卢鹏接起电话的时候还在审讯室,其实案件还没破,还在审讯阶段,挨个审还要不少时间,卢鹏说:报喜来了?不必了,鲍局已经报过了。 要谢谢你。郑余余郑重地说。 我也谢谢关队,卢队说,没他也破不了。 郑余余走的时候,这个案子已经临近结束,却没体会到瓜分成功的感受,这是唯一的遗憾的事情了。 ※※※※※※※※※※※※※※※※※※※※ 我今天要跟大家分享的比较多: 1,中午打开电脑准备写,但是因为外卖来了所以打算找个视频先吃饭,然后在B站看见了一个国漫叫少年歌行,我的妈啊啊啊啊好看啊啊啊啊震惊!不看不是中国人。于是就到了晚上,我才开始写。 2,因为一些原因,我要修文了,修改的幅度尽量不让大家感受到不适,也可以不用看,主要是一些人物安排上得改,也要实话告诉大家,原定结局也改了。 3,要完结了,相信大家也能感觉出来,我尽量多写几张,但是因为不怎么擅长日常,大家别抱希望,预计五章之内就解决完了。 4,之前有朋友问我玩的游戏,我告诉大家啊,和平精英我菜得抠jio,所以不拖你们下水。 第49章 英雄葬礼(十二) 之后就是漫长的等待, 等待审讯阶段度过, 等待送检之后的判决,但已经和郑余余无关了。余斌死了, 关铭的处分下来了之后, 郑余余整个人处在一种仿佛升天了一般的飘飘然之中,关铭让他省心了,日子也顺了起来,感觉心情非常不错。 八月底的时候判决陆陆续续地下来了, 郑余余那天有空的时候瞟了一眼,他那时候正在九江, 他的调令还没那么容易下来, 关铭来九江陪了他几天,又因为郑老身体不好, 他又是闲人一个, 便回武羊去陪郑老,那时候刚走没几天,郑老住进了医院,一开始是因为腿疼,他这两年腿弯了不少,做检查时后来又查出心肺有问题, 关铭要他多住两天医院, 郑老本来不乐意, 但关铭提了这个建议之后, 郑家的人跟关铭说本来没病, 一住院就弄出了病,关铭毕竟是外人,一时也立场尴尬,郑老生了气,索性就住进了医院。 郑余余这两天觉得关铭心情不好,想尽办法逗他开心,关铭都兴致不高,这天出了一批审讯结果,他看了一眼,有叶明易的名字,发现判了两年多,都说法外有情,也未尝不是。 他心里唏嘘,给关铭打电话,关铭说:减一减,就不剩几天了。 郑老情况怎么样?郑余余问。 关铭说:说是心肺有问题,但医生说,就是年纪大了。 郑老今年也七十六了,但现在的老人活到九十岁的也多了,关铭还是报了侥幸,希望他是个身体硬朗的老人,能长命百岁。他企盼的心和旁人表露的方式有些不同,关铭是总给郑老买一些现在用不上,用不完的东西,在八月份买了过冬的羽绒服。郑余余那天登了关铭的淘宝账号,看见了订单里一排的老年蛋白粉和钙片,才感觉出,关铭的焦虑都在骨子里,没有看上去那么从容,也自然心里就更加难受起来,郑余余也和人不一样,他就偏爱不爱哭的孩子。 在第二批审判结果出来之前,在郑余余调任之前,先等来的却是卢队的调任和刘洁的婚礼。 卢队调到了临市,离武羊和九江都很近,但成年人都被工作焊在了办公室的小小格子里,真调走了,就未必能在见面。至此,九江分局的警力才算是大换血,丰毅驹自然就上来了,各位调到九江的新人们都是以后的老人。 郑余余盼着自己能调,盼星星盼月亮,但就是盼不来,卢队调了,他的希望也就来了,可能就是这一两个月了。就在这段时间里,刘洁结婚了。 郑余余觉得刘洁这个女的不简单,案子没结的时候,她一边跟案子一边筹备婚礼,案子结了,婚礼也差不多了,干脆极了。日子定在八月二十九,好像是个好日子,关铭也从武羊赶了回来。 刘洁有几个关系好的朋友,以女性居多,伴娘团也有四五人,郑余余和关铭去看的时候,刘洁坐在伴娘中间,穿了件中式的喜服,还真有点喜庆。 