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倾国》 lìáńdáńмéì.cǒм>少年倾国——诗花 《少年倾国》作者:诗花罗梵 文案 【主攻】【主攻】【主攻】重要的事情讲三遍,请勿ky。 萧浓情还没随着他那被贬在西北的老爹回京之前,城里的姑娘约莫可以分为两半,一半是哭喊着要嫁崇少的,一半是哭喊着要嫁我的。 他这一回来,我们哥俩的江湖就彻底结束了。 主攻第一人称,古早狗血风,cp裴晟鸣X萧浓情,徐静枫X崇睿。 微博@没有胡萝卜你也敢开店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欢喜冤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裴晟鸣 ┃ 配角:萧浓情,崇睿,徐静枫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主攻古早狗血 第1章 萧浓情还没随着他那被贬在西北的老爹回京之前,城里的姑娘约莫可以分为两半,一半是哭喊着要嫁崇少的,一半是哭喊着要嫁我的。 他进京觐见的那日我正同崇少在花想楼醉生梦死,大酒喝上三顿也就倒在厢房不省人事,连作陪的姑娘什么时候跑出去看热闹了都不知道;哪想我们一觉醒来,身边的莺莺燕燕便忽然变了颜色,待我们两个再不如以往殷勤,连眼神儿都一天比一天哀戚起来。 彼时我和崇少都年少缺心眼儿,没人把这事往心底去,只当是姑娘嫌我们抠了,日后多买点珠宝胭脂哄一哄就好。便也就开始暗戳戳地商量起两人筹谋已久的大事来。 这所谓的大事呢,就是我俩虽然年少有为、花名在外,却还未真正地开过荤。 用崇少的话说便是,这些中上之姿的姐姐妹妹,平日里喝个小酒拉个小手也就算了,我们京城两大美男子的神圣初体验,可绝不能教一般的庸脂俗粉得了去。 于是这般挑挑拣拣过了一整个春夏,便终也觅到了我二人都中意的良人,正是这花想楼高价从扬州买来的花魁骊珠儿。 这骊珠儿生得花容月貌不提,性情也软得好似江南春水,听说本是那边富人家养的瘦马,却还未待她长成便家道中落,只好将她卖来京城换一笔路费,对鸨母来说可当真是一块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被我们劝说了一月有余才勉强同意卖出她的初夜,这事也就差不多成了。 京城的富商老爷想必不敢同我们争,也商议好了是一人竞下她的初夜,后者便买了她做妾;一番划拳后小了我两月有余的崇贤弟只能不甘心地看着我携了银子得意而去,酸得眼睛都绿了。 那日我踌躇满志地竞下骊珠儿,提前读了许多珍藏的春宫绘本,又喝了一碗崇少亲自送来的十全大补汤,本以为今夜便能与佳人共赴巫山,从此天宽地阔;然而当我掀开帘,打算调笑几句便进入正题时,映入眼帘的却是美人泪流满面的娇颜。 美人凄然抬头看着我,道:此生憾不能与萧郎相伴,贱妾唯有以死明志! 便一头撞了墙。 变故在一瞬间发生。待我轻飘飘地被闻声赶来的鸨母茶壶扶起来,骊珠儿也被抹了香灰包扎好额头上的血窟窿抬出去后,我睁着一双死鱼眼看向窗外,只觉得今日天边的艳阳分外扎眼。 鸨母一边惶着赔不是,一边将彻底扫兴的我战战兢兢地送了出去,初夜和赎身的财钱也全数退还,想了想还补了点碎银给我当盘缠。 我憋了一肚子气出这花想楼,逢人便问,这萧郞究竟是何许人物? 便从这花街对门的客栈老板那里打听到,前几日这新晋的京城第一美男萧浓情来了此处寻欢,重金买骊珠儿出来听她调琴,又诗兴大发地给她作了首小调,末了还夸她长得美,径直将这没见过世面的小花魁魂魄勾走了。 所以这就是骊珠儿把和她眉来眼去两个月的我和崇少忘了个一干二净,还他娘的以死明志不愿失身于我的缘由? 得知此事后想笑又不敢笑的崇少憋红了一张俊脸,继而忧心忡忡地望着我道,晟鸣兄,你现在是不是很不开心。 哪能呢,我可开心了,脸上都笑出花儿来了。 这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野鸡美男萧浓情,一听便知道是个穷酸的土老帽,只会使点小钱勾引花魁姑娘,真要有本事的话,今日怎么也不现身来同爷几个叫叫价? 从此算是和萧浓情结下了梁子。 那年萧浓情十七岁,我和崇少都是十六岁,兵部那个白面鬼见愁似乎是二十一岁,我们互相都还不认识,崇少也还没从京城第一酷哥堕落成京城第一断袖,自然未曾想到日后竟也能生出这么多风波来。 本来还在暗自琢磨着如何去会一会这个野鸡美男,可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萧浓情回来之后的第一个秋闱,便径直中了北直隶第二名亚元,名气顺势大涨不提,最后竟一路顺风顺水地被皇帝点了探花,不可谓不风云得意。 放榜那日我睡到日上三竿,自是不知京中那万人空巷的盛况,崇少倒是起了个大早,像只斗志昂扬的小公鸡似的出门去会那个让我吃了瘪的探花郎,回来的时候却活像生吞了两斤黄连。 他道,晟鸣兄,咱哥俩怕是当真输给这位萧郎了。 我闻言咬碎了一口银牙。 我是不知道那个萧浓情能帅成什么样子,才能教从小自恋到大的崇少都说出这般自惭形秽的混账话来,原本还淡了许多的心思再度滚烫着翻涌,闷火烧得我一颗心肝儿直抽抽。 崇少蹲在墙角画圈圈的第七日,我打听到萧浓情要去北廊湖的一个诗会,当即指挥着家中最为灵巧的丫鬟给我精心打扮了一番,又带了两个貌美且颇有才情的门客,便要去给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年轻探花郎砸场子。 这诗会似乎又是朝中哪几只老狐狸打着闲情旗号的联姻会,我也不屑跟这些常上我家串门拍我爹马屁的夯货打招呼,径直下了轿左顾右盼一番,始终没瞧见几个模样周正的。最后抬头朝远处望去,果不其然在那高高的亭台瞧见一负手而立的年轻公子。 姿色么,倒是的确有几分;不过甭说同我和崇少相提并论,怕是连一般的相公头牌都比不过。 我便认定这就是待着我来挫挫锐气的野鸡美男萧浓情。 现在想来这等嚣张的行径还是有些荒唐傻气,可当年毕竟年少轻狂,只想替自己和贤弟出了这口恶气,便不管不顾地登了亭台,颇为骄矜地缓步走到他身后,道: 花想楼那边被勾了魂的小丫头还在呼天抢地地念着自己的情郎,您倒是颇有闲情来赏花念诗啊,萧探花。 眼前那白面的美人公子闻言便回过头来,神色似乎有些诧异,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时,又被我出声揶揄道:恕我直言,就你这般俗气的样貌,也敢和并称京城两大美男的裴晟鸣与崇睿叫板,未免忒不自量力。 美人公子木着脸瞧了我一会儿,嘴角似乎撇出了一个微妙的弧度,又拂落飘扬至肩前的柳絮,这才慢吞吞地叹气道: 小侯爷,恕下官直言,您怕是认错了人。 见我愣住,便退后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不卑不亢地拱手道:兵部左侍郎徐静枫,见过小侯爷。 所谓尴尬,也便是如此了。 正当我摸摸鼻子打算说点什么的时候,他却抬手指向亭台下一处对诗正酣的海棠花桌,道:若是下官未曾会错意的话,小侯爷要找的人,那边就是了。 我便蓦地低下头去,一个不留神用力过猛,下巴差点脱臼。 那正被人群簇拥着的碧绿少年郎也仿佛察觉到什么似的抬起头,恰与我四目相对。 第2章 仲春的日头还是懒洋洋地照着,萧浓情的脸陷在绿荫下的暗影中,加之侯爷我双目略有些短视怯远,愣是瞅了半天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好在这野鸡美男还算有些眼色,动作优雅地从那席间站起来,便缓步登上了这亭台。 怔愣间,碧绿碧绿的少年郎已是站定在了我身前,唇角似乎还扬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就这么直直地看进我眼里。 当年不过二八年华的本侯还少年身形未长成,比萧浓情略矮了一分,气势却全然未输,很是坦然地迈步上前,贴着他那高挺的鼻梁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 然后我便有了生平第一次对自己的灵魂拷问。 人,真的能长成这个样子吗? 现在想来,其实萧浓情也并非帅得如同传闻中那般惊天地泣鬼神,五官尚属于为人的范畴,称得上罕见的,也只是他那一半显而易见的异域血统,肌肤白得好似玉瓷和那高挑纤细的身材不提,一双幽深的眼珠甚至还在午后温吞的日光中泛着点点碧色。 而给他这副祸害相貌的,无非是他那个据称是初代京城第一美男的老爹萧璞,以及萧璞被贬至哈密后娶的那个番邦歌姬出身的娘亲罢了。 萧璞萧大人的美名,我自小便从坊间各路风流书生撰写的话本中读了不少,虽说从未亲眼见过,却也知道是位帝都艳史中鼎鼎有名的人物,年轻时的姿仪被夸得天花乱坠,什么潘安宋玉子都卫玠,见了他通通都得跪着叫爹。 传闻萧大人当年还是老太后心中的那一抹白月光,只可惜后来在当今圣上与镇南王争储之事上站错了队,皇上继位后当然不可能放过他,老太后拼死拼活地才将这年少时的情郎保下,却也只能看着他孤身一人远走西北。 要我说这萧大人着实是傻。帝王家的事,为人文臣又何必积极;像我老裴家这种屁话不多说老老实实过日子的,左右捞不到什么弹劾,皇上看着也喜欢,末了还能捞个世袭罔替的铁帽子,与之相比他们不识抬举的老萧家沦落至此,又怪得了谁呢。 据说多年前萧大人初到西域诸国,向来以为中原人长得脸扁又猥琐的番邦胡子简直惊为天人,尽管他那时已经五十好几,居然还能看得连哈密王都快断了袖子,奉为座上宾好吃好喝地款待不提,竟把自个儿最宠爱的美女歌姬都赏给了他。 于是萧璞风流一世,被贬到胡疆还能得个美人生了萧浓情这么个老来子,自然也是疼得不得了,甚至厚着脸皮往京中写信,声称自家幺子天资聪颖德才兼备,日后若得以回京侍奉君上,定能成为我朝一代贤臣。 虽然不知道皇上当年收到那信时是个什么心情,反正我和我爹都被萧老这不要脸的执着程度震惊了。后来皇上兜兜转转地总算立了皇后,又捱不过眼看没几年便要入土的老太后凄声哀求,便也终于心情大好地来了个大赦,准了萧璞举家回京,甚至还准了他儿子在直隶录考籍。 不过话虽如此,中了探花后的萧浓情仕途显然也就到此为止了,毕竟他爹的身份实在微妙,还有一半番邦那居心叵测的胡血,自然不会有什么王孙大臣真心实意的拉拢;而皇上若真能不计前嫌来重用此人,那他就是个憨批。 想到这里我的心情便略微好了些,恶狠狠地抬起头瞪着眼前的少年郎,越看越觉得这张俊脸本也就平平无奇,想必是城里的姑娘从未见过番邦面孔,感觉比看了十来年的我与崇少新鲜,这才让萧浓情这不知打哪儿钻出来的野鸡美男上了位。 感受到我扑面而来的恶意,萧浓情眨眨眼睛,一双透着碧色的瞳孔满是迷惘和无辜。 我冷笑一声正待发难,却见那旁观的徐侍郎忽然侧过头来,低声跟他耳语了两句;然后萧浓情便了然地叹了口气,中规中矩地跟我行了一礼,道: 小民萧浓情,见过侯爷。此番进京备考匆忙,年初府中琐事繁多,未能及时随家父登门拜访,还望侯爷见谅。 见他谦卑有礼,官话也说得头头是道挑不出什么错处,我的脸色便终于缓和了些。 不论他这张脸配不配得上同我和崇少叫板,总归是个识趣之人,只要他保持着这副温良恭敬的模样容我训斥两句,以此来解我心头的夺爱之恨,顺便告慰那还在家中凄凄惨惨戚戚的崇贤弟,这事儿便就这么过去了。 我清了清嗓正待开口,便见他顿了顿,又道:极乐侯名声在外,浓情尚在哈密时也常听家父提起,今日一见,果然 听得出接下来便是我所熟悉的那一套马屁。虽说这些话从朝中谄媚的老臣口中说出可能算不得什么,但这人毕竟是曾经教我和崇少吃瘪的野鸡美男,自然分外受用,我也就勉强掏掏耳朵放下架子,打算心满意足地听他夸上几句。 果然样样都不及我。 我愣住了。 徐侍郎在旁边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见我双眼空洞地看着他,一副云里雾里的困惑模样,显然没能从这样的变故中清醒过来,萧浓情微微一笑,望向我的眼神与其说是奚弄,不如说是怜悯。 我还当这小小年纪便被封了极乐侯的裴家幺儿能有什么羡煞旁人的能耐,回来一打听才知道,太学未曾上过几日,除了同狐朋狗友一起花天酒地外更是文不能文,武不能武,面皮细细一看也就是寻常之姿,怕是不及您家老伯爷当年一半倜傥。 萧浓情嗓音很低,清亮中透着一丝诡异的毒气,在这本就算不得温暖的春日阳光中更显得凉意袭人。 若是单纯如此也就罢了,世间其貌不扬的纨绔子弟如此之多,怕是还不足以教我上心可叹小侯爷却连半点自知之明也无。他凑过来俯在我耳边,幽幽地叹气道,以小侯爷的学识和气度也敢来会我一个皇上钦点的探花,怕是脑壳进了屎。 我回过头去,徐侍郎竟坐在石桌前嗑起了瓜子,见我看他便回以一个浅浅的颔首,仍是云淡风轻地吃茶赏花,似乎并不打算在这愈发诡异的气氛中说些什么。 萧浓情。好在我终于反应了过来,上前一步拎起某只野鸡的领口,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好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胡血贱民,胆敢顶撞圣上亲封的极乐侯,信不信我现在就治你的罪? 天地良心,在鼓起勇气来会这个传闻中的野鸡美男之前,我心中遐想了千百种他的性情和模样,却无论如何也没料到他会是这种牙尖嘴利嚣张狂妄的龟玩意儿,一时半会儿气得连话都说不利索,只能干瞪着眼恶狠狠地看他。 萧浓情面无表情地被我拎着,闻言便掩面道:对哦,您是侯爷,这八成也是您唯一能胜过胡血贱民的地方了;若非有圣上在背后撑腰,某人或许早就成了那绿池里的秃头王八。 恋耽美 >少年倾国——诗花罗梵(2) 我看着他。 他看着我。 我笑了笑,深吸一口气酝酿起来,然后缓慢地抬手、握紧、落下,一拳打在了他那令人生厌的鼻梁上。 北廊湖边围的层层绿意在春风中抖了几抖,原本静谧的园地也变得骚动起来,不少人都注意到了亭台上的异状,显然也知道了我二人的身份,便停了闲谈纷纷望过来,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上来探查。 我又打下一拳,便看到两三个朝中老臣寻声登上了亭台,惊恐又诧异地看着被推倒在地衣衫散乱的萧浓情,以及骑在他身上凶神恶煞的侯爷我。 萧浓情挨的这几拳算不得重,却也着实不太轻,他竟也就这么由着我打,眼眸中隐有暗光闪烁,没有丝毫还手的意思;出完气的我正纳闷着,哪知他忽然一个轱辘翻身起来,跪在我身前凄然道: 草民冒犯了侯爷,实在是罪该万死! 说着还把那张即便挂了彩也俊得难以形容的脸凑上前来,壮士断腕般闭上双眼,颤声道:还请侯爷不吝责罚,尽管打了草民出气便是;草民贱命一条,死了能为侯爷排忧解难,想来也算不枉此生。 我呆了。 他这一番惹人误会的浑话,加之近日京中那广为流传的八卦,显然将此情此景理解成了恶霸小侯爷欺侮柔弱探花郎的老臣们连忙上前来,一边高呼侯爷使不得!一边手忙脚乱地将萧浓情扶起来,倒茶的倒茶递手帕的递手帕,俨然以为他从我这里遭受了无妄之灾。 而这龟玩意儿即便流了满脸的鼻血,居然也能保持着自己的气度与美貌,弱不禁风似的擦着面和颈间的血迹,看上去似乎更惹人怜爱了 我呸! 好一出是非颠倒的大戏,若非方才字字清晰地听了他那张毒嘴里吐出来的埋汰话,怕是连我也信了他的邪! 我左顾右盼,想将那从头看到尾的徐侍郎找出来说两句公道话,哪知他居然早已悄无声息地下了亭台,离了聚在这里看热闹的同僚,背着手优哉游哉地遛出了北廊湖。 我看看徐侍郎那事不关己般的背影,又看看小人得志似的萧浓情,再看看若干望着我痛心疾首的老臣,一口气没喘上来翻了个白眼,居然很没出息地晕了过去。 浑浑噩噩睁开双眼的时候已是三更,崇少正挑着灯,趴在我床头忧愁地看着我,想必已是从那随行的门客口中得知了白日里的种种。 眼见我面色乌青,原本神气灵动的眼珠里布满了血丝,他起身拧了块湿帕子递给我擦脸,然后托起下巴,轻声叹了口气道:晟鸣兄,日后你我应当如何是好? 我坐起身来吐出一口浊气,绞紧了手中的帕子,狞笑道: 走着瞧吧,爷要是不让那姓萧的野鸡吃不了兜着走,爷就是那绿池里的秃头王八! 作者有话要说: 新坑新气象! 感谢深水鱼雷:Bilgewater 5个; 感谢火箭炮:屿山 3个; 感谢手榴弹:王德佛、裤衩衩哟 1个; 感谢营养液:跋涉晨昏 1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是夜,我与崇少翻过萧府墙头,借着月色与云霭的遮掩潜入大宅深处,暗中四处搜寻着萧浓情的踪迹。 守夜的家丁打着哈欠从我二人隐匿的草圃路过,崇少拉下自己的面罩,小声道:晟鸣兄,我们这样不太好吧?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我严肃道,又替他将那面罩拉了上去,不摸清这只胡疆野鸡的底细,教本侯晚上如何睡得好? 崇少皱了皱鼻子,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终也还是缄了声,继续随我在这偌大的府邸潜行。 我当然清楚崇贤弟的顾虑,毕竟我二人一个圣上亲封的极乐侯,一个有名有姓的御史公子,若是被人窥见这等猥琐的姿态,那可就丢人丢大发了;然而找出萧浓情的把柄这等关乎到本侯体面的大事,可不敢轻易交给不信任的外人,加之崇少武功不赖,还是我俩亲力亲为比较好。 萧家虽不及我侯府富丽奢华,却也相当阔气,据说是当年萧璞还得势时便由先帝赐下来的老宅,这些年来老太后时不时来此睹物思人,竟也堪堪保持了它的全貌,过眼之处茂林修竹,竟也似个仙家逸士的隐居之地。 我引着崇少无头苍蝇似的在里头乱转,始终辨不得正确的方位;好在崇少习武之人耳力极佳,不一会儿便寻到了一处水流声响的林间小居,清池温泉香气袭人,不过显然不是萧浓情的居处。 漫天氤氲的白雾中,我看到一个身姿修长的人抱着银盆从那屋中走出来,踏在走廊间的石板上缓缓走到清池边,在雾里隐约现出一双光裸白皙的脚踝。 嗬,美人。 意识到这一点的我和崇少都眯起了眼睛,继而相视一笑,十分默契地寻了个隐蔽而视野大好的地处伏下,连正事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我看着那人下了温泉,背对着我们解落肩前轻薄的白衫,露出细腻如瓷般的肌肤和轻盈的腰身,不由得呼吸微促,一颗心儿也砰砰乱跳起来。 凭我裴小侯几年来纵横欢场的眼力,这池中的美人绝对得是个极品中的极品,从头到脚挑不出半点瑕疵,美中不足的只是骨架稍微硬朗了些,看上去有些男儿气,应当是随萧老一起回京的胡姬,就是不知怎会被金屋藏娇在了这里。 见那美人舀起一瓢清清的温泉水从头顶浇下,香汤的气息也笼罩在我与崇少周围,我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这心动的感觉似曾相识。 若她只是萧老的姬妾或这府中的侍人,那我也不再想什么骊珠儿玳瑁儿了,即刻便归家去死皮赖脸地磨一磨我爹,教他跟萧老帮我讨过来做个侧室。 打定主意后的我看向崇少,崇少也正出神地看着,末了却微微蹙起一双俊秀的眉,小声道:晟鸣兄,好像有些不对劲啊 我不明所以地又朝温泉中看去。那人起身拿了澡豆,挽起长发擦洗着自己的肩颈,转眼间已是回过了头 萧浓情。 我一口老血噎在喉间,险些没背过气去。 崇少倒比我淡定一些,仍是平静地看了眼前那正在沐浴的野鸡美男一会儿,怅然道:不愧是萧兄,果真秀色可餐。 我顿了一下,放下掐着自个儿脖颈的双手朝他看去。崇少不知在沉吟些什么,好半晌才察觉出我的异样来,赶忙解释道:晟鸣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我凉凉道:是吗,看不出崇公子珠围翠绕十余载,竟还有断袖的潜质;贤弟大可放心,这萧探花恨的只是我这等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御史公子秉文兼武英俊不凡,尽管追求他便是。日后若抱得美人归,愚兄也就在这里先道一声贺。 说着甩袖便走。崇少飞身扯住我的衣摆,无奈道: 这是哪里的话,你我情同手足,怎会不晓得愚弟自小喜欢的便是娇软的女儿家?即便我是断袖,又怎会有看上外人的道理?毕竟世间美男千千万,论秀色可餐,自然还是极乐侯府的那位更胜一筹。 说罢又想了想,万分真诚地凝视着我道: 晟鸣兄,我的袖,也只为你而断! 闻言,我那黑沉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下来。 这还差不多。 于是哼哼着又伏了身,继续瞪着眼睛看那池中还在洗澡的萧浓情,盘算着日后该怎么教他摔个跟头。其实我方才那也只是气话,不满崇少竟在我面前夸这只白日里还暗算了我的野鸡罢了;让我信他是个断袖,还不如信萧浓情会是个爱我爱到死去活来的断袖。 谁? 不远处的野鸡美男忽然抬起头,警觉地朝我二人隐匿的方向看了过来。 我忙屏住呼吸,心中暗道不妙。尽管方才我同崇少谈话时用的都是气声,这四周又尽是繁枝茂叶和水流的响动,寻常人理应察觉不出什么异样才是,可这初到京城的萧浓情高深莫测,没准儿他爹在哈密时请人教过他功夫也不一定。 萧浓情很快擦净了身子,匆匆地合衣从池里走出来,趿履走在石板间留下两道幽香的湿迹,下一刻便到了掩盖着我与崇少的灌木旁,凝神观察起四处来。 此时他距我极近,我紧张地绷着身子,甚至能嗅到他发间沁人心脾的气息,心道若非这会儿月黑风高,很有可能早就被他发现了。 好在他看了半晌也没能再听到响动,便也只能认定是自己多虑,拾掇起自己留在温泉边的细软,从这古朴的林间小道走远了。 我便递给崇少一个眼神,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 萧浓情在这萧府中七拐八拐,总算到了自己的居处。正宅外灯火通明,装饰得很有异域风情,连走动的丫鬟都个个赛骊珠儿似的漂亮,看得崇少险些掉了下巴。 萧浓情走入自己的房中,关门,锁门。 然后过了半盏茶功夫后,又开门,倚在门边懒散地思索了一阵后,抬起头来左顾右盼,拉进去了一个容貌姣好的丫鬟。 我听到房里传来萧浓情不太真切的喃喃低语,衣料摩擦的窸窣动静,还有女儿家咯咯的娇笑声,一时间恍若雷劈,难以置信般看向了身边的贤弟。 崇贤弟脸红道:嗯这是呃 我与崇少大眼瞪小眼,同时呆了一会儿后,捂住脸呻/吟一声,心中早已把房中那不知廉耻的野鸡美男骂了个狗血淋头。 今日运道属实不吉,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先行撤退时,我看到萧浓情又开了门,朝庭院中看了看,伸手拉了一个路过的丫鬟进去;不多时再度衣衫不整地开门,双眼迷离地扫视一周后,第三个丫鬟也跟在他身后落了锁。 崇少目光呆滞地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伸出手来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酸酸的语气不知是羡慕是嫉妒:萧兄如此龙马精神,身体真的吃得消吗? 我一边听着房里的动静一边磨着牙,想到那还在花想楼以泪洗面的傻丫头,心中五味杂陈,末了也只是咳嗽一声,拍拍崇少的肩膀道:过去看看。 察觉到我的意图后,崇少的脸更红了: 晟、晟鸣兄,这样不好吧偷窥他人的床笫之事,是会长针眼的。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你不长针眼,城里被他勾走的姑娘就会回心转意了吗? 崇少沉默了一会儿,似是也觉得我这话说得在理;便毅然决然地跟上我的步伐,趴在窗前定了定神后,小心翼翼地揭开一块明瓦,同我一道朝里面望了过去。 本以为会看到什么巫山云雨的不堪景象,哪知先前被萧浓情拉进去的那三个丫鬟正衣冠楚楚地并排坐着,而他身在落地镜后的一面绸帘中,似乎正在换衣裳。 下一刻便见他走了出来,身上一袭滚着银边的云鹤绣袍,站在几个丫鬟身前转了一圈,道:这件比之上件如何? 少爷就是少爷,果真穿什么都好看!坐在左侧的丫鬟笑道,依奴婢看就这件吧,保证那些中原的翰林公子们,没一个比得过少爷的风姿。 崇少啧了一声,似乎对没看成活春宫有些失望;我松了口气,然后不屑地嘁了一声。 大半夜还在为第二日穿什么衣裳发愁,不愧是新晋的京城第一骚;以及连这点穿衣打扮的主意都拿不了,还需丫鬟们来给自己出谋划策,看来这探花郎也没想象中的那般自负。 不过说实话这姓萧的野鸡衣品倒很是不错,换出来的衣裳绣工布艺都是上等,不像是中原衣坊的手艺,也不知是不是他从哈密带回来的,做工确乎风雅精致。我趴在窗沿看了一会儿后,便将这些款式记了个十成十,打算也回去请人做两件出来。 这些美则美矣,可明日毕竟是皇上设的宴,总归略有些不太庄重。萧浓情说着便又走入帘中,我再换几件素一些的出来,便最后定夺了。 崇少打了个哈欠,显然对这乏味的一幕没什么兴趣,扯了扯我的袖子便想同我归家去;然而我却还想看看他那几件款式素一些的衣裳是什么模样,便按了他的手继续瞧着,直到萧浓情将那几件压箱底的也换过一个来回,这才满足地直起了身。 萧浓情扶在镜边叹了口气,道:如何?哪件好看些? 丫鬟们便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翡翠的好看! 牙白的好看! 烟青的那件好看。我忍不住脱口而出道。 萧浓情一愣,继而微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朝窗外的我和崇少看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火箭炮:跋涉晨昏 1个; 感谢手榴弹:吉尔 1个; 感谢地雷:云绯 6个;老子不叫呀哈哈 3个;Bilgewater、我妻草灯、熊仔无敌、脾气很差、L苏苏苏7 2个;水月涟漪、一口一个大啾啾、汤圆、别宋、藤原千花、梧桐相思老、哈密瓜里的晨曦、随便康康、太帅了很烦恼 1个; 感谢营养液:木历 18瓶;顾渎 10瓶;我妻草灯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我这才发觉自己竟然出了声,更是直接对视上了那双闪着幽光的眸子,嚇得赶紧扯上身边昏昏欲睡的崇贤弟,便打算紧急撤退。 哪知还未借着夜色奔到墙边,大宅内外的灯火蓦地燃得更亮,萧浓情霍然推开门,站在庭院中冷冷道:吩咐下去,将府中所有的通路及墙头守好,万不可教方才那两个小贼跑了。 见府中家丁已是匆匆守在了所有可供我二人翻越的墙头,我刹住脚步,崇少也一个激灵从梦中清醒了过来;四下观察了一番后,便引着我朝后山溜去。 我一边跟着崇少跑,一边骂着身后天杀的萧野鸡。 好在我与崇少都蒙着面,他应当不会知晓我们的身份,只消在后山找个萧府守备的间隙,逃出去便是了;却哪知这萧府竟比我想象中还要大得多,加之夜半容易遭遇鬼打墙,三番两次摸回原地,便是轻功极佳的崇少也没了辙。 我擦擦额角的汗珠,只觉得十分疲累,崇少早就困倦得不行,也渐渐没了体力。身后草丛似有阴风吹过,我余光瞥见某只野鸡状的物事已是从山下追了上来,便当机立断停下脚步,对身旁的人道:贤弟,你去! 崇少一滞,瞬间明白了我的意思;见我已是蹲在灌木中隐藏好了自己,便慌忙将身上的夜行伪装脱下,轻咳一声摆出散步的架势,悠然踱了出去。 恋耽美 >少年倾国——诗花罗梵(3) 那萧浓情见竟有人若无其事地从山间小道上走出来,似乎有些诧异。崇少则轻咳一声,赶在他问难前便道:萧兄,是我。 崇少与萧浓情结识得比我早,放榜那日也曾随崇御史一道去赴过萧老的家宴,虽然谈不上多么相熟,但总比我这还险些教探花郎破相的纨绔侯爷有面子。这法子虽然愚蠢,可此时此刻我也确乎是无计可施了。 萧浓情看着他,眸中幽深着不知在想些什么,末了也只是淡淡道: 原来是御史公子。敢问崇兄这么晚了,到我萧府来所为何事? 崇少躲避着他的眼神,又朝还掩护着我的灌木前站近了些,含含糊糊道:嗯,有些烦心事,在家中迟迟无法入睡便就出来随便走走,哪知天色太晚容易犯浑,竟不知不觉走远到了这里来,还望萧兄见谅。 又脸不红气不喘地道:不知萧兄可否指点一条明路,也好教我即刻归家去? 萧浓情沉默良久,抬手指向山下西南的一隅道: 顺着这条栽有紫荆的坡道走,到一处貔貅石雕边再往东,便可到官道上去了。 崇少点点头,抱拳道:如此,多谢萧兄。 便在萧浓情那意味不明的眼神中拂一拂衣袖,仍是作出散步的悠闲模样沿着那处坡道走了。我蹲在低矮繁密的枝叶中,看到萧浓情转过身来,有些游离的目光似乎有一瞬间扎在了这处灌木中,然后轻哼一声,背过身去朝与崇少相反的方向走了。 危机已除,我顶着满头狼藉的杂草绿叶跳出来,追上了还在不远处等我的崇贤弟。 还好还好,此番夜探萧府称得上是有惊无险,虽然没能挖掘出某只野鸡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来,但也见识了一番胡疆制衣的手艺,总归不算白来一趟。 正得意洋洋地与睡意朦胧的崇少勾肩搭背,顺着栽满紫荆的坡道朝山下走,眼看那屹然立着的貔貅石雕就在前方,我绕过它往东一看,却没能瞧见什么官道。 我看崇少,崇少也有些傻眼;于是又纳闷着往前走一步,忽然脚下一空,就这么一齐直直地摔了下去。 !! 摔进石雕边那被隐藏得极好的猎洞的一瞬间,我与崇贤弟俱是两眼一黑,便知道这是被某人暗算了。 头顶果不其然地传来一声冷笑。待我俩咳嗽着从飞扬的尘土间站起身,揉着摔疼的腰臀又朝那高高的洞口望去时,萧浓情正居高临下地站在洞边,背后一轮在浓云中若隐若现的弯月,像个从地狱爬上来的修罗。 萧浓情看看崇少,又看看还是一身夜贼打扮的我,幽声道:崇公子,不是说只是出来散散步么,你身边那位却又如何解释? 崇少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两步上前将我护在身后,沉声道:萧兄,此事我崇睿才是幕后主使,千错万错一切在我,与晟与这位兄台无关,要杀要剐,萧兄只管冲着我来便是。 什么叫真正的兄弟。 我感动得热泪盈眶,想开口说点什么,却被崇贤弟一个坚定的眼神堵了回来,示意我不要出声。萧浓情闻言微挑起眉,目光落在他护着我的双臂上,看不出在思索些什么。 好一个兄弟情深。他说着便蹲下身来,望着洞中的我俩叹气道,罢了,我区区一个胡血贱民又如何敢杀敢刮御史公子。这样吧,若你和你身边的侯兄台向我道一声歉,这事便也就这么算了。 崇少立刻从善如流道:对不起!萧兄,我做错了!日后绝不再犯! 洞口处静默许久,又幽幽地飘来一句:还有你身边那位呢。 我一把扯下自己的面罩,恶狠狠地瞪着他道: 萧浓情!你不要欺人太甚! 崇少见我居然自曝了身份,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扑过来要替我将那面罩拉上去,却被我按住了双手,大摇大摆地从他身后站出来,继续恶狠狠地瞪着萧浓情。 侯爷此言差矣。萧浓情显然早就识破了我俩,状似无奈地摇头道,欺人太甚的明明是侯爷您才对吧?白日里被你按在北廊湖当众欺侮还不够,夜里既被偷窥了沐浴,又被窃看了更衣;我现下要这两个敢做不敢当的淫贼道歉,有什么不对? 我听罢嘴角一歪,气得恨不得现在就跳出洞再给他那嚣张的俊脸一击,半晌看看自己已然握紧的拳头,却也只能咬牙道:我就是不道歉,你奈我何? 我自然奈何不得。萧浓情气定神闲,只是侯爷别忘了,以你二人的身份若是彻夜未归,翌日定然会有宫中巡卫全城搜寻,届时侯爷与御史公子被发现在我萧家的猎洞中,又该如何解释才好? 崇少闻言瞪圆了双眼,我也呆住了。 萧浓情说罢便懒洋洋地站起身,背对着我们落下一句:那侯爷就先自个儿琢磨着吧,待浓情明日赴了皇上的宴,再回来听您的答复。 他走远了,我与崇少在洞中面面相觑。 被全京城的百姓知晓侯爷与御史公子扒了萧家的墙头偷窥,还不若一刀给我俩一个了断;但要我向他一个又毒又刁的伪君子道歉,怕是也会成为极乐侯的毕生之耻。 心思活络的同时,早就疲惫不堪的崇少已是倚在我的肩头沉沉睡了;我却因白日睡得太多,此时分外精神,心中迟迟不能抉择的同时,开始在颅内设想起了千百种萧浓情被千刀万剐的情景。 日头高升的时候我终于也小小地假寐了一番,一会儿梦见和崇少小时候的事,一会儿又梦见自己成了绿池里的秃头王八,被一只穿得花里胡哨的野鸡到处追着乱啄,还逼我承认他是只孔雀。 午时萧浓情终于又回到了洞边,身上穿着昨日我最中意的那件烟青的衣裳,还支了张八仙桌在洞口,伸了个懒腰之后为自己斟一杯花雕酒,又将桌上打包回来的吃食一一开封,露出那全京城最令人食指大动的美食来。 我隐约闻到粤湘楼芙蓉糯米鸡的香味,那可是连侯爷我都得提前三日预定的招牌菜,当初与崇少哄骊珠儿的时候没少花大钱请她吃,却因她成了我们哥俩心中不可言说之痛后,再也无福啖上一口。 崇少在半梦半醒间闻见饭菜的香味,便睁开了一双凄楚的眼睛,望着我道:晟鸣兄,我是不是快死了? 我听得心慌不已,只得揽着他训斥道:说什么傻话! 崇少翻了个身埋头在蒲草间,喃喃道:好渴好饿啊 就在这时,洞口边的萧浓情饮尽了一杯酒,居然打了个很响亮的饱嗝。我难以置信般抬头朝他看去,某只野鸡眨眨眼,一脸清纯又无辜的样子。 行了,居然还敢跟本侯玩攻心计!我敢打赌这只虚伪的野鸡绝不敢在旁人面前打饱嗝! 正恨恨地抬眼瞪着他,听到那声饱嗝之后崇少又翻了个身,目光看上去似乎更哀戚了;半晌无意识般朝我靠过来,原本垂下的双手扯住我的衣袖,口中念念有词道: 晟鸣兄,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约定吗长大了不再像家里的大人一样混迹官场,御史也好王侯也罢,都比不过去做一个劫富济贫的江湖豪侠来得自在你说你还想去渝州看看,那里的景致一定比京城还要美上不少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苦笑道:没法陪你一起去了,晟鸣兄,你不会怪我的吧? 说着便慢慢松开了我的衣袖,软倒在了我怀里。 看到崇少失去意识的那一刹那,我猛然从蒲草中站起身来,朝洞口大喊道:萧浓情! 话音刚落,洞口边探出个幽幽的脑袋来。 如何?侯爷终于考虑好了么? 我深吸一口气,直视着他道:你将崇睿先救上去,本侯跟你道歉就是了。 萧浓情果真不傻,慢悠悠地晃着自己的酒觞,慢悠悠地道:那侯爷也得先道歉了,我才能救人哪;毕竟以您一贯的为人,草民实在很难相信。 我垂在身侧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也罢,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对不起。我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来。 我抬头看他,本以为这下终于能让他满意了;谁知萧浓情仍是慢悠悠地晃着酒觞,目光飘忽着不知在欣赏哪里的美景,半晌又低头朝我看过来,欲言又止地将酒放下,忽然道:那你说,我们俩谁长得好看些? 我一呆。你这又是在问什么屁话? 萧浓情无所谓似的吹了吹自己的指甲道:小侯爷,机会可只有这一次;再晚一些,您身边那位情深义重的御史公子怕是就没救了。 我用尽了生平的最后一分克制,平静道:你好看。 萧浓情摇摇头,手放在耳边道:大声些我听不见 你好看!!萧浓情,你才是京城第一美男!我裴晟鸣输得心服口服!满意了吗?! 咆哮着吼出这句后,萧浓情看着我,唇角终于慢慢地弯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火箭炮:sweetpeach 5个;跋涉晨昏 1个; 感谢手榴弹:顾渎 1个; 感谢地雷:王德佛、脸滚键盘取的名 2个;我妻草灯、随便康康、快点让我放假吧、20386565、L苏苏苏7、熊仔无敌、云绯、suguru、Bilgewater 1个; 感谢营养液: 开心就好 10瓶;脸滚键盘取的名 6瓶;presili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奇耻大辱。 我躺在自家侯府宽敞而柔软的髹漆金镶大床上,双眼空洞地回想着与萧浓情结识后的种种,整个人闷得心肝儿都在往外冒烟。侧头一看,崇贤弟正流着哈喇子睡在我边上,与世无争的单纯模样,仿佛完全感受不到与我相同的郁滞。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又回到家中的,只记得萧浓情在听到我的咆哮后终于满意地露出了奸计得逞的笑容,然后纵身轻盈地跃下猎洞,颇为嫌弃地一手提着我,一手提着崇少跃了上去。 当时被气得七窍生烟的我看着他,不知怎的就忽然伏在他肩头睡了过去,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这只该死的野鸡居然真的会武功。 我以为自己睡过去的缘由是体虚气盛,孰不知那其实是饿昏又清醒过来的崇贤弟看到我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又及我一副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把探花郎就地掐死的模样,便慌忙点了我的昏穴,生怕第二日京城就会盛传起血溅萧府的惨剧。 多年后据已是功德圆满的崇少供述,他当时还把睡得半死不活的我这个挚友晾到一边,和救命恩人萧浓情把酒言欢了起来,两人一同将那八仙桌上的酒菜珍馐吃得一干二净,这才擦擦嘴命人将我搬回了侯府。 也便是说其实在我不知晓的很长一段时日里,这两人的关系竟还相当不错,所以崇少也是真的未曾想到,他那可亲可敬的萧兄有朝一日居然会想置他于死地。 这是后话。 彼时我看着崇贤弟那张没有丝毫危机感的睡脸,坐在床头静静地思索了一会儿后,将身侧拦住我去路的躯体踹到一边,然后起身下床、穿衣,面色从容地朝门口走去。 被踹醒的崇少迷迷瞪瞪地看着逆光的本侯,然后猛然回过神来,上前拉住我道:晟鸣兄,你这是要做什么去? 我站定,转头,阴恻恻道:自然是去教那姓萧的野鸡吃点苦头。 崇少呆了一下,似乎是想劝我不要冲动,又觉得自己没什么立场;便被我拨拉到一旁,眼睁睁看着我往侯府深处去了,出来的时候手上拎着一个木桶,望着他沉声道: 贤弟来不来? 崇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认命般叹一声气,跟上了我的步伐。 夕阳西下,我与崇少蹲在城南药王庙与萧府必经之路边的墙头上,借着树叶的遮掩紧盯南面的路口,打算等某只约了几位进士好友一同去参拜的胡疆野鸡自投罗网。 萧浓情不愧是现如今炙手可热的京城红人,行程满得来去匆匆,想再寻个他单独歇在家中的空隙都繁难;好在探花郎这么高调,打听到他的去处也还算容易,待会儿若他当真栽在我手上,也只能怪他自己了。 蹲守了一会儿后,也便看到那路边原本还在各种店肆小铺闲逛的姑娘们齐齐探了头,一起聚在了门口张望,不多时便个个面若红霞,这其中也有几个曾坚称非我与崇贤弟不嫁的京城闺秀,神色却比当初看到我俩时还要迷醉不少。 然后萧浓情就与几个士子打扮的人从南面走了过来。 我看着那一身烟青色还未换下的野鸡美男,表情原本还有些狰狞,却又忽然眯起了眼睛。 说句公道话,原本萧浓情的长相属实不值一提,可此刻跟身边那些歪瓜裂枣的士子们相比,也确乎称得上是美男子了;难怪皇上会点他做探花,矮子里面拔将军,便是才情不够,这张勉强过得去的脸也能凑一凑。 然而又很快恢复了狰狞,仍是看着萧浓情磨牙。自己不够好看就拉着一群丑的做绿叶托红花,什么叫城府极深,简直是其心可诛。 看到某人见自己备受瞩目,便也明眸皓齿地向众人回以微笑,路边聚着的姑娘也越来越多,我不禁恶毒地想着,古有看杀卫玠,这姓萧的野鸡既然这么风骚,怎么也没被当街看死? 最后恋恋不舍地瞧了一眼他身上的烟青。衣裳是好衣裳,可惜穿错了主人家。 眼看萧浓情越走越近,我心中也默数起来。 三。 二。 一 一盆极乐侯府小丫鬟们的洗脚水就这么被当街泼在了探花郎头上。 看到墙下的野鸡美男蓦然愣在原地,从头到脚被浇了个透心凉,一瞬间我险些忘了自己还身处树冠的掩饰中,差点就猖狂地大笑起来,只觉得此时的自己终于吐出了胸中的一口恶气,连呼吸都终于畅快起来。 然而下一刻,我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我看到萧浓情微微弯下身,掩着面小小地打了声喷嚏,然后抬起头,状似迷惘地朝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的姑娘们看去,透着碧色的瞳孔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沾着水珠的发丝也在夕阳下熠熠生辉,看起来似乎更,更 恋耽美 >少年倾国——诗花罗梵(4) 我双脚一滑,险些便要从这墙头摔落下去,还好被身后眼疾手快的崇贤弟扶了一把,便看到姑娘们纷纷担忧地上前递过香帕,为他擦拭着周身的污迹与水渍,眼中的怜惜与爱意似乎更甚了。 萧浓情轻声咳嗽,假惺惺地安慰着周围气愤着要找那暗算了他的贼人算账的姑娘,一双清眉微微蹙着,还是那副手无缚鸡之力的儒雅公子模样。 真做作,呕。 我还未来得及露出更多鄙夷的神情,便看到萧浓情已是在姑娘们的簇拥下擦净了水迹,被临近的布坊老板娘送来了干净的外袍披上,又坐上路过的京城首富之女为他遣人抬来的轿子,一路回萧府中去了。 起轿的时候他掀开帘,探头出来眨了眨眼睛,朝墙头我与崇少所在的方向露出了一个讥讽而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看崇少,崇少沉默良久后,欲言又止地伸出了大拇指。 夜半我睁着眼睛坐在床头发呆,总觉得大仇已报,这回明明是我的胜利没错,可回想起白日里萧浓情那个小人得志的眼神,心中就总觉得还是有些不快活。 莫非可解我心头之恨的,只有安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探花郎一个犯上之罪?我若直接顶着自己的铁帽子将他赐死,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一点? 然而我还未来得及纠结到天明,便被一个不速之客打断了。 都御史崇徵敲响侯府大门,将他儿子从我床上扯着耳朵提溜起来的时候,天边还未来得及露出鱼肚白,我看着死鱼一般在他爹手里挣扎的崇贤弟,默默别过了头。 这些天我忙于查探萧浓情的底细,自然把太学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身为侯爷没人敢管我用功与否,可随着我一起旷学的崇少就不一定了。 于是也只能听了一番崇大人恭敬却严肃的教诲,看着自己的贤弟仍是像条死鱼一般被提溜出侯府,含泪捂住通红的屁股上学去了。 然后到了翌日下学,崇少灰头土脸地抱着功课回来找我,顺便告知了我一个噩耗。 那便是萧浓情此人果真阴险狡诈,区区一个新晋的小翰林竟也敢上奏折在皇上面前参了我一本,列举了极乐侯近日来在京中的种种恶行,痛心疾首地剖白了一番自己忧心现下王孙贵族顽劣风气的赤子之心,请求皇上将我禁足一段时日以示惩戒。 而他此番上书居然也引起了诸多老臣的共鸣,听闻皇上也答应了要考虑此事,就是不知这禁足令会何时发到我极乐侯府来了。 崇少一面说,我一面冷笑。 然后次日一大早便细细拾掇一番,甩手进了宫。 世人皆知我极乐侯年纪轻轻便在这京城中横行霸道,靠的绝非裴家祖上积德;真正予了我裴晟鸣这个特权的,乃是此时正坐在乾清宫的当今天子。 我裴小侯成为天子第一宠的缘由说来话长。 早在十六年前我将将出生那会儿,皇上也不过是个方满十六的少年郎,刚登基为帝两年有余,在老太后的安排下选了一批秀女进宫,好容易盼来自己的头一个皇子,却莫名早夭了。 后宫么,自古以来也就是那么点事儿;先帝前后不知生了多少个皇子,活到成年的却只有镇南王和皇上两个,其中腥风血雨自不必多说。 皇上也显然没料到这事儿还能继续发生在自己的后宫里,当即龙颜大怒,彻查数日后未能有个结果,便径直将后宫里那十数个册封的未册封的女人全砍了给自己的皇子陪葬,又进了一批新的,并撂下狠话日后若再有这种事发生,非但姐妹连坐,还要诛她们九族。 当时也着实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无数老臣上书劝阻,哭哭啼啼的有之,晓之以理的有之,却通通被皇上一句话堵了回去。 皇上说,朕就是暴君,你待如何。 这话说得却有几分道理;皇上若不心狠手辣,也绝对坐不到这个位子上。据说当年的先帝是个极荒唐的昏君,整日花天酒地任人唯亲,后宫女子谁的枕边风吹得好听就听谁的,将好好的朝堂与天下弄得乌烟瘴气,最后竟还一个马上风撒手西去,遗诏没留太子没立,只剩下了国库空虚和皇权岌岌可危的烂摊子。 彼时皇上十四未满,与唯一的皇兄、大了他十岁的镇南王夺嫡半年有余,最终把皇兄赶去了云南,改制换血清洗了一批朝中旧臣,短短十余年总算稳固了自己的江山;至于这期间他那皇座下究竟埋了多少具枯骨,咱不敢猜,自然也不敢问。 当年皇上的大皇子没了,他该杀的杀该罚的罚,却始终走不出心中的阴影。一夜他带着侍卫在城里闲逛,听到从裴府中传来的嘹亮婴啼,便一时动念推门进去看了看,恰看到在奶娘怀里哭得直打嗝的我。 当时的小侯爷我也是相当给面子,见了皇上非但没有继续哭,还好奇地睁大了眼睛,露出一个婴孩天真无邪的笑容来,当即暖化了刚刚经历过丧子之痛的皇上。于是也还有些少年心性的皇上把当时还只是恭宁伯世子的我抱回了宫中,总归是抱着我睡上了好觉。 我爹忍了大半年才忍不住进宫,求他把我们老裴家这一代唯一的血脉还回来;而皇上这才如梦初醒,忙赏了一堆有的没的,心不甘情不愿地把我还了回来。 然而在我成长为极乐侯的这十余年间,皇上还是一有空就召我进宫,一住就是大半年。 皇上说了,我天生是他的开心果,他越看越喜欢,越看就越觉得我应当是他亲儿;所以该赏的都赏得差不多了,一拍大腿,那就封个侯吧。 说到这儿,我老裴家祖上虽是封了国公的大将军,却也只是普通世袭,过一代就得削一品,到了我爹就只是普普通通的二等伯爷,到我兴许就只能卷起铺盖离京,回老家做个小小的襄阳子了。 皇上那年心情好,给年仅十二的我封了侯;侯爷的爹自然也得是侯爷,于是原本只是恭宁伯的我爹平升一级,岁末俸禄能白白领上五千石。这也是自小他对我骂不敢骂打不敢打的缘由,毕竟论理还是他老人家沾了我的光。 给一个二等伯世子封侯一事当然也掀起了不小的浪花,各路王孙大臣们都觉得不妥,毕竟现下太平盛世,才只十二岁的小少年一无开疆拓业之能,二无社稷军功之才,如何就平白靠盛宠让裴家成了世袭罔替的王侯? 于是纷纷上书,又纷纷被皇上用几个字打了回去。 皇上说,朕乐意,要你们多嘴。 有这样的皇上在背后撑腰,我裴小侯想不得瑟都难。 于是我昂首挺胸地进了宫,禀了传讯太监在外头候着,不多时便被引进了艳阳下春意盎然的御花园,恰看到皇上正在遛鸟。 皇上不过三十出头,模样生得颇为俊朗,兴许也是被他当亲儿子待久了的缘故,乍一看我竟也有几分像他;此时正穿着常服在逗一只歇在风铃木上看不出颜色的、傻里傻气的大鸟。 皇上沉迷于玩他的鸟,半晌才转过身,见我已是在背后盯了他颇久,便两眼放起光来,亲热地招手道:鸣鸣你来得正好,快瞧瞧朕这鸟儿好不好看? 我看了那鸟一眼,干巴巴道:回皇上,好看。 然后便想到被某只野鸡美男硬逼着说他好看的羞耻过往,又是一口老血卡在喉间,好容易才将那突如其来的火气生生压下。 皇上笑眯眯道:这是哈密王前些日子送来朝贡的西域星彩雀,你若喜欢,朕便赏给你。 皇上见我眼神飘忽,心思明显不在他的鸟儿上,便叹一口气寻了那御花园中的凤凰玉板凳坐下,又示意我坐到他身边来,这才语重心长道: 鸣鸣啊,这个时候来见朕,可是在外头受了什么委屈?朕可见不得你这样;有事便说出来,只要你开心,便是想要那天上的星星,朕都能遣人给你摘来。 那劳什子大鸟扑棱着翅膀鸣了一声,我眨着眼睛回过神来,不由得精神一振: 臣确乎有一事相求。 哦?说来听听。 我抬起头,万分诚恳地望进他眼里: 臣想请皇上,赐死萧浓情。 皇上: 作者有话要说: 皇上:ojbk。 全文完qwq 感谢火箭炮:跋涉晨昏、顾渎 1个; 感谢手榴弹:最是袭人橙榴香 1个; 感谢地雷:Bilgewater 3个;百世经纶一压酥、L苏苏苏7 2个;沐沐、熊仔无敌、我妻草灯、云绯、随便康康 1个; 感谢营养液: 啾唧 5瓶;没有实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皇上道:鸣鸣啊,你们两个的事朕也听说了些。昨日内阁那几个还上书为萧家小子作证,说你欺负人家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闻言一顿,眼眶便红了。 我说我没有欺负他,皇上可愿信我? 皇上见我终于不再中规中矩地在他面前称臣,看上去似乎惬意了不少,合起袖来悠闲道:莫说朕信你,便是我们鸣鸣真的欺负他了又能怎样?他一个罪臣之子,还想跟朕讲什么公道不成? 听到皇上这么说,我吸了吸鼻子,心情总算明朗了些。果真还是皇上最疼我,他萧浓情又算得了老几,这颗脑袋还不是本侯说掉就得掉。 不过朕倒是不能杀他。皇上话锋一转,吞吞吐吐道,朕方才大赦没多久,朝里朝外琐事又多,在这个节骨眼杀他未免难以服众;更何况朕留着他还有用,可不能因你二人那点少年争执坏了大事。 啥?难以服众?自称暴君的皇上做事还需要服众? 察觉出我心底的忿忿来,皇上顿了一下,循循善诱道: 你看,他萧浓情在朝中身份本就微妙,老臣中有念着萧璞旧情护着他的,就难免也有看他们父子俩不顺眼的;朕打算点他去户部,丢给他几件棘手又容易得罪人的活计,若能办妥,朕便也顺势接了弹劾打他个几百大板,这不比径直砍了他的头来得舒心么? 我听罢沉思良久,觉得在理。 这萧浓情从哈密一回来便行事高调,现下更是身处即便八面玲珑也难免会得罪人的朝堂,与其轻易砍了他那颗妖孽的脑袋,不如先纵容着他在这京中张扬;这厮小小年纪便这么锋芒毕露,日后也准有苦头吃。 毕竟他那点小心机瞒得过朝中老眼昏花的大臣,可瞒不过早就成了人精的皇上。 然后,鸣鸣你最近也还是暂且回家韬光养晦,这几日先不要在这京中露面了。 见皇上居然真的打算让我禁足,我腾地一下站起来,皇上也起了身,看着我叹气道:就当是帮朕一个忙。不先顺着几位阁老的意思对你小示惩戒,朕又怎好安抚外头那些心里有鬼的? 我没话说了。 旁边的大太监送来两盘沙糕,皇上捏了一个去喂那只大鸟,又道: 况且啊,你自己顽劣朕也就不说什么了,只要这江山还有朕坐镇一天,就保你裴家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可崇睿那小子没你命好,整日跟着你厮混不问课业怎么行?朕看他颇有几分资质,还指望着他日后随他爹一起光耀崇家门楣,可不能白白荒废了。 我撇撇嘴,一声不吭地吃完了盘里的糖桂花,便低着头打算告退。见我分明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皇上想了想道: 回去歇息的同时也好生准备准备,待到五月朕将朝中琐事理完,便带你一同去南巡。 我愣了一下收回脚步,继而眼前一亮,雀跃着眼珠轱辘轱辘地乱转了一会儿,小声道:那崇少 皇上瞥我一眼:行,知道你俩兄弟情深,朕将他也带着。还有朕的徐侍郎,包你们几个少年人一路有话说。 徐侍郎这个称呼好像有点耳熟,不过我也没功夫去细想在哪里听过了,瞬间将心中那一点郁闷忘得一干二净,只兴奋地想着到南方游山玩水的事,撒丫子便跟皇上告辞了。 回来。皇上叫住我,伸了个懒腰道,留下陪朕吃顿饭。 我紧急刹住,见皇上已是起身朝御花园外走去,赶紧乖巧地跟了上去。 午后随皇上一起用完膳,我便也领了禁足令,半是失落半是憧憬地回到了自家侯府。 其实待在府中倒也不算无聊,偌大府邸有的是寻常百姓家无福得见的良辰美景,还有若干门客能陪我射箭蹴鞠,只是稍显寂寞了点;虽然我自小便是个闲不住的主儿,不过想到五月便能跟着皇上一道离京,这些枯燥都还堪堪能忍下来。 我爹毕竟不是京官,又有封衔加身不可经商,平日里既不用上朝也无家业打点,称得上是相当无聊,极早便豢养了一群门客在府中下棋谈天来打发时间,因此这侯府倒也不算冷清,白日便能看到门客走动相谈,倒也极有几分魏晋风情。 听到我被禁足的消息后,窝在房中闲出鸟来的门客们神色各异,反正是不敢有愁眉苦脸的。 我抓了几个人给我蒙上眼当靶子,枣核扔了百十个,便觉得无趣起来;又叫了几个长得好看些的摆出老歪脖子树的姿势,吩咐小侍童研好墨,拿起画笔乱涂了一个傍晚,还是总觉得差了些什么。 于是便教他们解散了各做各的事去,自己则背着手在府中漫无目的地闲逛。 我在门客落脚的厢房间穿梭着,不时推开谁的房门看上一看,有在跟同僚下棋的,有默默看书的,也有对着白墙发呆的。到长廊尽头的一间厢房时,我看到里头有个正坐在窗前执笔写字的书生,便悄悄潜了进去。 见那人书案旁堆着一摞厚厚的话本小说,我这才隐约想起此人姓罗,当初本是汴梁城一屡试不第的落魄秀才,好在算是会写些文章,便上京摆了书摊卖他那些三俗故事勉强混个糊口,后来便被上街闲逛的我爹相中,邀到了府中做门客。 罗秀才平日里不善言谈,闲下来就在自己房中奋笔疾书,倒也是个极安静的人。最近看他似是比以前白胖些,也不知是在暗中著着什么大作。 在写什么哪?我走到他身后咳嗽一声,拿出来教本侯瞧瞧。 罗秀才见来人是我,笔一抖惊吓道:小侯爷,这、这 我不由分说地从他胳膊下将那写了一半的话本抽出来,读了两行后忽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便翻到书封上去看标题,只见那上头工工整整地写着几个行书大字 《绝色探花三弄泼辣寡妇》 我: 罗秀才: 恋耽美 >少年倾国——诗花罗梵(5) 我看他,他羞愧地低下头。便又从开头处瞧了瞧,居然是一本以某只野鸡为主角的艳/情小说,将他描写得风流魅惑倜傥十足,与不知打哪儿来的小寡妇爱得惊天动地难舍难分,好一出缠绵悱恻的狗血大戏。 我合上手中的话本,平静道:给本侯解释一下。 罗秀才苦着脸吭哧了许久,才小声喏喏道:小生老家舅母病重,需要些银钱来周转,恰巧有书肆来找小生写些近日来京中极是红火的话本,点明了要探花郎做主角小生本不想应允,奈何侯府薪禄实在难以支撑 我的脸黑得像锅底:你这是在嫌本侯抠门么? 原来如此。 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我回过头去,不知何时下了学的崇少正提着本侯最爱吃的茯苓饼,从那傍晚的长廊间悠然走来,上前来拿过话本翻了翻,若有所思道: 我说近日京中怎么忽然多了不少以萧兄为原型的艳情话本,每本都在坊间口口相传,红火不已,原来这叫罗生的主笔竟是晟鸣兄家中门客,不愧是卧虎藏龙的极乐侯府。 我看着他惊喜道:崇贤弟! 他望着我深情道:晟鸣兄! 便撇下罗秀才予了挚友一个拥抱。差点忘了我虽是吃了禁足令不可外出,崇贤弟却还是能来找我的,这下心中的最后一点郁涩也烟消云散,连带方才那看到辣眼无比的话本时气愤的心思都淡了不少。 我坐在罗秀才房中一边啃着茯苓饼,一边看着他惆怅地对崇少道: 贤弟不妨来给为兄出出主意,该如何处置这吃里爬外的叛徒才好? 难怪京中闺秀有的是未曾见过萧浓情真面目的,却一个赛一个爱慕得火热,这刚从番邦回来不久的野鸡美男能如此轻易地夺走我与崇少打下来的江山,想必也和这些奸商书肆与主笔书生脱不得干系。 我看罗秀才,罗秀才似乎更羞愧了。崇少凑过来盯了他许久,俊眉一挑不知想到了些什么,慷慨提议道: 依愚弟所见,罗先生所著话本既在京中如此畅销,可见文采斐然、梦笔生花,不如将功补过,教他也写出一二本晟鸣兄为主角的话本送去版印如何?极乐侯本就颇负盛名,届时势头一举压过萧兄,岂不快哉? 罗秀才闻言一颤,而我茅塞顿开,与崇少相视一笑。 于是将那些闲得整日没事做的门客召集起来,命他们之中会写话本小说的当即闭关了去写,不会写的便来向罗秀才取取经,并允诺谁写的话本在京中最为红火,便在他老家赏赐良田百亩美妾若干,再由本侯出钱捐个小官来做,从此衣食无忧。 也是门客们原本还对此颇不情愿,一听还有这等奖赏,忙争先恐后地提笔闭关写作去了,罗秀才也成了这之中最为积极的一个;与此同时崇少也去买了一摞情情爱爱的畅销话本,每日下了学便奔来侯府与我一道细细研究。 速度最快的当属深谙此道的罗秀才,不出两日便将原先话本中的探花郎改成了俏侯爷,屁颠屁颠地便赶着递过来给本侯过目。 然而我只粗略地一扫,便怒道:本侯在你心中便是如此低贱,只配得上与这些不守妇道的风骚淫/娃谈情说爱不成? 罗秀才翻了翻自己的大作,怅然退下了。 过了两日又将修好的话本呈上来给我,这回本是那泼辣寡妇的女主角成了清倌花魁,与俏侯爷花前月下卿卿我我,文笔秀丽自成一派,称得上是一篇可供反复品读的言情佳作。 崇少道:我看挺好。 我细细读完后一合话本,凉凉道:倒也不是不好只是这小花魁花容月貌性子绵软,还是瘦马出身,我怎么越看越像骊珠儿? 崇少自知戳到了我心头痛处,掩面叹息着不再多加评议。 罗秀才纠结了一会儿,问道:那侯爷中意什么样的佳人来作配? 我想想。我咬着笔杆子道,首要的是与本侯门楣相当,父辈起码也得是王孙大臣;为人要有品学才情,在京中芳名远扬;中原面孔看得多了,有点番邦血统也不错,最好是那种哈密的白瓷美人。还要个子高挑风华绝代,性情高傲一些也无妨。 罗秀才听罢沉默良久,然后一拍脑门,提笔匆匆去了。 于是十日之后,我一边翻看着眼前厚厚的作业,一边笑得合不拢嘴。 有关我极乐侯的年少风流,各色话本,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总归没白养这些大多都是在我侯府上骗吃骗喝的穷书生,哪个写得都是一等一的精彩纷呈,虽然时日太短篇幅受限,却也已然十分足够;只待送去书肆版印一本言情故事集,再由侯爷我出资在这京中吹捧渲染一番,不愁盖不过萧浓情的风头。 将这些俏侯爷或荡气回肠或催人泪下的小故事读完,我懒洋洋地翻了个身,手一抬,便见那些书页的最底落出本厚厚的小说来,似乎是最后一个完工的罗秀才刚刚递过来的。 只见封皮上头工工整整地写着几个行书大字 《风流侯爷蜜会霸道情郎》 风流侯爷蜜会霸道情郎?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火箭炮:花粉 4个; 感谢手榴弹:sweetpeach、顾渎、瓜子不上火、跋涉晨昏 1个; 感谢地雷:瓜子不上火、最是袭人橙榴香 3个;熊仔无敌、我妻草灯、方休、Bilgewater、清扬婉兮、随便康康、云绯 1个; 感谢营养液: 啾唧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盯着这几个字看了半晌后,我隐约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便翻了个身坐起来,打算看看这惊才绝艳的罗秀才又写出了什么酸故事。 哪知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丫鬟伶俐的禀报声,说是城里的衣坊将我前些日子订制的衣裳都送了过来;我闻言两眼放光,瞬间将核查这些作业的事抛到脑后,兴冲冲地出去迎自己的新衣裳了。 京城第一裁缝的手艺果真名不虚传,便是只听了我三言两语的描述和一点惨不忍睹的图样,竟也能照葫芦画瓢地做出九分像来,甚至还改良了不少。我心花怒放地打赏了衣坊的人,又悉数换上在房中对镜欣赏了一会儿,这才发觉自己那些衣裳下竟还有几件花红柳绿的颜色。 于是蹙眉对身后正在给我梳头的丫鬟道:怎么还有姑娘家的穿着? 丫鬟一瞧,道:回侯爷,方才听那衣坊的跑腿儿说,他们还有些衣裳是要送到城西点绛阁的,兴许一时昏了头,送错到咱们侯府上来了;奴婢等下就遣人送回去吧。 我点点头,见头发也梳得差不多了,便将她打发出去继续欣赏起自个儿的面貌来。半晌长吁一口气,左右只觉得镜中的小侯爷哪儿哪儿都俊,某只野鸡根本连根寒毛也比不上。 想到此时还不知在哪里快活的萧浓情,我的脸色便又沉了下来,哼了一声径直甩袖出门,打算去书房继续看那些话本。 推门进去的时候,我看到下学回来的崇少正端正无比地在我书案前坐着,手上捧着那本罗秀才的大作,面上的神情说不出是陶醉是震惊,双颊也红得似要滴出血来。 见来人是我,他猛然站起身来干咳了一声,指指桌上的茶壶示意自己去小解,便绕过我一溜烟儿跑走了。 不会吧?当真有这么好看? 我狐疑着将话本捡起来,正欲翻开,便听到门外又有家丁来禀道:侯爷,书肆来取原本的人到了! 我精神一振,想到自己的小说还是越快版印越好,便也来不及再细探罗秀才究竟写了什么狗血故事出来,当即支使着门口的侍童将书案上的话本悉数拾掇一番,仔仔细细地打包好交给了府中候着的书肆掌事。 想了想临行前又好生叮嘱几句,教他们不必在意话本内容,只管版印了去宣传,有我极乐侯在背后撑腰,保证每一本都会在京中大卖。 正心满意足地捧起杯来喝一口清茶,对那城里姑娘们即将恢复的关切与爱慕想入非非时,出去小解的崇少回来了。 崇少看看我,又看看空空如也的书案,目瞪口呆道:晟鸣兄,这桌上的话本都到哪儿去了?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道:方才这京中最大的那家书肆掌事来取原本,我便都教他拿去了。 说着又惬意地抿一口清茶,眸光微凛道:本侯可是打点了他们不少好处,掌事的允诺最快明日便可版印出几千册来,不愁挤兑不走他萧浓情的份额。 崇少站在那儿不知在低头纠结些什么,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望着我道,这话本的内容晟鸣兄你都看了么? 都看了啊,我理所当然地回道,想了想又道,罗秀才那本倒是还未来得及看,不过他文采总归是有的,小寡妇小花魁也不差许多,我便没有在意,只教他们一齐拿去了。 崇少沉默良久,继而抬起头,似乎极为艰难地试探着问道:晟鸣兄,若他笔下与你作配的不是小寡妇小花魁 还能有什么新奇的?我白眼一翻,只要不是那姓萧的野鸡,我管他写了谁与我作配。 闻言,崇少的表情似乎更惆怅了。 贤弟上哪儿去?我在他背后唤道。 崇少回过头来叹了口气,道:罗先生总归是个有才情的主笔,我想请他吃几顿好的算作践行,毕竟白云苍狗世事无常,怕是有朝一日无缘得见了。 我嗤地一声笑出来:贤弟莫慌,这些个门客之中有才情的可不止他一个,鹿死谁手也未必可知,没准儿卖得最红火的反倒是他那几个指点过的同僚,本侯赏赐的良田美妾又哪里是好得的。 说罢顿了一下,又好奇道:那本当真这么好看?他都写了什么? 见崇少依旧惆怅,我也懒得再和他纠结此事,趴在书房软绵绵的鹿绒毯上歇息了一会儿,翻过身来盯着房梁喃喃道: 好生无聊啊,难得本侯遣人做了新衣裳,却没法出门去在这京中走动;也不知教坊梨园那些姑娘都想我们哥俩了没有,还是都跟骊珠儿那丫头一样念着那只胡疆野鸡。 崇少这才回过神来,想起了什么似的凝眉道:说起来,有件事愚弟不知当说不当说。 我乜斜他一眼:那就别说。 崇少: 半盏茶功夫后。 什么?!我拍案而起,又惊又怒道,花想楼今夜又要卖骊珠儿的初夜,你这厮怎么不早说? 崇少望着我凉凉道:我当晟鸣兄已是彻底了结这段旧情,不再对她有所牵挂了;毕竟那之后过了也有半年,你平日里又不喜旁人提起她,哪晓得还会在意这等闲事呢。 我焦急地在这书房中来回踱着步,一想到那原本被我与崇少捧在手心里来疼宠的明珠现下又要被当成一块上好的肥肉明码出售,胸口的酸意和妒火就忍不住噌噌往上冒。 崇少见我一副忿忿不甘的模样,终究还是忍不住劝道:晟鸣兄,听愚弟一言,还是罢了吧。骊珠儿她本就算不得什么良人,既然允了鸨母再卖自己的初夜,便也实在没什么好留恋了;听闻京中又从晋地聘来两个戏班,你且好生休养着,日子到了再同我去寻其他美人就是了。 我当然知道崇少的话在理。 可我就是不甘心。骊珠儿无论日后怎样,总归是我二人的初恋;又及我裴小侯风云得意十几载,几时受过半点委屈?该是我的人即便不是我的,也绝不可教旁人玷污了去。 于是我眼神一凛:我们去! 崇少一呆,嘴角抽了抽道:晟鸣兄,若我没有记错的话,你的禁足令还没被皇上收回去呢。 我正欲张口,他又道:这侯府确乎无人看守,即便悄悄潜出去也无妨,然而有财力去竞骊珠儿的富商老爷可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你我便是乔装打扮成外地来的公子,也一准会被识破。 我陷入了沉思。 这时,窗外殷红的日头下走过两个身材高挑的丫鬟,有说有笑地在庭院中修剪着花草,面上还围着近日城里姑娘都颇偏爱的西域星纱。我看着她们,又想到方才那几件被衣坊的人送错来我侯府的女儿衣裳,一时间眯起了眼睛,认真地打量起一旁腰身还算纤细的崇贤弟来。 多年的默契使得崇少瞬间明白了我的意思,颤抖着便道:晟鸣兄,不该有的想法还是适可而 一个时辰后。 崇贤弟羞愤欲死般坐在我房里那扇宽阔的琥珀镜前,身上一袭水蓝荷叶留仙裙,顶着满头晶莹的首饰被我摁在椅上描妆。 现下顶着侯爷身份大摇大摆地去砸场子是不成了,退一万步也只能想出这么个主意来,装成老爷的女眷或楼里的新倌,制造些什么风波来将骊珠儿竞价破坏掉,拖些时日到我解除了这禁足令即可。 以前从未想过扮成姑娘家,好在我二人还是少年身形,即便穿了裙裳戴了首饰也不显得突兀,再找块面纱丝巾将喉结脸庞遮一遮,乍看上去和真正的姑娘也不差许多。 我看着眼前面目一新的崇贤弟,不,崇贤妹,发出一声唏嘘的感叹。 果真美男就是美男,扮成姑娘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美女,崇少本就只是稍逊于我的样貌,加之一副习武得来的柔韧身姿,精心装扮起来倒也是实实在在的俏丽。 我耐着性子给他梳头,总算拾掇出了一个倾城绝色来。虽说教那几个心灵手巧的丫鬟来侍弄会更好些,可本侯还没有脸皮厚到将自己那点见不得光的阴谋闹得人尽皆知,便也只好亲力亲为了。 于是又一个时辰折腾下来,崇少也看着我两眼发直,终是钦佩地朝我竖起了大拇指。 我捏着嗓子细声细气道:不愧是崇妹妹,这水灵细嫩的脸蛋看得姐姐好生羡慕~ 崇少也弹着舌头模仿道:哪里哪里,论身段与美貌,自然还是裴姐姐更胜一筹~ 我俩面面相觑,又同时背过身去干呕了两声。 少年嗓音是没法变了,只要届时忍住不出声便是。 恋耽美 >少年倾国——诗花罗梵(6) 于是这一夜月明星稀,我与崇少提着裙翻过侯府墙头,一路窸窸窣窣地朝那京中最为繁华的花街柳巷溜去。 骊珠儿不愧是花想楼的头牌宝贝,这一回的排场比上回还要大上许多,楼内外张灯结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大户人家嫁姑娘的喜事;我俩悄悄潜入来往的人群中,便寻了个二楼的雅座在角落里埋伏下。 我低下头,入眼不知为何有一道熟悉而又令人讨厌的身影;于是揉了揉眼睛,定睛朝那香气的源头看去,下一刻便蓦地便僵在了原地。 我总算知道骊珠儿这回为何会允了鸨母,老老实实地坐在帘后等这不用她来以死明志的嫖客老爷了。 那一楼珠帘间里莺莺燕燕环绕着坐的,可不就是她的萧郎萧浓情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手榴弹:藤原千花、跋涉晨昏、顾渎、瓜子不上火 1个; 感谢地雷:最是袭人橙榴香 2个;云绯、熊仔无敌、随便康康、Bilgewater、别宋、忘了、我妻草灯 1个; 感谢营养液: 熊仔无敌 10瓶;啦啦啦 3瓶;我妻草灯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某只野鸡似乎来了也有些时候,今日穿的是萧府那晚我也相当中意的一件银灰素锦长袍,悠闲地被姑娘们捧在正中央坐着,颈间还缀着一圈狐狸毛,愈发衬得斯人肤白胜雪,美貌风流 才怪! 我冷哼一声,本想将视线立刻从辣眼的小人身上挪开,却见那斑驳闪烁的珠帘随风拂动了几许,竟从他略略抬起的双手下飘出了渺渺琴音来。 意识到是这厮居然在弹琴,而且还弹得有模有样不似造作,显然吸引住了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傻姑娘,我不由得嘴角一撇,对身边的崇贤弟道: 瞧他那风骚的野鸡样子,在朝里当官多可惜啊,就应该到楼子里当个相公倌儿,爷保证日日都去捧场,把他捧成比骊珠儿还红的头牌。 这等半浑不浑的笑话我平日里说得不少,只待着身旁贤弟会意的捧哏;可谁知他居然呆了一下,欲言又止地看看萧浓情又看看我,道:晟鸣兄,这话说得可是真心的么? 我颇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便缄了口,好半晌才又小声道:是说,晟鸣兄你不会对萧兄有什么奇特的念头吧 奇特的念头?当然有。见萧浓情舒舒服服地在雅间里享受着姑娘们的伺候,我与崇少却扮成女儿家在这楼上偷窥,我磨着牙道,便是一直在想,这只野鸡该是怎样的死法才能教本侯更解气些。 崇少看着我,似乎松了口气;然后又不知默默地纠结起了什么,我也懒得理他。 侧着身找了个视野更开阔些的地处朝楼下楼上打量了一番,我这才发觉竞价的姑娘似乎不止骊珠儿一个,还有别的楼里一二名的小花魁也赶在了今日,难怪排场竟如此之大,光楼里就坐满了整整三层。 因时候未到,不少富商老爷都还在酒桌边搂着姑娘谈天说地,楼内嬉闹声不绝于耳,宽敞的雅座间除却一地珠彩烟花,还滚落着不少绣球。我拿起身边一颗红艳艳的绣球看了看,问道:贤弟,这些绣球都是做什么用的? 崇少收回那飘忽的眼神,凝眉道:楼里的馀兴节目吧。乞巧节的时候听闻姑娘家会赶在热闹的地处抛这个玩,若是砸中谁,谁便是她的真命天子;不过秦楼楚馆里抛的绣球倒也不会是这个意思,以前曾听闻有那等相当相当刺激的淫乐宴,楼里的姑娘抛中在座的哪个老爷,就下去跟他咳嗯 我脸红道:刹住,愚兄知道了。 崇少点点头,顺手捡了一颗在手中把玩:不过现下肯定不是淫乐用的,兴许只是姑娘们抛来耍顽,饮酒助兴而已。 说着又送到鼻下轻轻一嗅,欣然道:这绣球做工倒很是精致,香气也独特,不如我悄悄拿一颗回去,琢磨琢磨也做一些送给家里的丫头们。 我朝楼下看去,果不其然在萧浓情脚下看到一地姹紫嫣红;而他一边弹琴,一边居然还躲避着姑娘们从四面八方扔来的绣球,神色倒也相当安逸。 躲什么躲,真矫情。我正忿忿地看着,忽然瞧见一袭熟悉的娇小身影自帘后走到了萧浓情的雅间,不知伏在他耳边低声软语了些什么,然后便紧挨着他坐了下来。 骊珠儿! 我霍然起身,嚇得崇少一把将手中的绣球抛了出去,恰落在三楼汉白玉的廊柱边一个年轻公子肩上,掉在栏杆上滚了两圈,便被他稳稳地接在了手里。 我的绣球!崇少低低地惊呼一声,见那人还倚在廊柱边没有离去的意思,便匆忙起身想上楼讨回他的绣球。 我抬头朝那人看去,见他面容隐在一丛凤凰竹后看不甚清晰,实在辨不得来历,便伸手一把将崇少拉回来,皱眉道:丢了就丢了,再随便捡一颗便是,你我还是先好好待在这里静观其变,不要单独去整些幺蛾子。 崇少小声道:可我就喜欢方才那个花色的 我瞪他一眼,崇少便闷闷地提裙坐了回来。 于是继续低头去瞧那一楼在珠帘后与野鸡并肩坐着的骊珠儿,胸口的酸楚再度满了上来。 也不晓得这丫头不好好在幕后待着,现下跑出来会她的情郎做什么;虽然在座的那些富商老爷或许看不出这蒙了一层薄纱的美人就是自己待着竞价的花魁,可我毕竟与她朝夕相处了两月有余,连她颈边几颗痣都一清二楚,又怎会看不出这恨不得投到萧浓情怀里的姑娘就是曾经待我柔情似水的初恋。 见来人是她,萧浓情便停了抚琴的手,似乎有些诧异地将她扶稳在怀里,又低头跟她耳语了两句。 骊珠儿似乎情绪有些激动,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竟又似要落下泪来;眼见那两人越挨越近,窃窃私语的双唇几乎就要碰到一起,我终于忍不住从雅座间跳出来,顺手抓起身边的一个什么物事便朝着他狠狠地丢了出去。 物事猝然穿过珠帘,在萧浓情震惊的眼神中直奔着他面门袭去;他敏锐地侧过身子想要躲开,可惜还是没能快过本侯的无影流星锤,光洁的脑门终是结结实实挨了这一击。 出了一口恶气的本侯站在二楼抱肩看着他冷笑,却发觉原本喧嚣的楼内忽然安静了下来,无数双眼睛朝我看来,气氛也变得有些微僵,仿佛暗地里有着什么我所体会不到的风起云涌。 萧浓情从脚下拾起那颗红艳艳的绣球看了看,然后抬眼对上我的目光,撩起帘来平静道: 楼上的那位姑娘,请你下来吧。 我一愣,很快眯起了眼睛,回头朝显然又受到惊吓的崇贤弟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将面庞在薄纱下藏好,颇有几分高傲地下楼会这只野鸡去了。 虽然不知道萧浓情打算如何发难,不过我倒是希望他越没风度越好,也教这些傻姑娘都看看她们中意的美男探花究竟是一个怎样的货色。 到他面前站定之后,我的目光还是不可抑制地朝那坐着的骊珠儿溜去;可那原本温情脉脉的江南美人此时却冷若冰霜,看我的眼神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了似的。 萧浓情掂了掂手中的绣球,温和地开口道:敢问姑娘芳名? 我正欲出声,却又想起自己那无论如何也扮演不得的少年声线,只好佯装歉意地朝他摇摇头,指指自己的喉咙予了他一个稍显无奈的示意。原来如此,实在是可惜。萧浓情长睫微垂,望着我的眼神说不出是怜悯还是更加复杂的什么。 我心头一动,侧身拉过他的手。姑娘,你萧浓情微微一怔,面上似乎浮出了些许薄红,身边的姑娘们也都发出了不小的骚动,尤其是还在瞪着我的骊珠儿。 我遮遮掩掩地抬起手,在他摊开的掌心一笔一划地写下两个字 【鸣香】 鸣香?萧浓情眨眨眼睛,望着我微笑道,好名字,戛玉鸣金,温香艳玉,一听便是个秀外慧中之人。 呸,这么俗气的名儿也能昧着良心夸赞,不愧是八面驶风的野鸡探花郎。 见他仍是保持着自己的风度,不打算与眼前这个偷袭了他的姑娘家计较些什么,我正低头沉思着该如何才能教他破功,便见他施施然又开了口:看鸣香姑娘不似这花想楼中人,可是别处的清倌?今年芳龄几何?老家是哪里的出身,家中又有几口人? 一串连珠炮似的提问听得我脑壳直抽抽,也不知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依言在他掌心依次写下 【点绛阁,十六,襄阳,无父无母】 如此。萧浓情垂眸看着自己的掌心,面上神色似乎又温柔了些,不若这样,姑娘今日先在这城中最好的鼎福客栈歇息一晚,我明日便遣人去点绛阁赎回你的卖身契,再调两个伶俐些的丫头陪你去城中逛一逛,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只管买了便是;近日来府中事务繁忙,若是姑娘不太心急的话,这门亲事便暂且缓上一缓 我听得一脸懵怔。 怎么他说的每个字我都识得,连起来就一个字也听不懂了呢? 也叹姑娘失恃失怙,萧家的聘礼不知送到哪里会好些,不知老家是否还有亲友尚在?我便遣人去襄阳送信,请他们上京来吃喜酒 眼见他越说越离谱,我赶紧又拉起他的手在掌心里写下 【你,要娶我?】 正是。萧浓情看着我,碧色瞳孔里透着困惑,鸣儿有什么疑问吗? 正是。 还鸣儿。 我目瞪口呆。 【为何?】 萧浓情也跟着愣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掌心里还残余着温度的白字。 姑娘是来得晚了,不知晓方才绣球游戏的约定么?他放下手,望着我幽幽道,这楼里的姑娘谁率先用绣球掷到了我,我便要娶她做妾的。 我: 还在二楼围观的崇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火箭炮:17127421 2个; 感谢地雷:宝贝陆比心 6个;吉尔、顾渎 2个;跋涉晨昏、我妻草灯、随便康康、云绯、别宋、山雨、熊仔无敌、瓜子不上火 1个; 感谢营养液: 拾酒 20瓶;顾渎 10瓶;卤牛肚、江白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漫长而诡异的沉默过后,我深吸一口气站稳了身子,背对着不远处崇贤弟那震悚而忧愁的目光,上前一步又在萧浓情掌心写下四个字 【我,不嫁你】 一笔一划写到最后,我感到萧浓情的身躯明显僵硬了一下,凝视着自己掌心的样子满是难以置信般的迷茫;我便又耐心地写了一遍,在众目睽睽之下朝他摆摆手,掩好面纱递去一个歉意的眼神。 于是萧浓情在发了好一会儿呆后,还是忍不住纠结着确认道:你不嫁我? 楼内一瞬间更安静了。我点点头,也用自己那双被掩饰在女儿家妆容里的大眼睛佯装凄愁般看他,心底则早就咆哮着乐开了花。 什么自恃美貌夺人所爱的野鸡探花郎,平日里顺风顺水惯了,怕是也没想到这世上还会有你娶不到的姑娘吧!这回本侯不但要挫挫你的锐气,还要让你知道什么叫一山更比一山高! 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的我将自己那狰狞的表情在面纱下掩藏好,继续在他掌心写道: 【萧郎,很好】 【只是,我有心上人】 萧浓情神色一动,果然上了钩:那么可容许在下问一句,姑娘的意中人是京城哪位才俊? 闻言,我面纱下的嘴角咧得更开了。 【极乐侯,裴晟鸣】 萧浓情: 他环顾四周,似乎是觉得没人能看得到我写下的笔划,便收回掌心清咳了一声,再度用那萧郎般温柔的嗓音道:那他喜欢你吗? 我心中冷笑,还是犀利地捕捉到了他眼底那一丝显而易见的不服。罢了,虽不能教这在座的众人都晓得挑了萧浓情看中的姑娘芳心之人是我极乐侯,便是只打击到了他本人,也算不枉此行。 因此我便摇摇头,相当黯然似的低下头去,又回以一个坚定的眼神;女儿家心中那千百般婉转的愁肠情思,尽在不言中。 然后我眼睁睁看着萧浓情瞧我的眼神变了。 在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气氛中,萧浓情那双番邦血统的碧眸满是在我看来相当古怪而又令人不适的深情,慌得我赶忙低下头去,心道好一个抢了本侯风头的极品小白脸,若非被他盯着瞧的这位乃是实实在在的男儿身,这会儿极有可能已经着了他的道。 只见萧浓情忽然回过神来,走入帘中取了一支墨笔,在那颗红艳艳的绣球上端正地写下一个萧字;然后捧着那颗绣球到我面前来,无比认真地望进我眼里道: 未能来得及赶在鸣香姑娘与那位之前与姑娘结识,是萧某无福。可怜姑娘一腔深情得不到斯人回应,萧某似也步了这般后尘;因而别无他法,只能也如鸣香姑娘一般耐心等候了。 便执起我的袖口,不由分说地将那红艳艳的物事塞到我手里来,又道:若有朝一日你想清楚了,便拿着这颗绣球上萧府来寻我;届时无论人间变故风吹雨打,我萧浓情都会娶你为妻。 我: 艰难无比地把视线从显然感动了自己的萧浓情身上挪开,想要再看一看仍是坐在帘中的骊珠儿时,我发觉她早已没了踪影;而眼下萧浓情朝我越挨越近,双手也愈攥愈紧,终是躲闪不及,被他亲在了额头上。 温软暖意触到肌肤的那一刹那,我便知道裴小侯的这一世清白,完了。 一盏茶功夫后,楼内氛围总归是恢复了先前的热络,其他花楼里的头牌也陆陆续续起了竞价。捏着手中的绣球脸色苍白地回到二楼时,崇少看看我,又看看仍在楼下一脸怅然若失的萧浓情,小声道:晟鸣兄,你 恋耽美 >少年倾国——诗花罗梵(7) 我看他一眼,平静道:不该问的事便不要多问,不找你的绣球了? 崇少沉默了下来。半晌他捏着自己的裙摆,望了望我似是又想说些什么时,我蓦地站起身道:愚兄上楼去给你找方才那颗绣球。 崇少一愣,摆手道:不必劳烦晟鸣兄,那绣球我不 我回头看着他:你得要。 真的不必了 你得要。 崇贤弟总算迟钝地明白了过来,干巴巴地点头道,多谢晟鸣兄。 我便飞也似的提裙离了二楼。一路上我似乎能感到不少从四面八方投来的复杂目光,艳羡有之嫉妒有之,更多的应是对这深藏不露的清倌姑娘的好奇;毕竟我刚刚还拒绝了这京城第一美男的求爱,若是真有其人,怕是明日便要一举红成点绛阁头牌了。 看来回去还得遣人去点绛阁打点一番,万万不可露了馅,教本侯的一世英名毁于一旦。这般凉凉地想着,我上了三楼正打算去天台吹吹风,却低头撞进了一个人怀里。 抬头一看,眼前是个颇有几分姿色的美人公子,看起来还隐约有几分眼熟,就是不知在哪里见过了。我朝他微微颔首以示歉意,便绕过了他继续朝天台走;哪知他却站定了脚步,在身后低声喊了我一句: 姑娘是来找这颗绣球的吗? 我回过头去,先前那颗被崇少满心惦记着的绣球正被他托在掌心,显然就是方才被砸中的那个年轻公子;不免松了口气,抬手正欲接过来,哪知他却双臂一伸,竟一把将我拉到了怀里。在下兵部左侍郎徐静枫,不知姑娘可否赏脸共饮一杯? 我愣住了。 徐静枫徐侍郎,不就是当日在北廊湖被我错认成萧浓情的那个小白脸吗? 嗅到他身上浓浓的酒味,我几乎欲哭无泪,求救般向二楼看去,却见崇少已是倚在软椅上打起了盹儿。