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凰(重生)》 LiaNdaNmei,COM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 《栖凰》作者:流凰千度 文案: 万土之疆,栖你为王。 燕燎作为漠北王唯一的世子,在他活着的二十年里,既狂且浪,铁骑曾踏过中原任一角落,最终直指颓靡的咸安城。 本以为咸安城里的那把龙椅,普天之下只有自己可以坐上,却没想会被姑苏王家寂寂无名、弱不禁风的小公子吴亥一箭穿心,最终命殒龙座。 燕燎再睁开眼,却发现时光朔回,自己重生到了襁褓之年。 重生回来的燕燎一岁识字、两岁登殿佐政,世人闻之,谓其天生帝骨。 天生帝骨的燕燎七岁那年得了王权,所做第一件事是把吴亥要到漠北做了质子。 本打算找个理由将吴亥杀了以绝后患,却发现此人不仅屡杀无果,还需悉心护佑,反之则会祸乱频生? 燕燎心不甘情不愿,只得将上辈子杀害自己的小公子暂时放在身边,从长计议。不过虽说暂且杀不得,总要欺负欺负解恨才是 燕燎年少时欺负了吴亥十年,从未想过多年后他对吴亥的欺辱,都在咸安城的龙座上,被吴亥变本加厉地还了回来。 宠攻狂魔(?)受(漠北王燕燎)x黑切腹黑美人攻(姑苏王吴亥) 注和【排雷】: 1.受帅攻美设定,强强。 2.战乱架空历史,多私设,勿考据。 3.天下是要的,恋爱也是要的,所以剧情和感情并进。 4.【相爱相杀】【前世今生】【挺纠葛的】【有虐有甜】 5.写写看,最重要的是开心,我试着写,你试着看,别较真。 很喜欢《栖凰》这首歌,可谓是创造灵感了。 若非黄泉路上,此生王不见王。 内容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重生 相爱相杀 搜索关键字:主角:燕燎,吴亥 ┃ 配角:接档文《化龙》跪求收藏!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万土之疆,栖你为王。 第1章 世子燕燎 大安朝安景二十七年。 腊月里,漠北国的王城脚下,天色刚蒙蒙有些亮意,簌簌雪花下了一夜也不嫌累,依然打着旋儿飘落,城门根脚处的木棚酒寨被压了一层厚厚积雪。 古重城门吱呀一声拉开,两列士兵躬身之中缓缓走出两位披着大氅的青年。 一前一后,一赤一青。 青的走在后头,压低着嗓音对今日值班的监城长道:动静不必太大,与往常那样,关了城门,卯时三刻再开城门便是。 监城长半跪在地面,面上无半点难色,虽然是对着青衣人说话,眼神却早极亮地追逐着前面快要走到酒寨的赤衣人。 他扬声道:徐禁卫放心,是属下打了盹儿。若是被责问,全部都是属下的错! 听了这话,被叫做徐禁卫的,拉下了大氅上的帽子,一边上手抖下瑟瑟雪花,一边调侃他道:你可不能这么说,世子治军严厉,你要是说你不小心打盹了 徐禁卫没再说下去,只是比了个摘帽子的姿势,又笑笑,便几步蹦着去酒寨追世子去了。 大娘,与往常一样,两坛烧刀子。 燕燎抖落肩头沾染上的片缕雪花,先徐少浊一步在木棚里找了个位置坐下。 唉!酒寨年迈的大娘忙答应下来,哆嗦着皲裂的手,在炉上温上两壶烈酒。 说话间徐少浊也走了过来,往燕燎侧旁一坐,跟温酒的老大娘寒暄上一句:大娘,今日中午吃牛肉可好?世子下令让百姓把家中多余的小牛小羊都宰了卖了,这可不就便宜了我的口腹之欲吗! 老大娘连忙应下:是是。 闻言,燕燎移开望着数丈外藏书阁的目光,瞥了一眼徐少浊,戏虐道:你若是把大娘过冬屯的粮食给吃光了,就罚你的俸禄悉数赔给大娘。 大娘听了世子发话,一时间有些慌张,急忙摇手解释:这使不得,老妇家遵着世子您下的宰畜令,现在家里除了一头老牛还在,其余小的都卖了杀啦,这么一来,今年的年货可比往年多了几倍不止。再说我家这牛要是能进了世子的肚子,也是它们修了几辈子的福分! 噗嗤。徐少浊没忍住笑出了声。 漠北子民敬爱世子燕燎,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燕燎侧头,灼亮的眼眸看着棚外飞雪:到时候你们就知道我为何下宰畜令了。 徐少浊收了笑意,目露疑惑地看向藏书阁,终于忍不住又问道:世子亲自盯这藏书阁盯了三天,到底是在这盯什么呢? 燕燎这三天,每天不到卯时天亮就出了城门坐在酒寨,等藏书阁开了,便让徐少浊进去借几本异志小说,带到酒寨来给自己观阅。 徐少浊可不认为燕燎已经闲到来藏书阁打发时间了。 漠北王四个月前受召前去帝都还未归,国内大小事务都得由燕燎把控着。如今年关将至,燕燎居然称病瞒着丞相偷偷遛出王城来来看住藏书阁? 偌大的藏书阁,还能长腿跑了不成? 燕燎不解释,徐少浊便也学着燕燎的样子,倒上一杯烈酒暖着手,挺直着背脊坐在长凳上观望着藏书阁的动向。 这藏书阁是个年代百年余的古老木质阁楼,就建在王城根外的一角,可供王城内外的普通人家进去借阅读书。 漠北国处在荒瘠之地,举国又崇尚武学,读书这种填不饱肚子的高雅之事,也就属王城内建有学府供王宫仕族的子弟读书,寻常人若有心思读书,便可自行来到王城外的藏书阁观览借阅。 只是徐少浊怎么看,都看不出个花来。 同样的酒寨,同样的桌椅和烧酒,徐少浊就是和燕燎摆成了同一种姿势,还是砸了咂嘴,觉得自己怎么都端不起世子这种肆意的态度。 不仅仅是因为徐少浊端坐不上来世子这番气度,还因为徐少浊现在心里有点急。急的是,世子是否又预测到了什么事情? 毕竟他们的世子根本不像是从凡胎里生下来的,更像是天命之子,神乎其神。 天下间哪能找得出第二个像世子这般的天之骄子? 一岁识字,两岁登殿佐政,五岁提出要加固边防长城,七岁将边塞泥玛族打地退地三城 哦,最重要的是,世子他有时候还会未卜先知。 世子声名最旺时,在漠北只要有人一提到世子的大名,就连刚咿呀学语才会讲话的小孩子,都能念出这么一段打油歌: 在边漠北,世子燕燎,牵狼有害,持刀火燕;运筹帷帐,千里奔忙,料事如神,帝骨天奉。 打油歌前面还好,后面那句帝骨天奉就有些可怕了。漠北王听到后,当即严禁了这首打油歌继续流传。 不过要是让徐少浊说,就是当今圣上,真正被奉为天子的那位,也比不上自家尚且十七岁的世子吧。 两人就这么静默坐了会儿,徐少浊又坐不住了,便在燕燎耳边开始絮絮念。 世子啊,您说王上和公子大抵多会儿能回来呢?这都快过年了。 提到这话,燕燎脸上漫不经心的神色收敛了些,目中锋芒乍露,挂上了丝不易察觉地烦忧。 漠北王城到大安的皇都咸安城,若是马车赶路须得一月时间,路途跋涉漫长。但若是轮番在驿站更替快马赶路,约莫七天也能到,若是以飞鸽传递信息,三五天就可以收到。 可半月过去,燕燎派去的精锐没有回来,信鸽也毫无动静。一沉如水,就好像咸安城下了禁令,被包地密不透风起来。 若不是知道漠北城内即将爆发两桩大事,燕燎早耐不住性子,要亲自前往咸安城一探究竟了。 一边是父王可能遇到危险,一边是漠北即将遇难。 燕燎只能把全部心思投放在漠北即将到来的天灾人祸上。至于咸安城父王那边燕燎选择了吴亥,那个上辈子在皇城龙椅前,突然而至、一箭取走他性命的男人。 约莫正午,燕燎和徐少浊一人吃了两碗牛肉面填腹,后又各捧着一卷异志怪录打发时间。 酒寨漏风,天气凉寒,这些天除了燕燎这位贵客,还真的没有别的客人来。 也正是因为来的客人是燕燎,老大娘特意使唤家中儿子每隔两个时辰就来换一炉炭火,放在燕燎脚下,稍稍提些暖意。 王上今年还赶得回来不?这天一直在下雪,看样子过些天还要下大雪,要是年前赶不回来,冀州那边过来的道大概难走了哟 老大娘坐在温酒的炉子旁,正为漠北的国君担忧。 徐少浊正无聊又困乏到险些第四次睡着,听了老大娘说话,忙放下手头的书,跑过去和老大娘唠嗑。 徐少浊把手往炉子上方一放,惬意烘着火,笑说:漠北居于边塞境地,离皇城路途太远。不过比咱们更远的要属南疆国,若是咱们的王都不能回家过年,南疆王肯定也一样,这么一想倒也平衡不少。至于另两位诸侯王应当还是可以赶得回去的吧。 说着,头一转,又看向神态略有些困乏的燕燎,好奇道:世子,末将有一事求问。 燕燎眼皮一抬:讲。 这次陛下召四国诸侯王觐见,您为何会让吴亥公子陪王上同去呢?公子若是在皇城见到了姑苏王,那还会回来吗咦 世子!!!吴亥公子回来了!您快看官道上那是不是吴亥公子? 欧呦,吓死老妇了,徐禁卫真是 老大娘被徐少浊忽然蹦起的动作惊地拍了一下胸。 燕燎也被徐少浊这转折惊地心中一突。 徐少浊虽然功夫比不上燕燎,一双目力却是无人能及,他若是说官道上的是吴亥,估摸着是错不了的。 连忙起身走出酒寨,燕燎见极远的官道上有一匹白马踏雪狂奔,溅起一地飞雪直往城门赶来。 待马奔地近些了,燕燎看到白马上有一黑氅少年,正紧紧拽着马缰扬鞭驱策。少年沐浴着风雪,小脸惨白,神情漠然看不出喜悲,与他策马的焦灼动作有些不搭。 是吴亥公子!徐少浊惊地都破了音:世子,为什么吴亥公子一个人驱快马赶回来了? 燕燎紧紧盯着黑色的人影,胸腔起了一团火。 心火烧灼,手脚却一片冰凉,耳边徐少浊的吵闹声也嗡地一下模糊起来,听不甚清。 吴亥驾着马,看到城门酒寨外的燕燎二人,在离他们三丈左右勒住了马。 然而马跑的太急,一时间竟然无法及时刹住。只见马的两只前蹄向上一抬,带着吴亥半飞到了空中。吴亥见状无半点色变,拽住马缰往后使劲一拉,饶是如此,后蹄还是滑行了好几尺,直到燕燎面前才堪堪刹住。 马刚一刹住,又直接吐着白沫倒在了地上,痉挛不起。 徐少浊看着马嘴边的白沫,眼神一下子带上了些惊恐,再一看燕燎平日里总是神采飞扬的世子此时面色难看到了极点。他心里咯噔一下,明白定是出事了。 吴亥在白马失控倒地时就已跳下了马,一落地,单膝跪在燕燎面前,缓缓道:世子,漠北王薨在了咸安城。 也就在此时,城门处监城长跑过来,三步外跪下报告:世子,御史大人求见! 监城长话音刚落,轰一声巨响,城外的藏书阁两道木门被撞开,木絮门板往门外石狮上一撞,撞得粉碎。 燕燎被这一声巨响拉回神智,当即就往藏书阁跑。 众人齐齐望向藏书阁。 只见世子将碍事的赤色大氅解开扔在地上,露出黑色滚金边的锦服。锦服背后绣着的极为传神的红火凤凰,羽翼挥展,神态傲睨,在白茫茫的雪色中红得灼人眼。 直到藏书阁里忽然爆开大火,世子冲进了藏书阁的一片火里,那背上的凤凰也就跟着飞进了火海。 等等世子为什么冲进了火里? 御史大人抖着胡子,指着藏书阁跺脚大喊:来人来人!救世子! 徐少浊早就脸色一变,也扔了大氅,紧跟着奔了过去。 第2章 书阁纵火 燕燎微掩着口鼻,进到熊熊燃烧的藏书阁。 藏书阁通体木质,里面装奉着的又都是书籍卷轴,遇火易燃。 好在这种天寒地冻的腊月里,燕燎又下强制令让百姓将多余牧畜宰卖,大多数人家都比往常要忙些,忙着买卖和收购年货,也没什么人会来藏书阁读书。 看守藏书阁的老头吓坏了,抱着头缩在柜子后,单薄的身子抖成了一团。 燕燎在藏书阁里找了一圈,愣是一个人也没发现,直到要出去,才发现了躲在柜台后面的老头。眉头一皱,燕燎将老头给拎了起来,又拿出巾帕让他捂好自己的口鼻。 火焰燃到了阁顶,劈啪作响。 这火势太凶,大雪里也能蔓延成这幅态势,根本不会是天干物燥自燃,也不会是灯油倒了造成的意外。方才燕燎搜查里面是否有人时,还注意到火舌的轨迹似乎是有迹可循,就像地面被洒上了油。 这是有人刻意放的火。 王监管,阁楼里为何没有人?燕燎边抓着老头,边往外冲。 火势太猛,再不走就走不出去了。 燕燎耽误了些功夫,等他要往门窗跑的时候,已经被塌下来的梁和断木挡住了去路。 这阁楼怕不是要塌。 四面横木从悬梁直往下掉,燕燎无处躲闪,正要挥臂格挡,徐少浊不知从哪冲了过来,一剑劈开其中一根燃着火焰的木头,一边灰头土脸咳嗽着:世子!这边!末将已经清出了一条出路! 燕燎抓着手里发抖的老头,跟着徐少浊往外奔。 刚出阁楼,里面又炸开了一团火焰,直冲阁顶,顶外的覆雪都掩不住这火,滚滚黑烟直冲向天际,像极了燃起的狼烟。 燕燎看着黑烟,微微眯了眼。 看守城门的兵士们有的往城里城外跑去打水要救火,有的要往阁楼里冲要救世子,一派混乱的场面。 徐少浊问:世子,藏书阁里只有王监管一人? 他午后进去借书时还有些百姓呢,前两日更是到日暮还书时也依然有人在读书,怎么今日这么早就没了人? 燕燎点了点头,把抖得如筛子的王监管交给徐少浊,冷声道:你亲自看管。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2) 徐少浊愣了一下。 世子说的是看管,不是看顾。 御史大人身宽体胖,才出城就遇到这变故,也是吓得不轻,抱着被燕燎扔下的大氅蹭过来,双手捧给世子,开口就是劝诫。 世子您又乱来,称病躲在宫中不出,实则却是沉迷异志怪录!偏巧这藏书阁又失了火,万一世子您困在了里面,那可如何是好! 说完还又搬起了万年不变的陈词滥调: 世子您可是当今王上唯一嫡子,今后是要继承王位的,务必要爱惜身体发肤,万事更当以国事、大事为重。漠北虽是边疆小国,却也要秉持着律法国法办事,王上有令不许您出王城半步,您就算在城门外坐着,那也是犯了错! 燕燎听得耳朵起茧,却没有像往日里打个哈哈耍个赖躲过去。他隔着眼前忙前忙后的众人,直直盯着还跪在原地的吴亥。 所有人都关心着世子安危忙着救火,没有人看一眼跪在风雪里的吴亥。 大雪飘零,吴亥垂首跪在地上,一头墨发已经见了白。 燕燎绕过还在念叨的御史,走到吴亥身边,将自己火红的大氅劈头扔下把人盖住,而后狠声道:滚,给我滚。 十五岁的少年,个头还待继续生长,此时大氅一盖,把大半个人都埋了进去。 吴亥搂着大氅钻出来,折叠好轻轻放在一边,抬头对燕燎说:请世子赐我解药。 吴亥一对凤目中无波无澜,他纵使低头跪在地上,还是一身清贵之气。明明是说请赐解药,态度却又不温不火不咸不淡。让燕燎一股子气悬在胸口,就差一脚踹上去把人埋进雪里。 但父王死在了咸安城,他派去的精锐和信鸽没有一个回来的,偏偏吴亥就是回来了。 为了回来讨要那莫须有的解药吗?燕燎冷笑。 燕燎哪有给吴亥下毒。他若是给吴亥下毒,别说动手,只怕刚起了这心思,自己就要先做好了承受后果的准备。 这说来实在比一些异志怪谈里的故事还要怪燕燎没法杀了吴亥。 别说杀,就是起了杀心想要动他一下都不好。 自燕燎七岁,吴亥五岁,燕燎把吴亥从姑苏要了过来,他已经以身试法无数次。每每要么是伤害会被反弹给自己,要么是殃及池鱼;若玩的大些,还会有更恐怖的事发生。 一次次的,燕燎也接受了自己没法伤害吴亥这一事实。 所以他怎么可能会给吴亥下毒?他不过是用下了毒药的说辞吓吓这小子。 而现在,吴亥赶回漠北只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是漠北王薨在了咸安城,第二句是请世子赐解药。 燕燎不想接受吴亥带回来的第一句话,当下直接就开口让人滚了。 眼下藏书阁爆出大火,燕燎还要处理预期而至的人祸。 上辈子的这时候,燕燎早已造反,身在汝南郡,腹背受敌分身乏术,突然得知漠北大火、纳玛族入侵。那时,燕燎只能派徐少浊领着三万军马回城急救。仗打到后面,漠北又遇天灾,结果是惨遭纳玛族屠城。 这辈子燕燎早知道了天灾人祸,记得时间节点在安宣七年,也就是现在的安景二十七年,约莫也就在这几天了,所以他才亲自守在外面,看能不能等到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 不是在等着灭火,是等着抓人。 藏书阁怎么可能在风雪下燃起烈烈大火?这必然是纳玛族的诡计。燃烧藏书阁,大抵也是诡计已成,放狼烟递信。 这辈子,燕燎七岁那年中了计,孤身一人被送到了纳玛族边境。身处险境,他砍杀了纳玛族首领的一个儿子,又血洗边境,直撑到王城来了救援,打得纳玛族连退三城,不敢再造次。没想到便是这样,他们还是在同样的时间段放火烧了藏书阁。 又要举兵突袭吗? 燕燎丢下一个滚字给了吴亥,转头踏进御史和徐少浊之间。 他现在正是最暴躁难耐的时候,根本不会讲什么律法、手续,一挥手让两个士兵架住王监管跪在自己眼前,从徐少浊手中拿过剑就指在了王监管的胸口。 众人: 这是都傻眼了,世子连命都不要冲进藏书阁救人,现在人救出来了,怎么还用剑指着监管,像对着个罪人一样呢? 徐少浊一声不吭,知道世子一定是有他的用意,便出手一把按住变了脸色又要谏言的御史大人,急声劝说:刘大人稍安勿躁,世子一定有他的用意。 刘御史被掐的肉疼,连连翻白眼,没再多言。 燕燎问跪在地上的王监管:你主子是谁?你是否知道放火后会在什么时候攻城?本世子现在无甚耐心,你最好麻利地交代。 俊美无双的脸庞,轮廓深刻锋利,眼角上扬着,眼睛明亮透着锐光,还有一身压抑不住的气势 被世子这么拿剑戳着看着,王监管在剑下抖得更厉害了,嘴唇哆嗦着,也不敢再看燕燎,转过脑袋看向一边,倒是浑浊眼中落下两行泪来。 燕燎并不担心攻城之事。上辈子有关漠北的大事全印刻在他脑子里,这辈子他都一一防备着,其中纳玛族就是心结之一。关于这次可能发生的外族入侵,燕燎在一年前就已经将率兵权力交给了将军燕羽。 燕燎让燕羽守在东阳关,秘密操练布置在那里的新兵,以备随时应战。之所以不动声色,只不过是想通过这件事,彻底揪出是谁在和纳玛族里外勾结。 哭什么!王监管年高老迈,这老泪纵横的模样,看的让刚刚得知父王死讯的燕燎心中烦躁。燕燎默了默,又说:念你将藏书阁里的人都遣尽才放的火,本世子免你死罪,往后就去长城脚下服役吧。当然,前提是你老实交代出是谁命你放的这把火。 刘御史挣开了徐少浊的魔爪,急道:世子!现在临近年关,就算是疑犯,不是生死的大事,也该先收押,等到开了年,再让官员审理才是。哪有您哪有您这样武断专裁的 燕燎头都没回:藏书阁里我上下找了个遍,并没有旁人,但当我想要出阁时,又在柜台后发现了王监管。这莫非不是听见本世子进去的风声,赶紧收拾了火油,才又躲回来的? 徐少浊频频点头:世子武功高强,他说没人,肯定是没人的。 刘御史哑了声,心说就算是这样,也不能自己就这么在外行法啊,大过年的,影响多不好。也不知世子怎么想的,起个火这么点小事,也要亲自折腾费心。 你还不交代吗?王监管不吱声,徐少浊替燕燎动手,拨开一个兵士,亲自上手就要威逼。 看看这身边的近臣,更是蛮横粗暴!刘御史简直没眼看。 他是个文臣,漠北尚武,在当今漠北王的主事下才稍微平衡了些,试图学着中原的儒雅之风。谁知道燕燎世子出世后,手段比历届王上还要狠硬,这儒雅之风,怕是再也刮不进来了。当真可惜了范先生的殷殷教诲和姑苏家公子的陪读。 想着,刘御史这才意识到,本该和王上一起在咸安城的吴亥公子刚刚好像跪在酒寨那? 刚才事态紧急,刘御史没来得及多想,现下世子安全无虞了,才赶紧往刚刚那块地方看。 一看,只有世子的大氅叠得整整齐齐摆在地上,哪有什么吴亥公子的身影。 也是,那个质子这时候怎么会回来。 刘御史沉思着,摇摇头,专心看世子要怎么处置这王监管。 第3章 牵狼追亥 王监管闭口不言,只是打着颤。 燕燎听说过王监管的品性,为人亲和,又和平邻里,向来没有人说过他一句不好。就这么一个老实温厚的长者,他怎么会做出放火通敌的事情来? 丧父的事暂且先压下,燕燎让自己冷静,又问:你被什么人威胁了,是吗? 王监管吞吐着,嘴里抖出两个不成文的字:我我 说着,出其不意,目光一狠,燕燎来不及反应,就见他已经咬舌自尽。 颔下血流了一地,雪上殷红刺目。 众人: 刘御史不敢见血,连忙躲到燕燎身后。又是跺脚又是拍手,苦着脸摇头叹道:大过年的,作孽啊! 从王监管这得到内鬼的线索断了,燕燎沉声吩咐徐少浊:下令封锁城门,小心把守着,不许百姓出城。 徐少浊身子一凛:末将遵命! 刘御史探出头又问:封城?世子,这是要做什么? 世子很久没有摆出这么一副要吃人的表情,刘御史终于相信大概是真有什么事要发生,才使世子这几日神神秘秘。 燕燎看了眼刘御史,没把父王已经遇害的事说出来。 他得去见丞相。 二话不说,燕燎步履匆匆就要回城。 路过酒寨时,燕燎见到了自己的大氅摆在地上,那跪在地上的人却不见了踪影,地上一排清浅的脚印,往城外的小道上去了。 燕燎脚步一顿,抬头见这大雪不像有要停的态势。 那人让他滚,还真就什么也不拿直接滚了么。 相府。 管家见世子连个遮雪的披风大氅也不穿戴着,披着一肩风雪就这么独身来了,吓了一跳,当即为燕燎撑着伞把人请进去。 又在前门大喊:快快快!通报大人,世子登门了! 燕燎哪有心思等这通报,问出丞相正在书房,直接蹬地上墙,踩着屋顶覆雪的瓦片,从屋顶抄近路而去。 管家见了:这这这这是有多急啊,不怕被丞相罚抄了么! 丞相王远正在批阅公文,被梁上动静惊动,出门欲要探个究竟,一拉门就见燕燎从上面蹦下来。王远当即大怒:您又想做什么? 燕燎把人带进房中,随即掩上门,呼出一口白气,沉声道:我正在密查朝中内鬼,线索断了。 王远一头雾水。 燕燎:未免打草惊蛇,这事我还没跟任何人说。 王远瘦削老迈的脸一沉:世子做事向来冲动,多是先斩后奏。 燕燎打断他,言简意赅直说重点:父王在咸安已经遇了害。 什么?王远惊骇,失手打翻了砚台。 燕燎继续道:漠北中有内鬼,我还猜纳玛族近日要入侵王城。关于父王遇害一事暂时不能声张,待我先解决了纳玛族再说。 王远知道燕燎虽然有时办事惊世骇俗,但对王上素来孝敬有加,绝不会为了解开王上不许他出王城的禁令编造这等谎言。 可是王远想不通,王上在皇城怎么遇害了?世子又是如何知道的? 看着在地上晕开的墨汁,王远沉吟问:世子想怎么做? 燕燎捡起砚台摆回书案,用手指轻轻摩挲着砚上砸开的缺口,出口便是:反了。 又说造反?! 王远眉头一跳,慌忙阻止:世子不可!您自小就有反心,王上因此多番关您禁闭削您实权,您当真一点也没有悔改之意? 改?燕燎背脊一挺,灼亮双眸陡生寒意,狠声道:若是父王不那么愚忠,听我的早反了完事,他现在就不会命丧咸安! 王远颓然佝下了脊背,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几倍。他已经明白世子来找自己,是来表示他要谋反的决心。 往日世子要反,有王上暴力压制着,若王上如世子所言已在咸安遇害,世子再说造反,还有谁能拦他? 再说,就算不拦世子,这造反也不是那么好造的啊 诚如世子所言,漠北国微民弱,不说外族虎视眈眈,就拿近的冀州来说,冀州郡守朱庸世故圆滑,勾结冀州各县官员欺上瞒下拥兵自重,兵强马壮,您若真的真的要反,别说攻去咸安,光是眼前冀州这关就好过不了! 燕燎手中还摩挲着砚台,听到王远此话,忽然想到了上辈子浴血征战的画面。他心中忽生感慨,这一世依然要复仇要谋反,原来重活一世,只是多得了六年的时光吗? 王远见燕燎沉默,以为自己说得燕燎犹豫了,继续道:何况朝廷的赋税每年倍增,您真有想法,也得从长计议。 谋反是要花钱的。除了钱,还得有兵,还得有天时地利人和,需要大运势。 而这些,漠北通通没有。光凭一颗反心就反了,下场多半是被镇压,死无葬身之地。若是天子震怒,牵连了整个漠北国,那才是大患! 燕燎指尖微一使力,砚台在他手中化成了一堆齑粉。王远心惊,没敢多言,屏息看着燕燎。 燕燎步到窗边,他见窗外一片连绵的远山,轮廓沧桑,敦实矗立,覆着皑皑白雪。那边的山上,有许多的漠北子民,为了戍守边关、修建长城,燃烧着自己的岁月。 移开视线,燕燎淡淡道:城若阻我,我便拆了那城,官若拦我,我便宰了那官,哪儿那么多废话。 王远望着燕燎挺拔的后背,一阵无语: 看来世子意已决,若想阻止世子,还得另想他法。 燕燎回到寝宫,殿前一眼看见了等在门口的徐少浊。 徐少浊见燕燎回来,迎上一步拱手行礼:世子交代的事情末将都已传达,还请世子保重贵体,进殿沐浴更衣。 发生了这么多事,还沐什么浴、更什么衣?燕燎道:我要出城。 出城?现在吗?徐少浊一愣,不知道世子现在出城所为何事。 燕燎解释说:我要把吴亥抓回来,问清楚咸安城内的情况。 关于父王的死因,燕燎得问清楚,看看是否是和上辈子一样;还有他派去的人和信鸽生死不知,吴亥却能全身而退,这其中缘由,他也得问清楚。 徐少浊几次张嘴,都是欲言又止。 燕燎瞥了徐少浊一眼,你想说什么? 徐少浊低头拱手:末将觉得有一件事很奇怪。 哪里奇怪? 徐少浊抓抓头:这个我就是觉得吴亥公子既然回来,必然是从东阳关过来的,那为何到现在东阳关也没有消息来报这件事呢? 燕燎想了想,眉目一凛:你说的对。看来东阳关那边,燕羽正有要紧事。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3) 若是东阳关遇到更重要的事,定是和纳玛族有关,燕燎心说自己推断的没错,纳玛族怕是已经有了动作。 燕燎进殿换了身干净衣服,再出来时牵着一匹眼冒绿光、通体雪白的健硕白狼。 徐少浊见世子牵了白狼,眼睛瞪得老大:世子? 燕燎拍拍白狼昂起的脑袋,说:我带着有害找到吴亥那家伙就回来。 名叫有害的白狼温顺蹭着燕燎的手心,这使得一旁徐少浊忽然落寞:世子不带上末将吗? 燕燎睨他:带你你能闻着吴亥的味儿? 徐少浊还想争取一下:可是世子你一个人出城,搞不好会 燕燎一抬手,止住了徐少浊未说完的话。 你亲自调查王监管纵火一事,本世子很快就回来。 徐少浊扁扁嘴,凑到燕燎身边摸了摸白狼的脑袋。 凶悍的白狼,下手手感却极好,徐少浊没忍住又揉了揉,撇嘴交付道:有害,你可千万务必一定必须把世子给带回来! 白狼眼神凶狠,龇牙盯着徐少浊,喉咙里发出两声不悦的呼噜,徐少浊赶紧住了揩油的手。 燕燎哪想到让吴亥滚,吴亥真就这么麻溜的滚了,连莫须有的解药也不要了。 吴亥这么一滚,路上万一要是碰到纳玛族的伏兵,不小心死了,谁知道这笔账会不会算到他头上,他会不会遭到什么反噬。 还有这天寒地冻的天,吴亥从咸安一路疾驰回到王城,虽说让他滚,又不是没给他干净的大氅,为什么不带着回宫沐浴净个身再滚?是想冻出风寒来给谁看吗! 燕燎心中有气,策马跟着有害奔驰在小道上。 雪深,小道难走,燕燎的马是最上品的良驹赤兔,还能禁得起折腾,只是这么一路驱驰,竟然快要追到了东阳关。 燕燎心中肃然,吴亥的武功是他一手看大的,却比他预料中的好上不少,看来这小子平日里没少隐藏。 又想到上辈子见到的吴亥,是那样一幅病恹恹半死不活的模样,拉出个长弓都像快要了他半条命,这辈子却被自己锻炼到能够风雪兼程连奔数日、还可以继续一路滚蛋到滚出了东阳关。燕燎心中有些复杂。 更复杂的是,怎么父王遇害后让吴亥滚,他就毫无留恋的滚了?在漠北待了十年,比在他故乡姑苏待得还久,他对漠北难道就没有生出一丝一毫的感情么。 燕燎追到了东阳关,关口戍关的小兵茫茫然按照指令,将城门拉开了又关上。 望着世子打马的英挺背影,小兵念叨:这是怎么一回事?吴亥公子来回的进关出关,世子也跟着出关,还牵着一匹恶狼,这快过年的,玩什么呢?狩猎?狩公子? 另一小兵笑骂他说:你们这些新兵就是没见识,我们跟着将军,也不是头一回见到世子这么撵着吴亥公子玩了。 末了头一扭,不屑道:嗨呀,什么公子啊,那就是个质子,屁都不算。姑苏王那么多儿子,他一个贱婢生的庶子,来漠北十年了,看有人在乎过他吗? 你跟我说这个,我哪儿能知道啊 不说这个,这个没意思。话说你刚刚看到他那张脸了吗? 小兵迷惑:呃没怎么看怎么了吗? 对面的露出一脸淫相:可真他娘的美啊!一个男人,能长成这个样子,别说是世子喜欢逗着他玩儿,是个男人都想把他 小兵猛地推了他一把:你还是别再继续说了。 第4章 燕羽反叛 追出东阳关,有害速度放慢,跑了几步就停了下来。 关外两边雪地里种着一排的胡杨树,胡杨下的长亭边上,吴亥就静静站在那儿。他背对着城门方向,站在雪里,像是在等什么人。 燕燎勒住了马,望着雪地里少年单薄的背影,心里没由来的一突。 跳下马,燕燎慢慢往吴亥那儿走。白狼有害却已先一步奔到了吴亥身边。 四个月没见,这凶恶的白狼一看到吴亥就化身成了大狗,跳起来扑到吴亥身上,亲热地扒拉着吴亥,差点把人扑得摔倒在雪地里。 光是扒拉还不够,还要伸出舌头舔舐吴亥的手心,那一口獠牙外露出来,红舌下右边尖锐长牙断了一截,分外瘆人。 有害!燕燎叫了一声,阻止这头没有尊严的白狼献媚。动手把被扑的摇摇欲坠的吴亥扶正,这才发现四个月不见,吴亥的个头好像往上窜了点儿,都快要抽到了自己的下巴。 燕燎松开手,眼睛也撇开不再看吴亥,生硬地问:随本世子回宫? 本以为吴亥会乖乖应下跟着自己回宫,谁知吴亥轻笑出声,往后退了两步。 燕燎直视吴亥。 吴亥面色苍白,薄唇正勾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他本来长相就极其不凡,现在这副病恹恹的模样,看上去竟有几分脆弱的昳丽,只把燕燎看地一怔。 吴亥微微抬起下颚,同样直视燕燎道:世子觉得我们还能回到宫里? 闻言燕燎面色微变。 四个月没见,吴亥给他的感觉,不仅仅是外在长高了那么表面,在气场上,也多了一些微妙变化。 吴亥从前不会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也不会用这种冰冷的目光直视自己。哪怕燕燎一直知道吴亥对自己颇有不满,可碍于种种,吴亥一直都把这种感情藏起来,不敢刨开放在明面上,只会像几个时辰前讨要解药那样,演绎出臣服的表象。 而现在,吴亥的气势变了。 燕燎右手往后一探,扶住了腰刀的刀柄。 然而东阳关那边却发出了城门大关的声响。 两人听到声响,都往城门那边望,这一望,发现城墙之上不知什么时候排满了一排的弓箭手。 弓箭手身着银甲,威风堂堂地举着弓,对准了长亭外的两个人。 漠北的兵士、弓手、骑兵,皆是燕燎花费心血亲自训练过的。但戍守东阳关的这支队伍略有不同,这些大多都是燕燎新招募入伍的兵队。 诸侯国可以屯兵、自行管制军队,可兵队的数量却被大安朝明确控制着,数额非常有限。哪怕漠北边境就是虎视眈眈的外族,兵士总数依然不能超过一万人。 因此每年的屯兵,燕燎都会秘密招收一部分,不入编制,算作私兵。 私自屯兵是谋逆的死罪,燕燎连父王也没有知会过,但是他知会了燕羽,甚至把这支私兵交由燕羽统管。 而现在,燕羽要用这支军队对付自己? 拧起眉头,燕燎瞳孔微缩。 他对这一幕,从生理到心理上都出现了强烈的排斥他尤其厌恶被人拿弓指着。上辈子,就是死在弓箭下的。 上辈子杀死自己的罪魁祸首就在一边,现在眼前又有满满一排长弓,这画面,真是相当令人不快。 长弓拉满,城墙上徐徐走上来一位身着战甲的将军,正是被燕燎派来戍守东阳关的燕羽。威风凛凛的燕羽除了是个年轻的将军,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那就是深得燕燎信任的表兄。 此时,燕羽低头望着长亭下的两人,忽地举手一挥,沉声下令:预备! 燕燎站在长亭雪地里,往侧边微微挪了半步,有意无意将吴亥给挡在了身后。而后他抬眼与城墙之上的燕羽四目相望。 习武之人,五感灵敏,燕燎大概可以看到燕羽勾起了一丝冷笑。 城墙上黑底红字的燕字旌旗在风雪下被吹得猎猎作响,燕羽从离得最近的那儿抽出一方黑旗,握在手中一挥,城墙之上的数十支箭矢便携带着杀意,破风射出。 燕羽居然要背叛自己。 燕燎不禁挑起了眉,心说这可真是有趣了。自己一个从小到大只差把谋反二字写在脸上的人还没真正开始造反,这个忠厚老实的表兄居然先反了。 反的还不是咸安的狗皇帝,而是漠北。 也就在顷刻间,燕燎拔出了后腰上横悬的一把长刀,身姿矫若鱼龙,吴亥只看到燕燎脚才点地,人已跃上枝头,刀下抖落白雪如飞花,那些破空的箭矢,就已经被燕燎悉数劈断掉到地上。 燕燎面上微哂,拽上吴亥把人往赤兔上一扔,紧跟着自己也翻身跨上马。 斥了一声弓身咆哮的有害,燕燎用刀背往马上一抽,赤兔如离弦之箭瞬间疾驰而去。 吴亥被燕燎圈在胸膛与马缰之间,寒风直往吴亥的脸上、身上灌去,燕燎见了,将刀归鞘,火红大氅一拢,将两个人都裹好。 等赤兔一通跋涉,远远将城头甩到身后看不到了,燕燎才慢慢沉下了脸。 现在去哪?吴亥问燕燎。马上颠簸,他面上逐渐浮出一抹病态的红。 燕燎抿着唇,没有搭理吴亥,开始思考燕羽怎么一回事。 不仅仅燕羽的反叛,好几桩事情都挤在一起来了:藏书阁起火,父王遇害,燕羽反叛。 藏书阁起火和上辈子的发展一样;父王遇害虽说不想接受,但也和上辈子一样;只有燕羽谋反,是上辈子不曾出现过的事。 燕燎之所以会信任燕羽,把秘密练兵、戍守东阳关的重任都交付给燕羽,不仅仅出于这辈子对情势的衡量,也是凭借着上辈子燕羽的忠义品性。 燕羽现在却要射杀他,这事完全不在燕燎的预料之内。 重活一世,并非所有的事都跟上辈子一样,就连人,也会变。 东阳关是进王城的最后一道关卡,现在燕羽反了,燕燎没法回宫,这倒是个麻烦。 吴亥见燕燎不答,径自说道:燕将军既然敢明目张胆放箭,定然是有后手,我们先去方山涧。说完,吴亥试图从燕燎手中拿过马缰。 燕燎见吴亥要动作,啪一下把就吴亥的手给拍了下去。 吴亥扭头看燕燎。 燕燎竖着眉头:我不知道现在该去方山涧吗? 半个时辰后,燕燎面无表情将手中的马缰递给了吴亥。吴亥一拉马,换了个方向往方山涧去。 吴亥微笑:世子真是可爱,不撞破南墙是绝不会回头的。 燕燎怒道:你又想尝尝马鞭的味道了? 吴亥顿时敛了笑意,一本正经:世子放心,我绝不会把您又走错路的事说出去的。 燕燎: 漠北王世子燕燎,这个被漠北子民传的神乎其神的天之骄子,有着一个让人难以相信的弱点方向感极差。 上辈子因为这个弱点,燕燎可没少吃过亏,因此这辈子关于不认识路这件事,除了几个极为亲近的身边人,就连漠北王都不知道。 吴亥掌握了赤兔的驱使权后,没多会儿他们就绕过了燕羽派的追兵,在天色暗淡下来之前进入了方山涧。 方山涧是漠北难得的一处好地方,在荒野遍地的环境下,能有方山涧这么一处绿水青山,十分不易。 燕燎年少时最喜欢方山涧,不仅因为这地方风景秀丽,还因为这里地势崎岖,掩体众多,在这里和近卫们玩抓贼打野的游戏非常有意思。 除此外,方山涧里,燕燎秘密造了个小洞天。洞天里有一处天然温泉,玩的累了乏了后去泡个温泉,很是受用。 更重要的是,方山涧连着几条小道,可以通到纳玛和冀州。 时隔许久再来方山涧,不是游玩散心,而是被自己的臣子追杀,燕燎扶额叹气,只觉头大。 不过没容他细想,吴亥的声音在前面响起:我们找个地方停一停。 吴亥的呼吸变地有些重,说完这句话他还咳嗽起来,咳地上气不接下气,本来挺直的背脊向后面一弯,靠倒在燕燎怀里,咳嗽带起的震荡全都传到了燕燎身上。 喂。燕燎一愣,扶正突然间咳得不能自己的人。他把吴亥的头掰过来一看,发现吴亥脸上布满了不正常的红晕,他又把手探到吴亥的鼻息,那秀气的鼻头微红,滚烫呼吸缠绕到燕燎的指尖上。 这是发热了? 燕燎拍拍他通红的脸,顺手接过马缰稍稍放缓了速度,问:你还好吗? 吴亥从燕燎身上支起身子,掩着唇淡淡说:中毒而已。 只是说这话时,凤目里夹杂着冷厉冰雪,悄然隐匿在墨色长睫下。 燕燎没发现吴亥眼底的冷光,只看见他细密垂下来的长睫,垂在绯红的皮肤上微微抖动着。 不得不说,吴亥长得极好。 十五岁的少年五官尚未完全舒展开来,昳丽漂亮的面貌还有些男女莫辨,当下这幅病态模样,脆脆弱弱,是个人见了都会动点恻隐之心。 燕燎对着这张脸十年之久,此时也难免愣住。但他也只是一愣,转念间迅速将吴亥的脑袋给转了回去。 不看。 别看。 没想到就算不看,还是在想。想天下人都说姑苏王室勋贵皆为美人,这话可真是不假啊。 燕燎上辈子没少跟姑苏吴门的贵胄们打交道,可要真比较起来,那些个嫡系的子弟居然没一个比吴亥长的好看。 □□的赤兔马儿忽然有些焦躁不安,在前面探路的有害也竖起毛发,瞪着幽绿凶狠的兽瞳,伏低了身子摆出进攻的姿态。 有人。燕燎从美色中清醒,低低在吴亥耳边耳语了一声。 山涧里的瀑布没有完全结上冰,还在哗啦啦的流动着,从几乎垂直于地面的山体上激流而下,水花打在石头尖,朦胧月色中溅成了晶莹的碎玉向四周迸溅。 伴着埋在雪下的草动,有一队穿裹着皮毛冬衣劲服的大汉举刀从树林间窜了出来。 虎皮兽纹,穿圈钢刀。纳玛人。 燕燎目光在这队人身上扫过,试图分辨出他们是谁的人。 纳玛族现今的首领已经垂垂老矣,他膝下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命短,十年前被燕燎砍死在了边界;二儿子阴狠好斗,据说把握了族中大部分实权;至于三儿子这小崽子在燕燎两辈子的记忆里都没什么存在感。 燕燎思虑,火烧藏书阁传狼烟之事,大概率可能是二王子旦律所为,现在出现在方山涧的纳玛族人,可能就是旦律的人。 方山涧里正面刚上了纳玛人,再一联想到燕羽恰好在这时候反叛,一个想法猛地砸进了脑海,燕燎的神色瞬间就变了。 第5章 你松开我 燕燎沉着脸,目中锐色乍现,让对面小队的人心中都是一抖。 小队里的人扛刀观望着燕燎二人,其中为首的横肉大汉双手紧握钢刀,扫见自己拦的人骑着赤兔宝驹,一身火红大氅,便是昏暗天色下也难掩其光辉,顿时就默了。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4) 拦谁不好!拦着漠北战神了! 心里发憷,气势上还要挣扎一下,做凶狠状蹬着燕燎,大汉开腔便吼:今今今日就让你你你死在这儿! 燕燎: 吴亥: 看上去凶悍的很,谁想开口居然是个结巴,说句话一飘三抖,气势全都给泄了个干净。燕燎扶刀的手一松,心说这不可能是旦律手底下的人。 那又是何人?强盗?寇匪? 结巴大汉身后偏瘦一点的小个子挤了挤眼睛,哆嗦着嗓子细声说:咱们队长不是紧张,只是结巴! 可去你妈的吧!大汉队长听了,刀把照着身后的瘦子就是狠狠一敲。 没想到他骂人的话倒是说得行云流水,丝毫不结巴。 吴亥咳嗽了两嗓子,哑声说:你们是旦森的人吧。 大汉瞬间跳了脚:不许直呼我族三王子大名!其余人也纷纷举起钢刀,凶狠着面目向前了一步。 原来是旦森的人,看上去还是个忠心护主的兵,维护主子时说话也不结巴了。 关于旦森,虽说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小儿子,燕燎却对他有点想法。如果没什么必要,暂时不准备动他。于是燕燎问:旦森的人来这里,有什么事? 燕燎虽说没再沉着脸,可他这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加之响彻在外的凶名,并没能让这队人的心跳平稳下来。 瘦子颤颤巍巍的扛着刀,他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嘴里还直嘟囔:这怎么办,前有狼后有虎的,大概今天咱们是要死在这了嚯呀,你们看,这前面还真有头狼看到了龇牙咧嘴嘶鸣的白狼,他仿佛已经窥探到了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要么沦为刀下魂,要么沦为腹中餐,除此外还有第三种奇迹发生吗? 燕燎看了一眼有害。这家伙身子沉在地上,尾巴紧紧夹在两腿之间,喉咙里还发出可怕的低鸣声,好像只等一声令下,它就会毫不犹豫冲上去撕开敌人的血管。 燕燎轻笑一声从马上跳了下来,将下巴一抬,问那队长:身后的老虎是谁的人? 不不不告告诉你!队长又往后退了几步。 燕燎看他们连胆子都快吓破了,不像是能成什么坏事的人,收了杀心,挥手道:本世子不杀你们,你们走吧。不过,若是敢动了我漠北子民一干毫毛、一钱银子,我就要你们主子的命! 燕燎说的轻描淡写,眼眸中的锐光却让人心惊。这队人听了又喜又怕,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选择扛起刀,一溜烟开跑。 瘦子没想到居然真地发生了第三种奇迹,他跑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稍微纠结了一下,瘦子没有选择负手而立的燕燎,而是选择了赤兔马上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吴亥。 来到马下,瘦子轻声细语地说:公子,我们三王子病重,我王也不管,今年这鬼天气又不太对,怕不是要雪灾啊。所以我们瞒着我王和二王子,自发跑进漠北来给三王子买草药。 我们身后确实有兵,却不仅仅是追我们的兵,其中藏在山道里的那些,都是准备着要去攻打漠北王城的。 队长三两步走过来,一巴掌把瘦子打到了雪地里,朝他吼道:你他娘的在乱说什么! 瘦子从雪地中踉跄地爬起来,向队长吼了回去:我只是想让三王子活!我们不都是想让三王子活吗!纳玛不让我们活,漠北却让我们活,我为什么不能说! 燕燎望着这瘦子,问他:你们主子患了什么病? 刚刚还嘶叫着的瘦子又垂下了头,丧气道:只是风寒,可就是很严重,再加上没有药 燕燎想了想,取下腰间挂着的玉佩扔向瘦子,瘦子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连忙手忙脚乱接下玉佩。 捏着沁凉的玉佩,瘦子茫然:这? 燕燎道:城外百草堂,拿本世子的玉佩,取需要的草药带回给旦森即可。 瘦子:!!! 众纳玛兵士:??? 一时间没人敢动。本来不杀他们已经是奇迹,居然还给信物指路取药之处,这队纳玛人简直怀疑起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吴亥咳嗽两声,冲马下呆傻状的瘦子微微一笑:速去吧,就当是给你通信的回礼。 瘦子回过神来,病弱美人裹在火红的大氅里,这么淡淡一笑,连白雪都黯然失色,天地间好像就只剩这么一抹笑,勾的人心魂震荡直让他看呆了眼。 一旁无甚表情的燕燎:还不走?有害,咬他! 白狼嗷呜一声跃起,纳玛族众人抱头窜走:救命啊 等人走了,吴亥敛了笑意,垂首望向燕燎,问道:世子为何要救旦森? 燕燎瞥他一眼:不是要救旦森,只是他现在不一定要死。 吴亥故作了然地哦了一声,问:原来世子想卖纳玛一个人情,借此和解? 燕燎摇头,嗤笑说:靠一个并不受宠的王子的命就能和纳玛和解,你烧糊涂了吧?再说了,就算和纳玛暂时和解,边境也不会和平,总会有小族像雨后春笋一样,接连不断冒出来侵犯边境。 要想漠北的边境真正稳定下来,要么,就得一举把各族连根拔起,要么,就得用其他法子,把势力最大的漠北弄服帖了。死战伤财又耗命,稍微长点脑子的都不会选择打死战。 吴亥勾唇凉凉一笑:世子对于这类不受宠的小家伙,一向有种特殊的情结。 燕燎正满脑子家国边防,吴亥忽然来了这么一句,顿时让他火气上窜,但一对上吴亥寒飕飕的笑意,燕燎又冷静下来了。 吴亥怪怪的,虽然一如既往地出言挑衅,可与以往又有些不同,偏偏具体是哪里不同,燕燎也说不上来。 可能是一天内连续遭遇变故,心思变得格外敏感了点?燕燎没再多想,揉揉太阳穴,牵起马缰继续赶路。 即便吴亥有什么所图,只要他还在漠北,还在自己的手掌心里,就掀不起来多大浪。 方山涧燕燎来了无数次,赤兔有灵,通晓主人心意,不用燕燎刻意驱策,轻车熟路找去了一处山洞。山洞藏在一堆乱石后面,不靠近的话很难发现,燕燎跃下马,率先进了山洞。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山洞中更是伸手不见五指。燕燎伸手在墙上摸索着,摸了摸摸出来一只火折子。只不过许久没来这里,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还好运气不错,火折子被成功点燃了。 燕燎握着火折子,示意身后的吴亥跟上,他自己则率先一步走,将墙上挂有墙灯的火把都给点上。 吴亥在后面牵着赤兔,眼瞅着前面的燕燎如此熟稔,轻轻皱了皱眉。 山洞幽长狭小,走到深处却豁然开朗,这里面竟然别有洞天,有一方打凿完好的简陋石室。 吴亥啧啧称奇:世子居然还有这种深山隐居的爱好。 燕燎没搭理他,稍微收拾了下蒙尘的石室,从石床底下拖出来一堆干柴,点起来用以取暖,妥当后他轻巧一跃,跃上石床盘膝而坐,开始居高临下审视吴亥。 吴亥察觉到了两道目光紧锁在自己身上,平静抬头与燕燎对视。 燃起的柴火噼啪作响,跳跃的火光照着吴亥的身影,把他的影子投在背后的石壁上,形成了一幅摇摇晃晃的阴影。 有害很聪明,感知到了这两人间熟悉的不平和氛围,抬起爪子慢慢轻轻地爬到了石床底下,两耳不闻窗外事,索性把身子团成一团睡起觉来。 石室里非常安静,一出声还会带上点回音,燕燎压低声线问吴亥:你去咸安城四月有余,都发生了什么事? 昏黄光影中,燕燎深邃的五官被晕染的模糊,吴亥看不清楚他的神情,轻轻往石壁上一靠,半抱着手臂回答道: 无非是四方诸侯上京觐见,陛下置办宴王宴,谁知一夜间传出陛下圣体抱恙,经由太医们诊断后说是积劳太重外加染上了风寒。谁知陛下这病一个多月都没好,还颁发了道圣旨下来,说要各个诸侯王分别进宫侍圣,为期半月。各诸侯自然奉旨行事,等到 吴亥微微一顿,垂下眼敛,接着说道: 等到漠北王最后入宫,当夜传来了陛下遇刺的消息。陛下一驾崩,皇后很快控制了局势,又秘密接丞相入宫草拟圣旨,之后便宣其余诸侯进宫,公开处刑了漠北王。 燕燎紧抿着唇,一拳砸到了石床上。 吴亥又歪头咳了两声:我没有在场的资格,具体始末并不清朗,当时唯一能做的,便是想办法尽快逃出咸安回来报信给你。不过陛下驾崩的事情密而未发,一路上也不曾听到半点风声,想必朝中另有所图吧。 燕燎怒问:狗皇帝身体突然抱恙,且一月有余,你难道就没有起疑? 吴亥冷漠看他,淡淡道:世子当真高看了我,咸安城是天子脚下,我是个什么身份?别说只是起疑,就算是有十足把握知道会发生什么,又能如何? 燕燎听了这话,一掀衣袍跳下石床,快步走到吴亥身前,伸手便扼住了他的脖颈。 四个月没比划比划,又敢顶嘴了? 两人挨得极近,呼吸都得以交织在一起,燕燎随即发现,吴亥身上的气息不同于以往那样清淡薄凉,此时呼吸间异常灼热,他手掌底下的细腻皮肤,更是一片滚烫。 吴亥清浅笑了笑,抬手覆上燕燎扼着自己脖颈的手,哑声问道:世子这次要杀了我吗? 虽说是在问燕燎要不要杀他,可吴亥相当平静,凤目微微一挑,并不惊惧,也不生气,淡然地仿佛在问世子你吃了没。 吴亥十分清楚,燕燎不会杀他。 无论他下手多么狠厉,都不会真正要了自己的性命。就连这次说给自己下了致命的毒药,也如吴亥猜测那般,只是谎言。 吴亥一直觉得,这个在漠北人眼中是神、在边境人眼中是鬼的天之骄子,心理其实相当扭曲,尤其是在对待自己时,已经扭曲到莫名其妙不能以寻常规律判断。 而燕燎的这种扭曲,已经侵入骨髓地在吴亥身上、心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深重痕迹。 重到,吴亥想要以十倍之力,悉数返还给这个男人。 你当真是中毒了?还是染了风寒? 燕燎忽然出声,及时将吴亥凤目里浓墨般的郁色一挥而散,吴亥瞬间回神。 石室里看不到外面浓浓夜色,也无法得知具体的时刻,刚刚回过神的吴亥却知道,现在刚好子时。 因为他身体里的毒,再也不同于白日里的小打小闹,而是迅猛且暴躁地、就好像燕燎面对他时的怪异脾气,一股脑地爆开在了血液里,疯狂肆窜着。 并且,悉数涌向了一个难以启齿的部位。 吴亥闷哼一声:世子,你松开我。 第6章 身中两毒 子时,下了数日的雪竟然停了,天色暗的发红,荡漾出不详的色泽。 徐少浊守在燕燎寝殿外,手中捏着剑柄,焦躁不安地来回走动在殿门前。 他一直在等待燕燎归来。 这期间,他还收到部下来报,说是世子出宫后没多久,丞相紧跟着就进了宫。 王上不在,宫中大小事务皆有世子与丞相一同治理,丞相随时入宫实属正常。 可是丞相从没有在申时以后入过宫,且还闭上殿门谁也不见。这让知道王上已经薨逝的徐少浊心中颇为不安。 更不安的是,已经子时,世子还没回来! 别是追不到吴亥公子反而自己迷路了吧! 想到自家世子也不是没干出来过这种事,徐少浊再也待不住,点了一队兵士就要出宫寻找世子。 被点到名的兵士们见徐禁卫一脸狂躁,好奇问:徐禁卫,出什么事了? 徐少浊牵出马,扭头道:没出事,只是去迎世子回城。 有知道燕燎被下了禁令不许出城的兵士问:世子不是不能出城吗? 徐少浊心里着急,嘴上没了把门,对着自己的下属就给说了出来:还不是为了找吴亥公子啊,世子单枪匹马一个人就出城了。 被点到名跟着走的兵士里有个新兵,他对燕燎七岁一战成名的事迹佩服到了骨子里,听徐少浊的语气,有些纳闷:咱们世子单枪匹马不是很正常吗?世子七岁时还不是单枪匹马一人退了纳玛族三城! 徐少浊扯了扯嘴角,凉飕飕地道:那是纳玛人,能和吴亥公子比么。 新兵惊悚:吴亥公子比几百个纳玛骑兵还强? 徐少浊:对敌人当然不需要手软,但你可见世子对自己人下过重手? 新兵更加纳闷:所以徐禁卫您担忧的是什么? 马蹄踩踏的雪地嘎吱作响,和新兵并排的是个老兵,老兵抬手对着新兵的脑袋就是一巴掌,笑着吼他:问东问西,哪儿那么多话,世子和公子间的事,是你能问的吗? 徐少浊抽空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纠结着措辞:吴亥公子难说,总之我见不得世子单独和吴亥公子在一起。 听了这话,众兵士的表情略微微妙起来。 徐少浊却是在想,世子只要和公子独处,基本上都会受些伤。他总是在世子左右,对世子身上的一些变化十分清楚。 而且徐少浊的声音冷了下来:咱们禁卫队的兄弟常伴两位主子身侧,你们觉得吴亥公子平日里为人如何? 新兵只见过吴亥几面,不敢乱说,只能拿来从别人那儿听来的:只知道公子长得好,性格也好,还深受世子喜爱,世子去哪都要把公子带在身边。 这回不用老兵动手,徐少浊亲自勒住马缰,取了腰间长剑,剑鞘狠狠在新兵脸上一抽:你小子把世子说成什么人了! 新兵脸上火辣辣的疼,寒风里差点从马上栽下来,他不敢再放言,弱弱地退了几步,跟到其他兵士后面。 身前的一个兵士同情地看新兵,驱马靠近了他,小声提醒: 你是新进禁卫队的,还不懂一些私下里的规矩。徐禁卫虽然平时没啥架子,也总爱和弟兄们说些家常话,可他听不得有人说世子一句不好,不,半句都不行。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5) 说完一顿,问:我说你是从哪个营调来的?难道信不知哪里起的谣言,觉得世子把公子当娈童养在身边? 东阳关,燕羽将军营里调来的。新兵想解释两句:我不是漠北人,不知道这些事。 你竟然不是漠北人?你是哪里的人?怎么进了漠北的军队! 我是冀州人,这不是朝廷赋税越收越不像话吗,我家子弟多,要是按人丁交税,一家子都得齐齐挂个绳子上吊算了。为了减轻点负担,我就想投军,正好燕将军的人招收人马,我家几个兄弟就一起报名啦。 前面,紧追着徐少浊马后面的老兵说:公子聪颖过人,曾给世子出过不少计策呢。咱们世子没有血亲的兄弟,跟公子相处起来有时候那度拿捏不好,也是正常的吧。 有人附和:我记得几年前,公子和燕羽将军不知因为啥子起了口角,被燕羽将军从宫墙上推了下来,为此世子可是把燕将军狠狠责罚了一顿。可见,世子把公子当的比亲兄弟还亲。 徐少浊撇撇嘴,心说你们这群大老爷们,只看得到表面,眼睛都被狗舔过的么。 他一扬马鞭,又加快了些速度,想了想,回头看着一众兄弟,扬声道: 这话我徐少浊放在这,倘若哪日我不在世子身边,有人看到世子和公子单独在一起,务必要看好了公子的动向,小心两位主子中谁出了意外。 徐少浊跟着燕燎也有不少年头了,却始终看不懂这两人间的关系。若说好吧,这两人从来是争闹不断、水火不和;但若说不好吧,世子有时候对公子都可以用纵容二字来形容。 不好说不好说,这两个人徐少浊都看不懂。 只是,徐少浊曾亲眼撞见过吴亥发狠地将刀刺进燕燎的身上,那一瞬间,他真切感受到吴亥迸发的杀意。 他是真的想要杀了燕燎。 那时吴亥只有七岁,才七岁就凶悍如厮,事后更像个没事人般露出孩童的天真笑颜 徐少浊只是一想,就觉背后发毛,当真是可怕至极。 更让徐少浊震惊的是,燕燎不仅默不作声隐瞒了他的不敬,还亲自好声好气各种安抚! 徐少浊作为禁卫,气的差点吐血。 也还好徐少浊是燕燎的贴身禁卫,不然连他也要怀疑外界娈童一说是真的了。 兵士们虽不知徐少浊为何没头没尾忽然交代了这么一番话,还是齐齐应下。 徐少浊双手拍了拍脸颊,将胡乱想起的回忆压下,又扬声说:世子治军严厉,不允许有人在背后议论闲话,今日之后,所有人连同我在内,通通去刑堂自领军法吧! 众人: 所以徐禁卫,您为啥要带头开启了这个话头呢?! 徐少浊带着人在城外道上一路奔驰,没有察觉任何动静或可疑人。若是再往前跑,就是去往东阳关的路了。 正想着,他看到遥远的前方,树影中似乎透出了幽黄的火光。 停。伸手示意众人停下动静,徐少浊微微眯了眯眼看向前方。 他目力极好,便是夜晚也比寻常人好上许多,树影重重间,在风里滚动着快要熄灭的烛火,是被人举在手上的火把。 细细去听,还能听到地面传来的细微震动,这动静,得是不少的人马。 前面只有一条路,那就是东阳关,这些举着火炬的都是些什么人?为何在这个时辰还有如此大的动静?徐少浊心中生疑,一招手对兵士们说:先去前面看看。 山洞石室里,吴亥猛地挥开了燕燎的手。他已经靠在了墙面上,无法更退一步,只有侧过身子大口喘息换起气来。 燕燎一愣,他和吴亥紧紧相贴,自然可以察觉到吴亥身上发生的变化。 你燕燎一张脸瞬间涨的通红,往后退了两步:你? 两世为人,燕燎能不知道这是什么一回事么。 燕燎十分震惊,吴亥怎么会起了这种反应? 虽说这一世燕燎自身也到了十七岁,但他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修建长城和练兵上,根本无暇想过这种事情。 他自己都没有想过娶妻纳妃之事,当然不可能帮比自己还小上两岁的吴亥想。 某种程度上来说,燕燎各方面都牢牢掌控着吴亥,宫里更不曾有胆大到敢诱惑主子的宫女丫鬟,所以没有人给这小子启过蒙,他这是忽然间爆发了? 可是,为什么是在现在这种时候,为什么是对着自己!? 吴亥一看燕燎的表情就知道这脑子扭曲的人不知又想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他哑着嗓子,无奈道:我中毒了啊,燕世子。 是个人都不会在这种地方对着仇恨的人起了这种欲望吧 吴亥扫视一圈石室,发现石头屏障后,徐徐上升着些雾气,他忍着体内时而滚烫时而冰寒的双重折磨,挪着脚步移到石头屏障之后。 屏障后面有一方小巧的温泉,氤氲着白雾腾腾的热气。 石室里只有他们二人,吴亥懒得理燕燎,径自剥开衣服下了温泉。 下水后吴亥靠在石壁上,他把胳膊舒展开,脖颈微昂,整个人享受地泡在水里。 这么一来,纠结了一会儿后跟着过来的燕燎,正好就直直对上了半幅胸膛。 燕燎撞上一片雪白肌理,瞬间瞳孔微缩。借着火折子的暖光,雾气朦胧中,他看到吴亥肩锁骨上一排的斑驳。 吴亥的皮肤有些奇怪,极其容易留下疤痕,且需要漫长的时间才会消退下去,这一点燕燎十分清楚。 正因为吴亥的这种体质,他肩锁骨上的那排痕迹,呈现出块块斑状乌紫色,简直有些触目惊心。 燕燎当然知道这是什么痕迹,当下胸中起了一片无名怒火,就好像只有自己可以触碰的玩具被旁人碰到了,受到了指染。 燕燎蹲在吴亥身后,狠狠按在他肩头的痕迹上,怒问:这是怎么回事! 吴亥闷哼一声,身子往下一滑,燕燎的手便跟着划过了吴亥笔直的锁骨、下巴,然后空落落滞留在空中,指尖滴着带上来的温泉水 手掌触到的是细腻冰冷的肌肤。 流着的水是暖的,皮肤却是凉的。燕燎愣了一下,觉得这似乎不太对,触电般又缩回了自己的手。 别按我伤口,我很孱弱的。 燕燎嗓音猛地拔高:伤口?你说这是伤口? 见鬼的伤口!这明明是 吴亥不想燕燎这个时候来烦自己,忍住咳嗽不耐解释:我中的是南疆的化情散,范先生有讲过,你应当知道。 燕燎自然知道这是何物,杀意从他身上缓缓滋生出来,他咬牙问:谁给你下的毒? 吴亥敛下眼眸淡淡说:给我下毒的人自有人去处理。为了能暂且压下这毒,我找到南疆王,向他要了一副冰凌散服下,所以白日里你才会见我时冷时热。 第7章 浮现的脸 吴亥说的轻描淡写,燕燎听得越发心惊。 冰凌散是寒毒。若中了此毒,中毒者浑身犹如被浸泡在刺骨寒水中,每到子夜,更是如同冰锥刺骨,疼痛难忍。 化情散至阳,冰凌散至阴,南疆奇奇怪怪的草药毒物很多,这两种又都是数一数二阴险之物,寻常人怕是中了其中任何一种都难以忍受,吴亥居然会为了不破身、为了压下化情散而自愿服下冰凌散。 不仅如此,他不单单是受着毒药的折磨,还能一路从咸安城快马回到了漠北 燕燎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吴亥,他想象不出吴亥一路上是如何抗住毒发的。只是燕燎在这一刻更加清楚明白,吴亥这个人,是真的狠。 你父兄都在咸安,如何会让贼人对你下毒? 吴亥似乎听到什么好听的笑话,嗤然笑出声,世子说笑了,我哪里来的什么父兄? 燕燎背上微微一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傻话。 吴亥见燕燎依然紧锁眉头蹲在温泉边上,不像有要走的趋势,开口赶人:世子可否挪个尊驾? 说来也怪,自吴亥中毒来,也快半月有余,淫毒和□□都是子时发作的最厉害,靠着两种毒相生相克在自己体内相互斗争,他硬是咬牙扛过了每个夜晚,可现在泡在温泉里,痛苦却只增不减。 吴亥寻思着是温泉起了反效果,还是得起来在外面硬抗才行。 这边燕燎遭到了驱赶,也只是默了默,难得没有和吴亥呛声,撩起衣袍起身回到了石床。 吴亥见燕燎竟然这么好说话,眼睛里微讶一闪而逝。 但此时顾不得细想燕世子心里又打着什么算盘,伸手取了外袍随意披在身上,吴亥靠坐在石头屏障上,和体内的两种毒抗争起来。 燕燎坐在石床上,与吴亥之间只隔了这么一个石头屏障。 寒冬腊月,虽说石室里有方温泉,还生着柴火,可冷意止不住地往身子里钻。燕燎捏着大氅,眼眸盯着燃烧的柴火出神。 柴火噼里啪啦炸出火光,在这黑暗中是唯一的光源。只是这唯一的光源摇摇曳曳,随时会熄灭的样子。 对于燕燎而言,它便是熄灭了也无妨。 漠北的人是不怕黑的。 漠北人骨子里都流着好战的血。他们以宏伟长城为界,以血肉之躯为盾,铸成帝国最坚实的屏障,不分昼夜,代代戍守边境,防止外族的虎狼之辈侵犯中原。 每一任漠北王都以此为荣。 可经历了上辈子那么多场争斗,燕燎后来总算明白,漠北人不该为帝国来守边境,而是该为百姓戍守。 咸安城里的那把龙椅,坐在上面的人非但不能让百姓们安居乐业,还要迫害忠良,他何必要为这种人守疆土? 那王位给谁坐不能坐,凭什么就让司马家的人一直坐着,坐在上面腐烂发臭? 燕燎抵着身后的石壁回了神,静静望着跳动的火焰,又走神想吴亥小时候最怕黑了。 若是柴火此时灭了,没了这光,也不知道吴亥现在还会不会感到害怕。 燕燎厌恶吴亥。 只是因为上辈子的吴亥杀了他,他就无法不先入为主地觉得这辈子迟早还会死在他手里。 本来这个顾虑非常好解决,把吴亥杀了便是,报上辈子的仇,天经地义。 谁想偏偏还杀不得。 杀不得,就只能放在手心里,紧紧把控着,像猫逗老鼠那样时不时拨动着解乏、解气。 只是,少时同窗,长时同里,十年的朝夕相处,人心都是肉长的。若是现在没了杀不得的怪事,燕燎还能用上辈子死在吴亥手里这种理由杀了吴亥吗? 燕燎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和吴亥之间,已经一起经历过许多的事情。 这就成为了一种矛盾,且这种矛盾在近年越加频繁,也越加让燕燎感到烦躁。 不过燕羽叛变,却让燕燎认识到了一件事。 上辈子是上辈子,这辈子是这辈子;这辈子发生的事情不会和上辈子完全一样,这辈子的人也不一定会和上辈子完全一样。 燕羽会变,吴亥也会变。 身后的这个吴亥,已经不是上辈子那个不认识的陌生仇人,而是十年朝暮与共的兄弟。 刚刚得知失去至亲、紧接着又被表亲背叛的燕燎,这一刻决定抛开上辈子的禁锢想法,重新开始。 他要收拾好旧山河,再与现在身边的兄弟们开创新山河。 热血涌起,燕燎忽地开口:十二,我们走,我送你去百草堂。 一墙之隔,吴亥正难耐痛苦地等待毒发过去,忽然听到燕燎叫自己十二,又说要送自己去百草堂 相生相克维持平衡的血液突然间不受控制,燥热和奇异的感觉战胜了冰寒,一股脑地倾倒,直冲小腹而去。 吴亥目光一暗,右手握住的地方顿时一片黏腻。脑袋里也是一片空白,耳边却还回荡着清朗的那声十二。 吴亥紧紧绷着的身体忽然失了力气。 在被燕燎控制的十年里,吴亥最恨的,就是被人掌控。 别说是人,便是这等下三滥的毒药想要掌控他,想把他变成意识不清只凭欲念行事的人,就犯了他的大忌,因此他宁愿服下冰凌散与化情散相克,也不会随便找个人抒解欲望。 没想到挨过了冰火两重天的考验,却没能挨过燕燎突如的其来一声十二。 功亏一篑。 吴亥阴戾地瞌上了眼。 更让他厌恶的是,他此时尚不完全清明的脑海里,居然还清晰印着燕燎的面孔 飞扬跋扈、意气风发的俊朗面孔。 不见有声,燕燎担心吴亥别是出了什么事,从墙上取了把火折子匆匆过去。 还撑得住吗? 四目相对,火光里燕燎的眼睛竟然有一种温柔的错觉。 吴亥撇开了头。 又是这样,每当自己真的受了伤,这人又会从黑暗里出现到自己身边,带着明火般的温暖。 高高在上的燕世子,根本不应该会在意他是死是活才对。 燕燎看到吴亥恹恹靠坐,外袍随意的搭在身上遮盖身体。 先前泡过温泉的身体还带着水汽,黑发披散,面色潮红。这幅事后的模样,引得燕燎眉心狠狠一跳,不自在地挪开了双目。 既然是中了毒,这次就饶了你,等你的毒都解了再说! 燕燎捡过散落在温泉旁边的里衣扔给吴亥,语气有些生硬地跟吴亥说着话。 虽说都是男人,又是因为药性,可这气氛还是奇怪而尴尬。 吴亥抬头,淡淡说:明日再动身吧。 他似乎一点也不在乎身上的毒。 燕燎轻轻攥起了拳。 吴亥打小就被燕燎要到漠北,姑苏吴王自诩身份,看不起这个排行十二的庶子,十年来问也没问过一声,想来咸安城里相遇,也没有把这个儿子当个人。 就连名字都是随便取的,亥时出生便叫吴亥,还不知道被那些个兄弟们怎么看待的。 燕燎又想到吴亥刚来漠北的时候,路途那么遥远,他背上的鞭痕都没有完全消掉。 那么小那么粉雕玉琢的小孩儿,站在范先生身后,用怯生生的眼神看自己 长大了却变得这么狠,头一次出远门就被人下了毒,还要以毒攻毒吞下另一种毒,快马加鞭赶回来给自己送信。 燕燎上辈子是从血堆里走出来的,什么样的伤没受过,此时心还是如被尖锥刺了一下,木木的疼。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6) 忽然就有点后悔太过意气用事,就因为执拗着杀不得吴亥的怪事,一直以来对这小子有够不好的。 这短暂患难与共的小山洞里,燕燎暗暗决心以后不再欺负这小子了,真得对他好点。 燕燎打好算盘,紧绷了一天的心情微微放松了些。 他对吴亥说:燕羽知道我们出了东阳关,必定会有所动作,我本来打算白天去冀州借兵,但你体内有毒,辛苦些,连夜去趟百草堂吧。 吴亥体内叫嚣的两种毒素暂时都蛰伏了起来,他一抹额头冷汗,重新下温泉净了净身子,再抬眼看燕燎时,凤目一片清明。 吴亥道:燕羽不知道漠北王薨逝之事,他见我一人回来,定是以为你又在漠北朝中有了什么安排,想趁王上回来之前,先一步把你制住,所以才会临时关城门放箭。我想,燕羽现在应该会领兵攻进王城。 燕燎也看得出来,燕羽的叛变,至少从今日的动作上来说,是突然行动的,否则也不会让他们两人如此顺利跑到方山涧里。 但是看东阳关的兵士们脸不红心不跳稳稳用箭指着自己,就又知道燕羽要反叛之事是早有计划的。 燕燎凛目思索,说:王城里有王城守卫,还有少浊率领的禁卫兵,我出城时还下了令封城,燕羽就算带兵马攻城,也不会那么容易攻下来,足够我从冀州借兵回来,打他个里应外合。 吴亥目光微动:今日我在王城外看到藏书阁失火,你亲自从阁楼里抓人出来,我想,和纳玛族有关? 那样的火势,吴亥一看就知是人刻意为之,黑烟滚滚冲天,不是狼烟又是什么。 燕燎目中露出赞叹之色:不错,纳玛族确实有要突袭的准备。 吴亥道:燕羽在东阳关,他对纳玛族的动向比你知道的更清楚,既然他敢造反,必然是有十成的把握,看来,他和旦律达成了交易。 燕羽嘴角弧度微微向上:不错,本世子也是这么想的。十二有什么好主意拿下他们? 又听到燕燎叫自己十二,吴亥目中一闪而过不快,面上倒没有显露,穿好衣服后直接说:两个各怀心思的乌合之众,趁这次一举拿下好了。 吴亥说的非常淡漠,就好像在说明早喝粥吧般平静。他这与年龄不符的杀伐果决,让燕燎赞赏之余不由又有些触动。 燕燎陷入了一个死局,吴亥越聪明成熟,身上的气势越像一个稳坐江山的上位者,就越会引得他去想起上辈子自己被吴亥杀死在了龙椅上。 就会想到,自己死后,拿走自己的战利品、登上皇位的,是他吴亥。 只是,吴亥忽然道:世子为什么觉得能从冀州借到兵?世子难道觉得,朱庸会借兵? 第8章 山涧伏兵 燕燎把火折子塞到吴亥手里,边往石床那儿走,边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先去百草堂。 吴亥: 拗不过燕燎,只好又离开山洞。 两人同骑,外加一匹雪白凶狼,穿梭于夜色中的山涧小道。 风雪暂歇,天地间非常安静,只剩下马蹄踏雪的沙沙声。 燕燎拢了拢大氅把吴亥罩成一团,两人贴在一起,不让寒气凑进来。 燕燎这次没和吴亥争马缰,直接吩咐吴亥先去百草堂,而后他再去冀州。 只是两人还没来得及走太远,一狼当先的有害忽然停下,对着前方绷紧身子摆出了进攻姿态。 吴亥立时拉马静静看向前方。 隔着鬼影般的重重树影,两排忽明忽暗的火光,犹如鬼火飘闪不定。 旦律的人?燕燎眉头一扬,心道还好做决定离开了山洞,不然万一被这些人找了进去,血迹把小洞天弄脏了可不好收拾。 吴亥眼神飘忽了一瞬,小声说:应该是,就是不知道他们是来找我们的,还是来找旦森那队人的。 燕燎右手握向腰刀的刀柄:管他们找谁,只能杀过去了。 吴亥不赞同:旦律彪悍,性子实则粗中有细,世子尚不知他与燕羽联合到哪种程度,若是贸然出手杀了这些人,旦律见不到他们及时返回复命,一定会起疑,到时候旦律直接带铁骑冲到东阳关 若是真赶上燕羽带军攻去王城,东阳关怕是会沦陷。燕燎明白吴亥未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 何况虽然尚未清楚燕羽是为何反叛,却能确定燕羽绝不会真心实意跟纳玛族联合。 燕羽身上流着漠北王室的血,其父数十年如一日地督建着长城,燕羽怎么可能和纳玛分享漠北? 顶多是做了一场交易,所以这场临时的反叛,他不会告诉旦律。 吴亥轻敛眉目,小声道:燕羽此人刻板固守,我想,他以割让城池为诱饵,先让旦律助他拿下漠北,事成之后他再反手瓮中捉鳖拿下旦律。毕竟,世子在城中布置的所有城防,燕羽都一清二楚。 燕燎看了一眼吴亥,心说这真是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吴亥继续冷静分析当前情况:眼前只有一个办法,便是我与世子分头行动,世子去冀州府衙,我来引开他们,见机行事。 燕燎心里一突:你还中着毒。 吴亥一派平静:我中着毒,不是一样从咸安回到漠北了。 燕燎竟然无言以对。 吴亥当真是个狠人,非能当寻常人般看待。 吴亥望着燕燎眉眼间的纠结,缓缓一勾唇角,道:我不是平白为世子卖命的,等世子率兵回援漠北,我要世子答应我一件事。 燕燎问他:什么事? 吴亥又神秘起来:到那时再禀告世子。 燕燎盯了吴亥半晌,心中酝酿良久,不得不承认吴亥提出的办法是目前最合适的。 无论是吴亥在这里引开那些人逃脱,还是被抓回到旦律那里,至少都能成功拖延时间。 树林中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地越发靠近,有害背上的毛发已经完全竖起,獠牙龇着,随时准备扑上去。 好吧。燕燎微微瞌上双眸,再睁开时恢复了坚定,他对吴亥说:我把有害留给你,狼王毕竟不是徒有虚名,你再不济,骑着它逃跑就是。 吴亥差点咳出了声。 也就只有燕燎,越在紧张的时候越能说这种玩笑话。他虽然还没成年人健硕,可也没法骑得了一头狼了好么。 吴亥下了马,几步上前摸了摸有害银亮的皮毛,将它竖起的毛发都给缕服帖了,正要转身,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毒发时燕燎的脸,还有在那声十二中猝不及防的 吴亥顿时身子一僵,盯着有害断掉的那截獠牙,勾起一丝冷然的笑,幽幽说出一句:世子,我想骑的,可不是狼啊 燕燎没有多想,他略有些烦躁地盯着吴亥单薄的背脊,手一扬,将赤红大氅给他披在了身上。 记住了,你这辈子只能死在我的手上。话音一落,燕燎往赤兔肚子上一夹,赤兔便同离弦之箭猛然奔驰出去。 什么动静! 树影之后,搜查的兵士们听到声音,迅速拨动树枝,迎着枝头落雪,整齐划一地往动静方向跑来。 吴亥还站在原地,闲适摸着有害的头颅,安抚着它的不安。等看到燕燎的身影变成一个小点淹没在夜色中,他才把目光转向来到身前满脸戒备的一众兵士。 冲出来的兵士们秩序井然,快速地围成一个圈将吴亥圈在其中。 吴亥借着这些人手中举起的火把,淡定在他们脸上扫过。 与先前遇到的那一小队纳玛人不一样,这两队的人一看就是久经征战的老兵,各个脸上没有多余表情,眼神冷漠肃杀,正等待队长的命令。 这时有一个身形威武高大的男人拨开人群,缓缓步入包围圈内。他身上穿着纳玛族特征的虎皮军装,肩上毫不费力扛着一把打了三个钢圈的巨型钢刀,正是队长。 吴亥只能抬头看着眼前的队长。 队长左脸上有三道褐色的刀疤,见吴亥抬头看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冷獠牙,脸上的刀疤也随之上下浮动,显得尤其狰狞。 紧接着,队长把钢刀往雪地里一插,单膝跪在了吴亥身前。 怎么敢让主上抬头看着海俏,主上要看海俏,叫海俏跪下便是。对着吴亥冰冷的目光,海俏额上刷一下流下一层冷汗,急忙跪下来。 吴亥有一拍没一拍的揉扯着有害的三角狼耳,无甚表情地问他:怎么来的这么早。 海俏收起笑意,面露不解之色:昨日主上来信吩咐属下,不是说预计明日一早才会离开方山涧吗?怎么子时就动身了?还好属下想早些迎接主上,早几个时辰就巡逻在方山涧里了。 吴亥眼神一片幽深,不经意地往燕燎离开的方向看了看:出了些小变故记你一功,回去再赏。 说着话锋一改,问:我不在的四个月里,旦律没有起什么幺蛾子吧? 海俏又换上一幅佩服的表情,双手一抬:一切都在主上预料之中。 吴亥淡淡嗯了一声,将已经退了余温的赤色大氅披在背上。 去纳玛。 是。海俏站起身,略有些困惑地指着吴亥手里警惕却温顺的白狼,主上,这头狼怎么办? 吴亥头都没回,淡淡说道:杀了便是。 海俏食指与中指并在一起,对着两名兵士一挥,两人便举刀霍霍向着白狼去了。 可狼王毕竟是狼王,凶残是他骨子里的天性,感受到空气中的杀气,它一跃而起先发制人,还未走近的两个兵士软软瘫在了地上,而后头一摇,甩下獠牙上的热血。 海俏狰狞地笑起来,主上,属下亲手剁了这畜牲。说着抡起肩上的钢刀。 只是在白狼的角度,海俏抡起钢刀,刀锋正正好就对着吴亥的后颈,顿时狼瞳紧缩,嗷呜一声跃起,在众兵士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一道白影嗖一声窜起。 海俏右手手腕一痛,直直对上了凶狼的眼神。当下,海俏一脚踹起,对着白狼的肚子,将其惯到了雪地里。 白狼凶狠,抽搐着四肢,站起身来,还要再扑。 吴亥此刻回过头来,看到雪地里淡淡的血迹,还有倔强桀骜的白狼,说:回山洞去吧,等你主子回来接你。 吴亥一发话,刚才还凶骇的白狼居然换成端坐姿态,一动不动坐在雪地里,对着吴亥歪头呜咽了两声。 白狼的耳朵竖着,身旁还有两具尚温的尸体,它却在吴亥的目光下乖巧又无辜地坐着,咧着嘴,似乎在说:看,我来救你了,快夸夸我。 吴亥: 狼又不是人,即便再有灵性,终究不会读懂人心,只相信眼面上看到的,只按照自己的本能行事。 而它现在的本能,就是救自己。 一个畜生,被燕燎抓回来驯养、故意起名有害侮辱自己的畜生,却在这个关头不离不弃起来。 当真讽刺啊 吴亥凤目幽暗深邃,俯视盯了会儿白狼,转过身继续带着其他人往路上走。 白狼见这群气息陌生的人依旧要把吴亥带走,顿时幽绿狼瞳中杀意更甚,狼啸一声接着又扑上去。 海俏捂着两个血窟窿的手腕,面目凶恶和白狼有的一拼,他大骂一声:畜生! 然而这次没等到海俏动作,吴亥立时转身斥道:白狼! 白狼扑上去的爪子一划,急急在半空撤回,又跌回了雪地里。 吴亥和海俏离得近,吴亥那么一迈,它怕误伤到他。 白狼能察觉到吴亥在生气,但它不能读懂这种心情,它不明白吴亥因何生气。困惑费解,只好又呜咽着歪头看吴亥。 海俏残酷一笑,请示吴亥道:主上,让属下剁了这畜生吧?当年它伤了您,被您敲断了右獠牙,畜生就是畜生,依然不知悔改,今日,就让属下帮您斩草除根吧! 吴亥眼角一扫海俏,温和地勾起了唇,没有答话。 海俏心里一凉,不敢再多言。 吴亥见白狼不动了,面无表情盯了它几眼,转身又欲离开。 谁知只要吴亥一转身要走,白狼就会立刻扑上来,坚定异常。 海俏都烦了:这? 不过一头畜生,妨碍的话,宰了便是。他不懂主上为什么忽然改变主意不准备杀它了。 吴亥转过头来吩咐海俏:你留下来陪它玩玩,玩够了再回来。 海俏:主上??? 玩?哪种意思的玩? 吴亥又朝海俏换用左手扛起的钢刀瞧。 海俏头皮一麻,垂下头低声发问:主上是认真的? 吴亥不说话。 属下知道了。海俏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无奈地把钢刀扔给了离自己最近的一名兵士。 望着自己依然淌血不止的右手,海俏又沉默了: 所以,我到底为什么因为高兴主上快回来,而选择提前过来? 背后传来有害愤怒的长嚎声,吴亥神情淡漠,理了理领口,带着一干人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此地。 第9章 不速之客 燕燎独自一人往吴亥指给他的方向跑,等跑出了山涧,前方岔开了两条不同方位的道。 燕燎哈出一口白气,锁着眉头左右看了看。 这山林之间,别说人影,连半个活物都没有。 燕燎摸摸赤兔的马鬃,自顾说:这边?冀州我还是很熟的,毕竟没少带着少浊往那边跑。说着一夹马腹,以一往无前之势冲向所选择的道路。 雪花苏醒,在咆哮的北风中打着旋缓缓落下,燕燎顶着风雪,目视前方,丝毫没有被外界所影响,心无旁骛地赶往冀州府衙。 马蹄转过弯道,树林两侧剪影丛丛,前方却亮出暖暖的亮意。待燕燎策马靠近了些,才发现原来是一处农家小院。 这么更深夜重时分,这家的人居然仍掌着灯,且灯火透亮,一派热闹的景象。 燕燎顺势向院子里看了两眼,瞥到院中还有数匹矫健的马被随意栓在桩上,雪地上来回踱步。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7) 不过他忙着赶路,并没有过多在意,风一样从院门外掠过。 谁知北风中好传来了缥缈的声音,如哭似泣,在苍茫雪夜中显得有些诡异。 燕燎耳尖微动,皱着眉停住了赤兔。 燕燎缓缓回头,路边那家仍掌着灯的农家小院,在纷飞夜雪中模糊成了一团暖黄光圈。 声音好像是从那个农家小院里传来的。 燕燎心中微动,这才回味出不对来。像这种普通人家,前院里怎么会拴着那么多匹马?便是来了客人,也该把马放在棚里才是。 莫非是歹人? 这才刚刚出了漠北的边界,就有歹人夜袭百姓的事情发生? 燕燎目中一寒,心说解决几个毛贼费不了多少时间,当下拍拍赤兔的脑袋,直接从马背上跃起,借着马鞍一点,飞身跃向农家。 赤兔原地扬起马蹄,追随燕燎的身影,等燕燎一把推开农舍大门,赤兔也进了人家的院子里。高大剽悍的赤兔往几匹棕色马中间一站,昂头不屑地打了个马鼻,甩起了尾巴。 燕燎听的没错,声音确实来自农家小院。 农家小院里一片哄闹,有年轻男人轻浮的笑声,有年迈老者低声哀嚎的痛呼,还有最先被燕燎听到的女子呜咽。 此时灯火通明的堂屋里,分开站着六个不怀好意的男人,地上伏倒着一家三口。 其中有个面容清秀的年轻姑娘,姑娘边哭边向大汉们讨饶:求求几位爷放过小女子吧,小女子的兄长们都去服了徭役,家中只剩下小女子一人,年迈的爹娘全得靠小女子在家侍奉! 男人中穿灰衣绿帽的那个,一脚踹开扒在他腿上的老头,嘴中发出怪叫声:哈!谁不要侍奉爹娘!你乖乖听话,老实跟我们走,回去跟了朱小公子,那可不单单是你,你全家老小都会跟着一道儿享福,这可是犬狗升天的好事! 他身后穿着褐色棉袍的胖子弱弱纠正他:石哥,是鸡犬升天才对 被叫石哥的横了胖子一眼:哪来这么多废话,先把这两个没用的老家伙打死,漂亮女人直接带走。快过年的,就指望着这姿色还不错的拿去献给朱小公子。 女子心中绝望,抽抽噎噎的哭喊,一张清秀脸蛋上遍满泪痕,跪下来磕头哀求:求求几位大爷放过我们一家吧,我愿意去给朱小公子当四十三房夫人,求求你们放过我的爹娘吧! 燕燎正好就在此刻破门而入,一推开门见到的就是一群大汉对着一家老弱妇孺拳打脚踢的画面。 燕燎将门推开后,六个男人动作一顿,纷纷回过头看向门的方向,便看到一位长相俊美出众的华贵男人,一脚踹开大门,卷着一身风雪进了屋。 哪儿来的不速之客!一名大汉怒问。 燕燎眉梢扬起,按了按指节,接着身影几闪,刚刚还在耀武扬威的大汉们便砰砰被撂倒在了地面,连声惨呼都没能来得及发出,直接不省人事。 就这点水平,也敢出来打家劫舍? 这方才被石哥踹倒的老头颤颤巍巍爬起来,半跪在地上仰头望着燕燎。 老头是这家的家主,本以为今天夜里摊上这样的横祸,注定要家破人亡,谁想居然有贵人从天而降,忽然间就把真正的不速之客给打打打死了?? 老头还没来得及欢喜上,又忧愁起来:唉呀呀这可如何是好啊,他们都是朱小公子身边的红人,这位 老头见燕燎穿着华贵,面相不俗,顿了一顿,问: 这位公子想必不是冀州人士吧!难怪你不认识这些人啊,他们都是跟着朱小公子的门卿,朱小公子又是冀州郡守最最喜欢的儿子 燕燎不屑地扯了扯嘴角:朱之桦么,他的威名可是在漠北都十分响亮呢。这混蛋,上次我就该杀了他! 老头被燕燎说的话给吓了一跳,还不待说些什么,就又看到燕燎提起倒地大汉们的衣领,一手一个,转身对着院门外面一扔,把六个人全都给扔到对面老远的树林里面去了。 老头: 还伏在地上默默抽噎哭泣着的女子本不敢抬头,但也被燕燎这等举动给唬了一惊,终于抬起头看着黑衣男人提小鸡儿般把大汉们扔出去的举动。 这一看,女子瞬间就怔愣住了,连一直止不住的抽噎都戛然而止。 女子注意到年轻男人黑色锦服背面绣了一只羽翼挥展、拖着长长尾羽的火红凤凰,后腰还横悬着一把二尺七寸、通体乌黑的腰刀。 这使她脑中忽然浮现出兄长尚在家中时,每每只要说到临境的诸侯国漠北,必然紧跟着就会提到的漠北王世子燕燎。 兄长总是会露出一种她不懂的神情,兴奋地说着漠北王世子最喜欢身穿各种绣着禽鸟的黑衣;说着漠北王世子自小与外族征战,从没吃败仗,身骑宝驹赤兔,凭一把如同火焰般燃烧着的腰刀,打的外族连连后退,不敢侵犯大安一步 可惜兄长早几年就被征去服徭役,说是要修什么芙蓉并蒂园,一去多年,再没能圆了参军入伍的梦。 思念亲人,女子的眼眶又含上了些泪水。她小心翼翼打量着华贵俊美的男人,心中震撼异常。 难道说,今日了救了自己一家的恩人就是? 挪动膝盖扶住倒地起不来的老母亲,女子嘴唇微启想要说点什么,又什么都没敢说出口。 燕燎把人全都丢完后拍拍手,他也没回头,只是望着栓在外面的马,目光微动。 老头面露难色:这位公子您不怕得罪冀州郡守吗? 燕燎: 燕燎心说自己正要去找朱庸借兵呢。 你们不用担心,此处离漠北也不远,若是再有这种狗官欺民的事发生,直接去漠北找官,会有人管! 老头还是怕:公子把他们都杀了啊 燕燎负手一背,不屑道:他们还不配死在我手里,我只是把他们打晕了扔出去自生自灭。来年雪厚,今夜被雪一埋,等开春后正好做了肥料。 这种人,做肥料都比做人有价值。 老头无语: 你都把人敲晕到那种程度丢去雪地里,人肯定是会死的啊!还有不是?谁愿意自家正大门对面埋着六具尸体啊!吓都要吓死了好不好! 燕燎又看了眼院中的几匹马,越看越觉得这些马不错。 朱庸儿子养的恶徒都能骑这种马,看来朱庸这些年没少压榨百姓的油脂。堂堂郡守,不好好办事,还纵容底下的人作恶。 燕世子表示漠北的军资兵力是头等要事,这些马儿可以带回去充入军营里。 回过头,燕燎对老头说:这几匹马帮我照看一下,待我办完事回来带走。 说完燕燎摸摸口袋,想摸出点钱财递给这家人,可惜囊中空空如也,一分钱也没有。 燕燎轻咳两声:我还要去冀州府衙,这几匹马之后自会有人带着钱财来取。 老头又是一呆,冀州府衙?? 这公子刚刚把朱小公子的人杀了,还说什么上次就该把朱小公子给杀了这该不会是要提刀去为民除恶吧?! 燕燎说完步入院中,牵过赤兔准备走。 女子眼尖,看到高大的赤兔马儿,顿时心潮澎湃,也跑出门外。 老头连忙喊道:丫头你干什么去啊! 我去把几匹马拉到马棚里呀,世子不是说办完事后要带走吗,这么放着马还不都冻僵死掉了么! 一边解下马缰,女子一边还张望着燕燎,看着燕燎飒爽地跨上马,向着东边而去。 等等东边? 刚刚燕世子是说要去冀州府衙来着吧? 女子拔腿就往外跑,大声呼喊:世子!您是要去冀州府衙吗?冀州府衙要往西边去呀! 燕燎: 第10章 信坊总部 冀州府衙设立在下谷城。为了方便帝都对诸侯国的控制,州郡府衙往往设立在离诸侯国最近的城池,以便郡守行监察之责。这倒是对这次燕燎赶去冀州府衙借兵有了路途上的便利。 下谷城门口,燕燎对一路陪同自己来的老头说:辛苦老翁,就到这里吧。 老头担心救命恩人要去府衙的事,僵在原地,不知该不该再劝上几句。 燕燎以为他是担心自己找不到去府衙的路,说:冀州城里有我的人,老翁不必担心。 一听燕燎这么说,老头悬了一路的心才稍稍放下了些。也是,这些有权有势的人,想要做些什么,也不是他们这种平常百姓能说上话的。 于是老头在马上俯了俯身子,再次谢过燕燎的恩情,也就转身往家赶了。 此时天未亮,城门紧紧关着,城墙上的守城官兵注意到有两个人骑着马在城门底下私语,于是监城长带着一名小兵从小门里走出来,准备盘问来者何人。 燕燎也没下马,待两人走近后,监城长赶紧跪拜下来:原来是漠北世子,不知世子为何这个时辰来到下谷城,徐禁卫没有同您一起吗? 燕燎开门见山道:打开城门,本世子有些事情和徐都尉确认。 小兵有些为难:世子,现在并不能开城门。 燕燎的目光冷了下来。 怎么和燕世子说话呢!燕世子与徐都尉关系甚好,若是耽误了徐都尉的事,你我二人担的起么!监城长痛斥小兵,而后赔笑问:莫非世子所来,是为了少清公子失踪一事? 燕燎微讶,没想到还有这么件事。但他面上没有表露出惊讶,只是不耐道:你等速开城门! 是! 燕世子与徐都尉有交情,徐都尉的小儿子徐少浊打小就被世子带去漠北做了身边禁卫,冀州人都知道这件事。无论是燕世子还是徐都尉,都不是监城长能得罪起的人,不敢再多说,赶紧命人给燕燎开了城门。 燕燎骑马进了城,心说还好别人家看城门的兵士不比漠北有规矩,拿着身份糊弄一下就搞定了。不过他们说的徐少清失踪这事,让燕燎有些介怀。 徐少清和徐少浊是一胎同胞的孪生兄弟,上辈子这两人都是自己麾下的,这徐少清好好的,怎么失踪了呢? 有两个穿着水蓝色衣服的青年从巷中忽然窜出来,对着燕燎磕膝下跪。 林二拜见世子。 林三拜见世子,世子怎么这个时辰突然来到冀州? 这是青鸟坊的人。燕燎拧起的眉头舒展开来,他从马上跃下,说:去青鸟坊。 青鸟坊可以说是燕燎暗中的另一股势力,先前派去咸安的精锐和传去的信鸽,都是动用的青鸟坊这一隐秘势力。 谁能想到,隐秘的青鸟坊,总部是设立在冀州下谷城里的。大安朝把郡守府衙设立在离漠北最近的地方,他就要把收集、传递信息的青鸟坊设立在离郡守府衙最近的地方。 青鸟坊的总部并不起眼,明面上只是一个正常营业的酒楼,毕竟酒楼平日里三教九流来来往往的出入,且养着各种家畜飞禽,正好给青鸟坊打了一个很好的掩饰。 燕燎进了下谷城后能立刻被林二林三知道,也是青鸟坊一直在对城门进行监视。且林一已经回到青鸟坊通报给了坊主林水焉。 林水焉得知消息后,先是吩咐属下温上一坛子好酒,再穿戴更衣,恭候在大堂。 燕燎掀开帐子进了暖和的大堂,一眼就看到了笑意盈盈的林水焉。 凤留怎么弄得如此狼狈?这是发生什么事了?见到燕燎穿的很是单薄,且身上好些地方都被雪水濡湿,林水焉忍不住笑了出声。 她可是好长时间没见燕燎弄得这么狼狈了,一时心里有些愉悦。 燕燎瞪她一眼,坐下来说:飞鸽传信给少浊,告诉他燕羽反了,让他在王城里调兵防卫,等我回去。 林水焉朱唇微启,纤纤手指微微捂住了唇,惊叹道:你那忠心耿耿的表哥居然反了?这可真让人意外啊。 还有更让你意外的,吴亥为了能让我来冀州,在方山涧一个人引开了纳玛的巡兵。 林水焉奇怪:良栖回漠北了?什么时候的事? 没想到林水焉居然不知道,燕燎无语道:吴亥去了咸安,你们青鸟坊就偷懒成这个样子了?外面的事都不关注了? 林水焉吩咐完送信给徐少浊的事,转头笑说:凤留说的什么话呀,青鸟坊又不是谁一个人的,是你、我、良栖三人一同建起来的,现在却基本上交给我一个人看着,多少有管不过来的时候嘛。 说完又问:燕羽反叛,你连夜来冀州是要做什么? 看看林水焉这说的像话么,当初是谁信誓旦旦揽下坊主之位的。燕燎没好气道:当然是来向朱庸借兵。 酒已经温热,林七捧着酒坛上前,摆好酒器倒好酒后,迅速退了下去。她的态度很恭敬,摆放酒器和倒酒的姿态也十分优雅,但完成这一切的速度却很快,没有一丝多余动作。 不仅仅是林七,青鸟坊的每一个人行动都非常快,而进青鸟坊的人,都是由林水焉一人招募并培养起来的。 林水焉确实有接管青鸟坊的能力和魄力,因此燕燎与她以友人相交,放心地重用她。 借兵?听到燕燎说这话,林水焉差点笑出了声:没有调兵令谁借给你兵?你想什么呢? 调兵令?跟一个准备谋反的人说调兵令? 燕燎才不在意这种东西,他说:这不用你操心,我会想办法让朱庸乖乖把兵权交给我的。 林水焉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轻抿一小口进嘴,温柔笑说:看来胸有成竹嘛,怎么?莫非你连这也能预知到吗?冲着我们的交情,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都是怎么知道的? 见林水焉目光温柔又期盼,燕燎撇开脸转移话题,提起他牵挂的另一桩事:我听说徐少清失踪了,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么? 林水焉打了个哈欠:嗯,听说了,有几天的事了,徐都尉正让人满城找他呢。 燕燎正色说:立刻派青鸟坊的人去查一查徐少清人在哪。 徐少清是个沉稳的人,不会无缘无故消失不见。 那燕世子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对徐家两个兄弟另眼相看?若说你爱惜徐少浊的本事我还能接受,这个徐少清一来没什么用,二来还不尊重你,你这么关心他干什么?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8) 还有句话林水焉没敢说,比起不受宠爱的徐少浊,这徐少清可是被徐都尉捧着长大的儿子啊,应该不在燕世子感兴趣的范围内才是。 不能。燕燎心说我总不能说这两人上辈子都是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将领吧。为防止林水焉没完没了非要刨根问底,燕燎放下酒杯:天快亮了,我去见朱庸。 林水焉一听燕燎现在要去见朱庸,果然不再关心燕燎为什么对徐少清过分关心的事了,她对着燕燎就翻了个白眼: 说什么傻话呢,你现在去见朱庸?现在朱庸估计正枕在美人香里,你要真把他拉起来,再一说借兵,他还不让人把你抓起来,回头再参你个藐视王法! 燕燎挑眉道:也得有本事抓得了我。 林水焉玉手托着香腮,失笑摇摇头,她对燕燎说:真拿凤留没办法呀,那你快去吧,放心,要是借不到兵还被朱庸的人打个半死扔出来,我会让人把你抬去医馆的。 林七恰到好处的捧出一件崭新的赤色大氅,为燕燎披上。 燕燎笑了笑,对林水焉说:医馆就不必了,我若是把兵带回漠北,等解决完燕羽和纳玛,犒赏军士的酒钱你出就行。 林水焉: 没见过这么穷的世子! 泛红的天色被一点鱼肚白戳破,这漫长的一夜终于谢幕,黎明破晓时分已经到来。 林二林三和燕燎一同前去,三个人走在尚未复苏的街道。此时地面上堆积着的雪已经十分厚实,一脚踩下去,能把靴面完全盖住,更深的地方甚至没到脚踝。 居然已经这么厚了,而天上飘落的雪仍不见停。这便是燕燎担心的天灾雪患。 快要到达府衙时,几人途经了一处宅子。不同于其他宅子还处在安静中,这座宅子十分的热闹,男男女女的嬉闹声隔着厚厚的围墙,传到了三人的耳朵里。 燕燎下意识地问:这是谁的宅子? 林二回道:回世子,这是朱小公子的宅子。 朱之桦的?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就好像上赶着提醒燕燎,这还有个人要解决一样。 燕燎转头吩咐:摸清楚朱之桦门下都有哪些门卿,为人干净的和不干净的各自列一张单子,快过年了,本世子送他们一份礼物。 林三心想,您不是来找朱郡守借兵的么,怎么一副顺带着还要收拾掉他儿子的可怕表情啊,您这样真的能借到兵吗? 但他哪敢说啊,只能抱拳领命:遵世子命。迅速地回酒楼总部交代世子吩咐的事情。 事有轻重缓急,当务之急是去见朱庸,燕燎准备放朱之桦再苟活一会儿功夫。 燕燎虽然是这么想的,可预料之外的,走到宅子的后门时,乌漆的后门砰一声被人撞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破门而出,踉跄蹒跚了几步,一头栽进雪地里。 第11章 小小惩治 宅内嘈杂的脚步声和叫骂声逼近,一道声音嚣张而傲慢:给本公子抓住那小兔儿! 这是朱之桦的声音。 燕燎太阳穴突突直跳,俯身把青年拉了起来,于是一张和徐少浊十分相似的脸映入了眼帘,正是徐少浊的孪生兄长徐少清。 与徐少浊的英气长相略有不同,徐少清要更加柔和儒雅一些,双眼也稍微小一点。 此时这张柔和的脸上却布满了青青紫紫的淤痕,右脸上更是有道鲜明的巴掌印,把他半张脸都打的肿了起来,血迹从鼻子和嘴边往下溢。 看这样子,想必身上也是一身的伤。 燕燎的怒气被掀了起来,转身望向后门。 院里,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朱之桦被一群家仆围在中间,正气势汹汹地往门口冲,嘴里还叫嚷着: 冻死本公子了,快把这野性难驯的小兔儿给我绑了!看来温柔的疼爱并不能让他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嗯?朱之桦,你说你要绑谁?燕燎语气冰冷,目光灼灼中盛着愠怒。 他把徐少清往林二手里一塞,长腿一抬,直接就把奔上前来的两个家仆踹倒在了雪地里。 我就说徐少清又不像少浊那么不知轻重,这好好的玩什么失踪,原来是你把人给请到府上做客来着? 这一个郡守的儿子,真是活的比他一个世子还荒淫,手底下的人帮着抢女人不说,自己还要诱拐男人。 你哪位?叫本公子大名?朱之桦动作一顿,揉了揉眼睛。他喝了太多酒,看谁都是摇摇晃晃的模糊影子,和大树没什么区别。 簇拥着朱之桦的都是家仆,他们不曾见过燕燎,当然不认识眼前这位是漠北世子。见燕燎穿着价值不菲的大氅,还带着个看起来很凶的下人,猜测应当是谁家的公子。 只是在下谷城、在整个冀州,谁家的公子能比得上自家的公子身份尊贵。 狐假虎威谁人不会,其中一个家仆叉腰叫嚣道:公子,有人把您的小兔儿给抢走了! 徐少清冷着脸推开林二,抹了抹唇边血迹,说: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就不劳燕世子费心了。 徐少清不否认看到燕燎的时候,第一眼反应是获救的可能性变大了,但也只是第一眼,立即他就又冷静下来。 有什么比燕燎来了还要糟糕? 这个男人只会把局面变得混乱而难堪,最终还不是其他人来承受后果,只有他因为身份尊贵而光鲜的回到漠北。 燕燎哪知道徐少清在想什么,恨铁不成钢地骂他:你是不是傻?要不是本世子运气好刚好遇上你撞门出来,你以为你现在就能逃脱? 没想到来人居然是燕世子,一群仗着人势的家仆这下不敢再放言了,纷纷抬眼看向自家公子。 朱之桦醉醺醺的不甚清醒,家仆们在耳边公子公子的声声叫着,扰的他心烦意乱。推开最靠近的家仆,他说:不管了,一起带进来吧。 燕燎眉头一挑。 背后林二额头上冷汗刷一下就下来了。 你说这是干什么,世子本来就准备办你,你还紧赶着送上来找打,真是嫌皮厚不是。 徐少清冷冷阻止燕燎:请世子不要管我的私事! 这要是让燕燎因为自己把朱之桦办了,不用想也知道这口气迟早会被朱郡守还回徐家人身上。 林二扭头不愿再看。世子本来就不太高兴,这担心的人还不领情,世子肯定得更加生气。 燕燎见徐少清一双眼睛里光芒坚定异常,被打成这样都坚持不要自己帮他讨回公道,以为他是一心想要自己解决了这事儿,一口气堵在胸口的同时,也敬这文弱小子是条汉子。 谁想徐少清下一句就说:公子只是喝醉了,这一切都是误会。 燕燎当场就炸开了:误会?误会能误会到失踪了好些天?徐少清你醒醒,你不该是这种软弱怕事的男人。 两个小兔儿还吵起来了?难不成是为本公子在争风吃醋?朱之桦听着嘈杂,哈哈大笑:冻死人了,都绑进来再说!放心,本公子可不会偏心,每一个都会好好宠爱的。说着还凑近过来,要亲自上手拉住燕燎。 这不是找揍么。 那只手在即将触碰到燕燎的时候,被燕燎一把握住了衣袖,咔咔两声,随着朱之桦凄惨的痛呼,衣袖里的手呈一种不自然的形状扭向了一边。 公子的手被折断了!! 众家仆的嘴全都张的老大,傻眼地看着这一幕。 我就知道!徐少清痛苦地捂住了脑袋。 徐少清就知道燕燎会这么简单粗暴的解决事情!和自家那个笨蛋弟弟行事风格一模一样,难怪笨蛋弟弟愿意跑去漠北给他当牛做马! 只不过比寻常人出生高贵,又自小在王臣们的呵护奉承下长大,就可以随意冲动胡来吗? 徐少清完全不明白父亲是从哪里看出来他身上有锐意图治、文武兼得这些个品质的。 也完全不甘心,父亲为什么总要拿这个人和自己做比较。 燕燎把朱之桦这只变形的手往下拉,又往他裤子上一拉一勾,让朱之桦自己把自己裤子上的系绳给扯了下来,再出手一绕,用系绳把朱之桦的两只手绑到了一起。 这么一来,朱之桦外面的裤子就掉到了地上,身上还剩下一条白色亵裤,顿时冷冽的寒风直往他下身钻。 林二夹紧了腿,不忍直视。这风就跟刀子似的,光是看看就觉得淡疼。 疼痛和寒冷使朱之桦的脑袋稍稍回归了些清明,他总算看清了做了这一切的人是谁。 燕燕燎?你你你怎么敢对朝廷重臣出手不敬!我爹就快调到咸安做官了,你信不信到时候我爹狠狠参漠北一本,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调到咸安?你爹怕是舍不得冀州私自养肥的兵马吧!燕燎嗤笑一声:本世子自三岁起,出门捣蛋都不报自己的爹是谁了,你今年贵庚啊?丢不丢人? 说完把人对准墙边的一棵大树,出手,上扔,朱之桦就这么被挂到了枝丫上。 一个人的份量上去,枝头上盖着的厚雪飒飒往下坠落,顺带着劈头盖脸埋了朱之桦一身,这人身披白雪在枯黄树枝上荡呀荡呀,倒也有些意思。 燕燎看着僵成冰雕般的一群家仆,下巴往树那一昂,吓唬他们道:要是把你们公子从树上晃下来,往少了猜也得断两三根骨头,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林二看着朱之桦的惨状,感同身受地往自己身下看了看,心道这么老高的,等这些家仆把人救下来,估计他的小兄弟也得废了,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用。 真是,动谁不好,非要动世子护着的人,不知道燕世子脾气不好又能打,最重要的是还护短么。 只可惜被护的那位一点也不领情,居然对着冰雕家仆们大声说: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想办法把公子救下来!这才把一群人叫回了神。 燕燎目中微怒地瞪了眼徐少清,抿了抿唇,把人双手往背后一盘,握住了他叠在一起的手腕。 徐少清一愣:世子这是做什么? 燕燎对着家仆们说:这人本世子劫走了,这次出来匆忙,也没带人跟着伺候,要是朱庸问起来,就说本世子兴起,找你们公子要走个奴仆。 说完拽着不甘不愿的徐少清就离开了这倒霉的宅院。 燕世子,我再怎么不济,也是冀州都尉徐斌之子,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落为了奴籍?徐少清手腕被拧地生疼,又不想跟燕燎服软,就这么被燕燎拽了一路。 燕燎撒开徐少清,冷笑一声问:本世子也很想知道,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被人欺辱成这副德行还要趋炎附势地上前关心,倒是比他府上的家仆还要忠心。 徐少清撇过头,眼神暗淡地盯着远方,嘴硬说:燕世子似乎没有权利过问冀州官员之间的私事吧。 燕燎笑了。你看看这人,说他趋炎附势吧,他在自己面前倒是挺清高的。 到底是有六年的时间差异,燕燎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和上辈子出了差异,使得徐少清一直对自己持有莫名的敌意。 燕燎把脾气忍住,说:好,我就当你遇到了难处,你和我一块儿去见朱庸好了。 还要去见朱庸?徐少清惊讶:为什么要去见郡守大人? 燕燎想了想:正好要你做个见证! 徐少清不明白燕燎打的什么主意,只当这骄纵的漠北世子又到冀州乱来来了,立即严词拒绝: 不好意思,我和世子一点儿也不熟,世子还是不要难为我了。何况我这身衣服脏成这样,如何去见郡守大人?请世子立刻放了我回府。 说你聪明吧,你有时候又笨的很。燕燎啧了一声,问他:倘若我现在真的放你回府了,你准备如何交代?说你被我从朱之桦府里救了出来?说我为了救你打了朱之桦一顿?你父亲在冀州本就难做,等我一回漠北,朱庸为了给他儿子出气,你觉得他会拿谁来撒气? 徐少清正想着才不想被燕燎骂笨,就又听燕燎说了这么一番话,顿时整个人立在原地,征征看向燕燎。 第12章 朱门酒肉 见徐少清不说话了,燕燎知道他这是打消了让自己放他回去的念头。 在这种情况下,两人四目相对,居然同时听到了对方肚子传来几声咕咕的叫声。徐少清顿时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林二立刻请示:世子是否先用膳再去府衙? 燕燎叹了口气:昨天中午和少浊一人吃了两碗牛肉面,之后到现在都没机会吃上一口热饭。 这都是燕羽惹出来的事儿,罪加一等,等把燕羽制住了还要再揍他一顿才行。 林二一听这还了得,赶紧劝道:世子还是先让属下找家酒楼侍奉您用膳吧,人是铁饭是钢,吃饱了才好办事啊。 酒楼就不必了。燕燎摇了摇头,酒楼太浪费时间,他可惜道:这寒冬腊月里,路边也没有百姓出门摆摊了么,一个早餐铺子都没有看到。 还是路边摆的摊铺好,东西好吃,价格公道,速度还快。 徐少清愣愣听着燕燎和徐少清的对话,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牛肉面?饿了两顿?不去酒楼?早餐铺子? 这这真是一国世子嘴里说出来的话么? 徐少清自持身份,从来没去过、也从来没想过会去吃路边上摆摊开的简陋小店,燕燎居然会因为路面上没碰到那种平民小店而一脸惋惜? 难不成他还要坐下来买着吃不成?漠北王室不至于这么寒酸吧? 林二无奈,解释道:世子,并非因为天气原因,是朱郡守颁发下令,又增收了商户的赋税,这种小生意小买卖在冀州实在难以再做下去,没准要交的钱比赚的还多,小本买卖的百姓都是敢怒不敢言,只能不做了。 燕燎眼眸暗了下去,沉声问:多长时间了? 见燕燎面色不善,林二声音低了些:最近一次添税,是在三个月前。 甚好甚好。燕燎冷笑一声,对徐少清说:走,既然没有本世子喜欢吃的了,咱们去朱庸府衙吃去。 徐少清: 感觉脸皮也比想象中厚。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9) 不过对于朱郡守频频增加赋税一事,徐少清也觉得不妥。 只是就如林二所言,百姓们敢怒不敢言。何止是百姓,有些官员也是敢怒不敢言。因为这事儿,父亲更是气的上了好几次火。 不知道燕世子这种暴躁脾气,会不会因为没吃上想吃的早餐铺子而迁怒于郡守呢?若是真的迁怒了,哪怕大骂一顿倒也可以回去说给父亲听听,没准父亲也能稍微消消气。 毕竟,身份尊贵的人,就是会多上许多特权,想常人不敢想,行常人不敢行。 徐少清摸了摸肿痛的右脸,默默跟上燕燎的脚步。 冀州府衙,还没登门,隔着老远,燕燎就从那门庭高悬飞横的四方飞檐上嗅出了浓浓的铜臭味。 连日的雪天,这四方飞檐上一点雪迹也不见,显然是特意派人隔个多长时间就来把雪清扫干净,以便露出用黄金雕琢的精巧瑞兽。 燕燎扬了扬眉头。心说几个月没来造访,人家郡守大人把飞檐翘角都给换成金子的了,真是阔绰至极、显赫至极! 随即又深刻反思了一下自己这个一直想要谋反的人,无论寝宫还是身上佩戴,居然没有一样东西是明黄颜色的。 与从无反心忠心耿耿的大忠臣朱庸相比,实在是不够格,他得虚心记下来,回去好好改正。 林二加快了脚步,先一步上前通报守门的家仆漠北世子大驾,让他们郡守出来接驾。 燕燎却一把抓住徐少清的胳膊,脚尖在雪上一点,施展轻功,直接跃到了冀州府衙的门庭上。其间又点在了一块黄金翘角上,微微借力,沉甸甸的黄金瑞兽便从红木上断开,埋进了雪地里。 林二: 徐少清: 众家仆:!!! 燕燎稳稳落在前院,松开了徐少清,对着一干目瞪口呆的家仆说:要见这朱郡守,每每都得让下人三请四奏的才能把人叫出来,这天气严寒,本世子就不用他出来迎接了。 众人的目光依然黏在雪地里黄灿灿的翘角上,脑袋里微微有些空白。 燕燎笑了笑,说:没想到郡守府衙的飞檐这么不结实,本世子轻轻一踩,就给坏了。林二,你说这要不要本世子负责啊? 林二心里憋笑,脸上还要装的痛心疾首,毕恭毕敬回答:回世子,这应该是修缮府衙的木匠失职。世子您没有受惊吧? 众家仆: 你可真敢睁着眼睛说瞎话! 燕燎点点头:这样么,那本世子心中便无愧了。 徐少清: 愧什么愧呀! 望着燕燎面上丝毫没有愧色、神采飞扬的得意之态,徐少清内心复杂,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是在内心深处,慢慢浮上了一丁点的羡慕。 他也想对搜刮民脂贪得无厌的朱郡守做出如此无礼之事。 再说燕燎兀自进了冀州府衙,脚步轻快,抓住两个丫鬟,让她们引自己去朱庸待客的大厅。 会客的大厅看起来也是重新翻修了一遍,家具陈设崭新,富丽堂皇,四角还燃着沁人的熏香,暖炉里的炭火似乎从不中断,温暖而舒适。 燕燎将大氅解开,随手递给一个红着脸偷看自己的丫鬟,如同主人般吩咐道:通知厨房,上两份早膳,早膳的规格不用太高,同你家郡守用的一样便可。 遵世子命。丫鬟们细声细语地应了下来,一个把大氅挂好,一个端茶奉水,一个忙颠颠跑去厨房通告。 徐少清看得一愣一愣的,心说原来身份尊贵,长得好看,脸皮厚都不会给人讨厌的感觉!? 傻站着干什么,随便坐吧。燕燎招呼了一声徐少清,自己往平日里朱庸坐着的太师椅上一坐,捧起茶盏暖起手来了。 世子请用这个暖手吧。一个机灵的丫鬟立刻递上了手炉。 燕燎冲她一笑,放下茶盏接过了手炉,那丫鬟立刻两颊飞红,含羞带怯地退开了。 徐少清捧着茶盏默默扭开了头。 如燕燎所料,朱庸的速度实在是慢。等一群丫鬟鱼贯而入,摆上过分丰盛的早膳,朱庸都还没有过来。 望着一桌子远超郡守规格的奢侈早膳,燕燎从太师椅上支起身子,漫不经心地问:你们郡守早上就吃这些? 侍候左右的丫鬟柔声答:回世子,郡守近日说肠胃不好,所以要吃的清淡些。 山珍海味也叫清淡些,那不清淡是什么样子? 徐少清还没有资格在朱庸用膳的时候觐见,哪能想到竟然堪比节日里宴请官员还要丰盛。 燕燎狠狠地一拍桌子,寒声道:满桌子民脂民膏的味道,本世子没有胃口!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小商小贩连赖以为生的生意都做不成,高官们还在府里纵情享乐,大安已经腐朽恶臭到了泥土里。 燕燎忽然动怒,把一群面红心跳的丫鬟们吓了一跳,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些什么。 徐少清也从惊叹中回过神,不动声色地打量燕燎。 燕世子他是因为朱郡守苛待百姓却自己奢靡而生气吗 一桌子早膳摆到热气微退,朱庸也终于腆着大腹姗姗来迟。 听到下人说燕燎在自己的府里耀武扬威,朱庸本就已经十分恼火,进来再见他还带了个脏兮兮的书生,顿时心中更来气了。 不过该行的礼节还是一样不少,朱庸嘴角挂笑,行了礼后问:世子这是何时来冀州的呀,怎么大清早的就有空来下官府上,叫下官这府里顿时就蓬荜生辉! 燕燎正懒懒斜靠在椅上把玩手炉呢,听完朱庸进来假惺惺的问候,把手炉往案上一扔,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淡淡说:客套话免了,本世子今日来是有事找你的。 朱庸心道废话,没事你会这么早来扰人清梦么,面上还要一幅不甚荣幸的样子,欣喜道:世子能用得上下官,是下官的福分,敢问世子有何事需要下官去办? 燕燎唇角往上一勾,丝毫不客气,张口便是:本世子要你的官印。 闻言,朱庸的脸色顿时一黑,但立刻恢复如常,哈哈大笑两声道:世子又拿下官有趣呢,下官的官印又旧又破,已经磨损的不成样子了,世子这般金枝玉叶的贵人,怎么会有兴趣看。 燕燎说:本世子并非要看。 不是要看,而是要! 徐少清更是倒吸一口凉气,牵动了脸上的伤,一抽一抽的疼。 虽然对燕燎的了解大部分来自于父亲,但经过这一早上的各种眼见,徐少清觉得燕燎并不像是在说笑。 再一想到先前燕燎所说的做个见证,顿时肠子都悔青了。 怎么就答应跟着来了呢,找朝廷命官索要官印?这是个什么事儿啊!徐少清想都不敢想。 而且他还错过了最佳时机行礼,现在就成了朱郡守跪在地上,他一个都尉之子还坐在客座上。无论怎么想,都觉得事后这个仇会被朱郡守记定了。 这时候,远处却来了个没有眼色的家仆,到了门口一跪,高声喊道:大人,又来了,怎么赶都赶不走,说是您不见他就一直跪在雪地里,跪到您病好了再起呢! 朱庸额角青筋突起,暗暗骂了一句狗奴才。 燕燎来了兴趣,扬声问:何人求见? 第13章 一战即发 燕燎发问,朱庸皮笑肉不笑,满不在意道:一介刁民而已,让世子见笑了。 若真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声音嘈杂在空旷的前院里格外响亮。 干坐着不动的徐少清听到外面的声响,眼睛蓦地亮了起来,手指紧紧抓住衣袂,挺起腰背直勾勾往外看。 燕燎皱了皱眉:这怎么听着有些像徐都尉的声音?你不让人进来说话么? 朱庸脸色不太高兴,笑意淡了几分,从地上站起来,拍拍并不存在的尘土,看似恭敬地劝道: 世子到底是少年人,对凡事都抱以强烈的好奇心,最近下官府上新来了几位糕点师父,看世子早膳未动筷著,想必是不合胃口,不如下官派人带世子前往后面用些点心。 燕燎从太师椅上下来,沉着脸步步往下走。每走一步,苍石铺盖的地砖上便留下一道浅浅脚印,待他走到徐少清面前时,一伸手拉住徐少清的胳膊,将浑身僵硬的徐少清给拽了起来。 朱郡守真的不认识这是谁吗? 闻言朱庸把目光投给了徐少清。 徐少清一身衣服脏兮兮的,朱庸进来时他还刻意把头低埋起来,存在感如同微尘,当然不会引人注意。此时朱庸看清楚正脸,才认出来这脸肿成半个猪头的,正是徐斌家的大儿子。 原来徐少清被找到了。 关于徐少清的去向,朱庸当然知道是自家小儿子干的好事,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谁想和当年徐少浊不见了不同,徐斌这次大惊失色,发动全城兵力搜查下落不说,还一个劲地来府衙叨叨。 朱庸早就看徐斌不顺眼,正打算多找些理由把他都尉一职罢黜,只是尚未行动,燕燎就来了。 还是带着徐少清来的,所以,燕燎是为这事兴师问罪来了? 爱管闲事的人都是碍眼的存在,朱庸望着地砖上的痕迹,老脸往下沉了沉,拱手说: 燕世子,便是漠北王亲临下官府邸,想必也不会干涉下官管辖境内发生的事吧?倒是您频频与冀州都尉接触,若是天子知道了,这让下官如何替您说话? 燕燎唇角往上一勾,伸手拨开朱庸,往门外探出半个身子,冲着吵闹的方向扬声喊:徐都尉,这边这边 另一边的走廊,转角走来两个家仆,手里捧着包在布锦中的飞檐金作瑞兽。 两个家仆来到门前,面色忐忑,看看燕燎,又看看朱庸,最终支吾着跪在地上,双手上捧布锦,没敢出声,让朱庸自己观看。 朱庸一眼就认出这是他门庭上的东西,是他花费巨资光辉门楣造的势,而现在,这本该继续在门庭上光芒闪耀的金兽飞檐,居然被可怜地包裹在布里! 不用说,这肯定也是燕燎干出来的好事,顿时朱庸一张老脸彻底黑到了底,宛如火炉里烧焦的木炭一样难看。 府衙正门那边徐斌听到了呼唤声,强硬地用蛮力挥开一直阻拦他的管家和家仆们,匆匆往会客厅的前院走。 等徐斌拐过走廊进到前院,众人便看到了身穿灰色军甲的徐斌,以及跟在他身后的浩浩荡荡的一群朱府下人 徐斌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院中的燕燎,他微微俯身,对着燕燎行了个军礼,而后,目光隐忍地望着燕燎身后的徐少清。 这么一来,会客厅的前院,突然间就挤满了人。 朱府的老管家面如菜色,见场面已经如此,只能硬着头皮来到朱庸身边,垫起脚尖,在朱庸耳边低语了几句。 混账!朱庸听完管家的私语,顿时大掌一挥,将年迈的管家拍地倒退了好几步。 混账东西!燕燎!本官一向对漠北王室以礼相待,你却屡次在本官的境内为所欲为、放纵胡来!既然如此,也就别怪本官不客气了!朱庸咬牙切齿,拍拍手掌:来人啊,将世子请到大堂去! 大堂,是有重大案件发生时,郡守亲自受理的地方。说要把人带到大堂,显然是撕开了面子。 朱庸这是恼羞成怒了。 看来,是朱之桦挨揍一事有下人来报信了。 燕燎负手站在前院中,眸光锐利,在朱庸和一干蠢蠢欲动的家仆们脸上扫过,冷声质问:谁敢动我? 燕燎的声线清昂,不怒自威,一时间众人皆静默,倾着身子站立不动,虽然蓄势想要听从郡守的命令,却没有人敢率先上去动手。 万籁俱寂,徒有北风携卷雪花的呼声。 天上雪花瑟瑟飘落,徐少清被迫和燕燎一起裹在风雪中。 徐少清悄然用余光窥视燕燎,见到这张俊朗英气的脸上尽是无畏和轻狂,再见朱庸气得脸黑发抖,顿时突兀地从心中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 徐少清仿佛体会到了藐视超纲,侮辱重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和无奈地卑躬屈膝不同,这感觉居然如此的舒畅,快意淋漓在胸中。尽管,他只是个旁观者,并非实行者。 徐少清低下了头。他的眼眶发红,身体微微战栗,眼眸里逐渐流露出羡慕的神情。 打破一院寂静僵局的是徐斌。 刚刚不惑之年的徐斌,两鬓发色已经斑白,皱纹横生。他的脸上沧桑又痛苦,嘎吱踩着雪,步步蹒跚地走到徐少清面前。 徐斌双目赤红,缓缓将自己的儿子抱进怀中。 像在抱一个尚未成年被人欺负的孩子,徐斌手上力气极大,狠狠将徐少清按在胸口摸着他的头顶,声音哽在喉咙里:是爹无能,连自己的儿子都保护不了。 徐少清的眼睛倏地睁大,喃喃道:不是的 不是父亲无能,父亲已经做的很好了。 燕燎的眸色又暗了下去,冰冷的风好像吹进了肺里,冷冷地扎着疼。 每个人都有想要保护的人。为了所想保护的人,人们往往会思虑众多,会犹豫不觉,试探摸索着寻求一条最好的出路。 燕燎活了两世,这辈子他从一开始就抱有一腔改写腐朽的热血,却并没能从一开始就落行。 于是他再次听到了父王遇害的消息。 这错在哪里呢?错在贪恋和父王在一起的时间?还是错在对繁荣表象的大安依旧抱有一丝期待? 无论是贪恋,还是期待,在燕燎得知父王死讯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彻底底灰飞粉碎了。 在见到路上欺民霸市的恶徒、受伤软弱的徐少清、以及纸醉金迷的冀州府衙后,燕燎此行的目的,就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借兵了。 燕燎不等了,他要把冀州拿下。 九州大地,王道不兴,官道不良,民道不言。总要有一个人出现,率先将这繁荣表象撕开,在大地上,插上第一杆反旗! 这辈子,燕燎要做开启乱世的第一人。 众人发现燕世子身上的气场似乎变了,他一直微微向上的唇角拉成了一条薄薄的线,锐色凌厉的目光忽然平和了。 但众人却没有因此松下一口气来,相反,一股巨大的压力,比风雪更迫人的压力,重重地压在了他们的背脊上,逼得众人手腿僵硬,瞳孔微缩。 杀意。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11) 以及,城中的兵马。 朱庸面目狰狞,心说徐斌虽是都尉之职,可他那种迂腐仁善之人,怎么会被自己重用? 就算徐斌调了兵马包围府衙,一来,动静太大,势必会惊动自己在下谷城里的私兵;二来,被调来的兵士们要是知道徐斌预行谋逆之事,会不会反水还难说呢! 燕燎想以一人之力夺得冀州府衙,到底是痴人说梦! 燕燎以刀钉住朱庸,一边避躲百里云霆密不透风的攻击,一边将腰后的刀鞘抽了下来,他竟凭借一把刀鞘与银枪对敌。 百里云霆微微动容,可一想到朱庸说只要杀了这人,就会立刻答应自己的要求,那动容就又重新归为了漠然。 然而,这一闪而逝的动容并没有躲过燕燎的眼睛。 燕燎以刀鞘抗衡银枪,说实话,短兵对上长兵本就不利,对方又是汝南游缨枪百里家的传人,身手十分了得。 若非刀枪见血的实战,只是切磋的话,燕燎一定会十分愉悦,然而,这是生死实战,容不得半点失误。 再者,若真要取了百里云霆的性命,燕燎那颗惜才之心又很难舍得,但若继续以刀鞘相迎,这么犹豫着,就会败下阵来。 百里云霆,你真相信朱庸会为百里家平反吗? 银枪一窒,百里云霆开口了: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事? 几个月不曾说过一句话,突然间一张口,声音如同风吹残叶,沙哑又难听。 燕燎心中惋惜。 其实他上辈子并没有机会结实到这么一个人才,因为百里云霆上辈子命短死的早。只是当时燕燎身在汝南时,有人将这把游缨枪拿来献给他,他才知道了些百里家被那个贼臣迫害的事情。 谁想这辈子在冀州能遇上,燕燎当时就有了将人收进自己麾下的心思。 见银枪的攻势缓了下来,燕燎道:我不仅知道迫害你一门的真正黑手是谁,我还可以给你一个亲自报仇血恨的机会。怎么样,你是选择相信后面看起来就很不靠谱的狗官,还是选择赌一把,跟着我,为百里家清正名声? 朱庸眼瞅着局势变得不利自己了,顿时着急,连忙忍痛叫唤:你要听信一个反贼的话?你不要忘了百里家是因何破灭 那银枪矛头突然调转,百里云霆眼神凶狠地如同一头野兽,银枪戳进朱庸的脖颈,划下一条血痕,阻止了朱庸未说完的话。 百里云霆又嘶声开口:休得侮辱百里家的声名! 百里家一向忠心耿耿,何曾反过?不过是树大招风,惹得汝南郡守不快,便一夜间被扣了个反贼的帽子,连诛三代,除他自己逃出来外,一条人命都没能逃脱! 但他必须苟活于世,直至杀了汝南郡守,为家门报仇。 可现在,面前正行谋反之事的漠北世子,居然敢夸下海口,说只要跟着他,不仅可以亲自报仇,甚至还能洗清百里家被泼上的脏水 要不要赌一把?燕燎见百里云霆动摇,走过来从朱庸手心拔下自己的腰刀。 顿时朱庸痛得血色尽失,握着破了个洞的手心,无力地从墙壁上滑下。 望着刀锋上肮脏的血迹,燕燎厌恶地皱眉,在朱庸衣服上把刀蹭干净后,静静看向百里云霆,等待他的答复。 朱庸瞳孔抖动,也顾不上疼了,叫道:百里大侠,你千万不要信他的鬼话,他一个反呃他做这种事,很快就会被朝廷镇压,你跟着我,不仅仅可以报仇,我还可以给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百里云霆银枪又往臃肿的脖子里推进一毫:狗官。 这立场已经非常明确了,燕燎愉悦地收了刀,说: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当只要是个人都会被几两臭钱收买么。 百里云霆问燕燎:如何处置他? 燕燎淡淡道:先绑了,等徐斌把冀州一众官员全部带来,一起发落。 百里云霆于是拽着朱庸的衣领,直接把瘫坐在地上挣扎求饶的朱庸一路拖到会客厅里,找了根绳子绑在柱上,而后冷漠地站在一旁。 燕燎还挺欣赏百里云霆这不卑不亢的态度。若不是家中生了那样的变故,这人应该更加骄傲鲜亮些才是。 只可惜,发生过的事情已经无法更改,能够更改的,只有尚未发生的事情。 府衙这里算是暂时休了兵戈,不过徐斌尚未回来,估计还要再等上片刻。 燕燎看到自己衣裳上沾染到的血污,顿时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起来,加上好几顿没进食,一通消耗下更觉饥肠辘辘,心情又糟糕起来。 而房顶上,一直暗中观察的林二掀开一片瓦片,探头说:世子忙完了吗?属下刚刚在府里绕了一圈,抓到几个面点师傅,让他们给您做了牛肉饼,请世子去用膳吧。 燕燎心情缓和了些:带路。 林二从房顶蹦下,递上不知道从哪拿来的干净毛巾:请世子净手。等燕燎擦干净脸和手,又颠颠地上前带路。 百里云霆冷眼望着殷勤的林二,心道原来燕燎不是一个人来的,其实还带了个下属。 不过这下属既没有来护主,也没有逃跑,竟然是去安排膳食了是打从一开始就相信燕燎可以顺利拿下府衙吗? 再看到林二对燕燎恭敬却并不畏惧的态度,还有林二眼睛里表露出来的真切忠诚,百里云霆被霜雪冰封的心悄悄裂开了一条缝隙。 也许这个漠北世子,和他以往所见过的权贵,真的不太一样吧。 后厨小院,几个糕点师父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喘地低头规矩站好,领头的大师傅也不敢看燕燎,低声说:若是大人觉得这肉饼不合口味,老奴立刻重做。 前面动静那么大,他们本来准备和其他家仆们一样,趁乱偷跑,谁想被四处乱窜的林二一把抓住,逼着做起肉饼来着。 真是太惨了! 燕燎老远就闻到了牛肉饼的香味,这会儿看到盘中不同于北方肉饼的精致小巧卖相,再看看操着一口吴侬软语的糕点大师傅,好声地发问:你们是姑苏人氏? 是 这个朱庸真是个会享乐的,从那么远的地方找来师傅满足口腹之欲。说着话锋一转:几位可愿意跟我和漠北? 杵在原地的几位师傅表情立刻更悲伤了。 燕燎笑笑:没事,不愿意的话,本世子绝不会勉强。 大师傅咬咬牙,鼓起勇气说:老奴几个,想回家乡。 燕燎点点头,对林二说:稍后给几位师傅准备些盘缠。 林二赶紧在身上摸索腰包。 燕燎忽然又说:不如师傅们再做些姑苏当地的甜食糕点? 林二手一滑,惊讶问:世子喜欢吃甜食? 不对吧!世子不是不喜欢吃甜的吗? 燕燎瞪他一眼:胡说!本世子怎么会喜欢吃那种软弱的东西! 一干甜点师傅: 甜食是软弱的东西吗 第16章 城门兵变 燕燎两辈子都不爱吃那些个花花绿绿、口感甜腻的东西。 但奈何家中还有一个姑苏的小公子不是? 十年未归乡,对故乡怕也没有什么好念想,可总归是那边的人,就算在漠北长大,对家乡的风物,骨子里还是会挂念的吧。 燕燎想到年纪尚小时,有一年父王去咸安觐见,那时正值秋高气爽时节,江南莲藕长成,金桂飘香,坊间有人做出了新的绝妙糕点,好像叫什么藕粉桂花糖糕。 糖糕的方子被人送进宫中,据说极其美味,引得皇帝开怀,赏给各方诸侯王一同尝鲜。也不知当时父王怎么想的,竟然让快马送了些糖糕回到漠北。 只可惜,这所谓的极品美味在漠北宫中并不受欢迎,只有吴亥一人爱不释手,吃了个干净。 想来,吴亥是喜欢这些的。 以往的点滴小事,居然在这时没由来地忽然被忆起。燕燎目色微闪,只可惜父王已经不在,物是人非,不忍再看。 现在却不是感慨物是人非的时候,无论是漠北燕羽那边,还是可能被带去了纳玛的吴亥那边,或者是冀州自己这边,全都是亟待处理的事情。 燕燎收敛心神,对几位糕点师父说:就做些藕粉桂花糖糕吧。 大师傅一愣,吞吐道:大人,现在既没有藕粉,也没有桂花这不应季怕是做不出来。若是再等些日子,朱郡守从外面引进了食材还行,现在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这样么。燕燎说:那能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做点姑苏那边的小食就行,做好后放到食盒里,本世子带走。 大师傅想了想,说:那便做些芙蓉酥吧。 林二站在一旁,没想世子好像还惆怅起来,连忙说:世子要是想吃藕粉桂花糖糕,属下去稻香楼买去就是。 燕燎制止了拔腿就准备往外跑的林二:不必,可能味道不一样? 漠北也有一家稻香楼,印象中似乎不曾见吴亥去过?大概稻香楼的口味没有姑苏来的正宗? 不过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燕燎也说不准,以往百般不待见吴亥,怎么会有心思管他爱好哪种糕点小食?思及此,准备以后要对吴亥好点的燕燎,内疚的心思就微微泛起来了。 以后真得对他好点。 燕世子这边良心发现,兀自内疚,殊不知,等他再回漠北,又会有一番天翻地覆的物是人非等待着他。 徐少清带着父亲吩咐先一步请到郡守府衙的那些官员,在府衙正门遇到了等候他们的林二。 林二正蹲在门口一只石狮上啃馒头,看见徐少清一群人过来,从石狮上跳下来,把还没吃完的两口馒头咽下去,高兴道:徐公子回来啦?里面请吧,世子正等你们呢。 徐少清嘴角一抽,将目光从林二嘴角的馒头屑上挪开,说:你让各位大人进去拜见世子,我还有别的事。 一门之隔,冀州府衙里面,世子正在发动一场政变,这人作为世子的属下,居然如此闲情雅致地蹲在外面啃馒头? 难道世子的属下都是这种性格吗? 徐少清脑海里浮现出徐少浊的脸孔,顿时有些想要掩面的冲动。 徐少清自然是去找徐斌汇合。 冀州主要兵力都集中在下谷城里,一来是郡守府衙设在这,二来也是存了防范漠北诸侯国的心眼。都尉手持军令,统领下谷城中兵马,军营就在城门二里地外。 徐少清骑着马奔在街道之上,按照他的预想,现在父亲应该已经率领好兵马,他大概可以和父亲在下谷城门相见。 果不其然,尚未到城门处,老远就见到浩浩荡荡地军马身影。徐少清舒了一口气,一挥马鞭,加快了速度。 然而,徐少清越接近城门,越发现似乎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城门前高头大马上坐着的黄裘人是谁?父亲为何不抓紧时间带兵入城,而是都围在城外? 来者何人?速速下马!守城的小兵拦下徐少清:公子正在处理要事,城门暂时不允许出入,你要做什么? 徐少清并不常骑马出入下谷城,加上他的脸肿得很不自然,小兵一眼看过去竟没有认出徐少清的身份。 不过徐少清现在在意的不是自己有没有被认出来,而是小兵口中的这个公子是什么人?总不会是自己想到的那个公子吧? 毕竟朱之桦又是宿醉又是被燕世子打成那样,现在应该在卧床养伤才是。可是朱庸的其他几个儿子又并不在下谷城,还有谁能在这里处理要事?又是什么要事? 徐少清惶惶然下了马,想要挤出去一看情况,立马就被守城小兵拽住。 小兵骂咧问:你好大的胆子,想干什么? 徐少清冷冷道:我乃徐斌之子徐少清,休得无礼! 小兵听了明显愣了愣,然后转身大喊道:小公子!徐都尉的儿子来了! 徐少清心里咯噔一下,不祥之感猛地窜了上来。 城外一排人稍稍散开,高头大马上的黄裘男人缓缓转过身,一张让徐少清又惊又惧的脸暴露在徐少清眼前,不是朱之桦又是谁! 朱之桦的左手不自然地垂着,右手则握着一把尚在滴血的佩剑。他的脸色苍白而阴沉,三角眼恶狠狠盯着徐少清说:好,好极了,来的刚好,还赶得及见你老子最后一面。 你说什么?一道惊雷劈顶,徐少清浑身血液骤停,不敢相信地顿在原地。 朱之桦勾起一丝残忍的笑容:还不赶紧把徐公子请过来? 话音落,不等守城的小兵动手,过来了两个身着兵甲、围在朱之桦身边的步兵。两个步兵出手粗暴,抓住徐少清就往朱之桦面前拉扯。 朱之桦见了又道:动作都轻点,这小兔儿害本公子吃了好大一个亏,别给推坏了,要是推坏了,晚上本公子收拾他的时候扫了兴拿你们是问! 说完眼中的邪光上下扫了扫徐少清,又哼了一句:本公子可是肖想他好一阵子了。 徐少清脑子里混混沌沌,隐约听到了朱之桦的话,胃里一阵翻滚恶心,但立刻他就被推攘到了马下,看到了马下的父亲。 徐斌躺在雪地上,地上的白雪早被泥泞和血迹搅地肮脏浑浊,他用手捂着胸口,鲜红血液从指缝间止不住的往外流,明明一脸痛苦,在听到徐少清的名字后,还本能地想要努力撑着地面爬起来。 却被一个小兵一脚重新踹到地面,那张布着痛楚的脸立刻又半埋进泥水里,一阵咳嗽。 徐少清双目赤红,突然来了力气,狠狠地挣开钳制,猛地跪倒在徐斌身边,抖着手按在徐斌胸口的口子上,试图把滚烫刺手的血全部按回去。 父亲父亲然而抖抖索索的手使不上力,眼泪滴答打下,落在手背上,像刀子扎上去般,又冷又疼。 徐斌眼神逐渐涣散,恳求地仰望着朱之桦:求求公子,让我和儿子最后说上两句话胸口的伤是致命伤,徐斌的生命正一点点在流失,此时此刻,只有无助又渴求地诉说临终遗愿。 朱之桦鼻腔里哼了一声,右手一挥,团团围起的步兵们纷纷退进城门里,把地方留给徐斌父子二人。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12) 看在你儿子还可以取悦本公子的份上,满足你这个愿望。说完,朱之桦踢了脚马腹,去到城门里等着徐斌咽气。 看着徐斌奄奄一息的模样,朱之桦肚子里的火又起来了,摇头骂道:老不死的,居然还想出城调兵,嫌命长吗?要不是本公子正从营里过来碰到你,现在躺在地上的岂不是本公子? 朱之桦被燕燎一通教训,手腕断了不说,下半身更是疼得半没了知觉。本要让大夫赶紧看看,谁想居然从府衙里来人通报他说燕燎闹起来了,害得他大夫都来不及看,顶着一身伤就出来调遣私兵。 越想越气,朱之桦咬牙切齿,心道要是自己的下半身不幸不好用了,他一定会把全漠北的男人都给阉了。 城门外,徐少清六神无主地望着徐斌,他还没有完全接受眼前的事实,抖着身子呜咽啜泣。 徐斌紧紧抓住徐少清的手,努力扯起一丝笑:少清是父亲无能,没能保护好你和少浊。 徐少清说不出话来,一个劲的摇头。 少清你和少浊不一样,少浊他性子急躁做事情不过脑子,我一直担心他会得罪大人会咳咳还好世子当年救了少浊一命这辈子你和少浊都要跟着世子好好地 父亲,别说了,别说了。徐少清抓着徐斌的手,不忍见父亲从嗓子里挤出字来。 忽然,徐少清感觉到有一块愠着体温的令牌,被贴进手心。徐少清浑身一震,望向父亲。 第17章 局势逆转 徐斌涣散的瞳孔好像重新凝聚起来,亮的出奇,人也发狠地挺起身子,依附着徐少清,半坐在地上。 朱之桦身边的步兵们见了,纷纷举起长矛,警惕地盯着城门外的父子二人,怕会出什么变故。反倒是朱之桦十分不在意地制止了他们:不用大惊小怪,本公子给了他好几剑,这老家伙已是必死无疑。 徐斌瞥了一眼朱之桦,紧紧扣着徐少清和自己贴在一起的手,挪到徐少清的衣襟处,将东西悄然放了进去,而后那只手挪到了徐少清的头上,轻轻拍了拍。 徐少清嘴唇微启,眼角挂着泪水,既伤心又迷茫。 徐斌好像突然有了力气,说话的气息也稳了不少。他摸着徐少清的头顶,长长喘出一口气,缓缓说道: 为父年轻时,也曾有过抱负,想要做个好官,想要为百姓谋事。没想到,等成家有了孩子,竟然变得胆怯了。 少浊那孩子啊,从小就不受管教,还好你比他早一会儿出你娘的肚子,就算没有发生今天的事,将来也不用他当下一任都尉不,爹压根就不想让他做官,我希望他,娶妻生子,一辈子平平安安过完便好。 少清,你和少浊不同,你打小就乖巧聪慧,虽然不擅长武力,反而叫爹放心,爹心里一直想着,你是哥哥真是太好了,将来就算你做了都尉,郡守也不会太过顾忌你。 徐少清怔怔听着这些话,他从未想过原来父亲心里一直是这么想的。 徐斌叹了一口气:晚了,晚了,都变了 徐少清知道,父亲是说今日政变,一切都变了。 无论是自己,或是徐少浊,经过今日之事,无论是成是败,谁都不会再在冀州当官了。正欲宽慰父亲几句,又被徐斌紧紧抓住手掌。 你到了漠北,一定要告诉少浊,爹娘一直都在想着他,一直一直,都想他回来爹娘身边,爹啊,从来都没有想过不要他,当初让他跟着世子回到漠北,实属是为了救他一命呐。徐斌浑浊双眼里一片悲色,涕泪纵横,又哽咽地冲着徐少清喊:少浊少浊啊爹最对不起你,少浊,对不起 徐少清被声声少浊叫的脑袋嗡了一声。 父亲失血过多,回光返照的时间已经过去,现在神智昏聩,已经透过自己在看徐少浊。 少浊,少浊你是个好孩子 徐少清身上一轻,徐斌紧紧抓着他的手慢慢垂到了肮脏的地面,那双刚刚还亮的可怕的眼睛,彻底地灰败了下去。 徐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到最后,他的十指还使劲张着,好似要努力抓住些什么。 徐少清抱着父亲的尸体,抬头无声呐喊,双手将父亲的眼皮合上。 然而朱之桦根本不给他一点点用来悲痛的时间,见徐斌已经死了,头一点,指使小兵把徐少清抓到自己面前。 哈哈,你这样的表情也不错嘛,不像小兔儿了,像小野狗,哈哈哈哈哈哈。看着徐少清的表情,朱之桦无情大笑,笑够了一勒马缰,下令:去府衙,办正事,把燕燎给抓起来。 燕燎,这回可是你自己主动找死,就是你父王来了,你也没法全身而退! 想着,朱之桦喉咙里蓦地一紧。 他想到了燕燎的俊朗潇逸,燕燎的气度风华,还有燕燎明如朝火的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在看向自己的时候,总是嚣张不可一世,高高在上,仿佛自己是什么肮脏的泥土。 可是,又确确实实耀眼到不可方物。 如果能够让这样的人物对着自己求饶,如果可以让那双眼睛里流出泪光来 朱之桦狠狠抽了马背一鞭子。 他不受控制地口干舌燥起来,越想身上越是燥热,邪光都快从眼睛里喷出来,恨不得现在立马就闯进府衙把燕燎绑起来,绑到自己的卧房里。 朱之桦狂笑出声:哈哈哈哈,这不是自己把自己送进本公子嘴里吗,那还客气什么 世子,官印找到了!林二捧着郡守官印,递给燕燎。 吃饱喝足,燕燎坐在会客厅里等着徐斌带兵回来。 期间燕燎还想给朱庸一个机会,试图让朱庸主动交出官印,没想到这狗官到这种地步了,依然守口如瓶,装死不肯吭声。燕燎懒得跟他再多废话,直接让林二去搜了。 守着一方官印,就以为可以一直稳坐官位,有这种想法也是够讽刺的。明明山高皇帝远,在冀州为非作歹,招兵买马,连门庭上都胆敢用明黄之色,就这样还是要护着郡守身份的官印。这种贪官狗官,吃着皇粮,嚼着民膏,欺软怕硬罪该万死。 在朱庸敢怒不敢言的眼神下接过官印,燕燎拿在手上瞧了瞧,又给搁在桌上了。 大安朝的官印对要造反的燕燎来说,一点用都没有。燕燎之所以要这方官印,是思量一旦真的反了,万一有不服之众和忠君之众聚起来反抗,这方官印若是落到他们手中,肯定会有人站出来接手,要是被那些人趁乱拿到官印,说什么要做新的郡守,那可就麻烦了。 而且,燕燎抓头,他只会把这种狗官佞臣抓起来揍到没机会再作威作福,至于真拿下冀州之后,治理的事情对于燕燎来说就非常头疼了。 朝廷不可一日无君,地方也不可一日无官。还是要选一个能干的、清白干净且能胜任的人担当起管辖的责任,把不合理的狗屁律法改掉,造福百姓才是真的。 更重要的是,咸安城里狗皇帝死了还秘不发丧,估计是和上辈子一样,真正弑君谋反的人要把污名嫁祸给漠北。 朝廷派使者来漠北也好,将漠北王弑君一事昭告天下也好,到时候漠北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那么,离漠北最近的冀州,自然就成了朝廷使者的必经之地,朝廷派兵镇压漠北的第一阵营,也必定会在冀州。 现在还没到和朝廷摊牌的时机,燕燎不能让冀州混乱,他得保证冀州面对朝廷时政局是安定的。 燕燎清楚,以他目前所掌握的兵力、财力冒然造反,根本是以卵击石。 何况,一旦自己造反的事情暴露,那可就正好坐上了朝廷给漠北安排好的椅子上了。那么父王弑君的谎言,立刻就会成为天下人眼里的真相。 对燕燎而言,自己早晚会反,届时天下人唾骂他也好、反抗他也罢,他绝不会有一句怨言。唯独自家死活不听劝、愚忠了一辈子的父王,绝不能背上莫须有的恶名。 不单单是父王,自大安开朝以来,诸代漠北王中,哪一个不是忠魂义胆?父王要是背上这么一座黑锅,怕是死都不能瞑目,将来等自己也到了九泉之下,一顿家法肯定是少不了的。 燕燎的神色黯淡下来。他终究没能护住父王。 上辈子父王出事时,燕燎还是个连世子之爵都没封上的懵懂少年,他自小又是被人恶意骄纵着长大的,在宫里是个魔头,在宫外是个痞子,既不知书,也不达理,哪懂什么谋反不谋反的事。那时只以为再也没有了疼爱自己的父王,紧接着却迎来更糟的祸事,沦为阶下傀儡,此后历经变故,戎马至死。 重生回来,燕燎整顿漠北,加固边防,想尽办法保护父王保护漠北,却也不过只是多留住了六年光景。终究是意难平。 前尘旧梦是燕燎心底的一道疤,一道常常使他夜深惊醒,浑身发寒,分不清今生还是前世、焦躁又无人可诉的疤。只有在起身走到转角,望到吴亥入睡时点着的那盏夜灯,燕燎才能找回实感,才能确信这是重活的一世,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一切都还有转机。 这道疤烙在心底两辈子,终于又被咸安城里的那些人重新揭起,彻底灭了希望。 外面吵吵闹闹起来,絮乱纷杂的脚步声,东西被碰撞倒地的凌乱声,混在一起,让等待在屋里的一众官员面上起了喜色,都向外面张望。 看来是徐都尉回来了。 徐都尉直接带着兵马进来府衙? 怎么也不叫人先上前通报一声? 燕燎看了一眼朱庸,本来靠在柱子上装死瘫着的人在听到动静后,整个人都焕发出光彩来,就跟濒死的枯树遇到雨露,藏不住的欣喜若狂。 不对,看来徐斌那里发生了些变故。 燕燎面上微沉,立刻起身发号施令:林二,你带着他们退去后院,到朱庸的书房里等我! 遵世子命! 林二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去朱庸的书房,但还是立刻遵循吩咐,引导一众面露不解的困惑官员们,在外面的人过来之前,离开了会客厅。 这么一来,等朱之桦带着手下的私兵闯进来包围前院之后,会客厅里就只剩下了三个人。燕燎,百里云霆,以及被绑住的朱庸。 第18章 任你处置 会客厅的两扇红门大敞着,朱之桦不好好走正门进来,偏要一脚踹开旁边合着的那扇,砰地声响里自以为威风登场,惹得朱庸顿时眼皮直跳。 快要过年,特意新换的门啊这败家子! 燕燎还在想会是谁带兵来呢,没想到是这身残志坚的朱之桦,顿时嗤笑一声,问他:你竟然还有力气出来动弹呢?看来是教训的不够狠,这纨绔没有想象中那么不经打。 朱之桦一进来,看也没看被绑在柱子上的朱庸,两只眼睛直黏在燕燎的脸上。 燕燎嘲讽他,他恼火,但恼火毕竟敌不过□□。吞咽了口口水,朱之桦道:你现在求饶,咱们俩个还能商量,若是不求饶,到时候可别怪本公子粗暴。 燕燎哪能想到朱之桦话里有层龌龊意思,只当他说的是眼前自己要拿下冀州一事。 而这事燕燎根本不慌,燕燎只是淡淡瞥了眼院子里排排战列的长矛步兵,挑眉问:就这些人? 就?这些人还少吗? 朱之桦来之前恨不得把燕燎活剐了,自然是把八百私兵全数调了来,府衙带不进这么多人,他就把众多私兵从外街直包进府衙。别说是人,连鸟兽也没法钻进来逃出去。 朱之桦心中得意,狂妄道:放心,怕这点人不够世子玩得尽兴,本公子把府衙外面也围住了,你现在是插翅难逃,识相的话,乖乖束手就擒! 朱之桦的一番话很好地安抚到了朱庸,不过朱庸可没他这小儿子这么不急不缓的狩猎心情。天气凉寒,他人瘫坐在地上,寒气直往身上钻不说,手心被戳破的洞好像被寒气给冻伤封了一层霜,就怕再耽误下去这手可就废了。 朱庸催促道:孽子,废什么话,还不速把人拿下,把爹给救出来! 只是一挣扎,抵在脖子上的银枪就又要往皮肉里面送,故而又不能太嚣张,憋屈又着急,巴巴地看着朱之桦。 急什么,你又死不了。朱之桦嫌弃地看了朱庸一眼,拍了拍手掌,外面两个兵士携着徐少清进了会客厅。被擒住的徐少清一幅颓然模样,看起来别提有多可怜。 燕燎,你不是要为这小兔儿打抱不平吗?现在他还是落回了本公子的手掌心,怎么样,你气不气? 朱之桦心里痒的厉害,想在燕燎的脸上看到不甘心的表情,然而他并没能得偿所愿。燕燎在看到徐少清被人反剪着手推搡进来、眼眶红的真像个兔子后,脸就沉了下去。 寒意从燕燎身上散发出来,让朱之桦条件反射地双腿一凉,垂在身侧的左手腕又隐隐作痛起来。 朱之桦往后退了一步,故作镇定的模样和他老子朱庸如出一辙,张口便是: 徐斌已经被我杀了,你可是等不到救兵来了,最好搞清楚你现在的处境,八百多个人要杀你一个,就是三头六臂也应付不过来吧?除非你真的想一心送死,那本公子就只能弄死你了! 八百燕燎活动着十指关结,往前迈了一步。 燕燎刚这么一迈步,朱之桦双腿又仿佛灌了风,忍不住地想要后退。 在心里唾了声自己真是没出息,朱之桦赶紧稳住身形,拔出腰间佩剑架在徐少清脖子上,权当威胁:你最好不要无谓挣扎,本公子可是宽宏大量,想饶了你一命的! 哈?饶?燕燎听了个大笑话,差点没笑出声。 看来这对父子对自己真是一无所知。真要是打起来,谁饶谁还不一目了然? 院中松松散散的兵士,放眼望去,多是一脸狂妄,他们的刀尖大多都没舔过真正的血,一群不知何为真正的杀戮的小羊羔,别说八百,便是三千,又能奈自己何?燕燎暂时还放不进眼里。 放不进眼里,但却想收为己用。 到底是朱庸用钱财收买的私兵,要是能充进漠北的军营,一番调教,应该还是相当不错的。燕世子简直无时无刻都在想着如何加强漠北的兵力。 再说后院还有一干官员在,真要动手,敌方人数占优势,难免会出现误伤。 这么一来,确实不能选择杀出重围。燕燎的目光投向徐少清,开始想怎么才能让朱之桦把徐少清交出来。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13) 见燕燎顿在原地不动了,朱之桦更加得意起来。他自觉燕燎已经逃不出他的手心,他已经赢了! 朱之桦问:燕世子,您是自己走出去,还是本公子叫人把你请出去? 燕燎看着朱之桦:本世子可以跟你走,不过 不过什么,你说! 燕燎这明显是服软了!这感觉实在太好,好的让朱之桦有些飘飘然,就算这时燕燎提出要让骄子抬着他走,朱之桦都能给答应下来。 燕燎淡淡道:毕竟是为了官印才闹出这么大一番动静,本世子不用上一回官印,如何甘心。 原来还在想着官印,朱之桦好笑:想什么不好,想来抢官印,说吧,你想怎么用? 燕燎不耐道:你管我怎么用?除了写写画画,还能用出花来不成? 连暴躁不耐烦的姿态也是如此好看。色令智昏,加之绝对的胜境,朱之桦完全不觉得这个要求过分。 人家为了一块破印可是好一番闹腾,朱之桦表示男人要大方,就给他玩玩便是:那你就在这用吧! 你你你个孽子!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老爹还被绑着,做儿子的不急着管老爹死活,在这跟仇人调情,还要把当命根子看待的官印借给仇人耍着玩? 地上的朱庸气得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朱之桦这会儿还在天上飘着呢,心情极好,给朱庸赔笑说:父亲莫慌,儿子已经把人拿下了不是? 燕燎摇头说:去书房用。 朱之桦犹疑:为什么要去书房,你想干什么? 朱庸浑身一抖,想到燕燎让他那属下把一干官员带去书房,顿时觉得不好,刚要开口告诉朱之桦,嘴里就被塞进了个巨物堵住了。 燕燎取了桌上的官印,直接给塞进朱庸的口里,把他想要说的话全数堵在了口中。 朱庸惊地双目瞪大,吚吚呜呜晃头挣扎,又被冷然的百里云霆给狠狠按住,省得他吵得烦人。 到底是自己的父亲,燕燎如此行径,让朱之桦面上有些不好看,脸色也黑了几分。朱之桦不悦问:燕燎!你干什么? 徐斌因我而死,本世子要为徐都尉写一封祭文,盖上郡守官印,挂于城门墙上,让冀州所有百姓都追念他。 朱之桦冷笑:徐斌图谋不轨死有余辜,凭什么要让百姓追念他?你将官印放在我父亲口中,又是什么个意思? 燕燎:前朝有大儒口衔圣旨感念圣恩,你父亲保住了本世子想要抢得的官印,本世子让他有感圣上有何不可?废话少说,本世子写完祭文后,任你处置! 朱之桦一听之后任你处置,又飘然不知所以了。 燕燎心里嗤笑。 哪有什么傻子口衔过圣旨,这纯属随口瞎扯。朱之桦反正不是什么孝顺之辈,燕燎把朱庸想要说的话堵在嘴里,找了个面子上过得去的大义理由,再说一句任他处置,好高骛远的纨绔自尊心得到了满足,这会儿别提多满意了,哪还计较别的。 果不其然,朱之桦顺势就爬了下来:咳咳那世子请去书房吧。 燕燎一指徐少清:本世子要带上徐少清,撰写祭文,少不了徐斌的儿子。 朱之桦抓着徐少清。他感觉哪里怪怪的,好像不太对劲。可是燕燎到了这地步,又是在自己的地盘,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来? 燕燎道:怎么?儿子给父亲写祭文也不行? 儿子给父亲些祭文当然行。徐斌死都死了,燕世子想写祭文玩,那就让他玩呗,事后可是任自己处置呢!等把人吃干抹净,祭文再揭下来就是。 这诱惑太大,朱之桦把徐少清往前一推,推进了燕燎手里。 此时地上的朱庸已经翻了无数白眼,恨不得一刀砍死这个蠢蛋不孝的儿子。 燕燎示意百里云霆抓上朱庸,在朱之桦领兵跟随之下,来到了朱庸的书房门口。 写完祭文本世子自会出来,在此前你不要进来碍事! 燕燎完全没有点阶下囚的自觉,态度上依然跋扈嚣张的不行,那种王室勋贵身上的华贵气度,把朱之桦勾地神魂倾倒。 色字上头一把刀,朱之桦满脑子任我处置,完全是燕燎说什么听什么,让兵士把书房团团围住,自己一脸荡漾地守在院前。 燕燎其实没想到朱之桦竟会如此配合,但他也懒得惊讶,只当此人上午被打的已经智障,带着徐少清三人一同进了书房。 一进书房,燕燎第一件事是反手拴上了房门。 书房里一干人等视线全集中在燕燎身上,见燕燎面容肃然地插上门,正好应验了他们躲进来时就有的不好预感,一时间房里气氛凝滞到了极点。 第19章 密道出围 燕燎插好门,回头见一堆人挤在朱庸的书桌前,双双眼睛无助地盯着自己,奇怪地问林二:怎么了? 林二才更奇怪呢,大声说:该我们问您怎么了才是! 他手里还提着食盒,正是糕点师父们做好的芙蓉酥。燕燎匆忙吩咐他带上官员去朱庸书房,他心中也有感不妙,把官员们带进来后立刻去取了芙蓉酥。 燕燎想着事,微微一皱眉头,说:府衙被朱之桦带兵包围了,得先出去再说。 林二:? 府衙被朱之桦包围了!这还没怎么!? 大家现在想的全都是要出去,可是一群人困在书房里怎么个出去法啊? 官员们胆子小,年纪老迈点的陈大人还差点昏厥,各个唉声叹着气,互相搀扶,只觉得被徐斌那莽夫坑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百里云霆面无表情,并不说话,只是抓着口中衔着官印的朱庸,好似根本不在意能不能出去,徐少清又一脸生死看淡地绝望模样 要不是相信自家世子的本事,林二都要以为世子是酒喝多了才干出来这么一滩事。 林二期盼地问:世子,那咱们怎么出去? 陈大人听了林二的发问,长长唉声叹了口气,捋着长须说:现在来看,出去了也是死路一条,不如赶紧给郡守大人松绑,求大人从轻发落,免了家中老小的罪才是。 陈大人似乎是这一群官员的主心骨,主心骨都这么说了,其他官员也纷纷附和起来。其中一个文官尴尬地看着朱庸的惨状,犹疑着说:其实我们都是无辜的,徐家这长子怎么回事,忽然把我们叫来府衙,我们也很困扰啊。 徐少清仿如未闻,沉默站在门边。倒是林二的脸扭曲了一下,盯着他说:你你脸皮也太厚了吧!先前在路上骂郡守的就属你声音最大! 那文官脸面一红,撇过头小声抱怨徐斌父子。 徐少清静静听着,余光却一直悄然看着燕燎。他本来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将希望寄托在燕世子可以杀出重围上,结果燕世子也只能退到书房里,插起门来也不知作何。 徐少清已经万念俱灰。 一群官员毫无骨气,燕燎冷冷道:谁说出去就是送死,你们以为本世子为何一定要来书房。 说着伸手拨开团团围着书桌的官员们,走到书桌后面的厚实软塌边,把那软塌给移开了。于是,原本摆着软塌的地面,一块地道暗门出现在众人眼前。 朱庸:!!! 一众官员:!!! 郡守的书房里居然有一个密道! 众人一脸惊异,朱庸更是嗔目欲裂。 林二佩服:世子您果然有后路!不过这密道是怎么回事? 青鸟坊里可没有这个消息! 这狗官平日里别提多心虚,除了花重金找人保护他,还早就在宅子里挖了条密道。燕燎撬开了密道的暗门,说:这条密道的出口是一个废宅,外面就是闹市街坊,出去后人来人往很容易隐匿。 重活一世,燕燎拥有上辈子所有的记忆,知道许多常人所不知的事情,知道许多秘密,这便是所谓的未卜先知。 一众官员只当燕燎手眼通天,早就做好了万全之策。朱庸更是面如死灰,连这种老婆儿子都不知道的秘密都能被燕燎知道,他还有什么好挣扎的。 找到密道,燕燎的眉头却依然没有舒展开来。 虽说众人可以离开郡守府衙,可是徐斌一死,调兵令在朱之桦手上,这么一来,别说拿下冀州,就连最初打算借兵的目的都无法实现了。 燕燎烦躁地拎着暗门,浑身气场暴躁。 林二:世子? 燕燎想了想,决定让林二先把这些人送出去,他得把朱之桦叫进来,杀了拿走调兵令。只是,燕燎原本想让徐少清亲自为父报仇的机会就落空了。 然而不等燕燎开口,徐少清忽然说话了:世子,我父亲临死前,将调兵令交到了我手里。 徐少清拿出徐斌最后放进自己衣襟里的调兵令,举过头顶,对着燕燎屈膝跪下,磕了一个响头:徐少清愿追随漠北王室,今生效犬马之劳。请世子下令,让臣领兵荡平冀州府衙! 陈大人痛呼:什么,徐大人竟然死了! 一干官员很是唏嘘,但立刻又都惊异地看向徐少清。谁也想不到徐斌家这个温雅的长子居然能说出荡平冀州府衙这种可怕的话。 徐少清一字一字说完这些话才抬起头来,他沉静地注视着燕燎,通红的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燕燎却一点也不惊讶,相反的,这样的徐少清,才是燕燎熟悉的徐少清,是那个上辈子在他麾下屡立奇功的徐少清。 内心坚强的人都是这样的,在失去重要的东西后,会一息间突然成长起来。尽管很残酷,但却没有办法。 你要效忠的不是漠北王室,而是我燕燎。燕燎双手将徐少清扶起来,拍拍他的肩膀,淡淡问:若让你领兵拿下朱之桦,且将他手下的八百私兵收下来,做得到吗? 那些官员看燕燎的眼神顿时都变了。 