郑余余有些意外说:可以啊。 刘洁说:人可以?还是什么可以。 都可以,郑余余没想到她说要结婚就结得这么完整,给个红包吗? 问男方那边要啊,刘洁说,你傻吗,你是我娘家人。 郑余余说:要不过来才问你要的。 刘洁给了他一个一百的红包,又说:一会儿到了酒店别就顾着吃,可能有人要抢我鞋,跟我看一下。 郑余余本来不想参与婚闹,关铭更不想,他腿还没好,不能剧烈运动,俩人就想吃顿饭,看看她老公是什么样的人,然后就走了,但又得了刘洁这样的任务,郑余余只好跟着去了。 男方那边的同学很是有些过分,没有眼力价儿,酒宴开席之前,要抢新娘子的头纱和婚鞋,郑余余本来觉得大喜的日子,别闹得太过分就可以了,所以放了水,俩男同学把他架住的时候他没当回事,让一个小姑娘把婚鞋藏起来,把头纱留下给他们玩吧,但他在人群里听见有人嚷嚷着抢到了头纱要拿八千八百八十八的红包来赎,郑余余顿时一个小擒拿术: 关铭差点笑抽过去,郑余余出来的时候整理了下衣服,看着文质彬彬,关铭还在笑,郑余余说:他们不知道刘洁是干什么的吗?我是她同事,要不是想放水,能让他们嚣张那么久? 刘洁在婚礼上一滴眼泪也没掉,他爸妈倒是哭得动情,刘洁搀着他父亲的手臂走到男方面前,司仪说了一些没完没了的套话,刘洁没有不耐烦,但也不怎么感动,就等着司仪讲完,司仪可能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女人,他说什么这女的都一副这个逼还要说多久的平静样子,就去调动她父母的情绪,这边倒是顺利,刘洁父母嫁女儿的心情强烈,总觉得失去了一块心头肉,就算是她还活在这个世上,都像是死别。 郑余余看着这场面,刘洁站的舞台就离他几步远,他虽然也为眼泪动容,但却总觉得,这画面像是一场闹剧,他尚且有这样的想法,不知道刘洁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两家人为了婚礼也花了几十万,房要装修,车也要买,酒店定的很豪华,但是菜品却难吃,席边是请来的歌手,一边弹钢琴一边深情歌唱,但是这后面又都是男方掏钱和女方掏钱的争执扯皮,当婚姻两个字具体到这个程度摆在他的面前的时候,郑余余觉得没意思极了。 他觉得自己作为一个普通凡人,肯定是被刘洁在心里鄙夷了,婚姻不过如此,婚礼也just so so。 司仪把流程走到了最后一步,说:请你深情地拥吻你的新娘。 刘洁还配合着闭上了眼睛。 郑余余看了一眼关铭,关铭在吃菜,狼吞虎咽,郑余余问:早上出门不是吃了早饭?你饿得像逃荒一样。 不吃白不吃,关铭随意地回答,他看了眼台上,郑余余问他有什么想法,关铭说:没想法。 关铭总是一个自己为自己负责的人,很少找客观原因,所以也不评价别人的人生,成年人的选择的代价都很大,关铭也甚少同情。 郑余余觉得他很强,但又想到,关铭很多时候的铁石心肠,都是因为自己受过更多不曾被人同情的苦。而且他的铁石心肠都是虚张声势。 刘洁下来敬酒,大家都说恭喜,郑余余不知道刘洁想不想听恭喜,想了半天,说:希望你能开心。 刘洁想起来之前她还想勾搭关铭,她觉得这事情搞笑,就拿来打趣,这一桌子的人都是局里的人,听说了关铭和郑余余的关系,她的玩笑其实让大家有些尴尬,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郑余余倒是觉得无所谓,关铭倒了一杯白酒敬她酒,刘洁的老公给拦了一下,关铭却不需要他拦酒,说:你不用喝,我干了。 那男人着实是个普通男人,皮肤虽然挺白,但中年发福,有一个圆润的啤酒肚,四肢却不是很胖,怎么看,刘洁配他也是足够的。 