又朝一楼看去,萧浓情也仍是怅然若失般看着自己的掌心发呆,周围的老爷又都在紧盯着姑娘们叫价,不免心生绝望;几番挣扎无果,便只得被他带到了自己的雅座间。 生平头一回如此痛恨自己未曾好好习武,看起来跟个白面书生似的徐静枫又偏偏力大无比,半拖半抱地将我送入凤凰竹深处无人能窥见的角落,一边将我揽在怀里醺然抱着,一边又抬手给自己斟了杯酒。 就这么揽着我自酌自乐了半晌后,他侧过头,略显困惑地朝我望来:姑娘怎么不喝?是嫌在下的酒不好么?有想吃的点心佳肴也尽管提,在下这便教楼里的人送来。 我瞪着他不说话。 他酡红着酒醉后的脸看了我一会儿,恍然大悟般朝我伸出掌心来。 我仍是瞪着他不说话。 什么叫祸不单行,今日出门忘了去看一眼万年历,竟接连被两个浊气逼人的男子给碰了连姑娘家都未曾碰过的地处,便是回侯府后即刻使上十斤珍珠粉来擦,怕是也难以抹除心头的这一点阴影。 正忿忿地思考逃脱的法子时,我看到徐静枫忽然眼神一凛,扔了手中酒盏翻身上来,便将我压倒在了雅座间的软椅上。 也是此时,隔壁雅间忽然传来了一声低低的吟哦,我心下一惊,瞬间明白了形势。 这天杀的徐静枫该不会是想莫不是意图 头顶点点暧昧灯火,不远处的窗外明月如钩,加之楼内愈发燥热起来的空气,感受到已经喷洒在颈间的热气,终于彻彻底底地慌了。 想我极乐侯在京中横行霸道这么多年,还从未遭遇过今日这等切切实实的无措,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那张俊脸越靠越近,双眼也越瞪越圆。 直到他双唇微启,眯着眼睛道: 小侯爷,你若是再不反抗,下官可就真的亲下去了。 我呆了一下,继而一个激灵将他从身上推开,一把摘了面纱缩到角落里,结结巴巴道:你,你是怎么 一时间觉得恼怒无比。这徐静枫明知道我是侯爷,居然还敢拿那等轻挑的态度来相对,若是我当真反抗不过,还要在这里占了本侯的便宜不成? 一时间又再度心慌起来。连这不知底细的徐侍郎都能看出我是个侯爷装扮的假姑娘,机敏如萧浓情岂不是早就看出来了,方才那一出都是在看我笑话不成? 放心吧,探花郎没能认出小侯爷来。将我的神色收尽眼底的徐静枫坐起身,面上酡红的酒意早已不翼而飞,仍是云淡风轻地给自己斟了杯酒,淡淡地扫了楼下一眼道,别看他貌似是个通透之人,某些时候心思其实单纯得紧。 说罢又意味不明地笑笑,看着自己那杯口光滑的酒盏不知想到了些什么,叹气道:小侯爷一时任性整了方才那一出,却也不知于今后是福是祸。 你 我憋了许久,终是将那欲脱出口的发难生生压下,泄气般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徐静枫微微挑眉,状似认真地想了想道: 唔,小侯爷的化妆手艺确乎一绝,我头一眼也当真以为只是个身量高挑些的清倌姑娘 顿了顿又道:即便是毫无征兆地扔绣球去破坏那帘中二人的卿卿我我,显然一副有备而来的模样,我也未曾料到这就是亲自来砸场的侯爷。只不过 他特意拉长了语调,见我垂在身侧的拳头一紧,便知趣地继续道:当探花郎问起鸣香姑娘的心上人时,他的神色分明有几分不服不屑,而能教他有这等表情的,怕是全京城也就只有小侯爷了,至于为什么这便成了鸣香暴露的缘由 他轻笑一声,摇头道:毕竟我觉得能因小侯爷而拒绝探花郎的姑娘,那也只可能是小侯爷本尊假扮的了。 我看着眼前的徐侍郎,开始认真地思考要不要请皇上治罪的时候,也砍了他给那只姓萧的野鸡一道陪葬。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火箭炮:17127421 1个; 感谢手榴弹:瓜子不上火 1个; 感谢地雷:吉尔、你的阡阡阡阡阡 3个;熊仔无敌、顾渎、Bilgewater、宝贝陆比心、深篛泠 2个;跋涉晨昏、随便康康、忘了、我妻草灯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也是后来我才知道,此时这笑得像只老狐狸似的年轻公子哥儿,便是朝中远近闻名的白面鬼见愁。 徐静枫,字起潭,入朝以来履历简单,年十六中二甲进士出身第七名,同年点入翰林,翌年升吏部考功司主事;年十八入兵部任武选司员外郎,十九升兵部左侍郎。 若说他不到三年未及弱冠便摘了三品的帽子这点已然足够惹人非议,加之当时兵部尚书已被革职半年有余,右侍郎白发婆娑年逾古稀,他徐静枫其实就是实打实的尚书,四品以下武官任意调遣不提,看谁不顺眼就径直罢黜了回老家去,以至无须知会一声皇上。 因而徐静枫虽是官位比都御史低一品,却连崇少他爹瞧见了都得皱眉;更可怕的是据传他还是皇上密点的通政卿,还予了不上朝的特权,但凡琐事全扔给兵部已然老得近乎入土的右侍郎,自己则私下浪迹京城,比都察院的那群御史还教人闻风丧胆。 缘由么,他徐侍郎是出了名的爱管闲事看热闹,每每哪个倒楣催的被抄家,定会有个样貌好看的年轻公子赶来笑眯眯地掺一脚,久而久之便成了心中有鬼的京官眼里活生生的白无常。 不过因为他既不上朝议政也不拉党走动,兵部以外的年轻臣子没多少见过他的真面目,素来是只闻其名而不知其人;毕竟将他这张俏脸深刻记住的,此时已不知有多少成了黄泉一缕幽魂。 至于徐静枫这官当得为何会如此随心所欲,原因无他;他是皇上的义子,比我裴小侯还亲的那种。 当年皇上没了大皇子,后宫也一直没能再给他生出个儿子来,又被忍无可忍的我爹进宫抱走了我这个小枕头之后,开始沉迷于微服私访和往宫里捡小孩;他徐静枫就是个蓬头垢面的小叫花,命好被皇上捡了回去,身子养好后流转于群臣间吃百家饭长大,也是皇上上了心的恩宠。 只是皇上也不能再给他更多,毕竟我裴家好歹算是有祖上的功勋在,一个小叫花还能进官封爵就太不成体统了。便教他好生读书考取功名,好在这厮也算争气,为人颇有些真才实学,平日里为皇上排忧解难,不在话下。 也正因如此,哪怕整个朝廷全是镇南王的余孽和细作,他徐静枫生是皇上的人,死是皇上的鬼;我裴晟鸣是天子第一宠,他便是天字第一忠。 只是彼时我完全没将他和那个白面鬼见愁想到一处来,又被他的三言两语严重打击到,正苦于思索什么样的死法才能残忍又体面些的时候,便见他看着我又道: 小侯爷难道就不奇怪,我一个朝廷命官在这里做什么吗? 我这才回过神来,看看他又看看楼下竞价正酣的富商老爷们,腾地一下拍桌起身道:莫非你也是来竞骊珠儿的! 徐静枫瞥了一眼楼下的莺莺燕燕,叹息道,实在可惜,在下不好女色。 我闻言松了口气,也没功夫去想他那句不好女色是什么意思,眼看楼下的花魁姑娘们一个个被竞走,似也很快便将轮到骊珠儿,便不再想日后如何整治此人,提裙匆匆地从他身边绕过,打算回去找我的崇贤弟继续砸场的计划。 哪知他又道:探花郎在这里做什么,我便是来看他做什么了。 我的脚步顿了一下,回过头来,总算察觉到了楼内空气的一丝异样。 萧浓情确乎不似是来这里吃喝玩乐的模样。毕竟他方才高中不久,在朝中正是应当谨言慎行的时候,没道理会如此张扬高调地在这里玩些抛绣球娶妾室的花哨游戏,若被那闻风赶来的御史参上一本,未免忒过得不偿失。 骊珠儿头一回竞价时他便没有现身,何故今次就出现了? 于是我迟疑着道:查案? 正是。徐静枫仍是不紧不慢地给自己斟着酒,皇上点了直隶与密州两起税案交由探花郎来查办,数额虽不多,但皇上怀疑是户部出了内鬼暗中勾结渡口京官倒卖市舶税,只是不知流到了谁手上。近日来这渡口边夜夜笙歌,头牌姑娘竞价畸高,早闻这些花楼背后有京官相护,探花郎疑心这些富商老爷实是吃了回扣,于是来此也不免会招惹些桃花债。 我眨眨眼睛,懂了。 原来这便是皇上所谓的棘手又容易出幺蛾子的差事了;他萧浓情查错了人是无能,便是对了也能就作风之事加以弹劾,总归不是件能够轻易全身而退的美差。 不愧是皇上。见我唇角微扬,分明一副心情大好的模样,徐静枫微扬起眉,倚在那栏杆边又悠悠地喝了两口酒,半晌问道:却是不知小侯爷如何看这位探花郎? 我往楼下看了一眼,凉凉道:还能怎么看,本侯早晚要弄死这只两面三刀的胡疆野鸡。 徐静枫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小侯爷若能一直这么想倒也是好的,只是他眸光微沉,也不知低着头在想些什么,半晌又看向我那方才被萧浓情非礼过的额头,语气忽然正经了起来。也算是下官的一个忠告;小侯爷还是离他远些,莫再招惹为好。 见我不明所以地蹙了蹙眉,他又倚回到栏杆边饮尽剩下的酒,看着楼下道: 此人前途不可估量。我入朝五年来,还是头一回见到他这种八面玲珑、言方行圆的少年郎,可谓天生是块当官的好料;在圣上面前是碧血丹心的忠臣,同僚面前是伶俐讨喜的晚辈,在这里又成了落拓不羁的风流子。 我不屑道:他在我面前还是个乌龟王八蛋呢。 徐静枫看了我一眼,唇边笑意更浓了。见我瞪他,他便摆摆手,仍是望着楼下悠闲道:无事,我只是在想皇上和老伯爷把小侯爷宠成这副胸无城府的天真模样,也不知是好是坏。 便又指指那还在帘中的萧浓情:探花郎不过只比小侯爷大了一岁,可那暗地里的心思却不知比小侯爷深沉了多少。 我哼道:他若当真圆滑,北廊湖那日就应该上赶着来讨好本侯,而不是四处抢我风头。 徐静枫闻言不笑了。 他放下手中的酒盏,若有所思地看着我道:所以说小侯爷还是少不经事。姑且想上一想,对皇上而言,是一个通身挑不出半点瑕疵、天生七巧玲珑心的胡血忠臣更讨喜些,还是一个虽有栋梁之才,却也还免不得些许少年心性,偶尔显得急功近利、会犯错也会莽撞的寻常臣子来得更教人放心些? 我呆了。 又低头去看那还在帘中怅然若失的、仿佛要把他那点来历不明的深情持续到地老天荒的野鸡美男,一瞬间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先前的怒火与不甘也化作阵阵青烟,幽凉地从头顶冒了出来。 你当他不知道皇上把这等差事丢给自己,心下打的是什么主意吗? 徐静枫打了个呵欠道:也便是说,侯爷大可不必将他那些挑衅放在心上;他其实明白得很,知晓皇上便是再宠疼小侯爷,也断不会为你坏了大事,不过是借这一由头打消皇上的顾虑罢了。 便最后意味深长地道了一句:总而言之,这探花郎的所作所为尚不值得动气,还是不要再与他走得太近,于侯爷而言百害而无一利。 这番话我还未来得及咀嚼,便听到楼下忽然传来阵阵骚动;伏在栏杆边向下望去,果不其然是骊珠儿出来了。 眼看那我中意多时的江南美人便要被不知名的嫖客老爷竞走初夜,我也只得暂且将那如麻的思绪抛下,定了定神道:既如此,徐侍郎可否帮本侯个忙? 徐静枫瞥了那幕后坐着的倩影一眼,会意道:小侯爷是想请下官帮忙竞了这骊珠姑娘是么? 我抽抽嘴角:是,我不想教萧浓情那厮白白得了。 那小侯爷大可放心。徐静枫慢条斯理道,非但探花郎不会出价,他人便是出价再高,也未必能叫到最后;这姑娘我也观察了有些时日,且看着吧。 恋耽美 >少年倾国——诗花罗梵(8) 见他如是说,也不似要诓我的模样,我便将信将疑地暂且按捺下来,趴在栏杆边紧紧地盯着楼下,打算静观其变。 玉盘里落了响,这最后一位头牌姑娘也起了拍。眼看叫价的音浪一声高过一声,骊珠儿的脸色也愈发苍白起来,凄楚可怜似的看向远处珠帘间仍坐在琴边的萧浓情,像是在期盼自己的情郎能够在最后关头回心转意。 然而萧浓情的心思却显然不在她身上,仓促抬起的双眸偶然间与她对上,竟一拂袖起身走了出去。 骊珠儿便深深垂下了头。眼看叫价越来越高,即将一锤定音的时候,我正心急火燎地考虑着要不要再弄出个大动静来,却看到她忽然两眼一翻,竟就这么直直地晕了过去。 我猛然站起身。装的。一旁的徐静枫言简意赅道。 我松了口气,仍被女儿家衣裳束缚着的身子整个瘫软了下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显然教在座各位只待着竞她的老爷们扫兴不已,楼中的姐姐妹妹也轮番上阵去掐她的人中,未果;便只好由鸨母亲自出面赔笑,又唤了几个艳伶去陪那些老爷,阴沉着脸使唤人将她抬下了。 想到骊珠儿之后兴许又免不得一顿皮肉之苦,却也堪堪保住了清白,我总算放下心来,只觉得今夜实在疲累不已。 抬起头,那姓徐的居然还在看我;不免冷下脸来,将面纱戴好又扯扯裙摆,便起身打算下楼了。 小侯爷,绣球不要了么? 我回过头,见徐静枫正一手掂着那绣球,一边正色道:又及,其实下官还有件重要的事未能来得及告知侯爷。 想到方才议论萧浓情的种种,我便也停下脚步,想要听听他还有什么意图知会我的。哪知他却忽然凑上前,伏在我耳边低声道: 小侯爷不愧是这京中仅次于探花郎的美男子,女儿扮相着实美艳不可方物。 见我愣住,便又微微笑道:是说若有朝一日小侯爷有了断袖的雅好,也无需去挑那位探花郎;下官随时奉陪。 我看着他。 他看着我。 拎着睡得迷迷糊糊的崇少从花想楼走出来的时候,他睁着一双半梦半醒的眼眸看我,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晟鸣兄我的绣球找到了么? 我转过头去望了一眼那还在楼上眼眶青黑的某侍郎,凉凉道: 谁知道呢,我看八成是被狗衔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火箭炮:sweetpeach、花粉 2个;屿山、17127421 1个; 感谢手榴弹:瓜子不上火、顾渎 1个; 感谢地雷:宝贝陆比心 4个;熊仔无敌、Bilgewater、最是袭人橙榴香 2个;没有实义、我妻草灯、随便康康、跋涉晨昏、吉尔、老子不叫呀哈哈、云绯 1个; 感谢营养液: 没有实义、花粉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从花想楼回来后,我又待在自家侯府过起了被禁足的无聊日子。 那一晚的种种噩梦都被强行遗忘得彻底,而崇少也相当知趣地不再跟我提起,仍是每天下了学来侯府陪我解闷,转眼间烟花三月便已是过半。 气候愈发暖和起来,起初还心怀憧憬老实窝着的我始终无法光明正大地出门闲逛,渐渐地便也感到十分不耐了。好在这日崇少下了学,也不知又在外头打探到了什么新奇事,面上神色不知是忧是喜,好半晌才递了茯苓饼给我,小声道: 晟鸣兄,现下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好的。我头也不抬地嚼着饼道,坏的那个憋住不要讲。 崇少沉默了一会儿,道,皇上后宫的那位张淑妃怀孕了,太医院的人道是这一胎极有可能是龙子,因而皇上龙颜大悦,点了连我爹和裴伯伯在内的近臣携家眷去吃宴,晟鸣兄的禁足令应是也算被收回去了。 我眼前一亮,三两口吃完贤弟带来的点心,又喝一口茶倒回榻上,总算唏嘘着吐出了一口积攒多日的浊气。 别的不说,皇妃有孕称得上是一件大喜之事;毕竟皇上后宫的那些女子虽然安分守己,从不敢有争风吃醋勾心斗角之事,但平日里皇上政务繁多,本身又对女色不太上心,因而直到现在膝下皇嗣也仅只三个娇滴滴的小公主,可谓是急坏了朝中那一群老臣。 这下终于有了皇子,江山社稷总算后继有人,皇上也可把心思从我身上收回些,少些传我入宫去耳提面命的管教了。 不过话说回来,淑妃娘娘在这个时候有孕,皇上还会稍带着我去南巡么? 正出神地想着,我余光瞥见崇贤弟端正地坐在我榻前,显然是一副有话还未说完的模样,不时还瞧着我暗暗地叹一声气,便也只好将那雀跃的心思按捺下去,撇嘴道:行了,坏的那个也说来听听,可千万甭憋坏了身子。 崇少: 我看着自己的崇贤弟,越看越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说吧,为兄不怪你。 崇少闻言便深吸一口气,平静道:晟鸣兄,听闻骊珠儿昨晚正式挂牌接客,现下已不是清倌了。 我坐起身,佯装镇定地提了茶壶来为自己倒上一杯,只是略有些颤抖的双手还是暴露了那点心思;然后白眼一翻,被早有准备的崇贤弟接稳在了怀里。 崇少慌忙给我灌上两口凉茶,一面为我顺着气一面忧心忡忡地安慰我;半晌环顾四周,利落地收起屋里所有棱角分明的物事,仿佛生怕我一个想不开去做出些什么傻事来。 我躺在崇贤弟膝上双眼空洞地盯着窗外艳阳,一颗原本酸涩滚烫的心肝儿终是缓缓凉了个透彻。 贤弟啊为兄真的,就比那个萧郎差了这么多吗 崇少呆了一下,赶紧摇头道:晟鸣兄,此事实与萧兄无关,据说是骊珠儿自己想通之后慧剑斩情丝,初夜也是予了当日叫价最高的东淮瓷器商,还拒绝了人家要赎她的提议,现下更是夜夜倚窗卖笑,也与一般俗妓无异了。 便劝道:既是她自甘堕落,便随她去吧。 我双目无神地看着他道:可如若不是那只姓萧的野鸡,她这会儿应当是在崇少府上给贤弟你暖被窝才是。 崇少闻言一怔,便也黯然地垂了眸。 想来我这贤弟虽是事事比我沉稳,却也还是一样情窦初开的少年郎,想必此时心底也不会比我好受到哪儿去。 于是我终也叹了口气,揽过他的肩道:贤弟说得对,天涯何处无芳草;前些日子你还道京中又来了两个戏班,正巧这禁足令解了,不如愚兄今晚便请你喝上一场,再觅一个良人便是了。 便拉着同我一般伤情的崇贤弟出了门。 原本只是想与贤弟一同去看戏喝酒,好生抚慰一番两颗已然破碎的少年真心,哪知这渡口新设的梨园与花想楼不过咫尺之遥,我老远便仿佛能看到骊珠儿倚在高高的窗前冲那些个张三李四媚笑,好半晌才勉强咽下一口老血,仍是甩甩袖若无其事地路过了去。 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如今再为此事去找萧浓情算账,倒显得本侯似个跳脚的小肚鸡肠之人。 这些天我也在侯府好生想了想,不论当日徐静枫教我离这姓萧的远一些是何居心,我都觉得在理;毕竟打从去年遇见这厮起就没一件好事儿,皇上也摆明了不会为我砍他的脑袋,这般彻底陌路了也好。 从此以后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既是不再去主动招惹,便也不会再生出什么譬如此类的事端来了。 半个时辰前我确乎是这么想的。 这新来的戏班果真名不虚传,虽然侯爷我听戏听不出什么好坏,不过那台上的姑娘倒个个都是不输骊珠儿的水灵,与本侯眉目传情好不惬意,良人候选不多时便多了好几个;夜半我与崇少已然喝得十足尽兴,便勾肩搭背地在渡口边闲逛起来。 走到那熟悉的花街巷口时,耳边模糊地飘来阵阵莺声燕语,我看到身侧的崇贤弟蓦地顿住脚步,仿佛极不可思议似的定睛朝远处望了过去。 我当他是又看到了什么有关某花魁的人和景,正打了个酒嗝想要扯着他速速离开,却忽然感到面前有些许似曾相识的香风袭过,下一刻便软玉温香抱了个满怀。 彼时我酒醉得厉害,只当自己此时是在哪里的欢场与姑娘家嬉戏,当即不管不顾地抱着怀中佳人亲了一口,朝崇少露出个略显得意的笑来;崇少酒量稍好些,看清了这人的面目,一双俊目霎时瞪得溜圆。 意识到贤弟的表情不大对劲,我这才慢吞吞地低下头去,下一刻便险些惊掉了下巴。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萧浓情此时正面色潮红地趴在我怀里,身躯棉花糖似的疲软得要命,微喘着气像是想从我身上挣开,却又软绵绵地倒了回来。 冤家路窄,冤家路窄。 时隔多日才堪堪消除上一回的阴影,我看着怀里风骚依旧的野鸡美男,又颤抖着摸了摸自己那刚刚在他脸颊上香了好几下的嘴唇,喉头一颤,险些没径直晕过去。 想到今晚回去后又免不得要使上几斤珍珠粉来擦面,我皱皱鼻子,正嫌弃地打算将他从身上推开时,迎面却围上来了七八个凶神恶煞的大汉,瞬间挡住了我与崇少的去路。 那些个大汉手里提着朴刀,打量了我与崇少一眼后,似也觉得我二人只是个无辜的过客,便指着我怀里的萧浓情粗声粗气道:二位公子可是此人的熟识? 我眼皮一跳,瞬间明白了形势。 虽然不知道这萧浓情是在喝花酒的时候招惹到了哪里的打手,不过这等闲事我裴小侯是决计不会管的,心下甚至有些幸灾乐祸似的飘飘然。 正认真地思索到底是扔下他在这里自生自灭,还是干脆落井下石也伙同这几个打手痛殴他一顿时,身旁那天性纯善的崇贤弟却抢先一步替我做了决定,当即拉上我二人觅了个缝隙钻出去,口中还喊道: 晟鸣兄,跑啊! 于是我那还未来得及洋溢起的微笑便僵硬在脸上,一瞬间因这正义凛然的傻贤弟破了功。 想我极乐侯在这京中叱咤风云,几时被人追杀得如此狼狈过? 偏生我与贤弟外出喝酒时不喜侍卫打扰,这些个乡下来的粗人又不识我侯爷面目,只认定了我二人便是这只野鸡的同党,只铆足了劲儿在身后穷追不舍。我心中痛骂了千百遍这将本侯拖下水的瘟神,眼看崇贤弟仍是紧紧地扯着他不松手,心情也愈发凄凉起来。 别看这渡口东边花天锦地,北面实是一片幽密怪谲的乱林,听闻前朝还是处古战场遗迹,每逢夜半常有呜咽之声飘转而来,可是这京中霸道如本侯都未曾涉足过的地域。 崇少纵然武艺不俗,我也勉强能应付一两人,可对方毕竟有利器傍身,眼下这也会武功的萧浓情又显然状态有些不对头,此时除了走为上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计谋了。 何谓风水轮流转,他萧浓情当初在自家府邸内将我和崇少赶尽杀绝的时候,怕是不会想到自己也有这么一天。眼看这样跑下去也不是办法,崇少站定脚步,匆忙将萧浓情推到我怀里,转身道: 晟鸣兄,你与萧兄且先走一步,愚弟去引开他们! 我便眼睁睁看着自个儿的贤弟折了根树枝,视死如归般冲了过去。 那几个打手显然也没想到崇少竟还会回过头来挑衅他们,夜色太深又窥不见我与萧浓情的去向,便也相当轻易地掉了头,朝着那乱林间的分叉口追去了。 我一把推开萧浓情,正琢磨着也打算上前去帮贤弟的忙,却见他又软绵绵地倒了回来,面上潮红更甚,神色说不出是压抑还是迷惘;我愣了一下,隐约心慌起来的同时,竟感到身下有什么东西硌上了我的大腿。 这他娘的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火箭炮:17127421 1个; 感谢手榴弹:十一庚 2个;裤衩衩哟 1个; 感谢地雷:瓜子不上火、熊仔无敌、宝贝陆比心、顾渎、最是袭人橙榴香 2个;深篛泠、我妻草灯、裤衩衩哟、随便康康、拾酒、跋涉晨昏、方休、云绯 1个; 感谢营养液: 小半夏,24瓶;许愿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萧浓情许是热得厉害,不管不顾地将脸颊蹭在我胸口,瞬间把我的酒意吓醒了大半;我挣扎着卸开他圈在腰间的胳膊,反倒被他更紧地缠上来,脚下一滑,竟就这么抱着他直直滚下了坡崖。 多年之后我一直在想,何谓一失足成千古恨,若这晚我未曾带着自己的崇贤弟来此处饮酒作乐,就不会撞上这被人下了春/药暗算的冤家,崇少也不会邂逅他那日后为之魂不守舍的起潭,四人袖子尚在,仍是天下太平,海晏河清。 这一晚萧浓情税案告破,已查到了户部内鬼与京津市舶使暗渡陈仓的关键性证据,禀了刑部只待巡按御史登门缉捕,便也最后一回来此地与逢场作戏了半月有余的姐姐妹妹告别,道是日后因有婚约在身,恐再不能来此陪姑娘们消遣。 哪知这些恋恋不舍的女中豪杰哭天抢地不成,竟悄悄地合议起来,觉得便是留不住萧郎的心,留他一晚露水情缘也是好的;也就密谋着给萧浓情的酒里加了点料,谁知还未来得及贴上去,就被他满头雾水地推开逃了出来。 头可断血可流,女儿家的面子不能丢,这些原本还脉脉深情的姑娘便恼羞成怒地喊来各自楼里的打手,只道这人是来霸王嫖,留个全尸抓回去就成。 那药下得也是相当霸道,又是软筋散又是遇仙丹,若萧浓情没遇上我们哥俩被那些花楼的打手抓了回去,怕是一准得精尽人亡;不过现下撞见的是压根儿没法帮他排解的本侯,显然也没好到哪儿去。 而我那感天动地的崇贤弟挺身而出,为我们二人将那些打手引走之后,也渐渐失了体力,终是被堵在荒无人烟的犄角旮旯里,脖子一横只待等死。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神仙公子从天而降,容貌是何其俊美,姿仪是何其潇洒,凭借一己之力将这些粗野夯汉三拳两脚打到跪地求饶,成功美救英雄,扯断了崇少那本应是牢不可破的袖子。 当然这都是事后崇少跟我描述的,显然不知道被他自个儿增添了多少奇情/色彩,因为据我所知徐大人他根本不会武功。 恋耽美 >少年倾国——诗花罗梵(9) 据本侯推测,多半是当晚刑部点了人去那几个倒楣催的京官家里查抄,隔壁爱管闲事的徐侍郎又趁机跑来看热闹,身旁极有可能还跟着不少武官,路过此处便径直亮了令牌将这些喽啰逮回去问审,又见御史公子软糯可欺,于是像那日调戏我一样逗弄了几句。 本侯见多识广,自然不会被三言两语轻易迷惑了心神;可我那纯洁如小绵羊的崇贤弟可就不一定了。 总之崇少就这么断了,还断得惊天动地,断得芳草萋萋,从与我平分秋色的京城第一酷哥摇身一变成了京城第一断袖,追在后悔莫及的徐大人身后到处跑,也成了直隶一大奇观。 而此时的本侯并不知晓日后的诸多风云,只是忧愁地抱膝坐在潺潺的山涧边,望着天上那一轮略显荒凉的明月,担心自己那还在与诸多大汉周旋的崇贤弟,担心被迫与这只神智不清的野鸡独处的自己。 萧浓情摔下来的时候径直被我垫在身下,整个人都砸在冰凉的山涧中,从野鸡变成了落汤鸡,看上去也似乎清醒了一些。 我抬头看着那沟壑间陡峭的坡崖,心道本侯是没本事爬上去,眼下这有些本事的萧浓情又是这么个狼狈样子,显然得等到崇少解除危机后再回来救我二人了;不免乜斜那正跪坐在山涧中打喷嚏的落汤鸡一眼,道: 虽然不晓得你是何故被人下了药,可眼下强憋着也不是办法,去寻个离本侯远些的地处,自己动手解决便是了。 萧浓情闻言一动,吃力地坐起身来擦了擦沾满冷水的脸,怔怔道:动手解决? 我冷哼道:怎么,眼下没有漂亮姑娘来陪探花郎消遣,还不肯纡尊降贵自己动手解决一下了? 萧浓情看着我,面上神色更茫然了。我便拾了根树枝蹲在山涧边看他,耐着性子道:将您的贵手放在您的子孙根上,然后,撸出来;懂了吗? 闻言,萧浓情居然沉默了下来。 我看着他,开始认真地思考这厮究竟是不是在跟本侯装傻。 你也快十八了,家中还没有一房妾室吗?他摇头。 通房丫头也没有?他仍是摇头。 我挠挠头,相当烦躁地继续道:那你白日里起床洗漱,难道就没有燥热难言那活儿梆儿直的时候吗? 萧浓情蹙眉听着,低下头状似认真地想了想,好半晌才小声道:那不是过一会儿就下去了么? 我目瞪口呆。 难怪徐侍郎跟我道是这厮某些时候单纯得很,这何止是单纯,简直是蠢到无可救药;那萧璞萧大人身为京城初代风流子,一生娇妻美眷无数,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个对情/事一无所知的胡血傻儿子? 他在这花街柳巷也混迹了有些时候,敢情都只是看着那些寻芳客照猫画虎,其实不晓得那些姐姐妹妹是在图他什么吗? 迟疑着朝他看去时,这浑身湿透的落汤鸡已又是药劲上了头,热得三两下褪去自己上身的衣物,白生生赤条条地半跪在山涧间喘息,细滑如瓷的肌肤在月色下泛着柔光,腰肢纤细而又不失男儿的优雅矫健,竟看得本侯隐隐心悸起来。 见他又朝我抱过来,我慌乱地退后一步,却还是摔在岸边被他捉住了脚踝,下一刻便又被搂住了腰身。帮我他枕在我胸前喃喃道。 眼见他被药劲灼烧得神色迷离,一双碧眸湿漉漉地望着本侯,乍看上去还似有几分撒娇乞怜之意,柔软的腰身就这么在怀里难耐地乱动着,我隐约感到有把火自腹下升腾起来,不由得嘴角一歪,内心幽怨万分。 这、这不能吧 即便本侯定力再差,也没道理会对个平板无趣的臭男人起念;也是这萧浓情长得造孽了些,若非本侯确信自己喜欢的是女子,这会儿可能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不过想想如若撞上这事的是我家崇贤弟,甚至徐静枫那个白面鬼见愁,兴许我都还能闭着眼睛帮上一把,然而偏偏是这只三番两次教本侯不好过的胡疆野鸡 想到这里,我深吸一口气把他从怀里扶起来,冷静地看着他道:萧浓情,你看清楚了我是谁? 萧浓情微微喘息,闻言便迷离地朝我望来,仍是喃喃地回道:秃头王八侯爷 我额头顿时蹦出一根青筋。 秃头王八?这只胡疆落汤鸡居然还敢在这种时候叫本侯,秃头王八?! 于是我双手一扬,又把他扔回到了山涧中。 萧浓情冷不丁地呛一口冷水,还未来得及在涧中扑腾,便被我一把按住了脊梁,凶巴巴道:别动,现下也只能这么帮你了;你若再乱动整出什么幺蛾子来,后果自负。 他闻言果真乖乖不动了。 我便就教他这么在冷水里泡着,自己则四下看了看,去拾了些干柴在岸上架起一堆篝火;擦了好一会儿才钻出火来,总算是有了个可供两人取暖的据点。 见萧浓情泡得差不多了,便也伸手把他拉了上来,将他那些褪下的湿衣物架在火边晾着,自己则坐到一旁去打了个哈欠,打算在崇少赶来营救之前先小睡一会儿。 隐约的喷嚏声在耳边响起的时候,我不情不愿地睁开双眼,只见裸着身子的萧浓情正瑟瑟发抖地抱着双肩在火边坐着,看上去似乎还是有些虚弱。 虽然本侯也再无什么更多的恻隐之心,不过眼睁睁看着这只野鸡冻死在这里终究是不太体面;于是便勉为其难地指了指自己身侧的角落,他也会意地凑上前来,一言不发地钻进了本侯怀里。 被那近乎于全/裸的身子整个偎上来的时候,我蓦地一僵,只感到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说来惭愧,这等程度的肌肤相亲甭说是同姑娘家,便是自小一起洗澡的崇少都未曾有过;不过眼下这萧浓情虽是热潮褪了些,神色却依然有些懵懂迷糊,也不知对自己这投怀送抱的举动是否心中有数。 我直挺挺地仰着头,尽量不去在意手下那光滑如脂的触感,想到这样的一副冰肌玉骨却是生在了一只胡疆野鸡身上,心下便愈发哀怨惋惜起来。 压抑了好一会儿才低头去看他,却见他也正扬着一双清朗了些的碧眸看我;又忽然弯下身,双手竟探向了我那卷起的裤脚。 我警惕地制住他的动作:干什么? 他收回手,可怜兮兮似的小声道,你受伤了 我低头一看,这才发觉自己的小腿似乎是在抱着萧浓情滚落坡崖的时候刮到了哪里的乱枝,此时一道不算深的伤口正横亘在那里,往外殷殷地冒着血。 便侧身取了些活水冲洗一番,又从袖中扯出一条手帕几下将它缠好,这才打了个哈欠道:小伤而已,不碍事;赶紧睡吧。 萧浓情窝在我怀里看着眼前的篝火,又看着我那缠好的小腿,若有所思道:想不到小侯爷不但会生火,竟还会处理伤口。 这有什么稀奇的?我翻了个白眼,觉得他真是少见多怪。自小我与崇少都是梦想要去做那浪迹山野的大侠的,连个篝火都不会生怎么行。 又往篝火里加了些干柴道:幼时一群玩伴里数我身份最尊贵,又得皇上宠爱,一起蹴鞠玩闹时若是我受了伤,那他们全家都得遭殃;所以但凡小伤从不敢知会大人,自己随便包扎一下也就完事了。 萧浓情微一挑眉,又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忽然低声笑了出来。 我不悦道:又怎么了? 无事,只是觉得他在我怀里寻了个更舒适的姿势窝着,扬着一双幽眸道,原来侯爷也并非我所想的那等好逸恶劳的纨绔子弟。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火箭炮:sweetpeach 2个;17127421 1个; 感谢手榴弹:瓜子不上火、十一庚 1个; 感谢地雷:顾渎 3个;最是袭人橙榴香、那我去给你煮碗面、宝贝陆比心 2个;随便康康、云绯、跋涉晨昏、GlunFree、人淡如菊1234、我妻草灯、熊仔无敌、清扬婉兮 1个; 感谢营养液: 随便康康 10瓶;20386565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我看着他,额头上又蹦出一根青筋。 想来这萧浓情打从一开始就与本侯两看相厌,除却故意作给皇上看的那一部分外,更多的怕是纯粹对我这等世袭王侯的偏见。 他打小在那西北胡疆的偏远之地长大,对京中种种逸闻轶事应是都从他爹口中听来的;也不知道萧大人对我老裴家究竟有何怨念,凭良心讲我裴小侯平日里虽顽劣了些,却也从未干过那等仗势欺人的恶事,怎么就在他眼里成了好逸恶劳的纨绔子弟? 我正忿忿地开口打算说些什么时,却见那萧浓情倚在我的颈窝间,已经阖上双眼变得呼吸绵长起来;便也只好将那欲脱出口的辩解咽下,仍是揽着他坐在篝火旁默默地发呆。 虽然也着实困倦,不过现下有这么个前一日想起来还会觉得咬牙切齿的冤家在怀里窝着,想睡也睡不着。 我发誓今日之前的裴小侯可能死也想不到若给他一个与萧浓情独处的机会,他会抱着这只野鸡平和入睡,而不是即刻将他暗杀以解心头之恨;可此时这与我呛声多日的罪魁祸首正人畜无害地睡着,一副对我极信任的模样,倒也当真下不去手去报复些什么。 于是我低头看着他那在火光下白皙惑人的侧脸,小声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骊珠儿那傻丫头看上了你什么,这会儿还不是像个姑娘似的乖乖被本侯抱在怀里,你搂着她的那会儿可曾也想到会有今日。 说罢又打量了一下他那还勉强过得去的身段,轻哼道:亏得是个无从下手的男儿汉,不然本侯也非君子,怕是明日被坏了清白的某人就得嫁到我侯府做妾了。 本以为萧浓情早已熟睡过去,谁知怀里的人却忽然一动,耳边也飘来了一个幽幽的声音:原来侯爷还在记恨骊珠姑娘的事。 我一僵,便看到他从我怀中撑起身来,映着点点红焰的瞳孔微眯起来,似是在回味我方才的话。 我干咳了一声别过头去,心中窘迫不已;却见他似乎也没有在意那后半句浑话,只是望着我叹气道:侯爷若因此事问罪下官,倒也无从辩解;坏了侯爷与御史公子的大计非我所愿,眼下却也不知该如何弥补,只任凭侯爷打骂便是了。 我这会儿打骂你又有何用?见这厮居然真情实意地跟本侯服起软来,我皱了皱眉,没好气道,那骊珠儿迷上你也就罢了,本侯还不至于是那拿不起放不下之人;可你为何不径直赎了她回家去?明明娶她做妾便罢,现下她挂牌当了俗妓,你心中就当真没有半分悔恨? 萧浓情挑眉道:可我对她并无半分情意,为何要勉强自己娶她做妾? 我听得嘴角直抽抽,正想道你与那日抛绣球的鸣香也无半分情意,怎么就轻易允了人家做妾?又想到如此便暴露了本侯当时在场的事实,只得生生憋回来,干瞪着他道: 总之,千错万错在你萧浓情欠下的桃花债;不好好待钟情于自己的姑娘,便是再铮铮有名的男儿也是那乌龟王八蛋。 萧浓情闻言眸光微沉,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哼了一声道:同样四处留情的侯爷又有何立场说我? 见我愣住,便又道:点绛阁的鸣香姑娘,不也是小侯爷欠下的桃花债吗? 看来徐侍郎诚不欺我,这精得要命的探花郎确乎在某些奇迹的时刻蠢得要死,甭说看出那抛绣球的姑娘是侯爷我本尊了,他甚至压根儿没怀疑过是否真有鸣香这个点绛阁清倌的存在。 于是便也佯装惊异地回过头来看他,欲言又止道:你又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萧浓情顿了一下,似是回忆起了那晚的种种,面色微红着便道: 那日我在花想楼吃酒,逢场作戏又免不得要与姑娘们嬉戏,约定好了谁率先用绣球掷到我,便娶了她做妾;本身我有武艺傍身,也不怕被谁轻易砸中,只是偶然抬眼在二楼看到一个身量高挑的姑娘,虽戴着面纱未能看及全貌,可那一双娇俏狡黠的如水星眸却是十足的灵动美艳。 叹了口气又继续道:便也想着若是能被这般姑娘掷中也好,哪知她却全然不理会。直到骊珠姑娘又来痴缠于我,她为帮我解围便从楼上掷了绣球下来,也正巧遂了我的心意,当时着实欣喜无比。 我再度目瞪口呆。 原以为是萧浓情为遵守那绣球游戏的约定才道出要娶我的话,哪知这厮竟是、竟是对女儿家打扮的本侯一见钟情了? 可惜她却道钟情之人是小侯爷,还因此婉拒了我的求亲。 看到萧浓情那张原本嚣张不可一世的俊脸流露出怅然的神色,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一时间竟不知是应当开口讥嘲,还是惺惺安慰。 因而憋了许久又道:你道是没能看清那鸣香姑娘的全貌,可曾想过万一她是个丑八怪呢? 那又如何?萧浓情不屑道,眼神依旧坚定,美抑或丑,百年之后皆骷髅;我只恨未能赶在侯爷之前遇上这灵动又痴情的姑娘,无论她真实面目如何,这情意都不会为之撼动分毫。 我看着他,心下竟隐隐佩服起来。 侯爷我本身生得俊俏,自小也只爱美人,性情再贤良的姑娘若非长相过得去,那是连看也不会看上一眼;可眼下这摘了我京城第一美男桂冠的萧浓情却只看感觉不看脸,就是不知若有朝一日他得知这鸣香实是个男子时还会不会作数。 又想了一会儿,只觉得这般肤浅的本侯实在惭愧,之前的种种怨怼仿佛也因此消散了些。便也最后叹一声气道:那她既是钟情于本侯,你待如何? 只等着便罢了。萧浓情瞥我一眼,扬眉道,毕竟比起样样都不及我的小侯爷,她终有一日会醒悟过来还是我萧浓情更胜一筹;遍观这京城与天下,也再无比我更称心如意的佳婿了。 我收回前言。 本侯迟早还是会弄死这只胡疆野鸡的。 恋耽美 >少年倾国——诗花罗梵(10) 天色将晓之时岸边的篝火只剩下一堆木炭,山涧仍是潺潺地响着,萧浓情背对我穿好了那些烘干的衣物,萧府也率人寻到了这里来;而我爹和崇大人兴许是因我和崇少夜不归宿惯了,竟也没遣人来救他们亲儿。 没从这些人口中打听到昨晚渡口边有血溅乱林的惨案,看来崇贤弟这会儿也应当没什么大碍。 将我们二人从这坡崖下救上去之后,萧府的人欲顺道送我回侯府,却被我摆手拒绝;最后瞅瞅身边那已又是花枝招展的萧野鸡,冷哼一声便打算甩袖走了。 小侯爷。萧浓情竟在背后叫住了我。 我回过头去,便见他抬着那双幽深的碧眸看我,许久才低声道:昨晚多谢。 以为一个谢字就能平息本侯心中所有怨愤?想得倒美! 我忿忿地走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不一会儿便觉得腹中饥饿,叫嚣着想念粤湘楼的招牌美食;于是掉了个头朝城里那有名的小吃一条街走去,打算先整点什么珍馐美馔来犒劳刚刚才与某只野鸡度过惊魂一夜的本侯。 日头升高些的时候,路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虽然京城的风景还是一成不变的那些,我却分明感到四周投来的目光有些不对,略犹疑地停下来回头看看,这才发觉在看我的居然都是些姑娘家。 我揉揉眼睛,又眨了眨,确认那些正躲在街角与店肆招牌后脉脉窥我的,确乎是先前已被萧浓情勾走了的姑娘们不假。 怎么回事,一夜之间都对本侯回心转意了不成? 便也后知后觉地想到有关本侯风流的小说话本早已版印发行多日,这会儿正应是红火的时候,看来我极乐侯府也算没白养那些酒囊饭袋,竟也当真起了效;想必这些看过书的姑娘此时已是弃暗投明,芳心重回我极乐侯这里来了。 这下郁闷的心情总算一扫而光,飘飘然地上了粤湘楼教跑堂的去将好酒好菜端上来,转眼见隔壁雅座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还在窥本侯,不免清咳一声,心情更好了。 只是不知为何,虽然这正在冲本侯微笑的姑娘的确眉目含情,却似乎和以往那些单纯爱慕的眼神有些不同;具体是哪些不同,我也说不上来。 不过被美人这么看还是相当令人身心愉悦的,本侯便也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也朝她们矜持地笑了笑,下一刻便见这两个姑娘竟起身朝我走了过来,娇羞地互相推搡着塞给我两个香囊,便似蝴蝶一般提裙跑走了。 当那馥郁清芬的香囊被攥进手心的时候,我几乎喜极而泣。 天晓得打从那天杀的野鸡美男回京之后,我已有多少时日未曾收到过女儿家的香囊,还一下便是两个;看来本侯的魅力不减当年,从萧浓情手中夺回自己的江山亦指日可待。 然而就在这时,我注意到方才那两个姑娘相携坐着的雅座间放着一本厚厚的小说,看起来似乎是近日京中红火起来的话本,便有些好奇地起身走过去,拿起来翻了翻。 几行阅毕之后,我隐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于是定了定神,翻到封皮处一看 《风流侯爷蜜会霸道情郎》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火箭炮:sweetpeach 1个; 感谢手榴弹:瓜子不上火、跋涉晨昏、十一庚 1个; 感谢地雷:山雨、顾渎 2个;宝贝陆比心、我只是有一点点偏攻而、云绯、presilia、吉尔、我妻草灯、熊仔无敌、Nora 1个; 感谢营养液: 梧桐相思老 10瓶;子喵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一个时辰后,我坐在清风和煦的粤湘楼窗前,双臂颤抖着放下了手中的话本。 眼下那一行行白纸黑字清晰无比地冲击着我那坚守了快十七年的认知,来历不明的热血迅速涌上双颊,若不是及时掐着自个儿的人中猛灌了几口凉水,怕是明日京中便会盛传起小侯爷香消玉殒在这话本边的惨剧了。 罗秀才笔下那玉树临风、英姿勃勃的俏郎君确乎是本侯不假,而另一个与其山盟海誓、连枝共冢的佳人也果不其然就如当日本侯所描述的那般,国色天香、风华绝代,还是个带了一半胡血的白瓷美人。 只不过是个男子。 而且本侯怎么看怎么觉得像某只变种的胡疆野鸡,倒不如说就是他本人。 在罗秀才那酸得掉牙的狗血世情故事中,这两人初见面时相看两相厌,对彼此皆是咬牙切齿、鄙夷不屑,然而某日阴差阳错之下,侯爷与萧郎一道落下山崖,为取暖在篝火前依偎着度过销魂一夜,之后便嫌隙渐消,更是难以自制地暧昧起来,最终在一次游湖中破了色戒,双双坠入爱河。 此后原本高贵自矜的萧郎便化身霸道情郎,一刻不停地追逐在侯爷身后以求眷注,一度教俏侯爷叫苦不迭,两人之间更有矛盾重重,又历经种种波澜,之后结局到底如何,我却也实在看不下去了。 想到这一本厚得足以砸哭崇贤弟的小说竟是描述了两个男子间的断袖情,还是本侯与那意图打压的野鸡美男,我便感到热血再度在双颊沸腾起来,说不出是惊的还是气的。 低头一看,先前那被姑娘们塞到手里的一红一蓝两个香囊,红的上头方方正正绣着一个萧字,蓝的上头则是一个裴字,上头还紧紧地缠了圈红线,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这年头的姑娘们都是怎么回事,看个男子间断袖的话本还能看出真情来,莫非真想本侯去挑了她们的萧郎不成? 便也再顾不得去动眼下已呈上多时的美味佳肴,揣着那被我扯得七零八落的话本气势汹汹奔回了侯府。 罗秀才呢?我进门便问。 总管被我唤来问话,便不明所以地如实回道:前几日罗秀才称他的话本在众先生中卖得最为红火,来问老奴何时可以将允诺的赏赐发下,老奴便在侯爷与御史公子摴蒱时进去请示过,侯爷也道是即刻便可予他;因而得了良田的罗秀才昨日便已起程离京,回汴梁去了。 我听得一窒,想想似乎还真有这么一茬;当时我与崇贤弟兴味正酣,便也随口应了下来,想来罗秀才这会儿已是带着细软眉开眼笑地回老家拥良田抱美妾去了,指不定心底还在骂本侯是个憨批。 奇耻大辱。 我坐在书房里边灌凉水边看那话本,灌几口便低头看几行,再猛灌几口。 不过话说回来,我先前单只知道男子间还有超脱挚友情谊的断袖情,却并不晓得男男竟也能像男女那般行房,用的还是那等私密而羞耻的地处;而这不知何方神圣的罗秀才显然深谙此道,每一章都细细诠释了何谓龙阳十八式,将这俏侯爷与萧郎间的鱼水之欢写得缠绵不已、香艳淋漓。 梗着脖子把萧浓情承欢在本侯身下的那些章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想到昨晚某人钻在怀中时那记忆犹新的触感,我鼻间一热,下一刻只觉得更恼怒了。 便又想到眼下没了那杀千刀的罗秀才,本侯尚且还有一人可以问难;那便是话本送去版印的当日还来侯府同我一道去会了花想楼、却没有将那书肆跑腿的拦下,只待看他兄长笑话的崇贤弟。 于是我又气势汹汹地揣着话本奔出侯府,一脚踹开御史府大门,找那分别已有足足六个时辰的崇贤弟算账了。 奔进御史府的时候天高气朗,看日头应是未及巳时,府中仅几个侍人在庭院中洒扫,见是极乐侯来寻他们的少爷,便也会意地指了指西头的竹园,恰省去了我四处找寻的功夫。 奔到那竹园中乘凉的小亭时,崇少正背对着我站在一眼青青的池边,不知是在欣赏那水中鸢尾,还是纯粹地放空发呆。 贤弟。我在他背后阴森森地唤了一句。 崇少闻言便转过身来,一张水灵的小脸虽俊秀依然,却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一看便知是昨晚未曾入睡。 他见来人是我,便面容沉静地走到石桌边坐下,将那茶具一一铺开来,倒了一杯尚在袅袅飘着热汽的香茗在我面前,道:来得正好,愚弟正有一事想要知会晟鸣兄。 我看着他,打算问责的话被硬生生憋回去,直觉下面会听到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毕竟尚在侯府中禁足的那些日崇贤弟虽也经常来跟我报告京中的种种新闻,不论好坏都是一副喟叹忧愁的模样,可我还从未见过他这般郑重其事的神色,气势顿时消减了不少。末了也只得坐到他面前,捧起茶道: 什么事? 崇少低着头,似乎在琢磨着自己的遣词用句,然后凝眉道:愚弟不才,已于昨夜有了意中人。 我身形一颤,一口热茶喷到了对面的贤弟脸上。 看着眼前从袖中掏出手帕,依然淡定地擦拭着面上茶水的崇贤弟,我头一回觉得这与本侯相知十六年的御史公子竟如此陌生。 想不到昨晚还在同我一道借酒消愁,捧着一颗彻底破碎的少年真心郁郁寡欢,却在一夜之间觅得了新的心上人,且照这严肃的口吻看来,还不是那等只打算赎了做妾便罢的花街良人,而是切切实实的意中人。 可怜我这崇贤弟还年少未曾风流过,一颗心便不知被哪个幸运如斯的姑娘摘了去,想必日后便是修身养性,仍去混迹花街寻觅良人的旷夫怕是只有本侯一个了。 不过这般从骊珠儿的阴影里走出来也是好的,能被崇少相中的姑娘想必不会是那等只会追在萧浓情身后到处跑的庸脂俗粉。便也终是擦了擦嘴,镇定下来道:哦?是哪位佳人? 崇少托着下巴似在想入非非,闻言便微红着脸道: 兵部左侍郎,徐起潭。 我抬头看天,今日风和日丽、碧空万里,不似有下一刻便会降下个惊雷将本侯劈死的模样。 于是喝了口茶平静道:贤弟啊,虽然愚兄并不会对你的意中人多加置喙,可或多或少也知道朝廷命官,可都是男人吧。 我知道。崇少眸光微闪,眼神十分坚定,却又有何不可? 便将昨晚那俏公子落难枯树林,美侍郎施救成佳缘的故事绘声绘色地跟我讲述了一遍,末了还撑着自己那高温到险些烧着的双颊,眼角依稀闪烁着感动的泪光,显然已是这辈子非他不可的模样。 一日之内接连遭受到重重的致命打击,我又不由自主地探向自己的人中,心态却已是平和了许多。 虽然当时我不在场,不晓得这本应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如何就擦出了火花,只是想到徐侍郎当日在花想楼那对本侯轻佻浮薄的模样,一颗心便滋滋地冒着凉烟,只觉得自己断不可将贤弟交给这样的人。 不免霍然起身,走到崇贤弟身边扶住他的双肩,深吸了一口气直视着他道:贤弟且听愚兄说两句,这徐侍郎确乎一表人才不假,然而他、他 我憋闷良久,总算是吼了出来:他是个断袖啊!! 什么?崇少嚇了一跳,起潭他是断袖?! 我点点头,蹙起眉来闭上双眼,又朝他沉痛地点点头。 崇少闻言心神恍惚,似乎也承受不来这般打击;却也并没有问我是从何处得知,显然还是对本竹马十足信任。他站起身来在石桌边徘徊良久,伸指轻抚在自己蹙紧的眉心,半晌又终是缓缓放下,恢复了先前那般坚定的眼神: 罢了,人无完人,即便起潭是个断袖,我也一样中意他。 我木着脸看自己的贤弟,心中早已咆哮着气成了肺鱼。 虽然觉得我与崇少这番对话哪里听起来怪怪的,不过此时却也着实没功夫去细想了。行,那就随你的便吧。我起身看着他凉凉道,不过不是愚兄非要泼你冷水,你自个儿倒是恋得明白,没准儿人家徐侍郎根本就没把你往心里去呢? 崇少顿了一下,双眼又不知飘忽着看向了哪里,低声道: 晟鸣兄说得在理因而我决定了,一会儿便去找他告白这份心意。 我挑眉道:一会儿? 崇少点头道:他昨晚送我回来,现下正和我爹还有裴伯伯在闲谈,稍后是要一起去赴皇上的宴的;晟鸣兄你不也是来找裴伯伯的吗? 我愣了一下,便顺着崇少所指的方向朝竹园南角另一处小亭看去。 斑驳竹影下清凉地坐着三个人,我爹,崇少他爹,还有徐静枫。 也不知他们是在攀谈些什么朝廷大事,总归不会是我和崇少这等小辈能堪堪参与的;便就随着崇少躲在假山后看了一会儿,瞅瞅不远处那看似温文儒雅、实则是个芝麻馅儿的白面鬼见愁,又瞅瞅身边这双目炯炯、傻得浑然天成的贤弟,不由得叹一口气,道: 贤弟,也恕愚兄直言,你二人可当真是一点也不般配。 崇贤弟点点头,又摇摇头,显然有些心不在焉,紧张地攥着自己的袖口朝那里张望着;而徐静枫也在这时抬起头来,显然注意到了在假山后探头探脑的我们哥俩。 眼见那徐静枫与二老低语几句,倒也相当会意地起身朝这边走来,我撇撇嘴,抬手一推便将崇少送了出去。 彼时我心里想着,无论崇少是吃错了什么药非要断上那个徐起潭,还是早告白早被拒绝拉倒,反正这两人不会有什么前途,教贤弟趁早绝了这念想再由本侯出面好生安慰一番,回头再让崇大人给他买几个妾回来,也就这么结了。 便也没再去看那在竹影下相会了的两个俊秀郎君,仍是回到方才那眼青青的池边,打着哈欠吃茶品茗;半晌不见崇少回来,百无聊赖地挠挠头,又从怀里翻出那本《风流侯爷蜜会霸道情郎》看了起来。 虽说这笔账定是要和贤弟好生算算的,本侯也不屑于看自己和那只胡疆野鸡如何翻云覆雨,不过这主笔的罗秀才毕竟写得十分有趣,我便勉为其难地拿它打发个时间,看看这两人究竟是如何结局的。 未过多时崇少终是步履沉重地回到了这里,一言不发地垂头坐在我对面,显然是在某侍郎那里受了挫。 我心领神会地坐起身来,正待开口安慰,便见崇少黯然道:起潭说了,他实在感激我的心意,奈何这才方与我结识不过一晚,对我只有兄弟之情朋友之意 我了然地微扬起眉:然后呢? 崇少叹了口气继续道:我便问他,他不中意我的缘由可是因他天生断袖? 恋耽美 >少年倾国——诗花罗梵(11) 我朝南边望去,只见那徐静枫又坐回了我爹和崇大人身边,感受到什么似的也往这里看来,竟意味不明地朝我扬起了唇角。 起潭看起来似乎笑得有些奇怪,然后道他并非断袖,却也不是不好男色。崇少闷闷道,只是他中意的并非是我这种纯善贤良的官家公子,而是那等娇憨泼辣、伶俐乖张的王孙小少爷,就像就像 崇少沉默了一会儿,望向我的眼神更凄凉了:就像晟鸣兄你这样的。 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火箭炮:sweetpeach 2个;17127421、罗老板的小狗腿 1个; 感谢手榴弹:顾渎、川祈 1个; 感谢地雷:瓜子不上火、熊仔无敌、宝贝陆比心 2个;跋涉晨昏、我妻草灯、那我去给你煮碗面、深篛泠、最是袭人橙榴香、MILLENNIUM﹎、忘了、哈密瓜里的晨曦 1个; 感谢营养液: 裤衩衩哟、花非菲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我看着自己黯然神伤的贤弟,低头琢磨了一下,扭头便走。 崇少将眼角那几欲盈出的泪花生生憋回去,忙扯住我道:晟鸣兄,你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我冷笑道,愚兄去帮你把那个徐起潭脑壳里进的水全打出来,看他下回还敢不敢拉本侯当挡箭牌。 想来上次在花想楼给他的那拳还是太轻,甭论这徐侍郎到底是不是断袖,敢在我的崇贤弟面前用这等戏谑轻浮的词来形容本侯,怕是当真不想在这直隶混下去了。 也正因如此,我发觉自己现下对萧浓情那痛恨的心思都淡了许多,分不清更想教他们两个之中的谁快些去见阎王些。 我磨着牙,见崇少呆了一下,扯着我袖子的手攥得更紧了:万万不可!起潭这话其实并无恶意,只是心中确有对晟鸣兄你的情意在罢了。 这番天真的庇护听得我嘴角直抽抽,还未来得及反驳,便见崇少微喘了一口气,又道:虽然不晓得晟鸣兄是如何与起潭结识的,我却不愿做出半分教你二人为难的事来,因而现下也只是想知道晟鸣兄你,对起潭可有半分同样的情意在? 有个屁的情意,我又不是断袖。我扶额叹息,连白眼都懒得翻,即便本侯是个断袖,连萧浓情那等风骚的野鸡探花都看不上眼,又如何会去挑他一个姿色平平的小侍郎? 说罢我顿了顿,看了眼那仍是摊在桌上的话本,总算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见我确乎不像是对徐静枫有意的样子,崇少看起来似乎放心了不少,过于纯善贤良的双眸再度燃起希望的火花,似乎仍想要去追求那个方才婉拒了他的鬼见愁,看得我直皱眉,扬手便将那话本扔到了他面前。 此事我们过后再谈。贤弟,你看这是什么? 回过神来的崇少定睛一看,随即眼前一亮,拾起来便道:我还道这几日寻个空闲到城北书肆去一趟,哪知却被晟鸣兄你亲自带来了。 见某贤弟居然就这么在我眼下捧起那话本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我凑到他脸庞前盯着看了良久,阴恻恻道:这么说,贤弟可是一早就知道这是本断袖的歪书了? 感到自己被黑压压的阴影所覆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我是在问难的崇贤弟咽了下口水,合起书来真挚地看向我道: 晟鸣兄,且听愚弟一言。话本中的断袖,其实无伤大雅;虽然罗先生剑走偏锋将配给你的佳人写作了男子,却也堪堪藉此红火了一把,想必这会儿已是又成了京中热议,所谓有失必有得。 又道:况且晟鸣兄又是在上的那一位,无论如何也算不得吃亏的。 我闻言想了一下,脑中不可遏制地掠过那话本中活色生香的种种,面色微红之余也赞同道:这倒不错 咳了一声又板起脸:只是断袖也就罢了,但本侯与那天杀的萧浓情?你可知道现下城里的姑娘有多少都迷上了这等歪门邪道,专等着看愚兄与他调风弄月的笑话吗? 这却也是。崇少摸摸下巴,目光飘向那翻开的一页上令人羞耻无比的小字,若有所思道,不知萧兄看到这话本,心中又是作何感想。 我闻言一顿,低头对上崇少那双无辜的俊目,忽然悟了。 反正现下这劳什子《风流侯爷蜜会霸道情郎》已在京中彻底红火,想必盗印也不在少数,再去逐一追回怕是来不及了;而在这话本中身居上位的本侯声誉未受影响,可那下位的野鸡美男萧浓情可就不一定了。 原本哭喊着想要嫁给萧郎的姑娘现下想要看他嫁给极乐侯,而想到萧浓情得知自己不但在这歪书中被男人占了便宜,而且还是与他不共戴天的本侯时那十足精彩的表情,我终于吐出了一口恶气,竟开始觉得那落跑的罗秀才也十分可爱起来。 如此细细思索半晌,我便豁然开朗,与贤弟相视一笑。 正琢磨着该用什么样的法子才能教那只胡疆野鸡看到这话本时,只见那本在南角谈天的几个人已是缓步走了过来,为首的男子乌冠玄袍,一双鹰目淡淡地朝我俩看来,显然是本侯那同样俊到难以形容的亲爹了。 晟鸣。 见他开口,我便也乖乖地起身,撇下身边又开始直愣愣看那徐侍郎的崇贤弟跟了上去。 自小恭宁伯府没有主母,论理我与我爹的感情本该十分亲厚才是,奈何皇上予了我这个小混球连亲爹都不得不惮的特权,这些年来他没法对我严厉,却也做不了慈父,想必心中也很是纠结。 每当隔壁的崇大人因自家小子不用功而追着他四处修理时,无论我再怎么顽劣,我爹却也只能抚着鸡毛掸子轻叹一口气,再多的洪荒之力亦只能被他生生压下,满目惆怅地回房抽自己的床板;久而久之我们父子间便像差了点什么似的,总归是客客气气的。 可以说比起我爹,不但皇上更像我爹,连那偶尔看不下去时也会教诲我几句的崇大人都更像我爹。 而今日我爹居然一反常态,目送着那几个一道去赴宴的都坐上了轿子,转头对我道:晟鸣,你上来与爹同乘吧。 我闻言受宠若惊,直觉我爹是有什么话要单独跟我说,而且还是大事。 毕竟上一回他对我流露出这等严肃的神情,还是十二岁那年皇上给我封侯的前夕。于是我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上轿挨着我爹坐下,眼看他撩起帘朝不远处的太和殿张望了一会儿,低声对我道: 晟鸣,听爹一言,待会儿在宴上无论皇上提什么要带你离京的话,例如南巡或秋猎,都千万不要应允他。 我一愣,下意识便道:为何? 我爹放下帘,双手垂在膝上静默了一会儿,终是叹了口气。你现下年纪尚小,许多事还窥不清楚。他似乎也不打算与我详说什么,半晌只是道,只消记住,皇上他对我们裴家再好,也终究是皇上,凡事都有他的考量。 这话听得我满头雾水,心里明白我爹这么说必有其缘由在,却也不知该不该把皇上早些时候已经允诺过要带我南巡的话即刻说出来。 正犹豫着打算开口时,轿子已是抬到了太和殿前,我爹下了轿便与内务府的几个老臣攀谈起来,又与我恢复了先前那疏离的样子。我撇撇嘴,也只得将那满心的疑惑憋回肚里,四处张望着打算去找崇少,却发现这厮早已下了轿,追在他的起潭身后一道进殿去了。 哎呦,傻弟弟。 我看着他那殷勤的背影冷哼一声,心道弟大不中留,他想断袖就随他断去吧,看看最后是被得知此事的崇大人鸡毛掸子抽一顿,还是被那芝麻馅儿的徐大人欺负到跑回来找他的晟鸣兄哭鼻子。 想来崇少毕竟也是同我一样从小娇惯到大,是得吃点苦头来知晓这世间险恶,反正我这个做兄长的劝也劝过,算是仁至义尽了。 我慢慢地跟在几个文官身后往太和殿走,抬眼便看到皇上坐在那御道正中,两侧是一脸菜色的皇后和羞答答的张淑妃,膝上还抱着小公主笑眯眯地逗弄着,显然心情不错。 众爱卿,都坐啊! 皇上说罢便从那若干臣子的缝隙中发现了我苦闷的身影,双眼一亮放下怀里的小公主,起身拍拍距他最近的一张御桌道:鸣鸣坐到朕的身边来。 感受到诸多老臣又朝我和我爹投来了复杂的目光,我瞥了一眼那死皮赖脸巴着徐静枫坐下的崇贤弟,扬着下巴便到皇上身边去了。 萧爱卿,浓情怎么也没随你一起来?皇上又问那近臣桌坐着的一个文臣。 我闻言一愣,随即朝那在我爹与崇大人对面坐着的老臣看去,果不其然看到了传闻中的萧浓情他爹。 萧璞年长皇上将近两辈,如今也到了古稀之年,看上去却依然精神矍铄、仙风道骨,即便我爹和崇大人年轻时已算是叱咤一方的美男子,此时竟也能硬生生被这保养得堪比青年之姿的萧大人比了下去,不愧是连老太后都念念不忘的风云人物。 只是想到这般人物居然养出了萧浓情那么个龟儿子,我便不屑地别过头去,再也懒得看他了。 萧璞站起身道:回皇上,犬子昨晚受了些风寒,今晨着实无法起身,又恐入这太和殿唐突圣体,便只得托臣来禀一句,明日上朝必将亲领责罚。 我竖起耳朵听着,随即精神一振,想到昨晚萧浓情那被药性折腾得半死不活的模样,又被我在冷水里泡了那么久,这会儿想必病得不轻;便终于感觉惬意了不少,想要寻自己的崇贤弟交换一个会心的微笑。 哪知崇少还在深情款款地看那徐静枫,徐静枫则是抬起头,略显无奈地朝我摊了摊手。我便又沉下脸来,闷闷地灌了自己一口凉茶。 皇上若有所思道:这样啊,朕还道他这次办案有功,想赐点什么给你们萧家以示嘉奖来着。 萧璞闻言似乎抖了一下,想必也知道皇上之前打的是什么算盘。不若这样,明日下朝教他来朕御书房一趟,朕有些事想与他相商,也好好跟咱们此次功不可没的探花郎聊聊。 年长些的同僚想必都悟得出皇上的意思,萧璞喏喏地应了,宫人也开始来往穿梭着往席间上酒菜。 本以为皇上这例行的嘘寒问暖已是结了,哪知他双目一斜,居然看向了我爹。裴爱卿。他持了酒瓶在手中掂着,漫不经心似的说道,朕马上便要有皇子了,你可替朕开心? 我便看到我爹站起身来,俯首低声道:臣自然为皇上、为这江山社稷倍感喜悦。 皇上看着我爹,目光有些意味不明。我爹顿了顿,又道:时逢淑妃娘娘有喜,臣有一事想要请求皇上 皇上挑眉道:哦?说来听听? 我爹迟疑了一下,定定神道:下月乃是裴氏京城本家与鄂北分家聚会的日子,臣想带晟鸣一道回襄阳团圆祭祖,在那边消夏后回来,不知皇上可否 我闻言一愣,正纳闷着爹怎么从没跟我提过这茬,下一刻便明显感到皇上神色一僵,连带着周遭的气氛都跟着冰冷了起来。朕还想五月带着鸣鸣一道去南巡呢。皇上幽幽道,裴爱卿,明年再回去不行么? 我爹显然没料到皇上居然真的说出这番要带我去南巡的话来,略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支吾道:这 我看皇上,皇上似乎已是平静了下来,大手一挥道: 好了好了,众爱卿先吃酒,此事日后再谈。 我总觉得这场御宴哪里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我爹奇怪,皇上更奇怪。 然而我毕竟自小不用察言观色,也实在看不出更多的什么来;兴许徐静枫那个白面鬼见愁说得没错,皇上和我爹都把我教成这副不知天高地厚的蠢样子,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宴后皇上又留了我下来,道是已有颇久没跟鸣鸣一起睡了,今晚要和我好生叙叙。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我爹离席的那一刻最后看我的眼神,好像我这一进宫,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似的。 宫人伺候皇上去沐浴,我便仰躺在金雕玉砌的龙床上发呆;自皇上登基以来能躺在这里同他一道入睡的,甭说是其他臣子王孙,便是皇后都没有这个待遇。 裴晟鸣。 皇上的声音从东南角那象牙窗边传来的时候,我一个骨碌翻起身,却并没有看到他的踪影。裴晟鸣。那个声音又在帘后响了起来。 我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便蹑手蹑脚地下了地,走到窗边猛然拉开了帘。 上回在御花园见皇上逗弄的那只傻啦吧唧的大鸟正蹲在架子上,歪着脑袋看了我一会儿后,又用皇上的声音严肃地唤了一声:裴晟鸣。 我看着它,心道这劳什子西域的鸟果真有些稀奇之处,竟能把皇上的声音模仿得如此惟妙惟肖。 正颇得乐趣地伸指想要去逗逗它,却见它拍了拍翅膀,下一刻便从口中吐出一个字: 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火箭炮:17127421、sweetpeach、瓜子不上火 1个; 感谢手榴弹:顾渎 1个; 感谢地雷:回回蒜了、裤衩衩哟、宝贝陆比心 2个;跋涉晨昏、最是袭人橙榴香、倚孤松、云绯、MILLENNIUM﹎、我妻草灯、熊仔无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17127421、なんでもない 20瓶;过过过过过过 12瓶;川祈、我妻草灯 9瓶;小翁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我呆了足足半晌,才从这貌似平淡的一个字中感受到彻骨的凉意来。 眼前这来历不明的西域贡鸟会模仿皇上的声音叫我的名字,便意味着皇上在这寝殿中自言自语或与心腹谈话时,叫的是我极乐侯的大名,以及一个不明不白的杀字。 再想到白日里我爹的那一番话,我便隐隐觉得心慌起来,环顾着四周那些仿佛杀机重重的摆设,竟萌生出了逃跑的念头。 恋耽美 >少年倾国——诗花罗梵(12) 这些年来极乐侯备受盛宠的缘由常在市井间议论纷纷,然而无论是朝中头戴乌纱帽的,还是城里茶馆说书的,都暗暗觉得皇上其实别有用心。 甭说外人这么想,便是我爹也是这么想的。 可今日之前我爹从没跟我提过诸如此类的含糊话,我知道他老人家是不想我小小年纪就活在这等伴君如伴虎的惊忧之中;眼看老裴家这代就我一根独苗,与其活得通透累得要命,不如傻得悠闲自在了。 而我那虽也一样天真纯善、却堪堪算是年少聪慧的崇贤弟也跟我这么说,晟鸣兄已然在这人间风流快活过,又何必为这本也窥不清的帝王心事庸人自扰,即便某日当真被皇上杀鸡儆了猴,也实在比世代穷苦的百姓几辈子活得圆满了。 不若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我长吁一口气,觉得自个儿应当认命,只是终归有些不太甘心。 想我极乐侯还正值碧玉年华,连姑娘都还未曾好好亲近过,早知道今日会殒身在这深幽的皇宫,不若昨晚就挑了那落难的野鸡美男凑合一下,也不至于拖着童子身伶仃地去见阎王。 末了又扇自己一巴掌,死到临头居然还有功夫去想某只野鸡,我简直比喜欢上一个断袖的崇贤弟还有病。 眼前那只傻鸟还在歪着脑袋看我,又道:杀。 行,既然本侯横竖都是一死,不若在此之前就拉你这只蠢鸟一道陪葬好了。 正阴恻恻地伸出手来朝这鸟探去,却见它瑟缩了一下,接着道:沙糕椰枣黄油馅儿,配莲蓉芝麻,快给朕端上来。 我: 鸣鸣? 我回过头去,皇上正端着一盘沙糕从外殿走进来,边吃边纳闷地看着我那双僵在半空中的手。于是咳了一声收回来,干巴巴地解释道:皇上,臣我逗它玩呢。 皇上便扬了扬眉,慢悠悠地走过来站定到我身边,一脸慈爱地掰了块沙糕喂这只蠢鸟。见这鸟吃得香甜,方才那压抑的气氛也仿佛在一瞬间消散,我看着它,开始思索方才那个杀字的含义是不是被我想错了。 然后我便看到这只吃饱喝足的蠢鸟又拍了拍翅膀看向皇上,用他的声音端正无比地唤出两个字: 李烑。 我眼睁睁看着皇上那光洁英武的额头上蹦出一根青筋,然后一口沙糕塞进那大逆不道的鸟嘴里,扬手拍了一下它的鸟头。 我呆了。 莫非这鸟是见什么人喊谁的名?可它又是如何知道本侯的?这便算了,连皇上的大名也知道就太奇怪了吧? 察觉到我的困惑,皇上伸指将那一根青筋压下,叹气道:前些日子鲁王来找朕喝茶,见它喜欢便讨了去,恰逢宗人府编撰重录玉牒,它跟宗正一起看着画像听着名簿,居然也都记了下来,见谁唤谁,连朕都敢直呼其名;嚇得鲁王又赔罪将它送了回来,若不是着实伶俐舍不得,朕早就给它扔到御膳房炖汤了。 我看看那鸟,又看看同样一脸憋屈郁闷的皇上,终于长长地吁了口气。 可、可当真是吓死我了。 见我满脸都是难以掩饰的庆幸与释然,皇上顿了顿,十分幽怨地看着我道:怎么,鸣鸣还觉得是朕意图加害于你不成? 我赶紧摇头,见已有服侍沐浴的宫人候在了帘外等我,便赶紧一溜烟儿跟了过去。 心头没了那点顾虑,又好生擦洗了一番今日沾染的尘灰,我换上柔软舒适的亵衣,感觉终于惬意了不少。回寝殿的时候,我看到龙床上的某人正敞怀倚在帘间坐着,手中翻看着一本破破烂烂的话本,显然是方才我更衣时从外袍里掉出来的。 我: 皇上: 我羞愤欲绝地扑过去把它压在身下,只觉得这一瞬间连想死的心都有了:皇上!! 皇上沉默着收回手,略显惆怅地看了我一眼,道:鸣鸣啊,朕倒也不是不准你断袖,只是这萧家小子毕竟一个罪臣之子,朕平日里虽然不提,总归是看着不太喜欢,配咱们极乐侯更是荒唐了些。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只感到滚烫的青烟不住地从脸颊升起,下一刻便更羞愤了:没有!我没有断袖!这是城里的酸秀才瞎写的,恰巧被我捡到了而已,那劳什子胡疆野鸡本侯才看不上眼! 皇上又看我一眼,似乎觉得我在欲盖弥彰,面上的神色更惆怅了。 朕也知晓这萧家小子长得好,不但女儿家看着喜欢,吸引男子断袖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这京城美男子千千万万,便是模样都不及他,也有的是身世更加清白之人。 说着便叹了口气:其实只要是鸣鸣喜欢的人,莫说是男子,就算是朕后宫里的妃子又如何?只要你现下跟朕说一声相中了哪个美人,朕即刻就能教她出宫到极乐侯府去。 迟疑着又道:不过皇后就算了吧皇后她呃 眼看皇上越说越荒唐,我赶紧翻了个身坐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再度强调道:皇上,臣真的没有断袖。 皇上这才回过神来,将信将疑道:真的没有断袖? 没有!我气得举起手道,我裴晟鸣对天发誓,若是断上这只天杀的胡疆野鸡,便罚我裴家名誉扫地,永世不得 打住打住。皇上赶紧把我的手按下来,扶额道,朕知道了,鸣鸣你可别瞎说这种糊涂话。 见皇上终于信了我的话,不再纠结眼前这害煞本侯的断袖话本,我总算松懈下来,整个人都瘫倒在了宽阔柔软的龙床上。 过了一会儿我抬起头,见皇上仍是坐在那里看着我,目光幽深着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说实在的,若是寻常臣子被皇上用这样的眼神盯着看,怕是一准得吓出病来;而我裴小侯多年来与其说是胸无城府,倒不如说是打心底觉得,皇上对我的好着实不像是装出来的。 于是我又坐起来,低着头小声道:皇上,其实一直以来有一句话,晟鸣不知当问不当问。 皇上闻言了然地挑起眉,显然轻易窥出了我的心事:鸣鸣是不是想问朕,为何要对你这么好? 我愣了一下,总觉得先前还松懈下来的腰板又紧张起来,好半晌才含糊地点点头,默默攥紧了袖子。 鸣鸣啊,其实有些事朕不说,是觉得现下于你没什么知道的必要。皇上沉吟了一会儿,瞅着我叹气道,不过若你也像外头的那些个杯弓蛇影之人一般怀疑朕,倒有些教朕伤心了。 我赶紧摇头,正想开口说点什么,却见皇上忽然挨了过来,凑到我耳边低声道: 鸣鸣,你可知晓狸猫换太子这一典故? 皇上这句话字字清晰,仿佛在明确地暗示我些什么;我感到脑海中有一瞬间的空白,像是隐约悟到了点,内心深处却有些隐隐的抗拒和恐慌。 无妨。见我茫然地低头琢磨着,皇上便懒洋洋地躺了下来,似乎也没打算再同我细讲什么,半晌阖起眼,自喉间溢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只需知道这世上待你好的或许不少,却只有朕是独独最真心的那个。 我也觉得自己跟着那群巴不得我们裴家赶紧失势的老狐狸一起怀疑皇上,是有些不应该。 裴小侯已经风风光光地活到了这个年纪,又有什么能让皇上好图的呢。 这般想着,也终归是睡了个好觉;梦里没有某只花里胡哨的野鸡,也没有断了袖的崇少。第二日我从难得酣然的黑甜乡中醒来的时候,窗外日光正盛,看样子早朝似乎已经结束了,皇上这会儿应该是在御书房。 于是我起身伸了个懒腰,也没出声去劳烦那门外守着的宫人,自个儿下床簌簌穿好了衣物,便打算去御书房禀皇上一声,这便回家找我爹去了。 大摇大摆地在这宫中穿梭着,走过层层碧瓦朱甍到了御书房,黑漆大门正岿然关着,而那门边高大的珐琅花瓶下抱肩蹲着一个人,看起来似是已经在这里等了颇久。 我停下脚步,看着他奇怪道:贤弟你怎么在这儿? 崇少闻言便从自己的臂弯中抬起脸,露出乌黑无比的眼眶来,似是也没料到会撞上我,支吾了半天才小声道:我我来找皇上有些事 我又看他一眼,感觉更奇怪了。 别的不提,崇少还未录籍参加科考,一介官家公子又怎能径直来求见皇上,且竟也当真被内侍公公给放了进来,莫非是皇上授意他来的? 见我看他,崇少又将那一颗俊秀的小脑袋深深地埋进了自己的臂弯里,似是在深沉地苦恼些什么;我便也走到自个儿贤弟身边蹲下来,学着他的样子抱肩做一颗蘑菇,边等皇上边放起空来。 好半晌,崇少忽然又抬起头,定定地朝我看了过来。 晟鸣兄,他犹豫了一会儿,下定决心似的转过身来对我道,可否借愚弟我亲一下? 我僵硬地扭头,看着他掏掏耳朵。 崇少张了张口,似是有些后悔这般唐突地说出来,抱着肩恍惚了片刻,凝眉道: 昨夜愚弟思来想去,蓦然发觉这般痴缠于起潭的自己有些像有些像是断袖。我想确认一下自己究竟是当真成了断袖,还是只非起潭此人不可;又着实不想去那相公堂子里找倌儿来试,所以想请晟鸣兄呃 我右眼皮一跳,悟了。 见崇少当真只是一副纠结的样子,我暗暗松了口气,心道还好,看来贤弟还没有被那徐侍郎迷昏了神智,现下还是有些理智在的。 然后又隐约蹙起了眉。虽说我与崇贤弟自小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却也从未想过还能更亲近一步,现下要生来只喜欢姑娘的本侯去亲一个男人,也确乎是为难了些。 思来想去还是暗暗一咬牙。罢了,本侯也就这么一个视若亲弟的挚友,甭说是教他亲一口,便是当真断给他也没什么大不了,总比看着他追在那徐起潭身后患得患失来得舒服些。 于是干咳一声点了头,眼见他犹犹豫豫地凑过来,在我脸颊上轻啄了一下;然后低下头细细品味一番,仍是十足迷茫苦闷的样子。 哎呦,我的傻贤弟,你还能更傻一点么? 我捂住自己的脸呻/吟一声,恨铁不成钢地斜眼瞧着他,然后径直欺身过去,将他堵在了花瓶与那身后红墙的间隙中。 崇少惊慌道:晟鸣兄,你 我蹙眉道:别说话。 眼看崇少那被我瞧了十来年的唇越来越近,我心一横眼一闭,终是亲了上去。 触感软绵绵温润润的,带着一丝柔暖的热气,乍觉得与姑娘家也不差许多,甚至还更清朗舒适些。我贴着他的嘴唇摩挲了片刻后,忽然有些难以自制地飘飘然起来。 正在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挑开那闭拢的唇瓣深入进去,却见下一刻崇少便猛然推开了我,结结巴巴道:晟鸣兄,适、适可而止吧 我摸着自己的嘴唇看他,他黯然地垂下头来:我果真不是断袖,这等亲近的事即便是晟鸣兄也不行。起潭他怕是我命中注定的劫数了。 我放下手,莫名觉得心情有些复杂。 想要开口再劝一句贤弟回头是岸,身后走廊的拐角处却忽然传来了叮咣的声响。我转过头去,萧浓情正抱着成摞的奏本,站在紫檀屏边一脸愕然地看着我俩。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火箭炮:sweetpeach、17127421 1个; 感谢手榴弹:长白客 1个; 感谢地雷:顾渎 3个;熊仔无敌、猪攻大大、瓜子不上火 2个;由一、跋涉晨昏、深篛泠、我妻草灯、吉尔、宝贝陆比心、最是袭人橙榴香 1个; 感谢营养液: 优自由 19瓶;啦啦啦变变变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崇少一呆,慌忙起身理了理自己略显凌乱的衣裳,看看我又看看萧浓情,窘迫地攥紧了袖子;而御书房的大门适时地在此刻打开,他眼前一亮,咳了一声就赶紧跟着传讯太监进了去,只留下贤兄我一人独自在风中凌乱。 萧浓情还在看我,只是表情已从愕然变得若有所思起来,捡起落下的奏本在怀中码好,慢慢地走了过来。 面对这再一次冤家路窄的野鸡美男,哪怕睿智机敏如本侯,此时脑海中也只剩下了一片空白。完了,现下被这只姓萧的野鸡窥见本侯如此一言难尽的姿态,不知会被他如何取笑;我与崇少的一世英名,怕是也要尽毁于此了。 我顿了顿,试探着朝身边同样等着见皇上的萧浓情瞥了一眼,忽然发现他的神色除却深沉外,还有一丝显而易见的迷惘。 对了,这萧浓情是个连男女之事都不懂的傻雏儿,男男之事应当更是闻所未闻才对,兴许他方才根本不晓得我与崇少是在干什么,是我多心了也不一定。 于是我坦然起来,见他半晌没有出声,便低头摸了摸鼻子,状似不经意般说道:方才崇贤弟暑气上头身体不适,本侯便与他渡了口气来救治,萧野萧探花不必多心。 萧浓情闻言便转过头来,意味不明地盯了我一会儿后,挑眉道:原来小侯爷是断袖。 我: 见萧浓情那原本还有些纠结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了然明朗起来,本侯恨不得即刻给这欲盖弥彰的自己一巴掌。 便也再顾不得什么矜持与气度,当即露出了獠牙朝萧浓情冷笑一声,道:不错,本侯就是断袖,那又如何? 萧浓情一愣,显然没料到我居然压根儿不打算辩解,挑着眉看了我一会儿后,同样嗤了一声道:不如何,只是为那尚在点绛阁思念一介断袖的鸣香姑娘感到不值罢了。 我看着他,他也相当冷漠地看着我。 然后我便低下头,开始认真地思索跟这样一个蠢到令人发指的小白脸怄气的本侯是不是忒幼稚了些。 即便是发现了本侯断袖这等骇人听闻的秘密,他居然还能头一个想到自个儿那还在花楼里为情所伤的鸣香姑娘,而不是看本侯笑话。你还不知道吗,萧郎。我上前一步微眯起眼,凑到他耳边低声道,鸣香喜欢本侯的缘由,便是本侯是个断袖。 恋耽美 >少年倾国——诗花罗梵(13) 萧浓情蹙眉道:什么? 人生在世,连袖都不敢断的男人算什么好汉。我猛然将他推到墙边,手臂圈在他的脸颊两侧,抵着他的鼻尖道,嗯?萧浓情。 言毕我感动地发现,先前还比这野鸡美男略矮了一分的本侯已是身段长开了些,此时高度与他齐平不说,更因这难得强硬起来的气势而显得高大了许多,连原本高挑的萧浓情都能堪堪压制住,心中不免得意起来,仍是居高临下地继续盯着他。 萧浓情微抬起头,长睫下一双幽眸望进我的眼里,此时不知在想些什么,竟也没有半分挣扎。不知是不是还有些发烧的缘故,眼下那白皙如瓷的脸颊上浮着一层淡淡的薄红,没了平日里那盛气凌人的样子,看上去竟有几分楚楚可怜。 两人鼻尖相抵,这么近的距离自然感受得到彼此呼出的暖意;我迟疑了一下正打算开口,嘴唇却不小心滑过了他的唇瓣,带过一道雷击般酥麻的痕迹。 恍惚着撑起身时,萧浓情仍是幽幽地看着我,似乎没有退却的意思;半晌微眨了下眼睛,略有些干渴似的轻舔了一下刚刚被我碰到的唇瓣,柔软的舌尖在余光中一掠而过,目光意味不明地在我脸颊上游离片刻,竟也落在了我那方才亲过自己贤弟的嘴唇上。 等等,这气氛怎么好像有些不太对劲啊 我心中一慌,放下原本圈着他的手臂,下一刻竟不由自主地揽住了他的腰身。 正当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在两人间持续发酵的时候,御书房的门再度打开,皇上背着手悠闲地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垂头丧气的崇贤弟。 看到我二人这略显古怪的姿势,皇上瞅了我一眼,纳闷道:鸣鸣,你 我赶紧和萧浓情分开,扯上自己不明就里的崇贤弟便奔出了宫。 跑到长廊尽头回过头的时候,只见萧浓情若无其事地抻平被我压皱的衣角,端端正正地跟皇上行了礼后,便抱着怀里那摞奏本随他进了御书房。 崇少满头雾水地被我扯着跑了良久,直到我一口气奔出宫扶着墙喘息,这才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望了一眼,试探着问道:晟鸣兄,方才你与萧兄 我微微颤抖着摸了摸嘴唇,想到不久前的自己居然在亲了纯洁无瑕的贤弟之后,又险些亲了那只对本侯搔首弄姿的胡疆野鸡,便觉得心惊胆战;半晌从袖子里掏出手帕,一脸嫌弃地把刚刚碰过萧浓情的地方从里到外擦拭了一遍。 抬头见贤弟仍是看着自己,便直起身来平静道:愚兄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该问的事便不要多问。 崇少果然知趣地闭了嘴。我扔了手帕瞥他一眼,道:倒是贤弟你,背着崇大人来求见皇上做什么? 闻言,崇少支支吾吾地别过头去,似是有些难以启齿;好半晌才松开攥紧的袖子,叹了口气道:晟鸣兄你也知晓我家虽无世袭爵位,祖上却堪堪被赐过一张铁券,道是我崇家后代可以凭此免除一次死罪,抑或是向皇上请求一样奖赏;所以我就我就 我听着便蹙起了眉,直觉道:你该不会是偷了你爹的铁券来进宫,想求皇上把那个徐起潭许配给你吧? 崇少悻悻地低下头,默认了。 我嘴角一歪,长久地盯着眼前一脸失落的贤弟,恨不得替崇大人抽他一顿;断袖也就罢了,居然还敢荒唐到偷自家铁券来教皇上看笑话。 扶额想要代崇老怒叱他两句,又看到他那张俊脸爬满了苦闷,不免放下手来,觉得自家贤弟当真是纯情得可怜。然后呢?皇上怎么说? 崇少沉默了一会儿,沮丧道:皇上说虽然他可以赐婚不假,只是强扭的瓜不甜,若是起潭不愿嫁我,他也不好强人所难且这铁券也只能用这么一回,瞒着我爹终归是不好我想想也是,便就罢了。 然后顿了顿,又憧憬道:不过皇上也鼓励了我,要我好好用功考取功名,争取离起潭更近些;道是若真有朝一日起潭也对我动情,他便力排众议给我二人赐婚。 皇上,您还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想到现下连龙椅上的那位都笑眯眯地等起了崇家的笑话,我揉揉脑门,打心底替崇大人头疼。侧头看自己的贤弟,又不好再劝诫什么,末了只得认命般叹一口气,拍拍他的肩道: 罢了,此事姑且先放一放,听闻城西近日有家新开的茶楼酥酪甚是美味,要不要现下同愚兄一道去尝尝? 崇少素来嗜甜,每每城中有新开的甜品坊和糕点铺都会拉着我四处品评一番,本以为即刻便会答应下来,哪知我走了几步后才发现他还在原地,全然没有跟上来的意思。 那个崇少犹豫了一下,颇有些惭愧地挠挠头道,昨日傍晚我磨了起潭好久,才勉强邀得他今日与我一同去清弥斋赏画,不若明日再与晟鸣兄去吃茶可好? 我看他一眼,扭头便走。 晟鸣兄!崇少在身后慌忙唤道。 弟大不中留,弟大不中留啊。 我独自坐在城西的茶楼忿忿地喝着没滋味的小白菊,想到崇少这会儿正在跟他的情郎风流快活,只留下愚兄我一个孤家寡人在这里以茶代酒聊以**,心中便一万个不快活,只恨不得那两人赶紧看对眼双宿双飞,别再来烦扰本侯了才好。 与此同时我也悲哀地意识到,完了,崇少这回断袖是玩真的,比真金还真;莫说是他的晟鸣兄,怕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了。 最近的日子过得委实太无趣了些,不若明早去上学吧,欺负欺负授课的博士与同窗,总比漫无边际地流落在这京城来得有意思些。 正百无聊赖地托腮看着窗外暮春的风景,我忽然瞥见远处巷口的榆树下缓缓行来一抹熟悉的身影;揉了揉眼睛定睛看去,竟是已换了一身素服的萧浓情。 