徐少清刚刚失去父亲,这燕世子就派他去对付心狠手辣的朱之桦,还要徐少清收服朱之桦带着的那些兵?这要怎么做到? 一个个又叹气起来,叹燕世子何其冷血,何其贪婪,何其强人所难。 徐少清却只略一思考,问:用什么手段都可以吗? 燕燎点头,他相信徐少清可以做到。现在的徐少清可不是一只柔弱的小白兔。 徐少清又磕了个头:臣必不辱使命!只是请世子准许臣亲手杀了朱之桦。 燕燎看着徐少清,寒声说:这是自然。杀父之仇,当需亲自去还。 四目相对,徐少清在燕燎锐色凌人的眼眸里看到了沉沉的光。这双眼睛里的神色,并没有徐少清想象中的野心勃勃,也没有一直以来先入为主的凌驾万物般的傲慢,反而是让徐少清捉摸不透的神色。 徐少清看不出燕燎想干什么,他忽然间明白,他其实根本不懂这位燕世子。 但这并不影响他目前愿意跟着燕燎,为父报仇,然后,自己也成为位高者,再不屈居人下任人宰割。 燕燎安排道:冀州兵马五千,本世子带两千骑兵去漠北,剩下的交由你,给我用最平和的方式拿下冀州。 说完燕燎转过身子,看向那些缩在角落的官员。 被燕燎扫视,一群人的目光全集中给了陈大人。 燕燎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些官员一个比一个胆小软弱,和这种易碎品一样的文官打交道,对燕燎来说可比去战场上杀敌困难的多。想了想,燕燎横眼问:你们 刚一开口,一群人全都抖了抖,被燕世子凶狠的眼神吓到了。 燕燎: 徐少清适时地走上前去,他站在一干官员身前,手臂一挥,将这群人通通拦在身后。徐少清道:世子,臣以为,还是先出去再细谈其他。诸位大人出来匆忙,家中家眷想必也担忧牵挂,臣会安排好各位大人的。 众官员: 这是徐少清吗?他的话里是不是有别的含义?这其实是在威胁在暗示吧? 燕燎知道徐少清这是有了什么打算了。 不愧是徐少清,刚做好决定,就开始为后面的事情盘算起来了。 徐少清看着地上的朱庸,又对燕燎请命道:请世子将朱庸交给臣处理。 燕燎点了点头。 徐少清借了林二的佩剑,在朱庸和一众官员惊惧的目光中步步逼近,半分犹豫也没有,锋利的剑芒闪烁,朱庸的首颈分家,一直被塞在嘴里的官印咕溜溜地滚到了地上。 徐少清砍了朱庸的脑袋后,蹲在地上把官印捡起,回过头森森地看了看一众官员。 众官员: 陈大人到底做了一辈子的官,怎么会不明白徐少清是什么意思,他在两个官员的搀扶中跪了下来,声泪俱下: 世子,下官其实对您早有耳闻,也听说漠北的百姓都对您敬爱有加,近些年来,边关外族的动静也越来越小,下官相信,漠北王与世子都是英明的明主可是您这样做,是将漠北和冀州,一同推进了一条万劫不复的凶险路上啊。 徐少清冷冷道:世子,臣会安抚各位大人,现在还是先出去吧。 燕燎抿了抿唇:有不愿意的,回去后可以自行辞官,本世子不会逼迫你们。 这话一出,徐少清微微一怔,其余官员也是怔愣,都看向燕燎。 燕燎淡淡说:你们大可以辞官。做官时叫唤郡守无德,发挥不了自己的作用,郡守死了又叫唤此路凶险。既然没有肯为了百姓赴死的觉悟,就自行辞官吧,本世子也没有多余的俸禄养一群闲人。 说完率先迈进密道向外走去。 徐少清冷淡地看着这群不敢吭声的官员,说:各位大人先请吧。 他在心里早拿好了主意,虽然燕燎发话了,可他却没那么好说话。 第20章 兵分两路 冀州城门二里外,军营里一片动荡。 徐少清带着调兵令突然而至,营门前还站着擦拭腰刀的漠北燕世子,以及一位死气沉沉的胡茬青年。 左护军阮弘方听完徐少清的话,握在手中的长矛都掉到了地上。 什么?朱小公子不,朱之桦他青筋根根暴起,阮弘方圆盘脸上渐渐涨红:都尉对军中兄弟们有恩,既然是都尉生前的安排,兄弟们万死不辞。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14) 阮弘方话没说完,右护军林易阳已经暴跳如雷地冲去后面召集兵马了。 徐都尉治军有方,受众军士敬重,生前他还常请燕燎来军中聊一聊治军之道,左右护军内心里都是景仰这两位的。 燕燎擦完刀,收刀入鞘,正好林二也牵着燕燎的赤兔来到了营门外。 林二的脸色很差,见到燕燎,目光躲躲闪闪,一边把赤兔拴在木桩上,一边故作轻松地问燕燎:属下给世子带了身干净衣裳,世子现在换了吧? 燕燎摸着赤兔的马鬃,眉眼里夹杂着不易察觉的倦色,对林二说:冀州若不安定,就让你们坊主暂时去漠北。 林二的脸色更差了点,僵硬地抓着头:坊坊主让属下继续跟着世子。 燕燎没在意,让林二拿着替换衣服与自己一同进了间军帐,更换好新衣,燕燎瞥到一面崭新的军旗铺陈在桌上,还没来得及被挂出去。 大安朝开朝皇帝司马熙荡平乱世一统天下后,曾言要让天下大白,故大安军旗是白底黑字,寓意大安之治,天下大白,要海清河宴,要山河永固。 燕燎拿起桌上一方石砚,抬手泼墨,一方白旗轻易地被染成了墨色。燕燎又执起朱笔,微微俯身,朱笔挥毫,暗红一燕,意态遒劲,题于旗上,大安朝的军旗瞬间就变成了漠北的燕王旗。 与徐少清兵分两路,燕燎身后一左一右是百里云霆与左护军阮弘方,身前是林二。杳茫天地间,狂风卷雪,地上雪厚难行,两千骑兵跟随着最前方扬扬飘曳的燕字旗,马蹄踏溅着白雪,往漠北去。 最前面看似一勇当先的林二心中瑟瑟,一张脸时红时紫,忐忐忑忑。 林二心说这是什么事啊,哪有行军主将不先行,反而让军旗马跑在最前面的? 但一想若是这次能活着归去,这事儿他得吹一辈子,吹到死,就吹自己曾给燕世子扛过旗子,还骑马跑在燕世子前面 漠北王城关卡,东阳关前。 一夜雪,大片的雪花把关门堆彻成了厚白。不过一日光景,竟然关门大敞,无一人戍守。 燕燎面上颜色比霜雪更寒,下令继续前进。 再往前去,官道两边见到半埋在雪地里的人影,几十个人,血水都已僵硬。 林二勒马放慢了速度,退到燕燎身侧,低声说:世子,好像都是东阳关的将士,遇到了袭击。 默默扫看地上那些尸体,穿着的衣服多是宫中的禁卫队服,燕燎心往下一沉:不,遇到袭击的,是本世子的禁卫队。 大抵是徐少浊见自己一直没有回宫,带人出城迎驾,正好撞上了燕羽带兵去王城。 林二艰涩地滚了滚喉结:那徐禁卫他 燕燎根根手指捏着马缰,抬头望了望天。 不想、也没有时间下来一一查看死去的都是哪些人。 垂下眼睫平复着自己的心情,燕燎哑声道:平复漠北后,再派人接这些兄弟回家。 徐少浊那个傻小子,从来不会好好听话,都告诉他了自己带着有害可以回宫。 死在漠北军士手里,那傻小子怕是到死都在担忧着自己的安危。 任刀割样的寒风肆虐在脸上,燕燎继续赶向漠北王城。 征战一旦开始,就是残酷的开始。 待赶到王城城门脚下,厚重城门紧闭,灰黄城楼上早站满了燕羽的人。 燕羽一直在等燕燎,他知道燕燎不会被自己反叛乱了阵脚,而是会立刻去冀州调兵回来镇压自己,但他没能想到,燕燎的速度竟会如此快,居然在翌日下午就带着兵马回来了漠北。 且还举着燕字旌旗。 真有他的! 城楼上,燕羽双眼微眯,拳头往城砖上狠狠一砸,发泄怒气。 望着千军之前赤兔马上的燕燎,燕羽冷笑,扬声高喊:燕燎,你以为,你从冀州搬救兵回来有用吗! 燕羽心里还有些奇怪,燕燎借兵回来,为何只带了这么点骑兵?他往下看去,城门外底下那最多只有两千人。冀州的千人骑兵,要如何抵挡漠北的骑兵?燕燎到底在想什么? 不过无论燕燎在想什么,无论燕燎用兵如何有神,燕羽都已经做了十足的准备,他敢确定,自己将在这里擒住燕燎。 燕燎并没有理会燕羽的喊叫,他看着王城外围。 城门口坐了几天的小酒肆早被马蹄践踏掀翻,桌子椅子散乱一地,老大娘用来温酒的炉子也倒在雪里。被当成狼烟点了的藏书阁,焦黑的枯立在风雪里,阁外稀疏倒着几个布衣百姓,想必是搬运书阁藏书的工人,莫名其妙地死在了突然冲到王城脚下的自己人手里。 而这些还仅仅是城外,王城内呢? 王宫就算遇到事变,也会有禁卫挺上一段时间,那些大臣们就算反抗,燕羽政变要用到他们,也不会杀他们,可是没有缚鸡之力的百姓们呢。 燕燎心寒,他不懂这辈子的燕羽怎么会变成这样?迷恋上权利?想自己称王? 但是哪有这么愚蠢的篡位方式? 不说自己,父王德仁声名一向贯响漠北,篡位这样的漠北王,怎么能硬来? 就算要篡,也应该得兵不血刃,该向上辈子燕羽他老子对自己那样才对。 燕燎看傻子一样看着燕羽,然后问出心中的疑问:燕羽,你为何要背叛本世子? 燕羽受不了燕燎这样的眼光。 明明自己站在城楼高处,燕燎位于城门脚下;自己处于优势,燕燎处于弱势,为什么燕燎看自己的眼神那么高高在上,平静不惊,就好像两个人的位置正好相反一样。 燕燎,你狂妄自大,一身反骨,本将军为了漠北着想,不能让你这样的人将来继承王位!想了想,燕羽又说:王上宅心仁厚,对你骄纵爱护,你却瞒着王上悄悄养着私兵,心思多么深沉! 燕燎被燕羽这话气笑了,说:所以你现在拿着本世子养的私兵对付本世子,你可真是高尚啊。 燕羽正义凛然:我是为了漠北的将来。 没出息的东西,有什么话滚下来当着我的面讲,站那么老高的干什么? 真正的理由都没有胆子说出口,在这虚虚伪伪的满口大义,燕燎只觉得无趣。 燕羽好歹也是燕燎的表兄,燕燎说话如此不客气,他气愤道:亏你还是大儒范先生的学生,一肚子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吧。 说完又觉得不对,又骂道:什么大儒,教出来的学生整天想着举兵造反,王上到底是作何想的,人死了还给立碑,要我看这就是他们姑苏人的计划,拿我们漠北当棋子,还不知道心里打着什么主意。 燕燎脸上的玩味神色淡了下去,冷冷看着燕羽说:萧羽,不许你说我老师的是非。 多年未被叫起这个名字,燕羽浑身一震,充满恨意地盯着燕燎,你还知道我姓萧,那你是不是还记得你身上也留着一半萧姓的血?如果记得你究竟是为什么,狠心地把我父亲关在长城脚下,逼着他十年如一日地督守着长城,永远不许回到王城一步! 见燕羽忽地狰狞,燕燎脑子陡然清明,大概明白燕羽为什么要反自己了。 原来是为了他的父亲鸣不平。 燕燎目光复杂,感慨命运居然如此玩弄凡人,实在是叫人搞不懂。 燕燎和燕羽是表兄,燕燎的母后是燕羽父亲的亲生妹妹。 可惜那位端庄美丽的漠北王后福浅,生下燕燎后当场就难产而死。漠北王恰好又是个痴情种,说什么不肯再续弦,这么一来,王位的继承人就只有燕燎一人,且不出意外,也不会再有其他王室子嗣。于是燕燎就成了众人捧在手心里的宝贝,生怕他出一点点的意外,生怕他有一点点的不痛快。 费心呵护,娇生惯养,要什么有什么,生生把燕燎养成了一个小霸王。其中,归其功劳最大的,就是燕燎的亲舅萧成恩。 当然,这都是上辈子的事。 上辈子燕燎被养成那种模样,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等燕燎察觉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是十一岁过节的年前。 在咸安传来父王弑君被处死的噩耗后,这个亲舅的尾巴才终于露了出来。 萧成恩将漠北的大臣们悉数杀死,向朝廷递上奏章,声称一切都是漠北王的错,他已经将漠北的反臣全部处死,且愿意每年向朝廷增加两倍的进贡,只请朝廷不要再咎即漠北国的罪孽。 腐烂的朝廷欣然同意,于是,漠北的稚子新王即位,懵懂的燕燎成为了萧成恩权利的傀儡。 第21章 造化弄人 萧成恩的野心和丑态得到了实现,他的本性暴露出来,再不加掩饰,把漠北变成了满足他欲望的地狱王国。对内谄媚大安,对外附和纳玛,很快,萧成恩统领的漠北一片生灵涂炭。 那时的燕燎并不懂家国大业,年少无知的他,难过的只有父王再也不会回来,舅舅再也不让他出去玩,再也没有人围着他嘘寒问暖而已。 没有了用处的燕燎被萧成恩关在一个冷僻的宫殿里。 然而生性顽劣的燕燎怎么可能乖乖的任人囚禁。燕燎翻出宫墙,偷偷溜了出去。 这时候,燕燎才发现,凛冬明明早都过去,而漠北的凛冬,却一直没再过去。父王珍视的土地、父王爱护的子民,居然都已经残破不堪。 燕燎充满了茫然和疑惑。他走进一家茶楼,看到说书人用愤怒的嘴脸,上一句高谈阔论前代的漠北王谋反生事、死的活该,下一句又唾骂现今的漠北王昏庸失德、鱼肉百姓。 燕燎纳纳地站在门外,看着说书人吐沫星子四射,心说这个人骂的是父王和自己吗? 可是父王那么温柔,怎么会去杀皇帝,自己虽然有些调皮,可什么时候去吸百姓的血肉了?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做出吃人的事情? 说书人越说越难听,听客们越听越叫好,燕燎心头火起,冲上去狠狠地把说书人揍了一顿。冲动地揍人解了心里的气,后果当然是引来城差,最终燕燎又被送回到了王宫里。 暴露本性的萧成恩再也不用假意的安抚燕燎,他反手给了燕燎一个巴掌,转身把燕燎关在了看管更加森严的宫殿。 于是燕燎在那一天,忽然间地,懂事了。 燕燎在萧成恩手心里当了两年的傀儡,这两年里,新皇变本加厉的□□,大安与日倾颓,终于有地方无法忍受,站起来反抗。 当各地都开始出现反军的时候,漠北人的血性也跟着激起,漠北人反抗起王室,反抗起坐在王位上的傀儡燕燎。 当反军杀进王城时,燕燎趁乱出了宫殿。可是萧成恩早就想好了脱身的对策,他抓住燕燎,想要用燕燎的血平复民怒。 而从萧成恩手底下救出燕燎的,是萧成恩的儿子,萧羽。 萧羽带着一众禁卫,跪在燕燎的面前,痛斥父亲的暴行,请求真正的漠北王大义灭亲,铲除佞臣。 燕燎连套在手脚上的铁链都没来得及砍碎,便被带进了大殿,手里塞上了萧羽的佩剑,将被自己的亲儿子逼在王位上的舅舅,斩杀于大殿。 那些反民冲进来的时候,所见的便是年少的燕燎,满身满脸的血,手中提着王舅的头颅,一只裸脚踏在王座上,铁链铮铮作响,扬声问他们是否愿意给漠北一个机会,给一直以来有名无实的漠北王一个弥补的机会。 反民们从未想过他们心中的暴君,居然过成如此模样。骨瘦如柴,冷然狠厉,被围困在刀剑之中,还能临危不惧地说出这样的话。就像一头凶狠的血性的狼崽子。 于是他们放下手中的刀剑,跪了下来,臣服于重见天日的漠北王。 上辈子萧羽为了漠北王室大义灭亲,这辈子感念恩情,燕燎赐他国姓,予他信赖,予他荣耀,他反而为父鸣不平,利用所得的信任和权利,反兵相向。 命运就是造化弄人。 燕燎歪了歪头,开始思虑自己似乎有些太过倚靠上辈子的认知,反而使一些人事不知不觉中变成了其他模样。 城墙之上旌旗猎猎,燕羽手持军旗,对燕燎喊:燕燎,你匆匆忙忙带这点骑兵赶来,要如何破开王城?你可别忘了,王城防固是你亲自基建的,你该明白攻城的难处。 燕燎抬眸,眸中星火簇亮。一道赤红腾空,自马上飞身而起,三丈高挺城墙,如踏步而行,众人尚未回过神来,就见燕燎已经高高立于城垣之上。 燕世子垂首低眸,凉刀刀尖悬在燕羽的喉咙一毫处:燕羽,狂妄的不是我,而是你。本世子为何要破自己的王城?诛了乱臣即可。 燕燎若是真的气势浩大的将冀州所有兵力一举带来,反而才是不利。 一来,其他兵种没有骑兵速度快,这种恶劣天气中赶到漠北需要几日时间,反而给燕羽足够的时间将城中兵防慢慢拿下替换成他的人。要是王城被燕羽占据下来,才真是黄花菜都凉了。 二来,能奇袭解决的事情,就没必要费劲带着一堆人乱摆阵势,这便是燕世子的行军之道。 刀尖指在燕羽喉咙上,城楼上众兵士面色惊惧,数十把长矛对着燕燎,虽不敢轻举妄动,却如临大敌,随时准备发力。 燕羽咧嘴笑了,端正的面堂上不见半点慌乱,他笑着说:若是你愿意用一整个王城为我这个乱臣陪葬,我甘愿现在死在你的刀下。 燕燎挑了挑眉:怎么说? 抬起手,把刀尖往侧边微推,燕羽手中的军旗重重挥了三下。旗挥三下后,城楼下的王城宽道上,一排军旗倏地扬起,高而整齐。 燕燎,你好好看看。 只见袅袅的灰烟从一座阁楼窜起,片刻间,火光撕破了空寒,在风雪中爆开。 你居然烧城?燕燎揪住燕羽的军铠,将人往前一带。 立时周遭的长矛又紧张地逼近了些。这些端着长矛的兵士脸上居然还都是一脸坚毅,好像做好了必死的决心。 燕羽抬起手,以同样的姿势拽住燕燎的衣领,阴冷地说:城中大小阁楼,都是我的人,火油早就准备好了,只要你不死,只要你想要回宫,无论是踏过我的尸体,还是强攻进城,你都只能回到一片火海废墟中。 世子,如果你愿意看到王城付之一炬,满地焦尸,你大可现在杀了我。 燕羽的声音隐忍而激动,仿佛从胸腔里憋出一股怒意,他说: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这场局,也布下很久了。 燕燎看了眼藏书阁,面上微哂:你为了报复我,不惜联合纳玛?不惜放火烧城残杀百姓? 少摆出一副爱民如子的模样了。燕羽冷冷地拍开燕燎的手:你手中沾染了多少鲜血?敌人的,亲人的,你有数过吗?燕燎,你就是一个杀神,一个嗜血为乐,冷血伪善的怪物,还非要让漠北人觉得你心中装着王朝百姓,你恶不恶心?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15) 你知道吗,你身边从来没有过真正敬仰你的人,也从来没有过真正为你效忠的人,有的只是用心筹划,等待一个机会把你这个怪物送到怪物该待的地狱里的人。 燕燎的眸色一深,他把燕羽从身前推开,两人各自都喘了一口气。 燕羽嘲讽又同情的看着燕燎:你可知你为何会败? 燕燎扯了扯唇角:谁说我会败? 燕羽还待在说什么,一堆举着长矛的兵士后面传来砰一声响动,引得所有人都往动静传来的地方看。 城楼小阁里,咕噜咕噜滚下来个五花大绑的青衫人。青衫人被麻绳捆成一团,嘴里还塞着布团。 燕羽惊奇地看着滚出来的人,也不知道这明明挂在梁上的人是如何挣下来滚出来的。 燕燎目光一亮,惊喜喊他的名字:少浊? 徐少浊裹得像条毛虫,急的一张脸通红,趴在地上对着燕燎使劲摇头。 燕羽走过去一脚踩到他的头上,把这拼命摇晃的头给踩踏实了。 真是,本想着把徐少浊抓回来,就又多了一个对付燕燎的筹码,没想到这筹码一点也不怕死,还能滚出来。 燕燎火气暴起,手中腰刀在空中劈开一个凌厉横斩,那群逼在身前的长矛尽数都被刀锋割断,举着长矛的兵士们也被震地退了几步,撞到城垣上,面色痛苦地捂着胸口。 燕羽无法,只能举剑相迎,被迫和燕燎近战相交。 燕羽其实没准备和燕燎近战相交,本来燕燎不合常理的一人冲上城楼,就已经让燕羽心中一悬,试着用言语刺激他,没想到徐少浊冒出来,更激怒了燕燎。 燕羽哪里是燕燎的对手,否则他又何必辛辛苦苦谋划反叛。 自觉不敌,燕羽躲开刀锋后,一剑插进地上徐少浊的右肩:你再过来,我就杀了他! 燕燎的刀窒在空中,嘲讽道:怎么从前我都不知道你能够这么卑鄙? 摸了把脸上被刀锋划伤的血痕,燕羽隐忍着情绪叫嚷: 刚刚烧城都不见你情绪如此激动,你个伪善君子,还喜男色,将来漠北继承在你的手里,如何对得起我父亲?我父亲不能被你这种不忠不义荒淫无度的人关在苦寒长城脚下一辈子! 徐少浊的脸色本来因为剑插下来痛到惨白,燕羽突然一句喜男色的鬼话,把徐少浊激得脸又红到了脖子。 燕燎眼睛微微瞪大:我什么??? 真是忍不了这个从开始就一个劲诋毁世子的混蛋,也不知道是谁给燕羽这混蛋灌输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污糟玩意儿,真该被乱刀砍死。 徐少浊咬牙从地上挣起来,插在右肩的剑顿时贯穿血肉,从前肩透了出来。 燕羽和燕燎都没想到徐少浊这么憨莽胡来,两人皆是一顿。也就是这么一顿的功夫,徐少浊拿头狠狠撞上了燕羽的头。 第22章 来人者吴 这一记头锥可是把头当成石头来用的,撞上去咚一声那就跟战鼓擂似的,滋味别提有多酸爽了。徐少浊和燕羽鼻尖都是一酸,眼前一片金光闪闪 你是不是傻?燕燎立刻回神,把徐少浊这傻小子揪过来护在身后。 徐少浊被塞在口里的布刚刚经那么一撞,给撞地掉了出来,终于能说话,他急不可耐边跳边说: 世子!您别听这混蛋瞎说,您是天生帝骨,才不是什么怪物,大家都是真心仰慕你的! 裹成这样还不安分,扭来扭去的,肩膀上的血哗哗直流。 燕燎怀疑徐少浊是不是连痛感都丧失了,抽着嘴角把他身上的绳子削断,无语道:行了行了消停点,先把肩膀的血止住。 而后眼梢挑起,对着燕羽掀起唇角一笑,刀背刷刷拍在燕羽露在外面的颈项,咬牙问:我们来谈谈荒淫无度和喜男色是怎么回事? 什么无义无情弑不弑杀的先放在一边,喜男色和荒淫无度这两点是怎么回事? 和自己八竿子都打不着吧? 燕羽捂着额头,蹭一下和燕燎拉开了距离,再看城楼上倒下的兵士还没能爬起来,二话不说,手中军旗又是左右两挥,霎时间城内道上整齐上前一列弓箭手,拉满弓弦,漫天箭雨将至。 真正是要和燕燎在这里决一生死。 燕燎剥下大氅,迎着扑面而来的箭矢一搅,将其全部收进大氅,再冲着燕羽劈头一扔,寒光凛冽的刀光快如疾风。 燕羽根本没有招架之力,手忙脚乱地接下刀式。他自认武功尚可,此时居然只能全力退避,完全无法反击,连连后退,一路退到了马道上。 大意了! 一开始就该在城楼上布防弓箭手,不该让这怪物上来才对。 可是哪有这样凶悍的主将,直接就自己杀上城楼的? 危机感越强烈,燕羽脑子里的思绪反而越多越杂。 悉数涌上来的、满心满眼的,都是这个表弟可是七岁时就退敌三城的人这哪里是个人,根本就是地狱里来的恶鬼,这种恶鬼,谁能单打独斗赢过他? 刀快要砍进脖子的那一瞬间,胡思乱想戛然而止,燕羽闭上了眼。 然而,想象中刀入皮肉的感觉却迟迟没有到来。 燕羽双手撑在墙垣边上,抖着眼皮眯开一条缝,就见燕燎什么时候又把刀给收回去了。此时那把刀被放在手心里漫不经心地巅着,他的人则用危险地目光气定神闲打量着自己。 燕羽浑身一软: 魔鬼吧这是。 见燕羽睁开了眼睛,燕燎凉凉地说:你还没回答我呢,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荒淫无度喜欢男人了?嗯? 燕世子莫名执着,非要问出来自己是喜欢哪个男人?又是谁吃饱了闲得慌嫌命长敢说自己的胡话。 这边燕燎不急不缓,那边随便包扎了肩膀的徐少浊也挪了过来。 也不知道是疼还是急,徐少浊满脑门子上全是汗,虚弱地冲着燕燎喊: 世子,昨夜,旦律在东阳关,燕羽和旦律早有勾结,他还让旦律带着兵马去长城接萧大人回来 燕燎一手捏住险险要射到自己的箭矢,手心里一折,捏碎了箭柄。 木屑随风散开,燕燎寒声说:让人把城门打开。 燕羽心中虽然害怕,却并不畏惧死亡,摇头倔强:你休想,漠北世代忠良,我绝不会让你起兵谋反,绝不能让你毁了漠北。 为了漠北,我甚至不惜联合纳玛那种奸徒,你懂吗!你觉得我愿意和旦律那种货色同流合污? 挺直了腰杆,更近刀锋一步,大有你要么杀了我要么休想之势。 燕燎沉默地看着燕羽,觉得这表哥和舅舅可真是一点也不像。舅舅为了权利可以毫不犹豫的出卖家国,而表哥为了家国可以出卖自己。 可表哥也是愚忠的人,背负着漠北的骄傲,忠着一塌糊涂的大安王朝。 叹了口气,燕燎淡淡说:你现在收手,我就告诉你我把舅舅派去长城的真正理由,然后我们再好好谈谈关于我喜男色是怎么回事。 徐少浊: 哎呦我真是世子您咋还在纠结喜不喜男色这个问题啊!您既然这么排斥你就把这话给忘了呗!!或者咱们回头慢慢拷问不行么! 燕羽瞳孔微微一缩,抖着手说:理由我都知道,父亲都跟我说了。 他骗你的。燕燎冷笑。 虽然不知道萧成恩说了什么,但能确定绝不可能是真的。 萧成恩就是一个彻彻底底无药可救的小人,两辈子都是。 他要是跟燕羽说了真话,燕羽现在也不可能因为他反叛自己。 燕羽却道:谁知道你是不是也准备骗我? 燕燎的耐心逐渐耗尽,伸手把燕羽提起来,对着他腹部软甲就是几膝盖。把人打的一阵干呕后扔回地上,服气道: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让你改换燕姓?你就不能拿你的木鱼脑袋想想吗? 燕羽蜷起身体捧着肚子,还要再说什么,城楼之下却忽然传来地动。 那是马蹄阵阵的地动,徐少浊极目远视,惊悚道:世子,是纳玛人来袭了,骑兵步兵,人数很多。 燕羽大笑,狂笑着站起身:燕燎,你去死吧,等你死了,我会好好想想的! 说话间拔出一面军旗,往天上一抛,那军旗便被风卷到了城内方向,没一会儿,比刚刚多了两倍的箭雨又密集地射了过来。 待着!燕燎把徐少浊往地上一压,一面砍断身边箭矢,一面在脑中想着对策。 本来冀州两千骑兵,只要有自己在,拿下燕羽不在话下,待城门一开,这场荒唐的反叛就可以了结了。 但纳玛人现在袭来纳玛人生性勇猛,视战场如归途,别说冀州这些骑兵,就是漠北的兵士应付起来也很头疼。 可是纳玛人为什么会这么快就得到消息? 虽说知道纳玛袭城也就是这几天,但跟自己领兵从冀州回来只隔了半个时辰,这难道是巧合? 难道有人给纳玛报了信?燕羽?不,燕羽自己都没想到会这么快! 余光瞥向城楼,冲过来的纳玛兵士气势磅礴,打前锋阵的骑兵们身跨良驹,肩抗宽厚钢刀,领头者身形更是过分高大,不出意外应该是旦律底下第一勇士海俏。 燕燎冲着城楼之下高喊:旁列左右,应战! 这一战,少不了血流成河的惨烈。燕燎身体里的血液沸腾着奔流,握着刀柄的手青筋突起。 是谁?是谁会这么清楚自己的行动?是预判?还是有线人? 纳玛既然敢直攻过来,那吴亥呢?吴亥还活着吗?! 牙根咬紧,燕燎狠狠踹开不断扑上来的燕羽,把人踹倒在马道上,不留余力用刀背狠狠一砍。燕羽喉咙一甜,昏厥了过去。 徐少浊一边慌乱地劈开箭矢,一边说:世子,这样不行,末将去把城门打开! 你是白痴吗?王城里的兵对付燕羽还差不多,没法应对这么多纳玛人! 那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谁想踏进王城,我就要谁的命! 除去七岁那年,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逼到这种程度。 燕燎转身,遥望远边的纳玛兵士,他要冲出重围,先取旦律的性命。 可是隔着城楼下呐喊厮杀的千军,白雪红地兵鸣交锋里,遥遥被护在步兵后面的并不是旦律。 那是一个骑着黑马的银甲少年。 隔着遥远的距离,隔着雪灰沙尘,虽看不清楚脸庞,燕燎还是瞬间知道了那人是谁。 沸腾在身子骨里的奔流热血,被一盆凉水当头降下。 耳边卷起的风声,夹着箭矢破空的声音、混着底下千军的嘶吼,啸啸凝成一种悲歌,在白的雪红的血里绘成一幅巨大笑话。 吴、亥。喉咙里挤出来两个字,一阵狂风卷来,袍发挥飞,暴怒的人双目微红,举起寒刀要从城墙上跃下。 世子! 徐少浊突然破音大喊,纵身跳起,往燕燎身后一挡,一支箭矢在这声惊惧的吼叫里擦着徐少浊的左眼划过,顿时皮肉炸开的声响滋溜一下,热血洒在了燕燎的后颈。 这突然扑过来的劲太大,加之箭矢射过来的冲力,徐少浊无力再刹住身子,狠狠往城垣上一撞,腰一折,整个人翻身而下,直直往地面坠去。 血水黏腻的流淌,右肩上的伤口又开始溢血,但好像不及左眼疼 这次是不是真的要死了? 徐少浊愣愣地盯着燕燎瞧,忽然露出一口白牙,对着城楼上的燕燎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世子,小心啊 燕燎背后寒毛根根竖起,瞬间从混沌的恶魇中清醒过来,纵身向下一跃。 发狠地把刀往地上一扔,带起一股力,借力在城墙上疾走,终于赶在徐少浊落地之前,把人给堪堪接住了。 半磕在地面上,燕燎把意识逐渐低迷的徐少浊往城门门坎一放,摸了摸他的头,又转头凶狠地盯着吴亥所在的方向。 百丈之外,端坐在马背上的吴亥,面无表情地看着燕燎为了救他那近身护卫,不管不顾地从城楼上翻身跃下。 第23章 绝烈生辉 燕燎身姿如迅敏的鸟儿一样跃跳着落下,落下后被厮杀在一起的骑兵们挡住, 吴亥便看不见他的踪影了。 但燕燎现在脸上的表情必然是十分精彩的, 吴亥不用亲眼看到也能轻松想象出那张脸上现在是副什么样的表情。 吴亥清清浅浅地笑了笑, 一对凤目里却半点温度也没有, 只是淡淡下令说:排阵, 燕世子怕要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会杀到这里来。 属下明白。耶那呵举起钢刀,扬声道:矩阵,保护主上! 话音落,五百步兵有序移动开来, 齐齐向外, 把吴亥包围在安全的中间地带。 吴亥一人骑着高头黑马,身穿的银白色甲胄微微发出白雪的光华,映衬着本就冷白的面皮更加透白几分。 少年貌美昳丽, 被煞气冲天的一群兵士包在中间, 内心毫无波动,冷漠地旁观着前方的杀戮。 守在吴亥前面的耶那呵看到海俏一直在和同一个人缠斗胶着,来来回回已经不下十几个来回,看上去居然难分上下,可真是罕见。 耶那呵奇怪问:主上,在和海俏交手的那员猛将也是漠北的将领吗?怎么以往从没遇到过, 难不成燕燎还藏了一手? 吴亥淡淡说:燕世子一向喜欢往家里捡东西,这是刚捡回来的。 耶那呵笑笑:那这人运气可真是差到家了,偏偏今天被捡了回来。就这么点人,本来就不够我们下饭的, 更别说城门一开,燕羽的人还会攻出来。 不过燕羽好像更可怜一点吧,要是燕羽知道旦律已经按您的吩咐被海俏捆在营帐了,他等到的并不是预料中的友军,而是要他小命的敌军,一定会惊讶的要死吧。 耶那呵和燕羽屡次交手,每每对敌两阵,从燕羽那都讨不到什么好果子吃,故而对燕羽的怨气还真不小。 一想到今日可以看到燕羽的死,耶那呵不由地畅快大笑起来,且越笑越开怀,就好像这一战已经结束,他已经进到了王城里面,已经可以肆意洗劫了般。 吴亥没有说话,只是专注地看着前方,安静等待着燕燎的到来。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16) 此刻燕燎正怒火中烧。 燕燎隐约明白他落入了一个阴谋,他大概中了吴亥的计。 一个模糊的想法在脑海里狂窜一直在找的朝中的内鬼,原来一直在最近的地方,原来是吴亥。 难怪一直找不到。 可是燕燎不清楚为什么会是吴亥。眼下这种混乱的时刻,没有时间、也没有理智用脑子好好思考此间的诸多端倪。 燕燎来不及去想清楚吴亥是怎么做到的,也来不及去想吴亥是什么时候开始做、又做到哪种程度了。 林二,你去少浊那里。帮被三人围攻的林二解开重围后,燕燎高声对越来越分散的冀州骑兵下令:阮弘方,率后翼展开,不要突围,不要惊慌,从中路外抄! 下完指令,燕世子手提着刀,穿在乱军之中,转手砍下一个最近的纳玛骑兵,而后夺了对方的马。 跳上马背,燕世子横刀打马,从最混乱的中部硬生生杀开一条鲜血淋漓的生路,目的明确地奔往吴亥所在方向。 吴、亥! 燕世子的轮廓锋利深刻,脸上血迹斑斑,血污中一双眼睛灼亮的让人难以直视。手起刀落间,敌方骑兵无一不是落得个身首分家的下场,越来越多的人冲上来欲要围剿之,可惜无一例外,全部沦为火燕刀下的亡魂。 这气势可怕至极。 这人仿佛是从地狱里踩着累累白骨走出来的黑色修罗,血肉铺路,活人不留。 可偏偏黑衣翻飞间,背上绣着鲜红火凤,栩栩如生,挥刀间像极了要趁势腾飞入云。祥瑞之象的凰鸟正气盎然,这浓烈的杀伐犹如神佑。 纳玛骑兵看到这鲜红的凰鸟图纹,看着还在继续砍杀的燕世子,手中的钢刀都微微抖动起来。 这是漠北战神,这是漠北王世子燕燎,游刃千军万马亦可全身而退的战神燕燎! 这个男人是一个阴影,一个笼罩了纳玛十年的阴影。 十年间,这个男人从少年长成青年,纳玛竟无一人能穿破他的阴影,就连族中最英武的勇士二王子都快被这个男人逼到几欲疯魔。 慌什么?全都给老子杀! 挡住游缨枪,望到身边的人全部都是一幅见了鬼的惶恐样,海俏狰狞地龇牙,左脸上的三道褐色刀疤扭曲,顺手就砍掉了个骑兵的脑袋。 海俏不允许自己任何的部下心生恐惧,他不允许草原的纳玛人染上害怕这种疾病。谁要是害怕,谁就没有资格活下去,哪怕是王子,也不能被允许。 杀或是死,不杀亦是死,死亡是归途,是灵魂的自由极乐。纳玛骑兵重振气势,再度疯狂砍杀。 然而燕世子无人能挡,拦他者必死,挡他者必亡。燕世子仅凭一人就唬住了半场勇猛的纳玛骑兵。 对冀州的这些骑兵来说,这就是最强的鼓舞,他们热血沸腾,他们想到了这些暴徒侵犯国境的屈辱,想到他们对安朝百姓的暴行,霎时间也是气势大涨,濒死中潜力被激发出来,口中大声呐喊着外贼必诛,一个个都忘我地英勇交战起来。 燕燎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浸湿,分不清是雪水多些还是血水多些,贴在身上,举手投足间微微勾勒出腰上身线。他的身形欣长挺拔,身材匀称,在一群肌肉隆起的纳玛骑兵里就这么以万夫难挡之势,直直杀了出去。 和百里云霆难分敌手的海俏见状大为恼火,举起钢刀咆哮:围剿燕燎,去保护主上! 一声令下,左右两翼的骑兵们又欲去追上燕燎,可就在此时,王城城门忽然大开,城楼上的燕羽佝偻着腰倚在墙上,摇旗大喊:全灭冀州骑兵! 城门吱呀推开后,原本属于燕燎的私兵、被训练的非常优秀的骑兵们打头阵,冲出来和纳玛骑兵里应外合,想要把冀州这些人全部覆灭。 燕羽把梗在喉间的血吐出来,恨声说:死吧,燕燎,你根本就不是人。 海俏犹疑了一秒,向吴亥的方向看了眼,看到耶那呵对着他比划了一个不变的手势,立时又重下了一道命令:剿城! 新的命令下去之后,还活着的几千骑兵、包括正要追逐燕燎而去的,又全部调转了马头,全部向冲出城门的兵士们扑了上去。 这一声剿城,要剿的显然是燕羽放出来的兵士。 哈哈哈哈哈爽快!海俏在马上放声大笑。 可惜他的好心情并没能持续很久。他的对手,冷面无声的胡茬青年手中银枪已经袭了过来,锋芒闪烁,不依不饶地挡在他的面前。 一时间,三方势力,混战一团,血气冲天。 燕燎捏在手中的刀柄紧紧膈着手心,几息之间,已经快要冲到包围着吴亥的步兵脚边。 剿杀!耶那呵额边太阳穴直突,钢刀往下一压,立时阵列最前的步兵都叫嚣着扑向燕燎。 燕燎双眸所视的只有稳坐中台的吴亥,被纳玛人称为主上的吴亥。被愚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实在太叫人生气,更别提这人还是一直在掌控中的吴亥。 可是此情此景,一直以来,究竟是谁在谁的掌控中呢? 要想要追究的太多了,在这种来不及思考是情况下,最简单直接的转化成了杀意。 燕燎想杀了吴亥。 手起刀落,身如游龙速如疾风,血色漫天漂泊,连来不及坠下的雪花都在空中染成了绯红。 耶那呵咽了口口水,护着吴亥问:主上,您对上漠北战神,有几分胜算? 吴亥淡然道:五分。 耶那呵浑身一顿,惊诧的回过头:可是海俏不是这么跟我说的,他说您今日会在王城脚下亲手杀了燕燎,带我们走向胜利。 吴亥连个眼神都不屑投给耶那呵,只是在马上冷漠道:非我族人,其心必异,这句话纳玛人没有听到过吗? 吴亥自燕燎出现在视线之后,就一直注视着沐浴在血中的燕燎。 吴亥看着燕燎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看着燕燎的双眸里就像盛着一片光火星华,以惊艳万物之姿承转于天地间,血性又桀骜。 你说我要是把这对眼睛剜下来带走,它们还会如这般熠熠生辉吗? 耶那呵还没从那句非我族人、其心必异的话里回过神来,又听得吴亥忽然说了句更莫名其妙的话,顿时昂起头看着吴亥。 就在这么一转头的瞬间,一把通红的刀划过了耶那呵的颈子,耶那呵保持着疑惑的神情,咦了一声,身子跪倒在了地上,头却飞向了远处,滚进一堆尸体中。 吴亥,你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那把刀架在吴亥的肩铠处,滴下来的鲜血徐徐晕开。吴亥伸手推开刀尖,轻声说:我知道。 吴亥冷静又沉着,清贵的就像一个王者。这把燕燎看得眼皮直跳,不好的阴霾像一团烟云笼罩着他,他问吴亥:吴亥,你搞什么鬼? 吴亥却似乎连辩驳也不准备,只是说:如你所见。 燕燎气笑了。他都不用回头,只是用耳朵听,也能知道身后的战局有多么惨烈。 千军混战于城下,天色逐渐暗淡下来,灰沉沉地仿若要塌到头顶,一种悲凉的惨淡正席卷着燕王城。 燕燎唇角溢出一丝鲜血,咬着牙说:我就说燕羽哪会来这么一堆歪主意,又是派人伺机放火烧城、又是联合纳玛反叛我,原来这一切都是你谋划的吗?宫中的那些内线也都是你的人吗? 那你这四个月,究竟在哪里?父王他父王的事你 吴亥点头大方承认:嗯,宫中的线人是我的。但燕羽有一点搞错了,他派在各个阁楼下的人不是他的,也是我的。 燕燎瞳孔一缩,对着吴亥的脑袋挥刀而去。吴亥从马上跃起,脚尖点在燕燎的刀上,一脚踹在燕燎格挡的手臂上,而后抽出腰侧的长剑,和燕燎缠斗在一起。 吴亥说:我的剑法,有大半都是世子你教我的呢。 燕燎口中又呛出了一口血。 裂开了,全身上下的旧伤,不出意外应该全都裂开了。尤其是歪在心脏外的那道长长的疤,明明那一刀并不深,现在却疼的最为厉害。 五脏六腑犹如火烧,全在对自己叫嚣着快住手,住手,你不能对眼前这人抱有杀意。 可是要如何住手,如何才能不想杀了他?燕燎现在恨不得把吴亥五马分尸才好。 两辈子经历过无数厮杀,燕燎早习惯了伤口和痛楚,但只有当对吴亥抱有敌意时,那种从内脏蔓延至皮肉的苦楚,是格外难以忍受的。 这种奇怪不合常理的事情,曾一度让燕燎对吴亥产生了深深的怀疑,怀疑吴亥是什么怪物? 然而这种怪事只限于自己和吴亥间,自己无法手刃的吴亥,却可以被他人轻易地伤害。 就拿吴亥曾被燕羽从宫墙上推落一事来说,吴亥跌断了腿,卧床几个月都爬不起来,但燕羽一点损失也没有。 哪有这种怪事呢? 抱着犹疑,抱着猎奇,燕世子多次尝试,一次次下来,发现自己是真的拿吴亥一点办法也没有。 不能对他怀着恶意上手,也不能在他伤弱时抱有杀意。 其中最难言的怪事,是范先生离世的那一年。 那一年吴亥染了很重的风寒,药石无医,病弱的几乎就快要死去。 燕燎一忍再忍,甚至跑到长城脚下待了几天,就是不去看吴亥,想着既然病的那么重,干脆就让他这么死了算了吧。 要是他死了,这种怪事就不会再继续下去了,上辈子的仇也就报了。 可就是这么认真的一想,身后刚刚建成的几里城基,忽地轰然倒塌。 从高处砸下的裂石崩开,伤及了大量的役民。 也许只是个意外?燕燎心中悚然,却还是抱着一丝是意外的想法。 谁想又是一夜过去,长城脚下的众人,在炎热的夏天,大半都染上了风寒 燕燎又惊又恐,直觉自己必须回宫。于是一路快马加鞭赶进宫中,回到寝宫询问吴亥的情况。 太医见世子风尘仆仆从边关长城赶回来关心吴亥公子的病情,顿时吓得不轻,立刻跪在吴亥的床下,痛哭流涕自责说自己医术浅薄,无法治好公子的病。 燕燎往床上一扫,瞅见小小的少年紧紧瞌着双眸,长睫下印着青色的阴影,嘴唇也干裂脱水到惨白。 燕燎皱眉问:换药了吗? 御医哭着说:吃已经吃不进去了。 燕燎心生烦躁,往床头一坐,而后伸手把吴亥从床上扶起来,靠在了自己的胸膛上,接过御医递上来的药碗,递到吴亥嘴边。 燕燎凶狠地说:给我喝进去,你要是敢不喝,我就把你的喉咙割开倒进去。 御医一听这话,哭得更大声了:世子使不得啊,使不得,一割喉咙可就真的神仙也救不了了。世子您还是节哀吧。 节哀个屁!燕燎用手撬开吴亥紧闭的唇舌,恶狠狠地把药给人硬灌了下去。 御医:世子,您温柔点啊,公子他没有力气,受不得这么粗暴的对待。 燕燎把碗往地上一扔,拍拍惨白的小脸,怒气冲冲地埋怨:你要死就赶紧死,死不了就好好活下去。别死不死活不活的赖着,尽给我添乱,我在边关很忙的,你还一个劲添乱,你说你是不是上天派来治我的? 也不是没想过是因为重活一世这种事情太过逆天,所以上辈子的仇人才会成了最致命的弱点。 看了无数本异怪小说和话本,好像也有几个故事提到过类似于这种玄乎的情节。 这时候燕燎也就是讨个嘴硬,心里哪敢再真实盼望着吴亥去死啊,他怕自己再一想,整个王城里的人都跟着会染上病,那可不是糟糕透了。 怀中的吴亥颤着眼睫,掀开眼皮抬眼看燕燎。四目相对,那双一向清寒的眼眸里居然连生机都没有了。 是吴亥他自己不想活了 燕燎在吴亥的眼中看不到一点一毫想要活下去的欲望。 那一瞬间,燕燎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胸腔里的怒火忽然一下就被浇熄了。他忽然就想到了吴亥和范先生刚来漠北时,三个人在范先生的书苑读书写字的画面。 那么小的吴亥,在刚开始的时候还没有这么阴沉软弱,还会拽着自己的衣角,怯怯地向自己道谢,谢自己将他从可怕的地方救出来 就是这么一点点的动摇,让燕燎还未来得及细想,嘴里的话就已经自己蹦了出去: 十二,乖,好好吃药,等你好了我带你去看长城。七月的夜晚,躺在长城上往天上看,星星可美了,运气好的话,没准还能看到流火。 谁想又一夜过去,长城来人报,说大家的风寒又都好了,大夫说那不是风寒,只是天气过热出现的反应。而吴亥也终于肯乖乖吃药了。 燕燎心中懵糟糟一片,也不知道这些和自己盼着吴亥死到底有多大关系,但总之怪吓人的。 只究罪于自己一人还好,要是会牵累其他无辜百姓,那还是别想了吧。反正吴亥是在漠北长大的,他又是个性情软弱的性子,这辈子估计也就这样了,还能成多大事呢?难不成还能再杀了自己不成? 大不了,就这样一辈子把他养在漠北算了。 那时,燕世子是这么想的。 一晃又是几年,两人至始至终也没有一同去过长城、没有一同看过曾随口许诺的星空。 如今却已经各自率兵,刀锋相见。 那时还不如就让他病死算了! 燕燎擦了擦嘴角的血,怒火和疼痛让他不自觉地想到了这么段荒唐的记忆。 吴亥冷清的表情微微变了变,问燕燎:你为什么不尽全力? 要是尽全力,自己绝不会还有余力和燕燎说话。难道说,就连到这一步,燕世子也没想要杀了自己吗。 可是燕燎眼里的杀意,又是确确实实向着自己的。 吴亥微弱的动容重新沉为清淡,描进幽黑深邃的眼眸中,清晰倒映成了燕燎的身影。 吴亥摁住燕燎,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燕燎挥开吴亥,哑声说:吴亥,我要杀了你。 吴亥笑了。 你要是真想杀我,一次次地,又为什么不真正的杀了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背后千军呐喊的声音渐渐停了下来。 不知什么时候,飒飒下落的雪好像也停了下来。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17) 天空灰沉,地面殷红,折断的长矛、钢刀,倒地的人、马,把天地间变得分外狭小。狭小,并且阴郁。 燕燎转身,抿着唇看一地狼藉。 此时最不知所以然的当属燕羽。 本来燕羽只以为是纳玛人卑鄙无耻,临时又背信弃义罢了。 可当燕羽看到燕燎和纳玛的主将争缠许久还没有分出生死后,就觉得非常奇怪了。 这得是谁如此了得,能在燕燎手里坚持这么久? 燕羽极目远视,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怎么会怎么会是吴亥?他不应该被旦律杀了吗?没死?难道说这些纳玛人是他带来的? 燕羽的四肢百骸又泛上了恐惧,这种恐惧比燕燎刚刚揍他来的还要更汹涌。 燕羽的心中尽是疑问。 为什么吴亥和纳玛人是一伙的?他什么时候和纳玛勾结到一起的?那旦律呢?自己和旦律的联合,难道吴亥一直是知道的?还是说自己和旦律都被蒙在了鼓里? 燕羽:喂喂,这个可比世子还小上两岁吧,这个也是魔鬼吗? 燕羽只觉得头如斗大,一时间都分不清三军混战的意义在哪里,更分不清现在的敌人又是谁了。 无论敌人是谁,在此刻却好像不那么重要了。 城门破开,所有私兵尽数出城迎战,却吃了被反攻的亏。而争战正热时,王城的禁军也在禁卫的统领之下出来支援。 这一战死伤惨重,非要说的话看起来,这里似乎没有赢家,没有胜利者。 纳玛的主力军差不多只剩下几支小队,耶那呵阵亡,海俏又挂了彩。 燕燎带来的冀州骑兵,阮弘方阵亡,百里云霆负了伤,基本上全军覆灭。 至于燕羽的私兵,那是最惨烈的,纳玛简直是就是盯着他在打,待战局谢幕,只剩尸骨成山。 这一切究竟是什么情况? 燕羽忽然茫然地立在城楼之上,看着远处燕燎和吴亥纠缠在一起的身影,看着这一黑一白的两个人,傻眼地想,这个姑苏质子,这么强吗? 而海俏也回过神来,他此时也惊觉过来,发现一切似乎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样,这似乎和计划中出入的太大了! 海俏奋力拨开百里云霆,轮着巨型钢刀冲向吴亥。他脸上的得意早就消失不见,此刻都成了困惑和愤怒。 海俏愤怒的声音如一道惊雷,炸开在天地间:吴亥!!怎么回事!! 也就在这时,吴亥按住了燕燎的手,他对燕燎说:世子,燕羽在城中派去纵火的人,都是我的人,只要我一个信号,他们都会退开。 燕燎冷笑:所以呢? 吴亥说:燕羽的反叛,我已经帮你平了。 燕燎还是那句话:所以呢? 吴亥眨了眨眼:世子昨夜答应过我,若我引开纳玛巡兵,待你领兵回援,会答应我一个条件。现在还算数吗? 你觉得呢?燕燎咳出一口血:你背叛我,我还答应你什么条件,吴亥,你在想什么呢? 吴亥面上表情却一点也没有动容,他认真地点头附和:也是,世子对我说过的话,从来都是空口诺言,向来是算不得数的。 吴亥的声音低低沉沉,在寒天雪地里,像玉石相击,狠狠地勾在了燕燎的心上。 燕燎扬手,手中刀向后一抖,抗下了海俏劈下来的钢刀。 海俏用得是蛮力,他的臂力力大无比,这么向下一砸,燕燎虽说接住了钢刀,身下的马两只前脚向下一折,趴倒向地面,燕燎按着心口跃下马,转身回击海俏。 燕燎现在全是对吴亥的恨意,他对上吴亥无可奈何用不得全力,对其他人可就另当别论了。哪怕是一身伤,出手的刀对上海俏招呼,还是迅猛可惧的。 吴亥望着燕燎忽然又凌厉起来的招式,沉沉的眸光又晦涩了几分。 吴亥忽地开口:还剩下些兵马,不赶回纳玛可以吗?旦律还等在那儿呢。 话音一落,海俏的脸色就跟黑云遮面似的,半天憋出个你很好,随后被迫收兵,带着活下来的伤兵、残兵又急匆匆地窜走了。 真正是来势汹汹,颓然而归。 燕燎沉着脸盯着吴亥,吴亥说:别这么看我,我没你想象中那么能干,只能想法子使些小手段。 小手段? 燕燎到现在都还蒙在鼓里,不知吴亥下一步要如何走。 要去纳玛?回漠北,还是离开去别的地方? 他在走之前,还要做什么?漠北王城里,还有多少他的人? 对上吴亥沉静的面容,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浑身都撕裂般的痛。 城门前剩下来的兵士们也都脱了力量,自发努力维持起一个队形,等待主将发令。之前握在燕羽手中的那些私兵,在这一战后,也不敢再对燕燎不敬,灰头土面地挤进禁军中,低下头表示臣服。 夜幕降临,天穹灰红,一切终于暂时结束。 吴亥说:我跟世子回宫,世子愿意听我解释吗? 吴亥也不想再和燕燎打下去了。说起来,他本就不是喜欢舞刀弄枪的人。能用脑子解决的事,为什么要用刀剑呢? 燕燎还拎着刀,戾血累累沾衣,拂袖尽是腥气,他今日,又不知杀了多少人。除了眼前的罪魁祸首。 吴亥正色道:但世子不能叫人把我关起来,你要带我回宫,亲自审问,我可能就老实交代了。 这点还用吴亥说吗,不知道吴亥手里还有哪些棋子,燕燎又能把他交给谁去处理呢? 直到现在,吴亥都是一切尽在掌握中的超然自得。他往日里的臣服表象,终于彻底的崩塌了,已经不需要继续伪装下去了吗? 吴亥还打着什么谋划吗? 燕燎看不透,他第一次发现,眼前的少年,原来如此深不可测。 赤兔马自发地跑来燕燎身边,燕燎跨于马上,隐忍着心中暴虐,将吴亥一同拉上马背。 以不变应万变吧,总要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在最后的暴雪来临之前,解决一切吧。 整兵,收队。 燕燎下了命令,伤员们互相扶持,禁卫军的副禁卫跪到燕燎脚下:世子,这里交给末将,请您速速回宫,众大臣全在宫中,人心不安。 燕燎点了点头,沉着脸进了城。 只有这夜,王城街道上千家万户无一家点灯,黑暗与肃静包裹在城中。近在咫尺的一战,让所有百姓都害怕到了极点。 更别说出门迎接欢呼庆幸。 不过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就是赢了,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骑马进了王宫,吴亥是径自把燕燎往寝宫带的。他和燕燎之间的事,并不是因为这一战而结束,相反,是因为这一战,才刚刚开始。 一名宫女上前接过燕世子血迹斑驳的腰刀,另一名则匆匆拉开寝殿的门,要去准备热水供燕燎沐浴更衣。 吴亥出声阻止了她们的忙碌:都下去吧,世子和我还有事要谈。 宫女面面相觑,在燕世子表示应允的目光下,虽然担忧却也见怪不怪地退下了。 吴亥关了门,点上宫灯,将宫殿照的一片明亮。 于燕燎面对面坐在席上,吴亥问:世子想从哪里开始问? 燕燎挺直着背脊,不去碰还在潺潺流血的伤口,反问吴亥:你想从哪里开始讲? 本以为燕世子会更暴跳如雷些,却没料到他比预测中要平静不少,吴亥还悄然惊讶了一会儿。不过这点微不足道的惊讶并没能影响吴亥, 吴亥说:我回来漠北的时候,咸安已经内乱了,不然我没准备现在就动手。 燕燎挑眉:你什么时候和纳玛勾结的? 勾结?吴亥说:利用纳玛很久了,不过要同时牵制好旦律和海俏,一开始可花了点时间。 燕羽那边也是你? 那倒不是,燕羽在冀州悄悄换了私兵,我查了一下,发现原来他是想给父亲讨个公道,预谋不轨;正好旦律也感觉到纳玛族里气氛有些不对,所以我就默默在他们之间顺手推了一把而已。 燕燎默了默:你查了一下? 世子口渴吗?吴亥起身,去隔壁沏了两盏茶,端回来一杯放在燕燎面前,一杯托在手中,啜了几口饮下。 因为世子有时候忙起来会全然忘了我,有时候不忙又管的太宽,所以我这边动作也费了好一番功夫,才使得今日这战有些草率。 燕燎押了口茶,他讨厌吴亥这种云里雾里的讲话,寒声问:你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 就算自己没有想过内鬼是吴亥,吴亥能做到这种程度,也是相当可怕的。 吴亥的目光随着燕燎手中的茶盏移动,笑了笑说:消息。我知道所有的消息,大小消息,无一例外,全统筹在我的手里。 燕燎瞳孔微微一缩,茶盏被猛然拍在桌上。也就在这时,寝宫外面有禁卫出声报道:世子,有位姑娘手持您的令牌,正在殿外求见。 燕燎扬声问:谁? 说是姓林,林水焉姑娘。 燕燎的拳头顿时紧紧捏在了一起。 青鸟坊是燕燎秘密的势力,是吴亥提出策略,三人一起建起来的隐秘势力。就连宫中也没有人知道这一势力的存在,更没有知道林水焉是青鸟坊的坊主。 燕燎曾给了林水焉一块令牌,说要是真遇到天快塌了的大事,可以用这块令牌来宫中找自己。 而现在,林水焉拿着这块令牌来找自己了。 就在吴亥刚刚背叛了自己后。 燕燎一言不发,死盯着淡定的吴亥瞧。 外面的禁卫没得到回复,又问了一声:世子? 吴亥替燕燎回答说:请林姑娘进来吧。 是。 殿门推开,妆容精心、一袭水蓝裙的林水焉手里拿着个食盒走了进来。 对于燕燎和吴亥之间硝烟无声的气氛罔若未见,林水焉笑意盈盈,一点儿也不见外地找了个地方坐下,聪明地和燕燎吴亥两人保持了一个不远不近的安全距离。 林水焉:不用在意我,你们继续聊。 燕燎忽然笑了:青鸟坊。你从五年前开始建立青鸟坊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布局了吗?所以青鸟坊其实一直是你的。 对于燕燎的五年前一说,吴亥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站起身对燕燎说:青鸟坊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是林姑娘的。 燕燎又把目光投给了林水焉。 良栖,你怎么这样。林水焉本来只是玉手托腮坐着呢,没想到吴亥又把话头引向了自己,嗔怨地瞪了吴亥一眼。 抱怨完了,见燕燎的目光依然刀子样盯着自己看,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解释说:凤留,我是个生意人。对生意人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利益。只有利益可以牵动生意人的立场,对于我而言,我们三人一开始就是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自然不存在什么背叛。 燕燎居然无话反驳。 诚然,林水焉说的没有错。她帮自己,也帮吴亥,她的立场只是一直是站在她自己的脚下罢了。 燕燎问吴亥:这个月里,我派人送到咸安城的那么多信,你真的没有收到吗? 吴亥沉静地看着燕燎,坦白道:每一封我都收到了。 燕燎的眼神陡然就凶狠起来,他一直隐忍压抑的对吴亥的杀意,在这一刻,再难压抑,彻底地再次爆发出来。 起身一脚掀翻了面前的茶几,燕燎踏着茶几的木腿,伸手拽住了吴亥银白甲胄的前襟,一字一字问:你明知道我父王有危险!你知道的,对不对! 吴亥冰冷的手覆上了燕燎的,冷漠道:世子,我还是如昨夜那番话。咸安城里的事,就算我提前知道了什么,也没法做什么。不仅是我,便是 剩下的话还未说出口,燕燎已经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燕燎忽然失了力气,他努力地从地上抬起头,微微睁大双眼:你对我 别担心,只是会让你浑身无力,过几个时辰药性就会退散。 燕燎的战斗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递信给青鸟坊要化情散和冰凌散的解毒草药时,吴亥特意还嘱咐要了一味化劲散。 燕燎: 他对吴亥的恨意越是浓烈,越是恨不得杀了吴亥,他身上的伤口就又开始撕裂拉扯,如披血衣,一身血腥气。 吴亥只当是燕燎今日杀人太多,并没在意。 俯下身子想要把燕燎拉起来,谁知燕燎忽然发力,将他狠狠压在身下,随即手掌为刃,一个掌刀对着自己的脖子就劈了下来 药效发作还能有这种力气!? 然而不等吴亥失色,那掌刀又无力地垂到了地上,同时一口鲜血从燕燎口中呛了出来,染了吴亥一脸。 吴亥惊异地瞪大了眼眸,本能地搂住燕燎的后背,触手竟然全是温热的血液。 燕燎居然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什么时候? 难道是燕羽,可是燕羽要有这个本事就不会有今日这件事了。 那是那些骑兵?也不可能,燕燎就是受了伤,也不至于被伤成这样。 吴亥把没有力气还狠狠瞪着自己的燕燎扶起来,推到椅子上靠坐,转头问林水焉:他在冀州受了伤? 林水焉皱了皱眉,也不知道燕燎这是怎么回事,摇头说:林二没说凤留受了伤啊。 吴亥: 虽然不知道燕燎什么时候受了这么重的伤,可对这时的吴亥来说,其实是有利于他的。 吴亥走到一张摆有笔墨纸砚的桌前,提笔在纸上写了一行字,写完后吹干墨,折起来放进信笺,压于砚台之下。 而后又迎着燕燎的注视,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道:这十年来,受燕世子照顾了。再会。 燕燎十指紧紧扣着椅畔,强大的意志力告诉他,你要站起来,可惜伤太重,又败于药性,最终只能咬牙挤出一句狠话:你休想! 这目中的恨意触目惊心,又想想同样是被燕燎捡起来的小可怜,好像唯独自己享有燕世子这份浓烈的恨意。 心中忽然就染上了不知名的暴虐阴郁,吴亥俯身,食指擦过燕燎的唇边,沾上了燕燎唇边溢出来的鲜血,一只手捧上燕燎的脸,沾血的食指在燕燎的眼皮上一抹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20) 把折子往桌上一扔,燕燎揉了揉眉心。 一群人都是干什么吃的,找个人三天都找不到。 这三天,燕燎除了和王远谈了谈朝中内鬼一事,大部分时间都在静养。 真的是静养,静到燕燎皮肉未好全,骨头又快不舒服了。 他找宫人要酒,结果没要到,宫人说是王丞相下了死命令,绝不许世子碰一滴酒;他翻读几本先前未看完的异志怪录吧,又看不进去。 好不容易吴亥的事传来折子,又是这种内容,惹得燕燎都恨不得自己亲自出去抓人去。 书房外禁卫来报:世子 燕燎眉头一挑,不等听完直接扬声道:不见。 这些个大臣,平时装聋作哑、装腔作势十分拿手,说了不要来烦自己,还是一个个跟听不见似的,夺命连环似的一个接一个来烦人。 过了会儿,禁卫又道:世子,王公子说,您再不见他,他就要把好东西给扔了。 王公子?哪个王公子? 敢跑到宫里找自己的王公子,燕燎脑海里只有一个人选,可那个人不应该在漠北才是。 正想着,门外扣扣两声,有人调笑道:世子,您也太不近人情了吧,连是谁都没问,就直接选择不见? 还真是这小子! 燕燎心情稍稍好了些,自己下榻开门把人放了进来。 门刚一开,挂着个欠揍笑容的脸就挤了进来,王信白笑说:不错,是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燕燎唇角也往上一勾,说:意外是挺意外,但不惊喜,直说吧,你这次为什么回来的。 王信白把拎在手里的东西往书桌上一放,摊手道:辞官了,不干了,可不就回来了。说着眼睛一亮,上上下下打量起燕燎来,惊讶问:世子?您这是? 王信白极少见到世子穿白衣。 世子本就长相俊朗,奈何平日里总是气势凌人,突然这么换上一袭白衣,身上的锋芒稍稍被削弱了些,潇逸外又添了些许雅痞气。 王信白调笑他问:怎么着,开始注意起穿着打扮了?是看上哪家小姐了? 燕燎微讶:你什么都不知道? 王信白:不知道什么? 燕燎:服丧。 穿白衣是服丧? 能让世子穿白衣服丧的王信白吓了一跳,不敢再嬉皮笑脸了,连忙跪下来说:臣不知情,请世子责罚! 起来吧。燕燎又坐回榻上,问他: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你来干什么? 打小一起长大的王公贵子们,也就只有相府的王信白敢没大没小和自己笑闹,从儿时到现在一直未变过,以至于燕燎以为王信白是特意来看望自己的。 王信白有些忐忑:我不是擅自从江陵辞官了么,还没和老爷子说,这不是怕回家挨揍或者罚抄,想着先潜进你这寻个庇佑来,咱俩可是一起罚抄长大的交情,你肯定不会不管我。 谁知来的真不是时候。 你辞官了?燕燎问,那你现在岂不是无事一身轻? 甚好,可以用的人自己送过来了。 王信白感觉背上一凉,连忙伸手挡住燕燎的眼睛:别看我,我很忙的,江陵那就不是人待的地方。这次回来,我已经决定好了,以后要醉心山水间,再不会当官做事了! 燕燎直接当成没听见,看向王信白带给他的东西。只是这么一看,燕燎的瞳孔瞬间一缩:白云边,这是你从哪搞来的! 王信白见世子指着他放走桌上的一壶酒,脸色还突然黑了下来,怔了怔才说:你知道这酒的名字? 白云边,青鸟坊。 这缠着水蓝丝带的酒坛,是只有青鸟坊酒楼里才有的。且这种酒并不会卖给普通客人。 林水焉当日和吴亥一起离开,冀州那边的酒楼也是人去楼空,现在却有白云边出现在刚从外地回来的王信白手上? 燕燎寒声问:谁卖给你的?在哪里?一边把酒壶拿到手上,倒了壶里的酒,走到火炉边把酒壶往里面一扔。 王信白:??? 火炉里炭火噼啪炸开,燕燎盯着褐色的酒壶,果然,在炭火的焚烧下,上面已经渐渐浮出了字迹。 第27章 寻至香山 燕燎皱着眉,取来冷水泼灭炭火, 等把酒壶拎出来的时候, 那上面写着三个字香山寺。 顿时燕燎心中的怒火就又灼灼燃烧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挑衅? 其实吴亥根本就待在王城内的某处?看着自己搜捕他, 搜捕不到还特意让人来提醒自己, 以此为趣? 太气人了, 燕燎咬牙。 王信白凑了过来,看着上面那字说:香山寺,王城外的那个香山寺?我知道那儿香火好像还不错,不过这是干什么, 让人去拜佛烧香吗? 燕燎把酒壶扔了, 说:烧不烧香不一定,走一趟却免不了了。话锋一转:谁让你买的这酒? 王信白:一天前,下谷城外, 我从一个摆摊猎户那买来的。 燕燎看着王信白, 眉目里带上了点异色:你什么时候回来漠北的? 王信白道:今日刚到,不敢回府所以才直接来找你啊。 燕燎无语片刻,又问:那你是怎么回来的?走下谷城回的王城? 这应当不可能,徐少清正在清理府衙,下谷城怕是不那么好出入。 果然,王信白摇头:我走江冀官道, 还没到下谷城,就见官兵封着道口,说是城外雪患压塌了道路,进不了城。 燕燎点头:下谷城被我拿下了, 交由冀州徐都尉长子徐少清处理,这几日他都在捯饬朱庸底下的人,怕消息走漏,故而拿雪灾做幌子,封了城。 王信白看燕燎的眼神都变了:你说的拿下了下谷城,是哪种意思? 你现在想的那种。 王信白: 燕燎不给他好奇想细问的机会,继续追问酒的事。 王信白烦恼道: 就因为这酒上能烧出字来,就让你在意成这样?这不就是个门手艺么,你要是在意,回头我再去下谷找那猎户,让他来漠北把这壶上烧字的技艺教出去就是。 燕燎冷笑:我在意的是这酒坛子吗?我在意的是骗你买酒的人,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猎户,而是吴亥的人,现在,本世子正在满漠北找吴亥! 王信白顿了顿,问:满漠北找他?你终于把人欺负跑了啊? 燕燎: 不用王丞相动手,他都想打死这家伙。 解释起来又是一番功夫,但把这三天的事都告诉了王信白后,王信白就觉出不对来了。 哎呀一声,王信白说:那坏了,下谷城就是封了城也有能走的道,下谷离漠北近,猎户山民多,大大小小的山,总有些常人不知道或不愿走的路,我就是被忽悠着上山的。 燕燎对着王信白的脑袋就是一拍:你说你这么怕死一个人,这回怎么敢独自跟着猎户翻山? 王信白被打得一懵,委屈道:我再怕死,一个猎户能拿我怎么着?再说离漠北离得近,有你罩着的地方,我怕什么? 王信白哪敢说那猎户的妹妹长得太动人,声音又甜,一来二去他还嫌山路不够长呢。 现在一想莫非那姑娘也是吴亥刻意派去的?就因为自己稍稍好那么点风花雪月? 可是不应该啊,吴亥就是要给世子递东西,又怎么能预料到自己从江陵回来呢? 这事太迷,王信白不觉得吴亥有这个本事。 燕燎闷声道:走,去香山寺。 无论吴亥要他去香山寺是图什么,他都得去。 吴亥身在暗处,燕燎不知道到底还有多少他阵营的人没揪出来,这种不知道哪里有眼睛看着自己的被动感,让燕燎相当憋火。 世子要出门,宫女替他披上个连帽狐裘,王信白接过伞,两人并肩往宫外去。 今年冬天雪下的时间过久,又大的出奇,积深极厚,整个王城被包在白装素裹里。 王信白看着城内时不时遇到的铲雪官兵,笑说:咱们这雪灾可比冀州那边严重的多,道路却比冀州的好走,压倒的房舍也比冀州那边的少,这也是因为雪灾在世子预料之内,提早做了准备? 燕燎淡淡道:要是知道会有雪患,就可以让城防早做准备,工部的人每时刻还有人轮流清道铲雪,沿着沟口拉走。虽说雪患是天灾,但尽些人事总能减轻灾情,少些损失。 王信白佩服:您连天灾都能预料到?您说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您不知道的? 燕燎眼眸一黯,烦躁道:不知道人心。 天灾不会变,人心却易变,故而比天灾更难测的,是人祸。 这几日燕燎总是忍不住会想到燕羽在城楼上说的那一番话。 他也去了地牢几趟,却还什么都没问出来,燕羽倒也是个血性汉子,嘴硬的就和驴蹄子似的,一言不发。 王信白听了直摇头:你不是不知道人心,你是太耿直。 燕燎又是一巴掌呼过去,这次被王信白嚯一声弯腰躲了过去。 王信白哼了声:还不让人说! 燕燎又好气又好笑,摸摸横在后腰的刀柄,挑眉问他:那你说说看我哪里耿直了? 王信白嘴角一抽,答说:不,是我比较耿直。 说话间两人步到城门,见城门外有守卫在墙上张贴告示,王信白顺口就问: 我看你又征兵,但这征兵令不行啊,这是谁写的?写的实在有够敷衍,还没我十岁写出来的东西能忽悠人。 燕燎冷笑:不是不会写,是不想好好写,一个个怕我招完兵就给带出去了。 王信白心里叹了口气,看了燕燎好几眼,硬生生把那句你就是太耿直给憋回了肚子里。 燕燎不知道的是,这三日,朝中那群大臣们聚在一起,讨论的东西已经逐渐从如何想办法让世子快些继承王位改成如何拖点时间让世子晚些继位,还有抱怨怎么代代漠北王都是痴情种,多纳几个妃多生几个娃不行么! 香山寺在城外,本来这时段,年前年后香火该是兴旺的,奈何遇上雪灾,除了无比虔诚的信徒,大部分百姓都是想着等天气好些再来烧香求佛。路又难行,这么一来,周遭人迹相当稀罕。 人一少,就总觉得高堂寺庙,灌着风雪,肃穆钟声下藏得都是吴亥阴谋的味道。 燕燎带着五十来个禁军,三十个在山门外,剩下的去堵着后门。 不管怎么说,先把寺庙包起来,无论吴亥在不在,只要有同党,就先拿下再说。 燕燎面上没什么表情,但凌厉的气势已经弥漫在身。 王信白站在燕燎身后一步外,觉得身上嗖嗖发冷,遂叫了一声:世子? 燕燎应声回头,王信白在他眼里看到一种近乎凝重的认真,顿时一顿,摇了摇头,又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两人进了寺院,惊扰到院子里蹲在地上堆雪玩的小沙弥。小沙弥们起身在衣服上擦干净手,合掌念了声阿弥陀佛,颠颠跑去后面叫人,没一会儿带出来管事的高僧智海。 智海手里握着念珠,神色很是平和,对着燕燎点头行礼,从一名和尚手里接过三炷香,递给燕燎,劝道:世子身上杀气太重,佛门清净,还望世子敛去杀意。 燕燎听不进老和尚细语慢言,接了香,淡淡道:本世子不是来上香的,也不是来找麻烦的。 智海微微一笑,了然道:世子为何而来,老僧早已知晓,吴公子早已恭候多时。 此话一出,不仅是燕燎,连王信白也跟着愣了。 世子正满漠北的捉拿吴亥,吴亥要真是想办法跑了、或者藏在哪里也就算了,难不成一直躲在寺庙里? 还特意把世子叫到这等着? 这简直就跟耍着世子玩似的 王信白额上滴下一排汗,心道这也就是吴亥了,除了吴亥,能干出这事儿的人估计坟头草长得都比人还要高了! 等燕燎上完香,智海说:两位随老僧来吧。 燕燎深呼吸一口气,暗暗提醒自己:真要是见了那条白眼狼,也得尽量平和下来,先不要起恶意,想法把人抓回去再说。 智海带着他们去了念佛堂。还未进门,几人就听到一群和尚在颂念经文。 王信白没忍住,有点想笑,小声和燕燎开玩笑说:吴亥不会是知道错了,所以遁入空门来求你别杀他吧? 你觉得可能吗?燕燎没好气地瞟了王信白一眼。 王信白小声哈哈:要是吴亥剃度出家,怕是寺里的香火钱都要比以前多上几倍,又得伤了多少年轻姑娘的心啊,那么一个绝美的公子,竟然想不开去出家了! 燕燎对着王信白的肚子就是一手肘:你可快闭嘴吧,佛门圣地,你的清净呢? 但眼角一扬,脑海里也不自觉浮现出吴亥穿着袈裟没了头发的样子随即又赶紧把这奇怪的画面给挥散掉。 燕燎冷笑说:他就是真的出家了也没用,佛祖也保佑不了他。 王信白撇撇嘴,这倒是。都说龙有逆鳞,人有死穴,世子最不能触碰的底线就是有人打漠北的主意。 吴亥挑唆纳玛和燕羽,兵都带到王城脚下了,确实是触碰到了世子最不能碰的点。 前头的智海出声:两位,请。 进到念佛堂里,燕燎的视线从正中高大的佛像金身往下挪,便看到一众敲着木鱼虔诚念经的和尚们正中,架着一副乌黑的棺材。 王信白脸色一白:这这这畏罪自尽了!? 作者有话要说:吴亥:溜着他玩,我很开心。微笑.JPG 王信白:小吴你真的很皮很作死,非要去触碰世子身上最不能碰的点。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21) 吴亥扭头:咳咳,不许无证驾驶。 王信白:??? 颜料:你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第28章 捉摸不透 和尚们无我之态念着经文,智海低头, 双手合十, 默念阿弥陀佛, 末了对燕燎道: 这是漠北王的灵柩, 由吴公子亲自送到我寺里来, 等待世子将王上请回王宫。 智海的嗓音深沉温润,就和他的面孔一样好似可以抚慰人心、使人平和。 只是智海这么一番话说出来,便是再怎么能安抚住人心也没用了,燕燎的心一下子被提了起来, 不自觉蜷起手心, 紧盯着高台乌棺看。 一时间里,燕燎不敢上前一步去确认。 他不敢开棺验尸,他不太相信这里面会是父王的尸体。 他怕这是吴亥用来欺骗他的手段。 其实燕燎自己也清楚, 吴亥在咸安确实做不了什么。当初让吴亥跟着去, 不过是念着他聪明,要是要出什么事情,可以通过青鸟坊快速互通。 上辈子燕燎多想找到父王的尸骨,好将其带回漠北。哪怕不奢望是整尸入葬,只有骨灰都好。将骨灰洒在漠北的土地上,生的光辉, 死的自由。 可惜,上辈子燕燎做不到。 这一世近十八年岁月,燕燎依然做不到。 他做不到一举颠覆王朝,做不到护住父王, 做不到抛下漠北不管不顾去接回父王的尸骨。 以至于燕燎难以相信,这副棺材里面安放的,真的会是父王的遗体。 世子!王信白重重拍了把燕燎的背:智海大师都叫你三四声了。 燕燎猛然从胡思乱想中清醒过来,这才察觉手心生疼,摊开手掌一看,两只掌心上都留了四个通红指印。 阿弥陀佛。智海大师再一次询问:世子可要和王上见上一面? 佛经已经念完,王上的乌棺也该被送回王宫。 燕燎抿着唇,犹疑的目光又坚定下来:开棺吧。 燕燎天不怕地不怕。他可以不怕伤,也可以不怕疼。唯独执念了两辈子的家国温情,是他掖在心底、最怕被触碰到的软肋,容不得一星半点的破坏。 如果这是吴亥的把戏,如果吴亥敢用父王的事来挑衅他,不管天涯海角,他定会追杀吴亥直至身死。 燕世子发了话,念完经的和尚们怀捧着木鱼,陆续退出念佛堂。 智海道:那老僧暂时不打搅了。 念佛堂忽然就静寂得有些可怕。 王信白扶住燕燎的肩膀道:世子,我来吧。 不必了。燕燎拦住王信白,上前一步,伸开掀开了冰冷的棺盖 王信白:世子? 燕燎不答,王信白也没再叫他,只是看着燕燎僵硬的背脊,轻声道:我到外面等你。 燕燎这才淡淡地嗯了一声。 王信白走到念佛堂外的廊上,往立柱上一靠,环胸仰头叹气。 吴亥啊,你可千万别拿这事骗世子,否则世子一定会非常伤心。 半晌,王信白听到响动,转头一看,看到燕燎跨过门槛走了出来。 王信白一指廊外的天:雪又停了。 燕燎负手站着,淡淡吩咐:让禁军进来,将父王请回王宫。 王信白心口的石头这才稳稳地落了地:是! 王信白走到院外,碰上坐在石凳上的智海,想了想,停下脚步对智海说:大师,您去看看世子吧,都说出家人妙语生莲,这超度完亡人,也请陪陪未亡人吧。 智海捧着热茶,微微一笑道:阿弥陀佛。燕世子是无比坚定的人,不需要旁人出言宽慰,他自会看开。 王信白皱眉:这我当然知道,可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没人喜欢! 高墙深院,沙场军营,人人敬他、惧他,以为他无坚不摧,强大近神,却没有一个人,只把他当成个十七岁的普通少年去喜欢。 智海笑而不语。 王信白看这和尚真是悠然自得,笑道:所以说,做官没意思,要那浮名作甚?大师,你们寺庙还接收外门弟子不?要不让我来寺里修行吧? 智海又笑说:公子心中红尘气太重,遁入不了空门。 王信白哈哈大笑:说的也是,当了和尚就没法和姑娘们谈趣风声了。 挥挥手,王信白不再和智海闲谈,去山门外办事去。 待禁军们将乌棺从香山寺抬走,燕燎也从宝殿进完香出来。 比起来时的气势汹汹,这会儿香烛和烟火的气息淡淡袅绕在周身,使得燕燎身上气场缓和了不少。 智海道:吴公子在世子来此一个时辰前就已经离开了,世子若是在我寺找人,怕是找不到的。 燕燎对智海点点头:不找了,多谢大师为我父王念经超度,告辞。 燕燎转身欲走,智海又追上一步,叫住燕燎道:世子,您身上重的并非全是杀戮戾气。 燕燎一愣,回头看着智海,不知道智海是想同他说什么。 智海双手合十,谈吐平和,说:世间愁苦,多源于放不下。世子若是能放下心中执念,不再囿于前尘旧事,只专注于今后,将来便是再交锋,您心中的灼火也不会再烧伤您了。 此话一出,燕燎瞳孔骤缩,疾步走到智海面前,低声问:你说什么? 智海垂首低头,又念一句阿弥陀佛,手势往外一展:雪天路难,还请世子小心。 说完这话,也不管燕燎面上如何惊愕,径自退入宝殿,跪在佛下念起经来。 燕燎: 寒风一吹,燕燎觉得背上发了一层毛,半天才回过神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燕燎觉得这个和尚话里有话,好像是知道些什么? 燕燎两辈子历经百战,生死一线上不知挣扎过多少回,从来不信神鬼佛魔,这一次却被老和尚说的发了一身汗。 不过看来这和尚是不准备再多说了。 摇摇头,燕燎眼神晦涩,默默记下智海的话,也就带着一群人离开了香山寺。 回路上,燕燎一路上半句话都没有。王信白想了想,还是打破沉寂,他问:咳现在怎么着,还要继续派人抓吴亥吗? 燕燎想都没想:当然要。 其实燕燎现在心里乱糟糟的。 一别四月,重回漠北的吴亥给燕燎带来的意外简直是一波接着一波,比之以往那个软弱的少年,说掀起了千涛骇浪也不为过。 然而越是没搞懂,越是糟乱,就越要把人抓回来,所有事功过相抵后,是死是活再做判定。 王信白觉得心惊,感慨道:除了脸,我从来没好好看过这个吴亥,真没想过他竟然有这么多本事。 燕燎:除了脸? 对啊。王信白看了眼燕燎:第一次看到吴亥的时候,那真叫惊为天人,他若是个女孩子,恐怕今生我就非他不娶了。 燕燎呵呵一声冷笑,不想再搭理这个没皮没脸的人。 回宫后,燕燎不理会王信白可怜兮兮的请求,让人把王远召来宫中,共同商议国葬一事。 商量完后,死死抱住燕燎大腿不肯走的王信白被王远拽着后颈,从湿滑冰冷的台阶上残忍地拖了下去 燕燎嘴角一抽,看王信白挣扎在地面,一副你现在不救我,往后这世上就无我了的表情,到底还是没狠下心,又从王远手里把这倒霉小子给救了下来。 王远指着躲在燕燎身后耀武扬威的王信白,怒道:这事没完!有种你就一辈子别回家了! 王信白得意的脸顿时一垮: 燕燎静静看着这爷孙俩闹,知道王远反正不会在这把人给打死,放心地回到寝宫稍作休憩。 推开殿门,燕燎还没进去,就觉得内心一片浮躁,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揉揉眉心,燕燎打起精神,走到桌前,准备写封信问问徐少清那边进展的如何了。 谁知砚台一拿起,看到一封被压在底下的信笺。 记忆陡然被唤醒,燕燎猛地想到三日前吴亥给他下了化劲散后,好像是往这边来过。 黑着脸拆开被藏在底下的信笺,取出白纸展开,吴亥的字跃然眼前 恩已还。 好一个恩已还! 燕燎瞬间就把纸窝成一团,嗖一下扔进了火炉里烧成了灰。 这所谓的恩已还莫非是指香山寺一事!? 燕燎心脏砰砰直跳,难道就连这也都在吴亥的掌控之中? 燕燎更摸不清吴亥是怎么想的了。 说他对漠北确实怀着一丝感情吧,他却带着外族临于城下;说他恨漠北恨自己吧,他又把父王的遗体送了回来,且为父王整理遗容,送至香山寺超度 说起来,吴亥究竟是如何做到从咸安乱局里将父王的遗体送回漠北的!? 燕燎浮沉不定,眉头紧拧,既烦躁,又混乱。 门外又有宫人来报:世子,诸位大臣都在大殿等候,说是三日已过,他们有要事相报,请世子务必前去见他们一遍。 燕燎沉下脸,把火气压下去,问:王丞相呢? 宫人道:王丞相刚出宫门,正巧遇到了一块儿进宫的大臣,被叫着一起去了大殿。 燕燎冷笑,一个个的,就这么急不可耐! 行,本世子倒要去看看,这次又是什么要事! 桌上摆着一盘棋,黑白棋子错落,看局势,白子已被逼入绝境。 林水焉手里捏着一枚白子,妆容精心的美丽脸庞一片麻木:再和你下棋,我就拿自己去喂狼。 吴亥放下黑子,看着她说:我也不想和你下棋。 实在太不堪一击。 林水焉气愤,伸手拨乱了棋盘,说:不下了不下了,喝你的药去吧!你中的两种毒混合在一起,比单一种解毒可要麻烦多了。 吴亥起身,接过林七送进来的药汤,一口喝下。 林水焉这才开心地笑了起来。她不喜欢吴亥总是清冷无波的眼神,这种嫌弃药苦、咬牙皱眉喝药的样子倒是可爱不少。 喝完药,林水焉问:要吃糖吗? 吴亥歪头看着林水焉,勾起一丝温和的笑。 林水焉身上一寒:是我想吃,顺便问你的。说着捏起食盘里的糖,往自己嘴里送了一颗。 过了会儿,林水焉忍不住又问他:你到底为什么会中了化情散?虽说去咸安的时间不够长,但你埋下的种子也有几个了吧? 吴亥静静坐着,并不回答,只是说:燕世子的通缉令,这几天估计就会撤下了。 林水焉: 所以你费老大劲把漠北王的遗体送回漠北,就是为了让世子看在这事的面子上,放你一马? 吴亥淡淡说:我要睡了,林姑娘出去吧。 林水焉拍桌而起:没劲! 今天也是什么都没问出来被蒙在鼓里的一天,林水焉气呼呼地出了吴亥的屋。 屋内只剩下吴亥一个人后,他静坐了会儿,等嘴里的苦味彻底缓过去,起身来到台前。 台上奉着一尊牌位,正是那日吴亥从宫中带走的,范先生的灵牌。 站在牌位前,吴亥低声说: 老师,我还是太差了,没能保护好王上,就连把王上的遗体找回来,也弄得自己这么狼狈,不小心进了圈套,中了化情散,差点就没回得来 灵牌当然不会和吴亥说话。 吴亥也不在意,垂着头,自顾自说:老师,你不在了,王上也不在了,这世上真心对我好过的人,一个也没有了。 屋外北风刮得撕心裂肺,咆哮着击打着木窗。 吴亥走到窗边,把差点被掀开的窗户合紧了些,等回来路过桌边,伸手捏起一颗糖,放进了嘴里。 第29章 厚积薄发 燕燎是觉得这当口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才对。这群大臣们催魂一样恨不得日日夜夜都要世子前世子后的来烦他,真的是片刻也不得安宁。 不过等上了大殿, 才知道这回众人惶惶急急又为何事了, 竟然是边关又不安起来。 天降雪灾, 北境那些个族群损失惨重, 为争抢资源, 联合起来侵犯漠北边境,都已经快要打到长城脚下了。 李潮道:这也亏得王城事变,让纳玛吃了个大亏。纳玛那边,还传来二王子旦律与他手下勇士离心之说, 海俏把首领都给杀了, 直接明面上和旦律争起权来。 本就在族内争斗,要不是因为灾情严重,各部族蠢蠢欲动, 他们怕是要先内部决定了族内掌控权。 有人说:那些小族里向来以纳玛势力最大, 纳玛内斗加上灾情损耗,他们定然不会再把纳玛当成牵头老大。为争夺自身族内最大的利益,想必这次的联合要比以往弱很多,正是个好机会! 确实如此。 燕燎也是这么想的,这倒是个难得的绝好机会,若能一举把北境那边全给收拾了, 打的他们几年之内都没有力气侵犯漠北,他也能放心离开。 难得有好消息,燕燎道:边关有陈达,这事情就交给他吧。 李潮汗颜, 说:话是如此边关陈大人也是如此做想但是世子王城之战过于威武,陈大人大意之下殉国了。 燕燎: 他心中刚刚涌起地些许快意就又被气地跌了下去。 不过此事确实是大事,只要这一仗打的好,至少让漠北安静几年,燕燎无奈挥手:朝中大小事项由王丞相代理,本世子往边关走一趟。 王远一惊:世子,您身上的伤还没好! 燕燎不在意道:无碍,此事确实是要事,还是亲自走一趟的好。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22) 群臣每每在这种时候才会觉得燕世子的一拳定音是多么靠谱的一件事,各个脸上已经带上喜色,好似已经看到了世子凯旋而归的盛景。 待人都散了后,还有一人留在殿上没走,是言官何讯。 和龚定说话那么难听不一样,何讯算是个比较讲理温和的人,燕燎对他印象还可以,故而好声问他:你还有何事? 何讯纠结了下,从腰里掏出一封信,呐呐道:燕将军前阵子交递臣一封密信,说等王上回来后,再呈交给王上。 王上是等不到了,燕将军又被收押在牢,这事儿何讯想了好几天,觉得还是悄悄告诉世子的好,正好趁机赢得世子的好感,将来也好过些。 燕燎皱眉,接过信当下就要拆开。 何讯见状赶紧又说:世子!这信内容有些不堪触目,容臣先退下! 燕燎一哂,他知道朝中大臣好些个都怕自己,不在意挥挥手,等人一溜烟退下了,他才把信拆开。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完,燕燎冲去地牢把燕羽拉出来按着打的心都有了! 这破信上写得什么个乱七八糟玩意儿,竟然还给自己列出了十大恶行? 怎么着,就这么自信他能谋反成功,先把信给递上去,找好了个堂皇造反的理由? 燕燎一条条看下去,真正是一句好话都没。不过碍于已经亲耳听燕羽骂过了,冲击力倒还行,唯有这第十条,让燕燎刷一下站起了身。 第十条:荒淫、喜男色。世子不顾国之大体,以公谋私,逼迫姑苏质子为娈童,同居一宫,于礼不合,有败国体! 燕羽在城楼上指着燕燎鼻子骂他荒淫无道喜好男色的样子还历历在目,这会儿被知道了自己喜的淫的对象是谁,气的直接笑出声来。 不仅喜和淫,还特意加上个逼迫为娈童字眼,说得自己多么十恶不赦。 他是对吴亥不怎么好,但对个孩子他也绝对干不出这种禽兽事,再说日日夜夜操劳漠北操劳边关,女人都没想过,何况男人? 正好王信白躲在燕燎宫里偷懒,燕燎回去把信扔给这唯一的好友,咬着牙吩咐: 我要去边关了,在我回城之前,你给我把燕羽那驴嘴撬开,让他把谋反一事全招出来,再把这事给我问清楚,他哪只眼睛看到我和吴亥怎么怎么了! 王信白捧着被揉得皱皱巴巴的信纸大笑,笑地燕燎忍不住快要拔刀他才停下来,取笑燕燎道: 这事还用查吗?我跟你说,不单单是燕羽,咱们一群多少个小子花街柳巷里没悄悄议论过你? 燕燎一张俊脸登时通红,很想把所有说自己闲话的人都抓起来打一顿厉声说:这也就是不在我营里,要是我营里的人,早就军法处置了。 王信白真是见不得燕燎年纪轻轻却整天跟个老将军似的。明明大好的岁数,风华正茂,悉数都交代给了沙场,一点风月都不尝简直不可理喻。 不过王信白忽然一愣,指着信上那同居一宫,难以置信道:你和吴亥住一起?他不是一直跟着范先生住的吗? 燕燎眉眼里闪过一丝恼怒: 老师仙去那年吴亥大病了一场,怎么都好不清朗,御医说是他心里郁结,加之老师刚走,有阴气什么的,晚上让禁卫睡在他外屋。但是那小子说什么都不肯,没法,我只能暂时让他睡到我宫里来了。 王信白脸上的表情都快裂开了,问:睡的哪? 燕燎道:我在寝宫转角后面支了个床。 王信白: 燕燎: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大家都是男人! 王信白:你让他在那住了多久? 燕燎说:之后他也没主动说走,我一向又忙,有时候同在一个宫里都碰不到多少面,后来也就忘了这事。 再加上有时候夜里口渴,使唤人倒杯水什么的特别方便,也就这么一直住下去了。 王信白扶额:所以,你们是一直住在一起直到现在是吗? 燕燎本来觉得这其实就不是个事,可是被王信白咬着个别字眼问出来,顿时觉得身上有些不自在起来。 王信白真是要被燕燎气哭了。他知道燕燎耿直,但没想到燕燎对这方面也能耿直成这个样子,一幅我怎么了的样子,好像还有几分理直气壮出来。 哎,真是,可能没救了。 把燕燎拉下坐下,王信白慢慢对他说: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年秋猎,你带着吴亥一起去燕羽营里的事? 燕燎当然不记得,摇了摇头。 王信白说:我也是听他们说的。因为没出事,又以为你知道,就没和你说过,现在看来,你肯定是不知道的。 燕燎是真的不知道又是什么事儿,被王信白说的稀里糊涂,耐心耗尽,不想再听,站起来说:既然没出事就算了,我还要收拾一下去边关。 你听我说完你就该知道燕羽为什么觉得你和吴亥有一腿了!王信白把人拉住,又按着坐下去: 那年秋狩,你有事走得急,不是把吴亥一人丢在燕羽营里了吗,他一个质子,说实话,这身份敏感的很,那群高门小子们一个个又是鼻孔长到头上的,其中有几个,咳咳有些特殊爱好,就 话没说完,燕燎目中寒光暴起,一拍桌子:哪个不要命的! 王信白:你别急,真没出事。就是有阵子私下里悄悄传了点不好的传闻,我在咳咳那种地方,无意间也听到有几个小子说你不近女色是因为自己藏了个更好的,还说是燕羽亲口说的。 燕燎听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咬牙问:我怎么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你这么暴躁谁敢跟你说啊!这种事肯定是大家悄悄说呗,不过后来再也没传过了,也不知道是谁又压了下去。因为没出事,我也就没告诉你,省得你生气。 燕燎炸着毛,火燕刀拔出来一截又戳进去,来回好几遍,看得王信白胆战心惊。 王信白小心说:我猜测一下,估计是在营里的时候,吴亥被逼的没办法,只能拿你当挡箭牌,谎称自己是你的人吧这是在燕羽的营里,燕羽又是那么在乎王室脸面的人,肯定不想你好龙阳的事情传的满城都是,就给瞒下来了吧。 燕燎整个人窒在椅子上,一时间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事他是真的不知道,吴亥没和他提过,燕羽也没有,想干坏事的臭小子们更不可能到自己这来自首招供,一时间心里有些五味杂陈,不知道什么滋味。 王信白看着燕燎眼中纠结的模样,自个儿也跟着纠结起来,叹了口气说: 世子,你知不知道你这个人行事作风特别霸道?但凡被你划定为自己人的人,你都会有一种极强的保护欲,但唯独在对待吴亥上,我总看不出来你对他到底是怎么个想法。 见燕燎不吱声,王信白继续道:本来,你从姑苏要来个不受宠的庶子到漠北当质子就是件莫名其妙的事,来了后,你那眼里的敌意,连外人都能看得出来。他一个异乡孤苦伶仃的人,对你怕是又敬仰又害怕,且比其他人更胜之。 叹了口气,王信白又说:你要真是彻底冷着人家也就算了,可你偏偏时不时又给人家点甜头,你要人家怎么想? 王信白唯有这件事摸不透燕燎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觉得燕燎并不是会无缘无故做出这种莫名事情的人。 可在对吴亥上,燕燎偏偏就是毫无理由的变扭,还是那种虽然我可以欺负他,但是别人都不许欺负他的神奇变扭。 要不是真的没看出来世子对吴亥有那方面的特殊想法,那阵子就连王信白都快要信了那些传言。 燕燎忽然问:吴亥觉得我对他有那种心思? 王信白一噎,大逆不道道:不,我觉得他只会觉得你很扭曲,有病! 燕燎垂下眼眸,那沉浮不定的良心又有些难受了。 王信白说:反正你也得把人抓回来,有什么两清了呗。 我说实话,吴亥带兵攻城之事是很可恨,但你想想,若不是他让纳玛以为必胜,带着精兵来到王城,和冀州的兵、燕羽的私兵这么一搅和,还搅和失败了,搞得海俏灰溜溜回城,彻底和首领翻了脸皮,纳玛能实力大减吗? 正好又遇上天灾,各族实力都打了折扣,漠北因为有您在,受到雪灾的影响怕是北境一带里最轻的了,这么一来,还给你这次征战创造了不小的有利条件。 说着说着,王信白本能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世子,如果这也是吴亥计划之中的事情,说真的,你这次抓到他,要么,就杀了他,要么,就收服他。这种人,如果放走了,成为敌人,太头疼了。 燕燎想到那张恩已还的纸条,叹了口气,告诉了王信白。 王信白当下就变了神情,挺直腰板沉声正色道:世子,杀了他!他说的恩已还,恐怕并非单指王上遗体一事,更是指让边境外族内乱一事! 你这回去边关把内乱平定了,他对漠北也就再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留恋了,下次若是再见,你们俩可就不会再有一丝一毫的情分可言。 而且,王信白猜测,吴亥所说的恩已还,压根就不是对燕燎说的,是对王上说的还差不多! 王信白听世子说过王城之乱后就一直觉得哪里奇怪。 如果吴亥真要利用纳玛攻下漠北城,为何还要挑唆燕羽屯兵造反?又为何不先杀了旦律,把纳玛都归为自己能用的工具再过来?更奇怪的是,他好不容易拿下了纳玛,为什么在攻城失败后又绝然舍弃了。 本来王信白只当是吴亥年纪到底不大,大概对一切格局把握地不够好。他本还觉得吴亥能做成这样已经很优秀了,现在事情连到一起,王信白才恍然大悟。 竟然能做的这么天衣无缝、滴水不漏。王信白连骨头都开始打起颤发起寒来。 韬光养晦,厚积薄发。世子,吴亥这是狠狠地教了您这八个字怎么写! 第30章 一念之善 燕燎: 王信白:他心思太重了,你说你们俩之间这关系, 他要是记恨上你, 那我估计有你受的了。 燕燎视线一飘:他说这十年来受我照顾了。 王信白:呵呵!! 你俩可就造作吧! 燕燎起身去到窗边, 推开了窗, 透了口外边的冷气, 觉得脑子清醒舒服了点,才转头对王信白说: 小白,你在漠北做官不好吗?你本来就是相门之后,从小在一群人里也是出类拔萃的, 为什么不想入仕呢? 打住!世子, 求您别叫我小白,听着像我妹妹养的那条狗似的。说着替燕燎把窗户给合上,又从上拿了把折扇, 刷一声把折扇给打开了摇在胸前, 念到:丘樊太冷落,朝市太喧嚣,不如作中隐,隐在留司官。 燕燎见这人还风流倜傥没边上了,心道还是打小罚抄罚的少了。 世子,我们俩之所以能这么掏心掏肺的说话, 是因为我们是朋友,小时候一起掏过鸟窝尿过裤子的,倘若我上朝为官,我现在断然不敢这么和你说话。 王信白一笑, 收起折扇握在手里:再说了,我可不想和那群人天天待在一起,你是不知道我家老爷子一天天的被那些人气的愁的头都快秃了,我还年轻,可不想未老先秃。 谁跟你一起尿过裤子。燕燎抢了王信白手里的扇子就往他头上砸。他重生回来又不真的是小孩,尿什么裤子。少来吧你,都是借口,你去江陵几年,不还是辞了? 去江陵,那也是被老爷子逼的,只要我姓王,是漠北相门之后,有些事情即便不想做,碍于身份那也得意思意思。 说着又觉得没意思极了,眼珠一转把心思往燕燎身上放:你是不知道江陵那官场有多腐败,我多待一天都觉得心累呐。世子,您造反去吧,我悄悄支持你,考虑考虑给你当留司官还行。 燕燎神情一肃,认真道:如果我把权利放给你,把漠北认真交给你去做呢? 王信白一窒,整个人有点不好了,讪讪笑了笑,敷衍道:世子,您赶紧的去边关吧。 燕燎: 他想了想,觉得这事也逼不得。再说要不是因为王信白对官场权势看得这么淡薄,估计也成不了这么无话不说的朋友。 白雪飒飒而下,栏边一排败落塌颓的树干,树干边还站着个人,着禁军队服,青色厚氅。 本该威风凛凛,可惜头上裹着一圈白纱,把左眼给包起来了。给他包扎的人一看就不是老手,缠的纱布有点歪,留有一角耷拉在左耳边,可能觉得耷拉着碍事,又给绑了个结,蝴蝶翅膀一样,滑稽中还带了几分可爱。 以至于燕燎牵着赤兔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王信白一看到徐少浊的模样,直接没忍住,抱着肚子就哈哈大笑起来,直说:少浊,你这嗯蛮可爱的。 燕燎嘴角一抽,问:你这头上是谁给你缠的? 徐少浊摸了摸耳边打着的结,撇嘴说:上药时听说世子您过来了,怕您走的太快,就自己动手了,自己包扎还快点。 他右臂被戳了个透窟窿,以至于被安排好好休息,好几天都没看到世子。 燕燎点点头:行了,进去待着吧让人重新给你包扎一下。 正巧路边来了俩结伴的禁军,这俩人看到世子,跟着过来行了个礼。 其中有一个知道徐少浊这几天受着伤也没歇着,脑筋一转,就想帮他在世子面前美言几句,自以为机灵的说:徐禁卫今日没有去巡城吗?你不是天天带人在城里搜抓吴亥公子来着吗? 这话一出,燕燎的脸顿时黑了下来,凌厉的目光直接扫得徐少浊一个哆嗦。 燕燎冷道:让你养伤,怎么,觉得太闲了,还是觉得伤不够重,不够疼?非要出去找事干去? 徐少浊面上一慌,暗骂一句这小子没事多嘴干什么。连忙又跟世子解释说:不是的,是末将想帮世子分忧一二。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23) 燕燎这才想到自己也忙,又念着徐少浊在养伤,所以还有好几桩事没跟徐少浊算呢。 正好在这撞上了,甚好,顺便就一块儿都算了。必须得给这傻小子一个教训,省得这傻小子太不拿自己当回事 燕燎说:少浊,本世子出城前,可是让你留在宫中的?你擅自带人出城,这是一罪;城楼上本世子让你待着,你又违令不遵,这是二罪;现在又被参了个随意行动,这是三罪。三罪齐了,自己去刑堂领罚吧。 燕燎淡淡地把几桩罪行一说,又附耳在王信白耳边低语了几句,拍拍徐少浊没受伤的那半边胳膊,跨上赤兔,一夹马腹,带着同行的两个禁卫,从禁军队里打马踏雪而去。 没一会儿,那鲜目的一抹赤红之色便遥遥消失在了素白之间。 留下原地三个禁卫面面相觑,抬眼间各自都是一脸懵。 想帮着邀功的那个禁卫瞬间意识到自己好心办了坏事,对十分失落的徐少浊相当不好意思,弯腰作揖赔笑请罪道:徐禁卫息怒!接下来半个月队里的加餐我都赔给你,饶了我这张贱嘴吧! 徐少浊幽幽看他一眼,说:谁要你的加餐,我要的是伤赶紧好,伤要是好了,现在跟着世子一块儿的,那就是我了。 他才是世子的贴身禁卫好不好。 王信白无语道:世子太耿直了,我快受不了他啦。 这话一发,徐少浊立刻就瞪眼了,急道:王公子,注意您的言辞! 王信白笑了笑,爱怜地看着徐少浊,轻声说:走,一块儿去刑堂吧,我知道世子想怎么罚你。 徐少浊怒:你懂什么! 不懂不懂。王信白觉得徐少浊真是又蠢又可爱,难怪这么讨世子喜欢。 嘴上安慰着徐少浊这小可怜,心里却又忍不住为燕燎着急。 唉!真的是太不会说话了!明明一腔的关心,心软的很,到嘴出来怎么就成了重话呢。 所以才没人喜欢他啊! 其实燕燎根本不是想惩罚徐少浊。但是徐少浊这性子,真正是莽撞至极,和上辈子比有过之而不及。 一想到上辈子徐少浊莽撞惨死的模样,燕燎怎么也不想这辈子再看他重蹈覆辙,他只是希望徐少浊能听话点,惜命一点。 等出了东阳关,正巧遇到了一队搜寻吴亥的人,打马过去的瞬间,燕燎忽然拉住马缰,停下来在马上看着跪在地上行礼的一干人。 想了想,燕燎吩咐说:回去告诉李潮,不用搜查吴亥了,各关口城门的把关的那些人,都撤了吧。 说完,又疾疾奔驰。 行至东阳关前长亭处的时候,燕燎仿佛又看到了几日前,吴亥在长亭外等他的情景。 他那时就觉得吴亥的气场似乎有些微变化,却没想到,这一变,就已经变得天翻地覆。 王信白推心置腹的一番话,燕燎也不是没有听到心里去,只是 只是。 只是觉得,确实有些对不起他。 若是吴亥没有伤害漠北的意思,若是吴亥真的恨自己,将来再相见时,便再堂堂正正地对峙吧,哪怕是沙场相见,又如何? 吴亥上辈子欠自己的,就当这十年他还清了。 边关一战,燕燎气势汹涌,率兵可谓所向披靡,无人能敌。 雪天本不利行军作战,不过漠北准备充足,打起资源捉襟见肘的部族联合,交战起来还算占些优势。 更让燕燎吃惊的是,最终打散部族联合的并非漠北,而是纳玛。 纳玛的三王子旦森在其中出了好大一把力,从内部把本就离心的部族又瓦解了一大半。 不仅如此,旦森派来使者,主动向漠北求和,说愿意签订协议,用草原良驹为条件,想要和漠北进行正常的商贸往来。 若是真如此,无疑是个良性循环,外贸交易总要比打仗好的多,且那些外族养的军马确实非常优良。 燕燎微讶,没想到当初一念之间的善意,在方山涧放了旦森的人一马,不仅仅救活了旦森一命,还带来了如此转机。 因此机遇,燕燎平定边境动荡仅用了五天时间。 待战事歇了,燕燎把善后留给其他人,自己率着禁卫回王城,却又遇到了意外 雪灾导致山路崩了,回城的路被堵住了。 得,没法回王城了。 眼见着天色快要黑了下去,燕燎问:这附近,有村庄人家吗?去借个宿吧。 禁卫查找之下,确实发现附近有人烟,面露喜色来报燕燎,世子,再山脚有几户人,做药郎生意的,大概可以去借宿。 燕燎也就带了两个禁卫,觉得借宿还是可以的,点了点头,让禁卫带路,往山脚人家去。 等燕燎骑着马去到山脚人家后,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竟然能在这遇到吴亥! 作者有话要说:小白痛心疾首:你俩十年间的纠葛,一旦被吴亥记恨,将来可有你受的! 颜料:不至于,我好歹也是重生的,真要开始打天下,很占优势的吧?(说着,颜料朝我投来怀疑的目光。 很久之后!颜料终于意识到,小白这所谓的有你受的,在某种程度上,居然说的一点也没错!!! ps: 丘樊太冷落,朝市太喧嚣,不如作中隐,隐在留司官。出自白居易《中隐》。 留司官是太子宾客,属闲职,无权,无责,闲散,适意。 第31章 意外再逢 吴亥自离开王宫就来到了燕山脚下。 一来,他余毒未清, 首要事情是先找个地方把身体里的毒解决干净;二来, 燕世子就是派人追捕他, 也绝不会有人想到他压根就不急着离开漠北, 而是跑去了塞闭的深山老林里。 一切都在吴亥的预判中, 燕燎果然在边关事发后就撤下了追捕令。 吴亥本是打算就此离开的,可惜,也并非万事万物皆在掌控之中。 比如吴亥没想过自己会把这头蠢狼给带上,还是搞断了腿的狼。 药郎告诉吴亥, 这狼腿上的夹板是可以拆了, 但拆完夹板后几天是骨痂生长的重要时期,最好还是将其关着,别让它乱跑, 不然一不小心还得断。 真麻烦, 早知道就还给燕世子了。 再比如,吴亥没有预料到北境会雪患成灾。 深山里雪势比城镇要严重的多,中午药郎出门归来告诉吴亥,唯一的山路发生雪崩堵住了,这下就是想走也走不出去了。 如此一来,吴亥又加了些银子, 只有继续住下去,等山路通了再走。 谁知,还没等到山路清通,先等来了燕世子。 事情是这样的。傍晚时分药郎夫妇在后厨忙碌晚饭, 吴亥在前屋灯下看书,忽然听到门外有人敲门。 这种时候怎么会有人来敲门? 吴亥微微抬头,和药郎家年幼的儿子相视看了一眼。 小孩五六岁的年纪,食指放在唇前嘘了一声,极小声地说:可能是山崩把山里冬眠的熊吵醒了,熊很聪明的,会到人家前面学着人一样敲门。 吴亥才刚站起身,这初生牛犊不怕熊的小孩就已经跑到了门边,耳朵趴在柴门上听着,脆生生问:外面来的是人还是熊呀? 熊?敲门的禁卫一怔:大雪封山,是前来借宿的。 来借宿的?吴亥心头一凛,大雪封山前来借宿,那就是从北边来的,而北边正想着,听到是人的小孩已经手快地把门打开了。 小孩推开柴门,两名薄甲披风威风凛凛的青年各自牵着马站在门外一边,身后还有位坐在赤兔马上的俊朗青年。 见门开了,青年翻身下马,从暮色里走向灯火敞亮的门前。刚要开口询问豆丁大的小孩家里大人何在,就和灯火前冷面清贵的少年打了个照面。 四目相对。 吴亥: 燕燎: 燕燎本能地伸手握住后腰刀柄,铮一声拔出了刀。 开门的小孩子望着雪亮锋利的寒刀,愣了愣,哇一下揉着眼睛大哭出声。 顿时两名禁卫都傻了: 吴亥公子么这不是!这这这是个什么事啊!! 吴亥站在桌前没动,但他清冷冷的眼眸里已经浮上警惕,身体紧紧绷起,在脑子里飞快勾勒着出逃路线。 小孩凄惨大哭的声音把燕燎拉回神来,燕燎这也反应过来自己有些过激了,连忙又将刀归鞘。 毕竟两人谁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又相见,还是在这种地方。 小孩的哭声惊动了后厨忙碌的药郎夫妇。朴实的夫妇二人慌慌张张赶到前屋,看到的就是华贵俊朗的黑氅青年面上略微懊恼地盯着自家儿子看,后面还有两个目瞪口呆的佩刀军爷。 有个机灵的禁卫连忙说:小哥别怕!!我们是好人!!只是来借宿的!! 另一个赶紧附和:误会误会!此乃漠北世子! 吴亥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还不如是熊来了呢。 燕世子一身行头在漠北可是传遍大街小巷的,辨识度极高,难以且也没人敢作伪,夫妇二人猜测是世子这身凌厉之气把儿子吓到了,当娘的把儿子拉进怀里,当爹的赶紧把世子几人请进来。 先把小松带进屋里去,稍后再来给世子赔不是!药郎语速极快地安排了妻子,一时间还没缓过神,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让世子坐在哪儿才合适。 他家家小舍寒,忽然就觉得哪哪都不合适。 而燕燎自打看到了灯前的吴亥,眼睛就没从他身上挪开过,脸色一会儿黑一会儿青,气势嗖嗖嗖往外窜。 禁卫忽然无比同情起这家人,好心拉过药郎:小哥,来,给我们安排一下马牵到哪儿去吧。 于是,拥挤的小屋子里瞬间又清静下来,只剩下燕燎和吴亥死死相视。 吴亥面上古井无波,凤目里满是清冷淡然,实则心跳已经快要跳到嗓子眼。 燕燎突然而至完全出乎了吴亥的预料,毕竟他知道燕燎在边关征讨外族,却不能知道燕燎什么时候征战结束、什么时候回去王城。 一时间他在燕燎面前,好像又变回了从前那个小心翼翼只能看眼色来规避怒火的孩子。 可是这次与以往任何一次又不同,这次吴亥做好了永不回漠北的打算,走前把燕世子一通愚弄,还下药放倒了他 吴亥心思转的飞快,心说打是打不过的,只能智取了。还得再赌一把,赌燕世子既然肯放自己走,那现在遇上了也不会杀了自己。 只要能活着,哪怕是又被带回王城,一切也可以再做打算。 吴亥七想八想的期间,燕燎也接受了这突如其来的意外。 说实话,刚刚要不是小孩大哭,燕燎的刀估计就已经架在吴亥脖子上了。他感到心肺微微又有些发疼,深呼吸一口气平缓下来,对吴亥开了口。 燕燎:巧了。 吴亥:? 挺平和。 燕燎问:你还没走? 吴亥:有事耽误了几天。 好平和,可怕。 燕燎点点头: 吴亥: 哪哪都不太对。 燕燎挑眉扬起眼角,心道这不是玩他吗,好不容易决定把人给放走,怎么好死不死在这又遇到了? 怎么着?像以前一样把人拎出去切磋一下刀法揍一顿,还是让他滚出去? 滚出去不太好吧,深山老林的山下只有这一户人家,能滚去哪?冻死了算谁的? 两人就这么站在屋里,无言了,且谁也不动、谁也不移开视线,气氛既尴尬又凝滞。 民妇与稚子见过世子。 刚刚被燕燎拔刀吓哭的小孩被娘亲安抚好了,这时红着眼睛被娘亲推出来,带着往地上跪下向世子行礼,恰时打破了尴尬。 燕燎顺势移开视线看向母子俩:起来吧,不必拘礼,山崩无法赶路,本世子来借宿一晚。 从没见过大人物的女人诚惶诚恐,没敢从地上爬起来,只觉得遇上了此生最让她荣耀的一件事。 女人眼睛又瞥到了正在自家寄宿的少年,发现这少年居然还无知无畏地杵在原地,既不下跪也不说话,面上一如既往的清淡,顿时有些为这少年着急,怕他得罪了世子。 谁知接下来世子对少年的话又让女人差点惊地下巴都掉了下来。 燕燎看向吴亥说:坐吧,这次不是来抓你的。 女人: 抓?难道这么漂亮清贵的少年竟然还是个逃犯??她本以为只是闹变扭离家出走来深山里散心的高门子弟呢。 吴亥脑子迅速转完了弯,对女人说:李夫人为晚上歇息做些准备吧。 女人这又发起眼前的愁来。 家小舍寒,忽然间来了三个人,居住起来并没那么多房间招待。何况世子身份尊贵,可不能随随便便对待,一定要赤诚招待起来才是。 然而现在家中最好的一间屋子,正给这个公子住着。 燕燎想了想,问吴亥:你睡哪儿的? 吴亥抿唇,紧紧盯着燕燎:难道世子要跟我一起睡? 燕燎不在意道:也不是没一起睡过。 女人: 她的表情已经裂开了,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 吴亥幽黑的眼眸往下一深,冷漠道:劳烦世子稍等。说完不看燕燎,转身径自回屋。 回到屋里,吴亥迅速地从床上枕头底下把藏着的地图和书信拿出来,贴身揣进了身上。 吴亥这些日子虽说是待着,却也不是闲着。关于离开漠北后要做的事情,关于要让燕燎付出代价,他已经提上了日程。如果这些东西被燕燎发现看见,可就糟糕了。 刚把东西都收完,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吴亥看向门外,准备以不变应万变,暗忖只要小心应付,应该不会出现意外。 谁知,做好了准备的吴亥却听到燕燎闷闷的声音传来:我不和你一起睡了。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24) 吴亥:? 燕燎简直郁闷,他差点忘了自己和吴亥之间还有一个扯淡的传闻。 本来燕燎已经忘了这一茬,把这荒诞滑稽之事抛到了脑后,但一说完也不是没一起睡过,见吴亥面上微微出现动容,并且羞愤地离席而走,燕燎猛然就想起来了! 这还怎么睡得下去啊! 燕燎面上起了一层烫意,连忙追了上去,隔着门生硬道:你放心,我从来就不喜欢你。 因为恼怒,因为暴躁,燕燎这句话语气极重,硬生生说出了一种咬牙切齿的味道。 闻言,吴亥摸着木门的手猛然一抖,窒在了空中。 第32章 无名战栗 吴亥当然知道燕世子不喜欢自己。 他何须亲口说一遍,还嫌往日里表现的还不够明显吗? 吴亥拉开门, 对燕燎轻轻一笑:世子想喜欢谁, 不想喜欢谁, 是世子自己的事。 他如今也用不着想着去讨谁的喜欢了。 晚间分房的时候, 吴亥主动把自己的屋子让给了燕燎, 他在燕燎身边瞅着眼色逆来顺受那么多年,临要走也没必要为一间屋子和燕燎争。 吴亥一个人,也是争不过燕燎的。 药郎夫妇让吴亥住去自家儿子那屋,他们一家三口睡客房, 这么一来, 就只为剩下的两名禁卫睡哪儿犯愁了。 燕燎道:随便挤一挤便是。 燕燎摆起世子架子的时候,端的是一个嚣张跋扈,但若是行军在外, 遇到什么情况, 他其实又很好说话。 跟着他征战厮杀的,都是一起拼命的人,条件不优渥时,还臭摆什么架子? 吴亥在小松房里冷眼听着外面的说话声,心说这是跟谁睡都可以,就是不想跟自己睡。王城一事, 燕世子想必已经把自己讨厌到了极致。 但最终燕燎还是一个人住下的。 禁卫哪敢和世子挤在一起?当然,他们也不敢和吴亥公子挤一挤。 药郎夫妇又要把自己那屋让给两位军爷,他们一家三口自己想办法,当下也被禁卫拒绝了, 打着哈哈说他们皮糙肉厚,随便拿个被子,火炉边上睡一晚就行了。 以至于燕燎翌日起来,见到自己的两个禁卫身上头上都夹杂着缕缕白毛。 燕燎:? 禁卫眼泪哗哗:世子夜里冷,我们跑到柴房找稻草,看到有害了。 另一个说:虽然不给摸不给枕着,还凶,但窝在旁边,比暖炉还暖和。 燕燎吃惊。他以为有害已经死了,没想到居然和吴亥在一起。 有害在哪儿呢? 禁卫把燕燎带去柴房,燕燎推开门,便看到凶悍无比的白狼蔫了吧唧的半埋在稻草里。 白狼一见到了燕燎,立刻精神起来,噌一下立起身子。燕燎走到它身前蹲下,它便把两条前腿搭上了燕燎的手心,递上脑袋呜呜着求摸摸。 禁卫: 真正是判若两狼! 有害此时被铁圈拴着,行动范围限制在极小的一块儿,燕燎拉了拉它颈上项圈,有些好笑:怎么被养成狗了,不知道回宫找我? 适时柴房外吴亥登门进来,看着有害殷勤激动的模样,淡淡说:世子,我要带它出去方便一下。 燕燎微讶,直直看向吴亥。 关于有害这事,燕燎不得不承认,他当年捡来这小狼崽子,带回宫中放在花园里嬉闹,没差点把路过的吴亥吓死过,导致吴亥后来即便驯服了有害,也并不喜它。 那时有害尚未完全驯化,对陌生的气息还是异常凶狠,见来了个生人,狼性未敛,冲着独身一人的吴亥猛扑了过去。 燕燎素来爱习武,更爱拖着吴亥一起习武,觉得这个狼崽子就是扑上去也不会伤着吴亥,一时就坐在凉亭里作壁上观。 吴亥哪里经历过这么凶残地一幕,怔愣地一瞬间就被有害摁在了地上。狼牙抵着吴亥的胳膊,那点细皮嫩肉,尖锐獠牙舔舐间,刺痛刮过,立时见血。 被疼痛一激,吴亥登时反应过来,抱住狼头狠狠一摔,迅速起身再一脚跺上去,跺断了它半边獠牙。 亭子里喝酒赏花作壁上观的燕燎眼睛一瞪,半口酒差点没喷了出来: 燕燎鲜少见过软软弱弱的吴亥如此发狠模样。 燕燎的内心其实相当复杂。 一方面,他恨吴亥的软弱,吴亥越软弱,就越在提醒燕燎,上辈子你居然是被这么没用的人杀死的。 可另一方面,吴亥狠硬起来,又让燕燎陷入上辈子阴霾的同时、莫名萌生了一种骄傲这辈子的吴亥是在漠北长成这样的,且渐生出了漠北人该有的狼性。 身后是一丛被压塌的白兰,露水沾湿了吴亥的月白裳。吴亥脚踩着狼头,捧着受伤的手臂,抬头所视的,是燕燎仰起头灌下一口酒,而后挥手笑说:就叫这狼崽子有害吧,还正好和你搭个伴。 白日里药郎夫妇去后山打理被包罩的药圃,并不在家。 燕燎派了一个禁卫去山路上看看路通没通,另一个则被派回了边关,省得晚上可怜兮兮得跟狼挤在一屋。 吴亥又出去溜着狼,以至于药郎家就剩下燕世子和叫小松的小孩。 小松昨夜被燕世子吓的哭了一晚鼻子,打死也不敢再跟燕世子单独待着,于是跑到院子里玩。 燕世子一个人百无聊赖,便悄然无声坐到人家屋顶上,看这小子大冷天到底玩什么。 药郎家的后院里没有种树,但水井边上有一块又高又大的棕黑木墩,木墩里还嵌着一把木柄斧头。 小松便是在拔木墩里的斧头。他的脸手皆被冻得通红,尤其是手,红得都快肿起来了。 那斧头看起来不轻,这小子肯定是拔不动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较这个劲。 屋顶上的燕燎忽然发问了:小子,你怎么这么倔,一定要把斧头拔出来干什么? 这一声把小松又吓了一跳,紧张地寻找声音来源。他本来是害怕燕世子的,可看到燕世子像鸟儿似的,垂着腿坐在屋顶边缘,小孩子心里的害怕就被佩服比了下去。 小松说:我爹说了,什么时候我能把斧头拔出来,什么时候就可以带我上山采药打猎。 原来是这样,还挺好强。 燕燎目中闪过一丝笑意,纵身轻快地从屋顶上跳下来,走到小松身边。 看着。一边说,一边伸手,不费力气地轻轻一拉,那斧头就被燕燎举在了手里。 小松看燕燎的目光立刻就从佩服更进一层,变成了仰望: 世子好厉害!我娘说了,您将来是要当我们所有人的王上的,可以让我们过上好日子,所以很厉害很厉害! 等你能拔出这把斧头,你就能保护你爹娘了,等你能保护你爹娘了,那你也就很厉害了。说着,燕燎一撒手把斧头给砸了进去,往后退了一步,来,练吧。 小松瞪着嵌进木墩的斧头,大叫:刚刚木头上面还能看到斧头呢!您一砸,砸得只剩木柄在外面了,我这要拔到哪一年啊! 看着小红脸皱成一团的小孩,燕燎笑出一口白牙,明眸里难得柔和:这样才好玩! 吴亥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燕世子,他要迈进后院的脚顿时就悬在了门槛上方。 吴亥几乎是立刻合上了眼眸。然而眼前好像还是深深刻着燕燎柔和下来的侧脸。 这是一个收敛了气势,温和的,正逗着孩子玩的燕世子 吴亥近距离在燕燎身上见过最多的,是燕燎不屑一顾的冷漠,暴跳如雷的愤怒,和疏狂凛冽的杀意。 极少时候,燕燎才会温柔以待他温柔地就好像五岁那年他在漠北初次看到骄阳。 那是吴亥第一次知道原来他其实可以不被鞭打,他也可以吃上热饭,穿上暖衣,睡上软榻。 而给予了他这一切的人,叫燕燎。 是一个喜怒无常的,恶劣的,高高在上的漠北世子。 吴亥睁开眼,冷笑一声,心道果然就是喜欢小家伙。 转身欲走,刚一转身,身上却一沉。吴亥一愣,摸上肩膀,摸到了厚厚温暖的黑氅。 你脸都白了,怕冷出门也不多穿点,再冻出风寒了我可不管。 吴亥几乎是立刻觉得肩甲一阵发热。 无知无觉的燕世子抬起袖子嗅了嗅:你是不是在喝药?我昨天睡你睡的那张床,一起来觉得身上一股儿药味,是不是你身上的味儿? 燕燎话音刚落,清清冷冷的吴亥耳边一嗡,浑身的血液几乎在一瞬间悉数流窜上了头顶,燥热得他背上起了一层无名颤栗。 看着吴亥理都不理人,燕燎沉下了脸:这小子,骨头硬了,已经不把本世子放在眼里了。 冀州,下谷郡。 郡守府衙,朱庸书房中,徐少清坐在积着一堆案牍的书桌后。他拿起郡守官印在一件公文上盖下章,递向身侧的李大人。 李大人有些紧张:徐大人,您这瞒天过海,怕是快支撑不住了,冀州灾情严重,底下三个县的县令都递了公文,要您开城放仓。 徐少清轻声说:先不用管。 随后他快速写了一封信,装进信笺后递给家仆:速速去漠北,递交给漠北燕世子。 那家仆拔腿就要跑。 徐少清又叫住他:等等,若是燕世子不在王城,就交给百里云霆。 家仆应下,抓着信笺往外跑。 李大人犹疑了一会儿,问:徐大人,冀州的粮仓,真的不开吗? 徐少清看也不看他,继续批注公章:不开,再等等。 等什么? 徐少清这才抬眼:等人一起来。不是要见郡守吗?那就让他们一起来。 李大人擦了擦汗:可是朝中也已经安排人往冀州来了! 第33章 有兽来袭 徐少清道:路难行,让使官慢慢来。 李大人一愣:您的意思是? 徐少清放下墨笔:咸安帝都派使官来漠北, 这天寒地冻的, 使官大人途经我冀州, 怎能不叫各郡县县令好好招待招待? 徐大人您刚刚真的听我说话了吗?! 李大人都想双手抓住徐少清的肩膀把他摇晃个清醒: 大人呐!我刚刚已经说了, 冀州灾情严重, 下谷外已经有三个县令求见郡守了,他们尚且自顾不暇,怎么有心来接待使官大人? 哦?我还以为他们最擅长的就是媚上欺下。徐少清把批完的公文推开,淡淡说:灾情严重, 不在各自的郡县想办法抗灾, 来找郡守作甚? 求郡守放仓? 朱庸可会放仓?他不会。来的几位大人真的是来求朱庸放仓? 徐少清眼眸里清明的很:不过是寻到了个由头,来下谷讨好郡守,顺便自己躲几天清静, 最好是能等灾情过去了再回去, 回去后对上对下痛心疾首一番,诉说自身功表,表示已进了全力,这事便可以翻篇了。 李大人: 徐都尉家年轻的长子,看东西比想象中要透澈的多。 徐少清说:你且放心,有他们在, 使官的脚步快不了。便是使官坚持赶路,那就等他来了下谷再说,方才我已经把消息递向燕世子了。 此时,阴暗寒冷的漠北地牢里, 残烛孤灯,青桌破椅。王信白就坐在破椅子上,略有些同情地看着燕羽。 燕羽被悬绑在刑具木柱上,四肢拉开呈大字型,他的脚底还沾不到地,被这么绑着,想必舒服不到哪去。 这地牢里环境糟糕,燕羽以往不是没在这里审问过囚犯,只是如今被调换了立场,他成了被悬挂审问的那方,以至于他身上虽未受重刑,精神上却已经被折损的滴血。 望着往日从不低头的大将军这副消沉模样,王信白摇头可惜道:你说你这是何苦? 燕羽撇头不语,无论王信白怎么问他,他就是不开口。 王信白什么也没问出来,眼睛在燕羽还算干净的囚服上打转,敲敲从燕燎那儿顺过来的折扇,无奈道: 你这么嘴硬干什么?我告诉你,也就是现在国丧、雪患,又加上个边境不安,所以暂时没人急着处理你。否则等要事处理的都差不多了,就算世子心软不想对你用重刑,那些个大臣也不会轻饶了你这个试图谋反的逆臣。 燕羽鼻子里轻哼了一声。 王信白从身上掏出一封信:喏,你别是指望这封密信吧?这密信已经被何讯交到世子手上了。 我告诉你,王上已经薨逝了,你就是想给自己的谋逆之罪找个师出有名的借口,也不会有人看有人听的。 这话一落,燕羽刚硬的脸上扭曲了一下:王上薨逝了? 王信白:世子没告诉你吗?虽然令人悲痛,但确实是这样。 燕羽顿时挣扎起来。可惜他能动的只有手掌和脚掌,便是挣扎也无用,只能激动叫嚷:燕燎呢!燕燎要谋反!这下他更无法无天了,快放我出去! 王信白目光复杂地看着他:燕兄,你以为你是为什么被抓进地牢的?你也在谋反啊! 燕羽恨声道:这能一样吗?我是为了漠北,燕燎是为什么?他若一朝反了,全漠北跟着他做反徒,他便痛快了? 王信白笑了笑:你真的就全是为了漠北?你敢说你没有私心?陈大人抄了你府邸,可没少发现萧大人传给你的那些家书啊。啧啧,萧大人那些发言,若是让王上、让世子看到了 见燕羽身体绷起来了,王信白紧逼道:萧大人在长城边关,他至少是活着的,若是你当日真的把世子怎么样了,你觉得你们父子二人能活?还是说,你要把不服之臣全都灭口,真正把你这燕姓坐实了,自己称王? 燕羽不语,恶狠狠看着王信白。 王信白叹气: 十年前世子从边关回来,差一点点就没被御医救回来,王上大怒。待世子身体好转后,拔出朝中几个连党铲除,又说要加固长城防范外敌,这才把萧大人派去长城脚下对此,你心中当真一点没有生疑?世子为何谁都不派,偏偏派萧大人去?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25) 地牢里一片安静,只有王信白说话间吐出的冰冷白气。 王信白自觉没有本事让燕羽开口,也不想继续陪着他了,起身说了最后一句:随你吧,等你真把世子气急了,有你哭的! 燕羽看着王信白的背影,忽然高喊:他最好别让我活着出去!只要他让我活着出去,我就一定要他的命! 王信白陡然回神,疾步走到燕羽身边:难不成你还留了后手?你还想出去?世子没立刻杀了你那是他仁慈! 燕羽只是冷笑,你就猜吧。 王信白心里直打鼓。不是他看不起燕羽,但是他真不觉得燕羽肚子能里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王信白道:世子已经交付刑部剥查朝中各位大臣,把心怀鬼胎的人查出来,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这几天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吧,别彻底寒了世子的心。 说完,王信白踏着台阶往地面走,从阴暗的地牢走到天日底下,王信白吐出一口浊气,念道:真是驴脾气,死板,就非要一条路走到死么。 迎面碰到了刑部陈大人家的三公子,王信白看着打小一起长大的公子哥也穿上了官服,笑着上去打趣:这不是陈三嘛,当大官啦? 哪有哪有,全是仗着父荫。陈跑辉摆摆手,问道:世子什么时候回来? 你问世子做什么?王信白见陈跑辉脸色苍白,眼袋浮肿,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说他:不是我说,陈三啊,你都当值了,对自己身子还是好点儿吧,你看起来太虚了! 陈跑辉面上浮现痛苦之色:我早就不唉!别问了,再过几天我就能好了! 王信白:? 陈跑辉说:徐少浊呢,他知不知道世子什么时候能回来? 王信白:你问世子做什么? 陈跑辉看着地牢方向,焦躁道:我着急! 你急什么?急着发落燕羽?王信白奇怪:平日里也没见你和燕羽关系多好啊,当年你在他营里想对吴亥公子动手,不是还被他骂了一顿,让你滚到别的地方乱来吗? 陈跑辉抱住头:别说了!别说了! 王信白: 怕是又疯了一个当官的。 燕山脚下药郎家中,燕燎已经在这待了两日。第二日,燕燎照旧把禁卫派出去看查山路。 不过两日时间,小松对燕世子的态度已经从害怕转为敬仰,甚至还胆大到想摸摸燕世子的刀。 燕燎把小松呵退,转身去了柴房。没一会儿,燕燎削了一把小木刀,拿进屋递给小松。 嗯,我漠北的儿郎就该这样。燕世子挑眉,看向一间紧闭的房门,扬声说:不像有些人,第一次摸到刀的时候都快吓哭了。 小松拿着燕世子为他削的小木刀,爱不释手且受宠若惊,哪听到燕燎说的话,通红小脸上都是兴奋:等小松长大了,也想像世子那样,把外族全部杀光! 有志气!燕燎笑出声,又开口教育小孩子说:不过也不能把所有外族人都杀死,即便是外族,也有无辜老弱者。若是能使各族和平共处,相互不侵犯,友好往来,那天下才能太平。 这些道理对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来说还过于复杂,小松听不懂,愣愣看着燕燎。 正当时,屋外扣扣两声敲门。 燕燎:回来了?不知道山路通没通。说着上前推开门。 木门刚一被推开,一阵腥臭气息喷来,粗壮的棕色兽臂猛然朝着燕燎挥了上去。 燕燎瞳孔一缩,蓦地折腰后翻避开,落地的同时已经拔出火燕刀。 往后跑! 对着当场僵硬傻掉的小松大喝一声,燕燎挥刀劈向继续在屋里乱掏的熊臂,谁料刚从冬眠中醒来的饥饿棕熊动作还不算迟钝,熊臂倏然一缩,缩出了木门。 门外的棕熊由刚刚的站立姿态改为了四肢着地。 从刚刚站直了身子来看,这头野熊至少有六尺高,巨大的熊头都快要赶上药郎家做饭的黑锅。 此时它四掌着地,健硕的兽体高耸,肩背隆起呈攻击态,龇开的大嘴更是口水泛滥,被风一吹,恶臭味直往屋里扑。 燕燎拧起了眉头。 这种雪患天气,人家外面防患野兽的陷阱肯定都被摧毁坏掉了,所以才让一头巨熊无声无息地接近过来。 体态如此庞大的棕熊力量是很惊人的,若是它想,就是拆了这些屋子都能够做到。 巨熊面对凌冽的杀气,动了动鼻子,但还是被饥饿所控制,本能地想要寻找食物填饱肚子。 抬起熊掌,巨熊对着木门啪嗒拍打,几下间,连带着门上的窗柩,全都碎成木屑,哗哗直往地上掉。 这熊是真打算把碍了它事的房子拆掉,好进去吃人。 燕燎握着刀,他得把这头熊逼退出去解决,不然,这座房屋就没了。 屋里的吴亥被动静所惊扰,出来就看到一人一熊两两相对的一幕。 吴亥: 燕燎听到身后的声音,立时吩咐道:把小孩拖走,不要在这碍事。 第34章 蝶骨生津 吴亥盯了燕燎绷紧的背部两眼,走过去用并起的食指和中指勾住小松后颈的衣领, 拖着傻掉的小孩往后院走。 到了院子, 吴亥松开手指, 把小孩往外一推, 便不准备管了。 他可不是燕世子, 一遇到小一点的孩子,心中的柔情就都起来了,还要软着声音逗弄小孩儿。 小松两股战战,刀割寒风里猛然一个哆嗦。他又想张嘴哭, 可听到屋里拆家般的动静, 又担心世子安危,害怕之至想要去握小公子素白的衣角,但一对上小公子冰霜冷漠的眼神, 又望而却步了。 小松: 小孩子的感觉很敏锐, 他只知道来自家寄住的小公子不爱搭理人,但今日他忽又在这小公子身上感受到了丝淡淡的不喜。 小松试图套个近乎,呐呐开口:爹说了,上山若是遇到了熊,不会爬树不会装死的就死定了 刚一说完更怂了。外面的可不是普通人,是很厉害很厉害的人, 如果被熊拍死吃了脑子里乱糟糟,还是哇一声又哭了出声。 吴亥见他哭,丢下他转身就往屋里走。 有什么好哭的。 一般人遇到熊确实是死定了,但若是熊遇到了燕世子那这熊可太惨了。 果不其然, 这也就是一会儿的功夫,吴亥再出去,就看到屋外雪地里棕熊四仰八叉,肚皮绒毛秃噜着,翻出来一块致命血窟窿。 吴亥微哂,燕世子可是千军万骨里走出来的人,虎熊又能奈他何? 燕燎手里拎的刀还在滴血,他着立领黑衣,身上有血没血倒是看不出来。燕燎怕这熊没死透,又补了一刀,才挥刀揩了血归鞘,抬手摸着自己的后颈,擦过门前吴亥往屋里走。 擦身而过间,吴亥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燕燎吩咐吴亥:打盆水端过来。 燕世子身上沾了血,必要立刻擦拭干净的,十年相处,吴亥也是十分了解世子这一习性。 吴亥面上微微起了一丝茫然。 王城事变,最后以边关外乱收尾,燕燎该知道了他对漠北有罪却也有功,应该会放他离开漠北,这算是在吴亥预料之中的。 但吴亥还是没料到,再见面时燕燎对待他的态度,不仅仅没有更加恶劣,甚至好像要比以往还好上了那么点? 其实也说不上好,只能说是比以往平和。 和对待外人无二般的平和。 就是这么点微妙的态度转变,居然叫吴亥一颗寒冬腊月样的心,好像被簇小火苗轻轻在下面燎了把不温不火,品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却又有点酥酥的麻。 吴亥垂下眼敛,心道这不就是燕羽说的贱吗。 不仅是庶子质子卑贱的贱,还是下贱、轻贱的贱。 吴亥便是拼命锤炼自己的品性,想要如兰似竹般高洁,端的外表一派矜贵,说到底,也是没有一个人看得起他。 就连他自己,有时候也会唾弃自己,到底在燕燎身上寻找着什么? 打了盆热水,吴亥推开燕燎的门。 门被推开,寝床青竹垫絮上,燕燎盘膝坐着,上衣被他褪下至腰间,赤裸着的劲瘦紧致上身,正被他用一帕白巾擦拭。 那白巾上染了红,被往身侧一丢。 燕燎撇头侧眼见着门前微愣的吴亥,挑眉斥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把水端过来。 吴亥面上不变,眸光微转,端着水搁在了床头小柜上。 燕燎也转过了身,把裸背朝向吴亥:背上伤口挣开了,帮我上药。 野熊力量极大,燕燎制服它时难免有些粗暴,动作稍微激烈些,就把身上几道余伤又给挣开了。 说到这些余伤,除了刚从边关带回来的,最惨的还属王城脚下和吴亥那一战留下的。此时还微红地印在皮肤上,道道斑驳,有些惊心动魄,还有些残虐的美感。 吴亥把白巾投进水里、拧干,抓在手上擦拭燕世子背上泛血的伤口。 燕燎坐的端正而直,看似毫不设防的将后心暴露给吴亥,右手却紧紧按在腿前的火燕刀上。 吴亥的眼睛黏在了燕燎的背上。 燕燎身形颀长,骨骼均匀,肌理分明,长的很好。 这难免让吴亥有些疑惑,就这么一副劲瘦的身躯,到底怎么蕴藏的下那么惊人强大的力量? 背上有一道刀伤略深,从左背微微突出的蝴蝶骨上笔直划下,一直延伸到了腰沟线上。 热水擦过伤口的时候,吴亥感受到手下的肌肉一紧,背部绷的更直了。 两片骨头像要破皮而出,展出凰翼飞起来了。吴亥心中忽然生出这样荒唐的想法。 擦净了血迹,把水珠拭干,燕燎递给吴亥一个黑色小瓷瓶。 只要边境未平,身上就得一直备着伤药。 世子将边境扫平了吗?吴亥打开伤药,漫不经心问着。 北境不敌,以良驹为首酬求和,等订下通商协议,多年的纷争暂时能安定个几年吧。 吴亥心想:他就是不愿意一鼓作气赶尽杀绝。 白沫药粉撒上伤口,蝴蝶骨被激地微微一颤,吴亥见燕燎略低下头,尚未被拨开的黑发也垂去了前胸,裸露出来的后颈上出了些冷汗。 吴亥手一紧,目光随冷汗滑动轨迹而动,喉咙突然有些发渴。 燕燎伸手抹了把后颈,吴亥见他手背上青筋凸起,似是竭力隐忍着疼痛,又把视线挪到背伤处 伤口的血已经立时止住了。 这伤药虽然药性烈,但见效极好。燕燎轻快说着,试着活动了一下肩胛,觉得无异,抓起衣服重新穿戴好。 那两片似要起飞的蝴蝶骨便藏在衣料底下隐去了。吴亥忽然心生遗憾。 转过身子和吴亥正面相对,燕燎抿了抿唇,问:你为什么不和我请示,私自做这些? 这是两天来,两人第一次正面谈这件事情。但吴亥只是敛目,并不答。 燕燎烦躁,刚想要发作,又想到了什么,呼出一口气忍下了。看着这人低眉敛目的模样,终究是说:随你吧,往后你愿意去哪里去哪里,同漠北再没有关系了。 也许像王信白所言,因为难言的杀不得,自己对吴亥的种种行迹让吴亥怕他、觉得他有病,十年来都在莫名其妙的惶恐中过活着,还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受了其他人不少委屈 纵使吴亥现在骨头硬了,会使手段了,但这辈子得以把父王尸骨埋葬,也确实归功于吴亥,还有边关一事种种功过相抵,才使燕燎决定把人放走。 这个决定既然做了,燕燎就不会反悔。 吴亥: 只是燕燎这话听在吴亥耳中,就成了你滚吧。 吴亥尚未有所波动反应,又听燕燎自叹道:但是你又能去哪呢? 吴亥抬起头,竟看到燕燎一本正经状,似乎在认真考虑这个问题。 要不然 我自有地方能去。 燕燎险些脱口而出的要不然你还是跟我回去吧,哑在了口里。 吴亥一愣,他不傻,他能猜得到燕燎刚刚是想说什么。 吴亥忽然又无比痛恨起燕燎来。燕世子总是这样,在最紧要的最后关头,抛出残忍的温柔。 燕燎忽然笑了:也是,你本事大了,能在我眼皮子底下不声不响掀起这么大风浪。 吴亥抬头,眸色幽邃盯着燕燎看:世子为什么总要拿我玩呢? 燕燎一窒,看着这张昳丽的脸上难得起了情绪,幽黑眸子里隐忍压抑,好像还有那么点委屈。 不得不说,吴亥长得实在太好,等他再长大些完全长开了,必定是风华无双。也难怪打小就被一群腌臜货欺辱。 一个男人,如何受得了别人将他视作娈童货色?可他也不告状,一直忍着,不情不愿,还和自己睡了那么多年,每晚也不知道抱着何种心情入睡的。 燕燎那波动的良心忽然就又软了下来,他从腰上解下玉佩,递给吴亥。 这样吧,你便是离开了,将来若是遇到什么搞不定的事,就拿这块玉佩来找我。 吴亥冷笑,想也没想,把玉佩又塞还给了燕燎。 吴亥会稀罕燕世子随身配着的玉佩令牌? 熟悉燕世子的人都知道,燕世子最喜欢干两件事,一件是往家里捡人捡畜生,第二件就是往外送玉佩送令牌。 这种对其他人可能算是莫大殊荣的东西,到了吴亥这里,竟然就成了一文不值。 燕燎忍气,又说:那我认你当弟弟好了,反正你也不喜欢自己的名字,不如改跟我姓燕,叫燕亥?说完燕燎自己都笑了:算了别改了,更难听了。 吴亥冷笑:世子,上一个被您改姓燕的,才刚刚造了您的反。 燕燎: 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燕燎气道:燕羽那小子,等我回去收拾他。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26) 吴亥追问:世子要怎么收拾他?把他也放到长城底下,放虎归山? 燕燎面上一沉,眸光锐利,扫视着吴亥。 吴亥这会儿不怕了,笑说: 燕羽从根里都烂掉了,他和世子您注定不死不休,就算当年萧成恩谋害您,把您丢在边境野地的知情者还活着,说给燕羽听,他也不会信的。就算这样,您也非要留他一条命? 燕燎挑眉:他敢反我一回,我就揍他一回,他敢反我两回,我就揍他两回,三回、四回,揍到他怕了服了不敢了为止。 背叛您的乱臣,也值得您这样护着!吴亥声音一低,端起冷掉的血水,转身出门,不想再和燕燎费口舌。 燕燎默默攥起了拳头:我只有他这一个血亲了。 作者有话要说:颜料:每晚也不知道无害抱着何种心情入睡的。 无害:别多想,正常入睡的。 颜料羞怒:你就不怕我把你? 无害:我只怕你不想。微笑.jpg 这章实在不知道起什么标题,糟糕的标题233333 第35章 春梦野火 两方相对,一时无声, 倒是前屋里小松呜呜咽咽地走着, 哭他家碎成残屑的木门。 那真是残屑啊, 碎在风里洒在雪里。偏偏今日天气还算不错, 白亮通透, 衬地屋外覆雪又软又净,半埋着木屑,就像是雪里生出一地腐烂的污浊。 吴亥唇线往上一勾,笑得让燕燎一怔。 世子, 我可真是嫉妒你。说完留下尚未回过味的燕燎, 吴亥砰一声合上了这扇门。 燕燎: 你嫉妒我什么? 莫名其妙。 禁卫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屋外倒着一头死透了的大野熊。禁卫又惊又悚,猜测这肯定是自家世子干出来的手笔。 抽着嘴角踏过一地破烂,进了屋拜见燕世子, 禁卫道:世子, 山路已经疏通了,随时可以动身。 燕燎嗯了一声,配好腰刀大氅,这就要走。 禁卫把两匹马牵出来,想了想问:世子,有害? 留给他吧。 平日里也不知道吴亥都喜欢些什么, 想要些什么,难得看他居然带着有害,就把这头狼崽子给他得了。 燕燎跨上赤兔,没有回头看药郎家的屋舍, 只是看着眼前大片宽阔的连绵雪山,心想等冬雪解冻,一开春长出新翠来,又是一片崭新的美景。 漠北确实荒瘠穷苦,但战事平了,有安平美景,又何愁日子清苦?百姓只要肯勤勉,总是能好的。 但燕燎心中也有遗憾,他遗憾燕羽那臭小子太不争气,造了这么个反,生生打破了他的计划! 雪崩塌方的山路这几日被官兵挖出了一条道,勉强是能通行了,但还需继续修缮。 燕燎和禁卫到了塌方处,除了修路的官兵,还有一队禁卫骑马奔在雪泥里,刚好和燕燎在路口相遇。 领头的正是百里云霆,燕燎尚未封他个一官半职,只是把他暂时归进了自己的禁卫队。 但百里云霆并没有穿上禁卫队乌黑的队服,他照旧是一身灰扑扑的麻衣,胡茬布满脸庞,加上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看着像个行尸走肉。 百里云霆见了燕燎也不像其他禁卫那样下马跪下行礼,只是跳下马,从身上摸出一封信笺,就这么直愣愣地递给燕燎。 燕燎身后的禁卫变了脸色,想要斥责这个无礼之徒,却被燕燎不动声色拦下了。 燕燎接过信笺打开一看,迅速扫完信上内容,骂道:咸安那群狗东西,不急着立新皇,倒是急着派人来漠北 碾碎了信,燕燎沉声吩咐:北境去人,把常山营传唤到王城外扎军,看来今年过年得让他们在王城脚下过了。 燕燎刚在吴亥那憋了一肚子气,这会儿一听冀州快压不住了,咸安还派了人来? 好啊,来啊! 常山营是铁骑军,不同于上回从冀州借来的两千骑兵,铁骑军是重骑军。 重骑常山营人数统共只有一千,可就是这一千人,自燕燎建成打磨以来,屡战屡胜。铁马、锋枪,有踏碎冰河之勇,如同一把重铁利刃插在边境。 这是世子第一次把常山营从边关调走,禁卫心中一肃,立刻应下。 燕燎道:速回王城。 一干禁卫都跟着上了马。 除了世子调动常山营一事,他们心中还都有些忿忿。这个百里云霆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什么不跪世子?世子为何把这个目中无人之辈放在禁卫队里? 燕世子带着禁卫一走,药郎家的房间也就够用了。 药郎家前屋看起来是惨了些,但好的是有头死熊啊! 这就是战利品,一匹熊的价值那可不是一丁半点,熊皮可以剥下来卖了,熊胆可以入药,熊掌更是昂贵食材。这一头熊的价值够药郎家吃小半年了。 吴亥倒是没像燕燎那样立刻就走,他还住一晚,打算翌日一早再动身。 晚上吴亥搬回了之前住的那屋。 他把燕燎睡过的单子枕头全扯下来换了套新的,泡完药浴熄灯上床,睁着眼睛,恍然间就想到燕燎说他身上有药味。 抬起手,吴亥自己也闻了闻,确实有股清苦的药味。 当然有药味,因为吴亥开始泡起了药浴。 自从在咸安吃了亏,吴亥动用青鸟坊,寻得了副药浴方子,每日浸泡,以身炼药,长此以往方能不惧怕毒物。 只是这方子只能算个三流,吴亥将来还要拿到最好的。 又不是所有人都向燕世子那样,强大到无所畏惧。吴亥怕的东西太多了,他需要谨小慎微,步步为营。 闭上眼准备入睡,窗棂外却传来动静,吴亥掀了被子下床,打开窗户,一只信鸽扑扇翅膀轻敲着窗。 信鸽腿上竹筒里放着两张纸条,吴亥取出来摊开,一张写着冀州民乱,另一张写着青州无变。 冀州民乱,那是因为遇上雪患。 雪患导致了灾情,百姓财产受损,性命也有伤亡,冀州府衙不抓紧时间治理,放置不管的话肯定会出事。 毕竟百姓长久以来就积怒众多,这下有了雪患为索引,会暴动也不奇怪。 只是燕世子会如何做呢?他才刚刚拿下下谷郡,就遇到了雪患民怒,他要如何做? 吴亥神色如常,关窗上床,轻轻瞌上了眼。 一闭眼,仿佛又看到燕燎打马从山前穿过的意气劲儿。 他们没有告别,因为不需要告别。彼此默认的分道扬镳。 眼前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听见小孩子呜呜呜的哭声。 吴亥盲着眼睛,在黑暗中摸索半天,怎么也没摸索到出路,倒是那小孩子的哭声越来越近,一边哭,一边还念着:我不想练剑。 有个清冷的声 音对小孩子说:你不练剑,你不练剑他就会讨厌你!你要在漠北活下去,你就要讨好他! 小孩子又哭:可是我乖乖练剑了他也不喜欢我。 那是你练的不好,你太差了,连他一个指头都够不上。 我想练弓,我可以站得远远的为什么习武就一定要用剑呢。 那清冷的声音厌恶地哼了一声:他讨厌你拉箭射弓。你偷偷拉弓被他发现,怎么着?他折断了你的弓,罚你去刑堂,你又被众人推搡欺负了! 可是 没有可是,你需要的不是练剑,也不是练弓,而是 而是? 那清冷的声音夹风带雪似的:是把他拉下来。 忽然间小孩的哭声也没有了,清冷的声音也没有了,黑暗被一道霞光刺破,就好似金乌破海,漆黑里迎来了日出。 那金乌上乘着一个人,他着黑衣,袖口领口滚着金边,黑发高竖,与黑袍一起飞舞翻滚,身后是霞光万丈。 吴亥半眯起眼,立刻从身后抽出一支箭矢,润玉般的手指搭在弓上,拉弓上弦。 箭在弦上,弓弦弯成半圆,只听嗖一声破空而出,箭矢穿过热浪滚烫的云层,直取金乌。 这一箭吴亥射过无数次,每回都是快狠而准。 金乌泣血哀啼,云端那人黑袍烈烈,拎着一把通红腰刀,踏碎云层从天而至。 他不是跌下来的,他是自己跳下来的。跳下来的姿态耀眼不可方物,但更耀眼的是他一双熠熠生光、锐色凌厉的眼眸。 吴亥忽然有些厌烦。 为什么还在做这种梦,这梦做了这么多年,做到他在梦里都知道这是个梦了。 吴亥松开长弓,往地上一扔,准备迎接燕燎杀意浓烈的招式。 谁知这次却不一样了。 燕燎背后一望无垠的荒原,忽然升腾起半尺高的野火。 野火里烧着的是王城下满地的尸骸。燕燎像那天一样,拎着剑步步从火里向吴亥走来,满身满脸血污,那么污浊,却高傲挺拔的像个神祗。 吴亥猛然就往后退了一步。 但他为何要退?这是他的梦,他无需退任何人! 吴亥忽然知道为什么荒原起了一场大火。这是他心中的妒火。 是他对燕燎的嫉妒。 他并非嫉妒燕燎嫡子、世子的尊贵身份。 他嫉妒的是燕燎即便沾满鲜血,依然烈若骄阳! 他并非嫉妒燕燎强大。 他嫉妒的是燕燎恃强而自负,恣意的宽容! 而吴亥自己,他从没有亲自沾过一滴鲜血,可他脚下亦是堆满了尸骨。 他和轻狂骄傲的燕世子不同,他只能在阴冷的黑暗里播种黑色的藤根,藤根上都是暗红的血,把他束缚在这荒诞的梦里。 吴亥冷笑:你要去咸安?你要这天下?你去过咸安吗?你知道那里有多么肮脏吗? 燕燎不答,这里的燕燎从来不屑跟他说上一句话。 吴亥看着向他走来的燕燎,突然伸手抱住这副温热柔韧的身子:你要和我一同去看看吗?让我来看看,你要如何跨过千山,抵达咸安。 吴亥把燕燎按在地上的野火里,这野火伤不到人,反而有一股燕燎身上的清爽的温暖的味道。 像是被蛊惑了一般,吴亥伸手捞起燕燎的黑发,那黑发竟然意外的柔软。 燕世子,别这么看我。 燕燎瞪着吴亥的眼神明亮又锐利,上挑着眼角有一股烈劲儿,被这种眼神看着,吴亥血液逆流,口干舌燥。 我自小就喜欢您这双眼睛,可您这双眼睛不喜欢我,从不肯好好看看我。 吴亥伸手,摸到燕燎的眼眶,玉白手指往下狠狠一抠,一手黏腻的血水燕燎眼眶里蜿蜒流下 他把这对眼睛剜下来了。 谁料被捧在手心把玩的宝石却忽然失去了神采 吴亥一窒,心头不舍,又把眼睛放回了燕燎的眼眶。于是这双眼睛染着血,凶狠地复活过来直盯着他瞧。 吴亥被这种眼神激怒,手指顺着燕燎锋利英朗的轮廓,慢慢抹过他眼角,涂上了浓烈的血。 烈性的美、英俊的意气。他忽然发现自己爱极了燕燎这幅模样。 他伸手摸到燕燎的脊背,沿着笔直的脊线,摸到两片蝴蝶骨,蝴蝶骨似乎会煽动难不成他还想回到金乌上不成? 休想。 吴亥将燕燎翻过来,撕开燕燎的上衣,用手中黝黑的铁钉狠狠穿过燕燎的两片蝴蝶骨。 殷红血迹像一条舒缓的溪流,吴亥在这条溪流里,把燕燎的两片蝴蝶骨打上了锁链,锁链被吴亥拉扯着,缠到了他自己的手上。 吴亥干渴的厉害,他又抱起燕世子,捧着他的脸,触碰着他眼角的鲜红,可是这点湿润完全不抵事,于是吴亥一路往下,终于咬住了燕燎的两片唇。 吴亥微微颤抖,燕世子的唇角是柔软温热的,淡淡的血腥与淡淡的甜,很矛盾,但是很美味。 吴亥搂着穿过铁链的蝴蝶骨,温湿中辗转厮磨。 却并不解渴,这让吴亥无比焦躁,四周的野火越烧越旺,越烧越焦热,吴亥亲触的也越来越深 滚开! 燕燎这一声仿佛晴天霹雳,猛然把吴亥炸醒了。吴亥腾一下从床上坐起身。 窗外天光尚未乍破,他自个儿倒是一柱擎天,一塌糊涂。 吴亥一张脸青白交加,异常精彩。 该死,化情散不是已经彻底解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天!?我又没有脖子以下!闹哪样!?!!!!? 第36章 捷战暗涌 世子凯旋,还未到王城脚下, 早早就有人放狼烟传信。 王城城门提前大开, 自城门笔直一条街道, 厚厚的雪被铲了大半, 两街张灯结彩, 站满了厚衣百姓。 今年恶劣天气,没法继续做生意,但好在世子早在雪患前就下了一道宰畜令,家家除了该留下的牛羊, 其余该宰的宰、该卖的卖、该囤的囤。 吃喝不愁, 年货丰富且绰绰有余,不仅没有受到太多灾情影响,甚至可以说避免了不少损失。 这次北境外敌俯首求和, 这种大捷比任何一次胜仗都让人振奋。 捷报早传进王城, 城门城墙高高贴满了喜报,王城内一派欢欣鼓舞,还没过年,胜似过年。 燕燎策马进城时,两侧满贯的憧憧人影高声欢呼,彩绸满天, 他们欣喜而激昂地迎接着漠北的战神。 人群中,王信白和徐少浊勉强挤到了一处高台。 徐少浊拨开一直挡住他视线的灯笼,自豪道:世子真快! 彩楼上有小姑娘的手绢飘落,被风一吹, 盖住了徐少浊的脸,被徐少浊红着脸拿开。 徐少浊抬头一看,那小姑娘哪里管手绢丢到哪儿去啦,她眼珠子都恨不得跟着世子的红马跑呢。 徐少浊抓着手绢,一捣王信白:你为什么要说没人喜欢世子?你眼瞎吗?这么多人都为世子欢呼呐喊,他们都爱戴世子! 王信白扒在栏杆上,手中折扇有节奏地敲啊敲,忽然指向了一个方向。 徐少浊顺势望去:? 王信白笑说:看到没,那是李大人家的耳小姐,长这么大啦,再过两年估摸着就要出阁了。她是个好姑娘,谁娶了她谁有福。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27) 徐少浊:我没跟你讲这个。 这禁卫也是犟,也就看他可爱,逗逗他,假装说了几句燕世子的坏话,谁知道他就记到现在,缠着不休地非要把自己的观点给反驳掉,好像自己不顺着他的话承认这世上人人都喜欢世子,那就是莫大的罪过。 王信白:我问你,十七年间,世子别说妃,连个妾都没有,为何? 徐少浊胸一挺:男儿志在四方,世子军务繁忙,怎么会想着儿女私情! 王信白呵呵:一方面他不想,另一方面没人敢嫁。 徐少浊又要怒,王信白连忙用折扇抵住徐少浊脑袋上的纱布,不急不缓说: 说句大不敬的话,我其实一直很奇怪十年前世子究竟是怎么活着回来的,要不是极大地意志力吊着一口气,他能死八百你听我说完!! 拦住要往肚子上打的拳头,王信白加快语速赶忙说:十年前你都没来漠北,你是不知道那半个月里漠北人是怎么说世子的吧? 我告诉你,世子早智早慧的可怕,脾气还暴烈,打小就没人敢跟他玩。 有段时间,民间甚至开始议论世子,传世子什么的都有,有说世子是个怪物的,有说世子是地狱里跑出来的修罗的,说什么世子一出生就会口吐人言,还会吃人,一天得吃三个,再长大了三个就不够了,得十个,迟早还要吃光天下人。 王信白笑笑,他当时也不过是个幼子,虽然知道明哲保身不曾妄言,但心里也确确实实胆寒过燕世子。 王信白是相门子弟,自小得以近君王身,那时再不乐意,还是被王老爷子推进宫中,陪着身残志坚的世子。 哦,还被迫每天在世子床前,先念十遍大悲咒、再念十遍清心咒。念给世子听,据说是可以减轻身上杀戮血气,有助于世子尽快从鬼门关走回来。 王信白一直没敢说,起初日日陪着躺在床上像个死人一样的世子,他自己都快要怕死了。 可是等世子醒来后,抓住他问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那些贼人呢!没有踏进我漠北吧! 王信白: 世子呦你说着关心的话,可是你的眼神好可怕。 陪着世子的那段时间,王信白发现,世子根本不像别人嘴中说的那样可怕啊 世子身子没好全就在宫里练轻功,还要逮着不会习武的自己教,教不会还生气,会骂自己笨,可看到自己羡慕的眼神,还是把自己拽到树上,一起掏鸟蛋。 王信白想着想着就笑了:当然,那都是传言,后来证实出来,都是萧都是有心人刻意去散播的。 后来,王信白被世子真正的面貌可爱到了,别说怕了,他甚至有些喜欢和这种不端架子、性情豪爽的人做朋友。 徐少浊见王信白没了下文、开始傻笑,又急了,催促他道:接着说呀,我不在漠北的时候,世子还有哪些事? 徐少浊的声音越来越低,他左眼还被包着,右眼期盼地看着王信白,让王信白忽然想到妹妹养的那条小犬。 王信白默了默,继续说:然后就是世子立了大功呗,王上理应赏他,但他又没封爵,所以那年王上去咸安就给世子请爵了。 哦,那年吴亥公子也来漠北了,跟着一起来的还有个犯了事的大儒也就是范先生。 王上一来担心世子身上血性太重,二来想改一改漠北重武轻文的偏态,就顺便把本该发配到南疆的范先生也带回了漠北。 但是范先生一蹶不振呐,也不问朝政,改避世修道了,搞得世子有一阵子看到道德经就想吐,常常拉着我一块儿去藏书阁找异志小说看呢。 徐少浊又问:这些跟世子不娶妻有什么关系? 王信白摸着扇骨,叹了口气道:世子名声坏了好一阵子,他封爵后就开始巩固边关,开始插手兵权,行事霹雳手段,人人都怕他好不容易世子在边关做出建树了,名声稍微好点了,王上给世子定了个文质彬彬的官家小姐做亲,结果吧,那个小姐她命不好没几个月就死了。 徐少浊气坏了:她死了还能怪世子不成?! 这叫煞气。谣传是不会跟你讲道理的,民心也不是一朝一日能撼动的,人们对于未知不解的、且力量远高于自己的东西,第一念头总是把它妖魔化,你懂吗? 但是 但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你听过一首打油诗吧?把世子神化的那首打油诗。 徐少浊点头,骄傲道:当然! 王信白爱怜地看着他:少浊,那首被王上禁令的打油诗,其实一开始就是王上默许了传出去的,而且就是我爷爷编的。 哦,最后那句料事如神,帝骨天奉是我加上去的,我觉得这么着更适合世子些,哈哈哈。 王信白看着一群沸腾欢呼的人群,笑着笑着,眼底微微浮现出嘲讽色: 兵部早把世子大捷之事昭告出去,城墙上更是贴满告示,告知民众往后再不用担心战事,可以安居乐业了,这又是在煽动民心啊。 徐少浊:? 你可看到征兵令了? 好像被捷报盖住了。 这就是了。国丧期间,便是遇到头等大捷,又怎可如此张灯结彩的欢呼庆祝?若是为官者没有暗示默许,百姓敢如此做吗? 徐少浊:?? 王信白摸摸他的头:你真是傻的可爱。 徐少浊拍开他的手,一本正经说:好了,我知道你告诉我的东西了,但是,还是很多人喜欢世子的! 王信白嘴角一抽,这个徐少浊,他怎么就跟这个杠上了! 世子身份尊贵,人人尊他,不败战神,人人敬他。世子在世人眼中是天之骄子是帝骨天成,我问你,有谁还记得他今年刚要十八岁,有谁把他当成一个十八岁的人来喜欢? 徐少浊愣住了,他没有思考过这种问题,半晌,他问出一句:那你呢? 王信白无语了一会儿:我?我倒是怕过他也敬过他,但后来我发现他就是个不会说话的耿直的罢了罢了,别提了,提了容易打破幻想嗷别打肚子! 王信白委屈地揉肚子,刚要说什么,在望到徐少浊的眼神后又被憋进了肚子。 王信白脸色微变,轻轻用扇柄捣了捣他:你别喜欢世子。 徐少浊:??? 王信白无奈笑了笑:你太傻了。 嗷!!说了别打肚子啊!! 燕燎沐浴更衣后,将一群朝臣传唤到大殿,宫人递上的折子被他狠狠挥到了地上。 一众大臣噤若寒蝉,无人敢说话。 燕燎靠在王座上,冷声问:是谁的主意,在王城挂满了彩灯。 礼部一个小官颤抖着手,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回世子,是臣思虑不周!请世子责罚! 放屁!燕燎眸中一片怒火:陈科,这是你底下的人,你敢说这事你不知情?不是你默许的?王远!本世子让你办国丧之事,你就是这么办的!? 一通火发完,燕燎这才发现王远竟然不在。 燕燎觉得有些不对,问:王丞相呢? 刘御史吓的大肚子都在抖,慌忙佝身解释:王丞相病着了,您忽然召我们进宫,想必他还在路上耽误着。 燕燎冷笑:是病了,还是被你们气的?怎么,一个个的,丞相也管不动了吗? 没人敢吱声。 燕燎抬眼,傲视一群不敢抬头的臣子,北境已平,签订协议一事用不到你们,交给谁去办,本世子心中已经有了人选。 至于你们,从现在起,肚子里打的什么主意,最好老老实实地都给本世子交代了! 燕世子这一笑,桀骜中三分肃杀七分寒,吓得群臣没一个敢动弹的,各个恨不得自己是殿上的金柱,最好能从这压迫性十足的眼神下逃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来看我的文,陪着我玩看着我展开一个故事,我很开心。 我看到有人提出质疑,我只能说,在我没写到之前,你可能不知道颜料和无害一起度过的十年里都发生了哪些事,你也不知道之后他们又会有什么样的展开(放心,很多东西都在我脑子里,结局在故事开始前我就想好了,无论是单方面宠爱,互宠,亦或是修罗火葬,都是有的,咳咳,各种play也是有的啊2333)。 由于我的笔力和讲故事的能力不到家,还有故事发展所需要的铺陈,导致很多东西会慢慢揭开、展开。 