刘洁手挎在那个男人的胳膊上,说道:我们关队不可能灌你的。 男人有些尴尬,连连点头。 大家在饭桌上举杯,卢鹏喝了一些酒,但没到醉的程度,借着酒劲跟那男人说话,无外乎是照顾好刘洁云云,人类的酒席永远没有新花样。 喧嚷吵闹得倒是有了点欢快的气氛,队里的人不乏真心为刘洁感到开心的,也不乏来看热闹的,但大家的基调都很统一,要为这件事情欢欣鼓舞。 刘洁也被带动的有了些笑容,举杯向他们敬酒,酒杯磕在所有人杯子沿的下面,话也说得难得的恭敬保守:之前还要谢谢大家的照顾。 大家都觉得结婚是一个新起点,刘洁以后多半就改变了,话里话外也都透露着对以后的盘算。把一个桀骜的女孩子拉下来,掉在泥里头,总让人觉得心情舒畅。对于所有不耻刘洁的旁观者来说,这都是一个好结局,而爱刘洁的人又总是欲言又止。 郑余余没有一种参加了什么神圣的典礼的感觉,仪式本身不重要,唯独是举办仪式的人的真心才可贵,父母的期盼和朋友的关心,才是令人动容的地方,人类很多行为到了最后都失去了初衷,成了形式化的空壳,只留着繁文缛节来自我感动,仿佛做了多么了不得的事情。 刘洁这一天很忙,酒席之后还要照顾外地来的亲友,晚上还有一顿饭要请,不知道洞房闹不闹,郑余余在下午帮忙收拾完酒席之后就走了,他们毕竟只是同事,有心想做很多,人家也不需要,有更亲的亲戚在等着呢。所以他也就没有久留,下午就和关铭出去玩了。 俩人看了场电影,去吃了肯德基,晚上郑余余假借加班之由没回家,跟关铭回了宾馆。他和关铭在一起总觉得无比快乐,所以数着指头过日子,手机都玩得不安心,要盘算着关铭后天就要走了。 郑余余正拿着关铭的手机在外卖app上定西瓜,他填写地址的时候弹出了条微信消息,他没看,扯着嗓子问在厕所洗澡的关铭:这房间号几零几来着? 关铭说了,郑余余写完着的时候他自己的手机也响了,郑余余一心一意地定这个外卖,想在关铭洗完澡出来后能吃上,下单支付,指纹识别刚刚成功,电话响了,郑余余忽然袭来一阵心慌,觉得这个电话不能接。 电话那边的人说:刘洁跳楼自杀了。 郑余余蒙在原地,反复确认了几遍,还是不相信。 第50章 英雄葬礼(终) 刘洁的新房在二十七楼, 她把婚纱脱了, 穿着T恤牛仔裤,从楼上跳下来, 一句话没留下, 当场死亡。 郑余余见过、处理过很多起自杀案件,不管是否真的死亡,一句遗言也没留下的,刘洁还是第一个。就算是绝望透顶的人, 死之前也想留下些什么,或者宣泄, 或者斥责, 或者不舍,但刘洁一句也没有, 甚至没给任何人交代两句话, 她仿佛对这个世界无话可说。 郑余余还是不能相信她死了,巨大的悲痛让人感统失调,郑余余有时候会以为,刘洁还活着,来到办公室没看见刘洁,还会在心里等她, 于是刘洁在郑余余的心里迟到了一次又一次。 逝者已矣, 逝者已矣。 家属来收走刘洁的东西, 郑余余迟钝的悲伤再次袭来, 躲在卫生间掉眼泪, 刘洁的办公桌空了,就是真的走了。他想起刘洁音容相貌,总觉得自己以前对她说的话太重了,他以为刘洁是不会自我谴责的人,所以总希望刘洁能对别人仁慈一些,多反思一下自己,却没想到刘洁对别人残忍,也对自己残忍。 纪伯伦说他最后一次鄙视自己的灵魂,是他侧身在生活的污泥里,虽不甘心,却畏首畏尾。如果刘洁对这世上的人还有感情,还想要谴责什么,郑余余觉得,她的遗言可能就是这句话。 又或者是:我至少有权力死。再或者是:To be or not to be,that is a question.总之,她能有很多话说,她读很多书,有很多想法,总不至于一句话都不给生者留,她就是不想说而已。 刘洁的死给整个分局蒙上阴霾,庆功的喜悦还没走,就被一盆冷水泼下。 