萧浓情貌似心事重重地从那东头走来,即便已是十足低调,容貌在周遭那稍显晦涩的行人中仍是显得扎眼无比,很快收获了不少姑娘殷殷的青眼;当然,或许也包括那些个想看他躺在本侯身下的姑娘。 我瘪着嘴见他越走越近,终是停在了不远处一间典雅清幽的小楼下,朝楼上张望了片刻后,便低头在那里状似纠结地徘徊了起来。 于是我默默地喝完小白菊后,便一溜烟儿下了楼,躲到树后眯起一双犀利的眼睛,打算看看这只貌似与本侯同样无聊的野鸡美男上这里来做什么。 只见萧浓情踌躇良久后,终于下定决心一般走上前,对那门口迎来的一个茶壶打扮的人道:这位大哥,在下前来拜会鸣香姑娘,不知可否代萧某传个话? 我一愣,心中忽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抬头朝那楼上秀气的招牌望去 点绛阁。 我一口老血卡在喉间,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总算想起了这茬。 那日我与崇少从花想楼回来后,为了避免穿帮便遣人去点绛阁打点了一番,教他们也佯装楼内确有鸣香这等人物在,若是萧浓情遣人来问,便跟他道是鸣香抱恙在身不便见客;哪知这自诩深情的野鸡美男等不来鸣香好转,竟是亲自登门来寻了。 茶壶果不其然露出了为难的表情,道是会帮萧浓情去问问;未过半晌便一脸歉意地回来,跟他说鸣香姑娘还有些不便,不如请他先行回府,来日再叙。 我暗暗松了口气。只见萧浓情沉默了一会儿,又道:那便请大哥再代萧某知会鸣香姑娘一句,锲而不舍,金石可镂;萧某一日不见鸣香,便一日在这点绛阁外守着。 我眼睁睁看着萧浓情转过身来,淡然地拂一拂衣袖,上了这紧挨着点绛阁的茶楼。 心中后悔了一万回那日在花想楼的莽撞,竟招惹了这么个难以善后的麻烦来;我懊恼地蹲在树下挠头,唾弃了自己许久后,抬眼望了望楼上,又悄悄地跟了上去。 正值午后闲暇时光,茶楼中的人已是多了起来,萧浓情四处寻不见雅座,便坐到了方才本侯吃茶窥他的窗边,教伙计将那桌上的残茶撤了,自己则点上一壶龙井,当真耐心地等候了起来,大有不撞南墙不回头之意。 我哼了一声,心里暗道活该,也没了继续看他在这儿自媚的心思;甩了甩手正打算走人的时候,我看到萧浓情一顿,发现什么似的弯下腰来,从身侧捡出一块布样的物事,似乎是本侯刚刚落在这里的手帕。 他清眉微蹙,将那手帕放在鼻下轻轻一嗅,神色忽然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我一愣,忙闻了闻自己的袖口。昨晚沐浴时用的是宫里的熏香,论理这帕子上应当不会沾到什么味道才是,萧浓情便是再多心,也不至于即刻发现本侯在此处逗留过。 我见他捏着那帕子,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然后微眯着眼不知想起了什么,手指忽然抬起,轻轻抚在了自己的嘴唇上。 想到不久前与他在御书房外的种种,我登时悟了过来,一股压根儿不知打哪儿来的红潮迅速漫上双颊,下一刻只觉得更窝火了。 这姓萧的野鸡分明是在孜孜不倦地追求鸣香,居然还敢在这个时候遐想本侯? 我磨着牙,心底的恶意与忿恨交织着翻涌,下沉着遇到不久前那难以言状的暧昧,忽然变得复杂起来。 萧浓情饮了半壶茶后,便起身离了雅座去小解,我看着他那似乎消瘦了一些的背影,脑海中忽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沉吟良久后,我起身走到他的雅座边,瞥了一眼被他叠好放在茶盏边的手帕,从怀里拿出那本饱经风霜的《风流侯爷蜜会霸道情郎》,迅速地摊开、撤离,仍是回到方才隐匿的地处蹲下了。 于是萧浓情回来后,便发觉自己桌上多了件陌生的话本,疑惑地抬起头来四处看了看,似是想要归还给原主;下一刻却被那书中内容牢牢吸引住了视线。 为了确保能引起萧浓情这只童子鸡的兴趣,我翻到的是一页十足火辣的春宫插图,那模样肖似他本人的萧郎被俏侯爷压在画舫中如此这般,想必只一眼便能教人欲罢不能。 我看到萧浓情果然迟疑了一下,正欲拿起它的手一顿,极不可思议似的瞪圆了眼睛;见四周不似有人来讨这话本的样子,便也终是撩起衣摆坐下,借着茶壶的遮掩细细翻看了起来。 萧浓情就这么一页一页地翻看着,面上表情果真精彩纷呈,也如昨日的本侯那般,先是震惊、羞恼,似乎下一刻便想要撕了这话本去找主笔的酸书生算账;却又深吸一口气,顶着殷红冒烟的双颊不可自拔般看了下去。 他在这茶楼里持续入迷地看着,仿佛全然忘了自己还待着的鸣香姑娘,一直到窗外日薄西山才如梦初醒,一个激灵扔了手中话本便想起身离去;似乎又见此时茶楼已人烟寥落,无人注意到探花郎在这角落里做什么,便将那话本收入怀中,掩饰着匆匆下了楼。 看着萧浓情那仓皇离去的背影,我的唇角慢慢勾起来,一个阴谋大计已然在胸中成形。 是夜,我奔进御史府一脚踹开崇少的房门,提着灯将那床榻上睡得口水直流的贤弟唤醒,平静道: 贤弟快别睡了,来听愚兄讲件正事。 见来人是我,迷迷糊糊的崇少忙一个骨碌翻起身来,依言坐到桌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很快摆出了洗耳恭听的架势。我放下灯,回想着白日里的种种,高深莫测地笑道:愚兄不才,从此也不再惦记劳什子骊珠儿玳瑁儿,现下已是觅得了新的良人。 单纯如崇贤弟自是不知他的晟鸣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好奇道:哦?是哪位佳人? 我笑得更恶意了。露出一口森森的白牙。 萧浓情。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火箭炮:17127421 x1、sweetpeach x1、z阿尼是条废鱼 x1 感谢手榴弹:z阿尼是条废鱼 x1、顾渎 x1、瓜子不上火 x1、最是袭人橙榴香 x1 感谢地雷:吉尔 x4、我妻草灯 x3、长白客 x3、裤衩衩哟 x2、熊仔无敌 x1、宝贝陆比心 x1、烤肉2号 x1、跋涉晨昏 x1、最是袭人橙榴香 x1 感谢营养液:Bilgewater x163、花粉 x20、20386565 x9 第18章 崇少看着我,低下头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后,便凑过来,试探着将掌心放在了我的额头上。 我拍开他的手,正色道:愚兄并没有发烧说浑话。且想一想,还有什么比看死对头断袖给自个儿更大快人心的膺惩哪?只要本侯是上头的那个,即便两人的绯闻日后在这京中流传开来,也称不上什么丑事;可他被挑的萧郎就不一定了。 我眉飞色舞地说着,愈发觉得想出这般计谋的本侯果真英明神武、颖悟绝伦,仿佛下一刻便能看到野鸡美男放下架子追在本侯身后凄凄哀求、最后却被始乱终弃、终日以泪洗面的可笑模样,胸中郁积许久的恶气仿佛也在一瞬间消散,迫不及待便想捋起袖子去实施了。 见我沉浸在自己美好的报复计划中不可自拔,崇少这才慢慢明白了过来,迟疑着道:是说晟鸣兄你打算佯装去追求萧兄,要他断袖给你么? 不错,我递给他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仍是扬着嘴角道,想来这姓萧的野鸡并不热衷女色,年近十八家中也没有妻妾,会不会好男色也着实不一定;本侯英俊潇洒魅力非凡,挑断他的袖子亦并非难事。 见崇贤弟蹙眉听着,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会意地来赞扬本侯,我顿了顿,沉下脸道:怎么,贤弟你能断上那个徐起潭,还不许愚兄我去逢场作戏断一个无伤大雅的小袖不成;还是说,你信不过愚兄有这个本事教他萧浓情/欲罢不能? 愚弟并无此意。崇少连忙否认,沉默了一会儿又挠头道,只是今日我觉得晟鸣兄也也不似全然不会断袖的模样,当真是假意追求萧兄作戏也就罢了,日后若一时不慎陷进去,我忧心晟鸣兄会 呸,你当谁都跟你一样说断就断么?我懒得唾弃他这荒唐的念头,伸出手来给自个儿扇了扇风,眸光一沉便道,贤弟大可放心,愚兄自当全身而退。 于是兴致勃勃地跟崇贤弟讨论这一恶计到后半夜,便也靴一蹬紧挨着他在这御史府中睡下了;翌日起床洗漱过后,我见天色还早,尚不及打扮一番去挑某只野鸡的时候,便瞥了一眼正在束发的崇少,打算难得地同他去上一回学。 恋耽美 >少年倾国——诗花罗梵(14) 还没找见么?我翘着二郎腿坐在床边看他道。 崇少满头大汗地在书案下翻找着昨晚写完的作业,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自个儿那一册诗本,好半晌才揩揩额角的汗水,抬头道: 晟鸣兄,不若你先去吧;愚弟找到了再到讲堂去,给我留个座位就成。 我想了想,道:行,反正现下离开堂还差些时候,我也回侯府找找落下的课本,等下再来寻你一道上学。 便接过了御史府侍人送来的鸡蛋烘饼,边吃边步履散漫地遛回了自家侯府。 一进门,偌大的庭院中不见府内其他侍人与我爹,罗汉松旁站着一个仰头望天、神色悠闲的徐静枫。 我几口咽下手中的鸡蛋烘饼,又看了他一眼,低头琢磨了一会儿后,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徐静枫收回那游离在空中的视线,手中折扇敲了下掌心,望着我幽幽叹气道:小侯爷,何苦见了下官便是一副见鬼似的面孔? 我他娘的能不像见鬼似的吗? 打从探清了这徐静枫的底细后我便知道,左侍郎登门便如白无常降诞,谁家倒楣催的惹上大事,一准有这个鬼见愁笑眯眯地前来送终。撇下他四处去寻我爹,无果;想到皇上与我爹之前那略显古怪的气氛,我双脚一软,险些没能站稳。 将我的神色收尽眼底的徐静枫微微挑眉,心下似乎已是了然;便从袖中捡出一封像是墨迹未干的信来,递到我眼前道: 不必担忧,老伯爷只是有要事在身,这般起程独自回一趟襄阳老家罢了;小侯爷若是不信,且看这一封裴老请在下代为转交的家书。 我劈手夺过那信,七手八脚地展开来仔细读了一遍,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却又慢慢再度皱起。 信上这白纸黑字确乎是我爹那风雅潇洒的字体不假;他的墨宝从未在这京中流传过,甭说皇上的人没可能看到,便是与之朝夕相处的亲儿我也模仿不来,所以我自然不怀疑这封家书会是他人伪造的。 只是我爹道他这趟回襄阳办事,兴许得过上几个月才能回来,要我在这期间好生在家待着不要惹是生非,府中事务他托给了近日得闲的徐侍郎来打点,若我平日里有什么不懂不会的,可以尽数去请教徐侍郎,也嘱咐我需事事听从他的劝导。 我爹叫我防着皇上。 徐静枫是皇上的人。 我爹又叫我听徐静枫的。 教纯善了半辈子的本侯去猜想这其中错综复杂的种种,倒还不如此刻天降个惊雷劈死自个儿算了。 便也就是这么回事了。见我放下信来忿忿地瞪他,徐静枫微勾起唇角,悠然道,老伯爷不在的日子,下官便是小侯爷的家长;小侯爷若有什么不甚明朗的心事琐事,也大可来寻下官一道倾诉探讨。 这副长辈一般亲切而关怀的口吻听得我直皱眉,不由得轻哼一声,冷笑道:依本侯看还是算了。某些人连自个儿的感情私事都处理不好,又如何能来替本侯分忧? 徐静枫闻言若有所思,半晌又叹一声气,状似无奈般说道,原来小侯爷是在记恨御史公子一事。 我右眼皮一跳,盯着他看了半晌,终也微微眯起了眼睛。 既然这徐起潭不打算装傻,那本侯便也不再客气,好生来责问他一番这勾引自家贤弟的重罪了。既然侍郎大人也知晓本侯是在记恨崇贤弟的事,不妨来说说看,你心下究竟是如何打算?我将我爹的信收入袖中,沉着脸看他道。 如何打算?徐静枫重复着我的问话,下一刻便失声笑道,我一早便跟御史公子说过,这心意在下感激不尽,只是我中意之人并非是他,眼下也十分苦恼。 我听得蹙眉,又想起了先前他对崇少说的那番浑话,没好气道:怎么?你难道还当真喜欢本侯不成? 我自然喜欢小侯爷。徐静枫眨了眨眼,还没等我脸色黑透,便合上自己的扇子,别有深意般继续道,因此这事,下官全听小侯爷的。不妨来说说看,小侯爷究竟是想让下官从了御史公子呢,还是不从呢? 我一呆,下一刻竟忽然语塞起来。 说得倒是,我究竟是想让他从了崇贤弟呢,还是不从呢? 从我这个做兄长的立场来看,这芝麻馅儿的鬼见愁跟自家天真纯良的贤弟当真是哪儿哪儿都不配,本侯巴不得他赶紧和崇少撇清关系了才好;可这几日据我观察,崇少这回却也并非像以往那般单纯迷恋上了哪位清倌艳伶,竟是真心盼望跟这个小白脸永修同好,若我在这里勒令徐静枫跟贤弟断绝来往,他日后伤心了可该如何是好 正纠结着掰自己的指头,我抬起头,余光中忽然闯入一袭放大的黑影,那徐静枫竟一步上前,整张脸都朝我挨近了过来。 好在本侯身手敏捷,登时一个闪身躲了过去,落地整整自己的衣冠,警惕道:你干什么? 那徐静枫见自个儿的主意落了空,便也站直身来拨了拨额前落下来的碎发;然后颇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声音竟有几分幽怨:怎么,御史公子与探花郎都亲得,我一个三品侍郎却亲不得么? 我下意识摸摸自己的唇瓣,下一刻便目瞪口呆。 这徐起潭怎会知晓我亲了崇少,还险些亲了萧浓情的事?莫非昨日在御书房外,他也躲在暗处窥着我们么? 徐静枫看着我,很快善解人意道:小侯爷可千万别误会了,下官昨日只是碰巧也在御书房外等候面圣,既没有看到小侯爷主动亲了御史公子,也没看到小侯爷与探花郎之间那旖旎暧昧的情愫,大可不必为此事烦扰。 我: 好一个神出鬼没的白面鬼见愁,哪里有本侯出糗,哪里就有他出场。我抽着嘴角,说不出是惊还是气更多些,半晌也只是抬指怒视着他道:我你大胆 徐静枫摇摇头,显然没有将眼前恼羞成怒的本侯放在心上。还是那一句,若小侯爷想要断袖,下官随时奉陪。他看着我幽幽道,语气忽然变得耐人寻味起来,现下如此看轻那位探花郎,将来可是要吃大亏的。 晟鸣兄! 我回头一看,气喘吁吁的崇贤弟正抱着课本奔进侯府,看起来似乎终于找到了他的作业,这般便来寻本侯一道上学了。我们走吧起潭?! 话音未落,崇少怀中的课本便猝然落了地。 而他看着眼前那仿佛从天而降的情郎,眼神那叫一个风情月意,那叫一个芳草萋萋。 我明眼看到徐静枫打了个寒颤,然后中规中矩地朝他微笑了一下,道:御史公子。 瞧瞧,瞧瞧,现下连个名字都唤不出口,也不晓得本侯的崇贤弟怎么就在这厮身上看到了希望,那小眼神迷恋得只差竖起尾巴来摇一摇。 我皱皱鼻子,伸手扯上自己的贤弟便打算走人;哪知某侍郎看了我一眼,心底也不知在深沉地打些什么算盘,竟忽然对崇少道:正巧在这里偶遇,在下巳时约了友人去棋馆消闲,不如御史公子也随在下一道去博几盘如何? 崇少一呆,随即睁圆了眼睛,显然一副受宠若惊以及不可置信的模样。 他看看徐静枫又看看我,迈出的脚步在我两人间踌躇,语无伦次道:这我晟鸣兄,学堂的事 好你个阴险的鬼见愁。 我瞪着徐静枫,心下知晓他便是要我赶紧做决定,究竟是要他即刻与崇少断了来往,还是放任自己的贤弟去幽会意中人。 过了仿佛一日那么久,我深吸一口气,松开崇少的袖子平静道:你去玩吧,愚兄会代你跟博士告假。 崇少闻言精神一振,感动万分地瞅着他的贤兄我,末了竟上前予了本侯一个深情的拥抱,道:多谢晟鸣兄! 便亲亲热热地跟上徐静枫,眨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道:起潭,我们走吧! 徐静枫的目光落在崇少扯着他袖子的手上,眼皮似乎不动声色地跳了一下;最后递给我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任他拉着一道出了侯府大门。 行,你们情趣。 我黑沉着脸推开讲堂后门,回到这已阔别一月有余的太学时,授课的博士竟还未到,官家公子们正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打瞌睡;见来人是我,便都霎时屏住了呼吸。 想来跟圣上眼前的红人当同窗不是件易事,本侯在这京中的风评又着实算不上极好,看到小霸王竟难得地回来上学,想必心下还是会紧张些;毕竟若是得罪了小侯爷,怕是他们老爹在皇上面前也不好过了。 我懒得搭理他们,自己寻了个后排靠窗的位子坐了,便托腮去看那窗外的花鸟虫鱼。眼看授课时间已到,老博士却全然不似有到堂的迹象,我伸指捣了捣前排的寺卿公子,问道:教授呢? 寺卿公子回道:老博士近日来身体不适,皇上道是会遣一个翰林院的文官来做临时教授,今日方才交接,是会来得晚些。 谈话间,我的余光已是瞥见一袭熟悉的身影抱着书自那讲堂的前门走了进来。 我: 萧浓情: 四目相对,哪知率先慌忙低下头的却是某个嚣张不可一世的野鸡美男。 我看着萧浓情,万分肯定他已是全然看见了自己的冤家就在这里,却居然没有像往常那样对本侯横眉冷对、或是丢一个不屑的白眼;莫非这厮竟开窍得如此之快,只读完一本破书便深深眷恋上本侯了不成? 窥见萧浓情那耳根处若隐若现的红潮,我琢磨了一会儿,又看看四周的景致,总算迟钝地察觉出了异常。 《风流侯爷蜜会霸道情郎》 第十九回 ,萧郎在某个契机之下成了俏侯爷的临时教授,两人在讲堂上眉目传情不说,课后更是留了侯爷下来单独授业,两人情难自制,在这神圣的儒学馆中发生了二人的初吻。 我看看那已是站定在讲案边的萧浓情,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竟隐隐紧张起来。 这该不会总不能是这么巧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火箭炮:17127421、sweetpeach 2个;z阿尼是条废鱼 1个; 感谢手榴弹:顾渎 2个;宝贝陆比心、最是袭人橙榴香、瓜子不上火、Thepassersby、z阿尼是条废鱼 1个; 感谢地雷:吉尔 5个;宝贝陆比心、我妻草灯 4个;瓜子不上火、柠檬精、长白客 3个;裤衩衩哟、熊仔无敌、跋涉晨昏 2个;烤肉2号、最是袭人橙榴香、藤原千花、桂圆、月下美人攻、啾唧、MILLENNIUM﹎ 1个; 感谢营养液: 龙卷、naive 10瓶;なんでもない、雾里看刀 5瓶;啦啦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不知此时的萧浓情是否也同样想起了这茬,依昨日他对那话本的痴迷程度看来,极有可能已是连夜手不释卷地读完了;于是本侯沉吟片刻后,便也目光炯炯地朝他看了过去,想要从他这明显不大自然的神色中窥出些什么来。 哪知讲案边的野鸡教授却没再看本侯一眼,整理了案上的书本后便转过身,淡淡地开了口道: 林博士近日抱恙在身,便暂且由我这个小翰林代劳几日;萧某才疏学浅,年纪也与诸生相当,恐也愧称教授,只盼在这学堂中/共同研习经典,诸生只随心所欲便可。 话音落下后,我环顾四周,讲堂中的同窗果真神色各异。 想来这皇上钦点来代课的教授不是那专职五经的老学官便就罢了,竟是去年科考点了探花的小翰林,且还年少到与我等差不多,心底定然是有些不服的;不过呢,因这萧浓情实在生得有几分姿色,对着这样一张脸研学总比对着老博士那张苦瓜脸要强得多,于是诸生嘀咕归嘀咕,便也还是欣欣然翻开了桌上经典。 我摸摸下巴,忽然觉得身边似乎有不少视线聚在自个儿身上。 见我看他们,他们赶忙别过头去,却又暗暗窥起了萧浓情。我这才想起极乐侯与新晋探花不和一事早就在这京中流传开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这课堂想必不会太/安生才是。 于是我猛然站起身道:萧教授! 萧浓情一愣,似乎没料到我会即刻发难,清眉微挑着朝我看来。而我意味深长地看了他半晌后,又道一声:幸会。便安分守己地坐回原位,撑起下巴只等着授课。 如此一出想必会教这野鸡教授以及身旁同窗困惑不解,却也堪堪彰示了本侯在这讲堂中的存在,由不得他萧浓情不在意。 思及自己那亟待实施的大计,我一边回想着昨晚与崇贤弟探讨的种种,一边闪着灵动的眼眸去看不远处那理应已是为本侯心旌神摇的野鸡教授,只待着与他像话本中所描述的那般眉来眼去、秋波暗送。 却哪知直到放课,萧浓情都没再看我一眼。 我看着仍是一本正经在这讲堂中与诸生研学的野鸡教授,嘴角早就撇到了耳朵根;这天杀的胡疆野鸡果真有千张面孔,做学官也适应得很,诗书礼易皆能侃得头头是道,若不是知晓萧家世代都是法学派,这会儿看他倒当真跟个儒学大家似的。 而授课前一刻还在忧心老博士的官家公子这会儿都变了颜色,倾慕无比地瞅着他们的野鸡教授,依我看甭说是还怨念着他年少僭越,怕是恨不得老博士赶紧作古了教他来转正才好。 眼看上午这几场论辩结束,同窗也三三两两悠闲地遛出了讲堂,打算一并上这太学邻侧的酒家好吃好喝去,我没了伴在身边的崇贤弟,也只得慢吞吞地随他们踱了出去。 余光始终不见那正在讲案边默读诸生诗本的萧浓情有唤我留下来的迹象,我暗暗嘀咕了一会儿,心道罗秀才也并非料事如神,看来那话本也终归只是以我二人为原型的荒唐小说罢了。 不过既然本侯已打定主意要这个野鸡美男断给自己来略施惩治,岂能就此善罢甘休? 我目光一凛,走到讲堂外那一汪嬉戏着游鱼的清池,蹲在池边犹豫了半晌后,便心一横跳了下去。 仍在讲堂中的萧浓情显然听到了扑通落水的声音,便放下诗本出来查看,恰看到一个不慎落入池中、爬上岸来可怜兮兮望着他的本侯。 恋耽美 >少年倾国——诗花罗梵(15) 萧教授。我努力地掩面打了个喷嚏,用虚弱的嗓音恳求道,学生方才不慎失足落入这池中,不知可否 教授暂歇的学舍定然有替换的衣物在,加之本侯高贵的身份摆在这儿,他萧浓情总不可能放我一人在这里自生自灭。我佯装咳嗽着去擦面颊的水滴,隐约窥见萧浓情正挑眉看着我,显然是在思量着些什么。 半晌意味不明地叹了口气,转身道:随我来吧。 虽然隐约觉得萧浓情最后的那个眼神不太对劲,我却仍是勾起了唇角,忍着浑身湿透的不适跟着他一路踩着青青的石板路到学舍,看着他开了藤柜,从中捡出一件干净的学官服递给我,然后便坐到了洒满春光的小榻边,扬着一双碧眸幽幽地朝我看来。 我眨了眨眼,相当从容地当着他的面除下自己湿透的衣物,动作缓慢不提,也有意教他好生见识了一番本侯这惹人嫉羡的身材。 想来那日在渡口坡崖下他萧浓情被本侯看了个精光,现下也应当礼尚往来才对;更何况本侯虽是不及习武的崇贤弟结实,却也是筋肉匀称、挺拔疏朗的少年体态,任谁看了也不会无动于衷。 萧浓情木着脸看我更衣,眸光似有一瞬间的闪烁;却又很快变得微妙起来,直到我慢吞吞地换上学官服,也同样朝他望过去,才抄起肩好整以暇地道: 小侯爷,现下既已四处无人,不妨来说说,您究竟有何贵干? 我一愣,很快摆出一副无辜又委屈的模样道:萧教授何出此言?我只是落水后需要借件干衣,还能有何贵干? 萧浓情听罢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嗤了一声,仿佛很好笑似的看着我道: 你当我看不出是你自己跳下去的么?那池边没有青苔滑痕不提,官家公子们又根本不会胆大妄为到推圣上最疼宠的小侯爷下水,加之一向厌弃萧某的小侯爷今日竟忽然变得如此客气,我能不怀疑这其实别有用心么? 也许徐静枫那个鬼见愁说得对,小瞧萧浓情这个人精的本侯是有些不应该。我平静地放下袖来,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会儿后,抬起下巴冷哼一声,又恢复了往常的恶霸嘴脸。 问得好,不愧是近日来备受圣上喜爱的探花郎,果真绝顶聪明。 事已至此,我便也破罐子破摔,撩起衣摆在他身旁坐了下去,别有深意地看着他道:想来萧探花也知晓本侯有断袖的癖好;那么问题来了,我一个断袖为争取与佳人独处的机会佯装落水,你道这是有何用心? 思及自己的大计,我又朝他挨近了些,尚有些冰凉的脸颊几乎就要碰上他的,下一刻便窥见眼前那精致的喉结隐隐动了动。 萧浓情清眉微蹙,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些,神色竟也有几分与本侯心底肖似的紧张;我不依不饶地靠过去,很快再一次将他逼到了尽头,只需稍一倾身,便能将他顺势压倒在榻上了。 我将他圈在两臂之间,就像昨日在御书房外那般与他鼻尖相抵,感受到不可言说的暧昧气氛再度在两人间蔓延,眼睛也微微眯了起来。 比起随时都有可能被外人窥见的宫中,现下的时机可谓是得天独厚,此处只有我二人不提,那些个同窗又早早上酒楼胡吃海喝了去,没两个时辰压根儿不会回来;甭说是足够我演绎一番话本,便是当真将他如此这般一回,也充裕得很。 萧浓情早就读过那话本,想必已是对现下的情形清楚了几分,却始终一言不发,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还在想入非非的本侯,竟看得原本方寸不乱的我隐隐一慌,忽然有些不知该如何下手。 然后我又想到,萧浓情这厮会武功。 会武功还能被本侯轻易制住,这说明了什么? 我心一横,正寻了那高挺的鼻梁下温软的菱唇打算亲下去的时候,却见他蓦地伸出一指来挡住了我,叹息道:小侯爷若只是一时兴起,还是莫要招惹在下为好;我毕竟与御史公子不同,可不是什么任人宰割的纯善之辈。 这叫什么话?我不满地瞪着他道,被本侯相中,还委屈了你不成? 萧浓情闻言眸光微闪,一潭碧色仿佛在最后犹豫着什么,不多时便幽幽地叹了口气。 然后我眼睁睁看着他竟抬起手,主动勾上了我的脖颈。 【略】 【略】 【略】 萧浓情。我好半晌才平静下来,直视着他道,你喜欢本侯么? 萧浓情神色一动,说不出是迷惘是复杂般蹙了下眉,低声道:我 虽然我也知晓读完那话本的萧浓情兴许会如本侯般头昏片刻,却也未曾料到他竟会这么上道;依现下的气氛来看,哪怕我当真不管不顾地做了下去,怕是他也不会认真反抗。 甭管他是何时对本侯有了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这第一步的收获已是相当令人满意。我努力将胸中的野兽安抚下去,警告自己大不可在此时被欲望迷昏了神智;毕竟这只野鸡既然也算可口,总得留着慢慢调/教才是。 于是便又抬起头,在萧浓情的唇上啄了一下,正想再趁热打铁说点什么情话的时候,却见他双目迷离地看着本侯,下一刻竟脱口道: 鸣香 话音刚落,两人间那极尽旖旎的气氛便霎时僵冷了下来。 我看着他,萧浓情自觉失言,竟回避了我的眼神。 半褪的学官服盘踞在腰间,白生生的身段在窗外清朗的日光下更显明艳风流,双颊虽还依稀残有淡淡的红潮,可惜已经挑不动本侯的半分情/欲了。 罢了,本侯也并非只想做你那意中人的替身;探花郎中意的究竟是鸣香还是晟鸣,我便也给你留些日子去好生想清楚。 说罢看了他一眼,若无其事地整整自己的衣衫,再不去看那煞了风景的某人一眼,转身走出了这学舍。 出门的时候我摸摸自己的额头,余光瞥见萧浓情仍是抱着自己的衣裳坐在书案上,幽邃的眼眸像是在沉思,却终是没有开口唤住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火箭炮:sweetpeach 2个;花粉 1个; 感谢地雷:宝贝陆比心、z阿尼是条废鱼 3个;顾渎、瓜子不上火 2个;藤原千花、我妻草灯、Bilgewater、跋涉晨昏、熊仔无敌 1个; 感谢营养液: 脸滚键盘取的名 14瓶;裤衩衩哟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本侯当真是疯了不成? 没有崇贤弟在身旁,我便也没了晌午后继续回来上学的心思,穿着那身朴素无华的学官服漫游在这京中的三街六巷,回想起方才在学舍中的种种,越想越郁闷,越想越恨不得掴自己一巴掌。 也是这萧浓情虽不及本侯一半倜傥,却也姑且称得上是有几分姿色,被我抱在怀中时那任君采撷的姿态怕是任谁见了都难以把持,饶是见多识广如本侯竟也堪堪栽了一回,险些坏了大计。 好在这萧浓情虽然上道,却也还未断得彻底,危机关头竟想起了他那位还在点绛阁思念本侯的心上人,也不知此时究竟是喜欢那早就婉拒了他的鸣香多些,还是这头一个予了他那等甜头的本侯多些。 不过这自恃聪颖的萧浓情是不是忒蠢了些,竟也没有一分一毫怀疑过本侯与那鸣香实是一个人的可能? 我憋了半晌,也着实想不出自己究竟是想教他即刻认出来,还是一心一意恋上这个男儿身的极乐侯;虽然假扮成鸣香逗弄他似乎也不失为一条良计,可终究还是本人亲自报复更痛快些。 这般思量了许久后,我摸摸自己尚有些余温的脸颊,忽然觉得有些要不得。 崇少说得对,我可不能在等着看那萧浓情沦为京城笑柄之前,先搭了自个儿的袖子进去。 于是我闲逛了良久后,便抬脚慢悠悠地拐向了那条崇少与我所熟稔的花街。 想来本侯如今也快十七周岁,皇上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后宫已经有了个小公主,再如之前那般挑三拣四去寻觅自个儿初体验的良人,怕是当真要成高龄旷夫了。 不如先随便寻个看得过去的姑娘将就一下,收收本侯先前那险些没能把持住的心绪,也好生熟悉一番这事的流程与做法,省得日后教同样是个童子鸡的萧浓情看笑话。我大模大样地踱进阔别已久的花想楼,径直对那笑脸迎上来的鸨母道: 把你们这里最会伺候人的姑娘叫上来,不要只会调琴下棋的清倌,要过夜陪床的那种。 此言一出,楼内的空气瞬间安静了。 本侯是否在这楼里开过荤,鸨母茶壶都是再清楚不过;一向挑剔且颇有几分洁癖的小侯爷今次竟不要清倌来作陪,还表明了要在这里过夜,可称得上是匪夷所思的大新闻。 我也懒得搭理他们,刚想从怀里摸张银票出来,几下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我的荷包应是随那湿透的衣裳一道丢在了萧浓情那里,便咳了一声唤个茶壶去侯府支钱,自己则懒洋洋地上了楼。 坐在厢房中给自己倒了杯茶后,我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门开的响动,便也欣欣然回过头去,原本期待的表情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我: 骊珠儿: 时隔多日再度见到早已在心中被埋葬了多少回的初恋,我以为自己多少会有点情绪;可谁知此时看着这一身寻常艳妓打扮、举止俨然俗媚无比的骊珠儿,心情竟出乎意料地平静。 我喝了口茶,面无表情道:好久不见,珠儿还记得我么? 骊珠儿沉默过后,端庄朝我行了一礼,妾身给侯爷请安。 便抱着琴缓步走过来,似是打算给本侯先弹个曲儿来活络一下这尴尬的气氛。停,别往墙那边坐。见骊珠儿愣住,我瞥了一眼她那已然恢复光洁的脑门,凉凉道,本侯只怕你一个想不开,又要以死明志了。 这话似乎戳到了骊珠儿的痛处,低头闷闷地离了墙边的琴桌在我对面坐下,半晌又脸色苍白,几乎下一刻便要落下泪来。 我侧头瞅了她良久,心下也终是有些不忍,摆摆手示意她不必调琴,想了想便道:骊珠儿,本侯虽不知晓你是如何被那萧郎伤了心,竟也作出这等自甘堕落的浑事来;现下却也想要予你一次机会。 见她望着我,神色似有恍惚,我继续语重心长道:本侯虽气恼你卖了初夜,却也并非是那在乎女子贞洁之人,若我现下去找花妈妈赎了你出来,虽不能扶持你做这极乐侯府的主母,却也堪堪可以做个一辈子衣食无忧的妾室。不知你意下如何? 骊珠儿认真地听罢,一双美眸像是有一瞬间的感动,却又很快垂下来道:侯爷这番心意,珠儿实在感激不尽。只是贱妾现下已然身躯不洁,不好再污了侯府门楣;便也还是随我在这里卖笑几年,听天由命罢了。 我皱眉道:你当本侯的妾,就当真这么为难么?比做个一般俗妓还为难? 她摇头道:若是进了侯府,珠儿这辈子也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姬妾;若是一直在这花想楼待下去,兴许有朝一日还能有用些。 我闻言嗤了一声,不再试图去劝她些什么,也没有去细想那所谓的有用究竟有何深意,只哀叹着自己曾经钟情的美人竟会甘愿堕落至此,兴味索然地把桌上的糕点全往嘴里塞了,便示意她调个小曲儿给我解闷。 夜半我躺在这花想楼最为舒适豪华的厢房睡得哈喇子直流,骊珠儿穿着肚兜伏在床头,犹豫着似是想上来服侍,却被我一脚踹了下去;便只得叹一口气退下,打个地铺在床下睡了。 我倒也并非还有什么顾虑,只是忽然没了这心思而已。 我爹一声不吭地扔下我回了襄阳办事,侯府里也只剩下一群无趣的侍人和骗吃骗喝的门客,我便也没了归家的心思;加之这花想楼内菜色不错,新来的清倌姑娘也个个漂亮周道,我每日歇在这儿厮混,竟也一连过了七日。 府中总管已被我遣人知会过,自然没有担心什么,而崇贤弟也不知是在和他的起潭花前月下,还是有所顾虑,竟也没来寻本侯;于是直到七日过后,我才被皇上身边的内侍少监巡到了这里来,见我无虞便切实松了口气,好生劝诫一番便拎小鸡似的将我拎出了楼。 然后我才知道,就在我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与姑娘们花天酒地的这七日间,萧浓情从太学回来,被皇上赐了顶刑部四品的帽子。 这下可切实惊煞一群朝臣,我也困惑得不行,不晓得皇上是在打什么主意。因为据我所知,徐静枫似乎一开始便是想去刑部的,只是皇上舍不得让他被都察院那一群走兽补子四处盯着,太平盛世还是兵部最为清闲,便由着他做个神出鬼没的左侍郎。 本被个皇上的最忠之臣私下浪迹在京城看笑话也就罢了,现在眼见连个罪臣之子都快要压到自个儿头上,想必那隔壁的都察院和大理寺都颇有微词。 于是崇少他爹先上了道折子,千百个婉转道明了此人年纪尚轻,其父又有旧罪在身,实在不适宜这么早便被皇上寄予如此厚望;谁知皇上还未作答复,萧浓情竟也麻利地上了道折子弹劾都察院,道是有监察御史其实与先前倒卖市舶税一案涉事官员有私交,显然自身须得先内部清查一番,再来妄议他人才好。 我寻思着崇少他爹跟萧浓情杠上的事我那贤弟理应会飞速跑来知会我才是,哪知居然一直没有动静,看来是当真追那徐起潭追得忘乎所以了。 这两人如此在朝堂上唇枪舌战三日,哪知先熄火的一方却是牙尖嘴利的萧浓情。 原因无他,小侯爷在那花街醉生梦死、且还点了挂牌艳妓过夜的消息飘到了他耳朵里。 于是萧浓情气得连夜提笔写下万字奏折,恳请皇上管教好如此不成体统的极乐侯,并定下铁令严格限制本朝声色犬马之风,瞬间将一点胜利之心也无的都御史崇徵无视到了一边;而皇上见状松了口气,敷衍着应了便遣内侍少监去花想楼把我请了出来。 我被拎出花楼时正是清晨,下一刻只觉得腹中饥饿,便上一旁的酒楼去打包了些好酒好菜,想去找那尚不知死活的崇贤弟叙叙。 心里不屑地嘀咕着,本侯也就是逛个花街而已,那萧浓情气什么?有这功夫还不如去点绛阁外继续守着,看他那鸣香姑娘会不会被他感动到愿意嫁他。 一路慢悠悠地踱到御史府大门,还未来得及伸手去敲的时候,我忽然感到面前一阵微风吹过,下一刻便有人蓦地开门奔了出来,正与本侯撞个满怀。 恋耽美 >少年倾国——诗花罗梵(16) 我退后两步抱好手中的食盒,警惕地朝他看去。 只见那不知何故出现在这御史府的徐静枫满头大汗,面上似还有些诡异的红潮;见来人是我,也没像往常那样出言逗弄本侯,只略显仓促地朝我点了点头算作招呼后,便一言不发地匆匆离去了。 我看着徐静枫的背影,心中隐约觉得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在意,仍是悠闲地踱了进去,寻到贤弟的闺房敲一敲门;好半晌没听见回音,便干脆利落地闯了进去。 一进门,我看到崇少正赤着上身趴在床榻上,双目无神似的看着地面,也不知在恍惚些什么。屋里飘着一股古怪却熟悉的气味,我看看浑身无力的贤弟,又看看那桌上地下横七竖八的空酒坛,总算迟钝地悟了过来。 我迟疑了一下,略有些结巴地道:贤弟啊,你这是这是成了么? 见来人是我,崇少这才回过神来,坐起身说不出是羞赧是惆怅地嗯了一声,面色却有些复杂。我看着他,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只觉得一瞬间百感交集。 虽然崇少丢下我先一步开了荤,对象还是那个天杀的徐起潭,我多少觉得有些郁闷,却也有些自家养的猪崽终于会拱白菜了的慈父般的欣慰;想到那个素来从容余裕的鬼见愁这回竟是栽到了本侯的贤弟手上,心里便像是出了口恶气似的痛快。 不过看徐静枫那健步如飞的模样,我这贤弟果真吃了没经验的亏,想必还是手段生疏了些;既然得此良机,就应当做得他下不了床才对。 罢了,甭管那开荤的对象是谁,我崇贤弟也算是藉此成了男人,称得上是件可喜可贺的事。我将食盒一一抱上桌,伸手推了那些空酒坛,便招呼贤弟来与我一同用膳。 然后我眼睁睁看着崇贤弟面如土色般下了床,扶着腰步履蹒跚地走到桌前,坐下来的时候脸色又是一变。 我大脑一空,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伸手给他夹了一筷辣子鸡,却见他摆了摆手,艰难地灌下一口凉白开道:谢过晟鸣兄,不过现下愚弟怕是吃不了辣的。 我看着他,他低下头。 等等,我右眼皮一跳,颤巍巍地按着自己的额角道,贤弟啊,你该不会是在下面的那个吧 不知过了多久,崇少叹了口气,放下筷来黯然道:我这几日苦于不能与起潭更亲近些,心下便有些着急。昨晚得了契机邀他共饮,难得将千杯不醉起潭灌出几分醉意,便试着去亲他,他没有推开我,所以 我望着他凉凉道:所以,你是想告诉愚兄我,你一直以来其实都是个想被男人压在身下的断袖么?断得连自尊都没了? 不是!绝非如此。崇少慌忙否认,苦着脸闷闷道,因我并非只是图这一时的床笫之欢,而是想想与他长相厮守,所以在用了武力将他推倒在这床榻间,他也没有很认真反抗的时候,又想到若是第二日起潭发现我趁他醉酒时占了他便宜,从此更加将我拒之门外怎么办? 我拧起眉,便见他深吸了一口气,又道: 而在这般情况下,若他发现被占了便宜的是我崇睿呢?即便男子也无所谓贞洁一说,我想起潭他总不至于再忽视这情意了。 他顿了顿,咬着唇垂下头来:反正,以后日子还长,对吧。 我看着他,恨不得伸手把他的脑袋按进汤盆里。 作者有话要说: 【入v通知】本文将于6.22周六入v,届时连更三章,在这里通知一下大家。 决定入v的原因主要是为了申请榜单增加曝光度,看看能否吸引到新的读者。虽然知道古早狗血+主攻+第一人称在晋江几乎没有市场,不过我相信只要坚持下去,总会收获一批和我萌点喜好相似的小伙伴。 这文篇幅十几万的样子,预计vip部分可能只有两块钱左右,所以还是希望大家能尽量支持一下;不过鉴于很多学生党读者可能也没有太多的零花钱充值看文,如果你是在别处看到这篇文,希望届时也能到晋江这边给我留个言,毕竟跟这几块钱相比,更多的评论数才是支持我继续创作的动力。 感谢大家! 感谢火箭炮:17127421 1个; 感谢手榴弹:顾渎 1个; 感谢地雷:裤衩衩哟 2个;跋涉晨昏、董棂、最是袭人橙榴香、西风冷归晚、吉尔、我妻草灯、瓜子不上火、MILLENNIUM﹎、熊仔无敌 1个; 感谢营养液: 晚泠琉 66瓶;言午二人 30瓶;一多多多多 1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疯了,当真是疯了。 见我黑沉着脸蓦地从桌边站起来,头也不回地甩袖便往门外走去,崇少慌忙起身想要拉住我,却一不小心绊了一跤,径直一个平地摔倒了下去。 衣帛撕裂的声音飘入耳际,我平静地看着左手边那被崇少扯断的一截袖,又转过身去看了躺尸在地上的贤弟一眼,道:崇睿,你知道自个儿现在看起来有多可笑么? 崇少苦闷地抬起头,手里还紧紧攥着我那半截袖子,好一会儿也只是道:晟鸣兄,别不理我我 日头渐升,窗外照进几许温煦的阳光,将这仍是趴在地上的少年郎衬得分外凄凉。 我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足足有半个钟头,这才脱力般无奈地叹了口气,上前将他搀扶起来,又给他碗中夹了些口味清淡的菜色,自己则随便吃上两口,然后起身帮他收拾这屋里的烂摊子。 若是御史府中的侍人得知他们少爷昨晚被一介男子强采了**花,那刚正不阿的都御史鸡毛掸子一抄,想必我这贤弟怕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自家贤弟太蠢怎么办,本侯还能怎么办? 便也只能如此了;那徐起潭若是敢吃干抹净了之后不认账,我就跑去跟皇上告他的状。 待两人用完膳,屋里那激情过后的痕迹也被收拾得七七八八之后,我欲言又止地看着恹恹躺回床上的崇少,本想和他说点什么,话到嘴边还是成了几句无关紧要的叮嘱,只教他这几日好生在家中待着,自己则为他盖好被、拉上门,心情复杂地回了府。 想想崇少,又想想那此时兴许不知在哪里思量着本侯的萧浓情,我便觉得头痛,只巴不得这一切都未曾发生才好。 几日后我那崇贤弟调养好了身子,没有先去找他那神出鬼没的情郎徐起潭,反倒衣冠楚楚地寻来侯府拜会了他的晟鸣兄我。 他提着茯苓饼进来的时候我正嗑着瓜子读一本当日其他门客写的话本,正看到兴浓处,见有张熟悉的俊脸强行闯入我的视野,便不咸不淡地放下书打了声招呼:哟,崇少。 见我面无表情,实在窥不出更多的情绪,崇少迟疑了一下,双手递了饼到我面前来,讨好似的小心翼翼道:那个晟鸣兄,你还生我的气吗 气又如何,不气又如何?我合上话本伸了个懒腰,斜眼看着他道,断袖也好,在下也罢,都是崇少你自己的事,我极乐侯哪有资格管。 崇少眨了眨眼,也知道这便是我没在跟他怄气的意思,终于恢复了点之前的傻样,挪开我面前的一摞话本便坐了下来。 我瞅着他这一身打扮,纳闷道:今日是有什么正事?怎么穿得人模狗样的。 崇少闻言也看了看自己身上那简洁而又不失骚气的玄衣,这才仿佛想起来寻我的缘由,便道:其实是这几日萧兄病重,我爹打算携我一道去萧府探望,这般便来问问晟鸣兄你要不要同去。 我正捏了片茯苓饼往嘴边送,闻言便滞在那里,僵硬地朝他扭过了头。 也是,崇少这些日子沉迷于追着他的起潭乱跑,我又在花街厮混了那么久,还未来得及跟他讲自己与萧浓情之间的种种,冷不丁被他提起这个近些日来想强行从脑内清除掉的名字,竟有些来历不明的心慌。 胡疆野鸡病了?我咬一口饼,佯装淡然地问道,怎么病的? 崇少想了想,凝眉道:听闻是前些日子在渡口那晚受了风寒,本身便没有彻底痊愈,之后几日奔波在太学跟翰林院之间力尽筋疲,加之又与我爹辩论了一场,许是思虑过度,便倒下了;据说这几日水米不进,似乎有些严重。我爹道是他也有几分责任在,便去置办了些礼品,打算上门跟他和萧大人致歉。 我听罢撇撇嘴,心底暗自嘀咕着这只野鸡定是又在装神弄鬼。 都御史亲自登门探望,此举在旁人眼中或许跟黄鼠狼给鸡拜年似的没安好心,可我知道崇大人虽是嫉恶如仇,却也没萧家那么多的心眼,兴许还真觉得是他那几道折子把萧浓情给气病的。 想来距太学那日已过了有些时候,我倒要去看看那萧浓情究竟是在玩些什么把戏。 晌午过后,我便也扯了身不太花哨的衣裳随崇家父子一道去萧家慰问。 萧家那阔气的府邸还是老样子,我与崇少早就把这里的地形摸得熟稔,趁崇大人与萧老谈话的时候便轻而易举地溜到了萧浓情的正宅外;蹲在花圃中观望了片刻,左右不见有家丁守在这里,便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暗戳戳地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 潜伏进这四下无人的寝屋中时,触目是一片雕花纱帐的朦胧,我看到萧浓情侧卧在那里,微蹙着眉静静地睡着,嘴唇的颜色有些苍白,鬓角两侧也蒙着薄薄的汗水,看上去竟比之前还要瘦削许多。 我犹豫了一下,撩开那纱帐朝他额头探去,触手果真一片滚烫。 见崇少欲言又止地朝我看来,我收回手,心下竟有些恍惚。本以为这萧浓情是在装病,哪知现下竟当真是一副病得不轻的模样,弄得本侯也不知该如何收场,想要干咳一声拉崇少离去,却又不由自主地朝床上那人看了过去。 不得不说看惯了萧浓情平日里那高傲欠扁的样子,此时这静谧的睡颜倒当真乖巧得教人有些心痒,只想上去捏着那通红的脸颊狠狠欺负一下才好。此时兴许是有点热,他翻了个身敞开怀,细腻如瓷的胸膛就这么轻浅地在我二人眼前起伏着,竟也有几分说不出的撩人。 这副香艳的光景似乎看得崇少有些窘迫,黄花闺女似的扭过头捂住了眼睛,似乎连看一眼别人的身子都是对他家起潭的不忠似的;而我盯了眼前这显然毫无防备的萧浓情一会儿后,心下忽然有了个大胆的念头。 我朝他弯下腰,脸也越挨越近,几乎就要抵上他的鼻尖,想要看看他到底睡熟了没有。崇少从指缝间窥了我一眼,脸红道:晟鸣兄,你这是 然而下一刻,我猛然抬起头,朝着南墙边那黄花梨木的衣柜奔了过去。 崇少目瞪口呆地看着我打开萧浓情的衣柜,眉飞色舞地翻看起了他那些做工精良、裁剪得当的衣裳,饶有兴致地举在身前比划了半晌后,又见床上那人不似有清醒过来的迹象,于是干脆地外袍一脱,在他那扇奢华无比的落地镜前试穿起来。 难得有机会趁野鸡美男睡倒时胡作非为,本侯不将他的收藏看个过瘾怎么行。 因我和萧浓情身高体形相差无几,这些衣裳竟意外得很是合身,仿佛是为如此挑剔的侯爷我量身定做的一般。心满意足地对着镜中英姿飒爽的少年郎欣赏了一会儿后,我恋恋不舍地换下来,又瞪了那还在昏沉睡着的萧浓情一眼。 果然好看的衣裳还是穿在好看的人身上最为合衬,配这只风骚俗气的胡疆野鸡,可当真是暴殄天物了。 记下这些衣裳的款式后将它们叠回衣柜,心底正琢磨着回去要再请人做几件出来,窗外却忽然传来了由远至近的脚步声,下一刻门便被推了开来。我一愣,与崇少躲闪不及,恰撞上那端着药碗进来的萧府丫鬟。 几人大眼瞪小眼,率先反应过来的还是本侯那年少聪颖的崇贤弟。 他平静地转过身来看那丫鬟,清了清嗓正色道:在下随家父一同来探望萧兄,方才说了几句,他便又睡下了;不若姑娘先将这药交给在下,待会儿药凉了,我们再唤萧兄起来喝。 那丫鬟闻言不疑有他,欣然将药碗递到了崇少手上,福了福身便静悄悄地掩门离去了。 见贤弟如此坦然,没有引起这萧府侍人的半分怀疑,我便也直起了腰板,背着手走到床边撩开纱帐,冷眼瞥着那还在冒汗的野鸡美男,恶声恶气便道:喂,姓萧的,起来喝药了。 见萧浓情毫无反应,我从崇少手中接了药碗,拿起调羹舀起一勺吹了吹,自觉没什么烫嘴的,便坐到床头将他上身扶起来,只想赶紧将这药给他喂下去,好快些跟贤弟一道走人。 哪知萧浓情还在半昏半睡着,几勺进去药汁都顺着唇角流了出来,我便也渐渐没了耐性,拗过他的下巴便想径直强灌进去。 哎哎!晟鸣兄,你这又是何必。看不下去的崇少忙拦住我,叹气道,平日里的恩怨暂且先放一放,萧兄他现下还是病人,不要这么暴力嘛。 说着便又接回药碗,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送到萧浓情嘴边,几下却也没能喂进去,额头便慢慢沁了一层汗;半晌他收回手,看看沉睡的萧浓情又看看一脸不耐烦的本侯,眼神忽然变得若有所思起来。 晟鸣兄,依愚弟看要不要不你 眼见他目光飘忽一会儿后,竟是落在了本侯的嘴唇上,我一愣,总算迟钝地明白了过来。 在那些个红火的言情话本中,若主角双方有一人生病需要喝药,那么十有**都是他的情人以唇相哺;罗秀才那狗血小说中自然也有这样的桥段,而本侯的崇贤弟显然也想到了这点,此时一脸期待地朝我看来,竟似想看本侯给他当场演绎一段似的。 我想张口训斥这心思荒唐的贤弟几句,教他不如自己去喂萧浓情;却站在那儿憋了半晌,还是认命般叹了口气,接过药碗自己喝了一大口,然后弯下腰来将萧浓情扶稳在怀里,觅得那鼻下微微嗫嚅的红唇覆了上去。 我中规中矩地给他渡着药汁,一手轻抚着他的喉结助他吞咽,本也没有什么更多的暧昧;只是这萧浓情尚还在发热,唇舌都烫得惊人,觅到一丝清凉后便不管不顾地钻了进来,很快将猝不及防的本侯亲了个七荤八素。 恋耽美 >少年倾国——诗花罗梵(17) 怔愣间,萧浓情已是微微睁开了一双迷离的碧眸,手脚也缠上了眼前体温更低些的本侯,衣裳更加凌乱着敞开,一副懵懂无措的诱人模样。 我心里一咯噔,长久地看着眼前这可恨又可怜的冤家,也不知哪根神经抽了一下,竟有一瞬间觉得这病中的野鸡也有几分可爱。 回过头去见崇少正远远地躲在屏风后,捂住脸从指缝里窥着我们,便咳了一声暂且与萧浓情分开,道:贤弟,你去萧家后厨取些冰块和冰巾来。 崇少点点头,一溜烟儿跑走了。 见贤弟已经走远,我回过头来目光复杂地看着清醒了几分的萧浓情,又喝了口药,朝他靠了过去;而他有些迷糊似的眨眨眼,顺从地打开唇瓣,很快就被我渡完了一整碗药汁。 我起身擦着嘴,感到口中似还有些不属于自己的香津,而罪魁祸首又将脑袋缩进了被窝里,柔弱无力般似要继续睡的模样,心情便有些难以言状的古怪。 本侯跟这萧浓情如今算是个什么关系?之前的大计还能继续实施么? 正低头琢磨着,我忽然看到眼前那丝绒的薄被一动,从中飘出了一个喃喃的声音:鸣 鸣? 行吧,都病成这样了还不忘唤你的宝贝鸣香姑娘,我看本侯是不用委屈自己跟这等朝三暮四之人假意做一对断袖鸳鸯了。 我冷哼一声,正拂袖打算走人的时候,却听他又断断续续地道:晟鸣 我顿住脚步,拧起眉若有所思地朝他看了过去。 他从被窝里冒出头来,可怜兮兮似的扯住我的袖子道:晟鸣。 我抽了抽嘴角,颇有几分阴阳怪气地看着他道:什么晟鸣啊,连你的鸣香姑娘都忘了么? 鸣香?他愣了一下,许是烧得还有些糊涂,侧着头恍惚般重复道。见我动了动,他忙又上前来搂住我的腰身,滚烫的额头贴在我的胸膛前,低声央求道:别走。 我不走。我没好气道,你这回可看清我是谁了? 他点头,下一刻竟迷迷糊糊地将我拉下来,主动轻啄了一下我的脸颊。我摸摸被他亲到的地方,心下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于是眯起眼睛道:那你究竟是喜欢鸣香姑娘呢,还是喜欢本侯呢? 他惘然听着,也不知是不是病得迟钝的缘故,看起来似乎没明白本侯的意思。我叹了口气,也知道这会儿跟个烧得神智不清的病人说不通什么,于是道:你想见鸣香么? 他摇摇头,迟疑了一下,又点点头。 那你便安心养病吧。我放下手来,平静道,待你病好了,本侯就让你见她。 第22章 我坐在城西点绛阁那高高的厢房中,面无表情地看着手中的黛粉和胭脂,而崇少站在一旁瞅着他晟鸣兄那一身花娘的打扮,颤抖,再颤抖。 他咽了下口水,艰难地问道:晟鸣兄,当真要如此么? 不然呢?我凉凉道,本侯倒也想径直告诉他鸣香暴毙了,可就怕这死心眼儿的萧郎一时想不开撞墙跟过去;不将此事彻底解决,怕是他也不会善罢甘休。你还道本侯是喜欢作女儿家打扮么? 崇少听罢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安静地瞅着我化妆;半晌眼神慢慢变得微妙起来,神色似有沉痛。我正对镜贴着花钿,见他如此表情,便没好气道:怎么了? 崇少这才回过神来,怅然道:无事,只是忽然觉得眼下连姑娘打扮的晟鸣兄这般的人间绝色,愚弟看了都无法有一丝一毫的动心,可见是当真成了断袖,再也回不去了。 我放下黛笔,意味不明地看着他道:可即便你对这般的本侯动心了,不也还是断袖吗? 崇少看着我,似乎陷入了沉思。 我欣赏着镜中十足娇俏美艳的女儿家,自觉也很是满意;于是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最后用那薄薄的轻纱来遮住喉结和半张脸,便也大功告成了。 虽然认不出鸣香的真身是萧浓情那厮太蠢不假,可本侯也确乎是化妆技艺高超,毕竟自小便混在丫鬟堆里看她们穿红戴绿,久而久之也就学会了梳妆打扮;正如同样被崇府一群姐姐妹妹泡大的崇少也擅长烹饪和女红,在大人看来都是些不入流的喜好,因而除我二人外也至今无人知晓。 我翘着二郎腿歇了一会儿后,正琢磨着收了鸣香帖子的某只野鸡究竟会什么时候过来,便见有茶壶匆匆忙忙地上楼敲门,禀报说萧家的那位到了。 崇少和我交换了一个眼神后,抱着我换下来的衣裳麻利撤退。 那日我见萧浓情病得可怜,便一时动念,鬼使神差地允了他养好身子后便可以见鸣香,本以为也还够本侯悠闲地准备些日子;哪知这之后萧浓情便霍然而愈,霎时从那整日的高烧昏迷中清醒了过来,不出两日便可正常进些清淡的饮食,方能下地,便急切地来见他的鸣香姑娘了。 我木着脸看那已是坐在我对面、略显局促和矜持的萧郎,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只觉得万分头疼。 他目光如炬般直直地盯着我,轻声道:鸣儿近日可好? 哎呦呦,还鸣儿。 我被酸得脸疼,下一刻却见萧浓情微红了脸,好似也觉得自己这句有些不太妥当。 想来这萧浓情虽也曾效仿他人游戏花丛,却连**是什么都不知晓,更不必说如何与心仪的姑娘相处;而且许是因为不久前才与本侯如此这般过,此时看上去更是多了几分心虚和迷惘。 他今日精心打扮了一番,模样儒雅风流又不显得轻浮,我忍不住多看了那翡翠绿的袖子几眼,面纱下的嘴角撇得更开了。因为发不得声,我也不想再和他过多地拉扯些什么,微微颔首示意他伸出手来,便在那掌心上写道 【一切安好。许久不见,不知萧郎是否愿听妾身弹奏一曲?】 眼前的野鸡美男许是还在发愁该如何与美人活络气氛,见状便欣然应允道:这是自然。能听得鸣香姑娘亲自调琴,实是萧某之幸,今日便要在此大饱耳福了。 我闻言嘴角一歪,然后微笑,抬手,慢慢地落在琴弦 弹出一段聒噪沉闷的乱曲。 为了避免教萧浓情觉得鸣香姑娘是在故意赶客,本侯特地花了两个时辰跟家中会调琴的门客粗学了一通,保证听起来像是认真却又浑然不觉散发出的魔音。 而同样会弹琴有情操的萧浓情也正如本侯所预料的那般,面上的笑意在这段魔音飘入耳畔之际便彻底僵硬了。我心中冷笑,故意停下手来看着他,做出一副黯然的样子写道 【萧郎不笑了,是妾身弹得不好听么?】 萧浓情这才恍若清醒过来,连忙摇头道:并非如此。鸣香姑娘的琴声乱中有序,曲风怡然又颇得意趣,萧某着实佩服。 我闻言幽幽地收回手,心里暗道这只胡疆野鸡果真异于常人,只这点程度怕是不足以教他幻灭。正琢磨着再做点什么来刺激这还活在梦里的萧浓情时,门外有茶壶敲门进来,将那本侯事先点好的菜色一一呈上了桌。 我便又心生一计,面纱下的半张脸阴森地笑笑,朝萧浓情举起了酒盏。 萧浓情见状忙不迭地也朝我举起盏,下一刻便见我微撩起面纱,侧过头去喝了一口;然后抬手掩面,不轻不重地打了个嗝。 当我看到萧浓情那宛若雷劈、目瞪口呆又仿佛坠云雾中的神情交织在一起时,我便知道,这回算是赌对了。 他接受不了。 我心底简直咆哮着乐开了花,乘胜追击般又打了一个,仍是楚楚可怜般看着他。别忘了你萧浓情也曾在本侯面前打过嗝,怎么自个儿中意的姑娘打个酒嗝就受不了了?想来这还是轻的,本侯就应当提前吃上几个烤地瓜才对。 想到这里,内心风起云涌的鸣香姑娘我哽咽了一下,佯装沮丧般在他掌心继续写道 【萧郎这是嫌弃妾身么?】 萧浓情看了眼自己的手心,僵硬地收回去,艰难道:不不嫌弃 我: 我求求你赶紧嫌弃吧,本侯也快要装不下去了。 与他就这么意味不明地对视了半盏茶功夫后,我终于泄了气,也不再想着逗弄他更多,示意他将掌心递过来,这般便打算直接摊牌了。 【妾身也不再与萧郎含糊其辞;实是想要问问,这些日来萧郎心中,可是有了别的意中人?】 萧浓情一愣,显然没料到时隔多日再度见到的意中人竟会直截了当问出这话来,眸光微闪着不知在想些什么;沉默了一会儿后,却也没有否认。 我深吸一口气收回手,心底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天杀的萧浓情竟当真在本侯与鸣香二人间摇摆不定,竟还纯情到连掩饰都不会,也不怕眼前本就不情愿嫁他的姑娘径直赶了他出这点绛阁。 于是我暗暗冷笑一声,径直写道:【那人是极乐侯】 我看萧浓情,萧浓情噌地站起身,满脸不可置信般朝我看来。 眼见他耳根又浮现出薄薄的红潮,手足无措般避开了眼前姑娘的视线,我面无表情地看了眼自己的右手,真想替鸣香上去抽他一巴掌。 这萧郎倒也当真该觉得羞愧,本身是个见异思迁的伪君子倒罢了,竟还喜欢上了意中人的意中人,更是个欲断未断的断袖。我看到萧浓情虽然窘迫,却也有一丝显而易见的困惑,似是在好奇他的鸣香姑娘如何会知晓这茬,便想了想,带着一丝恶趣味继续在他掌心写道: 【实不相瞒,早在与萧郎花想楼初遇的那日,妾身便觉得,萧郎似是在透过鸣香看什么人一般】 说罢将自己那双被他夸赞过的美眸扬向他,见他有一瞬间的恍惚,又道:【想来是因为鸣香,与极乐侯生得有几分相似对吗?】 萧浓情看着掌心中的笔划,微微蹙眉道:不呃,这怎么会 我目光一凛,接着循循善诱:【萧郎与极乐侯在京中的种种,妾身早前也听说了些;依妾身看来,萧郎许是一早便对极乐侯一见钟情,却因他是个男子而迟迟不愿正面自己的感情,阴差阳错之下邂逅与他相似又眷恋着他的鸣香,便将这份绮思寄托到了妾身身上】 我看萧浓情,萧浓情极认真地任我在掌心划着,原本清澈的碧眸浮出一丝迷惘,继而若有所思地伸指摩挲着那些白字,似是也在用心揣摩我的这番话。 童子鸡不愧是童子鸡,怎么就这么好骗。我咧开嘴角,眼见他渐渐上道,居然真的琢磨起了本侯的浑话,便收回手来假惺惺地总结道:【妾身虽然感激萧郎的心意,却不愿萧郎现下左右为难,更苦恼于曾向妾身许下的承诺;我虽心悦于极乐侯,却也更盼望他能寻得自己的幸福】 最后顿了顿,语重心长道:【若萧郎还是窥不清自己的真心,便想一想,此后漫漫春秋几十载,萧郎希望每日醒来时自枕边看到的,究竟是鸣香,还是极乐侯】 话说到这份上,也就只看眼前这野鸡美男到底开窍不开窍了。我悄悄打了个哈欠,见他果真沉默下来,一双幽深的碧眸仿佛当真陷入了回忆与挣扎,便起身趁了此空去小解,再给他留些独自思量的时间。 他若选了本侯,本侯便可再勉为其难地与他演绎一出断袖的话本,继续先前那报复的大计;他若选了鸣香,我也可自曝真身狠狠地嘲讽他一回,总归是解了心头这口恶气,日后自此不相往来便是。 一炷**夫后我悠闲地遛回厢房,看到萧浓情已是站起身,碧眸恢复了先前的清朗。 见我回来,他忽然一步上前,执起我的手道: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想不到鸣香姑娘为了成全意中人的幸福,竟也甘愿让步,不才萧某实在感激不尽;此番大恩大德,萧某更是无以为报,今生愿与姑娘结为义兄妹,不知鸣香意下如何? 我听得一脸懵怔,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他这是这是选了本侯? 看着他仿佛豁然开朗般匆匆离去的背影,我感到背上来历不明地一寒,心中隐约冒出了些不详的预感,直觉自个儿可能招惹上了一个**烦也说不定。 于是赶紧褪下这身女儿家的衣裳,遣人叫了顶轿子一路回侯府,想与我那还在兄长家中静候佳音的崇贤弟细细探讨一番,看看这下一步究竟是该如何应对。 进寝卧一看,东墙边我那崇贤弟最喜爱躺着小憩的老虎皮上并没有他的身影;又摸去南院的厨房,也没有在我这侯府研究着烹饪什么汤品。最后踢开书房大门,发觉这厮竟在我侯府认真地做功课。 我看着桌案下方已被他写完的厚厚一摞经史作业,呆道:贤弟,你这又是中了哪门子邪? 须得知晓我这崇贤弟虽不似本侯这般顽劣,却也从来不是肯自觉用功的主儿,不然御史府也没道理年年都要买新的鸡毛掸子,崇大人嘴角那严厉的纹路也没可能那么深。 见我回来,崇少便放下笔叹了口气,幽幽道:眼看下届科举仅剩两年有余,此时不用功,更待何时。 我看着他,感觉好容易合拢的嘴角又有裂开的迹象。想不到有朝一日还能从崇少口中听出这般努力上进的话来,而且竟还是认真的。 又何必如此用功?我揉揉自己有些酸痛的脖颈,纳闷道,以贤弟平日的成绩,便是不必如此吃苦,也定能中个三甲进士回来,之后又有崇大人加以帮持,应是不愁在这朝中吃不开才对。 其实我倒也真不希望崇少突然开窍上进,将他晟鸣兄我远远地抛下,日后混迹在官场中做个像他爹那样的铁血朝臣;也一早便打算好了,待到我二人都年纪渐长,便由我这个贤兄出钱给他在朝中捐一个中书舍人,总不至于一辈子籍籍无名。 崇少沉默了一会儿,惆怅道:起潭说了,他想看我中个状元回来。 瞧瞧,瞧瞧,我就知道。 崇大人在他耳边念叨了十余年的状元梦,我这贤弟充耳不闻,却因那徐起潭许是不经意的三言两语上了心,竟当真要埋头苦读考回个状元来。 我看着他,半晌蹙眉道:你这几日跟那徐侍郎 恋耽美 >少年倾国——诗花罗梵(18) 话音刚落,我明显感到书房内的空气变得压抑苦闷起来,下一刻便倏地缄了口。 那日过后徐静枫显然被嚇得不轻,每每被调养好身子的崇少殷切寻来都将他拒之门外,最后更是寻了事务繁忙的借口,干脆夜夜宿在兵部不回府了。 我得知后便忿忿地数落自个儿的崇贤弟,早知道在下也落得同样的下场,还不如当初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给那徐起潭下药折腾个够本算了。 而我也几番想要进宫找皇上给他讨说法,却都被他拦了下来,惶恐道若连皇上也因此给起潭施压,怕是会将他推得越来越远。 于是我没辙了。 面对自家贤弟这感天动地的痴情模样,劝是劝不来的,骂又不舍得骂,本侯还能说什么? 因而一切只当是他们情趣,日后再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也跟本侯无关。 砚台已空,崇少执了墨条给自己研磨,眼眸微垂着似在想些什么,半晌又道:晟鸣兄,其实我还想还想先参加文举,然后再好好习武,翌年拿一个武状元入朝。 我听罢一愣:你你还想当武官不成? 正是。崇少凝眉道,毕竟只是为人文臣的话,怕是入朝后便鲜少再能与起潭有交集;而如若当了武官,径直便可分配至起潭手下听任调遣,他便是想要躲着我,也不得不在意了。 我捂住脸,已是被自家这心思单纯的贤弟震慑得说不出话来了。 要知道如今虽是太平年代,当个武官或许没什么,可崇少毕竟年纪尚轻,日后几十年后发生什么都还未必可知,一旦边疆战事告急,那便是攸关性命的大事。 想来他崇家这一代本就子嗣稀薄,幺子断袖也就罢了,居然还想赔上自个儿下半生的安危以求亲近人家。 崇少见状,似是也明白我觉得他荒唐,张了张口正想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耳旁却冷不丁传来了一阵敲门声。他扔了墨条起身去开门,便见那总管进来禀道: 侯爷,外头来了个来了个模样极是好看的公子,道他是来求见侯爷的,现下正在那门前候着,不知老奴应当如何回复他? 谁啊? 我看崇少一眼,崇少也一脸茫然。 我与崇少身边长得好看的公子多了去了,这个时候寻来侯府,也不知是我俩哪个狐朋狗友。于是我翻了个白眼,也没了继续跟崇少纠结他人生大事的兴致,懒洋洋便道:把他请进来吧。 总管诺了一声便退下了。我也起身打个哈欠,百无聊赖地背着手朝书房外走去,想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来破坏我与贤弟难得的促膝长谈。 殷红黄昏下,碧绿碧绿的萧浓情正站在庭院中那一棵苍郁的罗汉松旁,听见脚步声便回头朝我看来,唇边勾起一丝轻浅的笑意;一双幽遂的碧眸也在余晖下微微闪烁,下一刻便抬脚,缓步走到了我面前来。 晟鸣。他开口,嗓音竟是难以言状的温柔,听闻明日天气晴朗,待下朝过后,我们便一道去游湖可好? 第23章 我: 崇少: 和他贤兄一般未曾料到如此发展的崇贤弟转过头,略有几分僵硬地朝我看来;而我看着眼前上一次正式碰面时还不欢而散、此时却俨然已是一副情人模样的萧浓情,嘴角不动声色地抽搐了两下后,终于恢复了平静。 看来扮作鸣香跟他瞎扯的那几句浑话竟还当真发挥了效用,这单纯的野鸡美男似是已经一心一意地将那思慕转移到本侯身上来,这般才下了点绛阁,便不迭地寻到这里来了。 不过我可不敢如此轻易地断定这便是萧浓情喜欢上了我,只是以他的自恋,兴许觉得本侯这会儿已跟那话本中的俏侯爷一样,被他迷得神魂颠倒了也不一定。 既然事先已经下了如此之多的苦功,万不可在此时功亏一篑。于是我摸摸鼻子,面色也变得坦然起来,不太确定般重复道:游、游湖? 萧浓情点点头,幽眸里仍是闪烁着某种算盘一样的微光,而我和身旁已然傻了的贤弟都知道那是什么。 若我没记错的话,那本歪书里所描述的俏侯爷和萧郎的初次,就是两人游湖时在一艘画舫里发生的;眼下萧浓情显然不晓得我与崇少都看过那话本,甚至还是放任它在这京中流传的罪魁祸首。 而他这般大大方方地邀我去游湖,怎么看都像是感觉是 明白过来的崇少欲言又止般看了我一眼,似是觉得自己的存在有点碍事,干脆道:晟鸣兄,我家中还有些事,就不在此多做逗留了;你与萧兄且好生叙着,愚弟这般便先走一步。 便进屋拾掇了他的书具和作业出来,抱在怀里一溜烟儿奔出了侯府,只留下本侯与萧浓情面面相觑。 不请我进去坐坐么? 他看了我身后的书房一眼,眨着眼睛道。 余光瞥见有不少路过的丫鬟已是三三两两地聚在廊下朝我们看了过来,有不少可能已经认出了这就是近日来扰得她们家侯爷心神不宁的正主,窃窃私语般笑得别有深意。 我深吸一口气,平静地转过身,示意他跟上来。 一进门,我还未来得及落下闩,便感到身后有具暖烘烘的身子偎了过来,一双柔软的手臂也缠上我的腰身,气氛瞬间变得暧昧难言起来。 晟鸣他把脸颊贴在我的肩颈边,可怜兮兮似的轻蹭着我道,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生气?我生什么气? 见我不明所以地侧头看他,萧浓情顿了顿,小声道:鸣香那事,我已经和她讲清楚了,今后两人只做义兄妹,原先允诺的婚约也已经取消我以后只有你一个,别气了。 听他提起这茬,我神色一动,转过身来扶住他的双肩。见他当真是一副笨拙真诚的模样,我想了一下,眯眼道:这么说,你是喜欢本侯? 萧浓情眨着一双深幽的碧眸看我,神色有着说不出的柔软,竟看得本侯心跳一滞;然后点点头,下一刻竟抬手勾住我的脖子,主动亲了过来。 不是头一回跟他亲吻,便也比上次多了分从容与娴熟。【略】 大病初愈,萧浓情那异域风情十足的俊美五官有着说不出的慵懒味道,身上也仿佛透着浅浅的异香。【略】 你笑什么?我抹了一把濡湿的唇角,没好气道。 无事,只是想知道他翻了个身,撑着那已然暴露在日光下的半边身子朝我伏过来,又伸手轻抚上我的脸庞,目光深沉地问道,侯爷是什么时候相中我的?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忽然提到这个。侧过头去含糊了一会儿后,我想不出什么更加煽情的理由来,也只得胡诌道:本侯其实也不大清楚现下想来,或许是一见钟情吧。 是么?萧浓情收回手,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道,初见面时,还以为你讨厌我得紧,更是挨了那么几拳,现下想起也还是觉得疼得紧。 何止是初见面时讨厌,本侯现在看你也很是讨厌啊。 我阴森森地想着,又把自己的一口獠牙藏好,咳了一声佯装出赧然惆怅的样子道:本侯当初的确是那么以为的。不过你毕竟生成生成这副惹人嫉羡的模样,看久了便心神恍惚,不懂究竟是恨多些,还是爱多些了。 昧着良心去夸赞这只野鸡的容貌,我在心底唾弃了自个儿一万回,面上却仍是款款深情,揽紧了萧浓情的腰身,便又低头在他面上香了一下。 萧浓情闻言眸光一闪,沉默了良久后,忽然道:我也是。 我;? 我也是。萧浓情趴在我的胸膛上,微眯着眼睛若有所思道,鸣香道我是因她生得跟侯爷有几分相似,这才心神恍惚,说出那般非她不娶的话来;想来也确乎如此,若侯爷能生成个女儿身,恰就是我生平最最中意的那类女子了。 见我愣住,便叹了口气继续道:初见时我只道侯爷是个好逸恶劳的纨绔子弟,巴不得离得越远越好,却也总时时记挂着,见你和崇睿一道去花街厮混就生气;说是有那等心思,却又不想赔上自个儿的袖子。 说罢顿了一下,终是温情脉脉地看我道: 不过这些日来我也想清楚了;正如你所说的那般,人生在世,连袖都不敢断的男人算什么好汉。既然侯爷也愿先赔给我,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听着这番告白,越听越别扭,越听额上的汗水便冒得越细密;半晌看着他那双蛊惑般的碧眸,终于后知后觉地心慌起来。 若是他当真如此深沉地迷恋上本侯,那本侯继续以报复的念头与之相处,会不会忒不厚道了一点? 【以下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火箭炮:sweetpeach 2个;17127421 1个; 感谢手榴弹:最是袭人橙榴香、方休 1个; 感谢地雷:裤衩衩哟、瓜子不上火、熊仔无敌、陌墨莫陌陌 2个;骨雅、aen、顾渎、啾唧、MILLENNIUM﹎、跋涉晨昏、子喵、naive、宝贝陆比心 1个; 感谢营养液: wuwuwww 4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本侯后悔了。 而且是相当的后悔。 时至今日我才知道什么叫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本以为挑断萧浓情的袖子就能欣赏到他追在本侯身后那狼狈可笑的悲情模样,哪知非但没能得逞,深受其扰的反倒还成了侯爷我。 而北廊湖那日还发誓要让某只胡疆野鸡吃不了兜着走的小侯爷可能死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他见了萧浓情不是横眉冷对,不是深恶痛绝,而是吓得抱头鼠窜,逃之夭夭。 原因无他,开了荤的萧浓情仿佛化身一匹月夜凶猛的饿狼,而本侯就是被他盯上的那只可怜弱小又无助的小绵羊。 也是萧璞萧大人尚在西域时从来专注于教授幺子国法侍君之道,却从未想过在那方面点醒他一下;想来寻常富贵人家的公子在这个年纪应当早就有了好几房妾室,上道早的兴许长子都能满院追着喊爹爹,而我和崇少也是因为比起女色还是更喜欢同狐朋狗友出门闲玩,不想太早便被妻妾琐事烦扰,这才拖到了现在。 因此今年十八岁、从未亲近过女色的萧浓情举止动辄像憋了八十年一般,也属实情有可原 个鬼! 我蹲在自家侯府正宅那视野宽阔的屋檐上,借着眼前繁枝茂叶的遮挡,战战兢兢地看着庭院中那打扮得花枝招展、风骚依旧的野鸡美男,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你家侯爷呢? 萧浓情将我偌大的极乐侯府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也没能找到本侯的身影,不免焦急起来,径直蹙着一双清眉将我侯府总管叫出来,问道:今日太学休课,御史公子也道是没见着他人,他上哪儿去了? 总管得了吩咐不可泄露本侯的行踪,便只得歉意地朝他微微俯首,道:萧大人,侯爷平日里出门闲逛时一般不知会老奴,也只有在外过夜时才会遣人回来报个平安,因而老奴也不知晓他现下身在何处。 在外过夜?萧浓情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令他不快的字眼,微眯起眼道,他又去花街了不成? 不不,这绝无可能。总管连忙否认,又建议道,要不萧大人您在侯爷书房里待着,老奴遣人去外头找找?兴许只是一时贪玩忘了时候,一会儿便回来了。 我呸!你要他在这里待什么待,莫非还要等着本侯这般下了屋檐自投罗网不成! 我紧张地透过绿叶的细缝窥着萧浓情,暗暗祈祷这只野鸡不要在这里玩什么守株待兔的把戏。好在他沉吟了一会儿后,还是道:不必,我稍后还有事务要办,今日便就罢了;待会儿若你们侯爷回来,告诉他我来过就成。 说着便抬脚往侯府外走去。我正待松一口气,却见他又停住脚步,回头道:我前几日落在这儿的那件牙白绾金丝的外袍,你们可遣几个伶俐的丫头浣洗过了? 总管一愣,忙应道:浣洗是浣洗过了。只是新来的几个小丫头不知这是萧大人的衣裳,洗好后便叠去同侯爷的衣裳一道熏了香,老奴这便去唤她们给您送来。 萧浓情听罢神色一动,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根忽然浮了些薄薄的红潮。 总管瞅着萧浓情的脸色,显然会错了意,便歉疚道:实在是丫头们不懂事。若萧大人不喜这熏香的话,老奴便唤她们再去烘一烘,不知萧大人平日使的是哪种熏香? 萧浓情这才回过神来,咳了一声道: 不必了,用你们的就成,这衣裳便暂且替我挂起来吧;我稍后会遣人搬一架衣柜来,你们去将侯爷房中那些杂物收拾了,给我的细软腾出位置来。 我: 这姓萧的野鸡究竟是有什么毛病,居然连本侯的意思都不过问,就径直要搬了家到这儿来跟我同住? 不过他的衣柜 我想了想,决定暂且忍了这只野鸡此番僭越的举动,继续蹲在屋檐上静观其变。 眼下那正对萧浓情点头哈腰的老总管似乎也知道些我俩之间的暧昧,此时不迭地对身旁的家丁与丫鬟吩咐着,俨然将他当成了我极乐侯府的当家主母,狗腿的样子看得本侯恨不得下去给他一巴掌。 打从那晚彻底点醒了萧浓情那事,教他如何排解取悦自个儿之后,这厮便彻底迷上了此道,恨不得时时刻刻都与本侯黏在一起,得了空便将我往四下无人的地处扑,拉着我的手就要如此这般;而本侯年轻气盛,起初也秉着较劲儿的意思勉强应付得来,久而久之便迟钝地醒悟过来,后悔得几欲吐血。 虽然萧浓情已然中了本侯的奸计,沉溺在断袖的背德之情中不可自拔,本侯却也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全然感受不到任何胜利的喜悦了。 而这只精力旺盛的野鸡更是时至今日还在磨着本侯要去游湖,仿佛本侯不知道他那看似清纯无辜的外表下窝藏着什么黑心主意一般。 恋耽美 >少年倾国——诗花罗梵(19) 开什么玩笑,别说是跟他演绎那话本中的全套,眼下我连更多的花样都不敢跟他折腾,生怕全身上下再多一个地方整日酸痛,教我隔壁那屁股开花的贤弟看笑话。 跟他走到如今这一步已然失策,不能一错再错,想来还是快些寻个借口跟他分手才是正事。 好在现下他新官上任,尚有许多事务要奔走,本侯又寻了上学的契机白日不归府,这才堪堪将他避开几日,好生歇息了一回。眼下我看到他已然踏出侯府,像是找人搬他的衣柜去了,便也几步跳下屋檐悄悄溜出后院,一路朝御史府奔去。 瞧见我的崇贤弟时,崇贤弟正在他家后厨研究一道食谱,见我过来便赶忙要我看下锅,自己一溜烟儿小解去了。 于是我一边盯着眼下那口黑漆漆的锅,一边无所事事地浮想联翩。本打算想点开心的事,将这些天某只野鸡带来的阴影全甩掉;哪知我努力了半晌,脑海中还是只剩下萧浓情那妖孽似的碧眸,以及那魔音一般缭绕在耳边的游湖二字。 不多时崇贤弟回来,一脸莫名地看着蹲在锅前发呆的我,竟脱口而出道:游湖 我吓了一跳:什么游湖? 崇少沉默了一会儿,指着我面前那口正在冒烟的黑锅道:晟鸣兄,油糊了。 我这才啊地跳起来,内疚地给他让开了道。贤弟幽怨地看我一眼,将他那锅中炒糊的食材倒出来,又弯身从一旁的竹篓里捡出新的来清洗了一番;见他一旁的灶上还熬着汤,我闻了闻,觉得似乎是道药膳。 看着崇少那明显比前些日子红润不少的侧脸,我这才隐约悟过来,他应该是正在为自家昨晚操劳过度的情郎煲补汤。 别看这几日他晟鸣兄被那发情的野鸡追得苦不堪言,这厮倒是春风得意,也不知那徐起潭怎的就忽然开了窍,不再远远地躲着将他拒之门外,而是恢复了先前那普通友人的距离,两人偶尔去谈谈天,喝喝酒,上上炕,一切都看似正常不已 正常不已?! 我猛地拎住崇少的领口,咬牙切齿地瞪着他道:崇睿,你还当真被人上出瘾了不成?一丝男人的颜面也不要了?想等着全天下的人都看你们崇家笑话? 崇少愣了一会儿,满头雾水地看着眼前忽然发难的本侯,好半晌才慢吞吞地道:这种事,只要晟鸣兄你不说出去,谁也不会知道不是吗 我抽了抽嘴角,居然无法反驳。 也只得缓缓松了手,扶着自己那隐隐作痛的额头站稳双脚,再度语重心长道:贤弟啊,愚兄也不是不准你断袖,你若是现下能绊倒徐起潭对他也这么来一回,愚兄二话不说便可奉上祝福,然而眼下这实在是 我憋了半天也没能憋出后面的话来,看看眼前自个儿这天真纯良的贤弟,又想想那芝麻馅儿的白无常,感觉自己总算理解了老丈人嫌弃女婿的心情。 晟鸣兄,我说过我对起潭的情意并非只是图那一时的床笫之欢。崇少将炒过的食材滤出锅外,平静道,在上在下,本也无关紧要。若起潭有朝一日愿意给我,我自感激不已;他现下不想给我,我也并不奢求。 我这回是彻底没话了。 也是后来我才知道,我这傻贤弟在一个萧浓情正缠着我在侯府如此这般、自己则孤零零在京城中闲逛的夜晚,不知不觉地又走到徐静枫府上,在那府外蹲守了一夜;夜半却忽然下起大雨来,天色渐晓之时便昏倒在门口,被他那心心念的起潭抱了回去。 清醒之后感动之余,更是再三跟那鬼见愁保证,他绝不会给起潭招惹半点麻烦,以至于有朝一日起潭娶妻生子,他也全然不会有半句怨言,这才让徐静枫信了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送上门来的傻子,又是生得俊秀可爱身体康健的,且还不会如女子般折腾出娃来,那徐静枫作为一个有需求的成年男子,自然是不要白不要。 我浑身无力似的瘫软在灶台边的竹椅上,双目无神地看着自家贤弟心满意足般忙前忙后,忽然又眯起了眼睛。 还甭说,也不知是这几日与他与某人心意相通的缘故,还是那事确乎会滋养人,我这贤弟看起来着实要比以往可口些,俊秀的小脸满是喜气的红润不说,连皮肤看上去都细致光洁了许多。 贤弟。 崇少正在忙活的双手一顿,迟疑着朝我看来。 我坐起身,很是严肃认真地看进他眼里:你在下的时候,不疼么?男人间做的那事,竟当真也会舒服? 崇少显然没料到我在气过之后,又忽然会问出这般不正经的话来,双颊蓦地浮出一朵浅浅的红云,支支吾吾道:这个,疼倒是不疼,起潭他很很温柔至于舒服么,只要对了点也可以呃 我看着崇少这面红耳赤、羞赧至极,却又仿佛像在回味着什么一般的神情,心下更好奇了。 连我这平日里性子温纯的贤弟如今都能有这般诱人的情态,不知那敏感至极的萧浓情若是更进一步,在床笫间会是个什么模样? 我低头琢磨着,又赶紧摇头将自己的念头甩了出去。 不行,忒可怕了。 本侯现下就算要找一个男人来开荤,那人也决计不能是萧浓情。 见我忽然眯起眼,若有所思地打量起了他的身段,崇少警觉地退后一步,摆手道:晟鸣兄,愚弟如今已是有家室的人了,万不可再作出荒唐的事来,还是另觅良人吧 得了,出息。 我冷哼一声不再理他,只看着他神采飞扬地将那药膳煲好了,小心翼翼地装进食盒;回头见他晟鸣兄还干巴巴地在这里坐着,许是想到了我近日来被萧浓情压榨的种种,又给我炖了一碗。 洗净双手坐下来陪我一道吃过,也全然没心思听我诉说萧浓情的又一恶行,崇少双眼亮晶晶地催促我吃完,这般便揣上食盒出门找他的起潭了。 临走前还无比羞涩地跟崇大人报告一声,道是今晚兴许是会宿在友人家中,教他老人家不必担忧;而崇大人也显然不会想到那人就是自己同僚的鬼见愁,又见自家幺子近日来实在用功,便也挥一挥手放他去了。 我看着崇少那毅然抛下我雀跃离去的背影,不屑地擦擦嘴,起身寻到他的卧房,靴子一蹬便径直在这御史府睡下了。 反正崇睿满心只有他的起潭,今晚本侯就暂且借他软榻一睡,然后明早就拾掇拾掇进宫面圣。 没错,进宫面圣。 不知道皇上是怎么回事,明明一早就说好要带我去南巡的,怎么眼看五月都过了半,还没有半点动静,得找他去问个清楚才行。 也是这几日被萧浓情缠得头疼,巴不得赶紧跟着皇上离京,离他越远越好。 禀了传讯太监后,我便悠然踏上宫里朱红的走廊,背着手在这清晨的皇宫里闲逛;想想不若先去寝殿逗逗皇上那只鸟,站定思索了一会儿后,却还是先走到了御书房。 看到那日与某只野鸡亲昵过的墙角时,我的脸色黑了一下,脑海里似乎又浮现出了某些不合时宜的画面与魔音;眼见御书房的门虚掩着,皇上似乎还没来,便试探着伸手推了推,下一刻竟从霍然拉开的门缝中窥见了一袭熟悉的身影。 某人正安静候在那里,身上朝服未褪,如瀑的黑发被规规矩矩地束在冠中,端的是我之前从未见过的端庄姿态。 我: 某人: 几日不见我的萧浓情回过头来,惊喜道:晟鸣! 我睁着一双死鱼眼看向窗外,只觉得今日天边那耀眼的艳阳,照得分外凄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深水鱼雷:草莓蛋糕 1个; 感谢火箭炮:sweetpeach 2个;17127421 1个; 感谢手榴弹:柠檬精、阿染、顾渎、阿寒今天摸鱼了吗、随便康康 1个; 感谢地雷:跋涉晨昏 9个;老子不叫呀哈哈 6个;烟灵灬 5个;吉尔 4个;熊仔无敌、柠檬精、cherryontop、死便埋我、瓜子不上火、云绯、27780480 3个;顾渎、啾唧、苏诸35155、没有实义、Thepassersby、cc、我妻草灯 2个;大榆子、35902714、是意呆呆啊、裤衩衩哟、太帅了很烦恼、最是袭人橙榴香、MILLENNIUM﹎、桂圆、一口一个大啾啾、一个精分的懒人、蠢也、啊粤、Bilgewater、森点、看不了吃亏看不了上当、咪咪、草莓蛋糕 1个; 感谢营养液: 森点 27瓶;大饺子好柒 19瓶;17127421 15瓶;跋涉晨昏 14瓶;任性、烟灵灬 5瓶;啦啦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于是已然山穷水尽的我眼睁睁看着萧浓情飞身扑过来,瞬间将我推倒在龙案旁的碧纱橱边,便抬头堵住了我的双唇。 