我笔力有限,很多时候很多地方写的不好,自己也在想着,希望以后能比现在写的东西进步。 总之,谢谢各位愿意来看我的文愿意来给我留评论。谢谢支持,欢迎提出意见,我不太会说话,但自认为还是个蛮虚心的人的! (在作话里废了一堆话,望包涵_(:D))_) 第37章 地牢私刑 但到底有不怕死的,比如言官龚定。 他又是举着笏板, 五体投地磕头跪下来, 直把冰冷大理石撞得咚一声响: 臣有话讲。世子平定边关, 功在社稷, 是大安之社稷!漠北能有今日, 皆是承受皇恩,望世子顾及百姓,顺应皇恩,让百姓得以安稳度日! 刘御史见状, 也是一咬牙, 带头跟着跪下来。 满堂文武,竟然都跪下来,求燕燎顺应皇恩。 皇恩。皇恩? 非要等朝中把谋逆的诏书递进漠北, 随便找几个倒霉鬼杀了, 再做宽容状封新王上位,原谅漠北,这事才算完美落幕? 凭什么?凭什么一盆污水泼在父王身上?燕燎还偏就不允许谋逆诏书传进漠北、不许诬蔑之言传进漠北人耳中去。 燕燎头疼,支着下巴,忽然说:来人,把燕羽带上来。 众人一惊, 这是要当众审理燕羽吗? 正在此时,殿外王信白扶着王远已经踏在玉石台阶上,两人走进大殿跪下,王信白脸色有异, 叩首禀告道:世子,地牢生了点变故。 燕羽同党一事是由刑部在查,刑部陈大人一听地牢有变故,立时抬起头,望着王信白准备道:王刚一开口,又想起来这个王信白,他连个官职也没有,怎么就旁若无人进殿禀起事来了呢? 燕燎却不在意:什么事? 王信白:有人动私刑。 燕燎走前把燕羽的事吩咐给了王信白,王信白放在心上,基本上每日都会去和燕羽唠唠嗑。 王信白话音落了,燕燎心中突然浮起吴亥,他猛然间起了丝预感,从王座上站起来:本世子去趟地牢。来人给王丞相落座,王信白,你随我来。 燕燎带着王信白离开大殿。 那俯身在地上的龚定咬牙锤着地砖:任人唯亲!!优柔寡断!!唉!! 忽然有个声音小声说:等把你扔到长城底下,你就又不觉得优柔寡断了。 龚定恨恨道:若是世子能回心转意,就是杀了我一条命又如何?世子这般性格,若是出去了,能平安回来吗! 燕燎两人往地牢方向去,王信白语速极快,说着:我有一日在地牢外面遇到了陈三,觉得他有些奇怪,就去找平日里和他玩的几个好的兄弟们喝花酒,结果你猜我知道了什么? 见燕燎没心思和自己打迷,王信白赶紧又说:陈三好段时间都没去喝花酒了,但是他那样子,看起来可不像清心寡欲的,倒更像是被掏空了。 燕燎耳尖有些发红:你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 王信白:不啊,有用啊。陈三看起来很焦灼呢,刑部在查燕吴两伙人的同党,他一幅奇奇怪怪模样,天天往地牢外面打转,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要不是我闲来无事天天去找燕羽的茬,我也发现不了陈三这怪异事。 等到了地牢入口,王信白拽了把燕燎:你做个准备。 燕燎:? 燕燎走下石阶,进入阴暗的地牢,除了扑鼻的霉味,还闻到新鲜的血腥味。 借着昏黄灯火,两人所视一片凄惨: 地牢里看守的官兵都被割了喉,冰冷尸体倒在地上。被绑在悬木上的燕羽,此时下颌不合,舌头已经不见,且,他的右腿也没有了,浑身滴血,昏迷不醒。 燕燎拳头紧紧一握,怒问:谁干的?谁不等本世子发落,私自动刑? 王信白退后两步躲了世子身上的气势,猜道:可能是陈三? 陈跑辉就是一纨绔,他没这个胆子动私刑。 若是他被威胁了呢?我稍微打听了下,目前被揪出来的同党涉及了三个大臣了吧?还都是手里有些权利的大臣,谁会想到刑部一个闲职的陈三在这期间能干出这种事?还偏偏是要等到您回来后动手? 王信白随即提议:世子可派人去查陈跑辉。 天色阴暗,寒气瑟瑟。 没一会儿,一队禁卫队自王宫出行,直奔刑部陈大人府邸。 王宫角楼之上,人站在那儿,可以看到宫门外小片坊市的景象。 此时燕燎与王信白就站在角楼上,远视禁卫队步履匆匆的身形。 燕燎问:吴亥如何让陈跑辉为他做事? 是吧,一开始我也想不到。王信白说: 听爷爷说刑部手段尚可,拉出了不太老实的三家。三家都是不太老实的角色啊,有老滑头对比,你怕是也想不到吴亥还会再用一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吧。 但如果这烂泥不是别人,是那年秋狩在燕羽营里,带头想要轻薄了吴亥的正主呢。 王信白话音落下,燕燎脸色微变。 陈三花丛游浪惯了,忽然戒了色,气却更虚了,这就很不正常。我觉得吧,大概是毒? 如果是毒,那不用想了,肯定也是吴亥干的了。你想,中了这种毒,是个男人都不好意思声张吧?陈三很容易就能被控住起来。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28) 燕燎拳头又是一攥:我本来想着,等回来审了燕羽,关于我把吴亥收做娈童的事,还要和他合算合算 在药郎家借住遇到吴亥,分房时半点邪念都没有的一句一起睡,都能把吴亥羞愤到离席而走 燕燎眸光微闪。这么多年来,他与吴亥,一朝彻底决裂,才得以见到吴亥真正表露自己情绪的模样。 不愿意的,含着恨意的 少时同窗,长时同里,燕世子十年来的所作所为,过眼云烟般呼啸而过,被北风一卷,他忽然生出了几分荒凉味道。 燕羽把十二推下宫墙一事我知道,那是他们起了口角。十 二被推下来摔断了腿,断个腿又死不了,我赶着去边关,就没去管他。但我罚了燕羽五十鞭刑,扣了他半年俸禄,还让他哪天再见了十二,去赔个不是。 王信白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燕燎,你都做到这份上了,你去看他一眼能耽误你多少军务大事?啊?你让燕羽给他一个质子赔不是?燕羽那嘴呵呵,还不知道怎么数落他呢!世子啊!你要我怎么说你? 摇头叹气,王信白就差恨不得捶胸了,他道:世子,也不用你合算了,人家已经自己合算的好好的了。依我看,陈三那边估计也悬了,是不是活着的还不知道呢。 燕燎眸中夹着复杂的情绪,淡淡说:吴亥让人砍了燕羽一条腿,拔了燕羽的舌头。 燕羽把吴亥从宫墙推下去,吴亥断的也是右腿吧。燕羽不知骂过吴亥多少污秽难听的话,所以吴亥要人拔了他的舌头吧。 王信白背上起了一层毛,心说还好自己和谁都算玩的来,谁也不曾开罪。 燕燎忽然问:我不在宫中时,吴亥过得都是什么日子? 这我哪儿知道。王信白呵呵:世子,您甭管他过得什么日子了,无论您是知道还是不知道,都已经是过去了。 看起来人家现在已经不在意了。 陈府那边,禁卫队跑去捉拿陈跑辉,不料扑了个空,陈跑辉已经不在陈府。 陈跑辉在哪里? 此时,他正披着灰色旧袍,弯腰低头,努力把自己隐匿在不起眼的人群里,想要趁着王城氛围喜庆,逃到城外去。 可是还能逃得了吗?就在刚刚,城门外也被圈了一圈卫兵,看上去正在搜查。 陈跑辉有些绝望,他怕是跑不掉了。 不仅跑不掉,他中的毒怕是也要不到解药了。因为他没有办对事。 都怪我太心急了!陈跑辉粗粗喘了一口气。 可是任何一个男人,那里不能用了,还逐渐腐烂,都会着急吧。 何况,这个吴亥不知用的什么阴险的毒药,那里不能用,精神上却始终保持着一种亢奋状态。半日一日的还能努力熬一熬,接连多日,任何人都会被逼的快要发疯。 终于,等到世子回王城了,陈跑辉几乎是立刻去的地牢,实行了吴亥交给他的秘密任务:把燕羽的右腿砍断,舌头拔出。 本以为这样就可以得到解药,得以解脱。谁知,这个吴亥他根本就不是人! 回到陈府的陈跑辉居然在房间里又发现一张新的纸条,计划居然有变,吴亥居然临时改让他杀了燕羽! 这让陈跑辉如何不绝望?他离府的时候还没有这张纸条啊! 陈跑辉不知道,这到底是吴亥临时改主意了,还是吴亥就是在玩他。 可无论是哪种,陈跑辉都无可奈何,他只能再出门冒一次险时。 然而,这次陈跑辉差点和禁卫队的人当面撞上。 人在心虚时,对风吹草动会有一种敏锐的直觉。陈跑辉见了禁卫队的影子,立时就躲进了巷口。 事实证明陈跑辉的直觉是对的他在地牢对燕羽用刑的事情已经暴露了!世子派人去抓他了! 这事居然这么快就败露了?!这么快? 陈跑辉百思不解。他之所以敢去动燕羽,也是因为如吴亥所言,当燕世子凯旋回城,城内欢庆,城防必然会松懈下来,自己就是动了手,也可以很容易逃出王城。 可是世子为何这么快就知道燕羽被动了刑? 陈跑辉迅速转着脑子,猛然恍悟:对了!王信白! 一定是王信白。 陈跑辉心中这个恨啊。这个王信白吃饱了撑的吗,他为什么要去探望燕羽?如果他不去探望燕羽,也就不会看到自己。 一定是自己沉不住气,表现的有些可疑,所以被王信白发现端倪了。 陈跑辉绝望地靠在小巷的墙上。 他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极大的恨意。 当初又不是自己一个人想对那个卑贱的小质子下手,为什么那狐狸却偏偏要给自己一人下这种阴毒的药? 又恨又怕,陈跑辉将吴亥和王信白的祖宗骂了个遍。 第38章 仁心仁心 城门守卫开始盘查进进出出之人,陈跑辉闭上了眼。 如果没有后来的那张纸条, 这个时候, 他已经跑出城门了! 一日后, 陈跑辉被禁卫在城内找到, 他果然已经死了。 御书房内, 燕燎挥退禀报完的官员,往榻上一靠。 他手边沉积了一堆公文,其中和燕羽有关的占了大半。 燕燎翻阅着一道道折子,沉默着, 英朗的面容无喜无怒, 反而比雷霆震怒时来的更加可怕。 燕燎真是没想到,从燕羽一线顺藤摸瓜下去,居然能从朝堂之上, 一直揪到长城之下。 朝内结臣党, 朝外通私兵。 萧成恩克扣长城督建银两、暗中聚集役民之事也因此暴露出来。 萧家父子是真的不给漠北王室省心,燕羽此次谋反,也根本就没准备给漠北王留面子,大有一朝功成,从此王室改为萧姓之势。 徐少浊一肩风雪,推门而进。他先是给燕燎倒了杯热茶, 然后把手中一叠东西捧起来,缓了缓才道:世子,这是将军府里搜出来的所有城防图,城防相关被燕羽暗中替换的人, 刑部还在继续盘查。 燕燎看了一眼,淡淡道:放下吧。 王远咳了两声:世子,朝中关于燕羽一事早都闹翻了天。燕羽所犯之罪,本该是诛连的罪。 其实萧成恩当年犯下的罪,就不足以让您把燕羽留在身边重用,您留下他们父子性命,还赐萧羽燕姓,是您宅心仁厚了。 燕燎手中摩挲着小小一方镇纸,他的目光落在茶盏中竖起沉浮的绿叶上,手上一用力,镇纸被捏成了粉末。 王远: 徐少浊: 王远知道世子为这事烦心,但有些话他必须得说,因为他再不说,就更没人敢说了。 群臣都在谏言,请您处死反臣。当年萧成恩一事已经被您法外开恩,难道这回您还要手下留情吗? 世子,燕羽之事不同,他的罪孽,不仅群臣、漠北子民也都有目共睹,您若再偏私,如何服众? 还是说,您在告诉世人,只要得您信赖赏识,便是背叛您,也无妨? 这话说的实在是有些严重了!徐少浊猛地看向王远,他额上蹦起青筋,自作主张道:王丞相,世子累了。 王远不听,接着道:世子,您是老臣看着长大的,老臣了解您的为人,老臣比任何人都知道,您有多想保护身边的每一个人。可是天家无父子,何况外姓表兄? 将来,若是您去到更远更高的地方,您也要如此圣人之仁吗? 可是圣人之仁,也并非是真正的仁啊! 燕燎终于道:燕羽已经废了,他已经掀不起风浪了,将他贬为平民送出王城吧。 王远追问:那萧成恩呢? 燕燎一顿:废了官职,沦为役民。 燕燎以手撵着桌上齑粉,王远看得心疼,想劝,又不知该怎么劝。 燕燎忽然叹了口气:也许我从一开始,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燕羽固执刻板,心中有着自己的正义。上辈子他为了自己的正义,连亲爹都能杀,这辈子为了自己的正义,当然也敢反了自己。 王远只道世子还是舍不得萧家父子,默了默说: 人人心中有一把秤,王权、情份,自古折煞了多少公子王孙?人人都觉得自己是对的,别人是错的,觉得只要自己登上了那个位置,就一定会做的比别人好。 世子,您将来要去更远的地方,这件事,就当给您上了一课吧。 徐少浊在一旁听得大气都不敢喘。但他私心里一点都不赞同世子对萧家父子的处置。 要他说,法外开什么恩呐,他恨不得把燕羽大卸八块! 对徐少浊而言,无论是谁,只要妄图伤害世子,那就是犯了该千刀万剐的罪。 只是,世子的霹雳手段,从不舍得用在被他视为自己人的身上。这一点,徐少浊在吴亥身上就已经目睹了无数次。 徐少浊暗暗下了决心,他一定要努力成长。无论是在漠北还是在哪里,只要他还活着,他就一定要在世子身边,他要成为保护世子的一把利剑。 为了世子,徐少浊什么都愿意斩。 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他什么都可以去斩。 他可以斩世子之想斩,也可以斩世子之不舍斩。 他的世子一直保持圣人之心就好了,他愿意为了世子,去成为恶。 其实这个时候,徐少浊自己都尚未分清何为善,何为恶。他只有一颗,愿意拼死保护燕燎的心罢了。 王远退出书房后,躲在外面的王信白立刻上前扶上王远,讨好地笑着搀着王远往下走。 王远鼻子里哼了一声:怎么?玩够了?愿意跟我回去了? 不是,昨儿个关于燕羽一事,我跟世子吵了几句王信白讪讪:哎,不挣扎了,我还是老实回家任您罚抄吧。 王远又哼了一声:原来你现在讨好我,是为了打听世子怎么处置萧家父子来了? 王信白:嘿嘿。 王远把世子的发落三两句说过,王信白听了直摇头:燕羽不能留。世子偏偏不舍得,要我说,吴亥把燕羽收拾了,先不管他是好心坏心,从世子的安全来说,他倒也是办了件好事。 王远却不赞同:吴亥若是没动手,群臣一定会逼着世子下令斩杀燕羽,反而才是斩草除根。 王信白笑:算了吧,世子的性子,怎么可能把燕羽斩杀?还不如现在这样呢。 说完,爷孙俩都沉默起来。 王信白扶着王远慢慢走在雪地里,拐过一个弯,王信白忽然又道:有时候我会觉得,世子如果不是世子,也不做漠北王就好了。 王远一惊,环顾左右,见四下无人,才低声斥责道:不得妄言! 王信白笑笑:我倒是觉得吴亥公子反而有点意思。 王远挥开他这不要命的孙子,骂道:我看罚抄你已经不怕了,你回家后给我倒立罚抄! 王信白还是笑:我不信您没发现朝中端倪。 王远不语,王信白接着道: 您看,朝中群臣正混乱着呢,世子这回势必会把朝中一堆大臣改头换个面,将朝政清理清理。 如此一来,那些个倚老卖老的,想求世子顾念皇恩的,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怕也不敢过分忤逆世子,而您贵为丞相,又是站在世子这边的其实,世子想做什么,已经妥了。 还有,这一切,其实一半功劳是吴亥的。若不是吴亥从中推波助澜,朝堂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混乱成这样子?嗯?您觉得呢? 王信白只觉得吴亥城府深沉的可怕,他完全不知道吴亥到底是想害世子,还是想帮世子。亦或者说他这样做,对他自己有好处。 可是,好处是什么呢? 至少王信白现在,没太看能看透。 王远喜欢孙子的聪慧,面上还是佯怒:你小子这么能说会道,为何不上朝为官? 王信白低低笑出声:爷爷,饶了我吧。光是看着这么多弯弯绕绕我都觉得累,要是自己掺和进去,没几天我就得为国捐躯了。 王远呸道:大过年的,说什么胡话! 王信白眼中是风流的光,嬉笑着:我既不能像世子那样宽容强大,也不能像吴亥公子那样工于心计,所以这辈子我只想过得快活就行了。 爷孙俩走出宫门,宫墙外没有人迹,风又大,王远倚靠着孙子,悲凉道: 史有刘皇和项王,若世子能像刘皇,成就千古帝业,老夫我自然为他高兴,但若世子没有一颗玲珑心,我只求他不会自刎于水边,能回来就好。 王信白笑了笑:爷爷您放心,世子既不是刘皇,也不是项王。 王远看他,他便收敛了笑意,淡淡道:世子他就是世子啊。我虽不愿做官,可我愿意一辈子给他当留司官,无论他要做什么,我总是愿意支持他的。 王远一怔,半天才呐呐道:吴亥也不行。他也不适合那个位置。 王信白微笑:爷爷觉得吴亥离开漠北,会去哪里? 王远不答,王信白兀自猜测道:他会回姑苏吗?不,我觉得他回不去姑苏的。他现在还无权无势,只能在暗中。难不成把漠北搞成这样,他就满足地退隐山林安心过日子了? 王远: 吴亥是跟在世子身边长大的,若说他没有野心,他断不会做出这么一番事。世子和吴亥,将来一定会纠缠不休的。 王信白伸出手,接住一片落雪,淡淡道:一旦变天,天下很快就会大乱。到时候群雄四起,海内英雄太多,这种东西谁能说得准? 但是爷爷,我真的很想看看,很想知道像世子这样的人,可以走到哪一步。我想知道,善良且强大的仁心,能不能在乱世中,成为一道照耀四方的光。 冀州民乱动荡,几日后,受灾最严重的几个郡县里,暴民们结成一党,在一个领头人的带领下,抄着家伙,冲进了县令衙门。 徐少清见事态差不多了,也终于从下谷出发,亲自来到漠北到了燕燎身边。 徐少清向燕燎请命:世子,冀州大乱,暴民已经从官道、野道,一路向着漠北来了。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29) 燕燎一愣,沉下脸:徐少清,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跟本世子说的。 徐少清让百里云霆递上来的信上只说了暴动,但没说情势不可控。 徐少清不慌不忙,气息沉稳,慢慢说道: 世子,漠北没有受到那么严重的灾情,臣想让冀州暴民亲眼看一看漠北的样子,且,臣相信世子一定有办法制服这些暴民。还有,下谷的粮仓,臣在暴乱真正开始的时刻,已经以漠北世子的名义,放粮了。 燕燎忽然问:发动民乱的领头暴民叫什么名字?是不是义昌郡的唐 在脑海里翻想了会儿,燕燎想到了某个有点印象的名字:唐坡。 徐少清怔住:世子,您怎么知道的? 事实上,这个暴民相当难搞,以至于徐少清只能放任他带着一众暴民冲向漠北了。 第39章 自立为王 燕燎微微向上一勾唇,他猜的。 上辈子冀州民乱, 率先带头站出来组织民军反抗大安的就是唐坡。所以这辈子, 燕燎猜测可能还是这个人。他确实也猜对了。 燕燎道:乱民是被逼急了才反的。既然来了就来吧, 漠北边境紧挨着下谷, 下谷可开仓赈灾, 百草堂也离得近,可救治伤员。 冀州百姓暴乱,是真的被逼急了。 朱庸活着时就是暴政,现在雪患又没人管, 百姓受到了损失, 无家可归,受了伤饿了肚子,为了活下去, 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漠北虽然并不富庶, 但现在与周遭相比,绝对是处境最好的地方,他们自然想来漠北争抢资源活下去。 徐少清:世子不知道那个唐坡是什么人吧?他 燕燎淡淡接过话:是个无赖,很会耍嘴皮子的无赖。反过来说,就是他很会鼓舞人心,黑的能说成白的, 白的能说成黑的,趁这种时期鼓捣一群人跟着他起义不在话下。 徐少清又惊了,他还什么都没和世子说,为什么世子什么都知道?世子怎么连这么一个小人物都知道?他当真料事如神? 见世子很清楚, 徐少清赶紧又说:世子,既然如此,何须和市井无赖讲道理,杀一儆百不是更好? 正是因为徐少清没法解决掉这个无赖,所以才来漠北想交由燕世子把暴民给打趴下。 燕燎却摇头:冀州到底是大安的领地,与我漠北隔了一层膜,本世子要拿下冀州,最好有冀州人帮着拿下冀州。眼下正好有个能说会道的冀州人,让他归顺了,反而方便我拿下整个冀州。 冀州九个郡呢,不算小。 硬打的话费时费力,能少打点自然是少打点。 燕世子的行兵之道,向来是付出最小的代价,取得最丰厚的果实。 燕燎琢磨着既然知道敌首是什么样的人,这事其实就好办了。 他对徐少清说:这事你不用操心了,本世子另有事要你去办,过几日需要你去一趟纳玛。 徐少清还没缓过来,又要被派去纳玛,一时间不知道燕世子想要干什么。 燕燎难得解释说:知道你擅于精打细算,去准备准备,和礼部的人去纳玛走一趟,签订通商协议的事交给你来,年后本世子要见到三千战马。 徐少清动容,燕世子连他爱打算盘的事也知道?这真是刚来就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可是去了纳玛,冀州的事交给谁来?徐少清问:那冀州一事? 燕燎唇线往上一勾:耍嘴皮子的事,当然要交给那位。 于是,正在相府倒立状罚抄的王信白猛然打了一个喷嚏。 徐少清看着燕燎胸有成竹的模样,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虽然觉得暴民一事燕世子可以解决,可他实在没想到燕世子竟然都不准备动兵戈。 可偏偏燕世子句句都说的很有道理,让他无法反驳。 这时徐少清才再次明白,以前自己对于燕世子的看法是多么片面和浅薄。 可是,徐少清心中还是持有一丝困惑。世子和百官商议都不商议,直接就做了决定放一群冀州暴民进到漠北境内,朝中大臣和漠北百姓怎么想? 他们心中难道不会有微词吗? 事实证明徐少清想的没有错。岂会没有微词,已经吵翻了天了! 百官直接跪到了世子寝宫外,一排排跪成人柱,求世子铲除来漠北暴动的乱民。 城外百姓更是议论纷纷,有和暴民起了冲突的,受惊受伤的也有人在。 燕燎冷笑,他把这事交给了徐少浊和王信白,两人一个武力加持,一个忽悠策反,不出意外,用不到几天就可以解决这事,燕燎不知道这群大臣在慌个什么东西。 然而舆论就像一颗种子,一旦发芽,就会迅速传播开来。 不知是哪里先起了头,坊间又掀起一阵传言,说世子是平乱战神,当不得安宁之主。 等徐少清狠狠宰了一顿边境小族,回到漠北王城,耳朵里听到的就是这些传言。 徐少清让礼部先行回宫复命,自己则进了一家茶楼稍作歇息。 茶楼说书人口水四溅,抑扬顿挫讲着燕世子几场名声噪起的战事,底下一群喝酒吃花生的百姓,脸上兴奋之色却不见多高,徐少清细听之下,听得他们果然不愿意世子帮扶冀州难民。 作为一个冀州人,徐少清心中并不忿忿,他的心在父亲死的那一天就磨炼成了钢铁。 他深知,天下人是死是活,还轮不到他来掌握,当下他能做的,只是在一个愿意重用他的人底下做事、攀爬,慢慢寻得一个适合自己的位置罢了。 显然,这个人现在是燕世子。 所以徐少清比燕世子自己还要在意燕世子的名声。 摩挲着十指骨节,徐少清思定后,一撩衣摆,从最后面的座位上起身,穿过一排排坐满人的桌椅,走到了说书先生的面前。 说书先生停下了他的大嗓门,和眼前斯文俊俏的书生瞪眼了半天,问:你有何事? 这书生穿着青翠锦服,墨玉头冠,腰间配着玉饰,看起来是个有身份不俗的。说书先生心道莫非这是遇到王公了?可是自己也没说半句世子的不好吧? 徐少清掏出一锭碎银递给说书人:先生去喝杯茶润润嗓,把这台子借在下一用,如何? 你随意。谁会和银子过不去?说书先生面含喜色接过碎银,临下台前还帮徐少清造个式:来来来,各位俊爷儿美妞儿,看烦了老朽这张老脸,现在来听听这位俊俏的公子要说些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徐少清柔和的笑了笑,在大家期待的眼神中缓缓道来:在下是冀州人。 这一声下去,漠北百姓的脸色微变。可见这人仪表堂堂,也不是暴民难民样,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徐少清见底下只是小声议论,还没人拿杯盏果盘类的东西砸自己,觉得比想象中好,继续道:想必大家已经见过冀州暴民的模样了吧? 见过了!滚出去!不要来祸害漠北! 大家难道没有想过,为什么只有漠北受灾情影响最小吗? 那还用想吗!咱们有世子守护漠北! 徐少清笑了笑,这些人吧,理所当然地承受着燕世子的好,理所当然地固步自封起来。 他道:你们有想过吗,如果冀州和漠北成了一条心,冀州百姓按照漠北的税法、体制生活,他们就可以像你们一样,坐在茶馆里谈天说地了。 有人叫道:怪他们命不好,不是漠北人。 徐少清点头,果然,和这些人动之以情没有用,晓之以理估计也不会听,只能用最通俗的利益关系来让他们想明白。 徐少清又说:漠北荒瘠,大部分都是依靠放牧养家糊口吧,冀州则不然,冀州九郡,山地平原,河流大川,若是冀州和漠北上下一心,漠北的日子也会好起来,你们难道没有想过? 不错,就如同北境小族与我漠北签了通商协议,北境一片也不再因为牧场所属权开战了。 有一手执折扇的风流公子笑容满面,扶着二楼木梯慢慢往下走,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个独眼的武将。 徐少清眼眸霎时间一暗,直盯着那独眼的人看。 接话的人当然是王信白,王信白笑道:先生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 徐少清望着满堂百姓,声音不大,气势却很足,一字一句慢条细理道:其中利弊,想必各位也开始明白了吧? 人群一片静默,片刻又自发议论起来。 冀州的布匹好啊,可是他们税高,价格也太高,我想给老婆孩子买套绢布都难。 可不,他们那边粮也好 徐少清微微一笑,从高台上退下来,主动和王信白作揖:在下徐少清。 王信白避开他的揖礼,报上自己姓名,又用扇柄敲敲徐少浊:你兄长来了,要留下叙叙旧吗?我可以先自己去方山涧。 来漠北的那些暴民被拦截在方山涧一片,王信白将附近陈年空着的牧场作为屋舍,给了难民一个能住下的地方,再供他们吃喝药材,其实处理的火候也快差不多了。 听了王信白这么说,徐少浊有些心动。 徐少浊知道父亲的事,可是没有徐少清的准话,他根本不敢回家。 他已经多年没有归家,也多年未见过这个同胞兄长。 徐少清望着弟弟瞎了的眼睛,最终只是淡淡说上一句:不用叙旧了,在下还有事办,两位大人也去忙吧。 这么一句话,登时把徐少浊心里的那点期待狠狠往下一敲,石沉大海。 徐少浊扯起一丝微笑:那哥,你路上慢点。 王信白感受到这对兄弟间冷漠的气氛,脸上笑意微敛。 随着越发接近过年夜,厚雪里摆摊的人又出来了。王城坊市人来人往,平和而热闹,这些百姓们脸上的神情,与方山涧大片可怜的难民相差太多。 王信白见徐少浊低沉,沉吟道:你兄长挺聪明,难怪世子用他。 徐少浊嘿嘿笑了声:那是,我爹说哥以后会有大作为的。 徐少浊虽然在笑,可他这笑王信白都有些看不下去。 轻轻敲了敲徐少浊的头,王信白说:他看起来是比你聪明不少,可不知道为什么,我见他的第一眼起,就不是很喜欢他。 徐少浊瞪他:我估计我哥要是知道你身为相门之子,却不愿意上朝为官,也不会喜欢你。 无所谓,我不用他喜欢。王信白笑:可是他的想法倒是和我不谋而合。 都是去煽动民心。 徐少浊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们都是什么想法,反正我的想法就是赶紧解决掉唐坡,那我就可以回宫陪咳咳守卫世子了。 王信白当没有听到徐少浊差点说出来的真心话,只是淡淡说道:世子正在清理朝政呢,他这几日一定异常暴躁,也就你想上赶着到他面前了。 一切如燕燎所料,唐坡被王信白忽悠地转了阵营,下谷一带的暴民之乱暂时解决。 当北境送来三千战马后,燕燎也派人将朱庸当官多年屯下的金银珠宝全部启出了库。 这笔钱可以用来重建灾后的下谷,也充当了燕燎用来打造一支强有力骑兵的资金。 扩建兵力、安抚下谷一带难民的期间,漠北也迎来了安景二十七年的最后一天除夕。 除夕这日,被完全听不进劝的燕世子逼急了的群臣,终于以死相逼,发起了一场不要命的请柬。 这是刚刚天明的破晓,鱼肚白撕破黑暗,一群人跪在宫门外,磕头请求燕世子前往咸安,像大安讨要一个漠北王衔。 对于他们而言:北境已平,下谷也按照世子您的心意解决难民一事了,您是否也该收收您的任性,去向咸安低个头,回来做您的漠北王了呢? 这一幕闹得太大,连王城百姓都被惊动,纷纷从家中出来,围到街上窥视着这风雨欲来的政动。 王远风寒加重,被王信白吩咐下人按在床上,王信白自己穿戴好,骑着一匹白马匆匆赶往宫门闹事处。 王信白冷笑。 这群人可能根本没有长脑子,世子都已经接受冀州下谷一带的暴民难民了,他此次真要去往咸安讨要一个王爵,还有命活着回来吗? 或者是这些人从一开始就无所谓谁来称王,他们要的只是一个可以让他们安稳度日的上位者。 反正北境安定了,那么那个人,是不是燕燎,都可以。他们大可让大安再挑选一个有功之臣、或者宗族皇子,来当这个漠北王。 薄情啊!官场多么薄情。 当王信白赶到宫门后,他一眼就看到了角楼之上黑衣佩刀的燕燎。 燕燎站在高高的角楼上,他身后是宫阙深深,身前是被撕开的破晓。此刻,他正俯睨着地面跪求的百官。 王信白听到燕燎清昂而震慑的声音传下来 我不做漠北王,今日起,我燕燎,自立为王,服我者跪我,不服我者,自可离去。 王信白脑子猛然一嗡,整颗心都疯狂跳动起来。他在马上看着越来越多的百姓围了过来,简直操碎了心。 世子啊!您怎么能做这种蠢事,民心尚未完全定下来啊! 有一双手拉住了王信白的马鬃,王信白低头一看,看到一双黝黑的眼眸,是徐少清的。 徐少清道:下谷等三个郡的百姓,感念燕世子恩惠,将布匹、瓷器、农耕器等物和漠北百姓交换。此事没有经过官府,是由在下私自率下谷官员于民间组织的。 一部分百姓吃到了甜头,越传越远,想必已经在王城内传开了吧。 徐少浊笑着说:人心是贪婪的,是容易被煽动的。当他们发现外面有更美好的果实,他们便不再想着眼前的三分地。我已经替世子收了大半民心。 王信白拉开了徐少清的手,冷着脸说:你在急什么?你为什么急着要世子称王? 他果然不喜欢眼前这个人。 在下只是在为世子分忧。徐少清堂皇说道:冀州只有三个郡暂时安稳了。还有六个郡,无论是县令还是百姓,他们都躁动不安。朱庸死讯已经传开,世子拦截的大安使官也快要带着诏令过来了,难道你要世子一直跟这群鼠目寸光的大臣耗下去?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30) 王信白又抬头,角楼上那位华贵不似凡人的年轻人,正注视着遥远的前方。 世子在看什么? 王信白随着燕燎的目光看去,只看到了一堆百姓。他站得太低了,故而看不到世子正在看什么。 可是突然间,所有的百姓都跪了下来。他们无法直视角楼上那人的光彩,他们高呼:尊您为王! 这是一种怎样的盛景? 王信白坐在马上,下方一片乌央央的头颅,他愣愣看着所有人跪倒在雪地里高呼,只差点把他的耳朵都吼聋了。 这些人跪下来后,王信白忽然看到了背后远方是一片连绵起伏的山脉。世子刚刚在看远山? 高处不胜寒啊。世子,这真是您想要的吗? 王信白喉间一哽,鼻腔里发酸。 徐少清嗤笑一声:你别妄自揣测世子的意思,世子他只有一个目的,开启一个乱世,而后扫平乱世。 王信白立刻掀唇反击:你别妄图利用世子,小心一朝糟了反噬。 两人视线胶着,脑海里同时出现三个字:不对盘。 此刻角楼之上,千万人高呼下,燕燎见到跪在地上的大臣们,有些蹒跚着站起身,默默隐入了人群中,但更多的还是跪着接受了这个结果。 燕燎冷笑。真是,还治不了你们了? 燕燎见差不多了,准备从角楼上退下去,一回头却看到跪在地上哭的稀里哗啦的徐少浊。 燕燎顿时嘴角一抽:起来,你怎的了? 徐少浊没起,揉着眼睛嚎道:世子!愿以我热血,为您封疆! 燕燎听他都嚎破了音,上前轻轻踹了他一脚,骂道:出息呢?做个样子能把你激成这样?行了,下去过年了。年后还要收拾冀州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191214 20:35:28~20191215 21:26: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上有飞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温彻斯特 3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除夕醉酒 徐少浊还要嚎,直接被燕燎提溜着衣领拽了起来:别丢人了。 徐少浊抹眼泪, 边抽边激动地问:世子!封王大典我能跟在您身后吗? 封王大典?燕燎睨他一眼:不需要这种东西。 徐少浊傻眼:不好吧, 还是要的吧! 他家世子得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大典、受万人景仰才对! 燕燎从角楼跃下, 声音飘在空中:不需要, 麻烦。 生而为王, 何须册封。 由于国丧,也由于燕世子并不想和一群能把他气死的大臣共宴 事实上,破晓时分那么一出,也没人敢和燕世子一起坐在大殿上办个晚宴什么的 总之, 今年除夕的漠北王宫异常冷清。 当夜幕来临, 王宫里的厚雪镀上一层月光的银。 王信白拎着几壶好酒,在宣夜亭找到燕燎。他笑着调侃:也就是您了,视规矩为无物。世子, 往后该怎么称呼? 徐少浊眼疾手快找宫人摆来酒盏, 在一旁侧着耳朵悄悄听,听得燕燎思衬道:燕王? 徐少清嘴一撇,暗忖世子就不能想个更威风堂堂一点的了吗?! 王信白惊了:不是吧?您真不打算当漠北王了?我还以为你就是做个戏 燕燎摆弄着酒盏,淡淡道:是听了徐少清的主意,做个样子解决一群老家伙。不过,真到了这一天, 我原本也就没打算用漠北的旗号出去。 父王愚忠了两辈子,燕燎无法以漠北之名乱了天下。造反是他一意孤行,将来若有人骂、有人唾,骂他唾他一人即可。 白瓷酒盏边缘是柔和的月色, 盏中浊酒印着的是锋利眉眼,燕燎道:将来要和我一起走的人,我从一开始就说了,他们要效忠的并非是漠北王室,而是我燕燎。 王信白心头大憾:原来当初您赐萧羽燕姓是这个原因,可惜他辜负了您的信任。 燕燎垂下眼睫:好在北境已平,王丞相也还能再操劳几年。 这辈子能和北境签上停战协议,倒真是一个意外收获。 王信白默了默,终于问出憋了多年的疑问:世子,您为何执着出去呢? 燕燎抿了一口烈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好像这辈子重生回来,他心中就只有这一件事。真要问他为什么 燕燎侧首,望向父王寝宫的方向。 一旁徐少浊抬头挺胸,骄傲道:当然是因为世子天生帝骨,等将来燕字旗飘满天下,这天下定能海清河宴,时和岁丰! 燕燎叹了口气:海清河宴太过空泛,我想要的,不过是逢年过节,家家可以生上一团火,老幼妇孺,皆能享受天伦。 燕燎这一番话说得很平和,可能是喉咙润了酒,在北风里显得还有些微的柔。 一个征战多年,刀尖舔血的战神说出这么一个微小温情的愿望,王信白仿佛被人泼了一壶烈酒,心头大热,双眼雪亮,立时起身举杯敬道:世子,我愿意当您在漠北的眼睛 王信白下一句刚要豪情万丈地说出我愿意给您当不二臣,谁想却哑在了清脆的碰杯声里。 因为燕燎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不用了。 这辈子也没燃起过几次热血的王信白:?? 燕燎皱眉认真道:小白,你还是别当官了,你就是做了官,也是个贪生怕死不去得罪人的。 王信白心口又被补了一刀,颓着脸看向徐少浊:汝闻,人言否! 说的先前屡次让我上朝为官的不是他一样! 燕燎正色道:我想在漠北建一个学宫。藏书阁毁了,不如就在原地建一个学宫,交由你去掌管,由你来物色一些肚子里有墨水的读书人,再招一些想读书的寒门子弟。 寒门子弟不会有门第的压力,只要有才干,将来就让他们上朝为官,等他们居于官位,可以造福更多寒苦的百姓。 王信白面色逐渐认真,等燕燎一番话说完,他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遵世子命,我愿意去做。 过了一会儿,王信白实在忍不住了,试探着问道:世子,这主意是您想出来的?? 不会吧!? 燕燎的眸光飘忽了一瞬,押了一口酒,缓缓道:不是,是几年前,吴亥曾和我聊过 燕燎已经想不起怎么就和吴亥聊起过这个话头,可是当群臣乱成一团糟的时候,他突然就想到了吴亥曾经的提议。 吴亥是什么时候跟自己说过这些话的?他曾经还和自己说过哪些东西?在什么样的地方?用什么样的表情? 燕燎试图在脑海里翻找一下,可他居然没有什么印象。 是了,十年来,他从未好好看过吴亥。 他对吴亥的偏见太深了,深根蒂固地扎在心里,只有良心浮动时才会对他好一点。 当真正想要对他好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燕燎又仰头喝了一盏酒。他说不上来心里是一种什么感受,就是莫名觉得有些堵得慌。 以至于这晚他喝了太多酒,到最后徐少浊和王信白拦都拦不住,只能由着他喝个够。 空了的酒壶摆满亭角,王信白和徐少浊一人一边扶着燕燎,将他送回寝宫。 徐少浊小声唏嘘:世子往日在军营,从不会喝成这个样子,怎么过年喝成这样。 王信白白了徐少浊一眼,:笨不是病,没得治的! 徐少浊:啊?什么? 王信白:别啊了,你这个傻子! 王信白扶着燕燎,感受着肩头比想象里要轻上许多的重量,只觉得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为什么会有人把天下作为己任,甚至愿意抛弃尊贵的王爵,哪怕众叛亲离,也要去做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可也就是这么样的一个人,才能让王信白心甘情愿地跪下来,去当他的不二臣。 半夜,燕燎从满地尸骨的血红里猛然惊醒,蹭地从床上坐起来。 愣了几息,燕燎哑声喊道:吴亥,给我倒杯水来。 空旷的寝宫里一片黑寂安静,无人回应。 燕燎皱眉揉着阵痛的太阳穴,披上外衫下了床。 寝宫转角处早没了一盏亮着的灯。 燕燎: 睡意忽然全无。 于是燕燎更好衣裳,穿过宫园,去了王宫深处的一处小院。 雅苑萧条至极,院外墙边栽着的大片翠竹已经彻底被厚雪压塌,可怜地折在地面。 燕燎推门进去,点上灯烛,慢慢踱步走到庭院深处。 他来到一间竹室,这是小时候跟吴亥一起听范先生讲课的地方。 那时候范先生会坐在一团蒲团上,捏着厚厚的讲书,给他们两个讲解一堆晦涩难懂的道理。 燕燎两辈子都不耐听这些有的没的,这种生涩无趣的东西,他常常是左边耳朵进,右边耳朵出,紧跟着还会被睡虫撵着跑。 然而便是范先生那样好脾气的人,也实在忍不了学生当面打瞌睡。 范先生不敢把燕燎怎么着,于是他一纸参给了王远,王远自然是气的翘起了胡子,亲自把燕世子一通教训。 后来燕燎想到一个绝好的办法,他把吴亥的桌子搬到了自己的前面,这样他就能坐在吴亥身后,让吴亥挡着范先生的视线,好方便他光明正大地打瞌睡。 可惜啊,吴亥小时候太矮了,根本就挡不起来! 燕燎恼怒,责怪吴亥是不是不好好吃饭,为什么长得这么慢。 同时,为了偷懒,燕世子又想到了一个新办法,他改让吴亥站着听课,这样一来,站起来的吴亥就能把自己挡的严严实实。 一开始范先生还有些奇怪,他问吴亥:你为什么站着听课? 吴亥在背后能戳死人的视线中,扣着手心小声回答:学生愚钝,唯有站着,才能用心记下老师讲的每一句话。 范先生很满意:难为你年幼就有一颗好学上进的心,如此,你就站着听吧! 吴亥: 这可真是个聪明的办法,吴亥愣是站了半年,范先生才发现其中玄机! 等范先生一纸状告参到王丞相那儿,可怜的吴亥又只能左右开弓,两只手替燕燎誊抄上百遍的弟子规。 抚摸着手下两张竹桌,燕燎轻轻叹出了一口气。 再往里走,燕燎进了供放范先生灵牌的竹室。 范先生逝后,吴亥曾低沉了好长一段时间,他甚至不允许其他宫人进出雅苑打扰老师,只有他自己可以来为老师清理灵堂。 燕燎实在没有办法拒绝那样伤心的吴亥,当下就允了他这要求。 现在想来,那时候的吴亥,大概就像现在的自己一样,仿佛突然间失去了父亲吧。 点上灯烛,燕燎忽然愣住了 原来摆着老师灵牌的地方,空了! 范先生的灵牌不见了! 燕燎心尖猛地一疼,他立刻明白过来,一定是吴亥把老师的灵牌带走了。 吴亥,这就是你唯一的挂念了吗? 吴亥唯一的挂念,竟然是已逝之人的一块灵牌! 燕燎在这一刻猛然回味过来,他竟然把一个小孩苛待成了这种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191215 21:26:54~20191216 23:59: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英俊清哥哥、两点水加一水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咸安征北 安景二十八年正月,自咸安昭告天下, 圣上圣体抱恙, 崩, 太子忧思成疾, 薨。 故而皇后嫡出四殿下继承大统, 国号安景改为安乐。 一个风雨飘摇的清晨,司马皇室的安乐元年,就此拉开。 新皇登基,举国征收役民, 大兴土建, 造芙蓉并蒂园,称为国祈福。此事议论罢了,众臣又施施然报上各州郡得来的消息。 有大臣忿忿道:冀州虽说有些小灾小难, 但也用不着漠北那边的小世子赈灾救民吧?这可是僭越的大罪! 莫非使官还未到?黄毛小儿尚不知他父犯下滔天罪过? 皇上须得振天威, 惩治僭越诸侯! 五层金阶,黄玉屏风,金碧龙椅上坐着个十来岁的少年。这正是新登基的皇帝,司马承乐。 新皇穿着一身合适得体、怎么也不像才赶出来的龙袍,拘谨而紧张的端坐着,眼珠子在盘龙九柱和朱红横梁上转来转去, 最终移向两列文武最前方的两位大臣。 司马承乐问:陇川王如何看?杨爱卿如何看? 被点到名的陇川王和杨党参互相对视一眼,陇川王上前一步:臣以为,圣上需镇君威,那漠北小国, 北境骚扰不断,漠北王不好好治理边境,竟然僭越插手冀州一事,便是漠北罪王没有行大逆不道一事,也该重惩! 杨党参适时上前,恭敬道:冀州小打小闹,漠北世子此番举动,其心可见!臣认为,应罢黜其王位,诛三族。 有人道:使官一去不返,音讯全无。 陇川王笑笑,向新皇提议道:何威将军近年来屡历功勋,不如让何威将军率军前去北边平了冀州内乱,等冀州内乱平定,再请漠北世子来帝都亲自向圣上请罪。 司马承乐盯着皇叔一双细长微眯的眼睛,一时忘了看向铁青了脸的杨党参,呐呐道:便这样办吧。 陇川王躬身:臣领旨。 等下朝后,人尽退,杨党参拦下小皇帝,恭敬揖手: 圣上刚刚继承大统,所忙事物太多,恐怕忘记何威是谁了吧?何威是舅舅的学生,舅舅可是一直记得,在圣上还年幼时,何威还是个中郎将时,就已经对圣上一片忠心啦。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31) 司马承乐低头,手心蹂躏着龙袍袖口,不知该说什么。 恰时陇川王踱步进来:既然如此,此时不正是他大表忠心的时候?一个边境小国,岂不正是何将军立战功的台阶?难道杨丞相和本王想的不一样? 杨党参望着逐渐靠近的眯眯眼,皮笑肉不笑道:亲王说的哪里话不过他这话还没说完,就隐没在了一道惊雷下。 就在咸安议论冀州动荡期间,两个月一晃而过。两个月间,远在漠北的燕燎已经将下谷周围的四个郡完全收进了手里。 可这还远远不够。 燕燎要把冀州完全拿下,且,他还需要征收更多的兵力,熔建更多的军武。 徐少清捏着战报拜进燕燎的军帐,恭敬递上战报,一脸肃然,轻声道:王上,咸安派将领率三万军北征,想必要不到两个月便能抵达。 三万?坐在案前擦拭火燕刀的燕燎听完徐少清的话,挑了挑眉,问他:知道是哪个将领了吗? 徐少清蹙眉:领将名为何威,先皇时任中郎将,新皇登基提拔为安北将军,曾经功绩如何,尚不得知。 何威?燕燎想了想:没听说过。 徐少清只当燕燎是不熟悉大安朝堂那些官员。他拱手道:王上放心,臣一直有在打听学习大安朝中与各个官员有关的事项。 燕燎毫不吝啬赞道:你做得好。 不过,燕燎确实对何威这号人印象不深。他上辈子也没有和叫何威的将领交过手。 见燕燎陷入思考中,徐少清心里有些没底,怕是燕燎觉得不好应付,忐忑询问:王上准备如何应对何威? 咸安里几只狗东西,只是过来试探罢了。 大安说是征北,派来了三万兵力。可这三万的数字,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估摸着也就是个试探。 且大安至今没有一道诏令昭告天下漠北王谋反弑君一事,恐怕也是想等这次试探完结果再做打算。 燕燎起身,取了地图摊开铺于案上。他眸中锐茫锋亮,骨节分明的手指按着图上并州与青州的位置,缓缓道: 何威想必会驻军并州,并州和青州两州间夹着冀州。等何威一到,我们若是被两面夹击,冀州守起来就难了。 徐少清点头:最难的是,王上目前尚未完全收服冀州! 冀州还没被燕燎拿下的五个小郡,他们见燕燎并不主战,而是以劝服为主、战为辅,一时间竟然团结成了一致,上演出宁死不从的好戏。 徐少清道:毕竟有人打着好算盘,想在这场动荡中立功,坐上冀州郡守的位置。 王上,现在如何做?是否要下令强攻冀州其余各郡? 燕燎扬眉,勾唇一笑:不必,派人去趟北境,让几个小族出来溜溜,做做样子。 徐少清先是一愣,随即醒悟过来:北境那些小族和漠北签了停战协议的事,大安并不知情! 燕燎双手交握,慢慢揉捏着手指骨节。就陪何威在并州玩玩吧,让我来看看,他用兵怎么样。 正巧这时,徐少浊掀开营帐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 随着徐少浊的动作,一束阳光投入帐中,刚好照在燕燎半张脸庞上,将燕燎脸上的笑意抹了一层暖金,震地直直望过去的徐少浊心跳瞬间漏拍一节。 愣愣放下营帐,徐少浊问:世子不对,王上又准备揍谁去? 这笑的太好看了,明明白白要去揍人的样子。 燕燎心情愉悦:先不揍,继续拿冀州。 徐少浊唔了一声,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有正事来报的: 常山营战马与战甲都已经更换成最佳状态,百里那个怪人,也按照您的吩咐,在操练常风营的枪兵。 还有,漠北征兵一事也在有序进行中哦对了,还有一些冀州的原难民也要参军。 徐少清一直在旁侧站着,听得徐少浊一通话讲的乱七八糟,和条理二字完全搭不上边,不愉快地拉下了唇线。 等燕燎让徐家两兄弟退下,徐少清在帐外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嘴:汇报个军情这么难?不会把话缕清楚再说出来? 徐少浊不好意思地挠头:我我下次注意。难得哥哥主动找他说话,叫他有些受宠若惊。 下次下次!你已经说过多少个下次了?徐少清怒道:你作为王上贴身禁卫,就是这么一副样子?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徐少浊一愣,不太明白怎么自家哥哥突然就发起火来 徐少清接连教训了徐少浊好几句,直把徐少浊训斥地垂头丧气、蔫了吧唧的傻站在原地。 见徐少浊不吭声了,徐少清又道:你叫百里云霆怪人?你可知道王上十分器重他? 徐少浊低声说: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口无遮拦?你小心迟早祸从口出!要是真有那么一天,别说你我是血亲!徐少清撂下这句话,挥袖而走。 登时帐外只剩下了徐少浊。 徐少浊垂头扁着嘴,右眼微微发红,盯着自己的脚尖看。直到换岗的一队兵士走过来向他行礼,才把他从沉默中拉醒,慢慢往自己的营帐走。 如燕燎所料,安乐元年五月,何威率三万安军,驻扎在了并州兴门郡。 六月,何威主动出兵攻打冀州,与燕军交战与下冯郡,燕军不敌,退地。 七月,何威继续出兵,燕军不敌,退地。 八月,何威继续出兵,燕军不敌,退地。 并州郡守府衙,何威受着郡守的招待,喝酒作乐,好不得意。 不过小国卑民,能有多大本事,看把小皇帝吓的! 何威左右两手各搂着个美婢,讥笑道:本将军在并州待了几个月,也听说了些不入流的传闻,说什么漠北世子用兵如神,怎么?就是这样程度? 那本将军是什么?神威显灵吗?哈哈哈哈哈,回头是不是该叫圣上封我一个神威将军当当? 两个美婢赔笑道:将军自然是威武,哪方面都威武的紧呢。 何威又哈哈大笑起来。 何威当然是无以言表的得意。 一方面,并州郡守好酒好肉招待着他;另一方面,他战战大捷,还让人将捷报递去咸安,只等着班师回朝后讨个好封赏。 反而是并州郡守被这海吃山喝的将军逼得急了,频频试探着问:既然将军如此威武,为何不一举拿下冀州? 在并州郡守看来,这事儿也真是有些蹊跷。你说这仗每次打的好像都很成功,怎么驻军的营地却一次也没往冀州挪呢? 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啊? 何威毫无所觉,依旧开怀饮酒:急什么,你知道什么叫好事多磨吗! 于是,何威这好事一磨,就足足磨了一年半载。 安乐二年十月,一个乌黑无月的夜晚,何威驻军的兵营,兵器库忽然燃起大火。 滔天火焰划破了乌漆的黑暗,黑底红字的燕字旗扬在火光里,仿佛从天而降般,突然冲出来一万兵士,将三万尚未从梦中醒来的安军杀了个片甲不留。 可怜何威,从此芙蓉暖帐再无了春意。 大安征北一战打了一年多,本来燕军内忧外患,完全不是何威的对手,谁会想到能有这么一出奇袭?直接给了何威致命的打击。 待何威战败殉国、冀州已被反贼燕燎完全掌握的战果传到咸安皇城,陇川王司马桀和丞相杨党参皆是色变,怒从心头起。 好一个燕燎!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无害就出来耍啦!还有!无害长大了鸭!! 第42章 琅琊王府 漠北的燕燎拿下冀州,将冀州归为了自己所有, 这已经十分明白地宣示了意图。 咸安城百官商讨了几天, 决定拿这个搞事的反王开刀, 得让天下人看看大安的魄力。 于是乎, 漠北王多年预谋造反、漠北王曾试图弑君、反贼燕燎自称燕王的传闻开始四散于天下。 同时, 朝廷派出一员猛将,将以十万大军之力去平反。 司马承乐刚登基,就开始被人在耳边念叨着战事,难免让他有些茫然。 司马承乐问身边的太监:这个燕燎是什么样的人? 太监弯腰凑近司马承乐耳边, 低声细语道:回圣上, 是个不足挂齿的谋逆反贼,您无需忧虑,朝中大臣都会为您分忧。 司马承乐手里揉着明黄龙袍, 小声说道:虽然地方小了些, 可他应该比我更像个皇帝。 这声音实在太小,连身边的太监也没听清。 太监以为小皇帝是在害怕,劝道:圣上无需烦忧,大安本就有天威庇佑,文武百官也都会为圣上分忧。何况,青州那儿还有琅琊郡王呢, 陇川王已经给琅琊郡王递上信啦。圣上不如小憩一会儿,酉时您不是邀了杨丞相去御花园看戏嘛? 司马承乐一双眼睛睁得如同杏仁,黑白分明,听完小太监一番话, 笑了笑道:朕去休息。 什么琅琊郡王递信、什么酉时御花园看戏,这些东西,司马承乐在这大太监开口前,完全不知情。 除了这些琐事,便是朝中大小事情,也几乎用不到司马承乐去做决策。他只需每日赏赏花、看看曲,一日复一日,这日子便算过去了。 只是近来燕燎二字频频被群臣提及,反倒让司马承乐平静的日子起了点波澜,让他不禁有些好奇这个和他年岁相差不大的人想做什么。 不过,无论这个燕燎想做什么,司马承乐都不着急。因为他知道,这咸安城里,多的是比他还急的人。 身在咸安的陇川王确实给琅琊王府递去了一封信,只不过这封信用的是当今圣上的名义。 至于信上内容嘛 在琅琊郡王看来,除了几句郡王近来可还安好的废话,大概是这么个样子: 你知晓冀州最近不大太平吧?冀州挨着青州呢,离你很近,你离青州郡守府衙也近,所以你要和青州府衙把这事儿多担待着些,等朝中十万大军压下来,务必要配合一下。 琅琊郡王司马宗: 司马宗把这封信扔给了书房里的一位白衣青年。 这青年站在书桌旁侧,他身后墙角有一尊香炉,篆香缭绕,滚在身后。 司马宗瘫在躺椅上,看这青年站在烟前,一身月白华裳,黑发泼墨,面如白瓷美玉,清贵的不似凡间人,乍一眼望过去还以为他是从哪座仙山上偷跑下来的。 可是司马宗愁啊,便是真神仙来了估计也解不了他的愁。 他唉声叹气道:小濯,你说说看,这信上说的是人话吗,竟然让本王配合青州郡守?他是不是忘了琅琊郡王不得参与朝政,只能做个闲散王爷? 青年清浅一笑,淡淡说:看来当今圣上重情重义,能想着郡王。 司马宗听了简直惊恐,从躺椅上坐起来,黄面烧饼似的脸皱成一团:本王不用他念着,见都没见过,能有什么想不想的。 琅琊郡王,郡王,说的好听点是皇室宗亲,说的不好听点那就是曾经上位失败,被发配到青州的丧家犬。 当然,这已经是上上辈的事了,如今的琅琊郡王只是一个安分守己的闲散郡王。 郡王放心,这种信,定然是各个诸侯人手一份,做警醒罢了,不用太在意。 行吧,既然小濯都这么说了,本王就暂时放下半颗心吧。司马宗把信收起来,压在一堆书下,眼不见心不烦。 可便是自欺欺人不烦这事儿,还有其他的事使司马宗忧烦。 他叹气道:不过吕和顺那人实在不是个东西,一个青州郡守罢了,竟然和本王抢院子哎,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琅琊王府也是没落在本王手上了。 郡王不用担心,此事交给濯便是。 司马宗望着青年赏心悦目的脸庞,点头道:小濯办事本王自然放心,你去吧。 青年行过礼,浅笑着退下了。 这青年不是旁人,正是吴亥,还是改头换了面的吴亥。 两年前,吴亥以吴濯这个名字,进入青州琅琊王府做了王府门卿。起先他不显山不露水,用一年时间扎住脚跟,而后选了个契机,大放光彩,引起了琅琊郡王的重视。 不过,一个小小的琅琊王府,一个整日忧愁这忧愁那、生生把自己忧愁成烧饼脸的琅琊郡王,并非是吴亥需要的。 对于目前的吴亥而言,这里不过是一个合适的跳板。 洗濯院,是吴亥居住的地方,自从成为王府第一门卿,他在王府里的地位一跃而起,直接住进了王府。 洗濯院里,吴亥豢养了不少白鸽,一群白鸽咕咕咕咕,摇摇晃晃在地上蹒跚,见吴亥进了院子,纷纷张开翅膀四散让开。 吴亥伸手,有只白鸽乖巧地飞到了他的手心。 这只白鸽细腿上绑了个竹节,吴亥将竹节取下,那里面是张字条 种子已埋,一点即发,君何时点? 吴亥进屋,裁下丁点大的纸条,提笔写上燕军不动,种子不动。 一想到那个人,吴亥洗笔的动作都微微迟缓起来。 燕军,燕王,燕燎。 那个人果然自己称王了,和自己想象中一样,不管不顾,肆意妄为。 两年没见,燕燎的样子依然深深刻在吴亥的脑海里、梦里,不仅没有被时间消磨,反而随着时间流逝越发深刻。 深刻到,吴亥竟然嫌弃起他动作居然如此缓慢,拿个冀州居然需要两年? 可是燕世子虽说狂妄自大了些,用起兵来倒确实可圈可点。让他花费两年时间储备兵力,也正说明了他要去往咸安的决心。 燕世子,你飞吧,只有飞得越高,将来跌下来才会越疼。 白玉五指放下墨笔,吴亥将墨迹吹干的纸条卷起来塞进竹节,出去给白鸽绑好,手一扬,将白鸽放飞天际。 院中风起,碧竹随风轻摆,吹起一地竹叶,滚到吴亥脚边,和他白月裳衣摆边用银线绣着的箭竹图纹相辉相映。 白华碧色,煞是好看。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32) 也许是受范先生影响,也也许是寒梅冷竹,最能濯人,吴亥爱极了竹。 心中空落,吴亥步入后院。 后院是吴亥养着白狼的地方。因为白狼凶猛可怖,被吴亥禁令任何人靠近。就连往后院送去小兽供白狼捕食的小事,吴亥也是亲力亲为,不假借人手。 燕熄。 吴亥一声呼唤,凶恶的白狼立时褪去凶恶神态,温顺的像一只大狗,快活地扑过来蹭着主人手心。 因为白狼凶猛才不让人靠近,只是个半真半假的借口罢了。吴亥是不想让人靠近他的白狼。 这只白狼,当年在方山涧里对他不离不弃,他念着这点好,就要把它藏起来。 可是这只狼又能陪他多久呢,和人的生命相比,狼的一生太短暂了。 吴亥揉揉狼头,退出后院,他还有事要办。至少明面上,他还是琅琊王府的门卿。 不过这次要办的事情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早就在吴亥的预料中,正是方才琅琊郡王所说的宅子所属权一事。 看上去是个宅子的属权问题,实则是男人权利和尊严的问题。 青州琅琊郡,既是琅琊王府所在地,也是青州郡守府衙所在地。都说一山不容二虎,一个地方怎么能有两方势力? 大安王朝给诸侯割地分封,同时又忌惮着诸侯不忠,这就形成了一种矛盾,在这种矛盾下,朝廷只能把最近的州郡府衙设在离诸侯国最近的地方,就好比漠北与下谷郡。 不同于漠北与下谷郡的是,青州地域比冀州小,琅琊王府和琅琊郡守更是离得极近。如此一来,矛盾当然是相当的多。 吴亥深知琅琊郡王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人一方面说着自己是个闲散郡王,另一方面又想做个土霸王,想要琅琊郡一带所有官员见了他都低头哈腰舔他的鞋底。 这么一个矛盾重重的人,自然是个容易招事的人。而招事的人,就很好控制。 吴亥带上几个下人,备了些薄礼,坐上马车,前往那座让琅琊郡王朝思暮想的宅邸。 说来不巧的是,这一路上顺通无阻,等快要到达宅邸的时候,路忽然堵了起来。 下人打听回来,告知吴亥,是有大人物到来琅琊郡,正去往郡守府衙,所以前方护卫横行,截了一路百姓,暂不许通行。 吴亥挑眉,哪里来的什么大人物,这番要脸?他怎么不知道。 正想着,马车边上,一家华府后门发来争吵的声音。 这是一位王姓富绅的家宅,大户人家都要脸面,吵架最不喜欢别人看见。吴亥不欲多做停留,便想让下人稍微往前挪挪。 谁想,马车尚未前挪,吴亥听到了一道脆生生的声音传来。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咸安城相当于西安那儿吧,冀州我参考的是河北省,并州是山西省一带,青州大抵是山东省一带23333辣鸡作者,历史地理很一般,行政区划主意参考的汉代,各个郡的名字就是私设了。 颜料最终的目的是去古都西安旅游! 因为快过年了,以后更新改成零点了,早睡的小可爱我们次日见!(泪千行) 有要考试的小可爱们加油啊!!都会考个好成绩哒! 第43章 荒草鬼宅 是个小男孩的声音,声线微抖, 又奶又凶:今天你们不打死我, 将来我一定会让你们后悔! 吴亥: 吴亥以为自己的内心绝不会受到来自外界的什么扰乱, 谁想闹哄哄的争吵中, 这么一道声音实在过于响亮, 直叫他耳边一震。 掀开马车窗幔,吴亥看到一个瘦弱单薄的小男孩。 小男孩素衣蒙尘,伤痕累累。 旁边两三下人,最凶悍地要数个老丫头, 正一手一个巴掌, 对着那张还没她巴掌大的脸挥下去,毫不留情。 扫了两眼,吴亥有了结论:庶出子。 王富绅家没多久前死了个妾, 这孩子估计就是那妾生的庶子。 巴掌雨点般落下, 小男孩被踹倒在地,一双怒火中烧、炯亮异常的眼睛直直和马车里的吴亥对上。 这眼睛,真亮。 没有半点怯意,倔强的很。 吴亥望见这双眼睛,心尖三寸地处,仿佛莫名被什么扫了一把。 和吴亥四目相对, 这小孩也是一愣,但他并没有余力注意一个姿容出尘的贵公子,他吃痛地转开了视线。 吴亥见了,面上无甚表情, 却开口吩咐下人:把那孩子带到我这来。 是马车外的下人应声而去。 很快,小家伙被下人丢溜着拉了过来,下人询问:公子? 吴亥掀开车帐,挥退下人,留下小家伙在马车外仰头打量自己。 小家伙一双眼睛里,既没有害怕,也没有怨恨,更没有愤怒,就是灼灼的清澈,亮的惊人。 吴亥问他:你多大了? 小家伙脆生生道:七岁。 吴亥眼眸幽暗了几分。这小孩也是神奇,半分像那人,半分像自己。 默了默,吴亥问:你怨恨吗? 不恨,我娘说了,这是命,她的命和我的命,没办法的。小家伙擦了擦鼻血,疼的龇牙咧嘴,声音还是中气十足:哼,只要他们不打死我,等我长大点,就自己跑出去,等我再长大点,有出息了,我就回来接我娘! 吴亥心道你娘不是死了吗? 这小孩可能是太久没被人这么温和注视着,且还是个温和有礼的貌美公子,猛然间就打开了话匣子,字里行间都是倾诉欲: 但我娘死了哎,就算是妾,死了也是王家的人,带不走的,除非将来我出息了,再回来把她带走。 他说话竟然像个大人般沉稳,像是真的做好了这样的预想打算,只要不被打死,就一定会这样去做。 吴亥目光微动,吩咐下人拿出些银钱,他对面前的小孩说:我给你一笔钱,你敢一个人离家吗? 话音落下,小孩傻眼了: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想要帮我吗? 虽然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但小家伙胆子很大,也很不客气,抓住从天而降的一线机会,直说道:我敢!我也想!可这是不可能的,王家不会允许的。 吴亥示意下人把钱递给他:我是琅琊王府的门卿,王家会给我这个面子。 吴亥的声音像是美玉相撞,低沉清冽,很是好听。他说出的话又给了小孩极大的希望,以至于小孩直直盯着他看,几乎忘了眨眼。 吴亥发现这孩子的眼睛居然还能更亮些,像两轮小太阳似的,直盯着他看,晃眼得很。 见吴亥移开目光,小家伙才赶紧回过神来,鼻青脸肿着绽放了个大大笑脸,开心地问:公子,您是下凡来救我的神仙吗? 这句话让吴亥想到了什么东西,他的双眸瞬间沉了下去,面上也没了波澜,冷漠道:我并不是在救你,你便是离了家,也不见得会过得比现在好。 也许公子说的对。小家伙却很坚定:但我不怕,也不会后悔。公子给了我这个机会,将来等我有出息了,一定要回报公子。请问公子尊名? 吴亥摇了摇头,并不告诉他自己姓甚名谁,也不要他将来回报。 小孩两眼一汪,以为遇到了活菩萨,弯下膝盖跪了下来:我会永远记得公子。 吴亥眉心一跳,摇头说:不必,你努力活着便可。不必感激我,我并没有救你。说完,吴亥放下车帐,让下人把这小孩赶走。 这会儿的功夫,路也终于通了,车夫早等得不耐烦,一见可以通行,立刻向吴亥请示,得到允许后马鞭高扬,驾起马车继续像宅邸方向驶去。 被吴亥从王家捞出来的小孩则还站在尘土里,灼亮双眼盯着车辕,直到马车不见了最后一点踪影,才义无反顾地反向离开。 对这小家伙来说,这位从天而降的公子,简直是他人生中的一束光,撕开了阴霾,直直照亮了他今后的道路。尽管,今后的道路也许布满了荆棘。 马车里的吴亥面上沉静如水,心中却溅开了一圈涟漪。 他绝不是冲动行事的人,这样突然插手闲事,是第一回 。 对方还是个小孩子还是那种那人一看到绝对会管的小孩子。 吴亥心中清楚,他并不是做了桩好事。 吴亥从不做无用和多余的事,就是把这么个小孩从王家带出来,可能也仅仅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因为吴亥很想知道,这样一个不讨喜的庶家子,若是有一人将他拉出苦海,但不左右他之后的人生,放任他一个人在红尘里闯荡,他会成为什么样子的人? 等许多年后,这孩子还会有今天这样的一双眼睛吗?亦或者,他最终也会染上一身污泥? 但这点好奇很快又转为了另一种好奇。吴亥忍不住去想,若是燕世子路见不平,燕世子会如何做呢? 其实都不用想。 燕世子定是会从马上跳下来,嚣张至极地,将□□弱势的一方训斥的无地自容、跪地求饶。 燕世子鲜衣怒马、侠义心肠。 对谁都挺好,唯独面对自己时,喜怒无常。 马车徐徐行使,微风抚着窗幔,风淡有心,经时无音。 吴亥走起了神,抬手将窗幔拉好,拽住窗幔的手心却不自觉逐渐收紧。 等吴亥到达琅琊郡王和青州郡守同时看上的那处宅院附近,正好撞上了一群穿戴不凡的少年人。 其中有个胖胖墩墩的小少年,被围在一群人中间,气焰最为嚣张,他还穿着一身花花绿绿的衣裳,活像个鸡冠高耸的大公鸡。 大公鸡见到吴亥从马车上下来,眼睛一横,唤道:吴濯,你怎么也来这了?然后他把一群同龄公子推开,说:那是小爷家的下人,小爷去看看他来这干嘛。 这大公鸡不是别人,正是琅琊郡王的小儿子,司马愉。 司马愉走过来,吴亥颔首行了个礼,客客气气道:我来给郡王办事。 这司马愉一听是有父王要办的事,当下手一挥,招呼上自己的一群小弟,哼唧着说:又办什么事啊?不如让小爷跟着你一起呗?父王可是说了,要小爷跟着你好好学学呢,怎么样,你不会拒绝的吧? 吴亥微微勾唇:当然不会,这是濯之荣幸。 司马愉一噎,肚子里还想挑衅的话一时间说不出来了。 他哪是想跟着吴亥学习啊,其实他就是想给吴亥调皮捣蛋而已。并且他还知道吴亥肯定也清楚他的真实目的。 可吴亥还是这么好脾气的一笑唉,明珠绽光似的,别说一群看傻了的小弟了,连司马愉自己看着都有些脸红。 真是,怎么回事,长得比自家姐姐还要好看。 司马愉以手抵拳,扭头说:那还不带路? 于是乎吴亥带着一群晕晕乎乎的小公子,进了这座无人认领的荒宅。 说是荒宅,其实也才荒废了两年。 吴亥做过调查,在这里荒废前,一直住着两个性情古怪的年轻男人,两年前他们突然不见了踪影,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这才沦为荒宅。 但这处宅子位置极好,曾有风水师父指过这是一块宝地,所以才让司马宗和吕和顺都起了收购的心思。 不过就算地方再好,那也是别人的宅子,是有主的,便是琅琊郡王和青州郡守也不能明目张胆的抢。 好不容易有天主人突然间消失不见了,琅琊郡王和青州郡守这才抢夺起宅子来,且互不相让,一抢就抢了两年。 两年时间,宅子里荒的草都长到膝盖了。 司马愉紧跟着吴亥,他心里有些打鼓,咽了口唾沫,问吴亥说:父王还想着要这块地方呢?不是说这里不干净吗? 吴亥拨开杂草,淡淡道:谣传罢了,风水先生都说这是个好地方。 司马愉心里还是打鼓,但他带着的一群小弟都是兴致勃勃,没人表现出怯意那么他也不能露怯!不然还有什么脸面当大哥。但是 但是!!! 前面那个飘在空中的白衣、黑发遮脸、没脚的女人是什么鬼!!! 司马愉快要厥过去了! 吴亥顿住了脚步,缓慢至极的转身,面上微讶:是我眼花了吗? 一群人拼命摇头,皆是惊悚色。 紧接着,那白衣女鬼低低幽幽的鸣泣起来。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哭的,哭声好像是围绕着整个院子,从外向里包围,一声叠着一声,小小的,幽幽的 一群人背后的寒毛刷一声竖起来,头发都快炸起来了。 最惊悚的就属司马愉,司马愉一张微胖的脸吓得两颊肉都在抖,捧着耳朵哇哇大叫直往大门冲。 司马愉都吓跑了,那群跟着他的小弟们自然也是拔腿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嚷嚷。 啊啊啊快跑啊!! 等等我们!! 果然有鬼啊!! 一群公子们四散开来,麻雀般扑棱棱的全部跑出去了,留下吴亥一人站在荒草里,淡然望天。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没鬼,鬼是不可能鬼的。 追光少年无害太难了,一直在颜料的色彩下缓不过神来。 无害:异地恋好苦! 第44章 来寻一人 等了会儿,等到外面动静都没了, 那在前头飘啊飘啊的女鬼施施然解开白绫, 麻利从梁上跳下来。 伸手把头发拨到身后绑好, 女鬼缓缓走到吴亥身前, 行了个礼:林七见过公子。 林七话音落下, 隐在院中各处的其他青鸟坊人也露出身形,远远对着吴亥行一礼,又悄然退去。这些人便是刚刚发出呜呜和音的一群人。 吴亥:做的好。 荒宅变鬼宅,且让司马愉撞见闹鬼, 这一切都是吴亥刻意安排的。 司马愉顽劣的很, 每日不务正业满城乱跑。吴亥只要让人在他耳边时不时暗示这宅子不干净、闹鬼,就能让司马愉记住这么一件事。再找人随便收买几个小跟班,在今日这时辰将司马愉带到附近来, 来个假意偶遇, 吴亥便能带上他一同进来宅子,一同撞见闹鬼。 这么一来,司马愉定然会回去找司马宗闹上一场,死命劝阻司马宗继续打这破宅子的主意。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33) 同时,司马愉还是个死要面子的人,他绝不会让人知道自己被女鬼吓的屁滚尿流、落荒而逃。 司马愉不对外声张, 他那一群小跟班在威逼恐吓下,自然也都不会把这事泄露出去。 如此,吴亥再从中假意周转一番,最终将宅子送给青州郡守即可。 吴亥早就在青州郡守和琅琊王府两方明里暗里埋下不少丝线, 眼看着时机就要到来,他需要用一个突破口收线。 这被争抢了两年的宅子,事关两方权势和尊严,正是一个极好的突破口。等彻底将这两方势力点燃,吴亥方可达到自己的目的。 林七道:坊主在姑苏的生意已经稳妥,不日便能返回琅琊郡。 知道了。吴亥心中满意,顺口问道:是哪位大人物来了琅琊郡,用得着封路限行? 林七默了默,慢吞吞回答:是姑苏王室的二公子。 姑苏二公子?吴亥勾起一抹温和微笑。他虽在笑,脸上却一丝笑意也没,眼底反而携带一片寒凉色。 林七问:公子有何吩咐? 吴亥:查一查这位姑苏二公子所来为何事,查到后第一时间来报我。 两年前燕燎反安,姑苏王特意派使臣带着重金去了咸安,以表达姑苏对大安的忠心,两年里,姑苏更是安分守己的不像话。 吴亥心里清楚的很,这一切不过是个表象。姑苏王室一窝狐狸,逢乱会忍住不出?时机未到罢了。 吴亥抬头望见西沉的落日,幽邃双眸沾上了点余晖。他知道,用不了多时,这天就要彻底变了。 对面林七缠着手中白绫,不同于往常做完事就直接离开,反而还站在原地,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 吴亥问:林姑娘还有什么事情要你交待吗? 林七摇了摇头,低声说:是冀州来信,说燕王出了军营,轻装简行,正往青州方向过来。 闻言吴亥面色微变。燕燎正面临十万大军压境之危,他此时不待在军营,来青州作甚? 林七又说:坊主吩咐青州所有属下,只要燕王有所需,只要青鸟坊能力之内,当为燕王行所有方便。 吴亥嘲讽一笑:还是林姑娘精明啊,两边都吃。 林七沉默,她只是向吴亥明确传达了青鸟坊的意思,话已经带到,俯身再向吴亥行了个礼,便穿过荒草离开了荒宅。 事实上,青鸟坊的情报能力确实是一绝。 三日后,琅琊郡青色城门内里,做着牛肉面摊生意的小哥,两眼放光地叫住了一位黑衣青年。 这位公子且慢!您可要来碗牛肉面!! 不用了。燕燎挥挥手,带着身后两位轻装侍卫,步履匆匆,准备找家客栈下脚。 真的不来吗!这面可是漠北的口味啊! 燕燎一挑眉,给了这过分热情的小贩一个眼神,只是这一眼扫过去,燕燎就愣住了:林二? 这一身半袖短打、小贩打扮的人竟然是多年未见的林二。 林二两眼发光,压低声音激动道:世子! 燕燎笑笑:林姑娘来这儿了?自两年前青鸟坊离开冀州,燕燎已许久未见过坊中人。 林二解释:坊主下江南了,江南富庶,好赚钱嘛。 那你? 青州分部现在归我看着,如今青州是我林二的地盘啦!林二竖起拇指,骄傲地指着胸口:有缘再遇世子,世子下驾青鸟坊落脚吗? 燕燎上下打量着林二,不知这是林二的主意还是林水焉的主意。可是哪有这么巧的事,自个儿刚来青州就被林二拽住了? 阴谋的味道啊 看着昔日的燕世子,如今的燕王,一双上挑眼眸逐渐凌厉起来,林二知道打交情牌是没有用了。 摊摊手,林二直说:王上如今身份特殊,来到青州境内,还是小心些好。 燕燎似笑非笑:本王怎么知道青鸟坊安不安全? 林二: 我就知道!坊主当初走的那么绝情,现在还想再跟燕世子和好,想啥呢! 燕燎拍了把林二的肩膀:除非你帮我找个人。 林二:? 燕燎在林二开的小摊找了个位置坐下,缓缓说着:我来青州,是为了找人。 林二心里咯噔一下:难道燕世子知道吴亥公子在青州了?这他是怎么知道的? 大安十万军兵压境的事情林二也知道,他心道燕世子这是觉得不可能赢得了,在那啥之前来和吴亥公子再见一面? 不过这想法刚刚在脑子里钻上来,就被林二一巴掌给拍了回去。呸呸呸,说什么不吉利的话。 可林二久别重逢的喜悦还是沉了下去燕世子如今不过三四万的兵力吧,怎么和十万大军抗拒? 燕燎望着林二这脸色变得比天色还丰富精彩,甚至还自己给了自己一巴掌,好笑问:怎么?也算老交情了,找个人不行?本王知道林姑娘是个精明的生意人,不如明码标价吧。 林二听着燕燎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这一番话的,麻木着脸问:您找到了人,是准备叙旧还是杀了啊? 林二还是觉得燕燎不好好待在军营里,反而跑来青州,是心灰意冷后的一意孤行。这事儿别人可能干不出来,可燕世子什么事干不出来? 燕燎被林二莫名其妙的话问得一愣:叙旧?杀了?你以为我要找谁? 林二: 燕燎笑了笑,没往心里去,盯着徐徐冒烟的汤锅说:来碗面吧。 林二低头:对不住,属下不会煮面。 这就是个摆设,支在城门口好些天了,就为了等燕燎到达琅琊郡。 燕燎正欲说什么,横街一家店铺里竟然斜飞出来一个人,直直对着滚烫沸腾的汤锅就要撞上去。 燕燎顿时瞳孔一缩,脚尖瞬间挑起一条板凳,往飞来那人身上一拍,把人拍的转了个方向,阻止了他差点脱层皮的厄运。 站在燕燎身后的两名侍卫紧跟着拔了刀,警惕地打量着倒在地上的人。 燕燎转头问林二:琅琊郡经常这样? 这什么风气?平日里有人能被揍的飞出来? 林二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转眼看向店铺,想知道是谁做了这件事。 只见铺里徐徐走出来一位女子,红霞蝶纹束裙,云鬓花颜金步摇,挥着一手好鞭法,飒爽英姿,吸人眼目。 林二看到这女子立时倒抽一口冷气,赶忙向身侧的燕燎介绍:这是琅琊郡主司马殷! 我知道。燕燎一见到这女子就笑了,眼中浮现出笑意。 林二惊悚:不会吧?难不成您要找的人是琅琊郡主? 找琅琊郡主干什么!联联姻吗! 燕燎哪里知道林二脑子里已经奔腾过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他敛下怀念之色,腰刀出鞘,缠上了琅琊郡主的软鞭。 司马殷诧异,青天白日里教训个手脚不老实的盗贼,怎么还有人拦住自己了? 不过这诧异也就是一闪而过,司马殷右手一拽抽回软鞭,手腕翻花几转,那软鞭就如同活了般冲着燕燎脸上身上飞舞过去。 司马殷对自己这套鞭法极其自信。她自小习武,拜过许多名师,整个琅琊郡找不到能与她平分秋色的人。 可就是这么一套诡妙的鞭法,现在竟然被眼前的青年克制的死死的连近身都困难。 燕燎挑眉:这软鞭本是软硬兼施的兵器,你却过于刚硬,缺了柔性,如何收放自如? 上辈子也不知道和司马殷过了多少招,燕燎对司马殷每一招每一式都极其熟悉。 司马殷闻言一愣,这人是谁?怎么和自家门卿吴濯说了一模一样的话?然而就是这么点分心,司马殷手中的软鞭已经被燕燎勾了过去。 司马殷英眉竖起,一脚把想要趁机逃跑的宵小踹倒,对着燕燎伸手讨要被缴械的兵器:是我输了,敢问阁下大名? 燕燎摇摇头:不可说。 确实不可说,他可是秘密跑来青州的,这要是说了就是自找麻烦。 司马殷又一脚把那宵小的头给踩安分了,使唤身后下人:绑起来,送官去! 林二适时凑近燕燎,解释道:这郡主刁蛮的很您身份微妙,还是不要跟她扯上关系为好。 千万别扯上关系啊!!吴亥公子就在她们家呢! 林二仿佛感受到血雨腥风都快扑到脸面上了。 燕燎想了想,把软鞭还给了司马殷,放心,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刚说完,燕燎几乎是被林二半拉着离开了这块是非之地。 第45章 莺飞草长 这人也是有意思,不说自己是谁, 却信誓旦旦说还会再见面? 怀春, 去跟着他, 打听下他是谁!司马殷握住被抛回来的软鞭, 吩咐下人追上燕燎。 可要追一个青鸟坊的人谈何容易?林二带着燕燎, 坊市间弯弯绕绕,几转来回,很快就隐匿了身形。 怀春站在街市里迷茫了会儿,无功而返:郡主, 奴婢把人跟丢了 丢了就丢了吧。 司马殷看那青年举止不凡, 身手又好,却被一个小贩拉着跑,不伦不类的很, 这才好奇对方到底是什么身份。 她其实觉得有些奇怪:最近琅琊郡怎么了, 怎么尽来些奇奇怪怪的人。 怀春见郡主也没生气,试着问:郡主回府吗? 司马殷想也没想一口否决:不回,等那什么二公子走了再回吧,感觉他烦人的很。 怀春捂嘴笑出声:郡主,那可是姑苏王的嫡二公子,长得又俊俏 司马殷走在街上, 漫不经心问:那我把你嫁给他? 怀春急了,跺脚嗔道:郡主您说什么呢?那位二公子他明明您倒是看看他看您的眼神啊! 司马殷:是啊,他那眼神,让我有点想抽死他, 所以我才出来溜达不是? 怀春: 街上人来熙攘,司马殷转着转着觉得无趣,正好听到有小贩喊:竹薰卖喽,卖竹薰咯。 她起了意,走过去拿起锦囊,问小贩:竹薰?还有这种熏香吗? 小贩一看这是琅琊郡主,连忙推上最贵的:当然有啊,郡主有所不知,竹薰是好东西,除病去污呢。您看这个,小巧又好看,挂在屋里或者带在身上,怎么着都好! 司马殷接过小贩递上来的月白色锦囊,在手里抛了抛,爽快地付钱买了下来。 怀春奇怪:郡主买这个做什么? 吴濯不是突然生病了吗?买来给他的。 怀春: 郡主也忒没眼光了,躲着身份尊贵的姑苏二公子不见,却想着一个普通门卿。 而突然生病的吴亥,此时正在荒郊野外。 他带着林七为首的几个青鸟坊人,穿过树林回到官道上,面上微微有些不快。 林三八嘀咕:这片林子都没开荒,能有什么东西让人在意的? 林二九也有些纳闷。可这情报是他亲自收集的,被人质疑,他不是很高兴:吴泓景三天内往这边跑两趟了,要是他找的东西不在这里,他一个贵胄子会往这种脏兮兮的野地方跑? 忽然有人问:万一找的不是东西,是人呢? 林三八和林二九同时白了他一眼。 林二九嘲道:这里面怎么住人?难不成住着野人吗?就是野人住着,那也要吃喝拉撒的吧,咱们转了一圈,没有见到半点活着人的痕迹啊! 这种野树林住不得人,也没有有价值的东西,要我说,可能是吴泓景发现咱们了,故意把咱们往偏里带的。 几个人还要争论不休,被林七抬起手制止了。 林七问吴亥:公子如何看? 吴亥为了搞清楚吴泓景的意图,称病出了王府,亲自跑了趟这么脏兮兮的野外,却一无所获,心中相当不悦。 只是不高兴归不高兴,他也直觉这里面大有问题。 吴亥说:吴泓景来了琅琊郡,是先去见的青州郡守,而后才去见的琅琊王。他若是真心实意想要迎娶琅琊郡主,不可能颠倒了顺序。恐怕,他真的在找什么。 林七回头吩咐几人:你们回去继续探。 吴亥眸光幽深:我和吴泓景在咸安见过,不方便露面,你们小心些,他心思重,别被抓住马脚了。 林七点头应下。 日暮西山,吴亥心绪不宁。 他是在想,吴泓景来了琅琊郡,燕燎也来了琅琊郡莫非,这琅琊郡里还有什么秘密,是他不知道的? 再说吴亥跟琅琊郡王称了病,接待吴泓景一事就被吴亥交给了一个叫方询的门卿,他则告假暂时住回了原来的宅子。 原来的宅子是吴亥租下来的,不大,三间屋,带一个小小的前院,坐落在一处还算热闹的坊市里。 吴亥回去后,发现门前站着个人在等自己。 竟然是大公鸡司马愉。 司马愉见吴亥回来,鼻孔朝上哼了句:听说你生病了?可小爷我看你挺精神的啊。 吴亥抬手把几袋药在司马愉眼前晃了晃:刚从医馆回来,大夫开了些药。 司马愉:好吧,其实小爷来找你,是有正事的! 吴亥不动声色。司马愉能有什么正事,肯定是为了鬼宅一事。 果不其然,吴亥听得司马愉僵巴巴地说: 那个啥,你务必让我父王打消了那破宅子的念想啊,要是办成了,小爷重重赏你! 说完还是觉得气势不够,大公鸡恼羞地学着父王的样子,皱起脸:说起来这也是你分内的事,父王赏识你、给你脸,你就得好好办事,知道不?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34) 吴亥假意为难:濯必当尽力。 司马愉心里又有些冒火。这人有什么好的啊,怎么父王就是器重他呢? 伸手把吴亥拿着的药包打翻,司马愉扯住吴亥干净的衣袖就走:走,你陪小爷玩去! 吴亥: 司马愉听说吴亥是犯了头疼。 头疼的人该怎么办?应当是静养才好吧。 于是,司马愉脑子里飞速思索了一圈哪些地方嘈杂吵闹。不仅要嘈杂吵闹让他更加头疼,还得让他不舒服不快活才行! 司马愉抬头,用余光瞥了眼吴亥,看着他出尘不染的好容颜,心里忽然想出来极妙的主意有了,带他去个好地方! 到了,小爷就想来这玩。要是让父王知道了,我可得挨板子,所以你必须陪我一块儿进去玩! 吴亥抬头,眼前的阁楼,彩灯后面高悬着莺飞草长四个大字。 他在心里冷冷地笑了一声,这个司马愉,真的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华灯初上,其他巷里的人是越来越少,唯独彩云巷是刚要热闹起来。 不为别的,只因彩云巷它是一条引无数男人沉沦的风月地,说的直接点,那就叫花街。 吴亥面上还是一派温和,手指着另一家青楼,提议道:不如我们去那家如何? 司马愉顺着吴亥手指方向看去: 白云边?这名字不了吧,莺飞草长不好吗? 吴亥笑了笑:如上云端,濯认为白云边更适合您。 司马愉脸上一红,实在没想到吴亥竟然还这么冷静。可吴亥让他去白云边他就去,那岂不是很没面子?他偏就要去莺飞草长。 莺飞草长外面有几个招揽客人的花娘,在吴亥刚走近的时候,她们连手绢都快忘了挥舞,直勾勾盯着吴亥看。 这种公子竟然会来花街逛青楼?他别是走错路了吧!! 可是紧接着吴亥就开始和司马愉商量着要去一旁白云边。 这哪行!花娘们对视几眼,默契地一同窜上来,将吴亥两人团团围住。 别呀公子,来我们这儿嘛!我们这儿可是老招牌了。 就是就是,那个什么边的呀才开了两年呢,公子还是来我们这儿吧! 快来快来! 吴亥面上微笑完美,心里十分想要把司马愉扔进青楼一走了之。 可他现在还不能这么做。 于是吴亥好脾气地推开几位花枝招摆拼命炫耀身段的花娘,对司马愉说:濯认为 吴亥: 他不用再说什么了。这没出息的司马愉两条血珠正顺着鼻孔缓缓而下。 吴亥无奈,以门卿的身份,跟着刚到了年龄的主子,进了莺飞草长。 此刻,莺飞草长的一间雅室里,林二心情无比复杂,瞪大了双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燕燎。 燕燎正坐在小榻上喝酒。 趁着雅室还没有姑娘进来,林二努力平复心情,咽了口口水,问:世子您来琅琊郡,说要找一个人,真的就是这家青楼的花魁!!? 天呐,这世道,连燕世子都堕落了吗! 燕燎背对着林二,俊朗的脸面上浮起一丝薄红。他怒道:我是有正事的! 林二抽抽嘴角,一脸看淡:青鸟坊开的白云边就在旁边,难道那儿满足不了您吗? 燕燎连耳尖都要染上绯色了,他咬牙道:闭嘴,安静等人来! 林二以手遮面:救命啊,这真是我认识的燕世子吗!他竟然舍得花重金来看什么花魁! 没一会儿,雅室外传来扣扣两声敲门。 伴着一道酥可入骨的琦翱进来了,貌美的花魁低着头,含羞带怯地迈着碎步走进雅室。 她可是听说了,今儿来了个极其华贵英俊的贵客,点了名要见自己呢。 燕燎如释重负,赶紧抬头,谁知,这一抬头,见到的竟然是个国色天香的女子! 燕燎怒了,三步走到林二身边,拽起他的领口:我要你找的是齐熬! 花魁琦翱姑娘歪了歪头: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 第46章 酒色重逢 林二被揪地快要喘不过气来,可他也不敢把燕燎从身上扒拉下来啊, 只能一张脸涨的通红, 拼命摇头。 燕燎深呼吸一口气, 也是, 我就说怎么会这么顺利。 燕燎敢信齐熬可能在青楼, 完全是因为上辈子齐熬也干出来过这事儿 虽然有些恼羞成怒,但总之,燕燎找错人了。 松开林二,燕燎对琦翱姑娘说:姑娘请自便吧, 今晚你可以留在这歇着, 我还有些事,就先走了。 琦翱:?? 她没听错吧?这个男人看到自己,竟然先是愤怒, 接着是失望, 然后拔腿就要走? 琦翱在莺飞草长,或者说在琅琊郡,那都是花街的一枝独秀,从未有人用这种失望的眼神看过她。 更何况还是这种英朗轩昂的贵公子琦翱的自尊心突然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燕燎招呼林二道:走了。 他其实一刻也不想多待下去。 这里面胭脂气太重,燕燎觉得自己满身都是甜腻的气味。 林二嘿嘿给花魁姑娘赔了个笑,紧跟着燕燎往雅室外走。燕燎听了声, 又回头狠狠瞪了林二一眼,步子加快了几分。 林二被燕燎这么一瞪,觉着自己实在太委屈啦。 是燕世子告诉他要找的人就在琅琊郡,又说名叫齐熬, 可能不太方便找着,他才会想歪想到了青楼的这位琦翱嘛。 毕竟燕世子这话说的,太引人误会了,和花街这位太符合了。 再说燕燎想往外走,可这阁楼里除了间间莺歌燕舞的雅室,廊间厅间都是玩乐笑闹的男女。 阁楼不算小,燕燎他又是半恼半怒、气冲冲离开雅室的,一时间竟然在人群中失去了方向。 他找不到门了。 随便拦住一个姑娘,燕燎问:姑娘,走哪出去? 公子,您若是急着离开,让琦翱带你出去就是了。 琦翱姑娘方才让几个花娘用尽一切办法拦住林二,自己连追带跑的跟上了燕燎的步伐,好不容易才抓住了燕燎。 燕燎也没在意,点头道:有劳。 琦翱对着燕燎盈盈一笑,酥声说:公子跟琦翱往这边来。 莺飞草长一楼大厅边上有几间不一样的屋子,是用来接待一些身份特殊的大人物。 之所以设在一楼,是为了以防事变,方便大人物离开。 琦翱怎么会放任这样的公子离开呢,她不能接受是自己没被看上,她要重新尝试。 到底是青楼的花魁,琦翱一眼就看出来燕燎是个没有过风月经历的干净人,她觉得只要方法用得对了,一定能把人留住。 穿过叠叠男女,燕燎眉头逐渐拧起,姑娘,你认识路的吧? 怎么连个门影都还没看到,人却变得少了起来。 琦翱加快脚步,小声说着:公子点名见琦翱,却又这么快走,这让琦翱脸往哪儿放?琦翱只是想带公子悄悄从后门出去。 燕燎听她说的泫然欲泣,稍稍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这的确是误会一场,还惹得人家姑娘伤心了。他也不好计较什么大门小门,反正能出去就行,于是沉默跟上。 穿过一间间雕花木门,燕燎随眼瞟了一间开着门的,扫到了一片白色衣角。 白衣青年推开女人们送至他唇边的酒杯,微笑着说:恕我不胜酒力。 女人欢笑劝着:你可千万别这样,你不好好喝酒,小公子要惩罚奴家几个的。 衣裳花花绿绿的小胖墩靠在一片柔软里,鼻头一片通红,态度那叫一个跋扈: 喝!今儿个小爷高兴,请你的!你要是敢不喝,等回了府可别怪小爷不客气! 吴亥心中冷笑,他当然不会喝下这些酒。 至于司马愉,他脑子里已经有了不下三种方法,在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的情况下让他吃个大亏。 正要再开脱,有一个人伸手接过了盛着清酒的小银杯。 我替他喝。 熟悉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头顶,吴亥心中一震,侧首抬头。 闯进来的黑衣青年侧脸线条刀削锋利,只见他微一昂头,喉结滚动,抬手间将银杯里的清酒一饮而尽。 而后他弯腰把银酒杯往司马愉面前的小桌上一放,铿地一声,银杯杯底直接陷进了木桌一寸。 司马愉瞪大眼,望着骨节分明的漂亮手指干出来如此凶残一幕。 眨了眨眼睛,司马愉回过神,懵然抬起头:你? 他实在是一肚子疑惑。 燕燎一双眼眸里隐隐含着怒意,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审视小胖墩:你算个什么东西?说说想怎么个不客气法? 来人说的话威压过重,身上气势又很强盛,双眸锐利逼人,把才十几岁的司马愉吓的一个激灵,咕噜一下从温香软玉身上爬起来,半分惶恐地盯着来人看。 燕燎面上似笑非笑,用拇指将唇角残留的酒水抹去,顺势往后一指,问怂成小鸡崽样的少年:是你带他来的这种地方? 司马愉立刻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不不,我冤枉的,其实是他带我来的这儿! 燕燎听完一巴掌就拍他头上了:说谎,看来你姐姐最近没怎么揍你啊。 司马愉都快哭了。 这是谁啊,不会是姐姐的哪个武功师父吧?可看着岁数也不像啊! 司马愉郁闷:不管他是谁,冲我发火干什么? 慌乱中,司马愉脑子忽然一转。 这个人既然认识自己的姐姐,说明是知道自己身份的呀,那还不好办了! 司马愉是怕鬼,但他不怕人,挺起胸壮着胆子喊道:大胆!小爷我可是司马愉,琅琊郡王是家父,你居然敢这么没大没小地同小爷说话,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燕燎唇线往上一勾,又一掌拍下去。 这一掌他使了点力,把司马愉拍的肩上一麻,一屁股窝在软塌里乱动不得了。 冷笑一声,燕燎睨他:别说你,就是你爹来了,我照样这么说话! 燕燎也是奇怪,这个司马愉,两辈子都是这样子,真是难以想象他和司马殷是姐弟。 看把少年欺负的眼泪鼻涕都快出来了,燕燎这才转头看向身后一言不发的人。 挑着眼角,燕燎寒声问:挺厉害啊,来喝花酒呢? 吴亥凤目里漆黑一片,清晰印着燕燎神采飞扬的脸孔,情绪深不见底。 被燕燎责问,他也只是淡淡回了一句:不厉害,至少请不动花魁琦翱姑娘。 燕燎:!! 而门外,玉手扶着门框被点到名的琦翱一脸苍白。 琦翱发现自己输了。她竟然输给了一个男人。 难怪这黑衣公子见到自己连半分惊艳的反应都没有,甚至还会一脸失望。任谁见过这位白衣公子,都不会再对其他人表露出惊艳的情绪了吧 琦翱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一伤心,面色更苍白了,我见犹怜至极,瘪起樱桃小嘴:太过分了!说完水袖一甩,漂亮地转了个身,含恨跺着脚小步跑了。 燕燎:?? 什么玩意儿?她说谁过分呢!什么过分?哪里过分了? 吴亥这回冷笑出声来:您不追上去吗? 燕燎斥责他:闭嘴,准你多话了吗! 为什么要追,明明什么也没干呀。 吴亥那幽深的眼底浮上霜色,走过去领着哗哗掉眼泪的司马愉。公子,回府吧,改日再来玩。 燕燎一听,被琦翱勾起的奇怪想法又被气愤所代替了:吴亥刚刚说什么?改日再来玩? 可真有他的!还改日?难不成还是个常客? 这还得了,燕燎当场就拔刀了。 刀背架在吴亥脖子边上,燕燎可谓咬牙切齿:好啊,你现在可真是不错,都会来这种地方玩了? 两年不见,这变化,也太大了。 燕燎是反着握刀的,他这刀背冲着吴亥,雪亮刀锋则就刚好悬在了司马愉头顶。 司马愉心里太苦了,一时忍不住,啊地嚎了出来:吴濯!你要死吧!这他娘的是谁啊,快把他给小爷赶走! 闭嘴!燕燎听了眉心一跳:我看你才要死。 这心里的一团火,不受控地蹭蹭蹭直往上冒。 吴亥离开漠北两年多,燕燎军务那么繁忙,还曾试图让人去姑苏试着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吴亥。 可他倒好,不仅没回姑苏,反而跑来了青州琅琊郡,还和琅琊王府不清不楚。 更重要的是,现在竟然还被一个小屁孩这么呼来喝去。 他难不成被别人呼来喝去了两年吗?他有病吗! 燕世子那一颗护短惯了的心,正被司马愉用力的鞭挞着。 抿了抿唇,燕燎对眼前冷静又冷漠的吴亥说:跟我走。 吴亥听了,面上立时掀起一抹微笑,平和的问:为什么? 这一句话把燕燎熊熊燃烧的怒火当头浇熄了一半。 是啊,为什么。 他和吴亥,两年前就已经分道扬镳了。 燕燎冷静了下来。 他这才好好看到了吴亥。 吴亥看上去已经完成长开了。 他的个头已经和自己一般高,芝兰玉树的风华。便是在这种风尘之地,他往那一站,那一块的地方似乎都清雅起来。 吴亥长大了,且长得很好。 不单单是他的外貌和气质很好,还是一种健康的好。 燕燎目光微闪,他还深刻地记得,上辈子在皇宫里拉弓射杀自己的吴亥,那么病恹恹的模样,清瘦且羸弱,射出一支箭都像快要了他半条命哪像现在,风度翩翩,温润如玉,皎洁的就像天上的弯月。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35) 燕燎心里忽然就有些堵得慌,闷闷的,不是很舒服。 见燕燎不说话了,吴亥拨开还举在自己颈边上的刀,拉着都快吓尿了的司马愉,和燕燎擦肩而过。 擦肩而过的时候,吴亥闻到了燕燎身上不仅有淡淡的酒气,还有女人身上的胭脂气。 吴亥的目光瞬间沉的更深了。 作者有话要说:颜料怒:我欺负归我欺负,我让别人欺负了吗?(拔刀) 我:傻儿子你醒醒啊!!除了你谁欺负的了他啊!! 无害不说话,躲起来兀自酸的一比。 平安夜!圣诞节!提前祝快活~玩呀快活呀!开心~ 脑补了一个小剧场hhhhh 颜料盯着一个包装的十分可爱的苹果:这叫苹安果?不就是苹果吗?算了,给无害送去个吧。 接到苹安果,无害嫌弃脸,将其放在桌上:不想吃苹果。 颜料(怒气值+20),忍住:那你想吃什么? 无害(无辜脸):想吃樱桃 颜料:现在哪来的樱桃?? 无害(盯、紧盯、一动不动盯) 颜料:你看我干嘛。 无害轻轻揽住颜料,率先一步解下了他后腰横悬的火燕刀,眼神幽暗,哑声道:想吃樱桃,想边吃边种草莓。 颜料:这孩子傻了吧。 拉灯 第47章 松了口气 等出了这腻死人的莺飞草长,门外林二转着圈地找被他跟丢的燕燎。 燕燎出来后, 沉着脸按住林二的肩头:吴亥在这? 林二心里咯噔蹦了一下:不是吧?这怎么知道的? 燕燎一指前方。 林二顺着看过去, 看到一排花灯红红绿绿, 月光印着青墙, 那跟在摸着鼻子的司马愉身后的, 可不就是吴亥! 林二真是快疯掉了,这一个个的,怎么了,居然都到青楼来? 燕世子找人就算了, 吴公子是吃错药了吗? 他也只能打哈哈:这属下不负责吴亥公子的生意, 那是林七的事儿。 燕燎笑了:居然在这碰到他了。 这一声轻笑,居然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林二惊讶,一转头, 见燕燎面色不明地看着没入黑暗中的吴亥。林二有些茫然, 燕世子其实一直是担心吴亥公子的吗? 燕燎忽然又拧眉:他为什么要给琅琊郡王做事?一个闲散王爷能让他做什么事?难不成每天种花喝茶养老吗?他要是想过个安静日子,去哪儿不能去? 林二:这咱也不知道啊。 算了,随他吧。燕燎往回走。 走了两步,又有些不高兴:不行,你给我看着他,要是再有人欺负他, 比如那个司马愉,你就找个机会把吴亥打晕了,绑了送回漠北去。 林二抹了把脸:您就别担心他了。 他虽然不接吴亥的生意,但大家都在青州, 青鸟坊情报密集如蛛网,吴亥和哪些人哪些势力有牵扯,林二还是能知道一二的。 这样的人怎么会想着种花喝茶? 燕燎眸子里融着暖色的灯火,亮的像漫天的星子,可他不去看那些灯火,而是仰头注视着寒月,淡淡说:吴亥他好像 半天没了声,林二忍不住问:好像什么? 没什么。燕燎变扭地转开脸,剩下的话却被补在了心里:他好像,特别不想看到我。 燕燎微哂。也是,毕竟吴亥从漠北走的时候,唯一带走的就是老师的灵牌,大概只有那才是他对漠北所有的美好回忆。其余的 算了,大不了等将来拿下咸安,我再回来接他吧。 燕燎摇摇头,不欲继续瞎想。 来日方长,既然知道这小子现在挺好,那他也就不至于惦记着了。 林二眨巴眨巴眼睛:您要回来接吴亥公子? 现在不行,军中太忙,还有十万大军等着我呢,等将来吧。 林二脚步顿住: 您为什么会想着将来接他呢? 远离花街后,那股子萦绕在鼻尖的甜腻味终于被晚风吹散。燕燎舒了口气,嘲道:为什么这么多人都喜欢来这种地方? 林二挠头:男人嘛,难免的。 真男人才不会来这种地方。 林二:您这话说的,假男人想来也没用啊。 燕燎眸色闪动。他是没想到连吴亥也会喜欢逛花街,不过,想到王信白也好这一口 难不成他们文人都有这毛病? 这难免有些头疼,王信白到底有王丞相管束着,吴亥一人在外,那还不是无法无天了? 不过吴亥确实也大了要不,给他找一个合适的姑娘? 这念头才起,立刻又被燕燎自我驳回了。 他太忙了,哪来心思操心这种谈婚论嫁的事? 但是哪能老逛花街?! 燕燎打小被父王教育,真男人一生只爱一个人,除了心头所爱,不可以出去沾花惹草。 就算燕燎对吴亥不怎么好,可吴亥打小是跟着燕燎一块长大的,自从燕燎良心彻底发现,他就默默将吴亥认成了弟弟。 那么,自己的弟弟怎么可以风流成性?这就不行! 燕燎尚未察觉,他现在正满脑子操心着吴亥的事,连找齐熬的事都被暂时搁浅在了一边。 两年来,燕燎待在冀州军营,每日做的就是收服冀州,整日打交道的是操练的兵、捣乱的山匪、不听话的地方官军务繁琐,想的是家国百姓。 在琅琊郡撞到吴亥后,忽然就勾起了燕燎关于家的柔情。 吴亥收到青州郡守府衙递来的纸条。 那纸条上写有吴泓景在查的大概是什么。 吴泓景是在找两个人,找那荒宅的主人。 吴亥很重视这座荒宅,自然也很了解和荒宅有关的人事,比如,他知道两年前丢下家宅离开的两个人,一个叫齐熬,一个叫谢司涉。 这两人都是青州琅琊人,无父无母,打小相依为命,宅子也是他们从一个神秘人手里继承来的。 这样的两个人,两年前却突然弃宅失踪,无人问津。 心中异样,吴亥立刻吩咐下人告知府衙里的暗线,悄悄调查户宅簿记,务必搞清楚齐熬和谢司涉的一切情况。 吴亥在琅琊郡埋下了很多线,琅琊王府的、郡守府衙的 他生性谨慎,有价值的人都会去用,但又谁都不全信,当然不会仅仅只用一个青鸟坊。 孤灯冷夜,一盏燃灯未熄,吴亥坐在窗前,窗外树影随风晃荡,犹如鬼魅。 但这不是鬼魅,只是有人来了。 推开窗棂,身穿蓝裙的姑娘就坐在窗沿,灯光印着她精美的妆容,她冲着吴亥甜美一笑。 良栖,我回来啦。 吴亥淡淡道:姑苏交由你,你却不提前告诉我吴泓景会来琅琊郡。 林水焉笑容微敛,两道细眉蹙着愁绪: 姑苏那边出了变故,我不能再用信鸽传信,吴泓景一事,是派人传回琅琊郡的。我派了三个人,最终,却只有一人回来了。 其余两人,都没了。 除了树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窗内窗外一片静默。 林水焉强颜欢笑:还是良栖聪明,让我将姑苏的生意分成三波,到底是保住了一支。 吴亥:这就是你说的生意稳妥? 林水焉点头:至少最后一支,确保是稳妥了。 林水焉的语调微微向上勾,显得很轻快,吴亥却清楚,这其实是个不小的损失。 难怪她又把心思转向了燕燎。 她是怕了。 吴亥冷漠道:和你的交易,我绝对会做到。 我当然信你。林水焉叹了口气,微笑说:当年我找到你,听了你的主意建起青鸟坊,就是信你。这么多年,我一直都相信你可以履行我们之间的约定。 只是 只是? 只是,太凶险了。 灯烛的照耀下,林水焉眼中竟然浮现出一股绝望,但这绝望一闪而过,险些让吴亥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林水焉继续说道: 姑苏和徐州已经沆瀣一气,徐州民乱半年多,只要姑苏王想,他随时可以学当年的凤留,镇压暴民,取徐州郡守而代之。 吴亥点头:不错,大安要以十万兵力镇压燕燎,姑苏王想要造反,安燕交战时,就是他最好的时机。 所以吴亥才说,快要变天了。 吴亥问林水焉:你在不放心什么? 林水焉浑身一抖,却什么也没说。 她自以为轻松,背部肩膀却很僵硬。 吴亥轻寒目色往下一沉:你亲自赶回来,不是因为生意稳妥,而是因为吴泓景来了琅琊郡? 林水焉转过了头。这样的回避,让吴亥确认了猜想。 吴亥冷声警告:你最好不要乱来。 良栖啊 吴亥:? 啦啦啦突然间,林水焉坐在窗沿哼起歌来。 她水裙下的两条腿一荡一荡,月色溶溶,打在绣花鞋上,照出绣花鞋底一片暗淡血色。 别唱了。吴亥看不到窗外,只听得林水焉歌声空灵幽婉,若是白日里另说,这大晚上的,他可不想明日起来被人说这宅子也闹起鬼了。 歌声戛然而止,林水焉轻声问:良栖,我问你,你心底的欲望是什么? 吴亥眼皮跳了一下:你累了,回去休息吧。 良栖知道我心底的欲望是什么,所以才能用最直接的方法,一直砥砺着我前进。 不单单是我,你窥察人心,你洞察每个人心底深处的愿望,你威胁、利诱、交易、索取,最终达成你愿。 你知人善用,洞若观火,凡事都做的像在下一盘稳操胜券的棋,归根究底,是因为,你没有欲望。 对吧? 你和凤留不一样,凤留是真的为了天下苍生,而你,只是将一切当成你棋盘里的棋子,玩弄于鼓掌 若真说你的欲望是什么,大概就是掌控? 林水焉竟然突然分析起自己来? 吴亥勾起温和微笑,看着林水焉的后背,目光冰冷阴戾。 林水焉如若未觉,兀自荡着腿,手指拨动玩起胸前的长发。她把头发放在指尖缠绕,绕成一个卷,卷在一起,就像理不开的结。 小时候,我娘总说我倔,哪怕到了最后,她对我说的都是让我别再那么倔强,说什么人要试着放下,才能活的更久。 我娘想让我啊一辈子留在漠北,等到了年纪,擦亮眼睛,嫁一个老实人,哪怕日子清苦些,只要和睦就好。 林水焉显然不正常。 她并非爱跟人倾诉说的性格,继初次相遇后也再没提过她娘。 吴亥迅速思索着,莫非在姑苏,林水焉遇到了什么引得她心绪大乱的事? 但他还是附和着说:你有一个好娘。 林水焉浅笑:那当然,我娘是世上最美、最好的女人。 吴亥: 他没有一个好娘,他无法表任何态。 林水焉又轻轻哼起歌,这会儿哼的很轻,也很短促,没一会儿就不再哼了,回过头来交待:你要是有什么事就找林七,过些日子,我可能要去其他地方做些生意。 吴亥面无表情:各州郡都有青鸟坊的影子,你还需要去哪? 作者有话要说:颜料,你可长点心吧! 圣诞快乐么么啾~或者,Don't merry christmas,marry me~ 第48章 难言之欲 林水焉立刻答:总有我不放心的地方,也许我会亲自去一一察视。 吴亥:不必。 林水焉转过头, 嗔了一句:又不是你的青鸟坊, 你当然无所谓。说完不再和吴亥继续闲聊, 告别道:我要回去啦。 回吧。 跳下窗沿, 林水焉并没有立刻离开。 她站在窗下, 吴亥半抬着手,正准备关窗。四目相对,林水焉甜美一笑,轻声说:良栖, 保重。 林水焉的轻功很好, 踩着地轻巧翻离院子,隐在夜幕树影里。 那窗棂底下,刚刚林水焉坐过的地方, 留下了一袋糕点。 吴亥拿起打开, 是莲藕桂花糖糕。 糖糕包在纸袋里,切成块,小小的,冰凉。因为奔波,有几块糖糕稍稍碎开了些,但并不损它浓郁的清香。 吴缺手中捧着纸袋, 眉心没由来的一跳,寒霜夹雪似的眸光猛地深幽起来。 林水焉不正常。 吴亥很快就想明白了。刚刚林水焉胡乱分析自己的那一通话,是为了激怒自己。 她是想让自己的情绪起了波动,好忽略她的异常。 她本来做得很好。 可惜, 她最后说了一句保重。 林水焉是个精明女子,无论遇到什么事,她好似永远都是开开心心的,精致妆容下永远是美丽的笑容。 她是一流的生意人,酒楼、青楼、客栈、布匹、胭脂什么生意她都做,混迹于三教九流,将青鸟坊隐在光天市井下。 吴亥敢说,这世上再找不到比她更优秀的情报商贩。 抛开这些不说,林水焉对吴亥随着相处时间加深,也是越来越好。 吴亥从不过节,林水焉却会在节气的时候,派人送来合时宜的礼物,或者是吃的,或者是穿的 吴亥说了不喜欢吃甜食,她还是会买来糖糕松子类的小食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36) 一开始,吴亥以为林水焉是喜欢上他了。 可是,林水焉看向他时,眉眼中绝无半点爱慕之意。 那她究竟为什么在利益基础上,越来越关心自己呢? 月色下,糖糕晶莹剔透,软糯可口。 吴亥却一点胃口也没有,今日和林水焉一见,让他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熄灯躺下后,吴亥还在想,林水焉在姑苏是遇到了什么,才让她如此害怕? 难道是因为分散成三波的力量折损的只剩下一支,这打击太大了? 不应当。 林水焉虽然外表看上去十分甜美,内心其实是相当强悍的。要不然她也做不成今日的青鸟坊。 把这事记在心上,吴亥闭上了眼。 一闭上眼,却又想到了林水焉胡乱分析的那一通话。想到林水焉问他,你的欲望又是什么? 诚然,世人皆有欲望。 有人要的是权,有人要的是财,有人要的是色,有人要的是名 红尘色相三千,无时无刻不在骚扰人心,将人变成了千万种混沌模样。 也正因为人之欲望,人心才容易受到波动,容易被蛊惑,一个个人才会有了软肋。 所以吴亥才可以顺应他们的欲望,击破他们的软肋,用看不到的线将他们控制起来,利用他们达成所用。 那吴亥的欲望是什么呢? 是旁人猜测的权、钱、名吗?不,这都是一面伪像。 那是伪像下的玩弄人心吗?不,玩弄人心对于吴亥而言太简单了,谈不上是欲望。 吴亥瞌上眸子。陷入黑暗后,他的脑海里全是一个人的轮廓。 那轮廓很鲜明,不需要刻意细想,在黑暗里耀耀生辉。 是他恨的人。 却也是沉沉入梦后,在梦里被他用力压在身下拥抱过的人。 吴亥忽然难眠了。 夜深人静四下无人,吴亥本该安然入睡,可今晚他却无法冷静睡下。 起先他确实是在思索林水焉的反常,可很快的,满脑子画面都换成了那个人的模样。 那个人扬眉噙笑,英俊潇逸,进来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吴亥开始不自觉地描摹那人微微滚动的喉结,上挑的眼角,还有润过酒水的唇 可是那人身上染上了不属于他的脂粉味。 这夜,吴亥睡的很不安稳。 他在梦中又见到了从金乌上跳下来的人。 吴亥抛开长弓,拉过人将其按在身下。 这一举动他已经做得异常熟练,可是这次又不同了。这次,荒原里出现了一汪清泉。 清泉冷冽,吴亥将人推进水中,用冰冷的清水一遍又一遍、亲手替他把那些肮脏的气味洗涤干净。 等洗干净了,吴亥自己也跳下冷泉。 可是冷泉的水太冷了,既冷又重。 只有那人身上是暖的,滚烫温暖,清爽热烈。 吴亥被怀中温度撩拨地心猿意马。他把人抵在泉中石壁上,在水中慢慢拥抱他。 水声拍打四起,墨色长发浮在水面飘散开来 吴亥的双眼紧紧盯着他的每一个表情,看着他上挑的眼角泛起微红,看着他凌厉锐气的眸子被水汽侵湿,变得水光招人。 吴亥捞起一缕头发抓在指尖轻嗅,他撕开了自己温和的表象,恶狠狠地质问他: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去碰那些女人? 这个梦比以往更加澎湃,被拥抱的人清昂声线忽然又变得清晰了,化在唇齿间,碎不成声。 吴亥在人前有多么玉树温良,在这梦里就有多么阴霾冷冽。 万丈深渊下,是黑暗无边,是冰冻三尺。 在这里被吴亥封锁深藏了一头野兽,一头可以轻易点燃吴亥浑身血液、逼得他燥热不安的野兽。 吴亥以为,这头野兽大概叫做情欲。 吴亥又不傻,他若是只梦过一次也就罢了。 可两年里,他一次复一次,在梦里变本加厉地对恨着的男人做出不可说的事情。 他逃开了那个男人,却依然被他牢牢掌控着。因为记恨,因为嫉妒,后来还多了一份难以言说的情欲。 而现在,吴亥又因为那人身上染上了其他人的味道,暴怒到浑身血热,更加发狠过分地侵犯着他 问我的欲望是什么? 燕世子,燕燎,我的欲望,就是你。 我的欲望因你而起。恨的是你,想要的,也是你。 可说到底,这些都是无能的梦。 吴亥猛地睁开了眼。 吴亥有一双美丽的眼睛。 他的眸光清冷幽深,深邃不见底,随着他心意也可以展现出清澈和无辜,可现下此时,这双眼睛里只有浓郁的渴求 他想要那个男人。 吴亥想要燕燎。 就像魔怔了般,吴亥第一次清晰地得出一个结论,他或许是真的想要燕燎。 怎么会这样? 跟我走。 吴亥耳边好像又回荡出燕燎那一声短促的带着气音的要求。 燕燎这要求毫不合理,蛮横又不讲道理,甚至还动上了刀。 可就是这么一句三个字的话,让吴亥忍住不地想再好好听一遍。 吴亥想让燕燎,好好看着他,说出这么一句话。 琅琊王府,司马愉一见到吴亥,整个人都不好了。 昨天那个人是谁啊? 吴亥:以前的主子。 切,司马愉不屑:你以前的主子是什么来头?那么猖狂?竟然敢说便是我父王在,他也不怕。 吴亥笑而不语。 司马愉生气。 他当然是生被燕燎欺压的气,且这气闷没法找燕燎发,自然就全发在了吴亥身上。 司马愉说:下人都是狗,我看你前主子也就是看到以前养的狗了,想念你摇尾巴的样子才这么着的。 说着又切了一声:不对,他看你的样子也不咋滴,不像是看重你的样子,倒是生气的样子多些。你肯定不招他喜欢吧? 司马愉完全没注意到吴亥的双眸完全暗了下去,还在喋喋不休地数落着吴亥解气。 吴亥心说他再说两句,这个人就不用留着了。 恰逢司马殷用过早膳,穿过后院路过花园,看到自家弟弟正拽着吴亥,手脚并用、眉飞色舞。司马殷不快地板了脸。 走过去一鞭子抽上司马愉的屁股,把司马愉抽的嗷一声鬼叫,司马殷训道:父王让你跟着濯先生学东西,可没叫你没大没小。你今年也不小了,怎么说出口的话还是这么恶臭?给我面壁思过去。 司马愉跳起来:我怎么了?我骂一个下人也不行?我好歹是主子,将来要继承琅琊王府的! 司马殷抬手就又是一鞭子:就你还想当郡王?你能做什么事?和吕和顺那狗官一样,欺男霸女吗? 司马愉被抽得嗷嗷闪躲,连忙求饶:姐!别打了别打了,我知错了,你放心我肯定不会的,肯定不会的! 司马殷这才收起软鞭。她把司马愉扯到吴亥身前,强硬吩咐:给濯先生道歉。 司马愉委屈到两颊肉都在轻颤,不情不愿道了歉。 吴亥从怀中掏出伤药递给司马愉:小公子用这个吧,涂上去很快就能好。 司马殷:你有心了。 司马愉掉眼泪:就是因为你总这么野蛮的教训我,现在是个人身上都带着伤药了。 司马殷拧他耳朵:好哇,你敢说我野蛮? 不敢了不敢了!司马愉嗷嗷直叫唤:求求你出去祸害别人吧,你赶紧嫁人吧! 他边叫边挣脱开了魔掌,抢下吴亥手里的药后飞快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司马殷轻笑出声: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懂点事。说着转头看吴亥,见吴亥精神似乎不是很好,司马殷问:你病要是还没好,就再跟父王告几天假吧。 吴亥摇头:多谢郡主关心。最近事有些多,咸安频频传来皇信,郡王心神不宁,需要我在身侧分忧。 司马殷皱眉:最近咸安好像总是来信? 作者有话要说:姓名:司马愉 性别:男 年龄:十四 技能:雷区跳舞,踩点满分 姓名:司马殷 性别:女 年龄:十九 技能:小皮鞭,biubiu 第49章 少女心事 确实。吴亥点头:朝廷希望郡王为征燕出上一份力。 琅琊郡王形同虚设,能出个什么力?司马殷嗤笑着摆手, 完全不在意说出这种大实话。 花园里秋意正浓, 枯黄的落叶堆在地面。司马殷扫到吴亥衣摆下方纹着的银竹, 心念一动, 脚尖挪动, 专挑那种嘎吱作响的脆叶踩着玩。 司马殷的裙摆就像是风中飞舞的蝴蝶,在枯叶里旋转着翅膀,可吴亥偏偏对这只蝴蝶毫无所动。 司马殷心中微郁,也不玩了, 就想再跟吴亥说几句话。 她说:要我看, 那个漠北燕燎,一没为非作歹,二没祸害百姓, 他还解决了冀州的灾情、平了暴乱, 朝廷不给功赏就算了,一句话不问,直接就让何威打过去了,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吴亥:这事怎么能按功行赏?燕燎自立为王,已经于礼不合,是谋逆大罪。 司马殷笑了:还不是被那些狗官气的?要我说, 那个燕燎倒也是个英雄,比一群吃干饭的狗官做的好多了,若是有机会,本郡主都想见见他。 吴亥也轻笑, 一如既往扮演一个知礼合宜的门卿,缓缓说着:郡主久在江湖,侠气深重,可朝廷毕竟是朝廷,朝廷的礼制法制容不得任何人有半点不尊不敬。 吴亥现在心中所想的,却是不愿司马殷再与燕燎遇上。 司马殷常在江湖中走动,不同于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所见所闻要比寻常女子更加宽远,甚至还有些离经叛道。 而她的这种离经叛道,一定是讨燕燎喜欢的。 司马殷就知道吴亥会说出这样的话,不快地皱起了眉头: 本郡主出入江湖,见到的百姓并不像书中所说的安居乐业,见到的市井也不像画里所画那么繁华富饶。 偏偏咸安里那个小皇帝,登基这么久了,也没见他下过一两道有用的圣诏,反而是源源不断征税充做军饷,为的是讨伐冀州漠北? 要我说,小皇帝不是为了百姓,而是为了你说的尊敬,是为了虚名啊。 这么下去,迟早咱们青州的百姓也会像冀州一样,暴乱不安。 不过推开喜好不说,司马殷不满大安,是吴亥所乐于见到的。 吴亥低头掏出一封信呈上:郡主看的明白。既然如此,此信先请郡主过目。 司马殷面露疑惑,接过信展开看。 这一看,让司马殷整个人都不太好了,越往下看,司马殷脸色越黑,等看完了,气的她都想把信扔到地上踩几脚。 这是什么意思?一边要我父王配合青州郡守,一边要让我弟弟去咸安受任将军职? 吴亥:遵循礼制来说,郡王子爵降为将军,是没有任何不妥的。 司马殷横眉冷笑:可琅琊王府是当年皇祖仁慈,亲口承诺长子代代可继承郡王爵。 吴亥淡淡说:郡主也说了,那是安文帝仁慈。 司马殷心里一跳:你想说什么? 吴亥面上温和,开口说的话却很锋利: 安文帝时侧封了琅琊郡王,赐封地于青州琅琊郡,且明令往后琅琊郡王都不得参与政事,当今皇上却来信让郡王配合青州郡守。 安文帝时曾许诺让琅琊郡王一位永世袭传,当今皇上却让小公子去帝都受封辅将军职。 且,当今圣上是在漠北造反、朝中用十万军去镇压燕王后,才频频发来的这些书信。 司马殷脸色异常难看: 郡主,自古以来,皇帝最顾虑的敌人,不是边远的外族,而是他们亲自册封的诸侯。尤其是同姓诸侯。 司马殷猛地把信塞回给了吴亥:同姓诸侯,蜀地还有陇川王! 吴亥淡漠,慢慢道来: 蜀地离帝都近,陇川王与先帝一母同胞,感情甚好,贵为亲王,如今更是留在朝中得圣上重用; 姑苏地域富饶,向帝都进贡的物产向来是其他诸侯的两倍;而南疆边远,气候湿毒;至于漠北乱及冀州,朝中正欲镇压。 除此外,剩下的就只有 剩下的当然就只有无权无势闲散的琅琊郡王。 不用说破这层灯笼纸,司马殷心中已经十分明白了。她心跳的很快:这要让我父王知道,他得着急死。 本来就是个烧饼脸了,再要是着急瞎想,还不得成面疙瘩? 吴亥问:郡主想我瞒下去? 司马殷犯愁:那当然也不能瞒啊 吴亥把信收起来,挑明了利弊分析给司马殷: 这可以说是一个圈套。 若是郡王按照信内吩咐掺和进燕王一事,将来无论如何,圣上都有理由追究郡王; 若是郡王不掺和,那也行,他定是要把小公子送到咸安去的。 司马殷眉头又竖了起来,十二分的不快: 就我弟弟那德行,在家有父王护着他,有我管着他,还能正正他的脾气。若是到了咸安,那臭小子还不知道得罪多少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我断然是不会让他去咸安的。 窒了窒,司马殷闷声烦躁:燕王一事朝中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事知会琅琊王府到底是想干什么? 吴亥不再绕弯子,直言不讳:想让琅琊王府消失。 司马殷双眸微凉,直直看向吴亥。 吴亥斯文垂首:濯愿意为郡王分忧。 司马殷勉强地绽开个笑,客气道:先生多费心了。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38) 便是后来燕燎知道了吴鸿晟的厉害,也没少在他手上吃过亏,直到后来遇到了齐熬,局势才得以迅速逆转。 重生回来,燕燎上辈子用血汗换来的经验,在这辈子大部分都可以直接用上。 如今再对上姑苏王室的人,燕燎可真是 作者有话要说:齐熬:我是一个同时让颜料和吴鸿晟神魂倾倒的男人。 吴亥:人呢,找出来杀了。 第51章 长弓当满 燕燎笑出了一口白牙。 如今再遇到,那当然是底气十足完全不慌, 甚至还有些迫不及待想要上手。 林二离燕燎离得近, 此时感受到一股森森气势蹭蹭直往跟前窜, 激地他打了个寒颤。 忍不住伸手捂脸, 唉, 他都想提前同情一下吴泓景了。 虽然是这么想的,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担忧,林二又劝了句:王上,别轻敌, 对方到底是姑苏二公子。 坊主可是说了, 姓吴的没一个好东西,一窝子都是人精和狐狸。 这姑苏二公子态度却还不错,待燕燎离得近了, 吴泓景冲燕燎微笑, 主动打招呼:在这种地方竟然能遇到漠北燕王,实在是幸会。 吴泓景居然认得自己? 燕燎这次来青州,十足低调,加之遇到了青鸟坊,他本人基本上没怎么在琅琊郡走动。 也不急着下马,燕燎问吴泓景:如何认出本王的? 吴泓景道:虽然没有骑着赤兔宝驹, 但看腰后这一把乌黑横刀,想必是漠北燕王无误。 赤兔、横刀、凰纹黑裳,漠北燕燎。 这次意外遇上漠北燕王,燕王的形象和吴泓景自己想象中的还有不小的出入。 吴泓景以为燕王得是个魁梧蛮横的糙汉子, 没想到竟然这么俊美华贵。 这么俊朗的长相,气宇轩昂,意气风发的,便是大哥后院子里,集了天下间那么多红颜蓝粉,也没有这一种的。 吴泓景忽然有了一种预感,这要是等大哥遇上了燕燎 不过先不想这些,眼下燕燎到现在也没准备下马? 燕燎不跳下马来,站在地面的吴泓景就只能抬起头仰望他,这使得吴泓景心中略有些不快。 但吴泓景暂时并没有表露出他的不快。 燕燎举兵造反,拿下冀州、对抗何威,前前后后花上两年多的时间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反正没给吴泓景什么不一样的大感觉。 但出门在外,能不树敌就不树敌,这个道理吴泓景还是懂的。 燕燎却是侧首,手心摸上刀柄,奇道:仅凭一把横刀就认定我就是燕王? 看来姑苏王的耳目势力还不错,暗地里也没少往外跑。 吴泓景笑了笑,半客套着说:当然不仅仅是只凭一把刀,普天之下,如燕王这般气度的人又能有几个? 可惜,燕燎这辈子最不吃的就是客套讨好的话。就连徐少清偶尔旧习难改,想要阿谀奉承一番,都会被燕燎教训一顿,更别说吴泓景了。 长腿一蹬,燕燎自马上跃下,同时腰后的火燕刀也被他反手抽了出来。 今日天色不很好,虽然无风,可天上也不见日头,堆了一叠乌云,郁色灰暗的紧。 但就是在这种阴暗郁气下,燕燎手中出鞘的火燕刀依然寒光凛冽,锋芒毕露。 右手持刀,左手捋着刀锋,燕燎面上漫不经心,折在雪亮刀身上的眉眼却异常凌锐。他从容地问吴泓景:既然知道本王的身份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吴泓景脸上的笑意终于是维持不下去了。 虽然说自己想客气些,可人家这架势完全不像是要好好说话的样子呀? 吴泓景敏锐察觉到燕燎并不待见自己,他心中不禁冷笑。便是漠北燕王又如何,还是太年轻了,盛气凌人,毫不掩饰地把敌意展露在脸上。 这说的难听点就是愚蠢。 再一想若是不愚蠢,为君主者,在十万大军压境的节骨眼上,又怎么会抛弃驻扎的军营跑来青州? 是啊!吴泓景呼吸一窒,突然反应过来,燕王为什么要来青州? 心脏咯噔蹦了蹦,吴泓景有些不可置信:难道燕燎也是来找风后传人的? 绝不可能。 这怎么可能呢? 有关风后传人,一直都是神秘的传说。 在前朝时,庙堂也好,江湖也罢,可能还会有人提到风后传人的传说,但等司马一族改朝换代做了皇帝,这传说可就彻底销声匿迹了呀。 大安皇室百余年之久,时光流逝,到了现今岁月,除了姑苏王室,不可能还会有外人知道这个传说! 吴泓景不太确定,看向燕燎的目光转为了犹疑。他试着问:燕王今日,也是来这散心的? 燕燎扬唇反问:你觉得本王是来散心的吗? 吴泓景: 他不知道啊! 关于风后传人,便是在姑苏王室嫡亲血脉一支里,也并非人人皆知。历来,只有姑苏王才能知道这个秘密。 大哥虽然贵为嫡长子,也是因为年少误入了禁地,才会提前撞破了这桩秘密。 至于他自己,那是因为大哥野心昭昭,两年前燕燎造反,大哥开始寻找风后传人,所以才把这件事透露给了自己。 这么一来就奇了怪了,和姑苏半点干系都沾不到的燕燎,难道也知道风后传人一事? 甚至能知道风后传人现在就在琅琊郡? 这怎么可能呢? 燕燎看着吴泓景满脸的惊疑不定,有趣地勾着唇角:吴二公子在想什么呢? 吴泓景默了默。果然,正如自己认得燕燎一样,燕燎也是认识自己的。 吴泓景目中露出点点精光。 他方才还在嫌弃燕燎愚蠢,殊不知真正愚蠢的竟然成了自己。 吴泓景起初是以为,漠北边境小国,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寒酸至极。所以一方荒野天地,才能把燕世子养的目中无人,不知天高地厚。 但万一人家不是愚蠢,是有真材实料的呢? 吴泓景: 难说。燕燎到底是怎么样的,他没亲自了解过,也不敢轻易下定论。 心中兜兜转转,吴泓景反省自己险些就轻了敌,这要是让大哥知道,可就完了。内心自省了一遍,吴泓景再看燕燎时,脸上已经沉静下来。 吴泓景道:我倒是来散心的,只可惜郊外风景不合我意,没什么可看的,不如归去。燕王,就此别过,有缘再见。 说完作势就要往马车里走,好似真的要离开这了。 林二看得眼睛都直了:这还啥都没有干,说了几句话,就把人吓跑了? 悄悄向燕燎投去视线,林二心说:不战而退人之兵啊,王上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谁知燕燎快步走动,比吴泓景还快先到了马车边上。 掌心抓着刀的手往车架上一拍,将吴泓景拦在了身前,燕燎盯着人看:才来就走?不陪本王一起看看风景吗? 吴泓景: 林二: 林二不忍直视地挪开了眼。看来王上不准备放人走,那么吴二公子,好运! 吴泓景见燕燎笑得一双星目扬起,煞是好看,可眸子里的光却跟他手中出鞘的刀锋似的 除了盛气凌人,还很难缠吗? 不如燕王与我一起回府,某必当盛宴燕王。 吴泓景铁了心不和燕燎起争执。他想的很好,就算燕燎知道风后传人在琅琊郡、在身侧这片树林里的某一处,那又如何? 大哥尚且找人困难,他燕燎何德何能找的到风后传人? 所以避开就行了,错开燕燎,下次再来便是。 可惜燕燎不遂吴泓景的愿,根本就不吃吴泓景这一套。 很快,燕燎的耐心即将耗尽,不想再和吴泓景多费口舌,直截了当道:不如我们一起进野树林?说完他还向吴泓景友好地伸出了手。 林二盯着燕燎友好伸过去的手: 求求您了,说的是什么虎狼之词啊! 虽然林二知道燕燎绝对没有什么奇怪的意思,绝对只是在一本正经地想要找人。可这话听着,怎么就是那么奇怪呢? 你有空吗?和我一起去小树林走走? 林二觉得自己最近入夜看的图册有点多,回头还是节制些为好。 吴泓景脸上的表情却有些挂不住了,要不是知道这野树林里有玄机,他甚至会错觉自己是被调戏了! 盯着伸向自己的手,吴泓景心说这比想象中的还要难缠,难道这场争执真的避免不了吗? 再说眼前的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大概是常年握刀的缘故,肉眼可见一层薄薄的茧印着掌心清晰的三道纹路,竟然还怪好看的。 吴泓景: 那小树林里突然传来一丝极寒的微弱气息。 燕燎五感敏锐,猛然转头,目光如炬,凌厉扫向微弱气息处。 可看过去,只有一片灌木丛被风吹得微微摇晃,再细细分辨,哪有什么人的气息。 有人?没人? 燕燎又扫了圈在场的其他人。林二也好、十二地支也好,他们面上都没有任何奇怪的反应。 林二疑惑:王上? 没什么。燕燎拧眉,是他想多了吗? 话虽如此,燕燎还是有些在意,又往那丛灌木瞄了一眼,那里也确实没再有任何波动。 吴泓景心里却掀起惊涛骇浪了。 吴泓景本来觉得燕燎绝不可能找到风后传人,可燕燎冲着野树林乱看什么呢? 难不成,燕燎也懂些握奇之术? 这下好了,吴泓景虽说不敢置信,但再让他放心大胆地把燕燎留在这,那也是不可能了。 吴泓景目光精亮,迅速考量如何做才是最好的。 他带着战力优秀的十二地支,就算要和燕燎起干戈,也是丝毫不惧。说起来,吴泓景之所以努力地避免和燕燎起争执,完全是怕燕燎吃不住。 万一燕王被打伤了打残了,那可怎么办? 在这种时候,吴泓景可不敢动燕王。 若是其他人,无论是谁,都是随便杀了把尸体往林子里一抛的事偏偏是燕王,杀不得呀。 要是一个不小心把燕王杀了,冀州刚平定下来的军心岂不立刻就散乱了?那大安十万大军对上冀州,冀州还不是一点挣扎的余地也没有了? 要是自己杀了燕燎,让大安以很快的速度平复漠北之乱,大哥还不得活活撕了自己 燕燎却有些心绪不宁。 燕燎之所以想要邀请吴泓景一起进林子,无非是因为吴鸿晟既然让吴泓景来办这个事,肯定教授了吴泓景一些东西,没准吴泓景真的能从这片林子里找出来齐熬。 比起姑苏吴门,燕燎此番来琅琊郡,那真的是一场豪赌。 燕燎是赌自己找不找的到齐熬。 若是能找到,退大安十万之军,那就是轻而易举。 若是找不到,他也就要做好持久死战的准备了。 上辈子没遇到齐熬之前,燕燎也是脚踩累累白骨、身披淋漓鲜血打了那么多年。燕燎倒不是畏惧了大安正派遣过来的十万大军,他只是一如既往地想把损失降到最低。 可是吴泓景也来找齐熬了。 那么燕燎原本找得到最好,找不到就随缘的态度,也就跟着变了。 吴泓景丧心病狂,他要是找不到齐熬还好,怕的就是他找到了,齐熬却不肯跟他走。那齐熬可就凶多吉少了。 燕燎与吴泓景四目相对,吴泓景率先开口:某以为,燕王有行天下人不敢行之事的勇气,必然是会审时度势的人,难道,今日你我二人非要耗在这里? 一旁林二十分懵然。这两个人到底怎么回事?谁也不提找人的事,又谁也不想退让这么纠结麻烦,至于吗,打一顿不就行了? 连林二都这么想了,燕燎的耐心当然也彻底耗尽。 火燕刀在空中一挥,阴沉天色下,冰冷的寒光顺着雪亮刀身流泻,汇于刀尖那一点,一闪而过了锋华。 吴泓景心中惋惜:多好的刀,多好的气势,可惜了。 在燕燎起了杀意的一瞬间,吴泓景身后的十二地支也立刻有了反应。 十二个人斜横成两列,分别错开身形站好。丝羽帽下,十二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隔着薄薄的黑纱,是不加掩饰的戒备和杀意。 吴泓景满意,在心中先点起了头:大哥的十二地支可是从来没有败过。 吴泓景退离了些距离,沉声吩咐:别打的太狠了,确保燕王可以走着离开。 十二地支整齐划一:是! 什么?林二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娘呀,这个吴泓景,他是不是在舒适温和的江南待的惯了?但凡他曾有一次见过燕燎揍人的画面,就绝不会说出这么大言不惭的话! 林二侧首看向燕燎,以为燕燎会一如当年,提着手中凉刀就上阵了,谁想,林二却看到了面色沉重的燕燎。 林二当下就愣住了。可能是他和燕燎在一起的时间少,他从未在燕燎脸上看过这么严肃的神情。 林二,你带着他们退下。燕燎淡淡开口,上前一步,背脊挺直,峻拔高傲。 林二:属下可以助您一臂话还未说完,被燕燎沉声打断:退下,不要碍本王的事! 林二立马悲愤地转身上马,带着一同来的兄弟们蹬蹬蹬退到了三丈开外。 燕燎没有转身,却扬声道:再退! 林二看着尘土中提刀孤立的燕燎,直面十二名肃杀危险的侍卫,毫不畏惧,只是让属下们退开保命,一时间心中异样升腾。 一扬手,林二让其他人按照燕燎的吩咐,退到更远的后方,他自己则下了马,往马背上一拍,赶走了马,也独自一人站在距离燕燎三丈外的地方。 燕燎还要再说,林二抢先开了口:属下轻功比他们都好!您放心,属下惜命的很。 燕燎目光心中微动,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默许了林二站在三丈之外。 吴泓景好笑道:燕王何须如此谨慎?若是不放心,现在收手回去岂不更好?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39) 燕燎抿起的唇线往上一勾,掀起一丝冷笑:那你要问问本王手中的刀了。 吴泓景面上在笑,眼神里却有些迟疑。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疑神疑鬼想那么多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这个燕燎到底是有真材实料,还是就真的只是愚蠢? 毕竟,怎么会有堂堂君主对峙敌人时,自己是站在最前面的?且还把部下全都斥退了? 不管他是愚蠢也好、强势也好,总之真的是自负到了骨子里。 吴泓景不快,一声令下,准备让十二地支好好教训教训燕燎。 小道泥泞,黑土沾靴,凉风有意,吹袭衣摆。 十二地支占据小道,围成扁扁一个圈,中间包着燕燎。 十二把青峰齐齐冲着燕燎击去,燕燎于原地轻点,跃至十二把剑尖汇聚成的花心上。提起左膝,踢抬扫打,正面直对着燕燎的四人,下巴上各留下了一块红淤,须臾间,燕燎又挥刀横扫,仰腰侧翻,略到了圈外。 这不过一息间,竟然从十二人中轻易脱身。吴泓景双目一暗,寒声道:让你们下手轻点,但没让你们温柔至此,别打的太狠就行了。 十二地支手中剑器铿鸣,齐声称是。 这小道路不很宽敞,十二地支最擅长的三叠阵大抵是摆不出来的。燕燎迎击着密不透风的剑气,沉心静气。他不着急,他打算将这十二个人逐一击破。 可十二地支并不准备给燕燎这个机会。 既然路窄,那就利用窄的地势。六人一列,将燕燎逼在中间,前后压击。 这次他们都有了经验,不准备再给燕燎跃起略走的机会,三五人来回转合,就像一条蟒蛇,缠着腰间的猎物,一点点地收紧身体。 吴泓景靠着马车,微笑看着燕燎被围困夹击,暗暗计算燕燎能在十二地支手里坚持多长时间。 三丈外的林二就没有吴泓景这么惬意了,林二一张脸上青白交替,眼都不敢眨,紧紧盯着前面的战局。 林二这才明白燕燎为何一定要让大家退下。别说是那些兄弟们,便是自己被这十二个人紧紧黏着,恐怕坚持不到几招就得死在乱剑下。 这十二地支配合起来实在太过巧妙,就像是在一起磨炼过无数次,剑与剑之间的交锋、彼此之间的换位,默契地没有一丝多余动作。燕燎被逼仄在中间,凭借一人一刀一双手,竟然到现在都没有被任何剑气伤到实在是太恐怖了。 而且听吴泓景刚刚说的话,这种程度的十二地支,还不是全力以赴的状态? 难道这十二人真这么厉害?比燕燎还恐怖?林二瞪大眼睛,觉得有些晕眩。 然而下一刻,火燕刀脱了手,逍遥自在地从六人头顶划过一道白光。燕燎手肘猛击身后侍卫的胸口,借力抬腿空翻,踩上另一人的肩膀林二一眨眼的功夫,就见燕燎已经取了刀,正冲吴泓景奔过去。 林二激动:冲! 十二地支有人乌帽歪在头上,被摘了扔下。所有人目光对视,点头颔首后,列成三列,土褐色流窜着,看得直叫人眼花缭乱。 十二道浑厚声音齐出,气势磅礴:三叠阵。 那边燕燎也没能成功碰到吴泓景。 吴泓景在燕燎抛了刀的那一刻,福至心灵感受到了危险,立时,吴泓景下狠手在两匹马儿身上死死一拧。 这一拧,两匹马儿吃了痛,嘶叫着扬蹄蹦起,它们身后沉重的檀木马车跟着摇晃起来,险些就要翻倒,重重地就要往燕燎身上撞去。 电光火石间,吴泓景趁势躺倒,咕溜一滚,也不在意宝蓝外裳会不会污上灰泥,滚开了老远。 这贵胄公子虽然喜爱富丽拿乔,在生死面前却也是可以不顾尊严倒地翻滚的。 燕燎嘲讽摇头,顺势一刀劈开檀木马车。 木质辕横裂开,马车劈成了两半,轰隆一声带起尘土,沉沉陷入了污泥里。两匹受惊的马儿则长吁着绝尘而去,留下还在刀剑相向的一干人。 那一地狼藉外,十二地支三人一伙,位于四方,又紧紧把燕燎给围住了。 燕燎双目微沉。好吧,原来这么窄的小道,也是可以摆出三叠阵的。 刚刚从地上翻滚完了的吴泓景惊慌不定,他第一次看到以一人之力迎击十二地支还能脸不红心不跳、甚至能够跃出来试图擒住自己的人 吴泓景受了惊,还失了面子,恨声喊道:别杀了就行,随你们来! 十二地支心里都犯怵。别提杀不杀了,眼前这黑衣男人都逼得他们摆出三叠阵了。 三叠阵是一种玄妙的阵法,非得十二个人摆阵,才能发挥出这阵法最大的效果。 三叠、四方、十二刃。 三人一个方向,在四方叠开,十二把青峰绕着冷萃剑气,自东西南北中围困住敌人。 三叠阵下,就如同十二个人摆了一卦太极。十二个人的力量可以凝成一股,强硬地被释放出去,敌人的力量却会被分解,由各方共同承担。是游刃有余的狡猾阵法。 就如燕燎没有受伤,这十二个人也都还在全盛状态。 刚刚几百招的试探,他们知道了燕燎敏捷有力的优势。但,摆开三叠阵后,燕燎的灵活就不再占据优势了,因为无论燕燎想从哪一方下手,另外三方都能够及时捕捉到他身上的破绽。 燕燎勾唇一笑,眼中光芒在阴沉的天色下亮得如同两簇星火。 三叠阵就三叠阵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三叠阵包围了。 凉刀飞挥。抬手间后背上的火红凤凰展翅欲飞,傲然睥睨,游走于十二把剑下。 有两把剑戳向燕燎的后腰,被燕燎迅疾侧身避开,可剑锋一拐,不依不饶还冲着后腰狠戳。 燕燎踹开身前的人,抽手在窄腰上一扶,横悬于腰迹的刀柄格挡开了那两把剑锋。但同时又有三把剑从不同位置戳过来 林二目瞪口呆,为什么只是换了个阵型,这十二人的力量可以增强这么多? 吴泓景脱下污脏的宝蓝绸衫,他嫌弃地把外衫往地上一丢,不紧不慢拍理着身上的靛色锦服,自信道: 三叠阵是大哥根据《握奇经》八阵自己衍生出来的阵法,别说是一个人,便是一队人,也无法从这滴水不漏的三叠四方十二刃下逃脱。 燕燎挑眉,冷笑道:但凡是阵,只要破了阵眼不就行了。 他这幅不咸不淡、镇定自若的模样,把吴泓景唬地手一紧,绷紧了身子。 吴泓景心想:果然,他恐怕也懂些握奇之术。 可这握奇秘术,别说是被姑苏王室藏起来的秘闻,就算是有懂的人教授,那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学通的。 吴泓景明里暗里偷学了一年半,还是一窍不通。聪明如自家大哥,也不过堪堪摸到了点皮。 吴泓景安慰自己,燕燎就是懂,能懂多少?难不成还能强的过大哥? 他殊不知,握奇秘术,燕燎其实也是一窍不通。 燕燎内心并不像他面上表露的这般从容。 谁不知道破阵要破阵眼,这种话燕燎也就先说出来扰乱一下对方。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阵眼要如何找到。 燕燎方向感奇差无比,平日里就是出个门,身边也一定是带着人的。遇上了分方位的阵法,燕燎其实头疼死了。 再说三叠阵善于变换,若是能轻易找到阵眼,他也不至于一开始就让林二他们退后了。 燕燎是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十二地支能在这摆出三叠阵,那他就慢慢磨着打,看谁先倒下便是。 诚然,这种方法很简单粗暴,但却是上辈子燕燎亲自试过的。 虽然时间一久,双方的消耗都会很大,但只要没有外人介入帮助十二地支,最终赢的人,依然会是他燕燎。 刀光影寒,声嘶激鸣。 十二地支时而紧逼、时而四散换位,流动如蛇,眼花缭乱。 终于,有一方出现了微小破绽。燕燎故意暴露出后心空门,以自身破绽为诱饵,举起凉刀向着破绽那方狠狠劈下。 紧盯着战局的林二脸色顿时大变,他武功虽然很一般,但他也能看得出来,燕燎这一招用的极险,说得简单些就是在互换破绽。 可是!人家十二个人,这就是换也换不过人家啊! 林二不管了,当下就要往战局里冲。 就在林二脚尖刚要动的时候,突然有一支银箭,以气贯长虹之姿,撕开了阴浊沉浑的空气,迅猛笔直地从树林里穿透而来。 噗嗤一声,箭矢穿破皮肉,正要一剑砍向燕燎的那个侍卫,瞪大眼睛停住了步子。 他手中的长剑还高高悬在头顶,只要再一步,就快要触碰到燕燎的背脊。 但是他顿住了,他也只能顿住。 一道寒芒划过脖颈,侍卫的喉咙漏了风。伴着左肩突然炸开的刺痛,他的余光看到一支箭矢穿破了自己的肩膀。 那箭矢拇指般粗细,三角扁平的箭锋上血红尖锐,好像还雕刻着繁复的花纹 来不及细想,这可怜的侍卫折下两膝,往地上跪去。 侍卫死了。就算没有这一箭,他也逃不过割喉这一死。 这侍卫的死并没能让他的同伴们有所波动,另一人一脚踢飞碍事的死人,将他的缺漏勉强补上。 燕燎挥刀甩去血迹,于此同时,刚刚被他先砍了的那个侍卫,褐色胸襟上溅起一股血柱,跟着直直往后坠下。 这个喷血的侍卫和刚刚被踢飞的侍卫受到了相同的待遇他也被同伴无情地挥开,双眼大睁着滚进了树林里,茫然咽了气。 燕燎目色冷厉,吴鸿晟练兵与他不同,吴鸿晟练出来的兵,无情无义,利益至上,不分敌我。 燕燎欲要趁机冲出三叠围困。可就算只剩下十个人,三叠阵也没有被破开。十个人依然保持着阵型,他们手里高举着剑,万分戒备。只是有两方站在最后的人,改为面向树林方向罢了。 树林里怎么会射出一支箭? 一边防备着剩下的十二地支,一边燕燎心里也在惊异这支突然射出的箭是怎么回事。 但,无论是怎么回事,至少说明,刚刚那微弱冷寒的气息不是错觉,这树林里确实还有别人在。 而一旁的吴泓景和林二两人也被这变故惊到了。隔着老远,吴泓景和林二都能遥遥对视了一眼,然后,这两个人同时奔向了树林。 吴泓景想的是:风后传人果然在树林里! 林二想的却是:我的老天爷啊,这怎么还藏着个主啊! 燕燎听到动静,大喊一声:林二,他身上有短刃! 燕燎话音刚落,林二陡然在空中窒住了身形,伸手随便抓住一枝树枝,林二身子荡了一荡,稳住没再继续冲下去。 也得亏燕燎这一嗓子喊的及时,吴泓景气愤地收了袖间藏着的短刀。 林二惊魂未定:阴险的家伙。 吴泓景懒得给林二一个眼神,恶狠狠瞪了眼还在苦战的燕燎,继续往刚刚射出箭矢的方位走。 对于风后的传人,他势在必得。 你真当我是死的?林二怒了。 贵胄了不起么,带的侍卫骚气了不起么?有什么了不起的!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今天林二大爷就来教你做人! 吹响口哨,把刚刚远远退开的人往身边召,林二说:不好意思,这片树林,我准备买下了。 吴泓景:??? 这人是有什么毛病? 不等林二召唤的人赶过来,一丛灌木后的高树微动,自高树后缓缓走出来一个人。 来人踩踏着地面一层枯叶,墨发白衣,一对凤目轻寒深幽,貌美昳丽至极,同身后荒草废林格格不入。 并且他手中还握有一把犀角银弓。犀角润白,长弓弯悬,竖握于手中,更显其人临风玉直。 人是出尘温润,弓是流光飒华。林二突然就懂了,为什么天下人都说姑苏贵胄,皆是美人。 吴亥身后背着个竖直的竹编箭筒,箭筒里有一溜的箭矢,雪白尾羽刚好露出在肩头上面。伸手摸到肩后,吴亥的手指抓住了一支箭羽。 竟然是你? 吴泓景惊诧不已,就像是看到了鬼:进了我大哥的房里,你居然还没死? 林二:? 有些东西不该知道,最好是当没听见。转开话头,林二冲着吴亥讨好一笑:公子,您也来了啊 吴亥面无表情,手指抓住的箭被他抽出来。 左手扶弓,右手搭弦,犀角银弓被拉开,张成饱满的弧度,刻着雕纹的箭矢直直对着树林外的战局方向。 这是林二第一次见到吴亥公子拿着武器。 林二心志不算特别坚定,差点被这一幕蛊惑地咬到舌头竟然有人拿着杀伐兵武都能拿得这么好看! 好在耳边清晰传来兵刃交接的撞击声,及时把林二从眼前美色中拉了出来。 林二心说燕世子干什么要拿吴亥公子和吴泓景比较?这两人能放在一块儿比吗?不能呀!吴泓景连吴亥公子的头发丝儿都比不上啊! 拉弓的姿势也是标致极了,箭尾的白羽蹭着尖俏的下巴,银箭搭在虎口处,扣弦的右手纤长,白皙似玉 咦,拇指上还套了个白玉扳指?白玉扳指莹莹如脂,蹭着长弓银茫,矜持华贵 林二的视线实在过于炽热,引得吴亥眼角轻轻扫了他一眼。凤目翘起,乌黑瞳仁里是不明的暗光,冷月幽然,夹风带雪,不可攀援。 林二在这一刻,居然好像明白为什么燕世子说以后要回来接他了 呸!不能这么想!燕世子他不是这种人! 林二觉得自己快要混乱了。他也没明白过来大敌当前这是瞎激动啥呢。 为了平缓心情,林二顺着吴亥箭矢所指方向看去。结果这一看,林二亢奋的热头立时退了个干干净净! 公子!? 林二:娘的!吴亥公子你瞄的谁啊!你瞄的是燕王啊!! 吴泓景才尴尬呢,他今日遇到的都是什么人? 燕燎盛气凌人,不待见自己,这个死而复生的庶弟更是目中无尘,连个眼神都不屑于给自己 漠北人可真是有趣,一块破土地,怎么养出来的这么多傲骨? 垂眸敛目,长睫扫在冷白面上,吴亥收了被拉成满月状的银弓。银弓握于手中,他这才终于恩赏了吴泓景一个眼神。 这眼神简直比燕燎看自己时更来气,就好像在看一个死人 吴泓景这辈子就没被人这么看过,他忍不住咬牙道:你竟然还活着,要是被大哥知道了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40) 吴亥掀唇一笑:吴鸿晟知道了又怎么样?你觉得,我和你比起来,他更想看到谁? 这话让吴泓景脸色变了又变,脸颊肌肉都忍不住抽动,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但看着吴亥这风骨模样,美好地就如同黎明时分尚未完全隐去的月霞吴泓景胃里突然升腾起一阵恶寒:真让人恶心,你是怎么道貌岸然活得下去的? 林二: 这位也是个英雄,把自己这辈子最不想得罪的两个人,同一天得罪了个遍。 被林二召过来的几个人也赶进了树林里,几人紧张地站开,在原地等待林二吩咐。 林二抬手,咧嘴笑说:吴二公子,失敬了。 吴泓景阴恻恻看着圈过来的人,嗤笑:看起来我被小看了。 吴亥不悦,冷然道:要打要杀,离我远点。 公子林二不解。他既不知道为什么吴亥公子会提前隐在树林里,也不清楚吴亥公子的目的。 说白了,林二不确定吴亥公子是站在哪一边的。 方才那一箭,虽说看上去是给燕燎解了围,可刚刚用箭瞄准燕燎的,也是这把弓。 吴亥却不理会他们了,握着长弓穿踏出树林。 他不喜欢亲手沾上鲜血,却更不喜欢有人碰到他的猎物。 这三叠四方十二刃,玄妙狡猾,十二个人来回闪动,灵活莫辩,难怪燕燎不容易快速解决掉他们。 但燕燎看上去并不在弱势,他恐怕是想拉锯,逐个击破吧。 刚刚射出的那一箭,反而是自己多余了 吴亥心中忽然就有些微妙,像淅沥小雨飘在心里,荡起圈圈奇异的涟漪。 事实上,这么阴沉的天色,也确实是快要下雨了。 果然,轰隆一闪,天色从阴沉蓦地转成灰黑,微拂的风骤大,在树林里穿梭,刮的呼呼作响。 燕燎瞥见吴亥,看到他手中犀角银弓,抿了抿唇,一向灼亮的眼眸突然就像这天色,沉沉堕了下去。 斩开两柄剑,燕燎说:地阵十二,其形正方,云主四角,配之於阳。你会解吗? 吴亥一定是会的,他那么聪明。 只剩九人的十二地支杀气盎然,又变幻了方位,戒备着阵内和阵外的两个人,试图将阵外的人也包围入阵。 作者有话要说:元旦快乐!!! 2020啦~希望新的一年吃好喝好啥啥都好~嘿嘿ovo 存稿没够,心碎,努力日万! 嗷,二十四章无害同学回漠北王宫带走的第二样东西!它终于!!出场了!!! 明天颜料吴亥手拉着手小树林一日游~ 第52章 冰火两重 十二地支是惊讶的,他们没想到燕燎能一语点破三叠阵的玄机。 可是这人既然知道三叠阵的玄机是什么, 为什么到现在还不破阵?是在故意戏耍他们取乐吗? 吴亥用手中银弓格挡住两名侍卫冲他击过来的长剑, 眸光流转间, 一边招架, 一边暗暗分析剩余九人的站位。 吴亥问燕燎:此阵有几方阵眼? 燕燎回答:一明一暗。 十二地支: 这两个人都是明白人?? 那果然是在戏耍他们玩吗?? 饮血鲜红的刀刃侧过吴亥头顶, 燕燎嫌他碍事:站远点你看不到吗?离我们远点。 十二地支杀人如麻,第一次感觉受到了侮辱。 吴亥冷漠:你觉得我现在还能站的远? 吴亥已经和两个侍卫缠斗在了一起,这两人和身后另一侍卫配合,力争要将吴亥锁进圈里。 十二地支折损了三个人, 破阵秘语又被燕燎揭露, 九个人之间的配合起了些微的波澜。 这种波澜对于一般人而言或许是微不足道,对于燕燎而言,那就是一刀切开的事情。 燕燎挑了破绽, 拨开两把快要缠上吴亥的长剑, 一把拉住吴亥的手臂,直接把吴亥拉到了自己身后。 这下两人背挨着背,黑白双色,一同面对围在四方举剑相迎的十二地支。 吴亥面上动了动: 一边说着要我站远点,一边又主动把我拉进了圈里。 燕燎快声说:找阵眼,然后告诉我。说着刀与剑又激烈交斗在一起, 火花四溅。 吴亥都没有佩剑,只拿了一把长弓就来到十二地支面前。燕燎心说这小子也是无知者无畏,不清楚十二地支的本事。 吴亥又进了战局,确实不好再往外退开, 燕燎只能把吴亥拉到离自己最近的地方看顾着了。 燕燎不想再慢吞吞的打下去,他想快点结束战斗。 再说吴亥的武功,那是跟着燕燎一起练出来的。 在燕世子强大的光辉之下,无论是吴亥自己,还是其他人,从前在吴亥看来,那都只能用一个字来概括差! 比起燕燎是很差,但比起世间大多数人,却已经足够好了。 这三叠阵活络诡异,在燕燎的帮衬下,吴亥躲避着长剑锋芒,脑子里过着燕燎方才让他解的阵法。 燕燎知道这阵的玄机,却解不了唉,吴亥心情突然有些复杂。 没过多久,吴亥悟到了最重要的一句:配之於阳。 配之於阳,阳在东方。东。 也许是这样解开? 沉住气,吴亥环顾一圈,打量衣着打扮一模一样的九个人。 这九个人确实一直在换位流走,可东方只有这么一方 吴亥明白了。其实不但要找谁是阵眼,还要拿捏正确方向。 这阵的阵眼并非仅仅是人,而是人与方位织连在一起。是不变的方位,和不停变幻着的人。 吴亥贴上燕燎的背,他稍微使上了点力,想要和燕燎换个位置。 到底是一起生活过十年的关系,吴亥这么一动,燕燎明白他大概是懂了,很配合地和吴亥互换了位置。 这么一来,吴亥便站在了面向东的方位。 东方还是三个侍卫,一人居中,剩下两人列在其后,稳稳的三足。 吴亥思虑着问燕燎:暗阵是什么,明阵又是什么? 燕燎沉默了。 对于三叠阵,燕燎也只知道刚刚和吴亥说的那点。 上辈子燕燎用的是最粗暴的方法把十二人杀了干净,当然不会知道阵眼是什么。 便是后来齐熬有提过,他也没再单独遇上过十二地支,自然也就没再深入去了解其中详细。 这一阵沉默,吴亥明白这个问题燕燎也说不上来。 九个人又开始替换走位。 位于东方的第三个人刚要离开,吴亥猛然出了手。吴亥没有动第三个人,动的是即将换来的第一个人。 一突一进,吴亥挡住了新换上来的第一个人的道,如此,换位的五个人立刻把五把剑全对着吴亥冲去。 燕燎看黑了脸,刚欲支援,就听吴亥说:这是明,暗在西方你身后第三人! 话音刚落,燕燎的身形迅疾如雨燕,飘晃一瞬,转到西方第三人的身后,手起刀落,砍杀了暗的阵眼。 与此同时,吴亥拨开其中一人的剑,耳尖微动,往左侧着歪身,火燕刀又拆开了明的阵眼。 吴亥说:不拆了流动的源头,就截断不了水源。 燕燎瞪他:截断水源当然是最好,不截断却也有不截断的办法。 吴亥看燕燎自信满满的模样,轻叹:世子真是一点也没变。 三叠阵被破坏了阵眼,再没法发挥先前的实力。九个人的阵脚被打乱,气势和实力都打了折扣。 十二还是很聪明的。虽然和吴亥呛了句嘴,但燕燎还是在心里夸了他一句。 接下来,燕燎没了顾忌,直接用最凶狠的招式结束了剩下的十二地支。 燕燎手中沾着鲜血的刀刃挥洒自如,他的身形矫健,轮廓鲜明,眉眼浓墨深刻,目光坚定灿耀,就只和吴亥堪堪隔了两个侍卫。 吴亥的眸光倒映出燕燎的身影,满目鲜红汪成了深不见底的黑海,黑海中涌动着难言的暗涌和潮动。 这样的燕世子狂野又认真,血性和强势被燕世子糅合地淋漓尽致,从骨至皮,寸寸透露出性感 心是痒的,被箭羽骚动,被风雨吹拂。滚动着喉结,吴亥一动不动直盯着燕燎看。 但吴亥也没能看多久。 十二地支被外人破了阵还是头一次,难免心神不宁,这次在全力以赴的燕燎手上并没能坚持太久。 当最后一名侍卫也倒向地面,燕燎退后一步,刀锋往身后一挥,凉光红影,如火似燕的刀抛干净了血迹。 燕燎点头道:吴鸿晟的十二地支,还是不错的。 这是燕燎对他们的肯定。 说完,也没多看一眼吴亥,燕燎提刀踏着轻功就冲进了树林。 吴亥: 他那颗蠢蠢悸动的心,又不甘心地跌进了土里。 携着凛冽杀意,燕燎气势汹汹的来,把正和林二几人缠斗在一起的吴泓景按在了一棵树上。 抵着粗糙的树干,火燕刀悬在吴泓景的喉间,燕燎笑得肆意:你刚才是怎么说话的?下手不要太重?放我能走着离开?嗯? 林二不忍直视地转过了视线:咳咳,兄弟们,散了吧。 