她决绝地撒手人寰,留下一群人骂她恨她为她流眼泪,这一走,倒真的像是在四维空间的人,对他们进行了降维打击。 郑余余已经是第二次参加同事的葬礼了,不由得想起了当年张智障的葬礼上,他也是一直掉眼泪,哭得涕泪横流,意识到从此以后就是天人永隔了。他之前听人说,人的一生除了生死没有大事,这话误导了郑余余,让他无视了原来不被重视的密密麻麻的痛苦,对当事人而言,痛苦哪有轻重之分。他不知道刘洁有没有犹豫过,有没有给他们一个机会挽留她,但事实就是,他们确实已经失去她了。 关铭也是格外的沉默。他们此时的心情都是一样的。 回去的路上,郑余余没有和同事们一起,而是跟关铭走了一段路。郑余余很希望能听关铭讲一些话,跟他说一些道理,但关铭却什么也没说,一如往常沉默。 沉默中,他想起了自己最初对刘洁的印象,一个二十八岁的未婚女性,不好定义她的人生观和爱情观,但总之是一个不那么容易被代表的女人,复杂得像八月份的天气,一会儿随风飘扬痛恨人生,一会儿又疯狂爱上了哪个男人的怪癖。郑余余其实一直对这个女人很怀有些敬畏之情,总觉得那护士的针头如果扎进刘洁的血管,也许会倒吸出她透明的血液,这女人不像地球人。她终于真的随风飘走了。 你看见那个男人了吗?郑余余问。 没有,关铭说,我没看。 郑余余也没有,但他希望那个男人不要出现在葬礼上。 后来,这件事过去了不到两个月,郑余余已经不会再无缘无故想起刘洁了,上网的时候看见一个失去双臂的博主在给自己化妆,他点开看,那小女孩比刘洁还要小,用小臂夹住化妆刷在脸上化,郑余余看着看着,又想起了刘洁,觉得她真的不该自杀,但这也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和自说自话,刘洁已经不能再为自己的选择自我辩护了。 恋耽美 >幸存者偏差——野有死鹿(47) 十月初的时候,郑老出院了,关铭在九江陪郑余余待了一段时间,郑母百般不乐意地问了郑余余一嘴:关铭这几天干什么呢? 在九江,郑余余难得回一趟家,他今天要和关铭约会,想穿得好看一些,居然掏出了一套时装款西装,抹了发蜡,把头发抓得很凌乱,我今天晚上回来住,你和我爸想吃什么?我给你们带。 他在鞋柜前穿皮鞋,郑母问:住在哪儿? 郑余余抬头看了他妈一眼,然后实话实说:酒店。 住酒店不都是钱吗?郑母说。 你爸书房里有张床呢。郑母又说。 我今天跟他说一声,郑余余看着很平静,他还有点行李呢。 郑母:能有多少?你开你爸车一趟就拉回来了。 郑余余抿嘴说:好。 然后就把门带上出门了,门一关,郑余余恍恍惚惚,有点飘又有点空空荡荡。 关铭听见他说了这事之后第一反应是不想去,郑余余平时都上班,他自己一个住别人家,当然不想去,但又反应过来,这次不能拒绝,非得去。 郑余余也有些不自在,说:要不 要不啥啊,关铭愁得仰头栽倒在椅子上,下意识要点烟,兜里没摸着烟,他把手扶在额上,说道,没有要不。 这毕竟是件好事,可怜关铭一把年纪了,还要体验一把寄人篱下谨小慎微的感觉,过得像个上门女婿不说,这女婿还要和媳妇分房睡,关铭感觉一阵绝望。 俩人坐在包间里,郑余余凑过去给他犯贱,关铭这才打量了他一眼,问道:今天打扮得这么骚? 关铭很少说下流话,郑余余脸红了。 十月份中的时候,郑余余终于调走了,卢队先他一步,办公桌早已空了,他们专案组居然没剩下几个人在九江。 关铭在郑余余父母眼皮子底下活了半个多月,每天早七点起,晚九点睡,中午在分局楼底下等郑余余下班,俩人一起吃饭,有时候是回家,有时候是去外面吃,晚上的时候又溜达着来接他下班。 他其实本来也稳重,不用装出什么样子来糊弄二老,也就是个人生活时懒散点,又有郑余余在身边盯着,让他没机会懒散,是以郑父郑母挑不出关铭什么毛病来。 