【略】 萧浓情泄愤般咬了一口我的下唇,质问道:这几日你上哪儿去了,我到侯府寻你多少回都没见着人影,难道是去花街了?莫非还在眷恋着那骊珠儿不成? 我被他问得懵怔,不懂怎么就又扯到了骊珠儿身上,大脑一时放空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借口。憋了好一会儿后,也只得干巴巴地别过头去道:这不是你的生辰快到了,我也不知该送些什么礼物才好,便去这城中街市逛逛 【略】 【略】 正半推半就地想要趁皇上回来之前弄一回时,我却敏感地听到走廊上传来了两个人的脚步声,嚇得一个激灵摔倒在地,抱着萧浓情便滚进了身旁多宝格下的柜门中。 我看到缝隙中有两双脚一前一后地自书房门边出现,站定着似是环顾了一圈,其中一双龙靴分明是皇上的,不由得心中一紧,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萧浓情;而背对着我的萧浓情也会意地屏住气息,两人间的气氛瞬间降温了不少。 咦?皇上的声音道,萧家那小子呢? 汗水从额角滑落的时候,我定了定神,不动声色地又朝壁边挨近了些,确保皇上不会留意到这里;然后又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萧浓情,心中叫苦不迭。 若是当真被皇上瞧见我俩这副不清不楚的样子,那我裴小侯这一世清白可就当真毁于一旦了。 兴许是见皇上您迟迟不归,寻去御花园了吧。我一愣,发觉这声音竟是徐静枫的。 皇上闻言打了个哈欠,下一刻便传来龙椅与地面的摩擦声,似是他疲惫地坐了下来。也罢,正巧省了朕将他打发走的功夫;屁大点的事也非要来当面和朕论清楚,跟他爹当年还真是如出一辙。 我闻言咽了下口水,心道居然让这萧浓情听到了皇上对他的真实想法,也不知究竟是好是坏;迟疑着朝他看去时,却发现他似乎全然没有在意这暗柜外的人在说些什么,背对着我的碧眸不知在幽幽地看向哪里。 【略】 裴东赫那边怎么样了? 迷乱间,暗柜外的两人似是又谈论起来。见皇上居然提到我爹,我的双眼顿时清明了许多,制住萧浓情便往透着光亮的缝隙间凑了凑,想要听听他们两人在说些什么。 御书房内静默了一会儿,便响起了徐静枫恭敬而淡然的声音:据探子来报,他没去云南会见镇南王,确乎是回了襄阳祭祖不假;且看样子,近期似是没有归京的打算了。 徐静枫这一句仿佛闷雷般炸响在我耳旁,原本便因我爹一声不吭抛下我离京而忐忑不安的心也跟着慌乱起来,直觉自己接下来会听到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什么探子,难道皇上一直在派人紧盯着我爹的行踪?这又跟朝中群臣避之若浼的镇南王有什么关系? 怎么,转眼十七年了,他还想在这个时候临阵脱逃不成?我屏住呼吸透过那暗柜的门缝去看外头的两人,便听得皇上嗤笑一声,下一刻就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莫说是朕南王,也不会放过他 皇上和徐静枫似乎走到了御书房的另一头,声音飘渺着听得有些不真切。我低下头来,萧浓情正不满地在我怀里扭动着,下一刻便对上了我警告的眼神。【略】 多少年了,想不到李燝还是贼心不死,便是当不成皇帝,也还妄想着当那太上皇。皇上冷哼一声,嗓音却又在下一刻变得悠闲起来,似乎对他提到的那人很是怜悯,只可惜朕这皇兄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当年怎么就把儿子托付给了裴东赫这等优柔寡断之人。 我听得心头一紧,想想我爹那日的异常,又想到这些年来的种种,恍然间似乎终于隐约地明白过来了点什么。 我难不成是镇南王的 也多亏他那一手狸猫换太子的把戏,不然当年死在后宫的那一个,可就是朕的鸣鸣了。 还未等我细想下去,便听皇上气定神闲地继续道:既然他跟裴东赫还一厢情愿地认定鸣鸣是他李燝的亲儿,那便由着他这么以为便罢;朕倒要看看眼下这连半分兵权也无、徒有其表的镇南王,还能跟朕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徐静枫安静地听着,末了又问一句:那裴东赫? 罢了,朕不管他。皇上摆摆手,声音听起来有些疲乏,似乎也懒得再提此事,看在他也算是养育鸣鸣这么多年的份上,只要日后他不再掺和此事,朕便也姑且留他一条性命;他回来也好,不回也罢,镇南王那边究竟如何处置,便不是朕力所能及的了。 我听着这两人间的谈话,越听越觉得心慌意乱,只觉得自己此前堪堪度过的十七载,从未遭遇过如此之大的冲击。 好半晌才想起还有个同我一般窥破了这等秘密的人,于是低头去看萧浓情,却发觉他正一脸餍足地阖着眼睛,居然早就在我怀里睡了过去,看样子也压根儿没去关注暗柜外的两人都说了些什么。 如此,不知南巡一事皇上考虑得如何了?徐静枫的声音又响起来道。 去,怎么不去。柜门的缝隙中隐约窥见一袭明黄的影子,皇上又回到了他的龙案前,把玩着他那一方玉石印章,惬意道,眼下淑妃胎息稳健,不必朕时时陪着,近年来四海升平,物阜民安,朕不藉此良机带着鸣鸣去吓一吓当年的皇兄,又怎么说得过去。 恋耽美 >少年倾国——诗花罗梵(20) 徐静枫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又道,除却皇上亲卫外,随行近臣仅极乐侯与臣二人么? 皇上这才想起什么似的放下他的印章,扬眉道:哦,还有崇家那小子。 徐静枫一愣,显然没料到会从皇上口中听到本侯贤弟的名姓,低头沉吟了一会儿后,不免微微蹙眉道:恕臣僭越崇睿他不过一介未入朝的御史公子,此番又何德何能与皇上同行去南巡? 朕的鸣鸣想让朕带着他,便带着了。皇上理所当然道,又奇怪地看他一眼,怎么?阿枫不想朕带着他么? 徐静枫欲言又止,面上的神色像是有些复杂,显然一副不太情愿的样子。 我透过那道窄窄的缝隙看着他,心道这徐静枫果然是皇上视若亲子的最忠之臣,对话举止俨然比一般臣子随意从容得多,竟也当真不在皇上面前掩饰自己的情绪;就是不知本侯要贤弟跟着,又哪里惹他不满了。 而皇上似乎这才想起了他们两人间的暧昧关系,若有所思般摸摸自个儿的下巴,别有深意地看着他道:阿枫啊,说来崇家这小子对你也是钟情得很,朕看你这些年也从未想过娶亲之事,不如 哪知皇上还未说完,便被徐静枫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去。可惜臣并非断袖,既不好男色,对他也并无半分好感与情意在。他说着便深深一俯首,平静而又坚定地继续道,日后也绝无可能会对此人动心,还请皇上莫要再提,拿此事来与臣顽笑。 皇上瞅了他一会儿,终是叹了口气。 好你个徐静枫,我家贤弟那后/庭花都不知被你采了多少次,顿顿药膳把你补得整个人都白胖了一圈,如今居然还敢跟皇上说对他半分情意也无?! 我气得忍不住就想破口大骂,却因自己现下的处境堪堪憋了回去。眼看着那徐静枫规规矩矩地行礼告辞,皇上又百无聊赖地翻了翻龙案上那一摞奏折,不多时便慢悠悠地背着手踱出御书房,似是到长乐宫找淑妃一道用膳去了。 我观察了一会儿,确定皇上短时间内不会回来,这才脱力般松了口气,打开多宝格下这一处暗柜的门,出来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将自己散乱的衣衫整理好后,我黑沉着脸回过头去,果不其然见萧浓情还躺在那柜里睡着,日月无光的睡颜香甜而满足,黑发流泻在朝服散开的雪白背脊上,仿佛感受不到丝毫危机。 我蹲在多宝格前看着他这副任人为所欲为的样子,不可避免地又想到方才被纠缠的种种,双颊冒烟的同时,开始犹豫着到底是抛下他一走了之便罢,还是叫醒他再出宫去忍受一番这般骚扰。 这时,我隐约感到身后似乎有一道来历不明的视线,灼灼地盯在脊背上像是在暗处观察着什么。打了个冷战回头看去,我愣了一下,发觉居然又是那只西域的劳什子蠢鸟,正站在窗楹前的架子上呆呆地看着我。 悬着的一颗心倏然放下,我站起身来拍了拍自个儿袖子上的灰尘,凶巴巴地瞪它道:看什么看,连本侯都不记得了? 那蠢鸟歪着脑袋看了我一会儿后,扑棱了两下翅膀,以皇上的声音威严地唤道: 李晟鸣。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火箭炮:sweetpeach、17127421 1个; 感谢手榴弹:阿寒今天摸鱼了吗、藤原千花 1个; 感谢地雷:cherryontop 3个;啾唧 2个;瓜子不上火、帅比是我、李兔软是仙女、惊忆初见、叶舒阆、z阿尼是条废鱼、熊仔无敌 1个; 感谢营养液: Lrj~(*+﹏+*)~ 10瓶;甘乐 3瓶;なんでもない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一盏茶功夫后,我便抱着睡得不省人事的萧浓情出了宫。 虽然知道他随时都有醒过来纠缠我的可能,可眼下将他丢到皇上的御书房里继续睡也不是个办法;出来的时候又恰巧遇到传讯太监,我便谎称是在御花园看到萧大人暑气上头,这般先送他回萧府医治,请他代我去禀皇上一声,也顺道帮萧大人请个假。 那传讯太监自然也不疑有他,忙为我二人叫了顶轿子,我便也从容地抱着萧浓情坐了上去,任轿夫一路朝他们萧府抬去。 这仓促唤来的轿子不算宽敞,容不下一个横躺着睡在里面的人,想了想也只得将萧浓情抱到腿上,让他靠在我的肩头继续睡;半晌只觉得他近日似又瘦削了许多,窝在怀里的感觉绵软得像朵轻飘飘的棉花糖。 许久又目光复杂地低下头来看他,只觉得这姓萧的野鸡果然还是生病和睡着的时候更可爱些。 到了萧府抱着他下轿,那迎面而来的家丁与丫鬟见来人是我,似乎有些惊奇,却也会意地接过他家少爷的发冠和外袍,由着我将他抱进了正宅。 一进门便嗅到一股淡淡的药味,我打了个喷嚏,余光瞥见萧浓情的书案上还放着一只空了的药碗,心道原来这厮的身子还没好透彻,手上的动作便不由得轻柔了许多;将他脱得光溜溜塞进被窝之后,便看着他眼下那若有似无的暗青发起呆来。 虽然知道最近皇上点了几起旧案给刑部,这好大喜功的萧浓情理应忙得紧才是,可眼见他既然还有精力分神来找本侯厮混,便也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自然不知他近来休息得如何,睡得是否同本侯一般安稳香甜。 我看他的书案,上面摆着不少成摞的卷宗和书册,摊开的笔记上墨迹凌乱,显然似乎很是头疼;许是因为怕被打断思路,才没唤丫鬟们进来拾掇这些杂物。 看看眼下这无比兢兢业业的萧浓情,又想想我那废寝忘食埋头苦读的崇贤弟,我幽幽地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这般游手好闲的本侯很是惭愧。 眼看萧浓情翻了个身,红唇嗫嚅着似是在说些什么梦话,我弯身凑到他的脸颊旁,下一刻耳边便飘入喃喃的两个字来: 晟鸣 我闻言挑了挑眉,伸出手来没好气地捏了下他的鼻子,眯眼道:萧浓情,你就当真这么喜欢本侯么? 萧浓情没吱声,轻浅的呼吸吹拂在我的脸颊,似是睡得很熟的样子。我坐在他的床头沉默了一会儿,又看着他撇嘴道:那你究竟是喜欢本侯什么?不是说我样样都不如你吗? 正当我以为他已又是睡死过去了的时候,萧浓情忽然朝我偎过来,双臂也环上了我的腰肢,居然脱口而出道: 晟鸣,长得好看 我一愣,下一刻只觉得心花怒放。 天晓得从前的本侯是有多想从这只高傲且自以为是的野鸡美男口中听到这般赞美的话来,可惜他没被我扯断袖子前是不服不屑,断了袖子后又专注于讲些床笫间的风骚情话,倒是从未真正品评过本侯的相貌;这下终于如愿以偿,这场袖也算断得圆满了。 好吧,本来还在纠结着要如何摆脱这个麻烦的黏人精,既然你现在这么乖,本侯也就发发慈悲,暂且陪你多断些时日。 不就是游湖么,有什么好怕的。 心情大好地捏了捏他那张原本在我看来讨嫌无比的俊脸,又低头在那红唇上亲了一下,我悠闲地站起身来抻了抻自己的衣袖,便打算暂且打道回府了。 哪知方才转过身,我眼前一晃,竟看到门口正伫立着一袭沉默而又苍白的影子。 我: 萧璞: 我哽咽了一下,看看眼前分明已像是在此静候多时的萧老,又转头看了一眼床上那仍是睡得香甜的萧浓情,两眼不由得阵阵发黑,只巴不得赶紧找条地缝钻进去。 倒是萧老率先回过神来,似是也看出了我的窘迫,从容地揖了一礼道:下官萧璞,见过小侯爷。且恕犬子无礼,昨晚诸多劳累才一睡不起,眼下无法招待侯爷;不知侯爷是否有空,同下官去这隔壁的烹玉斋共饮一杯? 既然萧老都这么发话了,我还能说什么;只得干巴巴地点了头,跟着他出了萧浓情的寝卧。 萧老引着我在这萧府中慢慢走,高挑的背影显得孤清而苍劲,未过多时便带我到了一处幽雅清静的品茗小斋,撩开竹帘邀了我进去。 便坐到那一方圆圆的根雕茶桌边,面色沉静地开始煎茶。我看着他那握在茶匙上的手,心下不由得感慨这萧大人曾为一方传奇美男确有他的道理,七十岁的人了,皮肤和手却仍是光滑得如同羊脂玉一般,想来若时光溯回几十年,怕是连萧浓情也无法比拟的风姿。 他向我请了茶,看我略显拘谨地小啜一口,沉默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竟开口道: 其实小侯爷与犬子一事,下官早些时候便已经知晓。 我一滞,险些将口中清冽冽的香茗喷出来。 好容易才将那噎在喉口的茶水咽下去,我佯装镇定地擦擦嘴,内心早已风起云涌。 这萧璞萧大人居然知道我和他家幺子这点断袖的破事儿,什么时候知道的,又是怎么知道的? 试探着抬头看他,萧老仍是平静地坐着,面色窥不出半分喜怒。也恕下官直言他忽然放下手中茶盏,直直地看进我眼里,侯爷究竟是真心对犬子有意,还是一时意气想要报先前那不共戴天之仇,这才佯装有情人来戏弄犬子的? 我目瞪口呆。 不愧是真正老成了人精的朝中旧臣,居然连本侯这点遮遮掩掩的诡计都猜了个**不离十;就是不知他家那同样精到不可思议、却又在某些时候蠢得令人发指的幺子,是否也同样隐约感到了些。 见我如是反应,不消多说,萧老也已是明白了过来,垂下头深深地叹了口气,又道: 浓情这孩子虽是自小被下官娇惯着长大,性子着实称不上好,却也并非侯爷所想的那般坏;归根结底,也不过是同侯爷一般的少年心性。若他当真一门心思想要与侯爷交好,下官毕竟为人父母,也着实不想看到自家幺儿日后为之惝恍迷离的模样。 我认真地听着,心下不由得幽怨万分。 虽然早就知道萧浓情他爹不可能情愿他断袖,可棒打鸳鸳的这一日也委实来得忒早了些;本侯尚未来得及使出更多的花样与伎俩,事已至此,想必萧浓情那游湖的夙愿算是泡汤了。 哪知眼前的萧老顿了顿,下一刻却道:也便是说,若侯爷现下心无所属,不妨当真考虑一下我家幺儿;毕竟遍观这京城内外,论才情与样貌,能配得上极乐侯的,也仅只浓情一人而已。 见我茶盏已空,萧老便又沉着地抬手为我续上。我僵硬地捧起来喝了一口,看着眼前端的是无比严肃的高龄美男,脑海里似是断了根弦,只觉得方才听到的一切都有些不太真实。 不愧是野鸡美男的亲爹,自卖自夸起来这煞有介事的模样同他亲儿一般令人困惑;就是不知他老人家究竟是吃错了什么药,居然会说出这般卖儿子去断袖的浑话来。 我看着眼前俨然一副红娘面貌的萧老,憋了好一会儿才没头没脑地问道:萧大人何出此言? 本只是想缓和一番眼下这略显尴尬的气氛,哪知萧老沉默了一会儿后,忽然话锋一转道: 却是不知侯爷现下,对自己的身世知道有多少? 我闻言一惊,险些摔了手中茶盏。 方才在御书房听到的种种还未来得及被我消化,所有的震惊与困惑也都被我压到了心底,强迫自个儿暂且不去想它,哪知却在这时被萧老提了起来,容不得我不去心慌。 本以为牵扯到我爹和镇南王就已经够呛,可眼下萧大人说出这话时一副泰然自若的镇定样子,竟也不似是个局外之人。 我看萧老,萧老却显然没有将这一切向我娓娓道来的意思。侯爷现下年纪尚小,许多事,其实并无太早明朗的必要。他看着我,竟说出了与皇上那日同样的话来,只需知晓,无论届时这朝中发生何等大事,一心能为侯爷卖命的,能护得侯爷周全的,便只有我萧家这一位幺儿了。 见萧老也一副高深莫测、却并不打算将一切对我和盘托出的模样,我便觉得心烦意乱起来,不知这帮大人究竟是在搞什么把戏。 思来想去也只能揪了揪自己的头发,苦闷道:他护我周全他一介罪臣之子,又能如何护得了我周全? 这话虽然不敬了些,却也是事实;想来我爹与萧璞并无深交,萧家在这朝中独有一个罪臣之名在,既无声望也无根基,又如何信得了他们。 萧老显然窥出了我心中所想,了然般扬起眉,推开了手边已然凉透的茶盏。 也是因为浓情归京的时日尚早,许多才能还未来得及施展出,这才教侯爷轻看了去。说罢忽然朝我凑近了些,低声道,不知侯爷在这京中,可曾听过浓情母亲的旧事? 我一愣,下意识点点头,又摇摇头。 从胡疆诸国传来的那些个小道新闻中,我只晓得萧浓情他娘是哈密王赏给萧璞的歌姬,貌似也是个闻名西域的天仙美女;其余更多的,一概不知。 萧老沉吟了片刻,也不知回忆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凝望着手中茶盏那粼粼的水纹,有些黯然地道: 浓情的母亲,实是哈密王后宫中的一名美人;当年我游览西域各国,偶然之下与哈密王结识,那时毕竟还青年风流,王为了将我留在哈密,便教他娘亲出了王宫来服侍我,生下浓情后便又被讨了回去。 我嘴角一歪,只觉得这哈密王可真够小气的,赐给挚友且还给人家生了个儿子的美人居然都能好意思要回去。 此后便色衰而爱弛。到浓情十岁那年,哈密王身边的一位姬妃在祭祀时将她推下天阶,虽然大难不死,却也落得了双目失明、腿脚残疾的下场,终日只能在冷宫以泪洗面,不到一年便故去了。 我听罢若有所思,下意识摸了摸鼻子,心底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我说怎么从没听萧浓情提起过他娘的事,平日里也从未在萧府见过女主人,还在纳闷着萧老怎么也没把他的妾室带回来,原来是早就死在了胡疆。 因我在哈密只是一介游官,无权无势,自然也无法为她复仇。只是浓情在得知此事后迟迟无法释怀,去于阗买了两个年轻姑娘请人教习歌舞,献予哈密王;又自学吐火罗语,贿赂侍从官构陷她两个兄长通敌入狱,不出半年便赢得了王的信任。 恋耽美 >少年倾国——诗花罗梵(21) 然后在那位姬妃失宠,全家失势的第二年,便趁夜翻墙进了冷宫,拿匕首挑断她的手脚筋,剜去了她的双眼。 那一年,他也不过将将十三岁。 我听得脊背发凉,想想现下还酣睡在卧房、一脸人畜无害的某人,艰难地咽了下口水。 虽然也不是想象不到那显然并非池中之物的萧浓情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只是不晓得如今萧老将他这番作为说给我听,究竟是有何用意。 萧老顿了顿,便又道:浓情生来便是这般有些古怪偏执的性子,只要是他亲近的人或物,便绝不会容忍旁人对其不利;更因曾经没能护得娘亲周全,便再不会眼睁睁看着这种事发生第二次,定当尽自己所能保护珍视之人。 说着便诚恳地望向我:下官向侯爷保证,只要侯爷待他也能如他待侯爷那般珍视,日后无论遭遇何等变故,浓情定能成为侯爷的左膀右臂。 见我沉默下来,萧老忽然站起身,叹息着道: 其实下官此番决定回京,也料到了日后的诸多风险;这条老弱之命能苟延残喘到几时,也还未必可知。只是哈密毕竟不是浓情能施展抱负的地方,因此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带他回来为朝廷效力,哪怕明日便是萧某的死期。 说着话音一颤,下一刻竟似要落下泪来:只是我这条蝼蚁老命虽死不足惜,却恐今生再无法照看浓情半分,因而恳请侯爷能在我走之后,好生待他。 眼见他双膝微弯,竟是一副要和我下跪的模样,嚇得我赶紧起身扶住他,心中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更甚了。 总觉得萧老此番话和作为,简直像是在跟本侯托孤一般。也只得顺着他的意思道:萧大人放心,既然萧家愿意为我所用,那么这朝中但凡还有本侯可担待的,也同样不会让你们萧家有半分闪失。 说罢深吸一口气,终是郑重地允诺道: 我定会好生待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火箭炮:17127421、sweetpeach 1个; 感谢手榴弹:浅浅 2个;宝贝陆比心、好喝的板蓝根、parallel、董棂、阿寒今天摸鱼了吗 1个; 感谢地雷:柠檬精、啾唧 3个;我妻草灯、瓜子不上火、顾渎、宝贝陆比心、跋涉晨昏、李兔软是仙女、陌墨莫陌陌、灯火、方休、熊仔无敌、浅浅 1个; 感谢营养液: 宝贝陆比心 20瓶;熊仔无敌 15瓶;dreamhigh、浅浅 10瓶;なんでもない 7瓶;我的四月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婉拒了萧老留我一道吃饭的邀请,我心事重重地回到自家侯府。打开寝卧大门的时候屋内摆设已是焕然一新,墙边多了个萧浓情遣人搬来的衣柜,以及一个正在琥珀镜前试穿他衣裳的崇贤弟。 我: 崇少: 崇少呆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我会在这个时候回来,身上半挂着一件彤色绣袍脱也不是,不脱也不是,僵在那里羞耻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倒是我先镇定下来,也懒得去问我这位贤弟何时同我一样觊觎起了萧浓情这些花里胡哨的衣裳,淡淡地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凉白开,便若无其事地点评道: 这件倒的确好看,与贤弟你很是合衬;就是颜色略微扎眼了些,依愚兄看来,还是那件群青更符合贤弟你的气质些。 崇少看着我,似乎这才松了口气,三两下将衣裳脱下,便走到了我身边来。愚弟也这么觉得,这等靓丽的颜色,还是容貌更胜一筹的极乐侯更适合些。 这番恭维听得我有些飘飘然,便接了他手中衣裳,也走到镜边簌簌换上;顾影弄姿了好一会儿后,便矜持地清咳一声:这倒不假,确乎是本侯更适合些。 虽说本侯平日里臭美起来便是这般游刃有余的面貌,可心底那一丝还未平息的波澜却还是被情同手足的崇贤弟看了出来,半晌见我对着镜子发呆,便小声道:怎么了晟鸣兄,今日可是遇到了不开心的事? 我这才回过神来,面色复杂地看向自家目光纯善的崇贤弟,也不知该如何跟他开这个口。 我该说什么,告诉他本应是身世无辜的极乐侯兴许是个流落在外的皇子,而养育他成人的恭宁伯则是当年夺嫡失败的镇南王余孽,这看似平静无澜的朝堂实则危机四伏,将来会发生什么大事也不一定? 我揉揉自己的脑袋,又想到崇大人跟我爹乃是多年故交,背地里跟此事是否有牵连也还未曾可知,现下一切都还没能明朗,蓦地跟尚在准备科举的崇贤弟提及这等骇然大事,怕是既影响了他备考的情绪,也同样毫无意义。 于是我便暂且按捺下来,摇摇头道:无事,只是有点累罢了。 说罢便瞥他一眼,见他似是精神很好的样子,又道:倒是贤弟你今日这么亢奋,看来昨晚跟徐起潭过得不错?那厮竟当真这么有能耐? 便暧昧地凑近他道:不妨跟愚兄讲讲,你二人在床笫间是如何行事的?也正好教愚兄参详一番,不日便要去挑那萧浓情了。 崇少一愣,显然没料到我会戏谑着跟他提起这个,瞬间红透了一张俊脸,结结巴巴道:晟鸣兄,这这等情人间的私密之事,讲出来不、不太好吧 我看着自家贤弟这副软糯可欺的羞赧模样,心下也来了兴味,正想再接着逗弄两句,转念却想起不久前徐静枫在御书房时那冷漠决然的样子,面色便倏然沉了下来;想要点醒崇少,却又觉得这实在不关自己什么事。 半晌也只是凉凉道:有什么不好的?果然是嫁出去的贤弟泼出去的水,现下满心只有自己的起潭,没有相伴多年的晟鸣兄了。 便哼了一声作势要走。心思单纯如崇贤弟自然不知我在想些什么,慌忙想要上前拉住我,却正巧被我寻了空当探向那腰间的痒痒肉,当即笑得与我一同倒在了床榻上。 啊哈哈哈晟鸣兄,停手啊!愚弟知道错了哈哈哈 我像小时候那样骑在他身上挠着他腰间的软肉,居高临下地命令道:说!裴晟鸣和徐起潭哪个才是你崇睿心中的最爱! 哈哈哈一样,一样爱!饶了我吧晟鸣兄 听到这个答案,我很不满地俯下身,手上挠痒痒的力度也更大了些,非得想要逼他说出我极乐侯的名姓不可;哪知还未贴上他的脸颊,不远处便传来了一声冷冷的咳嗽。 我俩同时一僵,迟疑着回过了头。 萧浓情正逆着光站在门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 我咽了下口水,艰难无比地看看此时正以一种暧昧的姿势被我压在身下的崇贤弟,又看看我身上还套着的那件萧浓情的衣裳,心下不由得哀怨万分。 双手蓦地一松,崇少便从我身下溜了出来,十分会意地将自己的衣裳穿好,道一句:晟鸣兄你们聊,我还与起潭有约,先、先走了。 便脚踩西瓜皮溜之大吉,只留下一个如鲠在喉的本侯,和一个面色黑沉的野鸡美男。 他慢慢地走过来,目光扫过床榻上那片凌乱的痕迹,眼底隐约闪烁着某种晦暗不明的情绪,见我侧过头来避开了他的视线,便蹙眉道: 你和崇睿 见他显然是一副捉奸问责的语气,我的腰板便软了几分;转念一想本侯与贤弟又着实没什么,何必如此心虚。 只是我看萧浓情似乎还没忘了那日在御书房外看到的种种,憋了半晌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嘴硬道:本侯与贤弟清清白白,你可千万别多想。 萧浓情沉默了一会儿,眯着眼睛重复道:清清白白? 我没好气道:你天天见了本侯都是那副欲求不满的样子,整日跟你厮混,我还能分神去找别人不成? 天地良心,我就不相信哪个男人在经受过这般凶悍的压榨后,还能有多余的精力再去断第二个。萧浓情闻言挑了挑眉,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我的下身,似是也觉得这话说得在理,眼波流转着不知想到了什么,便欣欣然朝我伸出了手。 我动作灵敏地翻了个身避开他,捂好身上的衣裳,警惕道:今日怎么又有空闲来寻我?刑部那边不忙么? 你替我向皇上告了假,哪还用理什么刑部。萧浓情收回手,幽幽地看着我道,难得有这半日空闲,不陪陪我么? 我一呆,心中简直后悔不迭,不懂自己今晨何必多此一举,给了这萧浓情一个理所当然跑来纠缠我的理由。 眼下的野鸡美男也没有半分熟睡和病中的乖巧,尤其方才养好了精神,看向我的碧眸简直像在闪烁着某种饥饿的红光,仿佛下一刻便意图将本侯这只小绵羊拆吞入腹一般;眼见他的手又朝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探去,我深吸一口气制住他的动作,冷静道: 听着,萧浓情,若你还想跟本侯继续处下去,现下便必须约法三章。 萧浓情眨了眨眼,总归是还算听话地安静下来,摆出了洗耳恭听的姿态。 我低头琢磨了一下,严肃地朝他伸出手指道:第一,不可随时随地拉着我做这事,只夜间独处时纾解一二便罢,光天化日之下更是成何体统;第二,做这事时不可叫得太大声,你不知羞耻倒罢,我这侯府里有的是需要歇息的侍人,可都被你那嗓门吵得整夜睡不着。 见萧浓情若有所思,似乎也没什么异议的样子,我顿了一下,便又伸出第三根指头道:第三,男人的命髓可是珍贵之物,怎能不加节制地时时挥霍?这等事,五日做一回便罢。 萧浓情一愣,这才隐约露出了不满的表情,想要开口拒绝这憋屈的第三条,又见我当真是一副不容置喙的模样,便凑上前来搂住我的腰身,扬着那一双楚楚的碧眸小声讨价还价道: 两日一回不行么? 我嘴角抽搐了一下,毅然决然地摇头道:四日。 那就三日。 成交。 萧浓情闻言双眉蹙了又松,虽是勉强妥协的样子,面上却仍是有些闷闷不乐;趴在我的胸口瞅了我一会儿后,目光便落在了我身上那件袍子上。 他伸手理了理我散开的领口,察觉到什么一般捏起一片眼前那质地柔软的料子,又凑过来嗅了嗅,这才不确定般问道:话说回来晟鸣,你怎么穿着我的衣裳? 好容易才转移了这只野鸡的注意力,哪知还是被他发现了这茬。 无论如何,我可万万不能暴露了自己赞赏他衣品的事实,尤其背地里偷着试穿这种事,太不符合本侯优雅体面的形象了。于是支吾了一会儿后,便扭过头去讪讪道: 这不是半晌不见,想你想得睹物思人嘛 这话一出口,连我自个儿都肉麻得一哆嗦,可萧浓情却显然十分受用,登时双眼亮晶晶地扑上来亲了一口,眼底温柔得好似能溺死一千只鸭子:人现下就在这儿呢,看衣裳干嘛,看我就好了。 我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抬眼对上他那双柔情似水的碧眸,心跳一滞的同时,愈发觉得此人真的是活脱脱的妖孽转世。 便只得敷衍着抱着亲了两口,又见他撑起身来欣赏着我这身装扮,竟赞许道:这件衣裳我平日里穿得不多,想不到倒是跟晟鸣很是合衬,日后便就穿着吧。 我呆了。 怎么回事,方才这只一贯自恋臭屁的野鸡美男竟当真夸了我?且还是在清醒的情况下? 还当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不成?我敢说若是北廊湖那日的萧浓情看到我穿他衣裳,没准儿下巴都能翘上天去,再好生讽刺我一番东施效颦才罢。 可眼下他不但夸我穿得合衬,还当真要将这件衣裳送给我,倒的确教本侯有些受宠若惊了。也许是眼底的那一抹喜色被萧浓情敏锐地捕捉到,他顿了顿,侧头道:如何?我的衣裳可是还合晟鸣你的心意? 我清咳一声,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点点头,冒出一句带着酸气儿的情话来:那是当然,人合心,衣便合心。 萧浓情听了果真莞尔,翻身上来帮我系好腰间的带钩,便懒洋洋地又抱了上来,在我耳边道:待我理完刑部琐事,寻个空当回哈密探亲,便带几个那边制衣的工匠师傅回来,想必是你们中原这边没有的手艺。 那敢情好啊! 我心中大喜,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淡淡道:好啊,届时我与皇上南巡回来,便与你一同穿上那新衣裳在这城中游逛,想必风光得很。 话音刚落,两人间的气氛倏然冷了下来。 你要同皇上去南巡?萧浓情微眯着眼睛看我,语气似有不悦,像是在责怪我为什么不一早便说出来一样。 我看着他,目光慢慢变得复杂起来。 萧老先前对我说过的那番话还历历在目,道是日后无论遭遇何等变故,他家幺儿都有能耐保我周全;眼下我爹立场不明生死未卜,如今身边更是个可以信任的人都没有,或许是应该将御书房的种种都告诉萧浓情,看他能否替我拿出什么主意来。 可我又不确定萧老那番似是而非的话里有没有藏着别的算盘,皇上对他家的态度又着实微妙得很,要我全心全意地去信萧浓情,眼下还尚且做不到。 不过话说回来,萧浓情兴许知道得不比他爹少,此举是在试探我也不一定。 想了想也只得道:是皇上早些时候便提过的,为人臣子我又总不好拒绝,也不会去很久,你暂且在这京中等着我便是了。 萧浓情脸色一垮,拧着眉郁闷道:那岂不是要有好几个月不能见了 我叹了口气坐起身,看着他滑坐到我的大腿上,便耐着性子道:你先在这里乖乖等着,等我回来,我们就去游湖。 一听到游湖两个字,萧浓情那双碧眸瞬间闪起了某种不可言说的精光,干脆利落地又将我扑倒在床榻上,双手便又情不自禁地朝某个部位探去。 恋耽美 >少年倾国——诗花罗梵(22) 我赶紧拍开他的手,抵着他的肩头再度强调道: 三日一回! 萧浓情闻言哀怨地看我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收回了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火箭炮:17127421、sweetpeach 1个; 感谢手榴弹:阿寒今天摸鱼了吗、董棂 1个; 感谢地雷:27780480 2个;跋涉晨昏、苏诸35155、suguru、好喝的板蓝根、熊仔无敌、ex咖喱棒、cherryontop、瓜子不上火 1个; 感谢营养液: 妙哉 20瓶;薄荷糖女孩 10瓶;海洋 8瓶;穷困潦倒hp 6瓶;ex咖喱棒 5瓶;芫芜、反手一个赞\(≧▽≦) 4瓶;天天一兜、上浮川 2瓶;入骨相思知不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本侯这下才终于迟钝地意识到,自己之前应允他的三日一回,究竟是多么愚蠢的决定。 因为不想跟他再在床榻上搂搂抱抱,生怕一个不留神擦出火来,弄得最后反倒是本侯忍不住先破戒,于是便哄了他下床,教丫鬟们去备了些茶点和瓜果,与他一同到侯府西南角的绿荫凉亭里下棋。 只是眼前这只满脑荤腥的野鸡美男心思却全然不在棋盘上,落子的手指总是有意无意地擦过本侯,硬生生将一盘本是平淡无趣的棋局带出一室旖旎,过了半晌甚至还嫌不够似的将自己的衣衫解开,露出斑驳树影下明艳白皙的胸膛,佯装热燥地抬手给自己扇扇风,继续若无其事地下棋。 我抬眼瞥了一下对面光景,便暗暗扶额叹了口气,心道还好本侯定力过人,不会轻易为美色所动;事已至此,更是不能教这萧浓情看轻了去,说是三日一回就三日一回,定得维护好本侯的权威才行。 不过话说回来,这萧浓情也真是越来越上道了,兴许背地里已不知将那罗秀才的破话本翻来覆去读了多少遍,举止已全然是那歪书里霸道情郎的样子,碧眸所过之处尽是挑逗,只是本侯兴许比那书中的俏侯爷还更招架不住些。 我规规矩矩地下棋,萧浓情幽幽绵绵地看我。 好在这等人间地狱也并未持续多久,萧浓情毕竟有公事在身,没法心无旁骛地跟我厮混一整个下午,傍晚便又要起身回刑部,跟那些个主事经承一道理卷宗去了。 我佯装恋恋不舍,实则兴高采烈地送走了他,临走前果不其然又遭受热吻一通,两眼一黑便险些又着了他的道。 总感觉他最后看我的那个眼神,仿佛三日之期一到,就定要把我啃得连渣子都不剩似的。 我摸摸自己的腰,心里凄凉地想着不如事先去找崇贤弟讨碗补汤喝;见侯府内寂寥无声,被本侯准了假的丫鬟们都三三两两出了门戏耍,闱庭深院俨然已是一片落寞之地,便也换了身外袍慢慢地往侯府外走,打算去护城河边散散心。 想想御书房,又想想那言语动辄跟托孤似的萧璞萧大人,我一边走一边抽着嘴角,只觉得今日的种种都有些不太真切。 真的是,教我一个尚不满十七的小少年该如何是好 我叹着气拐过街角,隐约觉得身边的风景已经变得陌生起来,一抬头竟发觉自己走到了城北的书肆一条街。 正是放工下学的时候,较大的几家书肆都是人头攒动,看样子近日来又有红火的话本发售,往来的书客中不少都是些京中芳名颇盛的姑娘,捧着手里的话本三两聚着窃窃私语,显然对那眼下的内容颇得意趣。 因为只是出来散步,我也没有丝毫伪装,便一早就被买画购书的人们认了出来,果然又有许多姑娘殷殷地跑来递了香囊;而我低头一看,也果不其然又是绣了我与萧浓情名姓的不祥之物。 不过本侯既已麻木,便也不再纠结这些姑娘脑壳里装的究竟是什么,矜持而风雅地朝她们露出极乐侯标志的微笑来,成功收获了不少柔情脉脉的青眼。 然而正当我享受着姑娘们的簇拥与嘘寒问暖时,我略一转身,竟从余光中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抱着一摞书鬼鬼祟祟地站在城中最大的那家书肆前,探头探脑地像是在等什么人一般。 方从萧浓情那搔首弄姿的地狱中爬上来,这会儿再看到自家单纯不做作的崇贤弟,我双眼一亮,简直是如沐春风。 便凑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道:贤弟,你这是在 崇少嚇了一跳,手中书本顿时散落一地,那些个白纸黑字铺开在本侯脚下,露出封皮上还似未干的墨迹来 《冷面侍郎纯公子》《御史艳儿夜挑酒中仙》《徐崇芳客传》 崇少见我蹲下来捡起一本,面无表情地拿在手里翻看着,整个人仿佛烧着一般往上冒着羞耻的青烟,想要扑上来从我手中夺过他的话本,却被我左躲右闪着挨个浏览了一遍;待到我终于弄清这话本的内容,幽幽地放下双手时,眼前的贤弟已是抱着肩蹲在了地上,一副巴不得立刻在此就义的样子。 我望着他,叹气道:贤弟,至于么? 见我已然是一副心知肚明的神情,只待他将这背地里暗戳戳的小勾当和盘托出,崇少低着头纠结了一会儿,还是认命般闭上双眼,小声道: 我见晟鸣兄与萧兄的话本在这京中这么红火,萧兄看了之后也对晟鸣兄芳心暗许,就想着就想着也效仿此出,请人写了些我与起潭的话本,看看能否教起潭看了之后更更中意我些,所以 我了然地拧起眉,这才知晓他这是亲自给书肆送原本来了。 回头看到那些个捧着话本读得正酣的姑娘来来往往,想了想便还是将那原本欲脱口的话咽下去,平静道:所以呢?这是你头一回这么干,还是已经在京中版印过这些歪书了? 崇少抱紧了怀里的话本,如实道:这是 第二回 。因为头一回请的先生才情不够,未能在这京中大卖,起潭他也没机遇看到,我便又请了些知名的主笔,看看这回能否更红火些。 谈话间,我与他已是走到了一家书肆前的话本展栏,从上至下的摆放顺序似乎是按照这些话本近日在京中的红火程度依次递推,我便好奇地停下来,定睛朝这架上看去。 摆在第一行正中的俨然是罗秀才那本《风流侯爷蜜会霸道情郎》,看来这本歪书竟当真红火如斯,至今还是当仁不让的首位;两侧则同样是些我与萧浓情作角的断袖话本。 架子第二行,是萧浓情和徐静枫。 架子第三行,是萧浓情和崇少。 第四行是我和徐静枫;第五行是我和崇少;直到第六行,才是崇少和徐静枫。 我凝眉沉思了良久,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侧头看着自家贤弟,残忍地道出了这个事实: 贤弟你,近日来在京中的人气似乎不太行啊 想来如今京中风头最盛的还是姑娘们的梦中情人,萧郎萧浓情;其次是不日才与他拼了个你死我活的本侯,紧接着是圣上红人、翩翩佳公子徐静枫,而我最近这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低调贤弟则是渐渐被埋没,再不复往日与我各执半壁江山的辉煌了。 见贤弟显然被戳中心事,一张俊脸径直郁闷成了苦瓜,我想了想,慷慨提议道:不若这样,那萧浓情不日便会回哈密去带几个专注制衣的胡人师傅回来,愚兄也教他们给贤弟你量身定做些好看的衣裳,你我再择个吉日到这城中庙会市集风光地逛一逛,便也就差不多了。 这不行。没想到崇少居然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我的提议,抱着书一本正经道,多谢晟鸣兄。只是我既已是起潭的人,又怎好还似以前那般孟浪在外抛头露面?还是先这样吧,我相信即便被晟鸣兄与萧兄的风光埋没,起潭也终会觅得我崇睿的好的。 我: 可以,贤弟你开心就好。 眼见书肆掌事已经迎了出来,与崇少两人就版印一事商讨得热火朝天,我在旁边听了一会儿觉得无趣,便也挥挥手告别了贤弟,继续沿着护城河边上的林荫小道漫步。 正是残阳似血的殷红时刻,耳边除却鸦雀的鸣声之外,四处一片寂静,我却始终有些心神不宁,慢悠悠地晃荡到河边,弯腰拾了一块小石子便一甩手,一个人在这岸边打起水漂来。 也是自小称心如意惯了,从未考虑过自己还会有这种可怕的烦恼,更是未曾想到日后也会有这般无助的时候,连个可以倾诉的知心之人都没有。 正百无聊赖地打着水漂,我忽然注意到有一颗石子从西边的某处飞了过来,在这河面上点出数朵水花,竟比我方才掷出的那颗还要远得多。 我朝西边看去,徐静枫正掂着一颗小石子,逆着身后的霞光悠闲地走了过来。见我看他,便又示范了一番那朵水漂的打法,然后在这岸边寻了个平整的地处坐下;半晌见我没有动静,竟好整以暇地朝我勾了勾手指。 我呆了。 勾手?这天杀的徐起潭竟然在朝本侯勾手? 看着这近日来挑我家贤弟挑得春风得意的鬼见愁,我憋了半晌,竟当真鬼使神差地朝他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小侯爷一个人在这护城河边打水漂,可是有什么心事?他看着我的侧脸,知心友人一般开了口,不妨尽数在此倾诉一番;毕竟下官现在,也算是小侯爷的家长,更是小侯爷唯一可以全心全意信任的人了。 我顿了顿,欲言又止地盯了他一会儿后,嘴角便撇了下去。 虽然不知我爹那封信里教我听徐静枫的究竟有何用意,可如若他当真是镇南王余孽,又怎可能会跟皇上的近臣交好;我倒是想即刻找个人倾诉,只可惜这芝麻馅儿的徐起潭在我眼里,比萧浓情还难以信任。 于是也只得凉凉道:得了吧,本侯的心事也不是你这等外人可以窥得来的;且我们此前也并无深交,本侯凭什么信你? 徐静枫闻言,状似苦恼地抵着额头思索了一阵后,又道:那小侯爷要如何才能信任下官? 我挑眉看他,他也相当真挚地看着我,目光略有幽怨,好似真的在头疼得不到我的信任一般。 我想想我打量了他一下,恶趣味般开了口,现下把衣裳脱光? 我发誓本侯也就是随口这么一说,半点认真的意思都没有;哪知徐静枫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竟当真点点头,站起身来将他那些本就为数不多的衣裳慢慢脱了下来。 我目瞪口呆。 眼看他脱得只剩一条薄薄的亵裤,肌理匀称的胸膛在余晖下熠熠映着光,我这才恍然回过神来,双颊顿时变得炙烫无比。停停停,停手啊!我又羞又恼地扑上去,把他那脱下来的外裳乱七八糟地披了回去,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虽说现下四处无人,此举尚没有被留意到,可这里毕竟也是京中百姓每日散工归家的必经之路,随时都有可能被看到;若被人窥见本侯强迫侍郎大人在这里脱衣裳,那可就当真是黄泥巴掉进**里,说也说不清了。 眼见徐起潭终于又慢条斯理地将他那些衣物尽数穿了回去,我长吁一口气瘫坐下来,没好气地瞪着他,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不得不说这徐起潭身材还真是不错,乍一看竟也和那只野鸡美男有的一拼;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我居然还在他的背脊和胸口看到了点貌似应该是自家贤弟留下来的痕迹。 见我打量着他,他便也相当坦然地任由我看着,清明的双眸不似有半分醉意。 小侯爷这下可愿意信我了?他望着我幽幽道,起潭整个人都是小侯爷的,莫说是这般被看一看身子,便是断给小侯爷,即刻为小侯爷赴死,下官也毫无怨言。 我心口一滞,长久地凝视着他那一本正经的脸庞,一瞬间竟觉得他这看似不正经的浑话确乎不像是在开玩笑。 半晌也终于泄下气来,挠挠头纠结了一会儿后,试探着问道:你对本侯的身世,知道有多少? 徐静枫看着我,眸中隐约闪过一丝异色,了然地挑起眉:该知道的,都知道。 果然。我摸摸鼻子,忍不住又问道:那我究竟是不是 究竟是不是当年那个理应早就死在后宫中的皇子。 我看徐静枫,徐静枫笑了笑,站起身来微微伸了个懒腰,气定神闲地揣着手看那夕阳下波光粼粼的河面。 小侯爷就是小侯爷;只需知晓你便是我日后要侍奉的那个人,万事且不必发愁,下官自当倾尽全力为小侯爷排忧解难。只要这江山尚在,便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得,本侯还成了香饽饽不成,怎么姓萧的姓徐的一个个都上赶着来表忠心。 不过不知为何,听到这番话后我忽然放心了许多,也没了再去想其他阴谋阳谋的心思,长吁一口气后拭了拭额角细汗,总算是放松下来,又目光复杂地朝这徐静枫看去。 本来还想问问他我爹现在的安危,不过眼下显然不是个合适的时机,我没法解释自己是从何处得知的这些事,也并不知晓皇上这边究竟会不会对他不利;因而还是暂且按捺下来,叹一口气抱着肩又坐了回去。 罢了,我也没什么需要你排忧解难的。见他还在看着我,我便直起身,口吻严肃地又道,现下心里头也就一个指望,只需你对本侯的贤弟好一点就成;别再让那傻子跟在你身后一副患得患失的蠢样,本侯看了就心烦。 虽然不晓得这徐静枫是真情是假意,不过既然眼下他愿意为我做事,那我现下想看到的,也无非是自家贤弟能好受一点罢了。 徐静枫听罢若有所思,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朝某个方向瞥了一眼,便露出一个略显无奈地笑来:小侯爷与御史公子的兄弟之谊可当真惹人钦羡,便是这种时候,也不忘自家贤弟还心系下官一事。 我皱眉道:怎么?方才还要为本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现下连这个都做不到? 徐静枫摇摇头,悠声道:我说过只要小侯爷喜欢,便是要下官亲自来侍奉枕席,也并无不可;遑论区区这点小事。 便忽然回过头去,朝不远处一棵树后望了望,提高了音量唤道:过来吧。 我一僵,下一刻竟看到那树后蓦地探出一个俊秀的小脑袋来,除了本侯的崇贤弟还能是谁。 恋耽美 >少年倾国——诗花罗梵(23) 崇少看看他又看看我,分明已是在这里窥视了许久,面色有些被拆穿的窘迫,迟疑着似是有些不敢上前,半晌还是深吸一口气,乖巧地走到了徐静枫身边。 然后徐静枫便微扬起眉,双手一勾将他拉入怀中,就这么吻了上去。 崇少错愕地睁圆了双眼,下一刻却也来不及去细想其他,就这么幸福激动地拥着心上人,同他一道纵情起来。 见这两人在我面前亲得缠缠绵绵,天边也已渐渐入夜,城中灯火婆娑,端的是一派良辰美景,我拾起自己落在地上的外袍站起身来,沿着护城河慢悠悠地朝家中踱去。 抛开别的不说,最近的日子还真是很平和。 只是不知这样平和的日子,会不会也终有被打破的一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火箭炮:sweetpeach 1个; 感谢手榴弹:董棂、阿寒今天摸鱼了吗 1个; 感谢地雷:裤衩衩哟 4个;cherryontop 3个;瓜子不上火 2个;草莓蛋糕、人淡如菊1234、z阿尼是条废鱼、dreamhigh、濑酱、跋涉晨昏、熊仔无敌、宝贝陆比心、Bilgewater 1个; 感谢营养液: dreamhigh、忘羡陈情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日子一晃便到了萧浓情的生辰。 虽说是萧家归京后的第二个生辰,可毕竟去年萧府刚刚落根,萧浓情又忙着秋闱,自然没怎么铺张;而今年萧家幺子高中探花,又受到皇上如此重用,在这京中风光无限,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因为早些时候便编了正在为萧浓情的生辰贺礼发愁的借口,我总不好在这一日对他推脱不见,加之也和崇少一样收了帖子,便临时采买了些珠光宝气的礼物,一大早就和贤弟在房中对着镜子拾掇起了自己。 眼看镜中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神采奕奕,端的是一副俊美倜傥之貌,我教人先行将那些礼物抬到萧府去,自己则是做足了思想准备,临行前又喝上一碗崇少秘制的补汤,这才踌躇满志地同他一起坐上了轿。 难得来给这萧浓情的生日宴捧场,最近他又忙得几乎没空来缠我,今晚便是陪他厮混上整晚,也没什么不可;毕竟再过几日皇上就要带我去南巡,便是要有好几个月无法相见了。 不知为何,虽然平日里被某只满脑荤腥的野鸡美男磨得头疼,可真到了即将小别的时刻,倒也隐隐觉得有些寂寞。 不过这定然不会是本侯对他也有了什么心思的缘故,而是想到崇少和徐静枫那厮一路上卿卿我我,只撇下我一介孤家寡人在旁边干看着,心中便多少有些不忿。 可我总不能怂恿皇上将萧浓情这厮也带着,若当真暴露了我俩不清不楚的事实,那我先前那不会断袖的誓言岂不是成了笑话。 傍晚轿子抬到萧府门口,我和崇少一前一后地下了轿,站定后方抻了抻压皱的衣袖打算进门,却忽然发觉四周的气氛有些不太对劲。 本应是进府候着的宾客此时都聚在墙下窃窃私语,神色也略有异样,不似是来赴宴,倒似是在看什么热闹一般。 萧府阒然无声,没有半点宴前喜庆的气氛,倒像是陷入了某种教人心慌的死寂之中。 崇少四处看了看,眼尖瞧见他爹正神色凝重地从萧府出来,便赶紧迎了上去;只见他爹蹙着眉低头不知对他说了些什么,我这贤弟便一脸懵怔地僵在了原地。 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见他爹匆匆地带着手下几个御史又进了萧府,便回来找到还一脸不明所以的我,结结巴巴地小声道:晟、晟鸣兄萧璞萧大人他,没了。 我一愣,脊背蓦地一凉,下意识便道:没了?怎么就忽然没了? 崇少挠挠头,似是也不明白怎的会突生如此变故,凝眉道: 暴病身亡。 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大相信似的与我对视一眼。良久才拍了拍我的肩,叹气道:我们进去看看吧。 窗外不知何时飘扬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我站在正堂外那扇古色古香的玉屏风边,看着主屋里背对着我跪在床前的萧浓情,心绪有着说不出的复杂。 门前那些个红彤彤的走兽补子在雨帘中梭巡探查,因为四周寂静,屋檐下那小御史的低语听在耳中自然也分外清晰。 这定然是镇南王遣杀手来做的吧。 我看不像。这朝中若还有镇南王的余孽在,皇上可能会放任他们逍遥到今日? 这倒也是不知兄上有何高见? 我看,八成是骁定将军干的也说不定。 骁定将军?这怎么可能?皇上当年还未与镇南王争储时他就被先帝贬到了漠北,已有许多年未曾归京了,两家无冤无仇倒罢,又如何有能耐暗杀萧璞? 你还不知道么,当年生了大皇子后没能保住他,同若干后妃被皇上一并赐死的那位孟贤嫔,便是骁定将军的亲女;那骁定将军的几个儿子都为国捐躯死在战场,仅留有一位掌上明珠被皇上不明不白地赐死,外孙也没了,皇上查到最后也不愿给他们家一个说法,换你肯依?早闻骁定将军对此事耿耿于怀,且他当年在朝中人缘颇广,那些个中立武官中有与他交好而又与萧家水火不容的,想必也是不少。 原来如此。于是他想要报复皇上,就先一步下手杀了萧璞这个归京离叛之人,打算助那尚在云南蠢蠢欲动的镇南王一臂之力么? 嘘也只是愚兄的一点猜测罢了。 这番话连耳力不算高明的本侯都听得无比真切,自不必说那还在屋中跪着的寂然身影。 可萧浓情仍是直直地跪在床前,一身素服衬得那本就白皙的侧脸更加苍白,单薄的背脊看上去分外伶仃,凝视着早已盖上白布的萧老,低下头来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转过头去,用气声悄悄对崇少道:萧家其他人呢? 崇少迟疑了一下,摇头道:没了。听闻萧大人年轻时风流荒唐,从未娶过正妻,欠下的桃花债也都早早离了京;眼下萧兄其余庶出的兄姐都远在金陵经商,年纪个个够当他的爹娘,更是早就对萧老心怀怨怼,怕是也不会专程上京来料理这后事了。 我闻言一顿,环顾着这略显凄清的萧家大宅,悟了过来。 也便是说,萧璞一死,萧浓情在这世上就可谓是真真孑然一身,孤苦无依了。 想来世上最亲之人竟是死在了自己生辰的当日,也不知往后数十载,这阴霾是否还会有烟消云散之日。 我看看萧浓情,又看看那盖着白布躺在床上的萧老,竟也觉得十分苦涩;又想到萧老不久前才在这萧家茶斋中对我所说的那番托孤般的话,想必也是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日。 崇少伸出手来悄悄推了我一把,我想了想,还是叹息着走过去,在跪着的萧浓情身边盘腿坐了下来。 见来人是我,萧浓情似乎有些微微的愕然。我摸索到他掩藏在长袖下冰凉的手,便顺势拉了一把,径直将已然跪得两腿发软的他拉到了自己怀里。 从小到大活得顺风顺水,没有过苦痛伤情的时候,便没有人安慰过本侯;本侯也从未安慰过别人,自然不知该在别人经历丧亲之痛时说些什么。只是觉得这么抱着,他或许应该会觉得好受些。 见他已经安静地偎在了我怀里,我便伸出手来替他揉了揉有些红肿的膝盖,一言不发地陪他在这里待着。半晌见他眼底氤氲着情绪不明的血丝,面上却并无半分水意,便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低声道: 你若是心里难受,不妨哭出来。 萧浓情闻言一动,抬起头来长久地凝视着我,继而唇角微扬,竟是轻笑出了声。 哭?无用之人才会哭。他冷冷说着,冰凉的手指从我掌心里滑出来,下一刻便紧紧握成了拳,我保证这些害了我爹的人,个个都不得好死。 感受到他棱角分明的脊背硌在怀里,冰冷而又阴狠的语气几乎扎得我胸口生疼,我打了个寒颤,想起萧老曾对我提起的那些哈密的旧事,竟觉得眼前之人有些陌生。 可还未待我心头的那一丝异样扩张,萧浓情便又软了下来,仰起头靠在我的肩颈边,伸出手来轻抚着我的脸颊,沉得宛如暗潭的碧眸盯了我许久后,便喃喃道:晟鸣,我现下只有你一个了身边也,再没有其他人了。 他这话仿佛别有深意,听得我心头隐隐一慌,下一刻便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我知道。我我定下神来,深吸一口气道,我会待你好的。 我也只能这么说。 与其说是动了恻隐之心,不如说是妥协与认命一般;只觉得我当初一念之差挑上这人,日后怕也再难脱身了。 萧浓情没在这京中料理萧老的后事,而是向皇上告了假,打算运棺回哈密去将他爹与娘亲葬在一起。 此举听在皇上耳朵里多多少少有些不恭敬的意思,毕竟萧老在这故土承蒙皇恩五十余年,在西域诸国才待短短不到二十年,萧浓情此举倒像是更认同哈密才是他的老家一般;不过皇上虽然不满,却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加之近些日来萧浓情于刑部有功,便也堪堪准了他这回。 只是萧浓情临行前若干奇怪的举动引得朝中议论纷纷,都道是这萧家小子怕是被这暗涌起伏的朝堂吓得不轻,生怕死了老父后下一个便要轮到自个儿头上,这般便要丢了乌纱帽回胡疆老家去了。 原因无他,这萧浓情竟将他萧家老宅的地契交还给了皇上,将所有从哈密带回来的值钱物事变卖得一干二净,遣散了家仆杂役,且一切都还是光明正大没有丝毫遮掩,弄得城中姑娘们人心惶惶,心疼萧郎的同时更是怕他就此一去不回了。 而只有本侯知道,要他萧浓情从此消失在这京城中,是决计不可能的事。 因为他将他的所有家当,都搬到了本侯府上来,已是打定主意要回来做我这极乐侯府的当家主母了。 城门关口,崇少迎着暴晒的日头站在墙头,边吃西瓜边与那守正一道给我二人撑伞;而萧浓情一袭沙色披风,正顶着帷帽站在马车前,细细地嘱咐着本侯。 不许上花街欢馆,不许逛梨园剧院,不许与那太学武馆的官家公子厮混 想到接下来便是没有萧浓情阴魂不散的神仙日子,我强行按捺下自己的眉飞色舞,只面色沉稳地朝他点着头。 萧浓情想了一会儿后,又扑过来咬上我的耳朵,最后低声道:不许和其他人去游湖,尤其是崇睿。 闻言,我抬头幽幽地看向无辜至极的崇贤弟,打心底叹了口气;而崇贤弟不明所以地与我对视一眼,又吃了一口手中西瓜。 见我最终应允了这个看似无理的要求,萧浓情这才满意地将遮阳纱披了下来,最后深深地望我一眼,道一句: 等我回来。 便坐上载着冰棺的马车,一路驾往西域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火箭炮:17127421 2个;藤原千花 1个; 感谢手榴弹:董棂、阿寒今天摸鱼了吗 1个; 感谢地雷:瓜子不上火、盖儿丁、草莓蛋糕、顾渎、跋涉晨昏、小白姐姐、熊仔无敌 1个; 感谢营养液: 醉青山 11瓶;猪攻大大 10瓶;小翁 7瓶;白清元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本以为萧浓情走后,我便能做回以往那逍遥自在的极乐侯,再随皇上到南方诸州好生游玩一番散散心,忘了这些本也想不通透的烦心事;哪知还未过几日,这京中便不太平起来。 也是直至这时我才意识到,先前自己觉得萧璞萧大人于这朝中无足轻重的想法,究竟是多么荒唐而可笑。 萧璞一死,先是本就钟鸣漏尽的老太后一病不起,转眼便是药石无医,国丧迫在眉睫;皇上自然不可能再在这种时候离京去南巡,须得沐浴焚香守在宫中为太后祈福,也自然无暇顾及其他琐事。 眼看马上便可母凭子贵,被皇上允诺了要在下个月封为贵妃的张淑妃见他将此事抛在脑后,在长乐宫散步时心神恍惚,脚一滑险些小产;太医院嚇得人心惶惶,生怕保不住皇子便要被皇上降下罪来,一时间朝中气氛也是雾惨云愁,紧张不已。 虽说长点脑子的朝臣都不会觉得是皇上对萧璞下的手,可耐不住也有些同样被大赦归京的旧臣胡思乱想,仿佛下一个死于非命的就是自己;于是辞官的辞官,勉强按捺在朝中的也对皇上多了分警惕。 可以说,无论萧老是死于谁手,这都是一番相当高明的打算,仅取了萧璞一人的性命,便能将这平静无澜的朝堂乃至天下掀起不小的浪花,若那天高皇帝远的地处谁人有异心,会伺机而动也还未必可知。 只是我这些年在皇上身边长大,也是见识过他那些明里暗里或血腥或平和的手段的,莫说眼下一个没有兵权的镇南王,便是那西域同漠北诸国胆敢在这个节骨眼打过来,皇上也有的是法子对付他们。 因而这些事,统统不归我发愁。 我爹又从襄阳来了信报平安,内容与上一封离京时的家书差不多,只是告诉我他在襄阳一切尚好,许是会再过上一段时日回来,教我不必为他担忧,困惑与为难之事只还问询代为家长的徐侍郎便罢;末了又在信尾画了一只狐狸。 我知道这便是要我相信这是他亲笔的意思。打小我夜里睡不着时,我爹经常会给我讲一些民间故事,其中最耳熟能详的便是狐嫁女,除我父子二人外也再没有谁懂得这画的意味了。 虽然也想给我爹写信,但兴许皇上的眼线就在这路上盯着,只要知道他现下一切尚好,我便也没什么可忧虑的了。 本想鼓起勇气去问问徐静枫这一切的来龙去脉,可他听了我的吩咐,这些日来正忙着和我的崇贤弟谈情说爱,面上也看不出任何对国事的担忧之色,可想而知我心中所设想的风云突变的那一日,还远远没有到来。 虽然没了南巡是有些遗憾,不过眼下没了萧浓情,又多了一排他留在我侯府上的衣柜,每日穿着他压箱底的华丽衣裳出门闲逛,只要不去想些有的没的,日子倒也算过得惬意。 京城姑娘们没了远走西域的萧郎,始终见不到传闻中同样美貌无双的徐大人,也鲜少看到闭关苦读的崇少,理所当然地又将关注与爱慕投回了本侯身上;时隔一年又过起这众星捧月、掷果盈车的风光生活,我心里头有着说不出的快活。 恋耽美 >少年倾国——诗花罗梵(24) 不过我独自走在这京中的大街小巷,总觉得身边似乎少了点什么。 一个月过去了,萧浓情没有回来。 两个月过去了,萧浓情没有回来。 三个月过去了,萧浓情依然没有回来。 眼看我俩分开的日子已经和正式熟识后的时日一样长,我也不由得像朝里诸多疑神疑鬼的老臣那样,觉得这厮应是撇下本侯与他的仕途,一个人远走高飞了也说不定。 不过也好,就当他萧浓情是本侯某个春日午后做的一场噩梦;这般梦醒了,也就将他彻底忘了便罢。 这一日傍晚天清气朗,本侯正与做完功课跑来找我玩的贤弟在房中摴蒱,却见总管匆匆敲了门进来,道是有江南的船商递来货单,我极乐侯府前些日子订制的画舫已赶工完毕,这般上京送来了。 闻言,我扔下手中骰子,与对面贤弟面面相觑,继而一脸黑线。 画舫?那只野鸡临走前居然还从江南订了艘画舫? 便恍然一拍脑门,只觉得若不是忽然来了这一出,我几乎已经快要记不起自个儿曾经的冤家姓甚名谁了。 听闻那专为眷侣定做的江南豪华画舫此时正停在北廊湖,崇少便忽然来了兴致,三下两下将桌上掷具收拾好,兴冲冲便道:晟鸣兄,我们去看看! 我撇撇嘴,着实不想在这等懒散惬意的时刻出门,却拗不过自家贤弟的央求,便只得换了身轻便低调些的衣裳,跟着那上京的江南船商一同到北廊湖验货去了。 此时已是入夜时分,近些日来因着老太后凤体抱恙,白日里的市集街巷总是冷冷清清,无人敢太过铺张,不过京官并不干涉的夜市就不一样了。 北廊湖边的鼓楼街早就高高挂起了开张的灯笼,斑斓灯火倒映在粼粼的湖面,我看着眼前巍然荡在岸边的画舫,又跟在早就迫不及待的崇贤弟身后抬脚踏了进去,待到点起琉璃灯,看清这画舫内的种种摆设时,惊异得便又是一阵咂舌。 也不知是萧浓情是如何吩咐他们的,这画舫竟当真与那歪书里的插图相差无几,足以宴请十数人饮酒赏景的双层游船,底板甚至还铺了厚厚一层华美的绒毯,一看便知是船主在打着些什么主意。 崇少两眼发光地在这画舫里滚来滚去,显然十分中意;半晌似是也想到了那本歪书中游湖的种种,面色便微红起来,撑起身扯扯他贤兄我的袖子,赧然道: 晟鸣兄,我看萧兄迟迟不归,不如暂且将这画舫借愚弟 好啊,我欣然道,又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只要你跟愚兄保证,日后能在这船里将徐起潭压倒也如此这般一回,便是送给你也无妨。 崇少闻言一顿,略显幽怨地瞅了我一眼后,便悻悻地收回了手。见舟子已然撑起画舫在这北廊湖岸边慢慢飘荡,我便也伸了个懒腰躺下来,打算暂且在这画舫中假寐一会儿,明日一早便将它租赁给这临近的酒家,也不算太亏。 崇少又上这画舫二楼眺望了会儿后,便也打着哈欠回来在我身边躺了下来,听着那水流的静谧声响,安闲地微微阖了眼。 朦胧间我忽然想到,萧浓情临行前似乎叮嘱过本侯不可与贤弟一起游湖,不过罢了,反正他总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吧 思绪飘忽着还未落定,船体猛然一荡,蓦地在岸边停了下来。 我揉着眼睛坐起身,蹙眉去看那窗外的情况。只见画舫已是驶到了鼓楼街下的桥头,煌煌灯火中隐约映着一袭熟悉的身影,手执一根长长的竹竿拦在船前,正面无表情地睁着一双碧眸朝我看来。 我惺忪地与他对视了一会儿后,便对身旁那同样被震荡惊醒的贤弟道:你道今天是什么不宜出行的鬼日子,愚兄居然产生了看到那只胡疆野鸡的幻觉。 崇少迷迷糊糊地抬眼朝桥头看去,然后一愣,略显僵硬地咽了下口水,小声道:可是晟鸣兄,我好像也看到了哎 长久的沉默后,我深吸一口气,掀开帘走到船头,示意那不知所云的舟子先行去歇息,然后定了定神,缓步走到那已有许久不见的萧浓情身前。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一双幽深的碧眸闪着同我一般复杂的微光。 然后我便悲哀地意识到,其实时隔多日再度见到这当初恨不得千刀万剐的野鸡美男,本侯居然是有点高兴的。 于是我定了定神,扬起唇角道:你回来了。 萧浓情闻言微微一动,神色掩藏在灯影下有些窥不太清晰,像是想说点什么,目光却又落到了还在画舫中站着的崇少身上。 崇少打了个寒颤,忙将自己原本有些松散的外袍裹得紧了些,却不知他的萧兄这么看他有何用意,只单纯地欣然招呼了一声:萧兄,好久不见。 萧浓情仍是看着他,没有回话,眼睛却微微眯了起来。裴晟鸣。半晌他收回视线,看着我平静道,你可是忘了临走前都应允过我什么? 嗅到这看似淡然的语气里好大一股酸味儿,我内心哀怨无比,只觉得自己实在对不住眼下这懵懂无措的崇贤弟。 便只得开口勉强解释道:这画舫今日才交工,我也只是与贤弟一同来试乘而已,哪算得上是一道游湖 萧探花,您可算回来了。 话音未落,东边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僵冷的气氛被瞬间打破,见来人执着扇慢条斯理地从鼓楼街夜市踱出来,崇少双眼一亮,忙理了理衣裳从这画舫下来,上前迎了他家的情郎。 徐静枫也心情很好似的任由崇少蹭在身边,甚至还伸手揽了他的腰,懒洋洋地朝我们瞥了过来。 皇上不是吩咐过萧探花归京后便即刻进宫面圣么?怎会还有心思在这里闲逛?他看着明显风尘仆仆的萧浓情,似是好心般规劝道,也是马上要到刑部复任了,最好还是小心为妙,这附近可有不少御史在盯着哪。 萧浓情的目光落在他揽着崇少的那只手上,像是不可思议似的微挑了下眉,随即不屑道:我的事,又与侍郎大人何干? 我的目光游离在这两人之间,忽然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明明我们几个当初在这北廊湖初见时,这两人看起来交情还蛮好的样子,怎么这会儿却剑拔弩张起来,仿佛流动着什么我所窥不到的暗涌。 自是与我无关。徐静枫低笑一声,气定神闲地继续道,只是想提醒萧大人一句,虚情假意之事做得多了,当心日后玩火自焚。 这话掷地有声,与其说是给萧浓情的忠告,不如说是专门讲给我听的一般。 我蹙了蹙眉,明显察觉到了他这句话的暗示。而萧浓情也反应了过来,冷声道: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侍郎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火箭炮:sweetpeach 2个; 感谢手榴弹:董棂 1个; 感谢地雷:L苏苏苏7 2个;草莓蛋糕、跋涉晨昏、窗前明月、熊仔无敌、宋珧 1个; 感谢营养液: 太帅了很烦恼 52瓶;L苏苏苏7 47瓶;泥巴坨坨 9瓶;尚奈毓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徐静枫闻言若有所思,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仍是黏在他身边的崇少。而我那贤弟显然没在意这两人在说些什么,小狗似的眼睛仍是亮晶晶地望着他家情郎,一副死心塌地的痴恋模样。 于是徐静枫叹了口气,手中扇柄撑着下巴,道一句:也好。 便打着哈欠转过身去,目光不经意般掠过那艘华丽暧昧的画舫,扬起唇角道:那下官便不打搅二位了。走吧,莫要扰人春宵。 见他家起潭已然迈着悠闲的步子游这湖岸夜市去了,崇少赶忙回头与我二人道了声别,抬脚殷殷地跟了上去;两人那相携漫步在灯火下的样子,看着就跟富家老爷带着自家小妾闲逛似的。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冷哼一声,甩甩手,转身上了画舫,吩咐那船头的舟子继续撑船。 萧浓情顿了顿,也抬脚跟了上来,见我已又是悠闲安适地在那底板厚厚的绒毯上躺了下来,燃着船角的琉璃灯似要打起瞌睡来,一双清眉松了又蹙,仍是问难道: 你和崇睿 闻言,我坐起身来看着他,也懒得再替自个儿辩解更多,冷笑一声便道:萧浓情,你若是不信我,咱们不妨就此散了吧;你仍去做回你那被姑娘们爱慕追捧的萧郎,何必来委屈自己跟本侯做一对断袖鸳鸯? 萧浓情一愣,显然没料到我会真的因此动怒,原本还阴沉着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慌乱,伶俐的口舌也结巴起来: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见我背过身去不理他,他叹了口气,凑过来轻轻贴上我的背脊,双臂也柔软地环住我的腰身,低声道:晟鸣,我很想你。 见这只素来心高气傲的野鸡居然如此轻易地跟本侯服软,我先前的那一丝不悦慢慢淡了下来,半晌自鼻间发出一声轻哼,语气也缓和了许多: 你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去了多少时日?若是再晚十天半个月回来,恐怕京城的姑娘都要以为你萧郎是她们做的一场桃花梦了,个个又哭嚷着要嫁本侯,哪还能教我记得起猴年马月的劳什子约定。 萧浓情闻言不满地在我肩头咬了一口,双臂又在我腰间缠得更紧了些,这才言简意赅地解释道: 我回哈密葬了爹之后,哈密王也悲恸过度,身体有些不适,便暂且留了我下来替他分忧国事,哪知不出十日便暴毙在寝宫里,竟是他那苦于多年不能继位的大王子下的毒手;我见大王子野心勃勃并非善类,日后怕是难以被我朝把持,思来想去还是药死了他捧三王子上位,因而耽搁得久了些。 说着又在我颈边磨着自个儿的糯米白牙,话里颇有几分幽怨: 料理完哈密的烂摊子后我便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哪知奔去侯府遍寻不见,总管却道你跟崇睿那厮上了北廊湖,人家能不吃味么。 我呆了。 这西域大国尚未流传到京城中来的、骇人听闻的惊天政变,被他轻描淡写成了随手药死一个弑父上位的王子然后捧了另一个王子登基? 我看着眼前深不可测的萧浓情,他仍是幽怨地看着我,仿佛觉得被他药死一个哈密新王没什么大不了的,而看到本侯和贤弟亲亲热热才是大事。 因而憋了半晌,也只得认命般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将他抱到腿上,耐着性子又解释了一番: 你也看到崇贤弟他心系那个徐起潭,已经和人家情投意合交往了颇久,与本侯到这北廊湖来也是因为江南船商上京交货,一道试乘一番罢了,哪会有什么风花雪月;退一万步来讲,我俩毕竟青梅竹马,若当真能有点什么也早就有了,怎还会在各自都有了心上人之后再暗生情愫? 萧浓情闻言沉默了一会儿,眨着那双雾霭渐散的碧眸,似是终于认可了我这番话。 然后便撇下本侯的脑袋,动情地吻了上来。 【以下省略4533字】 于是这一夜我与萧浓情大战五个回合,直到北廊湖边天色渐晓才偃旗息鼓,彼此不相上下。 最后强撑着自己酸软的腰身将他从画舫中抱出来时,撑船的舟子已是口吐白沫,执着篙晕倒在了船头。 而我看了一眼怀中睡得香甜的野鸡美男,又摸了摸眼下隐隐泛出的青黑,已经隐约预见到了自己悲惨的将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火箭炮:17127421、藤原千花 1个; 感谢手榴弹:董棂 1个; 感谢地雷:顾渎、跋涉晨昏、我妻草灯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入冬,皇宫内外银装素裹,细雪纷纷扬扬地下在京城幽静了许多的大街小巷,端的是一副安宁祥和之景。 我蹲在御史府后厨的灶台下啃着一块暖烘烘的芋头,末了又取下灶上炖好的排骨烧冬笋,从餐柜里摸出码得整整齐齐的藕粉桂花糕,吃得不亦乐乎。 崇少抱着一壶温好的黄酒进来,见我仰躺在椅上心满意足地打着饱嗝,似乎没有半点打算离开的意思,便忧愁地挠了挠头,拉开桌前的另一把椅坐下来,试探着劝道: 晟鸣兄,你已经躲了萧兄足足四个时辰,何必呢不如吃完饭就,回去吧 不回。我翻了个白眼把黄酒从他怀里拎出来,自己倒上一杯慢悠悠地喝了暖胃,便忿忿道,上一回只七日不见,他便险些磨得本侯一整日没能出门,此番他到天津卫出差足足半月有余,你道愚兄这般莽撞地送了自己回去,明早这腰还能直得起来么。 说着不小心呛到酒,放下酒壶猛咳上几声,心下更幽怨了。 自北廊湖那日正式与野鸡美男在画舫里开荤,同居着过起那不清不白的纵欲日子之后已有颇久,虽然早就隐隐预料到了这般下场,我也没再想着抱恨终日与某人玩那你追我赶的猫鼠游戏,可时至今日却不得不仰天长叹一声,极乐侯裴晟鸣,怎一个惨字了得。 若说之前只是稍尝了点甜头的萧浓情不过是一匹在月夜下化身的凶猛饿狼,那么已是切实饱食情/事滋味的他便是一匹在最要命的春日里被下了药的凶猛饿狼,满脑子都只剩下本侯,以及硕大无比的行房二字。 想来我二人都是风华正茂的少年郎,每日精力旺盛,起初倒也没有什么招架不住之说,只是萧浓情于床笫之事的热衷远超我的想象,每回都非得要本侯做到最后一步不可。 这也就罢了,看到原本高高在上的野鸡探花郎现下竟乐于在本侯这个昔日冤家身下承欢,我高兴还来不及;只是龙阳自有一百零八式,这萧浓情却只独独钟情于上位,身为习武之人体力又比我好得多,每回不是我把他按在身下做得泪水涟涟,反倒是被他骑在身上做得酣畅淋漓,最后搞得反倒是本侯在被他侵/犯一般,心情自然颇为微妙。 因此本侯为了能够将他在床笫间牢牢压制住,这些日子上武馆都比往日勤快了许多,更是为了避免与他平日里擦枪走火,每日规规矩矩地同崇少一道去太学上课,倒教皇上还稀奇了一阵。 然而真到了萧浓情因公事出差在外、数日不用相见的时候,我却全然没有因此松了口气,反倒还更紧张了些,毕竟心底也知晓待他回来之后会是怎样的狂风暴雨。 恋耽美 >少年倾国——诗花罗梵(25) 这下逍遥自在了半月有余,该来的还是来了;自萧浓情今晨归京,进宫交差后已过了有足足四个时辰,也不知还能在这御史府躲避到几时。 我喝着崇贤弟温好的黄酒,越想越郁闷,忍不住便道:贤弟,你道这萧浓情究竟是喜欢本侯的人,还是喜欢本侯胯/下这柄宝贝? 崇贤弟闻言小脸微红,却也看穿了本侯那点心事,因而认真地想了想,道:这个,我觉得萧兄确乎是喜欢晟鸣兄的他与我俩这等多年浸淫风花雪月的不一样,十八年来于那事都不甚了了,因而破戒之后动辄显得欲壑难填,也尚在情理之中。 见我撇嘴,崇少顿了顿,又小声道:毕竟看到心上人,这点程度的情难自抑其实很正常 正常?我向下倒倒空了的酒壶,没好气道,难道你见了徐起潭,也是他这副饥渴无度的模样么? 本以为崇少会即刻反驳,哪知他支支吾吾地低下头去,脸居然更红了。 我扬手扔了酒壶,摸着下巴盯了自家这平日里看起来颇为清心寡欲的贤弟一会儿,也认真起来道:贤弟,不妨跟愚兄说说,你跟徐起潭做这事的频率如何? 崇少迟疑了一下,似乎也觉得这般尺度的私事没什么不方便吐露的,便如实道:四日三次,每次三到五回左右也不算很多。 我呆了。 四日三次,每次三到五回,算起来倒还比三日一次、每次五回的我与萧浓情多得多。 难道不是萧浓情太过欲求不满,而是本侯太没用了吗? 我低下头来纠结了一会儿,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家贤弟,还是忍不住问道:那徐静枫他就没有吃不消的时候吗? 崇少沉默着抬起头,意味不明地盯了我一会儿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然后起身到烧得正旺的灶边,揭开蒸笼上覆盖着保温的屉布,取下那似乎炖了多时的汤煲端到本侯面前来,正色道:晟鸣兄,喝了它。 补汤的浓香丝丝飘入鼻间,我右眼皮跳了一下,这才迟钝地察觉到贤弟应是会错了我的意思,以为本侯是在苦恼被那萧浓情压榨得不能人道了。 羞愤之余推开那汤煲想要辩解,却见贤弟又善解人意地推回来,语重心长道:这是愚弟近日来研制出的加补型山药枸杞猪腰汤,滋阴补阳,健脾养胃,包晟鸣兄你喝了之后重振雄风,与萧兄夜夜大战十数个回合也不成问题。 说着便又低下头来,似乎自责不已:也怪愚弟这几日忙于备考,只看到起潭公事繁忙需要进补,却忽略了自家同样体弱劳累的兄长,实在该死。虽然这碗是炖给起潭的,不过现下时辰尚早,晟鸣兄你先喝了吧;日后愚弟每逢下厨,都绝不会再忘了给兄长也煲上一碗。 我木着脸听罢,嘴角不动声色地抽了一下。 眼前补汤浓香扑鼻,确乎嗅得人食指大动;事已至此,我便也懒得再跟他多话,径直接过调羹将这碗本属于徐静枫的补食啜了,又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安然躺回了椅上。 崇少唤了府中杂役来收拾桌上食具,见我依然纹丝不动,便又耐着性子劝道:晟鸣兄,喝过便回去吧。眼看马上便要过年了,萧兄在这京城又举目无亲,四处寻不见你,想来现下也很是着急。 我闻言一愣,想起什么似的坐起了身。 然后思索了一会儿后,还是认命般叹了口气,拿过搭在一旁的大氅,窸窣披上后慢吞吞地出了御史府。 罢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更何况崇贤弟确乎说得在理,年关将近,萧浓情这厮又是孤苦伶仃的一个,本侯是应当教他好受些才对。 远远地看见我极乐侯府门前屹立着一袭熟悉的高挑身影,身上披着雪白的貂皮,胡人独有的白皙美貌被冻得微红,似乎已在这里等待了颇久。听到绒靴踩在雪地间的嘎吱声,那沾着点点冰晶的长睫眨了眨,便扬起一双暗潭般的碧眸朝我看了过来。 晟鸣。他走下台阶,平静地望进我的眼里,你回来了。 没有问难,没有指责,更没有怨我害得他在这里苦等多时,就这么轻轻柔柔的一句,倒让我心口软了一下。 我含糊地嗯一声,便凑过去亲了亲他微凉的唇。 温热的呼吸洒在唇畔,萧浓情微张开唇,我便会意地【略】,下一刻便软了脚跟,险些抱着他一头栽进雪地里。 萧浓情起初还能维持着文静的模样被本侯【略】。 本已做好了被这只出差归来的野鸡压榨的准备,哪知感觉到身上之人汹涌而来的火热欲望,我又慌了。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路边不知打哪儿冒出一个宫里的传讯太监,当即在侯府门前传皇上口谕,要我即刻进宫面圣去。 皇上!我谢谢您! 我神清气爽地尾随着传讯太监走在进宫的路上,想到萧浓情最后那个愕然又憋屈的表情,心下便笑得乐开了花。 努力平息着方才已有几分上头的欲望,逃过一劫的庆幸之余,我也不得不感叹这野鸡美男当真是越来越熟练了,兴许也有崇少那碗补汤的帮衬在,只亲几下便能挑逗得本侯跟什么似的,实在有失极乐侯风度。 内侍公公得了皇上的吩咐将我领进寝宫的暖阁,四下打理一番后,又给我端来热乎乎的红茶和点心,这才拂尘一扬去御书房禀了皇上。 好一会儿皇上才慢悠悠地抱着暖手炉回来,一见我便双眼一亮,弯身从陈书格中翻出一方黑咕隆咚的漆盒,笑眯眯地朝我招手道:鸣鸣快过来,朕有好东西要给你看。 我迟疑了一下,便乖巧地凑过去,朝他怀里那霍然开启的漆盒中看去。 本以为又是周边哪个小国进贡来的稀奇玩意,哪知被皇上抖了抖展开在手中的,却是一幅幅画卷。 皇上撑开那些分明像是才完工不久的画卷,指着画上一个个妙龄女子示意我好生去看,眉飞色舞道: 中极殿大学士之女林曼薇,花颜月貌、知书达礼,年十八;工部尚书之女周小袖,妍姿艳质、端庄贤良,年十五;鸿胪寺卿之女韩幸子,能歌善舞、冰雪聪明,年十七 我满头雾水地听了半晌,终于忍不住问道:皇上,这是您要选妃吗? 皇上一顿,见我当真不解其意般瞅着他,目光便深沉了下来,暂且放下手中画卷静坐了会儿,沉吟良久后,便语重心长地看着我道: 鸣鸣啊,朕是觉得你也是时候该成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嫌人家上一章短小的拜托看一眼评论区呀TAT 感谢火箭炮:17127421 1个; 感谢手榴弹:柠檬精 2个;suiyu425、董棂、瓜子不上火、最是袭人橙榴香 1个; 感谢地雷:熊仔无敌、suiyu425 2个;跋涉晨昏、舟舟冲呀!、dreamhigh、啾唧、裤衩衩哟、董棂、叨陪鲤对、顾渎、我妻草灯、草莓蛋糕 1个; 感谢营养液: 啦啦啦变变变 18瓶;小白姐姐 6瓶;花粉、阿灯 4瓶;阳台君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我呆了足足半盏茶功夫,才恍然明白过来皇上的意图,默不作声地低头看着那些京城闺秀的肖像,一股凉意便悄无声息地爬上了脊梁。 若说先前我只将御书房所听到的种种当成是自己如梦似幻的一场错觉,可眼下见皇上竟当真说出要我娶官家女的话来,心中便蓦地信了几分,觉得自己或许当真是十七年前被偷换出宫的皇子也不一定。 毕竟若是皇上当真疼宠身为一个外人的小侯爷,这会儿就不应当是让我选京城闺秀,而是把公主嫁给我。 不单是我和崇少之前这么觉得,朝中诸多臣子也无一不认为极乐侯将来定然是要做驸马的,只待比我略小几岁的两位公主及笄,便会被皇上招为乘龙快婿了。 而我其实也一早便做好了娶公主的准备,这便是之前无论我多么中意骊珠儿,都不可能娶她做正妻的缘由;哪知原来皇上非但不打算嫁公主,反倒像为皇子的婚事发愁一般拿了近臣之女的画像来与我一道品评。 我坐在兴致勃勃的皇上身边,额角早就布上了一层细汗。 淑妃娘娘半月前在长乐宫平安诞子,却又是一个小公主,原本拍着胸口保证这一胎会是龙子的太医院众臣个个尴尬不已,好在皇上似乎也没对此事上心;眼看太后还在病着,国丧后定有一段时日严禁嫁娶之事,皇上却叫我在这个时候娶妻,他究竟是有何打算? 可我什么也不敢问,更不能埋怨皇上为何不愿认我。 一瞬间我思绪万千,却也没再继续神游着想下去,见皇上还在看我,便支支吾吾地开口道:这臣我觉得自己尚且年少,还想着再清闲几年,现下娶亲实是实是早了些 哪还早呢?皇上幽幽看我,东阁大学士家的孙子比你还小半岁,现下家中一妻两妾儿女双全,太学的那些个官家公子也就你跟崇睿俩小子连侧室都没有,朕看在眼里,也当真是急在心上。 那您也早点提这茬啊,若是半年前知道您有让我娶亲的打算,我也不会硬着头皮去挑那萧浓情了。 我哀怨地看着皇上,想到此时还绿着眼睛等在家中的野鸡美男,只觉得自己真是骑虎难下。 半晌也只得慢吞吞道:皇上说得在理。只是婚姻大事不能草率而定,眼下我爹尚在襄阳老家办事没有回来,如此不知会一声便娶回侯府主母,其实有些不合礼数;不若待我爹回来一道商议一番,这些姑娘我看着都挺好,也让他老人家来帮我参谋参谋。 说罢便顿了顿,有些紧张地暗暗攥紧了袖子。 我这话说的,其实是存了几分试探的意思;因为我爹这半年多来除却那两封信外,便是再无回音,我不知道他老人家现在是否安好,日后还会不会归京来看我,现下能寻出这般借口,也想要看看皇上究竟是如何反应。 