吴泓景: 这是个人吗? 冰凉的刀尖就快要触碰到吴泓景颈上的皮肤,吴泓景的脸色在阴郁沉闷的林子里苍白如纸。 燕燎笑问:说说,你打算怎么找齐熬? 吴泓景一窒,有些犹疑:是齐熬吗? 燕燎立刻又补了一句:和谢司涉。 原来姑苏那边,这时候还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继承到风后衣钵的人? 吴泓景: 眼珠在眼眶里咕溜的转,吴泓景的脑子这会儿犹如奔腾的河流。他心想看来燕燎也没有找到人的头绪。这么说来,除了自己现在落在燕燎手上,其他方面燕燎也不一定占有多大优势。 总之保命第一,吴泓景计从心头来,劝诱说道:燕王,我们合作吧,合作一起找人。反正现在人都没有找到,不如就让我们先一起合力找人,至于其他的,等找到了人再说? 吴泓景抵着树干的手缓缓抠动,在燕燎杀气腾腾的压迫下,他根本不敢妄动,越说,声音也是越低。 心中紧跟着还责怪起死了的十二地支。多么没用的十二地支,既然不敌,不知道提前将信号放出去吗! 谁知躺在地上的十二地支,其中有一个竟然还没有完全死透! 这名残留着一口气的侍卫,用最后的力气,摸上腰间,努力地摸出一样东西。 吴亥就站在一地尸体外围,离这忽然动弹的侍卫不远。他见这侍卫从腰间摸出了一支竹节,估摸着是放信号的东西。 那侍卫拼命挪动着手指,想要启开竹盖。 哦?这么用的吗? 看了个大概,微眯上凤目,吴亥声线蕴凉:你想招呼树林里布置的同党?没用了,你的同党,已经悉数被我的人收拾干净了。 侍卫瞳孔涣散,哇一下又呕出了一口血。 这侍卫本就只剩下一口气,听到吴亥此话,绷在心里的残念彻底断了,终于在血泊中咽了气。 目光微动,吴亥站在原地,转头看向树林方向。 吴亥见燕燎正嚣张之至地把吴泓景抵在树上逼问,莫名觉得碍眼之至,身上气场又寒上几分。 忍着心底隐隐浮动的戾气,吴亥脚尖一勾,将发送信号的竹节捡了起来。 拨开竹盖,一缕青烟嗖地冲上了天,完成使命沦为废物的竹节立刻被吴亥丢进了烂泥坑里。 信号的声音惊动了树林中的人,所有人转头看向青烟升天的方向。 燕燎拧起眉头,惊讶地望着吴亥。吴亥一脸淡漠,冷静地往树林里走。待走近了,吴亥才淡淡说:世子,您漏了一条鱼。 燕燎一愣,悬在吴泓景喉头的刀尖又近一毫:无妨,我手上有人。 吴亥不动声色,暗中把吴泓景突然浮现希望的表情收入眼底,默默沉吟。 再看燕燎也并非特别生气,更不像是要把人杀了的样子 也是,这两个人来到树林,本意都是为了找人。 找人,吴泓景要如何做尚不得知,反正吴亥能确定的是,燕世子要是一个人,能不能从树林子里出来都难说。 何况,他们要找的人如此神秘,绝非等闲之辈,这树林里又荒芜深广 吴亥微不可见的勾了勾唇。果然,正如所料想当中的,这里面处处都是玄机啊。 信号传出去后,树林里又冲出来一队侍卫,人数比林二等人要多些,燕燎不欲和这些杂兵多做纠缠,悬在吴泓景喉上的刀锋下移,挑到了吴泓景的腰带 只听哗啦一声布锦割裂的声音,燕燎把吴泓景的腰带给割断了。 吴泓景大惊失色,顾不得其他,连裤子都不急着提,急忙捂住了腰腹处。 果然,吴泓景又藏了东西。 燕燎扬声斥道:还装什么装?你身上哪里藏了东西能瞒得过我?本王一清二楚! 燕燎可是重生过来的,吴泓景这种癖好习惯,他当然知道。 可是其他人不知道啊! 林二面目狰狞了一瞬,默默捂住了脸。 吴亥握着弓的手差点青筋暴起。 燕燎却是全神贯注锁着已经快要无法呼吸的吴泓景。 强硬把吴泓景的手按在树上,燕燎另一只手摸上吴泓景的腰,从他腰腹取出了一块长长的布锦状密物。 东西拿到手,燕燎满意了,冲吴泓景挑着眼角一笑,取笑他说:吴二,你也该断奶了,别什么好东西都往肚子上藏。 吴泓景在这一刻恨不得把嘲笑自己的燕燎活活掐死! 吴泓景真的是死活也想不通,这种隐秘的事情,燕燎是怎么知道的!羞愤、耻辱、危机,吴泓景气得连眼眶都快红了。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41) 拿了布锦,燕燎把吴泓景松开。他不欲再多费时间,想要快速解决掉这些侍卫,带上林二进林子里找人。 可这些侍卫却很奇怪,一点也没有十二地支的节气,见状不敌,冲上来拖了倒在地上的吴泓景, 嗖嗖嗖就往林子深处窜逃。 林二哈哈大笑着追了上去,还在后面大声喊着:喂!吴二公子,你的裤子还在地上呢!你还要不要啊!我捡起来给你不? 燕燎没忍住也笑了出声。 他可没有脱人裤子的恶劣喜好,实在是吴泓景藏东西的地方太不方便,出此下策才把他腰带割开取物。 再说信号招来的这群侍卫,和十二地支比起来相差甚远,燕燎放心地把活交给林二,自己往树干上一靠,展开夺来的布锦细细扫阅。 布锦上画着玄妙奇怪的阵图,还有密密麻麻的墨字,应该是吴鸿晟交给吴泓景的。 燕燎不清楚吴鸿晟是什么时候开始找齐熬的,也不知道这布锦上的东西能不能在树林里用上不过,先收着就是了。 天上雷鸣轰隆,阴暗天色下风声阵阵。抬起头,燕燎皱眉:怎么这时候要下雨?天公不作美啊。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进到林子里的人,无论是吴泓景等,还是林二等,一个都还没有回来。 燕燎越发不耐,就连吴亥,神情也逐渐凝重。 燕燎反应过来:可能是刚刚的动静被齐熬他们听到了。 没有人知道齐熬究竟藏在树林的哪个角落,离这里是近还是远。 这么长时间,一个回来的人都没有,只可能是,他们都没法回来了。 也是,刚才又是和十二地支在野树林外干了一架,又是树林里藏着伏兵,动静不算小,齐熬应该注意到了。 走吧,只剩你我了。燕燎冲吴亥指了指树林深处:我也不清楚齐熬会用什么法子,想找到他,只能半靠运气半靠赌了。 燕燎默认了吴亥也是来这找齐熬的。 废话,人都藏在树林里了,不是来找齐熬的,难不成还是来散心的? 吴亥看着燕燎,燕燎的反应相当平静。 于是吴亥打算先让燕燎多说些,而后他再来决定是按原计划糊弄燕燎、还是跟着燕燎以为的糊弄燕燎。 燕燎睨着面上平静的吴亥:司马宗这么小气,就派你一个人来? 吴亥脸不红心不跳:我的人都被吴泓景的人解决掉了。 燕燎看向吴亥手里的那把长弓,笑说:哦?你的人都被解决掉了,就剩下你可以稳稳站在身后躲着,暗中观察我和吴泓景? 这说的谁信? 吴亥轻笑:世子不信? 吴亥还是喜欢叫燕燎世子。 不信。 燕燎听吴亥还是像以前那样叫自己,也不在意,随便他怎么称呼。 吴亥:那世子跟我来。 吴亥带着燕燎往前走,走到前方不远一棵树下,指着一块地方让燕燎看。 燕燎靠近树干,看到树干上有一块儿被小刀刻着个止字记号。上手一摸,树皮还很柔软,止字边上也很干净,的确是新刻上去不久的记号。 吴亥淡淡说: 世子难道认为我会和一群人一起过来?我当然是让其他人先进去打探。我手下的人会留给我信息,在哪里要发生什么,我都能知道。 若是如这般留下止字记号,则意味着遇到了解决不了的危险,会发生什么可想而知。我自然不会再往里走。 燕燎目光闪烁:你可真是小心翼翼。 吴亥淡然:那是自然,为人臣者,如履薄冰。 这话说的 燕燎以为吴亥是在说他自己与司马宗的关系,蓦然间心就软了。燕燎道:你又何必要给司马宗做事?司马宗这人不行。 司马宗就是个软柿子,真要出了点事让他慌了神,除了他那溺爱着的宝贝儿子,什么东西他都舍得丢。 一个没本事的人,偏偏还爱充面子,恐怕这次也是知道了吴泓景在找人,想和姑苏王攀一波关系,帮着一起找。 燕燎冷笑:司马宗也真是敢想,就不怕自己肚子太小,吃不下这么大的货吗? 燕燎着实看不起司马宗。 行了。吴亥心说他先前准备好的说辞已经不用说了,人家燕世子都帮自己想好了。别说,跟吴亥准备在野树林里遇到燕燎后拿出来糊弄的说辞也没差多少。 燕世子就是这样,两年了,一点也没变,就相信着他愿意相信的东西。 吴亥沉默不言,两个人没了话说,燕燎的目光就忍不住在吴亥负手背在身后的长弓看。 这孩子是真喜欢弓射。燕燎硬生生逼着他学了十年的剑法,到头来,他还是悄悄在练弓。难道有些东西真的是天生骨子里带来的,无法改变? 这辈子我和吴亥,在咸安城的王宫里,依然会重演上辈子那一幕吗?燕燎内心有些动摇,可他再也没法对吴亥凶狠起来。 两年前的除夕,燕燎就暗暗决定了,若是再遇到吴亥,一定会好好对他。 叹了口气,燕燎说:我们走吧。说完率先迈步,踩在枯残的落叶上。 吴亥知道燕燎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后的长弓上打转。 吴亥背在身后的手,一直摩挲着戴在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白玉沁凉,生生被吴亥揉出温热,可燕燎却没有说他一句,只是平静地说我们走吧。 这态度和当年第一次被燕燎发现自己偷偷练弓时差得太远。 吴亥小时候体质不好,但凡受了点伤,哪怕是轻微的擦伤,肌肤上都会留下痕迹,久久不易消退。 练弓这种事情,拉弦撒放,最容易伤到虎口与拇指,早晨吴亥要跟着燕世子一起练剑,终于被燕世子发现了手上的伤口。 练弓的事情暴露,燕燎是勃然大怒的,没有理由的勃然大怒。 吴亥至今都不明白,为什么练弓会惹得燕燎生那么大的气。 惹燕世子生气是件很可怕的事情,因为燕世子会毫不留情的降下责罚。 燕世子先是让吴亥把偷偷藏着的弓交出来,当着吴亥的面,面若寒霜,徒手一寸一寸把弓折成了木屑;再问出是谁给了吴亥这么一把弓,派人把送吴亥弓的人罚去刑堂,受刑半月有余;最后是对吴亥本人的惩罚 折完弓后,燕燎说:拿起我给你的剑。 吴亥听话地握紧了剑,但他害怕暴怒之态的燕燎,握剑的手微微有些不稳。 这又惹得燕燎不快了。燕燎一刀把吴亥手中的剑劈到地上,连带着吴亥都跌倒在地。 那天前夜刚刚下了雨,地上冷的水和着稀泥,稀烂粗糙的泥割破了吴亥的手,把他的衣服污得一团糟。 燕燎冷厉至极,簇亮双眸怒火中烧:废物,捡起剑,站起来,打赢我。 这是怎样的强人所难?吴亥怎么可能打的赢燕燎? 吴亥不动,燕燎握刀的手连青筋都开始暴起,燕燎冷笑:怎么?你只会在背后偷袭吗? 吴亥: 不,他没有偷袭,他只是想用更适合自己的方法,保护自己。 燕燎抬头望着天,仰天怒道:凭什么是他?凭什么是这个软弱的废物! 吴亥低眉敛目,漂亮双眸里一片灰郁。 是的,他不配。 从出生起,所有的人,包括十月怀胎将他从肚子里生出来的娘亲都说,你低贱,你没有价值,你是个累赘。 没有人喜欢他,没有人需要他。因为,他只是个低贱的、软弱的、废物。 陷在稀泥里的手握成了拳,灰暗的目光中一瞬间闪过一丝强烈的不甘。吴亥捡起剑,摆好姿势,冷漠地向着燕燎。 燕燎挑眉,上扬的眼角夹带着不加掩饰的嫌恶:哦? 于是,吴亥从泥地里站起来,摔倒,站起,摔倒,站起一遍一遍,反反复复。 吴亥知道他打不赢燕燎,可是他宁愿一遍遍倒在污泥里,也不愿意燕燎拿那样的眼神看他。 吴亥不想让燕世子灼灼的双眼像看一滩烂泥那样看着自己。因为他会疼,装着心脏的地方,会疼得比燕燎落在他身上的拳脚还要疼 一次次的摔倒,一次次的站起来。 就是这样愚蠢又无用的坚持,竟然取悦了燕世子,让燕世子的心情好上了些。 吴亥知道燕燎的心情好了些。 因为燕世子终于不用那样让他难受的眼神看着他了,甚至,燕世子冲跌在地上的自己伸出了手。 那只手白皙,有力,握住脏兮兮的自己,狠狠一拉,把他从污泥里拉了起来。 去刑堂领罚吧,从今日起,每日剑术的训练加强一倍燕燎平稳了气息,忽然又淡淡说了一句:等你什么时候学会堂堂正正,什么时候再去练弓吧。 吴亥: 吴亥望着自己与燕燎叠在一起的手,望着自己手上的泥与血,把燕燎的手也沾染上污垢他忍不住掀起一抹复杂苦涩的笑意。 燕世子,你既然决意要侮辱我,为何又来主动染上我身上的污浊? 你这样只会让我,强烈地生出一种将你彻底染黑的冲动。 想让你也染上我的颜色,想让你也知道,坐在烂泥里,是什么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想让你想让你 那年那日的天气与今日很相像,阴郁,沉闷,快要降下一场大雨。 燕燎走着,奇怪身后怎么没有动静,一回头就见吴亥还站在原地,依然保持背手的姿势,正用一种无比复杂的眼神直盯着自己瞧。 这眼神过于幽暗,里面的情绪深沉的吓人,是燕燎看不懂的浓烈深邃,但直觉很危险!引得燕燎眼皮狠狠一跳,当下条件反射地伸手握住了刀柄 燕燎: 吴亥敛下眼敛,唇角绽开笑意。 燕燎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是他已经松开了握着刀柄的手。 燕燎忽然很烦躁。他对吴亥持了近乎十年的敌意,身体本能地会觉得不安。虽说决意了要改,但显然不是那么容易的 拧着眉头,燕燎又走回吴亥的身边。他向吴亥伸出了手。 吴亥盯着眼前的手:? 燕燎淡淡说:你身上容易受伤,刚刚拉弓,让我看看手指破了没。 这话刚落,吴亥浑身都是一麻,树林上空一道闪电划过,不小心炸到吴亥心里似的,使他心脏剧烈跳动起伏。 燕燎拧眉:一直背着手,是受伤了? 吴亥不言不语,只是看着燕燎伸向自己的手。 燕燎嫌他麻烦,骂道:怎么现在这么乖了?刚刚不是还跟我耍嘴皮子?说着主动搭上吴亥的胳臂,把他藏在身后的右手拉了出来。 没有受伤,吴亥戴了扳指。 哟,这不是很聪明的戴了护手的扳指吗。燕燎眉头舒展开来:既然没受伤那就走吧,跟你说过多少遍,男人不要这么软弱。 吴亥紧紧盯着燕燎的眼睛,看着燕燎上手摸了摸自己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又毫无波澜地松开了自己。吴亥快速跳动的心脏慢慢恢复了常速:他忘了。他果然又忘了。 树林里起了薄雾,一丈外看不清树影。 燕燎摇头:天助齐熬,他不想被人打扰。 淅淅沥沥的雨从天上掉下来,燕燎对吴亥说:估计咱们一时转不出去,也找不到人,不如先找个地方等雨停吧。 吴亥:从方才开始,你就一直在绕圈子。 燕燎闭眼,怒道:那你倒是带路啊! 吴亥袖中藏着小刀,周围几棵树上是他半个时辰前刻上的记号。吴亥说:这林子不太对劲,还起着雾,不等雾散我们只能在里面瞎转。 燕燎每次杀了人,都觉得身上粘着洗不干净的血,这会儿雨水落到身上,打湿衣服,膈应地他浑身不舒服,连带着脾气越发暴躁,猛地抽出刀:那本王就把这些树全砍了! 吴亥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想什么呢世子,您想换把刀就直说。 燕燎: 方才破了围攻燕燎的那群侍卫布下的阵法,吴亥沉思:这树林里是被布了阵法?什么阵法能使人鬼打墙般一直在原地走不出去?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匪夷所思之事?未免太过荒唐。 燕燎道:这就是握奇之术,自开朝后,握奇之术就被有心人掩埋抹去了。 吴亥皱了皱眉,有些心动。这可真是了不得的东西啊 燕燎问吴亥:你可知道为何姑苏一带如此富庶,大安都能舍得把那块地割出来分给吴姓作为诸侯封地? 吴亥摇头:不知。 那是因为,当年司马一族可以在乱世中迅速脱颖而出、统一王朝,吴氏一族功不可没。燕燎沉声道:百年前,风后传人与吴门有说不清楚的渊源。 嘲讽一笑,燕燎冷冷道:可惜,吴门贪婪不义,战乱平定后,回到姑苏就把风后传人锁在了禁地,告诉皇帝高人已死,握奇秘术从此失传,实则是贪私,把人留在自家藏着。 吴亥内心惊异,悄悄打量起燕燎。他不明白,燕燎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若真如燕燎所说,姑苏吴门藏了这么厉害的人物,必然会把消息封死了吞肚子里,他一个远在漠北的世子,怎么会知道这等王室秘闻? 说起来,吴亥早就觉得燕燎很是奇怪,因为燕燎总能知道一些常人所不知的秘密 雨越下越大,燕燎的脸色越来越黑,只差身上冒出一团不悦的火。 幸运的是,穿过眼前的薄雾后,吴亥和燕燎看到了一棵奇高奇大的树。 这树极其粗壮,树干差不多有三四人手拉着手环臂抱住那么大。 燕燎:这树该有千年岁了吧? 吴亥脸色有些难看。 外源的树林不会有树龄这么久远的树木,能长成这么大的一棵树,估计这里已经是树林的中心位置了。所以,他们看似在绕圈子,实则一直在向树林深处挪动。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42) 这所谓的握奇之术,简直玄妙到令人可怕。 燕燎转了一圈,高兴道:吴亥,这树死了,树心已经空了,我们可以进去避雨。 此时天已经快要完全黑下去,怕是要不了多久,就会完全沦为黑暗,届时候伸手不见五指,若还在树林里游荡,一定很不安全。 可是吴亥嫌弃地看着这粗劣的栖身之处,根本不想在这里避雨。 燕燎:天快完全黑了,我们既没有火折子,又不熟悉地形,还下着雨起着雾,就先在这避一避吧。 说完燕燎弯身,取了刀探向空洞出来的树洞。 燕燎:咦 吴亥也走过来:怎么了? 燕燎笑了:这里住过人,里面有干柴。 这是真正的好事!这种树林子里面住的人,极大可能是齐熬他们。 吴亥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在这种地方住下去。 燕燎却已经钻进了树洞里。 别说,这树洞里还稍微被人布置过一番,加之是树心中间,就是下雨也滴不下来,实在是不错的避雨场所。 燕燎上辈子行军在外,什么简陋的地方没住过,能有个这么干爽的树洞,相当不错了。他见吴亥还直愣愣杵在外面,嘲笑他道:怎么了?嫌弃地方脏乱?贵公子不想屈尊下架? 吴亥面上冷淡,不带点感情地看着燕燎:世子真是说笑,我身份卑微,您都能待在这,我有什么不能待的。 燕燎啧了一声,后悔自己干嘛要说这种话。 燕燎咳了声,生硬道:什么卑微不卑微的,在本王眼中,世人就分两种,好人,还有坏人。 树洞里的一小堆干柴被燕燎拢到了中间,角落里还贴心的放着打火的火石,这下燕燎心情可好多了,一边打火,一边招呼吴亥:来吧,你身上也湿透了,跟我一起进来烤烤火。 吴亥: 吴亥是真心不太想进去。 吴亥发现燕世子是个很奇特的人,他明明是漠北唯一的王位继承人,尊贵骄纵,有些时候却大咧地毫不讲究。 哦对了,燕世子在方山涧里还搞了个秘密小洞天呢,真是叫人意外的闲云野鹤般的爱好。 但,真要说的话,燕世子玩起来的时候,可不就是这么不讲究吗。 其实也是,吴亥自嘲一笑。像燕世子这样的人,华贵天成,骨子里都是热烈的真实,不需要刻意诉说出身,光是他所做出的事,就足够让人忍不住尊敬他了。 反而是那些不受人喜欢的人,才会时时刻刻端着身份,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看到他们高洁干净的模样。 吴亥还是不动,燕燎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孩子是真的讨厌死自己了吧,比起地方脏乱,和自己待在一块儿才更加让他不舒服吧。 燕燎拨动着已经燃起的柴火,暖橘色的火光打在他的脸上,将他的脸庞、脖颈都晕上暖意。燕燎低声说:你进来吧,秋夜凉,别又染了风寒。 吴亥又被戳到最不想回忆起的深刻往事,他一直隐忍在温和平静下的阴戾险些都要压抑不住,只差恶狠狠地拉起燕燎,逼问他到底是个什么毛病,这么时冷时热的耍着人玩真的就这么有意思吗! 深呼吸一口气,吴亥终于是弯腰进了树洞。 燕燎掀唇一笑,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吴亥:你进去坐。 等吴亥进去坐好,燕燎坐到对着洞口的那一方,将风口挡在身后。 吴亥觉得自己的心分成了两半。一半正被放在燕燎波动的柴火里煎烤,另一半则还在树洞外的雨里继续浇淋。 柴火生好,燕燎把手放在火上烘烤。他难受极了,他每每杀过人,是一定想要净身的,哪怕没有干净舒适的新衣更换,也想擦拭身体,自我暗示一般把被自己亲手夺走的生命从身上冲刷掉 叹了口气,燕燎盯着自己的手看。 吴亥也盯着这双手看。 噼里啪啦的柴火燃烧跳动着,暖色火光下,燕燎身上凌厉的锐气被减化了大半,甚至有一种悲悯的温柔。 越是强大的人,在人前暴露出温柔,就越像一种蛊惑的勾引,越能勾起痴心妄想之徒心中蠢蠢欲动的浮躁。 比如吴亥,他同样被秋雨打湿,本该和燕燎一样,衣裳紧贴,冷意裹身,可他浑身上下可耻地燥热起来。一向引以自豪的理智头脑,正不受控制地回味着挥刀掌握他人生死的绝烈的强大的男人。 吴亥低下头,让火光掩饰他眼底不能说的情绪。 作者有话要说:qeq 第53章 燕天然燎 燕燎问:你肚子饿吗? 不问还好,一问, 饥饿感就浮上来了。 吴亥起身:我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些什么可以果腹的。 燕燎点头:一起去吧。 吴亥拒绝:树林子怪得很, 世子既然寻了个喜欢的地方栖身, 就别动了, 省得等会儿我们都找不回来。 燕燎抬起头看吴亥, 认真道:那你要是一个人走丢了怎么办? 吴亥: 眸色越发变浓,吴亥缓了缓,慢慢说:总比两个人一起丢了好。 燕燎不高兴了:他嘲笑我不认识路!他是在嘲笑我吧! 但燕燎到底还是同意了吴亥一个人出去觅食。 燕燎盘膝坐在地上,手里拿着根细木枝, 百无聊赖地捣着干柴火焰玩。 如果吴亥此时人在这里, 就会发现燕燎面上表情是懊恼的。燕燎在想 他其实只是不想和我待在一块儿罢了。 被讨厌的明明白白。 没办法用王信白的话来说,那就是,他估计恨死你了。 啪一下把手中干枝甩进干柴里, 惊起一纵火星, 燕燎猛地站起了身。 哼! 寒着脸,燕燎伸手剥开身上黑衣。 赤裸着上身,燕燎走出树洞,站在雨里,用雨水冲刷着身体。 不行,他必须得净个身, 不然快要郁闷炸了。 树林里漆黑一片,周围起着薄雾,只有树洞中亮着燃烧正旺的火光。 燕燎面对树洞方向,折了一小段木枝, 垂在身后的黑发在指间一缠一绕,被随意地拢去了头顶。 吴亥穿过薄雾回来,目之所及的,就是朦胧光火里,完全裸露在外的劲瘦细窄的腰身。 吴亥浑身一颤,怀里的果实有几个不安份,咕溜溜着滚到了地上。 吴亥好不容易被冰冷雨水浇熄的欲望,在一片都看不甚分明的裸背下,又前所未有地烧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蹲下拾起掉落的果实,吴亥连指尖都是烫的。 燕燎吃惊地侧首:你竟然能找的回来?你是怎么做到的? 转过来的侧脸线条像是被刀锋削出来的,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肩头,水花在身体上滴滴溅开是火的颜色。 燕燎洗干净了自己,心情十分畅快,毫不在意地进了树洞。 他将缠绕的头发放了下来。 一瞬间,泼墨。 湿哒哒的头发服帖地顺在背后,水痕沿着流畅的脊背线条,一路探进了下腰的布料 吴亥口干舌燥,饥肠辘辘,恨不得上前一步把眼前的人活吞了。 与燕燎并排坐下,中间空出了两人宽的空隙,放着吴亥从外面找回来的果实。毕竟是树林,多的是野果。 和燕燎面朝着同一个方向,吴亥眼神所视的是篝火前的树壁。树壁粗粝,一杠一杠的竖纹,人影在上面影影绰绰,看不出个人形。 吴亥才发现,这竟然还是棵梧桐。 死掉的空心梧桐。 燕燎把衣服挂在长长的树枝上,试图用火来把衣服烘干。他问吴亥:你是怎么做得到原路折返的? 这真是足够使燕燎惊异的事情,林子里不是布下了阵法吗? 吴亥声线喑哑,回答道:计数啊。两棵树记一步,不转向不拐弯,用刀留下记号。 燕燎: 他就不该问听了也不知道计数是个什么鬼 吴亥本来就没准备走远,他不过是出去歇歇火,能找到果腹的东西更好,找不到也就算了。 这下倒好,出去一趟,火更旺了。 燕燎中规中矩的喔了一声,转头睨他:要把衣服脱下来烤一烤吗? 吴亥几乎是阴戾地瞪向燕燎的。 但才一转头,火光中燕燎匀称的肌理上,视线看到的是刀疤剑痕,触目惊心 吴亥: 在他身体里翻滚着的无处倾泻的火焰,蓦地被燕燎心口一道长长的刀疤狠狠往下一压。 这道疤吴亥尤其熟悉。因为他也曾在燕世子身上留下过类似这样的一条疤,就连长度都和这道无比接近。 但绝不会是这道。 隔了七八年,自己曾经留下的那道疤,肯定早就淡得褪成了肤色。 在漠北,人人称奉燕世子为战神,传颂他无往不利、所向披靡的神话。原来,不败的神话不过是用一道道伤疤换回来的。 这些伤疤或大或小,随性的分散的落在皮肤上倒是没有看到有什么新伤,只是身形瘦削了不少。这两年,燕世子想必没有轻松过。 吴亥强迫自己把视线从燕燎身上撕开。 燕燎忽然开口了:吴亥,你怕疼吗? 从刚才起,吴亥就一直在看自己身上的疤痕。 吴亥垂下眼睫,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燕燎扯起嘴角,低声说:你怕疼。以前每次我揍你,你都疼得几欲哭出来,可你偏偏又没有一次真正掉下过眼泪、也没有一次真的哭出过声。 这也是为什么燕燎对吴亥的厌恶是一阵一阵的。 每当燕燎看到吴亥的软弱时,就恨不得杀了他,可每当看到吴亥的坚韧骨气时,又会矛盾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十年一晃而过,浮云苍狗。前世今生,孽缘像是一道斩不断的线,没有理由地把燕燎和吴亥连在一起。 且,这道线丝毫不讲道理,它不允许燕燎伤害吴亥。 燕燎想不明白,他想不明白,所以雷霆震怒过,所以百般刁难过,如今他却又心软后悔了。 我以后都不会再欺负你了。 吴亥差点嗤笑出声。他只差回应燕燎:以后?你以后还想怎么欺负我?你以后也得再能欺负的了我! 吴亥早不是当初手无缚鸡之力的五岁孩子了,更不是站在范先生身后抬头仰慕骄阳的卑贱庶子了。他可以是吴亥,也可以是吴濯,只要他想,他还可以成为任何人! 吴亥捡起一个鲜红果实递给燕燎:填饱肚子后就睡吧。 燕燎勉强烘干了衣服,拧着眉头把皱巴巴的衣服又套回了身上。 吴亥这才微不可见的松了一口气。 燕燎注意到吴亥奇奇怪怪的眼神,踢了脚火焰,忍不住发冲:你坐近点是会被烧死吗?倒是烤一烤衣服啊! 吴亥瞅了眼燕燎紧拧的眉头。你看看,刚刚还说以后再也不欺负人了,这连一晚上都没过去呢,就又凶起来了。 不过,还好说出的话没有恶意,反而是一番好意。 吴亥没吭声,反正燕燎把衣服也穿起来了,他也就坐的离火近了些。 这林子的野果实在太难吃了,两个人各啃了两个,谁也不想再伸手拿第三个。 在树洞口的两边,燕燎和吴亥一人一个位置,靠着树壁合上眼睛休息。 柴火噼啪作响,烧着烧着,在后半夜完全熄灭了。 外面雨声未息,雨水砸在水坑里的声音哗哗啦啦,伴着偶尔咆哮两口的狂风,以及时不时的鸟兽嚎叫,吴亥了无睡意。 他睡不着,并且还莫名有一点不敢睡。他怕睡着了,当着燕燎的面,又入了那面目全非的梦境。 一动不动靠在树壁上,吴亥满脑子都是燕燎赤着的瘦削的身体,不想去想,却控制不住地将其和梦境里的那个燕燎逐渐重合。 但却又重合不上。梦境里的燕燎,身无寸缕,肌肤白皙,上下没有一道疤痕。 燕世子当真不会疼吗?那么多旧伤,他真的不疼吗?吴亥看了都觉得疼。 吴亥是怕疼的,自有记忆以来,他无一天不是在被鞭打中度过。 谁都可以鞭笞他,谁都可以辱骂他,他是不该出生的孩子,低贱到了泥土里。泥土里连水都是黑色的,终日望不到阳光,不知道何为活着。 直到有一天,一个人把他从脏乱黑暗的地下拉了出来。 漠北王治理边境有功,圣上念漠北王功德,又念姑苏王儒慕,同意了新封的漠北王世子莫名其妙的要求,要从姑苏给他送过去一名贵子,说是做个伴儿。 嗤,姑苏与漠北几乎没有情分,讨伴讨到姑苏来了?依我看,是想攀龙附凤吧! 可不是嘛,倘若漠北王生的是个闺女,是不是直接就要讨要女婿了? 管他呢,反正讨要的是那个贱婢生的儿子,死了都没人看一眼的,送走就送走呗,还能少给王妃添些堵。 别人说什么,吴亥通通不在意。 他在意的,只是没有人再鞭打他了,没有人再辱骂他了。 他在意的,是渡过舟舫、坐过马车后,发现这天地竟然这么宽广,有朝阳,有日暮,有风吹,有雨雪还有,一个叫燕燎的,耀眼如厮的少年。 他以为这就是活着。 直到从某一天开始,耀眼的少年,面若寒霜,将冰冷的刀刃,一次次地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他终于是明白了,这世上纵然是有千般良辰、万般美景,却通通从不属于他! 天地不仁,万物残酷。唯有强大,唯有站在众生之巅,成为万人景仰不敢目视的神祗,他才可以得到所有不属于他的一切! 他才可以,真正出现在一双双眼睛里。 你睡不着吗? 清昂的声响像是一道惊雷,把思绪翻飞的人炸地猛然睁开了眼。 吴亥: 燕燎好声好气地问他:是还怕吗?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43) 吴亥:? 怕什么? 燕燎轻笑:你每晚入睡,床头必点上一盏烛灯。 这么大的人,怎么会怕黑呢?燕燎表示瞧不起他这一点。 吴亥: 哎,算了算了,怕黑就怕黑吧,总不能因为怕黑,又把人打一顿吧。说好了以后都不欺负他了。 燕燎说:柴火全烧尽了,外面的树枝都是淋了雨的,就是捡回来,肯定也是点不着的,你只能将就着睡了。 吴亥发现他的理智总能轻易被燕燎拨乱,乱到近乎恼怒:我不怕黑。 燕燎又轻笑了一声:行,你不怕黑。 还犟嘴,真的是,啧! 吴亥转头看向燕燎,浓稠的夜幕里,他都能描摹出来燕燎的嘴角正勾着什么样的弧度。 可恨! 没关系,你可以靠到我身边来。说完,燕燎还在身侧拍了拍,沉闷的声音响在地面,像阵阵蹦跳的心跳。 吴亥:!! 见吴亥不动,燕燎又补了句:咱们俩的衣服都脏,我不嫌弃你。 这话一落,吴亥的眸子彻底地沉了下去,深沉,幽暗,比眼前的黑暗还要浓稠。 燕燎这个人真的是没心没肺至极! 这世上怎么能有这么没心没肺的人!?吴亥都想不通! 燕燎可以对所有人伸出双手,对友人可以,对敌人也可以。燕燎总是漫不经心的调笑着,完全不顾在别人的心海里撩拨起多大的风与浪。最可恨的是,他喜怒无常又持强自大! 吴亥咬牙,被燕燎气得恨不得恨不得 啧,你这人怎么这么变扭?怎么说也是兄弟一场,你至于吗? 吴亥不搭理燕燎,燕燎的一番好意冷了场,虽然燕燎也知道,可能对吴亥来说,真的至于但他还是忍不住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吴亥阴沉一笑:兄弟? 谁跟你是兄弟! 黑暗中燕燎的目光飘忽起来:是啊! 咳咳,虽然我以前过分了,你现在还记恨着我呢,但我以后可以对你好点。 吴亥咬牙切齿又把这两个字从嘴里过了一遍:兄弟? 燕世子果然是扭曲又有病,事到如今居然和自己称兄道弟起来了? 但是扭曲又有病的何止燕世子一个人 吴亥攥着拳头,几近疯狂地想: 如今你又和我谈什么兄友弟恭! 你知道我现在想做的是什么吗?你要是知道,我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拿绳索把你拴在这树洞里,褪去你的衣物,把你压在身下狠狠你还会让我靠到你身边? 吴亥觉得他迟早要被燕燎逼疯。 他一想到燕燎能够潇洒自如地搂着青楼里的女人,还能面不改色上手摸着其他男人的腰腹,他就恨不得把燕燎拴起来! 深深呼吸一口气,吴亥哑声道:燕世子,你做个人吧。 燕燎:我,正在做 真的,以后绝不欺负你了! 到底是要面子的,欺负了那么多年是个不争的事实没错,可要让燕燎低下头说句错了,那是不可能的。吴亥上辈子还杀了他呢!他也没让吴亥道歉啊! 以后对他好点不就行了吗。 大男人之间,有什么事情不能快意恩仇? 作者有话要说:不出意外都是凌晨更新因为写不完啊,头秃qwq 日万失败了,这算一更,明天继续挑战叭 {最难以置信的是换榜第一天我已经完成了榜单字数?!太厉害了,这事我可以吹一年!} 第54章 扳指定情 吴亥都笑了。是个人的人会说自己正在做人吗? 听到吴亥那一声短促的笑音,怎么听都不像是高兴着, 燕燎爬起了身。 你干什么!?吴亥听到声音, 立刻端正坐直, 如临大敌。 燕燎却主动凑到了吴亥身边:你不过来, 我过去就是了。 多大点的事啊。 吴亥急忙避开:不用! 可燕世子决定的事, 谁能阻止? 吴亥不用间,燕燎已经靠来了吴亥身侧。 黑暗中,两人间是一片静寂,燕燎好似都能听到吴亥如鼓的心跳。 犹疑着, 燕燎尽量放柔声线:十二, 你好怕我。 废话。 也不是,其实好些年前就不是很怕了但要是被发现了龌龊心思,肯定是活不成的。 吴亥还是不理人。 自打和这小子决裂, 他以往至少台面上会做足的尊敬都没了 燕燎叹了口气:他们都怕我。 吴亥猜燕燎是指漠北的那群人, 他心道:废话,你又凶又暴躁,雷厉风行,谁不怕你。 不过,少浊倒是不怕我。 吴亥攥着的拳头又紧了几分:你对他那么好!他又是个傻的,死都不怕, 怕你做甚! 和他说话不理人,还不能凶他,燕燎闷气,抬手摸上吴亥靠在一边的银弓。 银弓蕴凉, 触手生寒。 寒意钻进掌心,燕燎自顾说:你想知道,为什么我不愿意让你练弓吗? 这话一落,吴亥心念几动。 吴亥想知道。 燕燎拨动弓弦:我不能告诉你。 吴亥:!! 他温润清高的表象,总能被燕燎轻易打破撕开。 燕燎心里沉甸甸的,尽量把上辈子的阴霾从眼前挥开,没话找着话:你手上的扳指挺好看。 十二就很好看,那扳指白玉莹莹,配他。 吴亥还是不接话。 燕燎难得的耐心和温柔都交待在这里,全交待给了这个人,却碰了个冰冷的空,终于也是气闷着准备收场。 谁知在这时,吴亥突然开了口。吴亥说:世子不记得这枚扳指。 白玉扳指早被吴亥摘下,揣在了心口。 他平日是不会戴扳指的,只有拉弓射箭时,不想弓弦割伤手指和虎口,才会戴上防具。 燕燎转过头:? 没记错的话,自己应该没见过这枚白玉扳指吧? 吴亥的声音如玉相击,微沉,透着薄凉意。他缓缓道:世子总是这样,就连答应过的事情也是,转身轻易就能忘掉。 燕燎:?? 总是?我答应什么了?我又忘了什么了?! 薄唇往上一勾,黑暗把所有情绪隐藏的恰到好处。吴亥缓缓道: 安景二十一年,我十岁那年,世子退外族,收了狄蛮以北的二十里地,逢年,王上从咸安归来,带回金银玉石封赏 世子念我整岁,从众多封赏中挑选了几样东西给我。 燕燎听得一愣一愣的,他都无语了:都快十年前的事了,这也能怨我不记得? 燕燎的记忆是模糊的,吴亥却一清二楚,仿若被镌刻在心。 吴亥记得那年御花园中,彩灯悬挂,王公满座,酒酣宴席。 歌舞散了,漠北王欲行颁赏。 漠北王嘴边噙笑,佯怒呵斥在底下仰头喝酒的燕燎:凤留!你还小,不许贪杯,上来领赏。 燕燎放下酒杯,面上带有微醺的三分薄红,从位上跳出来,对着王座恭恭敬敬行礼。 恭敬,那是敬的漠北王,至于封赏,燕燎一概不要。 燕燎不屑,蔑视扫着宝箱里众多黄白之物,朗声道: 父王,黄金不能使孩儿退敌,白银也不能。能让孩儿扫除北境祸乱的,是铁,是铜,是漠北兵士手中的军武。请父王赏边境兵士酒肉! 漠北王屡屡拿这个好战斗狠的儿子没有办法。 来人,传令犒赏边境兵士!新年伊始,漠北王不想和儿子在这种事上争论,他无奈,随了儿子心意。 漠北王说:大过年的,你不想拿金银就不拿吧,就让你任性一次,但今日只能任性这一次哦。 燕燎开心了:多谢父王! 不给他钱他还开心!瞧这笑容灿烂的!漠北王表示没眼看! 撇头又看到姑苏来的叫吴亥的孩子,小小一只,既不动筷子,也不和人谈笑,乖巧端坐于一角,花灯红烛下,可爱的像个玉孩儿。 不仅可爱,还斯文懂事,聪慧乖巧,完全不像自家成天舞刀弄枪一蹦三尺高的泼孩儿。 越看越心生喜欢,漠北王招手唤他:良栖。 丝竹声里被点到名字,吴亥猛地站起来,抬头望向王座方向,有些局促不安。 漠北王笑容温和,继续招手:来,到本王这来。 吴亥黑色瞳孔里全是不安,在一道道刺眼目光中,小心翼翼走到了君王面前。 漠北王身子往前微倾,不加掩饰喜爱之心,摸了摸吴亥的头说:过了年,良栖就十岁了,本王赏你金银,你随便挑选两样中意的吧。 除了范先生,吴亥这辈子还是第二次被人用这种眼神全神注视着 漆黑双目染上彩灯的耀色,吴亥行礼:谢王上。 不行!忽然有人出声制止。 漠北王拍桌:说了只让你任性一次的!你耳朵漏风吗! 燕燎一愣,扔了酒坛:什么? 吴亥攥着袖子,紧张地注视着燕燎。 漠北王不悦:本王赐良栖封赏,你小子又咋呼什么! 方才漠北王答应了燕燎可以不拿金银,还犒赏了大军,燕燎心情正好着呢。他又喝了不少酒,烈酒上头,无比坦诚: 我哪里咋呼了,是父王不对。 说着去扒翻装满金银玉石的宝箱,扔的珠宝黄金满地都是。 漠北王额角青筋蹦跳,这泼孩儿,没有半分像他母亲的地方! 但转念一想,这孩子从小早慧,宫中也没什么可以和他耍到一起的孩子莫非! 莫非!终于能在自家泼孩儿身上看到别人家的,所谓的,小孩间的,抢来的饭更香了!? 剩下的呵斥暂时悬在嗓子眼,漠北王抱有期待的看着自家翻翻找找的儿子。漠北王想,他要是有看中的想要的,我该怎么给他个台阶下呢? 嘿!燕燎翻出个黄石异兽镇纸,觉得还不错,抛向半空又接在手中。 漠北王:??? 这是准备好好读书写字了? 镇纸都没在手上焐热,燕燎又一把将它抛到吴亥所在,吴亥猝不及防,赶紧手忙脚乱接住,黄石冷硬,敲到腕骨上,生疼 谁知燕燎接下来笑着说:金银太俗,十二粉雕玉琢,当配玉石! 漠北王差点滑倒:搞了半天是给别人挑礼物呢。 不过两小只关系如此要好,老父亲的心非常欣慰。若是良栖可以带着自家儿子更加斯文些就好了。 吴亥手中雕状怪异的异兽一下子变得可爱起来了,连带着腕骨的疼都被心尖的喜悦压了下去。 世子夸我呢 喜滋滋的。 燕燎又翻出来个白玉扳指,白玉扳指羊脂似的色泽,被举在眼前,通过镂空的圆圈看吴亥白嫩小脸,燕燎笑说:好看! 也不知道说的是白玉扳指好看,还是说的人好看。 吴亥不知道,但他喜欢听燕世子夸赞自己,哪怕是夸赞自己生下来就拥有的皮囊也可以。 漠北王摇头:这个不行,他戴不上。 还是个孩子,手指那么点细,戴什么扳指。 燕燎纵览全场,就属王信白最风流,衣袂飘飘,头上红绸锦带三条,风一吹,扬的都快上天了。 燕燎走过去,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刀割断了王信白一条锦带,往白玉扳指里一穿,打了个红结。 王信白: 我你我 众人:!!! 蹭蹭蹭三两步又回到吴亥身前,头一低,把白玉扳指挂在了吴亥的脖颈。还伸手拨了拨红绳,又夸上一句:好看! 王信白一张脸又红又白,只差捶桌子:但凡吃了两粒花生米,也不至于醉成这样!! 借三分月色,灯火辉明,燕世子薄红的脸,还有眼底迷蒙星光,纯粹至极,不含半点恶意,满满装着自己 吴亥嘴唇轻启:世子 燕燎把吴亥一推,扭头看漠北王:父王,孩儿觉得这两样好! 漠北王看着群臣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再看王远胡子都快炸开了,半遮着脸说:给本王回去老实坐着去! 从心口掏出来的白玉扳指还半蘸着体温,捏在手心里,一半凉一半热。 吴亥说:这是世子亲手送我的。 你亲手送给我的东西,一把剑,一台镇纸,一枚扳指。 剑早就断了,镇纸被你生气时挥到地上碎成了粉末,唯有这枚扳指,太小,贴身带着,得以存活到了现今。 两年前燕燎让吴亥跟着去咸安,郑重说可能会很危险,死了可能也不奇怪。吴亥便将扳指摘了下来,放在匣子里。 若我此次得以活着回来,一定亲手碎了此玉! 所以,再危险,我也不会死在外面。 在你死之前,我绝不会死。 可是吴亥终究没法碎了这玉。 方山涧里,那久违的温柔,不管不顾连夜要先带自己去百草堂的,也是当年送玉之人。 这世上唯一对他好过的两个人都不在了,唯有一个失心疯样喜怒无常的人,时冷时热,或热忱,或冷厉,或关怀,或杀伐,每一日每一日扎着他漂浮不定的心。 吴亥眼前好像又看到,五岁的孩子站在殿外,紧紧攀附着门上木橛,憋着哭腔,恳求疑问着:世子,你好好看看我呀,究竟我要怎么样,你才会不讨厌我呀。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44) 没有答案。他得不到答案。 他也不想要答案了。 他早不需要谁来喜欢他了,只要他想,他轻而易举可以得到一片青睐。 但是没意思,他不想要了。 他只想把这个让他期许过更让他疼过的男人,从天上拽到深渊,一点一点地毁了他。 这,就是活着。 燕燎声音压低,有些闷闷地:本王不记得了。 真的不记得了呀,这点屁大小事,有这么重要吗? 但是,旁边这傻孩子,难过的气场都快蔓延到自己身上了。 燕燎叹了口气,把弓扔到一边,坐到了吴亥对面。他伸手讨要:给我。 吴亥一怔:什么? 燕燎:玉扳指啊。 吴亥警惕:世子要干什么。 先别问,给我就是了。燕燎不耐,强硬拉过吴亥的手,从吴亥掌心拿走了那枚温热的白玉扳指。 吴亥当下也顾不上尊卑还是悸动了,扣住燕燎的手:世子! 燕燎笑了一声,你急什么呀,我又不跟你抢。 推开吴亥,燕燎在黑暗中把玩着毫无印象的扳指,玩够了,才又拉过吴亥冰凉的右手,亲自将白玉扳指套在了他的拇指上。 吴亥: 燕燎的声音很温和,在树洞里似乎还有微弱回音。他道:我是忘了,那现在,就当我重新再送给你一次,好不好? 最后一个好字尾音上翘,带着倒刺的狼舌般,重重往心尖上一刮。 感受到拉在手心的手一直在微弱颤抖,燕燎眸子往下一暗,心脏被锥子往上一钉,钝钝的疼。 不如这样,咱们做个约定吧,往后,只要你戴着这枚扳指,就不用怕我,我脾气再不好,再不高兴,只要看到你手上戴着扳指,就绝不冲你发火。 燕燎又捏了捏冰冷的手,将其往身前一带,双手的体温都用来温暖他: 同等地,只要你戴着这枚扳指,你有什么想说的,有什么真心话,就都老实说出来,不许不说话不理人。 吴亥几乎是强烈克制着把这样的燕燎狠狠摁倒的欲望,他双眸燃着黑拗的火,把自己的手从燕燎双掌间抽了出来。 燕燎烦躁,蜷起手心,默默转过了头。 不行啊,十二还是不搭理人啊。燕燎心说这太难弄了,要不还是打晕了直接带回漠北再说? 吴亥哑声说:世子可知道我为何要练弓? 燕燎摇头:不知道。 吴亥:扳指本就是骑射之具,我喜欢这枚扳指,所以才想要学弓射。 他那时剑法实在不精,又觉得刀来剑往的过于危险,还不如远程骑射,取敌于几丈之外。 得了吧!你可拉倒吧! 燕燎听了都惊了,瞪大眼睛否决他说:你放屁!就是没有这枚扳指,你也会学弓射的! 吴亥:? 燕燎都不知怎么跟他说! 难不成要告诉他,你不仅会学,你还学得好着呢!自殿外至龙座,三丈金砖,势如破风,毫无防备,那叫个一箭穿心! 上辈子燕燎和吴亥从未有过交集,还是死前听得吴亥主动报上姓名,这才知道这弱不禁风的病秧子是哪号人物 现在你告诉我你学射箭是因为喜欢我送你的玉扳指?说出来鬼信!? 燕燎生气,又加上一条:再加一条约定,你戴着扳指的时候,不许跟我说谎! 吴亥脸色寒了下来,摘了扳指,重新揣进心口位置,主动站起身,离的燕燎远远的,兀自闭目静心去了。 燕燎: 要不,还是打晕了带走吧。 天光乍现后,薄雾被晨风一吹,悄悄散去了。 这倒是极好。燕燎也不急着走,他把从吴泓景那儿抢来的布锦铺在地上,拉过吴亥一起看。 你看,上面画着的是阵图。燕燎指给吴亥看:他画的不多,只有三种,但是 燕燎想着怎么给吴亥解释。 吴亥专注看着布锦上的八卦一样的画盘,淡淡说:奇门遁甲。 燕燎点头:不错。说着奇怪的看了眼吴亥。 吴亥微微一笑,明珠生光:漠北藏书阁里的书,几乎每一本,我都翻阅过。 燕燎:每,每一本? 废书除外。吴亥将布锦拿到自己膝盖上,细细观摩。 燕燎问他:何为废书? 吴亥眼皮都没抬:比如,异志怪录。 燕燎深呼吸一口气: 忍着,不能揍。 吴亥大把无人问津的时间里,都躲在藏书阁,藏书阁里不会有尘世喧嚣,只有古书为伴,不用受人眼色,也不会过于寂寞。 说起来,他与林水焉,起初也是在藏书阁相遇的,最初某建青鸟坊一事,也是在藏书阁定下的。 可是,奇门遁甲并不是人人都能看懂的学问,在漠北那种荒远之地,更是没有什么人知道,除了几本开线破旧的古书,几乎再没有其他的记载。 吴亥一知半解,不太懂,又隐隐有所感,目起微澜,陷入了沉思。 燕燎盘膝坐在边上,也不打扰吴亥。 吴泓晟是个聪明人,他预判齐熬会躲起来,给吴泓景画了图。刚刚燕燎看了,画了三种遁法,分别是天遁、地遁、人遁。 燕燎知通兵法,却不懂玄门诡术。握奇之术若是人人都能看懂学会,也不会被吴门藏了几百年。 就是不知道吴亥能不能看懂。 聪明是聪明,但是不可能聪明到从这么有限的布锦上真看出什么名堂吧? 燕燎不确定,抬眼观察吴亥。 吴亥一动不动,如同入定,昳丽脸庞没有丝毫表情,冷白皮下,紧抿的薄唇是花粉的红。 燕燎: 燕燎上辈子自觉见过最好看的人当属琅琊郡主司马殷。可这辈子再见到司马殷,却连眼波都没动过,只觉尚可。 和这么一张脸朝夕相处十年,也难怪再看谁都觉得只是尚可。 吴亥眼睫颤了颤。心说他看了我半天了 合上布锦,吴亥说:解不出来。 燕燎意料之中,清了清嗓子,飘开视线:解不出来也是正常的。 吴亥平静道:所以我猜,这树林里布下的阵法,并非是布锦上画的任何一种。 燕燎又惊了。 原来吴亥说的解不出来,是指带入布锦上的三种阵法破野树林的阵,破阵失败后的解不出来? 而不是他没看懂这布锦上的内容吗? 吴亥半仰起头,盯着树洞外一排排的树木。 入秋后的清晨,经过一场夜雨,树叶上的水珠还在滴滴答答,树下枯黄落叶陷在土里。 吴亥沉吟。 燕燎没出声,放任他去想。 又过了会儿,吴亥歪过头,问燕燎:世子知道有什么藏匿的阵吗,或者围困住人的阵? 要么找到人,要么走出去,总不能一直在野树林里瞎转。 握奇之术玄机太多了,各种阵法更是数不胜数。 燕燎:我听的最多的,是奇门九遁。 奇门九遁,如布锦上所画的天遁、地遁、人遁外,还有风遁、云遁、龙遁、虎遁、神遁、鬼遁。 吴亥摇头:不对。 不对。吴亥起身往外走。 走到外面,离巨大的梧桐树有一段距离,吴亥盯着树看。 树洞里燕燎依然盘膝而坐,同样望着吴亥所在。 吴亥: 燕燎这么老老实实坐在梧桐树中间,真像是一只凤凰栖息落坐着。 诱地他也想栽一棵梧桐,把燕燎栓绑在树干上 再看就又要火起,吴亥继续只盯着树看。 这棵梧桐树实在是非常巨大,且十分引人注目。 若是如自己所料,这里是野树林的中心,那么,这里是否也是一个用来充当阵眼的绝佳地带呢? 而且,这棵树洞里,确实还住过人。 今日是个好天,便是群树环绕,乳白的光也能透过树与树的缝隙,从天穹投射下来。 吴亥叹了口气,他看不懂。 但是吴亥对握奇之术,动起了心思。这么高深莫测的东西,被他知道了,怎么可能不想着拿来己用? 燕燎见吴亥不动,很是疑惑的模样,也出了树洞,准备上前安慰他几句。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标题假的,燕燎目前单方面约个定而已,但是我太想用这个标题了啊哈哈哈哈!!! 今天也是日万失败的一天,如果有等的小可爱,零点不要等了qwq因为我也不确定能不能再写点,明天见吧! 第55章 肆意生长 燕燎从树洞走出来时,乳白光线恰好照到燕燎肩头。 光从树影缝隙中投下来, 落在黑衣上, 是斑驳的光圈, 是明暗不同的。 吴亥心中一窒, 突然间悟到两个字阴阳。 这世上阴谋阳谋, 是吴亥最擅长的东西,他觉得自己的心思脏的很,恐怕这辈子都无法濯洗干净,难怪连阳光都不屑照在他身上。 燕燎走近吴亥, 刚要开口宽慰他几句, 就听吴亥低低问:有没有一种遁法,以阴阳为阵眼? 燕燎被吴亥问得惊愣在场,想了想稳稳回答:有。时家奇门, 可作定局, 分阴遁与阳遁。 这个燕燎是知道的,齐熬曾和他提到过。 所谓奇门遁甲,不过天时、地利、人和、神助、格局。吴亥说:一个时辰是一个格局,倘若我猜想的没错,这片林子借助地势,以格局为阵, 布下了阴阳遁。 燕燎看吴亥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吴亥领着燕燎慢慢往前走,他手中的刀在途经的树上留下不同记号。 燕燎问:你已经有破阵之法了吗? 不一定。吴亥摇头。 吴亥做事向来讲究的是十拿九稳,但凡有一点的不确定,他都不会轻举妄动。 但是此刻身边有燕世子, 燕世子之强大,世间少能见到,现在,燕世子与他站在同一战线,他方生出了赌一赌看也无妨的想法。 然而,让燕燎与吴亥都预想不到的,是当他们再次走回巨大梧桐树下后,那里站了一个人。 一个男人,素色长衫,白皙秀气,儒瘦小巧,一眼看上去,只觉其目光极为澄澈,看上去像是个少年。 燕燎的目光一下子亮了起来,脚步放快,扬声喊他:齐熬! 吴亥看燕燎这兴奋模样,活像是见到了多年未见的老友。 梧桐树后又走出来个男人,这男人和齐熬完全不同,既不儒雅,也不澄澈,嘴里叼着根草叶,双手环胸往齐熬身前一站,细长双目里浓浓的不爽。正是谢司涉。 你们两个,是谁在欲图破阵? 谢司涉态度很差,瞪着快要走到眼前的燕燎。 燕燎掀唇一笑:不用这么戒备,我并没有恶意,只是想请两位先生出山,助我一臂之力。 谢司涉问:是你在破阵? 燕燎手臂一拦,把要走到他身侧的吴亥压在后方,神情淡淡,说:既然已经相见,何必还关心是何人在破阵? 谢司涉嗤笑一声,把目光投给被燕燎护在身后的吴亥,只是这目光一投过去,谢司涉整个人都傻住了。 燕燎啧了一声,不太高兴地挡住了谢司涉看吴亥的视线。 这个谢司涉,勉勉强强,中规中矩,上辈子和齐熬一样在自己麾下,也立下过些许功劳。 但若说齐熬是清水,是山野白花,那谢司涉就是瀑布,是树林里的野兽。 谢司涉心中没有准则,甚至说不上来到底有没有善恶一线,他做事的原则只有一项看人好不好看。 所以,燕燎和谢司涉,其实不是很合得来。 谢司涉眨了眨眼睛,被方才那惊鸿一瞥招摆的回不过神,半晌才说:你破不了这阵,但参透了半分玄机,这才引得齐熬一定要出来见见你。 他再说话时,那股子凶悍不爽已经消散了大半。 谢司涉说完,齐熬还向燕燎弯身鞠了一躬。 燕燎抱拳问:可否去先生住处详说? 齐熬静静看着两人,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有些担忧地看向谢司涉,好像是怕谢司涉不同意。 谢司涉被震荡的心神还没完全归位,吐出嘴里衔着的碧绿草叶,转头干巴巴说道:跟我来。 燕燎咬牙,心说这小子能这么好说话?分明是□□熏心啊! 想他燕燎竟然要靠自家兄弟的美色来打动风后传人?奇耻大辱! 谢司涉和齐熬走在前面带路,燕燎与吴亥并肩同行,跟在两人三五步后。 吴亥冷淡地扫视着齐熬和谢司涉两人身上所穿衣料。 齐熬是素衫布衣,简朴单调,却很干净,就和他身上的气质一样。 倒是谢司涉吴亥主要看的就是谢司涉。 谢司涉长衫束衣,铁铜色,右后腰带上绣着一个字:和。 从和字挪开视线,吴亥凤目微眯,嘴角勾上一抹不明笑意。 树林间有人带路就是不一样,就连燕燎这种没什么方向感的人,也终于觉着周遭环境变化大了些。 没多久,燕燎看到了一条蜿蜒溪流,溪流横跨,像把树林分成了两片天地。 走桥过了溪流,又进一片树林。 燕燎头大,这破林子,这么大的吗。 还好在新的密林里没有走上太久,终于看到了人家。 所谓人家,也就是两座小木屋。小木屋外面围着栅栏,屋边开垦了小地,种着形色蔬菜,还养了鸡鸭犬畜。 显然是齐熬与谢司涉住的地方。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45) 燕燎看得目瞪口呆: 真不愧是齐熬,在这破林子里也能过得有滋有味! 齐熬推开栅栏,有些羞涩地一笑,把燕燎和吴亥请了进来。 谢司涉等燕燎和吴亥都进了院子后,把栅栏门合上,声音中气十足:走路小心点,别踩着我的菜,也别吓到我的鸡。 燕燎嘴角一抽,跟在齐熬身后进了小木屋。 木屋虽小,但很整洁。光线从纸糊的窗户照进屋里,正好洒在木桌上。 木桌上有一方棋盘,上面落着未杀完的黑白石子,棋盘后面是一扇书柜,摆放着各色书籍。 燕燎服气,这是真的在深山老林里住下了,也不知道一应俱全如此多的东西,都是怎么从市井里搬过来的。 谢司涉靠在门外,没好气地说:没茶了,你们渴吗? 齐熬听了这话,白皙的脸上布上红晕,看起来更不好意思了。 燕燎道:无妨,我们不渴。 尽管他现在是又渴又饿,可比起齐熬这样的人物,渴与饿又算得了什么。 谢司涉哦了一声,又出了门。过了会儿,拿着三截竹节迈步进来。 把碍事的棋盘搬下桌子,放下三截竹节,谢司涉瞪着燕燎:既然你不渴,那就没给你倒水了。 坐在椅子上的燕燎缓缓抬头:? 吴亥微讶,他第一次发现竟然有人这么不待见燕世子。 谢司涉先给齐熬递了一竹清水,而后再递给吴亥一竹。 吴亥接过竹节,微微一笑,客气道了谢。但是他没有喝,而是把竹节放于身后窗沿。 外人送来的东西,吴亥从不会胡乱吃喝。 谢司涉被这一笑晃得心都快飘到天上了,又问:饿吗?我去杀个鸡? 燕燎怒了:谢司涉,你烦不烦! 齐熬脸更红了,连忙起身把自己手中的竹节往燕燎手中塞。 谢司涉立刻说:你不用这么客气!这厮找了我们两年,逼得我们只能躲进树林里隐遁,不直接把他埋在野树林已经算好的了。 齐熬神色有些着急,握着竹节的手用力,尴尬站在原地。 吴亥心中微微起疑。这个齐熬,从见面到现在为止都很温和,不仅不排斥他们,甚至还有种欢迎的感觉。 只是一句话也没说过,难不成是个哑巴? 燕燎这才想起来他还未报上身份谢司涉这是把自己当成吴泓晟了? 而且听这话,吴泓晟已经找了齐熬两年了? 站起身,燕燎向齐熬一抱拳,声线清朗,报上姓名:在下漠北燕燎,从冀州而来,特意寻先生,想请先生助在下一臂之力。 燕燎这副样子,嚣张跋扈全然不见,对着个看不出年纪的少年人,是求贤若渴的尊敬。 吴亥眼神微暗,心中莫名有些郁闷。 被吴亥以为是哑巴的齐熬突然开口说话了,他回以燕燎一礼,声音微弱如蚊蝇:燕王不必如此客气。 燕燎很淡然:在下知道先生能认出我。 齐熬齐熬,神乎其神。 与重生才得以知道天下许多事的自己不同,齐熬是真的稳坐帐中,已晓天下事。 毕竟是得了风后传承的人,非同凡响。 齐熬一张脸涨的通红,摇头说:感念燕王赏识,但恕齐熬不能跟你走。 燕燎掀唇一笑,丝毫不在意:没关系,先生可以慢慢思考。等书中告诉了先生答案,先生再做决定就是。 燕燎此话一落,齐熬和谢司涉俱是紧紧盯着他瞧。 燕燎负手,坦诚微笑,看上去竟然有几分高深。 连吴亥都忍不住看了他好几眼。 齐熬和谢司涉对视一眼,谢司涉说:我去做饭。他把古怪的气氛独留给了齐熬。 燕燎又重新坐下,拿起谢司涉放在桌上的第三杯竹节,凑到唇边想要喝一口水。 却被吴亥及时拦下,吴亥拉住燕燎的袖子,面上冷淡,目光轻寒。 燕燎一怔,反应过来冲吴亥一笑:无妨,这世上再没有比齐先生更可信的人了。 齐熬低头不语,脸依然是红的。 吴亥抿唇,慢慢松开了手。 燕燎喝干竹节装着的清水,把竹节转在手中把玩,漫不经心道:齐先生二十六年未出樊笼,是谨遵的尊师教诲吗? 吴亥惊讶,这少年感极强的人,居然已经二十有六? 齐熬问:燕王为何知道家师? 他的声音是真的小,就跟张不开嘴似的,吴亥看得都费劲,不知怎么的,脑海里突然就浮现出四个字:小家碧玉。 真跟个连闺阁都不敢出的娇羞大小姐,与吴亥想象中的高人形象,出入地过于巨大。 燕燎说:尊师龙无且,二十年前来到琅琊郡,于乱坊窟洞里捡到你和谢司涉,从此带在身边,认作弟子,传授握奇之术,待你学有所成,尊师便突然消失,游历天下去了。 齐熬直直看着燕燎,毫不掩饰自己的惊愕。 坐在燕燎身侧的吴亥心中也掀起了惊涛骇浪,二十年前,不说其他,燕燎自己都还没出生,他到底是怎么知道一个接连一个的秘闻的? 情报?不可能。向来把聚拢情报当□□好和利器的吴亥都无法知道这种匪夷所思的秘事。 再说燕燎看似十足稳重,可内心早就跟冷水煮沸,兴奋地直冒泡,还要一本正经故作高深。 燕燎心道他也没办法啊,这辈子他和齐熬是第一次相见,不直接抛出足够让齐熬震撼的东西,怎么才能让齐熬信任自己。 虽然好像带了点欺骗诱拐的成分,可 不能想这个! 燕燎到底是有几分心虚的,把视线投向了窗外,心说他会补偿的!一定会! 这么一扭头,目视远方密林,在齐熬看来更高深莫测了。 齐熬伸手掏出藏在心口的一本小册子,紧紧攥着,情绪看起来有些混乱。 燕燎主动道:先生可以询问手中天书,在下暂且退到外面,不扰你清静。说完拉起真正一脸高深莫测的吴亥,走出了木屋。 木屋外的院子不大,后面是厨房,正噼里啪啦地一遭乱响,估摸着是谢司涉正在烧火做饭。燕燎拉着吴亥一直走,走在清凉密林小道,听闻水声哗哗,没一会儿就是清澈溪流。 燕燎高兴了,在溪流边蹲下身子,掬起一捧水,洗了个脸。 这水很清澈,还有几分甘甜,盯着水底光滑的鹅卵石,燕燎突然道:我想洗个澡。 他身后的吴亥听了寒毛都快竖起来了,咬着牙说:世子!出门在外,不要乱碰不干不净的东西! 燕燎哈哈一笑,拽着吴亥坐下,问他:你不渴吗?不敢喝人家的水,要不要喝山野自然里的? 吴亥瞪他:要我喝你的洗脸水吗? 燕燎笑容灿烂:这水流的快呀,我洗脸的水早就被冲走了。 阳光下,眉骨如墨勾勒,璨亮双眸熠熠生辉,美好地让人想伸手触摸。吴亥移开视线,看向溪流对面暗无天日般的树林,淡淡问:世子有把握请人出山? 五成把握。燕燎毫不忌讳地和吴亥谈这些,好似忘了吴亥现在是司马宗底下的人。他说:就算我带不走齐熬他们,他们也不可能继续住在这里了,吴泓景大概现在还在树林子里瞎转呢,他可不会轻易放弃。 就算这次没被吴泓景找到,吴泓晟也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 燕燎用手玩着水,玩了会儿站起身,招呼道:走。 吴亥抬头:去哪? 燕燎狡黠一笑:其实我刚刚在这附近看到了兔子。 吴亥: 他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人,甚至怀疑是不是认错了人。 燕燎真的带着吴亥去抓兔子了,吴亥心情无比复杂,看到平日里大杀四方的火燕刀上串着两个可怜无助的死兔子,怎么看怎么违和。 不单单是刀违和,持刀的人更违和。 燕燎拎着柔软的兔耳朵,在心里默念:对不住,我弟弟太胆小了,不可能吃人家做的饭的,我只能把你们砍了,早日投胎。 又回到溪流边,熟练地操刀,燕燎吩咐:去抱点柴火来,带你尝个鲜。 吴亥: 这么熟练,他这两年都是荒郊露宿的吗!? 听话地捡来些不算特别潮湿的干柴,燕燎把兔子串在树枝上,生了火滋溜溜地转烤着。油脂滴进火里,炸起火星,往燕燎衣服上迸溅,他也不在意,只是微微避开身子,认真烤着兔子。 两只小兔子可怜巴巴,很快从小白兔成了小黄兔。 喏。燕燎把小黄兔递给吴亥:你尝尝。 吴亥本以为自己会嫌弃,但他的手已经不自觉地接过了树枝。 看到吴亥一贯清冷的眸光里破天荒有点迷糊的怔愣,燕燎有趣,忍不住嘲笑他:贵公子就是贵公子,没打过野吧。 吴亥脸色立刻变了,看上去就要把兔子还回来。燕燎心里喊了句糟,这小子变扭着呢,经不起逗的! 抓住吴亥手腕,燕燎强硬道:这辈子我可是第一次给人烤兔子,你要是不吃干净,敢剩一口骨头,我就打死你。 吴亥幽暗盯着手腕上滚烫的温度,喉结微微一滚。我的确想吃个干净,从骨至皮,半口都不剩 他心中荒唐的想法就像对面阳光照不到的昏暗树林,疯狂地肆意生长。 吴亥不得不说,燕世子烤的兔子真难吃。 但他到底是吃完了,干干净净,一口没剩。 燕燎看吴亥吃的时候就觉得饥肠辘辘,偏偏吴亥还慢条斯理,一口一口,吃的那叫一个斯文,可把燕燎急坏了。燕燎心说有些东西果然是骨血里带出来的吧,在漠北哪里养的出这么有涵养的矜贵子。 燕燎厌恶吴亥时,觉得他哪儿都不好,努力挥退阴霾拿他当兄弟后,就觉得这孩子哪里都好。漂亮,聪明,看上去羸弱,却又暗含着一股狠劲。 吴亥在溪水里洗掉手上油腻,背后如刺针芒,激地他一点点压抑住身体里血气方刚的本能。 他自问实在不是冲动的人,唯有背后这人,比鸩酒还要残毒,便是如今他都快要百毒不侵,还是轻易就被撩拨地不能自主。 秋阳高照,两侧高树舒展枝节,落叶把小道铺成浅金,两人慢慢走在小道上,气氛是此生头一回的平和。 待看到了木屋与栅栏,吴亥才发现他这一路上,头脑是处于诡异的放空状态的 燕燎闻到了香喷喷的饭菜味,连栅栏门都懒得开,迈开长腿直接翻了过去,一点儿也不客气地进了人家的厨房。 谢司涉端着几盘家常菜出来放在院中支着的木桌上,瞪着他说:家寒,恕不接客。 燕燎笑:本王带着钱来的。 谢司涉气道:钱?在这种深山老林,钱都没地方花,我要那钱做什么! 燕燎笑得更开怀了:那就跟我回冀州花吧。 谢司涉狭长双眼往上一翻,咚一下把菜盘掷在桌上,又回了厨房继续盛菜。 燕燎收了笑意,低声对吴亥说:你离他远点,他脑子有坑。 吴亥看了两眼燕燎,心说你到底哪来的脸一本正经说别人脑子有坑? 四菜一汤,一盘烧鸡,被谢司涉特意摆在了离吴亥最近的地方,可惜,吴亥不可能吃别人的东西。 燕燎说:舍弟近日身体不适,大夫说了让饿几天,别管他了,我们吃吧。 吴亥: 谁是舍弟! 谢司涉: 娘的,早知道不做这么一桌子菜了!白宰了只鸡! 倒是齐熬目露同情,红着脸极小声低语:愿早日安康。 这么一来,好像就又只有吴亥一人格格不入。吴亥真是不明白,燕燎到底是少长了个心眼还是缺根筋,这什么风后传人,能信任至此? 吴亥一人进了齐熬的小木屋,木桌上又重新摆上了那盘残棋。 吴亥拎了张椅子在木桌前坐下,淡淡看着棋盘上厮杀的黑白两色棋子。 这盘棋没法再下,局是死局,无论白子如何走,下一步一定会被黑子无情杀掉,偏偏黑子也是一样,无论怎么走,下一步一定是死路。 黑白双方,僵局在一方狭小棋盘里,彼此紧逼,谁也无法动弹。 吴亥叹了一口气,润玉两指捡起一颗白子,稳稳往棋盘上一放。 不能这么下,你会死的。 身后忽然传来细弱蚊蝇的声音。吴亥一愣,回头看到齐熬秀气脸上满是悲色。 也不知是自己看棋盘看的过于入神,还是这个齐熬走路竟然无声无息,总之吴亥直到齐熬出声才发现身后有人!吴亥心中一肃,暗暗又记了这风后传人一笔。 齐熬坐到吴亥对面,他将黑白棋子捡起来分别放进棋笥,整理干净棋盘,邀道:公子可愿与我对弈一场? 吴亥道:输赢如何? 齐熬被清淡目光注视着,红着脸垂下头:输赢是人间常态,何必在意。 吴亥浅笑:先生豁达,是某浅薄了。 第56章 握奇之术 然而话锋一转,吴亥看似温和, 说出的话却很强硬:但某只是个红尘俗世人, 从不做无用之事, 若是没个输赢, 何必与先生下这盘棋呢? 齐熬头垂得更低了, 弱弱问:那公子待如何?跟个娇羞小丫头似的,脸蛋通红一片,好像有人欺负了他。 吴亥: 这真的是不世出的秘密高人吗? 吴亥道:若是某赢了,某想学握奇之术。 门外传来动静, 吃饱喝足的燕燎撩起衣摆走进木屋, 刚好听到的就是吴亥说什么要学握奇之术。 齐熬尚未做出什么反应,燕燎却快炸开了。 燕燎当场变了脸色,疾步走近, 站到吴亥身后出手按住他的肩胛, 对着齐熬正色道:舍弟病的不轻,先生莫怪。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46) 肩膀上的手捏地越发紧,不用回头都知道出手的人是怎么一种愤怒表情,但吴亥尽力忽视肩上热度,依然稳稳盯着齐熬看。 就在燕燎想要强硬地把吴亥拉走时,齐熬开口答话了。 难得的, 齐熬这次声音要比之前说的每一句话声音都大那么一丢丢,他说:非是齐熬藏私,实在是公子学不了这握奇之术。 吴亥双目暗光流转,追问:何故? 燕燎说:握奇之术, 代代只传一人,但凡学有所成者 齐熬平静接道:大爱无私。 吴亥闻之一震。 大爱无私,这是什么一种境界? 说得好听点,是心系天下,了无私情,兼爱天下众生,是圣人般的存在;可说的难听点,就是再没了一颗只为自己喜怒哀乐的私心。 私心啊。 若是生逢安乐,四海和乐升平,燕燎可能不会想得太多,可他上辈子血雨腥风中一路走来,见到了太多生离死别,见到了太多爱恨不舍。 爱恨确实会让人心碎,可若是一个人连爱恨都不再有了便是长生于世间,又还能叫活着吗? 燕燎永远忘不掉上辈子齐熬是如何死的。 他忘不掉咸安城沦陷后,齐熬一生唯一次盛装出席,折膝跪在自己脚下,恳请自己造一片清河盛世,而后满面慈悲,一步一步,踏进咸安火海中,终了此生。 齐熬说,握奇之术,再不要流传。 说实话,燕燎无法理解齐熬为何要如此做,可齐熬说,那是天书旨意,是上天的安排。 若要燕燎来说,那就是扯淡! 何为天?何为命?去他个天命不可违! 人之所以是人,正是因为唯有人才能与天相争! 可是燕燎那时拦不住齐熬,他只剩下半条命,被众人拼命拽在火海之外心神大乱,终只能入了朝殿。 燕燎此生重来,下定决心,绝不会再让齐熬步上辈子后尘。燕燎知晓天书的秘密,他有把握可以阻止齐熬做出上辈子的傻事 可是,他没有把握放吴亥去学这什么握奇之术。 万一吴亥这么聪明,真的学有所成,从此大爱无私,没了私爱,有一天也要寻死怎么办? 燕燎两辈子豪赌无数,可他不敢赌吴亥成为风后传人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也不想赌。 手上逐渐用力,吴亥吃痛,终于出声:世子,放手。 燕燎猛地回过神,松了手,眼底挽怀之色还未褪尽,正盯着齐熬看。 齐熬看不懂燕燎的眼神,紧紧攥着手中天书,天书告诉他,这个男人藏着很多秘密。 呼出一口气,齐熬对吴亥说:握奇之术不能传授于公子,公子不符合传人的条件。 除了大爱无私,竟然还有什么条件? 吴亥问:什么条件? 要鳏寡孤独,要无亲无故。齐熬的声音又恢复成了蚊蝇:要大病堪死,要生无所恋。 吴亥怔住,半晌,淡淡道:某,皆符合。 这回轮到燕燎心头大震了。 燕燎隐忍着怒气把吴亥拎起来,双眸几欲喷火:吴、亥! 吴亥面无表情将燕燎的手从自己衣襟下拿下来,视线转回给齐熬。 齐熬却困惑了:公子不符合,公子血亲尚在,亲朋在侧,虽然大病堪死过,可心中又有所念。 燕燎恶狠狠露出一个笑:忘了告诉你,握奇之术,混得最差的那种,还可以去街头摆个摊给人家算命混口饭吃! 齐熬立刻又垂下了头,面上通红通红,小声低吟:也不是只是天书告诉齐熬的。 吴亥听得齐熬一番话,嘲讽笑了笑,坐回椅上,从善如流改变了赌约:那就赌先生是否下山,如何? 这回齐熬不干了,拒绝的很坚定:不赌,能不能下山,不是可以拿来做赌注的事。 这小半仙一样的人,还挺麻烦。吴亥问:先生难道觉得赢不了我? 齐熬一脸认真:无关输赢,而是这件事,本就不该用赌注来决定。 吴亥长睫在面上扫了扫,一笑:又是某浅薄了,既然如此,不如就赌茶吧,以茶代酒,输的人,自罚三杯。 淡淡一笑,将刚刚逐渐凝滞的气氛又归于和缓。 齐熬羞红了脸,拿起一枚黑子:好。 燕燎纳闷:不对呀,刚刚谢司涉不是说没茶了吗? 吴亥和齐熬在棋盘上厮杀起来,黑白棋子穿梭于两人指尖,你来我往的,一时半会估摸着没法分出胜负。燕燎站在一边看了一会儿,看不出什么趣味,闲站不住,于是出了木屋自己找乐子去了。 可这荒林里,鸡鸭农作,哪有什么乐趣可言。燕燎一个人又不敢往外走,只能来来回回在院子里打转。 然后,燕燎发现了一条狗,土黄色,不大,陡然从栅栏外冲进院子,扑向院中鸡鸭,追逐嬉闹。 小狗凶得很,把鸡吓得咯咯直叫唤,扇着翅膀拼命逃窜。 燕燎往门槛上一坐,有趣道:过来,陪本王玩玩! 嗤,谢司涉从菜地里出来,嗤笑说:狗可是听不懂人话的。 谁知,这狗在燕燎发话后,还真的摇起尾巴跑到了燕燎手底下,拿自己柔软的狗头蹭着燕燎手心,汪汪叫了两声。 谢司涉:除非是同类。 燕燎睨他:狗都比你有眼色。 谢司涉怒了,狭长双眼紧紧盯着燕燎看,燕燎也不在意,笑出一口白牙,拍着自己身侧:来聊聊天? 谢司涉:和你,没什么好聊的。 也是,你恐怕只想和我弟弟聊吧。说着,燕燎默默抽出了身后的火燕刀,刀光冷寒,小黄狗猛然一叫,被突然冷厉下来的气势吓的夹起尾巴就逃了。 谢司涉哼了一声,撇过头。 燕燎转着火燕刀,淡淡道:不管你是谁,最好别动我身边人的主意。 谢司涉把浇水的瓢往菜地里一扔,斜站在阳光底下,疑惑道:你一个来请风后传人下山的人,态度居然这么蛮横?对我放下这种狠话,就不怕我阻挠你的好事? 你阻止不了,你要是能劝得动齐熬,现在就不在这片树林里了。燕燎和谢司涉四目相对,一双锐利眼眸压迫性十足,看得谢司涉背脊缓缓窜上寒意。 谢司涉压下升上来的不愉快,问他:燕王?你一个谋反之徒,竟然也想请风后传人助你吗? 燕燎挑眉:怎么?你好歹也跟着龙无且学了那么多年大道理,竟然还挣扎在世俗之内吗? 被戳到了心底痛处,谢司涉咬牙:你又怎么知道,我学的没他好? 细长双目里淡色瞳孔幽幽转着,渐渐浮上嫉妒之色,偏偏还要强忍着压下嫉妒:等师父回来,我就能拿到另一本天书。 天书燕燎扯唇嘲讽一笑:本王问你,如果你师父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你要如何做? 谢司涉压下了唇线,冷冷看着燕燎。 燕燎手中的刀折射出阳光,阳光温暖,投在刀上却褪尽温度,只剩寒凉。燕燎一错不错看着谢司涉,缓缓说:本王知道你想怎么做。并且,本王不会让你那么做。 谢司涉终于是吃惊了,他在这双眼睛下,只觉遍体生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谢司涉忍不住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站起身来,火燕刀随意一挥,燕燎昂起下巴:漠北燕燎。说完问他:过两招?我知道你身手不错。 谢司涉一直被燕燎的气势打压,还被燕燎说到了心底一直隐藏的事,气不过,摆好了姿势,挑衅道:来啊,我可不会手下留情的。 燕燎把火燕刀归回刀鞘,掀唇笑道:一般和别人切磋,我都喜欢先用一只手,但你我要用两只手了。 好生猖狂!大言不惭!不过一个反王罢了,摆的谱快赶上真龙天子了。 谢司涉嘲讽道:看来,燕王是觉得我的身手配得上您用两只手呢。 不。燕燎摇头,也不急着解释,拳脚先冲谢司涉袭了过去。 谢司涉架势摆的倒是不错,可惜,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他就宛如刚刚被小黄狗追逐的家禽似的,满院子里逃窜,好不可怜! 燕燎问:服吗? 谢司涉吼叫:不服! 燕燎点头,扬拳道:那继续!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 燕燎问:服吗? 鼻青脸肿谢司涉:不服!! 燕燎挑眉:继续。 服!服了!谢司涉看着又要落下来的拳头,终于不再要这什么破面子了,大叫:别继续了! 燕燎掸了掸因为动手而稍显凌乱的衣服,冲着谢司涉友好地笑了笑:现在只是用两只手打你,但你要是再敢那么看我弟弟,我下次直接上刀,听懂了? 谢司涉: 有病吧!看你弟弟两眼他能少块肉吗! 此时,树林里,吴泓景几欲要疯。 他本来被侍卫从该死的燕王手下救走了,可是,奔逃中,很快就和那群侍卫走散了。 独自一人在树林里钻来钻去,还淋着雨,缩在一棵树底下待了一夜,此时喷嚏连天,好不狼狈! 吴泓景发誓,等他出去了,他一定要把燕燎和那个庶弟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咬牙切齿中,吴泓景又不禁纳闷,为什么吴亥会出现在琅琊郡,他是逃回了漠北,陪燕王一起来找风后传人的吗? 心中戚戚,吴泓景不确定那两个人能不能找到风后传人,他只能想着自己都这么狼狈了,估计那两个人应该也好不到哪儿去吧? 胡思乱想间,吴泓景又是兜兜转转一圈,就在他恼羞成怒,以为又要回到原点时,他意外地,看到了半埋进土里的,熟悉的布料 不是吧?犹疑着走近,吴泓景的脸黑的快成了地上的泥。这地上半埋着的布料,可不就是他昨日受燕燎所辱掉下来的裤子吗! 虽然是绝不能对外声张的糗事,可吴泓景在短暂的愤怒后立刻又陷入了欣喜。看到了这裤子,岂不是说明已经快走到外面了? 抱着期待,吴泓景强打起疲惫的精神,继续往外挪动。 烂泥里深一脚浅一脚,步履几近蹒跚,吴泓景在心里把燕燎和吴亥狠狠地咒骂了好几遍,终于看到了前方似乎有一条小路。 欣喜若狂,吴泓景急忙往小道上跑。那道上还躺着十二具苍白尸体,以及碎成两截的马车,正是昨日的战场。 出来了!终于从迷阵中逃出来了! 没用的东西!兴奋之后,吴泓景把死去的十二地支骂了一遍。 十二地支死了,他们骑着的马儿也早就跑的不见踪影了,若是想回到城里,只能靠双脚再走回去 不过,能脱困已经是万幸。 坐在地上休息了一会儿,这来时富态华贵的姑苏嫡二公子,顾不上狼狈,揉着隐隐有些昏沉的脑袋,咬牙站起来,继续一脚一脚往城池方向跋涉。 他不会放过燕燎的,他要回去,先见一面琅琊郡王,再带上琅琊王府、或者青州郡守的人,回到这里,将野树林付之一炬! 第57章 恶意阴谋 吴泓景这辈子哪吃过这种苦,当真是从混沌头顶苦到酸痛脚底。 野树林在城郊荒野, 一路上廖无人烟, 再往前, 还要路过一处乱葬岗。造的什么孽。 吴泓景常常一句话就能决定他人生死, 他自是不怕这乱葬岗, 穿行于其间,内心毫无波动,直到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只穿着亵衣的尸体,堆在一众尸体上, 脸色青白, 死于喉管致命刀伤。 不单单是这一具尸体,他身下所叠的乱尸,都是这幅形态, 全部只穿着亵衣, 铁青白面,喉管刀伤。 雨水和泥水似乎把这些尸体淋泡的有些浮肿,尤其是最下面的那几具,微微变形,格外惨不忍睹总之,死了至少已经一天了。 吴泓景捏着拳, 直愣愣站在这具尸体面前。 这个人他认识,是他的侍卫之一,因为没长眼睛刚好撞到过自己,被自己一脚踢飞过。那么, 同样的,他身侧的那些,应当都是自己的侍卫。 他的侍卫们,应当都在野树林里打转,而不是躺在这里。 那么,昨日野树林里穿着他侍卫队衣服的一群人,是谁的人? 阴沉站立,吴泓景双瞳紧缩,背上一层冷汗,连疲乏都快要忘记,只想杀人。 细细想来,至少那群人不会是燕燎的,燕燎的手下不认识那群人,且燕燎看起来也不会做这么一场愚弄他的戏。 那么如果是吴亥的呢? 有没有一种可能,吴亥和燕燎并非一伙人? 吴泓景猛地想起来燕燎手下见到吴亥时说的第一句话,好像是公子你也来了啊? 哈哈哈哈哈!吴泓景一抹鹰钩鼻,放声大笑起来:有趣,有趣啊,有趣! 他这个庶弟,也是个人物呢。 只可惜,吴亥想得再万无一失,不惜谨慎到藏尸于乱葬岗,也还是没逃得过上天的玩弄。 因为谁也没想到,他们所有人都迷失在野树林里,更没有人会想到,他吴泓景走出来了。 吴泓景大笑:天道是站在姑苏吴氏这边没错,可惜,并不会眷顾一个杂种。 他倒要去看看,他这个庶弟,现在是个什么身份! 青衣巷豪宅外,一个狼狈的年轻人气场阴沉,踹开站在大门前的下人,气冲冲地进了府邸。 水井边扫地的老大爷看到这一幕,眼神微闪,默默拖着扫把走了。 拐过一条小巷,巷脚边支着个饼摊,卖饼的小哥正有一声没一声的吆喝。老大爷呵呵笑着,上前买了个饼:今儿个还不回呢? 小哥说:卖面的东家一夜没回来,咱在这等等。说着递上了饼。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48) 第一,找到风后传人,带回姑苏; 第二,找不到风后传人,迎娶皇室宗亲司马殷,带回姑苏; 第三,找到风后传人,并且迎娶皇室宗亲司马殷,带回姑苏。 吴泓景想的极好,自认为此次一定可以立下大功。 而现在,在原本的计划上,又多了两项。那就是,向侮辱他的燕王复仇,以及,让这个庶弟知道,在自己面前耍心眼,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最好,自己可以隔山观虎斗,让燕王和吴亥,两相对立,撕咬起来! 第58章 非同路人 司马殷却没有她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冷静。长案之下,她的手握着软鞭, 思绪早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吴濯难道是吴亥?他难道如吴泓景所言, 是姑苏王室的庶子!? 其实想想, 吴濯那般气度, 确实不是一般坊市里可以走的出来的可是, 若说他是姑苏王的庶子? 想到往日吴濯做事时的温润谦逊和出尘风骨,还有一股看不透的高深神秘司马殷可以相信他是个贵胄子,却绝不相信他如吴泓景所言,能做出那么一堆恶毒的事来。 而且这什么天命之女, 是什么鬼扯的东西! 司马殷都想笑, 她心中装着吴濯,吴濯却从未对她起过半点心思,哪像是吴泓景所说的什么为讨佳人欢心, 煞费苦心? 总之, 这个吴泓景,不是什么正经的人。 司马殷做出判断,不再搭理吴泓景的搭话,但她对吴濯的身世,确确实实产生了巨大怀疑。 司马殷被迫出席在宴上,司马愉却可以欢快地出去玩耍, 他带着一众小弟,鸡冠耸起的大公鸡一样,四处奔走,好不风光。 有几个小弟在后面小声议论, 被司马愉听到了,好奇问:你们小声嘀咕些什么呢? 有个小弟老实回答:在说李四的事儿。 李四?司马愉看了看,发现李四竟然没在,于是又问:李四呢?为什么不出来?说好的一起去斗鸡的呀。 司马愉和他的这群小弟们差不多都是同岁,虽然年龄相差不太大,但一起玩起来也要分个尊卑。 李四是青州郡守府衙小吏家的儿子,他父亲官不大,所以他在一群小弟间,地位也是不怎么样,跑跑腿,端茶递个水什么的,做的一直很积极。 忽然间这么个跑腿的人缺席了,大家是在商议今儿个让谁代替李四。 司马愉问起李四,便有人告诉他:李四发热呢,整个人都起不来。 又有人说:李四那体格,能病成那样太奇怪了。 会不会是因为撞了邪气? 司马愉吓的一哆嗦:什么邪气不邪气的,瞎说什么呢? 咱们上次不是误闯了鬼宅吗 啊,说起来,我这几天也有点头晕? 一群少年人听风就是雨,一个人说,其他人就吩咐开始附和,司马愉一个怕鬼怕得要死的人,被他们说的毛骨悚然,脸都开始发白。 有个小弟说:我娘说,撞了鬼的话,可能晚上一个人走夜路,走着走着就没了 不会吧别怕!反正我们都是结伴而行的! 司马愉的脸更白了,他几乎是抖着嗓子发出声的:吴濯那天我家那个门卿吴濯昨晚上不见了 一众小弟脸色皆变了,纷纷瞪大眼睛看向司马愉。 完了完了! 我们会不会也会不见,或者是像李四那样,生病,然后没了? 秋风里一群小子们吓的瑟瑟发抖,谁也没有了去斗鸡的心思。 已经从我不想死呀议论到万一死了也会变成那种鬼吗、如果一定要变成鬼,能不能变成更英俊一点的鬼呢上面去了。 司马愉壮着胆子,大叫了一声,把一干小弟都叫的虎躯一震,纷纷看向他,他才抖着脸上的肉说:不许再说这件事了!李四他就只是生病了而已,跟鬼不鬼的,没有关系。 小弟们心中想,不是你先说的你家门卿不见了吗。 谁也没有了去玩的心思,就连司马愉也没有。司马愉白着脸说:今日不玩了,小爷要回府去了,你们自己去玩吧! 连司马愉这个大哥都不玩了,剩下的人更不会玩去了,他们心中装着事,每个人惶惶的回了家。 倒是有几个和李四关系还不错的,商量着一起去看看李四。 少年人心思单纯,受到了惊吓后往往说话不过脑子。 把司马愉命令他们不许把鬼宅一事拿出去说的吩咐抛诸脑后,就这么不走心地添油加醋地把刚刚在原地议论的一番话,说给了卧病在床的李四以及,李四的双亲。 李四的父亲是青州郡守府衙的小吏,听说才到郡守手上的宅子竟然发生了这种事,无论闹鬼一事是真还是假,他都不能视之未闻,当下就往府衙去,将这事禀告给了郡守吕和顺。 吕和顺一听,这还得了! 鬼宅!?司马宗实在是太糟心了,竟然做出这种事! 偏巧又有官员告诉他,今日吴二公子两箱财礼,华驾出行,进琅琊王府去了。 吕和顺一听,这更不得了了! 盛宴!?明明是自己先跟吴二公子套了交情的,司马宗果然又是嫉妒了!他想干什么! 吕和顺咬牙:不行!走,我们也去拜访琅琊郡王去! 吴亥埋在青州府衙的暗线一听,这怎么行!连忙一个个的上来劝,劝郡守赶紧冷静,府衙里还有事情要处理呢,别置这个气,有什么事下次再说。 吕和顺不听,一通脾气发下来,带着一干人等就要往琅琊王府,好好拜访一下。 吴亥埋着的暗线们互相对了个眼神:吴濯公子不在,若是王府和府衙闹起来,该如何是好? 一干人各自打点了势力,准备先以不变应万变,跟着吕和顺一同去王府看看。 燕燎又往木屋里走了好几趟,吴亥和齐熬在下的这场棋居然还没有分出胜负! 吴亥和齐熬在棋盘上交锋,难分伯仲。 平日里,这两个人都是难遇敌手的人,一时间棋逢对手,也是一种快意。 当燕燎第四趟跑进木屋,他终于看到齐熬脸上的表情变了变得更通红羞涩了。 澄澈双目亮的像洒了一层水,齐熬说:是齐熬输了。 吴亥面上淡淡,把手心白子放回棋笥,摇头:不,是死局。 他与齐熬下的这盘棋,竟然和撤下来的那盘死局一样,厮杀到现在,局势进退维谷,谁也无法再动弹。 分不出输赢,除非,一定有个人先动。 吴亥垂下眼睑,目中一片幽暗:我遇上对手了。 燕燎扯唇一笑:和局,十二果然厉害,和齐先生打成了平手。 吴亥和齐熬同时望向燕燎。 吴亥:他竟然管这叫和局! 齐熬双目越发的亮:燕王以为,此时该如何? 燕燎想也没想道:把棋子捡进棋笥里,把棋盘撤到桌下去,你们不要再下棋了,不如我们一起聊聊其他的? 说着,身体力行动起手来,拆了僵持的棋局。 吴亥: 齐熬那细小的声音又稍稍大了些许:燕王豁达。 燕燎挑眉:本王不是豁达,而是这下棋,实在不是件有意思的事。 有些人下起棋来,一坐能坐半天、一天,何等的耐心。 齐熬说:天下如棋。 先生此言差矣,天下如棋,却不是棋。燕燎摇头,淡淡说:先生手有天书,可占星辰、可问日月,神乎其神,可天书终究只是一本书,不是神,不是吗? 齐熬先是一愣,接着紧紧攥住天书,整个人如同煮熟了的螃蟹,瞪大眼睛看着燕燎:燕王诡辩。 燕燎把所有的棋子都撤下来放进了棋笥里,只是飒然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他心里却是想着,什么诡辩,上辈子跟你争论过那么多回,总算是搞明白了该怎么治你的执拗劲! 吴亥微不可见扬了扬唇。 燕世子可不就是诡辩吗,齐熬说天下如棋,说的本没有错,被燕世子那么一说,反而就成了,你能把天下真的变成棋盘?你能把手里的书真的变成神? 好了,棋也下完了,先生的决定,定下来了吗? 天知道燕燎本来还是挺气定神闲的,可这两人愣是下了一番好久的棋,生生把他等的不耐烦了! 他又不好再出去找鼻青脸肿谢司涉打一架,只能一遍遍往木屋里跑。 眼看着都快申时了,难不成今日还要再在这用个晚膳住上一晚? 齐熬又看了两眼燕燎,欲言又止。 燕燎拍拍吴亥:你出去玩会儿去,我和齐先生单独聊聊。 吴亥深深看了一眼燕燎,眸光暗转,听话地出去了。 燕燎把吴亥刚刚坐过的椅子往后面抽了抽,好让自己可以靠坐地更舒服些,看着齐熬的眼睛说: 风后传人并非避世之人,却也不是入世之人,不过是秉持着胸中正道,逢乱必出而已。若非姑苏吴门将老先生囚禁起来,想必老先生会找一个地方隐居避世吧。 燕燎不在乎自己说了太多本不该被他知晓的东西,且他还继续说: 乱世局面很快就要形成了,先生想必也是知道、且不愿意再为姑苏吴门所困,所以才躲进深山中,不是吗? 君子待时而动,敢问先生觉得,何时才是该动的时机? 齐熬并非真正不想出山,他只是犹疑不定。他将天下看成一盘棋,那他自己是什么?是遵着神谕摆弄棋子的人吗? 燕燎靠在椅子上,眉目飞扬,神采昂然,勾着自信满满的笑意,坦诚地与齐熬对视。 齐熬使劲攥着天书,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仔仔细细观望着燕燎。他尚能看出吴亥黝黑双眼下藏着不安份的情绪,却看不穿燕燎坦诚眼底的秘密。 也不知是看不穿这秘密,还是不敢相信是这样的秘密,齐熬攥着书逐渐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可是天书没有告诉他答案。 燕燎想:他又开始犹疑不定了。 但是齐熬只是犹疑,并不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燕燎没法,心说只能提前把最狠的一招放出来了。 燕燎身体前倾,向齐熬伸出手:我可以借先生手中的天书一看吗? 齐熬当然是立刻拒绝的。 燕燎笑了,收回手说:先生手里的天书,竟然比书柜上的几本书看着还要新,本王以为,日日带在身上,应该很容易折损才是。 齐熬红透着的脸一瞬间变得有些苍白,不可置信地看着燕燎。 吴亥走出了木屋,沿着菜地顺过去,找到了蹲在另一座小木屋里自闭的谢司涉。 谢司涉听声回头,一张惨不忍睹的脸落进了吴亥眼里。 吴亥: 之前就觉得外面有些吵,下棋太入迷没太在意,原来是这样。 谢司涉觉得有点丢人,赶紧转回了脸,问:公子有事? 有事。吴亥开门见山,毫不避讳:敢问谢先生,握奇之术学的如何? 若是握奇之术代代只传一人,为什么这里却有两个风后弟子? 谢司涉骄傲抬头:握奇之术,皆有涉及! 吴亥问:秘籍阵法? 谢司涉继续骄傲抬头:倒背如流! 吴亥懂了,皆有涉及,那就是说都碰过,至于精不精通,就难说了。 不过,倒背如流,够了。 吴亥微微一笑,邀请道:谢先生是否愿意与某合作,助某一臂之力? 谢司涉惊愕:? 吴亥很直接:燕王是燕王,我是我,燕王想要请风后传人助他一臂之力,我也同样想。 什么?这两人,竟然不是一伙的吗!? 不是一伙的还把我打成这样!? 谢司涉问:你不是他弟弟吗? 吴亥浅笑:燕王一厢情愿罢了,他是个多情的人,可我不是,这辈子也不会叫他一声兄长。 谢司涉心中忽然席卷出一股爽意:哈哈哈哈!燕王啊燕王,你把人家当弟弟,人家却说一辈子都不会叫你一声哥哥呢!这事儿你知道吗! 谢司涉本想着立刻就答应眼前的美人,可他突然意识到,为什么吴亥不和燕燎一样,去争夺齐熬呢?难道是自觉争抢不过? 也是,就算那燕王看起来再宠爱这美人,也不可能把风后传人让给他吧。看来,自己成了剩下被捡漏的退而求次之了 谢司涉心中的那股爽意,立刻又化成了难言的憋屈。 谢司涉纵然一张脸青红紫黑,表情难以被识破,可他细长双眼里不停变换的情绪还是被吴亥攥取到了。 吴亥如玉石相击的嗓音十分好听,温润又有礼地对谢司涉说:我首选的合作对象,并非齐先生,而是谢先生你。 谢司涉惊讶了。 吴亥:在来的路上,我就已经做出决定,想要邀请先生成为我的谋士,助我一臂之力。 谢司涉承认自己很想被人这样看重,可有齐熬在先,他纵然再有自信,再不说出口,心底深处也是明白自己究竟几斤几两的。 看来这美人是说好话,想要逗自己高兴答应他吧。 谢司涉心说哪用这么费劲,光凭这张脸,你说什么我都能答应。 吴亥却又开口了:我并非花言巧语逗先生开心,而是觉得谢先生比起齐先生,更适合。 谢司涉:? 先生身上的衣服,是出自于知青坊吧。和字腰绣,这是知青坊今秋才定制出来的,价格高昂不说,数量也并不很多。 谢司涉看着吴亥的眼光猛然认真了起来。 吴亥凤目幽深不见底,缓缓说道:我知道先生想要什么。潜龙在渊,先生,时机到了。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49) 谢司涉站直了身子,向吴亥躬身一礼:吴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颜料:叫声哥哥啊!叫啊! 无害:这辈子都不可能叫你哥哥。 后来,床上。 颜料:特么说好的一辈子也不可能叫的呢!! 无害:我没说。 第59章 出山回城 恰此时燕燎和齐熬一前一后出了木屋。 看燕燎负着双手,扬唇得意的模样, 吴亥就知道他竟然是把齐熬劝动了! 谢司涉都傻眼了, 这简直比吴亥邀请他做谋士更让他惊诧。 齐熬走到谢司涉面前, 小声说了两句话, 谢司涉点头, 应声后就往外走。 燕燎问:他去哪? 齐熬垂头低语:去把困在野树林中的那些人放出去。 燕燎扬眉:要我说,直接把吴泓景留在这算了,困他个十天半个月的,看他下次还敢不敢这么嚣张。 齐熬搓着双手, 声音越发的低:阴遁使人眼迷, 却分时格,困不到那么久的。 他听出燕燎语气里的玩笑意味,但还是一本正经地回答着。 吴亥没有接话, 头微抬, 目光看向逐渐往西倾斜的日头。 燕燎往木屋上一靠,看着皎皎如月的侧颜,也不知道一个太阳有什么好盯着瞧的,说:我要带着他们回冀州了。 齐熬没有什么要拿的东西,来时一切隐于山野,走时一切归于山野, 只等谢司涉回来,说走就能走。 燕燎继续说:今晚我宿在青鸟坊,明日一早出发,你你可以和司马宗请辞, 明早在城门口等我。 吴亥凤目轻扫,温和笑问:世子觉得,我也应该和你一起去冀州? 燕燎拧眉,理所当然道:不然你在琅琊郡干什么呢?还有那个司马愉你就跟着那个混小子,整日不务正业吗? 两人心照不宣地想到了他们是在琅琊郡的哪里重逢的。 当着外人的面,燕燎也不好直接教育自家弟弟不许去那种地方,只是脸色特别难看,任谁见了,都觉得他随时要起来揍人。 吴亥更是惊了:他居然还说我鬼混!? 冷笑一声,吴亥道:世子未免管的有些太宽了吧。 火猛地往头顶上一窜,燕燎刚要暴起发作,又想到了什么。深呼吸一口气,忍住脾气,燕燎好言道:本来,我确实也没准备让你跟着我一道回去,可这不是恰好在野树林里遇到了吗。 这话刚落,凉如水的心又往下一沉,黝黑双目夹杂着不明情绪,吴亥歪头静静看着燕燎。 燕燎:嗯? 吴亥浅笑,温声道:世子放心,无需你顺带邀我回去,今日一别,将来,我们也必会再相见。 燕燎一怔:不是 燕燎还要再说什么,谢司涉已经从外面回来了。 谢司涉看向吴亥,吴亥冲他轻轻摇了摇头,谢司涉便懂了。 这里也确实不是分别的好地方和好时机,总是要一起去琅琊郡城的,谢司涉也有其他话和齐熬说,不急在这一时。 一行人上路,半路重逢碰到了林二等人。 林二简直是喜极而泣, 只差扑上抱住燕燎大腿哭诉:王上!!属下担心死你了!! 嗷嗷喊完,林二才在一高一矮两个陌生男人脸上来回打转,也不知道哪个才是让燕王和姑苏王室心心念念的齐熬。 被灼热的视线注视,齐熬羞地头都恨不得埋进肚子里去,脸颊更是直接红成了晚霞模样。谢司涉则哼了一声,双臂环胸,转头避开了视线。 抽了抽嘴角,林二同情地看着谢司涉,心道应当不是这个吧,毕竟这个脸上颜色也太好看了! 不过,王上是直接把人打服了请出来的?? 林二悚然:不愧是王上!! 吴亥见林二身后带着三三两两的人,比进林子时少了好几个。且这一路上他还没见到自己的人 这阵便是解开了,也要绕上很久才能绕出来吧,那么,吴泓景呢? 燕燎也问:怎么就你们几个人了? 林二回答道:就我们几个还是路上陆续碰到的,这野树林,鬼打墙啊! 鬼打墙?谢司涉瞥他:这是我布下的阴遁阵法,若不是我撤阵,谁也别想出来。 齐熬赶紧拉住谢司涉的衣角,想让他快别说了。 谢司涉不快,责怪齐熬:你都肯下凡了,还在意我往外说吗? 再说好像还要吵起来,林二都懵了:??? 这就是世外高人?话本里说好的仙风道骨呢? 吴亥却眼皮直跳,莫名直觉哪里不对。 在进树林之前,吴亥本意是想自己跟着燕燎,自己的人跟着吴泓景,那么无论燕燎和吴泓景谁能找到风后传人,他都能从中掺一手。 但他不知道握奇之术如此玄妙,树林秘术迷绕,把众人散成支离破碎 心头萦绕着不详的预感,吴亥淡淡催促:回城吧。 燕燎同意,让林二几人先等在这里接应还没有出来的兄弟,他们先一步回城。 等一行四人进了琅琊郡城门,已是日暮西山,绯红晚霞烧红了白云,铺在天际,放眼望去全是柔光。 再往前走,一条直直长街分为两支,往左,要进市坊,往右,达官贵人府邸。 燕燎看着吴亥,终于还是又开口:吴亥,你跟我回去吗? 越往城里走,吴亥越是觉得心烦意乱,这会儿又被燕燎抓住手臂问要不要跟他回去,他压抑在心中的絮乱情感通通化成了一股愤懑。 高台有戏子,吊着嗓子不知在唱什么,人来人往里,飘摇不清,勉强听清两句什么唱三两扭捏戏文,演一出假意情浓情愿此梦不曾得,情愿此生不相逢 吴亥拉开燕燎的手,一双清冷凤目黝黑深邃,清晰倒映出夕阳下燕燎的脸孔。 吴亥开口问:世子这次让我去你身边,又是为了什么呢? 说起来,十二年前燕燎就欠他一个理由。现在,又为了什么 理由呢? 吴亥现在不在面目全非的梦里,他无比清醒,无比冷静自持。他或许肮脏,但绝不卑微,绝不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活在别人掌心的玩物。 燕燎一瞬间有些茫然,嘴唇微启:吴亥 然而不待燕燎想好什么措辞,遥远处一声闷响,楼台高阁后面,自西边冒出滚滚火光,直冲晚霞。 人群俱是一惊。吴亥眼瞳微缩,那西边根本就是琅琊王府的方向! 这下什么也不用说了,吴亥冷漠一句告辞,立刻就往王府方向去。 燕燎:!!! 把燕燎往长街上一丢,你要他东南西北往哪儿跑? 何况,燕燎又不知道那火光漫天是出了什么事,他只是看到吴亥突然间就变了脸色,当然不可能不管,立刻就追了上去。 谢司涉满脸趣味,捣了捣齐熬:你不觉得这两个人,很有意思吗? 齐熬一路上赶路就已经赶得气喘吁吁了,眼看着还要快步往前走,眼眶都红了,抬手:师弟,走不动了。 谢司涉: 齐熬已经很多年没这么叫过他了。 细长双目微微闪烁,想着明日就该分别,谢司涉抿唇,弯下了腰:上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我好想念徐少浊 第60章 王府火因 琅琊王府内,歌舞声声, 丝竹悦耳, 是欢声浪语。 杯酒下肚, 司马宗人飘了一半, 半撑着长案问吴泓景:贤侄此次来琅琊, 何时回呀? 等你回了我们也好合算合算亲事呀。 吴泓景眼睛一转,答道:小侄还要办些事情,待办妥了就该回姑苏了,可惜此次前来, 人手不够 嗨呦!什么事人手不够?人手不够你怎么不早说!司马宗直摆手, 一脸见怪的责怪吴泓景:迟早一家人,别拿自己当外人! 八字都没一撇的事,被说成这样, 司马殷都嫌丢人! 心更是凉成了三九寒天, 一抽鼻子,司马殷霍然起身。见吴泓景和司马宗都看着自己,司马殷道:失礼,我去去就来。 她这口气很和缓,不如先前那么不情不愿,再说一个女儿家宴席上中场出去, 男人也不好追根问底她去干什么。 司马宗吩咐一个丫鬟跟上,也就没在意,继续招呼吴泓景吃吃喝喝。 司马殷一离了席,丫鬟以为她是要出恭, 谁想司马殷走的方向并不对,丫鬟有些疑惑,刚想要问,就被司马殷一个手刀放倒,半搂着身体缓缓靠在了墙角。 放平丫鬟,司马殷冷笑。让她嫁给吴泓景嫁去姑苏?想什么呢?做梦吧! 司马殷疾步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三两下随意收拾,拿了些细软打成包裹,一揉眼睛:走了! 说走就走,离家出走,从此江湖为家,做一个逍遥侠客,也是快活! 然而还没等走到王府大门呢,司马殷又撞上了自家倒霉弟弟。 司马愉胖嘟嘟圆脸上一脸菜色,沮丧地慢慢走在廊上,看着就跟丢了魂似的。司马殷奇怪,拦住了他,上手摸了摸他那小肥脸,问道:你怎么的了?之前见你不还是生龙活虎的? 司马愉按住姐姐的手,巴巴看着姐姐,他受到了惊吓,他委屈,可是他不敢说。支支吾吾间,司马愉注意到姐姐身后背着个包裹? 你这是?说完才发现自家一向凶蛮的姐姐眼底居然是红的! 天呐,天上下刀不叫怪事,自家姐姐掉眼泪才叫怪事! 这简直和司马愉撞见了鬼一样惊悚,抓住司马殷的包裹,司马愉跳脚大声问:怎么的了!谁欺负你了!是不是那个来提亲的? 司马殷噗嗤一笑,又揉揉司马愉的小肥脸,好声说:你也不算小了,以后要乖乖听父王的话,好好尽孝道,不许没事出去为非作歹,知道吗? 她不说自己半分委屈,只是交待弟弟以后要好好听话。 这分明是离别之词司马愉一愣,这才明白过来,自家姐姐不是故作矜持,而是真的不要嫁人,宁愿离家出走都不要嫁人。 司马殷抽回手,眼中泪光微微闪烁,一张花颜全是委屈,就这么和司马愉擦身而过。 司马愉咬牙,看着蹁跹红裙大声喊:姐!你别跑远啊,明天就回家! 回家?回家嫁人吗?她才不要。 正好吴濯也丢了,她要出去找吴濯,找到后,剖说心意,最好能让吴濯和自己一起浪迹天涯。 脚步顿了顿,司马殷哑声说:照顾好自己,照顾好父王。说完,头也不回,径直离去。 司马愉本来在外面被吓得够呛,此时怒火上头,不知向谁借回了胆子,拔腿就往厅堂跑。 父王这是干什么,把姐姐都气哭了!十四年也没见姐姐掉过一滴眼泪,今天竟然为了一个男人哭了?!这男人简直想死! 然而,满肚子的壮气在迈腿要进厅堂时,又偃旗息鼓了,司马愉,并不敢直接冲进去和父王叫板! 那怎么着呢?怎么样才能阻止父王把姐姐嫁给这个姑苏二公子? 不太聪明的脑子滴溜溜的转,司马愉忽然想到先前司马殷对他说,把吴泓景拿来的财礼烧了! 对呀!烧了!灵光一闪,司马愉以拳抵掌:小爷太聪明了! 一不做二不休,司马愉摸到了库房。 吴泓景带来的两箱财礼还没入库,箱架就放在库房门口。 随便找了个理由把守在库房的下人支走,司马愉找来灯油、香油、各种油,往漆了红漆的樟木箱子上尽数泼了下去,而后又入库房,点燃一盏油灯,端来外面,解恨般往箱子上一扔 大功告成! 樟木箱子干燥不易受潮,正是极好的燃体,随着一股香气在空中散开,火光从上而下,滋滋烧了起来。 这下没东西来娶我姐姐了吧!拍拍手,司马愉叉腰笑起来:虽然我姐姐野蛮了点,那也是我姐姐! 想着没多会儿下人就会回来,这里没自己什么事了,司马愉高高兴兴往外走。 也就在此时,琅琊王府外迎来浩浩荡荡一群人。吕和顺带着手下官员,官服加身,就这么来到了王府门口,美其名曰拜访琅琊郡王。 王管家皮笑肉不笑:这吕郡守没有拜帖吧? 吕和顺倾身:都是老邻居了,何必这么见外,还要什么拜帖? 哈哈,吕郡守真会说笑,王管家把人拦住:就连姑苏二公子来见我家王爷,那都是带着拜帖的。 言下之意你算个什么,谁跟你是老邻居! 琅琊王府和琅琊郡守向来不和,这在琅琊郡基本上人尽皆知,吕和顺有心要拆了姑苏和琅琊郡王的这桩亲,直接说: 实不相瞒,吴二公子此次来琅琊郡,托付了要事给本官,本官这会儿正是有要事禀告二公子,你把我拦在外面,误了事,算谁的? 若是准姑爷的要事王管家拿捏不好,将信将疑,吩咐下人在外面拦 住这群人,自己先去通报一声。 王管家一走,吕和顺还管几个上不得厅堂的下人?顿时袖子一挥,横道:耽误了要事,吴二公子拿你们是问吗?都给本官闪开! 一脚踹开一个下人,吕和顺带着一群表情各异的官吏,耀武扬威般地就闯进了王府。 这又被司马愉给看到了,司马愉咬牙,心说今天怎么这么多破事,这个吕和顺真当他王府里没人吗,竟然敢这么嚣张地闯进来? 司马愉昨日刚从一个小弟那儿摸到个弹弓,这会儿躲在暗处,掏出弹弓,从地上捡了个石子儿上膛,对着吕和顺头上官帽,嗖一下就崩了过去。 别说,准头还不错,正中脑门儿,把吕和顺崩的身子往后一挺,面色大变。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50) 吕和顺捂着生疼的脑门儿,以为是王管家让人使的坏,当下厉声质问:谁在那里!?这就是琅琊王府的待客之道吗?! 你们,去!四处张望未果,吕和顺让几个官吏去把暗器伤人的狗东西揪出来。 眼看着有人就要摸到自己这儿来了,司马愉犹豫,这该站出来还是先跑? 虽然说站起来也不带怕的,可万一给父王拖后腿了呢? 还是先溜吧! 于是司马愉下腰爬过横廊,慢慢开溜。 谁想还是被眼尖的人给发现了,小吏指着司马愉开溜的方向大喊:那呢那呢!抓住他! 司马愉身子一僵,啥也不用等了,赶紧的先跑吧! 于是除了捂着额头火冒三丈的吕和顺,以及几个官职高一点的官吏还待在原地站着安抚,其他几个都奔着司马愉而去,一时间里,琅琊王府好不热闹。 若要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库房方向滚滚浓烟腾空,似是有什么东西烧起来了。 司马愉大惊失色:不会吧!?我就放了一小把火呀!不至于烧成这样吧! 感觉到不妙,司马愉赶紧往滚着烟的方向跑。他跑,人家追,竟然带着一群人一起跑到了库房边上。 等到了库房那儿,司马愉冷汗全都流下来了。这火势大的,早不止那两台樟木箱子了,后头的一整座库房都被包在了火海里! 不是吧!我真就只放了一小把火呀!那几个下人干什么吃的去了! 完了完了!司马愉脸色煞白,心说这下完了,父王得把我按在地上打啊! 那边王管家通报了司马宗,说是吕和顺非要来府里,说什么有要事和吴泓景说。 吴泓景听了微微侧目,他先前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确实向琅琊郡守借了户籍册子 难道还有什么其他线索吗? 吴泓景点头,对司马宗说:小侄确实有事拜托了吕大人。 这下,司马宗纵然不快,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起身带头:那便一起去看看。 出了喜气热闹的厅堂,没走 远,司马宗一群人也注意到了后室方向滚滚黑烟冲天。 司马宗:??? 王管家被唬了一跳,赶忙说:老奴去看看! 越往前走还越吵,隐约能听到司马愉的吵闹声。司马愉是司马宗的宝贝疙瘩,听到儿子吵吵嚷嚷,这下司马宗安耐不住了,对吴泓景道: 贤侄稍等,本王去看看! 吴泓景从善如流:小侄不急,一起去吧。 得!一起去,去了就看到司马愉正骑在一个小吏身上,手脚并用,大声吼叫:是不是你!是不是你烧小爷家房子! 那小吏一脸懵然,还要避开拳头,头在地上摇得跟个老鹅似的,嘎嘎直叫:不是我啊! 挨揍的那个小吏叫的凄厉,其他几个小吏正在试图把他和司马愉拉开。 虽说是郡守大人下令要追的,可一看追的是琅琊郡王家的小公子,他们谁也不敢真的下重手。这么一来,几个大人一个少年,僵在火势外面,又滑稽又荒唐。 司马宗额角青筋当场就炸开了,对着混乱的几人大声斥道:干什么!你们这些狂徒,竟然敢打本王的宝贝儿子!是不想要命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颜料:??? 无害上前拉起颜料小手:今天我们放假,走,去别的地方玩~ 第61章 引战捣乱 小吏们听了都傻了,郡王您说的是人话吗?到底是谁在打谁您看不到吗!? 司马宗是气毛了, 立刻让人把他那宝贝疙瘩拉过来。 王管家是吓毛了, 赶紧让人叫人来灭火。 这烧的是哪?这烧的可是库房!半座王府的家当都在这里面了! 王管家跪下来哀嚎:这可如何是好呀!这损失 司马宗这才意识到自家库房被人烧了, 当场僵住, 指着熊熊火焰, 手抖。 司马愉立刻先哭起来,大声说:肯定是吕和顺让他们干的! 几个小吏:??? 王管家只差把头磕地砰砰响,抓住司马宗的衣袍,心酸道:王爷, 都怪老奴, 也许是中了吕和顺的调虎离山之计! 方询看不下去了,劝道:什么也别说了,先灭火, 别让火势殃及到更多地方, 至于到底是怎么起的火,等灭完了火我们再慢慢详说吧。 司马愉一听:什么?慢慢详说?不能吧! 司马愉这下无比庆幸吕和顺带人闯进自家来了,这事儿他得想办法泼到吕和顺头上才行。 琅琊王府忽然间就嘈杂慌乱起来,下人们打水的打水,都想来灭火。 这种动静下,吕和顺自然也带着剩余的人一块儿来到了人群最集中的地方。 是不是你让人烧的我家房子!一看到吕和顺过来, 司马愉二话不说,恶人先告状,当场咬住吕和顺不松口。 吕和顺本来一看琅琊王府库房给烧着了,且火势如此大, 这般惨样,便是灭了火,损失估计也难以计量。 他还在心里幸灾乐祸呢:哈哈,还想和姑苏王室结亲,天打雷劈了吧! 谁知没高兴完就被司马愉扣了这么顶帽子,吕和顺怒了:这和本官有什么关系,小公子说话前最好还是三思! 一旁吴泓景默然不语。 吴泓景看到吕和顺和司马宗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思考自己该不该做些什么。 对于吴泓景来说,他此次来琅琊郡的最主要事情就是找风后传人。 风后传人在哪是知道了,但有个燕燎要和他争抢若是靠武力和燕燎对抗的话,吕和顺明显比司马宗更有用。毕竟,吕和顺一个青州郡守,手中有兵权,而司马宗只是个郡王,除了王府家将,不堪一击。 可吴泓景是想顺带着把琅琊郡主拿下的,那么司马宗也是有点用的 吴泓景贪婪,他在思考。 就在吵吵闹闹间,之前被司马殷劈晕的丫鬟慌慌张张地找了过来。 丫鬟双眼含泪,又慌又怕,扑通跪在司马宗脚下请罪,急道:王爷,郡主郡主她把奴婢打晕了,等奴婢醒来再去找郡主,已经哪儿都找不到她了! 司马宗听了丫鬟的来报后头晕目眩,殷儿这丫头真是太不让 他省心了! 王管家叹气,瞅着司马宗难看的脸色,试探着问:郡主恐怕是出去了,要不派点人出去找找? 可不是出去了,是被气跑了!司马愉先是嚷嚷了一嗓子,随后气势又弱了下来,纠结着对司马宗说:我姐不想嫁人,您逼她干什么?要真嫁到那么远的地方,您也舍得啊? 闭嘴!司马宗瞪着这不会挑时机说话的傻儿子:你知道个什么! 吕和顺哈哈笑起来,刻薄道:本官确实是有事来拜访,本以为还能顺便讨一杯喜酒喝,没想到这看上去喜气洋洋点火放烟的,其实啊,连个人影都跑没了。 司马宗:??? 这简直是丢脸丢到了自家王府,司马宗面子受到了侵犯。这哪行,司马宗指着越烧越旺的大火对吕和顺说: 你烧本王的王府,本王还没跟你算账呢!这你必须好好赔本王,否则,信不信本王直接参到咸安圣上那里去! 吕和顺嗤笑:你参,你参,到时候本官也参你个诬蔑重臣之罪! 下人忙,你来我往忙着去打水灭火,上位者也忙,忙着掐架斗嘴。这就像一场闹剧,在灰烟火光里越演越烈,大有要打一架的仗势,只把吴泓景看得慢慢皱起了眉头。 吴泓景的目标很明确,他只要司马殷,其余人,司马宗、司马愉甚至整个琅琊王府,对他来说意义都不大。 显然司马殷不是轻易就能拿捏住的女人,而自己也不会为了一个司马殷在琅琊郡耗下去。 吴泓景心中的算盘拨得差不多了。 吴泓景选择了更有价值的吕和顺。 现在司马宗和吕和顺吵得如此激烈,又正逢一把莫名其妙的火,简直是天赐良机 搞垮琅琊王府的良机。 如果琅琊王府都没了,司马殷没了倚靠,她一个女人家的,无依无靠,再想把控,岂不是简单了很多? 做好抉择,立场明确,该怎么做就很清楚了。吴泓景一抹弯弯的鹰钩鼻,完全不念前一刻同席而坐喝酒的交情,伸手将司马宗和吕和顺二人拆开。 司马宗大喘了口气,以为吴泓景是要劝架,挥手道:让贤侄见笑了,但!此事贤侄你不要插手! 吕和顺心里咯噔一声,心道:吴二公子难道要偏袒琅琊郡王一方?可是没必要呀!他姑苏富甲一方,图琅琊王府什么?难不成还真对那泼辣刁蛮的郡主动了心? 下一刻司马宗和吕和顺就听得吴泓景笑着问:郡王可知小侄是为何事人手不够? 怎么现在又说起这个?司马宗摇头:贤侄,这事不急在一时,无论你为了何事,本王还能不帮你吗? 吴泓景走近吕和顺,一字一句道:琅琊王府内门卿,伙同漠北反王燕燎,意图行不轨,被本公子给发现了。 什么?吕和顺傻了:漠北反王? 这跟我青州有什么关系! ???司马宗也傻了,看吴泓景的眼神像看一个陌生人,完全不知道他这突然的大变,是怎么一回事,更不知道这么一大顶帽子,为什么能扣到自己头上。 吴泓景拨正衣冠,上位者的气场十足,瞥着吕和顺说: 本公子亲自来到琅琊王府打探,就是为了查清此事是否属实,皇天不负有心人,果然被本公子查出了端倪。琅琊王府上叫吴濯的门卿,正与漠北反王来往密切,欲图不轨。 吕和顺:? 司马宗:? 方询:? 王管家:? 司马愉:姓吴的!可扯你的蛋吧! 众人: 吴泓景目光一寒,忍着没去把司马愉的嘴撕烂,扭头继续恐吓吕和顺:吕大人,在你辖地发生了这种事,若是消息入了咸安,传进了圣听,你恐怕难做吧? 吕和顺也不是傻子,姑苏王室就算再权势滔天,他便是再想给姑苏贵胄留个好印象,也不能尽信一个二公子毫无证据的指控。 听了这番话,吕和顺犹豫道:这兹事体大,二公子突然这么说? 别是想让自己做些什么吧! 吴泓景迫近,暗示性极强地看着这火情:还是说,原来青州府衙也和反王沆瀣一气,把罪证付之大火烧了? 吕和顺背脊一凉,觉得吴二公子像是在威胁。 这也确实是威胁,威胁自己和吴泓景站在同一立场,不然就把自己也推进连谋反王的脏水里! 吕和顺恼火,他什么都没有干,怎么能被一个年轻人威胁? 正恼火间,吴泓景握上了吕和顺的手,两人挨得很近,吴泓景轻声说:青州近年赋税颇重,吕大人捞到的油水逐年递减吧?怎么,要不要本公子回去禀告父王你老辛苦,让父王改日在圣上面前,替你美言一二? 吴泓景话音落下,吕和顺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是打了一棒子又给了一个甜枣啊。 逆着吴泓景,吕和顺就是反臣,顺着吴泓景,吕和顺就成功和姑苏王室攀上了关系 说起来,吴泓景代表的正是姑苏王室。虽说姑苏王室是异姓诸侯,可比起有名无实的琅琊郡王,孰轻孰重,是个人都能拎得清。 最重要的,作为老邻居,吕和顺和司马宗,向来不和,今日更是被鬼宅一事点燃了怒火。 吕和顺没用多长时间就想好了其中利弊,他怒视司马宗道:大胆司马宗!你贵为皇胄,竟然联合外人欲图不轨,是何居心! 司马宗两眼一翻,差点没厥过去。这都是个什么事!怎么小半天的时间,天都给他变了! 司马宗靠在王管家怀里,喘着气念道:吴吴濯呢! 可不就是吴濯 不见了吗! 吴泓景凉凉道:是不是本公子动静有些大,惊动了他,被他提前给跑了?要不,等会儿带些人,去城外寻找搜查去? 正好带着人去端了那野树林! 方询都快惊悚炸了,这个突然杀出来的吴泓景想干什么! 刚刚还在要和王府联姻,现在就要青州郡守和他一起打压王府而且冠了个天子最不能容忍的谋逆之罪更可怕的是他还扯到了吴濯公子! 方询真的是十二分地转动着大脑,不知该如何是好。 吴泓景掀唇冷笑,将谋逆贼子拿下! 吕和顺一惊,忐忑看向这阴沉的二公子,纠结着:不好吧怎么说也是皇亲还没个证据的就把人拿下,不妥啊! 吴泓景傲气道:凡事有姑苏王室担着呢,你照做便是! 吕和顺立刻就挺直了腰:来人啊,调兵! 司马宗:放肆!谁敢! 库房的火终究还是没能被井水扑灭,火焰蹭到了后面三两屋堂,也不知点到了什么,炸的霹雳一声巨响,似乎整个王府都为之一震荡,震荡的动静就像是司马宗此时的心。 这一声动静实在太大,司马殷还没走得太远,回头一看,就看到自家方向翻滚着浓烟这是着火了!? 司马殷: 还离家出走个什么,赶紧回去看看吧! 司马殷把快从肩头滑掉的包裹往上挂紧,转身就要往回跑。 也就在这时,一条巷中奔出个步履匆匆的白衣公子,公子身上的白衣上染着不少污泥,像极了从哪个山野中才蹭出来的,但这却完全不减他自身的清贵气质,正是吴亥。 吴亥穿过条条巷巷,穿着最近的路往琅琊王府走,奔走到这里,正好撞见了前面的司马殷。 吴亥诧异,喊了声司马殷:郡主!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51) 司马殷闻声回头,果然是吴濯的声音。她都没来得及看清吴亥衣裳上的泥点斑斑,只觉得七上八下的心暂时放了下来,至少见着人了,好好的没出什么事! 晚霞把天幕晕染成滚烫的橘色,就像是王府冒出来的火光。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吴泓景的刺激,司马殷没来得及细想,整个人已经扑向吴亥怀里,把正赶路的吴亥扑了个正着。 吴亥整个人一愣,立刻要先把郡主从身上撕开。 还没等动手,巷口里紧跟着的燕燎正好也穿了出来。燕燎还在催促谢司涉:走快点,你行不行啊,就背个人至于这么慢司马殷!? 第62章 吴濯吴亥 谢司涉太阳穴突突直跳,男人能说不行吗!可是燕燎已经没理会他了, 燕燎轻轻往前一掠, 疾步就到了前方。 而前方, 吴亥正和一个貌美的姑娘抱在一起? 谢司涉: 燕燎有些惊奇:这? 说实话, 燕燎第一次看到吴亥和别人这般要好, 对方还是女人。且这女人不是别人,还是司马殷。 有外人在,再被吴亥轻拿着胳膊往外推,司马殷也意识到自己冲动了, 连忙退后两步, 脸颊微红。 司马殷再一看来人,这不是那日在街头过招的青年吗?当日他说以后还会再见,没想到真的再见了。但却是在这种情况下见到的 司马殷: 吴亥凤目清冷, 不带任何感情, 指着司马殷背后大火方向:郡主,王府发生了什么事? 司马殷摇头:我也不知道,姑苏吴泓景来府里我就出来了,没走多远,就看到着火了,现在是正准备往回走。 吴泓景去了府里? 闻言吴亥和燕燎对视了一眼, 而后两人齐齐把目光投给了谢司涉。 谢司涉不是说他布下的阴遁,没有一个人能走得出去吗? 谢司涉:? 燕燎扯唇一笑:你这不行啊谢司涉。 谢司涉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直跳。 吴亥冷静道:先回王府。说完继续询问司马殷吴泓景来王府后的事宜。 司马殷咬唇,低声说:吴泓景想娶我。 这里除了吴亥,还有三个陌生男人, 司马殷没法对吴亥剖白心意,可女孩子在面对心上人时,总是忍不住产生倾诉欲,以至于司马殷比平日里看上去柔弱许多。 燕燎看到花颜羞蕊的司马殷,立刻就惊了。 这不怪燕燎惊讶,上辈子燕燎和司马殷交情不错,最赏识的就是司马殷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的率性气度。能让司马殷露出如此娇羞一面的,只有后来司马殷告诉他,她对一个公子动了心。 可那时燕燎都打到汝南、和姑苏僵持不下两年了难道说,这辈子因为吴亥来到了琅琊郡,司马殷就先喜欢上了吴亥? 燕燎眨了眨眼,感觉事情不太对。所以,是吴亥的出现,把司马殷上辈子的桃花给扰乱了? 不过司马殷确实是个好女孩,如果吴亥也喜欢她,燕燎倒是挺赞成的。 等等!那上辈子引司马殷动心的那位怎么办? 如果说吴亥和司马殷在一起后,将来又遇到了上辈子让司马殷喜欢的那位公子,司马殷是会像上辈子那样,不顾一切去到他身边,还是会因为有了吴亥,就没那位兄弟什么事了? 说起来,燕燎都不知道上辈子是哪家公子让司马殷动了心,只是觉得重生回来许多事情不尽然一样,还挺麻烦的。 燕 燎殊不知,他这幅纠结又不可思议的模样通通落进了吴亥眼里。 吴亥凤目里起了些微波澜,就像有一颗水滴坠入尚且平静的心海,水滴坠下,荡得圈圈涟漪接连起伏。 吴亥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诡异的心情,但他直觉想要听听燕世子会要说什么。于是吴亥像燕燎投去了疑问的目光。 燕燎注意到了这视线,咳了两声。转开目光,完全不多说,只说了句:没事,走吧。 这感情的事很难啊,比行军打仗难多了,不知道该怎么管呀。 吴亥:?? 你没事你刚才表情那么丰富? 司马殷小声询问吴亥:这几位是? 吴亥淡然道:故人。 司马殷笑了:这位便是那天与我交过手的公子,身手十分了得。 燕燎听到这话,直接说:你那鞭法后几式尚有些不足,若是有机会,以后你我可以再切磋。 司马殷爽快道:再好不过,随时可以赐教。 吴亥双瞳往下一黑,抿紧了唇:快些吧,王府火势看起来不小。 谢司涉背着齐熬,越看越觉得前方气场十分有趣,说不上来的荡漾着一股变扭的违和感,他笑道:是我想多了吗?我怎么觉得这么有意思呢? 齐熬软绵绵趴在谢司涉背上,小声说:你的阵法不精,昨夜借有天助,今日雾散,阵就缺了。 谢司涉脸上笑意猛然收了回去,寒声道:为何不说是姑苏气运太好? 齐熬把脸往背里一埋,不说话了。 然而不等去到王府,路上有一队持着刀枪的军甲卫兵,井然有序地从众人身前的小巷长街上跑过。 司马殷:这是吕和顺的军伍 燕燎皱眉:小几百号人,青州郡守要干什么,救火吗? 吴亥冷道:救火用刀枪救? 等军伍走完,一行人从巷里穿出来,吴亥知道生了变故,对燕燎说:王府恐怕有事,你不方便过去,回去吧。 吴泓景知道燕燎是什么人,若是被做了文章,会不太好办的。吴亥并非是担心燕燎的安全,他只是不想让自己将来的计划出现问题。 可燕燎听得心头一热,笑道:无妨。 一个琅琊王府罢了,就算是青州府衙,他亦可全身而退。 燕燎这一笑在晚幕下耀眼生辉,浑身透着股不屑的恣意猖狂劲儿,引得吴亥火起。这人总是这样,嚣张不可一世,完全不知道暂避锋芒四字如何去写。 吴亥冷道:前面有家知青坊,你去换身衣服。 燕燎:不急着去王府吗? 又是兵的又是火的,还换什么衣服啊。 吴亥抬手,虚虚从燕燎背后赤色凤纹上抚过,也没碰上去,淡淡说了一句:不急在这么一小刻。 燕燎又笑了:十二有心了,竟 然知道我早就想身换衣服。 司马殷眼神都变了,她倒是和燕燎想的一样,换什么衣服啊!家宅都快烧没了! 也不知道吴濯怎么想的。还有这个人究竟什么来头,能让吴濯这么上心。 知青坊确实就在前面不远,燕燎进去迅速换了身黑衣,这身黑衣立领窄袖,金纹打底,再无其他绣图,虽然简单,可穿在燕燎身上,威严而又华贵。 只是燕燎出来后,并没有看到吴亥,他刚想问时,见吴亥从对面一家铺子里出来。 四目相对,燕燎问:你干什么去了? 吴亥拿着一条红色长绳,往燕燎身上一扔:你头发乱了。 吴亥冷冷淡淡,偏偏长的极其昳丽,昳丽与清冷交辉相应,像极了晚霞烧云、入夜迎月荧的绝色。 人是无双好看,性格虽然变扭了些,但还是蛮可爱的。 燕燎看得欢喜,接住手中红绳,对一旁静立的司马殷开口就来:我家吴 那个亥字还没说出口,吴亥顿时变了脸色。他一把拉过燕燎,直接将人推到墙壁上,以手抵墙,将燕燎罩在了自己与红墙之间。 燕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动唬了一跳,不知道小崽子发起什么疯。 这姿势又极其暧昧,只差鼻尖抵着鼻尖。吴亥长睫轻颤,双目幽暗,眸中夹着暖的暮色余晖,却冷得像揣了一怀风雪。 吴亥低声说:别叫我。 燕燎一怔,也不在意被这样推开,反而掀起一抹非常欠揍的笑:怎么?你猜到我要说什么了,所以害羞? 你要说什么呢? 对着近在咫尺的笑颜,还有几乎扑上脖颈的气息,吴亥喉口发痒,心房一块地破开了土。 吴亥没有来得及去想燕燎要说什么,他只是下意识不让燕燎在司马殷面前叫出他隐瞒的名字。 可随即吴亥就懊恼了。 吴泓景身在琅琊王府,事到如今,等自己回到王府,隐藏的身份已然是保不住了,已经没有必要继续瞒下去。 收手揉了揉眉心,吴亥叹气。 燕燎和吴泓景就是两枚不可控的棋子,在他下地正稳健的棋盘里横插一脚,打乱了他的节奏。 吴亥的心绪就像商女手中拨动的琵琶,转轴拨弦,嘈嘈切切,乱的很。 是因为棋盘被打乱?倒也不尽然便是青州郡守和琅琊王府闹起来,那又如何? 吴亥乱的不是吴泓景的变动,而是另一人的变动,是有关燕燎的 他说不上来的浮躁、不安分、不详,急切想要破土而出的,全是跟燕燎有关的。 两年谋划,何惧变故?吴亥收敛心神,与燕燎拉开距离,步伐平稳,继续前行。 司马殷: 这两人怎么回事?他们关系好奇怪,好还是不好? 司马殷见过儒雅的吴濯,见过冷淡的吴濯,见过各种各样的 吴濯,还真没见过这样紧拧着眉头,看上去好像有些摇摆不定的吴濯。 燕燎不跟着吴亥,而是等司马殷走过来,对司马殷一笑,眨了眨眼说:我刚刚想跟你说的是,他非常好。 燕燎刚刚只是想对司马殷说:我家吴亥,非常好。 司马殷脸色大变,猛然定住。 他叫吴濯吴亥!吴濯果然是吴亥吗?吴泓景的庶弟? 作者有话要说:我大概太菜了orz 试着帮言情古穿的可爱姬友推一波安利?小甜文快穿《拯救悲惨偏执反派(快穿)》 作者:人世客 文案:小说里有这么一种反派,明明又美又强,比男主还要耀眼,却有一段凄惨无比的过去,导致他们黑化,偏执、阴翳、变态,在毁灭世界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系统:这些反派都是放错位置的男主,在生活对他们伸出魔爪时,请保护好他们! 陶然认真做任务,努力当好护花使者,结果反派居然想要娶她? 反派:在最初那个灰暗无比的世界里,她是唯一的光。后来整个世界都臣服在我脚下,而我只想宠她、宠她、宠她。 软萌小仙女X偏执大魔王 温暖治愈小甜文,每个世界陶然都会陪反派幸福终老~ 第63章 火海围困 那他是谁? 这一声我家吴亥又是什么个意思?他和吴亥是什么关系? 司马殷短暂混乱 她虽然不全信吴泓景的那番话,却还是在知道吴濯真的是吴亥时, 感觉受到了欺骗。 吴亥转头就见这两人还在原地低语起来了。 再看到司马殷用一种复杂神色看向自己, 吴亥便心知肚明:燕燎把他的名字说出去了。 燕世子不会说的是我家吴亥吧? 吴亥双眸瞬间幽邃了下去。转念却又恼怒, 谁是他家的, 他家的什么?玩物?兄弟?燕世子到底是怎么能不要脸到这种地步的? 青石尾巷, 红墙灰瓦,日暮残余的最后一丝余晖也落了下去。 长街上点起了灯,但尚未点进这条青巷。吴亥便站在晦暗不明的光和影之间,他背后是刚刚点起敞亮灯火的长街, 身前却是模糊黑暗的巷尾。 吴亥背着光, 司马殷看不清他面上是何表情,只能高声叫他真实的名字:吴亥? 清脆嗓音里都是费解,吴亥却很淡然, 平静回答:郡主, 有什么话,先回王府再说。 吴亥大方地承认了。 吴亥冷静地出乎意料,被拆穿了身份丝毫也没感受到他在心虚,反而气定神闲地和往常没有一丝差别。但这并没有让司马殷松下口气,司马殷更加不安了。 司马殷是疑惑的。吴濯本来就是个看不透的人,现在又多了层姑苏王室庶子的身份, 就更多了份莫测 他隐姓藏名来到琅琊王府,是为了什么? 白衣公子芝兰玉树,光影边缘晦暗不明。司马殷咬唇,心慢慢悬了起来 吴亥, 你千万千万别是对王府有所图谋。 好感也好,喜欢也罢,司马殷情窦初开,只怕自己空欢喜一场。 深呼了一口气,司马殷稳住心神,点头说:对,先回王府,再慢慢说清楚。 燕燎: 怎么帮着十二说了句好话,司马殷的反应却和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 琅琊王府熊熊的橘红大火,把王府上方乌暗天色燃烧的极亮,离得越近,众人越能感受到滚烫烧灼的气息。 一行人都觉得奇怪,这么大的火是怎么烧起来的?一路走来都没见火势变小,难道王府里的人连灭火都不会吗? 待快到了王府正门,他们才发现,原来是根本就没有人救火! 别说救火,王府都被人包起来了。先前那百来个府衙兵士就在火光之外,刀枪端在手里,将王府围得水泄不通。 大火朝天,无人扑救,砖瓦在火影中变形扭曲,耳边更是传来王府家将和郡守兵士厮杀的交响这根本是一片修罗景色。 司马殷看红了眼,嗔目欲裂,脑子一热就要冲过去。 但她并没能过去,燕燎出手快,一把将其拦下,训斥她道:你干什么? 家都被围了烧了,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冲上去问怎么回事!司马殷浑身发抖:你别拦我! 燕燎当然不能放任司马殷就这么冲过去,他拽着司马殷,纳闷问:青州郡守为什么要派人包抄琅琊王府? 吴亥说:王府和府衙向来不和,只需一个□□,什么时候烧起来都不奇怪。尤其,吴亥自己就没少往两家埋下□□。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52) 但是这次□□并不是吴亥点燃的。 不是自己,那还能有谁?自然是便宜了吴泓景。这吴泓景胃口可真不小,自野树林回城,竟然立刻就联合青州郡守包围了琅琊王府。 火光耀耀,哀嚎哭叫。印在黑瞳里的景象又刺又痛,就像一根针戳进了眼里。 王府里尚且能自由走动的家仆都被突如其来的灾难逼到这种情形,更勿论其他的了。吴亥冷笑出了声。 燕燎察觉到了吴亥的怒气。 因为王府被烧,所以吴亥动怒了? 燕燎顿时有些动容,这孩子在漠北待了十年,丢给自己那么大副手笔后说走就走,毫不眷恋,在这里待了两年却动了感情吗?看来,真的是自己对他太过苛待了。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燕燎再一次拦住了冲动的司马殷。他脾气上来了,语气有些发冲:你给我等等! 你放手!司马殷哪还听的进什么话,直接与燕燎动手拆起了招。 谢司涉翻了个白眼:有趣,先自我内斗起来了。 燕燎皱眉:你要进去我绝不拦你,但你不能这么冲动地闯进去! 司马殷怒问:那你说要如何? 燕燎想都没想:我先进去。 司马殷一愣:?? 燕燎不知道吕和顺和司马宗往日里积攒了多少怨恨,可有什么事,直接冲着怨恨的那个人来不行吗?王府里无辜者众多,放火烧府邸算个怎么回事?燕燎看不惯。 握住腰刀刀柄,燕燎不悦道:我进去把吕和顺揪出来。 吴亥凉凉问道:你一个人吗? 燕燎握着刀柄的手一僵。 一个人,可能,也许,不好找到路。 燕世子千军万马都不带怕过,但奈何方向感太差。 见燕燎和司马殷不闹了,吴亥沉着吩咐谢司涉:两位先生暂且后退,尽量不要卷入乱局之中。 谢司涉武功尚可,齐熬却半点功夫也不会,前方局势有些混乱,吴泓景还心心念念着他们,自然是半点闪失也不能有。 谢司涉明白吴亥意思,点头称是。 在美人面前,谢司涉是无比的听话,这可比燕燎的拳头管用太多了。 燕燎知道谢司涉这臭毛病,眼前局面捉急,也没想地太多,嘱咐了齐熬一句多加小心,便准备和吴亥、司马殷一同进去王府。 青州府衙百来号人包围着火海中的王府,司马宗、司马愉,以及一些下人家仆,都被推到火势尚未波及到的、离王府正门十分接近的前院。 吕和顺看到往日冤家如此狼狈,心情不可谓不好。 用手捋着胡子,吕和顺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得意:郡王啊郡王,您说您是多么想不开,大好的荣华富贵不能满足你吗?好好地作什么,联合漠北反王? 司马宗头昏眼花,摇摇欲倒,一声不吭。 他往日里再怎么自得,如今也是被困在火场前,被一圈刀枪包围着,周围躺在地上的家将遗体都在告诉他:大事不妙了。 没有实权的土霸王徒有其表,大事不妙,也只能六神无主。 反而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霸王司马愉,嘴都被扇烂了,口里塞着块不知从哪里搞来的破布,还要挣扎着呜呜两声,似乎是抗拒,似乎是反驳。 司马愉是害怕的,他眼睛通红,先前的假哭和后来的吓哭,把他眼睛泡的又红又肿;不谈可怜的眼睛,最惨的是一张脸,本来司马愉的脸就长得圆润,被一通耳光扇过后,直接肿成了桃子。 可就是这样,他还是敢摇头呜呜。 有这么个老子,我以为小子定是顽劣不成器的,没想到啊,这怕地都快抖成筛子了,眼睛都红成兔子了,还想吭声呢?吴泓景好笑,伸手拽住司马愉的头发,拉高他的脸,望着这双躲闪的眼睛,冷笑说:把他杀了,省得以后生事。 吕和顺一惊:真真杀啊? 好歹是皇室血脉,就这么杀了? 吴泓景瞥他:真杀,动手。 吕和顺: 这是要让我的人来杀皇胄啊! 司马宗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看得比命还要重,如今听着烧他府邸的人还说要杀他儿子,突然就疯癫了,也不知道哪里来了力气,猛然挣开钳固着他的两个兵士,冲着吕和顺扑了上去。 司马宗这一扑宛如泰山压顶,吕和顺没有预料,直接被扑倒在地,摔了个眼冒金星。 吕和顺大喊:快点!把谋反逆贼擒拿!要是挣扎挣扎 吴泓景笑笑:吕大人怕什么呀,这火势这么大,几个逆贼宁死不降,不小心被烧死了,有什么奇怪的? 吕和顺一呆:还是吴二公子聪明! 吴泓景却奇怪的很:本公子都把火放得这样大了,还不能把逃走的小郡主引回来吗? 他这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外兵刃交接的声音,包围王府的兵士好像是和谁打起来了。 吴泓景立刻寒声吩咐:吕和顺,快点让都尉把青州守军调过来! 什么?吕和顺都惊了,为何要调守军? 府衙的兵士不够吗?竟然还要派都尉拿兵符调城外守军?? 吴泓景咬牙:是我大意了,既然我能逃得出来,他们没准也能。 一想到燕燎和吴亥两人合作,能够把大哥的十二地支都砍杀殆尽,吴泓景根本不敢掉以轻心。 见吕和顺还傻着,吴泓景瞪他:快点走了!磨蹭什么! 吕和顺一个激灵,看着吴泓景拽住司马愉转身就要往火海方向走,他都傻了:这前面打起来了是没错,可后面烧起来了呀,二公子您往哪儿去呢? 吴泓景阴沉一笑:你当世人都像你这般愚蠢吗? 第64章 失去与等 吴泓景又不是第一次干烧人家府邸的事了,琅琊王府偌大, 他留了偏门, 让一些兵士好好看住偏门。 多点心思总是没错的, 这不, 派上用场了吧。 也不管前面打斗的究竟是不是燕燎, 反正让人拉扯起司马宗父子二人,吴泓景带着和吕和顺一干官吏直接往偏门而出,遁了。 只是水火无情,哪有那么好控制, 火情早就往偏门蔓延, 从偏门遁出,一群人蹭了个灰头土脸,汗流浃背。 吕和顺: 吴二公子这是在逃?是在逃吧! 这火急火燎的, 分明是在逃窜啊!他府衙近两百的兵士呢, 得来了多少人才让吴二公子急成这样? 吴泓景不多做停留,直接了当:走,本公子同你一道,你亲自去领兵。 吕和顺寻思着问:二公子,王府怎么办? 王府?不用管,今夜本公子要他们全部葬身火海。吴泓景一手拍上司马愉的头:一个不留。 吕和顺: 说实话司马殷在真正和这么多人交上手后, 才醒悟过来自己确实是冲动了。双拳难敌四脚,古人诚不欺人也。 司马殷善用的是鞭法,鞭法灵活,远近皆可优势, 但奈何对方人数实在太多了。司马殷额角逐渐生出了冷汗,正着急应敌中,一把通红的长刀从旁侧挑了进来,两把枪锋被搓开,持枪的人已经软软倒向地上,司马殷被一只手拉到了身后。 吴亥,你照料她。 放下话后,燕燎身形微闪,从容不迫进了人群。 这人是从左侧过来的,司马殷转头左侧的所有人都已经被他解决了。 司马殷: 若不是高墙中火光太过耀眼,司马殷都会怀疑这黑衣青年是不是能够隐没进黑暗里? 他的身法实在太快了,迅疾如风似的;出手又实在太过于干净利落了,没有一丝多余累赘的动作,手起、刀落,真正的快准狠。 司马殷甚至忍不住腹诽,在这么快的刀下,怕是连痛楚都来不及感知到,呼吸就已经停止了吧? 司马殷是觉得这人身手不错,可真正目睹到这人就提着手中一把腰刀,纵横于百十人间还能悍勇如厮,她才知道,原来琅琊郡、原来青州,是这么狭小的地方。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世上竟然真的有人可以一人穿行在百人中,游刃有余。 吴亥走近司马殷身边,淡淡说:他对敌时,每每先想到的不是敌人多还是少,而是战局上有没有自己人。 燕世子是一定要护着所有他在意的人的,牢牢把人护在身后,不允许他们受到一丁点外来的伤害。 攥着手心,吴亥眸子里的光又暗又冰,还有些自嘲。 正因为燕世子性格如此热烈,善恶纯粹至极,喜恶清晰好辨,吴亥才更加地痛恨他。 痛恨他不如是个疯子,不如是个暴君。可他偏偏不是,他偏偏对身边的人都好极了。 那些比自己更差的、比自己更卑贱的,燕世子都可以宽容以待,唯独在面对自己时,时好时坏,喜怒无常地毫不讲道理。 只有自己,在燕世子眼里就像是一团烂泥,也只有自己,被那双桀骜又锐利的眼眸,恶狠狠地、真切地厌恶了十年。 吴亥怎么能不恨他? 司马殷被燕燎的强悍折服了,半是仰慕半是惊悚:确实,这个人简直像是生来就属于厮杀,若是有人误入了他的领域反而是打扰了他吧。 生来就属于厮杀吗? 吴亥的眼睛本来黏在燕燎身上,听了司马殷这话,忍不住垂下眼睑勾起一抹温和笑意:是的,且他还可以杀去更远。 司马殷有些不敢确定,呐呐问:他是谁? 吴亥:漠北燕王。 原来是燕王,原来,是燕王。司马殷收起软鞭,佩服地心服口服。 司马殷又问吴亥:你是从漠北过来的琅琊郡吗? 吴亥很坦诚:是。 司马殷面上古怪起来:你怎么去的漠北? 吴亥一指燕燎:他让人接我过去的。 司马殷: 虽然司马殷不太信宴席上吴泓景的那些话,但怎么说呢,她现在忍不住心生猜疑。 吴亥淡淡看着司马殷:到王府了,郡主还想问什么,我一一作答。 身份暴露后,吴亥首先做的不是圆谎,也不是急着解释开脱,而是等人来问。 吴亥一点也不着急不慌张,很淡然自若,完全就是:你若是问,我就说。 当然,至于到底要怎么说,那就要看问的是什么了。 所以在司马殷面前,他好像还是那个温润有礼的吴濯,虽然神秘,但怎么看也不像存着什么坏心思。 司马殷舒了一口气,毕竟是个庶子,姑苏王室那边真正的富可敌国,贵胄满门,想必,他是有难处的。 司马殷说:等救完火我再慢慢问你。 前方刀枪止戈,还站立着的就只剩下燕燎一人。 燕燎浑身气势凌厉又肃杀,将手中火燕刀狠狠一挥,甩下刀尖最后的绯红,污着一身浓厚血腥味,顶着灼灼火光归来了,灿耀如火。 吴亥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耀眼啊你看看他,明明杀了那么多人,浑身污溅得那么脏,为什么眼底的光还是这么亮?又亮又干净,傲然磊落,正气凛然。哪像自己 司马殷迎上去一步:燕王,没受伤吧? 燕燎一愣,寒刀归鞘,哑声说:没有,这些人还伤不到我的。 司马殷仰慕燕燎的强大,今日若不是燕燎,她恐怕只能眼睁睁看着家宅毁之一炬了。双手抱拳,司马殷恭恭敬敬行礼:多谢燕王侠义相救! 燕燎摇头:走,进去。 进去又是一地炼狱,面露惊恐的家仆东倒西歪,身上无不是好几处口子,只把司马殷看的鼻头酸涩,泪流满面。 父王!小愉! 当然没有人回应。 直到进了前院,才听到王管家用虚弱的声音唤着:郡主 司马殷匆忙跑过去,所视眼前一幕又是瞳孔紧缩。 王管家他的四肢竟然都被砍掉了。司马殷悲愤:是谁做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奄奄一息的王管家倒在血泊里挣扎,想说些什么,却看到了紧跟其后的吴亥。立时,王管家的情绪激动了起来,愤怒地扭动嘶叫:都是他,是他,他背叛王爷! 司马殷:什么? 王管家在血泊里拼命扭动:他联合漠北反王,谋反,陷害王府 话没能说完,不甘心中,王管家睁眼咽了气。 司马殷心头剧震:王伯说什么? 在听完王管家断断续续的一段话后,吴亥已经把吴泓景可能做的事情、可能用的借口都在脑子里飞速地过了一遍。 看到司马殷魂不守舍,吴亥依然很淡定,沉声解说:王伯说,吴泓景说我联合漠北燕王,欲图谋反。 燕燎双目瞪大,指向自己:什么??? 吴泓景找死吗?燕燎气笑了:本王造反需要偷偷摸摸地联合谁吗? 这个问题吴亥倒是肯定:你不需要。 其实司马殷已经不是很听得见吴亥在说什么了。 司马殷现在很不好,她坐在地上,红裙上都是王伯身上的血。 两墙之后火舌还在无情肆虐,被烧毁的阁楼亭台塌倒下来发出可怕的声音,它们压在地上,也压在了司马殷心上。汹涌的火灰更是像全钻进了她的耳喉鼻腔,让司马殷有一种快要窒息的错觉。 司马殷揪着心口,难以顺利呼吸换气。 她走的时候一切还好好的,只一会儿的工夫,就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可以在一天内失去所有 司马殷再也没法抑制,崩溃地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燕燎简直像看到了上辈子的自己,心疼地皱眉,想要上前拉她起来,却被吴亥伸手给拦住了。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53) 燕燎看着拦住自己的吴亥:? 吴亥面上一点波动也没有,他推开燕燎,自己走到了司马殷身前。 很显然,司马殷已经失去理智了。 这种时候,司马殷的思想很容易被人左右动摇,燕世子刚刚才被诬蔑了联合自己造反,谁知道他接下来可能口出什么难以想象的话语。 吴亥看着司马殷,声线沉稳,很是冷静:郡主,王爷和小公子不一定遇害了。 司马殷气得发抖,恨得发冷,双目赤红,看着吴亥。 吴亥冷静地把局势分析给司马殷听:你看,吕和顺不在这里,吴泓景也不在这里,说明在我们进来之前,他们就已经先一步离开了。吴泓景既然要娶你,就不可能这么快把王爷他们给杀了。 吴亥可不相信吴泓景会这么快就把司马宗和司马愉杀掉。 他现在非常清楚吴泓景在打什么主意,吴泓景想的其实和他想得很接近,都是想要司马这个姓氏和血脉,不同的是,吴泓景是把心思放在了司马殷身上,想要迎娶司马殷。 那么,在司马殷落到吴泓景手上之前,他怎么可能就把她父王和亲弟都杀了? 燕燎眸光闪烁不定,看上去有几分懊悔:吴泓景丧心病狂,在林子里我就该杀了他! 吴亥看都没看燕燎,他知道,在林子里燕燎也不会杀了吴泓景的。 因为那个时候谁也不知道怎么寻找风后传人,且谁也不知道会被迷在树林里,更不知道吴泓景会先一步出了树林。 只能说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始料未及。 燕燎抿唇,还是伸出手,想要把司马殷从地上拉起来。 司马殷使劲地大口呼气,抬起头擦干净眼泪,忽然问燕燎:你那日为什么对我说,我们一定还会再见? 燕燎的手僵在了空中。他确实,有些说不清。 吴亥问:郡主怀疑我和燕王吗? 司马殷又看向吴亥。 吴亥表情淡淡的,在火光下,冷面白皮多了些暖色,但一双凤目依旧冰凉深邃,让人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比起吴亥的淡定自若,燕燎是有些沉不住气的。 燕燎哑了声。 尽管这辈子他才刚刚和司马殷认识上,可毕竟上辈子的交情在那儿,他不希望司马殷这么痛苦,可以的话,他也不希望司马殷误会他。 燕燎认真地把司马殷当成是朋友,这辈子,也依旧想和她以友人相交。 因为燕燎身边有很多人,在那些很多人中,真正完全不惧怕他的、能和他随性谈笑风生的,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司马殷就是屈指可数的其中一个少数。 吴亥浅笑:我们不用动,吴泓景会回来的,既然他联合青州郡守,那么他应该会带着城外青州军营里的兵马一起过来,我们不妨就在这里等。 司马殷咬牙切齿:你说的是真的? 吴亥:差不多吧。 燕燎复杂地看着吴亥。 吴亥实在是过于冷静了,不仅冷静,头脑还非常清晰有条理,简直就像燕燎忽然有些奇怪,吴亥真的对琅琊王府很上心吗,他现在心里想的又都是些什么? 吴亥静静看着燕燎:世子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燕燎:没什么 吴亥说:青州守兵,琅琊郡城外的军营里,有五千人。 燕燎挑眉:所以? 吴亥望着大火,浅浅一笑:军马啊 燕燎:? 吴亥又不说话了。 燕燎更加不明所以。 他沉声说:本王在这,无论来多少人,都不用担心。 我会保护你们的。 司马殷恨地浑身发颤:我就是死,也要杀了谋害王府的贼人,无论是谁! 吴亥勾唇,轻声说:这场大火,不单单只夺走了郡主重要的东西。 司马殷这才发现吴亥一直在看着一个方向,她顺势望去,发现吴亥看的方向,好像是洗濯院? 第65章 信口开河 可后院红火黑灰,齑粉碎屑, 一塌糊涂。 无论那里原本有什么, 现在也都不会在了。 至少这火, 确确实实是吕和顺和吴泓景所为, 司马殷红着眼睛, 心中的愤恨比眼前的大火烧的还要旺。 吴亥收了视线,温润浅笑,从容地站在原地等待。 燕燎抿了抿唇,低声说:五千兵马不是少数, 若是全数带进城内, 恐怕会惊扰到百姓。 百姓?这个时候,谁还会想着百姓? 吴亥看着燕燎:世子,对敌五千, 你可有把握? 燕燎扶着后腰的刀, 目中锐光冷冽:本王不滥杀,服我者生,挡我者死。 倘若把五千人都杀光,这琅琊郡城该是怎么一副人间炼狱?杀伐血气又该吓坏多少无辜百姓? 战争注定了要流血,要有人生、有人死,这是没有办法的残酷的事实。可即便这样, 燕燎也总希望无辜的人可以更少地被牵扯进来。 吴亥微微一笑:燕王,我把琅琊郡献给你吧。 这话一出,燕燎和司马殷都奇异地看向吴亥。 燕燎心里咯噔一下:你? 司马殷更是直接绷紧了身子。 凤目清寒深幽,扫了他们一眼, 吴亥淡淡说:你们紧张什么,事实如此,今夜一过,不是他们死,便是我们死。 吴亥的话似乎半点毛病也没有,若是他们死了,琅琊郡还是琅琊郡,若是他们活着,琅琊郡可不就是他们的果实了吗。 但就算燕燎赢了,又如何能拿下琅琊郡呢? 当年燕羽反叛,燕燎去冀州直接端了郡守府衙拿下下谷郡,那是因为下谷郡离漠北极近,府衙中还有徐氏父子可信又能干,他才会做出那样看似冲动的决定。 琅琊郡不比下谷,青州地盘不算小,琅琊又靠海,自琅琊郡到冀州边境,还得穿过两个郡才可抵达。燕燎来时无兵无马,在青州更是无人可用,怎么能吃下琅琊郡? 难道因为王府毁了,所以吴亥愿意回到自己身边?等今夜一战结束,他愿意像徐少清那样,帮着自己拾掇琅琊郡? 燕燎古怪地看着吴亥。这小子明明百般不愿意跟自己回去,莫非,现在改了主意了? 三个人各有思索,静静休憩保存体力,等待着一场无法避免的恶战。 吴泓景和吕和顺一行人去到城外兵营,遣兵调将,很快五千兵马整装待发。 调五千兵啊! 吕和顺察觉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了,他看吴二公子这架势,心里不禁直打鼓 吕和顺问:二公子,把全部兵马调走,未免有些太小题大做了吧? 吴泓景骑在马上:你要知道,捉到燕王,你我二人会立下多大的奇功。 吕和顺纳闷:燕王真的来到琅琊郡了?来了多少人? 多少人?吴泓景嘴角一抽,不愿去想那个怪物。 需要调五千兵马,这得来不少人吧!那为什么一个才到琅琊郡没多久的姑苏公子都知道,他堂堂一方郡守却不知道!? 吕和顺回头看他带着的几个官吏。 那几个官吏也是一脸懵然。 都尉黄涛说:不应当,城内外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下官一定是会知道的,可下官真的没听到什么不对的风声。 当然没人能听到什么风声,因为根本就没有风声。 有谁能想到冀州危机时刻,燕王会来到大老远的来到琅琊郡?更有谁能想到,燕燎轻装简行,只带了两个人? 其实,若不是不认得路,燕燎恐怕还会只身前来。 要是让吕和顺一干人等知道吴泓景防一个燕燎,需得调五千兵,他们估计得吐血。 但吕和顺无疑是心动的。正如吴泓景所说,若是捉到漠北反王,报到朝廷,这功勋确是奇功,没准朝廷也封自己一个诸侯当当呢? 权势使人眼迷,要想登天,就要承担风险。有姑苏王室权贵作陪,吕和顺愿意冒这个险。 吕和顺咽了口口水:那二公子,行军吧? 吴泓景想了想,吩咐:把司马宗留在这,让些人看住他,我们只带上司马愉过去。 吕和顺问:为何? 吴泓景笑了笑:毕竟是未来的老丈人,到时候刀剑不长眼,可别吓到他。 吕和顺觉得自己被噎住了。他心说这理由二公子您自己信吗?你连人家王府都烧了,还想杀人家儿子,就这样还要娶人家闺女? 这年头的权贵可真难懂。 圆月挂在当头,城街上步伐撼动。 王府外巷子里,谢司涉带着齐熬躲在一个暗僻处。 听到这么大的动静,谢司涉对齐熬说:你等等,我出去看看。说完轻功几跃,跳上屋檐走了。 没一会儿,谢司涉回来,面色不太好看。 齐熬问:怎么样了? 外面全是兵马,咱们俩自己走吧,离开琅琊郡,再找个地方藏起来得了。谢司涉咂舌:我也是服气,真的全是兵马,几条长街装不下,这是要干什么?要屠城吗? 齐熬摇头:不能走,燕王还没走。 谢司涉瞅着齐熬胸前装着天书的地方问:天书怎么说? 齐熬目中迷茫了一瞬,声音小如蚊蝇:没说。 没说?谢司涉惊讶,默了默又问:你为什么会选择燕王? 齐熬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我我看不透燕王。 谢司涉更惊愕了。 虽然齐熬不像师父那么没皮没脸,性格胆小如鼠,多数时候连话都不好意思跟生人说,可确确实实得尽师父真传。 一朝开窍,可窥众生,可推命数,是谢司涉学不来的本事。而现在,齐熬说他看不透燕王?这是什么意思? 齐熬拉住谢司涉:我们等等吧。 兵马将王府包围,一群人鱼贯而入。谢司涉无奈,往墙根边上一坐:有趣,那便等着吧。 反正,真要是不妙了,他在这里,也能及时开溜。 王府里窸窸窣窣,身着兵甲的步兵们在都尉黄涛的带领下,有序抄进了前院。 前院里,两男一女好以整暇静站着。 黄涛的目光依次在这三人身上转了转。 最左的是琅琊郡主,因为愤恨,她看上去有些僵硬,微微发着抖,双目充血通红,像是随时都会扑上来一样。 中间的是王府那位门卿,他倒是跟往常见到般无二,在一片火海前依然平定自若,矜贵清美。 倒是最右边的那位黄涛竟然在这张俊朗英俊的脸上,看出了不耐烦? 不耐烦?? 燕燎冷笑:可算是来了,再不来,本王怕天都快亮了。 黄涛:?? 亏他还派兵封城搜查,就是怕他们跑了,没想到他们不但不跑,还傻愣愣地等在王府里。 而且就三个人啊!三个人,想上天不成? 燕燎不想多废话,直接问:吴泓景呢,让他滚出来见本王,既然敢带兵来了,就别缩在后面当孙子。 呵,燕王说什么呢? 两列兵士微微让开了条道,吴泓景手里拎着司马愉的耳朵,身后跟着吕和顺以及三个官吏,缓缓往燕燎这边走了过来。 但吴泓景很谨慎,在前院院门处就停下了脚步,再不多往前走一步。 吕和顺疑惑:就就三个人??? 就三个人?燕燎双目璨亮,唇边掀起一抹笑意。 吴亥毕竟是被他从小一手揍到大的,别的人不敢说,至少这些兵卒,吴亥对付起来还是绰绰有余;至于司马殷,她心神不宁的,燕燎压根就没准备让她动手。 燕燎想的很简单粗暴,吴泓景和吕和顺要是能好好说话是最好,要是不能好好说话,那可就不能怪他不客气了。 小愉!司马殷见到了司马愉,情绪激动起来,当场急唤了一声弟弟。 嘴里的布条被吴泓景拿下,吴泓景摸着司马愉的头,悄然使力威胁:你有什么话要跟你姐姐说吗? 司马愉扁嘴:姐,我好疼,我好怕 司马殷没绷住,当下湿了眼睛,软鞭在她手中撒开,像一条赤练长蛇,咄咄逼人。 司马愉呜呜两声:姐,你跑吧,你旁边的也不是什么好人,我见过他,他们是一伙的,吴濯亲口跟我说过,那是他以前的主子! 司马殷挥舞的软鞭一窒,猛地看向吴亥二人。 吴亥: 燕燎: 吴泓景: 吴泓景一愣。 他编造吴亥心狠手辣谋害漠北王的事,司马殷不信;他编造吴亥与燕王合谋造反的事,司马宗不信;只有这个司马愉,竟然什么都信了! 哈哈哈,吴泓景差点笑出了声,突然感慨之前没杀了这小子也是件好事,这小子简直脑子有深坑! 司马殷当场就远离了吴亥和燕燎,独自一人站在快要临近兵士的方位,满脸警觉,举目皆兵般无措。 司马殷其实已经很坚强了,正常的姑娘在经历了这么多后,早该傻了,她还能强作镇定地握着武器试图挣扎,实在是很难得。 就连吴亥都在心里赞赏了司马殷两句。 燕燎怒火直窜,冷笑道:吴泓景,你敢不敢靠近点?说着,燕燎就往前走。 燕燎一动,在场的兵士都摆起了迎战姿势,密密麻麻的刀枪对准燕燎,以防他有所动作。 本公子为什么要靠近?吴泓景觉得可笑。 他又不傻,能群殴,为什么要单打独斗? 吴泓景说:燕王,你要把五千军马都杀光吗?就算你能把五千人杀光,你还有力气防备你身后的人吗? 燕燎身后的人,正是沉默不语的吴亥。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54) 吴泓景笑得十分开怀:燕王啊,你来到琅琊郡,联合我家弟弟出手,是不是因为,你并不知道,两年前在咸安,我这好弟弟是怎么把你父王推进死路的? 吴泓景话音刚落,燕燎的脸色蓦地寒了下来,极重的杀气从他身上四溢开来,离得近的那排兵士们忍不住都打了个哆嗦。 不单单是燕燎,就连他身后的吴亥也微微变了脸色,长睫之下阴戾横生。 燕燎抽出腰刀,紧紧盯着吴泓景,一字一顿道:你敢提我父王,是怕死的不够痛快吗? 吴泓景拧着司马愉耳朵的手不自觉加重了力道,在司马愉陡然凄厉的一声喊叫里,吴泓景冷言道: 吴亥再不济,也是我姑苏吴氏子弟,你当真就信他?你当真不想知道,你父王两年前是怎么死的? 被弟弟一声尖叫扰乱心神,司马殷更加六神无主了,她的脑子又钝又痛,完全不能理解吴泓景到底想说什么。 吴泓景的话根本是自相矛盾的!他一会儿说吴亥谋害漠北王,一会儿又说吴亥联合燕王对王府下手 可吴亥若真的谋害了漠北王,燕王还会跟一个杀父仇人联合吗? 