俩人走的时候,二老都请了假来送。郑余余略有些感性,险些落泪。他又想,无论是自己还是关铭,都没有说过要一辈子待在武羊的话,从哪里走来不是意味着就在哪里结束,仕途就是东奔西顾的,可是这次离别却很用力,像是永远不回来了。 那可能是心情的区别,和实习那次离开九江不一样,这次郑余余有了自己的家。他的父母也知道,幼鸟也有离巢的时候,但离了巢也会回家,这一次是幼鸟在外面有了自己的巢穴。 为人父母当真是最伟大的事情了,孩子养大了,却不能留。郑余余觉得自己父母已经是全天下难得的开明父母,倒是他不如别的孩子一样懂事。 郑余余他们登机的时候,郑母把他们送到安检口,然后背过身去哭,郑父向他们挥手,看着莫名萧瑟。郑余余忽然不想走了。 他看了一眼关铭,关铭也犹豫,但话却不知道怎么说。 郑余余往前走,他说:以后还要在一起生活的。 关铭也说:对。 如是我闻。卢梭晚年不承认自己的生前遭受的痛苦是痛苦,他的行为被后人成为美化痛苦。郑余余听了这个故事之后,也还是不明白,人到底要如何与痛苦相处。 刘洁死后,郑余余忽然明白了。世上所有的痛苦都像是死亡一样,是人类避无可避的,不能避免的东西,人类怎么样自我说服,其实都只是在被动的接受,佛祖救你一时郁结,但救不了人类的自我虚无。郑余余感受到了生命的恶意,也感受到了澎湃的爱意,知道了生命中危险和美丽同在,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谁都得走过几道坎,说到底,你谁也不能靠,活着唯有自救。 在能感受到爱的时候要努力留住他,才能有勇气对抗之后的狂风恶浪。郑余余驾着自己的小舟在人间飘荡,如马尔克斯所说:饿的时候才吃饭,爱的时候不必撒谎。 全文完 ※※※※※※※※※※※※※※※※※※※※ 昨天那章是我发高烧的时候写的我回头看了看,还是和清醒的时候写的有点区别的哈哈哈哈。 我还想再说一遍,就是:请大家有自己的独立的见解,不要被人物左右。再者就是更重要的一点,我希望大家能遇事坚强勇敢,不要像刘洁一样。 之后就是修文和番外,应该会有番外的,但是可能会慢一点。 第51章 一则番外 于是白素贞被压于雷峰塔下, 雷峰塔倒, 西湖水干那一日她才可以出来。 雷峰塔什么时候倒?西湖水又什么时候能干? 雷峰塔可以倒,母亲说, 但是西湖却干不了。 那白娘子什么时候可以出来? 她可能出不来, 母亲说,你记得西游记吗?凤仙郡求雨,玉帝说,要等鸡吃完米, 狗啃完面,火烧断锁之后才能下雨, 其实是不会给他们下雨的意思。 哦, 他接受了这是个悲剧故事,又对自己说, 但这些都是假的。 母亲说:没错, 你该睡了。 他一直也知道,他妈没有很爱他,一个在儿子床头讲这样的故事的母亲怕也没有存了多少好好教育的心。家里人说因为他妈太年轻了,自己还是个孩子,还不懂爱孩子,但就算是有的女人很早就当了母亲, 也会爱自己的儿子, 和年龄关系似乎不是很大。他也没想过要等他妈长大一些, 这样的状态也挺好, 他妈也只是不愿意很疼爱他, 又不是要把他卖了。他从小聪明,懂得的道理也比别的孩子多,他知道自己已经比很多人都幸运很多了。 高一的时候,学校里有了心理老师,每周会在周三下午第三节 给他们上一节心理健康的课程,老师刚刚大学毕业,是一个男生,这可能是他的第一份工作,也是他打算一直做下去的工作,所以前两个月时兢兢业业,给他们认真讲课,但时间久了,就难免倦怠,常常给他们讲故事,他太年轻,没有太多的人生阅历可以讲给他们,到最后就变成了讲观点。 