皇上见我提到我爹,颇为英武的俊眉似乎不动声色地挑了一下。他收起手中京城闺秀的肖像,显然也窥出了我心中的不情愿,半晌叹了口气,道: 也罢,你爹确乎回了老家颇久,现下无心于此事也情有可原;朕不日便遣人去襄阳问问,教他早日归京,跟朕一起将鸣鸣这成家大事理了。也是他这当爹的忒过散漫,总让我们鸣鸣牵肠挂肚可怎么行。 我闻言松了口气,多日来因担忧我爹而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放下,抬手给自己倒了杯红茶,慢慢地喝了定神。 话说回来,鸣鸣,皇上将那装满画卷的漆盒收起来后,看着我明显释然了许多的侧脸,忽然微眯起眼睛道,你与萧家小子最近相处得如何了? 我一口茶水喷到了暖阁价值连城的地毯上。 虚弱地抬起头朝皇上看去时,皇上正执着根银签剔牙,见我如是反应便咧开一口森森的白牙,别有深意般说道:鸣鸣当朕不知道他卖了自家老宅之后,实是搬到你们极乐侯府上住去了么? 我闻言沉默了许久,终是别过头去,心下只觉得幽怨万分。 打从萧浓情自西域回来,城里的姑娘大喜过望之余,却无人能够知晓萧郎如今的住处;想来萧浓情虽然每日低调地在我侯府进进出出,却也从未刻意掩饰过自己的行踪,被皇上的眼线轻易打探到也尚在情理之中。 虽然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日,不过也来得忒快了些。 眼看我先前立下的不会跟萧浓情断袖的誓言成了笑话,皇上摇摇头,扯出一块手帕给我擦了擦嘴边的茶水,瞅着我叹气道: 鸣鸣啊,朕早就跟你说过,断袖这点小癖好倒是无伤大雅,朕虽然不喜萧家小子戴罪之身,可这些日来也确乎为朝廷做了不少实事,若你当真中意他,朕倒也不至于作出棒打鸳鸯的事来。 我一愣,颇有几分不可思议地朝皇上看去。 果然皇上顿了顿,又道:只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朕准你跟他在一起,却不可因他而耽搁了娶妻的正事,鸣鸣你须得为朕咳,为你们裴家留个后才行。 我下意识摇摇头,又赶紧点点头。 事到如今我也不再想着皇上心下究竟在打些什么主意,既然他已经决意对我和萧浓情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么娶妻的事就一直拖到我爹回京便罢。 见我如释重负般吁了口气,皇上那双幽深的俊目似乎微闪了一下,忽然道:鸣鸣,你是不是因为朕取消了南巡一事没能离京去玩,心里头怨朕? 这叫什么话,我哪儿敢呢。 只是连崇少都偶尔能跟着他爹和监察御史到南直隶出差去玩,我长这么大却都没能真正出一回京,确乎有些不太甘心罢了。 总觉得好像有一只暗处无形的手,想要牢牢地把我锁在这京城一般。 见我摇头,皇上便捧着暖手炉在龙榻上懒散地躺了下来,悠声道:朕先前思虑不周,只觉得带你去南方巡游一番,吓吓某些心中有鬼的逆贼也是好的;只是怎料萧璞死后便风波不断,朕思来想去,也觉得你现下留在京城才是最安全的。 说罢见我神色似有恍惚,便又低声道: 若有朝一日这天下成了你的,自然可以随心所欲,也同朕一般去巡游自己的江山。 我出了宫,绒靴踩在还未消融的雪地里,脑海中一遍遍地回放着皇上方才那番似是而非的话,只觉得头痛不已。 事到如今若我还不知道皇上是个什么意思,那我怕是当真成了憨批。 入夜,不算寒凉的微风吹落点点细雪,拂在我尚呼着热气的唇边。我慢慢地走在宫墙外,侧头望着那一座座熟悉又陌生的殿宇,头一回生出了切实的孤独感。 走到上城官家府舍云集的繁华街巷时,我老远看到一群御史正穿梭在灯火间,进出着一座不知是哪位朝臣的府邸,来往低语着些什么;而崇少正披着一件不算厚重的狐裘,站在灯笼下出神地朝里面张望着。 恋耽美 >少年倾国——诗花罗梵(26) 我站定脚步,犹豫着不知该上前打个招呼,还是径直绕道过去继续散心;哪知刚一抬头,便与那同样不经意间看过来的贤弟对上了目光。 崇少一愣,便高兴地朝我招手道:晟鸣兄! 我看着眼前天真烂漫、俊秀可爱的贤弟,忽然就觉得被治愈了。 便也终是停下了胡思乱想那些有的没的,慢悠悠地走到他身边,同他一起坐在了扫过雪的石阶上。 见这周围都是些面熟的小御史,我想当然地以为崇少是在等他爹,便也陪着他候在这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谈起天来。 想来本侯平日里酒肉朋友虽多,可无话不谈的知心密友,多年来也仅只崇贤弟一人而已。我看着聊到开心处就滔滔不绝起来的崇少,忽然想起自家贤弟平日里虽是看似傻得冒泡,可在太学门门课业都是第一,论理也是十足聪慧;于本侯现下的烦恼,也应当是有些见解的才对。 于是我定了定心神,见此时四下无人,便佯装无意般低声道: 贤弟,为兄且来考你一番思辨。若是有朝一日我成了太子,你道这天下会如何? 崇少看着我,噗哧笑道:晟鸣兄成了太子?这又如何可能? 我微红着脸咳嗽两声,正色道:只是打个比方。譬如我就是当年那个本应死在深宫里的大皇子,不过被人偷偷掉包换了出来;现下皇上似乎又有些想让我认祖归宗的意思,你道这之后会是怎么个发展? 崇少显然没有考虑我这话的真实性,只当我当真是想考他思辨,便认真想了想,挠头道:背景仅仅如此么?大皇子为何会被人偷换出宫? 见崇少不疑有他,我谨慎地四下看了看,便将当日在御书房中听到的种种以及方才皇上那番话,讲故事似的相当随意地给贤弟讲了一遍。 崇少听罢琢磨了一会儿,凝眉道: 那我觉得,晟鸣兄就赶紧逃跑吧。 我: 崇少打了个哈欠,似乎觉得我编出的故事不足以考验他的思辨之能,好整以暇道:大皇子当年也不过是孟贤嫔所出的庶长子,皇后现下又年轻康健,除非日后这宫中再也生不出一个皇子来,不然晟鸣兄能成为皇储的概率属实寥寥。 见我神色一动,便又道:是说这后宫中再没有其他皇子倒好,一旦有了,无论嫡庶将来也定然会视晟鸣兄为眼中钉,不问朝中事的极乐侯又难以似寻常皇子那般积攒人脉;而现下这朝中又恐有镇南王的眼线,若晟鸣兄不慎暴露了自己是皇子而不是世子的事实,想必处境其实十分危险。 我沉默了许久,觉得贤弟这话属实在理。 眼下皇上是不是真的想让我做太子也还未必可知,多年来又只对我一昧溺爱,从淑妃娘娘刚诞下小公主、他便急忙要我娶妻生子来看,兴许他只是担忧自己日后难以生出皇子来,这才不得不予了我暗示。 照皇上所说,镇南王现下尚还觉得我是他的世子,因而我对皇上而言与其说是心仪的太子人选,倒更像是拿来牵制与威慑自己皇兄的一步棋子。 我看崇少,崇少不知深沉着在想些什么,忽然道:而且 他朝我凑过来,压低声音道: 而且就像晟鸣兄你所说的,皇上只道镇南王那边一厢情愿认定晟鸣兄是他的世子,可他又如何能肯定晟鸣兄就是他的皇子?万一,我是说万一晟鸣兄当真是镇南王世子,那就 他在自己的脖颈上划拉了一下,我项上便蓦地一凉,下意识道: 你当真这么想的? 随口胡诌的。崇少摊开手,瞅着我那明显受惊的神色幸灾乐祸道,毕竟晟鸣兄怎么可能会是大皇子呢,哈哈哈 我也跟着他笑,却是笑得一脸凄凉。 小侯爷? 我抬头朝门口看去,只见一袭熟悉的影子从眼前府邸中飘然而出,风雅至极的轻裘裹在身上,腰间玉带佩环叮呤作响,端的是一副美人佳公子打扮。 崇少两眼一亮,当即起身拍了拍肩前落下的雪花,飞身投入了来人怀里。 我看徐静枫,徐静枫也挑眉看着我。 他目光幽深地抱着我家贤弟,犹豫着似是想上前来对我说点什么;半晌不经意般朝门内瞥了一眼,又收回了脚步。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御史来回穿梭的门内,竟隐约窥见有一袭更加熟悉的身影朝这里逶迤而来。 然后我环顾四周,开始在心中默默推论起来。 崇少等在这里,是因为徐静枫在这里; 而徐静枫这个爱管闲事的白面鬼见愁在这里,便是因为这位倒楣催的京官家中又发生了什么让他喜闻乐见的大案。 既然发生了喜闻乐见的大案,刑部的人肯定也一早到了,那么负责查案的 不好,有埋伏! 我目光一凛,转过身去便想拔腿而逃,下一刻却被一双惊喜的手臂自背后紧紧地抱了上来。 晟鸣! 挣扎着被萧浓情拖走的最后一刻,我看到崇少与徐静枫并肩站在雪夜下的灼灼灯影间,同时朝我递来了惆怅而又怜悯的眼神。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火箭炮:17127421 1个; 感谢手榴弹:董棂 1个; 感谢地雷:最是袭人橙榴香、草莓蛋糕 2个;dreamhigh、熊仔无敌、跋涉晨昏、瓜子不上火、裤衩衩哟 1个; 感谢营养液: 裤衩衩哟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与萧浓情拉拉扯扯不清不楚的日子,倒也着实过得飞快。 老太后在年轻时的情郎故去半年多后,也终是拖着油尽灯枯的身子入了土,恰赶到年关的喜庆时候,京城内外便都没了过年的气氛,看起来比往年萧瑟了不少。 即便太后并非皇上的生母,也着实教原本亲情淡薄的皇上伤怀了一阵,加之我爹又迟迟不曾归京,便也没再提要我娶亲的事。 开春时我那一直在闷头读书的崇贤弟默不作声地干了件大事,竟偷偷在直隶登记了武举的考籍,打算先尝试一番武登科,去年秋闱就已经过了乡试。 本来历朝历代并不重视武举,崇少一路小心翼翼考过马步弓箭,直到会试第三场才堪堪露陷,被翻看着名册察觉到不对劲的监试御史匆忙禀了崇徵崇大人。 姓崇的京城统共就这么一家,还是武艺卓越俊秀非凡的公子哥儿,想也知道是他们顶头上司家的那位无疑。于是崇少被闻讯赶来的崇大人从策试的考场拎了出来,关在家中好生训斥了一番,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蔫蔫的,总归是放弃了武登科的念想。 看到崇少又老老实实地窝在家中背四书五经,不再去想当武官的混事,我这个做兄长的也算是松了口气。 既然贤弟都这么努力,我也总不好再无所事事下去,读书比以往用功了许多不提,更是在武馆中将一身原本已荒废得差不多的武艺拾回了七七八八。 闲暇时也翻看一些农政民生相关的书籍,攒了些不知以后会不会用到的知识;反正艺多不压身,即便有朝一日生出什么变故,没了我爹的帮衬,极乐侯也定能做个独当一面之人。 令自己紧迫起来的好处也随之而来。不出几月,我便终于与萧浓情在床笫间打了个平手,不再做到最后只能一脸憋屈地任他骑在身上浪荡地自己动作,而是狠狠地将他掼在身下做了个昏天黑地。 总有一天本侯要干得这只野鸡美男忍不住哭泣求饶。 每次事后看着萧浓情餍足而香甜的睡脸,我都这么凉凉地想着。 不过眼下时日尚早,我也不急于求成,仍是这么半推半就地跟他过着,只要不去胡思乱想,日子倒也过得有滋有味。 侯府上下都已经知晓了萧浓情的主母身份,任他在本侯眼皮底下将这府中事务理得井井有条,行事也愈发肆无忌惮起来。他先是将我随身那些个娇俏的丫鬟安排去了别院,只许小厮和家丁来伺候,又将那些个骗吃骗喝的门客中貌美者也打发了出去,端的是不教任何可疑之人近我的身,似是生怕本侯被不知打哪儿来的狐狸精迷惑了去。 还像以往那样在外夜不归宿是不可能的了,因为萧浓情显然是个惯于收买人心的老手,知道总管有颈椎的老毛病,从胡疆回来的时候竟给他老人家带了个哈密王庭特供的羽绒枕,其他有品阶的侍人也都或多或少得过他的赏赐,面对本侯这种一毛不拔的主子,胳膊肘往外拐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我坐在书房里,盯着眼前那碗黑咕隆咚的物事发呆。 萧浓情已经坐在一旁支着下巴看了我好久,见我迟迟没有反应,便柔声道:晟鸣,快趁热喝了吧。 我看他一眼,艰难地咽了下口水,然后端起桌上满盛着不明物的汤碗,壮士断腕般仰头灌了进去。 自从某日崇少端着炖好的药膳送来我侯府,被那散值回来的萧浓情逮个正着后,这霸道又小气的野鸡美男果然又吃起味来,说什么也不准我再喝贤弟亲手煲的补汤。 我当时冷哼一声,道是若没了贤弟送来的膳食进补,那体虚的本侯怕是也不用再和他亲热了;而野鸡美男在意识到食补的重要性后,便决定亲力亲为,自己负责起每日为本侯煲汤进补的大事来。 虽说这萧浓情平日里称得上是个全才之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唯独厨艺着实教人不敢恭维,每次见他将那些昂贵的药材炖得稀烂恐怖,本侯当真是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可人家的心意摆在这儿,我总不好责怪些什么,只好硬着头皮将那些奇奇怪怪的汤水喝下去,总归是没吃坏肚子。好在萧浓情经过多日的努力后,成形的汤品虽然依旧卖相不佳,味道却渐渐不再那么难以下咽了。 而这次 见我放下手中的白瓷汤碗,久久没能回过神来,萧浓情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些紧张地小声问道:味道如何? 我细细品了品,咂舌道:还成。 还成? 萧浓情郁闷起来,破天荒地头一回拿过调羹尝了尝自己的杰作,一双清眉便慢慢蹙了起来;半晌泄气般将汤碗推到一边,起身便要收拾桌上的食具:难喝,我拿去倒了。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一不留神说了实话,赶紧将端着碗打算去倒掉的他拦下来,耐着性子道:辛辛苦苦煲的补汤,倒掉干嘛?我说还成,当然就是好喝的意思。 开什么玩笑,你道这一碗补汤被你用掉了多少珍稀食材,是说倒就能倒的吗;更何况这碗已经比你之前煲的好喝太多了,抠门如本侯可不想白白浪费。 见萧浓情转过头,欲言又止地看着我,我想了想,又一本正经地加了句酸得冒泡的情话:是你亲手煲的,就算毒药本侯也能喝得一干二净。 眼前的野鸡美男怔了一下,看向本侯的眼神似要滴出水来,显然被这话戳中了心里的柔软。 汤碗重回手中,被我捧着不紧不慢地喝完,放下来擦拭嘴角的时候瞥见萧浓情正定定地看着我,葱白的玉指搭在自己的腿间,一双碧眸忽然变得迷离起来。 我心里一咯噔,瞬间明白了形势。 只见萧浓情站起身,走到门边检查了一番锁是否上好,又将那繁琐的帘细细拉上,这才逆着光用那双灼热了许多的眸子看我,开始解自己身上不算厚重的衣衫。 又来了,三日之期还未到呢。 我幽幽地想着,倚在桌边将方才未读完的书卷攥回手中,还未低头看上两行,便扶额叹了口气。 打从跟萧浓情在房事上战成平手之后,他平日里已经乖巧了许多,更是因被我下了三日一次的铁令,倒也不会当真扑上来动手动脚,只是难免会趁我不备在一旁做些卖弄风情的举动,几次都险些教本侯着了他的道。 虽然本侯委实不想做那精虫冲脑的蠢物,不过看在这些日来他都还算恪守本分的份上,不若就暂且从了他这一回? 我一边想着,一边忍不住瞥了过去,只觉得他近几日似乎丰润了些,衣衫解落之后的风景很是惹火,本就白皙的胸膛光泽柔腻,上面似乎还有些本侯前日留下来的红痕,看得我鼻间一热,竟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察觉到不对劲时,我下意识往唇上抹了一把,发觉自己居然流鼻血了。 萧浓情微眯着眼睛朝我看来,唇边似乎扬起了一丝奸计得逞的弧度,显然以为这是本侯被他诱得欲罢不能的证据,便软绵绵地想要朝我挨过来,下一刻却见我两眼一翻,竟直撅撅地晕了过去。 晟鸣?! 侯爷并无大碍,只是这几日进补过多,有些血热上火而已。 赶来的大夫给我把了脉,见萧浓情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便解释道: 食补还需适量,侯爷身体康健,其实并无大肆进补的必要;冬虫夏草这类昂贵的药材虽好,过量却也有微微的毒性,不宜每日食用。现下只需停止进补,再由老夫给侯爷开个清热去火的方子,服用几日便可痊愈了。 如此,多谢大夫。萧浓情接过方子细细扫了一遍,又道,这几日除却服药外,可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大夫想了想,斟酌着道:多饮水,食清淡,最好咳,忌房事等易亢奋燥灼之事。 萧浓情认真地听罢,便点点头,付过诊金将大夫送出了侯府。 我躺在床榻间,仰头看着眼前繁复的床帏,只觉得这将本侯折腾出花儿来的萧浓情还真是命中注定的冤家。 本来崇少先前就是每隔个六七日才会来给我送一回补汤,且他平日里又是爱好此道的,自然知道是如何个补法;可萧浓情本就对药膳一无所知,只晓得一昧拿那些昂贵的食材日日炖了强灌给本侯,弄得我虚不受补也是正常。 现下补过头出了事,更没法做他爱做的事,也不知这位野鸡美男心中作何感想。 未过多时萧浓情便端着煎好的药回来,果然有些愧疚地从门边探了头,似乎在观察我的脸色;见我挑着眉朝他看过来,便小声道: 晟鸣,我 我叹了口气,示意他到自己身边来,然后接过那碗去火的汤药捏着鼻子喝下,苦得皱了半天鼻子,这才懒洋洋地扬手拍了拍他的屁股,道:行了,萧郎也只是好心做错事,本侯不怪你。 恋耽美 >少年倾国——诗花罗梵(27) 见萧浓情松了口气,我便又把他拉到怀里,低头亲了一口道:今日刑部不是还有公事要办?你先去忙吧,我这会儿困得紧,这般便边睡午觉边等你回来。 萧浓情顿了一下,似乎对没法陪我睡午觉这一点幽怨至极,末了也只得一步三回头地被我赶出寝卧,又在门口扑过来细细舔净了我唇边的药汁,这才勉强心满意足地走了。 余光瞥见府里的小丫鬟都在不远处暗暗窥着我们,一双双杏仁眼里闪烁着似是兴奋的微光。 想来本侯风流倜傥,府里府外招姑娘喜欢早就习以为常,小丫头们见我迟迟不似有收她们做通房的意思,便也都在忧心我日后会给她们娶个什么样的主母回来;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她们当家主母竟是个男人,还是京城名噪一时的第一美男萧浓情。 于是丫头们舒服了,舒服得教本侯颇有些莫名其妙。 也是后来我才知道,这世上就是有些姑娘,看美男快乐,看美男和美男在一起,更是双倍的快乐。 这一觉便酣甜地睡到了晚上,睁开双眼的时候寝卧里燃着明亮的灯火,沐浴过后的萧浓情背对着我坐在琥珀镜前,正拿着松软的布巾擦拭那一头柔软如瀑的青丝。 雪白的背脊在灯影下明艳不可方物,轻盈的腰身乍窥上去有些雌雄莫辩,慵懒的弧度随着梳理的动作起伏着,属实是世间美人的极品。 我出神地看了一会儿,便低头暗暗地叹了口气,心下只觉得好生郁闷。 这也就短短一年的功夫,本侯怎么就跟他变成老夫老妻了呢? 我还不满十八,未曾娶妻纳妾,更未似同龄的风流少年一般在花丛中恣意流连过,就彻底栽在了眼前这个心思深沉的野鸡美男手上;好在萧浓情也同样白纸一张,两人勉强可以算作扯平。 待长发被清清爽爽地拭干,萧浓情便趿着履过来掀开被窝,轻手轻脚地钻进了我怀里。 鼻下满是熟悉而又撩人的幽香,因为得了大夫的嘱咐,他便没有再企图作出什么撩人的举动来,只安静地靠在我的肩头,伸出手来把玩我垂在身侧的手指。 怀里的温香软玉贴在还有些发烫的胸膛,凉滑柔腻的触感很是舒适;睡了一下午养精蓄锐,我这会儿非但不困,反倒还蠢蠢欲动起来。 【略】 【略】 萧浓情低低地【略】,犹豫着咬唇朝我看来。 哼,本侯就不信他能忍得住。 不行。正【略】,萧浓情忽然眼神一凛,侧身制住了我的动作,一本正经道,大夫说了,这段时日不宜行房。 我呆了。 本侯破天荒主动这一回,他居然、他居然敢拒绝?! 我试着顶上前,他竟当真牢牢地抓住我的手腕不准我进去;便冷哼一声,当即背过身去扯了被子盖住脑袋,远远蜷缩在床的一侧,忿忿地不再理他了。 气了半晌也不见他来哄我,我咬着怀里的枕头,只觉得内心愈发凄凉起来。过了一会儿拉下被子透气,抬头正对上一双漾着笑意的碧色眼眸。 我哇哇乱叫着朝他扑过去,两人便一齐抱着在这床帷中翻滚起来。 晟鸣耳鬓厮磨间,他低低地唤。 叫哥。我凶巴巴地拍他的屁股。 萧浓情顿了一下,幽幽道:我比你大 我哼了一声抱着他翻个身,又是一巴掌拍在他的屁股上:叫不叫? 萧浓情眼波流转,暗潭般的碧色不知在思索些什么,终是乖巧地低下头来,楚楚唤了一声:哥 这还差不多。 好半晌才平息了欲望,跟他一起直挺挺地躺在床榻间,仰头看着床帷间投下的一片灯影。半晌他又凑过来枕在我的肩头,手指轻柔地握上我的,感觉倒也很是温馨恬淡。 晟鸣。 嗯? 我看向萧浓情,他正眨着一双幽深的眼眸看我,沉默了一会儿后,忽然道: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我闻言心头一动,长久地凝视着眼前神色似乎有些复杂的人,隐约明白了过来。 虽然萧浓情之前从未问过我这些话,可我知道他应当还是在意这些的。毕竟他现下虽是住在我府上,行事待遇已与当家主母毫无二致,可我们毕竟都是男子,没法光明正大的成亲,皇上又在时时紧盯着要我留后,日后恐将还有更多的困难险阻。 况且萧浓情已再无退路;可以说若我裴晟鸣有朝一日当真做了乌龟王八蛋,那他便又成了无依无靠的可怜之人。 于是我挠挠头,道:这个啊,我想想现下我们在一起,极乐侯这一封衔怕是也再无后人可继承,在这京城荒度一辈子着实无趣了些。 见萧浓情神色微动,又道:可是你毕竟还要在朝里当官,我现下又没什么特别想做的,便只留在这里陪你,将来看看能不能向皇上告老还乡,一起回襄阳跟爹过那山栖谷饮的悠闲日子。 萧浓情安静地倚在我肩前听着,末了道一句:仅仅如此?我还当晟鸣应是有其他抱负才是。 我打个哈欠道:我还能有什么抱负?只得过且过便罢了。 萧浓情笑了。笑得颇有几分幽谲。 只要是晟鸣的愿望,我都定能助你实现。他趴在我胸前,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比如那个位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火箭炮:17127421 1个; 感谢手榴弹:董棂 1个; 感谢地雷:死便埋我、超可爱的柚子仙女、熊仔无敌、没有实义、草莓蛋糕、跋涉晨昏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寝卧两侧的铜灯似乎跳跃了一下,灯火照在我蓦然睁大的眼眸中,又映进眼前的一双碧眸。 我抚摸着他垂落在肩前的青丝,只觉得一颗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半晌收回手来,心慌意乱地别开了他的视线: 在说什么哪哈哈,那把椅子怎么可能会轮到我来坐。 只要你想坐,我就能让你坐。 我一滞,下一刻便撑着身子坐起来,萧浓情也顺势滑坐在我的大腿根,雪白的亵衣早已凌乱着散开来,双臂柔软地勾在我的脖颈。虽然仍是平日里的撩人模样,可此时他那定定望着我的碧眸却盈满了我看不懂的情绪。 那是十余年来悠闲度日的极乐侯从未见过的权欲与野心。 我深吸一口气,凑上前去与他鼻尖相抵,凝视着他的眼眸一字一顿道:我不想做皇帝。 萧浓情清眉微挑,长久地看着我那郑重其事的神色,竟失声笑道:世上怎可能会有不想做皇帝之人? 我不想。我皱起眉,伸出手臂将他抱稳在怀里,再度强调道,萧浓情,不要把你的意愿强加在本侯身上。如今太平盛世,皇上又是难得励精图治的一代明君,无论我身世如何,都不想在这天下间给他招惹半点麻烦;也劝你不要恃才放旷,莽撞行些作死之事才好。 听我提到皇上,眼前那汪碧潭中隐约浮起一丝戾色。我收紧圈在他腰身的手臂,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又道:眼下我连极乐侯都做得腻烦,自幼的夙愿也只是去做个落拓不羁的江湖游侠,永世不与高官王爵为伍才好。 直至此时我才忽然悲哀地意识到,我与萧浓情,打从一开始就并非志同道合之人。 现下也终是明了了;萧浓情他确乎什么都知道,且知道的定然比我多得多。 见他微沉着碧眸若有所思,我咬咬牙,最后道: 你若受不了本侯今生便是这么一个平庸无能之辈,极早离去也是好的;念你在这直隶举目无亲,本侯可出资为萧家再添一座宅邸,请几个媒人为你在这京中物色一番,想必不消几年便能过上妻儿满堂的如意日子 还未说完,一根纤纤素指便堵上了我的唇,耳边也响起一个沉静了许多的声音: 我知道了。 我愣了一下,没料到萧浓情竟会如此轻易地妥协,颇有几分不思议地朝他看了过去。 不想做皇帝的话那就不做吧。 原本抱着他的双臂松了两分,他便从我怀里撑起身来,下了榻整整散落在腰间的衣衫,又对着琥珀镜将披散的长发束好,打开衣柜取出一件外袍,这才回头对我道: 忽然想到还有些公事未能处理完,拖到明日再做不太适宜;我这般去去就回,晟鸣你先睡吧。 这么晚了,他能是处理什么公事去? 我直觉想要开口质疑,却又堪堪咽了回来,只默不作声地看着他披了外袍,神色匆匆地朝门口走去。走到门边的时候,萧浓情忽然一顿,抬手似是想要触碰门把,到头来却轻声叹了口气,又朝我望了过来。 眼看他回到床前,凑到脸颊边像是打算索一个暂别吻,我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认命般将他拉回怀里,低头堵上了那微凉柔软的红唇。 唇齿相融间,我听到他喃喃的声音: 晟鸣,无论日后发生什么,我萧浓情永远不会做背叛你的事只要你信我。 闻言,我那原本有些悸躁的心忽然一动,怀抱着眼下早已亲密无间的情人,终是慢慢安定了下来。 之后的几日,萧浓情不知是在忙些什么政务,每日早出晚归,回来后也即刻便倒下来呼呼大睡,平日里的精神似乎颓靡了许多,甚至三日之期一到也不再缠着我欢好,看上去着实有几分可疑。 可我毕竟答应了会相信他,想想还是没有开口去问些什么,加之武馆与太学的课业也相当繁重,始终抽不出两人都有空的时机来促膝长谈,便也暂且由着他了。 天气转热,城里的冰点铺子生意渐渐红火起来,我从武馆回到侯府,手上便多了几提冰镇酸梅汤和蜜桃乳酪冻,打算分给侯府的丫头们。 一边啃着乳酪冻一边踏进书房,我的余光瞥见书案前正坐着一袭凝重的影子,看起来似乎已经在这里等了颇久;本以为是难得早归的萧浓情,谁知站定了仔细借着窗外明朗的阳光看去,竟是本侯那已有好几日不见的崇贤弟。 我便愉悦起来,出门吩咐路过的侍人去给御史公子端几份冰甜点,转头见崇少仍在发呆,便上前去敲敲他眼下的桌面,悠然道:贤弟,怎么这个时候想起来找愚兄玩? 沉浸在神游之中的崇少嚇了一跳,愣愣地朝我看过来,好半晌才回过神,有些紧张似的四下张望一番,咬唇道: 晟鸣兄,可否可否借一步说话? 我颇奇怪地挑起眉,起身将门窗锁好,又在他的示意下一齐蹲到书案下的角落里,这才掏了掏耳朵看向他,想要瞧瞧我这贤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崇少攥着自己的衣角,额头上隐隐冒出了些细汗,也不知想起了什么,惊魂未定般结结巴巴地开口道:晟鸣兄,我知道这件事也许有些骇人,但是其实 他挠挠头,似乎觉得径直说出来太过唐突,便定了定神,从头开始对我娓娓道来。 起潭近些日来案牍劳形,已是消瘦了许多,我想着要给他炖补些好的,昨晚便偷偷到我爹房里的藏阁想要取一支老参;哪知还未得手,我爹他忽然携着张阁老和佥都御史回来喝酒,我一时慌忙躲到桌下,便听到了他们几个的谈话。 我愣了一下,看着崇少这凝重的神情,已是隐约预感到了几分。 我听张阁老道,吏部与兵部这些日来风波不断,被罢了好几位四品大员,连老态龙钟的兵部右侍郎都被皇上勒令收拾铺盖回了老家种田;眼下皇后有孕,怕是镇南王将有所异动。 他深吸一口气,接着道: 然后我爹便喝着酒谈起镇南王,道他毕竟还以为恭宁伯家的那位就是自己的亲儿,孰不知皇上早十八年就识破了这点伎俩,将计就计把儿子寄养在宫外,又藉此威慑镇南王,实是高明。 我沉默了一会儿,将手上的乳酪冻几口塞进嘴里,摸着清凉了许多的肚皮幽幽叹口气,心道这一日果然还是来了。 崇少之父都御史崇徵、不久前才诞下皇女的淑妃娘娘之父张阁老、以及崇大人的义弟佥都御史,都是皇上身边最近的近臣,也是少数的从未对极乐侯备受盛宠一事发表过异议的朝臣;事到如今,也由不得我不信了。 原来他们竟都知道,眼下也只待看那再度担忧皇上的嫡子会威胁到我地位的镇南王笑话。 语毕,崇少朝我看了过来,目光中满是复杂之色:晟鸣兄,原来你真的是太子。 我打了个哈欠,不以为然道:皇子而已。就像贤弟你之前所说的那样,皇后现下有孕,指不定这一胎便是皇嫡子,背后又有朝中诸多靠山在,这把椅子愚兄哪里争得起。 不太可能了。 嗯? 崇少又是警惕地看看四周,压低声音道:我先前确乎是这么以为的,然而我听我爹他们说他们说若这回镇南王一事得以平定,皇上定然会迎小侯爷入主东宫,毕竟要他再生出个能捱到成年的皇子,怕是比登天还难。 见我神色微动,崇少凑过来认真道: 晟鸣兄,先帝荒淫无度,前后诞下子女数以百计,却只有两个皇子堪堪活到成年,你道这是为何? 我摇头,心下忽然跟着紧张了起来,崇少也并不吊人胃口,将他所听到的惊天秘密一五一十地讲给了我。 是说,先帝那群魔乱舞的后宫中,有奸妃为保自己的皇长子继位,串通太医院院使给先帝下了名为九死一生的断子绝孙之毒,该毒若生女则罢,生男便是九死一生,且还会遗传。 只是没想到因先帝风流,数十个皇子中还是有两个皇子躲过一劫,这奸妃的皇长子也被少年镇南王所暗杀,到最后平白便宜了渔翁得利的皇上。 我听得额角冒汗,忍不住抬起手来拭了拭,只觉得这些宫里的旧事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复杂得多。 因这断子绝孙之毒会遗传,为了后继有人的镇南王不知生了多少个王女和夭折的男嗣,才生出他身体康健的王世子来,恰与比他命好些、头一胎便诞下大皇子的皇上时候相当,想来也是铤而走险,暗通宫人意图将自己的儿子换进去当太子,哪知阴谋败露,皇上又将此事压得很紧,他并不知晓自己的世子竟当真成功被换进去、还被皇上将计就计了。 恋耽美 >少年倾国——诗花罗梵(28) 崇少分析得头头是道:眼下皇上根本也再难生出皇子,还时时拿嫔妃有孕、许会是下一任皇储之事来刺激镇南王,想的便是要他趁早亮出底牌,了结这段陈年恩怨罢了。 见我还在恍惚,他眼神一凛,最后总结道:可以说,除非晟鸣兄是当年没能被换进宫的镇南王世子,不然这把椅子迟早是晟鸣兄的。 听完自家贤弟的梳理,我终是明朗了许多,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从桌下站起来揉了揉自个儿有些酸痛的腿。 崇少见我如是反应,也站起身来抻抻衣角,有些纳罕般问道:晟鸣兄,你没被此事吓到吗? 我还能有什么被吓到的。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却也不知是福是祸。 听到侍人敲门,我便去接了一盘冰甜点回来,面无表情地在书案前坐下,乜斜着眼看向崇贤弟:哥哥要做皇帝了,你高兴吗? 高兴呀。崇少眨眨眼睛,叉了一匙冰镇蜜红豆送入嘴里,脱口而出的话果然天真得要命,若晟鸣兄当了皇帝,不就可以把起潭许配给我了。 我手一晃,银叉便径直摔在了桌上。 欲言又止地瞅着眼前与那满心桃花的萧浓情相差无几的崇少,我叹了口气,幽幽道:贤弟啊,你与极乐侯毕竟相知多年,且动动你那聪明绝顶的小脑瓜来想一想,你觉得愚兄想不想做皇帝? 崇少见我面色微沉,这才迟钝地明白了过来,慌忙起身道: 对不起,晟鸣兄,我 我摇摇头,颇有几分疲惫地揉揉自己的额心,道: 你先回去吧,愚兄想一个人静静。 入夜我独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细想着白日里崇少所说的种种,久久不能入睡。 这几日萧浓情时常彻夜不归,是否与镇南王异动有关? 我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也不知皇上现下又在打些什么主意;半晌只苦于失眠,便披衣起身,打算趁夜色尚不算浓的时候出去走走。 眼下连崇少也知道了这件事,却显然无力与我分忧,甚至还一昧沉浸在日后或许可以与徐起潭共结连理的美梦中不可自拔,而对那隐隐已有了预兆的危机浑然不觉。 我在这城中古朴的街巷间悠然走着,一路寻着灯火的倦色漫无目的地闲逛,未过多时便走到了月牙角。 这月牙角本是京城某位富商修筑的私家园林,后因主人于二十年前牵扯到了争储一案,给镇南王贡了不少银钱,事败后便被皇上抄家,拆了围墙作为游园供百姓观览休憩,风景端的是秀丽如画,素来是城中男女花前月下的幽会圣地。 不过今日毕竟不是什么佳节,这会儿又属实晚了些,清幽的一潭碧水旁没有什么人影,只余下天边一轮稍显冷清的弯月。 我正坐在一丛醉鱼草边歇息,想着吹会儿凉风便起身回侯府去,哪知双脚一滞,因习武而灵敏了许多的耳朵忽然听到了些窸窣的脚步声。 本来这游园并非我专享,同样有人来此散步也无可厚非,可若被城中百姓看到极乐侯独自一人在这月牙角伤怀,委实不太体面;于是我便缩着身子将自己隐匿在草叶的遮掩中,定睛朝来人看去。 脚步声愈来愈近,我看到那一双走到潭水边的雪白绣靴,居然有几分熟悉。 我揉了揉眼睛向上看去,确认来人是迟迟还未归家的萧浓情不假。 我松了口气,刚想起身去唤他,却又隐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月牙角也就罢了,这萧浓情打从西域回来后,平时的穿着已较之以往朴素了许多,还从未像今晚这般做过如此花枝招展的打扮,倒与当日在花想楼内逢场作戏时的衣裳差不多,看起来那叫一个俊美风流,简直像是来与情人幽会的一般。 我迟疑了一下,决定按兵不动。 不多时果然看到一袭娇小的影子从远处飞奔而来,泪水涟涟地扑到了萧浓情怀里。 借着月色看清这姑娘的脸后,我目瞪口呆。 骊、骊珠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火箭炮:海棠棠了个棠 1个; 感谢手榴弹:董棂 1个; 感谢地雷:草莓蛋糕 3个;27780480 2个;跋涉晨昏、熊仔无敌、我怜君在岁寒后、瓜子不上火、没有实义、董棂 1个; 感谢营养液: 我怜君在岁寒后 26瓶;花粉 6瓶;青耕、27780480 5瓶;攻攻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这天杀的胡疆野鸡近日来在府外逍遥,敢情是给本侯戴了绿帽子,且私通之人还是本侯的初恋? 一瞬间我眼冒金星,额前青筋乍起,心口也流转过百般复杂酸涩的情绪,却还是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暂且不急着去撞破这两人的奸情,只窝在草叶中静观其变。 只见那花枝招展的萧浓情将骊珠儿扶稳在怀里,温情脉脉地注视着她,端的是话本中白璧无瑕的美郎君;而骊珠儿抵在他肩前小声啜泣了一会儿后,便直起身来神色认真地开了口,似在和他说些什么正事。 两人距我稍远了些,我听不大清骊珠儿的低语,倒是萧浓情听罢后的几声轻笑分外清晰,隔着夜色下凉薄的空气幽幽飘了过来: 我还道前军都督府的那位是缘何弹劾起武选司郎中来,妾室与人私通这等家丑,竟也值当皇上惊忧彻查。 骊珠儿迟疑了一下,红唇嗫嚅着似是又说了些什么,便见萧浓情摇摇头,颇安适地开了口: 罢了,这个节骨眼不必做得太多,事到临头也恐生异变。佥都督垂垂老矣力不从心,想必也再兴不出什么风浪来,一旦唐突下水,便是朋党并诛;珠儿只需替我盯好大理寺的那几位大人即可。 他说着便抬脚,朝我这边月色更好的地处走近了些,骊珠儿也紧步跟着,这才使我听清了二人的谈话。 不过有件事倒是亟待托付给珠儿来打听。萧浓情揽着骊珠儿在那碧潭边的白石长凳坐下,任由她玉软花柔地靠在肩前,看得我又是一阵冒火。 过几日我将设一私宴,会邀同朝的几位好友,以及兵部右侍郎之孙;右侍郎告老还乡后嫡孙还尚留在京中备考,珠儿你且去伺候他几晚,打听打听先前皇上颁给兵部的那些个乘驿牌,究竟是被他尽数收回去了,还是仍旧藏在库中? 我看骊珠儿,骊珠儿一双柳眉似乎微不可闻地蹙了一下,显然有些为难。 半晌才低下头来,用那曾教本侯心动了颇久的吴侬软语道:这事关军情大事,妾身恐不易在床笫之间问询 话音未落,萧浓情便执起她垂在膝上的右手,碧眸微垂着望向她,嗓音里似是透着淡淡的蛊惑:我相信珠儿定然不会教我失望。 我眼睁睁看着骊珠儿的表情变了。 她坐在野鸡美男身侧凝视着自家萧郎,眼神那叫一个浓情蜜意,那叫一个死心塌地。 唉,傻丫头。 我凉凉地想着,看着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心情竟出乎意料地平静。眼看两人又说了些有的没的,萧浓情见夜色已深,便劝她早些回楼里去;而骊珠儿依依不舍地与他道别,向前走了两步后,忽然又转过身来,径直跪倒在了他面前。 萧浓情一怔,慌忙起身去扶她,却见骊珠儿仍是不管不顾地跪着,泪水也顺着脸颊滚落了下来。 贱妾知晓这般请求实在唐突,更是对萧郎这般冰清玉洁之人的大不敬,却无论如何也想道出来,只求一个心安。 她抬起头,一双杏眸里满是凄愁,颤声道:萧郎只道心里确乎有珠儿,因而珠儿才愿委身朝中的大人们,只愿能为萧郎所差遣;眼下心中实在惴惴,不晓得明日又会掀起怎样的波澜,所以现下想求心爱之人一夜露水情缘,不知萧郎可否应允妾身这一回? 萧浓情站在骊珠儿身前,似乎没料到她会提出这等荒诞的要求来,原本还欲搀扶她的手僵在半空中,被长发遮住的侧颜看不出什么情绪,半晌只是道: 珠儿放心,待我事成之后,此生定不负你。 好一个虚情假意、逢场作戏的野鸡探花郎。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信誓旦旦的某人,只觉得这般郎情妾意的感人场面既陌生,又熟悉。 想了好半晌才堪堪顿悟过来,这萧浓情平日里在本侯面前,可不就是这副深情如许、无可挑剔的模样么? 见骊珠儿仍是迟迟不起,萧浓情叹了口气,弯身将她扶起来,抬袖为她拭去眼角盈盈的泪光,仍是用那柔情似水的声音道: 我先前不碰你,只是因为敬重,想要待我二人成亲之后再同房罢了;却不想珠儿因此而多心,觉得我是在同你虚与委蛇。既然珠儿心下不安,明晚亥时,我便到花想楼去寻你。 闻言,我那原本还抱有一丝侥幸的心终于凉了个彻底。 骊珠儿走后,萧浓情皱着眉朝她消失的方向看了看,冷哼着从袖中扯出一方洁净的手帕,颇有几分嫌恶地擦了擦双手和方才被她靠到的地方,手一扬便扔到了身边的碧潭之中。 他独自在月牙角站了一会儿,望着那潭中微凉的月色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有些困倦似的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将外袍在夜风中裹得紧了些,转过身来像是准备打道回府了。 我便也从醉鱼草中走出来,一边拍着肩上沾到的草叶,一边漠然朝他走了过去。 见我蓦地现身在此处,萧浓情极不可思议似的瞪大眼睛,模糊地唤了一声:晟鸣? 我没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萧浓情耳力不差,理应知晓若我只是刚刚路过此处,片刻前就应当有脚步声才对;而我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显然已是在这里逗留了颇久的模样,想来方才这月牙角发生的种种,已是尽数被我窥见了。 萧浓情见我面色微沉,又迟疑着看向我方才隐匿的地处,这才了然地挑起一双清眉,叹息道: 更深露重,我们先回去吧。 我坐在幽香冥冥的寝卧,面前依然是熟悉的床帏,熟悉的琥珀镜,以及熟悉的坐在镜前梳理着长发的美人。 虽然暴露了自己在利用骊珠儿打探朝臣动向的事实,可萧浓情却显然没有一丝被拆穿后的不安与窘迫,甚至还记得今晚是我二人的同房之期,沐浴过后换了身轻薄的绸衣,将那头乌润的青丝擦干后,便若无其事地爬上了床。 见我无动于衷地看着他,暗沉的眸中浮着不明的情绪,他略显无辜地朝我眨着眼睛,亲了亲我微蹙的眉心,便伸出手来从容地解落了我的外袍,为我轻柔地按摩起双肩来。 【略】 【略】 【略】 他不满地咬了一下我的鼻尖,似嗔非嗔地朝我看来:笑什么? 没什么。我【略】,低声道,只是在想,萧郎这般【略】的身子,明晚真的抱得了女人么? 这话一出,两人间原本热烈的气氛顿时僵冷了下来。 我没想抱她。 不知过了多久,萧浓情【略】,雪白的长腿仍是圈在我的腰间,抬眼看了我一会儿后,终于淡淡地开了口。 只是个满心风花雪月的蠢姑娘,不巧可以为我所用,平日里只敷衍着任她靠一靠便罢,我连亲都不可能亲她,遑论行什么周公之礼。 他说着便弯下身,拉出床下的暗屉翻找了一会儿后,从那些个房事所需的脂膏中拿出了一罐未开封的物事来,眯着眼睛看了看,又道: 不过我倒也早就料到这死心眼的骊珠儿会提这出,早前从哈密回来时便已准备了这等春闺秘药,会令中药者魂颠梦倒,将与自己欢好之人认作自己的心上人。现下只消去寻个与我体格相仿的男子,明晚 话音未落,萧浓情的脖颈就被我紧紧地扣了起来。 我瞪着他,眼底早已是一片猩红:本侯曾经捧在手心里来疼宠的花魁姑娘,就是让你萧浓情拿来这么糟践的?! 萧浓情神色痛苦,额前流下的细汗缓缓淌进我的指缝,窒息的青灰很快替代了情/欲的薄红,在我的桎梏下慢慢放弃了挣扎,只拿那一双焦距渐失的碧眸看着我。 我松开手,他便脱力般倒下去,伏在我腿边低低地咳嗽。 许久才缓过气来,重新坐起身来望进我眼里,平静道: 我本也不愿哄骗骊珠姑娘。可是我还能怎么办,若晟鸣愿意做皇帝,倒还可助我报这杀父之仇;然而眼下我既无亲信,也无根基,为了日后立足于朝堂,教那些个看我萧家笑话之人锒铛下狱,难免会使些低劣的手段,牵扯些无辜之人。 他嗓音轻颤,像是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听得我微微一滞,长久地看着他脖颈边被掐出的红痕,心下复杂万分,原本的盛怒也随之消散了许多;下一刻便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将他拥进了怀里。 两人良久无言,在这夏夜清凉的床帷之间静默相拥着,任凭那窗外的微风轻拂过来,吹散了先前剑拔弩张的气氛。 我听得出他话里的无奈与悲凉,想想他如今在这朝中孤立无援的酸楚,萧璞惨死那日的滂沱大雨,心也终是软了下来,觉得自己先前的态度似乎过分了些。 我倒也并非十足的正派,本不该干涉萧浓情复仇的谋划,可想到那正在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为他自毁清欲甘心卖命的姑娘是骊珠儿,我便心口堵得难受。 萧浓情。 听我唤他,他虽然还心有余悸,却也没有瑟缩,哆哆嗦嗦地凑上来便要跟我亲吻。 不报仇成吗?我厮磨着他微凉的嘴唇,沉默了半晌后,还是咬咬牙道,我是说,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如我去向皇上请一个调令,调你到襄阳做个知府,跟我离了京城回去做一对闲云野鹤如何? 萧浓情靠在我肩前静静地听着,长睫下碧眸微垂,却是一言不发。 我也知道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自己论调着实可笑了些,于是缄了口,只由着他窝在怀里,默默地思索该如何劝他。 恋耽美 >少年倾国——诗花罗梵(29) 低头看着他略显苍白的侧脸,我忽然想起某个一直以来被自己遗漏的点,揽着他发了一会儿呆后,便低声问道:杀了你爹的人究竟是镇南王,还是皇上? 萧浓情闻言,从我怀里直起身来定定地看着我,却是没有应声。 我细细回忆着他先前的种种异状,以及萧老生前托孤似的那番话,心跳忽然没来由地滞了一下。看着眼前眸光微闪,似是在想些什么的胡血美人,我忽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抿着唇犹豫道:你你是镇南王的人。 萧浓情挑起眉,眸间隐约掠过一丝讶异之色;半晌微不可闻地轻笑一声,又抬起手来摸了摸我的脸颊,竟似是默认了。 一瞬间我感到彻骨的寒凉沿着背脊攀爬上头,愣愣地任他轻抚着鬓发,皱眉道:那你为何想要我当皇帝,我可是皇上的 话音未落,我猛然明白了过来。 萧浓情叹了口气,望着我幽幽道: 晟鸣,你可是镇南王之子,与现今龙椅上坐着的那位,半点关系也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火箭炮:17127421 1个; 感谢地雷:跋涉晨昏、草莓蛋糕、董棂、熊仔无敌、阿寒今天摸鱼了吗、攻攻酒、灯火 1个; 感谢营养液: なんでもない、裤衩衩哟 10瓶;攻攻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夜凉如水,他的声音清晰地响在轻薄的床帷间,碧潭般的眼眸是我从未见过的正色。 先前心底那一丝不安的臆想噩梦般成真,我发了会儿呆,干咳着别过头去,底气不足地辩解道:我怎么可能是镇南王之子,我连见都没有见过他,我爹 想到我那此时还不知身在何方的伯爷老爹,我喉头一梗,便渐渐没了声音。 看出了我的心思的萧浓情似乎也不再打算隐瞒,仍是惬意般窝在我怀里,手指柔软地勾划在我的掌心,道: 镇南王与皇上当年争储时,朝中有两家看似中立,其实是早年便受恩于李燝的忠实拥趸;早已被贬至漠北、却出于种种缘由并未被削去兵权的骁定将军孟彪,以及李燝少时的同窗,恭宁伯裴东赫。 李燝当时虽近乎于胜券在握,却还是给自己留了不少退路,尤其见恭宁伯为人不矜不伐、虚怀若谷,颇得李烑好感,便要他在这朝中韬光养晦,继续做个中立之臣。 镇南王事败后退居云南,我爹这般倒楣跟错了主的寻常朝臣杀的杀、流放的流放,皇上为了牵制尚在漠北的骁定将军,便点了他唯一的亲女入宫,本也只是为震慑他,却不想孟贤嫔竟当真怀了龙种,还是他努力耕耘多年的皇兄都不曾诞下的、身体康健的皇子。 也是恰好镇南王在云南寻访苗疆巫医,竟也生下了唯一的儿子,便打起了狸猫换太子的主意。这两人身为异母兄弟,本就生得极像,两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眉目尚未长开,想也辨别不得;镇南王便将世子秘密托付给后宫伺候妃嫔起居的年迈女官,却哪得知那女官竟是天生色盲,并未分清两个孩子襁褓的颜色,到头来送出宫的,还是世子。 听到这儿,我微蹙起眉,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既然当初我与另一个小孩生得极像,皇上也觉得我是他的皇子,为何你却能一口咬定我是镇南王之子? 萧浓情顿了顿,眼眸微垂着朝我下身看去,忽然伸出手来【略】,指尖轻轻按在某个极隐蔽的地方,低声道:晟鸣你,这里有块竹叶形的胎记不是吗? 我愣了一下,忽然觉得有些头皮发麻。 莫说平日里只是与我一般亲近的皇上,就连从小一起洗澡的崇少,也不知道我这等私密的地处会有个胎记;可以说除了与我耳鬓厮磨的萧浓情,根本没有人会发现。 李燝也并非等闲之辈,当年只差一步输给皇上,如何会想不到万一辨不清两人的子嗣该如何是好?便在遣人携子入京之前,在世子的这里烙下了一个印记。 萧浓情收回手,见我仍在恍惚,便又道:而皇上认定晟鸣是他的亲子,不过是当年那位对李燝忠心耿耿的女官即便是面对株连九族的重罪,也在临死前告诉他,有胎记的那位才是皇子。 我终于安静了下来。 萧浓情见我如是反应,似乎以为我已经坦然接受了这个真相,便也没有试图再讲些更多,凑过来亲了亲我的眼睛以示安慰后,竟又开始【略】。 【略】 【略】 我扶着他的双肩,定定地看进那双情迷的碧眸里: 萧浓情,你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镇南王世子的? 虽然已经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可眼前之人却显然听出了我的弦外之意,若有所思地舔着湿润的唇角,颇有几分幽怨地朝我看来。 我连身子都给了你,晟鸣却不肯信我的真心么? 我沉默了半晌,想要开口说信,转念却又想起不久前他对骊珠儿那般情意绵绵的模样,明明与面对我时不差许多;也是我平日里虽颇为自矜,却也想不出他为何突然间便对我上了心,衍变为今日相濡以沫的情人来。 可若说他是有意接近我,那在情/事中如痴似醉的样子又委实不像是装出来的,若想取得我的信任,他大可一开始便以友人的身份来接近我,兴许还比冤家般的情人更值得信赖些。 况且以他的才能,也根本无需来黏上我来以求自保。 想到这里,我的手渐渐松了开来;却又在下一刻攥得更紧了些。 可如今又算是怎么一回事?我从本可能顺理成章继位的太子,瞬间沦落为了被皇上视为眼中钉的狸猫,萧浓情兴许要向皇上复仇不提,一旦败露,我或许也会 皇上多年来待我视若己出,那是因为他当真以为我是他的亲儿,可倘若他知晓我实是镇南王世子,还会念在好歹养育我多年的份上,就此放我一马么? 不是我不相信皇上会即刻翻脸,弃我两人之间多年的情分于不顾,而是若他当真有这般妇人之仁,当年被赶到云南成了镇南王的,或许就成了年少的李烑。 依我对皇上的了解,恐怕他宁愿绝后,也不会教逆贼之子来污了他的皇位。 难道我真的只能随萧浓情一等谋划造反,要么做皇帝,要么就被知情后的皇上杀掉? 萧浓情观察着我的神色,许是也猜出了我的心思,便叹了口气,一本正经地又跟我解释道:我不是镇南王的人,除了报仇,也并无掺和这些夺位旧事的必要。先前只是想着既能助晟鸣夺位,那便可顺势为之;可你属实不愿,也就算了。 我这才回过神来,犹豫着又问道:皇上他为何会杀你爹? 他摇摇头,平静道:不是他杀的。 我一愣,长久地看着眼前思及自己的亡父、便又变得神情落寞的萧浓情,直觉他没有骗我。 便暗暗松了口气,心道只要不是皇上杀的,他也不是镇南王的人,那么他想向谁复仇,本也与我无关。 稍微放心了些后,我挠挠头,忽然又想起了件重要的事:那我爹他? 若萧浓情先前所言尽是真话,那此时正远在襄阳的我爹现在的处境,想必也极是微妙。 见我神色复杂,显然还在担心名义上那位亲父的安危,萧浓情了然地又凑过来,靠在我肩前继续讲起了那些宫廷旧事。 镇南王得知头一回没能成功把世子换进宫后,便要裴东赫暂且收养在府上,对外谎称是侍妾所出的庶子;哪知未过几日,大皇子竟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宫中,之后的事,晟鸣你便都晓得了。 他以指梳过我的发丝,淡淡道: 极乐侯备受盛宠,且皇上查出了当年的真相,似乎有拿极乐侯要挟膝下无子的镇南王之意。恭宁伯进退两难,既不好在皇上的盯梢下为镇南王奔走,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倒戈反水;因而在李燝又隐隐要他遣人谋害淑妃,心下大感棘手之余,便也终是抛下这一切远走高飞,恐也不会再回来了。 他说着便轻笑一声,看向我的目光充满了异样的怜悯: 当了这么多年的便宜爹爹,他还是不要你了,晟鸣。 我安静地听着,虽然心中早有预感,可听到最后一句时却还是蓦地红了眼眶。 虽然我与爹这些年来称不上有多么亲厚,可我始终觉得他老人家对我的疼爱一点也不比皇上少,也从未怀疑过自己其实不姓裴。 可是现下萧浓情却说,我爹不要我了。 我只剩下你,你也只剩下我了。萧浓情说着便吻上来,将我若有似无的哽咽尽数堵回唇中,依然嗓音温柔地呢喃道,不要怕,我不想看到晟鸣为任何事愁心忧虑,先前不说,也只是不想看到你这样的表情。 他顿了顿,又道:仇,我是一定要报的;但我不会做教你为难的事。 我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将几欲夺眶而出的眼泪憋回去,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萧浓情默默地趴在我怀里,忽然低而模糊地道了一句:只是你若执意不做皇帝,某人可就倒大楣了。 我没有听清,便掏掏耳朵困惑地朝他望去,却见他笑了笑,又抬手抚上我的脸颊,淡淡道:无事。只需知晓只要是裴晟鸣下达的号令,我萧浓情自当言听计从,白首不渝。 我闻言沉默了许久,努力挤出一个凶巴巴的表情,抬手在他的翘臀上拍打了一下:道: 不准再支使骊珠儿去做那些她不情愿的事,我不管你用如何不入流的手段去报仇,可她毕竟是本侯眷恋过的姑娘,即便现在已无半分感情,也只想她能过得更好些。 萧浓情幽幽看我,眸中似乎有些酸意,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头。 我想了想,继续道:不准在我第二日还要去武馆的前夜缠着我做太多次,不准再给我炖那些奇奇怪怪的补汤,也不准再给来侯府找我玩的贤弟脸色看,我 见他一一点头,我憋了半晌,声音便泄气似的低了下来,认真地看着他道: 我也喜欢你,现下更是早与你行过周公之礼的夫君,所以你绝不能抛下我、对我有所隐瞒,若日后有什么重要的计谋和打算,也必须要一一知会我这个当家的才行。 萧浓情愣了一下,长久地凝视着我眼中郑重的神色,低下头来不知在想些什么,好一会儿才垂下一双幽深的碧眸,轻声应允道: 这些都是无足挂齿的小事只要你愿意信我。 我抽抽鼻子,抱着他倒在床帷之间,精瘦而匀称的少年身躯便覆了上去。 嗯,我信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地雷:董棂 2个;跋涉晨昏、阿寒今天摸鱼了吗、最是袭人橙榴香、熊仔无敌、草莓蛋糕 1个; 感谢营养液: 黄雀 10瓶;司空见隙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天气转凉,宫墙内的枫叶还未红遍山野的时候,皇后滑了胎。 这事我是听随着他爹与佥都御史一道去值差的崇少讲的,听罢险些没惊掉下巴;别的不提,汲取了上次淑妃有孕后暗涌不断的教训,今次皇后有孕一事除了皇上的几个近臣外,根本无人知晓,遑论会是镇南王的授意。 可皇后的的确确是在吃了御厨炖的补膳后滑了胎,且还是具成形的男胎,想必此时宫中的气氛会是何等压抑。 那御厨此时已被押到大理寺,却显然是个稀里糊涂的无辜之人;然而这事根本不可能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后妃干的,毕竟皇上在经历过当年的大皇子一事后已经下了铁令,若后宫还敢出现争宠及谋害皇子龙孙之事,这些个女人全都要砍了给他的皇子陪葬。 我琢磨着这极有可能是九死一生的毒性发作,男胎尚未活到出世就已经中毒而死的意外事故罢了;只是可惜了是个小皇子,还是本应顺理成章继承皇位的嫡子。 那厢年轻的皇后在坤宁宫整日以泪洗面,这厢不知何故,许是丧子后心神恍惚,在御花园中发呆时受了凉,皇上竟也病倒了。 见皇上罢了早朝整日窝在寝宫中养病,一众朝臣可当真是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别的不说,皇上膝下连半个皇子也无,若他当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眼下根本无人可继承这江山,说是即将天下大乱也不为过。 虽然正统的继任者云南还有一个,可也不是这群老狐狸多么执着于维护皇上的血脉纯正,而是若镇南王复辟,他们这些当初追随皇上的老文臣,也只能落得一个被清算赐死的下场。 我禀了传讯太监想进宫去看皇上,却被皇上以怕病气过给我为由拒绝,在家憋了几日后,还是忍不住径直冲进宫里,打算非得见他一面不可。 我毕竟是颇得皇上宠爱的极乐侯,即便内侍公公想唤人拦我,也唯恐那些下手没个轻重的侍卫伤了小侯爷,半晌只好挥着拂尘叹一声气,又进去禀了皇上。 皇上听闻我已经固执地守在了宫外,便也只好教内侍公公去把我带进来。进到乾清宫的时候徐静枫正坐在龙床边守着,低垂着眉眼不知在与皇上说些什么,看到我便微微颔首,毕恭毕敬地行礼退了下去。 我已有许多时日不曾见过徐静枫,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只觉得他的背影似乎比往日瘦削许多,人看起来也有些憔悴;想来皇上重病,他这个义子心里也好受不到哪儿去。 皇上见我行了礼,抬脚似是要到龙床边来,便叹气道:鸣鸣不要到朕跟前,只隔着屏风与朕说话便好。 内侍公公给我搬来了软椅,我便也只好依言在那扇缂丝镶金的屏风后坐下,隔着薄薄的屏画去看那尚躺在龙床上咳嗽不止的影子,半晌低下头来,只觉得鼻间酸涩难言。 我不知正当壮年的皇上怎会好端端的忽然病成这副模样,即便我并不是他以为的亲儿,这些年父子般亲厚的情谊总归是真,无论他日后查明了我的身世后会如何处置,我却也不想这江山就此失去他的镇守。 皇上见我难过,便开口有一搭没一搭地同我聊了几句,问过我这几日在太学的课业、侯府事务是否一切顺遂,末了便又躺回去,闭着眼睛似是小憩起来。 恋耽美 >少年倾国——诗花罗梵(30) 好半晌才从喉间溢出一丝叹息,道: 鸣鸣啊朕这辈子没对什么人上过心,你便是其中一个,朕宁愿每日在朝堂上看那些个老臣的苦瓜脸,也不想见你有一丝一毫的不开心;你若不想娶妻,那便不娶,你若想跟那萧家小子断袖,朕也由着你。 我听罢一愣,下一刻便又红了眼眶。 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见皇上又道:眼下朕也不知还能捱到几时,唯恐明日醒来便是余生的最后之日;不妨来说说,鸣鸣最想要的是什么?朕哪怕掏空了这国库,也定会实现鸣鸣的愿望。 皇上这话的意思,其实已经暗示得十分明显。 而我在屏风后跪下去,只朝着龙床深深俯首道: 臣只愿皇上龙体安康,千秋万代,镇我河山。 我这话是真心的,比真金还真。 而皇上若了解他作为亲儿来疼宠十余年的极乐侯,也定能听出我的真心。 我回了自家侯府,脱下外袍教小丫鬟拿去叠了,慢悠悠地走到书房前,抬手还未触及门沿,便又是叹了口气。 总觉得皇上这个病来得太过突然,背后似是藏着些什么我所窥不见的玄机一般;可是皇上早已暗地里调了兵去监视镇南王,此时他人尚在云南,又怎可能会现身京城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推开书房虚掩着的门时,萧浓情正趴在书案上打盹,水一般柔滑的青丝泻在肩颈后,手上还握着一卷折了角的兵书,端的是一副美人秋睡图。 近些日来不用上朝,萧浓情多了些与我共处的时候,加之两人心意相通,每日精神都好得出奇,看上去确乎也愈发可口起来。 我见他面色娴静,忍不住凑近去瞧,只觉得眼下这胡血白瓷般的肌肤比往日还光滑许多,便伸出手来捏了捏他的脸颊,又盯了那高挺的鼻梁下红润的嘴唇一会儿,低头啄了一下。 凉凉软软的,似乎方才吃了茶点,唇间有甜丝丝的桂花味儿。 萧浓情在梦里毫无自觉地呢喃一声,好似有根羽毛在我心头挠了挠;正犹豫着要不要挑开他的唇瓣再多占些便宜,下一刻只感到热汽扑面而来,牙关也被一尾苏醒的游鱼强行闯入,登时被亲了个猝不及防。 萧浓情揉着惺忪的碧眸,当即扑上前来与我亲热了一番,这才略有不满地圈住我的腰身,仰着头看我道:大清早的是上哪儿去了?明日我便要起程到大名办案,这个时候还肯不多陪陪我么? 见他语气幽怨,却也并没有问难的意思,我低头亲了亲他光洁饱满的额头,任他八爪鱼似的挂在身上,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润润桑,这才道: 我方才去见了皇上。 想起之前在乾清宫看到的种种,我的神色便黯然下来,又朝清醒过来的萧浓情看去,不知该如何与他提起皇上的病情。 萧浓情眨眨眼,若有所思地观察着我的脸色,显然误会了我的意思。怎么,当家的还怀疑是我毒害皇上不成?他将环在我腰间的手臂圈得更紧了些,样子很是委屈。 我一愣,赶忙摇头道:不不,我信你。 他微蹙着眉看了我良久,这才莞尔,脑袋惬意地蹭在我的小腹间,轻拍着我的手臂安慰道:不要担心,晟鸣;皇上不会有事,你也定会如愿以偿。 不知为何,原本还在为皇上的病情忧心的我在听到这话后,竟当真放心了许多。 兴许是因为笃定萧浓情不会骗我,那么他说皇上不会有事,皇上就一定能够安然无虞。 我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径直将遍体幽香的萧浓情抱上书案,便要动手去扒他的衣裳。见我这回竟如此主动,且还是头一回在青天白日下想要与他亲热,萧浓情略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顺手将书案上的簿册和茶盏推到一边,很是柔顺地摊开了身子任我动作。 然而我搂着他纤细的腰身纠结了一会儿后,毅然决然地又将他的衣裳拉了回去,道:不行,你明日还要赶路,今儿个还是算了。 闻言,原本眨着一双亮晶晶的碧眸期待我动作的萧郎微微一哽,脸顿时垮了下来。 他撒娇似的抬腿缠上我的腰,却又被我强行合了起来,已是打定了主意不可做到最后一步,想着只像游湖前那般互相纾解一番便罢。 萧浓情见我神色坚决,便又撑起身来抱住我,手指在我脊背上若有似无地画着圈,可怜兮兮道:晟鸣赶路不会很累的 我看看他这副怕是连柳下惠都难以把持的撩人姿态,心下着实纠结万分;想不管不顾地做下去,又怕明日策马去大名府的他路上遭罪。 好半晌才忽然灵光一现,低头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他一会儿,提议道:要不你在上? 萧浓情闻言一顿,眨了眨那双情/欲未褪的眸子,颇有几分惊奇地朝我看来:可以吗? 我挠挠头,也不知说出这话的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迟疑着道:唔,也不是不行 论理两个男人在一起应当公平,虽然平日里都是本侯在上,偶尔让他一回也是无伤大雅;不过我毕竟十七年来从未想过自己的媳妇会有这般本事,事到临头,心里却还是有些别扭。 我不要。哪知还没等我下定决心,萧浓情竟一口回绝了我的提议,趴在我肩上懒洋洋道,既然在下就能享受到,何必要执着于上位?况且在上是当真麻烦,既要做那些冗长拖沓的前戏,事后还得抱在下的去沐浴清理,不像在下的做完就可以睡觉,我才不干。 我目瞪口呆。 我道萧浓情这厮怎么从没像崇少那般觊觎过自家夫君的后/庭花,敢情不是他没那个心思,而是这天杀的野鸡美男竟如此不体贴本侯,只想躺平了自己享受,嫌在上麻烦?! 于是本侯生气了。 萧浓情,你给本侯起来,这回我要在下! 不要。 我气得扑上去就在他肩头咬了一口,抱着他滚落在书房绵软舒适的绒毯上,凶巴巴道:快点,本侯今日非得尝尝在下的滋味不可! 萧浓情微蹙起眉,抬起头来认真地看了我一会儿后,忽然高深莫测地笑道: 好啊,那我就让你在下。 又被萧浓情摆了一道。 折腾了一日一宿的本侯躺在床上,俊脸上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看看窗外零星露出的一点鱼肚白,又看看身旁睡得正酣的某人,心下不由得悲愤万分。 怎么本侯分明已经做好了后面开荤的准备,结果一个不留神,到头来又是被这奸诈的野鸡美男骑上来自己做了个爽?还只能认命地把一脸餍足的他打横抱起来,憋屈地抱着去沐浴清理。 天明送走这个冤家后,便再去御史府找贤弟要一碗补汤吧。 凄凉地这么想着,我揽着身边已是通身清爽惬意的冤家,慢慢沉入了梦乡。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火箭炮:yuyuu233 2个;海棠棠了个棠、17127421、柠檬精 1个; 感谢手榴弹:董棂 1个; 感谢地雷:z阿尼是条废鱼 3个;跋涉晨昏、?、北天长庚星外问宣玑、虹猫少侠、薄雾、熊仔无敌 1个; 感谢营养液: 北天长庚星外问宣玑 25瓶;随便康康 20瓶;王姗 10瓶;兮兮意凉夕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萧浓情走后的第三日,我坐在书房里做功课,咬着笔杆子望着窗外的风景发呆。 不知道如今皇上重病,宫内人心惶惶的节骨眼他还能是办什么差事去,不过萧浓情既已应允过但凡大事都不会对我这个当家的有丝毫隐瞒,我便也没有怀疑,心里只忿忿地想着待这回他回来,本侯非得做得他下不了床不可。 说来也是奇怪,先前这冤家出走十天半个月本侯也不见得会想他,怎么这回他只去了堪堪三日,便格外想得慌? 我趴在桌案上呻/吟一声,将未能完成的作业都一一收好,起身到书房外教侍人去给我泡了壶菊花茶。 也是正如萧浓情所说的那样,我爹一走,我就成了和他一样举目无亲的孤苦伶仃之人,是应当和他相濡以沫,一道好好过日子才是。 不对,本侯哪有他说得那么可怜;眼下除了他萧浓情,不还有自小青梅竹马的崇贤弟吗? 思及此我双眼一亮,随即又失落下来。 嫁出去的贤弟泼出去的水,眼看他现下已经是徐家媳妇,即便日后能与本侯还如亲兄弟那般相互扶持,又能亲密到几时?到头来能真正陪本侯共度余生的,还确乎只有萧浓情一人而已。 说曹操,曹操到。 崇少破门而入的时候,我正百无聊赖地在和自己下棋,抬眼便看到一袭青青的影子三两步跨到我面前来,便会意地给他倒了杯茶,看着他气喘吁吁地喝下,这才神色凝重地看着我道: 晟鸣兄,你要当皇帝了吗? 我一口茶水喷到眼前之人整洁的学生服上,翻着白眼道:谁说的? 见我如是反应,崇少似乎松了口气,扯了手帕去擦拭身上的茶水,半晌挠挠头,小声道:不是,只是忽然有种奇怪的预感,感觉像是会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我听罢心里一咯噔,长久地看着眼前心事重重的贤弟,起身将门窗锁好,这才靠在书案边抄起手,道:不妨来跟愚兄说说,最近可是有了什么不顺心的事? 崇少摇摇头,又沉默了一会儿,凝眉道:起潭他起潭他最近,对我越来越好了。 我一顿,漫不经心道:他以前对你不好么? 不不,以前就很好,不过最近崇少抿着唇,似乎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定了定神道,最近他的样子有些反常。虽然旁人可能看不太出来,但我知道他定有什么心事在思量,待我比往日上心许多不提,昨晚甚至问我问我想不想在上 我目瞪口呆。 然后呢?贤弟你绊回去了没有? 崇少苦着脸道:我还不是那等色令智昏之人,见他神色有异,又委实不像是已经心系于我的样子,唯恐他是因为一时冲动才这般唐突地献身,如何还做得下去。 我听得连连摇头,恨铁不成钢地瞅着自家贤弟,沉痛地抬起手来捂住了脸。 我这贤弟到底是多么一根筋的傻子,即便面对心上人主动献身的诱惑,却还在担忧这不是徐起潭的真心实意,到头来平白溜走了一块好端端的肥肉,更是不知日后还是否会得此良机,压倒那个鬼见愁教愚兄欣慰一回了。 不过照崇少所说,徐静枫这回可不是一般的反常,连主动献身的话都说出来了,莫非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想着临死前给眷恋自己的御史小公子一点甜头吗? 我看崇少,崇少果然也有同样的念头,忧愁地抱着肩膀坐了一会儿后,叹气道: 晟鸣兄,若起潭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可该如何是好 我闻言微扬起眉,放下了手。 说实话,徐静枫那厮的死活本也与我极乐侯无关;可他若出事,本侯的贤弟显然也不会好过,这才勉为其难地揉揉鼻子,叹了口气安慰道: 贤弟啊,凡事不要想太多,徐侍郎他吉人天相,定然不会有事的。 便收拾起书案上的棋盘,坐下来耐着性子跟他分析道:你想想,徐起潭他今年不过二十又二,镇南王一案就算卷入再多朝臣,也定然牵扯不到他身上;再说他可是皇上的义子,即便得了什么不治之症,皇上也定然会为他寻访天下名医,绝不会轻易英年早逝了去。 崇少默默地听着,眼眸低垂着似在沉思,半晌忽然抬头,平静地朝我看了过来: 可是,倘若他当真与镇南王一案有牵连呢? 我愣住了。 很想问一句贤弟你怎会冒出这般危险的念头来,话到嘴边却还是憋了回去,镇定下来道: 那又如何?别忘了本侯贵为太子,多年来备受天子盛宠,即便他当真是个理应被肃清的逆贼,届时只要我亲自跟皇上求情,也定能护得他周全。 崇少闻言精神一振,双眼亮晶晶地朝我看了过来:此话当真? 我点点头,面上虽是云淡风轻,却有些心虚地别开了他的目光,掩饰着又给自己倒了杯茶。 其实我一直想寻个契机把自己是镇南王世子,跟皇位八竿子打不着的真相与贤弟道出来,可眼下见他愁苦至此,又哪好打破他心中最后一丝指望。 只要能教贤弟心里好受些,就算是只狸猫,我也只好硬着头皮装到底了。 崇少果然高兴起来,连连跟我道谢不提,当即便心满意足地归了家,道是还有经论作业没能做完,明日便给我这个功德无量的贤兄送药膳来。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道本侯的贤弟果真还是这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更讨人喜欢些。 便也打了个哈欠离开书房,想要回寝卧睡个午觉。 一觉醒来便已是华灯初上,我坐在空旷了许多的床帷间,望着那窗前清凉的树影发呆;半晌忽然下了床,鬼使神差地朝侯府东南角一处堆满陈年杂物的仓房走去。 我走得很慢,也很紧张,手心里甚至溢出了轻微的汗水。 还记得幼时与玩伴们在这广阔的侯府里捉迷藏时,我曾误打误撞地摸进一间隐秘的仓房,在某块空心的地砖下发现过一条长长的密道。 当时我兴奋难言,只当自己是挖掘出了什么宝藏,摸黑沿着密道走到头后才发现是一间藏匿得很好的暗阁,便悄悄潜了进去,看到我爹似是站在一排书架前,正低头和身边的人密议些什么。 他们谈论的那些对于还是小孩子的我而言着实晦涩难懂了些,与我爹说话的那人容貌我亦记不甚太清晰,只隐约记得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生得俊秀儒雅,乍一看似乎还与我爹有那么几分相似。 我当时懵懂着听了许久,见这里没有宝藏,心下觉得也没多大意思,便又回头悄悄潜了出去,未过多时便将这里忘了个彻底,只顾着和崇少他们出门玩去了。 恋耽美 >少年倾国——诗花罗梵(31) 傍晚睡觉的时候,我没来由地梦起这茬,便忽然起了再去探一探究竟的心思。 打开仓房似是已经积灰已久的木门,我咳嗽了两声,数着脚下的步子默默走到角落里,弯身揭起一块浮尘少些的空心地砖,果不其然看到了再度暴露在我眼前的密道。 提着灯走到尽头的暗阁中,我缓缓踱到石墙边沉重的壁柜旁,伸出手来想要拉开抽屉,目光却又落在了书架底层的一方漆盒。 我弯腰拾出那个漆盒,打开朝里面望了一眼,从中捡出一幅像是已有些年头的画卷,手一抻便将它展了开来。 画上是个与当年的我差不多年纪的小人,身上一袭西域晶莹繁丽的服饰,脸庞生得过分漂亮,因为还未完全长开,眉目间颇有几分雌雄莫辩的惑人风情。 萧浓情。 我看了两眼,便将这肖像暂且放到一边来,又去抽屉里翻找起来。 我将那叠得厚厚的书信与簿册一一展开来,发觉这果然是我爹与镇南王通信的证据,白纸黑字分明地呈在我眼前,容不得我再去质疑。 十余年来,皇上竟从未试图在这极乐侯府找寻过谋逆的证据吗?还是他对此事早已心中有数,只待着看我爹与镇南王的笑话? 我翻看着眼前或平整或粗糙的纸张,以及不知是否还能作数的圆符和调令,额前的细汗也越冒越多。倘若这些证据是真的,那么当今朝中何止是有镇南王的余孽作祟,连五军都督府都还有他安插的人存在,他与皇上之间的较量根本还远远不曾结束。 若这些谋逆的证据被皇上发现,我爹会如何?已被封了王侯的裴家会如何? 我站在暗阁中沉思许久,终于咬咬牙,心下有了一番思量。 既然我爹已决意脱身,我也完全没有替那素未相识的亲爹夺位的打算,不如就将这些书信尽数烧毁,以防日后再生出什么事端来。 虽然没有告诉萧浓情就作出这个决定,不过我毕竟是当家的,哪用得着事事去知会他。 下定决心后,我便将那些扎眼的书信堆成一座小丘,又翻过手上的铜灯,看着那黄澄澄的灯油自顶端晕染开来,然后摸出火折子,打算将这一切毁尸灭迹。 然而正当我想要把点起的火折子扔下的时候,背后却隐隐袭来一阵微凉的风,一个淡淡的声音也自门口响了起来: 小侯爷,你在这里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浅水炸弹:sweetpeach 1个; 感谢地雷:草莓蛋糕 6个;董棂、最是袭人橙榴香 2个;帅比是我、熊仔无敌、跋涉晨昏、没有实义、瓜子不上火、冬天可乐也要加冰啊 1个; 感谢营养液: Bilgewater 53瓶;cherryontop 35瓶;屿山 30瓶;20386565、草莓蛋糕 20瓶;Antje、帅比是我、没有实义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我手一抖,火折子便掉进了自个儿的袖口里。 手忙脚乱地把它扔到脚下踩灭,我回过头去,看到徐静枫正懒散地倚在石壁边,陷在暗影中的面庞有些瞧不大真切,目光幽沉地朝我看了过来。 与他对视的那一瞬间,我的脑海中蓦地掠过一道光,总算恍然找回了先前朦胧模糊的记忆。 当年在这间暗阁中与我爹低声交谈,举止沉稳成熟的少年,不就是我眼前的这一位徐起潭吗? 我感到自己方才攥过火折子的手心正在隐隐冒汗,见他还在意味不明地盯着我,便努力镇定下来,仍是摆出极乐侯平日里的倨傲模样,语气不善地回道: 这分明是本侯的府邸,你又来这里做什么? 徐静枫闻言微微挑眉,似乎轻笑了一声,然后慢条斯理地抄着手走到我身边,看着地上那堆沾满灯油的证物,悠闲道: 侯爷既是已经明白过来,又何必劳烦下官徒费口舌来解释。 他从拉开的暗屉中捡了块圆符拿在手中把玩,余光见我还在蹙着眉看他,便又转过身来,目光落在我那沾了些许浮灰的外袍上,道:小侯爷若是实在睡不着,现下可先行回屋去打点拾掇一番;毕竟明日一早,你便是我朝名正言顺的下一任少年皇帝了。 这厮究竟在说些什么鬼话? 徐静枫观察着我的脸色,好心地补充道: 是说,今晚子时便会有起事的讯号自南北二方升起,至寅时前后共计两万兵马连夜进京,北直隶各都司卫所皆已提前打点好,万事且不用小侯爷操劳;事毕亲信将领会来此处迎我二人入宫,届时便是黄袍加身,纵然小侯爷心中千百万个不愿,这皇帝,却也不得不做了。 他这话闷雷般炸响在我耳旁,久久没能教我回过神来。 便只能定定地看进他的眼里,他也面不改色地回望着我,神色从容安闲,一双黑眸也深幽如潭,没有半分顽笑的意思。 近些日来皇上抱恙在身,深居宫闱无心朝纲,本就是个朝中反骨之人暗渡陈仓的良机,即便我对这一日的到来早就隐有预感,也未曾料到会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今夜京城异变,而我将被牵扯其中,被强行推上皇位这般荒唐的噩梦也成了真。 只是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事到临头强行推了我的人,竟是多年来被皇上视若己出的徐静枫。 黄袍加身?调兵起事?我退后一步,看着徐静枫冷笑道,就凭镇南王与骁定将军麾下的那些个朽戈钝甲,和这几块不知猴年马月可作差使的符牌,何来两万兵马供你们随意调遣?即便你如今是代行尚书之职的兵部侍郎,又何以在没有皇上的诏谕下 话音未落,我顿了一下,细汗从鼻尖滑落的同时,忽然隐约猜到了些什么。 徐静枫叹了口气,有些疲惫似的揉揉自己的额心,仿佛懒得与我这等天真之辈解释他的谋划,半晌才看着我幽幽道: 小侯爷想到哪儿去了,骁定将军若当真还有兵权在握,也绝无可能会将向李烑复仇一事拖到今日;那厢镇南王也时刻处于监视之下,哪来的余力在这个节骨眼调兵?请个苗疆巫医给云南那些李烑的驻兵下降头吗? 他慢慢地说着,又抄起手来气定神闲道:我们调的,可都是李烑的兵。 我一愣,模糊地重复道:皇上的兵? 徐静枫微微颔首,继续道:除却一支不足两千的轻骑兵乃是骁定将军心腹,我以逆贼将于今夜谋反之名命各军都督府进入戒备,这些人马也自然以为他们此行是来救皇上的;而待到他们赶入宫中营救时,皇上却早已死于非命,被我们那身手不凡的西域刺客取下了首级。 说罢又是轻笑一声,微眯起眼睛道: 届时皇帝已死,羽林军众定当下罪问斩,江山后继无人,两万精兵难辞其咎,你道这些贪生怕死之人是当即找出刺客与逆贼为皇上报仇,还是被早已混入他们的内奸出言挑拨,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径直放下兵械拥了极乐侯这个幕后主使为帝? 我听着听着,心便缓缓凉了个彻底。 这他娘的徐静枫,是当真要逼本侯同他一路走到黑了。 许久才终于深吸一口气,看着他那成竹在胸似的闲适表情,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你为何要背叛皇上? 原本我未曾料到有朝一日皇上被逼宫会是如此轻易的事,哪怕他现下病得神智不清,也定然有办法解决这些逆贼才是;然而背叛他的人是徐静枫,这一切便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皇上予了他这个信任的义子堪比百官之首的特权,这些年来徐静枫在这京中四处奔走,定然早就密谋好了一切,那些被他罢黜回老家的直隶武官,弹劾的朝廷忠老 我不敢再细想下去,只咬牙看着眼前之人,没有被掩饰好的情绪轻易地被他捕捉了去,便朝我摊开手来,状似无辜般说道: 我本就不是李烑的人,何来背叛之说? 我冷声道:你是镇南王的人? 他摇摇头,忽然直视着我正色道:我是你的人。 我的人。 我蓦地便笑了。 然后一步上前紧紧地揪起他的领口,鼻尖几乎与他相抵,双眸也猩红着望进他的眼底,压抑着低声道:徐静枫,你是我的人?那你倒是来说说看,我裴晟鸣到底是谁?是镇南王世子,还是当年的大皇子? 徐静枫蹙起眉,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我布满青筋的手,略有些难受似的微微抬起下巴,这才轻叹道: 不知道。 我一滞,双手松了又紧,眼底的血丝氤氲得更浓了些:你是将本侯当作了傻子? 徐静枫凝视着我这副失态的模样,许久才低下了头,伸出手来覆在我仍拎着他领口的手上,平静道:我又如何会在这个时候戏耍小侯爷?说是不知道,便是当真不知道的意思,且恐怕这当今世上,也再无人来告诉小侯爷当年的真相了。 见我恍惚着松了手,他便退后一步理了理胸前的衣襟,这才又道: 小侯爷既然这么问在下,想必已是知晓了身上的胎记乃是镇南王一脉的象征之事。不过当年镇南王将世子送进京之前,确乎在其身上烙下了一个印记不假;可是那位女官在被李烑赐死之前,确乎所言非虚,会阴处有胎记的才是真正的大皇子。 他顿了顿,盯着我道:是说,只叹天公不作美,巧就巧在李烑的那位大皇子,也当真在近乎相同的地方有一块胎记;那天生色盲的女官将两个孩子弄混后,这被送出宫作为恭宁伯世子长大的一位究竟身世如何,恐怕也只有天晓得了。 我听得直皱眉,想开口道一句那为何镇南王与皇上都固执地认定我才是自己的亲儿,话到嘴边,却忽然悟了过来。 不是他们二人不在意真相,而是也只能这么蒙蔽自己;毕竟若有朝一日细究出我的身世,那余下的一人便可以称得上是绝后了。 想到这里我却又回过神来,仍是皱眉看着徐静枫道:既然如此,你分明连我是皇子亦或世子都辨不得,又如何还会是我的人? 徐静枫闻言微一挑眉,道:对这朝中其余人等而言,极乐侯的身世确乎至关重要;但对我来说,小侯爷无论是镇南王世子,还是当年李烑后宫中孟贤嫔所出的那一位皇子,都无甚所谓。 我怔道:什么意思? 徐静枫笑了笑,竟在这暗阁的书架旁寻了把舒适的软椅坐下,然后伸了个惬意的懒腰,这才又扬起一双黑潺潺的眼眸朝我看了过来。 小侯爷,你的身世或许这辈子都无法明朗了,不过在下的身世倒是可以于你告知一二。 这话说罢,我心头没来由地一滞,拧着眉朝他那映在灯火下的五官细细打量了去。 以前虽也隐约有些古怪的念头,觉得这徐静枫的眉眼与气质都有些熟悉,乍一看竟与我爹有几分相似;却也从未去深想过,时至今日再听到这番话,心头便有了些荒诞的预感。 骁定将军孟彪素来风流,府上有一妻九妾,四儿一女;唯一的庶女孟惜潭乃是芳名最盛的一位姬妾所生,容貌自然也是倾国倾城,被孟彪视作掌上明珠。当年的恭宁伯随舅父远赴漠北探望故交时,竟对骁定将军的这位千金一见钟情,孟彪便欣然将年仅十四岁的孟惜潭秘密嫁予了恭宁伯为妻。 他说着便垂下眸来,似是在追忆些什么,好半晌才继续道: 两年后夫妻二人便生下一子,也称得上是和乐美满的一家;只是因当年李烑与李燝二人争储之事愈演愈烈,恭宁伯忧心自己的家室会受其牵连,便从未对外公布过自己有妻有子的事实,还将妻儿送回漠北托骁定将军来照顾。 李燝败走云南后,李烑登基为帝,在头一年的选秀便点了孟彪以姿容绝色而闻名于世的庶女入宫。因孟惜潭名义上还是待字闺中的老姑娘,此时若暴露自己已嫁为人妇的事实,怕是更会惹祸上身,便只得抛下夫儿含泪入了宫,自此与恭宁伯宫墙相隔。 徐静枫直起身,淡淡地朝我看了过来。 小侯爷,真正的恭宁伯嫡世子,其实应当是我才对。 