司马殷都混乱了,她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难道燕王也是不知情的?难道燕王也是被吴亥蒙在鼓里的? 难道吴亥,他不仅欺骗王府,也同时在欺骗燕王? 难道是这样吗? 吴亥和燕燎还有吴泓景的兵马,他们三方排成一条直线样,司马殷站在一角,看着情势不明的三方,捂着脑袋大口呼气,努力想让自己的头脑变得清醒些。 最后方的吴亥一言不发,他眼底冰寒冷戾,看吴泓景的眼神完全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其实在三人刚刚抵达王府正门、还没有和齐熬两人分开时,吴亥冷静的外表下,血液就已经开始沸腾了。 在巷口,吴亥被王府火情扎痛眼睛的那一刻,是因为他知道,他最后重要的东西 被吴泓景毁掉了。 吴亥能感受到身体里的血液流动的很快,但同时心跳却又十分缓慢,血液是沸腾的,头脑却是清晰冷静的。 只因为吴亥已经不是第一次接受毁灭了。 范先生逝世时,是第一场毁灭,由心到身,吴亥被毁的体无完肤,黄泉路上都走了半截。 漠北王被害后,是第二场毁灭,怀着对咸安和燕燎的恨意,吴亥一人陷在咸安乱局里,铤而走险,将漠北王的遗体送回了漠北。 现在,是第三场毁灭。吴泓景将他藏在院子里的白狼,烧死了。 这是吴亥最后藏起来的好,被吴泓景毁掉了。 不仅如此,吴泓景还想挑拨燕燎和自己的关系? 吴亥简直毫无波动,他和燕世子之间的关系,需要外人挑动吗?燕世子没有理由都可以折磨自己,多了一个假的理由又能怎么样? 吴亥勾起了一丝笑,这一笑让所有前排看到的兵士都晃了神,就连吴泓景都为之一顿。 但吴泓景紧接着就发现,吴亥正盯着自己看,那双漂亮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自己看,看得他毛骨悚然头皮发麻。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不要慌~ 第66章 局势逆转 上出现了一条血痕。 燕燎双瞳一缩,他看到割开黄涛脖颈的飞镖,是从护军位射过来的。 黄涛低头抬手,困惑地想要摸一摸脖颈,可惜,他来不及了,鲜血喷射,踉跄后退几步,黄涛直直倒进了重兵堆里 他被暗器暗杀了。 吕和顺还有口气回头,回头看到在自己身后捅短刀的官吏,惊惧交加:刘刘 这一切电光火石,突然发生,却无比顺当,就像是他们之间有一个蓄谋已久的暗号。 官吏把刀一拔,无情推开吕和顺,趁众人诧愣的时候,连忙掠起要退开。 可他没法退开了,吴泓景反应过来,一脚踹上他的后心,拧起他的胳臂折断。在凄厉惨叫下,吴泓景同时高声笑喊:好样的!吴亥! 青州郡守和都尉竟然一瞬间被人暗杀?可不是好样的吗! 燕燎尚来不及思考这突生的变故,当下闪动身形,准备先把司马愉拉过来再说。 却有一条长鞭卷了来,卷在司马愉和燕燎之间。 司马殷分不清敌友,谁也不敢信,冲上去要救他弟弟时看到燕燎动手,脑子未动,手中长鞭就已经先甩了过去。 但燕燎偏过肩头硬抗了一鞭,直接把嗷嗷直叫的司马愉抓进了手心。 司马愉奋力挣扎,抱头大喊:不要啊不要啊!! 他可没忘记当日青楼里这男人有多恐怖! 司马殷张着嘴,脸上血色褪尽。 燕燎抿唇,一把将司马愉扔给了司马殷。 司马殷连忙接住了司马愉。 尽管不明白这局势怎么又变成这样了,但好歹弟弟回来了。司马殷浑身绷着,紧紧把弟弟护在怀里,投给燕燎一道感激且愧欠的目光。 吴泓景沾了一脸血,仰头大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吴亥,可真有你的,难怪大哥赏识你! 谁能想到他这个庶弟手眼通天,身在琅琊王府,手里却攥着青州府衙的人! 这下,青州郡守和都尉都死了。余下的官也好、兵也好,都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变故惊骇到了。 暗杀了黄涛的左护军艾好走到前方来。 从都尉胸前摸出兵符,艾好把兵符高举在头顶,扬声说:众兵听令,兵符在此! 艾好手握兵符,是光明正大地反了。 吴泓景仰头笑后,厉声喊道:此乃反贼,你们亲眼所见,还不速速把在场的这些反贼全都拿下! 众兵士看看都尉还没凉的尸体,再看看兵符,各个举着兵器愣住当场,但头已死,兵符还在,他们这些小卒,怎么会听一个陌生权贵的话,只能跪下,跪给兵符。 于是吴泓景耳边响起兵甲摩擦的冰冷声音,看着这些兵士跪了一地。 艾好把兵符收进甲胄,冲着吴亥一点头。 吴亥面色淡淡。 吴泓景是搅乱了他原本布下的局,打乱了他原本想要下局的时间,也打乱了他原本更加温和、更能把自己隐藏起来的计划,但,吴泓景并不能完全影响最终的局面,吴亥始终把握着大部分对青州的掌控。 这次在吴亥的目光下,吴泓景已是浑身毛孔张开。他高速转着头脑,对吴亥说:司马宗还在我手里! 吴亥瞥了眼司马愉,反问:与我有何关系?说罢一抬手。 艾好懂了吴亥的意思,吩咐说:把这人围起来! 跪在地上臣服的众军甲兵士们便又窸窣起身,密密麻麻的刀枪反了方向,尽数对着吴泓景。方才吴泓景因为惧怕燕燎,一直站在院门处,于是前院突然就变成了围困吴泓景的瓮。 吴泓景还试图威胁:你杀了我,司马宗绝对活不了。 他这个庶弟隐在闲散王爷手下,却又把握了青州府衙,其野心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想要琅琊郡的军权和大安的皇室血脉。 现在皇室血脉司马殷和司马愉就站在一边,吴亥想要他们,难道会不顾他们父王的死活吗? 可没想到吴亥还真的不顾。 吴亥笑,还是那句话:司马宗的死活,与我有何干系? 这话刚落,司马殷立时冲着吴亥,用近乎恳求的语气叫他:吴亥,不要! 燕燎这时才明白为什么吴亥一直都那么淡然自若,因为从一开始,吴亥就没有担心过吴泓景会掀起什么浪花。 因为从一开始,一切都尽在吴亥的掌控之中。 提刀站在众兵士前,燕燎所视的吴亥,白衣沾尘,面上温和,却是他看不懂的陌生模样。 不,或者说,是熟悉的陌生模样 是两年前,带军压至王城脚下,君临者般莫测的那个吴亥。 是上辈子,皇宫大殿,破风一箭的那个吴亥。 尤其吴亥现在,长弓就负在背上 燕燎喉头发紧,提刀的手捏地生疼,直直盯着吴亥看。 吴亥迎着燕燎的目光,温和笑意更盛:燕王,你又这么看我。 瞌眼,深深呼出一口气,燕燎哑声问他:吴亥,你想干什么? 燕燎是没有信吴泓景那番鬼话的,什么吴亥把你父王推上死路的这种鬼话,燕燎压根就不可能信。 他是重生回来的,即便再不愿意面对父王的死,心里也是无比清楚父王到底是因何才死的,又怎么会被吴泓景信口开河的蠢话挑拨? 上辈子燕燎最大的遗恨是没法把父王尸骨收殡,这辈子却被吴亥好生带回漠北,安置于香山寺诵经超度 燕燎低眸抿唇,他以为,吴亥留下一封恩已还、留下一场乱战后绝然离去,便是和自己划清了这十年。 但是他如今这样,又是想做什么呢?摆着一副无喜无悲、戏谑众人的脸孔,他想干什么? 燕燎火起, 斥道:吴亥,你过来! 吴亥望着燕燎上挑的眼角,还有眸子里升腾的怒火,抬手勾上了背后箭翎。 当下,燕燎手上的青筋便又暴起了。 吴亥凤目一暗,冷笑道:怎么?我不过去,不听你的话了,你生气了? 众兵之间,吴泓景心中一喜:有戏!燕王和吴亥这气氛,是得掐起来的。 燕燎一窒,心肺微微有些烧灼之意。他压下怒气,再次问吴亥:吴亥,你告诉我,你想要干什么? 你想干什么?你是想要权势吗?你是想要天下吗? 这辈子在漠北长大的吴亥,他难道也是想要天下吗? 他一个人,竟然想要天下? 不,他哪是一个人。燕燎扯唇,叹息般摇了摇头:吴亥,是我看错你了。 吴亥一直快速流淌的血液在燕燎此话落下后,竟然还能沸腾到一个新的高度!就连平缓跳动的心脏,也于一瞬间激跳起来! 勾住箭矢握于手中,吴亥冰冷道:看错?燕燎!你何时看过我! 这是吴亥这辈子,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出燕燎的名字,燕燎听到吴亥用这么冰冷的声线叫自己的姓名,竟然被叫的一怔。 吴亥简直觉得可笑! 燕燎到底是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的?他怎么说得出口我看错你了? 他何时看过自己! 他以为自己是什么样子? 他十年在漠北,为了更好地活下去,千人千面,如履薄冰,为了积攒力量,处心积虑,无所不用其极! 看错?那么在燕燎这双时而怒火时而杀机的漂亮眼睛里,以为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难道以为,谁都可以活成他那副恣意轻狂的热烈模样吗! 长睫挡住眼眸望不到底的深寒,吴亥手心捏着箭矢,缓缓往火势肆虐的后方走。 他生来就不是燕燎那样的人,他习惯了暗处,看遍了黑暗,不甘于黑暗,终有一天还想要凌驾黑暗。 他也不喜欢亲自刀刃血战,他喜欢洞悉人心,密谋布局,纵横捭阖,最后稳操胜券。 他心智缜密,识人识欲,谨小慎微,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与物,寻找和制造着机会,收集一枚枚色彩各异的棋子,将其通通拢进错综复杂的棋盘,等一个可趁之机,为己所用。 他就是这样的人,是和燕燎截然不同的相反的人。 燕燎上前一步:吴亥! 吴亥站在卷起的火舌前,微微侧首:你问我想干什么? 我想干的从来就没有变过,我想要站到众生之巅,我想要把你从天上拉下来,一点点折辱你,染黑你,毁了你。 我和你不同,我心中什么也没有,没有天下,没有苍生,有的,只是日日夜夜浸毒我还在跳的心脏的欲望。 繁复花纹的银白箭矢往火舌上一燎,箭矢上略上火焰, 滋滋燃烧起来。 吴亥脚尖轻点,踏上高处,于巨大满月之下,白衣拂尘,立于前院最高的阁顶那一寸尖上。 取箭拉弓,长弓当满。 火箭搭在弦上,面无表情地对准了地面。 燕燎一颗心剧烈跳动,努力按耐着暴躁,咬牙叫他:吴亥,你下来! 你要是再用箭对着我我 吴泓景哈哈笑了两声:好样的! 可下一刻吴泓景就笑不出来了,那燃着火的箭,分明是对着他的。吴泓景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吴亥沉声说:吴泓景,我允许你逃跑,看看是你的身手快,还是我手中的箭快。 吴泓景冷汗从额角瀑布般流淌下来:你! 好个吴亥,竟然要戏弄他! 司马殷紧紧搂着司马愉,带着一丝哭腔:我父王我父王还在他手上啊! 燕燎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是真没见过这样的,看起来无比正常却又哪里都不正常,处处透着诡异疯狂的吴亥。 吴亥还在睨着吴泓景,吴泓景咬牙,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五千军马中,唯一的生机,就是接受吴亥的戏弄。 心中恨得牙痒,吴泓景冲着包围他的兵士大喊:还不滚开,没有听到吗! 艾好手一挥,众兵士退开了一条路。 吴泓景悬着一颗心,用尽毕生所学,几乎就像吴亥手中的那支箭矢一样,爆发力十足的迸了出去。且他还不傻,求速度的同时,泥鳅般贴着墙壁游跑。 吴亥却冷冷一笑,将弦上火箭对准十丈外的阁楼楼尖,嗖的松手,于虎口擦开一道血痕中,火箭撕开灼热的空气,气势如虹,直贯划过一道亮光,正中十丈外阁楼那点楼尖。 霎时,楼尖炸开绚烂火花,灯火点起,亮堂如白昼,与王府相对相应似的,烧了起来。 吴亥从一开始就没准备亲手杀了吴泓景。 他讨厌鲜血,讨厌肮脏,怎么会亲手杀人呢? 可他会放过吴泓景?不可能,他要让吴泓景跑,绝望地跑,然后抓住他,最后让人点燃他,让他也尝尝,被火烧灼,是怎么一种滋味。 司马殷不可置信,喃喃道:他是谁他是这样的人吗? 燕燎提着刀,火光里轻功窜起,挥刀就向吴亥迎了上去。燕燎怒问:那座阁楼又是什么?你又放出了什么信号!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55) 银弓格挡住腰刀,吴亥冷冷道:封城! 艾好单膝跪下,领命! 说罢,他也不撤走院子里的兵士,而是疾步走出了前院,带上外围的两队兵马,遵守命令,去封住城门。 只是艾好奇怪地看了眼被吴亥点燃的阁楼。 那里是藏了火油吗?不然仅凭着一支火箭,这么快就能点燃阁楼? 还是说,那里也有吴亥布置的人?这一箭只是个信号,有人收到信号,烧了阁楼,再向另一处的人递出信号? 艾好: 太麻烦了。他是不会懂的,也不想懂。他和吴亥,只要各达所需就够了,其他的,他不在意。 而前院上空,燕燎举刀相向,和吴亥手中银弓斗在一起,燕燎拽住吴亥的衣领,将他往背后阁楼上狠狠一贯,怒道: 好啊!那你倒是说说看,你的欲望是什么,你来琅琊,就是为了耍着两方势力玩,最后为你所用吗! 然后,你要用得到的势力,来对付谁呢! 这话说完,燕燎喉咙一甜,一口血气涌上,伴着肺腑里的灼热,差点冲了出来,但燕燎硬是往下一压,把这股血气又给逼了下去。 吴亥深幽的眼眸盯着燕燎看,盯着燕燎手中的刀背看。 第67章 不曾欠你 燕燎朝向吴亥挥刀时用的是刀背,气势汹汹, 出招却又大有所留。 吴亥冷笑, 一手撑上阁楼, 另一手以弓身抵着刀背, 提膝挣开领口束缚的刹那, 双脚又踏在栏杆上使力一转,借机转身跳到半空中,吴亥举手就要拿箭。 可燕燎根本不会给吴亥这个机会,燕燎身手迅敏, 一闪跃至吴亥上方, 黑裳猎猎,双手握刀竖向一劈,直接将吴亥逼击到了地面。 这一刀力度很大, 急速掀起的风把一路火焰都掀得扭动飞舞, 于砰的一声中,两人带起阵阵尘土,自半空一同跌落到了地面。 吴亥被燕燎劈到了地上,他的背贴在地面,背脊火辣地疼。 但顾不得疼,此时火燕刀正抵着吴亥的脖颈, 刀光冷冽,杀气逼人。燕燎锐不可挡的气势就像是一把把无形的刀茫,扎地吴亥皮肤生冷刺痛。 燕燎这回是真的想要杀了自己! 一瞬间内,吴亥手腕一翻, 握住了袖中短刀,可刀尚未抽出袖口,让他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压在他身上的燕燎,好好地突然呛出一口血。 热血溅红了吴亥的衣襟,吴亥凤目倏地睁大。 惊愣中,吴亥本能趁机弹身欲退,想要拉开自己和燕燎的距离。 可燕燎完全不在意刚刚那一口郁血。吴亥弹起的那一刻,他的手已经抬起,在唇角狠狠一拭擦掉殷红血迹后,直接攥成了拳,对着吴亥的侧脸就是一拳。 这一拳没带内力,却还是把吴亥打得往后一仰。接着燕燎伸手抓住吴亥的领口,瞪着眼睛,凶狠地把吴亥按在地上,挥拳又要打下来。 燕燎暴跳如雷,怒火中烧,拼着疯狂翻滚的血气也要把吴亥揍上一顿。 但燕燎浑身上下的旧伤又已经尽数撕裂,尤其是心口处的那道伤,更像是重新被人划了一刀,疼得燕燎打个哆嗦。 我杀了你! 停了手,拳头窒在半空,燕燎向来清昂的声音变得喑哑,痛苦中夹杂着难言的愤懑。 吴亥凤目睁大,回以燕燎冰冷痛恨的目光:你想杀我想了十年,又到底为什么不真的杀了我! 吴亥就像一头落入陷阱受了伤的野兽,撕开了温和的表象,将憋了十年的恨意悉数涌出。他反手捉住燕燎的手腕,虽不知为何燕燎动作开始僵硬,还是趁势一脚踹上燕燎的腹部,同时向后疾略三步,暂避其锋芒。 吴亥退至了熊熊大火的前方,燕燎则被他推到了众兵身前。 那些兵马立时刻举起了手中刀枪,警惕地摆好姿势对准燕燎的后心,随时准备配合吴亥将人拿下。 左护军艾好既然听这公子的吩咐,他们被留在这里,当然也听其使唤。 可吴亥却又怒了,沉声冷笑道:我让你们举刀了吗!我让你们动他了吗!都给我退下! 谁也没想到彬彬温和的贵公子竟然能爆发出这样四溢的煞气,顿时,这群兵士全都收起了刀枪,得令退出前院,将前院一片场地留给了剑拔弩张的两人。 司马殷搂着司马愉,姐弟俩站在一角,都被接二连三的变故惊地合不拢嘴。 尤其是司马殷,她已经彻底搞不清楚燕王和吴亥究竟是敌是友了。 这两人太奇怪了,来王府前谈笑风生,看上去关系十分要好,现在却又在全力厮杀 司马殷只能认为,吴亥果然不单单欺骗了琅琊王府,也欺骗了燕王。看样子,吴亥彻底激怒了燕王。 可是!?吴亥惹怒了燕王,为什么又要让众兵退下?他明明知道燕王的实力啊,难道说他自诩可以打得过燕王吗? 还有!?强如燕王,为何暴怒到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对吴亥的怒火,他却好似还在让着吴亥,并不使出全力? 司马殷本就混乱的脑子融成了一滩浆糊,在一边观望着这两人对峙。 燕燎把刀插在了地上,他手中握着刀柄,血水自他袖中缓缓滑下,流淌在手背,又顺着刀柄蜿蜒而下,慢慢沾染着雪亮刀身。 吴亥全神贯注防范着燕燎,自然注意到燕燎诡异地流起了血 与燕燎拉开距离后,吴亥的理智也逐渐恢复,他收起了阴霾,又披上了那层清冷温润的皮,将目光移到了燕燎的脸上。 可他心中却在思考,燕燎的伤,是什么时候、在哪里受的。 因为吴亥一直和燕燎在一起,他甚至看光了燕燎赤着的身体。那身体上只有陈年旧伤,并无新伤,不存在什么打斗导致了伤口撕裂一说。 至于闯进琅琊王府那会儿,燕燎在与府衙兵士交手时,吴亥就没把眼睛从他身上挪开过,也根本没见到燕燎受伤。 那么,燕燎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看他先前喷出的一口热血,还像是受了内伤? 吴亥惊疑不定起来,面对着燕燎眼中比身后火焰还有旺盛的怒火,吴亥心中的怒气已经完全退下去了。 他和燕燎之间,并非是不死不休的决斗,他对燕燎的报复,也并非在青州琅琊郡。 比起吴泓景,燕燎才真正是吴亥这些日子担心的变数。 吴亥心头浮躁,他和燕燎撕破脸,撕的太早了,这样下去,恐会影响长久的计划 垂眸敛目一瞬,再抬起头来时,吴亥已经彻底静下了心。 而燕燎,燕燎也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杀意。 他方才是真的想要杀了吴亥 深深呼出一口气,燕燎发问:吴亥,你恨透了我吧? 倒也不是真的发问,更像是明白了。燕燎在这一刻明白了,吴亥是深根蒂固地记恨了自己十年。 正如自己每一日看到吴亥,都会想到上辈子就是死在他手里一样,吴亥每一日看到自己,想到的,也一定是这辈子自己对他的百般欺辱。 燕燎忽然觉得,说什么对他好,想什么把他接回身边,都是没有用的。 说到底,他连吴亥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人都不知道。 不知道,吴亥早就已经不是他心中以为的,那个软弱又无能的小崽子了。 吴亥不答,平静注视着也逐渐恢复冷静的燕燎。 燕燎扯起一丝笑,抬首睨着吴亥,冷声道:吴亥,你听好了,我不曾欠过你。 是你欠我,你和天,都欠我的!你记住,终有一日,本王要反了这天,再亲手杀了你! 燕燎说完这句话,又拎起刀,最后狠狠看了一眼吴亥:本王要走,你若是想拦,大可试试,本王不介意毁了你刚到手的兵马! 说罢,提刀转身就走。 司马殷看着脸色阴戾到了极致的吴亥,连忙拽起弟弟立刻跟上燕燎的脚步。 她再搞不清局面,也知道比起冷酷无情的吴亥,愿意救下自己弟弟的燕王,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好人。 琅琊王府已经付之一炬,吴亥放跑了吴泓景不知要做什么,父王更是不知道被吴泓景藏在了哪里,司马殷断然不敢带着弟弟继续留在这里。 而吴亥也真的没有让人拦住燕燎,他就这么一直盯着燕燎挺拔的背影,看着燕燎拎着刀,走过前院,一拐弯,最终消失在了视线里。 所有人都走了,残破不堪的王府前院,最后只剩下吴亥一人。 背后大火依然噼里啪啦熊熊烧灼着,火舌在夜风里肆虐,时不时发出两声呜呜的叫唤,又很快被木材坠地的重响掩盖住。 吴亥就站在滚烫的大火前,久立不动。 等火舌终于要逼到他刺痛的背部时,吴亥才像从什么中醒来一样,往前走了几步。 可才走了几步又顿住了脚,抬头看着莹莹的满月,吴亥松开了手。 牢牢紧握的长弓因为突然松手而掉落在了地上,荡起一缕浅灰,又污上了早就不再干净的白裳。 吴亥缓缓低下了头。 衣襟处是乌暗的血,他将微微颤抖的手抬起,探进衣襟拿出了一枚白玉扳指。 不如这样,咱们做个约定吧,往后,只要你戴着这枚扳指,就不用怕我,我脾气再不好,再不高兴,只要看到你手上戴着扳指,就绝不冲你发火。 白玉扳指在月色下透着薄凉的冷意,捏在吴亥手中。只要吴亥往后一扔,就可以立刻埋进火海,和白狼一样,消失于世。 吴泓景拼命地迸离了前院,他用尽解数奔逃,以谋一线生机。 可吴亥的箭矢根本就没有射过来,反而是在老上方的头顶呼啸而过,不知要射向哪里。 吴泓景却没有心思管这是怎么一回事了,他逮到了机会,拼了命地要往外跑。 没有跑多久,身后传来马蹄阵阵,吴泓景咬牙,心说吴亥果然在戏弄他! 吴泓景的心快蹦出了嗓子眼,他会死吗?他要死了吗? 然而,阵阵马蹄在经过吴泓景身边时,却没有停下来,左护军艾好带着两队人,就这么熟视无睹地策马从吴泓景身边经过。 吴泓景:? 吴泓景停下了,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看着艾好往城门方向奔去,他知道了吴亥想做什么。 吴亥一定是下了令要封城。 吴泓景面色苍白,吴亥是要封城后再在城里追拿自己吗?心中忽然仓皇而绝望,吴泓景不知道自己到底还有没有生机。 就这么咬牙走着,吴泓景身后突兀传来了一道声音:您是姑苏吴二公子吗? 第68章 节外生枝 声音清清冷冷,是个姑娘家。 吴泓景应声回头, 叫住他的姑娘一身水蓝长裙, 素钗挽发, 看上去像是哪家小姐的丫鬟。 姑娘福了福身:奴婢小七, 刚从青衣巷回来。 青衣巷正是吴泓景豪宅所在, 这丫鬟叫住自己,且还从自家豪宅过来,说明她的主子明确要找自己。 吴泓景站定:你主子是谁? 自称小七的姑娘轻声道: 奴婢的主子,是莺飞草长的琦翱姑娘。 本来姑娘是得了令, 今日要去公子府上伺候, 可也不知怎的了,一入夜,城内又是火又是兵的, 嘈嘈杂杂不说, 公子您更是不在府上,奴婢这是正要回去复命呢。 吴泓景无语,都这当会儿了,还什么姑娘不姑娘的,命都快没了,哪还有心思想这些旖旎破事。 吴泓景懒得管了, 转身继续准备跑路。 这会儿刚要封城,若是能寻个办法趁机蒙混出去便好了。 吴泓景有的是钱,身后更是姑苏声名,他纵然被吴亥在琅琊郡的手腕惊讶到了, 恨得牙痒又担忧心慌,却还没放弃谋取生机的希望。 那丫鬟小七却还在问:吴二公子可是要回府了?奴婢可要让琦翱姑娘稍后过去? 吴泓景头也不回:不用。 小七点头:既然吴二公子不用姑娘过去了,那奴婢便回去复命了,琦翱姑娘也可去莺莺庄了。 吴泓景一愣,莺莺庄他知道,琅琊城外一座庄园,温柔乡,销金窟。 吴泓景挥金如土,千金一掷要花魁琦翱去他府上侍寝,莺飞草长自然把花魁本有的安排都往后推了。 所以说,原本花魁是要出城的吗?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吴泓景的脑子里冒了出来,也许,他可以利用花魁琦翱,一同混出城? 不过这是有风险的,因为吴泓景不确定封城后的混乱时间有多久,也不确定凭一个莺飞草长和莺莺庄,能否出城。 但,比起被关在城里寻找什么机会,这不正是送上门来的一个机会吗? 慢着。吴泓景叫住小七,他掏出一张数额不小的银票递给小七,笑道:本公子也想见识见识莺莺庄,不如,让琦翱姑娘陪本公子一同去看看? 小七收了银票,又一福身:自然可以,吴二公子请跟我来吧。 燕燎提刀离开了琅琊王府,他身形挺拔,气势逼人,吴亥没有出声,一路上也无人敢拦。 待出了王府,进入对面漆黑小巷,燕燎这才没法再抗住,扶住青墙,又是一口血自唇角溢出。 他动了杀意。 真正抱有杀意对吴亥动手,内脏就会如火烧灼,拉扯般的疼。这种程度的痛楚,和往日里小施惩戒般的把人揍一顿是没法比的。 燕燎对吴亥,一点办法也没有。 拳头攥得死紧,狠狠往青墙上一砸,暴怒。 他自问不是输不起的人,可那也要看是如何输,堂堂正正的输,输了便输了,又如何?只要人尚在,就还可再与一战! 但像这种连动都不能动的比异志怪录里还要奇怪的事,算怎么个一回事? 燕燎没法甘心接受。 拭去嘴边血迹,燕燎喘着气又站直了身子。 司马殷拉着司马愉站在巷外,远远看着情绪暴躁的燕王,终于还是走上前去。 多谢燕王救下舍弟。司马殷恭恭敬敬地向燕燎抱拳行了一礼感谢。 小事。燕燎平复着有些絮乱的呼吸,不在意挥手。 只是,照现在的情形看,吴亥拿下了琅琊郡,司马宗下落不明,吴泓景被放在城中,司马殷独自带着弟弟 燕燎想了想说:你跟我走吧,我有人可以查出你父王在哪里。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56) 青鸟坊,是可以查到的。 司马殷怔愣,她没想到燕王还有心思管自己的事。 无助慌乱的心里暖意升腾,司马殷看到燕燎淡色薄唇鲜红一片,担忧问道:燕王,你的伤? 燕燎眼神飘忽:不碍事,旧伤罢了。 这种荒谬的弱点,当然不能告诉任何人。 燕燎几人往巷内走,谢司涉听得动静,查看到是燕燎,也带着齐熬从暗僻处走出来。 往燕燎身后看,并没看到吴亥的身影,谢司涉的表情微妙了一瞬,却没出声。 燕燎说:走,先去白云客栈。 谢司涉这才问:吴公子? 燕燎抿唇看向谢司涉,双眸簇着一团火。 谢司涉见燕燎隐隐的怒气,没忍住在心里笑了一声:哈哈,他们果真不是一伙的,看这样子,还是燕王吃了瘪? 不过,谢司涉说出口的话还是很老实的:我不问了。 他也没什么好问的,他早决定了自己的阵营。只是,现在局势没有摸清,他得继续跟着齐熬一起。 司马殷遥遥又看了眼火光滔天的琅琊王府。 这一炬火,往日繁华皆成灰,待火灭后,琅琊王府也好,青州府衙也好,什么都变了,琅琊郡再也不是以前的琅琊郡了。 司马殷脚步忽然一顿,有些恍然。 司马愉奇怪,问:怎么了? 没什么。司马殷表情有些古怪,轻轻摇了摇头。 她就是想起来,吴亥好像说了一句,他要把琅琊郡献给燕王? 当时司马殷没太懂吴亥怎么会说出这么一句话,可是琅琊郡的势力,现在看起来,说是在吴亥手里,也不过分吧? 那吴亥这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司马殷揉了揉混乱的头,拉着弟弟的手跟上前面几个男人。 算了,她想不明白,她甚至不知道吴亥哪一句话是真的,哪一句是假的。 因为琅琊王府的大火,还有众多兵马进城,正常百姓都能察觉出了大事,基本上全都闭户关门躲在家中省得惹事上身。 坊市里一片寂静,燕燎一行人进了白云客栈。 白云客栈里却不得安生,后墙暗院,青鸟坊分部,林二正拽着林一,下手暴打,拳拳到肉,一群坊众谁都拦不住。 挨揍的林一不吭声也不挣扎,一张蹭着黑灰的脸很是麻木,好像被打的人不是他一样。 林二脸涨得通红,声音嘶哑,一边落下拳脚一边质问:你为什么不拦着!你是死的吗!坊主的安全都是你在负责的,你说你为什么不拦! 二爷,不能呀,别打了,再打就要把一爷打死了!林三八抱着林二的大腿,嚎叫着想让人停下狠手。 林二一脚把他踢开,嚷道:打死就打死!他要分了青鸟坊,还不如把他打死! 可这是坊主的命令啊,是坊主要把青鸟坊一分为二的,不关一爷的事啊。 一群人前仆后继,把完全听不进话的林二扑倒按在地上,真的怕他一个冲动就把毫不还手的林一给打死了。 林一被踹进墙角一处,他身上的水蓝长褂灰黑交错,好像是被火燎出来的痕迹,他的头发和身上还有一股焦味,混着被林二打伤流出的血腥味,透出一股凄惨狼狈。 见林二不动了,林一才木着一张脸说:坊主将青鸟坊一分为二,交给了你和林七,从今后,我退出青鸟坊。 一爷!众人傻眼,纷纷喊他。 林一颓然坐着,死气沉沉:我已经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了。 林二冷笑:你当然没有!你放着坊主去送赴死,你也该死! 这话刚说完,厅门被一脚踹开,燕燎皱眉:在前厅就听到后面嚷嚷,出什么事了。 众人听声齐齐回头。 带着燕燎的林四三低头说:王上带人回来了。 燕燎看着一地混乱的青鸟坊众人:你们在干什么? 林二当场就红了眼眶,在一群人的压制下,把头往地上重重一磕:王上!王上,求您,求您救救坊主! 林一的表情起了一丝波澜,却又立刻落寞了下去。 救不了的,谁也救不了坊主的,就是燕王也不行。 燕燎眉头皱地越发紧,他往门上一靠:怎么回事? 坊主她去赴死了? 林二支支吾吾,具体的他也说不上来,他刚回坊没多久,就见到一身狼狈的林一进来,说是坊主下令把青鸟坊从此一分为二,分别交给了自己和林七处置。 而问到坊主去哪了,林一这个向来沉稳的人,竟然说坊主去赴死了!林二当场就毛了。 一群人争先想要把自己知道的东西说出来,声音杂在一起,嗡嗡嗡嗡得头都疼。燕燎啪啪拍了两下门,等人静下来,吩咐林一:林一,你来说。 毕竟林一跟林水焉跟的最久,也是最常被林水焉带在身边的。 林一嘴唇颤抖了两下,撇过头低垂:坊主和姑苏吴氏有仇,此次从姑苏赶回来,是想在琅琊郡杀了吴泓景。 和姑苏吴氏有仇?燕燎眉头一挑:林姑娘和姑苏吴氏有仇,却从姑苏赶回来,为了在琅琊郡要吴泓景的命? 这说的她到底是和姑苏吴氏有仇,还是和吴泓景有仇? 燕燎:现在城内守军都是吴亥的人,吴亥和吴泓景有过节,他不会放过吴泓景的,你们坊主不如直接去找吴亥要人。 不是的林一闭上了眼。 比起林二的愤怒,林一身上浮着一层死寂的绝望,他说:坊主将青鸟坊一分为二,是想把林七一支交给吴亥公子,林二一支交给您,坊主已经时日无多。 林二猛地盯向林一:你什么意思? 林一:自吴泓景来到琅琊郡,坊主就一直秘密注意着吴泓景的动向,今日吴泓景去到王府,坊主便有了预感坊主她要亲自杀了吴泓景。 燕燎唇线向下一拉:你们坊主现在人在哪? 作者有话要说:颜料乖,抱抱你,以后我会告诉你为啥你杀不了你老攻的! 颜料:滚! 第69章 无解之毒 林一说:这是坊主的意愿,不希望被人阻拦。 林一!在众人的压制下往上一弹, 林二喊道: 你有没有良心!坊内所有兄弟姐妹, 每一个都是被坊主救济回来的, 包括你在内!难道因为坊主一句要去送死, 你就放着她去死?你这么听话?那我让你吃屎, 你也会去吃吗?! 林二和林一都是打小就跟了林水焉的,他们与林水焉的感情,早超过了主仆,林水焉若是出个什么事, 林二断然接受不了。 燕燎问林一:你说的时日无多是什么个意思? 如果只是杀个吴泓景, 不至于这么要死要活的,应该是还有别的事。 一群坊众全看向林一,他们最关心的也是这个问题。 林一却不说了:坊主不让说。 你可真他娘的听话啊!林二气的都笑了。 你带本王去找林姑娘, 本王听她自己说。燕燎不耐, 上前把颓然的林一拽起来:就算是时日无多,到底还没死,你倒先要死要活起来了? 林一不吭声。只有他知道坊主到底怎么了,所以他才会像坊主一样绝望。 燕燎一锤定音:少说废话,带本王过去。 林二忙说:属下也去! 燕燎却不让林二跟着去,吩咐他说:吴泓景抓了琅琊郡王, 你带人查一查司马宗在哪,做的到的话直接救出来最好。 在青州,吴泓景最得力的十二地支被燕燎剿灭,想要联合青州府衙的计划也落了空, 他同样的无兵无卒,难不成还能力挽狂澜吗? 将几件事情安排妥当,留下齐熬和司马殷几人在客栈稍作休息等待,燕燎和林一一同去找林水焉。 燕燎其实还有几分奇怪,林水焉那么温柔一个女子,竟然想要亲手杀了吴泓景?他们之间得是生了什么过节。 更让燕燎没想到的是,林一竟然又带着他来到了莺飞草长。 燕燎: 且莺飞草长不同于外面那些市坊,依然热闹。 这世上有这么一种地方和这么一种人,任凭外界乱成什么样,他们都能岿然不动,歌酒作乐,欢声笑语。 就像莺飞草长,外面的兵马走动走他们的,里面的男男女女及时行乐行自己的。 花灯彩影下,林一正在带燕燎走哪个门进去,就见侧门方向的巷内驶出来一驾马车。 林一心一紧,看着马车说:王上,坊主在马车里。 燕燎问:吴泓景呢? 也在马车里。林一解释: 昨夜,您、吴亥公子还有吴泓景谁也没回来,坊主推测定是出了变故,所以做出了最坏的打算。 同时坊主派人一直盯牢青衣巷和琅琊王府的动向,吴泓景一回府立刻就被跟住了,属下和几个兄弟跟着他一同窜进了王府。 燕燎微微拧起了眉。 林一有些担忧:此事是坊主一人谋划,吴亥公子突然封了城,恐会影响坊主计划。 毕竟是姑苏王室二公子,要是死了,姑苏王室不可能不追究。 青鸟坊在姑苏差点全盘暴露,林水焉要对吴泓景下手,自然是得小心又小心,须得做的不被顺藤摸瓜查到暗坊势力上。 燕燎问:林姑娘本想带吴泓景出城? 是。林一说:出城可能有些困难,但属下猜坊主会走五色坊,那里离城门不太远,又不属于坊市,往日里人就不多,且还有河槽,河水直接通向城外,杀人抛尸,了无痕迹。 燕燎:跟着马车。 林一不愧是一直跟在林水焉身边的人,马车驶到五色坊后河道边时,还真的停了下来。 这附近没有过路行人,去到城门也只需再走三两条街,隐隐还能听到兵马走动的声音。 燕燎和林一从树上蹦下,直接目睹了马车车帘被猛地掀开,一个人从车内翻滚落地、利落站起,同时大声问:你们是谁的人! 正是吴泓景的声音。可 可,吴泓景是女装的吴泓景,穿着襦裙头戴珠钗,甚至施了粉黛。 燕燎: 原本驾驶着马车的下人从马上飞下,和女装的吴泓景交手打斗在一起,于此同时,马车上又跳下来一个人,正是丫鬟扮相的林七。 林七把帘子掀开,双手小心地扶着林水焉,让林水焉得以顺利下来。 燕燎怔了怔,他注意到了林水焉的腿脚似乎有些不利索? 燕燎以眼神询问林一。 林一面上凝重,目中都是悲色。 林水焉穿着花魁的艳丽衣裳,妆容精致,笑意款款,月色下美的并不比花魁差到哪里。 倚靠着林七,林水焉笑道:吴二公子哪里用得着这么紧张,奴家不过想要你一条命罢了。 要我的命还不需要紧张吗!? 吴泓景真是连吐血的心都有了,天知道这个琅琊郡和他犯了什么冲,他先是被燕燎羞辱,再是被吴亥戏弄,现在又被个陌不相识的女子骗杀! 尤其吴泓景为了混出城,连最后的自尊都放下了,不惜扮成女人模样好试图躲避城口排查,结果现在发现这又是一场骗局,他真的是怄到心头老血都够接一碗了。 燕燎被吴泓景男扮女装的打扮小小震撼了一下,又担心林水焉的蹊跷模样,懒得在暗处慢慢观战。 瞧到脚边一堆石子,燕燎向着吴泓景方向扫去一脚,三颗石子便飞旋着分别敲击到吴泓景的胸膛、手腕和脚腕。 吴泓景吃痛,被打的三处一痛,动作迟钝出了破绽,直接就被按住了。 自暗中走出来,和林水焉四目相对上,燕燎开门见山问道:你和吴泓景也有仇? 林一也跟着走出来,站在燕燎身后,林水焉见了,猜了个大概。但她也没恼,对着燕燎柔柔一笑:没想到还有机会再见到凤留。 燕燎一脚踩在还想挣扎的吴泓景背上,目光却一直在林水焉裙摆处打转,惹得林水焉微微撩了把裙摆。 燕燎这才耳上一红,意识到男女有别,他这样盯着姑娘家的裙摆看实在不太好。 面上有些发烫,燕燎移开视线,直接了当问出心中疑问:你说你时日不多,是几个意思? 林水焉笑容凝在了脸上,身子陡然一僵。但立刻她就缓过了神,暗示林七扶着她往吴泓景那边走去。 月色很亮,燕燎可以清晰看到林水焉走过的地方,留下了一道浅红脚印,这景象让燕燎眸子瞬间一暗。 林水焉伸手摸向了盘起的青丝,摸下来一把簪子,尖锐如刺针的簪子。 林一见状,对着燕燎低头请示:王上,高抬贵脚。 燕燎皱眉,从吴泓景背上移开了脚,负手站在一旁,暗暗思考。 林一便把脸色苍白到了极点的吴泓景提拉起来,反剪了他双手紧紧制住,就差把他的脖子拉开送到了林水焉面前。 林水焉捂嘴噗嗤一笑:你们这样,吴二公子该多害怕呀。 冰冷银茫的簪子就在眼前晃来晃去,吴泓景不敢过分挣扎,只能咬牙切齿问道:姑娘是什么人?就算要杀我,也该让我死个明白吧! 林水焉的簪子蹭着吴泓景涂了粉的脸颊,笑着说:其实吧,我本意并非要杀你。 吴泓景:??? 吴泓景还待再说什么,林水焉手中的簪子就已经刺穿了他的喉咙。 簪子狠狠一划,在一道裂锦般的声音里,吴泓景连叫都没叫,瞪着眼睛,嗓子处咕噜咕噜两声,痉挛着抽搐几下,僵在了林一手里。 凤留,你要不要转个身?林水焉轻快道: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恐怕会让你不适哦。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58) 我和吴亥,也许是互相亏欠,又也许燕燎睁开眼睛,眼中些许波澜。将纠结压下: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他若是恨不得杀了我,那便将来战场上见吧。 吴亥头一次那么浓烈的情感,是恨不得杀了燕燎的煞气,而燕燎?燕燎怒起来从来是要把人打到服气的这两人极怒下一战,谁也杀不了谁。 燕燎身上的伤口有几处还在潺潺流着血,心口上的那道疤估计更是扯地像一道新伤。 两人是旧怨纠葛尚未完全勾销,又添上一笔新恨。 越想越头疼,越想越糟心,像是一团乱麻,裹在纠结的心上,心上全是缭绕的雾气,挥开了还不知道得是几分恨几分悔。 林水焉急了:凤留!你就不担心他去了姑苏,就再也回不来了吗! 燕燎挑起眼角,指着传来兵马动静的方向:我小看他,你一直看着他,难道也小看了他吗? 话锋一转,燕燎说:往后你继续对他好吧,无解之毒并非是不可解的,只是解毒的药草有多数是中原找不到的,要去南疆,你毒发才到小腿,现在出发去南疆,可以保住性命的。 燕燎上辈子真的没少在吴泓晟手里吃过亏,这毒他也中过,庆幸的是他当时遇到了南疆王,是一个让人很难以形容的男人。所以燕燎知道解药是哪些。 林姑娘,你运气不差,我恰好知道解毒的药材都是哪些。燕燎淡淡说:你可以继续看顾吴亥了。 林水焉却立刻抓住了燕燎的衣袖叫道:凤留! 掌心被抓地微微一偏,林水焉发现燕燎手心上四道清晰指痕 燕燎抽回手,沉声说:我找到了要找的人,冀州那边刻不容缓,我必须得走了。 可就在此时,城门处骚动大作,细听之下,是刀枪兵戈,激战之音。 作者有话要说:水姐怎么会杀青呢?她可以说是本文里看得算有一点点清楚的一个人,当然不会死啊! 有害也不会死啊,我大火那章的作话里不是说了不要慌嘛QAQ 第71章 琅琊兵变 林水焉说:许是兵变了。 燕燎挑眉:在城内发动兵变? 难不成是事发突然,吴亥并没有完全掌控住琅琊郡? 且不说吴亥, 一旦城内兵乱, 城中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必然会受到波及, 五千人的兵马, 足以在一夜毁掉这么一座城池。 林水焉面色微变:先回去, 疏散坊内众人。 燕燎也说:本王也先回去一趟。 确实是兵变。青州守军内部混乱,左护军与右护军争权,于城门开始向青州府衙进发,一路厮杀, 打破了琅琊城的寂静。 兵马、火光、刀枪。 无论是胆战心惊避在家的百姓, 还是依然笙歌燕舞青楼里的过客,都被这一场兵变卷进了灾难。 燕燎站在高台,望着视线所及残忍的景象, 黑了一张脸。 青州守军平日里是什么个德行, 燕燎并不清楚,但只要是兵,在军令之下生杀,一旦杀红了眼,哪还会管杀的是什么? 刚下高台,林二跑过来报说:王上, 不单单是两拨人,除了左右护军,还有城中暴徒。平日里就不□□生,这次遇到大乱, 趁势而起,大概是想收割一波肥肉。 林二五心有余悸点着头:尤其是守军,都差不多,混在一起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区分谁是自己人谁是敌人,总之不管不顾地烧杀掠夺,全都跟疯了一样! 燕燎沉声道:先去吴亥那。 林二是拿着消息过来的,连忙说:吴亥公子在军营方向。 那就先去军营。从林二五手中接过马缰,燕燎跨上了马。 林二又说:属下还查到,司马宗就在城外军营,王上要怎么做? 燕燎怒道:见机行事,总不能眼睁睁见着城被屠了吧! 火光和兵马占道,城内长街宛如地狱里铺陈出来的修罗大道,燕燎和林二一路扫平障碍,策马直奔着军营而去。 在一声尖叫下,路上有几个慌不择路逃窜的百姓冲出了巷子,他们身后还有追赶他们的守兵,燕燎远远见了,从马上跃起,踏着轻功,刀影翻飞间收拾掉了这几个暴徒。 上行下达,兵若失去了秩序,就会变得和暴徒无二,这城中秩序已经完全废了。最后一个暴徒倒下后,马儿也行至燕燎身边,燕燎利落腾到马上,沉着脸继续行路。 林二说:可是咱们去了军营,那兵? 他看得出来燕燎着急,但燕燎再强,也不能同时分到城内各个角落,数量庞多的兵马前,需要的还是一支能用的军队,那么军队呢? 燕燎暗下眼眸:不知道吴亥能做到哪一步。 林水焉说吴亥要去姑苏,这姑苏还没去呢,总不能先折在这了吧? 燕燎还是不够了解吴亥,或者说, 吴亥每每都让人出乎意料。 比如在漠北时,吴亥看似是背叛了漠北,可几日后,众人才发现,这种背叛对漠北来说不痛不痒,对北境之外的蛮族才是真正的灾难。 又比如这次,燕燎以为吴亥玩弄两方权势,要拿来据为已用,现在却又乱套的不成样子。 这也是吴亥计划之中的安排吗? 燕燎并不能直接做出判断。 毕竟从城中现况看来,比起王府里漂亮的情势反戈,这场兵变显得太过粗糙随意,很难想象这也是吴亥预谋已久的安排。 难道说是吴亥手中的人手并不稳妥? 是起了内讧?发生了夺权? 燕燎有点乱,这感觉不太好,忍不住让他暴躁。狠狠一夹马腹,燕燎策马的速度又快了不少。 王府里冷漠无情突然控制住一切的吴亥,还有树洞里捏着扳指可怜兮兮不敢靠近自己的吴亥,这两种模样的吴亥就像两道残影,在燕燎脑海里分分合合地晃来晃去,缠的燕燎心神不宁,林水焉的每一句话更像穿堂风,呼啸着在他耳边再一次刮过。 尤其是那句 他恨你,可他也敬你,他筐篓里的废纸,一笔一墨,都是你的名字。若不是你,他早就死了。 燕燎猛地就想到这一晚,他第一次听到了吴亥用无比痛恨又冰冷的声线,清晰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吴亥说,燕燎,你何时看过我。 心脏咯噔了一下,本来策马伤口就不断受着颠簸,现下突然又一阵刺痛,就好像伤口上再扎了一刀,直接穿透皮肉,搅动着咯噔的心脏,疼得燕燎又是一个哆嗦。 燕燎按了按太阳穴,开口说道:他不想我去咸安城是怕我死,这个情,本王在琅琊郡还给他。 林二被燕燎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搞得一头雾水,但一回头,他就看到燕燎脸上的表情 林二:我好像懂了。 青鸟坊信息情报很快,查找司马宗下落时,林二大概了解到了些琅琊王府里的变动,自然知道王上和公子又打起来了。他心说这都是什么破事?都怪那个骚包吴泓景,吴泓景要是早点死一死该多好。 心情复杂,林二安慰着说:王上,您放心吧,属下敢打赌,吴亥公子绝对不会出事的。 燕燎一怔。 林二叹了口气。王上周身都是肃杀之气,杀神似地冷冽可怕,可脸上的表情却是忧虑而担心的。 林二说:王上,属下觉得,您待会儿就这么着去见吴亥公子,别换表情,保准比什么都管用。 燕燎:? 驱马跨过了个火坑,林二无奈:王上,属下只记得,您吩咐属下在这帮您看好了吴亥公子,不让别人欺负了他,还说等以后您会回来接他。 燕燎: 林二抬手摸了把脸,要不是尊卑有序,他真想上去敲敲 燕王的脑袋。 在燕燎身边,林二并不很担心城中动荡,他觉得燕王无所不能,仁慈又强大,一定会想法子解决了动乱。 可就算城中动荡平了,燕王和吴亥公子之间的动荡,也能平吗? 谁来平呢? 放下手,林二问:王上,您会说点软话吗? 燕燎军威颇重,便是不说话,有时一个眼神都能把人吓得恨不得跪下去,现在林二却要他说软话? 说什么软话?对谁说?难不成是对吴亥吗!? 林二又叹了口气:算了,没事,不说话也行,只要您到时候把身上可怕的气势收一收,就这么去见公子,属下保证出奇效。 林二心说王上的关心明明白白全都摆在脸上了,揍人的时候还是一点也不含糊。 要只是这么着也就算了,关键是,把人揍完了,察觉到人家可能遇上什么麻烦了,他又开始着急了。 偏偏那位主子也是神奇,对着谁都能和颜悦色,听了什么都能无动于衷,但只要一到了这位这,就非要逆着毛来摸。 这能行吗? 当然不能行呀! 出了城,拐过高土坡,白帐军营逐渐暴露在眼前。 燕燎一眼扫去,判断这里是吴亥暂时握有的据点。因为这里的兵马分成了诸多小队,在各分队队长的带领下,分为多支小队的兵马或端枪或骑马,有条不紊地正向城中方向进发。 看来,这场混战应该是为的夺权。燕燎也不清楚青州府衙内的势力分布,只能猜测有野心的人不止吴亥一个,大概是一乱而引起群乱。 燕燎弃了马,直接施轻功闯进军营,逮着个人就要其带路带他去见吴亥。 吴亥却早知道燕燎会来一样,听到外面的骚乱,掀开营帐便走了出来。 清浅一笑,吴亥主动打招呼:燕王。 两人没多久前剑拔弩张的气氛好像是一个错觉,吴亥平静又陌生,走近将手中兵符交给了燕燎。他说:某不擅长调兵遣队,平定城中动荡,务必请燕王出一份力。 燕燎: 燕燎从吴亥手中接过兵符,手指接触间,感觉到吴亥的手比夜还要冰凉。 这样的吴亥太过陌生了,真正是连一点点熟悉的感觉都不在了。 燕燎这才反应过来,不知什么时候起,吴亥好像就改称呼自己为燕王,而不是世子了。 燕燎眼中的那一小点错愕没有被吴亥错过,可吴亥却平静如止水,定定看着燕燎,认真揖了一礼。 燕燎: 交出了兵符,吴亥转身要回帐篷。 吴亥。燕燎张口便叫住了过分平静的人。 吴亥顿住脚步,回头问:燕王还有何事? 燕燎问:你现在还要做什么? 燕王不必顾忌。左右护军都不是我的人,我只是与他交易在先,现在交易完成,被我拿走兵符罢了。吴亥笑了笑:城中混乱,局势难辨,我觉得平乱这种事,还是交给燕王来更妥当些。燕王放心,我会在这里等你。 燕燎握住兵符的手一紧,吴亥这态度变化的也太大了,在打上一架之前也不是这个样子的啊。突然这样,反而更觉得不对劲了。 城中百姓还在四处躲着灾祸,现在也不是胡思乱想的好时机,燕燎只能把怪异暂且压下。 转身走了两步,燕燎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吴亥还站着原地,还在看着自己,只是,依然是漠然又平静的眼神,就好像他想通了什么事情一样。 燕燎眨了眨眼,林水焉说的什么糖不糖的在这时候竟然让他难受起来。吴亥想要糖的时候,是什么一副表情呢?他现在还会想要自己给的糖吗? 抿了抿唇,燕燎轻声说:十二,我在军营里待惯了,宫里很多小事我没注意过,对于你,我也确实,深恶痛绝的讨厌着 吴亥立在营帐前,温和笑着,双眸中没有半点波澜。 你还说过,我答应过你的话都不算数,说实话,如果有答应过你什么事,我确实是给忘了。但!话锋一转,燕燎认认真真看着吴亥说:但是,昨日的事情我没有忘,我会记下,如果你还愿意,那么扳指的约定,这次我一定不会忘。 只不过那扳指的约定,其实是燕燎私自定下来的,且他没多久前还把人揍了一顿,又放了狠话一定要杀了他现在又说这个燕燎自己都觉得这算个什么事啊 也不等吴亥说什么,燕燎脚尖踩地,赶紧溜了。 两辈子来,燕燎第一次萌生出了他正在落荒而逃的错觉。 燕燎就这么消失在月下的夜色里,吴亥那点清浅的笑意随着燕燎的消失,收敛的荡然无存,但他还是很平静,平静地转身,掀开帐帘进了军帐。 直到进入军帐 长案上砚台笔墨歪倒,撕成碎屑的纸染在黑墨里,在红烛光火的跳动下阴郁又残破。 吴亥往长案后一坐,望着眼前一片片的碎屑,猛地闭了眼。 第72章 谁比谁疯 过了一会儿,帐外林七请示:公子? 吴亥睁开了眼:进来吧。 林七进来行了一礼:公子, 您吩咐的事已经确认无误了。 吴亥点头, 末了问林七:城中左右护军、府衙余兵、城南暴徒, 以及我交给燕王的兵, 共有五股势力, 你觉得,燕王需要多久能拿下这座城? 林七不知道,故而不答。 吴亥浅笑:最省心的方法,是等在城外, 让里面的人先厮杀, 待四拨势力消耗的差不多了,再率军攻城。 这,才是吴亥最原本的计划。 他弄清楚琅琊城中可用的势力, 无论官匪, 他都勾结、利用、挑唆,将这五股线绑在一起,连向同一个终点。 等到时机来的那天,便可以像现在这样,发动变动,摧毁青州郡守。 时机是什么时候?本来是安燕交战的时候。 种种情报, 吴亥能拿捏确定的是,一旦安燕交战,姑苏王室就会拿下徐州,顺势起来反安。 那时吴亥要做什么?那时吴亥要回姑苏。 吴亥终究是需要兵马的, 可是他哪里来的兵和马?像燕燎那样占据州府,屯兵?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59) 那太慢了,且太招摇,势力弱小,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所以吴亥一开始想的,就是带着皇室血脉回到姑苏。 皇室血脉是清君侧最好的旗帜,吴泓晟是聪明人,当然不会拒绝这份礼物。除此外,吴亥还有其他筹码,可以用来和吴泓晟谈条件。 而现在,又有了风后传人这一说,吴亥成功拉拢到了谢司涉,于他自己、于回到姑苏,都在原有的筹码上又加了一笔。 身处琅琊郡的这两年,不过是一个垫石,吴亥终究是要去姑苏的,至于青州,从一开始在计划中,吴亥就是准备送给燕燎的。 为什么? 因为燕燎势弱。 倒不是说燕燎弱,只是行军打仗一事,凭借的不单单是主将一人强悍。麾下人手、国中财富、军中兵马、所占地势种种,缺一不可。 燕燎自大又狂妄,总带着一股神奇的自信心,但吴亥没有这份信心。 大安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姑苏杀出来又是披着羊皮的狼,届时天下群雄四起,燕燎要如何做? 吴亥说:燕王不会等城中厮杀到精疲力尽才进城,他便是被动,也会想法转成主动。他会身先士卒,直接碾压上去,将所有暴徒压制。因为他要将城中百姓的损失伤亡减至最小。 林七默默听着,不知该说什么。 吴亥握了支墨笔把玩,淡淡一笑。 这样的燕燎,让他从冀州打到咸安,要打到猴年马月? 这样的燕燎,四方群雄皆起,他的仁慈会为他带来多少麻烦? 吴亥可不想等那么久,他要天下三分,他要用最快的 速度,与燕燎在咸安会面。 手中的墨笔咔嗤一声轻响,不小心被吴亥折弯掰断了。 吴亥放下笔,换了一支,扶起砚台蘸着墨水,在纸条上写了什么。 吹干墨后折起来递给林七,吴亥说:燕王拿下琅琊郡后,回去你把它交给谢司涉。 林七收下了纸条。 吴亥又说:燕王若是回来,你便说我违约了。你告诉他,随口答应的事情,当不得真的,这是除了剑法,他教会我的第二件事。 林七冷汗猛然就流了下来,她可不敢和燕王传达这种话。 吴亥说完便起身出了营帐。 营帐外自暗处走出了三名侍卫,都是林七没见过的新面孔。 吴亥吩咐他们:把人带上,走了。 林七问:公子? 吴亥:不急,我先走一步,琅琊城的事情,等你去到姑苏,再逐一报给我。 吴亥带着这几人,牵马上路,很快离开军营,向着渡口出发。 吴亥安排了商船。 傍晚尚未到王府,见到起了火,他便有了一系列不好的预感,燕燎要跟着他一同回王府,他借让燕燎换套衣服的时间,去对面眼线那里吩咐了商船之事。 琅琊靠海,入海口处津渡,可去往各临河城池,姑苏四通八达,漕运尤其便利,吴亥在两年前就和津渡有了来往。 他当真是在方方面面都做足了部署,吴泓晟的扰乱,并不能动摇他布好的局。 能动摇他的,从一开始,就只有燕燎。 笑意的,震怒的,朝阳下的,日暮下的,燕燎。 凤目幽暗深邃,正像这化不开的浓夜。 吴亥自嘲地往上勾了勾唇,心说便是燕燎扰乱了他又如何,他依然能在短短时间里,将原计划和现状连在一起,稳步地做出每一个新的决策,且一切都很成功。 只是他料到了燕燎会不喜欢他耍心计,料到了燕燎没准会揍他一顿,却还是没料到燕燎真的不是个人。 燕燎到底是怎么能做到,前一刻气的跳起来拎刀要杀人,下一刻又和缓着语气,说什么如果你还愿意,扳指的约定我会记住的? 燕燎根本就是疯子,丧心病狂,病入膏肓,药石无医。 吴亥冷笑。 没有关系,他会用余生,慢慢和燕燎疯。 他倒要看看,谁比谁更疯。 战时的燕燎是什么样子的? 是杀意磅礴的,是骄狂轻纵的。 陌生的权贵,尽管手握兵符,谁又会真心的服从?他们服从的不过是兵符罢了。 直到,黑夜中火光里,这位权贵以绝对的悍勇率先冲在前面,身下战马进入重围如入无人之境,手起刀落间白光红影,直接破了城门。 燕燎挑眉,傲然而立,心说一个个惊讶个什么劲,他先前就是这么杀出来的。 提刀回头,燕燎朗声道:不伤百姓,只杀暴民,都听到了吗? 威压,凌厉,仁慈。 被气势所感,被强大所服,心中戚戚的兵士们忽然燃起了热血,这一场战似乎不单单只是在复仇了,还是在拯救城中百姓的性命。 听到没?没有人回答,燕燎锐利眸光冷冷扫向惊异的众人。 这下所有人将拳头抵在胸口,高呼:是! 燕燎满意了,举起刀:攻城! 高涨的势气或许不是战场上最重要的东西,但也是不可或缺的。 复仇和救人,比起反叛的名义,好像更多了一份救赎的大义。兵士们英勇奋发,在燕燎的带领下,清理残暴之徒,宛如神兵。 地面上角逐争斗,天穹上也争相追赶,靛青追着浓黑,夜幕被黎明替代。天要亮了,琅琊城终于,逐渐又归于安静。 挥刀归鞘,燕燎吩咐下去:用最快的速度灭火、收拾,免得生出病疫。 是! 一路上跟着燕燎的众兵士还没从激昂中缓过来,听了命令,一个个高喊着应下,还用着杀人的气势跑去灭火收拾残局了。 燕燎: 等燕燎回到白云客栈,在热水中净身,疲惫和酸痛也慢慢散向四肢百骸。 低头一看,心口上的那道伤口果然是最惨的。 燕燎沉着脸,擦干水迹抹上伤药,咬牙包扎。 背后的伤碰不到,燕燎叫来了林二。 当林二拿着伤药,看到燕燎背后惨不忍睹的伤口,吓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林二大骂起来:这是哪些狗犊子干的!属下碎了他们! 燕燎苦笑,心说你还真碎不了他。 包扎完伤口更换完衣服,燕燎坐到桌前,在纸上写下无解之毒的解药都有哪些,叠好拿去给林水焉。 林水焉正坐在后院里一张椅子上,院中她离得远远的槐树下,拴着一头黑白相间的狼,且狼毛白少黑多,龇在身上,看上去哪有什么威武凶狠。 林水焉越看越觉得这狼真的惨,每次两个主子打架,它都得跟着受次伤。你真可怜呀,还变得这么丑丑的。 白狼蹲在地上,本来是支棱着两个耳朵和林水焉大眼瞪小眼呢,听了林水焉这话,也不知道是瞪眼睛瞪累了,还是听出了话中嫌弃意味,居然把头一转,垫在了两条前腿上趴好,不去看林水焉了。 林水焉笑了:你怎么这样,是狼还是狗呀。 燕燎踏进后院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兴致缺缺的狼。 燕燎看的咂舌:这这是我的有害吗? 都快认不出来了! 林水焉心念一动,回答他说:改名了,现在叫燕熄。 什么?燕燎已经过去按住忽然兴奋起来的白狼,正抖着它两只耳朵揉呢,听到林水焉说了这话,气冲冲地问:燕熄!?是吴亥那小子改的!? 林水焉笑得温柔:他难得孩子脾性一次,你跟他计较这个? 燕燎手搓狼头,一边回首瞪着林水焉。 林水焉无辜:又不是我改的名,你瞪我没用。 薅了薅久违的狼王,燕燎把写着药方的纸条递给林水焉: 你这毒耽误不起,早点去南疆寻药解毒。若是出了什么变故就去拜访南疆王吧,他是个很难形容的人,不过,不会见死不救就是了。 林水焉叹着气收下纸条:我竟然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伤心。 林七此时从军营回来,看到正和坊主说着话的燕燎,踌躇着站在院门,不知道该怎么把吴亥公子的话更好地传达给燕燎。 说起来,她是挺怕燕燎的,且一直不明白林二是怎么跟燕燎嬉皮笑脸下来的。 林水焉是个明白人,一看到林七这表情,立时猜到吴亥已经走了。 林水焉笑意淡了几分,对燕燎说:你眼底都青了,先去休息一下吧,剩下的事,我会让人处理。 燕燎确实又累又乏,点头道:让人找一找司马宗,再备几匹好马,小睡一会儿我便启程回冀州。 支走燕燎,林水焉询问了林七状况。 林七忐忑:公子带走了司马宗。 无妨,外面那么乱,尸骸满地,找不到个人也是难免的。林水焉想了想,说:你带上人,分拨潜进姑苏,凡事务必小心小心再小心,替我好好照顾他。 林七点头。 林水焉:第一件事先告诉他,狼还活着呢,再告诉他,凤留知道狼被改名了,也没生气。 林七继续点头。 林水焉托起了腮:真是操碎了心,除了报仇,我怎么觉得以后的事,多了起来呢? 看上去似乎是抱怨,嘴角却是向上翘起的。 林七还有些疑惑:王上和公子之间真的还能不计前嫌和好吗? 林水焉坦诚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凤留手心四道指印掐的是真的狠。 垂下眼眸,林水焉想了想,吩咐说:得知道凤留到底在纠结什么,能知道因应该就好办了。 第73章 题写君名 林水焉玲珑心窍,在燕燎熟睡之时办了不少事, 尤其是把司马殷一事给办妥了。 司马殷这姑娘看得林水焉也是难言, 不吃不喝不眠, 苦苦等着其父消息。 但这又能怎么办? 林水焉只能漠然, 这世道里, 有些人生下来就注定了背负,司马殷身体里流着皇室的血,在乱世中注定不能安生。 准备了一笔钱,林水焉把噩耗告知了司马殷, 劝她带着弟弟, 寻一个偏远的地儿,远离纷争过日子才好。 司马殷伤心欲绝,谢绝了林水焉的好意。 司马殷说:琅琊郡是我的故土, 现在故土变成这样, 我不能离开。 林水焉被司马殷这份心噎了一噎,半晌说: 郡主有这份心是好事,但郡主身份有些特殊。郡主你看,天下还没乱呢,就已经有人打上你的主意了,这要是乱了, 你该如何做?如何防?不仅是你,小公子也会陷入危险。还是希望郡主多三思吧。 司马殷低下头,整个人蔫了一层霜。 林水焉拉住她的手:郡主,我知道你心里乱, 不打紧,暂时你就在我这儿安心住下吧,等你想通了再做打算。 念着司马殷一家命运漂浮,也不知往后还会发生什么,林水焉先把人给稳住了。 于是燕燎一觉醒来,知道了三件事 司马宗死了,吴亥走了,谢司涉也走了。 猝不及防,燕燎差点没掀了桌子。 一旁的林二赶紧递上一杯清茶:王上,消消火消消火,身上还有伤呢,别动怒! 林水焉等着燕燎发完火,才温温柔柔说道:王上赶紧回冀州吧,安军打到冀州前,不如趁乱拿下青州? 拿下青州。 燕燎眼神闪烁。若是能在安军压境前拿下青州,无论是看的到的各种好处,还是看不到的势气振奋,对燕军而言,都是极大的收获。 可是 仰头喝尽冷茶,燕燎平复心境,觉出奇怪来了:吴亥想怎么做?动乱青州根基后去了姑苏,把攻下青州的机会给了我? 林水焉悄悄抠着指甲,心说这真是没想到的事情。 她是真的以为自己命不久矣,才和燕燎说了那么一堆话,连吴亥接下来要去姑苏的事都说了不然琅琊郡分五方军乱,吴亥这一走,不留功与名,燕燎只会以为吴亥是搞砸了吧。 不过林水焉从善如流,张口就来:你以为他不恨姑苏王室吗?我有多恨,他就有多恨。 说完无奈一笑:为什么我们都要心怀恨意而活呢,这样的活法,真的有意义吗? 生死关头一遭走,林水焉总觉得自己想的东西都变了不少。 但现在显然不是让她思考这种问题的时候,她继续循循善诱对面看起来在思考的人: 凤 留要这天下,为何不跟良栖里应外合,一同击垮姑苏? 里应外合?一同? 垂下眼睑,燕燎抬手揉着紧锁的眉心。 林水焉不动声色打量着燕燎,再接再厉:敌人的敌人都能是朋友,何况你和良栖呢? 敌人、朋友?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燕燎能怎么说?他能说他认真把吴亥当弟弟,却还是没过了自己心底的那道坎吗?他又能说给谁听? 十年啊,杀不掉,伤害过,欺负过,后悔过,对他好过,又失控过 就是没过得去。 人心中的成见有时候就像一座山,燕燎和吴亥迢迢朝暮,都堪比千重山了,怎么一个跌宕又起伏? 跌宕起伏里吴亥长大成人了,深藏的情绪一朝爆发,恨得那么切肤入骨,又收敛的那么波澜不惊,半点不留痕,真正是生疏至极的平静。 侧首看向窗外,燕燎往椅背上一靠,捂住了心口。 心口疼,说不上来的难受,切肤之痛,又入骨三分。 林水焉一怔,被燕燎脸上的表情扎地眼皮一跳,愣是憋了几息没换气。 林水焉: 灿亮的眸子里微微有些迷茫,燕燎对林水焉说:昨晚十二把兵符交给我时,生疏地好似我与他是初见。 听了这话,林水焉由衷叹了口气:其实那才是良栖最常见的样子,他对心外之人都是生疏又有礼的,包括我。 燕燎心尖一颤,猛地睁大双眼直直盯住林水焉。 林水焉黯然:你好好看看他吧,他只想你看他。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60) 刚说完,林水焉又有些后悔了。 她在想会不会说的太过于直白了些?万一凤留知道了良栖的心思,更加恼怒,弄巧成拙了怎么办? 可紧接着林水焉就发现是她多虑了,因为人家燕王居然说出来一句:他昨日也怪我不看他。 竟然还带着些费解,好像根本不明白看与看,也能是不同的。 林水焉差点呕出一口血。 回头看到站在一旁的林二似懂非懂有些震惊,林水焉更觉得生气了,不高兴道:林二,一会儿你们动身,你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落下的。 林二立刻就悲愤了,怎么了!他也想听啊! 可坊主都这么直白地赶人了,林二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退了出去。 这下房间里只剩下燕燎和林水焉。 浅金的阳光从镂空木窗投射进来,摊在书桌上,两人隔着书桌,相对而坐。 林水焉心说良栖真的是太苦了,无奈,从镇纸下抽出一张空白干净的纸。 把白纸推到燕燎面前,林水焉亲自研墨取笔,末了托袖把笔递给燕燎。 燕燎接过笔:? 林水焉看着燕燎:来,凤留,你也来试一试,写写良栖的名字。 燕燎不明所以,举着笔没动,秋毫上的墨汁缓缓坠下,滴在白纸上,晕开了一小块黑渍。 林水焉柔声劝诱:你写写看嘛。 燕燎抿唇,依言在纸上写下了吴亥的名字。 一笔一划,吴亥二字,笔锋遒劲,力透纸背。 林水焉欲哭无泪。 用得着写的这么用力吗!?这是多大的恨?? 长长叹出一口气,她忽然觉得很心累。 谁知燕燎竟然又写了一遍。 就写在吴亥一旁,这次字写的小了些,力气也没方才用的那么重,只是用笔就跟动刀似的,无端就透着凶气。 但表情好像是有些微妙的,林水焉忍不住升腾出期待,巴巴地看着燕燎。 燕燎却拧起了眉头:他为什么要写我的名字? 林水焉心中欣喜,勾唇反问他:你为什么要写他的名字? 燕燎把笔放下:不是你让我写的? 林水焉: 所以刚刚我是在期待什么? 瞬间把纸拽过来揉成一团,扔进筐篓里,林水焉没好气道:时辰不早了,凤留要动身,还是趁早的好! 说完这话便撑起桌面站起,向外喊道:林一!扶我出去,待不下去了! 燕燎眨了眨眼睛,微讶。 林水焉气呼呼地瞪他:以后没事多写几遍!有些东西,宣之于口不能,只能付于纸墨! 林水焉走了,燕燎又独自静坐了会儿。 坐着坐着唇线向下一拉,目中浮现不悦之色。 他又自发抽过来一张白纸,蘸墨提笔,再次写了遍吴亥的名字。 一笔一划,写的很认真。 燕燎的心情有些微妙,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写别人的名字? 他写吴亥名字时,脑中浮现的全是吴亥的身影,从小到大的,软弱的,可恶的,可爱的,漂亮的,还有愤怒的和冷漠的。 原来写一个人的名字时,会不自禁地想着那个人。 燕燎:??? 提笔的动作窒住了,燕燎缓慢眨了眨眼,然后猛地扔了笔,就跟见了鬼似的蹭一下站了起来。动作之大,就连椅子都被重重往后掀翻。 但这还不够,大刺刺的吴亥二字简直扎眼,刺激地燕燎伸手一窝,直接把纸窝成一团抛向了窗外。 他恨你,可他也敬你,他筐篓里的废纸,一笔一墨,都是你的名字。 其实那才是良栖最常见的样子,他对心外之人都是生疏又有礼的,包括我。 你好好看看他吧,他只想你看他。 浑身血液冲向头顶,燕燎直接上脚,一脚把整张桌子踹地翻倒在地。 书桌上笔墨纸砚噼里啪啦的滚落着,其中圆滚滚的砚台咕噜噜转在地上,颤颤巍巍要倒不倒,又被燕燎啪的一声踩于脚下。 转的烦死了! 呼之欲出的诡异发现让燕燎整个人有些不太好,背上寒毛都快炸开了。 但是。怎么可能呢?! 这不可能的吧?! 这简直就跟自己杀不得吴亥一样荒谬!! 他对心外之人都是生疏又有礼的。 燕燎: 有点恍惚,燕燎还是赶紧要动身要回冀州。 谢司涉虽然跑了,齐熬依然乖巧地跟着燕燎。他既然做出了选择,轻易也不会改变。 不过想到谢司涉,燕燎非常不愉快。谢司涉这个人做事的准则完全取决于对方的脸长成什么样,他一言不合就奔着吴亥跑了实在是上次揍得他不够疼吧。 齐熬小声说:师弟其实早就厌倦天天待在我身边了,他要离开,也是他自己的意愿。 燕燎皱眉:齐先生,本王没有半点怪你的意思,其实你们分开,也不见得是坏事。 齐熬低下了头。他是很怕生的人,忽然间和谢司涉分开,独自面对任何生人,都局促的像个白毛软皮的小兽。 马儿备好在侧门,出了侧门燕燎见到了司马殷。 司马殷看上去有些憔悴,但看到燕燎来了,还是强打起精神迎了上去。 于私,燕燎救了她弟弟,于公,燕燎救了琅琊城。司马殷知道燕燎要走,刻意等在这里,为了再感谢一番。 燕燎却有些过意不去了,他自觉没做太多事情,司马殷还丧了父,一定是很难受的。 不过燕燎知道司马殷性格坚强,是个不俗的飒爽女子。她又热爱江湖,上辈子在乱世中,出入江湖与沙场,与燕燎是并过肩喝过酒的交情。 取下自己的玉佩,燕燎递给司马殷:我知道你会有自己的去处,但此玉还是给你,将来你若是有任何难处,随时可以来找我。 司马殷郑重收了玉,心头滚烫:多谢燕王。 燕燎摇头:不必言谢。 燕燎带人策马离开漠北城时,城中狼藉还在被那些兵士们收整,劫后余生的百姓们有些也在帮忙。 见到燕燎一行人打马行过时,这些人都停下手中动作,纷纷跪倒在地。 恭送燕王! 燕燎长夜一战,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自琅琊郡向外传开,给青州民众留下了浓墨重彩的辉煌一笔。 作者有话要说:颜料:现在就是心情复杂,非常复杂。 第74章 乱世开启 离开军营后,燕燎把军中大小事务主要交给了徐少清。 并州晋中郡生乱, 徐少清一不做二不休, 派人率领常山营重骑军, 直接把晋中郡给扫平荡尽, 又取其金银、粮草种种战利品, 颇有所获。 燕军营中本受十万大军压境的沉闷气氛,也因为这场压倒性的胜利稍稍激昂了些。 可是哪有这么办事的? 王帐里,燕燎让人叫来了徐少清,冷声问他:徐少清, 本王走时, 怎么跟你说的? 徐少清低头:守军中秩序,不可轻举妄动。 燕燎冷笑:那你是如何做的? 徐少清立刻跪了下来,解释说:王上, 臣并非冒然行事, 晋中此时暴乱,我军进攻有完胜的把握,而且,军中金银粮草消耗十分之快,需要补给 话未说完,燕燎打断他:这些都不是你屠城掠夺的理由! 废话, 打一个晋中郡直接派上了常山营,能不是压倒性的胜利吗! 燕燎没多久才在琅琊郡阻止了一场屠城,转眼间回到自家军营就出了这种事,简直脸上生疼! 徐少清把头埋在地上, 还想要继续辩驳:王上!今时不同往日,您不能再用收服冀州的和缓手法慢慢去平定周围的乱党! 燕燎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徐少清吃不好喝不好,一入睡,梦到的都是十万大军挥下、三万燕军马革裹尸的惨烈下场。 徐少清难以理解燕燎不温不火的态度,在三万军马面前,十万是压倒性的数字,他做不到燕燎的冷静沉着。 燕燎双眸夹火:常山营为本王亲调军马,去青州前,本王是怎么说的? 徐少清低声:王上说,若有人来犯,万不得已时,可让臣动用常山营。 狠狠一拍桌子,燕燎怒道:原来你还记得! 他将最大的权利放给了徐少清,是因为信任徐少清的能力,可徐少清竟然会做出这种愚蠢的事,十足十的急功近利,让燕燎大失所望。 不欲再多说,燕燎沉声道:你去领刑罚吧。 臣领命。僵着身子,徐少清磕了个头,起身退了出去。 王帐外,徐少浊担忧等在外面,见到哥哥一脸阴云的走了出来,连忙追上去问:哥王上骂你没有骂的特别狠吧? 在打晋中郡前,徐少浊和徐少清为此事还小吵了一架,徐少浊难得在徐少清面前强硬了一回。 徐少浊觉得徐少清下的命令不符合王上行事风格,定会引得王上不快。 可徐少清把军中所有将领聚集起来,几番利弊往大了说,加之王上不在,外境又有压力,赞同者也有之,徐少浊没法,只能退步。 但,王上这一回来,果然就勃然大怒了。 徐少清疾步往刑堂方向走,并不打算理会徐 少浊。 徐少浊无奈,只能追上去,边追边喊:哥,王上可是从小征战到大的,向来是战无不败,领兵打仗这种事,你也不要太着急了,不会有事的。 怎么?是嫌弃我不会领兵打仗吗?徐少清闷气,回头怒视徐少浊斥道:不要跟着我! 徐少浊: 定在原处,徐少浊不敢再继续缠上去了。 徐少清大步往刑堂走去。 徐少清其实愤懑。一将功成万骨枯,心向天下之人,哪个不是踩着累累白骨走上去的?燕王亲手杀过的人还少吗?钱粮不足,从敌人手中夺取,何错之有! 燕燎把徐少浊叫到身边,领着怯生生的齐熬交到了他手里。 这是齐熬,正是本王从青州请回来的军师。往后,齐先生的日常所需,就由你亲手负责吧。 徐少浊:??? 徐少浊惊愣了。 他一直是燕燎的贴身侍卫,前不久还被燕燎封了将,现在,燕燎让他负责一个带回来的军师的日常所需?这是为什么? 燕燎又对齐熬说:这是少浊,自小跟着本王,比你那个师弟可靠谱多了,以后事无大小,你有什么事直接告诉他就成了。 齐熬把头埋在胸口,脸红的抬都抬不起来。 上辈子齐熬和徐少浊相处起来很有趣。 因为齐熬对人与物过分敏感,徐少浊则是过分迟钝,这两个人在一起互相照应着,某种程度上契合度很高,给燕燎省了不少事。 也是从徐少浊身上,燕燎渐渐学到了应该怎么治齐熬过分的执拗。 所以,这辈子燕燎一上来就把怕人的齐熬直接交给徐少浊带着了。 隔了几日,整顿兵马,燕燎让徐少浊为主将,百里云霆为副将,令他们二人带兵从冀州出发,一路扫向青州,要将青州收于囊中。 青州与冀州不同,没有冀州幅员辽阔,地形也比冀州和缓。燕军中主力军为骑军,常山营重骑军势不可挡,常风营轻骑军也多勇猛,这一征,且征且降,只花了一个月,就将青州遍地插上了黑底红字的燕字旗。 这才是真正的军心大振。 收下青州后,燕燎和对待冀州一样,下令改税制、分土地,安抚民心,后又下令大规模招兵,如此来陆续丰满羽翼。 但没有人敢喜悦,因为十万大军已经临在并州边境,虎视眈眈。 燕燎却不急,一派气定神闲,如往常那样照旧操兵练军。 安乐二年秋末,安燕大战终于打响。 这一战饱受天下人的瞩目和争议。毕竟,三四万的兵马对上十万安军,可不就是以卵击石吗?燕军能支撑多久? 有人喟叹可惜可悲,说燕王这一战必死无疑;有人祈愿天神赐福,希望燕王化险为夷。 然而,等这一战打响后,燕燎让全天下的人知道了, 什么叫做一战成名。 三万铁骑,以少胜多,打的大安溃不成军,仅仅只用了数月的时间! 这是何等的神话? 安乐二年秋末到安乐三年夏初,硝烟散尽,漠北战神之名,自此响彻九州。 同年夏至,在咸安城的愤怒谩骂声中,姑苏王室吴泓晟自封姑苏王,夺下徐州,叛安造反。 这之后,各方起义军更如同雨后春笋般冒出头角,纷纷站起来反抗大安的横征暴敛。 至此,天下大乱,乱世格局终于开启。 第75章 豫州战线 安乐四年三月,豫州燕军军营。 墨笔标画的羊皮地图被铺展于长案上, 几名将领或站或坐, 埋头小声议论着什么。 正当议论的热火朝天时, 有一身着乌黑玄甲器宇轩昂的男人掀开军帐走了进来。 男人英俊意气, 铁甲戎装不怒自威, 但上扬的唇角展示出他的心情应当不错。 听到动静,一群将士纷纷回头,见到来人是谁,连忙都跪下行礼:王上!? 徐少浊惊讶:王上怎么这个时辰就回来了?信上不是说约莫要晚上吗? 燕燎下巴一昂, 示意众人起身。 走到长案后的高位上坐下, 他说:本王要快些,齐熬他们估摸是晚上到。 把并州的战事处理妥当,燕燎一刻也不耽误, 带上几个亲卫立马就回来了豫州战线。 燕燎的视线落在刚刚被众将议论的地图上。 骨节分明的手指一点, 指着处被墨笔圈了好几圈的地方,燕燎寒声问:豫州战况如何?汝南郡战况如何?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61) 提到豫州战事,燕燎上扬的唇角往下一拉,眸中锐色也腾然升起,叫一群将领有些惶恐。 回王上,您在并州西河的这几个月里, 陈郡为首的三郡四十二县都已经拿下了,但是斟酌着用词,参军叶辞归说:但是汝南郡那边百里将军久攻不下。 燕燎一扬眉,淡淡嗯了声。不怪百里。汝南是关塞要地, 兵粮都富足,他一时半会打不下来也很正常。 汝南郡北接冀州,西临徐州,三山二关,名至实归的重赛要地。 上辈子燕燎为汝南费了不少时间和精力,当然不会去责怪百里云霆久攻不下。再说百里云霆本身还和汝南郡有过节,想必他是所有人中最想攻下汝南的人。 也正是知道汝南不好打,所以趁并州战局有口喘气的余地,燕燎就趁机回到了豫州军营。 燕燎下令:胡青山,董宇,你们二人去青州燕三营驻守,豫州这边,本王亲自守着。 被点到名的两位将军相视一眼,跪下领命:遵王上命。 燕燎把地图合上,两指揉上眉心,缓声道:三两个月内守住西河就行,安军粮草未到,西河那边不敢轻举妄动。 众将眼中流露出敬佩之色,胡青山更是低头,中气十足保证:王上威武!末将二人也定不辱使命! 燕燎摆摆手:如此,你们先下去吧,等晚上齐先生回来,再共商战事。 是。众将行礼,纷纷退出军帐。 只有徐少浊仗着脸皮厚和感情深,还没舍得离开。他小心翼翼打量着燕燎,总觉得几个月没见,王上又瘦削了些 有些难受,徐少浊倒上一盏热茶奉上,问:您不回王帐吗?现在才未时,不妨小睡一会儿? 燕燎卸下身上玄甲,交给徐少浊放于一旁,边说着:有什么好睡的,要睡也要等拿下汝南再好好睡。 徐少浊把玄甲整整齐齐摆好了,一脸忧愁:咱们以冀州青州为防线,先不提各地乱军,前有大安,背有姑苏,这真的不太好打 是不太好打。押了口茶,燕燎睨着忧心忡忡的徐少浊,打趣道:少浊,本王怎么察觉你最近越来越容易害怕了?别是被齐熬影响了吧?那可不行,你以前胆子不是肥着的么,你得去影响齐熬,这才是本王把他交给你的原因,懂? 话虽如此望着燕燎越加分明的脸庞轮廓,徐少浊有些心疼:末将不是怕,只是想早点打完。 燕燎笑了:谁不想早点打完?行了,你要再这么忧虑,本王只能把你派回冀州,陪着徐少清一块儿忧愁了。 哇,这太狠了。徐少浊赶紧摇头:不了不了! 看得好笑,燕燎唇角往上一勾,安抚说了句:不必担心,本王心中有数。 也确实是心中有数。 重生回来,会遇到很多上辈子的敌手,会打去很多上辈子打过的地方。 可谓是知己知彼,打起来要比上辈子容易许多;加之燕军骁勇善战,羽翼渐丰,一直以来,燕燎还算游刃有余。 要说唯一让燕燎有些顾虑的,便是后背的敌人、上辈子最大的敌手姑苏王室。 作为富甲一方的诸侯国,姑苏无论是国力还是兵力,都不容小觑。 燕军且收且降,目前共有七万多军马,其中,三万的兵力布在并州,两万在豫州,一万交由徐少清守在最后防线冀州,还有一万有百里云霆率领攻打汝南。 比起大安几十万的大军和姑苏十二万军马,是最少的。 不过,天下大乱,四处都有起义军,虽说起义军势力比不得燕军和姑苏,但胜在多、乱、杂,分散掉了大安的部分注意力;姑苏也因为要吞掉扬州和蓟州,和燕军一样兵力分散。 说起来,天下局面虽乱,却隐隐呈现出三足之态。 所以,燕燎才要迅速将汝南拿下。 若是拿下了汝南,燕燎便可借汝南的三山二关布下防军,不用时时担心两面受敌,被打地猝不及防。 燕燎满满的信心给徐少浊打了一股气。 为燕燎续上一杯茶,徐少浊接着问:那王上这次回来,是要亲自去攻下汝南郡吗? 且看吧。燕燎沉吟:还在漠北时,本王曾答应过百里云霆,要让他亲自为家门报仇,这汝南郡守,正是百里家的仇人。 徐少浊点了点头。他家王上一直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揍死个人,御下时也是这样,有仇有怨,干就完了。 不过徐少浊嘴上没把门,说话又不爱过脑子,忍不住就跟燕燎半告状地 抱怨起来: 王上将汝南交给百里那个怪人真的没问题吗?末将和他一块儿打青州的时候,总觉得他性格很有问题!而且他有时候还不是很听从军令! 燕燎好笑:你没听过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要是谁都像你这样,我说一声才动一下,那还不得把本王气死? 这一笑带着点调侃意味,徐少浊见状,还想再多跟燕燎说几句话。只是他刚又要张嘴,就被燕燎用杯盏抵住了下巴。 燕燎说:这次开个玩笑就算了,百里云霆是有情有义的血性汉子,下次不许再在背后说他的是非,明白没? 徐少浊心里一惊,赶紧低下头:末将知错!说完忍不住又抬起头,小心着打量燕燎有没有生气。 徐少浊只剩下一只完好的眼睛,另一只坏掉的眼睛藏在黑色眼罩里。 平日里戴着眼罩,有时候还挺显凶,可现在这副可怜巴巴的表情,好的那只眼睛格外黑白分明,有犹豫有讨好,像极了某种大型犬类不仅不凶,反而还有点蠢。 燕燎: 每次看到徐少浊的这只瞎眼,燕燎就会想到几年前他在东阳关不要命的模样,就会想到上辈子他是怎么惨死的,就会想到这是怎么一个忠心耿耿的傻小子。 对这样的徐少浊,燕燎狠不下心太过严厉。 重拿了卷地图,燕燎淡淡说:行了,你也出去吧,本王还有些事要做。 徐少浊立时落寞了,眼睛垂下来:末将告退。 徐少浊慢吞吞地往外退,退出去后想了想,他暂时好像也没什么事,便还像贴身侍卫那会儿,就守在帐外,一动不动,尽忠职守。 姑苏王宫里有一座戏台,是吴泓晟建了整整一年才建成的。 什么样的戏台需得建上一年? 比如吴亥眼前的这座。 露天戏台建在繁花簇锦的花园里,金玉为台,楠木为柱,与连廊相连,其后是亭台轩榭。 花园前面是一汪小湖,湖上有不系舟,吴泓晟最爱在这里看戏。 心情好时,比如现在,他会让几百个戏子都站在台上,个表才艺,一同演给他看。 几百个戏子,男男女女,妆容不一,粉饰各异。 戏子们的歌舞和唱曲和在一起,都是乱的,正常人听了只会大乎头痛,吴泓晟却喜欢,且他看的津津有味。 唱完了演罢了的戏子们,会从两边连廊依次退去,其间还有不舍者,搔首弄姿,为的只是引起这位穷奢极欲的姑苏王一个注意。 这场杂乱无章、折辱耳朵的百子群戏,吴泓晟看了整整三个时辰,吴亥就站在他身后,等了三个时辰。 终于,戏台上一个人也不剩了,吴泓晟才意犹未尽地转过身。 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里兴致缺缺,瞅着吴亥,吴泓晟说:有什么事,现 在说吧。 吴亥揖了一礼:圣上,关于您要攻打豫州汝南郡,臣有本奏。 口中衔过宫女手中送进的桑葚,吴泓晟用眼神示意吴亥讲下去。 吴亥淡淡说: 燕王麾下有一名勇将,名叫百里云霆,是豫州汝南郡人士、游缨枪的传人,燕王欲夺汝南郡,定会派此人为先锋。 此人与汝南郡守有灭门之仇,汝南又是易守难攻,臣认为,此人有用。 吴泓晟把剩下的桑葚、连同喂他桑葚的宫女,一同扔进了水里。 望着宫女惊恐又不敢出声的扭曲面容,吴泓晟开怀一笑,顺着吴亥的话:亥弟想如何?想做黄雀吗? 吴亥长睫下的冷漠微不可见,淡然道:螳螂也好,黄雀也好,全凭圣上吩咐。 吴泓晟温柔注视着吴亥昳丽的面孔,温声道:那朕便把此事交给亥弟,如何? 吴亥行了一礼:臣遵旨。 不系舟上过来个太监,在吴泓晟脚边跪下,诺诺询问:圣上,方才那些戏子,要如何处置? 吴泓晟反问:你觉得他们演的好吗? 太监赔笑:圣上不觉得开心,自然是他们演的不好。 吴泓晟突然就怒了,大斥道:既然如此!还不让他们重新准备!若是明日再不合朕心意,就全都拖出去斩了! 太监额上冷汗直流,把头磕的砰砰直响,连忙说:是是是,老奴遵旨! 作者有话要说:无害(冷漠脸):所以,我身边不能有一个正常人,不是疯子就是变态,对吗? 第76章 汝南吴营 没有用处的人不配活着。吴泓晟对太监说完,眼神来回在吴亥身上打转, 又笑说:亥弟站了这么久也该累了, 退下吧。 臣告退。吴亥拱手, 离开了不系舟。 连廊曲径, 吴泓晟望着白色身影越走越远, 慵懒地往石舟美人靠上一倚,喜怒莫辩:一个贱子,寄人篱下十几载,是怎么长成这种风骨的?这个燕王, 还真是疼他。 太监顺着吴泓晟的视线看了看, 又回过头说:圣上,二公子在琅琊郡的死因至今还不明,也不知道和十二公子有没有关系 吴泓晟冷笑:老二?朕连十二地支都借给他了, 他非但没有把事情办好, 连十二地支都给他赔了葬,这样的废物,活着干什么? 姑苏王是丝毫不念及兄弟之情的,有用的人配活着,无用的人死了便死了,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老太监不敢再多说二公子的事, 但他想讨姑苏王欢心,又知道吴泓晟向来爱好美色,于是试探着说: 圣上近来兴致不高,可是身边没有合心意解乏的人了?可要老奴让人为圣上多去物色一些? 吴泓晟觉得无趣:天天对着吴亥, 再看谁都没什么胃口了。 太监: 这倒也是。 可惜,别人碰过的东西,还碰了这么多年,朕嫌脏。吴泓晟勾唇笑道:我这庶弟,可是把燕王迷得神魂颠倒呢。 太监低头:可他还是背叛了燕王。 吴泓晟:他若不背叛燕王,谢司涉和司马宗不就全都便宜燕王了? 太监忧心:老奴只是担心,十二公子既然能背叛前主,万一有一天也背叛您呢? 哼,吴泓晟坐直了身子:他要是敢背叛朕,就得做好毒发身亡的觉悟。朕可不是什么吝啬的人,大荒、中魁,小瘾,这三种毒药,朕一样也没少赐给他。 太监: 大荒、中魁、小瘾太监听得牙齿都打颤,瘆得心里一寸寸发毛。 这三种毒药都是奇毒无比的□□,圣上实在是个狠人,竟然同时在十二公子身上下了三种。 胆寒的同时,太监又舒出了一口气,庆幸自己用处不是很大,只被圣上下了一种毒,靠每月一发的解药来保住性命。 心中戚戚,面上还要赔笑说:圣上英明,您给十二公子下了这么刁钻的三种毒,没有每月一发的解药,十二公子必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确实是不敢有背叛您的心了。 吴亥有用,朕暂时不会动他,把汝南的事交给他,也是朕想看看,他可以做到哪种程度,又能牵制燕王多少罢了。 觉得无趣,吴泓晟掩嘴打了个哈欠。 牵动面部,吴泓晟右脸颧骨处的皮肤不寻常的皱巴起来,就好像在 原有的皮上还贴了肉眼难辨的另一层皮。 不敢细看,太监赶紧低下了头。 吴泓晟没注意,笑着说:朕也不是喜欢用毒药来控制你们,实在是毒药是个好东西,能让无趣的人面孔变得鲜活又有趣,多么好看。 谢司涉来找吴亥时,吴亥正在书房看书。 看清楚是哪本书,谢司涉抽了抽嘴角,觉得手腕又酸痛起来。 公子还在看这个? 这不是别的书,正是谢司涉默写出来的部分握奇之术。 握奇之术玄而多,吴亥没那么多时间让谢司涉给他口口传授,便让他没日没夜抽空把东西写下来。 这已经是谢司涉写的第三本了! 说实话,谢司涉觉得这是个无用功。 写下来又如何,别说是吴亥了,就算是他自己,有些东西,每一个字他都认识,但排成一句话,愣是读不懂其中含义。 握奇之术玄妙无比,非天赋异禀的有缘人,恐怕是学不到精髓的。 说到天赋异禀,谢司涉自然会想到他那师兄齐熬。 谢司涉说:公子,我就是把天下的墨都写干了,也不如齐熬身上那一本天书得用。 言下之意你别再让我写了,这种事对你我都没啥意义,吃力不讨好的,求求你趁早放弃得了。 吴亥合上书,究竟有没有用,他会告诉谢司涉吗? 谢司涉把几件事情一一禀报完,问吴亥说:听说公子要去汝南? 那岂不是要去军营? 提到军营,谢司涉想到的就是沙场点兵。那是真正的血肉杀伐,可不同于当初琅琊郡的唐突动乱。 去沙场这种事情,谢司涉总觉得和吴亥不太适合。 吴亥却点头,落实了谢司涉的肯定:汝南是吴燕必争之地。 谢司涉惊讶了。 吴亥面色淡然,解释说: 便是我不提汝南一事,吴泓晟最终也会把这件事交给我。吴泓晟想试探我,我亦有所打算,我主动提出来,反而省事。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62) 不信任呐,说到底,吴泓晟不信任吴亥。 谢司涉想了想,把疑问问了出来:那公子想怎么做?和燕军抢夺汝南?还是等燕军把汝南打下来再抢? 无论哪种,都不容易。 若是和燕军抢夺汝南,无论是燕军先拿下汝南,还是吴军先拿下,最终都会成为吴燕之争。 但若是等燕军拿下汝南再打 燕军骁勇善战,铁骑重如千钧,稳占北方不动如山,实力超出众人想象的强悍。等燕军拿下汝南,再打就更难了。 谢司涉自问自答说:不能让燕军先拿下汝南郡。 吴亥任凭谢司涉猜测,清浅一笑,并不打算多说。 谢司涉: 谢司涉跟着吴亥也算有段时日了,他知道吴亥计划缜密,既然不打算告诉自己他的考虑,那应该是谋划的差不多了。 行吧,公子,那祝您凯旋归来。谢司涉拱了拱手,有些敷衍。 吴亥眼皮都没抬,在谢司涉快要告退之前吩咐:你跟着我一起去,剩下的内容,路上接着默写出来。 谢司涉: 还写!?娘的!绝了! 春光无限,可怜有的人只能奋笔疾书。 吴亥动作很快,没几日他就去到了汝南边境的吴军营。 军营里主事的是大帅朱固力,朱帅年事已高,快要花甲之年还不服老,当初自主请缨要去拿下汝南,然而几个月了,只在平定周围的军匪,还没真正对汝南动过兵。 见到姑苏派来了个小公子,翩翩皎皎、玉树临风的,朱固力瞪着眼睛捋着胡子,毫不客气嘲讽道: 想立功想疯了吧,这么一个小娃娃,当的起参军之名吗?别一打起来,吓得屁滚尿流颜态尽失吧! 副将陈磊无语道:这公子来了后第一件事,是在军中选了一处地,让他的属下给他重搭了个军帐,怎么的?嫌弃我们简陋? 朱固力哼了声:一个庶子罢了,真把自己当王公了?这是本帅的地盘,不用管他! 另一边,终于解放了手腕的谢司涉把吴军军营大概晃了一遍后,回到了吴亥的军帐。 眯着一双狭长双眼,谢司涉双手环胸,有些不太高兴:公子,我发现这里好像没一个人欢迎我们呢。 吴亥清楚朱固力是什么样的人,因此并不觉得意外,只是对谢司涉说:初来乍到,先别生事。 谢司涉撇嘴:这里除了老头还是老头,我能生什么事?那个朱帅,半只脚都踏进棺材里了,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少年狂生呢? 吴亥说:朱固力不受吴泓晟的重视,他是想靠拿下汝南来立军功,恐怕,他以为我也是这种打算。 谢司涉问:那公子准备怎么做? 吴亥看了眼手边的铁匣子。 铁匣子里是一封封的信笺。 在姑苏,吴亥不能明目张胆地用青鸟坊,这铁匣子里装着的信笺,是从姑苏来豫州的一路上,陆续到了吴亥手上的。 将信笺都取出来放在案上,吴亥淡淡说:朱固力刚愎自用,捧着他就好了,打汝南的事,一开始我就没指望他能派上用场。 目光从一封封信笺上扫过,忽然,顿在了某一封上。 吴亥的眸光几乎立刻冷了下去。 谢司涉注意到了异常,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出声询问:怎么了? 吴亥把那封信笺单独拎出来,冷声说:我本以为,并州战事停歇,安燕两军在边境的战事会稍微和缓些,没想到,并州西河安军的主将是个傻的,趁着燕王不在,竟然发动偷袭。 谢司涉说:这又如何? 这样一来,燕王又会回到并州。 谢司涉:所以? 你不是要打汝南吗?燕王走的越远,胜算越大好吧! 看吴亥这样子,谢司涉觉得自己都快傻了。 周遭各方势力,哪一个提到燕王不是闻风丧胆,吴亥倒好,听到人家又走远了,好似还不开心起来了,这两个人到底想怎么样? 谢司涉以前就觉得吴亥和燕燎之间气氛诡异的有趣,但如今阵营彻底相对,还这么奇奇怪怪,不合适了吧? 吴亥快速思考了一下,冷然道:如此又需要再观望观望了,我需要知道,燕王这次会不会拿下西河。 谢司涉心中一动:公子,莫非,这个汝南郡? 作者有话要说:在无害眼中,颜料,吴泓晟,谢司涉,分别如下 疯子:颜料。 变态:吴泓晟。 抄书工具人:谢司涉。 谢司涉:我,莫得感情,默写满分! 第77章 各自为营 一想到吴亥公子上次把琅琊郡祸祸成那样,反手却送给了燕王, 谢司涉就有些意难平。 谢司涉说:公子, 当初您要是取青州给姑苏, 而不是给燕王, 恐怕姑苏王对您的不信任也不会重到这种地步, 最起码不至于给您身上下了三种毒吧? 三种啊那么漂亮一个君主,心肠歹毒的跟蛇蝎一样谢司涉心说得亏吴亥更好看,不然他要是迷上那么一个蛇蝎美人,还得每日以身试药吗? 这么一比较, 谢司涉觉得果然还是吴亥公子好多了, 也就让他默写默写,累个半死而已。 吴亥也不说话,一封封信笺扔进灯油里, 处理了个干净。 谢司涉猜不出吴亥的心思, 可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实在不是很快活,无奈,他最后挣扎问道:公子,我只想知道,汝南,您是准备为谁而拿? 是为姑苏, 还是为燕王。 为谁拿?吴亥抬眸,眸光里是谢司涉看不明的情绪,他淡淡反问:何必要拘泥为谁? 在这方面,谢司涉确实没有他师兄齐熬通透, 谢司涉太注重眼前,吴亥看的却是以后。 吴亥要天下三分,要用最快的速度抵达咸安,对他来说,姑苏也好,咸安也好,燕王也好,不过都是棋盘上的一子。 天下如棋,吴亥以九州为盘,稳坐一隅,妄想成为信手拈来的布局人。 他要的是局势的平衡,要的是吴燕相互牵制,这样,他才好牵丝撒网,终有一日达成所愿。 所愿是何? 问不得。那是吴亥宁愿不睡,也不想再梦到的人。 吴亥对谢司涉说:世人都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谁知道,黄雀后面就没有别人了呢? 谢司涉被吴亥这一笑,笑得心都化了。他爱极了吴亥清贵自持的姿态,爱他容颜昳丽,爱他高深莫测,爱他好似将一切都玩弄于股掌间的冷漠。 摸了摸鼻子,谢司涉看上去很愉悦:公子放心,朱老头不是在打周遭那些个乱党么,下一战,我就让他把翘上天的胡子给收回来! 吴亥点头,一改方才不让谢司涉生事的态度,吩咐说:随你去闹吧,西河偷袭燕军,不出意外燕王此次定会强攻下西河,我需要用兵。 谢司涉听吴亥放了话让他随意,更高兴了,一口应下。 吴亥继续吩咐:若是燕王真的把西河占下了,就先折了他在汝南的布防。 谢司涉挑眉:燕王在汝南的布防,百里云霆吗?一万轻骑,不好折吧? 吴亥研磨在纸上写下吩咐,冷淡道:百里云霆是最好折损的,难的是在折完百里云霆前,燕王会派谁来。 谢司涉看着吴亥纸上的谋算,忍不住又摸了把鼻子: 这实在仗还没打呢,吴亥已 经算到了哪一步上去了?谢司涉逐渐怀疑,他默写下来的那些东西,以吴亥的心智,没准还真能逐渐悟透。 谢司涉又觉得有趣极了,以吴亥之谋略、燕燎之强悍、吴泓晟之能力,这三个人,到底谁可以颠覆掉司马家的皇朝? 一场春雨一场暖,西河已下了三场春雨,春雨润物,却润不到黄土地面望不到头的尸骨。 这帮崽种!断了一臂的胡青山高举手中方戟:给我追! 胡青山气的脸都紫了,这西河安军当真看不起人,谁给他们的勇气,王上一走就举兵突袭了?真当他们这些戍守的将领是死了吗? 雨水淋漓而下,冲刷着天地间的血气,擂鼓声里,比擂鼓还要沉重的铁骑践踏着污泥,声音由远及近,震耳欲聋。 用雨水抹了把脸,胡青山回头眯起双眼远视,看到绵绵细雨中一点鲜红的良驹,率着无尽乌黑重骑 胡青山哈哈大笑起来,方戟被他轮在头顶转动,他大声咆哮:将士们,常山营来啦,都给我杀,今日这些崽种,一个也别想回去! 后方赶至的也确实是燕燎亲率的重骑常山营,一路尸骸被雨水淋溅着,燕燎的脸都快比他身后的玄甲军还要黑了。 既然安将敢走险路偷袭,燕燎还管什么休兵生息。胡青山倒也没让燕燎失望,一直坚守到了燕燎率常山营赶来。 快马路过胡青山,望到胡青山血淋淋的断臂缺口,燕燎扬声命令:众将听令,强攻西河! 得令! 这是铁骑都盖不住的恢弘之声。 铁马铮铮,常山营所到之处,即是燕旗所在之处。 待春雨停歇,云销雨霁,燕燎站在西河军营最后一座烽火台上遥望远处河山。 胡青山跪在燕燎脚边,畅快道:王上是天生帝君,有苍天庇佑,痛击西河时正逢雨下,烽火燃不起来,等并州郡守知道西河兵败被占,最少也得三天后! 燕燎发上、长睫上都是湿漉漉的雨水,锋利的眉目被水汽氤氲,像是泼开的浓墨,望着血里的山河,燕燎冷道:这么快拿下西河有利有弊,拿下一个地方不算本事,能守住,才是本事。 胡青山肃然:西河军饷不足,我军占下西河也得不到补给,从青州运来粮草还需要些日子,这段时间,又要防范大安率军来袭。 燕燎点头:正是如此,本王要留在西河坐镇。 胡青山问:那汝南那边应该没事吧? 燕燎按住突突直跳的眉心:但愿没事吧。 可西河捷战的喜悦只让燕燎放松了几日时间。 几日后,自豫州传来战报 百里云霆率兵强攻汝南郡东关,折兵三千把东关给破下了,却遇上了突袭的吴军。副将仇将军后背受敌,中了敌军圈套,战死; 主将百里云霆,目前下落不明。 至于怎么个下落不明法,是战死了,还是被虏了,战报上没细说,只说了林二正派豫州的坊众在询查此事。 这事蹊跷,好好的主将,说不见就不见了,是中了吴军什么计谋吗? 领兵主将下落不明,副将又战死,军心会是何等惶恐? 燕燎当场就把战报给撕了,他就知道吴军差不多会行动了,故此还嘱咐过百里云霆多加仔细,没想到还是中了吴军的偷袭。 而吴军这次也不按常理出兵,竟然肯绕过汝南,专门吃燕军的尾巴,难道就不怕燕军从豫州支援吗? 还是说,吴军打完这个尾巴就跑? 这战术奇怪,燕燎问从豫州来报军情的兵卒:吴军在汝南的主将是谁? 如果和上辈子一样,那应该是姑苏老将朱固力。 兵卒磕头喏喏:吴军大帅是姑苏一名老将,朱固力是也;副将叫陈磊,是朱固力的学生,还有新去到汝南吴军营的参军,据说是姑苏王室的公子,名叫吴亥。 谁?? 燕燎直接把跪在地上的兵卒给揪了起来。 这兵卒年纪不大,看上去才十几岁,所以被充作传官。小小年纪的人,哪有机会这么近接触过君威啊,更别提一番话汇报完了,君威更重,压得他都快哭了。 是真的快哭了:朱主帅朱固力,副将陈磊,参军吴亥 胡青山见状友善地对着兵卒一笑,想用和善的笑容安抚这个害怕君威的小伙子。 胡青山心是好的,就可惜没照过铜镜,不知道他这虎不拉差的模样有多吓人,龇牙一笑,狰狞地跟个恶鬼似的直接把小兵卒看得翻了个白眼。 燕燎注意到自己情绪激动了,他放了手,改狠狠拍上桌子。 朱固力、陈磊,这确实是上辈子在汝南打头阵的两名吴军将领,可这个参军吴亥是怎么回事? 吴泓晟又是发的哪门子病,把吴亥给派去了前线? 胡青山见王上面色生变,问道:王上,您要去豫州吗? 燕燎烦躁:回不得,没看到三舍外的大安扎军吗? 胡青山:那? 这些都是这辈子的变数,上辈子燕燎没有用百里云霆,吴泓晟也没有用吴亥,如今吴燕对阵,在汝南的首阵是百里云霆对上吴亥。 战况一下子就变了,燕燎不得不去思索,这绕路吞吃尾巴的战术,可能是吴亥的主意。 燕燎扯唇:吴亥这小子,刚上战场就想给本王一个下马威是吗。 提到吴亥,燕燎觉得脑袋有点疼。 其实自打从琅琊郡回去,燕燎每次想到吴亥,想着想着,想的好好地就会偏到奇怪的方向以至于有段时间,燕燎明令禁止他的书房里再摆筐篓。 胡青山又问:那王上准备派谁去汝南支援? 让徐少浊去。 看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兵卒,燕燎吩咐他道:你速回豫州,让徐少浊前往汝南,去之前,让他和齐熬多做商议。 燕燎抬手揉上了太阳穴。 按林水焉的说法,吴亥痛恨姑苏王室,那他现在,是在勉强自己为姑苏王室做事么?还是,他和当初在琅琊郡一样,又想做点什么? 头更疼了。 第78章 汝南风波 见到王上面色不佳,胡青山以为是担忧汝南战况, 出言宽慰说:王上, 徐将军可是一直跟着您的, 什么大场面没见识过, 您就别忧虑了。 只是有些烦。皱眉, 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面,燕燎缓缓说:一旦我军与吴军在汝南真正交锋,那可是有的打了,届时一面是大安, 一面是姑苏, 对我军很不利。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63) 战资比不过姑苏,军马比不过大安,若是不能拿下汝南, 又不知道要苦战多久、牺牲多少兄弟性命。 胡青山听了也犯愁, 瞎捉摸道:汝南吴营里不是有姑苏王他兄弟?要不把他绑了当人质?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燕燎一个眼刀就扫了过去:吴泓晟这个人,无情无义,哪跟你念什么手足情深? 哎胡青山叹气:可不是么,姑苏贵胄是不是都无情啊,还有这个吴亥, 真不是吴泓晟故意派过来膈应您的白眼狼么 燕燎一愣:你说什么? 胡青山也是一愣,愣完后直接跪了! 脑海里警钟大作,胡青山心道这真是完了!一时嘴溜,怎么能就把白眼狼三个字给说出来了! 胡青山是在燕燎拿下青州后才跟上燕燎的, 他本不应该知道吴亥的事。 奈何军营里各将偶尔海天胡地的瞎侃,徐少浊几杯酒一喝,有时候那张嘴真的没个把门,什么李六、王五、陈三这种乱七八糟让燕燎动过气的名字,在徐少浊嘴里都被骂过八百回。 当然,被骂的最狠的,当要属吴亥。 胡青山苦笑。他是一想到徐少浊要去打汝南了,又一想到那日里徐少浊抱着个酒壶,傻狗一样乱喊乱嚎,悲愤为什么王上不像收拾其他人一样把这个白眼狼也给收拾了,就忍不住觉得徐少浊这次没准可以亲自动手吊打白眼狼了所以,一不小心就给说出来了。 胡青山又不傻,他想着这个吴亥在徐少浊嘴里被说成这样那样,王上都没收拾了他,莫非是念着旧情? 他们燕王重情重义一个人,自己把王上不想收拾的人直接叫成了白眼狼哇,一顿军法是不是少不了了? 还有,这下私底里乱说闲话一事也不打自招了 完了呀!胡青山悔呀! 燕燎沉下了脸,猜到徐少浊是又乱说话了。看来,真的是太惯着徐少浊了,把他惯得比上辈子还口无遮拦。 燕燎冷声问:你们都说了什么? 被寒星刀锋的眸子一盯,胡青山苦着脸,老老实实什么都给招了。 徐少浊还能说什么? 说的最多的就是陈年旧日里吴亥往燕王身上扎的那一刀子,还有就是王城脚下那一乱,外加琅琊郡又把燕王折腾的一身是伤回来。 这也就是徐少浊不在,他要 是在,没准还得委屈,出了门还得憋闷呢,说为什么不能说,王上怎么能不把吴亥揍死云云! 燕燎沉默听着胡青山说完,只觉心中百感交集。 他自己尚且还会因为苛待吴亥而犹豫矛盾,到了徐少浊那里,反而全然都成正义的了。 这就是个傻小子,下次再听他胡说八道,直接让他拎着舌头来见本王! 可是这么一来,燕燎愈发地心神不宁起来,徐少浊对吴亥的仇视竟然这么重,汝南一战,这两人万一碰上了? 眼皮一跳,燕燎垂下了眼睫。 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微妙感觉 很烦,很乱,糟心。 燕燎最讨厌思考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让他想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让他去收割敌军来的简单。 纵然如此,燕燎其实也清楚,输或赢罢了,伤或死罢了。战争不就是这么残酷么。 可这两个人,谁受伤了,谁死了,燕燎都一定是会难过的。 比起曾经放下过的狠话,自身站在外面往沙盘上一看,才会觉出,这两个都是自己养大的小孩。 一个是傻乎乎连命都可以不要的,一个是恨成那样还要写自己名字的 燕燎: 然而,无论是哪一个,都没被养好,一个被惯坏了,一个被苛待坏了。 越想越烦,脾气暴起,燕燎怒道:现有的粮草还能支撑多久?整军清策,十天内,本王要把三舍外的安军也灭了! 胡青山:!!! 燕燎:这一仗要狠狠地打,打他个元气大伤,没个把月爬不起来的那种,本王还是得亲去汝南! 烦死个人,还是得亲自去汝南,不然根本定不下心来! 于是出乎吴亥意料的,燕燎拿下西河后,还要和守在西河外的安军继续打。 吴亥微讶,燕军军资都没有匮乏吗? 可是吴亥却并不能很快地把汝南郡攻下来。 一是汝南郡地势确实难打,二是吴亥也不能打的很快很顺利。 他得慢慢打,要打的很费劲,做出这种样子给吴泓晟看。 吴亥已经做好了计划。只要不出大的意外,一切应该会在他的计划内进行下去。 徐少浊去到汝南军营前,和齐熬在营帐里彻夜长谈了一番。 齐熬对着地图,给徐少浊仔仔细细讲了很多种可能会发生的情况。 其中,齐熬尤其叮嘱徐少浊,只要吴军不动,燕军也不动。可千万别傻乎乎地为了立军功,一勇当先地给吴军做了嫁衣。 大不了就和汝南多僵持个一年半载的,吴燕两军各占一方,把汝南围地紧紧的,时间一久,无论是汝南的官还是民,都得急死。 人一急就容易乱,一乱就会出破绽。攻打一个易守难攻的要塞,三方里,比的不仅仅是军力财力,更多的,还有领军主将的定力。 一切都交待地差不多了,徐少浊收起地图准备出去,齐熬又拉住了他的袖子。 水澄澄的眼睛里有些不安,齐熬把一个小小的猜测说了出来:还有最后一件事,是关于百里将军的。 徐少浊:? 百里将军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心里又装满了血仇,如今身在故里,却久攻不下,他一定是最着急的,很可能会被人下了圈套。想了想,齐熬说:我的意思是,可能明知是个圈套,百里将军也会钻进去。 徐少浊:?? 齐熬: 两人对视了半天,齐熬稍稍拔高了些声音:我觉得,百里将军之所以下落不明,是有难处的。 徐少浊这几年血里来骨里去的,心都磨硬了不少。在他看来,说是下落不明,恐怕也是凶多吉少没跑了。 安慰地摸摸齐熬的头,徐少浊说:别想那么多,早点睡吧。 齐熬又拉住他,不放心道:小心吴亥公子。 一提到这个,熬了一宿的徐少浊立刻精神了,瞪大眼睛,点头说:放心,别给我遇上! 只要给我遇上了哼! 反正现在大家道不同,彻底地不相为谋了,宰了也没关系。 齐熬: 不,你这样我一点也不放心。 徐少浊也算是个听话的,去到汝南,收兵退至东关后百里地,徐少浊不动了,处理军事,整顿轻骑,养精蓄锐。 几日后,刚处理完军事,有些昏沉的徐少浊收到了来自青鸟坊的情报下落不明的百里云霆,也许正在汝南郡城里。 什么?捏着情报,徐少浊惊愕:这怪人命真大啊,居然真的还活着,而且就在城里!? 不过这个人,丢下军马不管,被报了个下落不明,原来是一个人去了城里?! 徐少浊以为自己另一只眼睛也坏了,别是看错了情报吧。 可无论徐少浊看几遍,或者是拿给别人看,这情报上都是这么说的 于是惊愕的情绪转成了愤怒,他几乎想立刻冲进城里把百里云霆抓住砍了算了。 这可不就是个怪人么! 徐少浊咋呼:我就说!这个怪人性格有问题!不靠谱! 他一直就不放心燕燎把攻打汝南的事交给百里云霆,看看看看,这怪人做出来的什么事,遇到伏击后,丢下兵马独自跑了! 这是主将能干出来的事吗! 徐少浊心都快碎了,他家王上为什么是这么心软的一个人,对别人那么信赖那么好,转身就被人背叛了! 然而这件事并没有让徐少浊气闷很久,两日后,青鸟坊又递来了惊天情报 汝南郡守死了。 汝南郡守被一杆银枪杀死了,就在青天白日之下。 杀他的人是个胡子满面的麻衣青年,因为满脸胡茬,没人能辨别出他的长 相。 可他手中的银枪和挥出的枪法,汝南城中熟悉的人并不在少数游缨枪,百里家。 即便是百里家的人,能把汝南郡守成功刺杀,也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先不说燕军虎视眈眈下汝南城戒守无比森严,光是因为先前琅琊郡守遭人暗杀一事传开,各州郡的郡守府衙也都各自加强了防守。 再说汝南郡能在燕军的轻骑下坚守这么久,不单单仅凭借天险地势,郡守其人也是有些本事的,可他还是被百里云霆刺杀了。 徐少浊都懵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然而没有时间给徐少浊细细去想,也没有时间容他递信给燕燎或是齐熬问一声接下来要如何。 汝南郡守死了,就算城中会有官吏补位而上,这也是一个难逢的好机会。 果不其然,有军探来报,吴营那边朱固力已经要出兵了。 徐少浊做了决定:战! 作者有话要说:快见面了,我觉得得铺陈一下?这次遇上后进展还挺大的(我感觉?) 第79章 所战所俘 三山二关,狼烟四起, 烽火连城。 这一战打的艰涩, 快攻不下汝南, 战况胶着。打到后面, 吴军故技重施, 从南关绕到东关,想要偷袭燕军。 有了百里云霆的前例,徐少浊这次早有防备。 徐少浊笑说:朱固力以为同一个坑可以坑人两次? 自然是没给吴军得逞的机会,血战里, 徐少浊斩吴军副将于马下, 血洗东关。 本以为一切顺利,直到 直到一把银枪绕上了徐少浊的剑。 熟悉的银枪让徐少浊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铁青。他怒道:我以为你弃兵而逃,没想到你不仅仅是弃兵, 还投靠了吴军! 这把银枪正是百里云霆的。 百里云霆身上所穿的, 是吴军兵卒的战甲,他骑着马,银枪横出,拦住了大杀四方的徐少浊。 徐少浊见到这样的百里云霆,怎么能不动怒:你背叛王上,我杀了你! 乱兵乱马中, 徐少浊和百里云霆于马上缠斗在一起。 百里云霆所有表情都被掩藏在布满脸颊的胡须下,但他一双眼睛却很清明,沙哑着秋风刮叶般的嗓音,一字一顿说:我绝不背叛燕王! 徐少浊看着他身上的军甲, 冷笑质问:那你现在在做什么?你觉得我会相信你? 不单单是徐少浊情绪激动,常风营的轻骑军心绪也是不宁的。 常风营的轻骑枪兵大多都是百里云霆带起来的。他们最崇敬之人当属燕王,除此外,第二敬重的就是百里云霆现在,却在敌军阵营看到了被敬重的将军 愤怒和被背叛的情绪调动了军心,常风营轻骑军仿佛忘记了疲乏,浴血奋战,恨不得杀光这些吴军。 百里云霆不善言辞,面对徐少浊的怒火,他也只能再说了一句:我绝不背叛燕王! 这句话终了,银枪横挥,徐少浊被银枪扫至马下。 寒芒就抵在徐少浊喉间,说出这种话是丝毫没有信服力的。 连撒谎都不会撒!不敌的屈辱和被背叛的愤怒让徐少浊失去了理智,捡起剑还要再战,颇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百里云霆一枪砍上徐少浊后颈。 徐少浊眼前一黑,瞪大了眼,不甘心中,倒下前的最后想法是,他大概再也看不到王上了 拽着徐少浊的轻裘,百里云霆扫向已经红了眼睛的轻骑们,竖起银枪哑声下令:杀! 银枪所指,是吴军。 吴军:??? 常风营:??? 百里云霆把手里拖着的徐少浊往马背上一扔,带头厮杀起吴军来。 常风营:!!! 虽然不清楚怎么一回事,但先杀总不会错的! 战火、灰烟、马蹄、尸骸,春风里铸成一首生死战歌。 被调起情绪的铁骑把吴军打的节节 后退,后翼朱固力见大势已定,只得带兵潜逃。 战马上,银枪背在身后,百里云霆望着奋勇的常风营轻骑,哑声说:为燕王夺下汝南。 为燕王夺下汝南!! 常风营骑兵血脉喷张,在百里云霆的指挥下,并不穷追吴军,而是继续自东关而上,攻打汝南。 很快迎来日暮,硒鼓收兵,常风营退至关门后的扎营。 今日一战虽然澎湃,可百里将军的行为,还是让众人心中疑惑。 总会给个交待的吧? 这么想着的众人,在回到扎营后,再次发现,他们的百里将军又不见了! 这次连带着徐将军,也不见了!! 常风营:??? 徐少浊再醒来时,脖子僵疼地都不像是他自己的。嘴里骂了一句,欲抬手摸上后颈,却发现抬不起手了。 徐少浊:?? 这才想起来失去意识之前是被百里云霆斩于马下的。 原来没有死? 百里云霆在搞什么鬼? 东关那边怎么样了? 怀着满腔疑问,徐少浊打量起四周,这才发现,他被绑在了一处牢房样的地方。 牢房不大,除了绑着徐少浊的一张椅子,什么也没有。徐少浊抬头,头上开了处天窗,大概是透气用的。 徐少浊: 厚重乌门吱呀被推开,光线里尘埃飞舞,一位穿着铁铜色长衫的男人眯着细长双眼走了进来。 醒了?男人环着双臂往门上一靠,对这张并不合他胃口的脸没什么感觉。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64) 徐少浊绷紧身子,警惕问:你是谁! 谢司涉。报上名后,谢司涉勾唇一笑:公子让我来看看你醒了没。 徐少浊当然知道谢司涉是谁,正是齐熬的师弟,跟着吴亥跑了的另一个风后传人。 登时徐少浊就开始挣扎了。 谢司涉劝他:别费劲了,你放心吧,公子对你的命不感兴趣,让你在这做个客,玩上一段时间而已。 公子是谁?吴亥吗!徐少浊眼睛都气红了:这白眼狼!还有百里云霆!他们什么时候勾结上的! 咳咳,怎么说话的呢?谢司涉哈哈笑了两声:沦为战俘,不想过得太惨,我劝你少说话,多睡觉。 徐少浊浑身一僵:士可杀不可辱,杀了我吧! 嘿?谢司涉感觉有趣:要不是公子说了不杀你,你觉得你还能活着来到这? 徐少浊:吴亥说不杀我? 谢司涉只是无趣,到处瞎晃晃,顺便晃来看看这个燕军战俘的,当然不可能说太多的话。再说关于吴亥公子的计划和布谋,他自己尚且一知半解,就算想说,也没什么可说的。 不想继续待着了,谢司涉好心提醒徐少浊:行了,顶多关你几个月,你老实待着吧。 这话说的,太屈辱了。 徐少浊自问不是贪生怕死之徒,一看谢司涉要走,立刻扯开嗓子喊叫起来:慢着! 这一声中气十足,似从丹田发声,震得谢司涉身形一顿。 谢司涉脸色微变:到底是在吴营附近,你一个燕军俘虏,叫这么大声是巴不得快点死吗? 徐少浊被绑的牢牢实实的双腿不安分挣动,铁木椅子在他身下都快被挪动地跳起来。 这可不是个老实的性子。谢司涉皱眉,转身逼近,在徐少浊警惕目光下,手刀一劈,又把他给劈晕过去了。 这 看着老实了的人,谢司涉摸摸鼻子,决定得告诉吴亥,这人嗓门又大,性格又冲,放在这关上那么长时间,别万一出了什么变故。 谢司涉跑去吴亥的军帐,把自己的担忧禀告给了吴亥。 吴亥很淡然:不用管他。 谢司涉说:大帅朱老头毕竟还活着,纵然公子手段使得高明,和百里云霆的交易也万无一失,也还是注意点的好吧?又不是关个三两天的,万一败露了? 还有一点让谢司涉很费解,吴亥为什么要绑了这个代替百里云霆的将军,而不是直接杀了?要是直接杀了,也不妨碍他和百里云霆的交易吧? 谢司涉问:难道这个人在燕军很有用处,知道很多军机要密?公子有什么东西要撬开他的嘴巴问出来? 这话问出来,谢司涉自己都将信将疑,总觉得不太像。 谢司涉话音刚落,吴亥提笔的手顿了顿,双眸随之往下一沉。 徐少浊是和燕燎一同长大的。 燕燎把年少的徐少浊从冀州捡回去后,不知越了多少级,不顾劝阻,直封了徐少浊为贴身禁卫。 王宫、军营,各个地方,徐少浊寸步不离跟在燕燎身边,就像一条影子。 吴亥看过燕燎教他练剑,教他兵法,带他狩猎,带他 墨笔秋毫按在手书上,刺啦一声,勾出不成痕的重重一笔。 谢司涉一愣,好好的一副手书地势图就这么被毁了。 吴亥勾唇一笑,双眸里却是一片倾寒:没什么用,只对燕王一人有用罢了。 只对燕王一人有用?这是个什么意思?他和燕王莫非还有什么关系不成? 在心中弯弯绕绕走了一圈,谢司涉犹疑着猜测:难道公子想用他来威胁燕王? 吴亥扔了废掉的手书,重抽出一张宣纸,继续勾画。 谢司涉: 这下谢司涉真的不知道吴亥是怎么想的了。 谢司涉本以为,吴亥给百里云霆下了个他会心甘情愿钻进去的圈套,以汝南郡守的命为筹码,换燕军和吴军在汝南拉锯的战线可抓来这个对燕王有用的人是想把燕王引过来吗? 这也不对啊,汝南燕军势在必得,战线拉得一久,燕王把西河收拾完了,不用什么东西 引,必然会亲自来汝南。 再说了,按照收到的情报,燕王雷霆手段,在西河打得正凶呢,照这么看,能不能打上两三个月都难说。 在谢司涉看来,这个徐少浊,除非是掌握着什么军机要密,否则没有一定要留下来的必要。 可吴亥清霜面色,谢司涉在这么一张脸上,什么情绪也看不出来。 谢司涉憋得难受,破罐子破摔瞎说道:徐少浊不会真的和燕王有什么深厚关系,您是觉得杀了会惹他燕王动怒? 才说完谢司涉又笑了:或者,您是故意想让燕王动怒,留着这个人,慢慢折磨? 出去。吴亥冷淡道:汝南地势图,结合七星阵,我尚未画完,你出去,不要扰我。 七星阵!?谢司涉瞳孔微缩:您七星阵? 吴亥竟然自行领悟了七星阵?!比起徐少浊,这件事更让谢司涉惊骇不已。 谢司涉还想再说什么,被吴亥凤目轻轻一扫,立刻就闭上嘴,老实退出军帐了。 谢司涉不知道的是,他离开后,吴亥白玉指间墨笔差点没被捏断。 才摊开的宣纸上差点又勾上乌黑一笔。吴亥长睫盖住的双眸幽暗深邃,晦涩难辨,比北国的厚雪还要冰寒。 他是该杀了徐少浊的,他要折了燕燎在汝南的势力。百里云霆尚在利用中,这个被派来的将领,本该被杀掉。 可他是徐少浊,是自小就被燕燎百般护着,从三丈城楼上奋不顾身跳下去救了的徐少浊。 吴亥瞌了眼。 嫉妒啊 人皆有欲。他窥悉人心,最擅长利用世人心中种种欲望和情绪,把可用之人拢为棋子,为他所用。 可他自己呢? 除了对那人的情/欲,他竟然又滋生了一股不可控制的嫉妒。 妄想成为信手拈来的布局人。却为了一枚棋子,连个人都杀不下去。 勾唇自嘲一笑,再睁开凤目,霜寒已经散尽。 吴亥早就没有什么期待了。 第80章 受伤疑云 早就没有什么期待了。 还是因杀了徐少浊会引起的几种可能止了步。 即便能做到掌控万物,终究掌不了自己一颗心。 有的人生来是站在云上的, 有的人只能临渊悬立。 深不见底的黑渊刺骨冷沉, 千斤重, 拖拽着脚踝, 爬不上去。 但又只能爬上去。 促使一定要爬上去的, 正是不愿再去梦、不愿再去想的悲与欢,爱与恨。 那个人有毛病吧,不吃不喝的,非得我逼着给喂进去, 骨气也不是这么玩的!? 他属耗子的吗!?一不留神就倒地上刨地啊!!那么重的椅子!! 公子!!我求求你了!!让我去跟百里云霆打仗吧!!我不要再看着他了!! 又不是什么美人, 那么阳刚一个汉子,谢司涉表示毫无兴趣,这种天天看着战俘的活儿真的太难为他了。 吴亥根本不搭理谢司涉的抱怨。吴军和燕军依然在征打汝南, 这几日, 吴亥就在军营里琢磨着七星阵。 不过手书已经画好,吴亥还是不够放心,又交待了几处地方让谢司涉亲自去察视一二。谢司涉这才舒了口气,大叹终于能从苦不堪言的差事里逃出来了。 临走前,谢司涉又感慨了一句:这犟狗真的对燕王很重要吗?那在下也是佩服了! 谢司涉一走,照看徐少浊的任务, 交给了跟随吴亥一起来到军营的青鸟坊林三五。 多年前,林三五在冀州还和徐少浊一块儿办过事,像谢司涉那样捏着徐少浊下巴灌饭不让他饿死的事,林三五可做不出来。 再说徐少浊五花大绑、布锦蒙面的模样看起来实在有些可怜, 林三五不忍,解开了他脸上布锦。 徐将军,受苦了。 从冷嘲热讽的谢司涉换成了温言好语的旧识,徐少浊难免愣了一愣。 可就算是昔日旧识,如今也是吴亥的人,反应过来的徐少浊闭上了嘴,看也不看食盒一眼。 林三五于是好言相劝。劝的自然是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人是铁饭是钢,云云。 徐少浊瞪着眼,倔强道:青山?青山只为王上烧,我就是死也不吃敌营半粒米! 这让林三五能怎么办? 林三五无法,把食盒往地上一放,盘膝和徐少浊面对面坐下,和他掰扯古来有多少大将忍辱负重的例子。 没想到的是,林三五和徐少浊掰扯,徐少浊也跟林三五掰扯,掰着掰着竟然开始策反林三五。 林三五: 林三五到底是青鸟坊的人。就算青鸟坊被一分为二,一半跟着燕王,一半跟着吴亥公子,中间还是有他们坊主林水焉在。 林水焉明令吩咐过,坊间众人要以缓和燕王和吴亥公子的关系为己任,无论 是燕王还是公子,这两人谁要是想利用青鸟坊出阴招对付对方,那是必须得秘密上报给她的。 林三五寻思了一下,决定试试从燕王身边的将军下手,看能不能施行地起来己任。 林三五说:将军,据属下所知,燕王、公子、还有您,从小都是一块儿长大的,公子无故不会伤害将军,将军不妨放宽了心,好好吃饭好好休息,等能回去了,再回军营继续给燕王效忠尽力,岂不美哉? 美哉个鬼!徐少浊看着林三五的眼神都变了:你是坐着说话不腰疼! 徐少浊被抓来几天,几天里他提心吊胆,既担心东关那边的燕营,又担心百里云霆和吴亥勾结起来对燕军不利,更担心吴亥绑了自己是有什么阴谋。 他说:百里云霆把我打晕了送来吴营,谢司涉对我冷嘲热讽,吴亥心虚不敢见我,你却让我放宽了心好好吃饭好好坐着??你自己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还是你觉得我徐少浊心能大成这样? 将军,我站着的呢,是您在坐着。林三五半开玩笑避开徐少浊的火气,又正色道:吴亥公子白日里繁忙,怎么就成了心虚不敢见你? 他就是心虚!他每每把王上伤的遍体凌伤,他不心虚谁心虚!? 提到这个徐少浊就来气,反正眼前有敌营的人可以承受怒火,徐少浊气道: 我日日夜夜守着王上,王上怎么受伤的,哪里受伤了,我能不知道吗?从小到大,王上每次和吴亥在一起,总会受一身的伤回来!除了吴亥还有谁动的手!除了吴亥,王上还会这么纵容谁?! 也就吴亥敢对王上动刀子!也就只有吴亥,动了王上,王上还护着他! 不能想,一想,气得徐少浊牙根都疼! 但是忍不住不想,王上每次受了伤,那比徐少浊自己受了伤还让他难受。 林三五被徐少浊纠结压抑的表情惊到了:公子伤害王上当真? 能有这种事?? 林三五试着在脑子里想象了一下吴亥公子伤害燕王的样子发现,完全想象不出来啊! 他们公子虽然不是什么仁善之人,但从不亲自动手伤人,别说是人,连动物都没有动手伤过林三五奇异地看着徐少浊,心说他真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说是燕王动手伤害他们公子还差不多吧 但看徐少浊明明白白一幅谁也不能反驳我的样子,林三五觉得跟他辩驳下去似乎很有难度。 算了算了,坊主说的己任什么的,在徐将军身上怕是施展不起来了。 林三五起身,对徐少浊说:徐将军别想这么多了,好好休息,晚上我再来看你。说完丢下徐少浊,合上牢门走了。 去到吴亥军营复命的时候,林三五把徐少浊说的话都禀告给了吴亥。 从徐将 军说您是心虚,所以不见他,到徐将军说他日日夜夜守着王上,再到徐将军说从小到大,您每次和王上在一起,都会让燕王一身伤一字不落。 吴亥放下手中书,冷笑:日日夜夜? 阴郁刚起,忽然又一顿。 凤目锁视林三五,吴亥问:徐少浊说什么?我每次和燕王在一起,都会让燕王一身伤? 林三五点头:是啊是啊,不过公子您别生气,这怎么可能的事呢,徐将军只是被困心切,口不择言吧。 唇角向上微微一勾,吴亥说:晚点我去看看徐少浊。 林三五: 他看到吴亥这么温和的笑着,觉得背后有点发凉。 是不是不该这么详细的如实禀报呀?一面要按章办事,一面还要在有机会的情况下缓和燕王与公子的关系林三五心说这真的太费劲了,坊主不是为难人么! 说是晚点去见徐少浊,可吴亥的心却静不下来了。 徐少浊的性子,吴亥是了解的。虽然口风不太紧,但不至于瞎说胡话,尤其事关燕燎,徐少浊一向比狗还要敏锐。 不快的同时,那句每次和燕王在一起,都会让燕王受一身伤,让吴亥无比介意。 受伤?燕王哪是那么好受伤的人? 真要说起来,吴亥和燕燎在一起的时间是没有徐少浊和燕燎在一起的时间多的,难道,他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蹊跷的事吗? 眸色幽晦,吴亥想到琅琊王府里燕燎内伤呕血的模样;再久远些,还有王城脚下、寝宫里,热血沾衣,呛着淤血的燕燎 吴亥的心咯噔一下,垂下了眼睫。 燕燎的每一种模样,每一个表情,吴亥一直清晰记在脑海里。 吴亥记得燕燎双目含火、唇角染血,握剑的手被袖中殷红沾上、恨不得杀了自己的模样;也记得燕燎屡次想下狠手,到了手边又急急停下、拭去唇角血迹的模样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65) 吴亥曾试图分析过燕燎是在哪里、因何受了那么重的伤 可他分析不出来。 诡异的血伤,莫名的敌意 如果,这之间,有什么联系呢? 吴亥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四下无人,他轻轻拧起眉头,轻寒凤目里一闪而过微弱的迷茫。 难道,燕王几次受伤都和自己有关系? 可这能有什么关系? 心起阴戾,吴亥把书合上,从榻上起身,离开军帐往关着徐少浊的暗屋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吴亥:日日夜夜?给你脸了?当年睡寝宫的人是我不是你。 徐少浊:啊啊啊我不听!! 吴亥冷笑:我不仅睡寝宫,我还睡颜料。 徐少浊:(崩溃,逐渐分解) 第81章 探寻真相 厚重乌门再一次被人推动,徐少浊停下挣扎, 抬眼看向门口。 这次还没到晚上就来了?来的是谁?谢司涉或是林三五? 随着门缝拉大, 印进来阳光, 徐少浊先看到的是一裳白色, 随后是一位青年。 青年衣白如雪, 肤白若玉,容貌昳好,清贵出尘。 徐少浊怔住了。 他多年不见吴亥,如今再见, 竟比年少初见时更感惊艳。 可长的好又能如何?立刻清醒过来, 徐少浊不自在地扭开了头。 徐少浊心想:白眼狼,再好看,白眼狼还是白眼狼。 只要对王上不利, 就算是真的谪仙下凡了, 徐少浊都不会心软一息,何况是个白眼狼。 推开门,吴亥嫌弃黑屋尘重不干净,没走进去,只临风往门边一站,沉静看向徐少浊 成熟了些, 脸上线条更刚毅了些,头发高高竖起,扎起来垂在背后,依然若有若无学着几分燕燎的样子。 吴亥一言不发, 徐少浊在沉静中无端感受到了些压力。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又偏过头,徐少浊目光蹭到吴亥白裳下摆,那里用银线缀着箭竹,一尘不染。 军营好像和吴亥格格不入,这样矜贵的公子怎么看都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可他就是出现在了这里。徐少浊问:吴亥,你能有今日,皆是王上恩赐,你不知恩图报就算了,还要恩将仇报?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吴亥勾唇一笑:徐将军自身难保,还要替我操心。 风轻云淡,仿佛徐少浊真的在替他操心似的,这让徐少浊脸色不太好看。 眼中冒出火光,徐少浊由衷发问:吴亥,王上待你不好吗?你背叛王上,策反王上麾下大将,处处与王上作对,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在徐少浊看来,吴亥真的是从小到大一次次挑战着燕燎的脾气,忤逆燕燎,背叛燕燎,却还能活的好好的。这到底因为什么?徐少浊都想不通,总不能真像旁人瞎说,说是因为这张脸吧?! 吴亥目色温和,也不反驳,无声激怒着情绪不稳的徐少浊。等徐少浊破口大骂到胸膛起伏,他才幽幽问出一句:你数过我伤了燕王多少次吗? 这不冷不淡轻巧巧的一句,彻底点燃了徐少浊。 心里一根弦崩断,徐少浊血气一下子冲到了头顶: 吴亥!你怎么还有脸问这种事?你这白眼狼心里没数的吗!王上每次惩罚你,你都要顶撞王上,你的武功是王上亲手教大的,当然不会差!可学得好就是你对王上动手的理由吗!以下犯上,罪该当诛啊你! 你偷偷练弓,王上揍你,你竟然还还手?也就是你,也就只有你!徐少浊又气又难受:王上身上都是血口子啊你怎么敢!你怎么你怎 么敢!! 徐少浊越说越急,中间还穿杂着指责吴亥。 要是眼神可以杀人,吴亥估计早被他戳成了血窟窿。 重重喘出一口气,徐少浊红着眼睛:王上那么那么好,你就是就是恃宠而骄! 恃宠而骄?到底是谁恃宠而骄? 被真正恃宠而骄的人一个劲指摘着,吴亥面上淡淡。他心中纵然荡了千层浪,还是沉着冷静继续套着话,直到徐少浊除了抱怨和泄愤的谩骂外,再说不出其他有用的东西了,吴亥才把乌门一关,彻底隔绝了这刺耳的声音。 阳光收尽,只剩头顶天光的亮,口干喉咙痛的徐少浊傻眼,这什么情况?好好地怎么突然就走了!? 徐少浊大喊:吴亥!你给我回来!我还没说完呢! 乌门外,不用再面对那张刺眼的脸,吴亥温和表象才凝成霜寒,春日暖阳下,手脚冰凉。 徐少浊说的那些,几乎都发生在燕燎惩罚他之后 心跳起伏,悬着不合常理的推测,荒谬又令人震惊。 怎么可能呢? 这夜吴亥没有入睡。 春夜尚凉,寂静无声,点一盏油灯,伏于案上思索。 再不可思议的东西,指向它的条件多了,那它就是真相。就算不是,也一定在它附近不远处。 而现在,吴亥急于知道真相。 他想知道燕燎那几次奇怪的重伤和他究竟有没有关系,如果有,又是因为什么? 这时徐少浊的用处就体现出来了。 七星阵一成,汝南如囊中取物。吴亥决定用徐少浊引来燕燎。 并州西河军营,燕燎收到了青鸟坊的飞鸽传信。 看完信上内容,燕燎再次断定了,吴亥是真的要给他一个下马威。 把信一揉,燕燎做了决定:本王今夜回趟豫州。安军不肯退,却也不敢冒攻,青州粮草就快到了,本王把赤兔丢给杨逍,你们守上几天。 胡青山明白了王上话中意思。 王上把赤兔留给常山营的杨逍,是要趁夜悄然离营,让杨逍营造出他还在军中的假象,不给安军喘气的机会,且守且打。 胡青山问:豫州出事了吗?严重吗? 燕燎:是汝南出了问题。 胡青山捶桌:又是汝南那块地难呐,谁都想要,难! 挑了挑眉,燕燎心说能不难么,不难的话上辈子也不用打上那么久了。 入夜,燕燎带上禁卫回豫州军营,胡青山用力拍着胸脯保证:王上您放心!只要俺老胡一条命没丢,就绝不会让那群崽种把西河打回去! 燕燎笑了:好! 马蹄奔疾,燕燎回到豫州军营,就见齐熬等在王帐外。 进去说。看着齐熬惨白的小脸,燕燎拍拍他的肩膀:别担心。 齐熬跟在燕燎身后,小声说:王上,怕您着急 生气,飞鸽递去的信上,没把事都说全 燕燎抬眸:除了百里刺杀汝南郡守后回营、少浊被虏,还有什么事? 齐熬声音极小极小:吴亥公子说,想徐将军能活着,得您亲自去见他一面。 什么?燕燎眸光闪烁:本王一路上都在纳闷,朱固力那老家伙怎么会这么好心不杀战俘,原来是吴亥么 但是吴亥这说的什么话?想让少浊活着,就得去见他?难不成不见他,他就要杀了少浊不成? 要是以前,燕燎一定得动怒。 可现在他与吴亥各自为营,且吴亥没让朱固力直接斩了徐少浊 心中微微有些复杂,燕燎烦道:吴亥要本王去哪见他? 齐熬低头:这这是密信,由青鸟坊传信的,恐怕您要问林二。 看起来这事朱固力并不知情?燕燎脸上浮现古怪之色:这种时候吴亥要见我干什么 齐熬: 这事儿齐熬也说不准。 齐熬又把百里云霆刺杀汝南郡守的事详细跟燕燎探讨了一番,末了说:我觉得,吴亥公子不像是急着要打下汝南,更像是有什么预谋。 燕燎沉着脸点头:他现在心思越发难猜了。话锋一转:不管他急不急着打下汝南,汝南,本王是一定要拿下的。 齐熬摊开地图:这些天,我一直在想,王上不如先不要西河,专注把汝南打下来。 王上已经两次重损了西河安军,现在就算把西河让给大安,大安也不敢再动弹冀州。且,就算您现在完全收服了西河,汝南打不下来,处在大安和姑苏之间,我军依然没有太大的优势。 去年青州收成还不好,军中军饷与钱粮越发不充足王上不如现在舍了西河,一举拿下汝南。 燕燎听得直皱眉:若是能简单把汝南拿下,西河和汝南,本王当然会选汝南。 有的!齐熬声量拔高了些,双目坚定:王上,有的。这些日子,我想到了一个办法,可以拿下汝南。 燕燎看齐熬的眼神认真起来:齐先生有什么主意? 上辈子燕燎遇到齐熬,已经打下汝南挺长一段时间,这辈子齐熬也说了汝南不好拿,燕燎以为只能和上辈子一样,慢慢打下汝南。 齐熬把案上地图翻了个面,展给燕燎看:王上,七星阵。 这又是个什么阵?上辈子燕燎并没有听齐熬说过。 齐熬解释:三山二关,可以辅之以七星阵。 燕燎挑眉,微微俯下身子仔细看向图上阵法,问:怎么说? 常风营可开东关,王上再率常山营从东关进汝南,列成七翼杀阵,分开攻破东山与南山,汇于中山,重呈天之北斗七星阵,临于汝南城下。描摹着地势图,齐熬把图上七星阵的玄妙之处一一细述 给燕燎听。 几个时辰后,燕燎渐渐明白了其中玄机。 扬唇一笑,双目耀亮,燕燎高兴道:汝南难打,最难在天险,七星阵看似把军马分散打破成容易攻山的七翼,却又相互联结只要统军者知道什么时候收拢暗号,就不会出大的意外,可行!不愧是齐先生! 齐熬低下头,默默脸红:虽说可行,也是凶险的。 燕燎却舒了一口气,比起上辈子,这辈子他已经占尽了运气。 夜色降临,燕燎燃上烛灯,说:但本王要先去见吴亥。 齐熬心一揪:是我的错,若是我能多提点些徐将军 行了,燕燎笑笑:不要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等我接回少浊,再好好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徐少浊在东关外,却被吴军俘获了,按理说这不应该 揉了揉眉心,燕燎想到百里云霆,淡淡说:这里面大概还有内情。 作者有话要说:狼与狗争风日常: 狗:你再敢顶撞王上,我就咬死你!! 狼:他喜欢我【顶.撞】他。 狗(不明所以,生气脸):你胡说! 狼(笑而不语,独自成为赢家) 第82章 惊逢野徒 齐熬也是这么认为的,但音若蚊蝇细语:恐怕徐将军想不到这么多。 百里也有过错, 此番去了汝南再做定夺吧。 齐熬点点头。两人又说了些事宜, 他便退下了。 次日一早, 天刚蒙蒙亮, 林二骑着快马赶到军营拜见燕燎。 燕燎正在军场校兵, 看到林二带着个人跟在叶辞归身后过来,便把校兵场交给叶辞归,他则走到一边高台撩衣坐下。 说吧,吴亥那小子让本王去哪儿见他? 林二见燕燎唇角上扬, 神采焕发, 一脸的好心情,不由一愣:王上看起来怎么还挺高兴? 不过高兴点好啊,燕燎高兴, 倒让林二来时七上八下的心往下撂了撂。林二笑问:王上看起来心情很好?是不是 是不是想念吴亥公子了!? 燕燎掀唇一笑:是汝南, 昨日和齐熬商议完,定下了攻打汝南的方法,本王当然高兴。 林二无语: 还好没问出口,果然是我想多了。 齐先生果真是个妙人,既如此,提前恭喜王上!拱了拱手, 林二把身后男人拉过来:王上,这是林三五,嗯是吴亥公子那边的人。 林三五赶忙行礼:参见燕王。 林二在旁解释:吴亥公子约您小聚,让三五请您过去。 林三五不敢直视燕燎一双锐利眼眸, 低头把吴亥的吩咐说出口:公子已经定好地点但,公子说了,只能王上一人赴约。 燕燎从容不迫:可以。 可以个什么呀可以! 叶辞归刚过来高台这边就听到这两个人在和燕燎说什么,且燕燎还同意了,他差点半路没给跪了。 他也确实跪了,往高台燕燎脚下一跪,张口阻止:王上,去不得! 王上,吴军与我军目标相同,都是要取下汝南。除了攻打汝南,吴军还多次袭击我军,其心可见!这时候让您过去 叶辞归一窒:这时候让您过去,而且还是单、独、赴、约,这不是司马昭之心吗!! 燕燎看叶辞归急的都快抹汗了,笑说:普天之下,有哪里是本王去不得的? 叶辞归: 这时候叶辞归才觉得,燕王的强大给他带来的自信,有时候过于让别人担忧了。 比如上次燕王一意孤行要去青州琅琊郡,去时也是这么自信满满的,结果呢?是带回了军师齐熬没错,可到底是受了一身的伤。 像叶辞归这样的文臣,最担心的就是君王安危,每每燕王领兵征战就够让他提心吊胆,现在更厉害了,还要单刀赴宴,去见对方参军? 不行!叶辞归绝不同意。 叶辞归劝说:王上自可如天之鲲鹏,纵横四海,可眼下战火硝烟,时不我待,还是不要应下敌军无理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66) 要求的好! 燕燎沉了脸,不想听叶辞归的谏言,一摆手做了决定:叶参军无需多说了,本王意已决,要去把少浊带回来。 叶辞归: 怎么能这样呢? 哪有这样的君主就为了救一个将军,甘愿以身犯险? 一时无言,高台气氛突然凝滞。 林二有些尴尬。 说实话,人家参军的担忧不无道理,换了任何人,这么想都没毛病,这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可是,要单独见燕燎的不是别人,是吴亥公子啊。 咳了两声嗓子,林二缓和气氛说:叶参军,我给你打包票,不会出什么事的。 叶辞归想也没想回道:兹事体大,谁打包票都不管用! 旁边的林三五怕这事黄在自己手里,赶紧又对燕燎说:王上,吴亥公子也是单独见你的。 这话一落,燕燎不知想到什么,面上表情又有些古怪了。 叶辞归见了,以为能有转机,瞪着陌生的来使毫不客气说: 这还不是随你们怎么说么,真等王上去了,谁知道你们是千军还是万马在那儿等着? 怎么可能呢! 林二抽了抽嘴角:不会的不会的,参军你不懂!哎哟这怎么说呀,我真是 一手握拳往另一手掌心上砸,林二恨不知用什么方法才能够让叶辞归信服。 和叶辞归不一样,林二就是一介商贩,他不用转家国征战这些弯弯,除了青鸟坊事物,心中装的只有三个主子间的波涛暗涌。眼瞅着叶参军一百个不放心,他着急了。 好在燕燎一锤定音:都不用多说了,林二随我同去。说着看向林三五。 林三五直点头:当然当然! 林三五在心里感叹,公子当时还说,若是燕王不放心,要带个属下过来也是可以的,没想到,燕王选择了带二爷,并非麾下哪位将军 林三五以前在坊里并没有机会直接和燕王接触过,但只凭着今日见闻,他好像突然悟了,为何坊主要下令,让他们把缓和两位主子间的关系当做己任。 若不是有着某种深切关系,两军对垒下,又怎能轻易答应去赴一场约?还是说,真的就只因担心徐少浊的性命? 林三五不知道,也不敢擅自揣测。 只是,无论是哪一种,林三五都敬佩燕王 想取天下的人果然不是常人,是有着常人所没有的勇气和义气的。 见局面已定,且自己也要跟着,林二冲燕燎一抱拳:那属下去给王上牵马。 说完拔腿就跑,并不好意思继续面对忧心忡忡的叶参军。 林三五见了,也紧跟自家二爷其后。 燕燎从高台起身,看叶辞归还跪在地上不想起,一张脸上青白交错,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的懊恼惆怅。 叹了口气,他伸手把叶辞归拉起来,轻声说:本王拿少浊当兄弟,他既然还活着,本王不能不管。 知道劝不动,叶辞归苦笑,只能无奈揖礼:臣等王上平安归来。 三个人,三匹马,一路向着汝南而行。 林二也不知道吴亥到底把会面的地方定在哪儿了,既然一同上路,他便问:咱们要去哪里? 林三五答说:战乱,关外村野多的是荒宅,公子让人随便收了几处,算算时间,不多会儿就快到了。 说话间,野道上忽然窜出来一队打马的野徒。 这队野徒扛刀横行,跋扈无比,见到路上三个行人,相顾看看,都笑了。 几位小哥光鲜亮丽的,马儿也是膘肥体壮,看起来,身上都不少货吧? 嘿嘿笑着,彪汉们的刀轮起来,不怀好意在燕燎三人身上瞟来瞟去。 燕燎嘴角一抽:这是哪里来的山匪? 汝南都打成这样了,居然还有山匪!? 林三五:大爷们,我们就是路过的。 野徒们看为首的林三五挺怂,态度更横了: 路过你得丢钱啊!这路可是我们哥儿几个的,那些个路过不给钱的乡亲坟头草都膝盖高了,你们几个不想陪他们吧? 这话一出,燕燎的脸立刻黑了。 伸手握住腰后横刀,燕燎冷笑:说说,一个个都杀了多少百姓了? 燕燎气势一起,野徒们莫名觉得有些不妙。 可他们毕竟人多势众,不觉得对方才三个人能有多大威胁,嬉皮笑脸反问:这种乱世下,难道你会去数你踩死过多少蚂蚁吗? 听上去,也不知道手里都沾了多少无辜百姓的鲜血。 看着没心没肺哈哈大笑的暴徒们,燕燎双眸火起,唇线往下一压,握住刀柄的手一紧,寒刀已然出鞘。 懒得再费口舌,燕燎直接动手。 火燕刀游如翩龙,热血挥飞间,暴徒们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敛,就见身旁的同伴们一个个倒下了 为首的野徒瞪大双眼,在寒凛的刀锋抵到他脖颈时,他才终于反应过来,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怎么是这样 然而没机会把话说完,似乎带着那么点疑惑,他和其他同伴一样,沉入了无边黑暗。 抬袖擦了擦血,燕燎怒道:我的军马一直驻在汝南,怎么还有这种暴徒横行!!! 林二吓了一跳,赶紧跳下马来递上干净巾帕:王上息怒! 林三五拉着受惊的马儿,急急询问:王上没受伤吧? 受什么伤!继续赶路!燕燎胸腔夹着盛怒,翻身上马。 林二看着地上这些尸体,心里有些惊疑: 不应当,这一带不该还有暴徒的这是怎么一回事? 再看燕燎衣服上都溅到了血惊疑之外林二还有些发愁。 这是个什么事儿啊,王上最讨厌 身上染血了,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可以给王上换套衣服 惊逢这么一事,林二也不敢再和林三五闲聊,两个人都闭紧了嘴,默默赶路。 燕燎也是,砍了十几个暴徒,他后面一路都是黑着脸的。 心情糟糕,春风拂面也不解闷气。 再说,放眼望去,四野田地沦为焦土,屋宅破废荒弃无人,处处萧条如晚秋,哪里看得到什么春生之气? 看到这种景象,燕燎除了怒气,忽然又生出些许烦愁了。 原来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征战了这么多个暑往春来 汝南一日不拿下,这里的战火就一日不得消停,汝南附近的百姓就一日不得安定,只能飘散流离着,居无定所。 其实又何止是汝南的百姓,天下大乱,众生谁不是颠沛而活? 叹了口气,燕燎的眸色变得深了些。 这辈子,天下是他率先乱的,走到如今这地步,他可以一路以杀止杀、终止乱世开启一个太平盛世吗? 他可以让上辈子死在沙场上的兄弟们,一个个尽量活下来,与他共同见证盛世吗? 思绪缥飞间,林三五扯着马缰停了疾驰:到了! 第83章 疯绝一吻 到的是一处荒芜村落,早没了人烟, 连进入村口的石碑都被覆上密密杂草。 三人骑马踏在杂草丛生的道上, 道两旁零零落落的荒宅东倒西歪, 在外面也看不出里面是怎么样、有人还是没人。 燕燎随意扫视了几座荒宅屋顶上的草, 缓缓拧起眉头问:在这里? 林三五说:是的, 公子让人收拾了几间宅子作为会面地点。 林二在一旁帮着说话:王上,这儿挺好,真挺好,离东关和南关路程一般多, 公允的很。 这真的很公允了。林二怎么说也和吴亥共同在琅琊郡待了两年, 就算接触不多,在坊里所听所闻,多少还是知道些的。 吴亥公子那人心思多深啊, 才不会为别人考虑呢, 有时候把人骗进锅里了,别人还以为是自己赚到了。 难道因为是燕王,所以这次没套什么圈子?就是选了个对两方路程都公平的会面地点? 要真是这样 林二叹了口气,用余光瞥了眼燕燎轮廓分明的侧脸,心道要真是这样那可太难得了。 不过林二也不敢确定,毕竟吴亥公子的心思就连坊主都猜不透, 他哪敢妄自推断。 又叹一口气,林二暗暗警醒自己还是得多注意,万一要是有什么情况,他可得插科打诨, 万万不能让这俩人再拉大隔阂了。 拍了拍脸颊,林二提起干劲,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林二,这事儿你要是给办好了,以后到了坊主那,可是能吹一辈子的! 在一棵发着新芽的柳树边停下,林三五下了马。 三匹马都拴好,林三五指着树侧小院躬腰请道:王上,公子就住这儿。 住?燕燎奇怪:为什么还要跑到这种地方来住? 说着几人进了宅屋。 宅屋里面正如林三五所说,被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有条,完全不同于村外荒芜。 林三五把燕燎和林二带到堂屋稍坐,自己去了后面知会吴亥。 燕燎看这堂屋陈列,心尖微微一动倒是有几分老师范先生雅苑的感觉 难不成吴亥还真打算在这长住了? 既然来了汝南军营,还跑到这样的荒郊野岭给自己置办了处宅子燕燎摇了摇头,不知说吴亥什么才好。 林二也咂舌:还是吴亥公子讲究。 讲究啥啊,燕燎心猜吴亥是不是受不得军中的艰苦环境才这么做的。 军营可不比其他地方,吃的睡的都不好,不讲究的粗糙男人还多,想想吴亥那副衣不染尘的矜贵模样,他去了可不就是受罪的么。 然而邀人赴约的吴亥此时好像并不在这。林三五从后面回来复命:王上,公子不在,恐怕是还在路上。 林三五解释说:公子也不总住在这边,多数时候还是在军 营的。劳王上坐下等等,属下去给您沏壶热茶。 热茶?林二反应过来,拉住林三五问:对了三五,我看这儿东西一应俱全,那可有柴火多烧些热水?好让王上沐浴净个身? 闻言燕燎抬头,有些心动。 路上杀了一队野徒,总觉得身上飘着血腥气,若是能沐个浴,确实不错。 林三五点头:当然,公子爱洁,这边热水烧的最快,王上稍等片刻,属下这就去烧备热水。 好极了!林二高兴,冲燕燎说:王上,属下也去帮忙。 后院烧柴煮水,林三五带林二进了间厢房准备事物。 公子在这边住着,常用物品都不缺,可以让王上换套干净衣服。 这更好啊。没想到还真有这么个机会,林二心花怒放:王上砍了人后是一定要洗澡的,不然他能一直郁闷着。 手里搭着屏风木椅,林三五边低头摆弄,边闷声问:王上身上有伤吗?若有伤,沐浴后得重擦伤药,这儿有顶好的伤药的。 林二嗤笑出声:你以为王上是谁?战神燕王!那么几个暴徒能伤到王上?也就只有你会在那喊大爷饶命,丢不丢人? 林三五不好意思地挠头笑笑:旧伤也没有吗? 林二不悦了,一巴掌糊向了闷头的人:你怎么回事?见不得王上没事?非希望王上受点伤才好? 不不不,我只是觉得,王上来回几个军营折腾,也许受伤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突然挨揍,林三五看上去有些委屈。 林二目光奇异地看着林三五。 林三五被盯得心中一虚,弱弱问:二爷咋了 没咋林二摇头:你忙活吧,待会儿我问问王上,这次算我没你心细。 林三五说的很有道理啊!虽说林二没听到任何王上受了伤的消息,但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有个把擦碰呢? 热水备好,林二领着燕燎去厢房,顺便问了燕燎有没有受伤之类的。 燕燎淡淡说:背上有刀伤,不过已经结痂,无需用药。 那就好!林二在心中夸了一通林三五,没想到这个三五,心还挺细。王上您慢慢净身,三五待会儿把干净衣物给您送过来。 嗯。燕燎应下,走到屏风后面。 屏风后面备好了热水,木桶热汤,白气腾扬。燕燎宽衣解带,把污了血的黑衣扔到屏风上,转身跨进木桶。 这木桶宽敞,燕燎身形颀长,盘腿坐着也不觉憋屈。 熨烫的热水浸过脖颈,舒服的喟叹一声,燕燎靠在桶壁上。 眼前屏风乳白,绣着花鸟风月,一针一线,做工精细,苏中上品。 看看这条件,哪里是来打仗的,来游山玩水的还差不多。 这时觉得林二说吴亥讲究,也并没有说错。 燕燎 以往没怎么好好注意过吴亥,不知道他偏爱喜好,没想到他私宅所用之物,皆是风雅好物。 上品好物倒也不出奇,出奇的是在这种偏僻地方还能收拾出众多布置,确实是要几分本事的。这是否能说明,吴亥在姑苏其实过得还不错? 可是真的能不错么? 林水焉说吴亥带着恨意回去,生死关头还要恳求自己在吴亥有危险的时候去救他 燕燎轻瞌了眼眸,长睫覆盖眼底,遮住了淡淡的青。 这一年半来兵乱不停,征袍难解,步履匆匆。许多事还没来得及落实,就已经被时间推到了这里。 烦人呐 房门被扣响,林三五声音传来:王上,属下给您拿来了新衣裳。 进吧。 林三五窸窣着把干净衣裳搭在屏风上,隔着屏风向后禀报说:王上,公子已经来了。 知道了。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67) 衣裳给您放这了,属下告退。说着,林三五伸手把燕燎原来穿在身上的那套黑衣拿下,带着出了门。 燕燎起身擦干身上水渍,手一捞抓向屏风上的新衣裳。只是看到新衣是什么样的,他的手就顿住了。 燕燎:白衣啊 不过也不奇怪,这是吴亥的私宅,就连燕燎自己都没料到会来这沐浴更衣,这里没备上他要用的衣物也是正常的。 那也就是说手上这件新衣,其实是吴亥的衣裳? 燕燎眸光闪烁,不知怎么的,莫名觉得有几分奇怪。 可林三五说衣服是新的,吴亥又没穿过,他们也算认识这么多年,穿他一件衣服罢了,也没什么挥去奇怪想法,燕燎迅速更好了白衣。 两人身形相仿,衣裳合身合适,就是色浅,让燕燎有些不适。 撩把黑发竖起,带着未完全蒸腾掉的水汽,眉目如墨,白衣潇逸,燕燎推门而出,一眼看到了院中新柳下站候的青年。 新柳下,微风拂曳,吴亥静站,听见推门吱呀声抬眼望去 吴亥: 虽说拟定计划后,心中有意无意已经无数次勾画出这人穿白衣的模样,但真正看到了,还是忍不住屏息微窒,幽邃双眸骤然沉成了深海。 月白削减了这人张扬的锋芒锐利。 疏朗俊逸,风流入眼。 只才一眼,就把吴亥锁着妄念的禁令无声击了个粉碎 一年半的不想不梦不念,在本尊面前毫无招架之力,封印颓然倾塌,难言的情绪一泻千里、奔腾不止。 偏偏男人负手走了过来,掀唇笑说:挺会享受啊,荒郊野外搞了处私宅。 声线清昂。不知是不是泡过热水的缘故,吴亥总觉得连声音里都带了些潮意勾的他连心尖都是麻的 可还没待吴亥回一句什么,话锋一转,燕燎眼眸里的丁点笑意已然退了,微沉着脸问:少浊怎么样了? 只一句,春风化 剑,给了意乱情迷的人当头一棒。 徐少浊徐少浊。叫的第一个人的名字,就是徐少浊! 阴霾藏于温尔皮相下,吴亥平和道:两军对峙,沦为战俘,燕王以为能怎样? 本王知道他还活着时便松了口气。燕燎看着吴亥:本王已经来了,你要是想拿少浊和本王做什么交易,就直说吧。 真正是三句不离徐少浊,光是只知道他还活着就松了口气! 个中滋味,就像被人硬灌了一杯坏掉的涩酒,又酸又苦,呛在喉咙梗在心头,辛辣滚烫,烧灼神智。 吴亥觉得他再听到徐少浊三个字从对面人的唇齿中被念出来,回去后第一件事恐怕就是要人把徐少浊给活埋了。 压下心火,吴亥冷道:燕王,进屋说话。 一前一后,吴亥带着燕燎绕过沐浴的那间厢房,推开了一扇红漆木门:请进。 燕燎侧身进屋,发现这屋白墙才砌似的,透着一股森冷寒意。 直觉不很好,燕燎皱了皱眉,正犹疑间,吴亥已经进屋把门给合上了。 从屋中摆设看来,这该是被吴亥当成书房用的,可又很怪异因为这间屋子没有窗只有镂空雕花的红漆木门,光线从木门穿进,照在过分冷白的墙壁下,给屋里添着亮意。 吴亥走到书桌后坐下,燕燎见了,跟着过去。 他坐在吴亥对面,正对上一双黝黑凤目。 清冷冷的目光,细看之下像要叫人陷进去似的,燕燎生出几分不自在,移开了视线,状若随意打量着古怪的墙壁。 其实他哪有看上去地那么漫不经心,对着吴亥的脸,还好巧不巧就在书房这种地方,不经意想的都是名字不名字的事。 这多烦心。 说起来这事真的叫燕燎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愿意去想吴亥,想到了就觉得诡异荒谬,头疼的很。 从笔架上抽出支笔捏在指间玩,燕燎又看了两眼吴亥。 说起来,这次相见,吴亥也是一股子生疏的冷淡意。 抿了抿唇,燕燎暗忖,林水焉说这小子对心外之人都是这么个态度,那是不是意味着:吴亥即便存过点歧途心意,现在也切断了呢? 自觉有点道理,燕燎舒了口气。 手中的毛笔也不蘸墨,骨节分明的手指拿捏着,就在梨花木上随便画写着玩。 还是先问问徐少浊的事才好。这么想着,张口便问:少浊 一直盯着燕燎的手看,吴亥陡然注意到,燕燎一边说着话,一边就在桌上写起了徐少浊的笔画。 这一发现让吴亥强提的所有理智都昏聩了,绷着的那根弦被锯断缠进心上,尖锐、刺痛,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按住了燕燎的手。 