这世界上有一种人,男老师说,生下来就是坏人,没有罪恶感,以伤害别人为乐,我们叫天生坏种,据说与遗传因素有一定的关系。 对他们讲规则和道理,像是对牛弹琴,他们和我们天生就不一样,约束他们不作恶,像是别人约束我们不要吃饭一样。 男老师讲汉尼拔的故事,又讲日本的食人魔,血腥的故事变成奇幻故事,不得不说这样的故事确实让人兴奋。世人能不能接受旁人与自己不同似乎不能做一个武断的结论,但是人都对与自己不同的人很好奇,是一定的了。 同桌女孩说:很酷。 他想:这有什么酷的? 他不敢与同学讨论,又回去问他哥,他哥也说:这有什么酷的? 今晚去吗?他哥又问。 要做作业,他说,今天物理很多作业。 他哥说:为什么要做作业?明天去学校抄啊。 他其实不是很想抄别人的作业,这就要低三下四问别人借,他想了下,可以晚一点睡觉,熬夜做完。 那就快一点出门。 俩人去网吧打了俩个小时的游戏,下机之后,往家里走,小区门口遇上了一只流浪狗,很乖的一只毛有些长的白狗,有点脏了,不知道被遗弃了多久,见他们走上来,也没有躲,很明显是家养过的。 他兜里只揣着打火机,他哥却拿了刀,他哥怕狗跑,绕到了后面,他按住了狗的脖子,让它伏在地上,狗开始吠叫挣扎起来,他把狗的毛点着了,觉得这长毛确实适合打火机,真是巧了。 他哥不满道:你应该先等我把血放了。 现在放。他说。 他哥会先在四只爪子上刮几道,这样它们会很难跑走,然后会在脖子上找动脉放血。正如割腕死很难一样,放血死也是漫长的,想要节约时间,只能多刺几道。他哥站起身来要踩狗受了伤的爪子,他说:快一点,我要回去做作业。 他哥略觉无趣,于是把刀子递给他了。他首先便是开膛,但这个时候狗是不会死的,它还会挣扎,他哥说:你要快一点小心一点,就别把肠子流出来,不好收拾。 我知道。他说。 哀鸣声会一直到最后一刻,因为生命是很顽强的。他们俩拿了一卷卫生纸,他从兜里掏出来,俩人擦了手,找个地把狗扔了,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了。 他站起身来的时候还在想,自己其实不危险,不会谁都想伤害,他会自我排解自己的寂寞。 但是他哥在这个冬天感觉到了无聊,可能是因为年纪大了,觉得做这些像是过家家一样。所以从何时开始杀了人,这根本是无所谓的事情,他一直觉得他哥有些蠢,所以便跟上了,但是开了个头之后,就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了。 他觉得其实不需要什么心里过渡,也没什么太难的,唯一一个问题是,他确实不应该拿那个小女孩的项链。他知道警察是一定会查的,但是他没想到的是,他哥交不出这个项链的下落,关铭就不定罪。 那条项链哪儿也没去,就在他的手上,他哥当然不知道,是他偷着留下的,他做了莫名其妙的事情,就单纯地他觉得很好看,很想送给他妈。这真的是很莫名其妙的决定,因为他回去之后就意识到,是万不能送的,只能留在自己的手上。 关铭在彻查刘连栋的时候,他在日本已经待了两个星期,他知道他哥不会招他,一般人也不会怀疑到他身上,但是关铭迟迟不定罪,他确实觉得棘手,但是就算是他脊梁骨是钢筋水泥做的,也顶不住多重压力,拖了几天之后,还是给刘连栋定罪。他回去后见过关铭一面,那个男人年轻、刚强且帅气,迈着大步上台阶,进入了分局,比那个心理老师挺拔果敢,他站在原地片刻没动,心脏被攥住,瞳孔颤动。 他这一次才感觉到了自己是危险的。危险的血液就在他的血管中汩汩流动,浑身的毛孔都战栗起来。 他知道属于关铭的地狱将要到来,关铭差一点就要揪住他的衣角,但是他失败了,这就像是123木头人的游戏一样,攻守之位逆转。 