见我始终一言不发,他便又抄起肩,幽幽地叹气道: 也便是说,倘若小侯爷是镇南王世子,便是我与父辈此生此世誓死追寻的主子;而若你是大皇子,便是我同母异父的亲弟弟,贤嫔孟惜潭之子。这皇位无论如何,都理应由你来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营养液: 草莓蛋糕 20瓶;AA 5瓶;36767638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铜罩中所剩无几的灯油烧得愈发黯淡,我低头看着那一点冥冥灯火,心中默默算起了外边的天色,以及此时从面前这人眼皮子底下成功逃走的几率。 徐静枫依然自顾自地说着,浑然不知我早已没了听下去的心思: 娘亲被李烑赐死的那一年我虽只有五岁,可惜五岁大的孩子,早就已经记事了。即便爹早已看破红尘,多年来都在劝我不若以水洗血,放下这些冤仇纠纷同他一起远走高飞;可不向李烑这个草菅人命的狗皇帝复仇,我余生又怎可能睡得安稳? 他说着便朝我走过来,察觉到我的心思似的堵住了出口的去路,仍是微眯着眼睛道: 我知晓小侯爷多年来将李烑视若亲父;可事已至此,却也容不得你全身而退了。 我看着眼前之人高挑清瘦的身材,以及他那始终不疾不徐的淡定模样,心下也知晓即便我能轻易打倒这个不会武功的年轻文臣,也终是逃不过他手下那些个大内高手的追捕,救不了现下生死未卜的皇上;于是在一阵翻江倒海过后,还是慢慢平静了下来。 给皇后下毒,害死皇嗣的人是你。我看着他道。 徐静枫顿了一下,坦然承认道:是啊,我绝不会容许第二个皇子成为你将来的隐患,即便他也同样身中九死一生,捱过成年的几率微乎其微。这可都是为了你好,小侯爷应当感谢下官才是。 恋耽美 >少年倾国——诗花罗梵(32) 我不做皇帝。 人生在世,很多时候确乎身不由己。 我撂下灯,见他仍是堵在暗阁门口好整以暇地看着我,垂在身侧的双拳握了又松,终是吁一口气,正色道:那又如何?别忘了本侯还有萧浓情,他说不会强迫我做皇帝,便绝不会教你们这些逆贼得逞。 徐静枫闻言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长久地看着我那正色的表情,半晌竟低下头来,哑然失笑道: 萧浓情?小侯爷果然一如我想象的那般天真,竟还在最后关头把希望寄托在自家那位比在下还善撒诈捣虚的情郎身上。 我愣住了。 徐静枫见我如是反应,便状似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声道: 小侯爷对自己的枕边人信任如斯,却可曾想过若非有他的帮持,我何以这么快便能够在今晚逼宫李烑?还是小侯爷觉得,我所说的那位现下已潜入宫中枭首李烑的西域刺客,其实另有其人? 说罢轻笑一声,又道: 萧浓情野心勃勃,只想做我朝名垂青史的第一权臣,而现下的皇帝这辈子都不可能捐弃前嫌来重用他;你觉得于他而言,究竟是取得这皇帝的信任更容易些,还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扯了他下来,扶一个会全心信任自己的傀儡皇帝上位更容易些? 不可能。我平静道,他说过不会做教我为难的事。 见我的神情已在愈发昏暗的灯火下变得模糊,徐静枫叹了口气,颇遗憾似的看着我道: 我早些时候便点醒过小侯爷不要接近那位探花郎,可惜小侯爷不听;没想到不过区区一年,我所担心之事还是发生了。小侯爷终究还是对他动了情,而这根本也在那萧家小子的算计之内。 他说着便弯下身去,捡起那盏已然十分黯淡的铜灯,熟门熟路地到一处暗柜下摸出灯油,掀开灯罩慢慢地续进去,看着濒死的火焰顺着灯芯倏然明亮起来,幽然的语气竟似有些不忍。 萧浓情自小同他爹生活在尔虞我诈、恃强凌弱的西域王庭,所体会的人生百味可是小侯爷这等生来锦衣玉食的王孙公子难以想象的。莫说皇上与朝臣的心思他早就窥得通透,就连一开始那盛气凌人的姿态会引起小侯爷的注意、小侯爷也会因此而决意报复他,以至于用这等顽劣可笑的法子来捉弄他,到头来却反倒先将自己赔进去,都算得一清二楚。 我看向石壁边已是被我铺满杂物的书案,目光落在那幅已有些年头的肖像画上,只觉得视野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萧璞萧大人当年因站队镇南王而被流放胡疆,只是因立场而获罪,为人却很是亲和友善,在初到西域各国的头些年总是会给昔日的同僚寄送些那边的特产与文玩,虽然大多数都被唯恐皇上会多心的旧友们弃如敝屣,寄到我爹手上的却还是被好好珍藏了起来。 其中就有些西域画师笔下或粗犷或精细的绢画,画上有高山流水,也有香草美人。 当年我在发现这间暗阁后,虽对爹与那少年间的谈话甚是懵懂,目光却被石壁上挂着的那一幅幅笔法精妙的画卷牢牢吸引,其中最为扎眼的,便是这幅萧浓情的肖像。 不知是萧老误将自己请画师为幺子绘成的肖像与其他画卷一道寄送了过来,还是特意想要告诉昔日的同僚自己又有了一位宝贝幺儿;并不知晓这画中人姓甚名谁的我只当他是个西域的稚龄少女,自此魂牵梦萦,夜不成眠。 直到一日我遇见骊珠儿。 骊珠儿被卖到花想楼的那年不过一十二岁,眉眼还未完全长开,却已隐约可见日后的倾城美貌,侧颜极尽江南女儿的温婉可人,还隐约与那画中仙像了三四分。 我在下学的路上恰看到柳巷间默默跟随在旧主身后、被鸨母收了卖身契的她,便悄然动了心思;背着我爹偷偷跑去楼里看她,花了许多银钱请师傅给她做衣裳,又嘱咐鸨母不许教人欺负她,眼看她愈发成长得娇艳欲滴,也愈发与那画上的西域少女相似起来,便终也不再为梦中的求而不得困扰。 后来在骊珠儿及笄的这年,她也相当争气地被捧成了小花魁,我带着贤弟大摇大摆进了花想楼,只待将这朵已被我暗中呵护多年的花儿采撷下来,亦圆了我那与梦中情人亲近的夙愿。 虽然她与画中美若天仙的西域少女还是差了许多,可那少女毕竟也只是绢布上的小人,是否当真存在于世还未必可知,此生亦怕是无缘得见。 然后萧浓情就随着他那被贬在西北的老爹回来了。 我与崇少被他抢尽风头,骊珠儿也被他勾走了魂魄。 那被我心心念了好些年的美人从画上走下来,却是个男儿汉;美人红唇微启,却对还未来得及感动的我恶言相向。 可当他在我的作弄下开了情窍,在耳边低喃起我的名字时,却又成了这世间最温柔如水的情人,日日夜夜与我抵足而眠,更是道他会对心爱之人百依百顺,至死不渝。 萧浓情确乎是个重情之人,小侯爷;可惜他唯一在乎的却也只是逝去的血亲,打从一开始对你便只存了利用的心思,再无其他。 徐静枫看着我那已是安静下来的侧颜,最后道:寅时一过,他便会提着李烑的首级前来此处迎你入宫,届时或许还会说些甜言蜜语来哄骗小侯爷,或许就此打住了这般荒唐难捱的情人游戏,之后就未必可知了。 说罢便又扬起那双意味不明的黑眸,似是想从我面上看到些什么他所期冀的情绪。 其实有些人有些事,注定只能是镜中花,水中月,远远瞧着欣赏才是最好的;只要不去触碰,便永远不会知晓那不过是自己甘心被蒙蔽的假象。 萧浓情近日来暗地里的动作,我即便已是催眠过自己须得全心全意去信他,也隐约察觉到了几分;而他似乎也对早就彻底迷恋上自己的天真小侯爷放心至极,那些足以将他直接下狱问斩的罪证,每夜都酣枕在寝席之下,若无其事地与我共眠。 他的野心入世与我的懒散避世,打从一开始便背道而驰;聪颖如他,又哪可能察觉不到。 无论他最初意图如何,又是否在这日复一日的逢场作戏中也同样对我动了真情,到头来还是宁愿牺牲我来成就自己的功业。 我看着那画上曾经为之日思夜梦的神仙小人,半晌垂下眼眸,将它与那些证物丢在一起染了黄澄澄的灯油,扬手扔下了火折子。 绢布烧灼的轻烟丝丝升腾而起,氤氲在这间不算宽敞的暗阁,味道有些许难以言状的刺鼻;我掩面呛了一声,任那不算猖狂的火舌慢慢舔上老旧的画卷,和下面那同样有些年头的证物一起,终是化为了灰烬。 徐静枫看着我,却并没有上前阻拦。 既是如此,你为何不一开始便拆穿萧浓情的阴谋,将这一切悉数知会于我,反倒由着我被骗去一颗真心,看着我被他耍得团团转,便是你们裴家人的侍主之道吗? 徐静枫闻言微一挑眉,似乎没料到我会如此发难,好半晌才慢悠悠地回道:下官倒还以为小侯爷其实也早有预感,只是心下甘之如饴,旁人实在不好点醒规劝些什么罢了。 我皱了皱眉,便听他又道:再者说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缓声道:我虽也曾想过径直挑明一切,不再教小侯爷任那萧家小子揉捏。可一来时机未到,苦口相劝恐会引来小侯爷对下官的猜忌与不满;二来我思来想去,又觉得小侯爷毕竟自小没有吃过苦头,偶尔受一番情伤,也总归算是有些好处的历炼。 我冷笑一声,见地上的画卷与信笺都烧得差不多了,便抬脚将多余的火焰踩熄,重新提起被续满油的铜灯,绕过徐静枫便朝暗阁门外走去。 徐静枫的目光在我背后幽深地游离着,语气忽然变得低而暧昧起来: 况且,也只有小侯爷在萧浓情那里受了情伤,我才好趁虚而入不是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火箭炮:yuyuu233、sweetpeach x1 感谢手榴弹:舔狗日常 x1 感谢地雷:熊仔无敌 x2;董棂、风起云兮、木历、suguru、dreamhigh、? x1 感谢营养液: なんでもない 20瓶、榨干作者大大 14瓶、熊仔无敌 15瓶、chiyu 10瓶、噗哧 9瓶、乱码是什么 9瓶、霍阔乐哼快落 5瓶、DDASHUANG 1瓶 第42章 听到这句似乎别有深意的低语时,我在门口站定,颇有些匪夷所思地朝徐静枫看了过去。 徐起潭,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我此时的语气几乎已经不能用不善来形容了;即便萧浓情花言巧语蒙骗了我一年,可眼前的徐静枫显然也并非善茬,论蛊惑旁人的心术与障眼法,或许还在那年轻了他几岁的萧浓情之上。 他坦然与我对视着,似是也窥出了我眼底的不信任,慢慢道: 小侯爷如何理解此话,下官便是什么意思了。 我放下灯,眯着眼睛打量他道:可别在这个时候说你其实心悦于本侯,我怕是会笑掉大牙。 徐静枫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摇头道: 我与那急于求成的萧家小子不同,既然求的是小侯爷毕生的信任,自此便不会对你有半分隐瞒。我对效忠的主上虽无男女之情,可想要的却是全身心的侍奉,自然也包括枕席;而小侯爷,不,皇上若有朝一日能似恋上萧浓情这般也恋上我,从此在朝中受到宠爱与重用,便是再好不过的事。 便又朝我走过来,微沉的黑眸中映着我灯火下神色晦暗的脸庞: 可叹小侯爷自始至终不愿信我的一片赤胆忠心,却宁愿将一颗真心交给欺天诳地的胡血美人。这话,我明面上便能对小侯爷开诚布公道出来;可他萧浓情能么? 他说着竟更近地凑过来,略比我高了一分的身形带来若有似无的压迫感,以及一丝忽然荡漾开来的暧昧。 狭窄幽阒的暗阁内,徐静枫微微低头,呼吸近得几乎便要闯入我的唇间。他试探般伸出手来揽住我的腰身,温热的鼻尖轻触上来,见我没有拒绝,暗潭般的黑眸微微闪烁了一下;然后便顺势抓紧了我的手臂,毫不犹豫地吻了上来。 双唇相触的一刹那,我蓦地回过神来,猛然推开他退后一步,又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极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哑声道: 你要给本侯侍奉枕席?那崇睿呢?! 似乎没料到我会在这等关键的时刻提起崇睿,徐静枫盯着我那已有一丝水迹的嘴唇,面上神色有些幽怨,低下头来沉吟了一会儿后,道: 但凭小侯爷做主。若小侯爷想我继续与御史公子做一对虚凰假凤,那我自然无可推辞;若小侯爷不想我再与他有牵连,那我也可当即与他划清界限,从此一心一意服侍你便是。 我听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说不出是厌恶是懊悔,还是更多的什么。 良久只是咬牙道:你当本侯的贤弟是什么?他虽并无王侯封衔加身,自小也万事顺遂,从未受过半点委屈,事到如今却连一点心上人的眷顾都是本侯施舍的不成? 徐静枫闻言扶着额角,似乎对我这番咄咄的说辞很是头痛,平静道,可他即便知道在下是同他虚与委蛇,却也甘心如芥;侯爷这话,委实言重了些。 我看着他,心下虽然恼怒,却也知晓他说的是实话。 以我这个青梅竹马对某人的了解,恐怕即便知道徐静枫成了我的人,却还愿意他分出心神来陪伴自己,我那傻乎乎的贤弟也只会感激他兄长的大方与体贴,而不是为此嫉恨黯然。 而徐静枫或许也就像那萧浓情一般,一开始就对不谙世事的御史公子存了别样的心思,知晓我二人情同手足,而我若是疼惜自己的贤弟,便不可能对他的心仪之人过多苛难。 毕竟他虽然声称不会像萧家小子那般欺瞒我,可没说不会去欺瞒别人。 于是我看着仍旧云淡风轻的徐静枫,冷声道:好啊,既然你非要爬本侯的床不可,那么待本侯登基之后,就封萧浓情那厮做皇后,封起潭做个贵妃如何? 徐静枫好似听不出我这话里的揶揄之意,闻言清眉一挑,毕恭毕敬地回道:只要是皇上赐予的名衔,臣自当谢主隆恩。 荒唐。 真是荒唐。 我背靠着冰凉的石壁,下一刻只觉得胸滞气短,忍不住地微微喘息。 眼前之人还在用最忠诚与直白的目光注视着我,仿佛明日被推上皇位便是我此生不可抗拒的劫数;而我看着他,胃里的翻江倒海已经渐渐平歇,额角的虚汗也终是冷却了下来。 既然如此,我直起身来平静道,那就教本侯看看你的忠心吧。现下便把衣裳脱光,跪到我面前来。 我本以为徐静枫会有一丝不甘愿般的迟疑,可他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甚至相当气定神闲地伸出手来解开自己的衣襟,不多时便将身上并不繁琐的衣物尽数除下来,就像去年在护城河边那般,轻易地将自己肌理完美的精瘦身躯展现在了我面前。 我蹙眉看着他的动作,不知道他葫芦里是在卖些什么药,竟到了这种时候还神色如常,看不出丝毫的慌乱与羞耻心,更是还在直勾勾地盯着我,仿佛在等待着下一步的命令。 跪下。 听到我从牙缝间挤出的命令时,他将长发尽数撩到脑后,然后顺从地在我面前跪下来,扬起一双深渊般的黑眸朝我看了过来。 我看着此时安然跪在我面前、神色隐有期冀的徐静枫,忽然悟了过来。 莫非是他早已决心要献身给我,以求打压日后的萧浓情,因而想着不如教那一心恋慕自己的御史公子先得了这甜头,这才对崇少道出了愿意让他一回的话来? 徐静枫显然不晓得我此时内心的暗涌,见我已是朝他走了过去,双眸便隐约氤氲出一道暗光,伸出手来想要解开我的腰绳,讨好般的意图已是相当明显。 够了。 我终于忍无可忍地制住他的动作,退后两步撞在石壁上,手上的铜灯便狠狠朝他扔了过去。 滚! 然而徐静枫终究没能滚成。 外头传来烟花绽裂的声响时,我如梦初醒,撇下他便顺着长长的暗道朝外跑去。 恋耽美 >少年倾国——诗花罗梵(33) 子时应还差一刻未到,我还有时间入宫去阻止萧浓情,定要赶在皇上察觉到危机之前将他拦下来才行。 没了手上的铜灯,夜色下的视野便变得十分混沌艰难;侯府隐秘的仓房外隐约传来窸窣而整齐的脚步声,我不知那是萧浓情安插在这里看守我的人,还是在徐静枫的授意下调来的镇南王亲兵,只得屏住呼吸暗暗绕过他们,悄无声息地朝侯府后门奔去。 这些日来武馆的历练似乎有了些成效,加上一下午的养精蓄锐,我的动作称得上是轻快而敏捷,三两步跃上墙头,便翻出侯府朝皇宫的方向赶去。 然而还未待我借着夜色的掩护摸出巷口,便听到有簌簌的马蹄声从远处渐行渐近,漆深的夜幕也被团团燃烧的火把照得通明,不多时成群的骑兵就从有些渺茫的雾气中现出身来,拦住了我的去路。 不好,此路不通。 我垂下眼眸,隐匿到暗处打算另行去路,抬眼却看到已是穿戴好的徐静枫从侯府后门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支明显操练良好的精兵,亦堵住了我的退路。 眼下我进退维谷,见双方都已明明白白地朝我隐匿的树后看过来,便只好咳嗽着走出来,扬着一双沾着灰尘的脸颊朝巷口的来人看去。 迎面而来的若干孔武有力的兵士中,为首的一人骑在黑蹄银鬃的高头大马上,如瀑般的黑发被高高地束起,美丽矫健的身躯披着轻薄得体的戎甲,一袭火红的抹额下一双胡血象征的碧眸,看起来颇有几分少年将军的意气风发。 我看着他,忽然就想起了西域那个在中原流传甚广的神话。 传闻已经过世的老哈密王能在过去的几年内接连收复十余座边陲小城,气势之壮阔曾令周遭的于阗、疏勒等国如临大敌,并非是他哈密王庭得到神眷,而是这本已摇摇欲坠的西域小国,竟凭空出了一位攻无不克的战神。 中原这边不知那位战神是何方神圣,只在书中将他的名姓记为安沐里,再无法打探到更多。传闻此人天生才华盖世,自幼熟读各家兵书谋略,又生为一半得天独厚的混血,打起仗来既有中原人的多谋善虑,又有胡人的凶猛果敢,很快在短短的几年内为哈密王收复了原本沦陷的城池。 这之后萧浓情随着罪臣萧璞大赦归京,这位少年战神也随之销声匿迹,有人道他是已被鸟尽弓藏的哈密王秘密处死,也有人道他是功成名就之后便隐居山林,再不复留恋于俗世间。 我早该意识到那个日夜睡在我枕边的人并非一介任人宰割的文臣,而是年仅十三岁便孤身一人为母复仇,十四岁便披甲上阵、战无不胜的一方传奇。 可惜我此生最爱慕的画中仙和最崇拜的战神合在一起,却成了最惹人发笑的谎话。 萧浓情下了马,面无表情地朝我看来;须臾目光向后,又落到不远处的徐静枫身上。 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太对劲时,我看到巷口的夜雾中缓缓现出一架御辇,而那辇上坐着的,竟是前一日还卧病在床的皇上。 皇上在御辇上静静坐着,额前垂下的玉藻遮住了面上的情绪,却不见有半分病容;然后萧浓情轻一抬手,那些原本守在身后的骑兵便纷纷下了马,手执长矛将我与徐静枫层层包围了起来。 朦胧的视野间,我看到萧浓情红唇微启,在这静寂的夜风中高声道: 恭宁伯裴东赫之子,自幼化名为徐静枫的逆贼裴子淮,暗通叛王李燝、骁定将军孟彪于今夜逼宫谋反,现下人证物证,一并俱在。 早已被数不清的官兵所包围的老巷,耳边的动静除却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外,静得好似空气就此凝结了一般。 皇上垂眸不知说了些什么,我余光看到徐静枫已是被身后的人动作粗暴地压制起来,当即锁上了镣铐,推搡着押了下去。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是震惊是愤怒,抑或是像我这般根本已再无余力留给更多的情绪,只平静地看着眼前无比陌生的萧浓情,以及尚坐在御辇上面容模糊的皇上。 侯府的大门已被破除,还在梦中的仆役根本不知晓外头发生了些什么,他们备受盛宠的侯爷又何以被当作逆贼包围了起来,便惊骇无比地被纷纷锁上镣铐,满头雾水地押往了刑部大牢。 我仍是在这群皇上的亲兵前站着,一言不发,没有逃跑,也没有动弹。 眼看侯府已空,为数不多的镇南王余党在这京中被彻底清除,身后有人执着镣铐不敢上前,略有些为难地朝我看来,似是不知该如何对待这个昔日被皇上视作亲儿来疼宠的极乐侯。 而萧浓情背过身去,缓步走到御辇下,面上一派忠诚之貌,对那尚未发令的皇上道: 皇上,镇南王世子李晟鸣伙同恭宁伯蛰伏在京,欺世盗名十余年,更是策划此番造反之事的幕后主使;理应,一同下罪问斩。 自始至终,他再没有看过我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手榴弹:阿寒今天摸鱼了吗、L苏苏苏7 感谢地雷:猪攻大大 、Biu~ 感谢营养液: 太帅了很烦恼 9瓶、汤蓉? 5瓶、墨墨 2瓶、 10瓶 第43章 梦里耳边有来去匆忙的脚步声,我乏力地睡着,似乎被意志昏沉地搬上了床榻,身下虽还是熟悉的柔软与舒适,却没了平日里的安心和沉稳,总觉得这一觉睡得尤为冗长,仿佛察觉到什么似的迟迟不愿醒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朦胧的双眼,发觉自己还在侯府洒满阳光的寝卧中,窗外天清气朗,而萧浓情正坐在床头,像往常一样读一本我前几日买来解闷的市井小说。 一切触目如故,好似昨晚的异变只是我的噩梦与错觉。 见我迷迷糊糊地醒来,略有些干渴地张了张嘴唇,萧浓情便会意地下了床,走到桌边倒了杯凉茶送到我嘴边。 我就着他手小啜了一口,想要伸出手来接过茶盏,却见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朝我垂着的右臂瞥去,然后动作轻柔地坐到我身边,自己低头喝了一口,凑过来便以唇相哺。 察觉到这野鸡美男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我微蹙起眉,哑声道: 你不去上朝么? 萧浓情含糊地嗯了一声。我这回平定叛乱有功,皇上给我放了五日假来好好休沐一番,所以晟鸣 话音未落,我蓦地清醒了过来,猛然抬起的身躯被沉重地拽回床榻间;低头朝右臂看去时,那玄铁制成的镣正明晃晃地锁在腕上,仿佛在嘲笑着我的自不量力。 昨晚的种种走马灯般一幕幕在我的脑海里回放起来,见萧浓情已是被我推到床尾,端着倾洒的茶盏无辜地朝我看来,我咬了咬牙,指着手腕上长长的锁链质问道:萧浓情,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原本升温的情愫在一瞬间冷却下来,萧浓情挑了挑眉,似乎这才想到要跟我解释自己昨晚的那番作为,便将那原本褪下的衣衫尽数穿了回去,叹气道: 既然晟鸣说不想当皇帝,也不想让现今龙椅上坐着的那位出事,那我只好先帮他把朝中镇南王的余党收拾干净,再稍微使些手段,教他终生无法立晟鸣为太子就是了。 我听着萧浓情这番云淡风轻的说辞,忽然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昨晚他亲自领兵讨伐,在最后关头摆了徐静枫一道,还口口声声称我才是此事的幕后主使,既使得众目睽睽之下的皇上再无法在日后寻得借口,立我这个血统不明的逆贼极乐侯为太子,又趁机表明了他对皇上的忠心,现下恐怕皇上非但不会再计较他戴罪的身份,更是深信他是个连情人都能割舍的沥血叩心之臣。 自此扶摇直上,成为势倾朝野的一代权臣,亦指日可待。 想起他要求皇上即刻将我下罪问斩时的冷漠模样,又看着眼前仿佛全然没将昨晚的一切放在心里的枕边人,我努力地撑起身来,许久才听见自己压抑的声音: 你忘了先前答应过我什么?若日后有重要的计谋和打算,必须要一一知会我这个当家的才行。眼下这么大的事,你却也不提前跟我打声招呼?若皇上当真将我这个逆贼之子斩首,你待如何? 萧浓情闻言顿了一下,似乎没什么反省的样子,只是略有幽怨地朝我看来: 可我若提前告诉你,像晟鸣这等容易关心则乱的人,在皇上面前演得出来么?我既说过不会做背叛你的事,便绝无可能再让你为这些争权逐利的琐事操心。 我皱了皱眉,便见他又极冤枉似的看着我道:至于我确乎声称要李烑即刻将你同余党一道治罪不假,可你不信我便罢了,又如何不信将你当作亲儿来疼宠十八年的皇上?你当他真舍得杀你? 我听得胸口烦闷,没了与他继续争辩下去的心思,揉着还有些隐隐作痛的额角,回忆起了昨晚被我遗忘的种种。 萧浓情出言要将我下狱问斩后,便有羽林军上前打算铐我同徐静枫一起押往大牢,却被皇上淡淡地出言拦下,要萧浓情暂且将我软禁在这侯府内,容他缓几日去思量该如何处置我这个逆贼之子。 于是原本轰轰烈烈的一场足以载入史书的逼宫谋反,成了雷声大雨点小的笑话;因为出了萧浓情这个最为关键的内奸,皇上只出动了不到几百人的兵马,没有引起城中任何百姓的骚动,便将镇南王残余在京中的势力剿灭得一干二净,而他本人此时还尚在云南等候消息,孰不知他已这辈子再无可能卷土重来了。 好半晌我才回过神来,仍是皱着眉问道:徐静枫呢? 听我提到这个名字,萧浓情似乎不动声色地拧了下眉,目光也跟着沉下来,好半晌才弹了弹指甲,若无其事般悠闲道:裴子淮么?他呀,必死无疑了。 我一怔,沉默了下来。 便隐约想起我与萧浓情互通心意的那晚,他曾模糊地道了一句若是我不愿当皇帝,某人可就倒大楣了,现下想想,这人指的便是徐静枫了。 可他这话又是什么意思?若我愿意当皇帝,他便会与徐静枫联手一起对付皇上么?那他究竟是谁的人,又究竟是想要向谁复仇? 我看向萧浓情,想要开口去问他,却见他又给自己倒了杯凉茶慢悠悠地饮下,顺手将垂在面颊边的长发撩到耳后,面色看不出丝毫的异常,仿佛那惊心动魄到足以改变我极乐侯命运的一晚,在他看来不过是饮了杯闲茶那般不足挂齿。 于是我终也泄下气来,拖着长长的锁链倒回床榻间,眼见他又爬上床来窝进我的怀里,没好气道:那你日后究竟是如何打算?如今裴家已败,我极乐侯亦成了遗臭万年的逆臣贼子,不被砍头倒罢,难道还要把我铐在这侯府一辈子不成? 这自然是决计不可能的。萧浓情懒洋洋地抱上来,伸出手来摸了摸我的镣铐,柔声安慰道,暂且先忍一忍,等过了这几日我把余下的琐事理完,就会派一亲信御医前来助你假死脱身,往后世上再无极乐侯裴晟鸣;而我年后将会娶妻过门,从此便再无人来扰我二人清梦了。 我愣了一下,不确定般拧眉看他道:你打算教我秘密地嫁到你萧府上去? 不错。萧浓情眨了眨眼,见我倏然黑沉下脸色,便又往我怀里偎得更紧了些,乞怜般低声道,晟鸣,我以后真的只有你一个了。 事到如今我才不得不承认,非但萧浓情从未真正地懂过我,我也从未深刻地了解过他。 许是因他身世离奇,生来便是个自私之人,只想将触手可及的一切都牢牢掌控;功成名就与儿女情长他哪个都不想放弃,宁愿污了我在世间的名声,从此只得他一人庇护。 他当初确乎说得不假,我打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招惹上这种可怕之人。 不可能。我平静地看着他道,我可不愿做那池鱼笼鸟。被圈禁在萧府做一辈子你萧浓情的禁脔,还不若就此被皇上砍头,到地府去做个自由自在的独行侠罢了。 萧浓情原本还惬意地靠在我的胸口,闻言却僵了一下,蹙着一双清眉朝我看来,显然被我这番荒唐话震住了;却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便被门外一阵突如其来的聒噪动静所打断。 他下了床整理好衣襟,打开门朝庭院中走去,我便看到有皇上派来看守这里的近卫从屋檐上跃下,单膝跪在他面前似是禀报了些什么;萧浓情眸光一凛,抬手示意他退下,自己则匆忙朝侯府大门走去。 下一刻我便听到一阵短而急促的敲门声隔着重重围墙骤然响起,崇少的声音也焦灼地从大门外传了过来: 晟鸣兄!晟鸣兄你在家吗!起潭他出事了!! 昨晚悄无声息发生的一切已在皇上的授意下被全部压下,没有走漏什么风声,因而并没有被太多人知晓,当然也包括彼时正在御史府上酣睡的崇少。 他不明白徐静枫为何好端端的被下了狱,也不知道我此时实是被软禁在了自家侯府,所以急匆匆地跑来寻我,理所当然地被萧浓情挡在了门外。 崇少正急着往侯府里冲,却不想被为他开门的萧浓情拦住了去路,情急之下也没有察觉到眼前人的异常,问道:萧兄,晟鸣兄呢? 见萧浓情不言,崇少愣了一下,终于迟钝地察觉到了我侯府鸦雀无声的异状,想要迈进来的步伐便堪堪收了回去。腕上的镣铐尚且留有些供我活动的余地,我拖着沉重的锁链走出房门,隔着庭院中略显萧瑟的景色看他,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萧浓情不动声色地挡住我看向崇少的视线,扬了扬眉只是道: 晟鸣现下有些不方便,御史公子若是有事,不妨告知萧某代为传达。 崇少点点头,又摇摇头,仍是急切道:抱歉萧兄,我确有急事要找晟鸣兄商议,还请见谅。 说罢绕过他便要进府来寻我。萧浓情面色一沉,侧身抓住他的肩膀,却被他轻易卸了开来;还未待我看清这两人的身形,他们竟忽然动作敏捷地一来一往,在这落满秋叶的庭院中打了起来。 萧浓情自小武艺不凡,这我是知道的;崇少虽没有他那般天赋异禀,却也勤能补拙,多年来从未似我这般松懈过习武,毕竟也是险些便能拿下武状元的人,几个回合下来竟也没有落下风,萧浓情也渐渐蹙了眉。 眼看这两人打得难舍难分,分明已是大动肝火的模样,我将沉重的镣铐藏在身后,远远地咳嗽了一声。 崇少这才恍然回过神,忙抛下红了眼的萧浓情朝我奔了过来。 恋耽美 >少年倾国——诗花罗梵(34) 因怕他靠得太近会被窥出端倪,我适时地伸出手来示意他停下,背着手仍是摆出平日里的架势来。眼下我心思正乱,也无暇与他解释,正犹豫着该用什么借口将他打发走,却见他又上前一步,顾不得还有萧浓情这个外人在场,当即道: 晟鸣兄,起潭昨晚不知何故被押到了刑部大牢,听张阁老道是极有可能不日便要行刑问斩,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皇上怎可能会无缘无故治罪他的通政卿? 萧浓情闻言冷笑了一下。我看着已是红了眼眶不知所措的崇少,话未出口,却是先深深地叹了口气。 崇睿,你回去吧。我想要背过身去不看他,却又想起自己腕上还遮遮掩掩的锁链,只得避开他忧虑的视线,低声道,说来惭愧,愚兄也着实再无更多余力去保你的情郎了。 崇少似乎本还在期待我的安慰,闻言怔了怔,一阵沉默后,也终是陷入了恐慌: 起潭他难不成镇南王 我别过头去,细微的神色变化却还是被他敏锐地捕捉到眼底,当即骇得险些没能站稳;见我并没有出言去纠正他的话,泪水便大滴大滴地涌了出来。 他猛然朝我扑过来,举止间已全然失了态,沙哑着嗓子攥紧我的手臂,哀求道:晟鸣兄,你不是昨日才说过即便起潭是个理应被肃清的逆贼,也定能护得他周全不是吗?你是太子,只要你现下去跟皇上求个情,起潭就一定不会有事的求求你 他的眼泪越流越多,下一刻竟撩起衣摆,直挺挺地在我面前跪了下来,抱着我的双膝颤声道: 求求你晟鸣兄若是起潭当真有个什么万一,我我 我看着眼前浑浑噩噩的崇少,心下有着说不出的苦涩。 从小到大,别说向什么人下跪,我还是头一回看见自家贤弟的眼泪。 可我又能如何?事已至此,即便我当真是太子,也根本无力回天了。 想到罪魁祸首此时还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看着他,我忽然有些隐隐的内疚,伸出手想把他搀扶起来,却一不留神露出了腕上乌沉沉的锁链。 我赶忙收回手,而崇少一愣,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见一个传讯太监打扮的宦官领着两个武官蓦地破了门,径直从背后将他架起来,与我相同的镣铐便同样落在了他的手脚上。 萧浓情已经冷眼旁观了颇久,此时才从倚靠着的廊柱边直起身来,从传讯太监手中接过那道谕旨淡淡地扫了一眼,道: 左都御史崇徵曾与镇南王亲信逆臣、恭宁伯裴东赫交情甚笃,现下已被革职,府邸亦被封锁待查;其子崇睿更与恭宁伯之子裴子淮私通,其心有异,证据确凿,皇上下令将于七日后交由三司会审,彻理此案。 眼看泪痕未干的崇少就这么满头雾水地被推了下去,望着我似是还想说些什么,上一刻还在喧嚣侯府归于寂静,我猛地回过头去,沉重的镣铐在空中呤叮作响,紧紧地抓住了某人的双肩。 萧浓情,你这又是什么意思?我仿佛听得见自己磨牙的声音,双眼也猩红异常,再没了以往对他的温柔,无论崇徵是否与镇南王一案有牵连,你明知道崇睿是无辜的! 萧浓情面无表情地由着我厉声责问,深不见底的碧眸隐约氤氲过一道嫉恨般的暗光,冷声道:是么?看来晟鸣果然还是关心崇睿这个好兄弟,更胜我这个枕边人。 我看着他,也冷笑道:不错,我是更关心崇睿,可你呢?在你萧浓情心里何止复仇更胜过裴晟鸣,连权欲都比我的自由重要得多。 说罢退后一步撞在寝卧门口的雕花漆木上,见他的双眸已被廊间垂下的藤萝暗影遮去了几分,喉结滚动着低下头来,慢慢道: 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萧浓情。 见两人间的气氛已是再度剑拔弩张起来,萧浓情迟疑了一下,便向前一步,仿佛听不出我这话里的弦外之意,仍是像往常哄我那般从容地钻进我的怀里,圈住我的腰身凑上来,轻吻了吻我的脸颊,含糊道: 怎么会没有两全其美的事呢?只要晟鸣还喜欢我,愿意留在我身边,便是十全十美了。 不要说得你好像真爱本侯一样! 我挣开他的束缚,拖着锁链擦了擦被他亲到的脸颊,终是道: 我问你,你是不是早在北廊湖那日之前便打定了主意要献身于我,利用我来便宜自己的行事,因此早就知道我当初挑你是为戏弄,也早就知晓我会先将自己搭进来?自始至终,都不过是在看极乐侯这个傻子的笑话? 萧浓情微微拧眉,显然未曾料到我居然会如此发问,却也似乎知晓在我面前继续扯谎是决计不可行的事,纤长的睫毛便缓缓垂下来,许久才道: 是。我早前便知晓要在这京中尽快立足,须得付出些什么代价;在我随着爹回京之前,也从未见过极乐侯这般胸无城府的天真之辈,正因如此,我 够了。 我打断他的话,只觉得自己实在疲惫不已。随你的便吧。现下要甩了我这个已没了极乐侯封衔的阶下囚也罢,日后将我娶进萧府做一个禁脔也罢,这辈子不慎着了你的道,是我应受的。只是 我侧过头去,咬牙道: 只是,我不再信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手榴弹:Arisugawa x1 感谢地雷:瓜子不上火 x2 第44章 自此我再也没理会过萧浓情。 世间无人知晓原本富丽堂皇的极乐侯府何故在一夜之间变得萧条起来,那晚京中的异动尚且还被皇上压着,似乎还没有将此事公诸于世的打算,更是保全了那已是在云南元气大伤的皇兄的面子。 而皇上不再装病,朝中那些个原本还在惴惴不安的老臣也终是放下心来,无人在意我这个失宠的极乐侯是死是活。 被软禁的待遇自是与那些个还在狱中等待审判的囚徒不同,除了腕上沉重的锁链限制了我的活动范围,只能百无聊赖地在尚且还算宽阔的寝卧中走一走,其余与我当初被禁足时的悠闲日子也不差许多。若想看些话儿书解闷,便有人成摞地为我买来京中正红火的小说;若嘴馋了想喝酒,也有人马不停蹄地去各处酒楼为我搜寻上好的佳酿。 萧浓情见我不理他,起初以为我只是在闹脾气,久而久之却也心慌起来,认定我是因他陷害了崇少才会待他如此冷落,几番挣扎才终是上奏,将崇少从不见天日的牢里捞了出来,还许他到侯府来探望我。 醉得晕晕乎乎之际我似乎听到崇少在门外低声唤我,心下便安定了许多,却没有走出门外也同样跟他报个平安。 我看到萧浓情那鬼魅般的背影,着实再也给不出半分信任予他;他能轻易地将崇少下狱,轻易地将他捞出来见我,我若再在此时表现出对崇少关切异常的模样,指不定日后还会给贤弟惹来杀身之祸。 而崇少走后,我看萧浓情时的面色虽比之前和缓些,却依然不与他讲话,仍是每日泡在美酒与昏昏沉沉的黑甜乡里;这期间他似乎也爬了几次我的床,我醉得不省人事,半推半就着也未曾拒绝过。 反正醉酒时的我在那种时候绝对称不上温柔,他愿意忍受我的粗暴,那便由着他吧。 在我醉生梦死的这些日似乎也发生了些大事。听看守我的那些个梁上人夜里的喁喁私语,似是有身手不凡的武林中人劫了刑部大牢,将罪名最为严重、开春便要问斩的某个年轻大臣劫了出来,听他们的描述,应当是徐静枫没错了。 我发觉我被皇上当儿子养了这么多年,却也从未真正弄懂过他帝王家的心思;刑部戒备如此森严,若非有他刻意放水,又怎可能会轻易被人劫走镇南王一案最为关键的孽臣。 或许是近些年来国泰民安,皇上嗜血心性渐收,在处理背叛之事上便多了几分仁慈,不想眼睁睁看着义子就这么死在自己面前,想找个眼不见心不烦的地方再将他秘密处决也说不定;而他至今还未下令要如何处置极乐侯这个幕后主使,我便也渐渐心烦起来,只巴不得他赶紧给我一个痛快才好。 我翻了个身,看到萧浓情正枕在我身边沉沉地睡着,呼吸轻而平缓,深邃而白皙的五官近在咫尺,整个人却远得还似当年那幅画中的幻影。 【省略1255字】 事后,萧浓情心满意足地与我手脚/交缠,显然并没有察觉到我异样的神色,好半天才想起什么似的坐起身,亲了亲我的额角道: 先歇一歇,我去叫人烧洗澡水。 我顿了一下,没有避开他的亲吻,看着仿佛认定两人已经和解的萧浓情面上呈现出被润泽过后的美态,披着外袍到寝卧外去吩咐侍人烧些热水送来,自己则顺着长廊朝后厨走去,似乎是想去给我炖些夜宵。 先前侯府的家丁丫鬟虽然没有像徐府和都督府的那些家眷一样被治罪,却也通通被萧浓情赶回了老家,门客也尽数遣散了去,来来往往的换成了一群不知打哪儿来的、对他忠心耿耿的侍人,有不少还同他一样带着胡血,彼此之间交流也是些听不懂的鸟语,将我完全孤立在了这里的牢笼,平日里除了萧浓情更是无人可以谈天解闷。 也正因如此,我再度毛骨悚然地意识到,萧浓情是当真想要将我与外面的尘世人间彻底隔绝,一辈子就这么任他拴在自己身边。 他根本不需要一个逍遥随心的极乐侯,不在乎我是否甘心为他舍弃自己的自由,只想着眼下稀里糊涂与他纠缠在一起的裴晟鸣此生能够乖乖陪伴着他,给已是孑然于世的他家一般温馨和睦的假象。 而我其实同样不想他去做什么名垂青史的一代权臣,也希望他能放弃这些无谓的野心与追求,安心做永远以我为尊的情人;可惜我毕竟自小便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没有他早熟的心智与才略,所以落败至此,倒也怪不得别人。 两个如此自私的人最终沦落到这一步,还真是讽刺。 将送洗澡水来的侍人打发走之后,我将寝卧的门细细反锁好,看着眼前蒸腾着袅袅热汽的宽阔浴桶,拖着冰凉的锁链把自己泡进去,又顺手舀起一瓢,浇熄了燃得正旺的火炉。 第二日我便发起了高烧。 萧浓情散值回来后,看到的便是我蜷缩在绒被里打喷嚏的虚弱模样,当即慌得乱了手脚,想要遣人去太医院请御医,却又似乎想起了我如今的罪臣身份,只得先去临近的医堂请了个大夫来给我把脉,不迭地煎药去了。 我昏昏沉沉地躺着,感到自己的全身都在发烫发软,不动声色地又将被褥踢开,翻了个身离火炉远了些。 萧浓情端着药回来,我便假意喝了,借口自己要睡觉,又将他赶到别屋;眼见门窗已被锁好,暗中盯梢的那些个暗卫也远在庭院外,定了定神到火炉边,手中犹豫着探向自己的咽喉,把胃里苦涩的药汁尽数呕了出来,恰将炉中的炭火扑灭。 如此反复多日,我仍是高烧不退食不下咽,身形便消瘦了下来,无论昼夜都是一副病恹恹的困倦模样,很快使得原本还抱有侥幸的萧浓情惶惶不可终日,也没有将此事禀报皇上,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悄悄去请了位老医官来。 那老医官认真地诊过我的脉,又以银针扎了一滴我的血来在碗中验查,神色凝重地沉吟良久,不知到隔壁屋与萧浓情低语了些什么,送走他后,萧浓情的面色便变得无比惨白。 他匆匆地拿着新药方去给我煎药,原本寂静的庭院也有了些暗处的骚动声,我虽然意识混沌,耳力却没有因此而衰退,不多时便听到那些角落里的暗卫隐隐的交谈声。 我说,这该不会是 或许吧,还真是皇家不幸 想想看先帝膝下的数十个皇子,躲过一劫的也就只有皇上和镇南王,若极乐侯当真是传闻中皇家这一代唯一的男嗣,眼下他还尚未成年,说不定也捱不过九死一生的毒性,要就此殁在这里了 闭上你们的臭嘴。暗处的私语戛然而止,萧浓情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努力保持着镇定的声音似乎尤为冷然,只是发个烧而已,不日便可痊愈;再教我听到你们暗下如此咒他,开春就随着被镇南王扔掉的那些走狗一齐见阎王去吧。 门被试探着推开一条缝,些许模糊的光线透进满是药味的寝卧,萧浓情折了回来,捏着那张药方的手青筋暴起,在我朦胧的视野中微微颤抖着;然后便慢慢靠近,在我床头坐了下来。 察觉到枕边的热源,我微微张开有些干裂的嘴唇,艰难地翻过身去揽住他的腰,安静地枕在了他的大腿上。 萧浓情的目光似乎落在我热烫的脸颊上,唇间溢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然后朝我侧过身来,让我以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窝在他怀里,爱怜似的轻抚着我的脸颊,随即又把我抱得更紧了些。 我仍是一日日衰弱下来,任凭萧浓情在外如何寻访名医,也没有丝毫康复回转的迹象,憔悴得几乎只剩一副单薄的骨架,夜半还不时靠在他怀里咳出几许触目惊心的鲜血,也再无法下床走动,每日只恍惚着强迫自己沉沉入睡,做一些幼时虚渺的幽梦。 于是原本还坚信我不会出事的萧浓情也再无暇去训斥那些暗暗说着晦气话的侍人与暗卫,终于彻彻底底地心慌起来。 一个个的都是什么神医,招摇撞骗的神棍吗?! 我听到门外歇斯底里的怒叱,却根本无法睁开疲倦的眼睛。 都给我去找!无论坊间还是江湖有名可循的大夫,通通给我带到京城来!若是晟鸣有个什么万一,我要你们个个都给他陪葬!! 耳旁传来瓷盏碎裂的声响,好半晌才见萧浓情进来,面色已是恢复了平静。 他上了床,把已然骨瘦如柴的我抱到怀里;滚烫的脸颊贴在他微颤的胸膛上,感觉冰凉而舒适,终是使我从混沌中挣扎了出来。萧浓情。我听到自己喃喃地对他道,我是不是快死了? 萧浓情一怔,我便吃力地撑起身来,苦笑道: 他们说得确乎在理我本就不一定是那个可以侥幸活到成年的皇子,捱到出生就已属实不易,能痛痛快快活过这些年,其实也算足够了 我看到萧浓情明显地颤抖了一下,似乎明白了我的言外之意,微张着唇似是想说些什么,下一刻却将我搂得更紧了些。说什么傻话。他低声在我耳边道,嗓音像是哽咽,却也相当坚定,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恋耽美 >少年倾国——诗花罗梵(35) 我沉默了许久,在他怀里翻了个身,轻声道: 我饿了 萧浓情这才回过神来,忙道:想吃什么?我现下就吩咐后厨去准备。 我安静地靠在他细腻的肩颈间,话未出口,便又是一阵断断续续的咳嗽,朦胧着道:我想吃聚鲜府的龙井虾仁,赵鲁记的乌鱼蛋汤,粤湘楼的芙蓉糯米鸡,还有三福家的酒酿圆子 萧浓情闻言迟疑了一下,还是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将我扶回柔软的枕榻间,披起外袍到门外吩咐去了。 我所说的这几家酒楼坐落在京城的东南西北,便是轻功再高的习武之人去跑腿,也要足足一个时辰才能尽数买来,若是四个人分头行动,倒还可省些功夫;萧浓情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便招了那平日里看守我的四个武艺高强的暗卫出来,道: 晟鸣现下有些想吃的菜色,府里的下人都不会武功,带回来怕是早就凉了,你们几个手脚伶俐的暂且去跑跑腿,把这几样菜买回来。 我听到庭院中一阵寂静,不必说也是他们在面面相觑,话里也透着犹疑:可如若这里无人看守,极乐侯他 他都病成这样了,还怎么逃?萧浓情显然心烦意乱,见他们迟迟没有动静,下一刻便怒喝道,还不快去! 眼看那些个暗卫喏喏地跑腿去了,萧浓情便又回来,仍是坐在床头默默地看着半梦半醒的我,眼底早就氤满了异样的血丝。 这些日来我还未曾好好看过他,此时只觉得他似乎不比病重的我好到哪儿去,整个人憔悴不堪,连那一头原本顺滑的青丝都显得有些微微枯乱,实在没了平时风流艳逸的美人样子。 我还想见他抱着我躺下来,我便凑过去枕在他柔软的腰间,低声道,还想喝一回你煲的汤。总是害怕明日醒来,便再也喝不上了。 萧浓情正在为我盖被的手一顿,许久才低下头来,用那双红通通的碧眸看了我一会儿,柔声道:好。可能需要煲上小半个时辰,你先睡一觉,我这般去去就回。 寝卧的门再度在视野里紧闭的一刹那,我猛然坐起身,眼底的混沌与虚弱已是一扫而空。 我抬了抬右臂,发觉自己在经过这些日的节食后,被铐锁着的手腕果不其然纤细了许多,已能容纳下一指的间距。弯身拉开床榻下的抽屉,我拿出一罐脂膏倒在自己的腕处,然后咬咬牙,铆足了劲儿将手掌从铐中拔/出来,半晌也终是脱离锁链的禁锢,随手扯了块布包裹住鲜血直流的手背。 嘶,真他娘的疼。 为了能让做事滴水不漏的萧浓情放松警惕,这些日来我只好使出苦肉计的下下策;虽然蠢是蠢了点,可我也着实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法子了。 于是先努力教自己高烧不退,悄悄运起内功作出脉象紊乱的假相,果然骗倒了那些个不通武艺的老大夫,只道我是因九死一生的毒性发作,或许已经活不过开春了。 我从胸口的衣襟中把我爹当初寄来的那封信掏出来,对着室内不算明朗的光线又看了看,确定那信尾的狐狸脸上拼凑出来一个触目惊心的大字 逃。 我爹早就把他的暗示和接下来的安排全都写进了这封信里,可惜去年的我太过相信皇上,竟从未好好地钻研过它,以至于被软禁后才堪堪窥出信中的玄机。 哼,我爹怎么可能会不要我。 意识到现下的侯府除却萧浓情在厨房煲汤外,看守我的皇宫近卫已是赴往京城各酒楼,此时只有一些不会武功的侍人在庭院中走动,我当机立断跳下床去,飞快地收拾起了自己的包袱。 银两太过沉重不便随身携带,侯府的财物大多也应是已被抄了去,我摸索了好久才从壁柜边缘摸出一叠整整齐齐的银票来,想直接揣上走人,却又想到如此一来会被皇家银号追踪到,便只得扔到一边,揣了锭金元宝和两串钱,一件不算厚重的换洗衣物,打包好系在了身上。 临走前我看到那被堆满杂物的多宝柜里有个黑咕隆咚的球状物事,一时好奇捡出来看了看,发觉竟是去年花想楼那晚被萧浓情端正写下了一个萧字的绣球。 我蹙眉看着它,心下暗道本侯当时怎么没把它随手抛到巷口的垃圾堆里去。 便扔回了多宝柜,打点好所有的行装后静悄悄地朝门外走。 却又忽然几步退回来,解开包袱把那个还算轻巧的绣球塞进去,这才吁了口气,敛声息语避开所有侍人的耳目,身轻如燕地翻过侯府墙头,扮作一蒙面的少年侠客到车坊去租了匹良马,一路朝暮色下的城门疾驰而去。 天下之大,也到了该去看看的时候。 远处炊烟四起,暮色苍茫,我跟着一列商队出了城门,调转马头眺望着生平从未造访过的南方。 便又想起许多年前,我和崇少还都年幼的时候,他曾问过为何我生在衣食无忧的王爵世家,却同他一样想要去做个浪迹山野、四海为家的大侠,即便风餐露宿落魄潦倒,不知晓哪日便会在喧嚣江湖中命丧黄泉,也愿去这般风风火火地闯荡一遭? 彼时我只是点点头,道,人生如此。 第45章 徐静枫番外(一) 若是没有被卷入先帝那两位皇子间的夺嫡之争,我此生定当过得很是和乐美满。父亲是器宇不凡的世袭伯爷,娘亲是贤淑温柔的将军之女,本该是如此惹人嫉羡的一家。 可惜这般团圆的日子着实太短,短到我早已不记得幼时的自己也曾安逸过了。在骁定将军府上度过的头几年,我从未见过爹;被爹从漠北接到京城之后,却又没了娘。 爹道我生来心智早熟,性子像极了我那为人阴沉的将军外公,素来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却也未曾想到我会过早地记事,将李烑的弑母之仇深深刻在了骨里。 我还记得当年牙牙学语的自己问娘亲爹去哪儿了,娘亲曾柔声告诉我爹是去做大事了,事成之后便会将我们娘俩接回京中/共享天伦之乐,一家人自此再也不会分开。谁知后来爹他非但没能成事,率先送来将军府的却是李烑点了娘亲入宫的谕令。 后来爹就认命般将我接回了京城。年幼的我本就和他不大亲分,之后的很长一段时日,更是认定他是个胆小怕事的懦夫。 恐怕这世间也再找不出第二个如他这般的夫君,能够眼睁睁看着爱妻被送入皇帝的后宫,甚至为他人生儿育女。 爹本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我向来不知他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听闻娘为李烑生下大皇子后,他难得大醉了一场,每日早出晚归不知在奔走些什么;然后便在某个傍晚归家的时候,怀里多了一个襁褓。 彼时也不过是个垂髫小儿的我问他这婴孩是谁,爹迟疑着道,这或许是你弟弟,或许是 见他难以肯定般沉默下来,我也没有执着于去问个明白,只当这襁褓里懵懂的孩子是自己的弟弟,心下想着这死气沉沉的伯府能多些人气,也总归是好的。 爹似乎不打算教外人知晓我与这个孩子的存在,奈何我虽已经懂事,性子也安静,可这天生便是一副混世魔王之貌的婴儿却整日啼哭不已,府外方圆十里都仿佛听得到他的嚎啕,爹便只得对外称是他难产而死的侍妾留下来的庶长子。 我每日与奶娘一起哄着弟弟,心下对娘的思念便也淡了许多,只想着李烑有朝一日会将她放出宫来,一家人自此团团圆圆;却哪知我还未来得及与襁褓中的弟弟亲近起来,娘被李烑赐死的噩耗便传到了伯府,李烑也上门抱走了弟弟。 当年都御史崇徵在与我爹下棋,将此事闲聊般唏嘘着道出时,未曾料到自己眼前已然颤抖起来的友人便是孟贤嫔入宫前不为人知的夫君,也没有看到躲在暗处两眼通红的我。 自那以后我便决心要为娘报仇,而镇南王也仿佛察觉到了我爹想要抽身而退的意图,派亲信来威逼利诱一番,更是相中了年幼早慧的我,要我伪装成小叫花去接近颓靡的李烑,果然被他一眼相中,收为了义子。 没有人会对一个六岁大的孩子设防,即便生性多疑如李烑也是一样。 十余年来我在李烑身边长大,日复一日专心读着圣贤书,做他最为忠心耿耿的义子,与爹亦相见得不多; 父子间的情谊本就不算深厚,以至于到后来,爹见我也只是客客气气地点一点头,仿佛他当真只是个与我无关的恭宁伯。 我知晓爹是不想我再被卷入这些上一辈的恩怨纠葛,李烑也好李燝也罢,只想带着我和日渐长大的弟弟逃之夭夭,去做市井间最为恬淡寻常的一家三口,却不想这等消极的念头却令我更加痛恨他的软弱。 这些年来我也曾试探般问过李烑赐死娘亲的缘由,他曾在某日喝酒时模糊地道了两句,说是当年孟惜潭为了陷害后宫中某位正得宠的美人,便亲手缢死了自己本就虚弱的皇子栽赃陷害于她,他为了不至于让这等骇人听闻的丑事惊动天下,更为了保全骁定将军的名节,才教那若干后妃一同给她陪了葬。 彼时李烑醉得昏沉,孰不知我早已看着他咬紧了牙关。 那样柔心弱骨、温婉贤良的娘亲,曾经每晚都会无比爱怜地哄我入睡的娘亲,却被他诬蔑成了为争宠而不择手段、甚至毒害亲儿的恶妇;这笔账,我定要他日后来偿还。 我不会像苟且偷安的爹一样轻易地放下这仇恨;更何况男子汉大丈夫,也定要做个青史留名的贤士才行。 我不但要李烑这个狗皇帝给娘偿命,还要看着小侯爷亲手被我捧到那个位子上,在我的辅佐下重振这李氏江山。 我考入翰林,被李烑擢升为吏部考功司主事的第二年,那个作为恭宁伯世子长大的孩子也被他封了侯。两人平日里鲜少能有交集,我也只是远远地看过几次小侯爷,心下知晓这无论是我的弟弟,还是李燝那位幸免于难的世子,都是我要侍奉终生的人。 我的命被拴在他身上,这辈子也挣脱不得。 远在西域哈密,爹与萧璞偶尔会互通些书信,我也因此结识了萧大人的幺子安沐里,知晓这是位天纵奇才的胡血少年,这之后便与他成了无话不谈的笔友,自然也将自己的复仇计划以及雄心壮志告诉了他。 时机既到,安沐里便随着萧璞风风火火归了京,摇身一变成了萧郎萧浓情。 我与萧浓情互通书信十年,本都是彼此唯一知根知底的友人,他回京后,也着实称兄道弟了一段时日;本以为只消慢慢按着原先的筹划来走,便不会再出什么差池。 直到他春闱过后,为了尽快在这京中立足,下定决心去招惹了小侯爷。 小侯爷自小见惯了温软顺从的中原美人,哪抵得过他这般胡血美人的辛辣攻势,一早就情不自禁地被他引诱了去,看得我心中后悔不迭;早知如此,还不如我先他一步去挑了于情爱之事尚且懵懂的小主子,而他若能喜欢我,之后还能更省事些。 从花想楼那晚的试探来看,小侯爷确乎是只需有人推一把,便会很快沦陷的纯情小少年,被我压制在雅座间时那一双大而圆的星眸也惊愕无比地睁着,身躯虽也在微微颤抖,却好似对这般陌生的情潮很是好奇。 多年后我也曾想过,若那晚我当真佯装不知,就那么抱着怀里的软玉温香亲了下去,比萧浓情更早一步与他拉扯不清,兴许也就没有日后那么多恩恩怨怨的波澜了。 只是彼时我虽不满萧浓情自作主张去亲近小侯爷,在花想楼也隐隐出言挑拨过,却并未真正将此事放在心上。 无论小侯爷的亲父是李烑还是李燝,钟情之人是我还是萧浓情,只要能被我们牢牢握住,便绝不会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而他性子不稳,又多年来被李烑和爹娇宠得太过天真,知道得太多亦没什么好处,还不若就这么看着他和萧浓情纠缠下去,在黄袍加身前度过这段烂漫无忧的岁月。 只是萧浓情此人虽少年老成,心机深沉,却还是被萧大人在那鱼龙混杂的西域王庭保护得太过周全,于情爱之事上不甚开窍,更是单纯得近乎于匪夷所思。 不然也绝无可能一面被小侯爷扮成的姑娘家耍得团团转,一面又在挣扎着该如何在心有所属的情况下去断小侯爷本尊的袖;若非他当真跟我道出了自己的苦恼,我倒还以为他只是迟钝而已。 他不通情/欲,自然不懂那些青楼的姐姐妹妹平日里是在图他什么,办完案后便跟我说要去和她们道别,而我也悠闲地跟了过去,只挑着眉在隔壁的雅间等着看他笑话。 看到萧浓情果不其然地被那些个女中豪杰下了药,狼狈不堪地推开她们逃出去后,我便领着方才查抄了市舶使的一众武官慢悠悠地跟上去;见他已是被花街打手围堵在了巷口,便极好笑似的叹了口气。 刚想要替他解围,却见他慌不择路地一头撞进一个路过巷口的行人怀中,微眯了眼睛定神看过去,竟是方解了禁足令的小侯爷同他的酒友。 小侯爷我虽然熟悉,可他身边的那位御史公子崇睿却并未打过交道,只知晓两人是情同手足的发小,现下看来,也应是当日与他一同扮作女儿家,夜闯花想楼的那个蓝衣姑娘了。 先前我从未在意过这个少年,也只将他看成是小侯爷的附庸,不曾想到这位御史公子武功竟十分了得,主动为那两人引开了一众打手不提,折了根树枝就与这些手执利器的夯汉打斗起来。 我见他身手不凡,便也饶有兴味地暂且按兵不动,携着身后的武官一道欣赏起这少年孤军奋战的英姿来;不多时已是穷途末路的御史公子体力渐失,再无法在这等差距悬殊的打斗中讨到半分好处,看够了戏的我也终是咳嗽一声现出身来,朝他们亮了亮手中的令牌。 天子脚下,皇城根上,你们这些孤陋寡闻的庄稼汉却也胆敢在此兴风作浪,可也知晓这位是御史府上的贵人公子? 我把玩着手上的令牌,眼看随行的武官将这些打手缉拿在地,跪在脚下连连求饶,便啧了一声叹口气,又安闲地抄起肩道:若是御史公子受了伤,怕是你们全家的脑袋加起来也不够赔的。且将他们押回去问审,我倒要看看是哪几家花楼的幕后势力如此强盛,连欺侮到探花郎头上的恶事都做得出。 武官们喏着便将这些打手推搡着带了回去,而我将令牌揣入袖口,忽然感到身后那人安静了下来。 回过头的时候御史公子正出神地望着我,胸膛虽还心有余悸般轻浅地起伏着,一张俊雅的少年面庞却微微泛起了红潮,也不知是被方才那一出嚇到,还是累的。 我打量了他几眼,虽觉得他不及古灵精怪的小侯爷活泼有趣,不过小白兔一样的少年公子,看起来倒也的确软糯可欺;教人在心生好感的同时,更是忍不住想要出言逗弄几句。 于是我笑了笑,扣起扇柄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道:御史公子这般看我,可是对在下一见钟情了? 恋耽美 >少年倾国——诗花罗梵(36) 他一愣,脸更红了。 第46章 徐静枫番外(二) 若说小侯爷与萧浓情还是相互作弄下的日久生情,可崇睿却好似打从一开始就对我情根深种,也不知是因我在危机关头救了他一命,还是像他所说的那般又酸又傻的情话,道是与我四目相对的瞬间,便觉得生平头一回遇上了自己的劫。 我将崇睿送回御史府,便进宫去将萧浓情这些日来的办案成果悉数禀告李烑,却意外得知李烑见小侯爷已长大成人,竟想径直解决了恭宁伯这个镇南王余孽,接他入宫做太子。 我闻言暗暗一惊,心道还好李烑从未怀疑过我这个由他养大的义子,爹的身份早已暴露也实在是李燝的将计就计,此时又显然不是个复辟归京好时机,便琢磨了一番出言附和几句,匆忙出宫去告诉了爹。 而本就渐渐失了李燝信任的爹也决心就此脱身,趁夜打点好行装,末了望着我欲言又止;我也知晓他是什么意思。 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我根本再无法似他一般从李烑与李燝之间轻易抽身了。 爹想带小侯爷一起走,我也只是表面上应允下来,心下却道还差一点点,再一点点便好;待到萧浓情在这朝中立稳脚跟,我也为小侯爷将剩下的路铺平后,一家人便可就此团圆。 清早两人一起来御史府,与爹在朝中的挚友、却是李烑忠臣的崇徵含糊地道别。我与二老坐在竹园中,不多时便看到小侯爷正在假山后鬼鬼祟祟地看着我,末了又看向身边面色微红的御史公子,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我会意地站起身朝他们走去,那昨晚被我偶然救下的御史公子便相当腼腆地被小侯爷推搡了出来,低下头来攥着自己的衣袖迟疑片刻,下定决心般望进我眼里时,开口却是告白。 我心下觉得好笑,彼时却也并未多想,随口便拒绝了他。 一时兴起拿小侯爷做了挡箭牌,谁知天真的御史公子竟也将这调侃般的几句当了真,自始至终都认定我心仪之人是他情同手足的挚友,也因此在日后惹出了不少笑话。 御宴后小侯爷被李烑留在宫里,爹也终是将侯府的事务暂且移交给我,留了封家书要我好好照顾小侯爷,孤身一人回了襄阳。 走在莫名空乏了许多的京城中时,我注意到自己身后似乎始终有个人亦步亦趋地跟着,半晌便停下脚来,叹了口气朝不远处的树后看去。御史公子一直尾随在下,可是有事? 崇睿见自己的行迹已然暴露,便只得犹豫着探出了脑袋,见我挑着眉看他,神色淡然不似在动怒,便也终是慢吞吞地走到我身前来,挠挠头道: 那个,起潭 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只是从容地看着他,下一刻便见他耳根处的红潮似是淡了些,鼓足勇气般开口道:我知晓你心仪之人是晟鸣兄,本也没有插足的意图,只是我方才就起潭一事问过他,晟鸣兄说说他对起潭并无情意,这也实在强求不来。所以我觉得,若是起潭不讨厌我的话 他深吸一口气,认真地看进我的眼里:我与晟鸣兄自小一起长大,其实还是有些相似之处的,若是起潭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那个 他说得结结巴巴,我听得一阵哑然。 这位御史公子的意思是,我大可将他视作小侯爷的替身?即便明知道喜欢的人已经心有所属,也想要我这个仅只一面之缘的兵部侍郎可笑的眷顾么? 先前只道这少年的告白是一时昏话,现下看来,竟是认真的了。见我微蹙起眉似是在沉思,他紧张道:你讨厌我吗? 我这才回过神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顿了一下淡淡道:御史公子品貌非凡,为人又谦谦有礼风趣如斯,在下哪里会讨厌,只是 还未待我说完,他便兴高采烈地扑了上来,正抱在我的手臂上;见我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便又赶紧收了回来,只轻轻地扯住我的一截袖,小声道: 只需不讨厌我就好,即便起潭现下无心做我的情人,也可做个一道品酒论诗的友人。我不会给起潭添麻烦的。 少年透着紧张的温润体温似乎还残留在袖口,我看着他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心头忽然没来由地一动,便将欲脱口而出的话收了回去。 他说得不错,眼前这位御史公子虽性子乖巧、平和温良,倒也确乎和小侯爷有些相似之处,都是教人一眼便能窥得见的清澈,所思所想也全写在面上,举止投足间满是少年独有的纯粹与热烈。 虽然我几乎独来独往了二十余年,这个节骨眼结交朋友也确乎是不合时宜了些,不过既是他不求我的回应,那么我想我也并不反感这个少年的亲近。 见我点头,崇睿似乎更高兴了,攥着我的袖口想了想,道:明日城西清弥斋有场诗画展,听闻有许多山水写意大家会来传授笔法,起潭若是得闲,便同我一道去看看如何? 我闻言思索了一下,想到萧浓情方才有些起色,距李燝的下一步动作也还有段时日,于是微微颔首允了他,心道难得空闲,偶尔去散散心也无妨;崇睿盯着我,见状又是眼前一亮,忙与我约定了时辰地点,生怕我反悔似的一溜烟跑走了。 不过我确实后悔了。 也许我本就不该在一开始给予小侯爷天真纯善的贤弟这等希望,因为他第二日就偷了崇家祖上御赐的铁券进了宫,竟想求皇上将我这个男人嫁到他崇府上。 我坐在御书房外的紫檀屏后闲闲地喝茶,看着他与小侯爷两个人玩闹,又看到小侯爷果真已经着了萧浓情的道,心下唏嘘一阵后,便也起身进了御书房。 然后便被李烑笑了足足半个时辰,道是他还未曾料到一向清心寡欲的阿枫竟也会如此蓝颜祸水,把崇大人家的幺子都迷倒了去,还眼巴巴地跑来求他赐婚。 我便心凉了几分,知晓自己究竟是犯了多么愚昧的错误,竟将全然处于皇储纷争外的无辜之人牵扯了进去;虽然崇睿与小侯爷情同兄弟,与爹交好的崇家也不见得会被李烑放过,可若是沾上了我,便再也没有任何退路了。 若非是小侯爷不想自己难得开了情窦的贤弟伤心,我本不该继续与他牵扯不清。 可小侯爷既然发了话,眼下我又没什么事做,也就这么半推半就地由着他暧昧了下去。 见我没有拒绝他的追求,崇睿每日下学都会邀我一同去饮酒闲玩,两人便也很快熟稔了起来。他似乎从李烑那里打听到了些我的喜好,衣着打扮确乎符合我的审美不提,平日里预定的雅苑酒家也皆是我所中意的佳处,看得出是着实花了些心思。 抛开别的不提,崇睿与自小娇养的小侯爷不一样,崇大人平日里对他管教得极为严厉,读书习武都很用功,与我这等颇有些古板的人谈古说今,万事皆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我倒也的确有些喜欢他;若他对我没有那等断袖的心思,指不定两人倒可以成为一辈子的知交。 只是这少年着实心思单纯,又或许是头一回追求心仪之人,暗地里的小算盘被我窥得分明。他了解到我知酒好酒,便托人从全国各地搜集来上好的佳酿邀我一道品尝,每当我气定神闲地尽数饮下,仍是面不改色地与他谈笑风生时,眼前原本满怀期待的少年都会显而易见地变得沮丧起来。 想来我虽然不会武功,酒量却从小出奇的大,他又仅只不满十七的年纪,想要灌醉我着实是困难了些;不过眼看这少年渐渐泄气,我心中好笑的同时,还是佯装酒醉了一次,想要看看他究竟想做些什么。 我抱着酒坛,佯装出双眼迷离的模样看向崇睿,见他双眸隐约漾出一丝期冀的火花,看向我双唇的目光更是隐含一丝渴望。他看着我,似乎是想要确认我是否当真有了醉意,犹豫良久后,竟大着胆子凑上前来,少年还带着些薄茧的温腻手指微微抬起,便抚摸在了我的眉眼。 见他打量得认真,我挑了挑眉,叹气道:御史公子,我生得就这么好看么? 崇睿点点头,下定决心般朝我靠过来,凉凉软软的唇轻贴在我的嘴角,又略显羞涩地赶紧撤开,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神色。 我看着他,若有所思地放下了酒坛。 其实与真正花颜月貌的爹娘相比,我样貌虽然生得不差,却还是略微朴素了些,比不得城中那些芳名颇盛的青年才俊,更比不得在萧浓情归京之前被美称为京城双公子的他与小侯爷;而崇睿若是喜欢美人,也没道理十余年来放着小侯爷这个现成的竹马不断,却偏偏来断上我。 可能这便是孽缘吧。 【略】 【略】 起潭我我喜欢你 情迷间,我听到他喃喃的声音。 第47章 徐静枫番外(三) 翌日清醒之后,我再没勇气去看那床榻间凌乱的痕迹一眼,穿戴整齐后便匆匆离开了御史府。 从未料到素来淡薄的自己竟也会有如此放纵的时候,原本只是打算与崇睿以友人相称,不教小侯爷的挚友伤心便好,哪知我竟会在酒意上头之际与这等涉世未深的官家公子破了戒,眼下更是不知该如何收场。 我难得为此事乱了心神,又无法找受了风寒尚在病中的萧浓情商榷,便也破天荒做了回缩头乌龟,每每嘱咐管家寻出各种借口将登门拜访的御史公子拒之门外,平日里也多宿在兵部,生怕在这等混乱的情形下与他打了照面。 若御史公子只是一时意气,想与顺眼的男人断袖玩玩,我或许还可与他将错就错下去;可那晚他始终带着一丝执拗与坚定的神情却让我意识到,这少年口中的喜欢,竟是当真想要同我这等危险之人永修同好。 我无法回应这等心思,便也只能继续躲着他。 起初少了身边黏人的影子,我还觉得略有些不适应,夜半独自饮酒时也偶尔会想起他,日子一久却也全然放了下来,只淡然看着萧浓情与小侯爷拉拉扯扯,仍是做李烑在这京中最为信赖的义子,最为神秘的通政卿。 直到某晚我送一位在我府上绣了几日屏风的绣娘出门,看到崇睿蹲在门口的石阶上,全身已是被绸缪的雨水淋得湿透,仰起一张苍白的脸颊看着我,眸中极快地掠过一丝惊喜后,却又在看到我身边的绣娘时,僵在了原地。 这位绣娘容貌艳丽,又是在这个时候被我送出府,难免会被人误当成从我房里送出来的青楼女子。面容憔悴的御史公子看看她又看看我,双唇嗫嚅着似是想说些什么,话还未到嘴边,却是猝然晕了过去。 我叹了口气,将绣娘送上府门前待着的小轿,弯身将他抱起来,遣人去御史府向崇大人报个平安;然后将他抱到自己的卧房,唤个伶俐的小厮来将一身湿透的衣裳换了,擦拭一番确认他没有发烧后,便也在床头的书案旁坐下,随手拿起一卷书看了起来。 窗外仍是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未及清晨我饮罢一壶茶,便放下书来打算去小解。起身的时候我朝床榻看了一眼,发觉崇睿已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一双黑亮亮的眼睛看着我,眸里是显而易见的迷恋。 不知为何,我的心情这几日明明还有些恍惚纠结,却在看到他那纯粹而热烈的眼神时,一瞬间觉得释然了不少。这少年的气质温和而清朗,单是看着便仿佛有种治愈般的魔力,也难怪小侯爷会这么喜欢他。 于是我撩起衣摆在床沿坐下,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醒了?想吃点什么?我瞧着他那略显拘束的脸红模样,叹气道,御史公子可当真是年少意气,竟就这么在执拗地在我徐府外等着,若被外人瞧见了可该如何是好。 掌心下的体温似乎灼然升高了些,崇睿见我没有出言责怪,看起来似乎放心了不少,颇有些欢喜地便想来拉我的手;然而那眸里的火焰却又很快黯淡下来,显然是想到了昏过去前看到的那一幕。 他望着我,似乎在犹豫着该不该开口去问,好半晌才小声道:起潭那个,先前在门口与你一起的那位姑娘 我顿了一下,长久地看着他还带有一丝期冀的脸庞。 虽然知晓解开误会也只是一句话的事,可我却鬼使神差地没有将真相说出来,半晌也只是淡淡道:在下与那位姑娘不过是露水情缘,御史公子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这话一出口,我便感到眼前的少年红了眼眶。 他的双手抓在床沿上,似乎在努力平复着自己难受的情绪,愣愣地看了我许久,才从已有些酸涩的喉间发出些模糊的鼻音来:为什么,起潭不是喜欢晟鸣兄的吗心有所属还与其他人做这种事,晟鸣兄他不会开心的 我闻言摇摇头,只觉得这御史公子太过天真,不以为然地挑眉看他道:你也道是我喜欢小侯爷,却也不照样与我做了这等会教他不开心的事吗? 崇睿一怔,显然没料到我会忽然提起这个,面色便变得窘迫起来,讷讷的像是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解,一双黯淡的黑眸里也满是愧疚。我托着下巴倚在床边看他,见状便叹了口气,仍是淡然道: 御史公子所言却有几分道理;可在下毕竟是一介成年男子,于这事上有需求,也是在所难免。 说罢便要起身,却被他一把拽住了袖子。 我低头看他,从他眼底捕捉到一丝了然的慌乱,却又很快镇定下来,望着我认真道:我可以。 还未待我反应过来,他便又将我的袖子攥得更紧了些,继续道:起潭日后若是想泄欲,可以可以来找我。我那晚是第一次,所以做得不好,以后不会再扫兴了。 说罢看看我的脸色,见我只是微蹙着眉看他,并未发话,便又赶忙道:我不会妨碍起潭与晟鸣兄的。起潭大可不必在意我,我只是想陪在你身边,直到直到晟鸣兄喜欢上起潭为止。 他这话说得轻而缓慢,虽然有些苦涩,却听得出是发自肺腑的真心之言。我看着他仍是紧攥着我的袖子、骨节泛白的手,心情便变得复杂起来,只觉得自己二十余年来还从未遇见过这等纯挚的傻子。 于是我又坐下来,欲言又止地静默了半晌后,忽然道: 可若有朝一日小侯爷当真喜欢了我,你待如何? 崇睿迟疑了一下,小声道:这我亦想过了,倘使起潭有朝一日能够抱得美人归,届时如果晟鸣兄容不下我,我自当主动退出;若是晟鸣兄容得下我,我我可以做小 我听得又是一阵哑然。 做了这么些年的孤云野鹤,头一回听到这等真挚而热烈的告白,说不感动自然是不大可能的;既然御史公子甘心至此,也并不奢求我的回应,那么只要在李烑面前掩饰好我二人的关系,也应当不会给他惹上太大的麻烦才是。 恋耽美 >少年倾国——诗花罗梵(37) 这么想着,我难得抬起头来,细细地打量起了眼前少年的眉眼。 先前只道这与小侯爷交情甚笃的御史公子长得好,却也从未如此用心地端详过;眼下床侧灯火正旺,那一张也曾令京中少女魂不守舍的俊雅面孔便愈发动人起来,凝视着我的黑眸亮晶晶地闪烁着,目光下巡着落在他衣衫敞开了些的胸膛,心头更是一动。 今朝有酒今朝醉 见我忽然朝他挨近,他一个激灵挺直了腰板,以为是我还有所顾虑,便道:我确乎是想着若起潭能喜欢上我,便是再好不过的事;只是纵然起潭没有移情别恋,我也绝不会给起潭添半点麻唔 余下的话音被堵在相合的唇间,他便睁大了双眼。 【略】 【略】 我也曾想过若自己当真只是个被李烑养大的孤儿,无需孤注一掷与安沐里一起复仇,无需将自己的余生挂在小侯爷身上,是否能以同样的热忱与真诚来善待眼前的少年。 可惜两人相遇得太迟,与他亦只能是有缘无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不知道咋还没有写完_(:з」)_下章肯定就完了 感谢火箭炮:叙述者23、sweetpeach 1个; 感谢地雷:董棂 3个;阿寒今天摸鱼了吗 2个;瓜子不上火 1个;yuyuu233 1个; 感谢营养液: 帅比是我 15瓶;木历 10瓶;困困 3瓶;墨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徐静枫番外(四) 这厢我与御史公子就这么不温不火地处着,那厢的萧浓情倒是与小侯爷纠缠得忘乎所以,早就不知不觉地将自己搭了进去。 各自有了情人后,原本也称不上多么亲密的两人关系便也淡了许多,除却公事外的私交本就少之又少,屈指可数的几次会面,他对小侯爷的感情亦流露得十分明显。 对他的称呼先是你们那位小侯爷,又变成小侯爷,再变成晟鸣,举止间俨然已是将自己看做了小侯爷的内人;若非我三番两次提醒他万万不可忘了我们的大计,指不定他早就跟我这个也曾撩拨过小侯爷的旧友恩断义绝,将他金屋藏娇在了深幽的宫城。 照我看来,他在小侯爷眼里或许还尚敌不过自己的竹马,不过小侯爷在他眼里的地位倒是很快超越了我这个十年的笔友,以至于平日里对我冷嘲热讽倒罢,竟当真在某日会为了小侯爷忠心于李烑的三两句天真之言,便将我这个昔日的同党弃如敝屣。 也是这时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以萧浓情远没有在十年间的通信中被我窥透的为人,他现下能与我一道谋事,日后小侯爷登基,江山改朝换代后,却未必不会在朝堂将视我为眼中钉。 只是彼时我虽已与萧浓情近乎陌路,心底却从未怀疑过他,毕竟他即便不见得随父辈一起至死效忠于李燝,也绝无可能在这等关键的时刻倒戈李烑才是。 时机还远远未到的一日,萧璞莫名暴毙在了大雨滂沱下的萧府。 很长一段时日里我一直在纳罕,萧璞萧大人是如何莫名死在了亲儿生辰的当日,又是被谁派来的杀手轻易毙命在了皇上的眼线下;毕竟此时的萧璞已非往日,无论镇南王还是皇上都没有要他非死不可的理由,李烑更是为此大感头疼,遣人调查了颇久亦不了了之。 萧浓情说他定要谋害他爹的人不得好死,却并未告诉我那究竟是谁。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恍悟过来,萧璞当年并不是死于夺位之争,而是权衡之下的自戕。 他知晓只要自己还在这世上存活一日,罪臣的身份就势必会为幺子带来重重苛难,而萧浓情一举一动也会时刻顾忌着自家老父的安危,无法在这朝中从容大胆地施展拳脚,萧璞便终是为了幺子的前途选择杀身成仁,盼望着没了牵绊的他有朝一日能为萧家光宗耀祖。 既是只想要萧家成为万古流芳的权臣世家,至于侍奉的君主是谁,其实也并不重要;若非小侯爷不想做皇帝,又是真心忠诚于李氏江山,萧浓情指不定还想自己坐上那个位子,一了百了便罢。 现下看来,没准高傲不可一世的安沐里会招惹上小侯爷以求自保,也是萧璞的意思。 多么感人的父辈之爱,可惜身为恭宁伯的我爹却只想着如何独善其身,自始至终没有帮衬过我丝毫。 因而萧浓情想要复仇的对象亦变得十分明了;古稀之年的老父在自己的生辰当日自杀,他自然不可能坦然接受,更是将这仇恨转移到了上一辈争储的两个人身上,认定这是李烑与李燝一同逼死了萧璞,想要他们两个都不得善终。 若是与我一道谋事,便是先替李燝解决了李烑,之后再同他慢慢算账;反之亦差不得许多。 于是我的十年笔友之谊终是没能比过小侯爷在枕榻间的一句呓语,他在最后关头临阵倒戈,给了李燝致命一击,将我及若干昨日还在饮酒庆功的朋党锒铛下狱。 安沐里本就并非善类,尚在西域时便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也从不在意无辜者的死活,若本性善良的小侯爷知晓他的一句无心之言便会给多少人惹来杀身之祸,不知还会不会说出绝不愿做皇帝那般单纯的话来。 举事之日将近,我的心神也愈发不太/安宁起来,甚至失手摔了娘留下来的玉佩,低下头来暗自懊恼的同时,总觉得那玉上蜿蜒的裂痕是在提醒着我什么。 我看着蜷在我的床榻间睡得正香的崇睿,坐下来静默地看了他良久,终是叹了口气。 今日之后,便不知我二人还会不会有如此温馨安宁的时刻了。 我坐在不见天日的刑部大牢里,并不知晓阴沉的铁窗外轮过了几个日月。黑暗中时间的流动会变得相当缓慢,我阖眼坐在腐臭枯烂的蒲团上,心绪早已变得十分宁静。 来来往往的狱卒不知在暗自嘀咕些什么,上面没有吩咐要对我们这些叛臣贼子用刑,却堪堪更是令人骇怕。 李烑生平最痛恨背叛,而眼下背叛了他的人还是多年来被视若己出的义子。 他会径直砍了我的头,还是凌迟处死?我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也只是安心地在这牢里待着,只想着自己此番也算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萧浓情确乎背叛了我和李燝,可因我入狱前的一番挑拨,他亦无法再在自己的情人那里落得什么美名了。极乐侯封衔已撤,裴家自此沦为祸国佞臣,小侯爷断然不会再信他,即便两人还能长久以往地相处下去,这一丝已经生出的嫌隙也再修补不回从前。 自古成王败寇,愿赌服输,我亦怨不得别人,只盼望李烑能看在两人也算是父慈子孝了这么多年的份上,能教我死得体面些。 起潭 几日水米未进的身躯已然虚弱不堪,我疲惫地按着自己的额角,一瞬间竟好似出现了幻听。 不知道我死之后,那位心悦于我的御史公子能否尽快将自己大逆不道的意中人忘了;想来我这些日来其实不该对他那么好,若是给他留下了太多念想,也是祸事一桩。 本以为我临死前的走马灯会是此时正被囚禁在府中的小侯爷,谁知一幕幕占据脑海的,却还是那个直到起事之日都还在为我煲汤炖补的身影。 起潭!起潭!!你怎么样了? 我蓦地睁开双眼,看到戴着镣铐踉踉跄跄的崇睿被推搡着扔进了我身边的牢房。他在看到我的瞬间便焦灼地想要扑过来,可惜被束缚的手脚却敌不过身后两个虎背熊腰的狱卒,终是被推翻在地,牢牢地落了锁。 二人隔着一堵沉闷的灰墙,他看不到我,便只能吃力地探出一只手来磕碰我的铁栏,担忧地继续唤道:起潭,你能听见吗?身子有没有不舒服?他们虐待你了吗? 我看到他挥舞在眼前的手,心下虽然诧异,却也很快明白了过来。 想必是萧浓情素来不满小侯爷身边有这么一位亲密无间的竹马,妒火中烧之下连他崇家也一道算计了去,不但想就此囚了小侯爷做禁脔,还打算将他身边最后的依靠也一并铲除。 我本以为若有朝一日御史公子被皇上入罪,那也定当是被我牵连的缘故,却未曾想到萧浓情早先一步便将他视作了眼中钉;如今我二人看来,却是不知谁更可笑些。 我没事。你我艰难地挪动着身躯,上前握住他那只抓在铁栏边的手,安慰道,不必担心。 闻言,灰墙的另一头总算安静了下来。 许久才听到崇睿闷闷的声音:起潭,不要怕,我会陪着你的。 他这话说得极为认真,我本该觉得好笑才是;可却不知何故与他双手紧握,竟也当真觉得安然了不少。 临死前的日子还能与心仪自己的少年彼此依靠着度过,我倒也着实不敢再奢求更多了。 只是不出几日同我一样虚弱的崇睿便又被狱卒带了出去,道是崇徵与镇南王一案有所牵连之事还尚留有疑点,御史公子不便与我等罪证确凿的逆臣关在一起,还是带回御史府像极乐侯那般软禁起来便罢。 我闻言松了口气,自己也道死在这少年面前是有些难看,便从容地松开了他的手,任他挣扎着被拖出牢房;消失在铁栏的尽头时,他回过头来朝我张了张口,似是要我等着他。 我努力抬起头来朝他笑了笑,也并未往心底去,只是又倚回了自己的破草垫,阖上双眼静静地做起梦来。 哪知他竟当真又回来了。 铁栏外传来狱卒窸窣而慌乱的脚步声时,我低头叹了口气,即便不睁眼,也知晓那养精蓄锐后悄无声息地遣进来、动作轻巧地将那些狱卒打晕的武林高手是谁。 起潭 我抬眼看他,他便拉下面罩朝我扑了过来,下一刻却被铁栏撞得吃痛,这才赶忙弯下身,从被他点了昏穴的狱卒身上摸出一串铁钥来,满头大汗地一把一把挨个试,总算将这困我多日的牢房打了开来。 我扶额苦笑一声,未曾料到他竟当真大胆到孤身一人来劫了狱,只由着他弯身将我的脚轻柔地抬起来,一边费劲去解得缠得无比牢固的脚镣,一边道: 我已在外面备了匹好马,还有些干粮和银两,起潭你连夜便可逃出京城;崇家在山东及湖广都有名望不俗的分家,这块玉符你暂且拿着,无论到了哪里都定然会有崇家人接应。 他说着便从腰间摸出一块玉符给我,抬手拭了拭额角的汗。 我将那玉符拿在手中看了看,见他仍是专心致志地埋头对付着我脚上的玄铁,沉默片刻后,忽然出声道:我从未喜欢过你。 他正在为我解着脚镣的手一顿,平静道,我知道。 我便又沉默下来,只静静着看他动作,想要道一句你这又是何苦,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 傻子,当真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小傻子。 他一路掩饰着将我送到一条极为隐蔽的羊肠小道,将准备好的盘缠与干粮递给我后,果然牵出了一匹品相不俗的宝马,这般便催促着我快些上马;听闻崇家府邸已被查抄,也不知他哪儿来的钱财为我置办的这些。 我在他的搀扶下平稳地上了马,揣好怀里的崇家玉符,手中缰绳还未扬起,却又缓缓放了下来。 崇睿,我回头看他,也不知此时的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竟鬼使神差地低声道,同我一起走吧。 崇睿闻言一怔,黑亮的双眸猛然迸出一道欣喜的光芒,却又随即黯淡了下来。 他张了张口,垂在身侧的双拳隐隐握起,神情似有挣扎的同时,轻缓的话音里也透着显而易见的苦涩:我自然想同起潭一道远走高飞只是眼下我爹娘与家中阿姊都还尚在狱中,我不能不能丢下他们 闻言,我了然地叹了口气,伸出手来摸摸他的脑袋,知晓这等事本就是自古两难全,他绝无可能将自己的亲眷弃之不顾,而我也并不强求更多。 临走前的最后一刻,崇睿猛然扯住我的衣袖,眼底流转过千百种复杂的情绪,终是微颤着抬起头来,咬唇道: 起潭我们还会再相见的,是吧? 他站在拂晓之际的露水中,少年挺拔的身形满是令人怜惜的坚忍与温柔,依然还是那个心悦于我的情人。 是啊,我看着他笑道,江湖之大,有缘再会。 第49章 四月渝州城,日丽风清的祥和一天。 渝州郊外的鹿蜀山上,我坐在山寨深处的关公像前,眯着眼睛惬意地大快朵颐。 周围一片狼藉,眼前齐刷刷跪着五六个鼻青脸肿的山贼,悻悻地看着我霸占着他们寨里所剩无几的美酒美食,分明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我喝得微醺之后,便踩了一脚蒲团下的山贼头子,那山贼头子痛苦地**一声,抱着头看我道:大侠,小的们已经被你好生教训了一番,劫来的银财与粮食也已派人还回去了,不若您就就此回去吧 我这才放下酒坛打了个饱嗝,扯出一方手帕矜持地擦擦嘴角,乜斜了一眼这些个不久前才被我打得哭爹喊娘的汉子,弯下身来语重心长地说道: 你说你们,如今也是太平年代,平日里做点什么小生意不够养活自己,偏偏来这鹿蜀山上落草为寇?