墨笔啪嗒掉在桌上,贴上手背的掌心无甚温度,冷得沁人。燕燎一怔,抬头,对上了吴亥危险性十足的眼神。 燕燎:? 徐少浊?燕王怎么会觉得吴军那么好心,不杀敌军败将?扣着燕燎握笔的手施了力,吴亥冷漠道:燕王胆识过人,可惜,脑子也是个好东西。 燕燎的脸一黑到底:吴亥!反了你! 吴亥利用徐少浊把燕燎约来相见,目的只有一个他要知道,燕燎会不会因为他而莫名其妙受伤。 他做了诸多准备,首先,汝南道上的土匪,就是他安排过去的人。自燕王军营过来的道上,当然不会有什么野徒山匪,早被燕王的军马平了个干净。 那些人是朱固力没清完的余孽,随便散点谣言,使点小手段,让他们和燕燎碰上就行了。他们和燕燎碰上,燕燎绝不会放过他们。 杀了人后,燕燎心情必然恶劣,等来了这里,是不会拒绝洗浴的。登时就能借着洗浴,知他身上是否有伤,还能借着更换新衣,让他换上色浅的白衣。 一切都在吴亥计划之中。现在,吴亥已经知道燕燎身上是没有伤的。按照推测,他要和燕燎动手,亲眼目睹燕燎会不会因为他受皮肉之伤。 为此,吴亥的本意就是要激怒燕燎。 唯一和计划中出了差错的,是吴亥自己成了先被激怒的那方。 吴亥所有的冷静和理智,到了这人面前再不占优势,随时都能分崩离析。 徐少浊徐少浊。从燕燎嘴里蹦出来的一句一句徐少浊,扎耳又难听,多听半个字都难以忍受。 扣着燕燎的手力道又加重,寸寸摸着指骨,吴亥问:世子当真就那么喜欢他? 燕燎被摸得头皮都快炸开了,他猛地抽回手,瞪向突然变脸的吴亥。 殊不知,眼角上挑那一抹锐色,就像一把火,直接燎了原,一发不可收拾烧到了吴亥心里。 吴亥眼眸深得发乌,清浅笑了:徐少浊若是死了呢? 闻言,燕燎的心往下沉了沉。 徐少浊若是死了,吴亥还要自己来这相见干什么?难不成真给叶辞归说对了? 其实怎么会有人好端端地跑到荒村置宅?这荒地外有废宅座座,要说是用来藏兵,那就不过分了。 燕燎直视着吴亥:我以为,你是想先和姑苏那边了断了恩怨,之后再来和我报仇的。 报仇?撵着指尖余温,吴亥起身:我和燕王之间的仇,是什么仇? 燕燎面色微变。 我记得,你说,你从不欠我,是我欠你。 那么敢问,我欠你的,是什么? 凤眸里的黑光盯得燕燎蹭一下也站起了身。想到前世生死仇,狠狠拍上书桌,燕燎怒道:你拿少浊的生死骗本王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个么! 说完一顿,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吴亥。抵住梨花桌,燕燎身子前倾,伸手拽住了吴亥的衣襟,凶狠 质问:绕军偷袭不可能是朱固力的战术,难道是你为了这个才绕到东关去攻打常风营? 脾气一上头,另只手就要探到腰后摸刀。却摸了个空。沐浴更衣后,火燕刀被落下了。 吴亥看到燕燎动作,知道他又真动了气。 荒诞的真相可能就在眼前了。 垂眸一霎,吴亥冷冽道: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虽然不是为了这个原因,但绕到东关偷袭燕军确实是他的战术。 这听起来就有些像承认了。 连上徐少浊的死,在燕燎看来,就好像因为他和吴亥间的私人恩仇,让这辈子的徐少浊是这样死的。 冤不冤?! 和徐少浊两辈子的情谊,燕燎伤了心:少浊他 这种真情实感的悲痛色又往吴亥身上补了一刀。 同样一起长大,一个他只想欺负打骂、恨不得杀了才好,除非是生死攸关的档口,就只剩心情好了才会上前嘘寒问暖;另一个却牢牢占着温暖,死了都能让他伤心难过 不想再听不想再看,吴亥拆了燕燎攥他衣襟的手,电光火石,四掌相交,双双缠斗。 这次吴亥用尽所学,隔挡拆招之余全力逼近。燕燎第一次见到这么斗狠的吴亥,不知道他一直是藏着掖着,还是又精进了。 身后是白墙,吴亥一掌劈向白墙。白墙噗嗤被劈开,色泽光滑乌黑的玄铁锁链暴露在燕燎眼中。 原来这根本不是墙!这就是个夹层,被吴亥暗放了锁链! 他藏锁链是想做什么! 燕燎动了真怒:吴亥! 火气燃起,先前的自我提醒,什么能好好跟他说话就绝不动手,这会儿也被燕燎丢到了九霄云外,燕燎不再留情,抬脚就要把吴亥踹进夹层。 吴亥早预料到燕燎会这么做,没等燕燎抬脚就规避躲开,手中锁链如鱼游在地面。 吴亥和司马殷学的鞭法在这时派上了用场。 不同于司马殷过刚不及的鞭法,吴亥显然掌控的更好,刚柔并济,比司马殷可难对付多了。 燕燎冷笑出声,踢起一截乌锁拽进手心,反向鞭笞,抽到了吴亥手臂上。 这玄铁重的很,被碰到很疼。但吴亥却像无所知觉,一点也不在乎,双目一错不错直盯着燕燎看。 燕燎的怒意携带着狠劲,暴躁而凶,想要把造次的人狠狠揍上一顿。 热气又开始灼烧他的内脏,喉咙也开始泛上腥甜。背后的刀伤最先裂开,随着两人交锋,身上那些旧疤陈痕也一一撕裂开口,殷红血迹一点点地渗透出白衣。 所以燕燎最不喜欢浅色衣物,稍有点伤到,衣裳就会被血沾染地一塌糊涂。 这种变化,当然被密切注意着的吴亥一点不漏全然收进眼底。 他看燕燎脸上只有怒气,并不见半点异色,就像会受这种伤是家常便饭 的寻常事,习以为常的很。 燕燎不知道,他这样的态度,让吴亥存着一丝微弱希翼的心,完完全全地彻底跌落进了深渊。 徐少浊说的都是真的。 他根本不能和我动手!只要动手他就会受伤! 阴戾涌起,吴亥笑了,笑地惊人心魄,极美,却极可怕,至少让燕燎看得背上一凉。 皱起眉头,燕燎想说什么,但还没开口,他的脖颈就被吴亥钳住了。 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交手,这次吴亥所用的功法,并不是燕燎教给他的,而是燕燎从没见过的。 脖颈受控,被吴亥整个人抵上了一堵墙,燕燎心惊。只是燕燎心中杀气越甚,自损就越强,一口热血呛出,滴滴落在吴亥手背上,烫得灼人。 原来你根本伤不了我。 这声炸在耳边,燕燎瞳孔微缩吴亥知道了!! 劈开燕燎身后的夹层,玄铁缚上燕燎的胳臂。 两人打斗起来,只差拆不掉四壁都是玄铁的墙,其余房内所有器物,皆毁损殆尽。 满地狼藉里,吴亥一次次把不顾血伤也要暴起的燕燎压制在地,两个人谁也不罢休,困兽之斗,各自伤痕累累。 终于,先天受限的燕燎被吴亥寻得了机会,玄铁乌链缠上了燕燎四肢。 拉在手中的玄铁绕过门上红漆镂空的缝隙,咔擦咔擦上了锁。 这哪是什么木门,分明是刷着红漆的玄铁。 彻彻底底上当了。燕燎总算明白过来。 他哪里受过这种待遇? 也就只有上辈子。上辈子年纪还小,被萧成恩囚禁在漠北宫殿时受到过这种对待。 那时被锁在冰冷宫殿,出不去,旁人也进不来,只知道漠北寒来暑往,最后和天下每一块疆土一样,乱成了人间地狱。 一时间又有些分不清前世今生了,凶狠眸子里浮上错愕的混乱,心砰砰直跳,燕燎不管不顾地折着四肢上的锁链。 别费劲了,玄铁,便是你也奈何不了。吴亥冷冷劝阻了燕燎。 他做事向来是万无一失,知道燕燎本事,费劲心力办妥了这些,才邀燕燎赴约。 燕燎也真就单刀匹马的来了,就为了徐少浊。 为了一个徐少浊的生死,他要燕燎来,燕燎就来,他说徐少浊死了,燕燎的眼眶都能红了。 吴亥不明白这是什么滋味,只知道原来自己一颗心还能有这么大的起伏。跳着,疼着,闷着,怒着,恨着,妒着混杂在一起,最终变成了想要摧毁一切的绝望。 绝境中,又听到燕燎低低的声线。 别把我绑起来背抵在漆红的门上,白衣大片的红,四肢锁链拉不断,燕燎眨着眼,向来意气飞扬的表情,有一瞬间被吴亥误以为在脆弱。 鲜血淋漓,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伤,才能流出这么多的血还有这微弱茫然的表 情看得吴亥险些以为自己心上又被捅了一刀。 可是这颗心怎么还能更疼? 你恨我恨地毫不讲道理,就是因为你不能动我吗?动我,你就会受伤? 喘了口气,刚刚激斗中受的皮肉伤也跟着泛上酸疼,吴亥压下痛楚,逼着自己冷静,先问话。 可哪问的出什么话? 燕燎从短暂的茫然失措中回过神,就又成了盛怒。他恶狠狠地盯着吴亥,怒斥吴亥: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是!我就是不想活了!吴亥一掌拍向漆门,就落在燕燎耳侧。 是你让我活下来的!每一次!都是你让我活下来的!玉石声线喑哑了,气息扑在燕燎的脸上,竟然全是冷气。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68) 燕燎惊住了,他没见过这样的吴亥,额头都是冷汗,像受了天大的伤,满目疮痍,浑身上下散发出痛苦的气息。 可是你!从来就不是不想杀我! 你一直一直,一直一直都想杀了我吧! 你只是杀不掉 燕燎根本不是不想杀他,他只是杀不掉而已 他只是杀不掉 他如果能杀得掉 哈哈抬起燕燎的下巴,对着这张惊愣的脸,吴亥也不知露出了怎么一种表情。 燕燎: 撕心裂肺一样明明疼得是自己,受伤的是自己,怎么吴亥却更像被撕心裂肺的那个? 下巴上的手指一紧,燕燎双眼大睁,看着伤心欲绝的人贴近 冰冷的触感凑上了自己的嘴唇。 燕燎:!!! 贴上的刹那是冷的,没动,但还是激地燕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若不是被玄铁缚束着,燕燎估计能蹦起来。 挣扎刺激到了贴着唇的人。 蕴凉裹住了唇舌 唇齿间有淡淡的血腥味,温软湿润,尝到鲜血,绝望还能更绝望,伤心还能更伤心。 这不比梦中,却比梦中还不清醒。 手脚冰寒无比,紧紧抱住浴血的人,牢扣在怀中,不容他退后挣扎分毫,死死地欺压着口中唇舌。 直到身下一向骄傲的人被亲的好像发起了抖,吴亥才气息不稳地退开。 退开就见这人双目赤红,嘴唇都在发抖,也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被气狠了,亦或者两者都有。 吴亥伸手蒙住了这双眼眸,不让他看自己的表情。 燕燎气得直抖,被亲地通红的唇掀开,想要说什么。 可惜不等话出,一启唇就又被堵住了。 吴亥压根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拿手蒙着燕燎的眼睛,密密的吻落在唇角和唇畔,再欺压而进,席卷。 这还有完没完了!从震惊中走出来的燕燎连火都发不出来了。 火哑在肚子里,一直不去面对、心存侥幸的呼之欲出被吴亥亲手打破,身体力行明明白白地表露了出来。 这他娘的!他竟然真存着这种心思! 怎么 能? 他到底是怎么起了这种心思的! 在舌尖上下狠劲一咬,咬地吴亥闷声痛呼,无奈地退了出来。 你再敢乱亲!我就把你舌头都给拔了! 狠话没什么底气,长睫在手心抖成一团,不用想都知道手下眼眸里是什么个神色。 吴亥又悲恸地低下了头。 便是知道了真相,他也还是可悲又可耻地趁人之危,先把人轻薄了一番。 是忍不住。 压抑地越久,封藏在心底的心思就越浓烈,一旦爆发,连本人也没法掌控。什么杀不杀的恨不恨的那些个扎着心脏的东西都不想去想,只想遵循心底最深欲望,抱着他,亲吻他, 又卑又下作吴亥好像又听到了耳边众人的谩骂和嘲弄。 多年来他所营造的一切华表,在这人面前被粉碎地又回成了渣土烂泥伤心混着疼,忍不住佝偻下腰,把人抵在门上,头埋进燕燎的肩窝,喉间都是呜咽。 因为你杀不得我,所以你恨我么。 你为什么杀不了我。 燕燎精疲力尽,被抱得紧,伤口压得疼,张嘴就是嘶声。 听到了痛哼,吴亥自己又先难受上了。从燕燎身上退开,蒙上眼睛的手也随之放开。 这么多的血,这么重的伤,他得多疼 可他宁愿这么疼,也想要杀了我 重见天日,看到吴亥面上表情,燕燎有一瞬间以为这个人大概是疯了 这又是燕燎从没见过的吴亥,眼睛红着,薄唇沾着血,一脸绝境里的疯癫和偏执。 瞌上眼,燕燎跟着都有点想疯。 这是个什么事?!这是个什么事!? 燕燎喘着气:你想干什么? 吴亥不答反问他:这就是我欠你的么?你是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连抛出了三个疑问,吴亥自己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吴亥可是五岁就被燕燎要去了漠北,十年里承受着燕燎的冷与热,若一定要寻得个燕燎喜怒无常的理由,大概也就只有这个缘由了。 那么问题又来了,他和燕燎南北相别,不曾见过,毫无交集,燕燎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说起来,何止是这件事,燕燎一直都知道些旁人所不知道的奇奇怪怪的事 把视线从燕燎的嘴唇上撕开,吴亥稳住情绪,要把这事弄个明白。 他是想弄明白,燕燎却快要被弄傻了。又是陷阱又是轻薄,现在被绑在门上还要被逼问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怪事 燕燎脸上表情别提多精彩。 燕燎不答,吴亥便又低下头,鼻尖蹭上燕燎的脸,轻声说:你心里面一直畏惧我,防范着我。 不是自己怕燕燎,而是燕燎怕自己。 像燕燎这样的人,强大地近乎无可睥睨,却有着这么一种难言的弱点自己。 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苍天开的玩笑。 燕燎向来随性骄傲,有这么一种弱点,他定然是会生气的,会不屑,会厌恶。 那么问题的根源就来了为什么?燕燎为什么一伤自己就会受重伤? 这比燕燎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更加折磨着吴亥。 燕燎被吴亥蹭得毛骨悚然,后退又退不得,还被绑地紧紧的,满脸写满了戒备。 一朝将人束缚,还得知他根本伤不到自己。吴亥盯着燕燎的眼神,就像是黄土沙漠里干渴了几个月的行人,绝望中覆着渴求,深黝可怕,看得燕燎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人,都生出了遇到天敌的惊悚。 他疯了吧!燕燎根本不知道这个人想做什么,总之,应该不是轻易杀了自己以报十年之辱这么简单。 强大的心上人用这么一种眼神看着自己,克制不住,吴亥又想凑上去亲他,却被燕燎提膝抵上了小腿阻止。 你敢?! 玄铁链哗啦啦的响,怒斥声短促气急。可能是太急,呛到了,咳了两声,血沫贴着红唇。 吴亥又心疼了。 他想把燕燎剥开,没有夹杂龌龊的欲念,只是想帮他处理了这一身淋漓。 可他又必须在燕燎嘴里问出话来。 吴亥必须知道,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燕燎却不肯说,怎么都不肯说,被绑捆着,也骄傲着,绝不示弱低头。反而是说了一句:你这些手段,真的很让人讨厌。 吴亥垂下了眼睫。燕燎当然会讨厌,他这么光明磊落,这么强大骄傲,不屑、也用不到这些手段。只有挣扎在深渊里的人,才会构造出座座城府,不择手段。 你一定要瞒着我原因吗? 你是什么时候怎么知道这个弱点的,也不肯告诉我吗? 恢复了冷静的吴亥神情淡漠,又披回温和的皮,诱着他开口:世子,其实你自己也觉得你有亏欠我吧? 燕燎紧紧抿着唇,和吴亥对视。 不然,你为什么一幅被我杀了也不奇怪的模样? 燕燎: 可是你想过么,我为什么要杀你? 是你把我从姑苏救了出来啊。 你原本对我那么好 可有一天你忽然就变了,从此性情大变 你是那个时候发现不能伤害我吗? 因为你担心我会成为你唯一的弱点?你怕我知道,借此伤害你? 可是你若是一直那么对我,我又怎么会伤害你呢? 声声如玉,循循入耳。 燕燎死拧着眉头:你别说了!! 吴亥不听,审视着燕燎脸上每一个细小波动。 说起来,燕世子是很执着不听劝的人。他总是相信着自己相信的东西,他相信燕羽,相信徐少浊,还有徐少清 但是不相信自己。 如果,是因为他以前,就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样的人呢? 吴亥: 吴亥压低了声音,蛊惑一般,缓缓问他:燕世子,你是从哪里来的? 燕燎猛地睁大了眼睛,紧紧盯着吴亥。 吴亥胸腔里的心脏怦怦直跳,重如擂鼓。 既然能有一动手伤人自己也重伤的怪事,再有更古怪的事,也不足为奇吧? 想想,燕燎知道那么多常人所不知,明明讨厌读书写字,却唯独偏爱异志怪录 如果是从一开始,一切就像异志怪录里的东西,让人难以置信匪夷所思呢? 从一开始,奇怪的就不仅是伤不伤的问题,而是燕燎。 是燕燎奇怪。 你告诉我你是从哪里来的,我就放了你?不然,林二被林三五带出去了,在他们回来之前,我有的是办法把你带走,带的远远的抓过燕燎的手指,吴亥哑了嗓音,眸子里的暗光沉得吓人:你知道,我想怎么对待你么 燕燎:!!! 燕燎气的差点咳血:本王最讨厌被人威胁! 那不威胁,亲你呢? 燕燎:??? 手下的身体又有流血的趋势吴亥的情潮被血气压退了,掩住难过,他放下了燕燎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燕燎:草了啊!我没写少浊名字啊!!!我就画了个圈勾,真不是少字!!! 第84章 愿凤留我 手指被松开,燕燎立刻哗啦啦着铁链把手背向了身后。看着吴亥的眼神, 震惊之余还有些无语。 他怎么能如此道貌岸然说出这么不知羞耻的话!!? 吴亥撑着门, 把人囚于自己和门之间这一隅分寸方圆。 冰冷冷的玄铁朱红之色, 白衣染血的俊朗青年紧紧抵在门上, 他四肢还缠绕着乌黑沉重的玄铁, 被迫锁于镂空的朱红里。 浓的黑,白的红,还有春日暖阳 若不是热血滚烫,眼前这幅景象该是多么勾人心魂? 燕燎 吴亥念着燕燎的名字, 头一歪, 到底没能克制住,还是强硬地压身亲了上去。 已经被轻薄了两次,燕燎怎么可能再给吴亥第三次机会? 四唇刚刚相贴, 牙齿就刮了上去, 毫不留情在侵上来的薄唇上重重一啃 可惜,有了先前舌尖那一口,这一啃非但没让吃痛的人退开,反而更激地他发着疯。 撑着门的手一把扣住后脑墨发,另一只手握着要,就这么长驱直入地纠缠起来。 指尖黑发柔软顺滑, 是和梦里一样的触感,却更真实,还有温度。 眷恋不已的渴求的温度。 明明是这么热烈刚耀的性子,头发却异常柔软不知道他身上其他地方, 是否也像这一头墨发一样柔软 燕燎被拥吻地险些喘不过气,密不透风里闷哼两声,铁锁清脆地撞在一起,哗啦叮当 呼吸陡然加重,吴亥觉得自己快要疯魔了。 燕燎吮转厮磨,身份也不顾了,妄念被无限放大,贪心地叫着名字,叫着更亲密的字:凤留 还想要更多 可现在实在不是个好时候。 吴亥得想法子尽快把想知道的东西给问出来,不然燕燎这样一身的伤,得有多疼。 最后在温软的唇角舔舐一口,吴亥恋恋不舍地退开了。 才退开,目光触及的就是愤懑气绝的眼神,高高挑着,瞪着,熠熠生辉,还蒙有一层水光。 在此之前,吴亥从来不知道他自己是这么□□熏心的人。 刚刚才拉回来的理智,又在一瞬间决堤,轻易就溃不成军。 吴亥,你再敢进一步,我一定弄死你! 被吴亥要吃人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燕燎一字一顿放出了狠话。 吴亥: 被亲成这样的人和他截然不同,声线如此清醒,没有半点的情潮,全然是厌弃的凶狠。 吴亥那被薰着的心,就又都埋进了厚厚雪渣里,填了一抔寒土 燕燎:还看!? 燕燎只觉浑身毛孔都舒张开了。 他被一个男人,一个自己杀不了的男人,这样子揉进怀里,那样子密密亲吻着 我弄死你!! 吴亥冷笑出声:但凡你能弄死我,我也活不到今日。 这冰冷话音落下,燕燎喷火的眼眸暗了下去: 一派堂皇,仿佛刚刚的动情真就是逼问的手段,吴亥问:你还不打算告诉我么? 燕燎气势卸了些,但还是瞪着吴亥。 被逼问的头痛脑晕,心烦意乱,燕燎胡乱想着:告诉他什么!?告诉他,自己活了两辈子么?这谁能信? 胸口处血迹越晕越大,鲜红刺目,到底还是吴亥先僵持不下去了。 推开半扇玄铁,吴亥冷着脸走了出去。 燕燎被绑地转身不能,看不到吴亥要去哪,咬牙切齿地想,这小子别真是要把我带去哪儿吧? 吴亥出去后,燕燎也没闲着,还在试图折腾缠绑在身上的玄铁。 玄铁乌黑冷沉,缠住四肢连在朱门,锁成了结。 确实如吴亥所说的,奈何不了。 燕燎闭了闭眼,开始反思自己:真的不能再小看了这小子。 只是到了这种地步,这小子还要做什么? 没多久,吴亥回来了,他原来是去打水了。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69) 看着吴亥手中端着盆热水,燕燎眼皮狠狠跳了一跳。 满地狼藉,没一块好地。踢开脚边木屑,吴亥把盆放下,捞起水中巾帕,拧干了探向燕燎的脸。 热气腾腾的干净巾帕贴上了脸,燕燎下意识想躲,却被冰冷的手拽住了。 吴亥面上没什么表情,擦着他的脸淡淡说:先把血止住。 燕燎: 擦着擦着,吴亥指尖下移,来到了燕燎的衣襟处。三两下,挑开衣襟,就要把血迹斑斑的衣服褪下。 见状燕燎脑子轰隆一响,脸热,直接热到了耳朵根! 吴亥要解他衣服! 他本不是变扭的人,可任谁刚刚才被那样对待,现在又要在其眼前褪尽衣物都是不可能的! 燕燎怎么也不愿了,极其抵触,避让着拨弄他的指尖。 这脸红耳热的模样让吴亥又爱又恨,可一点也不配合的躲避是十分恼人的,吴亥愠怒,张口要说你还想挨亲么,快到了嘴边又急急止住了。 不能再威胁了,也不能再亲了,不然真的要把人逼急了。 重新在水里过了遍巾帕,吴亥冷淡说:你的身子我又不是没看过,你这会儿矜持什么? !!! 这话一出,燕燎眼睛倏地大睁,脸上表情都快裂开了。 再看吴亥一脸的淡然无波,和方才想吃人的那个他判若两人,燕燎就又郁闷了,这人果然是疯了吧?!变脸比变天还快!! 见人挣扎的幅度小了,吴亥继续上手剥衣。 只是也不知道身体上的伤是怎么一种血肉模糊。吴亥想要褪下燕燎衣裳,却遇上了困难血黏的太紧,竟然脱不下来 这一发现让吴亥的心被狠狠一揪。 沉住气,从袖中掏出短刀,吴亥淡淡说:燕王忍着点,脱不下来,只能割开了。 燕燎几次张口,欲言又止:你? 瞧见燕燎目中纠结,吴亥清浅一笑:十年恩怨,若是今日一朝就跟你算清,岂不是无趣? 燕燎咬牙:那你想怎样?难不成还想慢慢玩么! 锋刀划开衣物,就着水,一点点将贴在身上的衣服撕了下来。 铁链不能动,没了衣物,乌铁直接贴在胳臂肌肤上。 吴亥把碍事的玄铁往后拿了拿,绕过肩头,贴上了脖颈 白肤黑铁,本该是艳色夺人的景象,这若是在梦中,吴亥根本是无法克制住的。 可现在即便是亲眼看到了,他也没有一点情动的起伏。 他的眼中全是血色。 上/身斑驳的伤痕裸/露着,触目惊心,说是皮开肉绽也不为过 血色让吴亥的目中浮上了痛色。 怎么能伤成这样?这么严重? 可他也不喊一声疼。 燕燎是从来不会喊疼的人。 他征战四方,威风凛凛,被奉为漠北战神,受尽众人的畏惧景仰。 私底下却是一身的伤 且这一身的伤,也不知道有多少次,是因为自己而起的 疼吗? 吴亥没有问。 所有的旖旎心思早被抛诸脑后,怀抱着诸多复杂情绪,手中的巾帕被染得通红。 吴亥下手已经小心又小心了,可还是感受到紧紧绷着的皮肉,时不时颤抖着,压抑的嘶声和闷哼也一声一声响在耳边。 他其实是极疼的吧 吴亥抬起头,看向燕燎的脸。 果然,痛色难掩。额头上的薄汗把乌发浸湿,贴在脸上。 每次都会这样吗? 什么?愣了一下,燕燎反应过来,吴亥是在问,每次揍他都会这样么。 燕燎避开了审视的目光。 当然不是。若是每次揍吴亥都这样,燕燎还不得怄死。 只有愤怒到失去理智,满腔杀心,真正想要把吴亥置之死地的时候,才会伤得这么严重厉害。 比如,吴亥初去漠北的那年,再之后,发现他练弓的那次剩下的,不算上这次,就只有王城脚下和琅琊王府那两次了。 可是吴亥不知道。 吴亥以为,燕燎这幅神情,是默认了。 吴亥自嘲地笑了:你是不是傻? 燕燎:??? 长睫垂着,燕燎看不到吴亥目中神色,低头只能看到认真为他擦拭伤痕的手 燕燎忽然就有些难过。怎么就成这样了? 巾帕扔进盆里,吴亥端着盆,出去换了一盆清水。 第二遍清理时,两人谁也没说话。 吴亥一声不吭处理着燕燎身上伤口,清理干净了血,便上药。 清凉药膏一点点涂在伤口上,终于,来到了心口那处长疤上。 安静被打破了。吴亥哑声问:你身上的伤疤每次都会裂开,那么,这道伤疤,是当年我留下的么? 心口这处伤是燕燎身上最 惨烈的一道口子,看着翻起的皮肉,吴亥难以想象这有多么疼。 伤药一点点涂抹而上,吴亥缓缓说:我在你身上留下了这道伤后,你便开始教我练剑。 燕燎又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你明知道伤不了我,为什么还要让我练剑习武?吴亥想就这么问出口,可是他没有,他只是看着燕燎,在心里默默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所以,吴亥才说,燕燎是不是傻。 吴亥是忘不了他当年是怎么在燕燎心口留下这处伤的。 那是在燕燎开始喜怒无常之后。 那时候吴亥还会软弱地试图讨好燕燎,期盼着燕燎可以好好看看他,期盼着燕燎可以喜欢他。 可是燕燎不会了。 燕燎会无视他,会敌视他,会突然发火,会拿一个让小孩子受不了的充满恶意的眼神看着他 某一日,燕燎从宫外回来,带回来一个小少年。 少年和他们一般大的年纪,看起来有些憨厚,但胆子很大,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无所畏惧一般,跟屁虫一样每天每天每天跟在燕燎身后。 那个少年叫徐少浊,燕燎叫他的时候,连姓都不加。 少浊,那样熟稔,那样要好。 那样让人羡慕。 吴亥不懂那个少年好在哪里。 他不明白这么笨拙的一个少年,是哪里讨好了燕燎,能让燕燎愿意对他那样的好。 于是,吴亥去接近那个少年。 他在早课之后,趁燕燎被留下的时候,走到徐少浊身边,把一份誊抄下来的《道德经》递给徐少浊。 这是老师给我们讲课的书文,我为你抄了一本。 徐少浊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要给我抄了一本? 虽然说着话,可吴亥接近过来,徐少浊是往后退的,满脸的不喜,一点也不加以掩饰。 吴亥也不在意,一本正色,劝诱道:你不能和我们一起进来听讲,只能在外面等着世子,那我送你这本书,这样,私下里我可以教你世子都学了什么,好不好? 吴亥希望徐少浊答应下来,这样,徐少浊就不会再每时每刻都跟在世子后面了。 徐少浊却撇撇嘴,并不接这本书,他说:我不要。 于是吴亥低下了头。 徐少浊不喜欢吴亥,完全是因为燕燎说过几嘴不喜欢吴亥的事儿。燕燎不喜欢的人,徐少浊当然也不会去喜欢。 可是,漂亮的小公子捏着为自己抄的书,脸上表情这么落寞徐少浊又有些不忍心了。 徐少浊跟他多说了几句话:我不要学,我学这个干嘛呀?再说了,世子自己都不愿意学这个呀,世子老是跟我说这玩意儿枯燥着呢,还不如习武。 吴亥抬头:习武? 对呀,世子说了,他要成为很强很强的人,这样,他就可以保护很多人!所以,我也要成为很强很强的人,这样,我就可以保护世子! 徐少浊嘿嘿笑着:我才不要读书呢,我要练剑,我要保护世子! 这样么吴亥问:世子都是怎么练剑的呢? 徐少浊笑了笑。他那时还小,没有长剑,只有一把短刃绑在腰边。 见吴亥发问,他便把短刃□□,嘚瑟道:这是世子送我的!既然你诚心的发问了,我也不是小气的人,来,让我想想 想到燕燎挥刀时好看的英姿,徐少浊一激动,冲着吴亥说:不如,我教你怎么制敌吧? 说着,徐少浊比划起来,学着平时燕燎教他的那些,挥舞着手中短刃: 世子说了,短刀这种兵器,多是身边最后一道防线,是用来用来嗯用来啥的来着? 吴亥接上:用来自保? 对对对!!徐少浊惊讶,停了动作投去崇拜目光:哇,你不是没学过么,那你怎么知道的?你好聪明啊! 吴亥心情复杂,这根本不是自己聪不聪明的问题吧 吴亥想不通,这么一个迟钝愚蠢的傻孩子,到底为什么能得燕世子另眼相待? 徐少浊崇拜完了,继续比划着说:虽然说是自保,但也可以出其不意,对!出其不意! 不想再听徐少浊翻着白眼想半天来给他讲解,吴亥直接道:你不是说要教我怎么制敌吗?不如试试? 徐少浊见吴亥虚心好学,摆出几个动作姿势,短刃在手中挥舞着,高兴道:好,那你假装攻击我。 吴亥闻言,准备听徐少浊的话去攻击他。 可徐少浊是个莽撞冲动的人,还没等什么也不会的吴亥过来,他反而先动了手。 徐少浊是真的莽撞,抓着手中短刃就上,连应该把刀刃反过来都忘了。 锋利的刀锋疾风蹭过,吴亥还在原地没动,就被冲过来的徐少浊割下来鬓角一缕头发。 头发落在地上,风一吹,散了。 吴亥后背出了层冷汗,感觉脖颈处有点火辣疼意,他抬手摸了上去,摸到了一丝血痕。 这刀是好刀,都没完全碰到,光是刀气就把脖颈蹭出了点血痕。 吴亥: 这刀剑也太危险了吧 不过,先不提刀剑危险不危险,这个徐少浊更危险才是真的。又傻又危险。 吴亥都惊了。 不管是徐少浊先前说的自保还是出其不意什么的,就徐少浊刚刚做的动作来言,哪种都不符合吧?他刚刚就是普普通通地冲过来砍人啊。 吴亥有点点迷惑,他分析了一下,觉得如果是自己,应该能做的更好? 于是吴亥伸手:可以让我试试吗? 徐少浊没想到这漂亮小公子的胆子好像还挺大,竟然没被自己吓到。 高高兴兴递上刀,徐少浊问:我觉得你挺不错呀,为什么世 子那么讨厌你?你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所以才老惹世子不高兴? 吴亥拿刀的手一紧,小脸登时色变。 被天天跟在燕燎身后的跟屁虫说出世子那么讨厌你的话,这冲击力,可比刚才擦到脖颈的刀气锋利多了。 吴亥不高兴,对徐少浊说:我要试试了。 好,你试试吧!徐少浊自信满满,不觉得这弱不禁风的美少年能有什么威胁。 吴亥也真的没什么威胁,他像徐少浊一样,提着刀凑过去。 徐少浊自然是避开了,可短刃讲的是什么?是出其不意。 吴亥现学现卖,递还短刀时,真就出其不意地,要往徐少浊脖子上架去。 偏偏就有这么巧的事情发生,被王远抓着一顿教训的燕燎就在这时候出来了。 一脸不爽的燕燎刚出门,就看到门前,徐少浊毫无防备,而吴亥提着刀就要往他脖颈上刺去 吴亥!你干什么!瞳孔骤缩,想也没想,燕燎脚尖一点,飞起一个石子就往吴亥手腕上踢去。 手腕吃了痛,短刀脱手,吴亥和徐少浊两人都被吓了好大一跳,受到惊吓的徐少浊条件反射,把身前吴亥一推,摔推到了地上。 燕燎黑着脸疾步走过去,抓住摔在地上的吴亥,冷声质问他:你偷袭?! 吴亥摔地背上生疼,眼冒金星。 来不及管疼不疼,吴亥张口欲辩。 还没说话,就听旁边的徐少浊一脸胆寒,拍着胸口小声嘀咕:吓死我了 吴亥: 闻言燕燎怒火更甚,捏起拳头:你想干嘛! 吴亥一言不发,无声盯着燕燎高举的拳头。 一旁徐少浊见了,有点慌张了。 他刚刚那声吓死我了,虽然确有被吴亥吓到的成分,但更多,还是被燕燎给吓到了。 徐少浊看吴亥害怕的脸都白了,赶紧就想帮着解释两句。 可燕燎身上威压颇重,这么怒气腾腾的模样,就算徐少浊是想帮着说点什么,一时也哑了言。 这么怔愣的时间里,燕燎又有所动作了。 燕燎才在王远那儿受了气,出来又被吴亥激怒了,哪还会有什么好脸色。 他黑着脸骂吴亥:你怎么这么卑劣?少浊是本世子贴身禁卫,是本世子的人,你想对他做什么? 闻言,吴亥一颗心当场就凉了。吴亥想说,他没有想对徐少浊做些什么,可是,这双眼睛里腾着怒火,怎么看都不像会听解释的样子。 旁边的徐少浊也傻眼了,他没想到世子居然这么袒护他。 怒气冲冲的燕世子,话里全是对他的保护啊,徐少浊感动到涕泪横流,哇哇大哭起来:世子,您太好了!! 燕燎瞪向徐少浊:你哭什么?出息呢! 徐少浊不听:呜呜呜 哭个屁啊哭!燕燎烦他, 可声音还是不自觉软了下来:行了,待会儿出去玩儿去,别哭了! 徐少浊这才抹着眼泪鼻涕,呜呜呜地慢慢停了下来。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70) 这一幕,让跌在地上的吴亥早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无话可说。 因为和徐少浊不同,在燕燎面前,吴亥从来是不能哭的。 燕燎最讨厌吴亥掉眼泪。 不仅仅是掉眼泪,吴亥只要稍稍软弱些,燕燎都会发火。 吴亥很敏锐,察觉到这点后,他在燕燎面前,尽量都保持着坚强。 可是,这个叫徐少浊的人,可以嚎啕大哭可以被燕世子软言宽慰 那时吴亥还不知道什么叫嫉妒。 他只是觉得难受极了,浑身都难受,又难受又愤怒。 想要恶狠狠地推开拽着自己衣领的人,想要怒问他,我到底是哪里不如他,又到底是哪里入不了你的眼! 但是他不能问。他是没有人要的孩子,没有人喜欢他,也是正常的。 伤心,难受,憋着一口闷气,颓然坐在地上。 燕燎没在吴亥身上看到要反省的意思,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冷声嘲讽:怎么?你就这点本事吗?偷袭?你敢堂堂正正的拿刀和他较量吗? 心灰意冷下,吴亥冰冷着眼眸抬起头,迎着燕燎眼眸里嫌恶的神色,提起了手中的刀。 燕燎一愣,他头一次,在吴亥的眼神中,看到了坚毅和血性。 也就是这么短暂的怔愣,吴亥当着燕燎的面,还真就堂堂正正地、发狠地、把刀扎进了燕燎的心口 并且狠狠一划。 燕燎惊愕低头,刺痛中,看到心口血流如注。 这一幕发生的很突然。谁也没想到吴亥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徐少浊当场变了脸色,也不哭了,也忘了他想要帮吴亥解释了,冲上去就把吴亥推开,手足无措地大声呼叫护驾。 却立刻被燕燎摁下制止了:别叫!王丞相还没走呢!给我闭嘴! 徐少浊闭了嘴,燕燎沉着脸拉开自己的衣服,那里被锋利的刀锋划伤了长长一道口子。 是长长一道口子没错。可,吴亥压根就不会用刀,他又还小,没什么力气,也就势头看起来狠厉,其实并没怎么伤到燕燎。 让燕燎震惊的不是这道伤,而是这道伤是吴亥做的。吴亥竟然有胆量,真就堂堂正正当面给他来了一刀。 燕燎心中涌上一股奇异:这小子,也不是那么软弱啊,看,这不是挺有骨气的么? 燕燎的火气退下了,他冷静下来,撕开衣服绑着刀伤,没事人一样询问这两个小孩:说说,刚刚你们是怎么一回事? 徐少浊:???世子您在流血呀!!!现在是问这个的时候吗!!! 徐少浊是已经炸开了,根本没心思说他和吴亥怎么了,而吴亥是觉得自己完了。 吴亥一脸惨白的看着燕燎,心想还说什么说啊,有什么好说的,重伤王储,就算燕燎放过他,他也死定了。 何况,燕燎怎么会放过他。 燕燎把嗷嗷叫着的徐少浊拍冷静了,厉声问他:本世子问你们刚才在干什么,为什么会动起刀? 威压之下,徐少浊无奈,断断续续混混乱乱地大概把事情讲了个清楚。 听完这场误会,燕燎有些懊恼。懊恼之余也更加错愕了,他看着吴亥,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问他:你想学剑? 吴亥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他长的尤其好看,这么个表情,漂漂亮亮我见犹怜的 燕燎嘴角一抽,转过了头不看他了,声音却温和了不少:从明日起,每天早课前,我教你练剑。 吴亥:??? 徐少浊:??? 燕燎又说:今天这事,谁也不许多嘴,要是让我父王知道了,谁说出去的我就把谁打死。 他虽然这么吩咐着,威胁的眼神却一直盯着徐少浊看。 徐少浊抓着头:遵遵世子命?虽然,他一点也不明白这是什么个情况。 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燕燎复杂地看着吴亥:你要是一直这样,就挺好的咳咳明天便开始随我练剑吧。 没有想到燕燎竟然会这么处理这件事情,不问责就算了,还帮着瞒了下去帮着瞒下去后还要教自己练剑 吴亥死灰的眼眸一瞬间亮了起来,一错不错盯着阳光下燕燎的脸。心脏砰砰剧烈蹦跳。 伤药已经涂抹均匀,吴亥的手指还留在燕燎心口的伤疤上没有放下。 手下肌理紧绷着,想退开似的轻颤着。 吴亥缓缓摸着这道伤疤,摸得燕燎退也退不开,不知是疼是痒亦或者是变扭,压抑地、微弱地、喘着气 你明知伤不了我,还要教我练剑?还教的那么认真、那么严格? 吴亥心中都是难言的情绪。 要知道燕燎对于习武上面,真的是极其严格的人,不仅是对自己严格,对吴亥,也是很严厉的。 其惨烈程度,曾经逼得吴亥拿起剑就手抖,再也不想碰刀剑之类的事物。 抵上燕燎的额头,吴亥亲昵地和他耳鬓厮磨。 这是什么傻子明知杀不得我,还敢教会我一身武功? 堂堂正正? 就为了什么堂堂正正吗?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傻子? 吴亥你给我 滚开两个字尚没说出口,吴亥已经识趣地自己退开了。 虽然人是退开了,眼睛却舍不得离开,凤目紧紧盯着人瞧,眨也不眨,里面的情绪波涛汹,就像黑色的海。 燕燎被这种情绪看得心慌,烫到了般惹心跳跳漏了一拍。 因为这种情绪实在是太难言了 燕燎在吴亥装着情绪的乌黑眼瞳里清清楚楚看到了自己的脸孔。 这是别人眼瞳里的自己 燕燎赶紧错开了视线。 这种眼神对燕燎来说,可比吴亥先前气势汹汹的亲吻要可怕多了。此间情意全囿在眼睛里心慌意乱,不知所措。 燕燎是想错开视线,不去看,不去想,可吴亥却不同意了。 吴亥用手轻轻把燕燎的脸拨了回来。 不让他逃开,不让他回避,吴亥捏着燕燎的下巴,轻声问他: 凤留,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能伤害我,再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好不好? 不好。 燕燎觉得吴亥这样不行,要么规规矩矩叫世子、叫燕王,要么直接越过名字,改成了叫字? 其心可怕啊! 吴亥也不恼,他看着燕燎满脸写着烦透了的表情,渐渐生出了几分疑惑。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不能伤害的事,为什么燕燎还是不肯说呢? 躲躲闪闪并不符合燕燎的性子,燕燎并非是这样的人。 除非是燕燎自己也不知道? 但这不就又矛盾了么? 那就是不能说?这是难言之隐?或者是天机? 吴亥胡乱猜测着。 吴亥自学握奇之术,虽然尚未学到精髓,偶尔琢磨到精妙之处,也会觉得这世上或许真的有天机一说。 那么,这是天机吗?是不可说的吗? 吴亥沉默了,他觉得难搞。再看一眼燕燎伤痕累累的身躯,也不敢逼得太急,怕又把人给伤到了。 心里无奈,脸上却丝毫不显,只好快速转着脑子,改用别的方法。 想了想,吴亥突然问:凤留,以前做过的约定还算数么? 什么约定?燕燎迷惑了,掀起眼皮看向吴亥。 吴亥差点被燕燎迷惑的神情气到了,恶狠狠地想,他别又是忘了吧! 他要是再敢忘了!就亲到他不敢忘了为止! 伸手从衣服里拿出一枚白玉扳指,吴亥仔细盯住燕燎的眼睛。 好在燕燎这次没让吴亥失望,看到扳指后,燕燎的目光从迷惑转为了了然,又从了然转成了恼羞。 忍不住勾唇一笑,吴亥欣慰:难得凤留这次没有忘记。 忘记了!燕燎别过头,不去看扳指,也不去看吴亥。 欺负燕燎被束缚着没有办法,吴亥抓起燕燎的手,半强迫地拉着他的手指,用他的手指把扳指套进了自己的拇指上。 就好像当初在树洞里,燕燎亲手给他戴上那样。 这时再回想起当初树洞里的燕燎,吴亥心里柔软地一塌糊涂。 他的心上人是个喜怒无常的耿直的傻子,恨过他,想要杀过他却恐怕也矛盾纠结地动摇过,真切地想对他好过。 只是,那时候吴亥自己并不知道。 现在吴亥知道了。 燕燎是个耿直的傻子,可他不是,他从不是什么好人,为了达到目的,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吴亥低声笑了笑,对燕燎说:你要牢牢记住这个约定,只要我戴着你送我的这枚扳指,你就绝不冲我发火,我也绝不会对你说谎话,好不好? 说着,吴亥又把扳指从拇指上脱下来,重新揣进了心口。 他认真地对燕燎强调:记住,我戴着它的时候,你不能冲我发火,而我,也不会对你说谎。 燕燎:??? 被燕燎看傻子一样的看着,吴亥也不在意,忍住想要亲亲他的欲望,又郑重地跟他说了一遍:记住。 还没完了是吧? 燕燎有些生气,记住了又能怎么样?这个约定如今还有什么效用? 吴亥都已经知道了自己不能伤他的这个弱点,那这个扳指对吴亥而言还有什么用? 玄铁的链子就缠在身上,稍一抬手动磕就是哗啦啦的响声。事到如今,燕燎还会指望吴亥像一个正人君子,堂堂正正地跟他对峙吗? 吴亥又出去了一趟,这次他回来带回了一套燕燎平日里最喜欢穿的凰纹黑裳。 燕燎见了这衣服,气地真想把吴亥打一顿:都是预谋,都是预谋! 吴亥面色温和平静,搂过燕燎的身子,把衣服压在玄铁里。 燕燎:??? 吴亥浅笑:我就不帮你穿上了,省得玄铁一解开,你又要撒气。 那你压成这样是想干嘛? 看出了燕燎眼里不悦的疑问,吴亥正色道:我当然不会一直绑着你,可我也不能让别人看到你。 伸手摸着衣服上栩栩如生的赤红凤羽,吴亥若有所指,压低嗓音哑声说道:余生所愿,望凤留我。 玉石喑哑,透出了几分深情的味道。 燕燎瞌着眼睛,连耳根都是红的。可眉头紧紧拧着,看也不看深情款款的人,脸上只有羞恼和不可思议。 燕燎确实是不可思议的,吴亥怎么会对他有这种心思?他那样对吴亥,吴亥还能? 吴亥别是被自己打傻了打坏了吧?! 吴亥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愿凤留他,凤却不愿留。 这凤凰要比常人都要骄傲,还非要背负着社稷百姓的负重,一心只想去到遥远的咸安 吴亥低下头,眸子里的光深邃冷冽。 他想要这只凤凰,如果得不到,就算用绑的用锁的,他也要得到手。 拿开手,吴亥说:凤留,你我之间,是债还是情从现在,一切才刚刚开始。 其实谁也不是刚刚开始。 吴亥也就这么骚扰军心地随口一说,他要的是搅乱燕燎一颗没放着他的心。 他要燕燎会想他,他要燕燎会想他说过的话。 他要的是更多的东西,要权势,要力量,要查清天机要紧紧锁住眼前的这个人。 看到燕燎恼怒低着头,强压着耻辱的火气,吴亥笑了笑,不动声色悄然在他头顶印下一个吻,推开门走 了。 这次是真的走了,没再回来。 剩下燕燎还被可怜兮兮地绑在玄铁朱门上,郁闷又憋屈。 没有吴亥在燕燎眼前晃荡烦人了,燕燎浮躁的心才慢慢平缓了下来。 平缓下来后,燕燎靠在朱门上,懊恼又难过地低下了头。 事情居然会变成这样,是燕燎想都想不到的。 想不到重活了一世,占尽了运气,可还是在吴亥这一步上走错了。 吴亥是上辈子杀了燕燎的罪魁祸首,燕燎厌恶他,想要杀了他,却到底没能杀了他。 没能杀了他,在仇恨与动摇中,最终让他长成了如今这般模样:身手高强,谋略惊人。 燕燎叹气: 这不是作茧自缚么? 除了吴亥,还有徐少浊 徐少浊啊 燕燎瞌上了眼。他觉得徐少浊要是因为吴亥这次的计谋而死,那就死的实在太冤了。 燕燎舍不得徐少浊战死,更舍不得他被设计而死,燕燎想徐少浊可以好好活着。 可是这辈子徐少浊还是早早死了,燕燎还是没能护住他。 第85章 暂替帅席 林二跟着林三五一同去了趟荒野,探查完野徒山匪的事, 林二还是觉得不对。 不仅是山匪的事不对, 他跟着林三五来探查的事也不太对。 牵着马缰的手微僵, 林二沉声说:三五, 你没忘记坊主说过的话吧? 林三五心虚没敢回头, 呐呐着:什么话? 坊内众人,以缓和燕王与公子关系为己任,绝不能帮着其中一方伤害另一方。 林三五没法了,二爷都把话摆到明面上来讲了, 显然是觉出不对劲来了。 不好再瞒, 林三五只能坦言。他转身真诚看着林二说: 二爷放心吧,公子请燕王来这相见,只是为了汝南战事罢了。依我看, 是公子想把朱固力办了, 大概想找燕王联手吗? 林三五所言,林二不做表态。林二知道的东西更多些,在他猜测里,总觉得吴亥公子大概就是想见见燕王? 将信将疑,林二确认道:真的? 林三五举起手发誓:真的! 想了想,林二又问他:徐将军究竟有事没事啊? 徐少浊在燕王心中是什么分量, 林二可是很清楚的。林二是真怕徐少浊在吴营出了什么事,万一出了事,那徐少浊这三个字,得是两位主子之间永远的天堑了。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71) 被问到徐少浊, 林三五歉意地向林二行礼:二爷,这我真的不能说 到底是一分为二的青鸟坊,各有所主,林二也能理解。 叹了口气,只能寄希望徐少浊没有出事。林二摆摆手:行吧,我们回去吧。 林三五却摇头了:公子有吩咐,让我带你来这后,直接回军营就行了。 听了这话,林二刚放下点的心又觉得有点悬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再跟林三五多说,林二一踢马腹,赶紧往会面的私宅赶。 回到私宅,林二先从堂屋开始找,一间间的屋子摸过去。 听到院后隐约叮铃哗哗的声音,拔腿寻声而去,等林二来到声源处 日了姥姥了!!!一声惊呼,林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燕王居然衣衫不整,身挂乌锁,被绑在朱门上!! 骂呼之后林二惊恐地转身,满脑子都是完了的字眼 完了完了,发现了这种事情我是不是要被杀掉灭口了!! 可一转身,正面对的那棵树上,吊着好几把显眼的钥匙。 林二: 我的个亲娘呀!这是个人吗?这是个神吧! 林二已经完完全全给吴亥给跪下了。 不敢再耽误,林二跑到树边取了钥匙,战战兢兢地抖着腿去到燕燎那儿。 王上 燕燎瞌着眼,唇瓣红润的像能滴出血来。听到林二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想法把这破门给本王拆了! 哪 还用燕燎吩咐,林二早已抖着手开始套钥匙,边动手边紧张道:公公子丢下了钥匙 可恶! 王上息怒息怒,属下这就给您解开林二吓得手都在抖,扶着朱门,一把把试着钥匙开锁。 一边开锁,一边忍不住想:这也就是吴亥了!也就只有吴亥了吧!除了吴亥,谁能把不可一世的燕王逼到这份上!? 想到信誓旦旦的林三五,林二细想,恐怕这一出林三五也是不知情的。 林二脸色难看,他再次意识到,吴亥公子这个人是谁也不信的。 谁也不全信,所以没有人知道他的想法和心思,也没有人知道他说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锁在镂空朱门上的锁链被一条条解开,燕燎脱了困,第一件事就是把身上的乌锁狠狠往外一甩。 沉重乌锁呼啸着飞在空中,拍打到树干上,引得新叶震动四散,险些连树干都给摔折了 其力度之大,其愤怒之深,可见一斑。 林二不敢看燕燎的表情,一脸麻木:完了完了,别说缓和隔阂了,王上现在大概气得想要杀人 把衣裳穿好,燕燎舒展着四肢,狠狠擦了擦嘴唇。 林二尴尬地转过了头:还有这个嘴唇 不敢看也不敢说问他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少浊死了!本王被吴亥摆了一道!闷声说着,燕燎拧眉向外走:去汝南军营。 徐少浊死了的消息又是一道惊雷,把林二劈地石化般站在原地,一时不知做什么反应才好。 燕燎闷然道:一个死了一个疯了,这难道 这难道,都是我的错么 他活了第二次,怎么还能活成这样子? 徐少浊往日里的模样窜在脑海里,和吴亥疯癫过后深情压抑的痛苦夹杂在一起走至树旁,燕燎终究没能忍住,狠狠一拳砸进树干。 树干摇动,新芽瑟抖。 林二心惊胆战,给自己壮着胆,上前虚虚拉住燕燎:王上!走吧!有什么回军营再说! 这边林二小心翼翼担忧着燕燎的心绪,和他一同前去汝南的燕军军营,那边吴亥也在回吴军军营的路上。 吴亥不知道的事,就在他见燕燎的这么段时间里,竟然也能出事! 出事的正是徐少浊。 徐少浊被关在空荡荡的暗牢里,关到快要崩溃。 没有人来,他又在可劲地拖着椅子挪动,一如往常,人连椅子一起倒在地上,拼命想要挪到门边。 但这很困难,多次尝试,徐少浊都没能成功。 在地上胡乱磨着,堵在嘴里的布锦被徐少浊给磨掉了。身心俱疲,徐少浊急到拿头撞地。 他再也不想受这种侮辱了。 恰好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有脚步声。听到动静,濒临崩溃地徐少浊大喊大叫起来:吴亥!林三五!你们有本事关着我!有本事 杀了我啊! 可外面的人既不是吴亥也不是林三五,而是吴军的巡逻卫兵。 两个巡察兵士听到了奇怪的声响,不知道这处僻壤地出了什么情况,相视一看,端起手里的枪,走近了暗屋。 徐少浊中气十足的声音阵阵传来,察觉到不对,两个士兵连忙把门给破开了。一破开门,他们看到乌暗中倒在地上的狼狈男人,都愣住了。 这这里面怎么还有人? 兵士拿枪指着徐少浊,质问道:你是何人?! 徐少浊一愣,这不是吴军吗?怎么还要问自己是谁? 徐少浊不答,两个兵士疑惑起来。 这是谁啊,怎么会被关在这里? 不知道,虽然是被绑起来关押的,还是很可疑,咱们得把他带去见大帅! 徐少浊: 这时徐少浊才明白过来,原来谢司涉和林三五没有骗他,吴亥真的是秘密把他关起来的?! 徐少浊傻住,愣愣看着两个正在商讨的巡逻卫兵,不明白吴亥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他转念一想,就算吴亥是秘密把他藏起来的,肯定也没安什么好心。再说了,无论是吴亥还是朱固力,都是敌营敌人,其实没有太大区别。 不想天天再被敌营关押着受辱,徐少浊喊道:我乃燕王麾下将军,徐少浊是也! 燕王?燕军的将军!? 燕军的人怎么会被关在这里?这是谁干的? 就是呀,要是抓到了燕军的将军,岂不是大功一件吗?为什么不报给大帅?需要瞒着吗? 难道是有贼人奸细?没安好心? 两个兵士商讨着:这得赶紧把他带走通报给大帅吧? 徐少浊笑了。 他忽然有了个很好的主意,既然吴亥瞒着朱固力把他藏起来,那他就要让朱固力知道他的存在。他才不管吴亥想干什么呢,吴亥这明显和朱固力不是一个鼻子通气的,那么,他就是死,在死之前也要拖上吴亥一块儿! 下定主意,徐少浊对两个兵士说:快!把我带去找你们大帅,这对你们来说,可不是一星半点的功绩,可是一桩大功! 两个兵士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带走! 你老实点! 从地上把徐少浊解开,两个兵士一人拽着他一个胳臂,要带他去见朱固力。 对此,徐少浊非常配合,一点也不抵抗,全然做好了要和吴亥玉石俱焚的准备。 暗牢在偏远地方,离处于中心位置的帅帐并不近,其间,还需得路过军营马厩。 马厩这边,办完了吴亥交待之事的谢司涉,刚好骑着马回到了军营。 在马厮放好了马,谢司涉暂时靠在一根柱上,不愿意动弹。 嘴里衔着根草嚼着,谢司涉心情有些郁闷。有关七星阵的事情办妥了回来了,按理说,吴 亥公子是不是又要他去干看着徐少浊的活了? 这真是个苦差事,谢司涉十二分的不乐意。他就靠在柱子上麻痹自己,想着怎么才能让那么好看的主子派给他个别的活 悄悄打着小算盘,谢司涉歪头把嘴里的绿草一吐,看见两个士兵中间携夹着个人,走在不远处的道上。 眯着狭长眼睛看清来人,谢司涉惊讶:咦,这不是徐少浊吗?看来我不用担心了?他以后不用我管了? 高高兴兴的想法才浮上脑海,谢司涉整个人一僵:等等!?这不是徐少浊吗!!! 娘的!那不是吴军的巡逻卫兵吗?徐少浊为什么会在吴军的巡兵手里? 而且这方向,怎么走也不是公子的营帐啊! 脑筋转的飞快,谢司涉赶紧站直了身子。他当下明白,估计是徐少浊的事暴露了,这应该是被巡逻卫兵发现了,要带他去朱老头那儿。 蹭蹭蹭跨出马厮,谢司涉着急:这事儿公子知道吗?看着徐少浊的林三五呢? 没有人能回答谢司涉的疑问,焦急下,谢司涉不敢犹豫,疾步往吴亥的营帐跑。他不敢轻举妄动,想着赶紧通报给吴亥。 可到了吴亥的营帐,谢司涉才知道,吴亥和林三五两个人都不在军营!顿时,谢司涉头如斗大! 谢司涉无语呀:我早就说了,这个徐少浊留着没什么用,还不是个安分的人,时间一长,肯定得出事!看吧看吧,这还没多久呢就出事了! 凭借着治理周遭军匪之乱和几场攻打汝南的仗,吴亥和谢司涉才刚在这处军营有了一席之地,这时候若是吴亥私藏燕军大将的事情暴露了那一切就都完了! 先不说这处军营没法再用,回去姑苏,被吴泓晟那种疑心颇重的人知道了,吴亥一定完了! 谢司涉想了想,心说这不行,他得拦一拦,得看看能不能阻止。 不,不是能不能,是必须阻止! 摸上腰间藏着的刀,谢司涉眼底发狠万一拦不了,他就是把徐少浊杀了,也要想法子糊弄过去。 谢司涉对守在吴亥帐外的护卫说:你赶紧去外面,一见到公子回来,就告诉公子,说是狗贪玩跑没了!我已经先去找了! 护卫被吩咐地莫名其妙,问了一嘴:狗?哪来的狗啊? 问这么多干嘛,快去!吩咐完护卫,谢司涉不敢多做停留,沉着脸就往朱固力的帅帐跑。 人家兵士带着徐少浊是用走的,谢司涉直接施展轻功,不管不顾在军营里横冲直撞。可便是这样,他还是晚了一步。 当谢司涉赶到朱固力的帅帐时,徐少浊已经进去了。 心凉了半截,谢司涉让兵卒进去禀报说他有急事求见,跟着也进了营帐。 帅帐里,年迈的朱固力半躺在兽皮软塌上,面色不善,死盯着徐少浊瞧。 这徐少浊是个狗脾气,便是在敌军的地盘,也绝不服软,被两个架着他的兵卒踢打膝盖,还是提着骨气,死活不肯跪下。 看到谢司涉进来,朱固力把目光暂时从徐少浊身上移开,对着谢司涉说:谢中郎来了?来的正好,本帅手底下的人说,他们抓到了燕军将领。 徐少浊和谢司涉对了个眼神,冲他咧嘴一笑。 这充满了恶意的笑容让谢司涉心中一堵,低低骂了声娘。 谢司涉知道徐少浊没安好心,猜测他宁愿死也想把吴亥公子给拉下水。 临危不乱,谢司涉无比淡定,哦了一声,疑问状问:这就是燕军将领吗?怎么会出现在我们军营里? 他说他是徐少浊。见过徐少浊的,只有本帅的学生陈磊,而陈磊已经死了。提到死去的学生,朱固力有些郁郁寡欢,捂着胸口,有一下没一下地给自己顺着气。 听到了吴军副将陈磊的名字,徐少浊骄傲昂头:没错,你学生陈磊,正是被我斩于马下的。 朱固力浑浊双眼凶光毕露,已经起了杀心。 徐少浊又说:你知道,本将军是怎么被抓到你这来的吗? 糟了,不能让他乱说话! 谢司涉以拳抵唇大声咳嗽了两嗓子,打断说:大帅还跟他费什么话,这敌军的人,赶紧拖出去斩了吧!斩燕军一员大将,到了圣上那里,可就是功劳啊! 徐少浊哈哈笑起来,大声说:谢司涉,你心虚什么!你和吴亥狼狈为奸,把我藏在吴军军营,还不知道是何居心呢! 谢司涉:得!我就知道! 这话一出,阴郁着的朱固力猛地把视线投给了谢司涉,拍案而起怒问:他说什么?这是怎么一回事?快给本帅解释清楚了! 腾然起身,朱固力头一沉,在原地晃了两晃,扶着长案呼了两口气。 朱固力年岁已经老迈,就算他不愿服老,身体也吃不消。 何况,近来朱固力还经历了大喜和大悲。 喜的是,朱固力派人率兵偷袭燕军在汝南东关的常风营,打了常风营一个措手不及、折兵损将。要知道,燕王声名远扬,能在燕军手里讨到好处,这可是十分值得骄傲的事情,朱固力大喜,酒酣大宴,快活了好几天。 悲的是,第二次偷袭燕军受了大挫,不仅没有创伤燕军,反而折了自己的兵。得意学生陈磊死在了燕军手里,就连他自己,也被敌方的大将百里云霆撵地狼狈遁逃。 短时间里的大喜大悲让年迈的朱固力有些吃不消,根本无心和底下众将议论这件事,就睡在帅帐里抑郁寡欢,身体也跟着有些见垮。 看到朱固力的力不从心,谢司涉脑筋一动,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徐少浊还在那里不嫌事大地捅着篓子:吴军不行啊,连 自己军营里的人是好人还是坏人都不知道吗,朱固力,你说说你这个大帅当的,也太差劲了吧? 朱固力斥向谢司涉:谢中郎!你可有什么话要讲! 被点到名,谢司涉假意无奈:公子在军营所作所为,大帅也不是没看见,难道就因为这人三两句挑拨离间的说辞,大帅就要怀疑我和公子? 扶着长案,朱固力命令谢司涉:那你去把公子叫来,我们当面,把这件事情查清楚,本帅倒要看看,这其中有没有隐情。 呵,这老头,还不好糊弄。谢司涉脸色沉了几分。关键就是吴亥公子不在,要是公子在军营里,还有他什么个事! 谢司涉在心里盘算了一轮,觉得自己大胆的想法挺可行眸光闪动,谢司涉靠近朱固力,假意要行礼说什么,到了身前,却毫无预兆地突然出手,风驰电掣,一掌拍向了朱固力天灵盖。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72) 这一掌的力量拿捏地很巧,并不致死,堪堪能把人劈晕。 朱固力没反应过来,翻着眼皮往案后软塌上一倒,谢司涉也冷着脸,腰间的刀凌厉出手,极快地解决了架着徐少浊的两个巡逻兵。 徐少浊:??? 徐少浊都被这一出给惊傻了! 这又是个什么变故?也太突然了吧! 谢司涉向方才徐少浊那样,也冲着他恶意一笑,轻快说:啧,我这个人吧,从小气运就特别好。 徐少浊:? 他不明白谢司涉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看,帅帐里,除了朱老头,你、我,和地上这俩倒霉鬼,没有一个文官或武将在。说着话,谢司涉走到朱固力的床边,抓起毛毡毯子回到朱固力身边,捂上了朱固力的脸。 看起来谢司涉是要把朱固力给活活闷死! 朱固力年纪大了,逢上大喜大悲,受不住突然厥死也不是不可能。而伪造厥死最好的方法,就是把人闷死,不留痕迹,无所探查。 即便晕倒了,在窒息感之下,朱固力还是剧烈挣扎起来。可他毕竟被谢司涉在头上劈了一巴掌,又是个风烛残年的老将,被谢司涉用力压制着,双腿再怎么踹着蹬着,没一会儿,还是无力地停了下来渐渐不动弹了。 朱固力不动弹了,依然还被闷了一会儿。而后谢司涉用手探了探他的呼吸和脉搏,确认人已经死亡无疑,这才满意地笑了,顺手把毯子扔回床上。 食指指着谢司涉,徐少浊震撼到独眼大睁,一时只能说得上来你你你 谢司涉笑笑,步步走近徐少浊,徐少浊脑子里一片空白,条件反射地往后退着。 你刚刚叫的不是挺欢?现在怎么怂了呢?谢司涉手里转着刀,露出一口白牙:徐少浊,你说你,公子好心留你一条命,你非要作死,这能怪谁? 徐少浊咬牙: 你真的是齐熬的师弟吗?!齐熬连个活鸡都不敢杀,你怎么会这么狠毒? 听到自家师兄的名字,谢司涉笑的更开怀了:我那个师兄胆小如鼠的,当然不敢杀鸡啦,可我又不是师兄,别说是鸡了,要是我不高兴,谁都敢杀。 徐少浊了然了:怪不得王上不要你呢,也就只有吴亥这样的人看得上你了,你们狼狈为奸,真是相称的很!说着又补了一句:你别说齐熬胆小,他比你可好多了,你连他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话音落下,谢司涉脸上的笑意猛地收了下去,他恶狠狠道:我哪里比不上他!你知道什么!要是 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睛,狭长双目里已经没有什么情绪了,只是冷冷说:要是天书在我手里,我能做的比任何人都好! 徐少浊:可是,没有要是啊,天书不在你手里啊。 谢司涉: 这种人公子为什么要留他活着!真的不该杀了吗! 起了杀心,谢司涉逼近徐少浊。 徐少浊看着朱固力的尸体,有些茫然。他本意是把吴亥的事告诉朱固力,可现在朱固力死了,他告诉谁? 要不跑吧?干脆跑得了! 对啊,其实还可以跑,抢一匹马,跑回军营! 这念头一起,徐少浊立刻动作,二话不说掀开营帐撒腿就跑。 嘿,这反应怎么忽然又快起来了? 谢司涉把手里转着的刀收回腰间,急急把地上两具尸体暂时藏于床下,跟着就追了出去。 现在只有徐少浊知道朱固力是谢司涉杀的,谢司涉不可能留下他。 一个跑,一个追,两人在吴军军营追逐起来。 谢中郎,发生何事了?!路上的兵士们看到了,都提起手中武器,询问谢司涉这是怎么一回事。 谢司涉恶人先开口,直接诬陷:抓住他!这是燕军派来的奸细,估计是来刺杀大帅的! 徐少浊一边跑一边大叫:你可要点脸吧! 路上的兵士们面面相觑,没多做纠结,和谢司涉一起开始追着徐少浊。 徐少浊武功不差,轻功也好,不说这些兵卒们,就是谢司涉也不能轻易追上他。谢司涉心里咯噔了一下,要是这么下去,真得让徐少浊给跑了。 可惜,跑的了谢司涉,跑不了吴亥。 吴亥刚回到军营,等在外面的护卫就把谢司涉说的狗丢了禀告给了他。立时,吴亥就明白出了什么事:徐少浊的事情暴露了。 凤目微冷,吴亥往朱固力的帅帐去。 刚迈开腿,他听到了混乱嘈杂的声音爆发开来,往嘈杂处一看,正看到徐少浊踏着营杆,轻功略起仓皇着在逃窜。 这还能给徐少浊逃了?吴亥点起脚尖,白衣猎猎,身手迅疾,在一片惊艳的仰望目光下,不费劲地把徐少浊给拿下了。 众兵士:!!!这么厉害的吗!!! 动静太大,军营中其他几个小将和参官也走了出来,聚集到一起,他们看到吴亥公子手里擒着个可疑人物。 互相看了看,李将军说:出什么事了?快去把大帅请来! 趁着混乱,谢司涉脸色难看,凑到吴亥身边,长话短说,低声耳语把帅帐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吴亥。 听完,吴亥目中倾寒一片,凉凉在谢司涉脸上扫过。 谢司涉: 一派嘈杂中,吴亥清冷的声音响起:诸位大人将军,这是燕军的将领徐少浊。 燕军将领!? 燕将徐少浊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有奸细!? 李将军急了,催问吴亥;公子,这是怎么一回事? 被吴亥钳制的徐少浊手脚并用,拼命挣扎,见有个能主事的威严将领,张嘴就要说话,却被按在后颈上的手猛一拍什么话也没来得及说出口,可怜的徐少浊被吴亥给弄晕了过去。 暂时解决了这个不安定的祸患,吴亥淡淡说:军营之中,有和燕军勾结的人。 什么!? 谁!! 吴亥拒绝了谢司涉要接过徐少浊,自己拖着他往朱固力的营帐走,一边走,一边说:有些事情可疑,本公子亲自去查了查,果然,发现了端倪。 又是燕营的将军,又是什么端倪不端倪,事情突然扑朔迷离起来。众人跟着这位年轻的贵胄,一起去到了帅帐。 进了帅帐,横躺在软塌上一动不动的朱固力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有以为大帅是在睡觉休息的,有心头浮上不详预感的,一时间,没一个人敢先开口。 谢司涉咳了两声:大帅他死了。方才我来请示大帅,才发现大帅死了,又被外面的声音吸引,没顾得上,就去追可疑的人去了。 什么!? 一语惊起千层浪,这可比军营里进了燕军大将还让众人难以接受。 吴亥走过去,很冷静地察视了一番后,淡淡说:朱大帅年事已高,这几日遇喜逢悲,心境不稳,突然去了也并不意外。 李将军呼吸急促,扑到朱固力身侧探寻着他的呼吸,发现人确实已经凉了,悲痛道:朱帅虽说年纪大了,可身子骨一直硬朗的很!不可能这么轻易倒下的! 李将军开了口,另几个人也附和地点头,惊疑不定地小心打量着吴亥。 吴亥淡然,轻飘飘又抛了一句让众人更惊悚的话:军中勾结燕军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已经病逝的朱帅。 ???!!! 这话一出,连谢司涉的嘴角都不自在的抽了一抽:公子就是公子,说胡扯就胡扯,比我能扯多了! 坐。一指用来议事的长桌,吴亥的目光在这些能在军中说得上话的 人脸上扫过。 吴亥长相极其昳丽,平日在军营里行事作风温和有礼,众人只当他是个急着立功的庶子,可如今,他们却在这双漂亮凤目里看到了不容置喙的威严 李将军率先走向了长桌,拉开椅子坐下了。有人牵头,其他几个人也坐了过去。 等众人都坐好,吴亥往属于朱固力的位置上一坐。 这一举动,让众人脸色都变了变。 看到众人神色,吴亥淡淡说:叛军朱帅已死,李将军,这件事,你来拟报,呈给圣上。 李将军心中疑云飘着,心说怎么把这事交给我?他不怕我怀疑他吗? 吴亥也不解释,继续往下说:前阵子,首次带兵奇袭燕军的,正是李将军。 李将军站了起来:是末将。 吴亥一笑:李将军难道不觉得奇怪吗?常风营的百里将军是个难得的将才,他随燕王征战多年,从未吃过败仗。 李将军点头:是啊所以,末将打破常风营后,也有些不太真实,怎么 怎么会如此轻松?吴亥凉凉看着李将军:那是因为,百里云霆和朱固力早有勾连。 众人:??? 谢司涉:??? 李将军看似是破了常风营,斩了燕军一名副将,逼退常山营退出东关而走,可事实是什么?事实是百里云霆自行弃军离开,进了汝南城中,刺杀了汝南郡守。 在诸多双眼睛的注视下,吴亥徐徐道来:先不说百里云霆是怎么进的去汝南城刺杀的郡守,诸位难道不觉得奇怪,为什么汝南郡守被刺杀了,无论是我军,还是燕军,对于汝南,还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李将军接话道:何止是没有办法近来,大帅一直在和燕军交战。 吴亥勾唇一笑:和燕军交战,看上去,是因为破了一次常风营,朱帅想要一鼓作气再接再厉,继续重创燕军。可其实,是因为朱帅与百里云霆有着交易,两军僵持,谁也不对汝南动手。 李将军奇道:这是为什么?若是这样,对朱帅有什么好处吗? 朱帅年老了,这些年急功近利,迫切想要在圣上那里立下战功,可他来了汝南这么久,可有作为? 没有作为。这一点,众人心知肚明。 百里云霆与汝南郡守有灭门之仇,他可以不破城,但势必要报仇。诸位知道,东关是去不了汝南城的,最轻松能进汝南城的通道,在南关关卡,也就是我军的地盘上。 吴亥这话一落,所有人都沉默了。 百里云霆为了报仇,勾结迫切想要立功的朱固力。朱固力愿意帮他进城,是因为百里云霆若能杀了郡守,于我军而言,不亏,不能杀了郡守,于我军言,也不亏。横竖都是不亏,还能痛击常风营白得一个功劳,谁会拒绝? 朱帅没有拒绝,并且百里云霆成功刺杀了汝南郡守。 可是百里云霆背信弃义了。没有遵守与朱帅的交易,回到军营的百里云霆重创了我军,朱帅不敌,败仗而走。 李将军的脸色已经无比难看。吴亥看着他,缓缓说:同样是常风营,怎么前后差别,如此之大呢? 有人提出质疑:敢问公子,这一切,您是怎么知道的? 吴亥眼皮都没抬,直接回道:我推测的。 什么呀,讲得跟真的一样,结果你来了一个是猜的?! 正因为是猜的,今日我特意去了南关,落实了猜测。吴亥从袖中拿出一张过关的关卡令:这,是百里云霆过关的证据,除了朱帅,没有人可以派发关卡令吧? 确实没有。众人这次看吴亥的眼神,已经再没有看一个急着立功的庶子的轻慢了。 吴亥把关卡令往桌上一扔,冰冷的撞击声中,他冷然道:我来这里,不为别的,只为了拿下汝南,为了立功。 众人: 我们刚刚才准备不再这么想你,你既然又自己承认了? 吴亥温和地望着众人,问:朱帅已死,诸君以为,在此事呈报于姑苏圣听之前,谁可以代替朱帅? 众人看看吴亥坐着的位置,再看看目前最能说得上话的李将军,没人敢说话。 吴亥:李将军觉得常风营有不妥之处,为何不在议会时早点说出来?若是早些说出来,我想,陈磊副将军也不会死了吧? 李将军面白如纸,他什么蹊跷之处都没有说,吴亥仅凭着与常风营交战后的一赢一败,便查出了如此隐秘的军密他无话可说。 低下头,李将军沉声说:在圣上旨意下来之前,请公子暂代帅位,至于末将未报之责末将,甘愿受公子处置。 吴亥轻笑:虽说是勾结,但也是斩了燕军一员副将,李将军何来的处置一说?李将军就把军中这些事宜都写下来,呈奏给圣上好了。 话落,李将军看着吴亥的眼神都变了怪不得,这事,吴亥要让他来写 收了笑意,吴亥淡淡说:圣上为国事操劳,我这个与燕王朝夕相处过的庶子,可是不得圣上信任的。 众人:!!! 你真的是太坦诚太实在了!怎么什么都告诉我们! 叹了口气,吴亥说:且,圣上在我身上下了三种毒,大荒、中魁、小瘾。 众人:圣上太狠了!!! 眼看着来汝南也快有一个月了,我这有点担心毒发,不眠不休地,多次与谢中郎商讨谋划,终于想到了个夺取汝南的好法子,不知诸君可愿信任我一次,将暂代帅位的机会交给我,给我一个立功取得解药的机会? 众人看着吴亥的眼神里都饱含了同情:他中了王上赐的三种毒 啊!生死面前,是个人都不敢玩什么花样吧! 相顾相视,几个人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差不多的意思,纷纷都开口: 自然自然! 瞧您说的,您贵为公子,除了您这位置也没别人能坐呀! 公子竟然已经想出法子了?不愧是公子!聪慧无双! 务必请公子暂代帅位!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73) 吴亥清浅一笑:既然如此,却之不恭了。 又有人问:公子,那这个燕军的徐少浊是怎么一回事? 吴亥面露奇怪之色:为什么燕军将领会出现在我军军营? 众人:?? 谢司涉咳了两声:不如杀了他? 吴亥冷冷一笑:怎么能杀了他呢?百里云霆勾结朱帅,玩弄我军,丢了颜面的可是整个吴军,往大了说,辱的是圣上的脸面。 李将军问:那公子是想? 示意谢司涉给他研磨,抽出张纸,吴亥提笔在纸上写起什么来。他说:汝南这一仗,我很有信心,等这个燕将醒了,问出他此行目的,就让他带着这封战书回去给他们燕王吧。 有人悟了:公子这是要打燕王的脸! 另一人接道:燕将敢看不起我们,敢不把我们圣上当回事,打他们燕王的脸怎么了!该打! 作者有话要说:无害:一天天的操碎了心! 第86章 心甘情愿 打燕王的脸? 想到没多久前那一张近在咫尺的含羞带愤的脸吴亥没忍住,黑黝双瞳抹上一点笑意, 浅浅勾了勾唇。 写完战书, 拓下帅印。吴亥温声说:请李将军统军, 今晚, 我再与诸君细细详谈如何攻讨汝南一事。 李将军称是, 众人也都应下。 那么朱固力的尸体 见众人踌躇,吴亥看了眼谢司涉。谢司涉在军营里做人一向活络,起身就把这事儿揽在自己身上了。 待众人离开营帐各自去忙,谢司涉圆滑的笑意才收了。 望着还没有醒来的徐少浊, 谢司涉目中浮上费解:公子您究竟为什么一定要留徐少浊活着? 什么打燕王的脸啊, 谢司涉才不信。 方才吴亥拿百里云霆说事,把朱固力的死和这些时日战事的凝滞有理有据述于诸人听这种随机应变之下的瞎诌糊弄,说的连谢司涉都快信了!这手段可真是高明! 谢司涉压低声音:公子这招极高, 这么一来, 把您和百里云霆的交易全推到了一个死人身上,而且还顺手压制了李将军,实在是高极了! 吴亥看了一眼谢司涉:这事你反应不错。 谢司涉能够当机立断,直接把朱固力闷死,给吴亥省了不少心。 谢司涉笑笑:朱固力这老头对公子反正也没什么用了,我当时想了想, 觉着最好的方法就是把人杀了,推成病死,如果不行,我也可以杀了徐少浊, 推给徐少浊。总之,怎么着都染不到公子身上就是了。 又提到徐少浊,谢司涉想到了徐少浊一句句能把人气死的浑话。阴冷看向了昏迷中的人,他问:公子,此人必须要留着吗? 必须要留吗? 吴亥凤目微冷,也把视线投给了地上的徐少浊。 昏睡中,这人脸上居然还存有一种近乎天真的神态 看得吴亥真恨不得把他扔出去活埋了。 在吴亥看来,徐少浊所有的天真、所有的无知无畏,说是燕燎一手造成的也不为过。 毕竟燕燎把他护的太好了太好了 情绪全压在心底,吴亥脸面上是看不透的淡。他对谢司涉说:我说过,这人对燕王有用。 谢司涉拧眉:恕我直言,我完全不觉得他有什么值得公子利用的价值。 他蠢。你想,假设将来因为他的愚蠢,给燕王一个致命的打击,岂不是很有趣?你觉得,皆时,燕王心里会是什么滋味? 谢司涉怔住了: 眼前的公子风姿堪比谪仙,心中算盘却如此让人胆寒 如果真能发生像公子所说的这种事,那确实会很有趣谢司涉笑说:看来公子早有了思量主意,是我多虑了。不过,没想到公子对燕王的仇恨,竟然如此深刻呐 吴 亥不说话了。 他话已经说到这份上,谢司涉会怎么想,那就是谢司涉的事了。 至于徐少浊 吴亥眼眸深了深。纵然吴亥再想让徐少浊消失,也不可能下手。 吴亥再不愿意承认,也无法改变徐少浊在燕燎心中确实有很重的分量这一事实。 燕燎是很护短的人。但凡他认定的人,就谁也动不得,谁要动了燕燎想护着的人,就是动了他的逆鳞。 吴亥若是杀了徐少浊,或者让徐少浊死在了吴营,能和他扯上关系 本就是云泥之别,是天上骄阳与地底深渊,他又怎敢再添一道鸿沟? 徐少浊这个人,虽然蠢钝,可是吴亥不得不承认,至少徐少浊的眼里心里,真真实实的,从来只有燕燎一个人。 徐少浊为了燕燎,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他可以不怕伤,可以不怕死,一心一意忠诚着他的君王。 这世上,只有徐少浊,绝对不会伤害燕燎。 压下翻江倒海的嫉妒,吴亥瞌上了眼睛这一点连他也做不到。 哪怕吴亥什么也不做,只要燕燎动他一下,都会给燕燎带来伤害。 嫉妒是勉勉强强压下了,苦涩又泛上心头。 怎么会有这种怪事? 这怪事的缘由一日不能得知,吴亥就一日安不了心、一日压不下这苦。 百苦妄为最。 吴亥自生于人世,便在泥泞荆棘里吃尽了苦头。 连最苦的妄念,他都能在爱恨交织里一点一点独自吞下。 如今,好不容易刚尝到了些微甜头,又怎么能屈服于尚不得知的怪事? 收尽所有情绪,吴亥问谢司涉:你说握奇之术,可占星辰、可问鬼神,那除了得到风后真传的人,这世上还有什么人可以未卜先知,知常人所不知、做常人所不做吗? 谢司涉被吴亥问得一愣,以为吴亥是最近琢磨握奇之术过于入迷,想要自己成为这种人,便笑着说:世事无常,万物诡谲,公子才智已经远超过常人,何必还非要执着握奇之术 说着说着,谢司涉自己却犹疑了下来。收敛了笑意,谢司涉看了一眼徐少浊,沉声说:握奇之术占尽天机,所谓天机,其实大半数都写在了齐熬那本天书里。 公子,您是要做大事的人,与其我给你默写下来的那些凡墨,不如把天书抢过来。要是得了天书,凭您之才智,这天下万物于您而言,还不都是触手可得? 天书么念着这两个字,吴亥眸光深邃幽沉,目光里的情绪越发捉摸不透。 一旁倒地晕着的徐少浊,手指微不可见的抖了抖。 徐少浊感觉后颈很疼,头也很晕沉。 只是迷迷瞪瞪里,他隐隐约约好像听到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说着什么深刻仇恨,说着什么燕王,还说着什么天书? 燕王? 燕王! 徐少浊猛地睁开了眼。一抬眼,看到端正坐着的吴亥。 吴亥!!徐少浊蹭在地上一挪,恨恨叫道。 醒了?谢司涉看徐少浊醒了,笑嘻嘻地环胸抱臂,请示道:公子,不是要让他带着战书回去吗?这事儿也交给我办吧? 吴亥看谢司涉这样子,就知道在他回来之前,徐少浊一定是把谢司涉给得罪了。 于是吴亥又是一掌,把怒目而视、好像随时都要发难的徐少浊接着给劈晕了。 战书装进徐少浊的衣襟,吴亥淡淡说:我才说过的话,你已经忘了吗? 谢司涉皱眉:留他一条命还不够吗? 他算是看出来了,吴亥就是不让他打徐少浊的主意! 四目相视,吴亥没再说话,只是勾起一丝温和笑意。 谢司涉背后发起了毛,败下阵来,无奈道:行了我知道了,不揍他不动他,就把他带出军营,往官道上一扔,行了吧? 去吧。吴亥把之前扔在桌上的关卡令拿回袖中,起身率先走了出去。 谢司涉有些闷气,咬牙切齿抓住徐少浊,把人提拎着往外拖。 谢司涉在吴亥身边也有个一年半载的了,可他还是完全不懂吴亥的心思。 吴亥吧,对燕王那么深切的恨着,可无论是琅琊郡还是徐少浊,但凡有关燕燎的,他的手段其实都很温和。 不,哪能说是温和。和对付其他人的手段一对比,岂止是温和,简直都可以称得上良善了。 谢司涉狭长双眸里情绪浮沉:吴亥到底想做什么?他的算盘到底是什么? 这些,谢司涉通通都不知道。他唯一知道的,是吴亥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重视他。 深深喘了一口气,谢司涉决定,就拿这次汝南之战再看看。 他要看看,吴亥到底,是想为谁拿下汝南! 把徐少浊带出军营,谢司涉嫌恶地把徐少浊给捣醒。 见徐少浊醒了,指着准备好的马,谢司涉没好气道:你可以滚了,带着战书,去找你家主子舔骨头吧。 头疼脖子酸的徐少浊揉后颈的手一顿,反应过来,怒道:你说什么!你说我是狗吗!! 怒着,徐少浊立即就扑了上去。他抓着谢司涉衣襟,却被谢司涉用刀架在了颈边。 谢司涉笑出一口白牙:对,我就说你是狗,怎么了?你想跟我拼命吗?徐少浊,你还没看清你现在的处境吗? 徐少浊的怒火取悦了谢司涉,谢司涉开心地羞辱他:徐少浊,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是跟我打个你死我活,另一条,是灰头土脸的给我滚回去,滚回去继续舔你主子赏给你的骨头。 徐少浊:!!! 看着徐少浊脸红脖子粗的憋火模样,谢司涉真正是愉悦极了。 但是, 你可得想好了,和我打起来,鹿死谁手,你我都不知道。不过我想,无论是你死还是我死,我们都不会有怨言的吧,只是你这好不容易还能回去见到你的燕王的机会啧啧唉 见徐少浊额头上暴起了根根青筋,谢司涉脸上的笑意越发收不住。吴亥不让他动徐少浊,那他也有别的法子在徐少浊身上解气。 谢司涉说:当然,你可能还想着,杀完了我再走,那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能杀了我也不是件特别容易的事,你少不得落下一身伤。从这去往东关,一路上,你若是伤痕累累的,哈哈,到底回不回得去,我可不做保证。 徐少浊: 徐少浊目中燃烧着熊熊的怒火。 他真想不管不顾就在这和谢司涉厮杀一场。 可是迷迷糊糊时,他听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还有,他身上还装着吴亥下给燕燎的战书。 他必须要把这些事带回去告诉燕燎! 揪着谢司涉衣襟的手,慢慢松开了。 徐少浊目中的怒火化为了一种谢司涉看不懂的情绪。 跨上马,徐少浊用这种情绪,看着谢司涉。 狗?你懂什么? 救命之恩知遇之恩别说是狗,就算就算连狗都不如又怎么样?我徐少浊,心甘情愿。 像你这样的人聪明会说话肯定是从小就讨尽周围人喜欢的,你又怎么会怎么会明白像我这样的人 微微发着抖,徐少浊低头喃道:明明有爹有娘有兄长却爹不疼娘不爱兄长恨不得我赶紧死掉不要给他丢人现眼只有王上只有王上 只有王上,一直一直一直,护着我。 只有王上相信我,只有王上会对我好。 哪怕我总是给王上惹事,可王上还是对我那么好。 明明狼狈不堪,蓬头丐面,瞎掉的眼睛紧闭着,可完好那只眼睛里面的光却亮的惊心。徐少浊忽然笑了:狗怎么了?我徐少浊就算是给燕王当狗,我也骄傲!我心甘情愿,我肝脑涂地! 撂下这句话,不再看谢司涉,徐少浊打马扬鞭,一骑绝尘,头也不回的走了。 留下杵在地上的谢司涉,盯着道上马蹄激起的飞灰,神情阴霾又难看。 谢司涉: 故意羞辱徐少浊得来的好心情已经全然不见了。 何止是不见,简直更坏了,坏透了。 谢司涉握着刀的手过于使力,刀柄上的雕纹差点嵌进肉里,可他一点也不在乎。 对着徐少浊消失不见的方向,谢司涉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草你娘的!谁他娘的不是没人爱的畜生了! 这个徐少浊有病吗? 爹不疼娘不爱兄长巴不得他死掉,他委屈他伤心,那他就杀了爹杀了娘杀了兄长不就好了? 扒着一个愿意对他好的人心甘情愿给人家当狗算个什么事!?贱种!! 再说 了,那个燕王能对他有多好?就他这脑子这狗脾气,也配有人对他好? 谢司涉细长双目里通红一片,握刀的手控制不住地发着抖。 他自问有勇有谋,比齐熬聪明,比齐熬胆大,甚至还比齐熬好看。 可可如果当初 如果当初不是一起待在烂泥坑里的齐熬,以死相逼,跪下来求着那个叫龙无且的男人龙无且根本就不会把他也捡回去! 凭什么呢? 他谢司涉哪里不好了?哪一点不如旁人了? 他明明学的比齐熬好多了! 龙无且教他的东西,他没日没夜的拼命去学,终于,学的烂熟于心倒背如流。可是龙无且还是把一身真传全只交给了齐熬一个人,把天书,交给了齐熬。 他明明对吴亥忠心耿耿,为吴亥忙前走后,摘抄默写,可是吴亥却连句真心话都不愿意告诉他! 凭什么?! 他谢司涉这么好,凭什么就不能受人待见!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74) 凭什么,就没有人对他好。 徐少浊你给我等着,终有一天,老子要取了你这条狗命! 汝南军营。 营帐中,燕燎倚靠在坐上,冷冷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百里云霆。 手背支着下巴,燕燎点头:你这身骨头,真是比石头还硬。怎么,真的是宁愿死也不愿意说吗? 百里云霆跪在地上,腰板却挺得笔直。 燕燎发了话,他不言不语,只是又重重叩首,在地上又磕了一个响头。 一直都是这样,燕燎问他一句,他就嗑一个响头,但就愣是不说话。 见百里云霆脑门上的血止不住地流满了拉碴的胡子,燕燎狠狠一踢眼前长案,怒道:本王要你一个弃关进城的解释,真就这么难!? 承受着溢满营帐的怒火,百里云霆终于开了口。 沙哑破烂的嗓音响起,百里云霆说:不能说。君子有信,背信弃义,谓之不诚。 燕燎冷笑:信?义?本王也曾答应过你,给你机会,亲手为家门报仇,将来重振门庭本王这么巴不得拿下汝南,你的耐心,难道还不如本王吗! 不如。百里云霆丝毫犹豫也没有:倘若,王上现在已经临于咸安境内,皇宫就在眼前,您却久攻不下,日日夜夜看着皇宫里灯火通明,看着杀你全家的仇敌,还在高枕无忧地吃着、喝着、睡着敢问,王上您,有耐心吗? 燕燎的眸色猛地往下一沉:百里云霆! 百里云霆又重重磕了个头:王上,我不求您推己及人,回来后也没奢求过您原谅。如今大仇已报,我也不用继续苟活于世,之所以还身在这里,不以死谢罪,是想在死前帮您打下汝南。 说完,他又添了一句:若是您肯给我这个机会的话若是您不给,百里云霆现在就自裁在您面前,以死谢罪! 燕燎: 这么多年来,燕燎和百里云霆说话,从来就没有在他嘴里听到超过十个字以上的完整的话。 说实话,燕燎以为百里云霆就是那副样子,压根没有想过他其实是这么能说会道的一个人。 百里云霆继续说:弃信义,毋宁死。拿常风营交易,不想却害了仇将军性命,此事,我绝不推脱罪责!但,我敢拿游缨枪百里家的家名发誓,之所以会做此交易,也是因为对王上百利无一害! 好一个百利无一害!燕燎猛然起身,指着帐外方向:仇云,徐少浊,还有三千弟兄!这些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是,他们的命是命,可王上若是强攻汝南城,他们当真就都能活下来吗?我是为了一己私欲,弃军刺杀了狗官没错,但,这同时不也是创造了一个机会吗! 这么说着似乎有狡辩的嫌疑,百里云霆又说:虽然,同样也给吴军创造了机会。是非功过,我不敢妄断,王上要如何处置我,我都不会有半句怨言。 只是!百里云霆铿锵道:王上,一将功成,万骨枯!您,护不住所有人!有杀伐就会有牺牲,这是亘古未变的道理!过分的仁慈只会压毁您称王的道路! 百里云霆话音刚落,燕燎的脸色瞬间白了下去。 他身上全是伤,本就在隐隐作痛,百里云霆这一句话说出口后,就好像往他心上刀疤又补了一刀。 窒了一窒,燕燎唇抿得死紧。 他上辈子血战多年,只差一步就得以称王!这辈子占尽优势,他就不信了,难道就不能在牺牲最少的前提下,走到那个座位吗?! 百里云霆平静面对着燕燎的怒火,像是明白了什么,以决绝之姿翻起手掌,对着自己的脑门就准备拍上去。 却被燕燎一脚踢开了,燕燎冷冽道:本王没想到你竟然如此伶牙俐齿。 百里云霆看着燕燎。 燕燎忍着怒气和伤痛,看着他说:你的功与罪,当以军法定夺,自裁算个什么事? 还要再说些什么,外面有人急急高昂来报:报徐将军回来了!! 谁回来了? 听到通报,燕燎和百里云霆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惊异。 燕燎几步走过去掀开了帘门,一掀开帘门,就看到徐少浊一脸的激动,正跟在通报的兵卒身后。 少浊!?燕燎眨了眨眼睛,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就连百里云霆也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外面。 一看到燕燎,徐少浊那颗焦躁了多日的心才终于落了下去,要不是有外人在,他真能直接哭出来。 忍着情绪,徐少浊奔到燕燎脚边就跪了下去。他就差抱着燕燎大腿嚎啕大哭,可怜巴巴地说:王上!太好了!太好了!我以为我再也看不到您了! 燕燎惊讶,伸手把他拽起来:你不是死了吗? 是啊,我也以为我死定了,但是吴亥要我给你带战书,所以放了我一马。徐少浊心有余悸,说着想到战书,赶紧把战书取了出来。 燕燎惊疑不定把战书接到手里,去到桌前裁开火印,取出了里面的信纸。 谁想刚一垂眸看到信上内容,就引得燕燎的脸色突变,狠狠把信给揉成了一团。 这一举动把徐少浊和还跪着的百里云霆都吓了一跳。 徐少浊赶紧凑过去跳起来大叫:王上!那白眼狼写什么惹您生气了!! 去去去,燕燎咬着牙把凑近想要看信的徐少浊给推开,离我远点。 闻言,徐少浊露出了伤心的表情: 我这刚死里逃生回来您身边,您怎么就让我离远点 被信上内容惹怒,燕燎没看到徐少浊的小表情。 闭了闭眼平复下来,燕燎又把揉成一团的信纸重新展开。 只见那信上第一行写着 一日不见,甚是想念。 你看看你看看,这是人话吗!这要脸吗!这是战书吗! 燕燎脸都给气红了。 徐少浊和百里云霆看到燕燎通红着一张脸、惊怒暴躁的模样,立时都如临大敌 吴军难道搞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动作吗!?不然怎么能引得他们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燕王露出这种表情!? 燕燎咬着牙继续往下看。 好在后面还真就是正正经经的战书了。 吴亥竟然敢约本王三日后共攻汝南?燕燎冷笑:如今这吴营,竟然是他在说话的吗? 徐少浊赶紧说:王上!那个谁,那个那个谢司涉,他当着我的面,把朱固力给杀了!就在昨天,我回来之前! 燕燎: 百里云霆: 徐少浊拍胸口:哇,和吴亥有关系的人,果然没一个是正常的! 燕燎有点听不下去了,瞪着他说:你是怎么被抓的,又是怎么回来的? 问到这,徐少浊眼里才终于看进了一直跪在地上的百里云霆。沉着脸指向百里云霆,徐少浊说:王上,这是个叛徒,就是他把我打晕了送去敌营的。 燕燎点头:百里已经和我说了。 百里云霆承认了是他把徐少浊交去吴营的,但是,百里云霆也以为徐少浊死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燕燎觉得有些奇怪,昨日,吴亥也是说了徐少浊已经死了 徐少浊于是断断续续把自己被关在吴营的事情说给了燕燎听。 燕燎听徐少浊说完,大概知道了几件事。 第一,吴亥关徐少浊,是他私自的主意,吴军并不知情。 第二,谢司涉把朱固力杀了,吴亥给他下了战书,现在,大概吴亥在汝南吴营很说的上话。 第三,吴亥竟然,没有杀了徐 少浊。 第四,吴亥可能真的就是利用徐少浊,要见自己一面而已 燕燎: 吴亥那对倒映着自己的沉黝乌黑的眼眸还有贴上来的密密的拥吻不想去想,却止不住地往燕燎脑子里钻。 连耳根都是烫的。 燕燎恼火,赶紧挥退奇怪画面,转过身把看完的战书扔进了灯烛座里,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徐少浊很担忧:王上,白眼狼怎么说?三日后的仗很难打吗? 白眼狼白眼狼,燕燎回头瞪他:他没杀你,还把你放回来了,你一口一句叫他白眼狼? 徐少浊被凶地浑身一抖,委屈上了: 说到这个,燕燎气道:本王怎么说的?军中严禁闲话,徐少浊,你近年来,本事也见长啊,一口一个白眼狼,都叫到胡青山那儿去了?嗯? 燕燎这冰冷的话音刚落,徐少浊背上便流了一层冷汗,扑通一声赶紧跪了下去。 徐少浊,本王告诉你,吴亥要是想杀你,你就是有多少条命都不够他动手的。不管是什么理由,这次,是他没有杀你,且把你放回来了,你听懂没有? 徐少浊: 看到徐少浊隐隐的不服,燕燎挑眉:你想说话?那说吧,看在你刚保住了一条命回到本王身边的份上,这次让你说个痛快。 徐少浊小心打量着燕燎的脸色,犹豫着,还是说了出口:王上,吴亥他他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百里云霆此时也说话了:王上,我也以为吴亥是想取常风营大将的性命,用以在吴营立足。 百里云霆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徐少浊就炸了:你还有脸说!!你你你你这个叛徒!!! 燕燎瞬间头疼,他想不通吴亥几个意思,心中烦意一起,斥住了大声嚷嚷的徐少浊。徐少浊安静下来后,燕燎问他道:受伤了吗? 王上关心我了!徐少浊眼睛亮了亮,跪在地上的身子前倾,洪亮回应:回王上,没受伤,一丁点伤也没受!三日后绝对可以跟着您打个漂亮仗! 燕燎勾唇一笑:一丁点伤也没受是吧? 徐少浊使劲点着头。 见状燕燎沉下了脸:如此,现在给我滚去刑堂受罚!去受口不择言乱议是非之罚!还有,再要是有下回,可就不是刑罚了,本王亲自把你这张嘴给废了,听懂没? 看着燕燎认真威严的表情,徐少浊瞳孔乱颤,呜呜唧唧了两声:那三日后 燕燎挑眉:用不到你,还不赶紧给本王滚去受罚? 见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徐少浊眼泪汪汪地爬起来,一步三回头,苦巴巴地离开了营帐。 吵吵闹闹的徐少浊走了,营帐里又只剩下了燕燎和跪在原地的百里云霆。 看着百里云霆,燕燎嘲讽一笑:你和人家做了交易, 却连人家想做什么都不知道,便是这样,你还是要遵守你心中的信义吗? 百里云霆正色道:我心中的信义,不是为了旁人,是为百里的声名而站! 百里云霆有坚定的信念,有游缨枪百里家传人的傲气。这份信念,便是死,他也不会妥协。 燕燎看到百里云霆的坚定,笑了笑说:本王信你没有要背叛我。 百里云霆一愣。 眸光飘动,燕燎收了笑,故作冷淡道:弃军而逃,作为主将,你知道是什么罪吗? 百里云霆重重点头:知道死罪。 燕燎:你甘愿受罚吗? 百里云霆:甘愿。 燕燎挑眉:如此,三日后,于吴军之战,你便给本王做副将吧。 百里云霆又是一愣:?? 燕燎眸光锐利昂扬,掀唇笑说:反正是要死的人了,本王不用白不用,你说呢? 百里云霆所有表情的都藏在胡子之下,可当燕燎说完这句话,他脸上的震撼之色,便是胡茬也遮不住了。 他怎么会不懂燕王的意思?燕王这是摆明了要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没有燕燎的发话,百里云霆兀自站起了身。燕燎看着他,他便在燕燎的目光中,撩起衣摆,恭敬而郑重地又跪了下去。 沙哑残破的嗓音,一字一顿:罪将,领命。 看着气势微妙变化的百里云霆,燕燎一挑眉,目中闪过微讶之色。 燕燎知道,这个百里云霆,身负血海深仇,平日里阴郁寡言,除了仇恨,仿佛身外再无二物,便是自己,想必他也没怎么放在过眼里。 毕竟,百里云霆虽然为燕燎所用,却是能不跪就不跪的,也从未以将臣自居过只是燕燎惜才,一直没有太过在意。 反而,这次百里云霆的态度一改往前,就像是彻彻底底地臣服了似的。 对此燕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心里有了数,淡淡说:你退下吧。 百里云霆磕了个头:是。 退出营帐后,百里云霆并没有急着离开。他还在盯着营帘看,用一种敬佩的目光。 这就是燕王。 燕王仁慈,燕王宽容,且燕王足够的强大。 一个人有多大的胸怀,决定了这个人能做成多大的事。百里云霆觉得,他再也没见过比燕燎胸襟还要宽广的人了。 又对着营帘行了一礼,百里云霆转身离开,回到了自己的营帐。 他让人送来一套燕军乌袍。 打了水,洗了澡,对着铜镜,百里云霆用刀,一点一点的把满面的胡茬全部剃了个干净。 没有了碍事遮挡的胡茬,一张清秀瘦削的脸庞暴露在了空气里。 穿好乌袍,百里云霆走出了军帐。 春阳暖人,高悬于头顶,皓日当空,照耀万物可茁壮生长。 垂下眼睛,百里云霆心想,从 今往后,他再也不是那个背负着深仇大恨的百里云霆了。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76) 吴亥淡淡允了:去吧。 李将军领了命,紧握手中刀柄,居上前沿。 至此,吴亥便不再出手了,他坐于马上,准备慢慢看着这一场漫长的厮杀。 谢司涉见状,闲闲打马绕了过来,看着专注注视前方的吴亥,笑着说:七星阵破天险,五方阵破燕军,公子好谋略。 吴亥浅笑:我说了,汝南此战,我有信心。 看这阵势,面上不显,谢司涉却心里嘀咕起来:难道,这次他真的是要为姑苏王拿下汝南吗? 谢司涉问:公子,您放心李将军迎击燕王吗?李将军可与燕王一战? 吴亥淡淡说:李将军不是燕王的对手。 谢司涉有些无语了:那? 吴亥扫了眼谢司涉:不说李将军,此处,谁是燕王的对手? 谢司涉:大概谁也不是? 吴亥:所以,我才以五方大阵迎战,目的就是消耗为主。骑军悍勇,我军优在人数众多,且打且困,方才有胜的机会。 谢司涉: 他好像是真的要打赢这场对战? 若是真的打赢了这场对战,这得是多大的功勋!便是吴泓晟那样多疑的人,也能对吴亥放下些戒心了吧! 谢司涉愉悦,请示道:不如我亲领南方丁丙火,代替王副将对上百里云霆? 眼看着能立功,谁会嫌功劳多?谢司涉跃跃欲试。 谁想吴亥却一口拒绝了:不,我有别的安排要你去做。 谢司涉奇怪:还有别的安排?临时起意的吗?还是? 怎么还有安排呢?与众将议谋时没有说吗? 吴亥看着谢司涉:兹事重大,这件事,我只交给你去做。 这话一出,谢司涉一颗心猛地一跳,但他面色不变,只是挑眉戏谑着问:什么事? 吴亥问他:你觉得,吴燕在汝南城十里外交战,汝南城中那群人,会作何想? 谢司涉道:这还能作何想?三山二关一破,他们怕是吓的胆都掉完了吧? 我军与燕军同时临于城下,汝南中现在定是慌张的,可他们还有城防,依然要打下来。吴亥沉声命令:我要你领一军,在五方大阵的掩护下,带着后翼,去把汝南城攻下,你做得到吗? 见吴亥冷冽的凤目里一片认真,谢司涉心中一凛,他实在没想到吴亥居然还有这么一出。想了想,谢司涉问:现在去偷汝南城?为何不先全力与燕军相敌? 吴亥冷道:攻下汝南城,便是在这里败给了燕军,我们也可以退进汝南城中,死守到圣上派兵来援。 谢司涉心头大惊,看着吴亥的眼神成了震惊。 确实想必就是吴亥公子,对上燕王,也不敢有必胜的决心,所以,他已经做了第二个打算。 佩服的五体投地,他抱拳说道:公子果然远虑!此事包在我身上吧! 吴亥浅淡一笑:去吧。 谢司涉不再多言,按照吴亥的吩咐赶去后翼。他现在算是明白了,吴亥是认真地要为姑苏王拿下汝南。 若是吴亥拿下了汝南,燕王才失了西河,想来只能退回冀州或者青州了,这个损失,可是不可量计啊 谢司涉笑了,恐怕,这将成为燕王起兵以来的第一场败仗。 吴亥公子就是吴亥公子,果然,举世无双! 谢司涉走后,吴亥看着他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再次把视线投给了前方。 前方,擂鼓激鸣,军将厮杀,一片血色。 吴亥叹了口气,遥遥看着耀目的那个人,深黝的目光里像是再装不下其他东西。 燕燎手起刀落,斩杀无数敌兵,带着身后兵士越杀越勇。 他没想到吴亥会排下五方大阵,五方大阵他很熟悉,无比熟悉。 因为上辈子,吴泓晟没少拿这军阵来对付他。 所以,燕燎其实是丝毫不惧的,将令声声,灵活排阵,应付着凶猛的吴军。 在行军打仗方面,燕燎还真没服过谁怕过谁。 但燕燎现在除了要破了吴军、击溃吴军,他还想把吴亥给抓回来。 这就有点棘手了燕燎抿唇,他动不得吴亥,若是吴亥和他动手,他又得一身的伤。 两军对垒,主将气势最为重要。 燕燎身上余伤未好,若是再与吴亥交手,伤上加上,呈现出不敌之态,那可就糟糕了。 本来姑苏就势大,燕燎又从不曾败过,倘若在此一战上,他有不敌之态,军心一乱也许,真的会输也不一定? 会输吗? 燕燎眸中锐色越发凌厉。不,他不会输,也不能输。 燕军到底是骁勇,不出两个时辰,已经快要破开五方大阵的两方。 残阳彻底西沉而去,唯有中山上的烽火依然长燃。 血色烽火,无边战歌,血与汗中,燕燎率兵一路砍杀,对上拦住他的李将军,连招呼都懒得打,只想着速战速决,直接与李将军动起手来。 这神挡杀神的可怕气势让李将军悬着一颗心,拼力咬牙与燕燎交手。 可他哪里是燕燎的对手。 不过百十招,李将军不敌,殒于通红的火燕刀 下。 燕燎长出一口气,终于,他再往前战去,要对上的就是吴亥了。 吴亥。 他终究还是,和吴亥相面于沙场之上。 吴亥这边,守着吴亥的小将见李将军被斩杀,心中全是悲痛。忍住悲痛,小将紧张叫道:大帅,燕王无人可拦,已经杀过来了! 吴亥很淡然:我看见了。 小将悲怆:大帅啊! 急什么?白甲一尘不染,取下腰间长剑,吴亥淡淡冲他说:本帅说了,这一战,本帅极有信心。 看着信心满满谪仙般的贵公子,小将虽然心中苍凉,可还是不由生出些希望出来。 莫非?这位年轻的王室公子,暂替帅席的大帅,真的有办法对付燕王不成? 怀着希望,小将让出道来:大帅请! 吴亥笑笑,抬脚一踢马腹,黑马扬蹄嘶昂,载着他向前而去。 于是黑天红火中,长剑迎上腰刀,吴亥与燕燎,在乱军之中两两相对。 吴亥很淡然,冲燕燎一笑,叫他的名字:凤留。 这温和的声音,让神情肃穆的燕燎没忍住,一眨眼睛:!? 长剑划着腰刀,执着长剑的右手上,拇指戴着一枚白玉扳指,在烽火下,泛着幽幽的冷光。 这一眼看到扳指,燕燎握刀的手一窒。他与吴亥、吴亥与他,曾于这个扳指,几次三番做过约定。 看到燕燎面上动摇,吴亥笑了:看来凤留还记得。 谈笑风生,简直不像是来对敌的,更像是来谈天的。 燕燎惊异地看着这毫无杀意的吴亥,他杀了一路,心火正旺着呢,且一路上都在想对上吴亥会怎样想了诸多种,还真是没想到,吴亥会戴着扳指这么这么好看地冲着他笑 燕燎:!!! 这不是沙场上吗? 吴亥就像是看穿了燕燎在想什么。 长剑缠着红刀划下,金属的鸣声响在耳边,厮杀声里,吴亥的声音像是玉石滚过,既深且沉,缓缓道:便是生死场上我也希望你安然无恙。 轰隆一声,远方被灼烧了几个时辰的山石,还真被烽火给烧开了。山石迸落,携着山火,滚滚而下。 吴亥深沉的一句话,就跟远方滚滚而落的山石撞到地面一样,把燕燎的一颗心撞得七零八碎。 你疯了吗!?燕燎几乎是冲他嘶吼的。 烽火夜色里,疯了的吴亥,背着千军,眼中深深只囿有燕燎一人。 与一直望着战况的吴亥不同,燕燎杀了一路,他浑身浴血,全身气势绷的死紧,吴亥这种这种近乎调情的话还有这样似乎隔绝了所有,只装着他的眼神让他 若不是心志坚定,燕燎手中的刀恐怕都得被激地脱了手。 谁知燕燎尚未有所动作,吴亥手中的长剑却突然落了地,落在地上,被马蹄踹开,踢了老远。 燕燎又惊了,这人怎么回事?!我刀都没掉,你剑反而掉了??? 可随即他的惊愕就有了答案吴亥的脸色太难看了。 吴亥本就是冷面白皮,此时,这种冷白,白的无一丝血色,唯一有血色的,只有他薄薄的两片嘴唇。 嘴唇上的血色,却是被真的血给染出来的,乌黑的血迹像是夜色一样浓稠,正从他的唇角溢下 看到不可一世的战神傻愣在了马上,吴亥敛下长睫,把情绪藏得滴水不漏,状若遗憾道:毒发了,没法继续跟你交手了 吴亥的不对劲早就被先前那小将收进了眼中,意识到自家大帅不太对,小将头皮都快炸开了 这信心满满的去,怎么才交手几个回合,剑就脱手了呢!? 不该这样的吧!! 心中虽然劲浪般拍过,可这毕竟是大帅,是不能轻易出事的。小将不敢细想,急忙驱马前驰,嘴里高呼着大帅,往吴亥的身边赶去。 吴亥凤目冷了下来,盯着惊疑的燕燎说:燕王,这次,是你运气好 小将赶来听了,弃了自己的马跨上吴亥的马,抓上马鞭死命一拍,转身闭着眼死命地往回退跑。 一边死命的退,一边在心中拼命的恳求:让我也运气好一把吧,别让我被这杀神砍了!! 逃命时一颗心悬着,丁点时间都被无限拉长,小将做不到算着时间,只顾着拼命地逃。也不知过了多久,除了耳边风声,小将并没有感受到其他东西接近过来,这才大着胆子,小心睁开眼睛,小心回了个头。 一回头,就看到还待在原地的杀神,正一脸怔愣地还盯向自己这边看 在看什么?怎么没杀过来? 小将费解。 惊慌中,小将听到他前面的吴亥痛苦地咳嗽起来,他便忽然悟了 草,这什么战神啊,看我们大帅看傻了吗!? 这不行,下次大帅要是上战场,得劝他戴副面具! 许是劫后余生,小将脑子里一团糟,乱七八糟不知在想什么东西。 吴亥咳嗽完,声音里都透着怒气,像是在质问自己:怎么能在这时候毒发!? 闻言小将都快哭了:是啊!眼看着眼看着能赢啊! 可是,吴亥身为主帅,在燕王手中十个回合都没坚持到,口吐鲜血而退的模样,让所有看到的吴军都乱了心智。 吴亥见小将还要带着他退逃,斥责他道:尚有希望,快送本帅回阵内! 小将心酸:大帅,您连坐都快坐不稳了,就别逞强了,您别忘了,您不单单是大帅,还是十二公子,是贵胄,若是折在了这里回头怎么跟圣上交待啊 虽然让您在战场上未战先颓的好像就是圣上。 可,圣上让吴亥死,和吴亥在他们眼前死,那能一样吗? 没有人敢担这 个责任。至少这个小将是不敢的。 不顾吴亥的命令,小将驱马而逃,将战场留给了其他将领。 再说燕燎,他手里提着刀,看着吴亥离开的方向久久回不过神来。 当百里云霆赶到燕燎身边来时,燕燎才愤怒的反应过来,一反应过来,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叫出了一个名字:吴泓晟! 百里云霆一惊,不知道燕燎怎么忽然喊起姑苏王的名字。 捏紧手中腰刀,燕燎的怒火烧到了一种空前的高度,他扬刀下令道:众将听令,灭杀吴军 吴军大帅突然遭了变故,吴军军心混乱,燕军气势本就高昂,此时燕王一声令下,自然是山呼得令,更加悍勇破阵。 一时间,战场上气势一边倒地被燕军压制下来。 燕燎咬牙看向百里云霆,怒气与杀气混在身上,把他衬地像一个从业火里走出来的修罗。 愤怒着,燕燎低声吼道:吴泓晟这个畜生,他竟然下毒!! 怪不得,怪不得林水焉会说,姑苏那么危险,她放心不下,若是有异,请他一定要去救一救吴亥。 是了。燕燎瞌上眼睛,那个吴泓晟,就是一个丧心病狂的暴君,无情无义,吴亥在他手底下做事,怎么会过得有多好! 百里云霆不知燕燎在说什么,他砍落一个想过来偷袭的吴军,急声道:王上,有什么和姑苏王相关的,回去再说,眼下,还是先破敌攻城才是。 当然要破敌攻城。冷静下来的燕燎扫视着战场局面。 吴亥走了,李将军死了,五方大阵还剩三方没破,这局面其实也差不多尘埃落定了。 燕燎沉声吩咐:此处交于我,你领兵去破汝南城! 得令!听了命令,见燕燎恢复如常,百里云霆不再停留,遵循王命,把此处留给燕燎和常山营,率常风营奔于汝南城。 汝南城下,谢司涉正带人攻着城,眼看着就要把城防攻下,谁料身后杀喊震天,冲出一支乌甲轻骑来。 见状,本来游刃有余的谢司涉脸色大变,惊叹道:什么!?公子莫非战败了? 这怎么会?!怎么可能? 为了速速攻下汝南城,谢司涉所领的后翼军不遗余力,拼死命只为破城,和汝南城下最后守城的兵马都是损失惨重。眼看着就快要破下汝南城了,却遇上了赶来的燕军 谢司涉气的眼睛都快红了。 立功是要紧,可前提是也得有命来享受这功勋! 撤退!怒喘着下令,谢司涉一点也不恋战,急忙就退。 百里云霆看到了急忙退走的吴军,心中也是惊疑不定。他没想到,吴军在那种情况下,竟然还敢分散兵力先来攻城?这得是多大的自信,觉得一定能赢了燕王? 还是又打着什么鬼主意?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77) 然而,无论吴军心中打 着什么鬼主意,都已经没有用了,因为吴军主帅出了事,燕军气势如排山倒海,在燕王的率领之下,绝不会败。 眼前的汝南城更是,被吴军打的奄奄一息,几乎只差临门一脚 百里云霆: 他不是愿意坐收渔翁之力的人,可如果别人上赶着要把渔力送给他,他也没有拒接的道理。 百里云霆□□横天:攻城! 两天一夜,硝烟燃尽,战鼓停息,汝南的战场归于了平静。 这一场仗打的很惨烈。 攻天险、破五方、夺汝南,待一切真正尘埃落定,活下来的将士们一个个都像个血人儿。 燕燎疲倦地顶着一身血水,骑在马上缓缓踏进他打了许久的汝南城,面上却没有一丝笑意。 明明是大捷,却笑不出来,高兴不起来。 吴亥面若白纸口溢黑血的模样就浮在他的眼前,挥之不去。 怎么会这样? 这实在是一种很诡异的感受。 燕燎都已经做好了身负重伤、咬着牙根也要赢下这场战役的准备,却没想到,最后竟是演变成了这样 便是生死场上,我也希望你安然无恙。 便是现在,吴亥的这句话,还是像一道惊雷,只要一想起,就打在燕燎的心上。 吴亥他到底在搞什么? 还有他中了什么毒? 一想到这个,燕燎就止不住的生气。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吴泓晟他怎么敢!怎么敢! 燕燎真恨不得现在就冲到姑苏,像上辈子那样,把那个丧心病狂的暴君斩于刀下! 感受到了君王身上勃然的怒火,百里云霆冰冷的脸上浮上疑惑。他疑惑,便将疑问问了出来:王上,大破吴军,攻下汝南,您看上去似乎并不满意。 燕燎黑着脸看向百里云霆。 百里云霆:?? 想到百里云霆其实并非是不善言辞的人,反而其实异常能言善道,燕燎主动问他:你以为,这次和吴军之战,蹊不蹊跷? 百里云霆立刻说:确实有些奇怪。 燕燎:你说说看。 百里云霆点了点头:先不说罪将来攻汝南城时,吴军已经快要把城攻下来了,光是吴军大帅应敌时毒发,就很奇怪话锋一转,有一说一,百里云霆丝毫不避讳:当年还在漠北王城脚下时,罪将就见过吴亥风采且,此人心智可怕,按理来说,若是身上中着毒,不该会做出约战的事 不仅仅是当年漠北,在汝南,百里云霆还和吴亥做过交易在他看来,吴亥实在是一个深藏不露捉摸不透的人。 百里云霆:王上,恐怕,吴亥不知道自己身上中了毒? 燕燎的眼睛里流露出复杂的神色,沉声说:他知道他身上有毒。 吴亥分明是知道自己中着毒的,他亲口说的毒发了。 百里 云霆不说话了,他第一次看到大捷后的燕王面上一毫一丝的喜色也没有,只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难过? 想了想,百里云霆说:王上若是想知道,让青鸟坊打探一二便是。 突然,燕燎拉住了马缰停了下来。 百里云霆:? 燕燎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吴泓晟这个人吴亥此次丢了汝南 吴泓晟会放过他吗? 又逢惊雷,春雨毫无预兆,倾盆倒下。 马车停在路上,谢司涉正在和几个人洽谈,谈完后,他转身回到马车,叩开帘门,面无表情地说:公子,谈妥了,上船吧。 吴亥点头,合了书拿在手里,下了马车向舟舫走去。 公子总算是来了,快快请上船。 这不是普通的船只,这是姑苏军船。报上吴亥的身份,再以信物证实,军船不敢耽误,赶紧地请了吴亥上船。 来到船舱坐好,吴亥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茶水滚烫,冒着热气,吴亥却毫不避讳地用双手捧住了茶杯。说来也怪,在他一双玉石样的双手碰上茶杯两壁后,滚烫的热气竟然慢慢退淡了。 轻抿一口茶水,吴亥皱眉,说了一句:冷了。 谢司涉:不是茶冷了,是公子,是你冷了。 吴亥不在意点头:我知道。 谢司涉终于忍不住了,他忍了好几天的情绪,压垮于一杯瞬间冷掉的茶上。 公子!这其实才是你的真正目的吧!你从一开始,从姑苏来汝南的一开始,就是这么计划的吧!? 吴亥神色冷淡:你指的是什么? 我指的是什么?谢司涉笑了,狭长双目中淡色的瞳仁一点温度也没有,看着眼前这张让他心动不已的脸,他恨不得上去把他划破划坏。 我当然指的是汝南战事! 您可真是有意思啊公子,信心满满?七星阵?五方大阵?看看,都是些多么了不起的手段,可是结果呢? 我以为您要大败燕王,以为您要拿下汝南城,没想到啊!您还是如当年在青州琅琊郡一样,一转身,拱手就送给了燕王! 难怪你一直拖着战线,你就是故意的!你只是不想那么快打下汝南!是因为你要拖上一个月!一个月的时间到了,你身上的三种毒同时毒发,你恰好身处战局之上 哦,因为毒发我才输了这场仗! 你是想这样去回复姑苏王吧!? 可是吴亥公子!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姑苏王把汝南交给你,却不提前赐给你缓解的解药,也没有让人给你送来解药,你难道真就不觉得奇怪吗!? 姑苏王就是在试探你!!而你,就这么落进了他的圈套!哈哈哈哈哈!亏你谋略深远,难道你连这一点都没有想到吗?! 还是说你的私心 里,根本就是站在燕王那边的,想不想得到于你而言根本不重要?你就是要这么做? 你为了燕王,连命都可以不要的吗? 你的命,换一个汝南城给他?你觉得这就够了?你的命就值一个汝南吗? 情绪爆发,谢司涉不管不顾地,把自己心中埋了许久的诸多猜疑,一股脑全部抛了出来,说着说着越发说出了一种咬牙切齿的味道:我真的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来着。 更让谢司涉忍无可忍的,是他说出这么一堆猜疑,吴亥竟然还是一派古井无波的淡然态度! 谢司涉猛地站起了身:吴亥!你你连我也利用说什么兹事重大只能交给我去做,只是因为你知道,这个理由可以成功骗到我吧! 像是被剥了一层皮,谢司涉哈哈大笑了两声:你从来就不信任我,我于你而言,只是一件可有可无、利用完了就可以随手扔掉的东西吧? 作者有话要说:ps:问题不大,我又不是魔鬼,你们不要慌。 哇,你这猜的一准儿啊徐少浊尴尬, 但他不想走, 他拽住齐熬:好齐熬, 你帮我去和王上求求情, 求他三日后也带上我, 行吗? 三日后?战书的事吗?齐熬想着,拉开徐少浊拽着他不放的手,有些无奈:我看情况斟酌,好吗? 齐熬怕生, 性怯, 燕燎把他交给徐少浊后,他接触最多的人便是徐少浊。两人私下里,交情已然不错。 正因为交情不错, 徐少浊看到这么善良的齐熬, 再联想到谢司涉,忍不住就抱怨起来。嘴一扁,徐少浊说:你那个师弟他骂我是狗。 别看徐少浊当时反驳起谢司涉来,义正词严真情实感的,他其实难过了一路。 好好的人不当,被骂成狗, 是个人也接受不了。 于是,齐熬就看到徐少浊水汪汪的眼睛里一片委屈,又湿又亮的可不就像是个大 脸红红的垂下头,齐熬低声细语地说:那我替司涉给你赔个不是 不要你赔!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徐少浊抓头:唉, 没啥,我去受罚了,你去忙吧。 徐少浊难过,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但这又不是齐熬的错,他断然不会让齐熬替别人给他道歉。觉得再说下去不好,徐少浊心说我还是走吧。 这回换徐少浊被齐熬拉住了。 齐熬的眼睛澄澈干净,定定看着徐少浊。 踮起脚尖,摸了摸徐少浊一头杂乱乱没来得及收拾的头,齐熬温声说:你不是狗,你是个好人。 徐少浊: 飘了徐少浊有点晕晕乎乎,傻傻地看着齐熬。 齐熬就像一个刚被煮开了的螃蟹,收了手拧巴起来,局促地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 胸中豪情骤起,徐少浊把胸脯拍的咚咚响,豪情万丈地保证: 齐哥,你放心!不管是吴亥还是谢司涉,只要我徐少浊一条命在,就绝不会让他们动你一根手指头!还有你的天书,我绝不会让任何人动了你的! 早知道不安慰他了 齐熬也不会安慰人,胡乱安慰了一下,结果人家直接改了口喊起哥来了 还有这一通话说的 完全不知作何反应,齐熬索性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转身拔腿就跑了。 剩下个笑眯了眼的徐少浊,瞬间又开心地像个孩子。 吴军给燕军下了战书,约战三日后,共攻汝南。 这事儿让燕燎挺费解,吴军想怎么攻打汝南? 燕军与吴军的驻军,各驻扎在汝南的东关和南关外。 三山二关的天险防守,是汝南久攻不下的最大障碍。 此时吴军与燕军约战,情势一下子就从慢慢攻打,变成了速攻。 不仅仅是攻汝南,也是吴燕之间的交锋。 至于汝南,事关重要,吴燕双方,势 在必得。 燕燎问齐熬:齐先生觉得,吴军自信满满递来战书,该是有了什么妙计吗? 齐熬摇头,轻言道:若想速取汝南,除非辅以七星阵法。 燕燎挑眉:谢司涉? 齐熬垂首,又摇头:我师弟他看似什么都学的很好,可家师曾说,师弟心中杂念过多,又临渊羡鱼恐难成大事 这话说的委婉,可意思很明显,就是说谢司涉未必能想到攻打汝南要用七星阵。 可除了谢司涉,还有吴亥。就算谢司涉不如齐熬,还有吴亥不是吗。 吴亥聪明,当年对握奇之术的兴趣还把燕燎唬了一跳 燕燎的眸色暗了下去,半晌沉声问:吴亥呢? 齐熬面上浮现茫然之色,手里紧紧攥着他的天书,像在思索,又像是思而不得。 燕燎烦躁,叹了口气:他不会真的自学握奇之术吧? 握奇之术,如此玄妙的学问,岂是人人都能学的 低头摆弄着地势图,齐熬声音提高了些:无妨,那就当吴军也以七星阵攻打汝南便是。 燕燎一窒:齐先生果然觉得,吴亥学的会握奇之术吗? 齐熬被问得越发攥紧他那天书,想了想,出言说:王上,世间人有百种,吴亥公子是绝顶聪明的人,他便是不能堪破握奇之术,未尝不是有其他主意呢? 燕燎懂了:齐熬也不知道。就算问了他手中天书,齐熬也不敢给自己一个肯定答案。 天书啊 笑了笑,燕燎不在意地挥挥手:无妨,本王放了西河,常山营和常风营现在都在汝南,有七星阵为辅,汝南如囊中取物,剩下只要攻破吴军便可了。 算上吴军可临于汝南城,不过是,于汝南开一场燕吴之战罢了。眸光是锋利的锐色,燕燎扬唇笑说:本王从不惧战,无论对手是谁。 笔尖在图上勾勒,齐熬说:姑苏兵马充足,我军逐渐捉襟见肘,此番若是没能打下汝南,又放了西河 若是没能打下汝南,损失不可估量 而让燕燎放了西河,全力攻打汝南的主意,正是齐熬提出来的。 燕燎怎么会不知道齐熬的忧虑,淡淡宽慰他说:先生不必在意。 齐熬默了默,终于是开口关怀道:王上此番,是与吴亥公子对阵。 他没有忘记当初在琅琊郡,燕王与吴亥之间奇怪的暗涌。这两人互相关心,却又互为残杀,实在是一言难尽。 被齐熬挑于明面上说起,燕燎肃容颔首:不错。我和吴亥 话音戛然而止。 账内一片静寂。 就在齐熬以为燕燎不会再说话的时候,燕燎忽然发难,猛一拍桌子! 不管了,什么姑苏的仇与怨,有我和他之间的仇怨重吗?!这一仗,本王不单单要拿下汝南,还要俘获吴军将帅! 齐熬被这突然的一拍,吓得整个人双肩一抖,瞪大眼睛如惊恐小兽,在椅子上缩成了一团。 燕燎面上暴躁,身上气势凛冽而起,哼了一声说:吴军斩我副将,虏我主将,怎么?他们当本王手里的刀是烂铁吗? 齐熬: 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齐熬: 您是王上,您说什么都行。 三日一晃而过,好巧不巧,要率军进发这日,天色不甚好,灰空中飘着细雨。 燕燎实在是没适应百里云霆忽来的改头换面。 顶着那么一张胡子拉碴的脸多年,某一日突然变成了个清隽的青年,燕燎忍不住频频看了他好几眼。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79) 再说燕燎,他手里提着刀,看着吴亥离开的方向久久回不过神来。 当百里云霆赶到燕燎身边来时,燕燎才愤怒的反应过来,一反应过来,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叫出了一个名字:吴泓晟! 百里云霆一惊,不知道燕燎怎么忽然喊起姑苏王的名字。 捏紧手中腰刀,燕燎的怒火烧到了一种空前的高度,他扬刀下令道:众将听令,灭杀吴军 吴军大帅突然遭了变故,吴军军心混乱,燕军气势本就高昂,此时燕王一声令下,自然是山呼得令,更加悍勇破阵。 一时间,战场上气势一边倒地被燕军压制下来。 燕燎咬牙看向百里云霆,怒气与杀气混在身上,把他衬地像一个从业火里走出来的修罗。 愤怒着,燕燎低声吼道:吴泓晟这个畜生,他竟然下毒!! 怪不得,怪不得林水焉会说,姑苏那么危险,她放心不下,若是有异,请他一定要去救一救吴亥。 是了。燕燎瞌上眼睛,那个吴泓晟,就是一个丧心病狂的暴君,无情无义,吴亥在他手底下做事,怎么会过得有多好! 百里云霆不知燕燎在说什么,他砍落一个想过来偷袭的吴军,急声道:王上,有什么和姑苏王相关的,回去再说,眼下,还是先破敌攻城才是。 当然要破敌攻城。冷静下来的燕燎扫视着战场局面。 吴亥走了,李将军死了,五方大阵还剩三方没破,这局面其实也差不多尘埃落定了。 燕燎沉声吩咐:此处交于我,你领兵去破汝南城! 得令!听了命令,见燕燎恢复如常,百里云霆不再停留,遵循王命,把此处留给燕燎和常山营,率常风营奔于汝南城。 汝南城下,谢司涉正带人攻着城,眼看着就要把城防攻下,谁料身后杀喊震天,冲出一支乌甲轻骑来。 见状,本来游刃有余的谢司涉脸色大变,惊叹道:什么!?公子莫非战败了? 这怎么会?!怎么可能? 为了速速攻下汝南城,谢司涉所领的后翼军不遗余力,拼死命只为破城,和汝南城下最后守城的兵马都是损失惨重。眼看着就快要破下汝南城了,却遇上了赶来的燕军 谢司涉气的眼睛都快红了。 立功是要紧,可前提是也得有命来享受这功勋! 撤退!怒喘着下令,谢司涉一点也不恋战,急忙就退。 百里云霆看到了急忙退走的吴军,心中也是惊疑不定。他没想到,吴军在那种情况下,竟然还敢分散兵力先来攻城?这得是多大的自信,觉得一定能赢了燕王? 还是又打着什么鬼主意? 然而,无论吴军心中打 着什么鬼主意,都已经没有用了,因为吴军主帅出了事,燕军气势如排山倒海,在燕王的率领之下,绝不会败。 眼前的汝南城更是,被吴军打的奄奄一息,几乎只差临门一脚 百里云霆: 他不是愿意坐收渔翁之力的人,可如果别人上赶着要把渔力送给他,他也没有拒接的道理。 百里云霆□□横天:攻城! 两天一夜,硝烟燃尽,战鼓停息,汝南的战场归于了平静。 这一场仗打的很惨烈。 攻天险、破五方、夺汝南,待一切真正尘埃落定,活下来的将士们一个个都像个血人儿。 燕燎疲倦地顶着一身血水,骑在马上缓缓踏进他打了许久的汝南城,面上却没有一丝笑意。 明明是大捷,却笑不出来,高兴不起来。 吴亥面若白纸口溢黑血的模样就浮在他的眼前,挥之不去。 怎么会这样? 这实在是一种很诡异的感受。 燕燎都已经做好了身负重伤、咬着牙根也要赢下这场战役的准备,却没想到,最后竟是演变成了这样 便是生死场上,我也希望你安然无恙。 便是现在,吴亥的这句话,还是像一道惊雷,只要一想起,就打在燕燎的心上。 吴亥他到底在搞什么? 还有他中了什么毒? 一想到这个,燕燎就止不住的生气。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吴泓晟他怎么敢!怎么敢! 燕燎真恨不得现在就冲到姑苏,像上辈子那样,把那个丧心病狂的暴君斩于刀下! 感受到了君王身上勃然的怒火,百里云霆冰冷的脸上浮上疑惑。他疑惑,便将疑问问了出来:王上,大破吴军,攻下汝南,您看上去似乎并不满意。 燕燎黑着脸看向百里云霆。 百里云霆:?? 想到百里云霆其实并非是不善言辞的人,反而其实异常能言善道,燕燎主动问他:你以为,这次和吴军之战,蹊不蹊跷? 百里云霆立刻说:确实有些奇怪。 燕燎:你说说看。 百里云霆点了点头:先不说罪将来攻汝南城时,吴军已经快要把城攻下来了,光是吴军大帅应敌时毒发,就很奇怪话锋一转,有一说一,百里云霆丝毫不避讳:当年还在漠北王城脚下时,罪将就见过吴亥风采且,此人心智可怕,按理来说,若是身上中着毒,不该会做出约战的事 不仅仅是当年漠北,在汝南,百里云霆还和吴亥做过交易在他看来,吴亥实在是一个深藏不露捉摸不透的人。 百里云霆:王上,恐怕,吴亥不知道自己身上中了毒? 燕燎的眼睛里流露出复杂的神色,沉声说:他知道他身上有毒。 吴亥分明是知道自己中着毒的,他亲口说的毒发了。 百里 云霆不说话了,他第一次看到大捷后的燕王面上一毫一丝的喜色也没有,只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难过? 想了想,百里云霆说:王上若是想知道,让青鸟坊打探一二便是。 突然,燕燎拉住了马缰停了下来。 百里云霆:? 燕燎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吴泓晟这个人吴亥此次丢了汝南 吴泓晟会放过他吗? 又逢惊雷,春雨毫无预兆,倾盆倒下。 马车停在路上,谢司涉正在和几个人洽谈,谈完后,他转身回到马车,叩开帘门,面无表情地说:公子,谈妥了,上船吧。 吴亥点头,合了书拿在手里,下了马车向舟舫走去。 公子总算是来了,快快请上船。 这不是普通的船只,这是姑苏军船。报上吴亥的身份,再以信物证实,军船不敢耽误,赶紧地请了吴亥上船。 来到船舱坐好,吴亥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茶水滚烫,冒着热气,吴亥却毫不避讳地用双手捧住了茶杯。说来也怪,在他一双玉石样的双手碰上茶杯两壁后,滚烫的热气竟然慢慢退淡了。 轻抿一口茶水,吴亥皱眉,说了一句:冷了。 谢司涉:不是茶冷了,是公子,是你冷了。 吴亥不在意点头:我知道。 谢司涉终于忍不住了,他忍了好几天的情绪,压垮于一杯瞬间冷掉的茶上。 公子!这其实才是你的真正目的吧!你从一开始,从姑苏来汝南的一开始,就是这么计划的吧!? 吴亥神色冷淡:你指的是什么? 我指的是什么?谢司涉笑了,狭长双目中淡色的瞳仁一点温度也没有,看着眼前这张让他心动不已的脸,他恨不得上去把他划破划坏。 我当然指的是汝南战事! 您可真是有意思啊公子,信心满满?七星阵?五方大阵?看看,都是些多么了不起的手段,可是结果呢? 我以为您要大败燕王,以为您要拿下汝南城,没想到啊!您还是如当年在青州琅琊郡一样,一转身,拱手就送给了燕王! 难怪你一直拖着战线,你就是故意的!你只是不想那么快打下汝南!是因为你要拖上一个月!一个月的时间到了,你身上的三种毒同时毒发,你恰好身处战局之上 哦,因为毒发我才输了这场仗! 你是想这样去回复姑苏王吧!? 可是吴亥公子!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姑苏王把汝南交给你,却不提前赐给你缓解的解药,也没有让人给你送来解药,你难道真就不觉得奇怪吗!? 姑苏王就是在试探你!!而你,就这么落进了他的圈套!哈哈哈哈哈!亏你谋略深远,难道你连这一点都没有想到吗?! 还是说你的私心 里,根本就是站在燕王那边的,想不想得到于你而言根本不重要?你就是要这么做? 你为了燕王,连命都可以不要的吗? 你的命,换一个汝南城给他?你觉得这就够了?你的命就值一个汝南吗? 情绪爆发,谢司涉不管不顾地,把自己心中埋了许久的诸多猜疑,一股脑全部抛了出来,说着说着越发说出了一种咬牙切齿的味道:我真的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来着。 更让谢司涉忍无可忍的,是他说出这么一堆猜疑,吴亥竟然还是一派古井无波的淡然态度! 谢司涉猛地站起了身:吴亥!你你连我也利用说什么兹事重大只能交给我去做,只是因为你知道,这个理由可以成功骗到我吧! 像是被剥了一层皮,谢司涉哈哈大笑了两声:你从来就不信任我,我于你而言,只是一件可有可无、利用完了就可以随手扔掉的东西吧? 作者有话要说:ps:问题不大,我又不是魔鬼,你们不要慌。 第88章 无人看透 说完了? 谢司涉将悲怒淋漓撕开, 坦然刨开给了吴亥看, 于吴亥而言,却是饮尽一盏茶后, 冷淡的一句,说完了。 谢司涉: 吴亥勾唇,一笑生辉:谢司涉, 你以为,我为何要把率兵攻城的事交给你去做? 谢司涉不说话了。 吴亥:交给你做,是因为我相信你会有所想法。 谢司涉脸皮一跳,张口就想说:你还想糊弄我! 吴亥看上去似乎有些遗憾:你让我失望了。你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么一点吗?你的眼光, 就只有这么短浅吗? 谢司涉阴沉不明的站立着,吴亥起身从架上取来棋笥, 收桌摆起, 对他说:你陪我下几场棋, 权当解乏。 解乏?吴亥从不需要旁人陪他解乏,也从不做无用之事。要自己陪他下一场棋,肯定是别有用心。 虽然知道不单纯, 可谢司涉还是坐下了。 船行平稳,舱房里二人对弈。 不一会儿的时间,吴亥与谢司涉已经连下三局。结局当然不言而喻, 谢司涉丢盔弃甲,被杀的脸色越发难看。 当年吴亥与齐熬一场对弈,几个时辰难解难分, 最终下成了一副死局。谢司涉看着眼前惨不忍睹的局势,连眼底都快泛上一层红: 吴亥又落下一子,谢司涉黑着脸把手中棋子砸进了棋笥里。 我认输! 没法玩!虐杀! 见谢司涉不打算挣扎了,吴亥抬眼,冷淡看着他:齐熬懂棋,但他不敢下;你敢下,可你不懂棋。 最后一个懂字,吴亥的语气加重了些,也不知道他说的只是手前眼底的棋,还是更宽泛广大的一场棋。 谢司涉: 他明白吴亥为什么要和他下这三场棋了。吴亥是在告诉他,拎清楚你的本事,搞清楚你的立场。 谢司涉笑了,笑的很苦。终究是看不上所有人都看不上他。 吴亥怎么会看不懂谢司涉在想什么:你觉得我看不上你?当年我说了,我所要之人,并非是齐熬,从一开始就是你。 可你想要的太多了。毫不留情,吴亥又问他:你为何筹谋?你为谁筹谋? 谢司涉猛地抬头,吴亥竟然问他这种问题! 眼前矜贵的公子,脸白如纸,无一丝血色,当真冷得就像一尊毫无感情的白玉顽石。白玉顽石开了口,谢司涉只听他说: 我这一生,只为自己筹谋,一条路我可以走出十种结果,所以,我活成了今日你所见。 谢司涉心头大震,如被雷劈,死死盯着吴亥。 吴亥浅浅一笑:权势、地位、声名、财富。你可以在我身上得到这些,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谢司涉以为他终于看懂了吴亥,可到了这一刻, 他又发现他还是没有看懂。 谢司涉看不懂这个人。 谢司涉忽然觉得自己确实是愚蠢的。 如吴亥这样的人,眼里心里怎么会有别人?他可以从一无所有,走成今日光景,这样的人,如履薄冰,步步为谋,心中除了自己,怎么还会有旁人? 他一路上受毒痛折磨,没有解药,不知归途定论,还能气定神闲、冷静如斯汝南一事,他怎么会是为了燕王图谋呢?他定是早做好了万全之策,心中早有了计较! 什么燕王,什么姑苏王,不过都是他手中的黑棋白子罢了,他的野心,完全不比燕王和姑苏王小! 谢司涉眯着眼哈哈笑了两声,笑罢再睁眼,看着这张让他无比心动的脸庞,拱手抱拳:谢司涉,受教了。 告退!说完,谢司涉走出了舱房。 站于甲板之上,眼前山水一线,倒映在碧水里的影子就像一道道狭长的鬼影。谢司涉又往前走了两步,低头去看,在水面波澜里看到了褶皱涟漪不止,起起伏伏的自己的身影。 那身影脸上挂着笑意,在对他说: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81) 来人!给害害同学颁上奥斯卡小金人!! 第90章 天作之合 不纹箭竹...纹什么? 梧桐。 梧桐。 凤凰鸣矣, 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菶菶萋萋,雝雝喈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吴亥字良栖,这是幼时去到姑苏, 老师范先生给他取的字。 范先生知道吴亥身世, 知他这一生免不了要受漂泊孤独之苦, 便希望吴亥将来可以平平安安,没有嫡压庶难, 也没有寄人篱下,希望将来他能得到属于他自己的一寸方圆,故寄存美好寓意, 给他取字良栖。 恰好燕燎取字是凤留。 当时两个人谁也想不到还能有其他什么意义。 毕竟,凤留打小轻狂,还带着点骄纵,连这凤留二字, 有一半都是他自己给自己取的。 那时燕燎捧着本异志怪录,看得高兴得趣,对范先生说什么, 九死一生,凤凰涅槃, 老师,我想字里带个凤字什么的,范先生当然应允, 便给他取了个凤留,大抵是希望他能留住一片赤诚之心吧。 现在想来, 凤留和良栖这两个字,可谓天作之合。 吴亥只希望, 凤能留他,栖为凤良...... 忽然,回忆中的吴亥整个人一顿,深幽目中浮上一丝不可置信,随即猛地站起了身。 这举动着实把在旁侧立站着的林七吓了一跳。 吴亥公子素来冷静,林七跟随吴亥多年,吴亥向来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哪回有过这么大的惊动。 以为吴亥是身体有异,林七着急想要关心,却见吴亥仿佛是参破了什么难题,双目惊心的暗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吴亥也确实...好像参破了什么难题!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重生!! 这世上什么样的人可以未卜先知?什么样的人可以知常人所不知、敢常人所不敢?什么样的人会莫名执着,毫无理由地选择相信谁或不相信谁? 若是重生之人呢?若是已经活过一次...活第二次的人呢...? 吴亥:...... 太不可思议了,但又完全说得通! 吴亥心中掀起了惊涛巨浪,这种血液倒流的震惊跌宕,甚至暂时缓解了他身上的冷意。 林七小心试问:...公子? 无事。 吴亥压下了惊异。在伤人自伤之后,重生这种事,似乎也不是太难接受。难以接受的是...为什么重生回来的燕燎...会对自己抱有这么大的杀意。 吴亥突然沉默了:...... 十分复杂的心情涌上了心头。 吴泓晟封了吴亥为良王,没有辜负吴泓晟的期待,朝堂之上,沙盘之下,吴亥将自己的用处展现给着吴泓晟。 同时司马宗也被姑苏搬上了台面,被姑苏奉为忧国忧民的上宾,至此,清君侧之名打响出去,惊响四野,姑苏对大安疆土的蚕食越来越不留情。 这期间燕与姑苏陆陆续续又打了几场仗,两方互不相让,彼此在对方手上都讨不到多大好处。 九州大地,烽烟四起。这其间,最头疼的当然是咸安城里的那群人。 小皇帝司马承乐看着与日沦陷的疆土,夹于亲王陇川王与丞相杨党参之间,在大臣们圣上莫惊的各种劝慰下,恍惚地坐在他的皇位上。 陇川王作为一个真正想要挟天子以令朝堂的人,第一个被姑苏王的举动激怒了:好个姑苏王,这像话吗!?这一招清君侧,清的是谁?是他陇川王吗! 杨党参最为忧虑强势的燕王,在他看来,江南那片地上,现在能有个强有力的姑苏牵制着燕王,反而不知是幸多还是害多了。 朝中还有人说,不如不打了,招安降服吧?最好是把两方都安抚招安了,若是招不了两方...那就先招燕王,燕王若是不降,再招姑苏。 各有所思,各有所想,在想与思中,时间容不得人,战争仍在继续,很快,就又打了一年。 这一年里,姑苏几乎拿下了蓟州所有的土地,燕也打下了半块并州。天下三分之势彻底形成。但也正是因为三分,各不相让旗鼓相当,局势反而胶着起来。 这日,燕军汝南营中,燕燎正与诸将臣例行议事。其中,还有冀州徐少清派来的来使。 燕燎自向外征伐后,就一直让徐少清留守在冀州。于燕燎而言,冀州毕竟是进漠北前的最后一道防线,徐少清是冀州人,当初打理冀州府衙徐少清功不可没,将守住冀州本营的事交给徐少清,燕燎是放心的。 然而时间一长,一直留守的徐少清似乎有些浮躁起来。燕燎拧眉...徐少清竟然想要来自己身边吗? 可冀州与青州去年收成都不好,冀州那边被安军搅和,要么是不动,只要一动,就是大动。现下好不容易冀州暂且能消停消停,燕燎当然不愿生变。 燕燎与众人商议:如今冀州尚有兵闲余地,依本王看,让徐少清在冀州行府兵制,这事复杂,让他来办,本王也放心。 这话一出,众将臣都点头称是。 叶辞归说:王上英明,冀州战事平定,在冀州行府兵制,既能节省冀州军费开支,还能缓解青州那边的粮草压力,确实是极好的主意。 燕燎点头,对使官说:守住本营也是功劳,你回去告诉徐少清,不要整日好高骛远,先把本分的事情做好! 有齐熬在,有军中这些人在,燕燎暂时用不到徐少清,徐少清能替他好好守着冀州,就已经是功表了。这事不用商议,燕燎当下做了定夺,让徐少清继续留守在冀州。 诸项事宜商讨罢了,遣散将臣,燕燎单独又把齐熬留了下来。 燕燎让齐熬坐在自己对面,把倒完茶水的徐少浊无情赶出去后,他对齐熬说:这次攻破陈地,多亏了先生妙计。 齐熬不敢居功,红着脸急急摆手:是多亏了百里将军。 燕燎笑笑:都有功赏,本王看在眼里。 提到这个,齐熬想了想说:王上,虽然此次破了陈地,和姑苏的对战上看似是略胜一筹,可近半年来的战事,越来越难打了,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只怕...... 燕燎颔首:本王知道,但姑苏兵强国富,难免是难缠的。 姑苏难缠,吴泓晟难缠,上辈子便是这样,燕燎并不奇怪。 虽说不奇怪,但终归还是有些奇怪。 因为和上辈子不变的,是燕燎最大的敌人依然还是吴泓晟,但与上辈子不相同的,是这辈子的战局其实有些微妙。 燕燎发现,虽然现在战局看起来很胶着,但比起上辈子来说...节奏其实已经相当地快。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燕打下汝南很快,姑苏拿下蓟州很快,燕与姑苏三番五次交锋很快...节奏之快,已经远远超过了上辈子...... 这之中的差距,当然只有燕燎一人知道。所以即便如今天下三足胶着,稳扎稳打的燕燎也并没有多着急。 但日夜分析天下局势的齐熬,先坐不住了。齐熬总觉得这种胶着,并非是无可奈何、谁也动不了谁的胶着,更多的,是一种风雨欲来前的可怕宁静。 黑白分明的眼睛争争合合,案上茶水都放冷了,齐熬也终于酝酿好该怎么把他心中的忧虑说出来了。小小的声音响起,他说:王上,有件事情,我思虑良久,觉得可能是需要说出来的。 燕燎一看齐熬这模样,便知道他说的良久可能真的是良久!当下眼皮一跳,赶紧说:齐先生请讲。 ...和您一样,姑苏王,还有吴亥公子,他们也是知道握奇之术的。 燕燎点头,静静看着齐熬。 齐熬:在您找到我之前,姑苏王就已经找了我两年。 燕燎:你是想说,燕、姑苏、还有大安我们三方都难再往前一步打破僵局,吴泓晟又会动起握奇之术的念头吗? 齐熬:王上还记得吗,徐将军曾说过,他在吴营时,听见过吴亥公子和我师弟商谈过我手中天书的事。 记得。燕燎的声音往下一沉。 现在事关吴亥,每一件事燕燎都不敢再放松警惕,每一件都会被他牢牢记在心头上。 要问为什么?这又得追溯到一年前的汝南之战。 汝南之战,因吴亥沙场毒发之事,燕燎几乎可以说是暴怒了一场。接连数日,燕燎让林二派飞鸽递信,问询吴亥的身体和安危,可他得到的消息是什么? 是吴亥被吴泓晟封为了良王。 这还不算什么,毕竟说实话,听到这个消息后,燕燎的第一反应其实是舒了一口气。他忍不住地赞佩这小子当真是能干,把汝南都打没了,还能让吴泓晟封了他一个亲王。 可仅是知道了吴亥性命无虞,还没来得及知道更多有关吴亥中毒的事,燕燎紧接着又听闻了司马宗竟然还活着,且人就在姑苏,还成了姑苏王室手中傀儡的事...接下来,姑苏借司马宗之名,以清君侧对外毫不留情征讨的事,更是被天下悉知。 ......那时,燕燎根本不知道该如何用言语来形容他的感受。 原来,从漠北到青州,从青州到姑苏,从一开始,吴亥就已经做好了要走什么样的路。 吴亥嘴里有几句真话?有几句假话? 他的心思实在是太深沉了,他的谋划实在是太缜密了。 燕燎连年征战,军务缠身,哪里还有过多心力去揣摩吴亥的心思? 可是这样的吴亥,在得知自己伤不了他后,一言不发地、一点一点处理起自己身上的伤口,拿出白玉扳指,做出不生气与不说谎的约定。这...也是作伪吗? 千军万马中,便是生死场上,我也愿你安然无恙。这...也是作伪吗? 血色和烽火,征伐如同家常便饭,威风凛凛的战神第一次被人用那样黝黑深沉的目光深情注视着......说没被撼动,那一定是假的。 汝南大捷后连续三个夜晚,燕燎都在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话语里惊醒过来。惊醒过来,苍白溢血的脸孔挥之不去,剌地他心口突突钝痛,便是半夜三更,也会掀开营帘出去询问可有姑苏的回信。 终于,姑苏来了回音。 而回音,是良王,是司马宗,是清君侧。还有...三种毒。 ...... 燕燎把目光又投给了齐熬:齐先生,若是如你所担忧的那般,姑苏想要率先打破僵局,又有人觊觎你的天书,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呢? 齐熬不知道刚刚燕王为什么而思索,但思索完了的燕燎,异常沉着冷静。 齐熬说:王上,我心中已经有了些想法。 听完齐熬的想法,燕燎扬眉一笑:正好,本王也有些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菶菶萋萋,雝雝喈喈。《诗经》《大雅 卷阿》 凤凰鸣叫示吉祥,停在那边高山冈,高冈上面生梧桐,面向东方迎朝阳。枝叶茂盛郁苍苍,凤凰和鸣声悠扬。(特别特别喜欢这一种意境。) 过渡一下,有点头秃,不过过完渡后,我感觉会挺甜的? dbq作话里好想碎碎念两句:真的很感谢有人喜欢这篇文。 被认真看文和维护,我真的...超级感动(泪目,鞠躬,且这是写这篇文第二次这样了。) 我个人觉得写文码字的作者,一定是最想把故事讲好的人,但是这是一件会受到限制的事情,比如:文笔有限,讲故事水平有限。但这种应该是可以慢慢进步的。(评论区有看到小可爱跟我聊,说看过我以前的文,发现这本有进步。当时看到了很开心,因为觉得有进步那就很好,心里想的是要继续加油,是给自己打气,希望以后可以有更多的进步。) 其实我也不知道说啥,怕会显得矫情2333就是忍不住想要感谢和表达感动!(鞠躬) 能相遇就是缘分,网络一线牵,珍惜这段缘,感谢你们。 第91章 心怀惦记 齐熬是远谋之人, 看得通透, 要么是不说,只要说了便句无虚言, 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他的话燕燎听了进去。 唇角噙着笑意,燕燎目中星火簇亮:若是一定要有人率先打破僵局,那这个人为何不能是本王?比起被动, 本王向来喜欢先发制人! 这点齐熬是了解的,毕竟燕王向来如此,自信又嚣张,当然,燕王也确实有嚣张的本钱。没有直视燕燎目中锐光, 齐熬摊开长案上的地图卷轴,还想要说些什么。 可这地图被燕燎从齐熬手中拽了过去。 常水营。骨节分明的手指描摹过繁杂的行军路线, 最终停在了一点上, 燕燎看着齐熬说:你知道本王为何一定要拿下陈地吗?因为本王想在这里, 练出可用的水军! 北方山地旱漠,燕燎有铁骑,有强军, 可这还远远不够,他上辈子多次受制于吴泓晟,这辈子怎么还会向上辈子那样? 齐熬听了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原来燕王心中早有千秋,可是 水军?声线微微拔高,齐熬不确定道:王上所谓的先发制人 难道是他现在想的这样? 燕燎:先发制人, 先动姑苏。 水军还能对付谁?当然是对付姑苏。 原来燕燎所谓的先发制人,真的是想要把战局推向姑苏一方,在姑苏的势力范围内开战! 但这未免也太 齐熬连忙说:王上,便真的是姑苏想要先打破僵局,我们也不需要应和他们,我们不如先对付大安 燕燎的手指还在地图上走着,凝视着手指下的山河,燕燎说:先生看,临江四城。等常水营练成,本王想要拿下这四座城池。 齐熬: 王上没有听见我刚刚说的话吗? 齐熬:临江四城对姑苏极为重要,王上虽然有练成水军的心,可您毕竟是漠北人姑苏却天生临江靠河,国境四方江河水网密集,对于水势,他们天生比旱人占据优势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82) 不仅仅想练水军和姑苏抗衡,甚至还想用练成的水军去主动出击姑苏?齐熬以为他已经习惯了燕燎在战事上的自信,可今日还是被吓到了。 这也就是齐熬,要是脾气粗咧些的大将在,估计都能炸了毛,得站起来吹胡子瞪眼手舞足蹈地大呼这不是以卵击石吗!,得咆哮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您这是想做什么! 燕燎挑眉,沉声说:不知山川险阻者不可行军,这可是本王在军中下的命令。先生放心,本王是自信,并非是狂妄自负,既然敢做出这个决定,也是因为心中有数。 齐熬不明白了:王上为什么一定要先动姑苏呢? 燕王并非急于求成的人,他便是要做主动打破僵局的一方,也不 用做得这么决绝彻底吧。 王上,退一步讲,就算您练出了和常山营、常风营一样优秀的常水营,主动去打临江四城,也并非易事。齐熬劝道:我知道您征战的本事,知道您用兵的本事,可您这次的决定不单单是我,恐怕其他将臣也不会赞同。 闻言燕燎轻轻抿起了唇,看起来有几分烦躁:所以,本王才先和先生你商议。 齐熬:您这是商议吗?? 看看,燕王又不说话了。 燕王总是这样,动手比动嘴快,有多会做,就有多不会说。 可燕王不说,齐熬也要把利害再说给他听。齐熬说:何止是山川险阻这些地利,城池关防、驻扎人马等等,这些都是问题,姑苏能稳站一方,绝不会比大安好对付的王上,您这是知难而上。 就当是知难而上吧,本王要建常水营,人选已经想好了,就交给徐少浊。沉着脸,燕燎缓缓开口:少浊这半年来,在每一场战役里都不要命的厮杀,本王想让他沉一沉性子,操练水兵之事就交给他吧,这便需要你在旁多多帮衬他了。 齐熬: 看看,王上已经拿定了主意,没有商量转圜的余地了。 燕燎眼眸飘忽:本王对姑苏的了解,远比先生想象中的多。 这想到燕燎奇怪的本能,齐熬沉默了。 把天下大局在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齐熬垂首低言:知难而上也有知难而上的好毕竟,身后总有一头猛虎虎视眈眈,确实令人不安。若是王上可以成功制服姑苏,那这天下也无人能再与您相争了,届时,乱世局面会以最快的速度终结。 清澄双目坚定下来,齐熬起身揖礼:既然王上决意已做,那,今后的重心,我便优先放在对仗姑苏和营建常水营上了。 感觉到齐熬情绪的紧绷,燕燎有些烦躁,但燕燎也不能明确告诉齐熬,说本王是重生回来的,你们眼里最难的诸如姑苏城防之类的,对本王来说反而是最小的问题。 不想让齐熬因此一直牵肠挂肚,怕他接下来的日子里都吃喝不香寝食难安,燕燎无奈,叹了口气说:齐熬,生逢乱世,最苦的不是我们这些征战的人,最苦的,是外面流离失所整日担心受怕的百姓。 他决定告诉齐熬,他为什么会选择先动姑苏。 齐熬微微一愣。 本王前些年征战,要兵没兵要钱没钱,所以求的是稳,所以打的是慢。可现在,本王的兵马日益强盛,本王不能光顾着求稳,也要为颠沛流离的百姓着想了。燕燎嘲讽一笑:本来打这天下,就是想让天下人过得好点,若是常年烽火不断,不是糟心吗? 揉了揉眉心,燕燎眸光暗了下来:不仅如此,本王还忧心一件事。 齐熬早被燕燎的一 番话震在当场了,他忍不住把天书拿出来攥在了手里,好不容易坚定下来的目光又散成了迷茫。 天下大乱,齐熬求的是乱世终止,求的是天下太平。所以他希望效忠一个明君,希望明君有朝一日结束乱世,能给百姓带去平安。他一直这么希望着,便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如何打赢每一场仗上 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大安和姑苏,稳妥和冒险,这是一场选择。 燕王可以选择先对付大安,一而再再而三地压制大安气焰,将战场挪到中原,在中原和大安、和姑苏,打一场耗时未知但胜率更大的仗。可他选择的是主动迎击姑苏,是先去面对最棘手的敌人。 燕王选择的是冒险,是走险路,真正是为了百姓着想考虑。 齐熬开始脸红,从头红到了脖颈,紧紧捏着他的天书,躬身行礼:燕王豁达。 燕燎完全不知道这么短的时间内齐熬想了多少东西,可是忽然被夸赞了句豁达 豁达什么呀燕燎嘴角一抽,心说自己哪里豁达了。 本王也不是没想过先动大安,可是,姑苏那里,本王放不下一个人。 常年征战会迷住人的眼睛,很多人会失去本心,忘记自己最初想做什么的也大有人在。一开始本王想的是不能输,是一定要赢,要赶紧去到咸安,把狗皇帝腐朽的统治推翻 可每当我从战场上卸甲回来,包扎我的伤口,看到我身上的刀疤,我就会想到一个人,就会想到他过得日子一定是差劲极了。 他现在看上去是光鲜亮丽了,可他身上中着毒,在那么残暴的人身边,每一天一定是咬着牙的,是提心吊胆的 说着说着,燕燎低下了头,清朗的声线变得发沉: 可能他不觉得难,可能他习惯了。他习惯了身边的人残暴,习惯了提心吊胆,习惯了咬牙隐忍他隐忍了十年,那十年隐忍他说,是我教会他的 燕燎以为自己在漠北的那十年已经够不是东西了,没想到竟然有人比他还不是东西!三种毒啊那都是些什么毒!真是给吴泓晟那畜生脸了! 可吴亥宁愿承受也要留在姑苏,也不回来找自己 自己也没有办法不管不顾去姑苏找他。 这种感觉,就像当年在漠北,每一日每一日惦记着身在咸安的父王,焦灼,忧心,烦躁,日不能安。 可是吴亥跟父王的情况又不尽然相同因为这辈子,归根结底,好像是自己把吴亥变成这副模样的。 燕燎: 毫无理智的迁怒报复,十年里把一个孩子苛待得几近疯癫,折磨地他不怕毒不怕疼,比任何一个人都有骨气,比任何一个人都更狠厉,可以在任何一个心狠手辣的人身边生存下去。 是的,如今燕燎依然不知道吴亥的每一句话是真还是 假,不知道他的深情款款是发自内心还是另有所图。 可是燕燎再也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因为这一切,都是这辈子的燕燎自己造成的。 在汝南沙场上滚石坠落后,在那一天收到姑苏的回音后,燕燎逐渐开始明白了。 他明白了,却又发现,覆水难收。 看着长案上的手紧紧攥成拳,手背上绷起青筋,齐熬面上全是惊诧,他小心开口唤道:王上? 被人打断了念想,燕燎惊醒。 放开了不知不觉攥起的拳头,燕燎抬起头,对着满目惊诧的齐熬说:我有惦记的人,那我的将臣也会有,我的军队也会有每个人都惦记他们的亲人,这些人,都是黎民百姓,是天下苍生。 该等的时候,本王会等,现在本王的势力雄厚了,那本王便不等了,不如豪赌一场,知难而上,早日结束战乱,想必,这才是人心所向。 