关队,王明轶走进来,你有个快递啊,我帮你拿上来了。 啥啊,关铭接过来,看了眼包裹,谢谢啊。 你买什么了? 关铭什么也没买,他也觉得奇怪,因为得罪的人不少,难免心生警惕,王明轶凑过了脑袋过来,关铭拆了,却看见是一个粉紫色的水晶球,里面是一个跳芭蕾的少女,拔了电源上那个纸片后,一边放音乐一边撒着雪片。 嚯,王明轶说,这谁送的啊?不会是你自己买的吧? 不是,关铭没有把来历不明的东西留下的习惯,他头脑清醒,知道没谁会送自己这种礼物,便打开了窗户,对准了楼下的大垃圾桶,扔了下去,真够吓人的。 王明轶这才感觉出吓人的点在哪里。问他:你是得罪了什么人吗? 那可太多了,关铭问,不知道你说谁? 这事后来又发生过三两次,关铭没有找到过是谁送的东西,后来也没有拆开过那些快递。到了第二年年底,便再也没收到过了,他也就当做,这事过去了。 他在楼下看见关铭把东西准准地扔进了垃圾桶,又在关铭的单元楼下和他擦肩而过,他手里牵着一只狗,仿佛是这个小区的常住户,而事实也是,他确实在这里租了半年的房子,就在关铭的隔壁单元。 关铭看了一眼他的狗,然后转身进了单元楼。 他徘徊又徘徊,犹豫又犹豫,不知道如何吃这一道菜,感觉仿佛是整个人都陷入了焦灼中,期待又料理失败,百爪挠心。 古人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又觉得也有道理,或许要为这道菜开一锅文火,他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像是个心急的食客,但是佯装从容。 他在关铭小区的房子续租到了2016年,直到郑余余住了进去,关铭的房里来了第一个常住客,这人甚至要下榻于关铭的人生中,没有要走的趋势。 这是他陷入狂怒的开端,少时的血液刚刚稍有平息,又沸腾起来,他端起了炒锅,开始了关铭的地狱熔炉。 帅哥,一个人吗?一个男生跑进来,他显然迟到很久,跑得气喘吁吁,脸色透着运动后的红潮,眼眸亮亮,只能用漂亮来形容。 你还来啊,关铭说,我要是你我就不来了,干脆放我鸽子得了。 郑余余说:堵车啊,我骑自行车过来的。 他觉得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所以精心准备,来回打扮了很久,一件衣服传了又脱,也是导致的迟到了主因,但实在是没好意思说。 他不知道该怎么沉稳下来,他知道今天一定是一个特别的日子,关铭订了这么贵的饭桌,美酒鲜花月光,他一定有所图谋。又想起了那个不明不白的牵手,心跳怦怦的。 关铭佯作镇定无事,要给他倒酒,被穿着白衬衫黑马甲的服务员拦下,说:先生我来吧? 关铭绅士地伸手,示意他来。 服务员冲他笑,关铭心中紧张,并未感觉出诡异。 九点还堵车,关铭说,你从市中心赶回来的吗? 郑余余有些不好意思,脸红说:你管我呢。 关铭:算了,不和你一般见识。 他想说,今天怎么说也不适合迟到,但又想,郑余余是今天的主角,想怎么样都可以。郑余余说:你等了多久? 不到一小时。关铭说。 郑余余:主要是我对这边不熟,找不着路,你说你约人为啥不把人接上啊? 关铭心想:闭嘴吧,老子等了你俩个半小时了。 幸福要靠你自己争取,关铭随口说,让你体会一下这个形式感。 恋耽美 >幸存者偏差——野有死鹿(48) 郑余余顺势便问:什么幸福? 关铭看了一眼服务员,说:把菜上了吧。 待这服务员走了,关铭才说:我给你一个机会。 郑余余做洗耳恭听的姿势。 关铭掏出现金,递给他说道:去楼下给我买盒烟。 郑余余:? 我买个鬼烟?郑余余说,这也不能抽烟,你有毒吧。 