若是劫富济贫的绿林好汉倒罢,放着那些个为富不仁的奸商不劫,反倒来欺负自己山下的百姓,啧,还敢狡辩说不是孬种? 山贼头子被我踩得直哼哼,闻言便哭丧着脸道: 大侠您到这渝州城不过半年有余,想必对我们这儿还不甚了解。兄弟们起初确乎是想劫那些个城中富贾不假,可他们个个与渝州知府官商勾结,根本招惹不起,上次二当家不过是在山下劫了那赵家几头羊,便被知府大人生生砍了一只胳膊啊! 我微蹙起眉,看到他们模样凶神恶煞的二当家确乎是没有左臂,便摸了摸下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山贼头子赶忙又为自个儿辩白道:本来弟兄几个也没想再去为非作歹,只是去年山茶收成实在不好,眼看二当家几个娃儿都要进学堂念书,才迫不得已出此下策,下回绝对不敢了! 恋耽美 >少年倾国——诗花罗梵(38) 我顿了一下,长久地打量着耷拉着脑袋跪在眼前的几个山贼,确认这鼻歪眼斜的山贼头子不像是在扯谎,便叹了口气,站起身道: 好吧,念在你们也只是打家劫舍,没有伤及人命的份上,这次本大侠就姑且饶过你们。另外 几个山贼原本还放松了许多,听到我句尾的语调时却又绷直了脊背。 我蹲在山贼头子面前,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后,示意他附耳过来,低声道:你们几个若是消息灵通,可知晓半月后便会有一队从疏勒王庭到京中进贡的西域特使经过此地? 山贼头子满头雾水地摇摇头,却又打了个激灵,很快明白了我的意图。 我嘴角一歪,循循善诱道:我打听过了,这一队西域特使的车上全是上好的贡品和官银,只要你们找几个会些功夫的一道去劫下来,事成后我便可分一成给你们山寨,包你们那个劳什子二当家的娃儿有书读。 山贼头子不明所以地摇摇头,又赶紧在我微妙的眼神下拼命点了点头。 如此甚好,你们暂且先安心休养,我这般先行归家去,不日再来知会大当家。我说着起身拍了拍衣摆上沾到的尘灰,又抿了一口酒,醺然赞道,这酒倒是不错,哪里打的?我待会儿便上这酒家打几两回去,也给我爹尝尝。 山贼头子见状赶忙谄媚道:这是我们寨自个儿酿的英雄愁,难得大侠赏识,小的这就去再装上几坛给您和令尊带走回家喝。 我满意地点点头,接了他们装好的酒,甩一甩袖悠闲地下了鹿蜀山。 自从我逃出京城,到南方与尚等在襄阳的爹碰头之后,算算已是过了三个年头。 这三年来我们父子俩远离朝堂纷争,在这大千世界自然过得分外快活,两人一同游山玩水,走访了许多曾经的极乐侯毕生不敢冀望的名胜古迹;只是我虽捡起了一身武艺,平日里行侠仗义不在话下,爹的身子却一直不太好,不然我倒还想到西域诸国去看看。 半年前我们到这渝州城,爹忽然犯起了哮喘的老毛病,便暂且在这里安下身来,请了郎中来为爹调养,我也偶尔在城里做些小生意;见买下的老宅后头有半亩荒地,便趁闲时将它开垦了出来,开春时种了些香瓜和玉米,倒也颇得乐趣。 前些日子听闻城外的几个本就不算富庶的小村遭到山贼洗劫,眼下又尚未到农忙的季节,我便欣欣然拎起刀枪上鹿蜀山去和那些个不长眼的山贼打了一架,事后非但要他们当家的应允我一道去劫官镖,还落了几坛好酒。 我抱着酒坛步入城南一条清幽的小巷,敲开自家略有些陈旧的木门时,我爹正坐在后院桑树下闲闲地饮茶,见我回来便拧起一双俊眉,赶忙制止了我扯面具的动作。 待会儿东头书苑的老夫子会来与爹下棋,且先忍着些,过半个时辰再取下来吧。 我闻言瘪瘪嘴,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下了手。 与我爹一同在民间闯荡,当然不可随时暴露真面目来供那些差役捉拿我;而我爹虽然英俊不凡,年纪长了倒也不算太扎眼,我却还年少风流,眼下离开京城又没了劳什子野鸡美男的压制,自然走到哪儿都是姑娘们争相献花掷果的焦点。 为了能低调些,南方气候闷热又不便一直戴帷帽,我爹便请他江湖中的旧友为我制了张面具,在外抛头露面时也就这么戴着掩人耳目了。 只是我裴晟鸣毕竟天生惹人爱,即便戴了面具面貌显得平庸些,也遮不住那一身伶俐讨喜的气质,为人又乖巧能干,街坊邻里还是有不少姑娘想嫁给我;眼见我过了弱冠之年却还未婚配,家中便时不时地会有媒婆登门,更有甚者看到我爹如今也是老光棍一个,竟还有娘俩想一道嫁过来的,把我跟爹都吓得不轻。 不过说实在的,倒也不是我不想娶妻,只是眼下四时风光正好,有了家室的男人还怎么心无旁骛地行走江湖;到日后我真的腻了这些山山水水,再想这娶妻安家之事也尚不算迟。 眼见那时常来找我爹唠嗑下棋的老夫子还未登门,我赶紧将带回来的几坛酒藏了起来,心道可千万不能便宜了那个老头。 回到院中的时候我爹正看着眼前铺好的棋盘发呆,见我已是剔着牙在他对面的藤椅上坐下,饶有兴趣地落下了一子,欲言又止地执起面前的黑子后,忽然道: 晟鸣,你与爹在这渝州城待了也有半年之久,可喜欢这里? 我愣了一下,不知爹怎么忽然提起这茬,便挠挠头道:挺好的,称得上是我们游览的这些地处中最为中意的一个了。爹为何这么问? 爹落下一子,沉吟了良久后,凝眉道: 爹这几日夜里辗转反侧,总觉得似要发生些什么一般;想来我二人已在这里待了颇久,身份会在何时暴露也未必可知,不若择日便卖了这宅子,起程到桂林去看看如何? 听到爹接下来的打算,从来不安于在某地逗留颇久的我本应是跃跃欲试的才对,可我想到后山那半亩还未熟成的作物,便隐隐不舍起来,踌躇了半晌只是小声道: 再多待三个月不成么?您现下身子还尚未修养好,我又难得种一回地,本想待熟成之后让您尝尝来着。 爹闻言叹了口气,正待说些什么,欲出口的话音却被街上传来的阵阵噪杂之声打断。见下棋的老夫子已是敲开了我家大门,爱凑热闹的我便也腾地站起来,一溜烟跑到了门外。 出门去一打听,才知道是先前有人将渝州知府的鱼肉百姓之罪上报到了朝廷,引起了内阁的高度重视,皇上不但即刻派人来将这知府捉去直隶问罪,新知府也从京城赶来此处走马上任了。 嗬,本大侠还正在琢磨着该如何整治整治这劣迹斑斑的渝州知府,哪知方从鹿蜀山上回来,他的运气便到头了。 那将这一新闻告知了我的米铺大嫂说罢,神神秘秘地又道:听闻那来赴任的知府是个年轻公子哥儿,去年的新科文状元,生得贼俊不说,比鸣哥儿你还俊得多! 我面上虽笑着,心底却不屑地哼了一声。 想来本大侠如今虽易着容,样子比本尊俗气了许多,可这渝州毕竟比不得京城,长得好看的富家公子屈指可数,更是还从未见过比这般的我还要俊上许多的人物。 不就是新科状元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混入人群中在知府门前看着热闹,我看到那脑满肠肥的渝州知府正跪趴在地上哀哀叫唤着,身旁围着一众仪态威严的武官,而那从京城赶来赴任的新知府下了高头大马,也正在跟众人宣读他的罪状。 罪臣刘福科,在渝州城内为从四品知府五年,多行横征暴敛、敲骨吸髓之事,实乃罪不胜诛,圣上特遣我等来此现今将其停职入罪,交由京中会审 他背对着我,高高瘦瘦的看不清面容;只是这声音虽更清冷成熟些,却像极了我的某个故人。 渝州知府及他的一干家眷被押上囚车后,那新任知府便收了手上罪状,半晌身形一顿,好似察觉到什么似的转过身来,正与人群中的我四目相对。 第50章 我: 崇少: 三年未见,我还是不学无术的浪人一个,眼前的旧友却已经成了新科状元,一纸谕令被皇上发放到这也算是富庶宜人的渝州城,又在这阴差阳错之下与他倒楣的贤兄碰了头。 比之三年前那与我同样的稚气少年,崇少身形似又长了些,虽然还是俊得难以形容,脸上却没了当初那没心没肺的单纯傻样,整个人都透着在官场浸淫过的凉薄郁气。 想想我俩从出生到现在的这么多个年月,还是头一回分开如此之久,转眼物是人非,也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我看着他,他也默默看着我。 我与崇贤弟就这么隔着眼前的人群深情款款地对视着,直到他的肚皮发出一声不合时宜的动静。 已是撤了官的渝州知府被带下去后,来凑热闹的百姓便安静下来,只待着这新任知府的年轻公子哥儿发话,却见他半晌一言不发,这腹中咕咕的声响自然无比清晰。 听闻皇上下令后他便风尘仆仆地奉旨赶来,想必还没能吃上一顿好饭;我看着眼前可爱又可怜的贤弟,眼里满是慈祥。崇少俊脸微红,略显窘迫地掩饰着咳嗽了一声,似是想对大伙儿说些什么,却见我扒开人群走了出来。 小民赵鸣,与知府大人都是这渝州城的新来客;眼下恶霸刘福科已经伏罪,我等布衣着实感激皇恩浩荡,若是知府大人不介意,这般上小民家中吃顿家常饭如何? 我拿捏着腔调毕恭毕敬地说完,便抬头去看崇少的脸色。 崇少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我竟会如此唐突,有些不解其意地微挑起了眉;也是这里民风淳朴,身边的众人也很快反应了过来,那早已陶醉在崇少美色之下的米铺大嫂更是大着胆子上前拍了拍他的肩,笑道: 是呀,知府大人,我们鸣哥儿做酥肉和蒸饼手艺可是一流,还是京城来此地的游方货郎,您二人定当有话说才对;不若您暂且去鸣哥儿家吃些什么垫一垫,待我家掌柜晚上散工回来,再来尝尝我们老吴家的家常菜如何? 瞧瞧,还是哥哥我聪明,如此一来既是替他解了围,还顺便帮他立了个亲民的形象;他若放着这等良机不利用,饶是中过状元也成了铁打的憨批。 好在我聪颖的贤弟很快地反应过来,会意地点头应允后,一身稍显冷漠的气质也就此消散不少,很快被城中百姓热情地围住问东问西起来,半晌有些微赧地挠挠头,倒有了几分少时的傻样。 我蹲在衙门前边嗑瓜子边等他,眼见不少渝州城的漂亮姑娘都闻风赶来,站在人群后羞涩地朝崇少张望,不免又想起自己那些个年少风流的过往;唏嘘一阵后站起身,崇少也吩咐了随行的家丁去打扫那位刘知府的宅子,自己则换了身便服默默跟在了我身后。 我一边慢腾腾地往家走,一边在想这厮究竟是认出我来了呢,还是没认出来呢? 这般想着,我停到自家的小旧宅院前,低下头来叹了口气。 余光看到崇少如今这矜贵得体的打扮,我是万万想不到连自己眼中最纯最傻的贤弟都会有如此看不透的一日,心情便愈发凄凉起来,直觉两人已经再回不到从前了。 为何叹气?正抬手想要推门,身后的崇贤弟忽然出声道,三年未见,晟鸣兄是嫌我变化太大了么? 我呆了。 扯扯脸上的面具,那透气良好的一层皮还牢牢地粘着,没有丝毫掉落的痕迹。心下纠结了一会儿后,我便有些僵硬地转过头去,欲言又止地看着他道:你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崇少淡淡一笑: 我与晟鸣兄可是二十年的莫逆之交,莫说只是这等简单的易容,便是化成灰了也认得。 他说着便倏然红了眼眶,站在那里用那双似是早已望穿秋水的黑眸瞅着我,先前脸上被官服压抑住的傻气儿又冒了出来,当真是一副对为兄想念到不行的模样。 我闻言大为感动,正打算扑上去给贤弟一个久违的拥抱,眼前的大门却忽然吱呀一声被推了开来,爹正送那下完棋的老夫子出门,看到此时僵在门外的我俩,便愣在了原地。 眼见赢了我爹几文钱的老夫子心满意足地消失在巷口,崇少呆了一会儿,忽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裴伯伯! 我爹猝不及防被崇少扑了个满怀,颇为不知所措地摸摸他的脑袋,半晌也回过神来,很是唏嘘地叹了口气。 我在旁边酸溜溜地看着他俩,虽然知晓贤弟一向景仰我爹,在长辈面前哭哭也没什么,可方才明明看到我这个莫逆之交时都还能保持镇定,怎么一见我爹情绪就决堤了呢。 便也跟在他两人身后关了门,看着崇少那抱着我爹哭到肝肠寸断的样子,心下也隐隐明白了几分。 这三年来京中的大事,我其实也略有耳闻,知道崇少的心事或许只有倾诉给爹这个除了双亲外最亲近的长辈能好受些,便也只是干站在一旁看爹对他嘘寒问暖。 爹好容易才将崇少安抚下来,转头对我道: 晟鸣,阿睿这一趟赶路辛苦,你去厨房拾掇几个小菜和好酒来,爹先与他叙叙旧。 我点点头,扯了块帕子给贤弟揩泪,自己则小跑着溜到了厨房,将晌午时分便炖在灶上的肉羹端下来,切了块牛油进锅热一热,又蒸上两升黍米饭,便开始捣鼓起犒劳贤弟的家常菜来。 临走前我看着那相携在庭院中坐下的两个人,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 其实眼前的这一大一小理应算是公媳? 我一边看着铁锅一边发呆,想到徐静枫当年被人劫狱出京,三年来都生死未卜、下落不明,我曾想过他许是早就和崇少两人双宿双飞了,可看崇少如今这眼泪汪汪的悲催面相,又哪像是见过那厮的样子。 半炷香功夫后我便端着炒好的小菜出了厨房,都是贤弟喜欢的菜色,还加了些他以前从未尝过的正宗蜀地风味,想必会教他对如今无所不能的兄长刮目相看;踌躇满志地到庭院中时,爹却已是没了踪影,只余下桑树旁一个泪痕未干的崇贤弟。 见我四处张望着,崇少便擤了擤鼻子,小声道:裴伯伯说家里没什么好酒,不可怠慢了我,所以出门上邻近的酒家打酒去了,我没能拦住,所以 我这才一拍脑门,心道怪自己还未来得及跟爹说我从山贼那里缴来了几坛好酒,便不以为意地将吃食一一摆上庭院中的石桌,开了一坛招呼起贤弟来: 无事,待会儿便回来了,咱们哥俩先吃上,你也饿了吧。 崇少顿了一下,似乎觉得不等我爹回来便率先开吃有些不合礼数,奈何他方才便腹中饥鸣,又许是觉得我们父子于他来说不算外人,此时便也顾不得许多了,径直接了我的筷便狼吞虎咽起来。 我悠然地看着自家贤弟喝酒吃菜,末了问一句: 如何,愚兄的手艺还不错吧? 崇少一呆,抬起粘着几颗米粒的脸看着我,许久才惊吓似的缩回筷,结结巴巴道:这、这些菜式都是晟鸣兄亲手做的? 我飘飘然地点一点头,正矜持地打算在他夸奖我时谦虚几句,却见崇少蓦地又红了眼眶,盯着自己碗中的饭菜沉默了一会儿后,低下头来喃喃道: 这都怪我怪我崇睿太没本事,才会连累得晟鸣兄和裴伯伯在这里受苦,连饭都要自己煮 恋耽美 >少年倾国——诗花罗梵(39) 我听得哭笑不得,打断他道:自己煮饭怎么了?你在京城时不也总天天煲那些稀奇古怪的药膳吗,我又不是没有手脚;今非昔比,难道还要专门请个厨娘来干活不成。 崇少苦涩道:君子远庖厨,我那是兴趣使然,你又怎么能一样 我摇摇头,抬起筷便敲了一下他的脑门,指着自己一身飒爽的劲装道:如你所见,愚兄如今可是叱咤一方的大侠了,你见过哪个不会自己解决伙食的大侠? 崇少闻言憋了半晌,许是觉得我这话说得在理,便也终于不再跟我纠结此事,转而放下碗筷在这陈旧的宅院中走来走去,见我的房门似是没有闭拢,便微凝起眉走了进去;我也抄着肩跟在他身后,想要看看他意欲何为。 崇少站在我栖居了半年有余的小屋里,看着那张简陋的木板床发呆,良久才不可置信般歪着脑袋喃喃道:木板床? 不是木板床,还能是极乐侯府的髹漆金镶紫檀木床不成。我剔着牙,不以为意道,愚兄现今也只是靠做点小买卖来过日子的寻常百姓,随遇而安罢了。 崇少上前仔细观察着我的床,半晌猛地转过身来,扶住我的双肩抖动片刻,眼底的沉痛之色更甚了: 木板床,晟鸣兄你从小到大几时睡过普通的木板床?侯府的床褥都定得铺上三层厚厚的天鹅绒才成,这等粗制滥造的木板我也只是在赶考时睡过几日学舍的木板床,那简直、简直是受刑啊 我平静道:我可睡三年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崇少看着我,我看着崇少。 他泄气般松开了我的双肩,仍是双眼红通通地回到桌前坐下,一言不发地往嘴里扒着饭,一副懊悔自责至极的模样,仿佛我沦落到这般田地都是他的过错一般。 我也懒得理他,抬眼看了看西边的天色,便道:你先吃着,愚兄去看看后山的地,今儿个从隔壁卖豆腐脑的老刘头那里讨到了些防虫药,得趁天黑前赶紧去洒一洒。 只听得啪嗒一声,崇少手中的筷子便蓦然落了地。 他怔怔地抬起头来,看向我的神色更微妙了。 晟鸣兄你还种地? 第51章 我看着自家已然惊吓得连话都快说不囫囵的贤弟,有些无奈地揉了揉脑袋。 万万没想到时隔三年碰面,我还没被做了官后气质大变的崇少吓到,难以接受的倒是他这个本就深知我禀性的老友。 好在我爹终于适时地赶了回来,搬了好几桶这方圆百里最为昂贵的佳酿,看得我颇有些肉疼;不过想来既是与崇贤弟共饮,做兄长的总不至于这么小气,便将那桌上的菜盏收拾一番,给爹也腾出了位子。 三人把酒言欢,只口不提这几年来各自的酸甜苦辣,崇少也没了刚开始的那一分拘束,举手投足间俨然还是那个胸无宿物的傻小子,痛痛快快地喝起来;夜半我看着醉倒在桌上的两人,进屋拿了两条毯子来给他们披上,然后仰头看了看漫天的星光,这才一个激灵想起正事来。 我提了灯和喷壶到后山,踩在湿润的土地里一株株查看着自己的作物,眼看长势确实都不错,心下也就飘飘然起来。蹲在田岸边升起一堆篝火,拿泥巴裹了几个鸟蛋扔进去烤着,我执着喷壶在阡陌间洒着药,自觉很是惬意悠然。 末了回田岸边打个哈欠,我捡了根树枝翻翻眼前的篝火,刚打算享用自己的夜宵,转头却见崇少已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此时正站在桑树下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我看看他,又看看手里剥了一半的夜宵,随手指指身边的一丛蒲草;而崇少会意地走过来,蹲到我身边接了烤得酥软焦香的鸟蛋,学着我的样子低头咬一口,嚼了几下似是在回味,话未出口,又是红了眼眶。 得了,可别教旁人看见你这副衰样,愚兄也就是过得比以前穷点,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缺胳膊少腿了呢。我一屁股坐在蒲草中,漫不经心地翻着篝火道,既然睡不着,那就来跟愚兄说说吧;这几年在京中过得如何?我倒是还未来得及恭喜你高中状元。 崇少见状也撩起衣摆坐下来,握着手中吃了一半的鸟蛋沉默了一会儿,喃喃道: 从哪儿讲起好呢?萧兄他 听到那个早被我遗忘了三年的名字,我细细地拧了眉,实在很不想听到与他相关的破事儿;却又知晓崇少这几年的种种也定然摆脱不了此人,于是轻哼一声,示意他继续说。 崇少斟酌了一下,道:萧兄他如今也是权倾朝野的大人物了,晟鸣兄你走后没多久皇上就力排众议点了他做相国,眼下镇南王在朝中最后的势力也被连根拔起,没了能制衡他的人,说是呼风唤雨、只手遮天也不为过。 我撇撇嘴,虽然心中早有预感,可得知这冤家没了我后竟当真过得如此滋润,便觉得有一口恶气憋在胸前,好半晌才平静下来,道: 甭提他了,你家呢? 崇少犹豫片刻,抄起手来仰望着天上静谧深邃的银河,嗓音飘渺得像是在讲其他人的故事: 当年皇上虽然没有追究我爹与裴伯伯交好一事,却也在萧兄的挑唆下对我崇家生了嫌隙,而两年前的秋闱我爹也稀里糊涂地给庶子行贿考官的佥都御史作了保,萧兄便指了他十条犯上及滥用职权之罪,要皇上将我们崇家全都赶到胡疆去了;我爹见大势已去,只得拿出了祖上御赐的那张铁券求皇上放我留在京中继续科考,这才保了我下来。 我: 没事,我不恨萧兄。崇少双眼无神地注视着眼前跳跃的篝火,其实我爹也想开了。自古伴君如伴虎,与其为了那点荣华富贵勉强自己被皇上盯着,还不若一家子离了京城去游山玩水;他临走前还挺乐呵的,说是萧大人都能在哈密找到第二春,他现下又不算老,兴许也能娶个胡姬给我生一两个幺弟,当即被我娘揪着耳朵追了上去。 我咽了下口水,听他这话说得淡然,实在不像是心中十分怨怼的模样,想了想便试探着问道:萧浓情他缘何要对你家下手? 崇少闻言苦笑道:准确的说,他只是想弄死我,搞垮崇家只是顺带着罢了。 见我怔了一下,便又道: 起初我也不懂,我们两人明明原先交情还不错来着,萧兄即便讨厌我,也不该会恨到时刻想置我于死地才对;后来也终是想明白了。 只因我与晟鸣兄自小一起长大,便成了横在你与他之间的一根刺,萧兄是觉得自己无论再与你相好多少年,恐怕在你心底也终究比不过我俩发小的交情,也怕夜长梦多,所以 崇少顿了一下,笑得比哭还难看: 所以他就觉得,还是弄死我算了。 我: 可惜萧兄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若是知道我家有御赐铁券,可能就不会出此下策了。崇少仰躺在我身边,嗓音似乎变得更飘渺了些,我爹将铁券还给皇上,求的就是要他留我一条性命,因而无论萧兄栽赃给我的罪证有多么确凿,皇上也绝不会为此要了我的脑袋。 我欲言又止,心底知晓崇少这三年来定然吃了不少苦头,却未曾想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妒心作祟的某人;这般想要开口安慰眼前的贤弟,又觉得自己的立场实在有些好笑。 崇少看着我,声音忽然低了下来: 晟鸣兄,其实我很羡慕你。我家起潭什么时候能像萧兄喜欢你一样喜欢我呢。 我嗤了一声,不以为然道:羡慕我什么,若萧浓情这厮当真对我旧情难忘,又怎会三年了都无动于衷?我看他大官当得倒是圆满,也绝无可能就此弃了乌纱帽来寻我。 崇少闻言凉凉道:他倒是想来找你;可背后有皇上盯着,这三年来也同我一样,能保住一条命就不错了。 我听得微蹙了眉,颇为费解地看了他一眼。崇少便从蒲草堆中坐起身来,望着我叹气道: 晟鸣兄还不知道吗,当年的萧大人为了萧兄的仕途,其实是自杀在了萧府;萧兄心中无法接受此事,便将这笔帐算到了镇南王和皇上两个人的头上。 他说着便颇为唏嘘地摇了摇头: 原本他打算同起潭一起扳了皇上下位,推晟鸣兄当皇帝便罢,可晟鸣兄不愿,他便临阵倒戈害了起潭,想着先解决了镇南王再处理皇上不迟。可谁知他饶是再精,也根本精不过自小就泡在帝王家染缸里的皇上。皇上现在看似虽重用他,却也是将他放到了明面好生监视,也同样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该怎么给萧兄使个绊子以便兔死狗烹。 去年年末那会儿,他又不知怎么寻出了我仍与起潭暗通款曲的证据,本想着要皇上惩治我,可惜那罪证实在太过敷衍,很快被我寻出了漏洞加以反击,皇上便打了他五十大板给我赔罪,也是险些去了半条命。 他说着便抬头来看我,见我面上没什么表情,似乎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与皇上两人就这么暗自较着劲,双方实是都有不小的顾虑;我在朝中并无实权,也就只能作壁上观。他说着便合起袖口,淡淡道,近些日来萧兄眼中愈发容不下我,皇上也很是为我俩的关系头疼,正巧渝州知府被弹劾到京,他便想着把我们俩其中的谁给放出去;眼下皇上还用得着萧兄,我又想着渝州毕竟是晟鸣兄自小的憧憬之地,到这里来看看,指不定能有所收获,哪知还真撞上了你和裴伯伯。 我就这么听着崇少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他在朝中的过往,期间偶尔给眼前的篝火加加柴,始终没流露出什么情绪。 崇少看着我,眼底隐约流过复杂的情绪,半晌忽然道: 晟鸣兄,若是你过腻了这般穷苦日子,大可回京去看看。萧兄他一定很想你。 我哼了一声,颇为不屑地朝他翻了个白眼:为一个险些逼死自己的恶僚讲这种好话,贤弟你倒还真是大爱无疆的圣人一个。与其关心愚兄的终身大事,不如先替自己操操心;你家徐起潭又如何了? 这话一出口,我便后悔了。 因为我明眼看到贤弟的俊脸倏然变得苦闷起来,抱着双膝坐在篝火边沉默了一会儿后,哭丧着脸道:我找不到他。 他拾起我身边的干柴扔进火堆,怏怏道:这三年来我也曾遣人四处打探,皆是一无所获;方才问了裴伯伯,裴伯伯也道是从未收到过他的来信,不清楚他现下的行踪。现在想来,许是我二人缘分尽了罢;不若像晟鸣兄这般,便是如何跋山涉水,也定能一眼在人群中遇见。 我看崇少,他面容沉静,却掩饰不住眼底的那一丝惝恍。 于是我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道: 莫急,你见着我只是因为头一回离京赴任便到了此地,没准儿到别处走走就碰见他了呢?愚兄在江湖中的朋友也不少,只消托他们来打探,定能帮你把那徐起潭给找回来。 崇少含糊地嗯了一声,躺在我身边慢慢阖了眼。 我脱了外袍给他披上,看着他疲惫睡去的侧脸,又仰望着头顶的浩瀚星空,只觉得心绪竟出乎意料地平静祥和。 抛开别的不提,虽然还是有些小小的出入,但如今我俩幼时的夙愿也算是实现了;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一官一侠相依为命,没有什么令人头疼的大事,白日里他在官府我在江湖,傍晚聚到一处谈谈天、喝喝酒,便是如梦人生了。 如果一开始就是这样该有多好。 如果一开始就是这样,没有徐静枫,没有萧浓情,就我们兄弟俩一道离了京恣心所欲地去闯荡,该有多好。 第52章 崇贤弟从京城千里迢迢赶来这渝州城赴任后,转眼就过了半个月。 五月骄阳似火,平日里生意便清闲了许多,崇少将刘知府留下的那堆烂摊子收拾完之后也没什么事做,两人便还像少年时那般每日闲闲地坐在府衙阴凉处摴蒱,自以为过得很是悠然惬意,眼前也断不会有什么危机在等着我俩才是。 然而这一日我收了小摊回家,提了掷具到衙门来找崇少时,崇少正一脸凝重地手握一封谕令,在跟眼前像是传讯官打扮的人说些什么;见我进来便顿了顿,三言两语将他打发去了。 怎么了贤弟,可是京中有急事? 我不明所以地剥了颗荔枝丢入口中,便见崇少欲言又止地看着我,好半晌才斟酌着道:皇上说我头一回出京当差,怕我太过生疏应付不来,所以就点了个钦差大臣到渝州来匡助我几月。 我咽下嘴里的荔枝,含含糊糊道:来就来呗。只要不是那劳什子胡疆野鸡,朝里还有哪个臣子你应付不来? 崇少闻言似乎不动声色地抽搐了一下,面上表情十分沉痛。 我呆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哆嗦着抚平了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镇定道:贤弟,你可别告诉愚兄当真当真是那姓萧的 崇少没有点头,依旧沉痛的表情却已是道明了一切。 我腾地一下跳起来,慌乱道:他什么时候到渝州? 我爹的预感果然没错,也是我在这渝州城安逸了颇久,只惦念着田里还未长熟的作物,竟连这点最起码的警惕都抛却了;不若现在就暂且跟崇少告别,待到萧浓情那厮走了再回来不迟。 而且皇上这又是什么意思,说是放出京一个省得他俩在自己面前斗得心烦,哪知竟一齐给放了出来?要他们俩一道在这渝州城自生自灭么? 我看崇少,崇少犹豫了一下,道:京使比萧兄早出发两日,只是在这途中遭遇山洪,被困了两日才姗姗来迟,所以说也便是说 话音未落,我听到府衙外传来些许噪杂之声,似是有闲工的百姓聚到了门前在看什么热闹,与崇少到此地赴任的那日如出一辙;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仿佛还能听到年轻姑娘兴奋的窃窃私语。 见崇少已经认命般迎了出去,我低头想了想,掏出一面小镜将自己那闷热的面具细细贴好,这才猫着腰从府衙后门绕出去,悄无声息地混在人群中站定,朝迎面而来的高头大马看了过去。 恋耽美 >少年倾国——诗花罗梵(40) 果真是萧浓情。 三年未见,他还是我们当年初见时那花枝招展的模样,即便是顶着这么大的日头也要在轻薄的官服边缀一圈狐狸毛,骑在自己黑蹄银鬃的爱驹上,风骚得就差没随行几个丫鬟给他撒点牡丹花瓣。 只是也不知是他半年前被崇少反将一军,挨了皇上五十下实打实的板子,还是三年来深夜里孤枕难眠,原本不可一世的气质此时看起来竟有些小寡妇似的哀怨。 下马的瞬间他似乎不经意般朝我这里瞥了一眼,我便不屑地别开目光,看到崇少走下石阶,心不甘情不愿似的朝他恭敬行了一礼。他现在从四品,而萧浓情即便没有相国的身份帮持,此时也算是三品大员,场面功夫还是须得做做的。 我看看周围的人群,见自己的街坊邻里们似乎没料到这京城来的大臣竟一个比一个生得俊,更是因萧浓情那几分明显的胡血轮廓,陶醉在了这等从未见识过的异域风情中,有几个漂亮姑娘甚至掐着自个儿的人中晕了去,实在看得我好不恼火。 萧浓情似乎早就习惯了被围观,此时也没有露出什么不适的表情,只是颇有些意味不明地看了崇少一眼,打断了他欲脱口而出的官话。 半月不见,崇大人别来无恙? 萧浓情眯起眼睛轻声说着,我明眼看到崇少的右眼皮跳了一下。 不必紧张,我也只是奉皇上之命到此处来提携崇大人,非但不会在这里添半点麻烦,这般还顺道替崇大人提了政绩。萧浓情说着便懒散地递给身边随行的侍从官一个眼神,只听得哗啦啦一些零碎的声响,几个山贼打扮的莽汉便耷拉着脑袋被锁着铐带了出来。 我呆了。 也是这几日我与崇贤弟久别重逢,每日推杯换盏忘乎所以,竟将这筹谋已久的大事给忘了。 原本打算在渝州城外的地界打劫疏勒入京使,也给这鱼肉百姓的渝州知府使个绊子,哪知新任知府却是崇少;这之后我便又上鹿蜀山去要他们多赶些路,到渝州地界外的一个东边小村去守着,本身讲好今日我便去接应他们,哪知竟被路过的萧浓情给逮了起来。 方才我将到渝州城的时候,疏勒使团也恰好路过此处,见这几个鼠辈在路边形容猥琐,竟是将主意打到了疏勒进贡我朝的贡品上。萧浓情说着弹了弹指甲,云淡风轻道,我收拾了他们一顿,问出他们几个都是渝州人士,便不迭带来交给崇大人你了。 我看看萧浓情,又看看他随行的那几个明显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心中忽然酸忿难当。 本大侠勤勤恳恳习武三年,上山挑这帮山贼的时候还难免挂点彩,见他们几个身手都还算了得,这才决心要他们也来分一杯羹;可萧浓情这厮不但轻松擒下了他们,眼下竟连那一头飘逸的青丝都丝毫未乱。 也便是说本大侠苦修三年,都比不上他的一招两式?! 我忿忿地咬了牙,也不再去看那还在硬着头皮同他虚与委蛇的崇贤弟,径直又从后门绕进府衙,收拾起了自己平日里留在崇少这里的家当。 这些日来崇少为了方便我偶尔留在这里过宿,便给我拾掇出了一间空房,家具摆设都比我家的破宅子要好上许多,而新官上任、尚且还囊中羞涩的贤弟更是咬一咬牙,给我买了两床柔软的被褥,说什么也不准我再睡那木板床。 只是今天过后,我和爹怕是又要与木板床相依为命了。 我正低头收拾着,转眼便见崇少匆匆走了进来,一见我手上的动作,便顿时明白了几分,赶紧扑上来抱住我的腰,眼眶微红地劝道:晟鸣兄,晟鸣兄你冷静一点!你若是走了,愚弟我可怎么办? 我顿了一下,回过头去苦闷无比地看着他道:可我若留下来,被他识破了真身又该如何?你就当真愿意看到愚兄被他抓回京中,仍是锁在萧府做一辈子的禁脔么? 崇少使劲摇头,信誓旦旦道:不会的,晟鸣兄易容之术如此高明,萧兄又没有我俩发小的情分,怎可能会轻易识破呢? 我闻言双手一滞,长久地看着自家已然受惊的贤弟,又捏了捏自己看不出丝毫破绽的脸颊,也觉得他这话说得在理。毕竟萧浓情连当年我在花想楼扮作女子的伪装都没识破,现下我脸上这么一张精致的**,也没道理就忽然聪明起来了才对。 正兀自纠结着,眼前的大门忽然被大力推开,门口站着一个修罗般的身影,阴恻恻地看着崇少道: 崇睿,我话还没说完呢,你跑什么跑? 崇少回过头去,原本僵在我腰身上的手在与萧浓情对视的那一瞬间,变得更僵了。 萧浓情看到我俩这暧昧的姿势,清眉便隐约蹙了起来,又眯着眼睛打量我一番,似是不确定我究竟是这衙门里的谁。 还未待他发难,崇少便赶忙与我分开,轻咳了一声佯装平淡地解释道:下官并非有意逃跑,只是忽然想起我从这渝州城聘来的大厨今日执意要走,这才赶忙前来挽留;如此怠慢了萧大人,委实抱歉。 萧浓情闻言细细地挑了眉,在我这虽不算宽敞、却也五脏俱全的小屋里环顾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在我这比往日逊色了许多的面孔上,鼻间似乎发出一声不信服的轻哼。 哦?敢问大厨为何执意要走? 我看着眼前逼近过来的萧浓情,心里暗道不妙,一瞬间脑海里闪过无数种可以顺利脱身的法子,最后直起身来拿捏起腔调,挤出一副市侩又谄媚的表情道: 小民赵鸣,本也称不上什么大厨,只因知府大人初来渝州的那日上我那里赏了光,这才聘了小民做府衙的厨子;只是知府大人两袖清风,委实付不出更多的月钱来,正巧城里也有酒楼高薪要小民过去,所以这个 我说着便挤眉弄眼地看向崇少,崇少一脸憋屈地听着,倒也没出言反驳。 崇少此行确乎没带多少银子,给我和爹补贴了些家用后,事先发下来的那点微薄的俸禄也都给刘知府填了窟窿,报到内阁的经费又尚未批下来,因而我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应当引不起什么怀疑才是。 现下只需这心高气傲的胡疆野鸡出言呵斥我一顿,赶紧将眼前不知天高地厚的厨子赶出这府衙,便可一了百了。 我看萧浓情,他果然被我这副市井小民的嘴脸膈应得不轻,冷着脸道:不就是几两月钱么?我替他付了便是,大厨大可安心留在这里,先行到府外去逛逛也可,我尚有话要跟知府大人交代。 说着便扔给我一锭金锞子,扬手不耐烦地做赶人状。 我: 好你个萧相国,有钱了不起是吧,本大侠才不屑要你的臭 不过既然是天上掉下来的钱,不拿白不拿。 这样想着,我扮作眉开眼笑状接了金锞子,转过头便恨恨地送到嘴边咬了一口,见这两人间的气氛已经剑拔弩张起来,不过眼前的钦差大臣也不似有什么杀意,便会意地退了下去,抱着自己的金子便往门边走。 哪知还未走到门口,门外忽然扑棱棱地飞来一只大鸟,径直擦过我的前额,恰落在萧浓情的肩头。 萧浓情瞥它一眼,皱眉道:你怎么进来了? 我看着萧浓情肩头卧着的那只熟悉而又陌生的大鸟,再次目瞪口呆。 不是吧,皇上到底是有多待见这萧浓情,竟把这厮哈密的老乡都赏过来一并给他做了伴? 我正发着呆,便见那傻鸟忽然转过头来盯着我,迟疑着动了动翅膀后,竟用萧浓情的声音吐出了几个字: 裴李晟鸣? 第53章 我: 崇少: 萧浓情: 气氛在一瞬间变得古怪起来。 这只总在好死不死的时候变得分外机敏的西域傻鸟,居然比一向自诩天才的萧浓情都先一步认出了本大侠来,眼下却也不知该如何收场;我恨恨地盯着眼前皇上的宠物,只巴不得把这只傻鸟千刀万剐。 哪知这傻鸟在我吃人的目光中瑟缩了一下,仍是蹲在萧浓情的肩头,脑袋却又蓦地转向了崇少,下一刻仍是道:晟鸣。 崇少一呆,而萧浓情也反应了过来,扬手把它从肩头拂下去,眼神比先前的我还要阴森。 闭嘴!晟鸣的名字也是你能胡乱叫的? 傻鸟委屈兮兮地扑棱着翅膀下来,落在我的床栏阖起一双鸟眼,似是小憩着睡去了;而我也很快明白过来,赶紧三两步溜出去,转身给他们两人掩上了门。 敢情这傻鸟不是认出了本大侠,而是见谁都喊我的名字。 我怀揣着萧浓情的金锞子在府衙中漫不经心地遛了半晌,又悄无声息地遛回这里,扒在窗边敛好自己的身形,凝神偷听起来。 不说别的,萧浓情曾真心想要置崇少于死地这点我尚且耿耿于怀,此时也确乎不放心让贤弟一个人跟他独处,虽然当面过招的话崇少不见得打不过他,但就怕这狡诈的胡疆野鸡忽然来阴的。 萧浓情讲话的声音不算大,好在这几年我从未松懈过习武,耳力已经大有进步,轻易听到了这两人间压抑的对话。 崇睿,我最后问你一句,晟鸣他人到底在哪儿? 虽然看不到萧浓情的表情,但我也能听出他这话说得是有多么咬牙切齿,不由得暗暗打了个寒颤,逃跑的念头更盛了。 而崇少却显得相当镇定,淡淡地只是道:萧兄为何执意认定我知晓晟鸣兄的下落,我也是方才离京不久,根本没有寻到他的踪迹。 别装了,你以为我看不出你离京是打的什么主意吗?萧浓情冷笑道,自从你主动请缨,要李烑将你下放到这千里之外的渝州,我就觉得这其中必然有诈;想来你也应是早就知晓了晟鸣的下落,只是不肯告知于我,想要自己来寻罢了。 崇少闻言没有吭声,感觉似乎颇为头疼。 而萧浓情也安静下来,不知是在对崇少眼神施压,还是在暗暗思量着别的法子。 好半晌才忽然放柔了语气,以商量的口吻低声道:这样吧,若你肯将晟鸣的下落告诉我,我就告诉你徐起潭的下落如何? 耳边传来不知名的物件落地的声音,以及崇少衣袖摩挲的簌簌声,分明是一副极其慌乱的样子;而我扒在窗边默默叹了口气,已经感到自己又被一条看不见的枷锁给铐了起来。 甭论萧浓情这话是真是假,眼下也足以动摇苦寻那厮三年无果的崇少了;而我这贤弟若是再傻再圣人些,兴许还会觉得这会儿将我交出去和他团圆是个不错的主意,而我本人的意愿倒成了其次。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到崇少似乎平静了下来,仍是恢复方才平淡的语气,道: 我确乎是想要找到起潭不假;可晟鸣兄此时身在何方我并不知晓,眼下也毫无办法不是么。 贤弟,好样的! 我在窗外听得热泪盈眶,巴不得现下就跳进去给我那高义薄云的贤弟一个深情的拥抱。 萧浓情那头一阵沉默,似是终于勉为其难地信了崇贤弟,便冷哼一声坐下来,忽然提高了音量道:罢了,即便是没有你崇睿,我也定能很快寻出晟鸣的下落。然而若是你知情不报这里并非天子脚下,你且仔细思量着些。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句隐隐的威胁不像是针对崇少,反倒像是有意教外头的什么人听到一般,脊背便又是一凉。 只听得屋里的萧浓情又道:不过崇大人虽然付不起赵大厨的月钱,这间房倒是颇替他花了番心思,我挺中意的;方才既是已替崇大人给了银子,这里就暂且归我,再替他寻别处住去吧。 崇少嚇了一跳,忙道:这不行,萧兄萧大人你是从京城来的钦差大臣,如何能住这下人的屋子,我这就遣人去拾掇一间上房来。 屋内又安静了。 崇少推开门走出来的时候我偷偷瞄了一眼,只见萧浓情已经脱靴上床,在那连我都还没睡熟的软榻上闭目养神了起来;而崇少悻悻地看我一眼,两人相顾无言,俱是叹了口气。 这之后我便只得硬着头皮在崇贤弟的府衙上当起大厨来。 本以为自己名义上只是个下人,萧浓情平日里看不到我,便也不必过多地在这府衙中现身;哪知这厮竟每逢饭时都会若无其事地来厨房逛上一圈,美名其曰看看赵大厨手艺如何,倒也不给我半分偷闲的余地。 起初我还提心吊胆,生怕是被他窥出了什么端倪;不过如此几回倒也放下心来,信了这萧浓情的确只是好奇渝州菜式如何烹调,其实也不愿过多地搭理我,并非是识破了我的真身。 虽是皇上钦点的钦差大臣,平日里他却也不去监督着崇少办案,只是似闲非闲地坐在这府中纳凉,与那只同为西域老乡的傻鸟大眼瞪小眼。 如此不出几日,被这尊大佛压着的崇少尚且敢怒不敢言,萧浓情倒愈发烦躁起来。 不过虽然他没少找崇少和这府衙内其他侍人的茬,却出乎意料地并没有对每日的饭菜苛责些什么,每当我憋着一口气把那些连自家贤弟都还没怎么饱过口福的华丽菜色端上来时,那直扎在我背后的目光都仿佛带着难以言状的恍惚。 而我也明白了皇上将他那傻鸟送来陪着萧浓情的意图。这哈密来的古怪傻鸟颇有些学舌的本事,能将饲主时常念叨的字句模仿得惟妙惟肖,而萧浓情无论与人议事还是独自待着,都有它在一旁监视,日后事成归京,皇上从这傻鸟口中窥出他这些日来的动向,怕也不算困难。 想来萧浓情这一路赴渝,私下应该也没少念叨我的名字。 我这般想着,又暗暗拧了眉。 哼,想把本大侠抓回京去做你萧家的媳妇,门儿都没有。 于是我当机立断决心带着爹一道出去躲几日,将家中的细软都收拾妥当后,便来府衙与崇贤弟告别。 崇贤弟大惊失色:晟、晟鸣兄,你这是当真要扔愚弟在这里同萧兄一道玉石俱焚吗? 莫慌,愚兄只是出去躲两日,只消这姓萧的前脚一走,后脚就会回来。我安慰道,他既然断定你知晓我的下落,便绝不会在找到我之前对你不利;而贤弟你现下又有皇命在身,饶是他狠话放得再圆,也断不敢在这个节骨眼生出什么幺蛾子来。 恋耽美 >少年倾国——诗花罗梵(41) 崇少欲言又止地看着我,终是黯然地点了点头。 我想了想又道: 对了,还有衙门扣着的那几个山贼,教他们做几日劳工便也放出来吧。这事实则与愚兄有几分关系,也算是我连累了他们;这几人又没作出什么太过伤天害理的事来,那山头的二当家还有几个娃儿要进学堂念书,这几两银你拿去跟他们分了,其他的话不必多提。 崇少虽然不明所以,却还是点了点头;接过我手中的银正想说些什么时,衙门外的鸣冤鼓却忽然响了起来。 他不知所措地看我一眼,我便推他一把,看着他进屋换上官服,赶紧跟着赶来的师爷一道去了。 我知晓他这是要我待他回来再说上几句的意思,却也实在不愿再多加耽搁,只给他留了张字条在桌上,打算从府衙后门径直溜走。 走到院中的时候,我看到萧浓情正在一隅树影下小睡,长发散落在身后的藤椅,眼边有些淡淡的青色,神态似乎很是疲惫。 见他睡得昏沉,我那欲绕过他的脚步忽然一顿,竟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 看着他这与三年前变化不大、却成熟瘦削了许多的五官,我忽然想到,曾经在京中叱咤风云的萧郎今年已经二十一岁,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同我一样意气风发的少年萧浓情了。 三年过去,他还不觉得曾经与我纠缠的自己可笑么? 已经尽了的缘分,是强求不来的。 我摇摇头,正打算挥袖走人,眼下的萧浓情却蓦地睁开一双碧眸,从藤椅上直起身来,意味不明地看着我道: 你看什么? 我的右眼皮跳了一下,心底暗骂一声动作拖沓的自己,正想随便说些什么将他糊弄过去,却见他忽然眯起眼睛打量着我,竟若有所思地问了一句:我好看么? 呸,本大侠比你好看几千几万倍。 我憋了半晌,知晓自己不能在这等关键的时刻暴露自己,便只得又换上那副市侩的谄媚嘴脸,捏着嗓子道:好看,当然好看。钦差大人出手大方,又是这小小的渝州城百年不曾得见的美人,小民一时唐突,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还望钦差大人见谅。 萧浓情面无表情地听着,双眸始终定定地看着我,也不知清眉一扬想到了什么,神色忽然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他懒散地扬起袖,露出一截白生生的手臂摸了摸我的脸,然后低声道: 你,跟我到房里来。 第54章 隔着一层面具的指尖冰凉而柔软,在炎炎的夏日触感很是舒适,却硬生生摸出了我一身鸡皮疙瘩;某种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我看着眼前目光幽谲的萧浓情,不知这厮究竟是在打些什么主意。 半晌也只得不动声色地咽了下口水,仍是谄媚笑着婉拒道:这个,今日已经放工,小民家中尚有八十老母等我回去供养 费不了你多大功夫的。 萧浓情说着便站起身,似乎料定我不敢直言拒绝一般,气定神闲地朝那本是贤弟为我精心布置的小屋走去;皇上的大鸟也从树上跳下来亦步亦趋地跟着,而我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后,只得同样抬脚跟了上去。 得了,好大的官威,本大侠倒要看看他能拿我这个手无寸铁的渝州小民如何。 一进屋,萧浓情便将两人身后的那道门落了锁,看得我又是右眼皮一跳;然后将窗也锁得严丝合缝,只燃起了床头的一盏明灯,脱了靴背对着我跪坐在床上,将自己上身的衣物轻柔地解落,转头淡淡地朝我看了过来。 来帮我抹药。 我看着不知何时被他塞到自个儿手上的一罐药膏,下意识皱了皱眉。 这天杀的野鸡美男是想搞些什么把戏,随随便便就能教一个府衙的厨子进自己房里不说,还要另一个大男人帮他在自己的脊梁骨抹药? 我看着他,他也回看着我,一双碧眸满是我看不太真切的情绪;见我不动,又将颈侧乌墨似的的长发挽了挽,更加清楚地暴露出那白皙如瓷的美背来。 我一愣,下一刻便看到在那盏灯明亮的光线下,萧浓情的脊背和腰臀都横亘着不少纵横交错的印记,看得出是曾经受过不小的笞伤,又长出了新的嫩肉。 想到崇少曾经提过的他俩在京中的过往,我心口蓦地一紧,站在原地憋了半晌,也只得认命般坐到他身后,旋开药罐沾了些里面的药膏,闭着眼睛就帮他擦了起来。 【略】 【略】 【略】 第二日傍晚,我回头看了一眼枕在榻上睡得正香的萧浓情,双脚虚软地打开门,慢吞吞地走到了廊下。 只听得府衙内寂静无声,所有侍人都主动避开了这里十丈外;而崇少正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站在院中,朝我露出了一个惨淡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差不多快完结了,最后的部分有点难写,更新时间不稳定接受抽打TAT 另外小声说一下,大家最好不要总是在第一章留0分灌水评,我后台按章节来看评的时候容易忽略不说,也会给新入坑的读者造成剧透,按章留评打过分也直接回在下面就好,我都会看到的~ 感谢火箭炮:sweetpeach 2个; 感谢手榴弹:舔狗日常 2个; 感谢地雷:瓜子不上火 5个;董棂 4个;最是袭人橙榴香、23025391 3个;荼喵喵喵、羊驼变态有什么错 2个;爱一护、随便康康、阿寒今天摸鱼了吗、L苏苏苏7、覃茶、悠哉、慕鱼、有匪君子、梧桐相思老 1个; 感谢营养液: 梧桐相思老、一脸番茄酱 20瓶;覃茶 10 瓶;帅比是我 8瓶;雨中、夏日未央、一块钱 5瓶;阳台君 3瓶;墨墨 1瓶。 第55章 我站在自家大院的柴垛旁,手中铁斧狠狠劈向眼前的木柴,就像劈在自个儿的天灵盖上一样。 在心中痛骂了千百回那不分青红皂白把本大侠往床上带的胡疆野鸡、以及轻易便着了道的自己,我烦躁地揪着头发,想到萧浓情那双在沉睡时依然紧紧箍着我的手臂,便觉得头痛万分。 事到如今我还能跑么?抑或说是,还跑得了么? 原本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自此永不相见了便是,哪知这厮却又摆出一副旧情难忘的模样赶来渝州寻我,轻而易举地识破了我的伪装,还佯作不知只待看我笑话。 我咬咬牙,看向自己细软行囊早已打点好的卧房,心道不过是禁欲颇久才没能把持住的自己一夜露水情缘,即便如此引诱我的人不是萧浓情,兴许也会是一样的结果;如此倒也不足挂齿,还是计划照旧,暂且离了渝州去避避风头。 爹出门去抓药还未回来,他之前便劝过我随他一道离开此处,不过见来的故人是崇少,倒也不再提及此事,见我执意要走还着实纳罕了一阵,却也并未出言反对;现下只待他归家与我共同拾掇一番,即刻便可上路了。 我就不信他萧浓情一个有要事在身的钦差大臣,还能擅自离了这渝州城去追我。 这般想着,我又是狠狠一下劈在眼前的木柴上。 漫天飞舞的木屑之间,我转过头,恰与战战兢兢靠在门边的崇少四目相对。 我微笑了一下,朝自家贤弟露出一口森森白牙:怎么了贤弟?来与愚兄道别么? 崇少迟疑着放下扶在门边的手,略微苦闷地低头琢磨了一会儿后,小声道:厨子不在,萧兄亲自下厨煮了饭,你不来,愚弟也不敢动筷 我一愣,听出了他这话里的弦外之意,拧眉道:他威胁你? 崇少不置可否,望着我的俊脸似乎更苦闷了。 我倒是差点忘了这茬,萧浓情若是还未找到我,便不会傻到对崇少不利;可眼下我既已暴露了身份,崇少在他眼里便又成了妒心作祟的活靶子,我一旦不告而别,崇少就成了被他挟在渝州城的人质。 我看着眼前被自己牵累多时的贤弟,话未出口,先是深深叹了口气。 罢了,有些话,我也须得当面同他讲清楚才行。 跟着崇少又回了府衙,我心道气场上绝不能输给某人,便也没再戴那劳什子面具,只大摇大摆地踏进门槛,下巴一扬便打算与萧浓情打开天窗说亮话。 哪知我眼前一晃,只见那野鸡美男穿着一袭飘飘如仙的白裳从廊边现出身来,脚步虽有些轻微的虚浮,却是十足神清气爽,竟当真将不知何时准备好的菜式端了上来,四菜一汤有模有样;末了又柔情款款地在我身旁坐下,抬起袖来为我斟了一杯酒。 我: 崇少: 我略有些僵硬地转过头去看萧浓情,他竟还如三年前那般眨着一双无辜的碧眸看我,轻声道:晟鸣,快趁热吃吧,都是你喜欢的菜色。 此时的萧浓情已是得过情/事滋润,便没了初来渝州时那哀怨的小寡妇气质,仍是仙姿玉色的胡血美人一个,虽不复少年时的温软稚气,眼下却比三年前的萧郎还要风华正茂。 我看看他,又看看自家仍是一张苦瓜脸的贤弟,内心止不住地唏嘘一阵后,又默默盯了眼前这几盘看起来颇为丰盛的家常小菜一会儿,还是拿起了筷。 窗外是霞光万道的黄昏,府衙内的气氛有种古怪的温馨,仿佛当初的异变与离京的三年都只是我的黄粱一梦而已;若我在这个时候说点什么不合时宜的正经话,倒显得自己煞风景似的。 于是便也暂且按捺下来,随手夹了一筷小菜尝尝,只觉得味道还不赖;虽然跟自小擅长此道的崇少没法比,却也并未比现下已是厨艺不俗的我逊色多少。 我看萧浓情,他没有动筷子,只是扬着那一双碧眸托腮看我,闪烁的目光似是很想我夸点什么;然而思及自己的正事,我便沉下脸,暗暗思量的同时,仍只一言不发地扒着饭。 这顿饭我吃得别扭,崇少吃得痛苦;萧浓情始终在给他递去旁人勿扰的眼刀,偏偏贤兄我却又同样威慑他不准擅自离席,只得在我对面如坐针毡地闷声扒着饭,全然没了半点主人家的气势。 待这场酷刑终于结束后,我看着已又是在我身上软成了一滩春水的萧浓情,嚯地一声站起身,转头就朝府衙外走。 萧浓情紧紧地追在我身后,而崇少也不明所以地跟了上来。 我一路面无表情地回了自家的小破院,打算在这里同萧浓情做个了断;反正他已经将这赵鸣在渝州城的底细打探得一清二楚,区区住址也早就了如指掌,昨晚发生的一切实在太过丢人,我是没脸再在贤弟家中生出什么幺蛾子了。 察觉到我是将他往自己家中引,身后的人似乎低声笑了出来,显然会错了意;大门一开便紧紧地贴上来,下一刻却被我甩手推开,看着他冷声道: 萧浓情,你究竟要如何才能放过我? 萧浓情闻言挑了挑眉,碧眸似乎掠过了些许委屈的微光,显然没料到我上来就是发难;而崇少在他身后眨了眨眼,也知晓自己在这儿旁观有些不大合适,便又悄悄退了下去,似是打算先行回府。 然而就在这老旧的门又被崇少推开的一刹那,门口倏然冒出一个熟悉的人影来,竟是去城东抓药回来的爹。 萧浓情反应得很快,还未待这瞬间冷凝的气氛变得尴尬起来,便恭恭敬敬地朝我爹行了一礼:裴世叔。 我爹看看我,又看看萧浓情,俊眉不动声色地微蹙了一下。 爹与萧大人当年交情不错,饶是他被贬到胡疆后也一直互通书信,称得上是关系不错的旧友,对萧浓情这个萧家老幺也有颇有好感;可他归京之后临阵反水,害得我与徐静枫身陷囹圄一事还历历在目,大儿子更是至今下落不明,眼下看他自然很是微妙。 可奈何萧浓情这厮脸皮忒厚,一句亲亲热热的世叔唤出来,倒教脸皮薄的我爹不知该如何应声。 注意到爹的目光似乎落在萧浓情紧攥在我袖口的手上,我心下暗道糟糕,忙与他分开了一段距离。 这三年来我从未跟爹提过自己与萧浓情之间的种种,可他毕竟也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此时见萧浓情这副恨不得黏在我身上的样子,又哪里看不出我们两人的暧昧。 崇少回过神来,赶忙上前与他耳语了几句,似乎道是想请我爹上他府衙喝茶,便匆匆拉了他老人家出门,替我二人将门掩上后,最后递给我了一个难以言状的眼神。 我幽幽看着那蓦然紧闭的大门,打心底替我爹觉得凄凉。 若是爹知晓他两个儿子都是断袖,断的还都是当今朝中的大人物,也不知这会儿会作何感想。 转过头来看萧浓情,他仍是眨着那双仿佛无辜至极的碧眸看我;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心底却忽然泄了气,也没了再与他对质着数落种种罪行的心思,径直踢了鞋进屋,躺回自己的木板床自暴自弃地闭上了双眼。 朦胧中感到萧浓情在我床边坐了下来,似乎在注视着我佯装沉睡的侧颜,好半晌才可怜兮兮地低声道: 晟鸣,我错了 我一顿,睁开双眼凉凉地看他道:什么错啊,权势滔天的萧相国又何错之有?都是愚鲁小民的不对,哪儿好意思让您道歉呐。 话一出口,我便差点没咬掉自己的舌头。 那么多的耿耿于怀的新仇旧恨,暗暗道了千万遍绝不会与这厮和解的决心,闹得现在却像情人吵架似的可笑至极;我须得径直跟这厮挑明,道不同不相为谋,只要他还身在朝廷一日,便永远没有与我破镜重圆的可能。 我坐起身来正待开口,却见他拉过我垂在床侧的手,低声道:我确乎错了,这三年间也受到了应有的严惩,晟鸣你不气我了好不好 想到他的背脊和腰臀处那些还未痊愈的印记,我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觉得心口似乎软了一下,下一刻又微蹙起眉,没好气道:你可知道我是在气你什么? 闻言,萧浓情眼底闪烁了一下,见我似乎没有反抗的意思,便凑过来搂抱住我的腰身,下巴搁在我肩头喃喃地道:我当初不该瞒着你擅作主张,不该从一开始便做戏骗你,也不该只想着将你囚在自己身边。 恋耽美 >少年倾国——诗花罗梵(42) 这下我是切切实实地震惊了。 我想到萧浓情也许会认错,也许会明白逼走我的缘由是他的自以为是,却没想到他竟会反省得如此彻底,倒教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发难。因而憋了半晌只是道:还有呢? 见我的脸色已经缓和下来,身躯不再像先前那般紧绷,只细细地拧起眉示意他继续说,他想了想,又小声道: 骊珠儿我已经安排人嫁了,是个爱慕她已久的天津盐商;去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我还给她封了个红包。晟鸣你不必再担心她 我闻言轻哼一声,见萧浓情似乎松了口气,面色本已缓和不少,却又看着他再度皱起了眉:还有呢? 萧浓情愣了一下,颇为不知所措地低头沉思良久,好像真的不知道自己还有哪里错了;半晌也只得继续用那可怜兮兮的眼神看我,似乎想要我的提醒。 我没好气道:既然骊珠儿都值得你这么上心,崇睿又如何招惹了你?崇大人一家子都被你赶到了胡疆,你倒是不妨来解释解释。 见我提到自家贤弟,萧浓情僵硬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会在我面前暴露自己这三年来的恶行,眼底浮出了些晦暗不明的情绪,许久才道: 我是嫉恨他不假,也确实动过不好的念头可那是因为我找不到你,才转而宣泄在了他们崇家人身上。现下你在我身边,这等事以后断然不会有了。 我冷笑道:那是,好在崇大人看得开,能留得幺子一命便已别无所求;你若真敢对他做出什么来,我们就完了。 萧浓情沉默下来,也不再为自己辩解,仍是安静地趴在我怀里,侧颜看上去似乎有些微微的苦涩。 我动了动,忽然想到当初尚在京中时,几乎每一次凶他都是因为崇少;我俩毕竟竹马之交,不会因各自有了情人而疏远,平日里也确乎待崇少比他更上心些,加之萧浓情几乎没有与我之外的私交,最后害得崇家沦落至此,细究起来倒也有我的一分责任。 于是我叹了口气,平静道:你知道么,即便你几番想对崇少不利,我那傻贤弟都还在三番两次地劝我回京看你,若非有他拦着,我这会儿也早就出渝州了;他既然以德报怨,你也别再为难他就是。 萧浓情闻言难以置信般微拧起眉,看着我那一脸正色不似在扯谎,良久便也终于有了些愧疚的情绪,叹气道:好,我会去跟崇睿道歉的;裴子淮的下落也会告诉他。晟鸣,你别别不要我 我看着他,忽然一呆:你当真知道徐静枫的下落? 萧浓情点点头:他 等等,我知道了,此事先不必知会崇少。我兴奋起来,当即翻身下床趿上自己的鞋,跃跃欲试道,待我亲自去把这厮找回来,也给贤弟一个惊喜。 见我高兴,萧浓情也舒展开了眉眼,见我拉了帘在这屋里换衣裳,便倚在床头双眼亮晶晶地欣赏着我这较三年前更为挺拔些的身姿;温柔如水的眼神一旦与我相对,却又使我高亢的情绪冷却了下来。 那厢崇少与徐起潭算是要修成正果了,可这厢即便我已与萧浓情说开,也愿意原谅他过去的种种作为,也断不可能再回到当初了。 于是我静默良久,开口道: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看着他,只觉得自己根本不敢将这话问出来,于是挠挠头叹了口气,打算仍是与他讲明;日后他依旧回京享那高官厚禄,我二人缘尽于此,便也再不相欠了。 哪知萧浓情却忽然依偎过来,温软的身子投入我的怀抱,凑到我耳边低声道: 我今后再也不做官了。永远都陪在你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地雷:大家都好可怕呀、一团肉、Bilgewater、23025391、董棂 1个; 感谢营养液: 醉死当涂 1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不知过了多久,我猛然将他推开,不可置信地蹙眉道:萧浓情,你知道自己刚刚在说什么吗? 萧浓情点点头,本想再度朝我倚靠过来,下一刻却又分明感到了我的僵硬,于是收回手,眉眼低垂着不知想到了些什么,用极轻的嗓音继续道: 我已经不剩多少时日了晟鸣,原谅我好不好? 他的前半句听起来颇有几分模糊,可惜我还良久沉浸在震惊中,并没有细想,自然也不知道自己这阔别已久的老情人此时究竟是什么打算。 我定定地看着他,他也平静地看着我,仿佛不觉得自己方才那番话有多么惊世骇俗。 两人就这么僵持在这里。我在恍惚过后,便也茫然起来,始终给不出一个果断的答复,他便也耐心地等着,没有主动开口去打破两人间的沉默。 于是我憋了许久,抬手指向窗外:我的柴还没劈好。 萧浓情一愣,随即会意地站起身:我去劈。 似乎也知道眼下不能急于一时,萧浓情略作迟疑,竟当真拂了拂自己做工精良的锦袖,到院中拾起不久前被我扔下的铁斧,有板有眼地劈起柴来。 以他这副贵公子的打扮,在平民百姓的小破院里劈柴显得是违和了些;知道他只是在我沉吟的空当随便找些事做,我倚在门边看了他一会儿,当机立断悄悄从他身后绕出去,一路朝崇贤弟的府衙奔去。 到了府衙一看,贤弟不在,后院石桌面对面放着两只茶盏,清冽的茶水仿佛还透着几许余温,而我爹正端坐在落日的树荫下,半晌端起茶盏,却是先叹了声气。 我心头一紧,听不出爹这声叹气究竟有何含义,更不晓得他已经从崇少那里听闻了多少,见他已是抬头朝我看来,便也踌躇着在他面前坐了下来。 两人相顾无言,气氛倒也是一贯的闲适温馨。爹若无其事地啜着茶,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这教我略略放心了些;低头琢磨着打算开口之际,爹放下茶盏,俊眸淡淡地朝我看了过来。 晟鸣啊 他开口,却是慢慢地道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来:这些年来,你可曾怨过爹? 我呆了一下,眼看爹面上流出陌生的惆怅之色,心下便也明白了过来,摇头道:不曾。 兴许是比那苦大仇深的徐起潭年少几岁的缘故,我从未见过自己的生母,也没有亲历过官场的鱼龙混杂,自然对身在朝中却消极避世、不愿以牙还牙的爹生不出丝毫怨恨来。 虽然这些年来两人的关系称不上亲密,可爹就是爹。 我不理解徐静枫对爹的怨恨,正如他也懒得和我共情。 爹自然知晓我语出真心,微微颔首后,神色便又变得飘忽起来,似乎是想起了此时还不知身在何处的亲子。我也时常在想,若非我当年太过软弱,不敢忤逆李燝,不敢直面李烑,而是径直撇下这些恩恩怨怨带了你们两个远走京城,眼下是否又是另一番风景。 我看着爹:人各有命。 爹愣了一下,长久地看着我,随即苦笑出声道: 人各有命,想来倒也的确如此。若子淮也有晟鸣这般随遇而安的豁达,爹这一生也可算是别无所求了。 他这话说得淡然,我却暗暗吃了一惊。 这还是三年来,爹头一回当着我的面主动提起徐静枫。 我低头琢磨着,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一直忽略了些什么;徐静枫毕竟是爹的亲子,理论上比我裴小侯还要亲得多,可三年来爹只带着我登山临水,竟也从未提过要去寻徐静枫的话。 我可不信爹和他的关系已经淡薄到了连生死都不在乎的地步,只是以往爹不曾提,我便也从未追问过。想了一会儿后,我摸摸鼻子,试探着问道:爹知道徐子淮,呃,他的下落么? 我想不出该如何称呼这个人。徐静枫是假名,裴子淮忒过陌生,想要亲昵些称一声兄长,人家是我亲哥的几率也就堪堪一半。 爹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眼,似乎也没打算掩饰,仍是淡淡地啜了口茶,道:子淮现下就在渝州下辖的松溪村,方才说过之后,阿睿已经起身寻去了。 我: 松溪村,一个风景还算宜人的小村,距渝州城不过半日日程。 我这贤弟可算诠释了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一边还在匆忙托人到全国各处打听,孰不知人家就在他一步之遥的渝州辖村悠闲地隐居着。 只是不知为何爹在崇少头一回问起时还佯装不知,却又在两人方才的谈话中松了口,还罔顾徐静枫的意愿,任由崇少找过去了。 爹若是看到了我和萧浓情的暧昧,就没道理察觉不出崇少的心思。 不知道崇少究竟和爹谈了多少,不过看样子我那贤弟定然还未来得及和爹说上两句,得了徐静枫的住址就匆匆策马追去了,指望他还在这个时候帮贤兄探探口风似乎是有些强人所难。 见爹迟迟不发话,我深吸一口气,主动开了口: 爹 儿孙自有儿孙福。 我还未来得及将自己和萧浓情,崇少和徐静枫的那些个过往和盘托出,爹便已是平静开了口,一直波澜不惊的眼眸也朝我看了过来。 晟鸣,到了爹这个年纪,再多的深仇宿怨,亦早就全都放下了。爹固然不想你像阿睿现在这样,以德报怨却失了心魂,整日只惶惶地得过且过着,却也不想你时时被那些陈年旧事束缚;今后想如何过,跟谁一起去看这江湖,都是你自己做主。 爹的话着实不多,他也从来不是个话多之人。 只这三言两语,我便全然懂了他的意思。 我曾想过爹也许不会太过惊讶,不会厉声要我与萧浓情断绝来往,可他就这么坦然地接受了一切,我却觉得有些做梦似的不大真实;尤其最后那句,怎么听都像是远行前的叮咛。 于是我忍不住:爹您以后,是想做什么去? 爹想一个人走走,就不带你了。 爹说着便站起了身,神色看起来很是安闲,上前拍拍我的肩,道:你也不能上哪儿都依靠着爹,是时候自己去闯闯了;爹这般想先去西域诸国逛逛,顺便拜访一下崇家那几位。若日后你们得了空闲,也可过去那边看我们。 我一呆,见爹当真是一副已下定了决心的模样,心头便隐隐慌乱起来。 我、我不想一个人留在这儿 爹转身看着我,也不知在透过我看谁的影子,瞧起来似乎有些动容;抬起的手像是想摸摸我的脑袋,却又收了回去。 最终也只是落下一句: 你长大了。 回到家中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 爹早已收拾好了行囊,当真就这么搭上过往行商的马车,一个人上了路。他似乎早有此意,也并非是因萧浓情的到来才临时下的决定,依然像当年潇洒超逸的恭宁伯一样,从不见有丝毫落魄。 我蹲在屋里整理着爹的旧物,将桌上的书具一一拾掇起来,便看到一处泛黄的诗句: 常羡人间万户侯,只知骑马胜骑牛。今朝马上看山色,争似骑牛得自由。 我和爹,从来都是一样的人。 坐在自家大院的廊下发着呆,眼见远处的街巷间都燃起了簇簇灯火,这才想起什么似的朝柴堆看去。 劈好的木柴被整整齐齐地码在院中,萧浓情却早已不见了踪影,也不知是回府衙去办公,还是出门闲逛去了。 我迟疑了一下,走过去翻看着他劈好的木柴,心下一阵幽怨。 鬼都听得出来我当时说柴没劈只是个幌子,哪想他居然真的都劈好了;区区一升斗小民竟敢使唤钦差大臣去劈柴,我这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百无聊赖地扒拉着眼下的木柴,这会儿崇贤弟正在会他的情郎,我的去处便成了一大难题。正琢磨着要不要再去田里看看,我手上一顿,忽然闻到了些若有似无的腥气。 我看看手中的木柴,眉头便微微蹙了起来,起身到屋中去提了一盏油灯,仔细地扒开碎木头看了看,发觉被掩盖的地方居然有一滩不算小的血迹。 我沾了一点放在鼻下嗅嗅,冰凉的血迹带着微苦的腥气,不像是在劈柴的时候割伤的,反倒像是内伤之人呕出来的污血一般。 我一滞,直觉这是萧浓情的血,却又觉得不大可能。 毕竟也曾是西域的少年战神,混过胡血的身子自然强健得紧,没道理会无缘无故受什么内伤。 可别是什么苦肉计吧 晟鸣? 听到萧浓情的声音后,我如梦初醒,擦掉手上的血迹就站了起来。 回头看他,兴许是劈柴时弄脏了衣裳,颇有洁癖的野鸡美男已是换了身没那么风骚的常服,此时正在空落落的大门前站着,神色如常,看不出什么身体虚弱的迹象。 我左看右看,没能察觉出什么端倪,见萧浓情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便也终于放下心来。 然而就在两人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我很快又感到了尴尬。现下崇少不在,爹也不在,我和萧浓情称得上是真真正正的独处;想到萧浓情方才那些骇人听闻的宣言,心下便又有些发愁。 爹的那番话我都还未来得及消化完全,这个时候就要直面待我答复的萧浓情,委实太快了些。 好在萧浓情也绝非是不会察言观色的主儿,很快看出了我的纠结,碧眸闪烁着飘忽了一会儿后,忽然提议道:今晚夜色不错,我们一起去这城中逛逛如何? 我看着他,他也坦然地回望着我,仿佛这是个友人间再寻常不过的提议,去猜测这其中有诈的我反倒才是不正常。 我叹了口气,慢吞吞地进屋换了身衣裳。 便也只能如此了。 我确乎还道萧浓情邀我一同去逛街,心下是打了些什么主意,可眼见他从袖中抽出一幅做了许多标记的地图,竟是当真兴致勃勃地要与我一同逛这渝州城的夜市,嘴角便不由得僵硬了许多。 恋耽美 >少年倾国——诗花罗梵(43) 想来萧浓情在胡疆长大,回京后除却公事的出差,其实并未怎么在直隶外的地方好好玩过,此时难得在异县他乡逗留,便想四处观光一番,我也不忍拂了他的兴,只慢悠悠地抄着手在他身侧跟着,也一同去看那繁华夜市间的耍货和吃食。 我和萧浓情都没做什么伪装,此时在最热闹的街巷间散着步,很快引来了不少侧目。街坊邻里自然知晓萧浓情钦差大臣的身份,此时见他闲逛,也知是大人体察民情来了,只不打扰就好;倒是许多姑娘的目光大胆些,看看他又看看我,也不知那一双双杏眼里闪烁着什么。 萧浓情显然察觉到了我二人的瞩目,朝她们微笑了一下后,垂在身侧的手竟顺势攀住了我的。 我迟疑了一下,没有挣脱。 知道他是想那些还在不远处含羞带怯的姑娘们赶紧散了为好,可不知为何,姑娘们在看到我二人携手的一瞬间,眼里的兴奋似乎更甚了。 对这种情形早已见怪不怪的我打了个哈欠,倒是萧浓情看上去着实比我茫然些,直到有大胆的姑娘上前攀谈才堪堪回过神来,随口与她们聊了几句。 这不聊还不打紧,见萧大人竟当真如此亲民,身边很快就围了一大群姑娘争着赶来献殷勤;而我也乐得自在,趁空去一旁的小摊上买了两根麻花慢慢地啃着,也漫不经心地欣赏起了周遭这熟悉的夜景。 直到萧浓情狼狈不堪地从人群中挤出来,我嚼着麻花,看了一眼远处恋恋不舍的姑娘们,这才泛着酸气道:如何,我们渝州城的姑娘是不是都很漂亮? 萧浓情微挑起眉,似乎没听出我这话里的揶揄之意,又回头远远地打量了她们一眼,竟点头道:嗯,的确漂亮。 我嚼麻花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见萧浓情看我,我又咬了一口麻花,若有所思道:是啊,其实我也觉得,终归是姑娘更好些。 听出了我话里的弦外之意,萧浓情顿了一下,没有接腔。 其实啊我擦了擦嘴角,站起身来跟上他的脚步,一边仍是慢悠悠地在这夜幕灯火间走着,一边继续道,其实你和我那感天动地的崇贤弟一样,也不是天生断袖。 他的脚步停住了。 是说,萧郎又没碰过姑娘,何以能断定裴小侯就是注定和你相亲相爱一辈子的人哪?若找个姑娘亲近亲近,指不定就会醒悟过来了。 这样的念头,其实早在未曾离京的时候我就偶然有过,现下说出来,倒也算不得生硬牵强。我看萧浓情,他的侧脸陷在远处投来的灯影之中,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找个姑娘亲近亲近,我能去亲近谁,骊珠儿么?萧浓情侧过头来幽幽看着我道,我离京的时候她第二胎都怀上了,若我现在再去纳她,怕是她相公立刻就能提刀来砍了我。 这厮居然真的打算装傻。 我瘪瘪嘴,知道自己论起理来定然占不到什么便宜,本已不打算再继续侃下去了,转念却又想起一茬,哼哼道:哪能呢,萧郎红颜知己无数,区区一个骊珠儿算得了什么。 便凑近他,微眯起眼睛道:不是还有点绛阁的鸣香姑娘吗?当初也算一位引堂堂萧郎为之折腰的人物,现下倒把人家忘个精光。 其实我也不晓得自己怎会忽然提起鸣香;只是觉得连骊珠儿萧浓情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却分明忘了当年本大侠扮作的美人,心里多少有些不爽。 哪知萧浓情闻言一动,唇角不动声色地扬起稍许,看向我的眼眸也慢慢变得深沉了起来。 就是这样的眼神,让我忽然有了些不详的预感。 萧浓情打量了我颇久,这才面无表情道:可鸣香姑娘,不就是晟鸣你么? 我: 我:?????? 第57章 萧浓情好整以暇地拍拍自己方才被弄乱的衣摆,仿佛并未察觉到我的石化,仍是气定神闲地迈开步子,抄起手来沿着热闹的街市慢悠悠地逛着。 直到他快要消失在不远处的街角,我才从震惊和恍惚中回过神来,合起自个儿的下巴便起身跟了上去。 某一瞬间我想着,完了,裴小侯这一世英明算是彻底毁于一旦了。 虽说我当年的伪装确乎算不得高明,徐静枫那般的老狐狸没能蒙混得过去,即便在某方面过分天真的萧浓情没能认出来,但在后来察觉到也算不得稀奇;只是我思来想去,也实在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暴露的。 至少萧浓情道是要与鸣香结为义兄妹的时候定然没有察觉,之后也只是偶尔给点绛阁送些姑娘家的珠宝胭脂,两人再也未曾会过面。难道是徐静枫那厮出卖我? 我看萧浓情,拆穿了我身份的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似乎相当坦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于是干咳一声又走了一会儿,我憋了半晌,还是忍不住问道: 你是怎、怎么怎么认出我来的。 萧浓情已是在一处卖藕粉的小摊旁坐了下来,问摊主要上两碗甜羹,见我两眼炯炯地看着他,似乎已从最初的尴尬中走了出来,这才托着腮回忆道: 起初我也只是有些困惑,毕竟鸣香姑娘的身份确乎有几处疑点,每次同裴子淮提起时,他也一副想笑而又不得不憋着的模样;可我毕竟已经决定收了那心思,便也从未细想过。直到 萧浓情叹了口气,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满了复杂莫名的情绪: 直到三年前你还未离京的那段时日,某晚喝得酩酊大醉,自己把对我做过的事全都竹筒倒豆子讲了一遍。 我: 得了,我还道萧浓情是聪明到猜出了这其中种种,敢情还是本大侠自个儿挖的坑。 若是放在三年前,暴露了身份的裴小侯可着实得慌乱一番;可事到如今,也没什么补救和解释的必要了。 我双眼无神地端起甜羹,见早已得知真相的萧浓情看上去也没什么难以接受的表情,原本想要说出口的话便又收了回去。 我倒是忘了,已经对本大侠情根深种的萧浓情对这个事实似乎确实没什么不能接受的地方,若是放在我二人还交恶的那会儿,心高气傲的探花郎没准儿直接去砍了裴小侯都不奇怪。 见不以为意的萧浓情又摸出他那幅游玩地图细细端详起来,我看着他,脑海里忽然又掠过一道光。 等等,见萧浓情抬头看我,我微蹙着眉道,那赵鸣我现在的身份你又是何时认出来的? 萧浓情了然地放下地图,似乎也懒得卖什么官司,淡淡便道: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第一眼? 见我诧异,萧浓情向摊主付过银子,叹了口气便解释道: 这种事,我看走眼一回,还能走眼 第二回 不成?也是钦差大臣初访渝州,前来围观的老百姓无一不是惊艳之色,人群中却只有你一个别过头去懒得看我;这样的人物,除了你还能是谁? 我目瞪口呆。 就这样? 萧浓情顿了一下,看向我的眼神颇有几分奇怪,压根儿不曾质疑这般可笑的逻辑:以前未能识破鸣香,是因为对自己认知舛误甚多,觉得天下间不喜欢我的人定然多得是;现在才算是彻底明白过来,毕竟这世上除了晟鸣你,又哪可能还会有第二个对我的容貌不服不屑之人。 我: 好你个自恋狂。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的本大侠气鼓鼓地回到家,径自烧了热水去洗漱,没有理会身后尚且心情不错的某人,将屋里的油灯燃得更暗些,拉过被子就蒙住了脑袋。 萧浓情道是第一眼就识破了我的真身,现在想想倒也的确破绽百出;说一千道一万,还是与他生疏了许多的本大侠的失误。 想来他萧大人一个颇有洁癖的人,若非是认出了我来,哪可能会去睡不入流的厨子没有消毒洒扫过的屋子? 我越想越是心塞,愈发觉得自己那几日厨子的伪装蹩脚又可笑至极,却也不晓得自己到底是在气什么。 萧浓情似乎坐在床头看了我一会儿,然后悄无声息地出门,也洗漱去了;不多时又回来,站在床头窸窸窣窣地除下了衣物,瘦削许多的身影被映在陈旧的墙上,也同我一样有几分疲惫之色。 我裴家的小破宅子也就堪堪两处居室,此时除了我爹的主屋空着,便是柴房和厨房,以萧浓情的身份自然不可能委屈自己,又不愿回府衙,看样子是打定主意要与我同睡了。 我别扭了一会儿,还是朝墙里躺了躺,不动声色地给他留出了些位置。 他似乎轻笑了一声,像只柔软的猫一样爬上来,安静地从身后抱住了我的脊背。熟悉的触感和温度令我不由得有些紧张,不过他显然没什么其他意思,额头抵在我的脖颈,呼吸很快变得匀长起来。 我松了口气,稍稍挪了挪身子,本打算寻个更舒适些的姿势入睡,却又在听到他的呼吸声时蓦地停下,眉毛也微微皱了起来。 这不是正常习武之人的呼吸声,反倒像是受过某种内伤、还未曾痊愈的带病之人。 想到不久前在那堆木柴边看到的血迹,我心头便不由得一紧,见他似乎已经睡熟,就低下头来拉过他还环在我腰间的手,轻轻搭在了他的手腕上。 不清楚萧浓情这几年都经历了什么,他若身体有恙,莫非是去年皇上那五十大板的缘故? 我医术不精,摸着他的脉象左右也探不出个所以然来;正松了手暗暗琢磨着,脖颈上忽然有微热的吐息拂过,萧浓情的声音也在耳边模糊地响了起来。 我没事。他顿了一下,双手又圈在了我的腰间,只是这些日来天干物燥,有些上火罢了。 察觉到他方才其实一直醒着,全然将我的动作看在眼里,我乜斜他一眼,皱眉道:真的没事? 真的。 耳边痒痒的,似乎是他的鼻尖在我耳后轻轻蹭了蹭。 我又拉过他的手腕细细探了一番,确定除了稍显紊乱的呼吸声外,倒是的确没什么重症的迹象;既然他说没事,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太大的病症,我终是放下心来,并不觉得他有向我隐瞒的可能。 毕竟他这会儿还在想与我复合,若身上当真有个什么病痛,也没道理会藏着掖着不去利用;我打了个哈欠不再接腔,眼皮也慢慢沉了起来。 窗外洒进几许星光,两人身上仅只薄薄的一层被,立夏的夜晚倒也不算寒凉。萧浓情的呼吸还温热地洒在我耳后,知道他还没有睡着,我浅浅地打了一会儿盹后,忽然又睁开了双眼。 萧浓情。我听见自己小声道,你当真不做你的权臣了? 耳边沉默了许久,才响起一个有些沉闷的声音: 我连官印都还给了皇上,断不可能再有什么退路了。往后无论余生多长,都绝不会再离你半步。 我转过身去,蹙着眉看了他颇久,犹豫道:你为何会 其实我很想问一句萧浓情,他是如何就忽然想开了,竟会甘愿为我舍弃自己的前程。 一直以来横亘在我二人之间的那道鸿沟,无非便是志不同道不合,谁也未曾想为对方妥协过;可他却在三年后找到我说,自己再也不要那顶乌纱帽了。 不当官了,不弄权了,萧璞的仇,也不报了。 若是放在三年前,已然不加掩饰的萧浓情在软禁我的那些日子突然开窍,提出什么要与我一道远走高飞的话,我只会疑心那是欲擒故纵的把戏;可现在看到他决绝至此,我反倒说不出什么拒绝去信的话来。 萧浓情枕在我的肩头,许是傍晚时劈柴劈得疲累,眼下也很快困倦起来,见我没有追问下去的意思,不一会儿就熟睡了过去。 我看着他那星光下熟悉又陌生的侧脸,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没来由的,我想起了安沐里。 尚且年少时,安沐里这等赫赫有名的西域战神就同画本中的水浒好汉一样,都是同我一般半大泼皮小子的憧憬之人,兴许有人不屑他的胡血,却不会有人不服他的威名。 在我的构想中,安沐里定然是个虎背熊腰、强悍魁梧的英雄豪杰,即便不知晓他最后结局如何,也断不可能会为什么儿女情长就此葬送自己昔日的辉煌。 萧浓情也着实不该遇见我。他适合做将军,做相国,若非江山已有了可靠之人坐镇,他甚至适合去做皇帝,也远比说一些荒唐话跟我纠缠不清来得好。 换做五年前,有人跟我道是安沐里会恋上一个中原男人,为他扔了官印从此泯然世间,我非得冲上去把那人的牙都掰下来不可。 可现在,安沐里就躺在渝州一座平平无奇的小宅里,而这个祸水也正双眼无神地看着窗外的星光。 孽缘啊,这可真是孽缘。 第58章 翌日我醒来,窗外艳阳正盛,萧浓情早已不见了踪影。 起身一看,他似乎走了有些时候,桌上有张给我留的字条,道是尚有公事要办,最迟晌午便会回来。 我看了字条,佯装懒散地出门去洗漱,余光警惕地在院中各处搜寻了一圈,又看向依然紧闭的大门,确认萧浓情没有派什么人马来把守这里,心情便倏然明朗了许多。 麻利地将早就拾掇好的行囊扛上,我一边感慨萧浓情的大意,一边大摇大摆地穿过空无一人的后院,便想径直从大路溜走。 晟鸣。 然而就在我的手即将触碰到门闩的一刹那,身后冷不丁响起了萧浓情的声音。我嚇得一哆嗦,下一刻就见一道阴影从屋檐掠过,正停落在不远处的树枝上虎视眈眈地盯着我。 见唤我的是那只西域蠢鸟,我这才长吁了一口气,心中暗唾了一声自己的小胆。 蠢鸟跟着萧浓情到了这渝州城之后,本也无人看管,加之渝州百姓不比广州,穿梭在街巷间被人看到也没什么捉来煲汤的欲望,便每日自个儿在这城中来往巡视着,一鸟过得也好不自在。 我退后一步,它仍是默默地看着我;我转身推门,它看起来也没什么冲上来拦我,或是飞去跟萧浓情通风报信的意思。 恋耽美 >少年倾国——诗花罗梵(44) 晟鸣。 我回过头来,皱着眉看着这只又不知何故模仿起萧浓情来的蠢鸟。 也不知这鸟被萧浓情养了多久的时日,别的不提,那有点哀怨和想念的语调学得真真惟妙惟肖,听得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脚下的步子便迟疑着停了下来。 蠢鸟见我不理它,又从树上飞下来,眼巴巴地落在了我的肩头。 我看看它,又看看远处后山那长势旺盛的田地,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回屋扔下行囊,挑上担和水桶忙活去了。 眼看不出几日这些辛辛苦苦种下的作物便要长成,本大侠又怎会在这等关键时刻作出什么功亏一篑的事来。 未及晌午时我便哼着小曲儿回来,捋起袖子擦擦汗,又舀了些谷物喂鸟;蹲在树荫下看着西域蠢鸟斯文无比地啄着谷物,我正寻思着要不要到临近的铁匠铺去打套新的刀具回来,院中却已不知何时弥漫起了饭菜的香气。 我到厨房一看,萧浓情正在灶前站着,一身官服还未来得及褪去,分明是方才从府衙回来不久。 虽然这么个衣着光鲜的人物与眼前陈旧的小厨房显得格格不入,我往灶下添了些木柴,心情却意外的十分宁静。 今日的裴家饭桌上依然是两个人,少了我爹,多了萧浓情。 爹说得实在没错,无论身边谁去谁留,日子总归是要照旧过着的。 崇少得了徐静枫的住址马不停蹄地赶去松溪村之后,已是过了三日。 于我而言,已然暴露了身份的自己不必再窝在府衙佯装厨子,过得还是和以往没什么两样;而萧浓情或许是猜到了什么,也没问起崇少的去处,淡然地暂时帮他打理起了公务,看起来倒也没什么不忿之色。 那厢崇少迟迟不归,想必也是对有萧浓情坐镇的衙门放心得很。 三日后我那感天动地的崇贤弟终于还是回来了。 得知他回来的消息时我正带着蠢鸟兴味盎然地坐在铁匠铺看师父锻刀,闻言便赶紧没收了蠢鸟正啄着的花生米,骑上高头大马赶回了府衙。 说来自家贤弟整整失踪了三日,做兄长的能不担心么。 也是猜测不到这足足的三日间他和徐静枫都发生了什么,踏进府衙前我已是做足了准备,心想着届时无论出现一个与郎君有情人终成眷属、欢天喜地的贤弟,还是多年后惨遭故人抛弃、心如死灰的贤弟,都能堪堪应付得过来。 可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崇少居然和三日前没什么两样,就那么捧着师爷送过来的一杯养身茶,坐在窗前看着院中的花花草草发呆。 我左看右看,始终从自家贤弟那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端倪,便凑上前去咳嗽了一声,试探着问道:贤弟啊你这是,见着他了么? 崇少这才回过神来,看看我又看看手中的茶,端起来喝上一口,自喉间嗯了一声。 我瞧着脸上一派云淡风轻的贤弟,心里咯噔一下,只觉得更加糊涂了。