齐熬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他知道燕燎口中惦记的人是谁,但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人能带给另一个人这么多的想法,甚至还能从一个人的身上联想到天下苍生? 齐熬捏着天书,觉得手指与天书相连的那处,热的几乎发烫。 齐熬想到了老师龙无且曾经说过的话。 龙无且曾经问他:你知道,风后传人为何要大爱无私吗?唯有无私,唯有撇去私情,才能成就大爱。齐熬,你可以做到吗? 老师我觉得不对。 我觉得,私情也是可以成就大爱的。 天书被指印攥地几乎发皱,齐熬红着脸垂下眼,沉沉闷闷地,对燕燎拱手:握奇之术当为天下苍生,能与君相逢,是齐熬之幸事。 第92章 旱鸭水军 燕开始在陈地打造水师, 军舰物资, 水兵操练,这背后花销巨大, 青州和冀州的金银物资,源源不断地向豫州汝南运转。 常水营逐渐步入正轨后,青州和冀州的官民都很激动。他们信赖燕王, 敬仰爱戴燕王,盼望着燕王的兵马与日渐丰,可以早日结束乱世,问鼎天下。 冀州府衙里,理清财政的薛生把所有公章递交给了徐少清。 薛生高兴道:都亏了徐大人, 在冀州行府兵制,兵农相合的这政策, 可是给远在豫州的王上帮了老大忙呢。 徐少清一本一本阅览着公章, 笑了笑没有答话。 薛生好不容易忙完了, 心情舒畅,停不下来就想和徐少清多说几句,看到徐少清年轻有为的, 不禁赞叹道:徐大人一门都是能干的啊,您主文,徐将军主武, 等将来王上功成,你们兄弟俩,那可是功不可没! 徐少清淡笑:薛大人说的什么话, 这不是分内的事吗。 是啊,是分内的事没错,可咱们当官的,替谁当不是分内事?以前跟在朱庸手下,和现在跟着您,那能一样吗? 眼看着冀州一天比一天好,我这心里,高兴!哦对了,徐大人您知道吗,如今这外面,家家百姓都跟过年似的,这一切啊,不仅仅是王上圣明,也是大人您能干!薛生乐呵呵的:百姓们都在说,逢年过节他们都替您求佛拜神呢,说是要神佛保佑您,希望您身体平安,可以一辈子造福冀州呢。 薛生觉得,做官做到这份上,那可真是太值得骄傲了! 谁想徐少清翻阅公章的速度却慢了下来,垂下眼睑,呐呐道:一辈子造福冀州吗 薛生毫无所觉,依然夸夸其谈:要我说啊,还是老都尉好,教出来的两个儿子,文武双全的,将来徐大人您文守冀州,徐将军武保朝廷,没准还能封王哎呀,九泉之下,徐老也能瞑目了! 徐少清抬头,面无表情看着薛生,合上了正在批阅的公章。 姑苏王宫,一群文武陆陆续续从御书房往外走。 文武们面色都不太好,青黑交替,走得近的几个大臣,摇头叹气随口聊着。 哎你们说这是什么事啊,把圣上气的,听说杀了好几个宫女,这晌午的,还要再把我们拉过来骂一通!圣上的脾气怎么越来越 嘘,你不要命了吗?宫中四处都是耳目! 诸位大人别急,良王不是从蓟州回来了吗,这良王啊,有他在的地方,下官就没见哪位将军打过败仗,要下官说这燕能如此猖狂,是因为良王在收拾其他地方,还没来得及去收拾他们而已! 难讲咱们和燕正面交锋的战事,打了也快有十几场了吧?这打的看把那燕王自得 的,还建了水军!水军啊!他想干什么?冲过来打我们吗? 噗旱鸭子倒腾水军,这不是东施效颦吗,王大人莫要当真诸位快看!良王殿下来了! 见到长身玉立的白裳青年自回廊一角拐过,正向御书房方向走来,几个大臣也不瞎谈了,都快步迎了上去。 王大人堆着笑,对着华贵的亲王行了一礼:良王殿下辛苦,下官听闻,您近来又为圣上拿下了不少郡县啊! 吴亥温和一笑:只是郡县,算不得什么。 李大人忙点头:看王大人这没出息的,打下蓟州都是殿下的功劳,如今几个郡县对殿下来说算什么! 对了殿下,您近来不在姑苏,怕是不知道,燕王那边不是在建什么水军营吗已经建成了,还有咱们最近和燕的几场战事不太漂亮圣心最近不悦啊 水军漠北人花小半年时间建的水军么吴亥听了露出笑意,没再往下讲。 众人相视看看,李大人的眼睛里都是:你们看,我说了吧,旱鸭子!东施效颦! 闲谈了几句,吴亥不再和这些人多说,告别道:诸位大人慢聊,圣上还在等我。 几位大人立刻都躬身:殿下快去吧,是下官几个唠叨了。 看着芝兰玉树般的亲王走远了,王大人忍不住说:真是可惜这样的谈吐气质,这样的贤良才德,若是嫡子,若是能坐上 李大人一把捂住了王大人的嘴:你真不要命的吗! 姑苏王吴泓晟生性多疑,从前虽然贵为世子,可是知晓些宫闱秘闻的人大抵心里都有些打鼓老王上不应该薨逝的那么早吧 且吴泓晟虽然贪好美色,后宫有美色无数,但他既不封后,也不要子嗣还不许文武百官提想来是正值当年,傲慢多疑到连子嗣也不想要吗? 李大人寒声:这种事,慎言! 吴亥进到御书房,见吴泓晟已经把装着解药的小瓷瓶准备好了,小瓷瓶被放在金盘上,托于老太监手里。 行完礼,吴亥的目光投向了小瓷瓶,深幽目光紧盯着,但很快又移开,看向金玉座上的吴泓晟,正好,和吴泓晟碰了个正着。 吴泓晟笑了两声:亥弟别急。 吴亥微笑:臣不急,这次您交待的事,是臣拖沓了,差点没赶在一个月内回来,幸好,到底是赶上了。 吴泓晟:亥弟把朕交待的事办的很好。 吴泓晟这次交给吴亥的事,确实不棘手难办,之所以他要交给吴亥,只不过又是对吴亥的一个考验。 吴泓晟让吴亥去扫平动荡,而吴亥 吴亥将原本简单的平乱变得棘手了,他不单单是扫平了明面上的动荡,还将后患一并清除,真正做到了万无一失才回来,这才差点误了毒发的时间。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83) 但,成功通过了吴泓晟的考验。 看着面前漂亮的脸孔,吴泓晟笑了笑:若是朝中众人,每一个都像你这样让朕省心,朕早不坐在这了。 吴亥回以浅笑,看着吴泓晟的眼睛不卑不亢道:既然圣上觉得臣有用,还是依然不信任臣、依然不愿意根解了臣身上的毒吗? 这话很好地取悦了吴泓晟。 吴泓晟心中的不快瞬间烟散,咧嘴笑说:亥弟担心什么,朕每个月都给你解药,这与根解,又有多大区别呢? 吴亥唇角笑意淡了几分,不说话了。 吴泓晟打趣道:如今亥弟越发贪心了,尊贵的地位已经满足不了你了吗?怎么,还想要自由了? 吴亥低头拱手,轻声慢语听不出情绪:臣不敢,臣当为圣上效劳。 这幅隐忍模样,引得吴泓晟越发开心。 吴泓晟喜欢美人,其中最喜欢美人的两种面孔。 一种,是美人在床上时的模样,另一种,是美人受毒药控制时的模样。 吴泓晟喜欢吴亥这张脸,可惜,他从不用别人碰过的东西,所以对于吴亥,他只能改用毒。他只会变本加厉地在吴亥身上施加各种毒,看着他被毒药控制,看着他想怒不能怒,同时还得依附自己讨要权利的模样。 比享用庸脂俗粉,折磨人更让吴泓晟舒坦。赏心悦目,极其快乐,再没有其他词可以形容这种快感了。 你当然不敢,除了大荒、中魁、小瘾,朕又赐了你一味清欢哈哈,你当然不敢。说着话锋一转,夸赞吴亥道:也就只有亥弟了,同时揣着四样好物,还能把朕交待下去的每件事情都办的这么漂亮。 吴亥像是不愿再听了,出言道:圣上,臣听闻燕王建了一支水军? 吴泓晟:不错。 吴亥轻笑:臣从不知道,燕王还懂水上行兵呢。 这话才说完,御书房外太监细声喊道:启禀圣上,有传官来报 传官来报?吴亥心中起了意:吴泓晟允许直接报到御书房里的传官,只有战事,且,只有和燕的战事。 传官一进御书房便递上了战报,递完后跪下已经是汗如雨下,腿抖如筛。他觉得自己的命到此为止了。 果不其然,吴泓晟反复看着战报,笑得越发邪戾,吩咐老太监说:拖出去,斩了。其淡然程度,仿佛在说朕口渴了。 是。老太监听了令,弯下身子:大人,请吧。 传官湿了眼眶,哽咽两声,起身跟在老太监身后,抖着身子离开了。 吴泓晟笑道:这就是亥弟说的,不懂水上行兵之道么,来,朕念给你听:燕军徐少浊,三千水军,破姑苏陈泽。 丹凤眼里染上怒色,战报被撕扯扔掷,吴泓晟拍案而起,压着嗓音笑道:这个燕燎!他难不成还真的是什么战神吗!? 吴亥拱手,淡淡说:圣上息怒,臣愿为圣上分忧解难。 吴泓晟冷笑:怎么?你不也是在漠北长大的吗?燕王不懂水上行兵之道?难不成,你懂? 作者有话要说:提问:燕王为什么要搞水军?? 有相关人士透露(打码脸):据说,是因为燕王家的害害想要进军娱乐圈,拿小金人当影帝? ??? 徐少浊:你拉倒吧!我们家王上才不花这冤枉钱!! 谢司涉:emm我觉得公子他是凭实力上位的呢 第93章 天书密谋 关于燕燎懂不懂水上行兵之道, 吴亥也就随口那么一说。 他如今都猜到燕燎是重生之人, 自然不会再按照常理去思考燕燎。可这事只有他知道,在吴泓晟面前, 还不是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就是燕燎这次太过高调,水军建成没多久,直接打上了姑苏的脸。 被看不起的旱鸭子拿水军打了脸面是个姑苏人估计都得气死! 吴泓晟是气死了, 燕燎肯定是高兴的一高兴起来的模样 眼睫垂下藏起情绪,把脑海里神采飞扬的脸孔压下,吴亥迎着吴泓晟的怒火淡淡说:许是陈泽轻敌了。 轻敌?吴泓晟冷哼一声:就算是轻敌,那水栅呢?那些水栅,对燕军来说难不成是白瞎的吗! 这么多场争战下来, 还拿轻敌一说当挡箭牌? 吴泓晟是不信的。他便是明面上不摆出来,如今心里也是越来越忌惮燕燎。 一来燕燎确实从无败绩, 二来人家水军都怼脸上了还有什么事是他干不出来的? 看到吴亥面上清淡, 吴泓晟更来气, 指着金门吐出一个字:滚! 吴亥也不恼,当着吴泓晟的面从老太监那儿拿过解药的小瓷瓶,撂下一句臣告退, 走了。 对付吴泓晟就得这样,需要足够有用处,还需要适当的适才而傲, 更需要让他以为你被受制的死死的,离不开他。 吴亥一走,老太监战战兢兢伺候在吴泓晟左右。而吴泓晟在金座前面转了两圈, 阴沉着脸吩咐:去把谢司涉给朕找来! 命令一下,老太监忙不迭地去办这件事。 等谢司涉人到了,吴泓晟又恢复成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用手撑着颧骨,坐在金玉座上薰着气味奇异的香。 这是个喜欢玩毒的漂亮君王,是个蛇蝎美人。谢司涉不动声色心里打了个寒颤,寒颤结束,视线又黏上了吴泓晟的脸。 到底是皮囊漂亮的美人,再歹毒也还没歹毒到谢司涉身上,他又不像吴亥那样被下了奇奇怪怪的毒,真正四目相对看到这张脸,心还是化了一半。 叩拜礼毕,谢司涉跪等圣听。 谢司涉是和吴亥一同来的姑苏,这么久了,若说用处,他沾着风后传人的名头,作用却比不过一个吴亥,没能达到吴泓晟想要的价值,说白了,就是不够有用。 加之吴亥被封了亲王,在外四处奔波,一来二去的,谢司涉逐渐就被放置了。如今被传唤,以为能被交托什么大事,谢司涉内心里其实还有几分期待。 可吴泓晟会给谢司涉这份期待吗? 吴泓晟看着谢司涉,问他:有件事情朕很好奇。关于握奇之术,早年朕也算是摸过一二,却一直不得其中窍门,怎么朕的庶弟,在你的只言片语之下就 颇得见解呢? 闻言谢司涉的心往下沉了沉。同时他也明白了,原来圣上这次传唤,不是交托什么事情的,而是生疑了。 谢司涉清楚的很,他给吴亥默写握奇之术的事情,是万万不能透露的,透露出去就是死罪。 转动头脑,谢司涉寻思着该怎么应付。 吴泓晟又开口了:可你却比不上朕的庶弟?怎么,难不成你是在藏私?还是说,你不舍得用握奇之术对付你的同门师兄齐熬? 这话刚落,谢司涉正转动着的大脑,就好像被人对着柔软痛处狠狠敲了一拳! 谢司涉猛地抬头看向吴泓晟,吴泓晟手中玩弄着正在薰的香薰,对于谢司涉的色变坐视不理,只是笑着问他:你知道这是什么熏香吗? 谢司涉不言,吴泓晟爱不释手捧着香薰,自答说:这叫藏私,香溢满鼻,清神解脑,是个好物。 谢司涉: 好物?吴泓晟嘴里的好物,听着就觉得有点不妙。 果然,吴泓晟又说:燃起来当熏香确实好用,但要是吃下去,哈哈 后面的话不言而喻,谢司涉冷汗已经铺满后背。 他见过吴亥毒发时的惨状,所以才更加敬畏吴泓晟手里奇奇怪怪的诡异毒物。 可是谢司涉要怎么回应吴泓晟? 说自己给吴亥默写了握奇之术是死;说自己藏私也是死;就算老实说出不甘的事实,说我就是比不上吴亥和拥有天书的齐熬还是死。 吴泓晟把熏香放在鼻尖轻嗅,丹凤眼瞥向地上沉默的人,语调玩味问他:藏私可是极其名贵的毒,谢卿你说,朕的亥弟那么优异,不如朕把藏私赐给他? 谢司涉浑身一僵,满目都是惊愕:!!! 这个人他是人吗?他究竟想在同一个人身上下多少种毒? 不知道吴泓晟是怎么想的,说着说着面上流露出犹豫的神情,又勾起唇角对谢司涉说:顺便,也赐你一份好了。 谢司涉: 这他娘的,这种东西是个人都不想要,你他娘的说赐给我为什么还有种勉强的感觉?是我不配吗! 但谢司涉也算是明白了,吴泓晟定是在燕王的战事上吃了刺激,非要拿吴亥或自己开刷但吴亥比自己有用,所以吴泓晟在犹豫、在计较,可自己就不好说了。 苦笑谢司涉叹了口气。 就这么点的紧迫时间内,谢司涉想好了对策。 谢司涉问:圣上知道天书吗? 天书吴泓晟拧起了眉头。 见状谢司涉以为吴泓晟是不耐了,也不再卖关子,为求自保,他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得出来。 无甚表情,谢司涉开口说道:圣上不是好奇为什么良王殿下通懂些握奇之术?那是因为,在琅琊郡时,良王殿下看过几眼齐熬的天书。而握奇之术的奥秘与 天机,尽数都写在天书里。 这个回答极好。不单单把谢司涉自己摘了出来,也把吴亥给摘了出来,所有的矛头,尽数指给了天书和拥有天书的齐熬。 狭长双目垂着,眸子里是难以言表的复杂情绪,谢司涉忍不住在心里自夸了一句老子真是聪明极了! 再说,谢司涉内心其实是想要天书的。 谢司涉想要天书,他看向吴泓晟,从吴泓晟面上表情,便知道吴泓晟也是想要的。 话已然说到了这一份上,无论是想彻底把自己摘出来,还是图谋天书,谢司涉都决定再往前推一步。 谢司涉说:圣上燕王百战百胜的原因,可不就是因为齐熬和天书么若是您得了天书,如您之智慧,别说是燕王,这天下间,还有谁能被您放在眼里? 吴泓晟把香薰放在老太监端于手里的托盘上,眯起眼睛,细细打量正夸夸其谈的谢司涉。 谢司涉知道吴泓晟大概心动了,继续朗声说:臣知道燕王建了支水军,燕王建水军,当然是准备主动出击姑苏。圣上,漠北人不懂水,燕王多半是要指靠着齐熬,而臣是齐熬的师弟,臣愿意替圣上谋得天书。 如此一来,谢司涉成功把吴泓晟的注意力转给了天书,且只要吴泓晟应允了他,就等于给了他一个出去立功的机会,更给了他光明正大拿取天书的机会。 狭长双目里淡色瞳孔轻转着,谢司涉压低声音:圣上,您已经拥有了享不尽的金银荣华,也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利,如今,只差一本天书若是得到天书,您君临天下,指日可待! 君临天下,指日可待这话说的,吴泓晟没忍住笑出了声。 可他眸子里的光是冷的,寒声对谢司涉说:上一个只会说不会做的,已经躺进护城河里喂鱼虾了,谢卿,这外面水寒,想必你不想下去陪他吧? 谢司涉: 吴泓晟:燕王水军破了陈泽,正是气焰嚣张的时候,不会班师回营,只会越往越前明日早朝朕会商议谁来主帅,当然,其间少不了朕的亥弟,你便跟着他,去把燕的这支水军给朕扼在江河里吧。 还是同意了!谢司涉心中一喜,拜道:臣定不辱使命! 吴泓晟轻笑,问道:谢卿,你的使命是什么? 谢司涉:? 吴泓晟冷笑道:你的使命,是天书,是齐熬,你且记好了这点! 谢司涉点头:臣明白。 吴泓晟皮笑肉不笑道:良王有其他要务,天书事宜,你就不用告诉他了,给他省点心。 谢司涉再点头:臣明白了。 看来这件事吴泓晟并不想让吴亥知道谢司涉嘴上答应了,心里打起了小算盘 赶走了谢司涉,吴泓晟脸上一片阴霾,抬起手揉着自己的颧骨。老太监见了赶紧倒了杯清茶搁在吴泓晟手边,生怕他又动怒。 押了口茶,吴泓晟冷笑:天书是个什么东西?王室禁地藏着风后传人,每一任姑苏王想方设法代代将其传承了下去,怎么朕却不知道什么天书呢? 是哪里出了错吗?是被关起来的第一个风后传人就一直在隐瞒还是死了的父王有所隐瞒又或者是成功从姑苏脱逃的龙无且在搞什么鬼? 第94章 江海飘摇 正如姑苏王所说的那般, 燕军破了姑苏陈泽之后, 继续行水路,最终停在汤江一片。 除了常水营, 常风营也先行一步,候在了汤江下游。 这阵仗排面显赫,气势汹汹, 聪明点的人一看就会知道,燕此次胃口大极了,盯上了姑苏的汤江一带。 果不其然,燕与姑苏水仗陆仗双管齐下,轰轰烈烈又杀起一仗。 这一仗争议颇多。燕军拿己之短去攻敌之长, 天下人有说燕王如今气盛,忘了自己姓甚名的;也有说燕王用兵如神, 此一役必有把握的。总之, 不看好者有之, 期待者也有之。 可这一仗停歇后 汤江红染,三日不散,马蹄卷地, 寸草不生。惨烈之下,燕旗满天。 天下人叹为观止。 这是何等可怕的实力? 漠北燕王金戈铁马无人能挡就罢了,水上交战也能和姑苏打个旗鼓相当? 尤其常水营的领将徐少浊, 似乎是北境那边的冀州人士,水理竟然也炉火纯青? 再几日,天下人又明白, 原来说旗鼓相当都是给姑苏留了几分薄面,短短数日里,燕军已经直逼姑苏的临江四城。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84) 临江四城,沿江环布,宛如姑苏王城水带上的屏障。燕军逼向临江四城,其心可见。 这哪是胃口大,这是压根没把姑苏当盘菜不知道的,还以为姑苏不是富甲一方的诸侯大国,而是什么任人采撷的小白花 被强势的燕军打懵了的姑苏终于醒过神来,在明白燕之野心也看到燕之实力后,不敢再坐以待毙,大军全面压向了临江四城。 吴军临江营。 谢司涉急冲冲冲进一顶军帐,军帐里,吴亥正和主帅田蒙议着事。 见到谢司涉慌乱模样,田蒙起身问:怎么说? 不怎么谢司涉青着脸:前门江破了再压,可真就压到临江了。他脸色不好,直盯着淡然的吴亥看:殿下,您还不亲征吗? 吴亥勾着地图,眼皮都没抬。 亲征?他亲征什么?这水军虽猛,却是徐少浊和齐熬领着的,凤留都没来,他为什么要去那亲征。 田蒙沉声:临江可是除王城外水防最强的防线,若是燕军真想从水上打临江,本帅可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有去无回。 田帅之能,姑苏皆知。不过,吴亥笑笑,玉白两指描摹着地图: 燕军之所以每每速攻成功,不是只凭借水军或是陆军,而是水陆双军并用看,四城相连之外的丘陵,我以为此处正是燕王这次想要亲征的地方。 吴亥想去的,当然是这里。吴亥说:田帅守住临江水防,稍后我就动身去平苍城吧。 田蒙一噎:四城之一的平苍城么,殿下何不坐镇临江营?而且您这刚来就走? 田蒙知 道吴亥在姑苏获得过多少功勋,知他本事,才更想让他留在主力战场。 可没想到人前脚来了临江营,后脚就要去平苍城?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直接去平苍城? 吴亥不动声色看了眼谢司涉,淡淡道:说来惭愧,我不善水战,在这里能做的能说的,刚刚都谈完了,接下来去平苍城对战燕王,反而更能发挥用处。 谢司涉杵在帐门处,一听吴亥这话都惊了。他心说:齐熬都把姑苏逼成这样了,你都把握奇之术学成那样了,现在说自己不善水战?你这次又想图谋什么? 好在谢司涉自己心中也打着算盘,他全心全眼里都是天书,吴亥若是不在临水营,对他可能还有利。 于是谢司涉擦了擦额头汗渍,劝田蒙说:大帅,殿下定有殿下的谋划。 只要田蒙应允,吴亥就可以离开,吴亥一离开,谢司涉能发挥的地方就多了不少。 吴亥幽邃双眸扫向谢司涉的脸孔,对上黑黝的双瞳,谢司涉有一瞬间,以为吴亥已经将他肚子里的心事看了个穿 但吴亥绝不会知道他打着天书的主意。谢司涉故作戏谑一笑,拱手道:殿下,这一回,您真的可以和燕王好好较量较量了,我在这先恭喜您一声。 吴亥回以他一个轻笑,侧首又对田蒙说:临水营诸位将臣坐镇,还有谢参军。田帅,旗开得胜。 田蒙叹气唏嘘,知道吴亥做出了决定。 可事关重大,吴亥的又计量不无道理官话了两句,田蒙便同意了吴亥去平苍城。 临走,谢司涉还送了吴亥一程。 军营外江河波涛翻涌,吴亥上了船,谢司涉站在江岸,迎着湿润的江风,在吴亥即将进入船舱时,他终于忍不住还是出声发问了。 他问:殿下你想拿临江四城做什么? 这么几回,谢司涉是真的怕了,他真怕吴亥这次一转身,临江四城也没了 可如今天下大势以燕独大,吴亥不管为了什么,都不可能再把临江四城让给燕王才是。 这几年,谢司涉看着吴亥一路走着,走至今日,成为了姑苏顶梁砥柱之一的谋臣,这足以证明,他每一步都没有走出偏差,每一步都是正确的。 每每在谢司涉觉得自己能懂一点吴亥的时候,吴亥就又做出了让他又猜不透的决定。 比如这次。 在谢司涉看来,去什么平苍城啊,抵御燕军,最佳的也最适合吴亥的地方,分明就是临江营。 但吴亥偏偏不待在这,偏偏要去平苍城。 四城之一,离燕军最近的平苍城,一旦平苍城陷落,后果不堪着想,先不说罪与责,能不能保住命都是个问题若是保住了命,那就又得说罪与责。 绕来绕去,谢司涉怎么看怎么像是个送命的难题,冷静理智如吴亥,干什么非要去碰这 难题? 白裳被江风吹得鼓动,衣角圈圈细密淡金的线,连串在一起,像极了梧桐的叶子。 清冷凤目扫向谢司涉,见他面上彷徨,吴亥淡淡说:我说过,我只为自己筹谋。 谢司涉: 吴亥有多淡然,谢司涉就有多不安。 谢司涉在这一刻,忽然生出一种冲动,他想把自己的算计全盘脱出,把天书的事,把和吴泓晟密谋的事,全部托盘而出,告诉吴亥。 可这双凤目,漂亮,清冷,薄情的很 视线触上,谢司涉浮上心头的冲动就又退潮一般,散了个干净。 权势、地位、声名、财富。你可以在我身上得到这些,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这是吴亥说过的话。 不说了。谢司涉心想,我也该,为自己筹谋了。 他想:只要拿到了天书,我就可以比他们每一个人都好了。 嘴唇张张合合,闲愁付之于江河,谢司涉咧嘴,拱手笑道:那殿下,一路顺风。 军船缓缓驶过碧水,开出一线白浪。 吴亥站在甲板上,看着天水一迹,看着海鸟成双,身边没有其他人,幽邃冷冽的双眸终于温和下来。 他这一生,确实只为自己筹谋。 只不过,他这一生的筹谋,都只为了得到一个人。 日思慕想,一有机会就要立刻赶过去相见的人。 太想了。 临江四城的战报天天往姑苏递,每每递进姑苏城,朝堂上的一干文武都是噤若寒蝉。 当一封胶着、险战的战报递回来后,姑苏满朝文武越发的坐不住脚了,就在这种时候,大安竟然派了一名使官来到姑苏王城。 大安使官求见姑苏王,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给吴泓晟奉上了一封招安的降书。 满朝文武: 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又得是个有去无回的主! 大安来的使官是个血骨大汉,早做好了有去无回的心理准备,挺直腰板,气沉丹田放言问:各位请说说看,如今燕之强盛,可有人敌? 自然没有人搭理这使官。 使官见状起身,开始在金殿之上绕柱而走,一边走着,一边严肃着一张脸,看着皮笑肉不笑的姑苏王高声道: 燕军无人能敌啊!尤其,燕军现在可是一心攻伐姑苏呐!姑苏王,诸位大人,难不成,你们一点也不忧心? 众人被他转的眼花缭乱,但又被戳中了心中忧虑,一时间都把视线投给了王座上高高在上的姑苏王。 姑苏王掀唇一笑:招安免谈。 使官瞪大眼睛:您就这么自信,能挡得住燕王? 战况危机,吴泓晟忌惮燕燎,几日从梦中醒来,都是铁马飞过水上,不详的很。 可一朝反安,在姑苏自设帝制,穷奢至极的日子过得舒坦,怎么再肯屈居大安之下? 吴泓晟冷笑:别说的好听,大安不比朕坐得住,招安免谈,暂时联手倒可以考虑。 联手!这当然也行! 使官心说杨丞相有先见之明,不能上来就提联手,得先拿招安刺激刺激,有了招安在前,再提联手就简单好办多了。 不过就算联手的事情解决了,陇川王那边也还有任务。 使官又说:那姑苏得拿出诚意。 吴泓晟:什么诚意? 琅琊郡王。使官说:琅琊郡王到底是皇室宗亲,一直在姑苏做客实在是太麻烦了,来时圣上就吩咐下官,若是和您洽谈的还算愉快,就让下官回去时,一并把琅琊郡王请回去。 吴泓晟笑了。 大安倒不算笨,一边想拖着姑苏联手对付燕,一边还想把姑苏手上清君侧的旗子给拔了。 眯上眼睛想了想,吴泓晟心中有了计较。 眼看着燕军势如破竹,吴泓晟对齐熬和握奇之术的渴望与日渐增。若是此时能有人替他牵制燕,让他寻得机会夺了齐熬,届时就算没有了什么司马宗,也不是多大的事。 这个齐熬,才是最重要的。 思及此,吴泓晟对殿上使官笑了笑:准。 第95章 空城逢故 短短数日, 燕与姑苏几次于临江上交战。 临江水险, 天逢夏日,多雨潮湿, 漠北水军在水上的状态比不过姑苏水军。且临江的水防不知怎么回事,跟预计上的还不太一样。 徐少浊很纳闷,对齐熬说:齐哥, 我前天在下游一战,发现那里的防军换了,水栅不在西边 齐熬心事重重。其实他没想到徐少浊带着的常水营这么能打,也没能想到燕燎对姑苏的了解如此深入,这一路南攻, 还真就攻到临江了。 可还是出了意外。 不知是不是前边阵仗打的太好,到了临江一带, 齐熬发现临江不仅仅是增防那么简单, 临江各处设防都发生了变化, 与燕燎所说的有不少出入。 这是齐熬第一次发现燕燎出了错 而燕燎还在路上,军马尚未抵达临江。齐熬宽慰徐少浊:不要着急,徐徐图之。 没多少时日, 燕燎亲率的常风营抵达了临江。目的是陆攻四城,所以安寨扎营在小苍山麓。 休整两日。 一路跋涉劳苦,燕燎下了休整的军令。 叶辞归打点完过来, 对燕燎说:王上,青鸟坊的林二来了,还带回了一块您的玉佩。 青鸟坊总是快人一步, 永远走在行军线上的最前沿,在齐熬还没有抵达临江时,林二就已经去了平苍城。 不过林二哪里来的什么玉佩? 燕燎吩咐:让林二来见本王,你也累了,去搭营休息吧。 是。叶辞归应下来,去忙别的了。 兵士们才抵达小苍山,营帐都还在搭设,燕燎随意坐在一块黄石上擦着他的刀。连日的南征,马背上度日,燕燎脸部轮廓更像是刀雕剑刻了一番,线条越发分明。 林二过来时,燕燎已经擦好刀,正站起身将其重新横配在后腰上。乌黑的刀鞘横在火凤尾羽上,红与黑辉映,是肃然的威严。 好在林二早习惯了燕燎的气势,行礼后惊喜道:王上,您猜猜我遇到了谁?说完他递上沁凉的玉佩,物归原主。 这确实是自己的玉佩。燕燎挑眉:说吧,别卖关子了。 于是林二靠近了些,压低声音:琅琊郡主,司马殷。 没记错的话,王上对这位郡主很有好感。 司马殷?燕燎微讶:司马殷在平苍城吗? 林二:她应该是去过平苍城,不过属下见到她是在东风镇。东风镇是平苍城外最大的小城镇,您大军压过来,那里的百姓都跑光了,属下就待在那儿,没想到会在那儿见到琅琊郡主。 燕燎想了想,轻叹一口气:她想去姑苏吗?司马宗没有死,以她的性子定是想救人。 林二赶紧说:说到司马宗,王上,最新情报,司马宗被姑苏王放走了! 这话一出,燕燎的目光陡然冷寒下来:吴泓晟又要搞什么花样? 什么花样不花样啊。林二撇嘴:到了这种时候了,清君侧的名头已经不好用了,司马宗的用处不大,姑苏王不想要了呗。 燕燎思衬:吴泓晟那种人,不会放走一个没有用的人姑苏城里探到什么消息了吗? 林二摇头:探不到。您开始攻打姑苏后,以防出事,姑苏的青鸟坊不太方便联系,属下觉得这种事还不值得担着风险去联系。 燕燎的眉头逐渐拧起:这事不太对,吴泓晟杀了司马宗不奇怪,但放走了司马宗,这就很奇怪。 战事紧迫,这情报也不是很清楚。林二挠头。 燕燎沉声吩咐:这事得弄清楚。 属下知道了。燕燎一认真,林二不敢马虎,立马应下。 但还有其他事。林二有些犹豫,小心打探着燕燎的脸色,低声说:王上还有件事,平苍城去守平苍城的人是吴亥公子。 捏着玉佩的手指一紧,燕燎怔愣: 吴亥不应该是去临江营吗? 林二赶紧说:那个琅琊郡主如果想救人,又如果救不了人,或者. 不知道该怎么说才确切,眼看着燕燎脸色开始发沉,林二一咬牙,急声说:琅琊郡主没准想闯进平苍城,去找公子报仇,又或者为了救人去威胁公子! 林二:郡主与属下相遇,郡主说她受过您和坊主的恩惠,为了报恩,要将平苍城的城防图交给您,让属下两日后拿着您的这块玉佩,去找她取图。那脸色,那态度,决绝地就好像一去不复返似的属下是这么猜测的。 燕燎眉心突突直跳:这一个个的 把玉佩收起,眼看着周遭兵士们还在搭建营帐,燕燎寒声吩咐:现在,带本王去东风镇。 ???林二傻眼了:王上,您急着取城防图吗? 城防图个什么城防图!燕燎心说我用得着从别人手里搞到城防图吗。 只是关于司马宗的这件事,对燕燎来说其实很微妙。 首先,司马殷是燕燎上辈子的好友。这辈子虽说两人的交情没能像上辈子那样深厚,但燕燎没有忘记这份情谊。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86) 燕燎寻思着难道现在好了?抬手触上去一握。握上感觉到的又是刺骨的寒,凉如冷玉寒潭,说是像个死人燕燎都信。 吴亥抽出了手,似笑非笑说:凤留的手很温暖,要是能一直替我捂着就好了。 乍一听没什么问题,可再一回味,总觉得不太对。最重要的是,他的手冷成这样,他怎么还能淡然成这样? 燕燎沉声:吴亥,你不要把自己不当回事,以前是我戛然而顿,后面的话不知如何开口。 看眼前的人似乎还在等着下文,燕燎想想,点头说:还记得北境的药郎家吗,本王曾说认你做弟弟,这话也还算数的。 吴亥: 已经拐过转角的林二无可奈何从巷口倒退着回来,探出个头嚎道:王上!走吗!? 娘呀,好不容易劝住了琅琊郡主,您俩个还耗在原地不动了是吧! 吴亥正被燕燎一句话堵得不上不下,听到林二嚷嚷,这次真的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都这样了还认弟弟!他是真不懂还是懂了在拒绝! 毒发没能气到吴亥,姑苏也没能气到吴亥,心心念念的燕燎却让吴亥久违生出一股闷气。 一边闷气,又一边宽慰自己:不错了,他这次还能记得事,比以往不知道好上多少了! 偏偏还是药郎家的事展翅欲飞的两片蝶骨,劲瘦的腰线 吴亥呼吸一窒,加快了步伐。 没救了,他和凤留,都是没救了的人! 被丢下来的燕燎: 吴亥总怪他不记得这个不记得那个,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忘记过什么,可这回好不容易记住了件事,吴亥怎么更不高兴了? 吴亥不想只当兄弟。 跟着往前走,燕燎唇线往下一拉,有些烦躁地想:可是这怎么行呢! 自汝南沙场一别,又是近两年未见,除了担忧吴亥身上的三种毒,其余奇奇怪怪的东西几乎都燕燎丢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可久别再逢,这让燕燎万分不自在的眼神,就把压起来的记忆全都唤醒了。 但是怎么能呢? 总不能一直对自己存着情爱的心思吧!这这怎么行呢?! 燕燎烦躁,他光是好好看着这个吴亥,就已经在克制自己。 前二十年,燕燎总忘不了金殿一箭,忘不了他千辛万苦牺牲万千性命得来的咸安,被人一箭泯去;也忘不了破碎的河山,在风雨里摇摇欲坠,最终还是被送到了不知善恶的人手里是怎么一种感受。 可是能背后放箭的人,会有多善? 燕 燎死前,想的都是兄弟们的血泪,是流离失所人的悲欢。 漠北事变种种,燕燎不是没想过人事皆在变,也不是没想过自己都做了什么荒唐事。 琅琊相逢,长大了成熟了的吴亥,清风皎月般风骨,看起来那么好,好得让燕燎越发内疚,让燕燎想要把他带回去弥补。可还是败给了彼此的仇恨猜疑。 纵然这辈子的吴亥,已经是燕燎完全看不透的模样,燕燎还是会忍不住地,把他和上辈子的那个吴亥重合。 吴亥说的没错,他从来没有好好看过吴亥。 以前是不想看,是厌恶憎恨,后来是不能看,看不得。 有成见有内疚有矛盾,有心疼有袒护有喜欢,但不可能有亲密的情爱。 漠北王素来多情种,一生只爱一个人。 难道要爱前世生死仇敌吗? 他连好好地看都尚未做到,又怎么可能爱的下去。 燕燎叹气。 兄弟不行吗。上辈子你欠我的扯平了,这辈子我欠你的,慢慢还你就是了。 第97章 私船水行 三人跟着林二回到青鸟坊分部, 看到了正从另一条巷口缓缓走来的林七。 林七见到燕燎等人, 行礼后对吴亥说:公子,东风镇上没法撤离的百姓, 属下已经按照您的吩咐,都安排妥当了。 吴亥浅淡一笑,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林二听了猛地转头看向吴亥:? 在林二看来, 这种燕王行为,实在不是吴亥公子的作风吧?毕竟吴亥公子,从来不做对他无利的事情。 又看了眼司马殷,想到吴亥公子说是为了司马宗的事来到东风镇的,林二更加惊讶了。 林二几乎是立刻产生了一种猜想这别又是吴亥公子一手安排的吧? 难道公子早知道王上会过来?更难道连郡主的事都是在公子预料之内的?? 林二:? 一边跨过门槛往屋里走, 燕燎一边问吴亥:你把剩余的百姓们撤去哪里了? 吴亥说:用东风镇上剩余的船,送往更南边去了。 燕燎看着陌生又熟悉的吴亥, 没有说话。 不是所有征战的将领都会顾及普通百姓的死活, 或者说, 不是所有的将领眼里都会有百姓。 残酷点来说,行军征战者,胜利者一方在战胜后屠城、刻意残杀百姓、烧杀掳掠才是常事。别说动用力量去帮助百姓撤离, 能做到不杀不抢不破坏的,都屈指可数。 吴亥做的很好,他能想到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辜百姓, 难能可贵。燕燎看着吴亥挺拔的背影,唇角微微往上一扬。 几个人来到青鸟坊并非为了叙旧,林二把他们带进一间堂屋, 识趣地暂时退下了。 吴亥连坐都不坐,主动先开了口:据我的人说,琅琊郡王从姑苏离开后走的是水路,现在他们的船应该在临江的一条分流,琅河下游。 司马殷刚落了座,听完这话坐不住了,蹭一声站起身,惊呼道:琅河下游! 吴亥:离这里行船不到半天即可到达。 果然在临江上吗但司马殷很快从惊讶中走出来,将信将疑瞪着吴亥问:我凭什么还相信你说的话?我怎么知道这是不是你为了达到什么目的所设下的又一个陷阱? 说完,她的右手扶上腰际,纤纤五指抓着软鞭,似乎随时都会发难。 王府被毁后,怕皇室血统的身份引来麻烦,司马殷带着弟弟离开了琅琊郡。 她把司马愉送到信任的江湖朋友那里,自己则投身了江湖。 本打算在乱世里尽己所能行侠仗义,却没想到听到了父王还活着的消息,且活着的父王身在姑苏。 这个消息让司马殷很震惊,震惊之后,她立刻就决定去姑苏营救父王。 然而这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花费一年时间都毫无进 展。 尽管很难,司马殷也没有放弃过,为了救出父王,她一直在努力地奔波,终于,近来她从某个朋友那里得到了一个消息:父王被人押运上了军船,往临江方向而去。 得到消息后的司马殷立刻来到了临江四城之一的平苍城,想法设法打探水路消息,接着,她便在东风镇上,先后遇到了林二和吴亥,还有燕燎。 燕燎清了清嗓子:吴亥要守平苍城,他其实没有理由来东风镇的。 司马殷向燕燎看去,燕燎迎着司马殷的目光说:郡主放心,有我在,一定保证你的安全。 司马殷鼻头一酸,放下了手:我自然是信得过燕王。 吴亥往前走了两步,挡在司马殷和燕燎之间,无甚感情分析道:琅琊郡王作为皇室宗亲,这些年即便身在姑苏,也是毫发无损好好活着的,可如今他离开姑苏,只能说明是姑苏王觉得他没有用处了,那么,他的性命安危还能不能得到保证,可就不太好说了。 司马殷心一紧:你什么意思?是在暗示我,我父王危在旦夕吗? 吴亥:我的消息带到,也已经备好了船舫,只要郡主愿意,我愿意亲自陪郡主一起,冒险营救郡王。 司马殷怔愣恍惚了一瞬,喃喃道:吴亥,你究竟是个好人还是个坏人? 吴亥一声轻笑:好人还是坏人如何能断定一个人是好是坏?世人总觉得别人都是纯粹的恶人,只有自己是个复杂的好人,可善与恶的定义,凭何来定? 司马殷闻之一震。 就连吴亥身后的燕燎也微微睁大了眼睛,紧紧盯着吴亥瞧。 吴亥紧接着说:郡主可以选择相信我,也可以选择不相信,但琅河水流湍急,司马宗的行迹又只有我知道。郡主自行思虑吧。 司马殷咬起下唇,急得鼻尖冒汗。 燕燎不耐,直接发了话:本王同你们一起去。 原本燕燎就想让林二查一查司马宗这件事的详细,看看能不能救,现在机会摆在眼前,若是能解决是最好不过的。 燕燎沉沉看着吴亥,朗声说:吴亥,本王信你一次。 吴亥问:郡主? 司马殷一跺脚,下定决心:去 吴亥点头:既然如此,时间紧迫,动身吧。 燕燎和司马殷紧跟其后。 青鸟坊一听燕燎三人要行船去水上,林二连忙带着人跟着一起。 然而到了码头,众人发现水上只停了一座船舫。 林二问:就一艘船了? 林七解释:公子,留在东风镇的百姓用完了所有船只,就只剩下您的这驾船舫了。 林二急了:这点大的船舫,能载几个人啊! 林七:三人。 林二: 林二叫道:那岂不是只能王上他们过去!?能不能挤 一挤啊?属下跟着行不? 林七:不行,这是公子的私船,本来就不大,船上还有船夫,真要说的话,公子三人用船,已经多了人了。 林二直接骂出了声:娘的!咱们谁也不知道琅琊郡王那边有多少人手啊,就让王上他们几个单独去?这多危险? 燕燎凌冽的视线扫了一眼林二。 林二: 林七说:对方是军船,上有三十余人。 同样是下属,公子身边的林七怎么能这么淡定、一点也不担心公子安危? 林二奇怪地凑到林七身边,拽住她的衣角小声问她:你是不是有司马宗那边的详细情报? 林七看傻子一样看着林二:自然。 林二面上一红,怪不得人家那么淡然,敢情是全调查清楚了。 林七以前是贴身跟着林水焉的,她做事细致,从没有生过错,林二知道她的本事,担忧的情绪缓解了大半。 放开林七,一转头却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瞬间林二面上爆红,面子有些挂不住了! 撇撇嘴,他赶紧冲燕燎喊道:王上,要是属下在姑苏,这些消息属下也能知道! 燕燎失笑:本王又没说你不行,你急什么。 林二捂脸: 燕燎:好了,不过一天时间便能回来,有本王在,不会出事的。 吴亥:那便动身吧,早去早回。 三个人上了船,船夫抛锚,很快,这船便驶向了远方。 看着船远去的方向,林二扶额蹲了下来。 有属下见了,关怀地上去扶他:二爷,您别这么沮丧,王上可是战神,区区三十个人,您担心个啥啊。 林二幽幽瞥他一眼:你懂什么,我担心的是那三十个可怜人吗?我担心的分明是哎算了!你不懂!哎!这一切他娘的也太巧了吧! 属下被林二唉声叹气唉的莫名其妙,问道:哪一切? 林二心情复杂,挥挥手驱赶他说:去去去! 属下: 燕燎三人上的船确实是吴亥的私船,这船不大,只有两间舱房,两男一女,司马殷当然自己用一间舱房,剩下一间,燕燎和吴亥合用。 燕燎很少坐船,即便这辈子他营建了常水营,也是把水战交给徐少浊和齐熬。 因为燕燎是个方向感很差的人,一旦到了水上,站在甲板向四周望去,视线所及全都是水,没有脚踏实地的感觉,让燕燎不太舒服。 所以这次,燕燎也是直接进了舱房,不在甲板多做停留。 船上空间不大,再宽敞也不比地面房屋,吴亥的这间舱房里,有床有桌椅,还有,可谓非常豪华了。 燕燎走到了边,那上面放着几本书。 吴亥果真是极其喜欢看书的。 这么想着,燕燎随手取了一本。 本以为是 什么文人喜欢的典籍,要么就是军书兵法之类的,结果一看,燕燎无语了:这居然是一本异志怪录? 燕燎: 这小子,什么时候也开始看这些了?说好的不看废书呢! 正在这时,吴亥推门进来了,进来后轻轻合上门,说道:司马宗的行踪我很清楚,和他的船碰上至少要半天,先休息休息吧。 燕燎侧身站在前,抬手间火燕刀斜横,黑色衣料勾出瘦削的腰线。 吴亥眼神蓦地一暗。 他说了,后面,有很多独处的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无害:我觉得凤留没有那么直,你看,他知道我喜欢他,还肯主动摸上我的手 第98章 心海难平 走近燕燎, 吴亥把他拿着的书抽出来, 随意翻了两页,似有所指道:身边有那么多没法解释的事情, 偶尔看看这些,没准能得到些思绪,凤留你说呢? 燕燎眼皮一跳, 面无表情看着吴亥。 吴亥笑了笑,凤目幽幽邃邃,暗光浮涌:这是我们两人间的秘密。刚说完一指床,好言道:凤留眼底都是微青,趁现在水上平静, 不如躺一会儿? 燕燎本就不想和吴亥多说自己身上的秘密,又确实有些疲惫, 外加这在船上, 总觉得不太踏实, 躺一会儿休憩倒也不错。 顺着吴亥的话,燕燎看向素雅床帐,随口问道:那你呢?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87) 吴亥走去把船舱窗幔拉上, 昏暗中点燃桌上烛火,拉开椅子一坐,翻起书来。他淡淡说:我坐会儿。 他看书。 桌前一点昏黄, 冷面白皮镀了一层暖色,长长眼睫投下黑影弧度,唇色都鲜亮起来 燕燎轻咳一声移开了视线, 慢吞吞卸了刀放在上。 除了桌前明色,船舱内沉沉暗暗,更催人昏昏欲睡。燕燎也不客气,往床上一躺,侧身背对吴亥,低声吩咐:提前叫醒本王。 说完闭上眼,真就准备入睡了。 吴亥余光一斜,看到人老老实实侧卧在床上。 嗯?凤留才不是这么喜静的性子,到了个新地方老老实实还真就躺下睡觉? 是真的太累了吗? 是太累了吧,比上次见他,又瘦了一圈。 吴亥忽然就有些心疼了。 他太想见燕燎了,连口喘气的机会都没给燕燎留,提前就布了司马殷一线,守株待兔等在这里。 燕燎这个人,总是愿意为了他在乎的人亲自奔波。 但他怎么连琅琊郡几面之缘的司马殷也这么在意?难道上辈子他和司马殷有什么亲密关系? 指尖撵着同一章书页来回翻着,翻过去,翻回来,余光却小心撒在燕燎身上。 无风起浪,心海难平。 谁想燕燎躺的并不踏实,也就刚躺上去时老实了那么一会儿,随后便在床上来来回回翻着身,且瞌着眼皱着眉,也不知在想什么。 难道是有点晕船? 吴亥歪头,打量着翻来覆去像手上书页般的人,把书给合上走到了床边。 来到床沿坐下,吴亥低头注视不安生的人,轻声问他:凤留,你晕船? 燕燎猛地睁开眼,瞪着吴亥说:不是很晕,就是睡不着。 仰面躺着,毫不设防。 你看看这个人,是有多自信,当真觉得自己动不得他吗?吴亥薄唇一勾,低低笑出了声:凤留真是可爱。 明明这么强势的一个人,却分不清方向感,还会晕船真是可爱至极。 这小子真是越来越敢说了!撑起身子,燕燎问他:铁骑 上的漠北人,不喜欢水怎么了? 当然不怎么,只是这块儿还算平稳你就这样,等下水流一湍急,你怎么办? 燕燎往床板上一靠,不太高兴。 他的黑发被滚的有些凌乱,吴亥看着这头稠墨,心想束发的黑绳只要一抽,一定会如绸缎似的披下凤留的头发很软,心也很软,其实并不像外表看上去那么强势凌厉。 吴亥叹了口气:是我思虑不周。 这是吴亥失策了,他是真没想到燕燎会晕船。燕燎也是,既然晕船,还要一口应下跟着过来。 垂眉敛目的模样,怪招人心疼的,燕燎撇开头:也不算很不舒服 吴亥长相昳丽,可偏偏气质清淡,貌美昳丽和清冽气质揉在一起,并不矛盾,反而更惑人。 知他长大必定风华无双,可真正近距离触及,还是忍不住挪开了视线。 其实和上辈子不太一样的。上辈子那个吴亥,病恹恹的,瘦弱又阴戾,哪有这样的风骨。 这个吴亥是在漠北长大的是在自己身边长大的。 燕燎微弱的动摇一点不落,全进了吴亥眼里,这么一双明耀的眸子闪烁飘忽,勾的吴亥一团火从嗓子眼一路下窜。 把燕燎往床里面一推,吴亥倾身而上。 我也累了,一起睡会儿。 燕燎被推的往里一倒,抽着嘴角说:这床太小了吧! 其实床不算小,但两个大男人同时躺上,那就显得不太够了。 吴亥躺下后二话不说,直接把紧靠在船舱上的燕燎也拉了下来,一时间两人面对着面,四目相视离得极近,鼻尖呼吸交缠,只差一线间隔。 确实太小了,根本没法一起睡! 燕燎瞪大眼睛,想爬起来把床让给吴亥算了,却迎上了一只手。 吴亥伸手帮他拨开了额前碎发。 那触碰上来的手,凉的像从寒潭里捞上来的。 心尖一刺,燕燎抓住一触即离的手腕,沉声说:这么久吴泓晟还给你下毒,你一直拿性命做赌耗在姑苏,到底想筹划什么! 吴亥往燕燎那边蹭了蹭,可地方就这点大,燕燎退无可退,背脊已经紧紧贴着船舱。 不想和吴亥一块儿挤着,燕燎刚欲发作,便听到吴亥轻声叹道:凤留身上,很暖和。 沉玉泡着寒潭,说不上来的可怜。 燕燎: 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吴亥身上确实是太凉了,凉的让人害怕。 燕燎忍着气郁和心疼,双手把他冰寒两手握住,知道作用不大,还是聊胜于无地想替他暖一暖。 怎么能这么凉?这一天天的,过得是什么日子?燕燎怒了:跟我回去,我们先回去把毒给解了,什么姑苏不姑苏复仇不复仇,有什么都另说! 这又急又气的模样,不是因为别人,只是因为自己。 凤目笑 的翘起,乌黑眸子擒住燕燎的脸孔,吴亥真想凑上去亲吻他。但他只是低声说:走到这一步,我不想前功尽弃。 听了这倔话,燕燎气得又把两只手扔开:临江四城本王势在必得,难不成,你还要和本王对上吗! 吴亥不回答这个问题,被扔开的手主动摸向燕燎,幽长低叹着:果然,暖过之后再冷,就更冷了。 燕燎浑身一顿。 吴亥长睫微弹,一本正经,无比正色,问:我可以抱抱你吗? 燕燎:? 吴亥膝盖往上一蜷,抵上了燕燎的腿,隔着两层布料,冷与热依然分明。 燕燎咬牙,心说他冷成这样,抱一抱而已,又不能怎么样。 双臂一收,燕燎主动揽过吴亥。 床挤,两个人贴在一起,紧密相拥,像极了亲密无间。 滚烫体温熨贴着吴亥,燕燎越想越气:难不成你天天都是这样度日的? 吴亥不答。 答案那当然不是。 除了每月压制毒发时会寒凉成这样,平常不会这么严重,平常只是比寻常人体温低些罢了。 这么多年里扛着慢性毒素,身体里各种毒素堆积在一起,现在对吴亥来说,自发调一调自己的体温,倒不是什么难事。 吴亥不答,燕燎勃然大怒,又把吴亥拥得紧了些:那个畜生! 别提别人。吴亥搂上燕燎的腰,手腕一翻,把燕燎往自己胸膛一带。 这么一来姿势变了,吴亥得以箍住燕燎细窄的腰,把燕燎完全拢在怀中。 发顶被下巴抵着,燕燎近乎被吴亥按在了心口! 地方紧凑,吴亥钳制地又紧,燕燎除非一脚把人踹开,否则就只能被他这么抱着。 可这种时候,燕燎狠不下心下得了脚。 谁也不说话,僵硬地被吴亥搂抱着,燕燎浑身越发滚烫。 吴亥背后是桌上一灯惶惶,灯芯在火中挣扎跳跃了几下,竟然缓缓熄灭了,船舱里陷进迷蒙的黑暗。 暗色,寂静,四周只有强装镇定的呼吸和絮乱的心跳。 耳边的心跳急如擂鼓,沉稳又有力,把燕燎贴在上面的耳朵撩起炽热红晕。 这感觉太怪异了!就算抱抱他也不用这么抱吧! 燕燎恼羞成怒,想要从钳制中挣开了。 可燕燎刚一动,吴亥便先发制人。 吴亥伸手摸起燕燎的下巴,以环着人的姿势,低下头准确无误贴上了燕燎的嘴唇。 燕燎身上那股清爽温暖的味道一直窜在鼻尖,吴亥能抱着不动忍到现在,已经是自制力惊人。 四唇刚刚相贴,吴亥直接撬开唇齿,再不忍让,勾着温软的唇舌长驱直入。 他太想燕燎了,相别两地的日子里,也只有在梦中才能搂抱着这个人,只有梦中才能做些轻薄他的事,或者更过分的事。 这样突然的亲吻让燕燎 整个人都炸开了!当下想也没想,一膝盖顶上了吴亥的小腹。 情潮中清醒,吴亥猛地放开燕燎后撤,差点落到了床下。 吴亥: 燕燎:!!! 压抑的喘息在黑暗中被无限放大,吴亥忍着欲望,伸手探向燕燎的心口。 燕燎:!? 这还得了!又没完了是吗! 燕燎伸手一握,狠狠捏着这不安份的手腕,咬牙道:吴亥!你这个荒谬的念头,趁早给我打消了! 吴亥喑哑低斥:别动! 吴亥还敢凶?燕燎心说你倒是先凶起来了? 没待再说什么,吴亥气道:你是真不长记性,非要撕开一身伤是吗! 欲与怒交杂,气这荒唐的伤不得,吴亥哑声道:我的念头荒谬?我的念头比你一揍我就会受伤还荒谬吗? 燕燎:还好他不知道要怎么个程度我才会受伤啊! 见燕燎憋气不说了,吴亥撑起身子,一条腿压上燕燎膝盖,另一条腿跪在燕燎腿间,他的手还按住了燕燎的肩膀,整个人临于燕燎身上,把燕燎扣在自己与床之间。 别动!于黑暗里里死死盯着身下的人,吴亥声线里都是隐忍压制的□□:别再招我了。 这话说的!到底是谁在招谁!燕燎本就燥热的脸上更烫了几分。 还真的不挣扎了竟然这么听话比想象中听话多了 这在吴亥预料之外。 升上一股期待,吴亥压抑着情绪,哑声说:燕燎,我对你,就只有这种心思,就算不冷,我也想抱着你,想亲你,想你懂吗? 燕燎啧了一声,扭开了头。 你躲什么?吴亥才不给燕燎逃开的机会,另一只手直接掰上燕燎的下巴,强硬地让燕燎面对自己。 你发什么疯!怒气冲冲,啪一下打开捏在自己下巴上的手,燕燎不再留情,提膝就要踹向吴亥腹部。 吴亥却早知道他会这么做,另一只手抓住了燕燎的膝盖。 吴亥说:别伤着自己。 燕燎: 燕燎真是要被吴亥气死了! 你要是真不想我揍你,就别再这样! 别再哪样?别再对你动心?吴亥自嘲一笑:恐怕不行,这和你想杀我一样难不,比你杀了我还要难。 燕燎: 吴亥喘了口气,沉缓的声音夹带着喑哑:凤留,你好好看看我,只看我就好了,抛开身世名姓和其他,就只看你眼前的这个我。 吴亥说的那么深沉压抑,一字一句撞在燕燎心上,把燕燎撞得浑身毛孔都舒展张开。 燕燎眼前仿佛又滚过火光里的山石,滚过吴亥黝黑深情的目光。 吴亥怕自己揍他会伤到自己,所以他不敢太过分,可他也完全不退开,大有这事不说开就休想我放手的架势。 他一边小心翼翼, 一边极力坚持。 燕燎心说这果然是个狼崽子,披着皮的狼崽子,内里狠绝极了。 叹了口气,燕燎说:吴亥,你松手。 吴亥不松手,牢牢锁着燕燎,昏暗中看不够似的,肆意地看着他。 正在这时,门被人扣响,司马殷的声音传来:燕王你们有事吗?我在隔壁,感觉动静有点大? 燕燎: 吴亥扬声说:切磋武艺,郡主休息吧。 司马殷:燕王? 燕燎咬牙,这什么破船! 总不能让司马殷也知道这事,燕燎红着脸说:切磋武艺罢了,郡主不必挂记。 门外司马殷哦了一声,很快没了动静。 吴亥低低一笑,笑着说:船舱壁薄,凤留,我们注意一点。 第99章 为你向善 船舱壁薄, 我去外面! 甲板风大, 你还晕船。 你先下来! 被吴亥这么居高临下摁着,每说一句话, 清冽的气息伴着垂落下来的黑发,都会扫在燕燎的脸上,实在说不出来是一种什么怪异感觉。 凤留这是真要生气了, 不能再强了。吴亥心有遗憾叹了口气。 但吴亥很清楚,燕燎是惦记着自己身上有毒,不然,他不情愿的话,哪会管什么伤不伤, 绝对会狠狠揍上来。 我不乱来,就只抱着? 不行! 还抱?!还怎么抱?抱着抱着你就亲上来了。燕燎心想你真当我不长记性吗? 肩膀上的手松开了, 腿上的钳制也卸下了, 吴亥坐好不动了。 燕燎舒了口气, 心说这疯总算发完了。 谁知下一刻,于黑暗里,清冽的声音轻轻喊了一句:哥哥。 燕燎:!! 轻得很, 羽毛一样,偏偏落到燕燎心里,就成了重重的石块。石块砸下来, 砸地燕燎整块后背都成了麻的。 今时不同往日啊如今吴亥的示弱,燕燎不仅一点也不厌恶,甚至还想到了以前的小时候的吴亥。 吴亥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才到漠北时的吴亥, 小小一只,粉雕玉琢,眼睛里的神情好似对万事都很好奇,却又不敢去探究,只是乖巧躲在范先生身后,不安地打探每一个人和事 那样的吴亥,是自己逼着他,逼他褪去了所有的软弱,也是自己一手抹灭了他所有孩童时该有的天真。 燕燎从不知道除了自己,吴亥在漠北还被其他人欺辱过,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在不安中,韬光养晦,厚积薄发,一路周转去到姑苏,成为了今日的良王。 这辈子的吴亥是善还是恶? 燕燎说不清楚。 可吴亥说他说人们总觉得别人都是纯粹的恶人,只有自己是复杂的好人。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88) 燕燎曾把吴亥当成纯粹的恶。 许是范老师的教导,又许是吴亥心底其实是向善的,吴亥在姑苏的声名,可谓极好。 颁新政,征安地,治朝纲他在姑苏王的身边,做了不少有利于民、有利于姑苏的事。 这些,燕燎都看在眼里。 吴亥一点也不软弱,他坚韧而有原则,让燕燎刮目相看。 燕燎说:不许抱着我 吴亥低下了头。 叹了口气,燕燎的声线不自觉软了下来:但我抱着你可以。 这话音刚落,吴亥飞快利落躺下,卧在燕燎身侧盯着燕燎看。 燕燎嘴角一抽:这小子,就差伸出双手了! 但燕燎还是伸出手臂,言出必行地环住了吴亥。 为了不让吴亥再突然发疯,燕燎紧紧地扣着吴亥的双臂,面容十分严肃。 于是两人额头相抵亲密相拥,却愣 是半点旖旎缱绻也没有。吴亥苦笑,被这样认真抱着他的燕燎引得又好气又好笑。 静谧中,吴亥轻声劝道:睡会儿吧,等水流一急,你一定会醒的,趁现在睡会儿,我绝不乱来。 你再发疯,本王就把你扔到河里去!放完狠话,燕燎红着耳朵紧紧闭上了眼。感受着身侧低温,想了想,他又把人抱得更紧了些。 吴亥苦笑更甚。亲一亲就叫发疯了,那更过分的要怎么做? 浅酌的亲吻满足不了吴亥的。 在吴亥不知燕燎苦衷之前,他就想对燕燎做更过分的事,如今情浓爱切,这份欲望自然只增不减。 吴亥想把燕燎剥开,想和他鱼水之欢,想听他发出动情的声音,想看他锐色明耀的眼眸再次蒙上水光,想让他变得和自己一样欲壑难平 想得发疼。 一半是内心躁动的情/欲,一半是身体接触的温热。受着这样近乎折磨的温情,吴亥只能靠胡思乱想分散精力。 然而胡思乱想,想得也全是想要燕燎眼里心里只有他。 可燕燎心怀天下,满心满眼的都是苍生疾苦。 苍生疾苦啊怎么真有人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呢? 吴亥眼里才没有什么苍生,没有什么百姓。 他曾经是一个向死而生的人,燕燎不死,我也不死,是恨,是要于黑暗中登顶摧毁一切的极端的恨。如今成了爱,成了想和怀中人同枕共眠相携到老的爱。 吴亥甚至是不在乎善恶的。 一路披荆斩棘,黑暗里沐浴过无数血雨腥风,这样的他,谈何善恶?凌驾众人之上,手握权力,把众生都当成棋子,这样的他,谈何善恶? 他谈不起善恶。什么纯粹的坏人,什么复杂的好人,于吴亥而言,都是空谈。这世上的人不过是可利用的和不可利用的罢了。 但是吴亥不能表露出来。因为他的心上人不会喜欢,因为他的心上人对恶深恶痛绝。 善和恶是不重要的,燕燎是重要的。 燕燎强大又骄傲,无论是乱世未起的那些年,还是现在的征伐多年,硬要说的话,甚至还可以算上他经历过的上辈子他竟然一直保有一颗热烈又纯善的良心,再污糟的鲜血,再阴森的尸骨,都没能泯灭他的这颗心。 这颗心炙热滚烫,像世间最灼热的焰火,肮脏的人不敢直视不敢靠近,却又忍不住地为他着迷。 这是吴亥从五岁那年就一直仰慕的东西。 也是他一生都得不到的东西 头顶上的呼吸忽然平缓了下来。吴亥一愣,怔了几息才反应过来燕燎居然真的睡着了! 吴亥:!! 在琅琊郡时,燕燎也曾向吴亥示好过,可那时即便燕燎是温和的,也没有这么不设防过。 是真的太累了?还是他的动摇更甚了? 吴亥不知道 吴 亥本还打算用这次独处的时间,和燕燎好好聊聊属于他们的十年,让燕燎好好正视他眼前的自己 谁想,燕燎真就这么睡着了。 吴亥: 没动,怕扰了睡着的人,吴亥放缓了自己的呼吸。 温暖的体温,有力的心跳,在这样半煎熬的悸动中,吴亥还是忍不住,轻轻地说了一句:为你向善。 船行至琅河,正如吴亥所说,水流突然湍急起来。 在猛地一震中燕燎醒了过来。 醒过来略微迷蒙地哼了一哼,燕燎不甚清晰嗓音沙哑问道:到哪儿了? 吴亥这独自煎熬了半天的邪火蹭一下就被撩到了顶峰 这船在水上颠簸晃动,窗幔被颠地撩起,光线从窗外透进船舱内,完全清醒过来的燕燎一眼就跌进了深黝的双眸里。这双眸涌着暗火,里面的渴望情绪把燕燎惊地心跳骤然一蹦。 燕燎: 面对燕燎的惊愕,吴亥喑哑道:凤留我是个男人。 燕燎:??? 吴亥:你要再这么看我,我就是乱来,你也不能把我扔到水里去。 燕燎:!!! 船舱随着窗幔飘动时暗时亮,燕燎愣了愣,慢慢松开了抱着吴亥的手。 吴亥的嘴唇很薄,色泽偏淡,不过可能是皮肤过于白皙,这种淡并不苍白,而是一种花粉的红。 一双手伸上来蒙住了燕燎的眼睛。 不给亲,还偏要用这种眼神看自己吴亥心说得想办法破解了这伤不得,不然这只能看不能吃才是最毒的,比什么毒都毒。 覆在眼皮外面的手心是温热的,燕燎咦了一声,想要发火的念头被这一发现压了下去。 听话,我们把毒解了。燕燎沉声说。说完又在心里补了一句:吴泓晟那畜生,这辈子绝不会让他死的那么轻易。 吴亥放了手,离开时还假装无意地碰过燕燎挺直的鼻梁,顺便还蹭了蹭柔软的唇角。一触即离,根本没给燕燎注意的机会,老老实实地又放在了身侧。 燕燎: 总觉得他是故意的! 很快就要碰到司马宗的军船了。说着吴亥起身,活动僵硬的身体,整理起衣冠。 燕燎跟着下了床。 这床太小,怀里还抱了个人,又是在水上,竟然还能睡着燕燎心说我近日确实是太累了。 二人出了船舱去到甲板,甲板上司马殷正神色焦躁地来回踱着步。 司马殷一点也静不下来心,眼看着天都快黑了,还是没和载着父王的船碰上,胡乱地假想让司马殷很是烦乱。 吴亥去找船夫,司马殷和燕王站在一起,司马殷说:燕王,对不起,平苍城城防图一事,我搞砸了 燕燎丝毫不在意:无妨,我本来也不用你冒险去搞什么城防图。 司马殷叹了口气:其实 平苍城的戒备并不森严,您大军压境,郡守居然还有心思修建府衙,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我本来就是想趁着府衙修缮,潜进去盗图。 燕燎目光一凛:修建府衙? 司马殷点头:修了有段时间了,我让朋友打探过,工匠是从姑苏王城来的,就连建材也是从王城运过来的就好像,王城要来什么大人物似的,不知道这个消息,对燕王有没有用。 王城大人物?燕燎拧眉。 吴亥去守平苍城,难道这个大人物是指的吴亥?这件事和吴亥有关?难道是他命人修缮府衙?是修缮,还是什么? 司马殷:只是我胡乱猜测的 还要说什么,吴亥已经回来甲板了。 吴亥面色淡淡,过来直接说道:那船上没有我的人,但我大概知道司马宗会被关在哪里,等会儿上了军船,我们兵分两路,我去救人,你们去解决船上的人。 司马殷和燕燎相视一眼,点了点头。 船又驶过一弯,离河岸不远处的地方,露出了一艘军船的影子。 第100章 七夕挂竹 虽然是军船, 但并不像姑苏水营里的那些战船笨重,燕燎远远看着,问吴亥说:这是要把司马宗送到什么地方吗? 吴亥只是说:琅河下游经常会有渔船, 我们行动要快, 迅速解决完那艘船便去南山镇, 南山镇上我的人备了马车,届时郡主可以带着郡王离开姑苏。 司马殷怔怔看着吴亥, 没想到吴亥连后路都安排好了。 私船与军船逐渐接近,三人轻功掠起,行到军船之上。 军船甲板上的水军见了, 立刻戒备吹哨设防, 众人涌到船舱上准备御敌。 燕燎和吴亥对视了一眼, 一脚踹开了船门,随后便如先前吴亥安排好的那样,吴亥进入船舱救人, 甲板外面交给燕燎和司马殷。 进入船内的吴亥目标明确, 狭长船体内几走,直接进到一间舱房。 舱房内有三个人,分别是司马宗,去到姑苏的使官和一个侍卫打扮的人。 见到舱房里闯进了人, 侍卫拔刀欲迎, 被吴亥劈开刀踹向舱门,侍卫撞到舱门,咚一声倒地, 抽了两下,不动了。 饶命!饶命!使官见状连忙跪下,抱头高喊着饶命。 剩下的司马宗早惊愕到说不出话,只是抖着手指向吴亥,一脸菜色。 吴亥看着司马宗,冷漠说:走。 司马宗傻眼,看看吴亥又看看大敞的门,什么话也没说,跌跌撞撞往外跑去。 司马宗一跑,跪在地上的使官伸长脖子向外看看,也不嚷嚷了,兀自发出一声凄惨的叫声,随后拍拍膝盖起身,向吴亥行了一礼:见过吴亥公子。 倒地的侍卫也没事人般站了起来,吃惊地看了眼使官,向吴亥低头抱拳:公子。 吴亥淡淡吩咐:入夜后把船处理了。 侍卫应下:属下明白。 吩咐完,吴亥转身离去,侍卫把舱门一关,和使官两两相对。 互一拱手,侍卫笑着说:大人,没想到没想到,竟然是自己人?按着陇川王为人,我真以为这路上你要杀了司马宗呢,在下有得罪的地方,还请大人多多包涵包涵。 使官神色微妙,连连摆手:下官并非吴亥公子的人。 侍卫: 使官没说,侍卫也没再问了。九州大地乱成这样子,咸安城陇川王和丞相一边忙着平乱一边还要忙着夺权,尔虞我诈的朝堂中党羽林立,这乱世里,谁能说得清谁是谁的人?看如何用罢了。 再说司马宗和吴亥一前一后回到甲板,燕燎和司马殷也解决完了水军。 燕燎看了一眼吴亥,说:回去吧。 营救司马宗一事非常成功,三人极短时间内完成一切,又回到了吴亥的私船上。 望着不会再继续前进的军船,燕燎向吴亥投去询问的目光。 燕燎存了不少疑问想要问吴亥,然而现在并非一个好时机,因为被救出来的司马宗,整个人情绪都崩坏了。 在姑苏待了两年,大腹便便的司马宗如今瘦成了一根竹竿,唯一没变的,是他的脸盘依然像个烧饼。 司马宗浑身颤抖,被司马殷搀扶着,还是面如菜饼,心有余悸看向军船方向,嘴里嘟囔着:杀要杀要杀我 司马殷闻声红了眼眶,拍着司马宗的背帮他顺气,安抚劝慰:父王,没有了,没有人会杀您了! 时隔多年父女得以相见,司马殷忍住想哭的冲动,长叹道:父王,您受苦了! 司马宗瞪着眼睛,抖着抖着,勉强挤出了个难看的笑,嘴里破碎说着:好好没嫁过去,好! 破破碎碎一句话,激地司马殷再忍不住,眼眶里的热泪瞬间决了堤。 燕燎看得五味杂陈,拉着吴亥悄然回到舱房,把甲板留给了久别重逢的父女俩。 你早安排好了这一切? 刚关上门便听到燕燎发问,吴亥转过身浅浅笑问:哪一切? 燕燎目光锋利:那船上有咸安的兵卒,吴泓晟是想把司马宗送去咸安吗? 如果这么想,很容易想到姑苏想要和大安联手 这是上辈子没有出现过的事,不过上辈子谁也没把谁逼到这种场景。 思衬着,燕燎锁视吴亥问:你把司马宗救出来,是打着什么目的? 飘晃的船停了下来,船夫在外面高喊:靠岸 吴亥:南山镇,先上岸吧。 燕燎只能暂时作罢。 南山镇上的百姓还没有远逃,依然在这生活着。即将下船,燕燎拧起眉头,回头问吴亥:吴泓晟的耳目并不少吧,你不用避嫌? 吴亥救走司马宗,还亲自带来繁华未收的城镇,可谓高调。 吴亥看起来丝毫不在意,笑着问:凤留是担心我? 燕燎被吴亥一噎,什么也不说了,撩起下摆跳下了船。 姑苏水运发达,码头附近人并不少,几人跟着吴亥行至一家镖局门口,镖局门外停着驾备好的马车。 吴亥看向司马殷父女,揖礼说:郡王身份特殊,某多有得罪之处,恕未赔罪。 司马宗心绪不稳,整个人癫癫疯疯,司马殷叹气道:琅琊郡王徒有虚名,乱世中受人利用此次我一家得以团圆,再不愿和权宦有什么牵扯,往后我会隐姓埋名,什么王侯权贵,都随风去吧。 燕燎看看司马宗,再看看司马殷通红的眼眶,沉着脸伸手探向腰间玉佩。 谁想吴亥不动声色把燕燎往后一拽,打住了燕燎动作自己开口说道:郡主,郡王如今心绪不宁,若是郡主不嫌弃,可以去南疆,到了南疆我的人会接应郡主,届时寻一药庐安置你们住下,让郡王安心静养,假以时 日,相信郡王很快就能恢复。 司马殷: 吴亥谦谦有礼,还为她提出了这么一条路,正是她现下最需要的,堪比雪中送炭司马殷心情复杂。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90) 现在这么一句,近乎像是一种认可。 燕燎叹出一口气。 这么久以来,他一直耿耿于怀金殿上那一箭,一直深深陷在吴亥的阴影里。 上辈子素味平生,吴亥这号人燕燎听都没有听过,可这辈子的吴亥是被他从姑苏要到漠北,朝夕相处过十年光景的人。 苛待中吴亥怀着恨意,辗转奔波,多次相对,如今他能坦荡地在自己面前说出我是你的对手,燕燎忽然就觉得他没什么好执着的了。 对于吴亥,王信白曾不止一遍说,若不能让吴亥臣服于你,你就一定要趁早杀了他。 在王信白眼里,吴亥高深莫测,城府沉重。 林水焉也曾说,吴亥眼中从未有过任何 人,为达目的,他可以毫无感情利用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但林水焉同时也说过他是得到一颗糖就能揣上很久的孩子。 可是他现在是正面自己,说出我是你的对手的人,神情坦荡。 该从前尘中走出来了。 吴亥。燕燎又轻轻叫出吴亥的名字。 想到吴亥一直都希望自己可以好好看看他,燕燎指尖一顿一顿敲打着扶柄。他说:你的很多手段我一直看不惯,但你会成这样子,和我也有些关系。平心而论你也做了不少说得过去的事。 他受过苦楚吃过艰难,眼里还能看得到平凡百姓,还能清楚善恶一线,于燕燎而言,这便够了。 没有搪塞,堂堂正正述出要一争天下,这便够了。 死死拧在心里的那个结破土松动,似乎也没那么紧了。 燕燎沉声说:你配为我的对手。 这份动摇被吴亥一点不落捕捉到,可是吴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欣喜。 吴亥沉默了。 无论是少年时桀骜不羁锋芒毕露的燕世子,还是如今逐渐趋于沉稳的燕王,燕燎从来不惧战,从来不畏惧强敌。 他拿得起放得下,正义凛然又磊落坦荡,一直憎恶的不过是阴暗卑劣的手段罢了。 所以燕燎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一个答案,他只是想让自己明确地告诉他,我要和你争这天下。 得到答案后,他便愿意放下了。 他就是在向上辈子的吴亥要答案。 吴亥甚至猜测上辈子的那个吴亥是不是和燕燎有什么交易,交易过后又无情背叛了燕燎。 霍然起身,吴亥走到燕燎身侧,在燕燎惊讶的目光中他拉起了燕燎的手。 燕燎:? 清冷冷地声线问出了一个让燕燎惊悚的问题。 吴亥问:上辈子那个吴亥,他都对你做了哪些事? 燕燎:???!!! 不再藏着掖着,吴亥主动地戳破了这个秘密。 他不想陪燕燎藏下去了。他既不想燕燎独自把上辈子的仇怨放下,也不想燕燎什么时候就又在自己身上去看上辈子那个吴亥。 吴亥才不是燕燎以为的什么坦诚的人,燕燎藏着上辈子的秘密,而他藏着这辈子的秘密。 燕燎总把事情看得那么简单,殊不知人性多变,世上多的是伪君子和真小人。他是征战场上无往不利的战神,可若有朝一日他真入了更大的朝堂,去面对更多的人事 吴亥余光扫了眼上的棋笥。 燕燎真的去得到吗? 燕燎背上寒毛都快炸开了这他也能猜到?他还是个人吗? 凤留愿意告诉我,上辈子你和那个吴亥间都发生过哪些事吗?吴亥边问着,蕴凉手指边寸寸摸着燕燎指腹上的茧。 燕燎: 除了沉寂还是沉寂,燕燎惊地 连手都忘了抽回来。 燕燎不说,吴亥只能自己把猜测说出来。几乎是艰涩地,吴亥说:他,杀 一个杀字才出,燕燎陡然回神,被吴亥握住的手狠狠一扣 吴亥!! 声寒似冰,燕燎及时打断了吴亥。 吴亥悟了,心道果然。 燕燎眸光冷冽,脸都黑了:无论你是怎么猜出来的,这件事就此打住,以后都不要再提起! 这辈子的吴亥向自己询问上辈子的吴亥和自己发生过什么这感觉,说不出来的诡异! 更诡异的是燕燎答不上来! 因为他和上辈子的吴亥,所有交集就是咸安皇宫金殿上送命的那一箭! 一箭破风,那个病态的吴亥手挽长弓,冷漠向自己报上身份。 姑苏吴门,吴亥。 姑苏吴门,吴亥。在毫无感情的声音里,燕燎陷进了剧痛的黑暗 燕燎死死扣着吴亥的手,看向吴亥的目光冰冷又凌厉。 这在吴亥看来就是燕燎根本不愿意说,甚至连提都不让再提。 吴亥垂下了长睫,灯影里长睫在眼底打下两道厚厚剪影,他叹息似地淡淡问:凤留在看谁呢 燕燎心尖颤了颤,他从来没想过吴亥能机敏聪慧到这种程度。 吴亥一直在猜,两年前他疑惑伤不得,猜问自己从何而来,现如今他真给猜了出来。 难怪他白日里那么多话都若有所指! 燕燎: 燕燎从没有想过这个秘密会被人知道,可如今它被吴亥揭穿戳破,揭开这秘密的吴亥,燕燎居然还在他身上感觉到了伤心。 他伤心什么?他为何伤心? 燕燎直皱眉,脱口便来了一句:吴亥,这件事和你没关系,这是我不唔! 话音戛然而止,剩下的话被吴亥以唇舌尽数封存。 吴亥低头弯腰,含住了燕燎的两片唇。 交叠的五指扣在一起,吴亥另一只手捧上了燕燎的脸庞。 四唇交触,温热相抵。在燕燎的下唇留下不轻不重一道齿痕,吴亥起身。 第102章 临江水营 那我们来谈谈以后。吴亥起身, 转开了话题。 被舐咬的感觉还残留在下唇,燕燎刚要腾然暴起,就听到吴亥淡淡说了一句以后。 以后? 这疯小子又是前尘又是往后, 非要和自己说个所以然出来吗?! 吴亥回到位上坐好, 他的情绪收的很快, 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印着烛光和燕燎,整个人内敛沉静地就像窗外悬天胧月。 没事人一样, 吴亥说:就先说说,临江四城。 临江四城,燕燎此役的目的。吴亥很强硬地把话题转到了吴燕打的正响的战事上。 原来是这个以后, 近在眼前的以后。 燕燎: 说实话燕燎有些松了口气, 这比追问他上辈子的事好多了。 临江四城重要, 水军战况正燃,陆上四城之一的平苍城又是吴亥在守,司马殷还说了平苍城府衙忙着修建 种种, 燕燎把乱成一团的心绪暂且压下, 点头,说。 于是吴亥刚刚克制不住突然袭去的亲吻,也就被临江四城推到了一边。 吴亥不动声色瞥了眼燕燎的唇角。 只要后路留得够硬,多亲几回, 凤留会越来越习惯这种亲近的。 此刻临江燕营, 归营的徐少浊血甲都来不及脱下更换,急急就冲去找了齐熬。 齐哥!! 这样的高喊把帐中的齐熬吓了一跳,连忙从案前起身, 迎了上去。 营帐被掀开,头上脸上沾着污血的徐少浊直接抓上齐熬瘦弱双肩:齐哥!姑苏临江水防活得跟泥鳅似的!三军那队水船全军覆没! 骂了一声,徐少浊呸道:田蒙实在实在太狡猾了! 齐熬脸色白了白,连忙问:二军和四军呢? 徐少浊:二军重创了田蒙的水军,四军唉!四军只能去探水防啊! 手心蜷起,齐熬仰头看着徐少浊:水防水防 吴军临江营的水防 先不说和燕燎之前给的消息有所出入,甚至灵活巧妙到让齐熬不眠不休来全力推算揣摩。 好在二军的白龙阵扳回一军,不然这次咱们损失可就大了!徐少浊有口无心,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齐哥,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被动成这样呢。 齐熬多天都没怎么睡,徐少浊这不过脑子的话让他本就昏沉的头猛然下坠一痛,身形也跟着不稳地晃了晃。 不过徐少浊紧紧抓着齐熬肩膀,又在激动地喋喋不休,并没有察觉出齐熬异样。 一抹脸上血水,徐少浊叫道:这里的鬼天气太憋屈了,咱们本来就没姑苏水军适应,还这么屡屡受挫,我我真是急的满头大汗! 虽说这算深入敌境吧,但我以为咱们能做得更好的,结果打来打去,什么好消息都没有,这个样子怎 么跟王上交差啊! 说着徐少浊还哼了一声: 而且,本来我还以为吴亥那白眼咳咳吴亥,我本来还以为吴亥会来临江营呢,谁想到他都不在! 齐熬:吴亥公子 徐少浊再讨厌吴亥,私下里悄悄地也还是有那么点点点承认吴亥是有点点点本事的。 他征战多年,一来养成了争强好胜的性子,二来本身就对吴亥有私怨,早就想着和吴亥在战场上较量较量,谁想吴亥离开了临江营。 吴亥离开了临江营都打的这么费劲,这要是人在 唉,我好生气啊。不能细想,细想就更生气了。徐少浊忿忿嘟囔:田蒙身边的参军是你师弟,谢司涉这么棘手? 齐熬垂下了头:吴亥公子不是从临江营去的平苍城吗?我师弟和吴亥公子 如果说临江营的水防是吴亥留下的手笔,再由谢司涉帮衬,那就完全说得通。 仅凭谢司涉一人,齐熬难以想象谢司涉能够把那么多阵法融会贯通到一起。 齐熬低声说:等一个涨潮。 徐少浊疑问:涨潮? 王上和常风营已经抵达小苍山,临江水战我军不占优势,或等王上率军陆攻,看是否能攻下几座城池占据地利;又或者齐熬声音越发的低:等一个涨潮。 这说白了都是等啊!徐少浊苦了脸:我想给王上开路,这么一来,岂不是王上给我开路?我们难道没别的办法了? 这不对啊,徐少浊奇怪地瞅着齐熬。 在徐少浊心里,齐熬的本事就跟通天似的,怎么到了临江,霜打茄子无精打采成这样了? 齐熬额头又冒了一层细密的虚汗。 战况不利让他无时无刻都处于紧绷状态,江南梅雨季节还有些水土不服,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这实在不是个好兆头,齐熬心神不宁到了极点。 面对徐少浊的焦虑,齐熬也只能劝:如今局势只是僵持,只要不是大败,就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齐熬所说徐少浊当然知道。可他更想提前杀开一条血路,这样就能让他的君王少费些心力 徐少浊唉声叹了口气:齐哥,临江堤堰就是个好地处,我真想把军船带到堤堰那边,打个破釜沉舟不死不休! 齐熬听了头一晕,急忙抬头劝阻他道:不可!吴军水防莫测,堤堰又容易伏兵,你千万不可冒进! 闻言徐少浊笑了两声:齐哥你别急啊,我就是这么一说,我心里有数呢。 齐熬揪着心看着徐少浊。 徐少浊叹气:我也就这么一说。 终于徐少浊放下了抓捏着齐熬肩膀的手。不放不知道,这一放他就瞅见齐熬青衫上两道刺眼夺目的血手印。 徐少浊: 不用说,罪魁祸首正是他自己! 对不住对不住!我忘了 我浑身是血了!徐少浊懊恼,慌慌张张在帐子里拿过条毛巾,按住齐熬帮他擦拭肩膀上的血迹。 哎呦齐哥我错了,我一进来急着跟你说话,没注意太多! 齐熬身子板瘦弱,被徐少浊拿捏着一通揉擦,尤其徐少浊下手还没个轻重,简直头重脚轻的齐熬苦不堪言。 齐熬挣扎着退避,不想再让徐少浊抓着自己擦,赶紧说:别擦了。 推脱中衣襟不小心被徐少浊失手撕开,这一开,放在心口的天书啪一声掉到了地上。 徐少浊: 齐熬: 掉落在地上的天书皱皱巴巴,好像还有些斑斑霉点。 徐少浊愣了愣,他突然想起来,才到临江驻营,齐熬失手把天书落进水里来着 齐哥我错了,我真不是故意的!弯腰俯身,徐少浊一边认错一边就要帮齐熬捡起天书。 齐熬见状脸色大变,提声喊道:别碰!! 这响亮的一嗓子让徐少浊整个人一震。他从来就没听过齐熬用这么大的声音说过话! 我的天?齐哥,原来你能用这么大的声音说话啊? 齐熬面上腾一下涨成了通红,都快熟透了。 徐少浊没了动作,齐熬蹲下身拾捡天书。这么一蹲,晕眩感浮上,齐熬整个人往前一栽,前面就是徐少浊,咚一下,他直接就栽到徐少浊的军甲上。 徐少浊又吓了一大跳,急忙出手要扶齐熬,齐熬在徐少浊伸手过来时,赶紧抖着手把天书揣回了怀里。 徐少浊太冒失了,齐熬真怕徐少浊又把天书给打掉了。 这一举动让徐少浊有点难过,他说:齐哥,我又不是吴亥谢司涉他们,你防我干嘛,我发誓我可对你的天书一点想法也没有的。 齐熬等着眩晕过去,撑着徐少浊站起来,虚弱道:我知道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91) 徐少浊终于注意到了齐熬的不正常,可徐少浊也是个脑子没筋的,联想到之前的天书掉水里,他悚然叫唤:齐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天书掉水里所以你出事了?! 齐熬:?? 徐少浊:前几日我看见你在河边上翻天书,也不知道你想什么呢,想着想着失手就把天书给掉水里了。 齐熬: 我寻思着天书这种东西玄玄乎乎的,你平日里那么小心宝贝,居然能给脱手掉水里去了!啊 徐少浊像是明白了什么,瞪大独眼咋呼问道:这次咱们老是受挫,被吴军压制的紧,是不是也是因为你的天书掉进水里,得罪了你们祖师爷,所以你才霜打了茄子似的啊? 齐熬: 徐少浊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痛心疾首砸拳:都怪我当时我没多想,当时我想的是还好你没掉水里,你没事我就没过去了,谁能想到是这么大的事呀这可怎么办,有什么办法补救吗? 齐熬脸色越来越差,虚汗越淌越多,抖着嘴唇微弱道:你别说话了! 徐少浊啊了一声:难道是真的!? 和天书掉水里没关系!齐熬无奈至极,僵硬摇头出口解释。 徐少浊还是不放心,将信将疑问:真没问题吗?这里的破天气,多少天都看不见一回太阳,我刚刚瞅见你那天书都快发霉了。 天书啊,天书还能发霉的?这肯定是把风后祖师爷得罪了个明明白白啊! 齐熬满脑子都是徐少浊的声音,噼里啪啦在他昏沉的脑海里横冲直撞。 就在此时,帐外有兵卒来报 将军!副将军请您过去商谈要事! 徐少浊这才打住,他担忧地拍了拍齐熬的肩膀,挤出个笑容,说:齐哥你别怕,天塌了我都会保护你,这书发霉了咱们一块儿想办法,你千万别一个人憋在心里着急,我先走了。 第103章 昏夜变故 说完徐少浊风风火火掀开帘帐跟着来报信的小兵一块儿走了。 徐少浊走是走了, 留下一堆噼里啪啦的声音还窜在齐熬脑子里,突突突万马奔腾。 齐熬: 双手揉按着太阳穴,齐熬慢吞吞往长案边挪。吴军很狡猾, 战事容不得半点耽搁, 他还要继续琢磨对战之策。 然而还没等走到长案前, 一阵天旋地转猛地袭来,齐熬只觉眼前金光黑光直闪, 不受控制地狠狠向前栽去。这次前面没有人和物挡着,直接就栽倒在了地毡上。 哼都没哼一声,齐熬陷入了昏沉的黑暗。 一个时辰后, 徐少浊出了议事的军帐。望了眼天上明月, 他高兴地对一块走出来的几位将士说:四军这次收获这么多, 可谓大喜啊! 谁说不是,摸清临江中游那边水防的底,咱们接下来几日再试探试探, 若是和打探得来的情报无误, 战事就能迎来巨大转机了。副将宋杠爽朗笑了几声:这一切都亏得齐先生足智多谋,所以四军才能这么顺利。 有个小将问:将军,要不要去跟齐先生把这事儿再汇报一声? 最好说一下吧 尴尬地挠着后脑勺,徐少浊有些犹豫。 现在去说吗? 时辰不早了, 来议事前他还又是把齐熬衣服弄脏了, 又是把天书撞掉了,引得齐熬头一回那么大声凶他 这要不明早再去找齐哥说? 宋杠不太赞同地摆摆手:时辰不早了,将军从水上归营, 连战甲都没换就一直忙到现在,早就累了。齐先生也是,这几天先生一直在忙着谋略战术,大半夜的没有什么急事还是别去打扰先生了,好消息明天说也不迟。 徐少浊觉得有道理,再看看众人兴奋脸孔之下也都是倦容,便说道:都早点休息吧,明早整兵前我亲自去告诉齐哥这个好消息! 众人随口又说了几句话,各自道了别回营休息去了。 次日寅时,天蒙着微青的薄亮,徐少浊从床上爬起。 洗漱完更好衣,掀开营帐伸了个懒腰,他往齐熬那儿走去。 过了一夜了,齐哥应该不记得我昨日的冒失了吧。徐少浊嘿嘿笑了笑,心想齐哥那么温柔,肯定没放在心上计较呢。 来到齐熬的帐外,灰扑扑的营帐从外面看起来暗沉沉的,并没有烛火的光映出帐子。 徐少浊见状咦了一声。 齐熬并不嗜睡,无论寒暑早上都起得很早,这个时辰他帐中该点上灯烛了才是,怎么今日还是黑漆漆的? 觉得奇怪,徐少浊在帐外喊了一嗓子:齐哥?你醒了吗? 帐中寂静无声,并没有传出回应。 徐少浊突然生出一股不祥预感。 我进来了!高声提醒后,徐少浊拨开营 帐伸头向帐子里面探视。 徐少浊:!!! 借着外面的火光,徐少浊看到了长案前倒地的模糊人影! 这可把徐少浊吓坏了,直接冲了进去。 昏暗里把躺在地上的齐熬半搂起来,徐少浊伸手往齐熬脸上一摸,立时被滚烫的热度惊地心脏都快停了。 打横把齐熬抱起小心放到床上,徐少浊冲出去对着巡逻的兵士大喊:快去叫军医!快! 看到将军略带慌乱的神色,两个巡逻兵来不及问发生了什么,对视一眼,赶紧往军医的营帐方向跑。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倒在地上啊!什么时候倒下的啊! 徐少浊一肚子惊疑,摸着黑蹲到齐熬床前,伸出手摸了摸齐熬的额头。 额头上的温度烫的似乎都能把手给烧着。 再探向齐熬的鼻尖,只觉得气若游丝。 徐少浊不知所措,急得满头大汗。 好在巡逻兵速度够快,没多会儿外面就传来动静。 将军!军医来了! 动静还不小。 身穿单衣的军医被巡逻兵从肩头放下,脸白如纸,扒着巡逻兵的胳膊,俯身就是一阵干呕。 军医边干呕着边气愤着:出了什么事了!?用得着这么吓人吗?!这一路把老朽颠簸的,就差一路吐过来了! 李老,来不及解释了,你快给看看! 军医干呕都没来得及干呕完,被慌张的徐少浊拉扯到了床边。 再不能解释也不能这么瞎搞啊,我这一把老骨头,经得起你们这么恐吓吗?被徐少浊拖着,军医翻了个白眼抱怨。 可当巡逻兵把灯烛点燃,目光触到床上齐熬通红的脸庞后,他便不再抱怨了,开始严肃地察视情况。 徐少浊吭都不敢吭一声,视线在齐熬和军医间打转。 军医沉声问:齐先生烧成这样,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吗?这要是再烧上半个时辰,你们也不用找老朽,该直接找阎王了! 这话说的要是没有外人在徐少浊直接就得哭了。 念着三双眼睛瞪向自己,徐少浊强打起精神,李老,你赶紧煎药吧! 我说将军,你以为煎药有那么快的?军医翻了个白眼,指使两个巡逻兵:快去接两盆冷水! 齐先生这是积劳过甚,又受了潮气,热伤风。军医忿忿:都没一个人发现?这要是寒冬腊月,身子又不好,烧这么久早就烧没命了。 徐少浊仰头,这老军医说话也忒狠了,再说真能把他说哭! 巡逻兵打来了水,一阵忙活,老军医给齐熬灸了针,又让人去煎药,终于说出句让徐少浊暂放下心的话:好了,将军别担心,齐先生好好睡一觉,等他醒来喝了药,能好点。 徐少浊:要多久能醒? 军医摇头:不好说。 徐少浊听了直 想把自己打死!昨夜就该过来一趟的!为什么没有过来! 军医看将军担忧焦急的模样,生硬道:积劳成疾,又烧了大半夜,这也没办法,就算醒了也得养阵子呢,将军您去忙吧,这里老朽照料着。 徐少浊忍着自责和难过,低声说:有劳李老。 他确实不能一直守着齐熬等他醒来。 看了眼齐熬通红的脸,徐少浊在心里暗暗说道:齐哥你放心休息,四军带了好消息,接下来就都交给我吧,等你病好了,一定能听到好消息! 而在两个时辰前的东风镇,一艘船舫划开波浪缓缓驶进了寂静的码头。 坐在树梢的林二见了眼睛一亮,招呼几个手下:都清醒清醒,王上回来了。说完跳下枝头,等待两位主子上岸。 安静坐在码头石碑边的林七也站起身,视线投向船舫。 林二走到林七身侧,小声问:七儿,你说这次公子把王上带走这么久有没有咳咳咳就是有没有哎呦喂怎么说呢 不知道怎么说就别说了。林七清淡的脸庞染上一丝薄红,有些嫌弃地往旁边挪了几步,跟林二拉开了点距离。 林二看到林七脸上的羞红,直接跳了脚,压低声音不可思议道:七儿你脑子里乱想什么呢!!我是说王上和公子有没有吵起来!你你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乱想什么呢!怎么还想红了脸! 林七脸上红意更甚,把头一扭,不搭理林二了。 林二: 船舫刚一停稳,一道黑色身影便飞快跃下了船。正是燕燎。 还没走近,燕燎就冲着林二吩咐:林二,备马回小苍山。 林二一怔:这么急? 说着林二看向甲板,他看到吴亥公子站在甲板上,似乎并不准备下船。 燕燎:现在就回营! 燕燎语气暴躁,和林二擦肩而过时,林二被燕燎身上的气势激地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林二:真又吵起来了!? 和燕燎不同的是,站在甲板上的吴亥公子心情似乎很愉悦林二心中戚戚,来不及询问,赶紧追上燕燎的步伐。 林二:得,我担心的事它还是发生了! 然而透亮月色下,林二忽然发现燕王的耳垂红得都快滴血了! 林二:!!? 娘呀!难道!真的发生了什么林七那丫头想的事了!? 林七打了个喷嚏,撩着裙摆走上甲板,行礼唤道:公子。 吴亥还在看着燕燎远去的背影,温声说:回平苍城。 林七应下,又说道:公子,暗线已经把消息递给了王宫,最晚明日吴泓晟就能知道,您和燕王私下在南山镇上见了一面的事。 嗯。吴亥唇角往上一勾,离开甲板回了舱房。 伸手把舱房的门关上,只见舱房里原本完好的梨花木桌 此时已经变成了两段残木,可怜地倒在地上。 看着残破的桌子,想到刚刚发生的事,吴亥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 凤留实在是,太可爱了。 吴亥和燕燎谈了大半夜正事,事关临江四城还有临江营战事,两人洽谈的结果并不太好,甚至越谈到后面,惹得燕燎越发不快。 就在船即将靠岸之前,吴亥结束了这场对话,最后对燕燎说:凤留,你现在不信我没关系,等你回营,相信就在这几天,临江营的相关战报就会递给你。 燕燎气得冷笑:吴亥,无论收到什么战报,你觉得本王会按你的要求做? 吴亥:怎么能叫要求呢? 燕燎:总之,你休想! 吴亥起声,迎着燕燎灼灼的目光,微笑看着他。 燕燎:? 凤留,船要靠岸了。 所以? 话音刚落,船身就像撞到了什么东西,剧烈抖动起来。 在这阵抖动中,吴亥抓住燕燎,趁着晃动把燕燎拉起往桌上一按。 第104章 相思无解 燕燎只感觉晃动中眼前一花, 就已经被吴亥推倒在了桌上。 仰面躺在梨花桌,灯烛被胳臂挥灭翻到地上,发出叮一声脆响, 与此同时燕燎也嘶了一声。他的腰窝硌上了个东西, 戳地他背脊一麻。 你又干什 想把欺身上来的吴亥推开并且揍上一顿, 怎料话都没说完,吴亥的手便插/到了他的腰后。 贴着燕燎的腰, 吴亥缓缓抽出了硌在他腰窝的书。 把书抽出来随手一扔,吴亥用自己的手掌取代了那本碍事的书,握住了燕燎柔韧劲瘦的腰身。 极近的距离, 温热呼吸交缠到一起, 难分彼此。隔着一层布料, 冰凉手心下是温暖的体温,吴亥双眸暗到发沉。 两人双腿抵在一起,吴亥半覆到燕燎身上好压制着不让他轻易起开。 这时不时就要发一次疯也是不能行了, 燕燎没法, 一巴掌呼上吴亥胸膛。 刚要把人掀开,就听吴亥说了一句: 我很想你。 一直没说,临要分离了才说出口。 本以为近一天一夜的相处能够暂缓相思,可亲过抱过同床眠过, 华灯长街夜市一起走过, 临要别了,才知相思它无解。 相思无解,徒增贪痴。 凤留 清醇如玉。 声音带起的震动似乎从胸膛传进了燕燎的手心, 又从手心一路迅速蔓延窜进了心尖。 血液滚上头顶,热度颤栗着炸开,整张脸烫到了耳根 他正被吴亥按在身下,喊着名字深情注视倾诉思念。 吴亥长得太好,还有一双漂亮的凤目,此刻这双凤眸里的光深且沉,带着想要吞噬什么的压迫,紧锁着燕燎。 燕燎很难以形容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凤留清玉被磨上一层沙,变得喑哑,强忍某种冲动念出两个字。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92) 燕燎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字能被念成这样 船身正在江河上颠荡,而燕燎的心正在吴亥手里颠荡。 燕燎的犹豫给了吴亥机会,吴亥抓住燕燎卸了力道的手,五指交扣手心相叠,亲密地将其带到桌面,就贴在燕燎滚烫的耳边。 垂下头,吴亥薄唇凑到燕燎耳边,近的几乎要贴到燕燎耳垂边缘,他直白地抒着情意,说着凤留,我好想你 身下人的反应纯情又青涩,微弱的慌乱和羞恼的不知所措,兑成了北国最烈的酒,烈酒当头浇淋泼下,泼下后燃烧,灼烧着吴亥的喉咙和理智。 太近了太近也太亲密燕燎都快分辨不清絮乱的呼吸和砰然的心跳到底是谁的 他挪着身子试图避开喷洒在颈边的气息,受不住似地挣扎:你别 当然受不住。 燕燎向来是高高在上的。 他是被世人仰望惊叹的漠北燕王,是在万军之中从容进退的不败战神。 众人都敬他、惧 他、怕他。 可现在他却被白衣儒贵的男人推压在桌上,交颈缠绵,轻诉柔情 两辈子都没遇见过这种事,燕燎应对不来。 他想把人揍开,又念着人身上有毒,只能化为挣扎,挣扎着想要推开浓烈到心惊的情意。 这种贴身的挣扎对吴亥来说却是最残忍的酷刑。吴亥克制地压住在身下乱动的人,闷声哼了哼:别乱动了,我就抱抱,不亲 贴在一起的心跳彻底混在了一起。 燕燎以前对他是软硬不吃,现在却越来越容易心软了。 吴亥拿着燕燎这份弱点,一点点亲近着燕燎,带着燕燎习惯他的爱意。 起来! 船靠上了岸,江面归于平静,燕燎推着吴亥,想让他放手。 可是吴亥舍不得。 怀里的温度是真实的,鼻尖的味道是真实的。 日日思君不见君,思苦甚重,又要离别,吴亥根本不舍得放走这个人。他只想牢牢抱着燕燎,想把人压在身下细密的亲吻,想边亲吻着边做一些燕燎会骂他疯了的事情 箍在腰际的力度不松反而更重,喷吐在耳边的气息也如燎原的火。 同样是血气方刚的男人,燕燎十分清楚吴亥身上发生的变化是什么。 这样的变化让燕燎觉得疯狂,连带着他也浑身发热,错乱不堪。 吴亥捞起燕燎一缕乌发缠在指尖。 燕燎的头发柔软地就像黑墨编成的锦缎,在吴亥手指缝隙里滑过溜走,残留下一层柔软的触感 吴亥低低笑了一声,贴在燕燎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 燕燎:???!!! 这句话说完,燕燎整个人错愕地瞪大了眼睛,错愕之后是更滚烫的脸红,燕燎惊怒交加地一脚踹向吴亥! 吴亥料到燕燎会是这种可爱的反应,故而一说完这句话就放开燕燎起了身。这么一来燕燎踹了个空,只能气愤地从桌上坐起来。 月色如洗,从窗外洒进来,给吴亥整个人蒙上一层皎洁银辉,衬得他美好地不似凡世人。 可就是这么清贵出尘的人,刚刚竟然说出那种话!? 燕燎恶狠狠瞪着吴亥,一巴掌劈向身侧梨花木桌 咔嚓嚓嚓木桌从中间裂开,一分为二可怜地塌到了地上。 拿木桌泄愤完的燕燎看也不看吴亥,迅疾地像只翩鸟,飞快冲出舱房掠上了岸。 瞧着地上的残桌断椅,吴亥回味着燕燎瞪向自己的眼神,那上挑着的眼梢,绯红得让吴亥口干舌燥。 吴亥勾唇,就算又暂时分开,他也得让凤留想着自己,想着自己说的话。 至于怎么想那当然是得当男人想,可不能是什么弟弟。 自燕燎回了小苍山燕营,休整军马,攻占临江四城之事摆在了眼前。 各山川地势图、城防图、江河图被挂满军帐,燕燎侧头看 着一幅江河图,看了会儿又转过头撵着手上的信。 临江燕营齐熬递过来的信上说自己对水防的推测全都错了。 这怎么可能呢?吴军在临江的水防和上辈子一点也不一样? 燕燎沉默。 就算水防换了,有齐熬在,也不应当打得这么艰涩吧 这要是上辈子,燕燎不敢说,但放在这辈子,他立刻就想到了吴亥。 吴亥竟然猜测出自己是重生的秘密,那么以他的谨慎细微,可能让人把临江营的水防全都撤换了。 燕燎想了想,临江营在谋斗上,其实可以算是齐熬对上吴亥?那么这么说的话,齐熬对上吴亥,挺吃力的? 这一发现让燕燎吃惊。 为什么? 吴亥是聪明,但齐熬是风后传人,不可能比不过吴亥。 上辈子燕燎遇到齐熬前就在和姑苏争斗,在姑苏手里也不知道吃过多少亏,有齐熬助阵后,局势才一度扭转再扭转 叶辞归见燕燎神色沉肃,倒了盏凉茶放置在燕燎手边,说道:临江水战难打并不奇怪,要是太好打才奇怪吧。等王上您率军攻平苍城,逐一拿下四城,我军水陆相互配合,定能打赢这场仗的。 燕燎抿了抿唇。 关于临江四城,他和吴亥曾在船上谈过。吴亥竟然,叫他不要急着攻城。 吴亥说城不会跑,而水军是活的是会跑的。 燕燎追究原因,那小子就又神神秘秘不细说了,分明是一股子阴谋味道。 燕燎清楚吴亥不会真心帮吴泓晟做事,他要做的事一定是为了他自己。 可他要求自己别急着攻平苍城还是太荒唐了! 燕燎所来,就是为了攻占临江四城,为了一举深入姑苏将其覆灭。 看着临江营的封封战报,燕燎知道姑苏吴军那边少不了吴亥的手笔。 燕燎有些想不通了,吴亥是几个意思? 不想自己快攻平苍城,却又撤换了水防,让常水营没了先天之利屡屡受制 若燕军在姑苏手里受了挫,那也是吴泓晟得到甜头,吴亥能得到什么好处? 封赏么?可他还要什么封赏?他既然敢放了司马宗,还敢和自己一同出现在南山镇,难道不是准备和吴泓晟撕破脸皮? 再联系到司马殷说过平苍城府衙修建一事,燕燎甚至怀疑吴亥别是给想把府衙建成什么固若金池的藏身之处吧 见燕燎揉着眉心不太高兴的模样,叶辞归赶紧说些好消息,他说:不过徐将军这两日的战报都是喜讯,常水营连连逼退吴军,今日的战报里更是说水军逼近,晚不归营了呢,这可是好事啊! 有青鸟坊,燕军在战报往来上向来很占优势。 燕燎淡淡嗯了声:有齐熬在,本王放心。 提到齐熬,叶辞归叹了口气:王上,齐先生病了,战报上说现在还昏睡还没醒。 什么?燕燎愣住:齐熬病了? 病了有几天了,热伤风,还有积劳成疾,军医给看过,有人悉心照料着呢,王上不用担心。叶辞归说:虽然齐先生还没醒,但徐将军和常水营这两天一切都顺利,肯定是先生和诸位将军商讨过制敌之策了。 燕燎眉心突突直跳,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一种违和感萦绕在心头,不是很舒服。 指着自己手上的信,燕燎问:这封信之后,齐熬便没再递信来了? 齐熬的信和临江营的战报是分开的。 叶辞归看了看,点头说:是的,这封信递来时战事还处于不利局面,这之后齐先生没再递信是因为病倒了吧。 燕燎坐正了身子沉声吩咐:把临江营所有战报全都拿过来,本王要亲自过目。 吴亥既然撤换了水防,前面又打的那么艰涩,这怎么突然局势就好转了? 本以为有齐熬在,就算有什么不对齐熬也能把控着,燕燎放心,可得知齐熬竟然病倒昏睡一直没醒,燕燎突然就不太放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hhhhhhhhh有没有人猜一猜无害同学对颜料说的是啥~ 第105章 江南风云 叶辞归把这些日子临江营来的每一封战报都抱了过来, 战报放到案上,燕燎一封封翻阅着。 望着燕燎喜怒难辨的英朗面庞,叶辞归小心问道:王上是觉得哪里出了问题? 燕燎没搭理叶辞归, 直到看完了最后一封战报, 把堆成一叠的战报推到手边, 燕燎才抬眸看向叶辞归,问他:你知道行军最忌讳什么吗? ?叶辞归被问的一怔。 他心说行军忌讳其实还蛮多的, 王上忽然问这个,肯定不是真的在问什么忌讳,而是在针对徐少浊和徐少浊所在的临江战场。 叶辞归想了想。徐少浊是勇武之辈, 立下战功赫赫, 很得王上信任。可要真要是说, 叶辞归觉得徐少浊还是太年轻,血性过甚,理智不够。 那忌讳的当然是冲动和鲁莽。 叶辞归懂了燕燎的意思, 说:王上是怕徐将军又会冲动行事? 说着叶辞归叹道:确实。就拿陈塘一战来说, 当初徐将军被安军困在陈塘,没等到方将军率兵支援,便不要命地和安军血战,最后竟然还胜了, 以少胜多险胜了安军赢得了陈塘战役 即便过去了这么久, 叶辞归现在想到还是后怕。 那可真是冒险,除了王上您,恐怕没有谁能在那样的绝境里逆风翻盘以少胜多了吧?不愧是打小跟着您的人啊, 后怕的是徐将军真差一点就没了命,横着被送回来,直躺了几个月才能下地。 叶辞归瞥着燕燎的神色,心说真是什么人带出来什么兵。不过那次显然把燕燎也气得够呛,徐少浊刚一能下地,就把操建常水营的事交给了徐少浊。 燕燎说:为将者不能贪生怕死,少浊总能打赢以少胜多的翻盘仗,是因为他心中无惧。 一个人连死都不怕,每每都抱着赴死的信念去征战,这样的气势是不容小觑的。说着燕燎话锋一转,带了几分冷意:但正如你所说,那小子太冲动,尤其还喜欢乘胜追击。 叶辞归一点就通,沉吟道:您的意思,莫非吴军有什么诡计? 燕燎冷笑着扫了眼堆在手旁的战报。 摸清水防后对阵,第一日是小捷,第二日又是小捷,第三日,也就是今日,还是小捷,且晚不归营随时准备主动进一步攻占莫非常水营里本王的将士,没一个觉出不对劲来么! 说完窄袖一挥,这叠战报狠狠地摔向了地上。 王上息怒!突然的发难把叶辞归吓了一跳,他惶恐地折膝跪了下去。 燕燎又是一声冷笑。 看着被摔乱的战报,叶辞归冷汗直流,试图分析说: 常水营一路攻到姑苏临江,势如利刃不可阻挡,到了临江,姑苏大军应战,正逢黄梅雨季,常水营不适应也是在所难 免但这么些日子过去,军士们适应了环境,又在齐先生的筹谋下寻得转机 燕燎听不下去,打断了叶辞归:本王若是吴将,一定会伏兵于堤堰,再诱敌深入,后发制人! 叶辞归: 速速传信给临江营,让徐少浊把脑子里的水给放干净了,睁大眼睛冷静下来看清楚局势! 没有人会怀疑燕燎在战事上的才能,叶辞归不敢耽误,立刻领命出去准备办了这事。 然而,燕燎没有想到,他便是觉出了不对,也还是晚了一步。 传去的信并没能送到徐少浊手里。 临江燕吴两军大战,信在次日送到临江营,由兵卒送去前线时已是战酣,兵卒寻人报信时被一箭射穿,那封信随着兵卒入水,一同沉进了冰冷的江底。 临江吴营,谢司涉支翘着腿搁在长案,嘴里哼着姑苏小调仰头靠坐椅上。 有兵卒请示后掀开营帐进来,禀报说:谢参军,田帅和燕军陷入激战,且已经成功诱得燕军逐渐深入,两军离堤堰越来越近了! 谢司涉听了兵卒带来的消息,伸手把摊在脸上的地图抓了下来。 地图被轻轻捏在指尖,谢司涉笑着说:徐少浊那狗东西,田帅开始领兵他恐怕还在吃奶,就凭他也想跟田帅斗?下辈子吧! 兵卒喜悦,行了个军礼:天佑我军! 只是谢司涉抖着腿,狭长双目里的光忽明忽暗。 只是说实话,诱敌深入的计划,他没想到会进展的这么顺利。毕竟,他虽然不怎么看好徐少浊,但常水营里还有齐熬在不是么。 齐熬可不是这么好糊弄的啊 难道说,齐熬和徐少浊发生了争执?徐少浊不听齐熬的,非要一意孤行?又或者,齐熬出了什么事? 握在手中的地图上指痕加重,谢司涉另一只手摸了摸鼻子,问兵卒说:平苍城那边有打探到什么消息吗? 兵卒摇了摇头:没有。平苍城滴水不漏,拒探子说,何大人吩咐了,除了八百里加急的军报,不许书信频繁流通。 谢司涉眯眼笑问:哦?平苍城何大人的吩咐? 什么何大人的吩咐,吴亥的吩咐还差不多 鬼知道吴亥要做什么! 但吴亥要做什么他也管不着,同样,吴亥现在也管不着他做什么。 谢司涉笑笑:营里还有多少水军把守? 兵卒回道:留有五千。 甚好。谢司涉抖腿抖地更欢:要不了两日,燕军就会被逼到出动所有兵力在临江殊死一搏。 兵卒听了参军这话,似乎已经看到了大胜的场景,眉飞色舞高兴着:天佑我军!! 哈哈,我这个人啊,运势可真不是一般的好 哈哈笑了两声,谢司涉猛然把地图从手中松开,脱了手的地图轻飘飘 落下,悄无声息贴上了地面。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96) 谢司涉强硬地把齐熬背起,冲出营帐到外面一探究竟。 外面下起了雨,豆大雨点从阴沉沉的天空落下,蒸腾着闷热,灰暗天色里似乎裹上了一层不太真切的雾。 谢司涉骂了一声这雨下的忒不是时候,换了个姿势,把背上的齐熬改为打横抱起,似乎想让他少受些雨淋。 抱着齐熬,顺着急鼓和兵鸣叫喊的声音,谢司涉在一片雨幕里看到了久违的黑甲军。 并非骑兵,只是步兵。 这些步兵身负黑甲,手握长戟,乌乌央央和吴军交战在一起。 雨水打在这些兵士身上,再溅到污泞地上,大片猩红刺激着双眼。在这片猩红里,谢司涉看到一个黑裳的男人提着腰刀,穿过混乱交战的人群稳步向他走来。 谢司涉看傻了眼,本能地向后退了好几步。 燕王!?怎么可能是燕王? 隔着距离,雨幕里看不太清脸,可那样的气势和杀气,不是燕王又有谁? 谢司涉抱着齐熬,转身就要跑。 方才抓到齐熬的地方还有小船,只要这些兵士牵制住燕王和他带来的救兵,谢司涉觉得他就能用小船把齐熬带走。 可燕燎怎么会给谢司涉这个机会。燕燎轻功几掠,在空中翻飞,冷冽的刀光印着水帘,谢司涉头皮炸开,及时抱着齐熬在地上翻了个滚。 从水中爬起来,谢司涉把刚刚护住的齐熬往身后一藏,红着眼睛看向燕燎。 燕燎黑着脸站在谢司涉五步之外,火燕刀尖被雨水冲下一缕头发,他挥了挥刀尖,沉声道:把齐熬放了。 谢司涉冷笑出声:做梦呢? 方才的慌张已经不见了,谢司涉不顾狼狈从地上起身,冲着燕燎咧嘴笑出一口白牙。 燕燎:? 自嘲一笑,谢司涉问:你真当吴泓晟觉得我有这等本事潜进燕营? 话音刚落,激战的人群里,和燕燎一样,又急掠出来了十个男人。 十个男人穿着一模一样的银袍,银袍上缀着大片五色花纹。他们脸上都带着乌黑面具,面具阴森冰冷,只露出眼睛,现在这十双眼睛都死死盯着燕燎。 燕燎唇线向上一勾,睨了眼谢 司涉:十天干?本王以为,十二地支死后,吴泓晟再舍不得把他的亲卫借给别人了。 谢司涉苦笑。姑苏王怎么可能把十天干借给他。 谢司涉也只是猜测十天干会被吴泓晟暗中派来,没想到猜测成了真。 原来吴泓晟是真的不放心我办这个事啊苦笑着,谢司涉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忽然发现他和齐熬的那一场争执就是个笑话。 他便是心软了、不再强硬地一定要带走齐熬又能怎样?十天干藏在暗处,根本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甚至如果自己的私心犹豫被发现,还会被禀告到姑苏王那里。 谢司涉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看着把燕燎围住的十个人,双目中情绪无比复杂。 他忍不住地想,想吴亥原来一直在这样的人身边做事吗,又想若是吴亥来办带走齐熬和天书的事,吴亥会怎么做 这些想法萌生出来之后,他又不禁叹道,吴亥野心那么大,又对握奇之术充满了兴趣,却为什么一直没对天书出手呢? 是吴亥觉得时机未到?还是吴亥并不想要天书? 谢司涉回过神来,他才听到自己真的在叹气。而被他紧紧扯在身后的齐熬,瞳孔逐渐涣散,时不时咳几声,摇摇欲坠 这一发现让谢司涉整个人一顿,浑身血液猛地冲向了脑海。他赶紧伸手摸上齐熬的额头,发觉齐熬额头上的温度都快能蒸菜了! 谢司涉走了两步,看看燕燎和十天干,又看看齐熬,一咬牙,重新把齐熬抱起,抱起后就要往营帐方向跑。 他想带着齐熬走,可十天干却不允许了,原本把燕燎团团围住的十天干身形错开,手中的剑齐齐对准了谢司涉。 谢司涉吼道:这雨太大了!不带他去避一避雨他会死的! 十天干罔若未闻。 他们面上乌黑的面具沉得像铁,黑得像炭,五色银袍在雨里飘动,并不说话,只是举着剑阴森冷酷向谢司涉步步逼近。 谢司涉额上青筋暴起,骂道:一群蠢蛋!齐熬要是死了你们拿什么回去交差?! 废个什么话,你快带齐熬先走!燕燎发了话,手中寒刀冲着十天干挥上去。 燕燎是不信谢司涉的,可齐熬的样子他也看到了,这个时候,谢司涉着急的模样至少比十天干靠谱。燕燎想先解决了棘手的十天干再解决谢司涉。 可十天干身形几转,阵法速成,把燕燎三人围在了包围圈里。 燕燎挑了挑眉。 十天干的身手可比十二地支好太多了 十把剑锋对着三人,燕燎看着这诡异的阵型,表情愈发严肃。 谢司涉咬牙:这群狗奴才,冰冷地宛如死物,听不懂人话吗? 燕燎沉声说:十天干是被吴泓晟一手用药物控制起来的,杀戮里生长长大,恐怕早就没有人性了。 燕燎要破阵,他就得知道阵法,可十天干现在摆出的阵型,是他上辈子并没有见过的。 瞥了眼齐熬,齐熬躺在谢司涉怀里,几乎奄奄一息,不可能再帮他看阵法。 燕燎不敢耽误,心说只能硬闯了。 谁知一旁的谢司涉主动开口说:燕王,我们合作吧,你把这十个人都杀光。 燕燎奇怪地扫了眼谢司涉。 谢司涉表情阴冷,好似也戴了一张面具。 十天干又如何,燕王的本事谢司涉是知道的,只要自己和燕王联手,让十天干永远睡在这,他稍后便可以再用计谋拿走齐熬身上的天书想法脱身。 这样,齐熬的命也许可以保住,而他也得到了天书,死里逃生后还可以把所有的原因推给死了的十天干和燕王。 谢司涉不等燕燎回答他,主动说:这是锁龙阵,阵在东南,龙眼从东话未说完,齐熬虚弱打断了他:不对锁龙为表 谢司涉一惊,低下头看向齐熬。 齐熬的唇上鲜血淋漓。他意识涣散,全靠咬破舌尖的疼痛在保持清醒。 燕燎手中刀锋和剑意缠斗在了一起,谢司涉讲着讲着没了声,燕燎怒问:接下来呢?还有,东南是哪边!! 谢司涉额上青筋蹦了蹦,他抱紧齐熬,压抑住不甘,低头侧耳贴在齐熬唇边:你接着讲。 锁龙为表暗里屠屠龙阵在东南龙眼是西齐熬喘着气,唇上鲜血四溢,一句句说着破阵之法。 谢司涉悟了,他这才知道这是个双阵,锁龙阵是掩人耳目的手段,屠龙阵才是真正的阵眼。 谢司涉双瞳里忽然含上了剧烈的恨 吴泓晟居然不信任我到这种地步吗?他难道怕我会背叛他?早就让十天干留了一手连我一起对付? 可现在没有时间让他去恨,谢司涉把阵法大声解给了燕燎。 刀与剑上水花四溅,燕燎急道:西什么!! 燕燎突然明白吴泓晟为什么要把所有侍卫打扮成一模一样了,不仅仅是为了满足他那病态的对美感的追求,更是为了给破阵加大难度吧! 比如燕燎这种方向感十分差劲的人,你让他在地图上分个东西南北还行,在这种连太阳都没有的暴雨下,他根本分不出来方向。 谢司涉不可置信地傻住了:你问什么?! 堂堂燕王,不可一世的战神,居然连东西南北都分不出来??? 惊傻后是一种狂喜,谢司涉看着燕燎的眼神都变了,他现在甚至在想,如何利用十天干和燕燎的交锋,把他们一同除掉。 怀中的齐熬又剧烈咳嗽起来,动静震动到胸口,谢司涉回过神,抱着齐熬的他出手不便,但凭轻功闪躲还尚算灵活。 谢司涉:这是明阵阵眼,暗阵在这两人之间! 燕燎眉心突突直跳,他从没 有这么痛恨过自己的弱点。刀上雨血挥飞,他竟然在想,若是如当年在琅琊郡那般,是吴亥在这里,说不定早就从这阵里出来了。 谢司涉含糊的言辞下似乎包藏着什么阴谋祸心,燕燎一刀挡开两把长剑,冷冽对谢司涉喊:齐熬就一条命,你要是不想他落下什么一辈子的病根,最好别打什么鬼主意! 谢司涉双手紧了紧,牙缝里切了一声。 燕燎心说果然不能尽信谢司涉。 他横扫击退一名逼近的天干卫,陡然发力,腾然跃至半空,手中腰刀快如疾风,把即将换位的三个人往阵外踹去。 谢司涉见此一声惊呼:你 果不其然,燕燎闷哼出声。 他背上挨了一剑,可他同时也让被暂时驱赶出去的天干卫丧了命。 杀了三个天干卫后,燕燎又回刀砍向重伤他的天干卫,可却失了先机,让那名天干卫补进了阵中,和剩余六人一起变换着阵法。 谢司涉看得目瞪口呆,一呆燕燎这种近乎不要命的狂妄打法,二呆燕燎武功之高远超自己想象,竟然在千钧一发时避开要害,只让那一剑伤到了他的背 十天干换了阵法,燕燎目光锋利如寒刀,谢司涉被燕燎的目光激地浑身抖了个哆嗦。 燕燎冷然睨他:本王用不到你也能破开这阵! 他这是不打算信谢司涉吞吞吐吐的话了。 谢司涉耳朵嗡地一声闷响,只觉被人狠狠在后脑敲击了一棍。 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这种混乱中,竟然好似听到了吴亥的声音。 他好像在雨幕中看到吴亥冰冷的脸孔,漠然对他说,说什么你想要的太多了 谢司涉牙根都被咬得酸痛。 他想要的真的太多了吗?他想要齐熬活下来,他甚至妥协到只要天书而不带走齐熬他只不过想趁机让燕燎和十天干同归于尽而已,这难道很贪心吗? 可是燕燎不信任他,燕燎甚至拿自己的身体性命去赌去扛,想要独自靠蛮力破开这不停变换的阵眼。 可齐熬不就是他手下一个谋士吗?他为什么要为了一个谋臣做到这一步?他不是位高尊贵的君王吗? 谢司涉抱着齐熬,齐熬的呼吸滚烫,歪头靠在他胸口,神智昏聩不清还要拼命试图保持清醒 谢司涉忽然很茫然,他抬起头,乌压压的天上,倾泻而落的大雨拍上了他的脸,也滴进了他的眼,他咬着牙根,不想让眼睛里的雨水继续淌下去。 还活着的天干卫面面相觑,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强硬的敌手,竟然能在他们手里周旋这么久,甚至越打越勇,更是愿意交换破绽来强攻破阵 刀光水光流泻,夹杂着闪逝而过的红,又一名天干卫倒了下去。 剩下的六名天干卫举着剑,阴森面具转了转,他们互相对了个眼神。 燕 燎越战越勇,完全不惧怕诡谲的阵法。 只剩下六个人了,他得再快,更快,要用最快的速度把齐熬带到可以避雨的地方。 可谁知六名天干卫突然转了方向,他们转身就跑。 燕燎一愣,万分警惕,怕天干卫又想换什么阵法对付自己。 六名天干卫这次却不摆围攻阵了,他们站得很开,六把剑举在脸前,随时都要攻上来。 可是这不对! 燕燎心头凛冽,他忽然发现,天干卫似乎不再针对他一个人了! 是齐熬! 燕燎猛地转过头,看向不知为何傻愣起来的谢司涉和他怀里的齐熬。 杀气在雨里磅礴散开,六名天干卫齐齐出动,他们身形迅速,剑法超凡,穿梭着和燕燎纠缠,其目标已然成了谢司涉怀中的齐熬! 大雨倾倒,金戈交鸣。 燕燎冷道:吴泓晟这畜生,若是带回齐熬的任务太难,就宁愿杀了齐熬是么! 以一抵挡六个高手,纵然是燕燎,也无法周顾完全,在他杀到只剩下两名天干卫的时候,谢司涉终于寻到机会逃脱。一发现机会,谢司涉抱着齐熬轻功掠起就要往营帐方向跑。 可剩下的这两个天干卫,为了完成任务,其中一个选择了牺牲自己。为了拦住燕燎不让他去追击最后一名天干卫,他的腹部撞到燕燎的刀上,紧紧攀着燕燎,用所有的生命做消耗,绝然地和燕燎纠缠在一起。 这样的爆发力成功暂时牵制住了燕燎,最后一名天干卫在雨空中翻跃,落到谢司涉身前挡住了谢司涉的路。 滚!谢司涉抱着齐熬紧了几分,同样杀气昂然。 天干卫无情无感,举剑攻向谢司涉。 面对武功高强的天干卫,抱着个人的谢司涉显然吃力又吃亏。 单手抱着齐熬,另一手执刀,拼死抵抗让谢司涉身上添了好几道剑伤。 他没有办法,犹豫着要不要放弃齐熬,匆忙中瞥了一眼,却正对上齐熬掀开眼皮。 齐熬身上已经不在滚烫,冰冷苍白,还没有死,却和死人没有区别。 谢司涉立刻打消了放弃齐熬的想法,谁知在这么极短地对视间,齐熬竟然伸手一推,反向从谢司涉身上滚了下去。 这似乎是齐熬所有的力气,他在滚落到地的时候甚至对谢司涉笑了一笑。 纯粹清和的笑容,在雨里像一朵破碎的白花 天干卫的剑已经悬到了齐熬的上方。 师兄 谢司涉脑中霎时一片空白。 他什么也来不及想,没有思考,没有迟疑,用他这辈子最快的速度,挡到了齐熬身前。 血花溅开。 暴雨冲刷着万物,滴滴落溅到水坑里的血水声被雨声淹没。 咳咳咳哈哈哈谢司涉笑了:老子的运势,是真的好极了 手掌从天干卫身体里抽出来,谢司涉残忍 地掏出了天干卫的心脏,血从他的嘴里淌下,他嫌恶地松了手,血淋淋的心脏滚到了地上。 同归于尽么没想到啊咳咳我竟然会这么早死 谢司涉喃喃着低下头,他的胸膛中间是剑柄的半截剑,剩下的半截,穿过了他的身体,露在背后。 浓稠的鲜血从唇角滴下,谢司涉后知后觉感受到了一种被撕裂的疼痛,疼得他忍不住仰头大喊。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97) 痛彻心扉间有什么抓住了他垂在泥水里的手,他狰狞着表情红着眼睛低下头 倒在雨水里的齐熬正艰难地挪动着身子,手指勾住了他的手指,脸上悲痛的神色让他有些费解。 齐熬哭了。 谢司涉叹息,他想说你别哭啊不值得的。 齐熬其实很爱哭。 谢司涉想到了他们初遇时的场景。 那好像是一个温暖的艳阳天。 好不容易抢到一个馒头的谢司涉拼命逃窜在小巷里,他身后跟着三四个身高体壮的伙夫,伙夫们很快就追上了他。他被追上的伙夫们按住,一顿拳打脚踢。 就是这臭要饭的,又来偷馒头! 打死他算了,像他这种没爹没娘的孤儿脏乞丐,打死了也没事! 谢司涉被打得陷进土里,连头都快抬不起来,打他的人已经在商量怎么打死他。他太害怕了,害怕地抱头发抖,还要大声反抗:我没有偷!那是我捡到的!不是我偷的! 哼!满嘴谎话! 打死他吧! 打死他! 那真是一个绝望的艳阳天啊谢司涉以为他再也看不到明天的艳阳天了。 忽地,有一道细嫩的稚童声音传来:你们在干什么? 哪来的多管闲事的哎呦,这不是齐家公子吗?这是走丢了? 齐公子,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谢司涉悄悄抬眼,随即看到了一个粉嫩的小娃娃。 小娃娃的眼睛黑白分明,透着好奇,站在巷口往自己这边看。 有个伙夫看他好奇,笑着说:打死个偷儿,齐公子腐书网,快走吧,别污了您的眼。 鼻青脸肿的谢司涉抡起拳头捶地,怒叫道:我没有偷!这是我从别的地方捡到的! 哼!你还敢嘴硬说谎! 齐熬小脑袋一歪,天真无邪看着伙夫们:他说他没有偷呀。 三个伙夫: 齐熬问:你偷了吗? 谢司涉使劲摇头:我没有! 齐熬于是继续用天真无邪的目光看着三个伙夫。 三个伙夫互相看看,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 于是有个伙夫最后踢了一脚谢司涉:哼,小乞儿,这次看在齐公子的面子上放过你!下次你再敢来偷,我一定活活把你打死! 谢司涉被踢的嚎叫一声,恶狠狠地瞪着伙夫,大喊:我没有偷! 伙夫走后,齐熬走 到小巷里,他蹲下身子,小声问谢司涉:你还好嘛? 好什么好!谢司涉瞪他。 像这样干干净净穿着华裳的贵门公子,何必假惺惺来看笑话。 谁知齐熬听了这话,担忧地解开了荷包。他把荷包放在谢司涉手里:那你不好,就拿银子去医馆看看吧。 谢司涉懵了,想要问他:你? 只是还没来得及问,便听到巷外传来惊慌的呼唤:公子!您跑到哪儿去啦? 糟啦!齐熬展开一抹笑容:我要走啦。 说完他站起身,小短腿急匆匆迈开,迎着暖阳,跑到了巷子外。 谢司涉盯着眼前的荷包傻傻发愣,这是哪家的公子啊?怎么傻乎乎的? 没有想到的是,谢司涉很快就得知这是哪家的公子了。两个月后,儒门齐家因为得罪了权贵,全家上下三十七口,一条活命都没被剩下。 日常流窜在城里的谢司涉得知了这个消息,脑海中不知怎么的,就浮现了一张稚嫩童颜那个小孩,是不是姓齐来着? 谢司涉想到了花完的银子和扔掉的荷包当他回过神来,他已经站在了荒败下来的齐家家宅门口。 谢司涉拍了拍额头,真是的,来这里干什么,这不是晦气吗! 他转身往回走,路过一处小巷,那里面吵吵闹闹,一群和他一般大的乞儿们不知在笑闹什么,发出奇怪的声响。 谢司涉随眼往里面看了一眼,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个被一干乞丐欺负的小乞儿!!不就是那天的小公子吗!! 谢司涉从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可他也不知道脑子撞到了哪,拔腿就冲了过去,他拨开嬉闹的乞儿,怒道:你们干什么! 有个胖乎乎的小乞儿呸他:你是哪块区的!这是咱们哥儿的地盘! 谢司涉把眼神呆滞又脏兮兮的小孩儿藏在自己身后,硬气道:你们不许动他! 这群乞儿听了轰然大笑,骂道:臭要饭的,你看看他的长相,像不像前几天被处死的齐家公子啊,我们看他和贵门公子长得像,也就是逗逗他,你急什么,难道他是你什么人吗? 谢司涉咬牙,随口胡诌:这是我小弟!不小心闯进来的! 可他心里想的却是,这小公子是怎么存活下来的?是谁故意放了他一命吗? 谢司涉想不到,可他却知道,齐熬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不然,一旦被人发现他还活着,那些权贵一定还会杀了他。 胖子听了谢司涉的话,开怀道:好啊,你小弟是吧?他刚刚在我的地盘尿裤子了,你要是想带走他,就得用钱把他赎走! 谢司涉哪来的钱,他横着眼,在想和这群人打架打赢的几率有多大。 谁想胖子又摆摆手说:没钱也行,没钱那你就给我磕个头,磕头 喊爷爷,那老子也能放了你小弟。 你他娘的说什么?!谢司涉的火气瞬间就上来了。 那胖子哼了声:没钱就跪,不跪就滚,就这么简单! 谢司涉真想和他打一架! 可小巷里突然起了一股尿骚味,这群乞儿们慌乱逃开,哄笑着拿手指指着齐熬嘲道:哈哈哈老大,你快看,他又尿裤子啦! 胖子嘻嘻笑着:那就把他的裤子脱了,长得这么秀气的小子,让我们看看他下面带没带把! 谢司涉猛地扬起了拳头,胖子见状一脚把他踹开,撩起袖子喘气:要干架吗! 谢司涉心里一凉,心说这是冲动了,打是肯定打不过的。 侮辱的笑骂声却越来越大,甚至已经有人想要动手动脚。 谢司涉额上青筋几蹦,死死捏紧了拳头,无奈跪下,声音低到难以听见,叫了胖子一声爷爷。 胖子夸张地摸着耳朵:什么?我听不见! 谢司涉深呼一口气,一不做二不休,大喊了一声爷爷,喊完蹭地跳起来,拉住齐熬就跑! 也许是这样的侮辱取悦了那群乞儿,他们并没有追上来,谢司涉拉着齐熬慌不择路的逃跑,一直跑到了他熟悉的地段。 停下来后两个人都靠在墙根吁吁喘着气,谢司涉看着齐熬,戳了戳他的脸:喂,你怎么死里逃生活下来的啊? 可是齐熬没有回答他。 初见时齐熬有双灵动的大眼睛,现在却只剩呆滞,痴痴傻傻的,好像连话都不会说了。 谢司涉看他又脏又臭,比自己还像个乞儿,忽然就叹了口气。 什么贵门还不是,一眨眼就没了。谢司涉把傻乎乎随人摆弄的齐熬带回了自己的乞儿窝。 他把齐熬洗干净,给他换了套乞儿的衣服,怕他被人认出,又往他脸上擦了泥,带着他离开这片没什么好感的土地,一路乞讨,流浪着来到邻近的琅琊郡。 这一路上,齐熬都没有开过口,他就像个傻子,会突然大哭,会突然害怕,会在夜里紧紧抱着谢司涉才敢睡觉 谢司涉觉得自己招上了一个□□烦。 可不知为什么,他一直没有把这个麻烦丢掉,一直带在身边,就这么,在琅琊郡待下来了。 直到过了一年,有一天谢司涉带着两个馒头回到乞儿窝,缩在窝里的齐熬突然跳了起来,欢快地迎上来喊他弟弟。 那一瞬间谢司涉手一抖,馒头掉到了地上。 谢司涉连馒头都来不及捡,他问齐熬:我是谁? 齐熬怯生生一笑,大眼睛里带着点笑,他软糯地喊着:弟弟。 谢司涉的脸蹭的就红了。 他从有了记忆那天起,就一直在乞儿窝里摸爬滚打,爹娘都没有,更别说姐妹兄弟了 这人怎么回事啊,一恢复了说话就这么瞎喊! 谢司涉扭过头:我才不是你弟弟! 齐熬却还是笑,又喊:齐泽,弟弟! 谢司涉的心蓦地往下一凉,他惊愕地看着齐熬,想了想,小心问他:你知道你是谁吗? 闻言齐熬的笑容逐渐消散。 他又变得茫然,好不容易鲜活起来的眼眸又逐渐呆滞 谢司涉额角一跳,赶紧抓住他的肩膀大声说:别乱想了,你叫齐熬,我叫谢司涉,我们都是琅琊郡苟活的乞儿!没有爹没有娘更没有兄弟! 齐熬瘪起嘴,揉着眼睛呜呜哭了起来,边哭,边抱着谢司涉喊弟弟。 谢司涉手足无措,心说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受了太大的刺激,忘了事了? 谢司涉没有办法,就这么连哄带骗,把时好时坏的齐熬带在身边,照顾着,慢慢陪着他逐渐好转。 这花了谢司涉不少时间。 好的是齐熬终于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了,除了过分胆小不敢和人说话外,已经没有别的毛病;坏的是,齐熬完全忘了自己的过去 齐熬能够自己照顾自己后,谢司涉突然就不想和他继续待在一起了。 他开始试着赶走齐熬,或者主动离开。 可是齐熬总会跟着他,怯生生的,害怕一切生人,发着抖,在人群里不知所措。 齐熬甚至都不知道怎么去乞讨! 这不得饿死! 谢司涉没眼看,拿着唯一的馒头,把齐熬拉回了他们曾经的乞儿窝。 他把手里的馒头丢给齐熬,骂咧道:傻小子,吃吧,我已经吃过了,这个留给你的! 齐熬不敢吃,可怜巴巴地看着谢司涉。 谢司涉被他烦的没有办法,说:我不走了,行了吧! 齐熬这才把馒头递到了嘴边大口大口啃起来。 谢司涉: 他的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声响,这让他刻意离开齐熬,站得远了些。 谢司涉叹气。 这可怎么办,我要是不在,他要么得饿死,要么得吓死,难道真的要把他甩掉吗 怎么办?这个问题谢司涉不知不觉就想了一年。 一年里,齐熬恢复的比以往又好了些。 某一天,谢司涉带着齐熬出去翻找吃的。 他们精疲力尽,穿走在一个个比他们还要肮脏的烂泥坑里。 谁也没有想到,人生的转机在这一天向他们招了手。 他们在墙根处靠坐休息时,有一个粗布麻衫的中年清瘦男人站到了他们脚边。 那个男人弯腰下蹲,抬起了齐熬的下巴。 男人长得很好,笑得宛如春风。他用温和的语气对齐熬说:我叫龙无且,是个谋士,半个术士,你叫什么名字?要不要当我的徒弟? 第108章 因果循环 谢司涉的视线逐渐模糊。 齐熬勾着谢司涉的手指, 颤抖着嘴唇,满目都是伤痛,匍匐在地上费劲向他攀爬。 谢司涉想要抬手抹去齐熬脸上的雨与泪, 可胸口撕裂的疼痛感让他动弹不得。 咳咳打消了念头, 谢司涉低头, 雨水滑过两颊沿着下颚流下,打到了齐熬的脸上。 谢司涉说:当年你何必求着那个男人连我一起带走呢若若是当年你我就此别过哪还会来的今日 齐熬终于还是爬了起来。他抖着手, 捂上谢司涉血流不止的胸口,失声痛哭,好像这样做, 就能把源源不止流泻的血堵回去。 谢司涉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年前无数的日日夜夜。最初的那段时间, 这人也是这样, 埋在自己的胸口,哭得这么伤心。 断情绝爱啊 风后传人要舍弃私情,要大爱无疆。 没有亲眷, 没有情爱, 仁心道义便是他们此生全部的归途。 那齐熬为什么,还会为了自己哭得这么伤心? 谢司涉又呛出一口稠红鲜血,他忽然又想到龙无且。 那是个总挂着温和笑意的春风般的男人。 谢司涉想到龙无且牵起齐熬和他的手,带着他们住进了有屋檐的房子想到龙无且传授给他们的那些闻所未闻的学识博见 谢司涉咳出两口血, 轻轻合上了眼。他忍不住问:为什么不能是我呢为什么天书 为什么天书不能给我呢? 为什么, 谁都看不上我呢? 天书天书它齐熬呜咽哭着,从衣襟里把早就被冲湿泡皱的天书拿出来,伤心欲绝喊着谢司涉的名字:司涉 提刀的男人踏着污泥, 雨血披身,疾步走到了谢司涉和齐熬身前。 燕燎看着谢司涉胸口的伤,眼眸微闪,知道这是没救了。 燕燎伸手欲要拉开齐熬,谁知齐熬却扔开天书挥开燕燎,死也不放地抱紧谢司涉,撕心裂肺地哭喊却又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燕燎叹了一口气,他看到谢司涉在看自己,对上他的视线,淡淡说:谢司涉,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天书。 天书无字啊 上辈子机缘巧合,燕燎才知道了这个秘密。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天书。齐熬所有的学识本事,都是凭借着他自己。 只是齐熬太过胆怯,做事不绝,太怕失败,又怕错了会伤害到别人,畏手畏脚下,龙无且才给了他一本书,告诉他遇事不决时就问天书吧,天书会告诉你该怎么去做。 天书不过是一本寄托,上辈子遭受各路争抢,最终被齐熬一把火焚烧,归为尘土。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98) 燕燎说:天书,只是龙无且善意的一个谎言。 这辈子找到齐熬的早,燕燎还以为不会再发生上辈子抢夺天书的事了。 雨哗啦啦的下,扔在 一旁的书半浸在泥水里,燕燎低身,沾血的手指翻动着破旧的书页。 谢司涉看到雨点下一面面的书页,倏地睁大了涣散的眼瞳。 燕燎垂眸:我没有想到,你会舍命救他。 谢司涉的视线黏在空白的纸上,再也收不回来。 他太想问了,太想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可是他知道他没有机会听谁来慢慢和他解释了。 他艰难地抬起手,忍着痛苦,把抱着自己的浑身冰冷的齐熬推开。 他咂舌:师兄,你真的好麻烦啊你就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吧 他又看向燕燎,用眼神诉说,把他带走吧。 燕燎叹息,点了点头。 齐熬的状态太差了,再不把他强行拉走,他肯定也得死在这儿燕燎还有点生怕,怕就算把齐熬拉起来,齐熬能否坚持捱得到小苍山救治? 齐熬再哭不出半个音,却居然还能有力气抓着谢司涉的衣角不松。 谢司涉忽然就哭出了声,他哭着骂道:你哭什么啊!我最烦的人就是你了!以后终于可以摆脱你我高兴都来不及!你可千万别太早死了去下面烦我! 雨帘里蹒跚着闯入一个人影。 燕燎瞬间握住刀柄。 那身影见到人一顿,顿后欣喜地直起了佝偻的背。 王上啊!!老军医扬手呼唤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这边跑,发白老脸上浑浊绝望的双眼终于亮了起来。 燕燎和谢司涉也是双眼一亮。 老军医颤颤巍巍跑过来,大喊说:老朽老朽放心不下齐先生啊! 燕燎实在没有想到军医还活着,大喜着想这下齐熬有救了! 当断即断,他强硬把齐熬拉起来横抱在怀,最后看了一眼谢司涉,转头招呼军医道:快! 军医摸上齐熬额头,跺脚说:王上快随我来!这得赶紧施针! 雨幕拉下,谢司涉坐在泥水里,他紧紧盯着渐渐远去的人影,盯着盯着,模糊的视线开始沦向黑暗。 还好他现在放下心了,头一歪,放任地沉入了混沌。 混沌中,风声雨声哭声,全都消散不再,身上的痛苦似乎被抽离,谢司涉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解脱。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冷意泛上全身时,龙无且的声音飘飘渺渺,随风入耳飘进脑海。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啊 谢司涉悟了。 齐熬不想他杀了军医,他看到齐熬忍不住心软放了人,这是因。 军医心存善念,没有独逃又折返回来,病重的齐熬捡回了生机,这是果。 因果循环啊 谢司涉笑了。 他在最后明白了一些事。 他这一辈子从未亲手种下过什么好因,难怪也没得到过什么好果。 他最想要的,其实一直一直都在他身边,陪了他二十多年 可他,从来没有珍惜过。 他舍不得那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舍不得蹲在自己身前的小娃娃,舍不得那一句他说他没有偷呀的天真信任。 师兄 谢司涉唤了一声,颓然倒下。 第109章 勾心斗角 齐熬在被带回营帐的路上就厥了过去, 燕燎把他放到床上,老军医揪着心为齐熬查看处理。 燕燎走出营帐欲要去前方看看战况,正逢穿戴甲胄的方书持枪过来。方书背枪跪下, 凛然报说:禀王上, 已夺回常水营! 燕燎闻言颔首, 立马又吩咐:你带人亲自去前线召回常水营,不要恋战。 得令。方书应下, 起身离开。 这雨势越发的大,雨下的大,江上风雨会加大作战难度, 在这一点上, 对姑苏水军或是常水营都是一样的。眼下, 燕燎是要先把常水营召回,整兵再做攻伐商讨。 天色空濛,热风扑面, 平苍城外官道上, 有宝马香车,百人华驾。 外城门大开着,城外有一人月白华裳,站在首位领两侧官员兵卒, 迎接圣驾。 良驹香车停在绿枫树下, 明黄龙袍的俊美男人踩着奴仆的背,缓缓下了马车。 为首的吴亥上前一步,携一干人等跪下, 霎时恭迎圣上之音震耳欲聋。 吴泓晟掸了掸衣袖,看着跪在道上的文臣武将,表情似笑非笑。只把众人看得额上直冒汗,他才慵慵懒懒吐出平身二字。 何梅勒就站在吴亥身后,两股颤颤胆颤惊心。 圣上可是密信交待了他,下驾平苍城这事儿是机密,不能告诉良王的,谁知良王早就知道了,还跟他说什么这是圣上考验你呢,若是圣上亲临,无人恭迎,府衙破旧,你觉得你这脑袋还留得住?。 别说,几番话一听,何梅勒越发觉得良王说得对呀! 可真等来了圣上,看到圣颜,他又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是对了还是错了。 就在何梅勒冷汗淋漓之时,吴泓晟发话了,吴泓晟瞅着吴亥,温声唤他:来,亥弟,你随朕一同登上城楼。 城楼梯道,百人让行,吴泓晟领着吴亥,一步步走到了平苍城城阁上。 高处视线开朗,云烟袅袅的矮山,弯长绵绵的碧水,尽收入城郭上两人眼帘。 吴泓晟一手摸着沧桑乌砖,一手虚指着远方,丹凤眼里流光溢彩。他说:亥弟,你看到了吗,上至日月,下到黄土,凡人眼中所有看得见的,看不见的,这一切,都是朕的。 豪情万丈,只在乌青城楼,却仿佛已经站到九重宫厥。 吴亥薄唇微勾,没答声,只是揖了一礼。 吴泓晟又盯着吴亥的脸瞧,瞧了好一会儿才又说: 平苍、古坡、乌池、塘窑,这临江四城是姑苏王城最后一道防线,临江四城富饶繁华,下又有城镇颇多,以东风、南山、西云、北火四镇为最。亥弟打小离乡,回来后一直为朕奔波,这些山河美景,想必都没去过没看过吧? 吴亥:圣上国土未安,臣无心 山河美景。 吴泓晟笑了笑,看着城池上飘拂的吴字旌旗,问说:朕说的这几处地方,亥弟一处也没去过吗? 吴亥拱手答道:臣一出临江营便来了平苍城,布防城池,修缮府衙,哪有时间去圣上说的这些地方。 吴泓晟冷哼一声,伸手想要挑起吴亥下巴,却被吴亥退后一步给避了开。四目相视,吴亥不卑不亢:圣上有话请讲。 吴泓晟摸了个空,也没觉尴尬,只是收回手背到身后,像观摩什么宝物似的观摩吴亥,打趣说:朕只是在想,古人常言英雄难过美人关,真真是诚不欺我等。亥弟这般风姿云骨,难怪迷得燕王一次次不远万里也要来见你呢。 吴亥闻言凤目一睁,惊愕地看向吴泓晟。 吴泓晟的语气变得冰冷,看着吴亥的目光也冷了下来,他怒道:吴亥,你以为你在南山镇上放了你的人,朕就不知道你去过那了吗!你以为,你脚下所站的王土,是谁的! 吴亥被吴泓晟逼得又退一步,薄唇弧度向下一拉,没出声。 吴泓晟咄咄逼人:还是说,朕对亥弟不好,让亥弟又念起往日旧主了? 这话说的,吴亥自嘲一笑:圣上说的哪里话?燕王要攻打临江四城,臣从没来过四城,在各城各镇上放些好用的人,也是为了战事做准备。 原来是这样啊。吴泓晟点点头,好奇道:那琅河下游,姑苏军船沉河一事作何解说? 吴亥惊讶:琅河?琅河境内的事,圣上若要查,臣可叫人递信给古坡城的柳大人。 推脱!吴泓晟鼻腔里一声冷哼。 看到吴泓晟脸色越来越差,吴亥无可奈何道:圣上为何至今还在怀疑臣呢?臣身上有圣上赐下的四种奇毒,怎么敢对圣上起二心? 临江水战,臣布下水防,为田帅谋划出策,把常水营挡在堤堰之后,打破了常水营不败战绩这些,就算没有功劳,也是苦劳吧? 吴泓晟看吴亥越说越寒心,笑意又温柔起来。 吴亥叹息:臣怕居功过高,特修府衙,想要奏请圣上下驾亲征,毕竟,燕王不可一世战功赫赫,若圣上亲征战胜燕王,圣上的声名便可直贯九州,穿云而上。 听听,这一字一句,尽表忠心。 若不是吴泓晟早收到了吴亥与燕燎在南山镇私会的消息,只怕他都要信了吴亥这番话并且为之感动了。 可惜,吴泓晟现在是半个字都不信。 他手下的十天干被他派去随机应办风后传人一事,常水营又被压制深诱,现在,吴泓晟唯一操心的不过是小苍山虎视眈眈的燕王。 至于吴亥嘛这么多年了,他也该去和其他兄弟做做伴了。 本来吴泓晟念吴亥功劳,还想给他个好死,谁知吴亥倒好,到了 最后时日,竟然还敢欺骗自己了。 吴泓晟心生暴虐情绪,无论吴亥是惦记起旧主还是对姑苏有什么图谋,他都不可能再放吴亥好过。 只是,大战在即,此时的吴亥,无论是在临江营的战事上,还是平苍城接驾的公事上,明面都做的滴水不漏,让人没法说出半句不好,直接把吴亥处死,只会让其他臣子生怕。 吴泓晟心里兀自计较着,笑了笑说:亥弟,天色暗了,下去吧。说罢一拂袖,率先下了城楼。 是。吴亥长睫下凤目幽深冰寒,默默跟在吴泓晟身后三步。 他知道如今吴泓晟对他彻底起了疑心,又中计来到平苍城,他在姑苏种下的最后的种子,就快要破土而出开花结果了。 吴泓晟在浩荡拥簇下移驾到了平苍府衙。平苍府衙金玉满堂,珍馐百味,莺啼歌舞,好不风流。 吴亥伴在君王侧,冷眼旁观。 吴泓晟的风头,端的是比咸安城里的九五帝王还要尊荣。 同样是贵胄,同样生来高人一等,有人金樽玉壶,左拥右抱,王座上只几句话,便掌人生死,要人卖命;而有的人,却身披玄甲,铁马寒刀,英豪胆色,亲指帝王州。 想到了那人,吴亥寒眸微敛,镀了一层暖意。 直到月上西楼,靡靡之音才算落下,一干文臣武将两侧站立,抱着手中案牍,和金座上的君王共商国事。 吴泓晟雍容华贵倚靠着扶椅,扫了一圈臣子,出声唤吴亥出列。他问:良王觉得,如何制退来犯的燕军? 吴亥答说:平苍城是临江四城之首,更是有姑苏唯一的水陆双城门,臣以为,地势为靠,可凭借天时地利在此歼灭燕军。 有人附议:燕军远来攻我姑苏,不敢长此以往地驻留,必然会主动攻城,而平苍城水陆双城门的城防,就是我军最大的地利优势,一定可以抵挡燕军! 吴亥又说:燕王军中人才济济,自燕王谋反以来,从未吃过败仗,臣多次推演,发现燕王 吴亥说到这犹疑了,似乎不敢再往下说。 吴泓晟不悦,挥手:但说无妨,恕你无罪。 吴亥这才继续道:臣发现燕军料事如神,对敌军将领、布防都很熟悉,军中筹谋的战术,更是无往不利,宛如有神明相助。 吴泓晟眯了眯眼,他和吴亥四目相对,扯唇笑了笑。吴泓晟向他唇语四字:握奇之术。 这是姑苏王室深藏多年的秘密,吴泓晟以为,吴亥是在暗示风后传人。 吴亥点头,正色道:所以臣以为,对付燕军不能遵循常理,故臣改了临江水防,果不其然,暂时抵挡了燕军常水营的进攻。 重臣听了都是频频点头,向吴亥投去钦佩目光。 吴泓晟支着下颚,唔了一声,示意吴亥继续说下去。 吴亥:臣以为,平苍城百年城防,虽然御敌之力极强,但若要对付燕军,就必须换防,布下新的城防。说完拱手请愿:臣愿为圣上分忧。 对于吴亥欲揽下这事,没有一个人反对,各人目光接触,都是赞同。 可吴泓晟却不吱声了,一幅沉吟思虑之态,审视着吴亥。 半晌,吴泓晟突然说:吴亥,你别忘了,你可是从漠北回来姑苏的。 众大臣闻言皆愣,都向高高在上的姑苏王投去视线。 这事他们都知道,圣上也很清楚,怎么过了这些年,吴亥都被封为亲王了,圣上又把这事捡起来说? 吴亥淡然道:正因为臣是从漠北回来的,制退燕王一事,才更加责无旁贷。 众大臣又是频频点头,看看,多好的良王啊。 吴泓晟看到吴亥如此得人心,不禁冷笑出声。 报 一声高喊,门外有传官急速来报。 众臣纷纷让开一条宽路,让传官进来,跪倒在厅内地上。 老太监下去,接过传官双手捧着的战报托给吴泓晟过目。 吴泓晟面无表情,拆开战报,快速扫过后豁然起身! 这突然的动作让众大臣都吓了好大一跳,全部折膝跪下,一时间厅内寂静无声,连大气都没人敢喘。 吴泓晟广袖一挥,奉在一边的熏香金炉被他狠狠砸了下去,金炉咚地翻下,砸到了一个大臣的脚下,滚烫炭火倒下,把这大臣烫的忍不住嚎叫了一声。 这样的失态比被烫伤还让大臣惊恐,连炭火都来不及顾上,大臣连连磕了三个头,忍着灼烧向吴泓晟请罪。 吴泓晟问若未闻,看也不看他,倒是紧挨着这大臣的吴亥,白皙似玉的手替他把金炉给移开了。 大臣感激地看了看吴亥,又赶紧埋下头,更低地俯在地上。 没有人知道这战报上写了什么,竟然把心情大好的圣上气成了这个样子,可圣上不说,他们也无人敢问。 又是吴亥先动,抬首问道:圣上,可是临江营出了变故? 你还敢问?吴泓晟牙缝里挤着字,看吴亥的眼神全是杀意:谁给你的熊心豹子胆,给燕王传信的?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99) 众人惊骇,不可思议地在吴泓晟和吴亥之间犹疑着目光。 吴亥皱眉:圣上此话怎讲? 战报被拍到老太监脸上,老太监手忙脚乱接了战报,高声宣读 一报,临江水师诱敌常水营至堤堰,常风营副将亲至,调常水营撤军回营,功亏一篑; 二报,燕军递信一封,特传给圣上过目。 众臣在听到功亏一篑时就已经汗如雨下了,这还听到燕军递信一封,都恨不得一个个变成厅里的各种摆饰,生怕被捏信看信的圣上迁怒。 吴泓晟呵呵笑了两声,从金阶上走下来。他来到吴亥面前, 手中的信在吴亥眼前晃了晃,邪气横生笑问:亥弟可知这是谁的信? 吴亥垂眸:臣不知。 那朕就让你知道。吴泓晟说着就把信往吴亥身上扔。 吴亥伸手在半空接住,只见信上写着天干已死,私心龌龊,洗颈就戮。 信上白纸黑字,苍劲俊逸,力透纸背,吴亥在第一眼就看出了这字迹出自谁的手笔。 这让吴亥微微有些惊讶,燕燎竟然亲自给吴泓晟写了信? 在这么严肃威迫的气氛下,吴亥唇线猛地往下一拉,心中腾起不快:凤留都还没给我写过信! 吴亥的色变让吴泓晟冷冷一笑,吴泓晟质问道:亥弟为何惊讶?又为何害怕? 吴亥收起情绪,望向吴泓晟说:臣不太明白圣上的意思。 吴泓晟有趣:你现在又不明白朕的意思了? 吴泓晟不折不扣长了张让人很难不动心的容颜。 不同于吴亥的昳丽清贵,吴泓晟的好看带着一股近乎妖戾的邪气,尤其当他眯眼笑时,这股邪戾气似乎都能从他身上喷薄而出,如见五毒蛇蝎,心动却不敢近邻。 此时吴泓晟就是这么一副模样在和吴亥说着话。 吴亥倒还是淡然,轻轻皱眉,寒声问:圣上是觉得,临江燕军收兵,是臣之错? 众臣一边俯身垂首不敢发话,一边忍不住在心中想: 圣上莫非认为这是良王给燕王报的信? 圣上觉得良王生了异心,暗里效忠燕王? 这怎么可能呢?一干大臣心里都打起了鼓。 吴亥朗声问:还是圣上怀疑臣对圣上有异心? 臣方才说了,燕王麾下人才辈出,常水营里更是有高才谋臣,臣以为,此次若不是臣更换了水防,与田大帅谋划种种阵法,燕王早就攻下临江营了! 大胆!吴亥!你可真敢说!吴泓晟闻言震怒,一脚踢向吴亥。 众臣心中唏嘘不忍,有位高大臣忍不住了,磕头道:圣上息怒,燕军压境,老臣日思夜想的都是朝内各位帅将把燕军驱逐出境,可燕王这战神之名,毕竟不是浪得虚名臣以为,良王殿下确实立下不少战功,此次若非良王殿下,恐怕真的 吴亥漠然看着吴泓晟:臣以为,平苍城的城防,必须更改调换! 厅中气氛忽然就有些剑拔弩张起来,吴亥甚至直接放言:臣不知道天干卫执行什么任务失败才殒没,可臣还是那句话,臣了解燕王,知道燕王的本事,若要拦住燕王,就不能遵循常规,非得打破常规。 吴泓晟:你当然了解燕王,便在不久前,你还和燕王在南山镇上见了一面,不是吗? 什么?? 吴泓晟这话一出,如石入水,惊到了这些大臣。 南山镇吴亥皱眉:臣一介庶子,身份卑微, 若非圣上赏识哪来的今日便是圣上愿意赏识臣,也依然有大人不满,觉得臣配不得亲王爵位,这其间,古坡城柳大人,就曾几次三番地向您上书谏言过 一干大臣又叹了口气。这南山镇,可不就是古坡城的地儿? 这柳大人!真是个糟心玩意儿啊,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了搬弄是非谋陷忠良! 吴泓晟看着吴亥深不见底我乌暗眸子,心中忽然一寒 踱步走了走,吴泓晟冷声下令:都给朕滚! 这令一下,众大臣连忙提膝爬起,准备麻溜的滚。 吴亥也刚要起身,吴泓晟却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皮笑肉不笑道:亥弟等等,你我兄弟说些私话。 众大臣耳尖都竖着呢,听到这话,迈向门外后退的腿都差点一折 在心里给良王殿下祈了祈福,默默摇头:唉,不能回头,别看。 大臣们都退了个干净,老太监似有所感,跟着疾步离开,顺手还关上了门。 金碧辉煌的厅堂瞬间空落下来,红烛金灯,暖火冷光。 吴亥冷漠看着吴泓晟,等他发话。 没了外人,吴泓晟也不藏着掖着了,直说道:你知道,朕派十天干去做什么了吗? 吴亥淡淡回道:臣猜圣上想要齐熬? 吴泓晟笑了笑。他不得不承认,吴亥的聪慧,有时候让他都会嫉妒。 笑着笑着,眼神阴戾下来,吴泓晟说:但你那好旧主,如当年对付朕的十二地支一样,把十天干也都杀了。那么,朕想知道,究竟燕燎是怎么知道朕要对齐熬出手的呢? 吴亥不说话了。 吴泓晟收回手,目光扫在吴亥这张惊艳的面孔上,阴沉道:早知道你长大出落得这么好,当年就该劝阻父王别把你送给燕燎,白便宜了外人。 吴亥听了掀唇一笑,明珠生辉,惊绝人眼,他像是懂了什么,叹道:看来臣已经完全失信于王上了啊。 吴泓晟喜欢吴亥的通透,干脆打开了天窗:你便是没有和燕王藕断丝连,朕也没准备让你活过今年。你可知道,朕为何又在你身上下了一味清欢? 圣上不妨明示? 哈哈,吴泓晟得意:朕很喜欢一句话,叫万物有常,相生相克,亥弟聪明,应该能懂是什么意思吧?攻读毒术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其中最快乐的不过看着相生之物融在一起,逐渐变成相克,在看着相克之下,是怎么把宿主折磨至死哈哈哈,那真是美妙绝伦的体验比做帝王还要快活呢 吴泓晟说着说着,面上呈现出一种病态的快感,明明长相也是极好,却莫名让人恶心,吴亥扭开视线,从地上站起了身。 起身后吴亥走到离自己最近的椅子上坐下,冷淡对吴泓晟说:吴燕本就在交战,这时候你还要谢司涉去对付他 的同门,你觉得齐熬会不知道? 吴泓晟赞赏地看着吴亥:你在宫中,果然有耳目。 吴亥:没有适度的耳目,如何更好为圣上效劳? 吴泓晟面露不解,疑惑道:像亥弟这样的人,难道对握奇之术不感兴趣? 我当然感兴趣,我不信圣上看不出来,对付大安和燕上,我已经用了太多握奇妙术。 吴泓晟点头,走得里吴亥近了些,夸赞说:你比朕有天赋,可惜,你身上流着一半吴门的血,注定学不了这握奇之术,当然,若是能得到天书 吴亥及时打断吴泓晟道:圣上,你一边觉得我和燕王藕断丝连,一边还想引诱我萌生对天书的兴趣,难道,你是想在我死之前,最后利用我为你夺得天书? 吴泓晟被戳破了想法,不由哈哈大笑:亥弟之聪敏,如何能让朕不忌惮? 吴亥看着吴泓晟因为贪婪而微红的眼眸,怜悯道:你是姑苏王世子,嫡长子,最了解风后传人一事的,除了上任姑苏王便是你,这样的你,怎么会因为旁人的三言两语,就对所谓的什么天书起了兴呢? 吴泓晟一窒,怒道:那不是旁人!是另一个风后传人! 吴亥勾起一丝笑意:谢司涉连握奇之术都没有学好,你觉得龙无且真的把他当成传人来培养的? 吴泓晟: 吴亥觉得有趣: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的,连看都没看到过,就盲目相信这世上有天书这样玄妙的东西? 吴泓晟的脸色变得又黑又沉。 我是不信这世上有什么写满了玄机的天书的。先不说天书,只说齐熬,你当真觉得,齐熬有占星辰问鬼神之才?吴亥沉吟道:在我刚知道这世间还有风后传人这种不世出的高人后,我确实对齐熬刮目相看过,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倘若他真的有不世才,他所辅佐的燕王,为何还没有得到天下呢? 吴泓晟眯起了眼睛:天下哪有这么好拿? 哦?很难吗?吴亥笑了笑:要我说,难道学会了握奇之术,就真的能轻易取得天下?这种事,我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吴泓晟冷笑:你有什么资格不信? 吴亥凤眸翘起,淡淡道:就凭我已经自学领悟了大半握奇之术。 吴亥其实还想说,就凭齐熬至今还没发现我在九州大地布满罗网和棋子。 但这显然是不能让吴泓晟知道的。 可光是吴亥自学领悟了大半握奇之术,就足够吴泓晟失魂震惊了。吴泓晟后退了两步,看着吴亥的目光有一瞬间全是杀意。 顿了顿,吴泓晟才问:吴亥,你想做什么? 吴亥叹了一口气:我想做什么?我连自己的命都不能自己握住,我能做什么? 吴泓晟 的手往腰间佩剑摸去。 吴亥突然说:圣上说的没错,燕王不远万里,也总是想着见我一面,我与燕王,确实在南山镇上私见了一面。 吴泓晟摸向剑的手僵住了,狐疑地看着吴亥。 吴亥笑了笑,意有所指:姑苏贵胄,皆是美人。 这话让吴泓晟的脸皮狠狠一跳,冷冷哼了一声。他说:吴亥,你的心思可真够深沉,你既恨漠北,也恨姑苏,所以你想要燕与姑苏斗个不死不休,你好来做得渔翁之利? 你在临江营上给燕王做了手脚,是为了让朕觉得,你可以成功抵挡住燕王,然后你又来到平苍城,又想故技重施赢得朕的信任,其实,你是想把临江四城放给燕王进来的吧? 让朕猜猜,你之所以大力要求换城防,是因为在南山镇上,你和燕王说好了你要怎么布置城防?你想和燕王里应外合?推测着,吴泓晟哈哈笑起来:可惜,你知道朕对你起疑了,猜到了朕要来平苍城?所以你慌张了,才给燕王在临江营报信?你怕朕亲征,不听你的城防布论,所以不敢让燕王继续在水上失利了? 吴亥不在看吴泓晟,慢慢陷入了沉寂。 吴泓晟忍不住赞赏:亥弟,你真是生的可惜,你若是嫡室子,今日这姑苏王位,落在谁手里还不一定呢。 吴亥坐在椅上,红烛印着他冷白的昳丽脸庞,长睫垂下,划了道浓墨重彩的阴影。 吴泓晟宽慰他道:没关系,亥弟别怕,你还有最后的作用,若是朕当真没法抵御燕王,还能拿你威胁诱惑一番呢,在此前,朕不会让你死的。 吴亥还是不说话。 这般聪慧的人陡然落入下风,让吴泓晟万分自得,忍不住就想多打压打压,不禁弯腰凑近吴亥,盯着他的脸说:不过朕更想知道,燕王能有多喜欢你? 朕很好奇,燕王到底是爱你这张皮囊呢,还是爱你这个人?倘若爱你这张皮囊就算了,若是他爱你这个人吴泓晟笑得邪魅:那朕就更好奇了,好奇他要是知道当年在咸安城里,你都做了什么事,他还会爱你吗? 此话一出,沉静下来的吴亥猛地抬起了头,凤目里霜雪冷霾,寒光刺目惊心。 这眼神让吴泓晟吓了一跳,被激地退了两步,直接撞上了楠木柱上。可吴泓晟到底见惯了风雨,立刻就回了神,笑得更加大声了。 吴泓晟连连摇头:是朕的错,是朕大意了,一直当你是个聪明的白兔,没想到,白兔居然长了双狼眼。 说完这话,吴泓晟高声唤道:来人呐! 门吱呀被推开,老太监弯身进来:圣上有何吩咐? 吴泓晟冰冷道:良王累了,让人把良王请到府衙地牢,好好休息休息! 老太监抹了把额上冷汗, 没想到良王伴君多年,在这大军来犯的节骨眼上竟然把圣上给得罪了。可他一个宦官太监,只敢想想,哪敢说什么,应下圣命,传来侍卫。 两名佩刀侍卫进来后,吴亥从椅子上起身,看也不看吴泓晟,说:我自己走。 吴泓晟就喜欢吴亥时不时展露的清高傲气,好脾气地允了,对侍卫吩咐道:把良王请到地牢后,可要好好看顾着,千万别让良王受热受冻了,听到没? 两名侍卫点头哈腰,赶紧应下。 吴亥什么也没再说,跟在两名侍卫身后,慢慢往地牢走。 这一路上,月色通明,华灯高悬,精致美轮的庭院里花草茂盛,清香满溢。 没多久,吴亥被带到了地牢,侍卫打开铁栏,低头不敢直视皎洁如月的良王,招呼道:殿下,请吧。 吴亥没动,叹了一口气,对他们说:操心了一天城防事务,我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你们不如守在上面大门,如何? 温雅客气,平易近人,两名侍卫心中不忍,抱拳:遵命。 吴亥这才进了牢房。 等侍卫点上灯走上石梯上去关了大门,吴亥在牢里,面无表情地转动了一处机关。 石门轻巧地弹开,一处干净清爽的雅室露了出来。 真是,以为我为什么要修缮府衙? 换了五批王城工匠,如今平苍府衙内部是何构造,只有吴亥一人知道。 吴亥进了雅室,往雕花绣锦的木床上一躺。 他倒是真的累了,克制体内四种毒素本就是件耗神的事,更何况还要筹谋一桩桩的事。 躺在床上,吴亥抽出了袖中的信。 天干已死,私心龌龊,洗颈就戮。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100) 这是燕燎的字迹。 手指摸过字迹,吴亥都能想象得到燕燎写下这狂妄宣言时,英朗面上是怎样张扬疏狂的神情。 笑了笑,吴亥把信揣进了心口。 真是,凤留都没给他写过信,这一笔得记下。 第110章 攻城平苍 常水营收兵回营, 最可怜的莫过徐少浊。 披伤挂彩先不说,跟着方书并肩归营,看到燕燎, 唇角还没来得及上扬呢, 就先被燕燎按头揍了一顿。 徐少浊:!!!??? 徐少浊被教训的莫名其妙、委委屈屈、还不敢说, 只能在燕燎揍完后向方山投去可怜的眼神。 方书清了清嗓子,一边吩咐手下清理军营, 一边向徐少浊娓娓道来。解释清楚后,徐少浊才知道他中了姑苏的诱敌之计和调虎离山之计。