他算是看出来了,关铭这是真的有点紧张,郑余余心想:这算什么啊把他给为难的,我来也可以啊。 他正要开口,身后却推来了一个两层的蛋糕,这是他没料到的节目,吓了一跳,定睛一看,上头还写着他的名字,估计是实在不知道怎么措辞,既不是求婚也不是生日,所以就写了郑余余三个字。 郑余余真的是要被他蠢到了,笑着说:这是什么啊! 一个蛋糕把关铭往前推了一步,关铭说:我喜欢你,咱们在一起吧。 郑余余来之前想了非常多的关铭可能会说的话,可能会用的套路,但是却没想到他说得这样直白普通。 他以为关铭会说咱俩能不能凑合凑合或者会说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无论是说什么,关铭脑筋灵活,怎么也要挑一个既能让郑余余明白这个意思,又比较含蓄点的说法,毕竟郑余余虽然与他关系暧昧,却不一定真的能同意,说得模棱两可一些,就算是拒绝,两人都面子好看。 关铭却说得这样让人避无可避,郑余余就算是知道这顿饭的目的,也还是被他打懵了一瞬。 郑余余脱口说:好啊。 关铭松了口气,却不欲让郑余余看见,服务生站在旁边,给他们续酒,郑余余抬头看了一眼,不想让他从旁边打扰,说道:我们这桌不需要帮忙,你去忙你的吧。 服务生抬头看了他一眼,郑余余莫名其妙,以为说错了什么话,正要开口,他却走了。 关铭给他倒酒,郑余余便忘了这事,说道:你搞得像是要求婚一样。 关铭说: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受到重视的感觉? 有,郑余余说,我生怕你从兜里掏出个戒指盒,这蛋糕里没有吧? 关铭作势要给他掏戒指盒,郑余余再次吓蒙了,关铭却笑了,他才知道,是被骗了。 关铭今日穿了黑色牛仔外套,里头是一件纯色T恤,头发是新剃的,看着清爽利索,笑起来把郑余余迷得五迷三道,心想:就算是戒指我也收了,我的后半辈子已经可以不用斟酌考虑了。 关铭却说:慢慢来,都给你。现在就给,怕你适应不了。 郑余余记在心里,想着这一步是关铭迈出来的,下一步理应自己来迈。 俩人待了近两个小时,蛋糕没怎么动,但是酒喝完了,俩人酒量不错,但一瓶红酒下去,居然都有了隐隐要醉了的感觉,郑余余咽下那口酸酒,心里已经知道了回去要发生什么。 服务员今日十一点下班,脱下工作制服,跟着两位客人走出门店,上了后面的一辆出租车,看见前面的车在药店停下,关铭下车,在柜台前买了一袋子东西,又小跑着上车,服务员直接回了他们的小区,在楼上,看见了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小区门口。 瘦高的男孩先跳下车,回头等男人下车,等男人下车后,男孩挽住了他的手臂,脸也贴在他的胳膊上,说了什么话,男人把他揽住,往怀里带了一下。 男人忽然蹲下了身,男孩跳上了他的背,像驾马一样假装挥鞭,俩人飞速地往单元楼跑去。 郑余余被颠簸地要死,说:我要吐了,哥,哥哥,不行了。 关铭把他放下,有些气喘地说道:自己走吧。 你买全了?郑余余去拿他手上的袋子,有些不放心关铭到底懂不懂行,但又有点不放心关铭太懂行,总是心情略微复杂。 关铭却抬高了手,去逗他,郑余余一跳便够到了,然后打开去看,闹了个脸红,关铭笑得美滋滋,说道:全吗? 郑余余有些恼羞成怒说:滚。 关铭去拉他手,他却没躲,便这样上楼了。 隔壁单元楼的一扇窗帘拉上了。 ※※※※※※※※※※※※※※※※※※※※ 可能是没有了,也可能是会有,反正,感谢大家,很爱你们,么么啾,下本书见啦!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