这究竟是成了呢,还是没成呢? 我摸摸下巴,认真地思考起了其他未曾想到的可能。 见我深沉地坐在他面前思索着,崇少恍惚了一阵后,还是若有所思地扣着茶盖,主动开口道:晟鸣兄。 见贤弟唤我,我赶忙正襟危坐,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崇少仍是看着窗外的花花草草,苦笑道:我觉得起潭他,应该不再需要我了。 我一愣:此话怎讲? 夕阳西下,颓红的余晖暖洋洋地照在两个人的侧脸,崇贤弟一边扣着茶盖,一边讲起了他这三日间的种种。 原来他其实并没有像我想的那般跟徐静枫相处了三日,而是换了匹好马赶到松溪,隔得远远地窥了他三日后,便一个人怅然若失地回来了。 我撇着嘴角,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而眼前的贤弟撑着下巴,声音听起来有些淡淡的迷惘。 你知道吗,晟鸣兄。崇少的目光落在我布满薄茧的右手上,我始终觉得,有些人的确是应当生来富贵的,比如晟鸣兄你。即便我二人自小的夙愿便是出走京城,将来做一方江湖游侠,我也以为晟鸣兄此生必定与苦难沾不上边,也从来不该遭受这些;因而即便看到你现下过得安然惬意,我也打心底觉得你与这样的日子不相称。 他道:在我看到如今的起潭前,亦是这么想的。 我闻言顿了一下,已是隐约明白了过来。 再度看向崇少时,崇少叹了口气,托腮继续道:可当我看到现下一人与竹园相伴,隐居在山下调素琴、阅金经的起潭,我却觉得那就是他此生的归属,他生来就应当是这等淡泊明志之人。 我了然地挑起眉:所以你就觉得现下的徐起潭一个人也过得逍遥自在,压根儿不寂寞也不想人陪,生怕自己贸然打扰撞上个钉子,于是看了三天还是灰溜溜地回来了? 崇贤弟如鲠在喉,显然没想到我竟总结得如此辛辣不留情,闷闷地趴在桌上不说话了。 旁边有人端了盘小菜来,我随手夹起一块酱牛肉丢入口中,含含糊糊地教训眼前惆怅的崇少:我说贤弟,你自个儿在这儿想得倒是多,可你问过人家徐起潭的意思吗?都老大不小的了,既然他还未娶妻,尽管上门讲开了便是。 说罢顿了顿,也不知脑一抽想到什么,我看了会儿眼前仍在惆怅的贤弟,凉凉道:你不妨也学学人家萧相国,说追来就追来,说赖着不走就赖着不走,愚兄这不也毫无办法不是么。 不一样的,崇少平静道,晟鸣兄毕竟真心喜欢萧兄。可起潭他,并不喜欢我。 我: 气氛一下子又冷了起来。 桌上多了几盘小菜后,又不知何时多了只酒壶,我拎起壶把斟上一杯,看看眼前已然茶水喝了个半饱的贤弟,干笑道: 行了,反正徐起潭他人就在那山下住着,一时半会儿也跑不了;不如你先在府衙歇着,明日愚兄去帮你探探口风,毕竟他姑且算我半个兄长,有些话还是可以说说的。 崇少抬起头,望着我似是想说点什么,目光却落在了方才一直在给我们上菜上酒的那人身上;见那人已是若无其事地与我并肩坐在了一起,便忍不住侧过头去打了个寒颤。 我愣了一下,余光看到萧浓情正默默地给我们俩斟着酒,面色沉静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看向崇贤弟的碧眸中微闪着一丝意味不明的光芒。 我看崇少,崇少果然不自在起来。 即便不清楚这三年来朝中尔虞我诈的种种,我也知晓这两人早前看彼此的心情便相当微妙,只是我那自小被教养得佛口圣心的贤弟见如今尘埃落定,同样懒得与他计较而已;此时看他的情绪,也自然是惮多于恨。 只是萧浓情这个时候跑来打的是什么主意,连我也不大清楚。 萧浓情给倒的酒,身为从四品小官的崇少自然不可能不喝;正当他略微尴尬地挤出一个笑容,象征性地端起酒杯打算喝两口时,却忽然被萧浓情出声拦了下来。 崇睿。萧浓情深吸一口气,看得出事前似乎做了番艰难的心理斗争,我知晓现在说这些话,多多少少有些不恭敬的意思,以前犯下的过错也无甚挽回的余地;只是我清楚崇家尽是大度之人,于此时道出来,同样也是以求心安。 见崇少呆住,他便举起酒杯继续道: 我已决定日后不再在朝中谋事。往昔的那些恶事丑事,是我做过的,也尽在这里同你与崇大人道一声歉,你您大人有大量,日后朝夕共处,还请多多包涵。 说罢将手中酒水一饮而尽,很是诚恳地看向崇少。 我看得出来,萧浓情是努力地想要做出一个温柔一些的表情;奈何这般表情崇少从未见过,此时见了,也尽是惊悚。 不知过了多久,崇少才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也将眼前的酒一饮而尽,而萧浓情长吁一口气,如释重负般随便寻了个借口,就又将酒桌让给了我们兄弟二人。 崇贤弟目送萧浓情走远,这才转过头来颤抖道: 晟鸣兄愚弟是不是,时日无多了? 第59章 我淡定地掏出手帕来替贤弟拭去额前的冷汗,安慰道:莫慌,他确乎是已经辞了官,方才那番话也是想着和你重修于好;贤弟应与不应,别太往心里去了就成。 说罢也朝某人消失的廊下望了一眼,瞧着自家仍是心有余悸的崇贤弟,执起酒杯来唏嘘不已。 依我看萧浓情方才一席话其实也算得体,以前更是从未在同辈中作出如此低谦的姿态过,只是兴许和他往日在朝堂中的修罗形象反差大了些,恰恰起了反效,竟把我家贤弟嚇得不轻。 崇少发了一会儿呆后,忽然道:辞官?萧兄真的辞官了? 见我点头,他又问:皇上允了? 我不明所以地又点点头,见崇少有些许恍惚,欲言又止似的看了看桌上的酒壶,便也放下筷子,叹了口气道:想来三言两语谢罪委实不够庄重,你若看他心烦,日后也不必勉强自己便是。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崇少赶忙摇头,随即又微蹙起眉道,只是有些奇怪缘何皇上今次如此轻易便放了萧兄出来? 他道:其实辞官一事,曾几何时萧兄也提过一回。彼时我等在御书房外,隐约听到皇上在训斥他,道是道是若萧兄执迷不悟,妄想从这般还尚有内忧外患来待他立功自赎的朝廷抽身,便也不必活着了。 我倒酒的动作停了下来。此话当真? 崇少挠挠头,似乎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些不够审慎,干笑着迟疑道:皇上可能只是气话吧反正萧兄现下也无病无灾,晟鸣兄不必放在心上。 许是怕我想多,崇少赶紧撇开了话,有一搭没一搭地侃起了别的。 只是他后来说了什么,我全然没有听进去,只是沉默着一口口塞着小菜,满脑子都是萧浓情夜晚那于习武之人而言稍显羸弱的呼吸声。 崇少侃了许久也不见我应声,便侧过头来试探道:晟鸣兄? 无事。我回过神来,见桌上酒壶已空,窗外暮色也有些深了,便打着哈欠站起身,拍拍崇少的肩道,天色已晚,贤弟今日不妨好生歇上一歇,愚兄这般也先行回去拾掇拾掇,明早便替你去那松溪村走一趟。 我落了闩,伸着懒腰去柴房烧水,回来的时候萧浓情早已褪了官服,正戴着草帽在老宅后头的田地里忙活。 崇少不在的这几日我仍是忙于自己的那半亩田地,而萧浓情若是衙门里事务不忙,也会来给我搭把手;即便农学不在他的精通范畴,只得我指点了一二后,竟也很快上了道,闲暇时摘摘病叶撒撒肥水,看起来倒也闲适。 我远远地看了萧浓情一会儿,又悄无声息地去了厨房。 灶看起来方才熄灭不久,入柴口还有些微微的余温。我四下看了看,便眼尖地发现一只搁在杂物筐中还未清洗的药碗;拾起来对着灯火观察了一番碗底残余的东西,从袖口拿出手帕来擦拭一番,放在鼻下仔细嗅嗅,又若无其事地将碗丢进去了。 柴房的水已经烧开,我把浴桶搬进屋里,泡在热水中长长地吁了口气。 目光落在被我叠好掖在一旁的手帕上,回想起不久前崇少那忧心忡忡的一番话,我擦擦面上的水珠,打算明日从松溪村回来后就去药堂问个究竟。 站起身来打算跨出浴桶时,不远处隐约传来了开门的声响。 下一刻熟悉的气息从背后传来,一只执着柔软布巾的手也扶上了我的肩膀。 氤氲的热汽遮掩着他的眉眼,我心底暗道不妙,便又噗通一声跌回了浴桶。 ****** 好羡慕晟鸣兄啊。崇少上了马,看着我笑得颇有几分凄凉。 我咳嗽一声佯装没听懂,由着萧浓情在我腰间系好佩囊,这才拂了拂袖跨上马,低头对他道:我与贤弟此行是为外出办些事,最迟亥时便会回来,你你自己在衙门,多谨慎着些。 余光感受到崇少还在一脸艳羡地看着我,心里也知晓自己这话就像远行的家主对内子的吩咐一般;只是道出来后,却也没有几分别扭。 萧浓情点点头,目光若有所思地滑向崇贤弟,果不其然令贤弟打了个寒颤。 路上小心。 他自然清楚我二人此行是寻徐静枫去了,只是我不多说,他也不追问些什么,模样看起来淡淡的,对此好似没什么情绪。 好歹也是害人家沦落至此的元凶,听崇少道他与徐静枫还算是多年老友,此时居然也若无其事,并不惮自己会遭到什么报复。 我叹了口气,一边感慨于萧浓情的厚颜,一边又看向了心事重重的贤弟。 原本我想着既是得了住址,自己一人去松溪为崇少探探口风就好,哪知他却连一晚都坐不住,非得跟我一同再去一趟不可。 朝廷命官为儿女私事接连几日擅离衙门,若是被有心人上报直隶,可得够崇少喝上一壶的;只是萧浓情既然对此并无异议,想来其他人也不敢置喙些什么。 等等,眼见我两人即将起行,萧浓情从袖中拿出一只荷包,忽然出声道,沿路不知有几家茶馆水铺,你们不带干粮,总不可连点盘缠也不带。 我看贤弟,贤弟擦擦额上沁出的汗水,悄悄松了口气。 低头往腰间瞥了一眼,我摇摇头,示意自己的佩囊已经满了;崇少见我看他,原本放松的身子便又紧绷起来,眼睁睁看着萧浓情会意地走上前,将那荷包系到了他的腰间。 萧浓情仿佛没察觉到崇少的僵硬,十分自然地为他理了理衣摆,末了还嫌不够似的抬起头,朝他微笑了一下。 我看崇少,崇少一脸悲壮。 松溪村委实离渝州城相距不远,我此前出来跑商时,还曾歇脚在距徐静枫的住处不足五里远的客栈;因而熟门熟路,加之思念情郎的崇贤弟快马加鞭,未及晌午便已是看到了那座山下竹园的小居。 恋耽美 >少年倾国——诗花罗梵(45) 先前崇少道他是在这里隐居,我还以为徐静枫的居所会是那等依傍竹林的简单小筑,哪知这里虽然地处偏僻,竟也有宅有院细细地翻修过,不似有什么出世之人在此幽居,倒像是富贵闲人整建的避暑山庄一样。 我心情复杂地看着那屋檐上码得整齐明亮的琉璃瓦,下了马摩拳擦掌,目光四处寻觅着便想去找那徐静枫的身影。 山下没有围墙,将二人的马拴在溪边喝水后,崇少眼神一凛,竟拉着我东躲西藏,径直闯入了西南角一间还算宽敞的小屋。 本以为这就是徐静枫的居室,哪知我跟着贤弟煞有介事地准备与他会面时,却发现这屋里没有任何家具和人的踪影。 徐起潭呢? 崇少寻了个视野开阔的位置在窗边伏好,闻言抬眼望了望天上的艳阳,思索道:起潭他养了两只番邦的纯白猎犬,此时应是上山散步还未回来。 那这里是? 柴房。 我: 我:贤弟,你可别告诉愚兄,你先前就这么躲在人家的柴房里,生生窥了他三日。 崇少顿了一下,转过头来朝我尴尬而又不失凄凉地笑了笑。 我自鼻间哼了一声,坐到窗下一处松软的蒲团里伸个懒腰,又拿出水囊来喝上一口,见崇少还在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的景色,便也爬起来漫不经心地看了起来。 还别说,这柴房足够宽敞不提,崇少所在视角也刚刚好,左右皆有茂林修竹遮掩,恰能看到不远处主屋窗内的古琴与藏书;溪流声也堪堪能掩饰住两人的谈话,若是主人尚在,更是绝佳的窥视之处。 只是我这贤弟就在一步之遥的地处默默看着,徐静枫竟也整整三日未曾发觉过? 许是看出了我的疑惑,崇少一边朝山上张望着,一边解释道: 起潭他从不烧火做饭,平日里的用度都是雇村民跑腿,城中酒楼也会定时遣短工来送餐,因而只需不发出太大响动招惹来那两只猎犬,他便不会发现我们。 我嘴角一歪,险些没背过气去的同时,原本对徐静枫的那一点点同情也倏然变了质。 先前只听我这贤弟的描述,还以为徐静枫在松溪过着什么上顿不接下顿的苦日子,可直到现在才知晓人家非但住着依山傍水、象牙涂壁的精致宅子,连一日三餐都是花钱雇人行数里路送来;如此锦衣玉食的过活,也不知崇贤弟对淡泊明志这四个字究竟有什么误解。 忿忿间,一袭白影已是从山间幽篁中缓步踱了过来,身后果然跟着两只半大的番狗,长发松散地束着,手中执着一根竹篾,走得那叫一个闲庭信步,那叫一个道骨仙风。 见崇少倏然呆住,我扭过头去顺着他的目光朝远处望了一眼,摇着头啧了一声。 不愧是也曾和牡丹萧浓情交好多年的徐侍郎,做作,真是做作。 在这么个青泥土砾的山间散步,竟也能白衣白靴穿得清丽无暇,看上去丝毫不像是一直在山间生活,倒像是什么下凡来渡劫的仙人一样。 也是徐静枫虽不及我与贤弟玉树临风,却也眉是眉眼是眼,称一声美人并不为过;我侧头看崇贤弟,崇贤弟正直勾勾地看着已是放下竹篮进了屋的那人,只差没流出哈喇子来让愚兄替他擦一擦。 末了又悄悄向下伏了伏,面色竟有些微红。 我低下头来扶额叹气。 即便也算在官场中好生浸淫过,眼下这崇家幺子的本性却一直未变,明明跟那人在炕上都不知道滚过多少回,现下居然还能害羞得这么纯情。 正想跟贤弟招呼一声,先行出了这柴房去跟徐静枫会个面,眼前竹叶飒飒,一阵微风吹过,教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崇少惊慌失措,赶忙比划了个手势示意我不要出声。我一愣,下一刻便见不远处那两只蹲守在徐静枫门前的白狗忽然朝这里狂吠起来,随即不以为然地翻个白眼,起了身就想径直开门现身。 崇少不知其意,扯住了我的衣角摇摇头,显然不想我轻举妄动。我听到屋里的徐静枫似乎呵斥了白狗几声,目光也若有似无地朝这里扫了一眼,只是似乎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不多时便捧了杯清茶坐到窗边,铺开笔墨微扬起臂,就这么闲散地写写画画起来。 我挣开贤弟的双臂,若有所思地看向了徐静枫笔杆上那晃眼的银色绞纹。 对笔墨无甚研究的贤弟可能看不出,而这三年来一直做小生意的我却知晓这批善纸斋湖笔用了前年安南的贡银,莫说普通商人,便是达官显贵也不一定用得上。 再看那两条狗,果真是纯种的西域猎犬,不论价值几何,单饭量就不是寻常富家养得起的。 想到这里,我的眼睛便渐渐眯了起来,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大对劲。 徐静枫毕竟聪颖,做做小生意骗骗傻地主,有钱是应该的;不过这才短短三年,眼下宅子翻修了又有些时候,他也有钱得未免忒快了些。 见崇少仍在恍惚,我便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问道: 贤弟,你老实交代,徐静枫当年离京你予了他多少银钱? 崇少一愣,下意识便想出言否认,却被我那高深莫测的目光给震住了。他移开视线憋了好一会儿,似乎并不怎么想提起这些旧事,但见我神色严肃,大有不问出来不罢休的架势,这才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小声道: 当年起潭离京之前,我予了他一块崇家的玉符,后又写信给湖广的分家,教他们将我名下的一处地产变卖,支给了起潭一笔钱之后起潭便不知所踪,也一直未曾再与分家联系 我噌地一声站起来,崇少慌地把我按下去。 我看崇少,崇少避开了我的眼神。 我裴晟鸣这辈子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傻弟弟? 那你究竟还在这里犹豫个什么劲儿?我磨着牙,抬头看向那窗边仍在悠哉作画的人,恶声恶气便道,花了你崇家的钱,还想不认你崇家的人? 我 你什么你,我打断他,又瞪了一眼远处毫不知情的某人,径直道出了自己的计划,不若这样,等下我先买两个肉包子放倒那两条碍事的番狗,然后愚兄正面迷惑,贤弟背后偷袭;反正那厮也不会武功,这般愚兄替你将他绑回去,先奸后杀还是先杀后奸,但凭贤弟心意。 崇少闻言大惊失色:晟鸣兄,这万万不可啊! 我心中有气,伸手便要开门去行事;崇少自然不会放任我去敲晕他的情郎,紧紧地抱住我的腰身,竟也不准我动弹丝毫。 险些高中武状元的人可不是我三两下便能摆脱的,我瞪着崇少,崇少也闷声回望着我。拉扯间,身侧柴房的门忽然开启,眼前一道刺眼的日光晃下,我与崇少便齐齐抱着倒了出去。 我抬起头,一双白靴倏地映入眼帘。 徐静枫逆着光站在我们身前,看着滚倒在他脚下的两人,意味不明地眯起了眼睛。 第60章 与此同时,那两只始终跟在徐静枫身后的番邦猎犬也再度冲我和崇少狂吠起来,狰狞着一副蓄势待发之貌,似乎只要眼前人一下令,就会立刻扑上来咬碎我们似的。 虽然以我与崇贤弟的身手对付两只畜生绰绰有余,可奈何方才蹲得久了,手脚此时都有些发麻,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虽然个头不大、却也相当肌肉发达的番狗慢慢朝我们逼近。 踏云、卧雪,不得无礼。 见徐静枫淡淡地喝退了两条番犬,我一个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赶忙将惊慌失措的崇贤弟护在了身后。 事到如今也全然没了掩饰的必要,我活动着筋骨站在三年未见的徐静枫面前,径直切断了他那投向崇少的视线;而他清眉微微一挑,似乎觉得我这怒目圆睁的模样十分好笑。 好久不见,小侯爷。就在我清清嗓子正欲开口的时候,徐静枫打量着我,忽然感慨似的轻声道,黑了,瘦了,不过倒是比三年前精神许多。 我: 清幽的竹园仍是飒飒响着风声,我低下头,明眼看到自己的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虽然早料到以徐静枫此人的性情,即便我二人在三年前曾有那等不欢而散的尴尬过往,他也定会若无其事地缄口不提,却没想到他与我重逢的第一句话竟说得如此亲昵自然,简直像是家中的长兄欣慰自己长大成人的幺弟一般。 也是本大侠整日奔波跑商、行侠仗义,能不比天天花着我家贤弟的钱悠闲度日的他黑些瘦些么? 不过好在他的语气没什么暧昧,不然我可真没法向自家贤弟交待了。 好容易抖落一层鸡皮疙瘩,我下意识回头看向身后的贤弟,却见崇少正直愣愣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情郎,眼神依然风情月意,依然芳草萋萋。 我这一回头,拦在徐静枫面前的屏障也顺势瓦解开来;他与崇少对视一眼,唇角似乎扬起了一个看起来有些无奈的弧度,然后低下头,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崇少不解其意,时隔三年再直面自己心心念的人,模样也尤其紧张,下意识便道: 起潭,我我 话音未落,他便软绵绵地倒了下来。 原因无他,只是我这个贤兄觉得眼下三人的僵持实在有些尴尬,自家贤弟又显然激动与慌乱得手足无措,生怕他会做出什么本大侠掌控不得的举动来,便径直拂了他的睡穴,将他扶稳在了怀里。 徐静枫略有些讶异地扬起眉,目光落在崇少那释然了许多的睡脸上,见我抱着贤弟仍是对他怒目圆睁,便了然地拂拂衣摆,转身道:难得小侯爷与崇大人千里迢迢赶来探望在下,寒舍没有珍馐佳肴招待,却堪堪藏有几盅上品香茗,不若先随在下来歇整一番,再言其他。 见他已是迈开脚步朝那溪涧边的品茗小居走去,两条西域番犬也老老实实地散去了别处撒欢,我憋了一会儿,低头看看自家睡得香甜的贤弟,还是认命地背起崇少,跟上了神色悠闲依旧的徐静枫。 虽说是独居,这厮待起客却也熟稔得很,清洗过的精瓷茶具被端出来,淡淡地坐下来便开始焙茶。 我将崇少平放至一旁的小榻,眼看贤弟睡得已经隐约流出了哈喇子,便赶紧举起袖来给他擦了擦,见徐静枫似乎没有注意这里,便默默松了口气。 还好没教他的情郎窥见这般丢人的姿态,不若崇贤弟一会儿醒来,定要比方才和我抱在地上打滚时还要羞愤欲绝。 我回头看徐静枫,徐静枫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你早就知晓崇睿一直在你家中偷窥。我笃定道。 徐静枫看着焙下温火,闻言微微一顿,却是不置可否。想来小侯爷专程与崇大人寻来这等偏僻之地,也应是有要事在身。不妨来说说,小侯爷希望在下如何做? 我听得蹙眉,没想到这厮竟会如此直截了当。 唤我那一声小侯爷倒罢了,只是唤崇少的那一声大人听起来有些疏离,我觉察不出其中有多少情意。 于是我没好气道:你就甭装了。眼下我再不是极乐侯,手上半分权势也无,于你也没什么虚与委蛇的必要;至于我和崇睿此行是为哪般,你自个儿心里清楚。 徐静枫手上一顿,若有所思地捡好茶叶后,长长地哦了一声:小侯爷是要绑我回去做崇家的上门女婿。 我: 我看徐静枫,徐静枫悠闲地泡着茶。 也是隔了三年重逢这姑且算是和本大侠颇有渊源的故人,我还以为自己多少会有些感慨,哪知却仍与当初一样,手痒痒着只想上去揍他。 正是如此。晶莹的茶水已被递到眼前,我喝一口茶,同他一般淡定地说道,麻袋和蒙汗药选一个吧。我家中尚有亲眷等候,须得早些回去,就不与你多费口舌了。 徐静枫闻言微扬起眉,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会儿,忽然就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有亲眷等候?是谁,安沐里么。 徐静枫说着放下茶壶,像是察觉到什么一般细细地打量着我,目光落在我脖颈一处若有似无的红痕上,唏嘘般继续道:不愧是自小便擅长蛊惑人心之人,即便背信弃义、傅致其罪,只要长此以往地侍奉枕席,便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在下着实佩服。 我听得皱眉,心里知道他这话存了几分挑拨的意思,抬头便道: 你待如何? 徐静枫摇摇头,目光似乎朝榻上那陷在黑甜乡里睡得正熟的人瞥了一眼,仍是云淡风轻地捧着清茶,低声道: 小侯爷俊秀伶俐,又素来是亲切温纯之人,自然是安沐里这等传说中的豪杰英雄才能与之相配。我裴子淮现在区区草民一个,便是嫉妒又能如何? 我听得嘴角一歪,知道这是徐静枫又像初识时那般出言调笑了,心中虽然有气,先前的烦躁却也淡去了许多,只闷声又喝了一杯茶,心情复杂地用余光看他。 他这番话轻描淡写,看不出对这三年的避世隐居有什么不甘不愿的地方;身上的官服早就褪了,如此一身潇洒飘逸的白缎倒也适合他。 贤弟说得其实没错,这样的徐起潭其实远比朝中那个行踪诡秘的白面鬼见愁看着顺眼些。只是不知他是否和爹一样,已经选择看淡了那些往昔的恩恩怨怨。 我不接腔,他便也沉默下来,只眯着眼睛享受起了竹园中温煦的阳光,看着落地阔窗外两只雪白的番犬打滚玩闹,神色悠闲依旧。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这竹园,忍不住道: 你这三年 徐静枫瞥我一眼,低声笑道:怎么,小侯爷竟也关心在下不成?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此言一出,身后小榻传来了贤弟在睡梦中翻身的窸窣声响,我右眼皮一跳,递去了一个嫌弃的眼神。 徐静枫微微一笑,心情很好似的伸了个懒腰,自顾自地继续道: 这三年来我也同小侯爷一样,闲暇时四处走走,小买卖做得也算不错;因为皇帝仍在私下寻我这个叛臣贼子,故也不方便抛头露面,在这松溪待了有些时候,只偶尔去城中打点下分号的生意。 闻言,我下意识朝他腰间那碧绿的玉符和衣摆精细的纹绣看去,心底便隐隐泛起了酸意。 三年不见,这人果真如我所料,成了一方富比王侯的奸商。 恋耽美 >少年倾国——诗花罗梵(46) 若小侯爷回去见了恭宁伯,也只知会他不必惦念就是。他抄起袖来安然坐着,目光飘忽着不知投向了窗外何处,做人倘使与世无争,维持生计还是相当容易的。只是 听他说着,我原本还放心了许多,却又在听到他句尾上扬的语调时挑起了眉。 果然,徐静枫顿了顿,颇遗憾似的继续道:只是我觉得,仅只日复一日地过着,到头来就这么草草了结一生,未免太过落魄。 闻言,我的嘴角一下子咧到了耳朵根。 落魄?眼下这多少黎民百姓梦寐以求的富裕日子,穿金戴银哪怕再过上几百年也不会腻,他也敢称自己是落魄? 那怎样才算是不落魄?我一翻白眼,天下已定,难道你还想继续造反不成? 我本也是随口说说,哪知此话一出,徐静枫忽然沉默了下来。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竹叶的细碎斑影洒在面上,看起来居然有几分寂寥。 我迟疑了一下,这才察觉到自己有些失言,便蓦然缄了口,只低下头来又灌了些茶水。 直到现在我在这世上也算是身世不明的存在,不晓得自己的生母究竟是曾经的贤嫔孟惜潭,还是镇南王的哪个媵妾;然而即便真是孟惜潭,我也对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生不出什么恨来,自然也无法与幼年失母的徐静枫共情。 我挠了挠头,正想说点什么来缓和下有些僵硬的气氛,徐静枫抬手摘了片窗边的竹叶,忽然道: 高祖皇帝当年曾将先天羸弱的嫡次子赐封西贤王,两代以前坐镇云南,后因削藩迁至湖广,徒留有一个贤王头衔。这一代的贤王嫡世子年十八,生来病榻缠绵,是个傻子。 我一愣,不明所以地朝他看去。 徐静枫又自我面前坐下来,沉吟良久后,唇角忽然扬起了一丝诡异莫名的弧度,笑眯眯地看着我道: 这几年来行走于天下,多少也攒了些人脉与银财,你道若我现下去贤王故居将那个傻子圈养起来,再毒杀萧浓情,挟持小侯爷,南下挑唆暹罗与安南同镇南王一道光复滇地,北边的那位真龙天子会是个什么表情? 我: 我下意识看了一眼杯中那似乎浑浊起来的茶水,竟莫名感到了一丝寒意。 我看徐静枫,徐静枫正戏谑地看着我。 额角似乎有冷汗沁出,我忍了好久才克制住自己抬手去擦一擦的冲动。 小侯爷果真还是老样子,三两句玩笑话便乱了心神,以为徐某人当真有那么大的能耐。他笑了笑,慢条斯理地又为我续一杯茶,自己也微啜一口,似是在向我证明这茶水毫无异处。 我松了口气,心道还好没上这个大逆不道的当。 徐静枫则又笑了笑,似也见好就收,在我还未来得及发作前便话锋一转,竟主动提起了方才被他巧妙回避过的正题: 言归正传。对于崇睿一事,小侯爷希望我如何回应? 他说着顿了一下,目光便不经意般滑向了仍在榻上躺着的崇少,一双没有波澜的黑眸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悠闲地等我开腔。徐某三年前便说过,我与崇睿今后如何,但凭小侯爷做主。 我没料到他会在此时依然说出这种话来,更不知道这厮究竟是打的什么主意。 想起三年前他说要终生侍我为主的鬼话,我憋了许久,还是微微皱眉道:徐静枫,你当真对本侯本大侠的贤弟没半点感觉?也从未喜欢过他? 徐静枫抬起头来淡淡道:我若说是,小侯爷又待如何? 那我就带他回去了。 徐静枫闻言一愣,似乎没想到我会如此轻易地妥协,清眉微微一挑,神色便又若有所思起来。 我平静地继续道:感情一事毕竟强求不来。你若不喜欢他,也不必委屈自己同他做一对虚凤假凰;他虽喜欢你,可倘使你不需要他来做伴,一个人却也堪堪过得下去。 其实我打心底希望自家贤弟能好过一些,若徐静枫也钟情于他,两人不论在朝在野,都称得上是皆大欢喜。 可我又本能地觉得,有些看似已经走到头的缘分,其实也勉强不来;眼前这本就不算般配的两人确乎也像曾经的萧浓情和我一样,横亘着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 方才他那大逆不道的三言两语,看似是同我的顽笑,我却从中感到了几分他也曾认真思索过的意味。毕竟他也与萧浓情不同,若独居的三年间始终无法释怀,身为旁人的我亦劝不得什么。 然而他终究是决定不再执着于那些旧事,不论这期间经历了什么,也总归是让我放下心来,消除了彼此之间的那一点隔阂。 因而崇贤弟今后会与他如何,终究是要看本人的意思。 我看某人,某人已是悄然起了身。 徐静枫走到崇少仍睡着的小榻边,低下头来看了他一会儿后,便弯身将他抱了起来,朝他那隐匿在幽深竹林中的卧房走去。 今后我们的事,就不劳小侯爷费心了。 耳边落下这一句轻飘飘的话语时,我望着徐静枫的背影,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这是成了? ****** 夜半渝州城府衙灯火通明。 我从马厩中走出来,余光中瞥见先前崇少为我拾掇出的那间房里正亮堂着,萧浓情的剪影被长长地投在脚下,似乎正伏在案边摆弄着什么物事。 这几日萧浓情在衙门坐镇时仍是窝在这间不算宽敞的杂役房,现下也似是在安心等我二人回府,我推开房门咳了一声,他便微微一滞,手中那圆咕隆咚的物事也蓦地掉下来,滚落到了我脚边。 我弯腰捡起来一看,正是当年被我带离京城后,又被我同一堆杂七杂八的小物件带到崇少这里来的那颗绣球。 看着眼前红艳艳的绣球,以及上头一个大写的萧字,又想起傍晚在徐静枫卧房看到的、被他同古玩漆器一道放在多宝格上层的那颗绣球,我轻声叹了口气,愈发觉得我们四人间的孽缘还真是不浅。 见萧浓情坐在床边,有条不紊地宽衣解带,我便也打着哈欠脱了靴,径直翻身上榻揽住他的腰身,枕在了他的膝上。 沐浴过后的香气淡淡萦入鼻间,见我躺得舒适,他微微一笑,伸出手来撩起我耳边的碎发,拿了耳匙便为我搔起来。 我惬意地眯着眼,心绪也慢慢平静下来。 生来便是王侯将相,平素不知百姓疾苦,却一心只想逃离那金丝绞的鸟笼;事到如今,亦全然不觉得后悔。 就这么日复一日地过着,平凡安稳地度过余生,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第61章 崇贤弟的幸福日子来得就是这么猝不及防。 我不知道那天独自回府衙之后,那对也算是终成眷属的苦命鸳鸳有没有互诉衷肠,总之他又跟徐静枫腻歪了整整七日,等得我都有些发怵了,萧浓情也遣人去了一趟,才把那位赖在松溪的知府大人恋恋不舍地请回来。 虽然我无意去打扰他和徐静枫的卿卿我我,可这府衙里凡是崇少从京城一并带来的随从官,或多或少都知道某两位京官之间有些过节,左右不见知府大人回来,又见某人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不由得都开始怀疑是萧相国暗中杀人灭口了,这才迫不得已把他叫了回来。 然而崇少还未安生两日,便又溜了;此后便时不时趁空往松溪跑,丝毫不觉得半日路程行得疲累,每每回到府衙,便是一脸春风荡漾。 只苦了那匹也算是跟随崇贤弟多年的骏马,已是肉眼可见地日渐消瘦起来,看得我委实有些心疼,还特意去加购了一批上好的草料给它。 像他这般玩忽职守,衙门里的人自然都深感不妥,生怕他某日就被钦差大人参上一本,连累得他们也没好果子吃;然而萧浓情却只每日闲闲地喝着茶,反倒乐得崇少不在府内跟我厮混。 也是除了我和萧浓情,渝州城内再无一人知晓他们的知府大人是个断袖的事实,尤其是崇贤弟身边的亲信,平日里不清楚他人去了哪里,也觉得他在时的府衙气氛变得诡异了起来。 原本崇贤弟高中状元,敛去那几分纯良的少年本性混迹官场之后,为人早比以往沉静了许多,平日里话亦不多,还是颇具几分大人威严的;可耐不住这厢与情郎重修旧好,走起路来神采奕奕,说起话来更是和颜悦色,看得衙役们战战兢兢,和先前面对萧浓情转性时的崇少本人有的一拼。 不单如此,我这贤弟见府衙本就事务不多,闲暇时还将他做御史公子那些年的女红手艺给捡了起来,约莫是怕他家起潭冬天在松溪受凉,衣物一并备齐后,竟还用剩下的边角料给衙门里的亲信织了暖耳。 我不知道师爷和衙役们收到知府大人亲手织的暖耳是个什么表情,彼时我正坐在后院的桑树下纳凉,看看手里绣工精致的暖耳,看看头顶刺眼的骄阳,又看看眼前温情脉脉的贤弟,整个人便默然了下来。 如何?崇少见我双眼无神,便善解人意道,晟鸣兄可是不中意这般样式? 我看着崇少,半晌摇了摇头,默默地把暖耳收了起来。 其实我也没什么中意不中意的。 就是对眼下这愈发贤妻良母起来的贤弟有点儿绝望。 原本还以为只是崇少隔三差五地跑去跟徐静枫幽会,那厮仍只懒懒地蜗居在一隅松溪小村,谁知某夜月黑风高,萧浓情留在衙门翻看前知府留下的侦缉笔录,子时我从房中出来小解,恰看到一缕倩男幽魂自贤弟房中飘然而出,零碎的星光下朝我哂然一笑,颇有几分渗人的意味。 我嚇得没了困意,手中铜灯险些摔落下来;待看清来人是谁时,便不动声色地抽了抽嘴角。 徐静枫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我,目光落在我身后那一间还燃着灯火的杂役房,看到萧浓情的剪影时微微眯了双眼,又朝我点点头以示招呼,慢条斯理地走进马厩牵了他那匹价值不菲的爱驹出来,就这么消失在了远方的渺渺夜色中。 我哼了一声,自然也懒得搭理他。 心情复杂地朝贤弟房中望了一眼,我打个哈欠揉揉眼,半晌也没了困意,起身到库房取些食材,便在灶上煲起了汤。 我平日里在府衙待的不多,因而直到今日才堪堪与徐静枫打过照面,却是不知萧浓情是否早已和他见过;不过某人毕竟脸皮忒厚,便是看到了,也不会有什么意料之外的情绪。 我炖上一碗补汤,回头朝自个儿那还亮堂着的屋里看了一眼,又加炖了一碗。 萧浓情这些日子看起来并无大碍,我从松溪回来的隔日便跑去药堂验了那条手帕,大夫也道那碗中之物只是一味寻常补药,或许只是长居北方的他初到雾气湿重的渝州,有些水土不服罢了。 我便终也放下心来,每日只悠然地打理着自己那即将成熟的一亩三分地,闲暇时同萧浓情一道帮追着情郎不知所踪的贤弟处理些衙门琐事,偶尔也背上剑去临近的小村挑几个不长眼的盗贼,自觉很是安逸。 ****** 很快便是夏末丰收的时节。 与那些个在边郊良田遍野的街坊邻里相比,后山的那半亩小地委实贫瘠得可怜,不过也够我这半生都窝在侯府、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侠激动了。 萧浓情原本对收割这等繁琐之事兴趣缺缺,日头一高便懒得下地,不过见我兴致勃勃不愿假手于人,也只好换了他那些样式风骚的常服来继续干活,多年习武之人本就较我更有力些,很快便同我拾掇好了熟成的苞谷。 不过萧浓情于此事毕竟比不得我熟稔,割秸秆的时候面上被擦出一道血痕,我便扔下手中的活计,嚼了些草药细细涂在他的伤口上。 正午的日头还有些晃眼,萧浓情微微仰着脸,一双碧色的瞳孔在阳光下似乎更浅淡了些。 我的目光不经意间与他对上,又很快移了开来。 不知是不是体质的缘故,几日下来我又黑了一圈,连眉心都晒出一道浅浅的痕迹,萧浓情却依然白皙清透,即便身着寻常布衣也是十足的贵公子派头,有时我干起活来离他近些,还能看到细瓷般的脖颈上那微青的脉络。 啧,也不知道男人生成这副模样做什么。 我收回手指,忍不住朝那道细小的伤口又看了看,心道若这样的一张脸上添道疤痕,没准儿还能更血性有男人味些。 不过他毕竟是不易破相的体质,以前还是安沐里时也没在战场上落下什么疤痕,曾经挨过板子的腰臀亦已淡化得差不多,夜晚沐浴时远远地望过去,也还是白璧无瑕的美人一个。 虽说若他不是如今这般样貌,当初的裴小侯也绝无断袖的可能;然而再怎么倾国倾城的男人,看多了其实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即便京城的那些个姑娘对萧浓情迷恋如斯,我也不信若她们能在和他朝夕相处数年后,还能整日萧郎来萧郎去的做西子捧心状。 只是好处也总归是有的,街坊邻里听闻钦差大人体恤民情,常来赵家小哥这里学习务农,便也时不时地登门送些米面点心,我乐得不必外出奔跑,倒也不介意萧浓情被那些个叔叔婶婶多看两眼。 想到这里,我下意识瞥了萧浓情一眼,发觉他正幽幽地看着我。 晟鸣。 嗯? 太近了,痒。 我一愣,胡乱地嗯了一声就赶忙和他分了开来。 中规中矩地割了会儿秸秆后,我发了会儿呆,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想来我二人也是在炕上滚了无数回的关系,我又不是崇贤弟那般面对情郎会害羞脸红的少年郎,便是和他离得近些又如何? 于是我咳嗽一声,理直气壮地朝他挨近了些。 萧浓情见状,侧过头去似乎低笑了两声;然后托起自己的草帽,居然径直贴上身来,在我的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 我摸着自己的脸颊,心情复杂地看了他颇久,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与那巴不得时时刻刻与情郎缠缠绵绵翩翩飞的崇贤弟相比,萧浓情除却相认时那放浪形骸的一晚外,其实也并不热衷于整日与我有过多的黏腻,这倒和他三年前初开荤时那如狼似虎的性情大相径庭;非要说的话,两人倒是很有一番相敬如宾的感觉。 这般感觉说不上好,也不说不上不好,就是总觉得哪里有些空落落的。 恋耽美 >少年倾国——诗花罗梵(47) 尤其我这般血气方刚的年纪,先前一直禁欲倒也还好,眼下有个每晚衣着不多的枕边人躺着,倒也难免会有些心思;萧浓情若主动些还好,他若只是老老实地睡觉,我便也不好意思像个登徒子似的动手动脚。 见他虽然举止亲昵,却又很快撤了开来,似乎没什么进一步的意思,我那原本还欲揽住他腰身的手便收了回来,心跳趋于平稳的同时,也颇有几分意兴阑珊。 抬眼看到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显然看出了我方才的意图,我喉头一哽,哼了一声以掩饰住自己的窘迫,放下镰刀抖了抖秸秆堆上的麻袋,便打算装上两袋苞谷出去串门。 待在渝州的这些日子没少受到邻里们的照顾,回礼虽少了些,可谁都知道外地来的鸣儿哥这几个月来对自家半亩田的上心,于情于理都不会觉得寒酸。 萧浓情见我蹲在田边掰着苞谷,半晌一言不发地背起麻袋,临走前还回过头来朝他意味不明地撇了撇嘴,忽然伸手一捞,就将我整个圈在了怀里。 我不明所以地挣扎了一下,下一刻只觉得唇上一暖,温软的物事便贴了过来。 晚上,早点回来。 第62章 勾引,赤/裸/裸的勾引。 我忿忿地背着苞谷走在街巷间,想到萧浓情最后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面颊蓦地一热,抬眼看看头顶已有些偏西的艳阳,步伐便不由得加快了些。 虽说只是去左邻右舍送礼,可既然到了人家,就难免会坐下来与主人喝杯茶唠唠嗑,尤其听说我爹独身一人回了老家,如今偌大的渝州城再无半个赵家小哥的亲戚,那些叔叔婶婶看我便又多了几分怜惜,说什么也要我留下吃顿家常饭再走。 我不便推辞,也只好应允下来,由着吴家大嫂推着我到了堂屋,进去的时候才发觉桌上除了吴家人外,还有三个一脸赧然的姑娘。 我便明白了过来,嘴角不动声色地撇出一个有些无奈的弧度。 先前我爹还没有动身的时候,家中有媒婆登门拜访都是常事,现下眼看伶俐能干的赵家小哥在这渝州城孤苦无依,左邻右舍便又再度操心起了我的婚事,能说会道的大嫂们几番在这城中宣扬下来,连富贵人家想要招我做上门女婿的都有。 不过那些登门的媒人也不见得全是冲我来的,城中有些个腐书网见知府大人年过二十还未曾婚配,又见我在衙门做事,便也隐隐约约来向我打探过崇少有没有纳妾的打算,倒是不敢教媒人主动上府衙去苦口婆心地劝他成家。 至于萧浓情就比较厉害了。 且不论他现下还在京中挂着一个相国之名,即便在这里也是官压崇贤弟一头的钦差大臣,虽然无妻无子,却没有人家敢打他的主意;然而倒是有富户拎着礼品上门托我去打听,道是自家姑娘打从见了萧浓情后便茶饭不思,想问问萧大人在渝州留守的期间需不需要暖床的丫头。 我闻言便是一阵无语。 城里的姑娘们想嫁我为妻,嫁崇少做妾;萧浓情的话,却连个通房丫头都甘愿做得。 却是不知待本大侠揭了面上这薄薄的一张皮,能否追得上这厮的一半威风。 只是一心想给萧郎暖床的姑娘可能也不会想到,她的萧郎这会儿兴许正在焚香沐浴,要给这渝州城内一个平平无奇的游方货郎暖床。 我幽幽地回到家,蹲在后山那收割过后的半亩田边发了会儿呆,踌躇着走到自己那间不算宽敞的卧房时,萧浓情果真早已等在了床上,沐浴过后软绵绵的香气老远便闻得见。 他点着灯,微阖着双眼靠在床头小憩,发间的水汽也有些冰凉,看样子着实等了很久;想来我若不是被殷勤的吴家大嫂强拉着和姑娘们谈天,也不会这么晚才归家来。 我坐在床边脱了靴,转头见他似乎没有醒来的迹象,便撩了撩他垂在肩前的长发,安然地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本《齐民要术》看了起来。 感受到温热的呼吸声慢慢朝耳畔靠近,我了然地挑起眉,腾出一只手来绕过他的腰际,萧浓情便眨眨眼睛,顺势窝进了我的怀里。 他在我颈间蹭了蹭,鼻尖停留在我的衣襟边轻嗅着,碧眸便微微眯了起来:怎么一股姑娘家的胭脂味儿? 闻言,我下意识抬起袖来闻了闻,右眼皮便是一跳。 也不知道是在吴家蹭饭时和桌上的哪个姑娘坐得近了些,竟也有幸沾到了些女儿温香,此时又见萧浓情那倏然变得危险的眼神,居然没来由地心虚起来。 我咽了下口水,想想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如实道:方才去米铺吴家串门,和吴大嫂老家赶来渝州城探亲的几个姑娘聊了聊。 萧浓情定定地看着我,身正不怕影子歪的我也大义凛然任由他看着。 然后他哦了一声,伸出手来便要为我宽衣解带。 我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他有更多的问难,悠闲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拈酸吃醋的征兆,略略安心的同时,居然也有些隐隐的不爽。 虽然尚在京城时连我家崇贤弟都会醋上一壶的萧浓情委实教人头疼,可眼下我带着胭脂味儿晚归,他竟也看不出半分忧虑,实在不像是贤妻的作为。于是我哼哼道:你就不怕我其实是喝花酒去了,方才的话是诓你的么。 萧浓情停留在我衣带上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微挑起眉,意味不明地嗤了一声: 这渝州城还会有哪个花魁姑娘,能比与我萧浓情过夜的许诺还更诱人些? 我愣了。 萧浓情低声笑笑,也没去看我的表情,随手将两人的贴身衣物搭到一旁,若无其事地钻进了我怀里。 明知道他这话说得倨傲,那理所当然的态度更是无比气人,可我憋了半晌,居然还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我看着他那双还映着朦胧灯火的碧眸,恍然间竟找回了几分与他初识时的心动。 然后我便悲哀地想到,萧浓情当年算计得果真没错,若他不是这样的性情,见惯了恭谦美人的裴小侯又哪可能如此轻易地将自己交待出去。 云雨后我懒洋洋地趴在萧浓情膝上打着盹儿,萧浓情低下头来梳理着我打结了的长发,纤细的五指插进我的发间,慢慢地为我按摩起头顶的穴位来。 我舒服得直哼哼,刚想开口要他按得再重些,却见他忽然收回了手,嗓音有些模糊地问道:今日那街坊的吴大嫂,是想给你说亲么? 我嗯了一声,想到那些个殷勤为我挑媳妇的叔叔婶婶,眼神便不由得变得幽怨起来。 这样下去也不知何时是个头,想来只要我还在这里多驻足一日,整日操心的叔叔婶婶就不会消停。渝州毕竟民风开放,干脆径直挑明了告诉吴大嫂他们我是个断袖好了 正想得入神,我抬眼看到萧浓情神色有异,沉默了一会儿后,竟开口问道: 晟鸣,你从未想过娶妻么? 我顿了一下,凉凉道:想过啊。以前还是侯爷的时候,便是娶上十个八个,也定然会有人嫌我娶得少,可惜我当年独独钟情了花想楼的小丫头;想来若不是萧郎你从中作梗,极乐侯府的小世子这会儿可能都会打酱油了。 想到骊珠儿的孩子真的会打酱油了,可惜爹亲却不是我,我便如鲠在喉,不由自主地翻了个白眼。 我看萧浓情,萧浓情若有所思地扬起了眉,实在看不出有什么愧疚的情绪。 好在只要我不说,萧浓情永远也不会知道我迷恋骊珠儿的原因,这才堪堪保住了本大侠的一分薄面;看在那丫头最后也算是有了个好归宿的份上,以前的那些破事儿我也懒得再去计较。 困意浅浅地袭上头来,我打了个哈欠,正伸出手来想要熄灯睡觉的时候,萧浓情却忽然道:那以后呢?以后会不会有娶妻的打算? 我心情复杂地看着他。 非要说的话,我日后自然不可能娶妻;不过萧浓情这话问出来,倒像是盼着我能向他告白似的。 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中所想,萧浓情抚摸着我耳边的发,轻声道:我知道只要我还在这世上一日,晟鸣就绝不可能娶他人为妻。 啧,自恋狂。 我嘴角抽搐了两下,还没来得及回话,便听得他又问:可这一辈子还很长。若有朝一日我走在你前面,你会娶妻么? 我皱了皱眉,只觉得这话委实有些破坏气氛,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半晌阖着眼在他怀里翻了个身,漫不经心道:你想我娶么? 也没什么不好。 这话一出,我倏然睁开了眼睛。 萧浓情端坐在我身前,面上的表情淡淡的,好像方才那句匪夷所思的话不是他讲出来的一般。 我一个骨碌爬起身,先是将手心搭在他的额头上,确认他不是发着高烧说了胡话;然后将床头的那盏灯燃得更亮些,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最后甚至还打算解开他的衣襟,看看右臀上的那粒痣在不在。 萧浓情压住我探向他衣襟的手,颇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是真的。做也做过摸也摸过,还能忽然被掉包了不成? 我瞅着他,下一刻只觉得更惊悚了。 以昔日的裴小侯对萧浓情的了解,哪怕天塌下来,明日亡国,他也断不可能会说出同意我在他死后续娶这样的话来。 毕竟这厮在崇贤弟离京之前还跟人家酸得你死我活,现今却又成了包容大度的贤妻,此情此景下一脸正色地望着我,怎么想都觉得诡异。 萧浓情伸出手来抚平我微微皱起的眉毛,垂下的五指与我纠缠在一起,靠在我肩头喃喃地道:晟鸣,你也知晓我生性自私,从来觉得既然我在这世上仅只你一个至亲,你这一生也须得只看我一人,便是自小的青梅竹马也不行。 我撇了撇嘴,便听他又幽幽道:彼时我想着,若我算错一步门殚户尽,也定得想个什么法子拉你一同黄泉做伴才行。 闻言,我背上一凉,正想开口说点什么,便见他伸了一指挡在我唇前,平静地继续道: 可如今我却想着若我走在你前面,我只希望你能将我忘了,日后和崇睿一道游历江湖也好、归于乡间娶妻生子也罢,此生只需顺从自己的心意过得幸福美满,我在九泉之下亦已别无所求。 第63章 夏夜的打更声从街巷间漫漫地响起,萧浓情那轻而缓慢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听起来倒当真像是参悟了什么的肺腑之言。 我沉默了一会儿,实在不知道该给出什么样的反应,便叹气道:你为何忽然提起这个? 萧浓情收回手,碧眸仍是幽幽地望着我,半晌撑着下巴道:无事,只是最近看到这城中的几场丧事,有感而发罢了。我想若我两人其中一个先走,另一个余生膝下无子,兴许会不大好过 他这一说我才想起来,前几日与我家隔了两条巷的茶老四家主人去世,家中便只剩下了年轻的寡妇和高龄老母,办丧事时我还去搭了把手,看得出日后定然过得不容易,临近的街坊们还好心塞了他们些银钱。 据吴大嫂说,茶老四的寡妇是准备守丧期一满便再嫁了,毕竟以后日子还长,为了节孝二字继续过那苦日子也不值当。 明白了萧浓情莫名道出这话的缘由,我乜斜他一眼,道:怎么,听萧郎这口气,若我先你一步去见了阎王,你还想再寻个姑娘成家不成? 萧浓情闻言一顿,若有所思道:晟鸣会同意我再娶么? 你想得美。我哼了一声,也是生前便误我良多,还想在我死后移情别恋?若我在你之前作古,可留不得你在这人间逍遥快活,临终前定要托人给皇上带一声话,教他把你赐死了冠上我裴家的夫姓,合葬到一起才行。 萧浓情看着我,忽然就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看得出来,这厮的心情居然意外的很不错;便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方才那番话也无异于他想要的告白了。 于是我倒头盖住自个儿的脑袋,见他熄了灯合衣在我身边躺下,面上依然难掩那一丝愉悦之色,便郁闷地凑过去,在他颈边咬了一口。 好了,不提这些了。他倒也知道见好就收,伸出手来轻拍了两下我的脊背,忽然道,过几日我要去一趟夔州,应是会待个三日左右回来,听闻那边盛产好酒,可有什么想吃想玩的要我带回来? 我看萧浓情,萧浓情在夜色中朝我眨了眨眼。 这才想起萧浓情虽是辞了官,可还有大半年的功夫是要履他那钦差大臣的差事,皇上点了他一份四川各府的官员名簿,要他一一到地方去考核其人品及功业,也并非我所想象的那般清闲,虽说小地方有他随行的侍从官代劳,一月中也须得有个三五日亲自去巡。 我立马来了精神,想起吴大嫂说过夔州秋初有大型的南北集会,有许多连在渝州城都买不到的稀奇工艺品,便想开口说不若我们一道去。 转念却又想起萧浓情此行是为办公事,有我在旁打搅也有些不便,因而只能沉吟下来,想了想便附耳过去,跟他讲了些自己想要的物事。 种子?萧浓情挑眉道。 我嗯了一声,道:想买些花种。吴大嫂说巴蜀最好的花师就住在夔州,兴许会在集会上遇见也说不定;买些花种封好白蜡存在仓里,开春时便能把后山都种上。 想到眼下光秃秃的后山来年就能变得花哨起来,我沉浸在自个儿美好的构想中,眉飞色舞地跟萧浓情讲起了我在书中看过的育花之术。萧浓情安静地听着,眼眸似乎闪烁了一下,也没有什么异议的样子。 哦,还有。见萧浓情应允下来,我顿了一下,挠挠头道,如若有的话,给崇贤弟捎些上好的波斯针线。 想到崇少近些日来苦于找不到精细的针线做刺绣,想给徐静枫那厮绣个荷包,我便撇撇嘴,只觉得那两口子着实腻歪得紧。 见萧浓情的神色似乎隐隐微妙了一下,我打了个哈欠,懒散道:也只是顺道给他捎一捎,市集上寻不见的话也就罢了;只等你回来,来年开春我们便一起种花。 萧浓情看着我,也知晓我这话里的弦外之意,半晌终是展颜笑笑,靠近了些枕在我肩头,仰起脸来轻吻了我一下。 恋耽美 >少年倾国——诗花罗梵(48) 好啊,他轻声应允着偎进我怀里,便慢慢阖上了双眼,等我回来,开春我们便一起种花。 归于乡间做一草莽百姓,悠哉的日子便也流逝得很快。因着崇贤弟还有几年的任期,有他坐镇的辖地外出办事都较别处更方便些,我便也没有即刻动身去更远的地方云游,就这么闲闲地在渝州城住着,转眼便是大半年。 渝州的冬日没有京城那般白霜铺地的繁荣雪景,倒是方便了我们的出行;崇少仍是隔三差五地往那松溪小村跑,他那些给徐静枫准备的衣物也终是派上了用场。 原本我还担心萧浓情不适应这巴蜀之地湿暖的气候,因去年的那顿板子落下什么病根,哪知他气色始终不错,倒是我临近开春的时候感冒了一场,怕将病气过给他,便与他分房睡了一段时日。 萧浓情依然一月之中会外出个三五日,而这三五日通常都是我与崇贤弟喝酒小聚的日子,毕竟即便我与崇少自小亲密无间,如今都是有家室的人,加之临近年关衙门事务也多,平日里的小聚便显得弥足珍贵起来。 萧浓情从夔州带回来的针线颇教崇少受宠若惊了一番,我也没告诉贤弟这是我要他买的,无形之下便又缓和了几分两人间的气氛;而我那傻贤弟为了回礼,还给萧浓情又绣了个与他情郎一模一样的荷包,萧浓情困惑之余,也还是领了这份情。 至于徐静枫则依旧神出鬼没,从不光明正大地在我和萧浓情面前现身,听崇少说他忙于做些舶来品的生意,想来应是比眼下堪堪能自给自足的我还要滋润得多。 不知道其他三人心中如何想,反正我对眼下的日子很是满意。 ****** 天气转暖,算算日子也快到了播种的时候,我便也少了些外出跑商的功夫,整日窝在家中研究那些封存的花种,想要栽培出什么巴蜀没有的新品种来。 每当我专心致志地翻看着各种书籍琢磨时,萧浓情便也沏一壶茶,捧一卷公文在我身边坐下来,竟也看不出丝毫无聊之色;困倦了便一起歇在榻上小憩,肚饿便携手上街逛逛夜市。 所谓安然的小日子,便是如此。 然而终于到了播种的时节,我将谷仓内白蜡封好的花种一一筛出来,打算隔日便与他一同下地耕种时,萧浓情迟迟未曾归家,到了府衙一看,才发现他居然在弯身拾掇着自己的贴身衣物。 见他把官服细细地叠好,我便明白过来,撇了撇嘴道:明日又要出差? 萧浓情顿了一下,还未来得及答复,我便又道:那你今次可得早些回来,我连种子都筛好了,原本还打算明日便播下去;若是太晚回来,花期就过了。 说着便也蹲下身来,替他将常穿的那几件颜色素些的衣裳理了理。 萧浓情离京时并未带太多随身衣物,较为风骚的几件的都在我的强烈抗议下压了箱底,又去添了几件衣料朴实些的作穿着;此时我看着他这几件平平无奇的素衣,竟莫名怀念起他京城故居的衣柜来。 莫说别的,徐静枫那厮着个牙白月灰的颜色或许更合衬些,我以前也着实嫌花枝招展的萧浓情太过骚包,可现下看来,果真还是以往的牡丹扮相瞧着更顺眼些。 正惆怅地想着,萧浓情忽然摇摇头,道:不必带这么多。皇上交予我的差事皆已办妥,此行是为回京交差,然后去哈密为爹娘扫扫墓;这一趟可能会去得久些,应是赶不及这一季的花期了。 我一愣,随即不满道:扫墓这么大的事,你先前竟也不知会我一声? 见他轻描淡写,好似不觉得自个儿这一趟有什么特别,我便皱了皱鼻子,也未曾再说什么。 罢了罢了,不过是少一个种花的帮手,年后衙门事务不多,崇贤弟闲时应是也能来逛逛;再不济还有徐静枫那厮,暗地里在崇少府上白吃白喝了这么久,也总该来给我这个妻兄搭把手。 只是心里总归是空落落的,有一点郁闷。 叹了口气将那些理好的衣物又从行囊中取出来,我的手忽然被萧浓情一把拉过;回过神来的时候,嘴唇也被堵了起来。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今夜的萧浓情似乎格外热情。 夜半我醒来,见他正坐在床头静静地看着我,散在肩后的长发幽然如同鬼魅;而那眼神似乎也复杂异常,若我没看错的话,居然有些难以言状的哀伤。 于是我背过身去避开他的目光,半晌见他仍是静坐着一言不发,便道:萧浓情。 他应了一声,凉滑的掌心在我脊背上轻轻缓缓地抚摸着,动作一如既往地温柔。 我沉默了良久,没来由地憋出一句:如若你日后有个什么万一,我当真会乐得解脱,娶妻娶上足足十房,从此夜夜笙歌花天酒地,全然将你忘得精光。 抚在我脊背上的手似乎僵了一下,半晌收回去,自耳边落下一声低低的笑来。 然后他一言未发,困意再度袭上头来时,一个轻柔的吻便印在了我的额头。 这一觉似乎睡得格外冗长,待我终于懒散地从床上起身,打着哈欠去洗漱时,看天色居然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 我一边洗脸,一边隐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大对劲;跑去厨房将剩下的半锅甜粥细细检查了一番,便发现某只天杀的胡疆野鸡居然给本大侠的晚饭里下了安神散,难怪我昨晚梦得那么香甜。 现下人已经背起细软跑了,在他回来之前我也找不到人算账,便只能暂且在心中记了一笔,用过早饭便去谷仓继续筛种子。 萧浓情不在,我忽然也没了种花那等附庸风雅的心思,想想觉得还是种苞谷好些,与向日葵套种在一起,远远地望过去也相当好看。 去推了耧车出来,我正眯着眼睛蹲在田边晒太阳,眼前忽然一道灰影掠过,某只蠢鸟就这么扑愣愣地落在我肩头,与我大眼对小眼地瞪视起来。 我给它喂了些谷米,这才想起萧浓情回京交差,侍从官和家仆都跟着走了一大堆,却把这皇上最宝贝的鸟儿忘在了渝州;也或许是这个缘故,蠢鸟啄谷子啄得颇有几分心不在焉,末了又抬头朝我吱嘎鸣了两声,看起来竟有几分急躁。 以前萧浓情不在时,没人会在无聊之际随手拔它的毛,它还乐得更自在些,眼下难得被我多饲养几日,看起来却居然有几分不情愿。 我也懒得搭理它,站起身来踩踩脚下的黄土,想着再过几日播种不迟,便又将家宅的大门锁好,一路溜达去了铁匠铺。 这般在家中闲了两日,我便抱着棋盘去衙门找崇贤弟下棋。 哪知到了衙门四处找寻一圈,崇少不在,审案阁内的太师椅上闲闲地坐着一人,见来者是我,便悠然地放下手中茶盏,矜持地朝我颔了颔首。 小侯爷,早。 我一看便明白过来,知道崇少这会儿八成还没能起身,嘴角不动声色地撇了撇。 半年来头一遭在青天白日下与这厮打照面,却是不知贤弟是如何想的,竟允许他这等敏感之人随意出入府衙私密的重地。 徐静枫不是外人,我自然也不是,相当从容地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随手拈了块盘子里的茶点便吃起来。 吃了两块一抬头,见徐静枫正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擦擦嘴,奇怪道:光天化日之下在这衙门里现身,你就不怕被什么有心之人看到,径直上报京城么? 我知晓徐静枫之前确乎是有无法抛头露面的顾虑,因而才没有怨他教贤弟整日奔跑;只是眼下看他气定神闲,又实在不像是对自己和贤弟有什么担忧的样子。 徐静枫了然地挑起眉,又温吞地喝一口茶,这才慢慢道:既然碍事的人不在了,我又如何不能在这衙门现身? 果然。 我被茶点呛了一下,忙倒了点水来润润嗓子,这才瞥着他道:萧浓情今次是会去得久些,可若他回来,莫非你还要像先前那般东躲西藏不成? 那倒不必。徐静枫笑了笑,拿出手帕来擦擦唇角,这才慢条斯理道,毕竟他啊,回不来了。 第64章 徐静枫声音不大,语气一如既往地平淡,听起来在这宽阔的审案阁中却显得格外清晰。我看着他将手帕收入袖中,心情很好似的抄起手来看着窗外风景,不由得皱眉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徐静枫仿佛没听见似的沉吟了一会儿,才侧过头朝我看了过来。小侯爷明明早有预感,又何需在下亲自点破呢?他叹气,目光中隐隐有几分怜悯,你明知道以李烑的为人,是不可能放任安沐里活着辞官的。 我站起身,头也不回地朝阁外走去。 晚了。徐静枫唤住我,伸了个懒腰站起身,他既然选在这个时候撇下你独自回京,就意味着他现下根本已是病入膏肓,再也无药可救了。 我回头,看着徐静枫咬牙道:这半年来,他的身子明明比我还硬朗得多,何来病入膏肓一说? 徐静枫挑眉看我:哦?可去年腊月初八我待在这渝州府衙的那晚,还撞见他在吏舍池畔吐血来着。 闻言,我倏然安静了下来。 腊月初八,是萧浓情动身去叙州的前一晚;回想起他为数不多的几次出差,也差不多就在每月的这个时候。 如今看来,皇命在身须得巡游一事不知是否为真,莫非病痛发作不想教我撞见才是他的目的? 见徐静枫已是从公案后走了下来,我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握起,指节泛白的同时,亦直直地看进他眼里:那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徐静枫面无表情地任我瞪着,半晌叹了口气,像在看一个傻子一般看着我:小侯爷毕竟天真年少,这半年来也可曾稍稍动脑想过,安沐里于你或许是余生的良伴,于我裴子淮,可是功败垂成一事最大的背叛者啊 说着便又回到公案后,坐在太师椅上为自己续一杯茶,淡淡道: 小侯爷毕竟对我这个兄长知之甚少。若不是知晓他命不久矣,我哪可能会轻易地放过他?如今我虽无法向李烑复仇,可对付他一个辞了官散了功的安沐里,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并不疑心徐静枫会在这个时候骗我。 只是先前那些不详的预感终于应验,尚未来得及反应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半晌怔怔地站在原地,说不出半句话来。 不也挺好的么?徐静枫看着我若有所思道,安沐里已死,从此小侯爷与那些朝中旧事将再无半分瓜葛,日后同我们一道过这田园生活,岂不更是美哉? 我皱眉道:你们? 自然是我和崇睿。徐静枫说着便微眯起双眼,语气竟出乎意料的认真,我毕竟一早便对小侯爷有情,终生侍你为主也不是一句空话;至于崇睿更是尚在京城时便表白过,若他的晟鸣兄也同样对我有意,便是让他做小也心甘情愿。 我迟疑了足足半盏茶的功夫,强忍着将火气压下来之后,才看到他眼底的那一抹笑意。 便也知道他又是在说些不合时宜的荒唐话,根本懒得再搭理他,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径直就想起身到马厩去。 虽然不知道李烑教安沐里服的是什么毒,不过他已经没救了;如若能救,他也不至于坐以待毙到这个时候。 身后,徐静枫又轻飘飘地落下一句:你若当真喜欢过他,就应当谢了他的牺牲,从此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他既愿意成全你自由,小侯爷又何需拂了人家的美意? ****** 初春的温煦日光暖洋洋地洒在空旷了许多的屋舍,我坐在窗边发着呆,总觉得今日更适宜下一场幽绵的小雨。 眼下这温和怡人的天气,加之萧浓情平时惯用的牙具香囊都还散落在卧房各处,就好像他当真只是出个远门,随时都能回来似的。 半晌,我如梦初醒般从椅上跳下来,四处翻找了一番后,发觉萧浓情的每件小物都在,却独独不见了原本是我带来这渝州城的绣球。 正因如此,我那原本还抱有一丝期冀的心一下凉到了谷底。 我根本不懂萧浓情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现在是死是生?是病或毒暗中发作了多久?退一万步讲,即便他当真命不久矣,为何迟迟不肯告诉我真相? 毕竟即便是藉此来求取我的同情,也远比独自一人默默等死要强得多。我这厢想得心烦意乱,趴在桌案上不知该如何是好,身后却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晟鸣。 我了然地回过头去,便见那只蠢鸟从房梁上跌跌撞撞地飞下来,灰扑扑地落在了我的笔架上。 好半天见我没有反应,蠢鸟歪着脑袋看我,忽然又用皇上的声音憋出三个字:萧浓情。 我一愣,便见它扑棱了两下翅膀,用极其威严的语气继续道:萧浓情,你当真以为朕的朝堂是你萧家来去自如的游园地,说谋反就谋反,说辞官就辞官? 见眼前的蠢鸟竟将皇上的训斥声模仿得惟妙惟肖,我呆了一会儿,随即想到它既然贵为皇上的爱宠,在御书房的时候肯定没少听到什么私密的对话。 于是我便伸出手来抓住了还未在笔架上站稳的蠢鸟,竖起耳朵来紧盯着它,想要知道下文是什么。蠢鸟在我手里挣扎了一下,乌溜溜的鸟眼与我对视着,目光像在看一个傻子。 等了好半天也不见它有继续说点什么的打算,我松开手,低下头来叹了口气,自己也觉得十分可笑。 哪知蠢鸟抖了抖被我抓皱的羽毛,脖颈转动着迟疑了一下,居然又用萧浓情的语气平静道: 臣知晓自己已然罪无可赦,如今道出这种话来,更是大逆不道;只是晟鸣离京的这三年间臣委实思索良多,自认与其苟活于朝廷,不如追随了他去。 便又压低声音道:看在浓情也算是为皇上解决了诸多内忧外患的份上,也只求皇上开恩这一次,允我辞官出京;若皇上实在担忧,浓情自愿服毒为质,只需定期遣人送药探查,断不会将朝中机密泄露丝毫。 放肆! 恋耽美 >少年倾国——诗花罗梵(49) 我嚇了一跳,未曾想到这鸟儿又用皇上的声音喝了一声,听起来也当真是发了怒。 然后它便沉默下来,与我大眼对小眼地互相瞪了半晌后,拍拍翅膀咳嗽两声,又发出一些听起来像是徘徊和啄谷子一般的怪声,也不知究竟持续了多久,这才沉声道: 好,朕就允你这一次。不过 我心头蓦地一紧,便听得耳边皇上的声音慢慢道: 给你半年期限,劝服鸣鸣回来做朕的太子,朕便可饶你不死,且不再干涉你二人间的私事;否则你也知晓当年被你毒杀的哈密大王子是个什么下场。若是想好了,明日便自个儿来领这一碗药吧。 恍然间,我明白了过来。 若我知晓萧浓情命不久矣,会同意回京去做太子吗? 我现下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可是萧浓情亦没给我考虑的余地。 正午的阳光照得更酣了些,我换了身行头,蹲在谷仓中将那些花种再度用白蜡封好,然后跟左邻右舍道了个别,便将自家大门谨慎地上了锁。 听闻近几日气候不错,初春时节行路也最为好走;我只带了些盘缠和佩刀,到府衙吏舍后的马厩巡视一圈,给正休息的几匹良驹喂了些上好的草料,然后便牵出一匹来走到明敞的棚外,细细地挂好了辔头。 蠢鸟在马厩中啄了一会儿草料后,也飞到了我肩上。 耳边传来些许窸窣的脚步声,闻声赶来的崇贤弟见我跨上骏马,不免吃了一惊道: 晟鸣兄,你这是要上哪儿去? 我牵着缰绳,朝北方望了一眼。 回京,见皇上。 第65章 时隔四年再度回到北方这片熟悉的土地,我以为自己早就忘了京城的繁华,可当飘渺熟悉的市井之声入耳,远处碧瓦朱甍的皇宫映入眼底时,心下却仍是有几分归乡的亲切之感。 我纵马一路穿过闹市,余光中似乎掠过不少熟悉的影子,而我并未易容,却也始终没有被认出来。想来同为布衣的百姓并不会对身边的什么过客多留意一点,马背上风尘仆仆的游侠看起来也与昔日的裴小侯相去甚远,更无人料想到我还会有回京的一日。 从昔日的极乐侯府路过,我看到府门上的封条已经破碎得不成样子,墙内也是杂草丛生,不由得生出些许恍若隔世之感。 我手中并无谕令,没有身份文牒,本还苦于用什么法子禀报进宫,老远却见皇上身边的大太监正手执拂尘候在皇城外,老远见我纵马驰来,便恭敬地行了一礼,似是对我的求见早有准备。 我跪在冰凉的玉阶下,看着肩上的蠢鸟倏而飞起,落在了龙椅上坐着的那人手上。 将近四年未见,我的个头与样貌已是变化许多,他却依然丰神俊朗,仍是当年那个运筹帷幄、器宇不凡的帝王。 看着堂皇的殿内熟悉的玉阶与龙椅,我便不由得想起了小时候被他抱着走在这宫墙之内,揪着他明晃晃的龙袍玩闹的场景;可惜今日不同彼时,我亦无法再像年少时那么荒唐。 毕竟皇上还是那个皇上,我却再也不是极乐侯了。 皇上打量了一会儿他那在渝州城蹭吃蹭喝大半年、如今已是又圆又肥的爱鸟,额头竟隐隐浮出一缕黑线,然后将它搁到一边的鸟架上,目光便终于向阶下的我投了过来。 我还未来得及感到紧张,便听得皇上感慨似的轻声道:黑了,瘦了,不过倒是比四年前精神许多。 闻言,我的嘴角不动声色地抽搐了一下,心中略感微妙的同时,却也平静了不少。 事到如今我仍不清楚自己在皇上眼中究竟是哪般存在,是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仍将我看做他的皇嗣,还是单纯不想江山后继无人;可倘使我能猜透他帝王家的心思,也无须这般庸人自扰了。 我没敢抬头,皇上将我的情绪看在眼里,悠悠地叹气道:鸣鸣啊 他顿了一下,在龙椅上寻了个更舒适的姿势侧卧着,然后揉揉自己的额心,颇有几分疲惫地继续道:若不是因为那萧家小子,你还当真一辈子躲着不见朕了不成? 我不言,只是在阶下跪着,半晌俯首下去,平声道:四年前朝中诸多变故,罪臣知晓自己难辞其咎;现今只想恳求皇上收回成命,饶萧浓情不死。 空旷的殿宇内一片寂静。 良久,皇上那略显疲惫的声音才从阶上再度响起: 你知道吗,鸣鸣,这几年来朕一直在想,若是当初你年少意气来求朕赐死那萧浓情的时候,朕便应允了你,现下是否便成了不一样的光景。 我仍是俯着首,没有回话。 事到如今我根本无须对我与萧浓情之间的种种解释些什么,该知道的,皇上从来不比我知道得少,也早就料到我定然会回京来见他。 而他要的,也仅只是我的一句话而已。 耳边响起龙袍的簌簌声,皇上坐起身来打了个哈欠,一边逗着架上正不迭啄着沙糕的蠢鸟,一边懒洋洋道:只要鸣鸣愿意做朕的太子,朕非但可以饶萧浓情不死,还可同样放过裴子淮,并且为那远在胡疆放羊数星星的崇家平反。不知鸣鸣意下如何? 果然。 听皇上这么说,我暂且松了口气。 从他这悠闲的神色来看,至少萧浓情现下性命应是无虞;毕竟既然他料定我会回京求情,就不可能放任萧浓情在半年期满的时候横死,这也是我先前并未多么心急如焚的缘由。 也只待我一声应允,便可让这一场荒唐的闹剧圆满落幕。 于是我咬咬牙,心里琢磨了一番措辞后,便抬起头来正视着皇上道: 晟鸣固然不才,此前吃喝玩乐二十载,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入主东宫,唯恐自身并无治理天下之能;然皇上这般寄予厚望,日后有太傅太保近身辅佐,便也绝不会辜负我朝历代贤君之名。 我本以为皇上从我口中听到这番挚言,理应会龙心大悦才是。 哪知他却微微蹙了眉,也不知在沉吟些什么,投向我的目光居然有几分复杂的情绪。我不解其意,亦不知道自己是哪里说错了话,便只是默默任他打量着,直到他从龙椅上起身,背着手慢慢地走下玉阶,这才道: 鸣鸣当真想做皇帝么? 我嘴角一歪,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回应。 我想不想做皇帝,皇上明明是最为清楚的那一个;既然已经机关算尽将我诱回京城,事到如今又何必佯装。 我低头不语,实在是不想作答,又懒得扯谎。 皇上看着强忍着不忿之色的我,似乎也知道自己这话问得有多可笑,背着手悠闲地在这殿内转了一圈后,忽然回过头道:若是鸣鸣实在为难,朕倒有个提议。 便道:这样吧,你唤朕一声父皇如何? 我一愣,便见皇上又踱回了龙椅前坐下,伸出手来漫不经心地逗着架上吃得满嘴流油的蠢鸟,漫不经心似的继续道: 只要鸣鸣跟朕保证,日后对朕以父皇相称,便是在外云游也至少一年回京来看朕两次,朕便可放过萧浓情;江山社稷,亦无需你来操心。 听到这句匪夷所思的话之后,我愕然良久,抬起头来看着皇上,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皇上究竟在打些什么主意?便是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继续出言逗弄我吗? 怔愣间,龙椅上的那人已是将我的神色尽收眼底,了然地扬了扬眉,低下头来神色落寞地叹了口气,便平静道: 朕打从少年时登基为帝起,便知晓自己已不能再像寻常百姓那般一享人伦之乐了。多年来没有至交亲友倒罢,朕本以为自己能做个平凡慈爱的爹亲,哪怕这世上仅只一人不必用侍君之道来待朕,便也足够了。 说着顿了一下,自嘲般继续道:朕将鸣鸣视若亲子,可鸣鸣多年来却同朝中那些个谋臣武将一样,始终在怀疑朕其实居心叵测;从宫外收养了阿枫回来,倒头来却是自诩英明的朕险些跌了跟头,十余年间竟也从未怀疑过他。 皇上说着便沉默下来,那只仍在架上小憩的蠢鸟歪着脑袋看他,用喙轻轻蹭了蹭他的掌心。 他看向我,我便不由得低下了头。 少时的我确乎曾想着皇上对我的好应当是另有目的,不知道自己或许是下一代名正言顺的皇储倒罢,可皇上现在却说,不论我身世如何,他是真正将我当作亲子来看待的。 许久却又想起了什么一般抬起头来,迟疑了片刻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声来: 皇上,徐静枫裴子淮他的生母,是当年被皇上赐死的那一位贤嫔孟惜潭吗? 我知晓这么唐突地问皇上这等宫廷旧事,实在是有些大逆不道的;可见皇上此时全然没有和我提及萧浓情的打算,又想到那至今还心有不甘的徐静枫,便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不错。皇上瞥我一眼,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绪,说来孟惜潭还极有可能是鸣鸣的生母。若朕当真是害死你娘亲的元凶,你恨朕么? 我摇摇头,沉默了一会儿后,又摇摇头。 见我神色平静,确乎看不出半分愤懑的表情,皇上眼底隐约露出几许欣慰之色,然后才抄起袖来朝殿外熠熠生辉的金顶看去,平声道:当年贤嫔孟惜潭毒害大皇子,以求陷害彼时正得朕宠的白美人,细查之下铁证如山;朕也曾同阿枫讲过此事,可惜他始终不愿信朕,仍是将这笔账记到了朕的头上。 说罢叹了口气,又道:朕知晓他现在正窝在渝州一隅小村,平日里做些买卖,鲜少外出;也知晓当年是崇睿劫的狱。可朕却迟迟不曾遣人去寻他,也不曾过问崇睿与他私通之罪,鸣鸣可知道为什么? 我艰难地咽了下口水,没有应声。 皇上淡淡道: 饶是朕与他多年来情同父子,可朕险些便因他江山不保,还不至于有什么妇人之仁。朕不杀他,只是因为杀了他便会教那崇家小子伤心;而崇家小子伤了心,鸣鸣心里便也会不好过。朕这几年来不动萧浓情,也同样是这个理。 这一连串的转弯教我一时回不过神来;待到听懂了,也只能不动声色地揩一揩额角的虚汗,心道原来徐静枫那厮欠本大侠这么大一个人情。 我看皇上,皇上哼了一声,眼底有几分冷色:若不是知道鸣鸣着实舍不得萧家小子,朕早就赐死了他千百回。 闻言,我蓦地抬头: 皇上没有毒杀萧浓情? 皇上闻言似乎撇了撇嘴,不知是在恼我的不信任,还是单纯疲于去解释,末了疲惫地摸着自己的玉扳指:朕若当真杀了他,还拿什么骗你回来?只是朕想鸣鸣了,这厮在朝中又整日半死不活得惹人腻烦,须得逼一把才行,便就只好出此下策了。 我右眼皮跳了两下,仍是带着一丝困惑问道,那皇上当初教他喝下的是? 皇上慢吞吞道:那可是好东西。朕骗他说那是当年他毒杀哈密大王子的鸩糜丹,一月中会有个三五日发作,须得按月进补,半年后若仍无药可解便会逆血而亡;但其实那是太医院的周院使替皇后炼美容丸时留下的残次品,与寻常补药同服便会血脉偾张,胸闷吐血。 见我脸色微变,皇上又忙道:不过吐的其实都是些体内蓄积已久的污血,毕竟他早年在哈密时,也没少在他们王庭误食过奇奇怪怪的物事,除了吐的时候看起来可怕些,其实并未伤及肺腑;非要说的话,也算排毒养颜了。只是这般略吃些苦头,你看他这半年来的气色不就比往日好些。 我怔怔道:是说 他没事。萧家那小子这会儿精神着呢,再活上一百年也不成问题。皇上打了个哈欠,懒散道,不过朕的确是想着,只要鸣鸣回来看朕,这美容丸就是朕赏他的;万一没回来,他还是死了算了。 我: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完结 第66章 我站起身来,扭头就走。 皇上在身后幽怨地唤道:鸣鸣 我收回脚步,转过头来心情复杂地看着他。那他现在人呢? 昨日于阗使团来访,朕点他去和礼部一行接待,这会儿应当是正同主客司的几个郎中在北廊湖陪他们赏梅。 见我恍惚了一下,皇上便仍是慢吞吞地解释道:原本朕允了他辞官,只待鸣鸣回这京城玩上几日,也就随他去了;只是朕的翻译官受了些风寒,最后教他再替朕走这一趟,虽然大材小用了些,也算是还了朕的人情。 皇上看我,我当然不能有异议。 便抬眼看了看宫墙外鸟语花香的皇城,知道萧浓情现下正在距我不远的地方好生待着,心中安定的同时,正想开口说些什么,肚皮却发出了一阵不合时宜的声响。 我下意识看向腰间干瘪的干粮袋,再度抬起头时,皇上已是了然地挑起眉,唤来宫人为我二人支起宴桌,教御膳房去准备了些膳食送来。 一整桌的满汉全席,都是昔日我最爱的菜色,也是离京之后便未曾再享受过的佳肴。 我眼眶一热,抬眼见皇上笑眯眯地看着我,只示意我赶紧动筷,便也不再客气,还如少时不拘细行的小侯爷那般在他身旁坐下来,低下头便大快朵颐起来。 我看皇上,皇上只心满意足地边逗鸟边看我吃,半晌也看向宫墙外那官员来往穿梭的皇城,也不知想起了什么,感慨似的忽然道: 说来那萧家小子一路赶回京城向朕复命,道是自己不可一错再错,宁死也不会再做教鸣鸣为难的事,只求朕能保全他的骨灰,百年后与鸣鸣共眠;而若鸣鸣日后娶妻,也想以一个平妻的身份共葬,倒教铁石心肠的朕动容了些。 我安静地听着,手中的金筷便慢了下来。 皇上抬手给我夹了些菜,许是也知晓我在想些什么,叹气道:鸣鸣可千万别怨朕,萧家小子若非有这一遭,也不会当真下此决心倒冠落佩,从此安于做那乡间草莽;若他始终暗藏祸心,朕也绝不会留他做这朝中后患。 恋耽美 >少年倾国——诗花罗梵(50) 我默默地点了头,皇上又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看他这不就是想通了许多,知晓这江山只要有朕坐镇一日,就断然不会有什么供他两全其美的机会,与其还想着要跟朕使绊子,还不若像崇徵和恭宁两人一般,与朕的鸣鸣一道游山玩水去算了。 身旁的宫人端了热腾腾的什锦粥上来,皇上拿起汤匙喝了一口,含糊道: 待萧家小子将那行于阗的大胡子送走之后,朕就再赏他些嫁妆;今后无论鸣鸣去哪儿,给他一个名分陪着便是了。 我接过宫人递来的手帕擦擦嘴,见她们已是退了下去,于是憋了一会儿后,便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也便是说皇上当真不打算教我做皇帝了么?那这皇位 皇上闻言一顿,面上便隐约流露出几许惆怅之色来。 我知道皇上打心底还是希望我回来做他的太子,留在他身边与他相伴的;只是现下他既愿放我自由,皇储一事却仍不知究竟是何打算。 我眼睁睁看着皇上居然发了一会儿呆,然后也拿起手帕擦擦嘴,这才若无其事道: 皇位的话,朕膝下虽再无男嗣,不过却堪堪有几个伶俐聪颖的小公主。年纪稍大的两个,永乐和长宁都还未曾嫁人,平日里嗜书好学、果敢善辩,资质也相当不错,再由朕钦点的大学士管教几年,未尝不能成为我朝一代明君。 我看看皇上,又看看身边那同我一样一脸呆滞的蠢鸟,伸出手来掏掏耳朵,直觉自己听错了。 我朝可没有任何律法道是女儿不能当皇帝。皇上瞥我一眼,神色似乎不像是在顽笑,抄起袖来慢条斯理道,这历来只由男人来坐的皇位,武曌坐得,朕的公主又如何坐不得了? 我目瞪口呆。 怎么说呢,皇上不愧是皇上,平日里视朝中谏臣为无物也就罢了,眼下连让公主继承皇位的壮举都做得出。 不过想来这也并非无稽之谈,毕竟九死一生之毒尚在延续,且不论皇上日后是否还有为宗室添丁的打算,如今看来也只有公主继承了皇位,才可破解这传男之毒,为我朝诞下健康的皇嗣了。 我看皇上,皇上依然一脸惆怅。 许久才捧着自己那藤纹红釉的茶盅啜了一口,欲言又止地看了我一眼后,叹气道:就是长宁得知朕不可能将你许给她做驸马,心仪之人还是那萧家小子后着实哭了一场,朕这才随便寻个借口打了那厮五十大板,给朕的公主消气儿。 我闻言微微一颤,想起当年那两位公主在御宴上远远窥我的模样,心下也是一阵感慨。 原来这才是萧浓情挨板子的真相,而我那现下还在渝州府衙操心哥哥的傻贤弟居然还觉得那是皇上在为他出气。 彻底放下心来后,我慢慢地喝着粥,跟皇上讲着这四年间在外游历的见闻,心情十足的雀跃,目光也不时地朝窗外投去,只觉得皇城内外春光明媚,实在很适合到外面去走一走。 皇上乜斜了我一眼,见我已是吃得差不多,便也没有留我继续待在宫中,唤人将食具撤下去后,便懒洋洋地开了口: 去吧,眼下鸣鸣也着实坐不住,不妨去这阔别已久的京城中逛逛走走,晚上再回来陪朕用膳不迟。 我这才回过神来,心情明朗的同时,响亮地应了一声: 是,父皇。 我背着手悠闲地蹓跶在这京城的大街小巷,只觉得眼下依然是熟悉的人,熟悉的景。 城中百姓皆上着工,客栈酒楼和包子粥铺的香气老远便闻得到;护城河边有搬货的脚夫来来往往,市集上也有艺人搭台唱戏。书肆门前的展栏倒是换了新,看样子又有红火的小说话本流行开来,只是不知如今最具人气的主角,已成了哪位不为我所知的佳人公子。 我看到曾经羞赧着予了我香囊的姑娘们正在茶馆说说笑笑,长发已是盘上了妇人的髻;昔日的同学也科考入了朝,散值后三三两两地小聚着喝酒,日子过得也惬意安闲。 恍然间我甚至好像看到了骊珠儿,如今比以往做花魁时圆润些,一手牵着牙牙学语的孩子,怀中也抱着一个襁褓,与身旁的相公在这城中的成衣铺挑挑拣拣,看起来着实美满。 掠过街头的那一瞬她似乎看到了我,便也对我温婉一笑,消失在了和煦的春风中。 四年未曾在这京中走动过,我虽仍识得路,却到底还是生疏了些,一路上竟向旁人打听了两次,才堪堪寻得北廊湖的方向。 被皇上点为接待外宾的胜地后,北廊湖边的游园似乎又被修筑得繁荣了些,层层绿意在微风中粼粼浮动着,很有几分春日的懒倦之意。 见湖岸果然有一行人簇拥在盛开的梅园内,朱红的官服与花花绿绿的西域服饰远远地辨不清晰,我便登上高高的亭台,倚着白石围栏朝下眺望了过去。 碧波万顷的湖面上漂着几艘精致的画舫,绿荫下正与那西域使者说话的人一顿,仿佛察觉到什么似的抬起头来,便与那正躲在亭台中暗暗窥着他的我四目相对。 他怔愣了许久后,唇边勾起一丝浅浅的弧度,侧过头去与身旁的郎中耳语几句,便从那妃色满开的梅园中走出来,缓步登上了这亭台。 我仍是眺望着京城内外的湖光山色,直到腰身被一双温暖柔软的手臂缠上,肩头也被轻轻地倚靠住,眼眸便在阳光下惬意地眯了起来。 晟鸣,我们回去种花吧。 嗯。 一样的人,一样的景。 便又想到那一年安沐里已不再是安沐里,我和崇少都还正值青春年少,徐静枫依然是京城中神出鬼没的白面侍郎,谁也不知几人的姻缘为何会被阴差阳错地牵扯到一起;直到尘埃落定之时,才觉得庆幸万分。 若说为何,我仍记得当年那碧绿碧绿的少年郎便是仰起这么一双幽然如潭的眼眸,在春日明朗的艳阳下微微一笑 便是少年倾国。 【全文完】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