冷汗后知后觉铺上了徐少浊的背脊,等他去到齐熬帐中, 看到奄奄一息躺在床上昏睡的人, 更是整个人都不好了 老军医见徐少浊鼻青脸肿, 眼睛通红,取了两瓶伤药递给他,慢吞吞说齐先生估摸着还得睡上两天。 徐少浊听了这话眼睛顿时更红了, 把药随手一放, 坐到齐熬床尾,心里全是后怕。 齐熬病重,又受了太大刺激,燕燎本想着在常水营待上几天, 等齐熬醒了后看看情况、商谈些事宜再走。 可两天过去了, 齐熬醒是醒了,喝完老军医喂下的药,谁都没来得及见, 又昏昏沉沉的晕睡了过去。苍白脆弱地让人不忍直视。 燕燎商议完军事,看了趟齐熬,听到老军医叹息着摇头,怒火蹭蹭直往头上窜。 恰逢此时青鸟坊递密信来,信上说平苍城动静太大,一探之下,探到吴泓晟竟然亲自下驾平苍城,怕是要御驾亲征。 燕燎本就怒火上头,听了这事,亲笔书信一封,让人丢去了姑苏临江营。 吴泓晟一来,燕燎也没有耐心继续等待齐熬彻底清醒了,他嘱咐了常水营莫要贪进,以守为攻,和常风营配合之后,便带兵折返小苍山。 回到小苍山,燕燎才知道什么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议事军帐中文臣武将神色沉重,迎着燕燎坐到长案后,叶辞归双手呈上战报,神情有些焦灼,说:还好还好,王上您刚好回来,不然出此大事,臣差点就要让人去常水营请您回来了! 又出什么大事了? 天天耳朵边上都是大事大事,燕燎险些都快认不清大事二字了。 然而,当他看完战报上说的是什么,脸色猛地黑到了底。 这还真的是大事大安派军马逼近冀州,其心不善! 这消息任谁听了都得急,叶辞归急的上嘴皮被燎起一圈火泡,他说:我军势如破竹,慌乱的不单单是姑苏,大安也慌啊,这一慌,萌生了危机感,竟然就和姑苏结了盟!? 结盟是结盟,本王只是没想到大安速度如此之快,且这目标快准而狠,直接冲着冀州本营 燕燎把战报扔到案上,往后一靠,抬手暗了暗眉心。这都是什么麻烦事! 叶辞归着急道:安军陈仓暗度,不攻姑苏,待我军军探发现时,已经快要抵达冀州了。 是。有大臣接道:豫州安军早知道了大安欲要结盟的事,难怪怎么都打不怕似的,一直增强兵力攻打汝南,就是为了阻止汝南有去冀州增援的机会啊 如此,冀州处于孤立无援之态了! 尚未探清大安何人率军攻打冀州,也尚不知多少军马 甭管多少军马,冀州本营守驻为主,行府兵制休养生息,只凭冀州来抵挡大安的攻势臣以为困难! 文臣武将们议论纷纷,各抒其言探讨不休,燕燎沉着脸听着一句句话,脑子里迅速分析局势。 果然如吴亥所说,在如今天下局势面前,便是没有司马宗,大安也会和姑苏结盟。且大安行动如此迅疾,只怕早就酝酿了计划,加之吴泓晟同意了结盟,刚好就是一拍即合 燕燎抿唇,清昂声线不怒自威,他缓声道:传令给徐少清,让他封闭冀州,只守着,不要应战。 有大臣忧心忡忡的问:王上的意思,是要冀州封锁防线,只守不攻?那,这要守多久?冀州又能守得下来吗? 燕燎锐利眸光扫到他脸上,暂时没出声。 就在大臣心慌意乱之时,叶辞归倒是明白了燕燎是什么意思。 叶辞归揖手:眼下战局四起,没有合适的战力可以回援冀州,就只能让冀州坚守住防线,这边王上攻打姑苏,打到这般田地,不可能折返,就算折返,也来不及回援到冀州豫州战线比这边还要胶着,更不可能支援,所以 叶辞归咬牙:所以!我们如今只有攻下姑苏,才能分兵去汝南,让汝南去支援冀州啊! 有低低的声音问道:那退回豫州呢? 谁说的退回豫州?蠢货给老子站出来!浓眉大眼的武将一拍大腿,怄道:根本就退不了!只能拼了!不然,就算现在折返退回豫州,姑苏和大安联盟已成,咱们也落了下风了!眼下根本不能退!退无可退! 这实在是很艰难的局面。 叶辞归盯着自己的脚尖,突然意识到,这好像是征战以来,头一次被逼到这种境况。想了想,叶辞归眼神坚定下来,冲燕燎说:王上!如此,只能速攻平苍城了! 燕燎看着一众文武,眸中光芒越发锋利。 他当然知道要速攻临江四城,可是他现在心有顾忌,顾忌吴亥知道了他重生的秘密。 吴亥连这种荒谬到不合乎常理的事情都敢信,还更换了临江战场水防,阻挡了常水营的进攻,又提前告知自己不要攻城,甚至送信来报常水营有变的消息 这怎么看都是在酝酿什么阴谋。 燕燎忍不住背上生了一层冷汗。 吴亥如此缜密,连环计谋滴水不漏,说他足智多谋怕都是 委屈了他! 燕燎觉着他这都快手眼通天了,要不是清楚明白吴亥不是重生来的,他都得怀疑其实重生的是吴亥吧! 可正因为吴亥的才智,燕燎才担心吴亥会更换平苍城的城防。 本来平苍城水陆双城门格局的就不那么好打,要是再没了上辈子的经验优势,怕是要打一场苦战。 行了,你们都先退下吧,攻打平苍城的事,本王要再定一套战术,明早再来议事。 燕燎猜不出吴亥到底还想干什么,故而他一丝也不敢大意。 一干文臣武将依言退离了军帐,留下个叶辞归还没走。 叶辞归留下没走,是因为他看燕燎苦思攻城事项,且态度比以往任何一场战役前都要慎重,让他也忍不住跟着胡乱担忧。 叶辞归向来有话直说,从不惧直谏,关于燕燎对攻打平苍城举棋不定的态度又盘踞在他脑子里好些天了,他几乎是一气呵成问了出来。 听了叶辞归发问,燕燎放下地图,抬眸看他,坦言答说:本王担心吴亥已经知道了原本的作战计划,要再定下其他战术才能放心。 叶辞归: 平苍城是吴亥在戍守,王上这话说的,难道他是担心会攻不下来城? 燕燎说:真要说的话,吴亥这些年在吴泓晟手下,几乎没有办砸过一件事 是的,何止是没办砸过什么事叶辞归面容逐渐古怪,心道就连您好几次见了良王回来,那都是伤痕累累啊! 不过这话叶辞归不敢说,思来想去,他真情实感地问了一句:王上,姑苏良王当真不是您安插去姑苏的人吗? 什么?燕燎眨了眨眼,被叶辞归问得莫名其妙。 叶辞归: 叶辞归发现王上看向自己的眼神宛如在看一个傻子。 您别这么看我呀,臣是真的觉得,有些事情非常奇怪!叶辞归脸一红,高声道:臣分析多年,如今都要打到姑苏王城了,您又心神不宁,臣认为臣应该把心中疑虑都说出来。 只不过叶辞归一顿,往后退了三步,退完后用眼神比了比自己和燕燎的距离,又退了一步,觉着是个比较安全的位置了,才揖了一揖,弯身恭敬道:只不过接下来这番话,都是臣的分析,您要是觉得臣说的不对,还请别太责怪于臣? 这叶辞归可是个敢说话的,有什么话能让他又想说又不敢说,搞地这么小心害怕? 燕燎挑眉,双手合十扣在一起端坐于案前,开口道:叶辞归,这可不像你,你有什么就直说吧。 是。叶辞归挺直了身子,想了想,缓缓道:王上,这么多年来,臣一直在想,您和良王之间的关系,其实非常微妙。 微妙? 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有深意呢? 燕燎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眼神飘忽了一瞬,扣在一起的手也更紧了几分。 叶辞归继续分析:借用徐将军的话来说,良王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诸如诱您前去相见、设计欺骗您等等,要是换了任何人,恐怕棺材板上土都三层高了吧?可您不但没有对付良王,甚至几乎是纵容的态度 咳咳,叶辞归声音低了些:臣已经得知,您这次在东风镇上又见了良王且您这回来没多久,良王就给您通风报信了常水营的事 燕燎看着叶辞归,心说这多好的一个人,怎么开始有了徐少浊的想法?是不是这仗打完了,得让徐少浊离这些人远一点才行? 燕燎的沉默被叶辞归当成了默认,叶辞归一个忍不住,往前走了走,说:临江营这么重要的战事,他竟然给您通风报信,您赶去常水营后,还真的将将好赶上,不然后果不堪着想您说说,正常敌国的亲王良臣,能干出这种事来?这是谋逆啊,是叛国啊,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啊! 燕燎直皱眉:你这想得太多了些,什么身在曹营心在汉,吴亥这小子,心思难测的很,你碰上几回你就明白了。 叶辞归的神情更古怪了:王上,您这是在帮他说话?说他没背叛姑苏? 闻言燕燎手掌啪地往长案上一拍! 这个叶辞归是怎么理解的,这算什么帮吴亥说话? 叶辞归说:王上,其实您是个很护短的人,这点在徐将军身上就可见一斑,说您把徐将军当兄弟看都不为过吧?不然您在汝南怎么会冒险去救他?您自己看看,您对良王的态度,是不是跟对徐将军差不多? 可徐将军毕竟是您麾下大将,良王是什么人?只是漠北昔日质子,姑苏今日敌臣,您怎么还是各种偏袒他?所以臣以为,要么,良王其实是被您刻意安插去姑苏的,兹事体大,您怕暴露,所以这件事只有您和良王知道,要么,就是您念着旧情,把昔日一起长大的良王当成兄弟,不忍心对他下死手? 叶辞归说着说着,越发觉得自己分析地太对了,忍不住边说边点头。 燕燎本来听着都还好好地,觉得叶辞归这脑子,转的也是神奇,连吴亥是被自己派去姑苏的大胆想法都能想可叶辞归偏偏话锋一转,又提到自己把吴亥当兄弟 这兄弟二字一出,燕燎的脸轰一下就炸开了。 啪啦哗啦,长案在燕燎手下断成两截,地图战报、各种公文全都掉到了地上。 !!! 突如其来的发怒让叶辞归吓的心脏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上一次燕燎当众拆了桌子,还是徐少浊差点折在战场上的事呢! 再不敢瞎说,叶辞归撩起下摆跪了下去,埋头在地。 也好在叶辞归跪的快,没发现燕燎面上表情半羞半恼,绯红一片,连两边耳垂都被染得鲜艳充血。 什么个兄弟!兄弟那该得是兄友弟恭!有吴亥那么那么不要脸的吗! 燕燎负手转身,背对着叶辞归,那叫一个咬牙切齿啊。 可纵然燕燎不想去想,那艘船上的荒唐事还是一股脑地浮现忆起,抱和亲都不算什么了,最可怕地是吴亥最后趁乱,把他按在桌上紧紧压着搂抱着,一边起着反应,一边贴着他的耳朵,声线喑哑低沉,惑人地说着 哥哥,我好想就这么直接要了你。 又是轰地一声,已经瘫在地上的长案被燕燎再一脚踩下,直接碎成片片木屑向四个方向弹射出去。 你家兄弟是这么相处的吗!这说的都是什么鬼话!好好的孩子到底是被谁教成了这样! 再说叶辞归都快吓尿了,他看到燕燎背对着自己,似乎是被气很了,竟然微不可见地发着抖,立刻觉得自己真是作孽 干嘛说话这么直接,就应该委婉一点询问,或者写成折子递上去啊! 苦不堪言,叶辞归被燕燎身上的气势激地头皮发麻,赶紧磕头认罪:王上息怒!臣只是胡乱猜猜,不管是哪种,便是臣猜对了,臣也一定守口如瓶,绝不会给王上或是良王造成麻烦! 你猜对了个屁!燕燎暴躁地回头瞪了眼叶辞归,这才发现叶辞归可怜见的呀,都被自己给吓坏了。 燕燎: 咳咳,起来吧。挥去不要脸的吴亥,燕燎不看叶辞归,故作冷冽吩咐说:前有姑苏后有大安,大战在即,你这聪明的心思别绕着这些没有根据的东西上打转,知道了吗? 叶辞归软这腿站起身,语速极快:知道了知道了! 燕燎又说:本王须得尽快攻打姑苏,冀州那边的事也需得留神,你按本王的口吻拟信给徐少清,让他坚守住冀州防线即可,万事等本王攻下姑苏再说。 听着燕燎的语气明显没那么暴躁了,叶辞归扑通扑通乱蹦的心这才勉强收回到了胸腔,他半扶着胸膛,又问了一句:王上,您不提派兵支援的事,徐大人会不会多想? 多想?有什么可多想的?燕燎不耐,说: 冀州这些年休养生息,虽然谈不上多么富裕,可也算太平和乐,供给自足,驻兵虽然不多,死守防线却也算够了。大安既然敢挑选这个时候直接攻打冀州,就是想让本王慌神,想让本王从姑苏撤军,这么一来,大安和姑苏对付本王的余地就多了。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101) 此时最好的战术,就是不派兵支援,让汝南继续缠着大安打,本王接着攻打姑苏,这样反而是限制了大安和姑苏的兵力,反而是在保住冀州。 叶辞归有些明白了,想了想,又问:可是徐大人能明白吗? 燕燎挑眉:徐少清是个聪明人,他 自然能想明白本王的意思。 叶辞归刚刚被吓到了,现在觉得燕燎看他的眼神,怎么看怎么不善,披着背上的汗,赶紧点头:臣知道了。说完脚底抹油,赶紧地开了溜。 然而等多日以后,拟好的信送到徐少清手里后,已经被安军围困许久、苦苦坚守着冀州防线的徐少清,在看到了信上的内容后是怎么样的绝望与气恼,却是现在的燕燎想象不到的 现在的燕燎,他又收到了另一份情报。 吴亥被吴泓晟下狱了!? 翌日和众臣商讨完连夜想出来的战术后,林二带着这样的消息来到了小苍山。 燕燎有一瞬间是十分错愕的。 见燕燎腾地站起了身,林二赶紧上前劝道:王上别急啊,这是平苍城里林七传给我的消息。 军帐中只有林二和燕燎两个人,林二倒了杯茶端在案上,又拉着燕燎重新坐下,说:虽说是被吴泓晟下了狱,但您想啊,林七也没说其他坏消息啊,像这种事情,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公子又机智过人,肯定会逢凶化吉的! 燕燎呼了口气,问:吴泓晟把吴亥关在哪儿了能知道吗? 林二:貌似是府衙地牢。吴泓晟不是御驾亲征吗,平苍府衙被里里外外翻修了个遍,现在的平苍府衙,戒备森严到连只老鼠都进出不了,王上,属下觉得公子大概只能自救了。 燕燎: 府衙地牢?一股无名火从燕燎心头直往脑门上窜,他沉声说:平苍城临水而居,江南又是梅雨季节,这天气闷热潮湿,人就连待在地上都不舒服,更别说是地底地牢了! 燕燎烦躁:吴亥还中着毒,身上冷得就跟井水里捞上来的,吴泓晟要关他多久?这是想折磨死他吗? 林二咂舌,真是万分遗憾吴亥公子没能听到王上这么显而易见的担忧。 不过林二到现在还有点难以相信,他抓头说:公子好聪明好聪明一个人,难不成这次是玩脱了? 没能打探到为什么原因关押吴亥吗? 林七说了,公子曾告诉她,说如果他被吴泓晟关押了,一定是因为吴泓晟对他起了疑心,且不让他更换平苍城的城防。 什么?燕燎不由一震,不可思议地看着林二。 林二点头:林七还说,公子说过,吴泓晟对他疑心重着呢,一旦关押了他,恐怕他说过的话,吴泓晟极大可能都会反其道而行。 燕燎: 燕燎都惊了。 吴亥这 吴亥这些告诉林七的话,真的不是在给自己传信吗? 自打燕燎从东风镇上回来,他就一直在担心吴亥会给他使绊子,担心吴亥会更换平苍城的城防。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吴泓晟会御驾亲征到平苍城。 燕燎灵光一现,想到了 吴亥带着自己在南山镇上高调出行的事。 本王知道了,应该是本王和吴亥见过面的事,被吴泓晟知道了。燕燎忽地叹出一口气,吴亥他是傻的吗? 林二:??? 吴亥公子是傻的?那这世上还有聪明人吗? 林二不太明白燕燎为什么上一刻还生气吴泓晟把吴亥下押了,下一刻又开始骂吴亥是傻的。 燕燎却不解释了。 事实上,燕燎现在的心情非常复杂,复杂到难以用语言表述出来。 燕燎觉得,他大概明白了吴亥是什么意思了:吴亥从到了东方镇的那一刻,就已经布了局。 林二觉得自己成天在燕燎和吴亥之间徘徊,没见到变得聪明,反而脑袋瓜子越发不够用了,这让他有些挫败,恳求燕燎道:王上您知道什么了啊!您要是有什么知道的就告诉属下啊,属下回去和林七说道说道,万一能对救出公子有用呢? 燕燎扫了眼林二,眸光晦暗复杂:吴亥带本王去南山镇上时,本王就在想,他不怕被吴泓晟的耳目发现吗?现在看来,他是刻意要让吴泓晟知道的。吴亥是刻意要让吴泓晟怀疑他。 林二听得一脸懵然,甚至有些没听懂。 燕燎语气低沉几分:十二太聪明了,他知道吴泓晟不信他也知道我不信他。 林二狠狠一挠头:??? 燕燎一直担忧吴亥会改了平苍城的布防,如果吴亥真的改了,那燕燎带兵攻过去,就一定会损兵折将,没准还会战败。 而之所以燕燎有这个想法,正是因为燕燎把吴亥当成他的对手和敌人,觉得吴亥满心密谋,没安太大好心。 燕燎面上的犹豫逐渐变成了肯定,他说:十二一直在提示我。 林二这次不接话了,只是一脸麻木:算了,您就随便说吧,反正我没怎么明白。 燕燎这才明白吴亥为什么改临江营的水防,又为什么让自己不要太早攻城。 因为吴亥想要引吴泓晟来平苍城。 而吴亥知道自己不会信任他,所以干脆什么也不说,直接戳破了自己是重生的秘密,让自己不敢轻举妄动,达到了拖延时间的目的。 按照吴亥的计划,吴泓晟来到了平苍城。那么吴亥接下来想的是要除掉吴泓晟吗? 但是吴亥除不掉。 吴泓晟毕竟是君王,还是个残暴不仁丧心病狂的君王,吴亥要杀他不容易,所以,他其实是在配合自己去攻城。 他利用了和自己在南山镇的见面,让吴泓晟对他的不信任到底了顶峰,再提出更换城防的事,这么一来,吴泓晟觉得吴亥已经和自己里应外合,不可能相信吴亥的话,一怒之下,把吴亥关进了地牢。 最可怕的是,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一切,其实都是吴亥一手精心策划的。 吴亥就连吴 泓晟会把他关押下狱的事都预料到了,所以才会提前知会林七,让林七给林二报信。 燕燎: 林二: 账内沉默了好一阵,燕燎起身,抓起架上的腰刀,面上喜怒难辨,他说:攻平苍城。 林二:?????? 说完推开林二,燕燎往外走去。 燕燎提出要攻打平苍城时,有人欢喜有人忧。 欢喜的是那群武将,心说王上定下两套战术,终于决定要攻城了! 忧的是那些心思比较敏感的文臣,他们在燕燎的脸上和气势上,仿佛看出了一种宁静的震怒。不同于以往的君威雷霆,更像是一种暴风骤雨的前奏 人群里叶辞归悄悄地低下了头,昨天刚见识到了燕燎的暴怒,今日又看到了风雨欲来,他真的太难了。 这群文臣武将里,林二和叶辞归见过好些次面,好歹也能算上半个熟人了。燕燎带着手下将士整军,林二凑到叶辞归身边,拉着叶辞归的衣角,有些担忧:叶大人,我觉得王上这心情不大好,这么去攻城,没问题吧? 叶辞归正色道:王上已经定夺出攻城计划,不会有问题的。 林二抹了把脸,长叹道:那就好那就好,我太怕王上这是情绪激动了,所以临时要去攻城。 叶辞归:何出此言? 林二讪笑:因为,我给王上带来了一个坏消息,王上听完后莫名其妙了一番,就急着要攻城了。 叶辞归心里咯噔一下,拽着林二不让他走了,急问:你又说什么了! 林二没想到叶辞归一个文人,力气还挺大,他被拽得差点一个踉跄,挠头说:也没啥,就是跟吴亥公子有关的,王上可能是担心公子会出事。 果然如此! 叶辞归一砸手:看来我没猜错啊!那王上为什么那么生气呢? 林二:你猜什么了?还惹得王上生气了? 叶辞归细细打量着林二,他心说林二作为青鸟坊的人,和王上关系很是亲近,应该会比自己知道的多。 关于推论的良王是王上安插在姑苏的事不能乱说,叶辞归只是含糊其辞,问道:我问你啊,王上和良王打小一起长大,是不是感情深厚? 哇,这个一板一眼的叶辞归竟然也对这种事情感兴趣?林二惊讶,嘿嘿一笑,回道:那当然了。 叶辞归小声嘀咕:果然难怪王上对良王态度奇怪,那我又不懂了,感情深厚就深厚吧,毕竟是同窗同里的关系,只要对王上无害,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也不会阻拦王上对旧时兄弟法外开恩,可王上为什么一听到我敞开了说他对良王就像对徐少浊一样,是当兄弟看的,就那么生气了呢? 林二看叶辞归的眼神立刻微妙了起来。 林二拍了拍叶辞归的肩膀, 咳嗽两声,说:听咱一句劝,这事儿,知道的越少越好。 叶辞归:? 林二继续拍拍他的肩膀,又说:还有,王上和徐少浊,跟王上和公子,那是不可能一样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一样。你别这么疑惑的看着我,也别问我为什么。 为明哲保身,林二轻飘飘地远去了,留下个叶辞归更加摸不着头脑。 一会儿的功夫,燕燎麾下也整好军马,只待一声令下,便可挥军而去。 燕燎穿好玄甲,配好腰刀,跨到赤兔宝驹上。 他身后是乌央央望不到头的常风营轻骑,身前是扛着黑底红字燕字旌旗的旗手。 燕燎早就习惯了征战,他以为如今他的心态越来越平和,越来越能不动如山地从容面对每一场征战。 可现如今,他坐在马上,听着耳畔的风声,浑身的血液又不受控制地逆流而上,窜在身体里,热血奔腾。 是愤怒和急切。 怒的是吴泓晟那个畜生,真是一次次地把吴亥欺负成这样,到底是谁给他的勇气?真当吴亥背后没有人了是吗! 急的是吴亥身上有毒还被关在潮湿阴暗的地牢里,不知道已经捱了多久,受了多久的苦。 抱着久违了的强烈情感,燕燎的气势比以往都要高涨,连带着他身后的将士也跟着气焰骁勇,越发的无所畏惧。 当这么一众无所畏惧的铁骑逼近平苍城时,吴泓晟就没有这么好的心情了。 平苍城军探快马回城禀报,说燕军离平苍城不过三里地,吴泓晟听了后下的第一道命令,是把这名军探给斩了。 干什么吃的!只剩三里地了才报?朕养你们只是为了争取三里地的时间吗!? 吴泓晟的怒火太盛,何梅勒抖着脸上的肉说:圣上息怒,平苍城城防坚不可摧,燕军便是快攻过来,也打不来出其不意,只能灰头土脸的滚回去的! 哼,吴泓晟哼了声,昂首下令:迎战! 是! 文臣武将匍匐跪下,看着吴泓晟从金阶上走下,让丫鬟为他披上明黄披风。 不败战神?这个神话,将由朕来打破!吴泓晟看着脚下毕恭毕敬跪埋的头颅,战意也弥漫到了他的心上。 可吴泓晟并没有察觉到,卧在他脚下的一干臣子,脸上的表情并不像他一样自信,甚至,还带着些犹疑。 吴泓晟不知道,在他和吴亥就平苍城布防上观点出现分歧、把吴亥关押进地牢后,这群大臣就没再敢过多的谏言什么了。 亲登陆城城门点将台,吴泓晟登高望远,看到了远处扬起大片尘烟。他看到尘烟中,黑底红字的旌旗舞在空中,莫名带着一种遮天蔽日的错觉。 偏偏今日又难得是个好天,正午的烈日高悬,晒得他起了一身的汗。 这让吴泓晟不悦地又把背上 披风给取下,手一扬,扔下了城楼。 明黄的披风随风摇摆,晃晃悠悠地落到了黄土地上。远处的烟尘也越扬越近,隐约可见,一众的黑马玄甲前方,有一匹鲜艳的赤色宝马。 吴泓晟眯起了眼,他知道,漠北燕王最爱的马驹便是赤兔。 尘土散后,密密麻麻的燕军抵达在城楼下方,吴泓晟这才看清楚赤兔马上端坐着的燕王,人称不败战神的燕燎,究竟是何模样。 这一看,就让吴泓晟深深地惊艳了。 乌甲披身的男人器宇轩昂,英俊华贵,他挑着眉,眸子里的星火比当空烈阳还要灿耀。 此时这双熠熠生辉的眼眸正盯着吴泓晟看,夹带着一股凛然的杀意,不禁让吴泓晟后背生凉。 但吴泓晟很快回过了神,甚至勾起了一丝愉悦的笑容。 吴泓晟看了吴亥太久,在吴亥的容颜下,他后来得到的一切蓝颜红粉都变成了胭脂俗粉,以至于太久没能开过让他餍足的荤腥,可当他看到燕燎的一瞬间,他心中除了对胜利的渴望,更是腾升了出了一种久违的欲望。 吴泓晟一错也不错地盯着燕燎,他看到燕燎已经拔出身后的腰刀,挑着眉眼,扬刀下了军令。 嚣张又耀眼,明朗如辰辉。 吴泓晟忽然觉得这次的御驾亲征逢来了意外之喜。他相信自己的能力,也相信平苍城的城防,吴泓晟自信满满又欣喜若狂。 他高喊着下了一道命令:歼灭燕军,活捉燕王! 兵鼓齐鸣,吴军气势恢宏,连连称是。 活捉本王?城下的燕燎勾起一丝冷笑:能活捉本王的人,恐怕还没出生到这世上来呢! 军令颁下,常风营气势如虹,井然有序拉开了阵型。 弓箭手的箭雨滑过半空,带着火种,燃烧起了城楼上的吴军军旗;主动绕到水城门的兵士,用手中□□和驻扎城门的兵卒厮杀在一起;城门下燕王手起刀落,亲手割下了主将的首级。 这或许是一场漫长的争斗,但似乎又很快,吴泓晟起初是怔愣的,他没明白:为什么燕军对平苍城的城防如此熟络?明明他都把吴亥关押起来,没有听吴亥的谏言更改城防,怎么燕军还是如此威武? 但吴泓晟明白的是,这将会是一场苦战,要比想象中的难上一点。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102) 为什么只是一点?因为毕竟燕军再勇猛,平苍城的水陆双防也不是徒有其表。 可不过两个时辰,慌慌张张的将军带着一身血气,跑到吴泓晟脚下跪下,悲痛又惊恐地说道:燕王亲手拆了水闸!瓮城的机关毁了呀! 什么?!吴泓晟不相信:哪有人能拆的了水闸!?瓮城里的藏兵吗?都是一群不会动的死人吗!? 将军挨了君王一脚,捂着胸口后怕道:这个燕王他不是人啊! 吴泓晟: 你才不是人!登上城楼的燕燎一脚踹开了血淋淋的将军,寒光凛冽的刀就快要架到吴泓晟的脖子上。 但吴泓晟反应很快,想也没想,极快地向城楼下掠逃。 吴泓晟的轻功很好,三丈城楼如遇平地,并不能阻碍到他。 可他遇上的是燕燎。 燕燎在吴泓晟落地刚要迈脚的刹那,伸手揪住了吴泓晟的后颈衣领,他把吴泓晟狠狠地一摔,吴泓晟天旋地转,被摔撞到了古铜城门上,闷哼一声,砸向地面。 讽刺的是,吴泓晟并没有落到灰扑扑的地上,而是落到了先前被他扔下的披风上。 吴泓晟: 燕燎踩上这块明黄披风,他的刀架上了吴泓晟的脖颈,眼眸里的火光是让人胆寒的杀意。他一字一顿说:畜生,把吴亥交出来! 吴泓晟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他看着燕王英俊的脸庞,邪戾一笑:你想要见吴亥? 燕燎没心思跟他废话,刀又逼近了一厘,吴泓晟的脖颈见了一丝血痕。 吴泓晟感受到了疼意,可这并没有让他慌张,他手里握着安全的保命王牌,有恃无恐:朕要是死了,那你这辈子也别想再见到吴亥。 燕燎平生最恨有人威胁他,可此刻他却不敢拿吴亥的命去赌,他手背上暴着青筋,恶狠狠地盯着吴泓晟,收下了刀。 吴泓晟从披风上爬起来,大笑道:原来燕王也是人,不是神,终究过不了这情之一字!可你知道,你钟情的人,其实是个什么玩意吗! 第111章 有脸没皮 大军压境, 刀都架在脖子上了还阻止不了吴泓晟大放厥词。 燕燎一脚踹上吴泓晟的肚子,把吴泓晟踩在脚下骂他:那你又是个什么玩意?有脸没皮的怪物? 吴泓晟笑不出来了,他的脸色微微变了, 看着燕燎的眼神布满阴雾:你说什么? 燕燎掀唇, 握着刀, 刀尖悬在吴泓晟脸上。他轻轻拍了拍吴泓晟的颧骨,虽然在笑, 目中却是寒冷的杀意:我在说什么你不知道吗? 吴泓晟的眼眸往下暗去,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是有秘密,可知道这个秘密的人, 没有人活到过第二天燕燎与他初次相见, 说得这话和看着自己的眼神为什么好像知道些什么? 燕燎拿管吴泓晟在想什么, 伸手把吴泓晟提拉起来往前一踹,凶狠道:带本王去见吴亥! 吴泓晟几时被这样对待过?顿时心里那个气啊恨不得把燕燎 可他又很清楚不是燕燎的对手。 城外吴燕的兵士还在厮杀着,吴泓晟一个御驾亲征的亲王, 竟然如此轻易就被燕燎擒住了, 这口气实在难忍,也不在意后心就是刀尖,回头冲燕燎邪邪一笑,说道:说来也是有趣, 燕王提刀破门, 擒军主将,问得第一件事,竟然是朕的人! 你的人?什么时候就成你的人了?!燕燎眉心一抽, 差点没把吴泓晟按在地上打死。 吴泓晟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燕燎就想到了上辈子的吴亥那个吴亥是萦绕在燕燎心头二十多年的阴影,病弱瘦削、苍白阴戾 燕燎忽然意识到,在姑苏长大的吴亥,和在漠北长大的吴亥,差距可谓天差地别。 吴泓晟看起来倒还是和上辈子一模一样,仗着有底气便拿乔,落于人手也不肯低头,一字一句说得都是想要扰乱人心的浑话。 但燕燎懒得和他在这多费口舌,目标十分明确,带了一小队的人杀开条路,逼得吴泓晟带他往前走,去找吴亥。 吴泓晟带燕燎来到了平苍府衙。 战事打在城外,文臣武将各司其职,府衙里本该是只剩下守门的奴仆,可就在吴泓晟即将进入府衙大门时,自府衙内的屋檐上窜出来了一道道人影。 三十来个人,穿着清一色的土褐侍卫服,佩着清一色的青峰长剑。他们自府衙内跃下,把燕燎和燕燎带着的小队团团围住。 吴泓晟机警,又事先藏了侍卫,在刚一迈到大门时就极速往后退,躲到了一名跳下的侍卫身后。 哦?还埋了后手?燕燎握住了刀柄。 燕燎和他手下十个兵卒站在门外前庭,三十把冰霜冷寒的青锋剑指着他们。 吴泓晟退到府衙门下,此刻,他紧绷的神情终于稍稍放下了些。 不紧不慢理着皱起的龙袍,吴泓晟笑说:燕王,在见吴亥之前,不妨闯一闯朕特意为你布下的防阵,如何? 吴泓晟也不是没做最坏的打算,最坏的打算便是燕王率军逼到府衙。 可这个燕王也是有趣,留下将士攻破城池,挟持着自己便敢来府衙救人? 吴泓晟心说,你这是太看得起你自己,还是太看不起我了? 吴泓晟话音落下,三十把青锋剑飒意挥烁,摆起阵法。 又是阵法 燕燎的唇线拉了下去。是他太着急了,忘了吴泓晟这个人心眼多的很。 这种阵法便想困住燕王,圣上未免也太小瞧燕王了。 剑拔弩张之际,一道清冷的声音突然传来。 所有人应声望去,便看到府衙朱红偏门被人推开,一尘不染的白衣公子面色倾寒,缓步走了出来。 吴亥!?看清楚出来的人,吴泓晟震惊喝出吴亥的名字。 就连燕燎也是窒了。 燕燎以为吴亥待在潮湿阴冷的地牢里受罪,心急火燎地想要来救他,可他倒好,没事人一样自己走了出来,昏暗天色下就这么往朱门前一站,芝兰玉树迎风而立。 吴亥迎向燕燎的目光,冲燕燎微微一笑。 这可把吴泓晟给气到了! 也太目中无人了吧! 见不得两人目中无人的对视,吴泓晟大怒:吴亥,你怎么从地牢里出来的? 吴亥却是心情极好,笑得温和,好脾气地回答吴泓晟说:自然是走出来的。 废话!不是走出来的难不成还是爬出来的?吴泓晟憋闷。 可事已至此,燕王兵临城下,吴亥又气定神闲站在眼前,吴泓晟终于明白自己可能是中计了。 脸色变得很难看,吴泓晟阴沉地问吴亥:你果然一直存着异心,这么多年来的臣服都是假象,你其实是和燕燎商量好了,里应外合,想要加害朕,是吗? 里应外合?吴亥慢慢走近正门,笑着说:燕王可不知道这一切,但非要说的话你可以理解为这叫灵犀暗相投。 吴泓晟: 燕燎: 燕燎都被吴亥给惊服了! 这是个什么场合什么个境况,你怎么还有心情说这种暧昧不明的话! 再说了,谁跟你灵犀暗相投了! 吴亥越走越近,吴泓晟的侍卫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剑。燕燎看到侍卫有所动作,拧起眉头刚要动手,就见吴亥身形微闪,错开了剑锋。 吴亥主动进到圈内站在燕燎身旁,对燕燎说:我助你破阵。 两人并肩而立,气质卓凡,落在吴泓晟的眼里莫名扎眼。 吴泓晟几乎是从鼻腔里哼出一声不屑地冷笑,张口便说:燕燎,吴亥不过是利用你的宠爱达到他自己的目的罢了,你以为他当真对你有什么感情?你要是中了他的计杀了朕,朕敢保证,你会死的比朕还 要惨。 废话少点。燕燎挑起眼皮,目光锋利如刀,打在吴泓晟的脸上。 吴亥的眸光也阴寒下来,看吴泓晟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吴泓晟却不在乎他们怎么看自己了,一挥袖,下令吩咐:给朕把这两人杀了! 说完,想要趁机逃遁离开。 吴亥凉凉说道:圣上准备往哪走? 吴泓晟: 吴泓晟的脚步顿住了。因为他突然发现,他没有地方可以走 不仅仅是他提前伏了会阵法的侍卫在这,吴亥竟然也在这里留了人! 且这些人看起来都是府衙里的奴仆,他们从四方围向吴泓晟,截断了吴泓晟所有能走的去路。 原来就连平苍府衙里的人都被吴亥暗中替换过了! 一瞬间吴泓晟的眼神变得怨毒,心也凉了半截。他所有的自负和自信,在这一刻,都被从头浇下盆凉水,被吴亥扑了个干净。 他终于意识到,这平苍府衙可能早就在吴亥的掌控中了。 吴泓晟笑了笑,吴亥设计他,他怎么能不投桃报李?他说:你合谋燕王对付朕,就不怕朕把你的好事一一告诉给燕王吗?朕可不信,那些事情燕王都是知道的。 吴亥没有说话,看着吴泓晟拼死挣扎。 但吴亥身后是燕燎,他能察觉到,此时燕燎逼迫凌厉的视线,正扎在他的背上。 吴亥没有回过头去看,背脊有一瞬间的僵硬,却很快恢复如初,趁着吴泓晟和自己的人缠斗在一起,淡淡说:先破阵吧,这些人比十天干好对付。 吴亥说的没错,确实该先破阵。 燕燎复杂的视线暂时从吴亥身上收回,投给了一圈死气沉沉的侍卫。 正如吴亥所说,这批侍卫的人数比十天干多,本事却大不如十天干。吴亥和燕燎携手,并没怎么费劲,便把这些人处理了个干净。 处理完侍卫,燕燎手下的十个兵卒守在府衙门外,燕燎跨过一地尸体,捉住了吴泓晟。 吴泓晟额上脸上都是血汗,他杀了很多吴亥的侍卫,尊贵的黄袍污浊不堪,紧紧贴在身上,说不出的狼狈。 火燕刀架上吴泓晟的脖颈,燕燎看他的眼神已经有些不耐。 刀上寒光凛冽,带着肃杀的凉意,在闷热的天气下,吴泓晟背上都是冷汗。 他拿余光扫看不远处的吴亥,对比他自身的狼狈,吴亥竟然还是那么光鲜亮丽,出尘清贵。 吴泓晟的内心第一次浮现出一股恐慌,他不是燕王的对手,且燕王看起来无比的信任吴亥,如果他真的就这么死了,那么吴亥岂不是成了最大的受利者? 这怎么能行呢? 吴泓晟阴沉地想,我便是输给了燕王,也不能让吴亥得到什么好处。 他冲吴亥喊道:吴亥,若是我死了,你也没几日能活的了,你可别忘了,你 身上还有我下的四种毒! 吴泓晟这话一出,吴亥还没做出什么反应,燕燎先是沉不住气了。燕燎握刀的手一抖,想也没想,提膝冲着吴泓晟的肚子就是一踢。 这一踢还不解气,燕燎两拳又把吴泓晟打退到了高高的门槛处,吴泓晟脚被门槛一绊,整个人后仰着摔了下去。 高门大户的门槛,有多高,绊倒摔下就有多疼。 摔下后吴泓晟眼前发青,缓了缓睁开眼,瞧见了纹着金线的白裳。这当然是吴亥。 吴泓晟阴戾,并不求饶,硬气地威胁着吴亥:你身上都是我种下的毒,这些毒日日夜夜侵蚀着你的皮骨,没有了每个月续命的解药,你会死,且会死的比任何人都难看! 说着吴泓晟还想要去抓吴亥的衣摆。 吴亥往后退开一步,避开吴泓晟想要触碰到他的手,淡淡说:置之死地,方能后生,这句话,你没听说吗? 吴泓晟还想要说些什么,可燕燎已经气势汹汹地往这边过来。 这一瞬间吴亥忽然起了杀心。 他袖中有一把锋利的匕首,毫无预料地,吴亥掷下了匕首。 破风声中,这把匕首直插吴泓晟心口,可吴泓晟到底不算太差,又是在生死间,强烈的求生欲让他比平时更快,以肉眼难见的速度躲开了匕首。 躲开后的吴泓晟立即翻身跃起,浑身戒备,睁大双眼奇异地看着吴亥:你 谁也没有想到吴亥会突然对吴泓晟下手发难。 吴泓晟没有,燕燎也没有。 燕燎或多或少知道吴亥不喜欢亲手杀人,可刚刚若不是吴泓晟超出常人的迅捷反应,吴泓晟就已经死在吴亥手里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太过仇恨吴泓晟,恨到想要亲手杀了他吗? 燕燎反应过来,奔过来急道:你就是想要杀了他报仇,也不该是现在,他要是死了,你身上的毒怎么办! 吴亥往后退了一步,并不在意,淡淡说:无妨,吴泓晟残暴狡诈,便是拿性命相逼,他给出的解药我也是不敢吃的。 燕燎: 一旁的吴泓晟却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他背对着燕燎,直面吴亥,目光恶毒,用一种了然地神情看着吴亥。 燕燎看不到吴泓晟的脸,更看不到吴泓晟向吴亥唇语道:你在害怕,你怕我说出来。 吴泓晟从没在吴亥身上看到过方才那样强烈的杀意,他能确定吴亥刚刚是想杀了自己灭口。 吴泓晟忽然就觉得一切有趣了起来。而他喜欢这种有趣,因为这样的有趣,是可以把某种东西破坏的裂缝,只要有人稍稍地施加一些外力,裂缝可能就会成为深渊。 而可以施加外力造成裂缝的人,正是吴泓晟。 这让吴泓晟看到了转机,要么,是逆风翻盘活下来的转机,要么,是连带着拖着吴亥一 起死的转机。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吴泓晟也不是慌不择路产生了错觉,他是有依据的。 本来,吴泓晟之所以还能强打着精神,故作镇静,是因为他以为吴亥联合燕王,是为了利用燕燎对姑苏复仇。且吴亥这样野心不明的人,对付了自己,没准还是为了得到姑苏的王权,那么,在他拿到国玺之前,就不会轻举妄动。 可是吴亥刚刚竟然想要杀了自己。这才让吴泓晟觉出不对来。 吴泓晟想到了在他把吴亥下狱前,他和吴亥说过的话。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103) 他那时问吴亥,若是燕王知道你当年在咸安城里都做过什么,还会爱你吗那时的吴亥露出了吴泓晟从没有见过的可怕眼神。 吴泓晟笑了。 他没想到,在知晓燕王到底是爱吴亥的皮囊还是吴亥这个人之前,他意外得知了他这个庶弟,其实对燕王动着心呢。 忍不住摇头,吴泓晟在心里说了句愚蠢。 可不就是愚蠢吗?便是吴亥这样城府颇深的人,沾到了情爱事上,竟然也会露出破绽。 这真是可笑至极!有趣至极! 而这,就是吴泓晟的机会。 前是吴亥,后是燕燎,吴泓晟已经颜面尽失,无路可退。找到了机会,知道还不到绝境,吴泓晟笑着转身,邀请燕燎道:燕王不若进府衙一叙?关于漠北王以及关于当年吴亥一个人,为什么能从咸安城里活着回来的事,你不想和朕聊一聊吗? 吴泓晟!燕燎眉心狠狠一跳,瞪向了吴泓晟。 吴泓晟:燕王不想聊?不想听?还是不敢听? 这是一种拙劣的挑衅,燕燎刚想说你几岁了,还用这种方法激将,就察觉到吴亥正在看着自己。 吴亥正用一种复杂的,略带着些紧张的视线,故作镇定的看着自己。 燕燎: 燕燎的心往下一沉,他抿起了嘴唇,觉得这其间大概真的有什么。 而燕燎,其实也很想知道,十五岁的吴亥,在咸安城里,做了些什么。 就在吴泓晟以为燕燎不准备答应他的时候,燕燎终于动了。燕燎拿好了主意,归刀入鞘,面无表情地对吴泓晟说:带路。 吴泓晟这才微不可见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燕王被自己说动了。 能被说动,那机会的胜率就又大了些,吴泓晟冲燕燎笑了笑,抬手拍拍袍子上的灰,高昂起头颅,挺胸直背率先迈步往里走。 吴亥面无表情,轻抿薄唇,凤目里是不明的情绪。 燕燎盯了眼已经迈过门槛的吴泓晟,回头瞅着吴亥,声音里喜怒难辨,他招呼吴亥道:你也过来。 说完跟上吴泓晟的脚步,往庭院深深的平苍府衙深入。 吴亥垂下眼睫,也慢慢跟了上去。 吴燕两军在城外打得难舍难分,两边君主在府衙对峙,而府衙 里剩下不多的奴仆都是吴亥的人。 这种局面,等待失利一方的,便是惨败与死亡。 三人心知肚明,一同进了厅堂。 厅堂为殿,金碧辉煌,穷奢极欲之风满面扑来,印在燕燎眼中,让燕燎有些不痛快。 燕燎冷笑道:你的将士在外面拼命为你征伐,你便是坐在这里快活地享受着吗? 享受又如何?及时行乐,这不是天经地义? 吴泓晟没有坐到高处的金座上,而是选了一个离厅门比较近的座椅,坐下后转着眼珠招呼燕燎:燕王随意落座,你我都是这世间不可多得的英豪,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就该畅所欲聊。 这摆出的架势和说出的话,完全不像个落入下风的人。 燕燎差点被吴泓晟逗笑了,但他懒得配合吴泓晟多费无用口舌。 不动声色看了眼吴亥,燕燎睨着吴泓晟说:本王的耐性不太好,你有什么话,最好快点说出来。 说着,火燕刀连着刀鞘被燕燎摘下,往手边的几上重重一拍。 这是明明白白的暴躁威胁啊! 对于不吃自己这一套的燕燎,吴泓晟恨得牙根痒痒,可偏又无可奈何。 吴泓晟没法,只能哼了一声,转把目光投给了吴亥,而后说:燕王果然是豪雄,胸怀如此宽广,吴亥当初和漠北王一同进了咸安,这漠北王被冠以谋逆罪名,处死在咸安,而吴亥却平安无事地回来了,你非但没有对吴亥起疑心,还这么宝贝着不远万里地来见他,嗯,此等胸襟,确实非常人能比! 这是真敢说! 吴亥看到燕燎握刀的手背上已经暴起了根根青筋。 燕燎被气得够呛。 他深呼一口气,冰冷冷看着吴泓晟,告诫他说:吴泓晟,你只要说,吴亥当初在咸安城里是怎么出来的就行了,至于我父王,你敢提一句,我就剁你一根手指,你只有十根手指,这不用我提醒你吧? 燕燎最恨有人拿他已薨的父王说事,偏偏姑苏这群不长眼睛的,一个比一个爱在他耳朵边上提他的父王。 燕燎冰冷冷的告诫让吴泓晟不由打了一个寒颤,他能感受的到,燕燎不是在跟他说笑。 燕燎想到了什么,又冲着吴泓晟说:哦对了,挑拨离间也免了,毕竟这事儿,是吴泓景玩剩下的。而吴泓景,都不知道死了多久了。 吴泓晟:!! 看吴泓晟僵硬着脸庞,似乎还不准备说,燕燎瞪他一眼,嫌弃厅里太热,起身脱了甲胄放在几上,再坐下时觉得轻便多了,长腿往几上一翘,支着下巴靠在椅上,完全不把吴泓晟当回事似的傲然瞅着他:说啊。 吴泓晟: 太目中无人了!太嚣张了! 吴泓晟这辈子就没被人这么看不起过! 可他偏偏又只能憋着! 不过 眼光一转,看到燕燎对面的吴亥,安安静静坐着,吴泓晟心里又稍微舒服了点。 吴泓晟还是有些没想到,吴亥居然对燕燎动了真心,这么想着,他就更加不想让吴亥好受。 当年去咸安时,朕这庶弟才十五岁吧? 燕燎看似漫不经心,可一听吴泓晟是准备进入正题了,眸子里的光还是悄然冷厉了下来。 吴泓晟笑得逐渐邪戾,看吴亥的目光带了点不可说的情绪,他像是在回味什么,缓慢而悠长地说:十五岁的少年,正是最好的年纪 燕燎和吴亥眉心皆是一跳。 吴泓晟忽然发问:燕王,你第一次要他的时候,他多大? 燕燎:什么?? 燕燎愣了愣,随即一股怒意从心底直往头顶席卷。吴泓晟这些话!简直不堪入耳!他把吴亥当什么了! 当下手掌一拍,刀从几上弹起,燕燎趁势握住刀柄抽出,迅雷般疾速,提着刀跃到了吴泓晟面前。 火燕刀钉一声插/进吴泓晟耳边背后的墙,一缕黑发洋洋洒洒飘下,落到了地面金砖上。 燕燎目中几欲喷火:吴泓晟,注意你的言辞! 吴泓晟没想到燕燎如此愤怒,心中病态的愉悦起来,还要一本正经,好以整暇道:是你让朕说的。 燕燎: 吴泓晟:后面还多着呢,燕王还要继续听吗?还是说不听一听吴亥在咸安城里的事迹了,就这么杀了朕? 燕燎: 默了默,燕燎首肯:说。 坐在椅子上的吴亥,悄然地收起手心,手掌攥成了拳,掩在袖中。 吴泓晟哈哈笑了起来:说是可以,可话不会有多好听。 燕燎皱起了眉,他没有回头,背对着吴亥命令道:吴亥,你先出去。 吴泓晟一听,这怎么行?吴亥出去了多没意思,赶紧阻止道:他出去了,你怎么知道朕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在别人手上还敢这么多事儿! 燕燎扼住了吴泓晟的脖颈,暴怒着一点点使着劲:本王准你说废话了吗? 吴泓晟这才发现燕燎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恐怖地多,窒息感传来,他瞪大眼睛,手脚挣扎,略有些惊恐地看向燕燎。 还坐在位置上的吴亥,掀起眼皮扫了一眼吴泓晟。心说这是什么样的蠢货,知道自己不是燕王的对手,死也要拖上我一起么 燕燎沉闷地声音又说了一遍:你先出去。 吴亥低声说:我出去能怎样,不出去又怎样? 吴泓晟脸涨得通红,喉咙嘎吱嘎吱,嗓子里挤出来话一样:你别看他风骨翩然其实他手段别提有多肮脏你想想吧一个十五岁无权无势一无所有的贱子怎么就能从咸安活着出来的 燕燎猛地合上了眼。 所以,他才想让吴亥出去。 燕燎松开了掐 住吴泓晟脖颈的手。 刚一被松开,吴泓晟立刻俯身大口喘起气来,好不容易缓过气来,他怨毒地盯了眼吴亥,看向燕燎说:想要保命,自然要付出代价! 保命的第一步,便是把自己摘出去。漠北王被诬蔑谋逆,三方诸侯毕竟是外人,除了咸安里造假的伪证,倘若有身边人出来指证画押把这事落成事实是不是会好得多呢? 吴亥瞳孔蓦地一缩,一直紧紧收在袖中的拳头松了开 滴答被指甲攥破的手心,一滴两滴的血,或染红了洁白衣袖,或滴到了金砖地面上 保命的第二步,便是要巴结权贵。一个无依无靠地少年,不倚靠位高者,如何才能出城呢?哈哈,可是他有什么?当时的他,除了有一副好皮囊,还有什么呢? 除了吴泓晟粗噶的呼气和滴答的轻响,厅殿里安静到再没有其他动静。 保命第三步,便是要逃出咸安城。吴泓晟冷笑道:只有这一点,让朕也一直很好奇,朕在那样的雪夜里,把他扔到了古井,他究竟是怎么出去的? 笑了笑,吴泓晟说:其实这个问题不难,只要除了朕,他再多巴结几个权贵,便可以轻易做到,你说呢,燕王? 燕燎一声不吭,垂着眼睫,吴泓晟看不到他眼中是何情绪。 看不到则无畏,吴泓晟有趣:燕王,你说说看,你喜欢他哪一点?你知道他其实是这样的人吗啊!! 吴泓晟忽然一声凄厉惨叫,惨叫着懵然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右手 他的拇指被刀削掉了 我说了,提一句我父王,我就剁你一根手指。 十指连心,断指之痛如同刀搅心脏吴泓晟额上汗如雨下,几次张口,没说出半句话来。 吴泓晟又抬眼,这回他看到了燕燎的眼神,几乎是立刻麻着头皮移开了视线。 燕燎拽着吴泓晟的衣领,咬牙切齿的问他:化情散,是不是你给吴亥下的? 吴泓晟转过脸,从缝隙中看向灯火下表情不明的吴亥,忍痛笑道:是啊,化情散不可多得,那样的好物,当然要下在吴亥身上了啊!! 又一根手指,在雪亮刀光下被削落在地。 剧烈疼痛后,吴泓晟瞪大眼睛看向燕燎!他刚刚又没有提漠北王! 燕燎再次沉声道:吴亥,你出去。 但吴亥并没有动,就好像没听见燕燎的话。 燕燎点点头,哑声问:你不想出去? 吴亥没有回话,燕燎没有办法,不快地闭了闭眼,叹息一般:行吧。 这话说完,燕燎把刀往地上一扔,稍微离吴泓晟远了些,而后双掌交叠,十指骨节被捏地咔咔作响。 吴泓晟见了燕燎一派地狱修罗般的神情活动着手腕,顿时吓得血色尽褪,连连捱着椅子后退。 可他又能退去哪? 燕燎的手触摸到了吴泓晟的脸皮,他的食指和中指撵着吴泓晟右边脸的颧骨。 吴泓晟紧张地转动着眼珠,难以置信又如临大敌。 下一刻,很难形容地疼痛从脸皮直传入心,吴泓晟疼到本能地红了眼眶。 你这个 骂人地话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燕燎又一膝盖捣在了吴泓晟的肚子上。吴泓晟被打地干呕,脸上和手上,说不清哪一处更疼 燕燎冷冷笑了一声。 他捏碎了吴泓晟的颧骨,颧骨碎裂,吴泓晟脸上的那层皮塌拉着,于是燕燎两指一撵,把吴泓晟的脸皮撵了下来。 吴亥一直在看着燕燎和吴泓晟当他看到燕燎把吴泓晟的脸骨捏碎时就有够吃惊了,却没有想到,更吃惊的一幕其实在后面。 因为吴亥看到燕燎把吴泓晟的脸皮撕下来后,吴泓晟竟然还有着一张脸皮 如果那说得上是脸皮的话。 那是一张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脸:脸上坑坑洼洼,颜色深浅不一。 燕燎嫌恶地把手中的皮扔在了地上。他说:吴泓晟,说你有脸没皮,可是冤枉了你? 吴泓晟却一句话都说不上来了。在燕燎戳破他的秘密,伸手敲碎他的脸皮时,他头脑里的一根弦就已经崩断了。 燕燎冷笑:你自小研习毒术,不过是因为你这张脸罢了。 你是上任姑苏王的嫡长子,姑苏王室的贵子又各个都是绝好的样貌,可你生下来,就有半张脸难以见人。 姑苏王不想让这样的嫡长子被人看见,便下了禁令,不允许你离开王宫半步,除了你贴身的宫女太监,在见到其他人时,你都要带上面具。 这样的你,自卑,怨恨,不满,徘徊在王宫各个无人的角落终于,某日你发现了一处禁地。 姑苏王室富可敌国,天材地宝,应有尽有。其中,包括世间各种学问,你在禁地里面看到了很多古籍,有医术,有毒术,可你没有选择去学医术,而是选择了研习毒术。 因为,医术治不好你的脸,毒却可以。 燕燎冷笑:都说金玉其表,败絮其中,可你倒好,连金玉的表都是假的,是自己捏造出来的。 吴泓晟终于从震惊和疼痛中回过了神,他被戳中了最大的痛楚,像一个离了水被迫拉上岸的鱼,狠狠地抽动着身体,咆哮着质问燕燎: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可疼痛和失血,让他的咆哮软绵绵的,也让他的动弹变得逐渐无力。 燕燎瞄了一眼地面上已经败落成浓水的假皮,说:毒到底是毒,为了营造你这张假脸,每一天,你都要往脸上涂毒。本王在想,你的心肠如此狠毒,如此丧心病狂,和你用在自己身上的毒,到底有没有关系?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104) 吴泓晟似疯似癫,凌迟 一般地目光盯着燕燎。 你酷爱美色,贪欢好色,可你的后宫别说子嗣了,就连大人也没有多少。燕燎的声音猛地沉了下来:因为你这张脸不能被人发现,那些和你有过欢好的人,从来没有一个,是活着从你房里离开的! 燕燎掐住了吴泓晟的脖子:你说你碰过吴亥?你以为你能骗得了我? 吴泓晟憋着气,手脚并用着挣扎:你怎么知道 燕燎露出了一个让吴泓晟极其惧怕的笑容,说:要是你真的碰了他,本王就不是仅仅剁你的手指了。 说着燕燎脚尖一踢,踢起被扔到地上的火燕刀,刀锋冷冽,他划开了吴泓晟的龙袍,让吴泓晟的上身赤/裸在空气中。 吴亥眼皮一跳,再也忍不住了。吴亥从没见过燕燎对着某一个人,疯成这种样子。 燕燎一字一顿道:化情散化情散下毒容易解毒难,因着解毒困难,许多人受不了折磨,会选择合欢解毒吴亥肩膀上的龌龊痕迹,是你留下去的吗? 吴泓晟已经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锋利冰冷地刀尖在他的肩膀上划过,疼到意识模糊。他听到燕燎冰冷残酷地声音说着:你怎么有脸说别人肮脏?我告诉你,吴亥的本王的人,本王在漠北养了他十年,他是在本王身边、在漠北长大的,这世上,除了本王,任何人,都不得欺辱他! 就连吴亥都看不下去吴泓晟的惨状了,他虚虚拽住燕燎的衣袖,低斥了一声:够了! 燕燎脑子里的那一股血气在这一声冰冷的够了中,这才稍稍冷静了些许。 燕燎拉回了神智,手腕一翻,砍断了吴泓晟的四肢。 吴泓晟猛然几抽,张大了嘴,痛嘶出声,又嗷嗷地哑在嗓子里。 燕燎深深呼了一口气:失血过多的人,到了最后,会浑身冰冷。在最后,你便自己体会一下宛如毒发一样的,浑身冰冷疼痛的感觉吧! 吴亥心头剧震,满脸复杂地看着燕燎。 燕燎看都不想再看吴泓晟,眼神无比的嫌恶,就好像在看什么脏东西,他转过身,眼神里的嫌恶正好和震惊看着他的吴亥对上。吴亥被这种眼神刺到,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一步。 燕燎先是一愣,随后有些懊恼。 离他远点。燕燎丢下这句话,提着刀往一旁走。 吴亥一言不发,把手背在身后。 良久,还是燕燎先开了口,燕燎问:我刚刚让你出去,你为什么不出去? 吴亥低垂下了眼睛,他的喉咙有些干涩,目光流转,挪动着双脚,准备转身离开。 可就在下一刻,他又听到燕燎说了:你长得太好,无论是在漠北,还是在外面竟然总有人想动你,可这些,我从来都不知道。 吴亥心脏蓦地一跳,怔然看着燕燎。 燕燎气到眼角发红,紧紧捏着手里的刀:我从来不知道,你小时候到底受过多少人的欺辱。 吴亥身上一直是冰冷的,从他进来厅殿坐下的那一刻,整个人都如同被泡在寒水里,连骨带血,冷得打颤。 可在这一刻,在他看到燕燎眼中的痛色时,他突然地感受到了空气中的热度。 吴亥有些不确定,轻轻眨了眨眼睛,看着燕燎的眼睛,生怕是自己刚刚看错了。 可他没有看错。 燕燎在生气,在自责,甚至有些痛惜。 吴亥的心脏突然就砰砰狂跳起来,他忍不住笑了笑,说:你在想什么,他们谁也动不了我。 可吴亥还是有些不确定因为吴泓晟对燕燎说的那些话,虽然大部分是在扯淡,也还是包含了真实的部分。 就比如吴泓晟说的,为求自保第一步。 吴亥叹了口气。 他太清楚漠北王在燕燎心中的地位了,可唯有这一点,是吴亥一辈子也没法洗清的过去。 吴亥垂眸。 如同吴泓晟说的那样,为求自保,他做了太多不堪的事情。 空气灼热闷湿,连带着呼吸都有些不舒服,吴亥转身,又坐回了他刚刚一直坐着的位置。 燕燎跟着走到吴亥身前。 燕燎看着吴亥,问他:你 吴亥抬头,很明白地问:你难道在等我的解释吗? 燕燎不说话了。 你想知道什么?你又会相信多少?吴亥皱了皱眉,凤目乌黑一片,深不见底。 尴尬地沉默,在闷热的空气里发酵。 第112章 今生对峙 关于当年咸安, 这已经是一段遥远的过去。 遥远,并不代表记忆随时间变得模糊,相反, 吴亥至今还能清晰记得, 冰天雪地, 荒野坟场,在一具具腐朽恶臭的遗尸里, 他是如何在其中翻寻到漠北王尸体的 直到现在,吴亥偶尔还会梦到当年雪水融化在眉眼的冰冷触感,还能忆起找到尸体后, 跪在腐烂泥雪赔罪时膝骨颤栗的感受 那是百里坟场, 那时孤月枕雪。只有他一个活人, 活得生不如死。 那时我以为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人了,为了活下去,我可以利用任何人, 可以做任何事。吴亥黝黑双眸里没有一丝感情, 他迎着燕燎的目光,淡然道:只是当年夙愿有二,一是将王上遗骨送回漠北,二是 燕燎的视线挪到吴亥染红的袖口。 抓住吴亥手腕摊开手心, 尚未干涸的伤和血露在眼前, 燕燎轻轻摸上,摸到冰冷白皙的手上没有一丝温度,他哑声问:二是? 吴亥反握住燕燎的手, 掌心相叠,传递着彼此的体温,吴亥轻声说:二是想见你。 闻声燕燎浑身微震,相握的手不自觉施了力。 吴亥一哂,他那时是真的想见燕燎啊 吴亥那时有多恨燕燎? 恨到再痛再难,乌黑冷井,身中烈毒,悬着一口气也要咬牙活下去。 他那时所思所想,皆是燕燎不死,我也不死。 他想见燕燎。想亲手把燕燎从天云之上拉拽下来,想让燕燎受他所苦,知他所痛,想让燕燎和他一样,终有一天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他利用卑贱不起眼的身份和尚才十五的年纪,利用城中尔虞我诈的权贵矛盾,一步步埋下所有能用的种子。 这很难,险象环生,可对早在漠北就开始韬光养晦的吴亥来说,不过是换了个更严苛的死里求生的场合。 他察悉人心,洞若观火,以命相搏,终究是回来了。 一晃多年,多年里聚少离多,见不得才更知欲,吴亥一点点地积攒着力量,又一点点地妄想着燕燎。 他身上是洗不清的污秽,光鲜亮丽的清贵华表下,尽是暗无天日的浊尘,是数不清的心机手段,还有虚假的温和伪善。 无数日夜里,吴亥以为他这一辈子就是这样了,冰冷,残酷,黑暗。他以为他可以用一辈子下一场天下棋,去夺九州,去争帝位,去用一生和一个男人疯缠。 直至有一天,他知道了这个男人的秘密,知道他也曾心软纠结过,也曾为难受烦乱过,知道了他所有的喜怒无常皆出有因。 在那一天,吴亥忽然就什么都不想要了,他所有的恨懑在那一天消散如烟,无比诚实地变成了想要他。 想要燕燎,想光明正大地去爱他,想和他相爱相守。 吴 亥摩挲着燕燎指腹的茧,声线喑哑,说的很慢:向死而生时,我做过很多不堪的事。 他爱的人明耀灼阳,嫉恶如仇,光风霁月,和黑暗里苟且的他别如云泥。 燕燎仰头叹了一口气:上辈子,我到死都没能找到我父王的遗体 北境的骗局,香山寺的棺椁,老师雅苑里不翼而飞的牌位 燕燎忽然在想,吴亥这种不惜冒险回到王宫只为取老师牌位的人,父王对他那样好,他当年在咸安为求自保辱没父王声名时,该是怎样一种难言的悲恨又是忍受了多少苦难艰辛,才能将父王的遗体带回来 没等吴亥开口,燕燎突然伸手拉住吴亥,就这么把人拥进了怀里。 燕燎拉得又急又重,吴亥坐在椅上,几乎是埋进了燕燎的腰腹。凤目大睁,咚咚跳着的心脏险些漏了一拍,吴亥欣喜若狂,当即搂上了燕燎的腰。 燕燎抱着吴亥,凶狠责骂他:你是哪里有毛病吗?这腌臜的畜生窥窃觊觎你,你还要待在姑苏,还要离他那么近? 只字不提咸安过往,看到吴亥面上复杂黯然的神色都觉难受,燕燎只是紧拥着他,语气更凶狠地继续骂道:当年为什么不如实告诉我?我能把你吃了不成?还是说这畜生用这些事威胁你留在姑苏? 吴亥紧扣住燕燎的腰,鼻尖都是独属燕燎的味道,他轻瞌眼眸,忍不住勾起唇角问:凤留是吃味了吗? 燕燎正骂着呢,被吴亥这突然一句话给噎到了,等回过神来就更生气了,差点没一巴掌拍到吴亥头上,想了想到底还是忍住了,变扭道:我和你说正紧的呢!你又想扯到哪上面? 吴亥低低笑了两声,手臂又收紧几分,闷声震到燕燎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燕燎忽然觉得这怀抱烫了起来赶紧把吴亥往椅背上一推,他伸手把吴亥拉起来,拧眉不快说:姑苏本王收下了,至于你,还不收拾收拾跟我回家! 跟我回家 燕燎说,要自己跟他回家 吴亥紧紧盯着燕燎,盯到燕燎浑身都快不自在,才问:你要我和你回家,是以什么身份和你回去? 燕燎: 在灯烛下,燕燎脸庞被缓缓镀了一层薄红。 吴亥长睫微敛,又说:其实你现在也拿不下姑苏。 这话落下,引得燕燎神色乍变,柔和的目光又锋利起来。 吴亥起身,从座位往最高最里的金阶走,一直走到吴泓晟的金座旁才停下。 金座两边各有一根金丝楠木盘花柱,吴亥抬手,在其中一根盘花柱上按了按,突突的动静传来,金座后拉开一道暗门,吴亥看了眼燕燎,径自往里走。没一会儿吴亥再出来,手上多了个东西,燕燎看清后发现,这是姑苏国玺。 燕燎静静看着吴亥,吴亥迎着他的目光,淡然说着:便是凤留攻下临江四城,便是徐少浊拿下临江营,姑苏王城也还没被攻破。 燕燎:吴泓晟已经死了。 吴亥:是,吴泓晟是死了,可姑苏毕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王城世家,朝中权贵,凤留要拿下姑苏,想怎么拿?把这些人全部收进麾下,让他们对你心甘情愿俯首称臣?还是全部杀了换掉呢? 燕燎皱起了眉。 姑苏百年基业,财富滔天,世家权臣的人心非漠北可比,你要如何在短时间内消化姑苏?要杀干净用你的人替换?这不现实。那要用铁血手段和姑苏王臣谈条件?可那些世家和权贵会真心顺服你吗? 看到燕燎又紧抿起了唇,吴亥目色微深,缓声道:大安与姑苏结盟对付你,暗度陈仓把兵马撤走,想必是为了对付你军马不足的地盘吧?这种情势下,你有足够多的时间,同时收下姑苏并且确保后营无事吗? 燕燎未发一言,吴亥撩起衣摆,就势坐上了高高的金座。 把国玺放在金玉椅柄上,吴亥看着厅门附近的燕燎,淡淡说:凤留,你并不擅长处理盘根节错的世家权臣间的关系,你的人又是外人,且人手不足,便是姑苏那些人假意归顺了你,你又怎么敢保证,等将来你到了咸安,不会有人在背后捅你一刀? 燕燎的瞳孔猛然缩起,他看着稳坐金椅的人,有一刹那他竟然以为地转物移,以为时间退到了二十多年前 吴亥的眸光越发暗沉,他的手指摸着国玺,眼眸里清晰倒映着燕燎紧绷的神情,一字一句说:而我只要我想,我就可以成为新的姑苏王。 燕燎: 金座上的吴亥气势沉稳,字字珠玑,就好像一个天生的上位者,燕燎直直看着吴亥,不好的记忆一点点爬上背脊,心口残留的久远的痛感,好像也跟着浮了上来 他看着吴亥的目光,逐渐变成了让吴亥不喜欢的那种。 但这次吴亥很冷静,迎着燕燎复杂的目光,沉声问他:凤留,你现在眼中,看的人是谁? 燕燎喉结一滚,并没有答话。他沉着脸,对于吴亥好似刻意般的逼问,浑身不适,本能地想抬手摸向腰后火燕刀,却在刚抬起手的瞬间,手指一蜷,又放下了。 燕燎闭上了眼。 吴亥没有放过燕燎任何细微的动作,他眸中神色亦是晦暗难辨。 财富、地位、王权,自古以来多少人为了这些争的头破血流都不肯罢休,又有多少人沉溺其中,阴谋阳谋,只为了坐上这个位置 愚蠢冲动者有之,阴险狡诈者有之,锋芒毕露者有之,韬光养晦者有之人心向来难辨,凤留,你磊落肆意惯了,看不懂人心,揣测不了个中恶意。 人性本贪,人皆有欲,为了去到更高的地方,为了触摸到更大的权势,人会做出什么事情都不奇怪,你懂吗? 燕燎: 吴亥轻轻叹出一口气。 他并不知道上辈子的燕燎走到了哪一步,也不知道上辈子燕燎身边都有哪些人可他不难猜到,是怎么样惨烈的收场,才让燕燎对吴亥恨之入骨。 拿起国玺,吴亥从金座上起身缓缓走下。 起先吴亥没有太过靠近燕燎,他和燕燎之间隔了两根楠木柱的距离,楠木柱支起金碧穹顶,乌色漆面折出红烛的火。 凤留心中也有欲望,你的欲望是天下清平,是国利民福。突然吴亥逼近燕燎,他把姑苏国玺送到燕燎手中,话锋一转,温玉声线沉下,而我的欲望,是和你长街灯市,把酒论茶,是和你并肩而立,共赏山河。我平生所求只一个你而已。 燕燎猛地又睁大了眼,额上出了一层薄汗。 这样的吴亥带着一种强势的压迫感,侵略性极强,可燕燎现在所想的却不单单是吴亥说的话他伸手按住了心口有些震惊,像在思考什么难题,似懂非懂地奇怪地看着吴亥。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105) 燕燎是什么情绪都会明白摆在脸上的人,此时他就像被人点醒,跨过二十多年,回到了咸安金殿,看到了背后弯弓拉箭的人 握奇之术,姑苏吴门,攻城陷地,甚至最后齐熬的死 上辈子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居然全都能连到一个人身上。 燕燎背后起了一层汗,这辈子很多的事情尚且还没来得及细想,因为只要细想,就会涌入更多难以置信的想法,首当其冲的,便是为何这辈子战事节奏比上辈子快这么多? 仅仅只是因为自己重生而来,占得太多先机吗? 燕燎在走神。吴亥长睫敛下,眼底的阴霾冷寒一瞬而逝。他把燕燎往后抵到楠木柱上,轻声问着他:凤留现在在看谁?凤留想带谁回家? 自知道燕燎是重活一世的人,关于燕燎上辈子和吴亥发生的一切,吴亥在意的并不比燕燎少。 吴亥想要明白重生的秘密,想要解开这份心结。 作者有话要说:无害:呵呵,最大的敌人是上辈子的自己! 第113章 双王之约 燕燎不回答, 他只是紧盯着吴亥,用一种让吴亥不很喜欢的目光。 姑苏国玺被吴亥塞到燕燎手中,吴亥又握住燕燎的手, 他手指摸着国玺上雕刻的貔貅, 低声问:这问题你答不上来么 燕燎当然答不上来! 他现在混乱的很, 甚至恨不得把吴亥的脑袋打开,好好看看吴亥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 想看看吴亥到底都在谋划着什么密谋! 可便是这样,燕燎心里其实也很清楚,眼前这个吴亥, 不是上辈子那个人, 所以他即便再不适, 也没有再像少时的十年里,一言不合便拔刀说话。 燕燎到底是忍住了,到底是如吴亥之前总说的, 只看着眼前的这个他。 见燕燎这么纠结, 吴亥心绪翻涌间自己又先舍不得上了。 还无法得知上辈子的种种,吴亥顾忌着真要是硬逼追问,万一把人逼急了动手,受伤吃亏的还是燕燎。 吴亥只能暂且把这股苦闷的郁气沉到心底, 话锋一转谈起战事。 转开话题谈正事, 吴亥把姑苏国玺拿回了自己手里。退开些距离,他对燕燎说:凤留攻下四城后便回豫州吧,姑苏这边就交给我。 燕燎直皱眉:你想怎么做? 吴亥想也没想回他说:登王位, 称新王。 燕燎: 短暂的寂静,燕燎问:从你离开漠北起,你就是这么计划的吗? 吴亥默了默,黑黝深邃的目光清晰囿着燕燎的脸庞,不答反问:凤留,便是同一条路,也能走出不同的结果,你明白吗? 燕燎靠在楠木柱上,觉得吴亥看自己的目光有些过于露骨,不自在地避开了视线。 这让吴亥不悦,掰过燕燎的下巴半强迫着让人直视自己,坦然说:你来救我,我很高兴。咸安城里的事,你没有问罪我,我也很高兴 燕燎拍开吴亥不老实的手,愠怒道:你这本事,还用得着本王来救你? 这哪用得着让自己救?光凭他自己就能把吴泓晟收拾了! 可还好自己来了,燕燎扭头恶狠狠又嫌弃地看向已经咽气的尸体,一想到这是个畜生都不如的人,竟然在咸安城里就欺负过吴亥,还对吴亥有过非分之想!他真想过去再补他几刀! 吴亥一颗心柔软得都快化掉了,他把燕燎拉过来冲着自己,别看脏东西。 诚然,一切都在吴亥掌控之中,可这并不妨碍他希望燕燎来救他。 从吴亥打算入狱的那一天起,他就一直在期待,燕燎会来救他。 燕燎也真的来了,远超过吴亥的预想,暴怒着把吴泓晟削成了人棍,大半是为了自己。 吴亥在这一刻体味到了什么叫幸福。 心跳砰然,指尖都在叫嚣着愉悦,吴亥拽着燕燎,只要在贴近 一厘,他便能亲泽上两片柔软的唇。 眼见着吴亥漂亮眼睛里的眸光越来越暗,燕燎心尖一抖,忙伸手把人往后推了推:大热天的!离远点! 吴亥被推开,微微一笑,略有遗憾地盯着燕燎抿起的唇。 燕燎:!!! 我就知道!他刚刚准是又想亲上来! 压下心念,吴亥正色道:便是同一条路,只要会走,就能走出不同的结果。 燕燎:谨慎如你,何止会是一条路? 不错,这天地诺大,处处都有我的后路。吴亥无比认真:可是凤留,我只想每一条后路上都有你。 燕燎: 能不能行了! 燕燎总觉得吴亥是要好好说什么正事,可每每说不到三句,就又扯到自己身上来了! 还还说得这么让人难以接得下去! 面红耳赤的凤留实在过于可爱,吴亥按耐住自己,哑声说:凤留和我做个约定吧。 什么约定? 双王之约。就约定,看我们谁先抵达咸安城。 ?此言一出,燕燎惊异打量着吴亥,不明白他这又想玩哪一出。 吴亥手心转玩着姑苏国玺,燕燎不明所以,他目光越发温柔,缓声解释:眼前局势,你没有时间慢慢收定姑苏,所以,我来做新的姑苏王,我来把姑苏收拾服帖。 等你解决完冀州战乱,你从北边,我从南边,我们各自率兵,一路攻上咸安,看谁先抵达咸安皇宫,先抵达的那方,可以对后抵达的那方,提出一个要求,可好? 燕燎:??? 燕燎没想到能从吴亥嘴里听到这么一番话!且瞧这话说的,把攻到咸安一事说得宛如游戏,他有想过咸安的感受吗! 吴亥怎么会看不出燕燎在想什么,淡然说:姑苏到我手里,世家也好,权臣也罢,这些人我都有法子收拾服帖,而如今天下,没有了姑苏同你作对,以你现有的兵马,我们兵分两路,很快就能击溃大安,攻到皇城。 燕燎: 吴亥笑笑:我愿替凤留收服姑苏,凤留愿意和我定下这个约定吗? 燕燎头发都快炸开了,扬声斥他:荒唐!你拿天下当什么? 吴亥眸色愈深,紧逼燕燎:天下凤留,我没你这份大义胸怀,我心尖不过寸地,只容得下你一人而已。 可你想要天下,你想让百姓安平,那么待你君临天下,为了你心中所思所想,我所有的筹谋必定也会为了苍生百姓。 吴亥伸手环住燕燎,强硬把人拥进怀里,与他耳鬓厮磨,喟叹一般念着:我只想要你 吴亥只想要燕燎。 他从前是向死而活,后来早变成了向燕燎而生。 他踩着九州大地,运筹帷幄,自信能把一切收进手掌里,却又心甘情愿地被燕燎牵引。 燕燎喜欢善,那他就向善,燕燎想要登鼎咸安,想要国利民福,那他往后所有手段,就只会为了达成燕燎所愿。 吴亥很强硬,紧盯着燕燎:凤留要带我回家,我只想以一种身份跟你回去,那就是你的男人。 燕燎: 燕燎都被吴亥说傻了! 这都在说什么啊! 吴亥是燕燎亲口承认的对手,吴亥和他平分秋色,可这整天想着的都是什么啊! 吴亥轻轻一笑,在燕燎乌发上烙下个吻:凤留答应吗? 燕燎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一片无奈:吴亥 吴亥叹了一口气:吴泓晟一直以为我是你的人,这是我亲口告诉他的,他对此深信不疑。可你有时候我反而希望你没有这么正直。 燕燎本就薄红的脸庞瞬间被蒸腾得更红! 吴亥薄唇微扬,指尖缠绕着燕燎柔软的发丝,深情凝望他说:凤留喜欢我吗? 燕燎:!! 吴亥摇头,真是怎么能这么纯情,这将来让自己怎么把持得住? 低笑出声,吴亥把燕燎从怀中禁锢放了出来。 至少这次燕燎没有抵触自己的亲近 吴亥摊开手心递向燕燎,燕燎被吴亥这一通过于直白的撩拨撩地有些迷糊,不太明白吴亥做什么突然伸手,以为是想要自己拉住他,糊里糊涂又犹豫不定,也不知道怎么一抽,慢慢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没全放,只是虚虚搭在手指骨节处,可便是这样,也让吴亥眸子猛地沉了下去。吴亥这回没法再按耐得住,把燕燎往背后楠木柱上一抵,唇舌直接欺了上去。 唇瓣柔软,吴亥肖想了太久,四唇相贴便心神荡漾,直接翘开牙关索要更多。 燕燎惊愣到当成僵硬,一动不动任吴亥轻薄,直到吴亥在他舌上轻轻一咬,他才反应过来,喘着气把吴亥从自己身前狠狠推开。 吴亥被推开,气息有些不稳,声线更是喑哑地不像话,说:我以为凤留这举措是答应我了 吴亥眼眸里的情绪太浓烈了,浓烈到燕燎心跳激蹦,清昂的声线也被蒙上一层沙,急声道:吴亥! 吴亥直直盯着燕燎,若不是眼下时机和地点都太不合时宜,他真想 深呼一口气平复,吴亥有些无奈,燕燎脸上都红成这样了,也没再像头回亲他时那么抗拒,他为什么就是不愿意直视对自己的感情? 无可奈何,吴亥又摊开手心:我只是想让你把扳指还我。 燕燎: 燕燎真是!气死了! 讨要扳指你不能直接说吗!直接像这样说不就行了?你突然伸出个手过来,谁知道你要干什么! 怒气冲冲地从衣襟里掏出扳指,燕燎没好气地往吴亥手心一丢。 吴亥被燕燎勾得心痒难耐,把扳指套到拇指,意有所指道:凤留不在 我身边,我只有睹物思人了。 燕燎:!!! 这小子真的!跟他没法好好说话了! 踹了脚就近的倒霉椅子,燕燎疾步往后走,抓起小几上的甲胄就要穿上,却被吴亥先一步拿到了手里。 吴亥按住燕燎,神情严肃起来:凤留,安军想要攻讨你军力薄弱的冀州,你给徐少清递信了吗?信上你是怎么跟徐少清说的? 燕燎一愣:什么? 趁燕燎怔愣之际,吴亥亲手替燕燎穿好了玄甲。 乌黑玄甲暗色光泽,越发衬地燕燎英武俊朗,吴亥爱极了燕燎这种姿态,忍不住勾唇一笑,摇摇头说:没什么,凤留不必担心姑苏这边,我会替你把姑苏收拾服帖,你只要记住我们的约定就好。 燕燎皱眉,刚要说什么,又被吴亥往前一推,给推出了厅殿。 殿外庭院里灯火通明,吴亥站在青石阶上,看着月下戎装的君王,准备目送他离开。 反而是这么平静的吴亥更让燕燎心乱,临要走,燕燎又烦起吴亥身上的毒:你身上的毒 吴亥凤目翘起,温和道:不必担心,我还要和你相携白首呢。 !!!燕燎双眼睁大,能不能行了!一点也不正紧! 燕燎往外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眼吴亥,沉声道:我知道你的本事,所以也懒得多说,可你记着,你身上的毒才是重中之重,你必要把它们清理干净要是有什么难处,立刻告诉我,知道吗? 吴亥笑意更甚,月色下气度出尘好看,冲燕燎点了点头:好。 燕燎这才舒了口气,跟着院外的侍卫往外走,慢慢融进了草木夜色。 完全看不见人影了,吴亥才歪了歪头,心说这明明是动了心,怎么就这么害羞嘴硬呢 作者有话要说:咸安城:你们不要过来啊!!! 第114章 灵犀暗投 不多时, 手下人处理吴泓晟残破的尸体,吴亥拿着国玺回到地牢暗藏的雅室。 雅室里有人等候在其间,正是林七。 见吴亥回来, 林七连忙让开行礼, 回禀说:公子, 一切如您所料,各方都很顺利。 吴亥漠然颔首。他把国玺放在桌上, 坐下提笔抽纸,洋洋洒洒写了一封长信。 待信写罢,密封烙印, 吴亥连着国玺一起递给候在一侧的林七。 林七茫然接过姑苏国玺, 有些不明白吴亥的意思, 问说:公子莫非是要把国玺交给旁人?交给燕王吗? 这可是国玺,国玺怎么能随意交给其他人? 林七虽然第一反应觉着是给燕王,可公子应当才和燕王分开, 真要是给的话, 分离前亲手递交不是更好吗? 吴亥却摇了摇头,看着林七说:不,姑苏国玺连同这封信,我要你亲自跑趟远路, 去递传给一个人。 林七顿时更讶异了, 这得是什么人和什么事,能让公子把国玺都交出去了!? 林七觉得手里的国玺烫手极了,喃喃道:公子这可是国玺。 吴亥眼皮都没掀一下, 淡淡说:便是没有这方印玺,姑苏也会在我的掌控中。你带着这两样东西立刻出发,快马兼程,用最快的速度送到,一刻也不容耽误。 能让公子说成这样,显然是要中之要,林七连忙应下,小心翼翼将国玺和信收起来。 这事交待好了,吴亥又问起林七另一事:找人的事呢?有头绪了吗? 话音落下,林七脸上不太好看,蹙眉回道:还没有个准头不过,线索已经摸到了陇川国境内。 陇川境内么吴亥想了想,寒声吩咐:继续往下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把此人找到。 林七听得心中一肃,连忙行礼:属下明白! 吴亥淡淡嗯了声,又交待了几句其他,便让林七退下出发送信去了。 这几年间,吴泓晟早就一步步走进了吴亥布置的死局。吴泓晟暴戾专横,吴亥却自始至终是众人眼中的忠臣功臣,此番战事吃紧,为谏言更替城防,甚至被吴泓晟下狱问罚。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106) 因此,比起彻底控住住姑苏大势,送信和找人这两桩事反而是吴亥现在最关心的问题。 林七走后,雅室只剩吴亥一人。摩挲手上蕴凉的白玉扳指,吴亥提笔,白纸黑墨撰下五字灵犀暗相投。 他终于算是快要下完了这盘填天下棋。 无论是恨还是爱,从吴亥开始摆弄这盘棋时,燕燎就一直占据着这盘棋中最重要的位置。 如果没有燕燎的战事才能,吴亥便是再能谋算,这天下乱世也难以短时间内终结。 吴亥眸色沉黝深邃,他暂时还无从得知上辈子的事,可这辈子是他和 燕燎的,他绝不会伤害燕燎一丝一分。 不仅如此,吴亥还要让天下皆知,燕王明并日月,才不是什么谋逆反王。 他要让他的凤留站在最高最好的地方,要他万丈光芒,要他万人景仰。 他要从灵犀暗投转为弃暗投明,他要和凤留并肩而立,要站在离凤留最近的地方,做他的不臣之臣。 燕军兵临平苍城,百年密不透风的城防在燕军面前仿佛就是个笑话,平苍城一战不过一夜,燕军大灭吴军,甚至连下驾亲征的姑苏王都殒没在燕王刀下。 吴军人心惶惶,将臣们尚且来不及悲痛,连忙从平苍地牢中营救出良王,由良王主事,率兵弃城奔逃,去往下一道防线,古坡城。 然而四城之首被破,姑苏王一死,再骁勇的将帅面对燕王铁骑,心中都只剩苍凉悲慌。 人心乱,势不足,朝中将臣似聚实散,人人自危,乱成一盘散沙。 就在众人以为燕军铁骑会一举踏平四城,将尚未逃离的百姓一同砍杀、迎接大捷之时,燕军竟然在第三道防线、乌池城外停住动作了。 燕王下令,停战三日,给乌池城和塘窑城一个疏散百姓的机会! 这命令一下,何止是姑苏,九州皆震。 不知什么时候,不知民间从哪里掀起一阵低低浪潮,大意是说,这还打什么打?如此仁主,不如尽早投了吧! 乱世太久,最疲乏最提心吊胆的都是无辜百姓,此一浪如石进水,在百姓中越呼越响,逐渐掀成一股巨浪,猛拍国境四方。 不知谁人开始例例合计起漠北反王的功过,这功过细数之下,竟然没人能找出几个过来。 燕军军律极严,这些年南征北战,扰民之事屈指可数。 且据民言,燕军中就算有扰民者,事后也必遭严惩。一来二去,有些地方,燕军所驻之处,竟然诡异地形成一派军民亲和之态。 民声越呼越响,更有人白日里站在城中街道,为燕王呼声,说这根本不是什么反王,是明君,是仁主,是上天开眼,是帝骨天成。 民心所向,空前绝后。 这一声声的,最后都传到燕燎本人耳里了。 燕燎听了嘴角直抽,心说这都是谁说道起来的啊便是上辈子他也没被人吹捧神话成这样子啊 再说这些传言也太夸大其词了吧,真快把自己说的跟个神仙似的了 谁还不是个人了呢! 当燕军越打越勇,快要攻到塘窑城时,姑苏良王终于有所动作姑苏和燕谈和了。 姑苏早就奄奄一息,在吴亥的手段下,言和一事很快谈妥,姑苏不再与燕为敌,燕也不再继续南攻逼近王都。 乌甲玄兵,马蹄卷草,黑底红字的燕旗在江南留下浓墨重彩一笔后,收兵硒鼓,浩浩荡荡 奔离一马平川的平原,撤军了。 燕撤军的那天,姑苏王城内所有的权贵只差祭天庆祖,只有吴亥和燕燎知道,这不过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当然庆祖是不可能让他们庆祖的,吴亥立刻称王上位,温和手段下兵不血刃,逐渐把姑苏收进手心。 即将撤兵回往豫州,在小苍山整兵之际,燕燎总算见到了齐熬。 齐熬大病初愈,气色衰弱不佳,但好在身体没有大碍了。 见到燕燎,齐熬心头焦急,连忙询问大安攻打冀州一事。 燕燎大破了姑苏,心情甚好,扬眉说道:冀州有徐少清守着,虽说兵马不足,但守到本王回援豫州,也是来得及的。 齐熬却有些不放心,拧着眉头细语道:王上,冀州岌岌可危,冀州官民必然是夜不敢寐、食不下咽,守城主事之人需要有极强的韧性和忠心王上,冀州一直是徐大人的辖地吧?徐大人他 燕燎明白齐熬在担心什么了,直接摆手打断他说:徐少清这个人本王了解他,他又是个聪明能干的,定然可以做的很好。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齐熬知道燕王向来如此。 且齐熬从未见到过徐少清,只是经常听徐少浊提起,所以他也不敢妄下定论,虽然担心,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燕燎见齐熬脸色苍白,眼底还有一片浓重青黑,也不知是多久没有好好睡过才搞成这副模样。 这些日子,除了冀州阵线,姑苏战事无往不利,齐熬若是操心战况才把自己弄错这可怜模样应该说不通吧? 燕燎想了想,沉声说:齐熬,人死不能复生,但还活着的人,可以连着死去的人那一份做好自己。你将来无论怎样,千万不要萌生出轻生的念头,知道吗? 想到上辈子齐熬那副决绝模样,八头驴都拉不回来的态度,燕燎其实还有些担心。 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风后传人大爱无私的缘故,齐熬这个人特别能憋,不声不响闷藏一堆情绪。 但燕燎同时又有些疑惑,正如他没想到谢司涉会愿意为了齐熬而死一样,他也没想过齐熬会因为谢司涉的死伤心欲绝成那副模样 这难道不是私情吗? 面对燕燎的关怀,齐熬揖了一礼:多谢王上关心。 齐熬有些受惊,没想到燕燎会对他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燕燎对他越好,他心中越是内疚,短暂的沉默后,齐熬主动请罪:王上,常水营险些覆灭,这都是我的错。 这话燕燎就有些不爱听,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错,这哪行,摆摆手,燕燎说:并不能全怪你,在临江水防上,本王也有些大意了,还有吴亥他 燕燎:关键吴亥他知道的太多了! 清了清嗓子,燕燎说:谁还没有个棋逢敌手的时候。 齐熬一点就通,知道燕燎这意思是拿他和吴亥对比,说他们棋逢对手,自己输了也不奇怪。 这让齐熬脸上更白上几分,立刻退后折膝跪到地毡上,对着长案后的燕燎磕头认罪:王上,有一件事我欺骗了您很多年。 燕燎看齐熬的样子,不在意道:你是想说天书的事么,此事本王早猜到了,也没什么好怪罪你的,这不算欺骗,你起来吧。 齐熬磕头没起,眼底都是困惑和奇异。 燕王为什么会知道天书的事?这事连谢司涉都被老师瞒在鼓里难道,燕王其实和老师有什么关系吗? 虽然满心疑云,齐熬也不敢问出口,只能压在心里,小心翼翼地抬头问:那王上也知道我其实算不得真正的风后传人一事吗? 你说什么?闻言燕燎惊愕对上齐熬的视线。 齐熬这是在说什么话? 燕燎只知道天书的秘密,却不知道还有这种事。 佝背跪在地上,吐露完真言,齐熬头一次生出一种解脱的意味。他低语说着: 家师才是尽得风后真传,我和师弟,其实谁都没能学到真正的本事家师一直自诩是谋士和半个术士,而我充其量只是个不够合格的谋士,至于术士,半点也沾不上边 齐熬垂眸:握奇之术并非人人都能学会,只因太过高深,用家师的话来说,是握奇择人,如王上所知的那样,能被风后传人选择的弟子,要鳏寡孤独,要无亲无故,要大病堪死,要生无所恋 当年家师因此选择了我,收下我为徒,可即便如此,我也只学到了握奇之术的表,尚未学会更深层的里。此次临江营一役,吴亥公子绝世之才不禁让我心生敬佩现在,我可以回答当年王上问过我的问题了。 什么问题 齐熬这一通话只把燕燎说的怔然,不自觉眉心突突直跳,心头生出了些不详预感。 齐熬抬头直视燕燎,无比确定道:吴亥公子确实学成了握奇之术,且,造诣恐怕还在我之上 燕燎: 虽然早就猜过这种事情,可真当齐熬肯定地给了燕燎一个准话,燕燎陡然变了脸色。 燕燎声线有些发紧:风后传人不是 王上是想问风后传人学有所成者,大爱无私一事吗。齐熬背脊挺直,稍稍提大了些音量:是的,这是千真万确的。 燕燎如遭雷劈,一瞬间有些僵硬。 吴亥清贵昳丽的面容,倾身上来的拥吻,还有那么多恬不知耻的情衷都浮上了燕燎的脑海。 燕燎突地拍案而起,难看到极点的脸色让齐熬吓得整个人一抖。 第115章 冀州围困 大爱无私?燕燎念着这四字, 几次抬手,就差没摸到后腰拔刀了。 齐熬: 眼见着燕燎火气蹭蹭直往上冒,挑起的眼眸里更是一片刀锋锐色, 齐熬想也没想膝盖直退, 瑟瑟发抖。 就他那样子, 从哪能看得半点大爱无私出来!? 燕燎瞪着齐熬,只觉太阳穴突突跳着, 一股无名火气奔流窜到头顶。那混小子满嘴荒唐言,没记错的话从在汝南时就开始发疯了吧! 齐熬这个人胆子很小,话不敢多说, 但只要他说出口的话, 就一定是万分确定的言论。现在齐熬告诉燕燎吴亥准是学成了握奇之术, 燕燎差点就炸了。 这一点就燃的模样让齐熬灵光一闪,福至心灵明白了什么,慌忙又说:王上, 我我还没说完, 吴亥公子是学成握奇之术不假,但公子恐怕和我一样,也只是学成其表。 没敢看燕燎复杂不明的神情,齐熬弱弱说道:我不认为公子能从片缕的握奇秘术中堪破更深层的内里玄机。 燕燎脱口问道:为什么? 齐熬像是陷入了远久的回忆, 半晌才说:无欲则刚, 无欲则清,我一直以为,只要克制自己的私欲, 慢慢琢磨,也许某天便能豁然开朗,悟透秘法,真正继承家师衣钵 可实则上,这些年齐熬跟在燕燎麾下,所视所感,让他越发质疑老师说过的一些话,越发质疑心怀私情当真不能行大爱吗? 无欲则刚,无欲则清。齐熬克制私情,远离人群是非,一直在做人群中最清醒的人。 直到谢司涉死了。 谢司涉就死在他眼前,为救他而死。 在那一天,齐熬苦苦压抑克制了二十多年的情感,歇斯底里爆发。 心痛,浑噩,脆弱。 一系列的阴暗情感就像扁藤啃食他的心灵,他在昏睡的混沌梦境里,终究悟到自己不过是肉骨凡胎,有爱有恨,会惧又痛,根本做不到老师所说的舍弃私情。 齐熬抬起头,说道:家师在云游前曾丢下过一句话,说握奇失传,时也命也那时我以为是家师对我大失所望,现在想来,家师也许并不是责怪我,反而是在劝我释怀,告诉我顺其天意,勿要强求 啊!齐熬忽地短促了啊一声。 齐熬突然意识到他这些年所谓的无欲,根本就是自欺欺人他一心想报答师恩,想要真正参透握奇秘术,这本身就已经是一种私欲了。 齐熬醍醐灌顶! 只学得其表,也不过是最多是像自己这般罢了。齐熬说:王上别动怒,公子私心昭昭,我认为恐怕还达不到无欲无求大爱无私的地步。 燕燎眼皮跳了跳,但有了齐熬这句准话,他悬提着的心却诡异地往下一放 齐熬再抬头 时,微红眼眸透着清明,他对燕燎说:王上,这几日我理清近些天的战况,无论是临江营还是临江四城,我认为公子一直在手下留情这是在护着燕? 姑苏与安结盟,冀州危悬一线,公子看似连连败退,不敌谈和齐熬沉吟说道:公子这么做的目的从当下的天下大势来说,可能是两种局面 一是,公子是想借机排除异己,一手收下姑苏,真心实意臣服于您。 二是,公子才是和大安合盟的幕后人此次我们大败姑苏,言和不战只是虚晃一枪,配合大安攻打冀州才是真正的目的? 若是冀州失守,除了冀州,受损的还有漠北,倘若冀州和漠北被大安控下 这后果会怎样,不用齐熬细讲。 齐熬立刻谏言:王上,豫州战线无法脱身,请王上立刻先行回援豫州,用最快的速度分出兵力支援冀州,以防事变。 燕燎沉着脸点头:本王率骑兵,稍后就走! 齐熬的这通分析没有问题,稳妥起见,燕燎确实也该先行一步,只是燕燎私心里,竟然偏向齐熬说的第一种局面。 燕燎也不觉得吴亥会联合大安,吴亥要是联合大安,当初还做什么要救司马宗? 燕燎觉得吴亥不会骗他,且,燕燎也不希望吴亥是在骗他。 在齐熬说吴亥学成握奇之术后,燕燎第一反应其实不是天下战事,而是一种尚没深思的不安,是心脏被狠狠往上一提,揪起来的怅然若失 燕燎闷声说:稍后本王先带着常风营轻骑火速回赶豫州。 齐熬微讶,他敏锐地感受到了燕燎不佳的情绪,壮胆询问:王上更希望是第一种局面吗? 看了眼案上千里地域图,燕燎说:希不希望先放在一边,必要的防患未然也要做好。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107) 齐熬又垂下了眼睑,细语:我也希望会是第一种 燕燎心神不宁,卷起地图收入怀中,吩咐道:你脸色太差了,回程路上让少浊多照顾着点。 齐熬摇摇头:徐将军知道冀州被围困后,急得夜不能眠,恐怕想做先驱队跟您一同先赶回豫州。 也是兄长在冀州,少浊这傻小子估计是得急疯了。正说着,收拾卷轴的手一顿,燕燎转过头,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齐熬。 齐熬,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徐将军要是知道您打算先一步回冀州,大概会来求您带上他一起。 燕燎摇头:不是这句,你刚刚说你也希望是第一种局面? 原来是问这个 齐熬羞赧,苍白脸色浮上微红,不太好意思地垂下了头。 燕燎更吃惊了。 这是燕燎认识齐熬以来、两辈子以来,齐熬第一次在面对没有把握的事情上,说他希望什么 是抛开冷静理智,在诉说自己的意愿希望。 齐熬被燕燎盯到抬不起头来,双手手指搅在一起,有些局促:王上若没有其他事,我便先退下了。 退下吧。 等齐熬离开,燕燎才回过味来。 齐熬变了啊 变得更像鲜活了 燕燎想过齐熬会因为谢司涉的死偷偷伤心,担心齐熬会把这份郁结藏在心里,越发变得除了人间大义以外什么都不在乎。 不曾想到,这辈子的齐熬竟然会是这种变化? 齐熬怎么就突然想开了? 虽然不清楚这变化是怎么来的,可这无疑是好的变化。 燕燎一边拾掇着地图,一边忍不住想齐熬大概是除吴亥外的上辈子变化最大的一个人了吧 想到吴亥,想着想着就不自觉跑偏了 燕燎不自觉想到吴亥漂亮又深情的眼睛,想到吴亥问自己喜不喜欢他 喜不喜欢 攥着地图的手收紧,燕燎眼睫往下一垂,慢慢抿紧了唇。 鸿沙关,死守冀州多日的徐少清,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愁瘦的。愁得眼底发红,面黄暗淡。 大安突然攻来冀州,不防之下冀州境内丢了一个关口,还好烽火传信,后面的鸿沙关反应迅疾,立刻封锁战线,死死守住了防线。 徐少清知道安军来袭之后立刻赶到了鸿沙关坐镇。 徐少清知道燕燎此时正率军攻打姑苏。江南路远,豫州战况又激烈,这显然是大安不再收拾姑苏,改调兵欲图攻破冀州 王上为什么非要去攻姑苏?徐少清简直莫名其妙。 好,攻姑苏就攻吧,有青鸟坊在,战报往来速度不算慢,徐少清心想,豫州遇险,王上得到消息后总会从姑苏撤军回援冀州了吧? 他是这么以为的,所以他和冀州军众死命守在鸿沙关,日夜提心吊胆,拼命抵挡安军的猛烈攻势。 可再怎么守着关口,也架不住安军一次比一次凶猛的攻势。关口上牺牲的兵士越来越多,徐少清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终于,徐少清等来了王诏。 喜出望外地展开诏信,徐少清以为转机要来了,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等来的不是援军在路上的转机,而是交待他死守撑住的命令。 王诏上说,要他一直要撑到姑苏被攻破,常风营回援豫州,冀州才可能会等来援军。 这是在开什么玩笑!这怎么能等得起! 徐少清险些以为这是被敌军替换过的假信。 可信是真的。 徐少清眼前发黑,绝望地差点没呕出血来。 又是一次安军夜袭后,楼墙上满是箭羽残骸,死去的兵卒被雨水冲刷得更加惨白可怖 一具具尸体从眼前被搬走,徐少清心沉到了谷底 真的能撑到王上攻下姑苏再派兵回援吗? 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等到了救援,那时他还活着吗?他会不会早成了被搬走的尸体中 的一具? 大雨里,徐少清闭上了通红的眼。 这些年燕燎征伐四方,徐少清一直守着冀州,寸步不离,尽心尽力,励精图治,费最难的心,做立功最小的事,本就暗生不满。 现在冀州被大军围困,燕燎却是这么不在意的态度 是不是快要拥有天下,这一个小小的冀州,打了两年才打下来的小小冀州,就不再重要了呢? 是不是就算冀州失守,就算他们这些人都死了,只要攻下姑苏后再回援冀州,重新收复这片失地就行了?至于死去的人,只是战术需要的牺牲,并不重要呢? 大雨下,徐少清不再看木架上的尸体,慢慢走回军帐。 抬起手刚要掀开军帐,却听得里面有人在说话。 哎徐大人太可怜了。 没事!将门无犬子!再说你看徐将军,徐将军跟在王上身边,打了多少场漂亮仗了,就连攻打姑苏,也是徐将军领水军先行呢!徐大人定然能守住鸿沙关的! 哎但愿吧 徐都尉这两个儿子,真是不得了,尤其是徐将军,这功勋比山还高比海还深啊,前途不可估量! 哎跟你关系又不大,你又不姓徐 跟我是关系不大!可是跟徐大人有关系啊!徐将军是徐大人的弟弟,怎么着徐大人都能跟着沾些光彩吧! 哎先过完眼前这关再说吧 你这人怎么回事!能不能别这么唉声叹气的! 哎 说话的人似乎不欢而终。 大雨从头淋到脚,雨帘里徐少清神情莫辩,他等了等,掀帐进去。 没待说什么,远处奔来人影。踏开一地水花,兵卒在雨里大喊:徐大人!敌军送来战帖! 账内三人都是大惊:战帖?这种情况下安军怎么会送来战帖?冀州是不可能迎战的啊 甩掉手上的水,徐少清接过战帖,可这一看之后,他瞪大了眼睛。 账内还有其他两个官吏。两人中情绪激昂的那个叫郝多虞,他见徐少清死死盯着战帖,凑过来问:徐大人!安军说什么了! 徐少清表情怪异:安军久攻不下鸿沙关,送此战帖并非约战,而是试图招降。 招降!?郝多虞胡子都快飞起来了:可去他娘的吧!谁会投降!他们这是在想屁吃吧! 另一个一直唉声叹气的叫汪宰,汪宰两手揣在袖中端着,正驼背坐在小榻上。他听到徐少清说的话,耷拉眼更加往下耷拉几分,嘴里又发出长长的一声哎。 郝多虞见徐少清把战帖都快捏到变形,有些着急,挨过去低头看向战帖。 这一看,把郝多虞气得够呛:啥?让我们开关口放路?拿下冀州后许诺升官封赏?我可呸他的吧!徐大人,这个主将可真敢想! 齐熬被燕燎盯到抬不起头来,双手手指搅在一起,有些局促:王上若没有其他事,我便先退下了。 退下吧。 等齐熬离开,燕燎才回过味来。 齐熬变了啊 变得更像鲜活了 燕燎想过齐熬会因为谢司涉的死偷偷伤心,担心齐熬会把这份郁结藏在心里,越发变得除了人间大义以外什么都不在乎。 不曾想到,这辈子的齐熬竟然会是这种变化? 齐熬怎么就突然想开了? 虽然不清楚这变化是怎么来的,可这无疑是好的变化。 燕燎一边拾掇着地图,一边忍不住想齐熬大概是除吴亥外的上辈子变化最大的一个人了吧 想到吴亥,想着想着就不自觉跑偏了 燕燎不自觉想到吴亥漂亮又深情的眼睛,想到吴亥问自己喜不喜欢他 喜不喜欢 攥着地图的手收紧,燕燎眼睫往下一垂,慢慢抿紧了唇。 鸿沙关,死守冀州多日的徐少清,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愁瘦的。愁得眼底发红,面黄暗淡。 大安突然攻来冀州,不防之下冀州境内丢了一个关口,还好烽火传信,后面的鸿沙关反应迅疾,立刻封锁战线,死死守住了防线。 徐少清知道安军来袭之后立刻赶到了鸿沙关坐镇。 徐少清知道燕燎此时正率军攻打姑苏。江南路远,豫州战况又激烈,这显然是大安不再收拾姑苏,改调兵欲图攻破冀州 王上为什么非要去攻姑苏?徐少清简直莫名其妙。 好,攻姑苏就攻吧,有青鸟坊在,战报往来速度不算慢,徐少清心想,豫州遇险,王上得到消息后总会从姑苏撤军回援冀州了吧? 他是这么以为的,所以他和冀州军众死命守在鸿沙关,日夜提心吊胆,拼命抵挡安军的猛烈攻势。 可再怎么守着关口,也架不住安军一次比一次凶猛的攻势。关口上牺牲的兵士越来越多,徐少清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终于,徐少清等来了王诏。 喜出望外地展开诏信,徐少清以为转机要来了,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等来的不是援军在路上的转机,而是交待他死守撑住的命令。 王诏上说,要他一直要撑到姑苏被攻破,常风营回援豫州,冀州才可能会等来援军。 这是在开什么玩笑!这怎么能等得起! 徐少清险些以为这是被敌军替换过的假信。 可信是真的。 徐少清眼前发黑,绝望地差点没呕出血来。 又是一次安军夜袭后,楼墙上满是箭羽残骸,死去的兵卒被雨水冲刷得更加惨白可怖 一具具尸体从眼前被搬走,徐少清心沉到了谷底 真的能撑到王上攻下姑苏再派兵回援吗? 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等到了救援,那时他还活着吗?他会不会早成了被搬走的尸体中 的一具? 大雨里,徐少清闭上了通红的眼。 这些年燕燎征伐四方,徐少清一直守着冀州,寸步不离,尽心尽力,励精图治,费最难的心,做立功最小的事,本就暗生不满。 现在冀州被大军围困,燕燎却是这么不在意的态度 是不是快要拥有天下,这一个小小的冀州,打了两年才打下来的小小冀州,就不再重要了呢? 是不是就算冀州失守,就算他们这些人都死了,只要攻下姑苏后再回援冀州,重新收复这片失地就行了?至于死去的人,只是战术需要的牺牲,并不重要呢? 大雨下,徐少清不再看木架上的尸体,慢慢走回军帐。 抬起手刚要掀开军帐,却听得里面有人在说话。 哎徐大人太可怜了。 没事!将门无犬子!再说你看徐将军,徐将军跟在王上身边,打了多少场漂亮仗了,就连攻打姑苏,也是徐将军领水军先行呢!徐大人定然能守住鸿沙关的! 哎但愿吧 徐都尉这两个儿子,真是不得了,尤其是徐将军,这功勋比山还高比海还深啊,前途不可估量! 哎跟你关系又不大,你又不姓徐 跟我是关系不大!可是跟徐大人有关系啊!徐将军是徐大人的弟弟,怎么着徐大人都能跟着沾些光彩吧! 哎先过完眼前这关再说吧 你这人怎么回事!能不能别这么唉声叹气的! 哎 说话的人似乎不欢而终。 大雨从头淋到脚,雨帘里徐少清神情莫辩,他等了等,掀帐进去。 没待说什么,远处奔来人影。踏开一地水花,兵卒在雨里大喊:徐大人!敌军送来战帖! 账内三人都是大惊:战帖?这种情况下安军怎么会送来战帖?冀州是不可能迎战的啊 甩掉手上的水,徐少清接过战帖,可这一看之后,他瞪大了眼睛。 账内还有其他两个官吏。两人中情绪激昂的那个叫郝多虞,他见徐少清死死盯着战帖,凑过来问:徐大人!安军说什么了! 徐少清表情怪异:安军久攻不下鸿沙关,送此战帖并非约战,而是试图招降。 招降!?郝多虞胡子都快飞起来了:可去他娘的吧!谁会投降!他们这是在想屁吃吧! 另一个一直唉声叹气的叫汪宰,汪宰两手揣在袖中端着,正驼背坐在小榻上。他听到徐少清说的话,耷拉眼更加往下耷拉几分,嘴里又发出长长的一声哎。 郝多虞见徐少清把战帖都快捏到变形,有些着急,挨过去低头看向战帖。 这一看,把郝多虞气得够呛:啥?让我们开关口放路?拿下冀州后许诺升官封赏?我可呸他的吧!徐大人,这个主将可真敢想! 第116章 扼杀摇篮 鸿沙关日益艰难, 这时候安军竟然递来招降信。 战帖上升官封赏这四字,一直被徐少清盯着瞧,差点收不回目光。 郝多虞没注意到, 生着气不屑道:冀州好不容易脱离水深火热苦海, 这怎么还能再归附大安?痴人说梦不是?徐大人, 撕了这战帖! 徐少清避开了郝多虞伸过来的手,他把战帖收进袖中, 淡淡说:地方过得如何,固然离不开咸安朝廷,可也离不开地方官。好不好, 大半也得看地方官吏。 郝多虞一愣, 直直看着徐少清。 徐少清冲郝多虞笑了笑, 眼眸里却没沾上半点笑意,只是说:我想做个好官。 郝多虞也笑了,虎了吧唧的一拍心口:我也是!谁不是呢! 徐少清垂下了眼帘。 他当然想当个好官。 准确来说, 他更想做个高官。 徐少清几乎可以说是跟着燕燎造起反的。他见证了燕燎从轻狂骄纵的漠北世子成为威震九州的燕王, 他本以为,凭着自己的本事,跟着燕燎,在这乱世里必能成就一番大业, 千百年后, 不说名垂千古,也得是功业累累为后人称道。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108) 可谁想燕燎根本就不重用他,竟然一直把他放在冀州? 反而是打小离家的胞弟, 却被无比信赖的带在身边? 徐少清知道漠北向来重武轻文,却没想到自己能不被待见到这种程度。 士为知己者死,马为知己者良。徐少清叹了口气,心想,也许燕王根本就不是我的伯乐。 郝多虞见徐少清情绪低沉,以为他是受了惊累,关怀劝说:徐大人脸色不好,还是赶紧回账去擦干头发换身衣服吧,这豫州战事吃紧,咱们这边还有的熬呢,你可不能病了。 汪宰眼角又往下一耷拉:哎还有的熬呢 徐少清收回神思,深深看了郝多虞一眼,转身离开了营帐。 入夜时分,徐少清躺在床上辗转,耳边是箭羽声声,眼前是军卒惨白冰冷的尸体。 局面不容乐观,死守死守,再这么守下去,鸿沙关迟早得破,届时不仅关内百姓遭殃,他们这些人也一个都活不了! 心神不定中,徐少清稀里糊涂眯了会儿觉,次日天一亮,身子仿佛往下一坠,徐少清猛然从床上坐起。 心有余悸。 再一摸背后,摸到一手的冷汗。 放下手,徐少清侧首盯了会儿放在枕边的安军战帖。 更衣洗漱,出了营帐,徐少清看到郝多虞依旧精气神十足,正在给一干兵卒打气。 面上不显,徐少清心里却已经在想:这个郝多虞,是个死忠燕王的。倘若我有二心就得先除了他。 郝多虞感受到了视线,他顺着视线见着徐少清,拱手说:大人,军中来人了! 一听到军中来了人,徐少清刚刚萌生的想法顿时如潮水般退了去,不自在问:来了哪位大人?难不成是援军到了? 可又觉得不对,怎么可能是援军?援军根本没法进得来关内。 是他太着急了,才问出这么傻的话。 郝多虞听了也是哈哈一笑:怎么会是援军,是漠北来的大人,王大人。 哪个王大人?徐少清拧眉:漠北这时怎么会有人往鸿沙关来? 但很快,徐少清就见到来人的真面目,来人竟然是王信白。 且这个王信白,刚一来就闹了个小事。 兵卒找到徐少清,禀报说,王大人在校兵场询问汪宰关内的一些情况,见汪宰唉声叹气劲头不高,答上来的话也没让他满意,便直接叫人把汪宰拉到后头挨了二十板子,说什么这是病,多半是筋骨松了,打一顿就好了,打完保管是生龙活虎。 这不是闹么! 徐少清和郝多虞惊诧对看一眼,一块儿往校兵场奔去。 校兵场上,王信白握着把白纸黑字的折扇,扑棱扑棱地给自己扇着风解暑。徐少清见他指指点点的,瞬间涌上一股不痛快,几步走过去冷声质问:王大人这是在干什么?下官听闻你不远过来鸿沙关,莫非就为了替本官管教下属官吏? 王信白听到徐少清声音,刷一下收了扇子,转身面向他,扬唇笑说:徐大人哪的话,本来我可没打算越俎代庖的,只不过这小吏态度实在叫人不喜,这种时期,他这幅样子,叫底下人学了去可怎么好? 徐少清冷笑了一声。他和王信白一直就不太对盘,没好气问:王大人为何而来? 王信白不笑了,拿出燕燎留下给他的令牌,在徐少清眼前晃了晃才说:这不是漠北清闲,我特来看望看望大人吗? 徐少清一夜里睡了多久就做了多久异心的梦,这会儿见了燕燎的令牌,抖着心往下一虚,面上神情有些不好看。 王信白就盯着徐少清看呢,自然发现了徐少清一闪而过的心虚。 王信白:好啊看来密信上写的那些,没准还真是可靠消息。 说到密信,这要提到前些天。 前些天王信白在学宫里好好待着,突然被一位漂亮姑娘求见。 且这漂亮姑娘还不是生人,竟然是多年前从冀州带他走山路回漠北的姑娘。 王信白一看这姑娘还是这么漂亮哦不,看这姑娘有要事禀报,立刻就把人领回相府一叙去了。 也还好是领回相府了,这姑娘自称青鸟坊林七,带给他一封吴亥的密信,以及姑苏国玺! 辨识出国玺真伪,王信白当场就傻了! 这姑苏国玺拿来给他?怎么?叫他去姑苏当姑苏王吗?? 但看完吴亥长长一封密信后,王信白便没心思玩笑了。 吴亥没说其他,说了 些燕、姑苏、安的局势,又谈了谈徐少清。 王信白这才知道,徐少清居然还和吴亥有过交集,甚至,当年燕燎被漠北一干老臣烦的头疼时,那招叫燕燎直接自立为王的法子,也不是徐少清自己提出来的,而是吴亥给徐少清支的招! 这下王信白淡定不起来了。 吴亥信上说徐少清这人功利心过重,没有人压制他时,易被煽动。 当年燕燎自立为王那事,就是吴亥煽动他的。煽动徐少清的办法,正是瞧准了徐少清这颗功利心。 吴亥给他绘了副跟着燕王瞻前马后、立下大功的美好图景。 这样的人,当年能被利益煽动,现今面对严峻危机,未免不会被煽动。 这封信都把王信白看蒙了,居然还有这种事?这要是真的,先不说徐少清心机深沉,这吴亥当初也没安什么好心啊! 不过王信白奇怪,吴亥给自己递这信做什么? 紧接着,他就又看到信上解释了。 大意是说,燕燎是个不怎么听劝的,还就喜欢信赖他觉得信得过的人,如今燕燎战事缠身鞭长莫及,在漠北唯有你闲人一个,又能说会道玲珑心窍,还和燕燎私交甚好,身上定是有什么王室信物,你去管一管这徐少清,要是徐少清有个什么歪心思,你就给他拨正了。 王信白:??? 这是个人吗?这是个鬼吧!! 一封信看完,王信白算是明白吴亥意思了,明白后才更纳闷:吴亥这是干什么?身在姑苏,怎么还操着大安的心? 再说徐少清要是真有异心,处理他的法子也不少,不至于寒酸到让自己一个闲人去把人给拨正吧? 被王信白猜疑的目光看了半天,林七开口说:王上信任徐家兄弟,公子关心王上。 王信白何等聪明,立刻明白了其中弯绕: 吴亥知道燕燎不是个老实听劝的,估计跟他说徐少清不老实他也不会信。再加上吴亥以前和徐少清私下还有过交谈,他恐怕并不想让燕燎知道但他又放心不下冀州出事,所以才把这事告诉了自己,算提个醒。 虽然知道气氛不对,可王信白还是险些笑了:这人有点意思,他凭什么觉得自己就会信? 想着,目光落到了姑苏国玺上。 王信白: 这也是个狠人,国玺都敢交给别人? 当信物?求取信任? 不,恐怕还是暗示。暗示自己他连国玺都看不上亦或者是想说没有国玺他依旧能把姑苏制得服服帖,根本没必要拿这种信不信都造成不了什么损失的事来骗人。 王信白表情严肃下来,越想越是这个理。 再说吴亥这要求还很纯良,大致就是去盯着徐少清,在援军到来前看着徐少清别让他心志不坚搞出什么幺蛾子。这种要求,就算是吴亥诬陷徐少清,也不 会对燕造成什么损失。 还有重要的一点,那就是王信白本身就不太喜欢徐少清,看完了这么一封长信,虽说真假尚不能判断,也给王信白心里埋下了猜疑的种子。 所以,这才有了王信白来到鸿沙关的一出。 王信白受燕燎重用,燕燎交待他置办学宫的事,漠北重武轻文,唯恐朝中难说话,特给了他一块权利颇大的令牌,重臣要臣都能明白这令牌下的权利。 徐少清便是再不快,看到王信白亮出令牌,还是跪下行了礼。 王信白倒是没为难徐少清,让几个人起身,询问了些鸿沙关的情况。 徐少清挥退其他人,语气说不上来好坏,如实说了情况,包括昨日安将让人送来的战帖,也坦白了。 说罢,徐少清自嘲一笑,有点心灰意冷:王上这是不信我吗,还让王大人专程跑过来? 王信白目光复杂,把战帖撕了个粉碎,说:王上不信你?王上不信你敢给你下死守的命令?徐少清,你我交情不深,但这一路上过来,我没少听到冀州百姓说你好话的,你或许人不咋滴,但这个官,当的还不算差 徐少清面部微僵。 王信白指着他说:你若是如战帖所说,为了那点功名利禄,敞开关门,你觉得安军会放过冀州百姓?一旦军马进来,那就是生灵涂炭!你这些年辛苦功建,要不了三五日,悉数都能给你毁了,那些夸赞你,为你祈福的百姓,悉数都得丧命!你不会难过?你不会愧疚?你当真要踩着一地的尸骨上位? 闻言徐少清看王信白的目光陡然尖锐起来。 王信白:实不相瞒,不信任你的不是王上,是姑苏良王哦不,现在是姑苏王了。你若是做过什么事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苍天有眼的,少不得哪天就东窗事发! 竟然是姑苏王? 王信白这话落下,徐少清瞪眼,直接白了脸。 王信白其实也不太明白吴亥是什么个意思,但是他会忽悠啊,他老神在在说道:姑苏都给燕投了诚,豫州战线还难吗?冀州回援还难吗?你要是真有什么鬼糊了心的想法,趁早把它淹死,不然唉,我也算是和王上公子一块儿长大的,王上虽然性格暴烈了些,但公子他吧你要是真动了什么歪心思,还不如落在王上手里呢! 徐少清: 说完嫌嘴干,王信白扇扇风,笑眯眯问:徐大人,分我一顶营帐呗?你放心,我和你投缘,冀州来援兵前,我就在跟你生死与共了,够义气吧? 徐少清:!!? 经过王信白这相当及时的捣乱,别说徐少清本就是犹豫,他就算真是下了决心,听完王信白一番话后,也要再掂量掂量当下局势,掂量大安皇朝是否还有前途。 就这么一来二去,鸿沙关又□□了四五日。 徐少清越发觉得度日如年,他心乱如麻,是真的觉得可能真要守不住了! 在王信白来鸿沙关后的第五个夜晚,一两道狼烟划破夜幕星河,灿烂燃开了熊熊火光。 没有回营休息、跟兵卒一同守在长墙靠坐小憩的徐少清,被这突然的响动震地心跳絮乱。他猛然站起,看见城楼古门远处密密麻麻的安军,正洪水猛兽一般向着关门过来! 第117章 兄弟归好 急鼓 命令喝下, 匆匆登楼的郝多虞怒目圆睁:徐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城楼前方暗色里是望不到边的军马,比洪水猛兽更让徐少清害怕。 徐少清汗如雨下,手脚冰凉, 二话没说直接就往城楼下跑。 郝多虞吃了一惊, 紧跟跑着追上问:大人? 恐惧在心尖上发毛, 徐少清回头喝道:死守到最后,不过是一场空!这话刚说完, 他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王信白把慌张的徐少清拽住,说:不要慌。 徐少清:你看看你自己的表情,好意思让我别慌? 王信白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绪, 嗓音里微微颤抖, 皱着眉问:徐大人这么急, 是去做什么? 做什么?徐少清冷笑:事已至此,降也是死,守也是死, 当然是死守到底。鸿沙关唯我官位最高, 当然是要去鼓舞士气。 徐少清很清楚,他已经错过了安军的招降,就算现在投降,也不会再有什么好的果子。 真正被逼到了最绝望的地步, 他反而是破罐子破摔。关后都是百姓, 真要是关破了能杀一个算一个,不然还能怎样? 王信白没料到徐少清做出这种决定,短暂怔愣后松了手。徐少清推开王信白, 带着郝多虞一路跑到点将台。 夜色敞亮,烽火燃天,鼓角声苍凉急促嘶鸣在宽阔的沙野里。军士们身影挺拔巍峨,肃然坚守着自己的职责。 然而两军实力太过悬殊,箭羽掩护着撞击关门的安军,一声一声,直击人心。 徐少清眼底都是血色,忽听王信白冲他大喊问:今夜安军为何要强攻? 避开箭矢,徐少清蹲在长墙后掩护自己,根本不准备搭理王信白。安军来都来了,还要问个为什么?有什么意义吗? 王信白大笑出声:定是因为援军逼近了啊!若非援军逼近,大安为何非要选在这等敞亮的夜色下突袭!! 王信白喊得声音尤其大,嗓门都快被拉开似的镀了层沙哑:援军必然在安军之后!诸君只要守住就能护住身后的冀州百姓!! 嘈杂中这一声惊耳入心,热血更烧,给绝望的众人添了把希翼的火。 这火奇迹般烧了一夜。 可终究烧不垮现实。 烽火台上燕旗斜斜歪倒,长墙上的兵士也越倒越多。 王信白和徐少清对视一眼,他们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通红的血气。 气数要尽了 可就在下一刻,遥远沙野一线,血雾晨曦薄阳里,烟尘滚地,地撼天摇的动静轰轰传来! 紧贴着长墙的众人先是一顿,紧接着心中掀起狂喜!这样大的动静,只有重骑常山营才能做到! 是常山营! 徐少清捂着肩头的伤,哑声大吼:援军到了!死 守到最后!! 是!!! 常山营是燕最精良悍勇的铁骑重兵,大安都数不过来输给常山营多少次,眼看着援军要到,安军才想不管不顾拿下鸿沙关,占据冀州地利抵抗回援安军。 已经能看到晨光里寒光冷冽的乌甲骑兵,安将举剑大吼:生死一线!!攻下鸿沙关!! 此时唯有攻下鸿沙关,才能转攻为守。 一声令下,安军拉开阵势,不要命的后翼拿命拦截常山营重骑,前翼更凶猛地攻着长墙关门。 郝多虞声泪俱下:大人,最多只能坚守住半个时辰了啊 安军后翼,常山营正激血奋战,徐少浊突然勒马回头,点起一队骑兵来。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109) 主将杨逍见了眼皮狂跳,枪从敌军身上抽回,扬声问他:你做什么? 徐少浊一边点兵一边高呼回道:这样不行,太慢了!让我带先遣队破开一条血路! 这还慢?! 杨逍默默记了一笔徐少浊后怒斥:你别忘了这次来援冀州本来没你什么事的,你求着王上让你跟过来就算了,现在还想打破原计划?! 徐少浊眼里通红一片,吸着鼻子说:你看看那墙头,已经没多少守兵了! 徐少浊相信安军会大败,可是他看着岌岌可危的长墙关门,魂都快吓没了,怎么也冷静不下来。 那里面有他亲哥。万一晚了一步半步,徐少清出了什么事 徐少浊说:让我率三千重骑杀出先驱血路,等回冀州,我自会向王上请罚! 杨逍看徐少浊兵都点完了,拦住他问:有稳妥的攻法你非得选冒险的? 是冒险了些,可万一迟了,安军万一攻破鸿沙关,带着部分军马退到最近的城里怎么办?徐少浊侧过杨逍,一夹马腹带着三千重骑直接冲了出去:让我做先驱! 这样的做法打破了互垒局面。 常山营本就是利刃重器,徐少浊还要风驰电掣把战局搅得更惊快杨逍无奈,只得冲着他大吼了一句:可别死了! 三千寒衣铁甲撕开安军后翼,冲进中路愣是不要命地杀出一条血路,给其后杨逍领着的铁骑营造了更具优势的机会。 徐少浊不避不退,疾驰开路中血撒两旁,分不清多少是敌军的,多少是他的。 这架势把安军都吓傻了! 燕军后来居上本就不怂,还有必要这么不要命的冲吗?这是想回去请多大的功劳啊! 可便是如此,徐少浊还是晚了一步,关门被击破,安军涌入了关口。 此时徐少浊离关口也不过丈远,他目力打小就好,早看见了长墙上的徐少清。关门被击破的一刹那,徐少浊脑子里的一根弦直接崩成两截,什么也顾不上了,狠狠一踢马腹,战马嘶叫扬蹄,迸往前方。徐少浊身后骑兵见状当然也是紧随其后。 而关门一破,关内还残活着的人都被徐少清速速调往后路,虽然仅剩百十人,也要在最后的路障前拦下一拦。 王信白都急了,骂他说:你这还拦什么!安军就是冲进去了,常山营能追不上吗?咱们这时该逃了! 王信白这个气啊,心说这是有毛病吧?平日里犹犹豫豫看不出来他到底是想一心死守还是投个降,可真等关破了,还准备当个烈士了? 徐少清喊道:山后都是农田! 王信白怔然。 冀州多牧,难有良田,先前战乱年间更是把仅有的良田都祸祸的更糟,重新开荒耕种费了不少时间 所以徐少清是干脆想把战场留在这儿,不想让骑兵把那些良田毁了么 一时间王信白不知道说什么好。 让郝多虞带着其他人撤退,王信白亲手拉拽起徐少清,边跑边急声说:你是不是有病?田没了再耕,人没了就是没了! 像你这种相门子弟,知道荒瘠里耕出良田有多艰辛吗!冀州好不容易稍稍好过了些徐少清目中复杂:既然得过百姓称赞不如再做最后一桩好 话没说完,有一箭射向徐少清,闯进来的安军箭羽加持,把想要逃离的他们圈圈拦住。 相门子弟又怎么了!相门也好王室也罢,现在还不是跟你在一块儿生死难卜! 王信白都快疯了,他以为徐少清比自己还怕死才对,可架不住这人脑子有坑啊,真到最后竟然又过于高尚起来了! 关门口,早就一马当先的徐少浊弃马施展轻功跃上城楼,一脚踹开占上长墙的安军兵卒,徐少浊从其手里夺过弓箭,拉弓直射而下,把举刀正要砍下的人射了个透穿。短暂拦下后更是命门都不顾,直跃而下回到了冲进来的战马背上。 也就在这时,断后的先驱骑兵也都跟了进来。 王信白看着冲过来的一队血人,抖着腿把心放回了胸腔,抖着瞳孔说:还好是赶上了! 徐少清被王信白拉着,一错不错看着血淋淋的徐少浊,却被徐少浊避开了眼神,徐少浊带着先驱骑兵厮杀,护出一条路让关内幸存的百十人撤离。 关外杨逍也终于砍下敌将首级,沿着先驱队开出的血路,从两翼包出剿灭安军。 回援计划圆满落下,徐少浊登上烽火台,收剑归鞘,扶正了歪斜的燕旗。 鸿沙关军营,军医给徐少浊包扎完一身伤口,忍不住唏嘘:将军接下来您好好躺着吧,没个三五天的,好好走路怕是有点难。 徐少浊: 没多时王信白来探望徐少浊,看到被包的严严实实的徐少浊,上前手指一屈崩了崩徐少浊的眼罩,笑说:行啊少浊,你这次来的可真够及时的。 徐少浊看王信白脸上手上都是处理过的擦伤,心有余悸叹 道:要是晚了一步 脸色被吓得惨白惨白的,王信白都不好意思逗他玩了。 看徐少浊躺的都费劲,还要巴巴老往外看,王信白主动告知:徐少清断了条胳膊,又忙着处理军务,一时半会估计不会来的。 徐少浊闻言哦了一声,半瞌着眼皮轻声说:我没在等我哥,我哥他就是不忙应该也不会来看我的 王信白闻言一噎,心说你都恨不得把眼睛长到外面去了好不! 叹了口气,王信白坐上床沿扒拉着徐少浊身上的绷带玩,不看就不看呗,你哥也是个有毛病的,不知道脑子怎么长嗷!你怎么还有力气打人!? 徐少浊怒目而视:不许你说我哥坏话,我哥聪明着呢! 王信白: 所以我为什么会想安慰他?? 说完徐少浊长长舒了一口气:还好我哥没出事不然我都没脸活着了 王信白费解:他是你哥,还是个根本不待见你的哥,又不是你祖宗,你没脸个什么劲? 徐少浊这下真没力气抬手了,只能瞪着王信白说:我哥跟我不一样,打小爹娘都疼他,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下去见了我爹娘,我爹娘得多伤心啊而且王上也信任他,没少夸他呢,像我这样的,等王上打完天下,大概就没什么用了,但我哥还可以为王上做更多,他当然不能出事了。 王信白被徐少浊这番话说的心情很是复杂,默默收回了鼓捣绷带的手。 没人说话,账内安静,鼻尖充斥着苦涩的药味。 王信白最终拍拍徐少浊的头,安慰他说:其实王上也没少在我这夸你来着,我算是发现了,王上不是不爱夸人,他只是不会当着人面夸那个人而已,啧,要不怎么没人喜欢他嗷徐少浊你再动手一个试试!! 徐少浊攥着床单,咬牙切齿:你再说王上试试! 王信白都气笑了,蹭的站起身,抖着手指冲徐少浊说:你太不识好歹了你!我要是再来看你就算我输! 说完气冲冲掀帘而去。 可这一掀开营帐,王信白又是一愣,帐门一旁,徐少清正垂着眼睑一声不吭安静站着。看这样子,王信白也不知道徐少清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四目相对,王信白抬手往后一指,示意说:要进去吗? 可徐少清回应也不回应,直接转身走远离开了。 王信白顿时更来气了,当下决定这就回漠北,不然得被这两兄弟噎死! 夜色降临,捷战后是酒肉欢宴。 受伤动弹困难的徐少浊听着外面隐隐的欢声,落寞躺在床上给自己催睡。 只可惜,催了半天没催着,倒是听到有人掀帐进来。 徐少浊蔫蔫费劲扭头,在看清进来的人是谁后瞬间精神,惊喜出声喊道:哥!? 帐门前, 徐少清吊着条胳膊,面无表情看着徐少浊。 这表情太冷淡,冲淡了徐少浊涌上来的惊喜。徐少浊显而易见的振奋,又显而易见的落寞。 往前走了几步,徐少清扯过椅子坐在军帐中央,看着被包的能直接去过端午的弟弟,低声说了一句:我给你带了宴上的酒,但你不能喝,先放在外面吧。 什么?徐少浊以为自己听岔了,赶紧支起耳朵。 徐少清瞥了眼惊喜的徐少浊,垂下眼睛说:你跳下来时,身后中了三箭。 徐少浊还以为他要说啥呢,嘿嘿一笑:这次运气好没中到要害,征战场上刀尖舔血的,这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徐少清终究叹了口气:父亲死时 提到父亲,徐少浊笑不出来了,猛地紧张,很是忐忑。 徐少清闭了闭眼,慢慢说:父亲死时,一直在叫你的名字。 什么徐少浊愣住,紧张和忐忑全化成了不知所措。 爹娘没有嫌弃过你,爹临死前都是挂念你,说他对不起你。 你鲁莽,愚钝,冒失,只会给人惹是生非,却偏能得人赏识,得人偏护,我向来觉得你德不配位。 可这世上有谁是个全人我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我们都不够好,可即便不是完人,无论谁死了,爹娘都会伤心。 往后我准备就留在冀州了,抽空会把家宅重修一遍,会给你留间空房。 徐少浊早就傻了,眼泪哗哗地掉,糊的眼前一片朦胧。 作者有话要说:王信白:带不动带不动! 第118章 青鸟殷勤 大安围困冀州血败, 和姑苏的联盟也不谈而解,燕燎把豫州安军破了个片甲不留,这之后自然是一路西征, 势如狂风, 无人能挡。 西征路远, 暑走冬来,眼看离咸安城越来越近, 一路上投靠势力也越来越多,燕燎本该没什么扰心事才对。可 可燕燎手头压的信是一封接一封。 皆出自一人手。 从豫州战局结束的那天起,吴亥每日每日都用青鸟坊给燕燎递信。 一开始是禀报些姑苏情势, 大多是些正事;后来偶尔会写几句让人脸红的情话, 到了后面, 局势已稳,吴亥还寄,且正事都没了, 直接就是毫不掩饰的情思。 燕燎表示没眼看。 不单单是寄信, 还派人送来各种物事。 最好的酒,最好的马,最华美的冬裘变着花样,数不胜数。 于是燕中人人都知道了:姑苏王对燕王一颗忠心淋漓尽致, 恨不能天下皆知。 燕燎藏着那些见不得人的信, 心说吴亥这是单纯的忠心么!他这分明是春心! 叶辞归喜笑颜颜,开怀道:姑苏王文韬武略,行军已经直逼陇川, 这陇川离帝都可谓非常之近,王上不若给姑苏王下令,让吴军拿下陇川就驻守等在那吧。 叶辞归现在已经一心认定吴亥根本就是当初王上给安插去姑苏的。 叶辞归这想法固然有所思量,可燕燎很清楚,吴亥拿下陇川后根本不会乖乖停下。 想到这个就烦心,吴亥还跟他做了个什么约定,后到咸安的人要答应先到咸安的人一个要求。是什么要求也没说,神神秘秘,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这边征程继续着,青鸟坊的信鸽也依然忙碌着。 近来燕燎所收信上内容又多了一项,大抵是说,寄信千千封,却连半点回应都没得到过,凤留实在太冷漠。 隔着千里,燕燎撵信间似乎都能看到吴亥的不满。 把信揉成一团扔到了长案上,燕燎心说这种信有什么好回的?难道回他好的本王知道你想念我了?干什么这是,青鸟坊闲成这样了? 过了会儿,燕燎又走回长案前。展开揉成团的信纸,手指骨节分明,轻轻抚过隽秀墨字,将它和先前那厚厚一叠收在了一起。 姑苏要进军陇川,虽说陇川王早就入主咸安,可陇川地势难行,还有诸多需要注意的地方燕燎想了想,研墨提笔,把一些上辈子关于陇川有关注意的地方写了下来。 写完后自然是要寄给吴亥,于是白鸽扑扇着翅膀,将第一封回信带往吴营。 行了,这也算是回应了,这下行了吧。看白鸽飞远,燕燎并不知道,他此刻眉眼神情,可谓温柔。 这封回信寄出,燕燎觉得吴亥至少会表达一下得到回应后没那么不快了,然而,别说 是快不快啥的,就连平日里那些情话都没了。 没了! 吴亥竟然不寄了! 燕燎: 所以他到底是想我回应他还是不想啊!?太难搞了吧这小子!! 两日,燕燎见到林二,淡淡问了一句:今日有信吗? 林二遛马的手一顿,茫然摇头:信?什么信?没啊。 没就没吧!燕燎眸色暗下,不悦地挥袖离去。 三日,燕燎又见到林二,抿了抿唇看了眼天空盘旋的白鸽:有信吗? 林二茫然摇头:什么信? 哼!燕燎挥袖而走。 五日,燕燎直接找到林二,怒气冲冲:吴亥为什么不回本王的信! 林二这回再也茫然不下去了,他费着吃奶的劲憋着笑意,故作平常说:大概是国务繁忙?公子攻打陇川,肯定是等捷报之后才会给您报喜讯呀,王上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燕燎睨着林二,冷然道:吴亥攻平川那会儿不也是日日来信? 林二继续强忍着面上表情,心中已经给吴亥跪下无数回了: 公子这是真的太狠了! 半年来每日一封信寄过来,雷打不动的,好不容易王上回你了吧,你既然不寄了! 林二:公子你这样真的不会玩脱吗!! 正给王上顺着微妙的怒意,天边飞过来一只白鸽。林二咦了一声:王上,好像是来信了!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110) 林二:切,公子也就只能憋个五天呗。 燕燎双目簇亮,看着白鸽缓缓落下,隐隐有一丝期待。 林二见了燕燎这幅模样,连忙忍笑转身,假装自己什么也看不见。 燕燎从竹筒里抽出信展开,只是这一展开,微扬的唇角立刻就拉了下去,眸中温色一霎化为凛冽寒芒。 林二本来还在想怎么着才能没有存在感的悄摸溜走,忽地就感受到了熟悉的杀气,这可把他吓得一个哆嗦赶紧回了头。 一回头就看到燕燎持信冷笑,气势如雷,杀意磅礴。 林二: 我的个娘!公子你这次写什么了!!! 燕燎把信收进袖中,二话不说拔腿就走。 这样子太可怕了,林二顾不上其他,忙跟了上去。 谁想燕燎直接召集将臣,威严落座,交待了些驻守事宜后说:本王要带兵去趟陇川。 话落掀起千层浪,众将臣面面相觑,不明白王上怎么要去陇川。 叶辞归抬手问:虽说此地离陇川境内也不过一两日路程,但吴军已经攻打陇川莫非是吴军那边出了什么事? 燕燎眸色晦暗,隐约夹着雷霆,沉声道:吴军没出什么事,是本王有些私事。 叶辞归小心问:那王上要带多少兵去? 燕燎:先率常山营五千骑兵先行,其余驻守,听候本王命令! 众将臣: 五千常山营骑兵。 常山营都是以一敌百的战力,您率五千,还是先行,那吴军还干什么? 还没待众臣发问,燕燎有些懊恼地一揉眉心:本王先率一千常风营轻骑,这样快些叫常山营待命,随时听本王命令。 叶辞归又问:那王上打算何时动身呢? 燕燎:即刻。 众将臣: 叫众将臣来,只是宣告自己要出去了,压根不是什么商量,故而燕燎把话撂下后便挥手遣散众人:都退下吧。 燕燎面上不耐,眼底按耐的暴躁显而易见,众将臣齐齐看向叶辞归,递上一个沉重的眼神后陆续离开了营帐。 被赋予重任的叶辞归擦擦额头冷汗,顶着压力没走。 叶辞归佝腰问:臣斗胆,敢问王上有何私事?王上贤身贵体,虽说如今战事无阻,也不好这么 胡来二字被叶辞归卡在喉咙里,没敢说出声。 众人退下后燕燎便擦起火燕刀,火燕刀刀光凛凛,锋芒从刀身闪至刀尖一点,被燕燎收敛入鞘,佩上后腰。 听了叶辞归所说,燕燎寒声道:吴军攻打陇川一切顺利,只是本王刚刚收到林七密信,说吴亥已经失踪四五日此事尚未在吴军里传开,你知道也就罢了,至于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应该有分寸。 叶辞归惊愕,姑苏王失踪了!? 压低声音,叶辞归问:好好的,姑苏王怎么会失踪? 吴亥布好战局后独身去了陇川黄泉岗,知道他去黄泉岗的只有个别亲信声线忽地冷厉,燕燎浑身迸发出寒意:林七既然来信求助本王,显然是出了计划之外的变故。 燕燎从未见过林七如此慌乱。 也是,攻打陇川时姑苏王悄然失踪,这要是被发现,无论是对姑苏还是对陇川,都会给了他们有机可乘的机会。 最重要的是,吴亥那样的人怎么会失踪不见?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蹊跷圈套。 世上竟然有人能算计到吴亥吗?燕燎心急如焚,这才做出自己先行,让常山营待命的决定。 燕燎穿佩妥当,立马就要走人。眼中的杀气和焦躁太浓重,叶辞归知道这是没法再劝,只能揖下一礼:王上贵体最重,凡事务必要小心啊。 燕燎率一千轻骑抵达黄泉岗外,林七已经候在此处多时。 吴亥为什么要只身来黄泉岗? 燕燎披雪而来,赤色大氅上一层银白,来不及管顾肩上落雪,他下马先询问林七详情。 回王上,公子一直在查找一个人的踪迹,这人十分神秘,行踪不定,且似乎发现了公子正在找他他给公子丢出了黄泉岗的线索,让公子只身去见他林七脸色有些难看:公子说这是高人,真就独自去见他了只是一去后,音讯全无 林七等了三天都没等到吴亥回来,不仅人没回来,连半点消息都没有。 林七说:三日后属下带人来黄泉岗迎找公子,却什么也没发现,属下无法可想,一来担心公子安危,二来怕公子不在军中的事情暴露,这才给王上递信。 燕燎看向积雪皑皑的高岗,问林七:吴亥在找谁? 作者有话要说:青鸟坊三十只白鸽集体暴瘦,这到底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 哦,是爱情的酸臭! 第119章 吾甚爱君 林七:在找一个人。 含糊其辞到让燕燎皱起眉:吴亥不让说? 人都丢了还不说? 林七内心煎熬, 她不敢未经吴亥允许便把事情交待给燕王,又怕隐瞒下去会出更大的事,左右为难, 只能说:公子秘密离营, 属下不敢太大动静派人寻找公子, 恳请王上带人进高岗细细寻找。 燕燎问:吴营那边? 林七:有黄大人和陈将军为公子掩护着。 前方高岗雪林,这冰天雪地里谁知道藏没藏危机。燕燎属实没想到以吴亥的谨慎小心, 能干出只身前往的事。 沉下脸,燕燎扫在林七身上的目光冷冽如刀:林七,有什么本王一肩给你担着, 你最好把事情都说清楚。 林七闻言双膝一折跪在燕燎跟前, 她不敢再隐瞒, 急声道:公子在找的人的是龙无且,已经找了好些年头。八天前龙无且主动给公子递了消息,说是愿与公子在黄泉岗一见, 可公子赴约后至今未归 龙无且燕燎攥了攥拳:他为什么要找龙无且? 林七摇头:属下不知, 真的不知。 燕燎没见过龙无且,但风后传人名声摆着,难以想象会有什么恶意可要是没有恶意,吴亥怎么一去七八日都没回来? 难不成是还拜师学上了?? 压下一闪而过的荒唐想法, 燕燎下令, 让五百骑兵守在山下各个山口,剩余五百人随他一同上山找人。 上山前,燕燎嘱咐林七:龙无且非寻常人, 本王上山一天,倘若天色暗下还没有下山,你便给齐熬通信,把事情如实告知齐熬。 林七赶忙点头应下,目送燕燎带人远上山岗。 五百多人,用不到一天就能把山岗翻个遍,燕燎怕的是龙无且在山岗布下了什么诡谲阵法。 耳边呼呼着风雪,燕燎行至雪林,逐渐停下了脚步。 果然不出所料,龙无且确实动了手脚 五百多人上山,人群再怎么分散也不至于变成形只影单一人。 燕燎没有方向感,特意让三个人跟着他一起然而不知不觉中,别说是附近的人,跟着他的三个人转眼间也走散了。 林林耸立的高树一叠一叠,燕燎站在其中环顾四周素白,决定顺着脚印往回走。 顺着脚印往回路走,能见到地上人多杂乱的脚印,却愣是看不到同行来的人。燕燎眉头越锁越紧,寻思着这也是个困阵吗? 难道龙无且是把吴亥给关起来了,还不让其他人找到他? 不会是为了握奇之术吧? 回忆齐熬说过的话,燕燎忍不住胡思乱想,甚至想到龙无且会不会是看上了吴亥的才能,要让吴亥继承握奇之术什么的? 不能吧? 红梅几枝,掩着隐约洞口。 洞口深处 是方温暖的石室,石室里烟熏雾燎。 墙头挂有一角金犀,金碧荧煌,极其好看。这犀角正被两侧挂靠的火把烤炙,烟雾正是从犀角身上散出来的。 石室顶里还有张白玉寒床,寒床上躺着一人,月华白裳,容颜昳好,只是从他时不时攒动的眉峰中,可以看出他睡得并不安稳。 不多时,有一人走进烟气缭缭的石室。 这人发上身上都沾着湿雪,清隽脸上有些老迈,两鬓也已斑白,却还似春风般和煦。正是齐熬和谢司涉的老师,从姑苏王室禁地走出来的风后传人,龙无且。 七日了,还没有醒来么 走近查看了下沉睡在寒床上的人,龙无且坐到火炉旁烘烤双手。 石炭上溅到水汽,噼啪跳响着,龙无且面露疑惑,转头看向挂在墙上的金犀。 金碧荧煌的犀角已经暗淡失色。 龙无且了然,起身走到寒床边上看着还像沉睡中的人,温声说道:我说怎么暖炉能用了,原来是你醒了。 寒床上的吴亥没有睁眼,只是两道长睫轻轻抖动。半晌,吴亥抬手覆在眼上,黑发下遮眼的手如瓷玉冷白,微微打着颤。 龙无且见状叹了一口气:窥探前尘,哪是轻松的事。 你整整入梦七日,实属罕闻,恐怕快把前世一生都看尽了吧。 寒床上温度极低,吴亥启唇呵出一道白气,终究是拿开了手。 吴亥下床后向龙无且揖礼道谢:多谢龙先生。 龙无且摇头:不必道谢,先不说燃犀照梦,光是这寒床就不是寻常人能用的,你以身炼毒,体温极低,这才得以使用寒床,这是你的机缘。 提到梦境,吴亥眸中浮上痛苦,刚缓回来的血色又褪了个干净。 龙无且不忍,问:你想知道的事情,明明有人可以告诉你,又何必非得自己去看呢。 吴亥握住自己还微微颤抖的右手,摩挲着冷寒的白玉扳指平复心情。 等右手不再抖了,那股子弯弓射杀的错觉被压下之后,吴亥才轻声回复龙无且的疑惑。 他是知道。龙先生踪迹实在难寻,且我也不敢断论你就能帮我得知答案,所以我做了最差的打算,那就是和他定下约定,等我先一步抵达咸安,想以此要求他把前世到底发生过什么告诉我。 可一来,他没有什么心眼,我怕他知道的真相并非是真的真相,二来,他耿耿于怀了这么多年,我其实也不愿不愿再逼他亲口说出来。我想让他忘记前尘往事,以后眼里只有我一人。 龙无且摇头:你一生冷血无情,唯有这一人,折磨了你两世。 吴亥陡然色变,寒眸扫向龙无且,声线里毫无感情:我没有两世,我只是我自己。 语罢微微一顿,想到燕燎,吴亥唇线又扬起,烟尘 散尽,绽出一抹微笑:他于我而言,是命,怎么能说是折磨。 龙无且也是一笑:你的命此刻也在黄泉岗。 吴亥讶然看向龙无且。 龙无且:你入梦七日未归,底下人怕是急坏了。 吴亥大概能猜出是怎么一回事了,继续看着龙无且。 龙无且:不知你何时才会醒,我布下阵法把闯到山上的客人都困了起来。 说着龙无且从墙上替吴亥取来狐裘,递给他说:出去山洞,沿此路向东,你能找到他。 吴亥目色温柔,恭敬行礼:多谢龙先生。 龙无且避开吴亥的躬身,温声道:你不必谢我,我不过一个看客,憾不动这天下局势,尘世唯有尘世人能改变,我只希翼大地繁复,人间得以修养百年。 吴亥许诺:亥愿全力以赴。 龙无且伸手引他:后会无期。 吴亥:后会无期。 白茫茫一片里,燕燎生出薄汗,早解了赤氅搭在胳臂上。 他还在树上雕下了不同记号。 怎么说别人也是兜兜转转会回到一样的标记处,可自己倒好,一样的标记处都找不到,这到底是龙无且布阵所致,还是自己的问题,还是两者皆有? 燕燎现在唯一的藉慰就是风后传人至少不是恶人,还是齐熬的老师,等齐熬来了没准可破。 于是提刀划在雪地上,慢慢往前走着。 山岗雪野,走着走着闻到梅花香气,翻了一个陡坡,燕燎眼中出现一林冬梅。 坡下冬梅生长的极佳,杏白的花骨朵一颗一颗,暗香浮动疏影横斜,好不傲然。 可燕燎哪有赏梅的心情,他默默转了个身,不想闯入更密集的梅林里,以免越走越找不到北。 正欲转身之际,却见梅林里仿佛有人的身影,燕燎眼前一亮,以为终于和同行的骑兵碰上了! 故而拔步就往坡下梅林走,闯进梅林扬声询问:谁在那边? 他走得急,碰撞枝干间,连着雪抖落下不少梅朵,就这么飘飘飒飒的,闯进吴亥眼帘。 白雪黑衣,杏梅红氅,被同样疾步迎过去的吴亥抱了个正怀。 燕燎连忙推开怀抱。刀和大氅掉落在地,燕燎双手掰正吴亥仔细瞧他,满目都是担忧:没出什么事吧? 没事。吴亥任燕燎瞧着,凤目里的光缱绻温和。 燕燎一口气没舒完,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连忙问:丢了八天怎么在山里?难道你没见到龙无且?也被他困在山中了?那这八天你吃什么喝什么的? 吴亥的回答是直接捧住燕燎的脸庞,把喋喋不休的问题悉数堵进了唇齿里。 风雪扬撒,皆是梅香。 这一吻极其眷恋温柔,吴亥轻轻吮着燕燎温热的软唇,恨不能化在他的唇齿里。 燕燎敏锐察觉到吴 亥身上的气场不太对,像是憋着什么情绪,放下手抱住自己,怀抱之紧好似恨不能把自己扣进骨血里。 吴亥在燕燎唇边喃喃:怎么舍得 怎么会有人舍得怎么下得去手一箭夺走他的性命 吴亥把燕燎抵上背后树干,落雪里用力抱着他,狠命亲吻他。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111) 不安,害怕,难过。 种种情绪全都卷在唇齿交融里,倾诉般索求着真实的温度和缠绵。 燕燎被吴亥亲得气喘吁吁,脸都红到了脖子根。 他想要冲吴亥发火,却又被吴亥后怕的表情弄得不明所以。 没有办法,被狠狠轻薄了一顿,却反而安抚地拍着人的背,气息不稳哑声说:怎么了?我在这里,别怕。 吴亥搂抱着燕燎,头靠在燕燎肩侧,喟叹一般:是啊,你在这里 燕燎顺着吴亥的背:对,我在这里,一切有我,你慢慢说。 吴亥把燕燎搂得更紧,胸膛紧密相贴,耳边能听到彼此心脏沉稳有力的蹦跳。 吴亥枕在燕燎肩头,闷声说: 太爱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二个更! 想了想决定重生缘由写到番外里~ 第120章 两心相印 太爱你了。 燕燎: 燕燎被紧紧箍在怀里, 面上温度越发的热。 吴亥笑说:我日日给你递信,你从来不回应,我一出事你倒是亲自来了。 四周再无人影, 只燕燎一人闯进落花深处, 也直直冲进吴亥眼底心里, 被吴亥搂在胸口,舍不得放手。 燕燎愠怒道:怎么?你不是向来谨慎小心的很?这次倒是胆子挺大? 吴亥解释:龙先生以礼相约, 他既然肯见我,我自然不好带外人去扰先生清静。 那你见到了吗?燕燎忽然有一丝紧张。 见到了。 你找龙无且做什么?还一声不吭在山里待了八天? 吴亥轻笑:谈些握奇之术,握奇之术玄妙, 我在姑苏禁地没有找到太多有用的东西, 所以想亲自见一见龙先生, 浅谈一二。 燕燎唇线拉了下去:你想学更多的握奇之术吗? 吴亥点头:想,所以我才和先生探讨了七日。 感受到怀中人变得僵硬,吴亥唇边笑意越发温柔, 他低笑出声:龙先生说我有天赋学成握奇之术, 但代价是得绝情断爱,私情不能再有,爱慕之情也不能再有。 燕燎: 吴亥亲了亲燕燎的鬓角:所以我拒绝了,握奇之术哪有凤留好?我有了凤留, 哪还装得下其他? 燕燎脸一红推开吴亥。 又开始了!又说这种话! 吴亥被推开后拉住燕燎的手, 十指相扣,吴亥温柔问燕燎:凤留喜欢我吗? 燕燎试着把手抽出来,却感受到扣在自己指缝间的五指微一用力, 相叠的双手便被吴亥强硬地拉到唇边。 吴亥在燕燎指尖浅吻,凤目里的光深黝情浓:凤留不想我学握奇之术?是怕我不能再爱你了吗? 怎么会吾甚爱君,日日甚昨日。 凤留爱我吗? 温玉般的嗓音一声接一声,燕燎歪头拧着眉,心乱如麻。 凤留要是不爱我 这次吴亥话没说完了,燕燎凶狠打断了他:哪这么多废话!凶完蜷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摸到吴亥脖颈后,把人往前一拽,主动贴上了吴亥的唇。 吴亥双目倏地睁大。 燕燎不会像吴亥那样撬开唇齿长驱直入,他咬在吴亥薄凉的下唇,四唇厮磨。 相扣的双手越握越紧,脖颈后的那只手也改往下覆到背上。这是燕燎第一次主动亲吻吴亥。 短暂的空白后吴亥反客为主,含住两片唇,带着燕燎唇舌交融,暗香幽浮里加深这个吻。 靠在树干上的黑裳人轻瞌着眼眸,发上落了花与雪,气息絮乱着被白衣清贵的公子抵在身体与树间,退无可退承受着汹涌的亲吻。 吴亥在这一刻得到了天下。 吴亥抖落 赤氅上的雪迹,亲手给燕燎披在身后扣好,拉着他的手带他往山外走。 燕燎问:你能走出去? 吴亥:阵法被龙先生解开了。 燕燎总觉得怪异,又问:你这七日里真的就是在和龙无且谈道? 大道苍苍,我和龙先生一见如故,山中不知岁月深,忘了时间,直到龙先生说山中来了客人,我才恍然。 燕燎看傻子一样看着吴亥,总觉得这说的很糊弄人,他怎么就这么不信呢?那你才看到我时怎么是那么一副表情? 吴亥看着燕燎微笑:想你了。 燕燎: 这话根本没法继续下去! 也还好没再走一会儿,快要下山时两人便看到了一个个人影。 吴亥好笑:凤留是叫了多少人搜山? 燕燎哼了一声:本王率一千轻骑先行过来的。 我在凤留心里只配一千轻骑?吴亥心中熨烫,知道燕燎定是求快先行,但还是忍不住想逗逗他。 果然,这话燕燎极不爱听,挑起眼角,锐光隐现:本王亲驾过来你还不满? 吴亥眸光愈深:你不如亲嫁过来 见吴亥不说话了,燕燎暗忖是不是自己语气太凶? 不自在地移开视线,清了清嗓子又说:本王给你回了一封信,只是回信后接连五日都没收到你的回应。 回信?吴亥心尖之上被挠了一挠:凤留回我什么了? 燕燎: 他莫名觉得这时说回了战事相关,好像还不如不说。 但吴亥很快捕捉到话里其他意味,笑得暧昧起来:凤留给我回信后便一直在等我的信? 被无情点破,燕燎脸庞蓦地一红。 吴亥叹息:我不想给凤留寄信。 什么? 青鸟寄信,哪及得上朝夕与共人就在身边眼前。凤留,攻下陇川后我要直入帝都了。 吴亥笑笑:陇川王与杨党参势如水火,咸安城里本就人心惶惶,结党营私之臣多如牛毛,小皇帝当不得政却又心有不甘。表面盘根错节,实则内里早腐烂到只剩浅根,杀人诛心,只让这些人内斗都能斗出一片血雨腥风。 且这次我攻打陇川,杨党参早就想让陇川王去见先帝了。 你对咸安的局势倒很了解。燕燎不吝赞赏,簇亮双眸瞧着吴亥,目中都是赏识。 吴亥浅笑:凤留记好双王之约就是。 燕燎顿住脚步,皱眉问:你想要什么直说不好?我总是愿意给你的。 这话说的吴亥喉结直接一滚,凤目里的光霎那变得渴望而极具侵略性。 摸上燕燎刀削似的侧脸,吴亥喑哑道:放心,我会要的。 这种眼神让燕燎心尖微颤,总觉得 到了山脚,燃起信号召山上骑兵下山,燕燎和吴亥等在黄泉岗 外。 林七见到吴亥平安被燕王带回来,一颗心总算着了地,着地后又赶忙跪下,为自己的私自行动请罪。 吴亥心情极好,什么也没说,只是让林七起来退远点。林七感激地看了眼燕王,麻溜地撤离到这两人五丈之外。 天色逐渐暗淡,下山整队的骑兵越来越多,眼见着就又要分别。 吴亥舍不得了。 情爱叫人贪得无厌。 燕燎回应了他的情意,他立刻就变得更加贪心,一时一刻都不想和燕燎分离,甚至想在燕燎身上上一把锁,恨不能牢牢和自己锁在一起才好。 赤色红氅在暗天的白雪里格外耀眼,吴亥从背后搂燕燎入怀,贴在燕燎耳边,声线沉沉如玉:天色已晚,凤留不若明日一早再走? 耳边热气燎得耳根烫成绯红,燕燎垂首看着扣在自己腰腹上的瓷白双手,不知为何脑海中突然冒出一句话 从此君王不早朝。 燕燎:??? 燕燎: 燕燎:这不能啊! 面上爆红,燕燎连忙让人松手:你这样成何体统! 吴亥很无辜:我怎样? 燕燎羞恼,瞪着吴亥。 吴亥靠近,在燕燎唇角轻啜一口,问:这样? 燕燎满脸热气,拿这不要脸的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吴亥低笑:我抱一抱亲一亲自己的男人,怎么就不成体统了?凤留不想抱我亲我吗? 吴亥说这话时眼角都是情意,薄唇噙着笑,人如月华美玉,入眼就成了风流。 难怪从此君王不早朝 燕燎一愣,退开两步,心说自己这是在想什么?? 吴亥看得好笑。 燕燎这赤色满面的纯情模样,只因自己一人盛放,除了自己,谁也看不到。 他们可以看到威风凛凛的战神,可以看到不怒自威的君王,唯有自己,可以看到战神君王最柔软的一面。 吴亥柔声下来:凤留,明日再走吧。 那边轻骑结集好,有一领队者踩着雪嘎吱跑来,单膝跪下报:启禀王上!全军随时可以出发! 燕燎挥手:嗯。 领队者一叩首,又匆匆原路跑回去。 吴亥还在看着燕燎,等燕燎一个准话。 燕燎看看远处整装待发的军马,再看看眼前的 眼眸飘忽一瞬,燕燎背过身:本王会再给你回信的,行了吧? 吴亥差点没笑出声。虽然无奈,也只能答应:好。 好吧,还是得来日方长。 那再忍一忍。 作者有话要说:颜料:???他那眼神不对啊! 无害:憋的。没事,你少下几次床就能好。 颜料你可长点心吧!!!你知道他想要啥嘛你就说什么都敢给!? 第121章 故友争执 冬雪连绵, 行军逐渐往西。年关过去,燕营里还留着欢喜的气氛。 吴军攻下陇川,这下准备攻进帝都了吧。叶辞归在火炉边烘着手, 乐呵呵的:今年这年过的舒心, 最舒心不过了。 当然舒心。 不说吴军攻下了陇川, 燕这边只待把汉口攻破,便可直入咸安城。大安倾颓, 根本敌不住两面夹击。 燕燎勾唇:汉关路险,要说什么舒心,还是等拿下咸安再说吧。 叶辞归颔首, 面上都是喜意。按他和齐熬的分析, 至多两三个月便能入主咸安了, 或者还要更快。 对了,燕燎问:王信白不是说要给本王送样好东西过来?这都有段日子了,怎么又没动静了? 叶辞归:哦, 王大人啊, 臣有收到公文,说是约莫再过个三两天就能抵达了。 燕燎纳闷,王信白能给他送什么好东西?别是见天下大势已定,在漠北待闲了想出来找点乐子吧? 三日后, 王信白抵达燕营, 燕燎准备挥退外人单独会见这多年未见的旧友。 本以为王信白该是一路风尘仆仆,谁想他气色饱满,不远万里还带了不少漠北风味, 装了足有三四辆马车,一众将臣人皆有份,谁都不少。 这架势燕燎忍不住嘴角一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 冰天雪地里,王信白手里还抓着把折扇,有一下没一下意思意思地挥着。 见燕燎看向自己的目光带着点嫌弃,王信白手心敲打扇柄,笑说:王上做什么这样看我?各位大人都是各地的英雄豪杰,我初来乍到谁都不认识,这不得打个照面? 燕燎无语,把人带进王帐,开门见山问:你这是在家待得无趣,出来游山玩水结朋交友来了? 哈哈,您就是借我十个胆,我也不敢找各位王臣结朋交友啊,要说游山玩水我倒是想,就可惜没到好季节。王信白拿下一直随身戴着的锦囊袋,正色道:我真是来给您送好东西的。 这锦囊袋不小,燕燎接过,掂在手心里还颇有些分量。 打开拿出东西一看,燕燎惊讶地抬眸望向王信白:姑苏国玺?怎么会在你这里? 王信白摊手:没错,就是在我这里。 带国玺送来给燕燎,王信白是做过细致考虑的。 虽说在冀州围困一事上,徐少清最后的表现意外靠谱,可徐少清毕竟起过投降的心思,最早年和吴亥有过往来也是不争事实。 还有他从冀州回到漠北后,发现林七姑娘早就离开了。 那这国玺还放在他这,一来太过烫手,二来,他觉着吴亥这是想借自己的嘴,把当年和徐少清的事告诉燕燎。 这个吴亥,既想让燕燎知道他当年没安好心的烂事,又想让燕 燎看到他敢凭国玺递信功过相抵最重要的是,他自己不说,而是把这破差事交给自己来说! 这么一来,吴亥在外行军,不用第一时间承受燕燎的责问,待军功越积越多,时间再一长,再见到燕燎时,燕燎就是想问罪,怒火恐怕也降了大半。 更重要的一点是,王信白担心燕燎被蒙在鼓里,知道了这些事就不可能不上报。这就等于说,他被利用的明明白白! 啧啧,这也太会算计了! 王信白不爽,坐都不坐,对着燕燎就是一顿说,把吴亥和徐少清之间的弯弯绕绕毫不留情地说了出来。 燕燎: 燕燎沉着脸,神色有些复杂。 王信白说完后倒了杯热茶暖嗓子,一边还用余光观察燕燎的反应。凭借他多年来的经验,发现燕燎听完自己说的话后,并没有出现震怒的前兆。 王信白:难道是我说得太温和,没激起王上的脾气?还是王上这些年大风大浪早见惯了,这都不算啥了?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112) 胡乱猜测着,王信白见燕燎撩起衣摆坐到了长案后。 燕燎叹了一口气:可能是越发接近咸安了,本王近日总是忍不住在想一些事。 王信白:什么事? 燕燎望着满腔疑惑的王信白,眸光闪闪灭灭,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燕燎近来总会想上辈子的一些事。这他当然不能和王信白说。 当不再总为战事绷紧神经后,燕燎多了些许闲暇时间。这些时间里,他不自觉就会把两辈子放在一起做对比。 上辈子,他狂浪半生,牺牲众多终于把天下收入怀袖。 这辈子,他占尽先机,后又得吴亥相助,在不知情者看来,恐怕真就像个战神,像生了帝骨,只要微微一跺脚就能让九州翻覆。 而吴亥,吴亥出彩地近乎可怕。 燕燎知道,若说自己在众人心中是神话一样的存在,那么吴亥于众人而言,就像是横空出世。 吴亥于姑苏称王,颁新政改律法,为姑苏称道先不说,光凭一路征伐的出色战绩,就已让天下人瞠目结舌。 要说民心舆论,那可真是可怕的东西。 吴亥冠绝而立后,不知哪里传出越来越多的声音,从姑苏王说到姑苏良王,又从姑苏良王说到漠北质子,一层层的身份被揭开,一份份的功绩被披露要不是燕燎知道事实真相,就连他自己都快以为吴亥真是自己派去姑苏的了! 可事实上不是啊! 燕燎十分清楚,就像他对吴亥心存芥蒂多年,吴亥也真正恨过他多年。 只是不知不觉中,他和吴亥之间的互相憎恶,慢慢就变了味 于是,一个念头像草芽似的在燕燎心里生了根,且越长越大,挥之不去上辈子寂寂无名的吴亥,他真的,寂寂无名不值一提吗? 燕燎垂下眼敛, 姑苏国玺上雕篆的繁复纹路落进眼里,一道一道,像极了不知会连到哪里的错乱难解的结。 韬光养晦,厚积薄发。心思缜密,高深莫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这是这辈子的吴亥。 那么上辈子的吴亥呢? 燕燎不认识上辈子的吴亥,听都没听说过。 可这并不代表上辈子的吴亥也不认识他 现在想来,上辈子同生共死的兄弟死伤无数,徐少清是为数不多从冀州一路陪自己抵达咸安的人之一。 有一个徐少清,就可以有两个、三个、更多 还有谢司涉和齐熬 这辈子谢司涉都没有想方设法地抢夺天书,甚至还会为了齐熬去死?齐熬也是,出乎意料地很快走出枷锁,变得更像是个樊笼里的凡尘人 王信白哪知道燕燎在想什么,他从小伴君长大,燕燎这副把弄国玺纹路细细沉思的模样,于他而言可比雷霆震怒更让他害怕。 咽了口口水,王信白缓声道:您大可不必这么失落,反正吴亥他打小心思就难看透,他也就看着乖乖巧巧,一双眼睛底下不知道藏了多少心思。再说了,反正您也不喜欢他,虽说他现在是投诚于您,等打下咸安,您随便找个好理由杀了就是。 这话刚落,燕燎锐利眸光猛地锁向王信白,其光之锋利,让王信白瞬间毛骨生寒。 王信白:? 懵然间,帐外林二的声音传来:王上,属下能进来不?今日的信来啦! 燕燎放下国玺,沉声召道:进来。 掀开营帐,林二手里捏着竹筒高高兴兴递来给燕燎。可当他触及到燕燎凛冽的眼神后,整个人都怔愣了。 怎么了这是?平常里收到公子的信,不是很高兴的吗? 不敢多说,林二和同样面色沉重的王信白对了个眼神,默默退到安全的地方。 燕燎取出信展开,视线扫到纸上后,拧在一起的眉头才逐渐松开,掀起了一丝笑意。 林二见状舒了一口气。 王信白:这什么信?这么厉害的?? 燕燎抽出张空白的纸裁开,想了想,提笔写下,知道了些事,等见了面再收拾你。 一行字遒劲用力飞在纸上,被燕燎卷起装进竹筒,扔给了林二。 林二慌乱着接到手里,还以为是王信白刚来就开罪了燕燎,投以王信白一个同情的眼神,匆匆退下逃离开这诡异的气氛。 等林二走了,王信白惊悚问:这是什么信? 这得是什么信?灵丹妙药吗!上一息还气势可怖,下一息就就就温柔成这样?! 是温柔吧!这是温柔没错吧! 王信白都看傻了。 燕燎瞥了眼王信白,起身打开个小铜箱把信丢了进去,开合间王信白瞅见那里面还有厚厚一叠的信。 王信白:??? 见王信 白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觉得故友好歹也是一心为自己着想,这么让他担惊受怕的似乎有些不妥,于是燕燎皱眉道:吴亥已经是本王的人了,以后不要动不动就说杀了他之类的话。 王信白僵着脸皮,无甚波澜地重复了一声:你的人。 等等??!! 你的人?你的哪种人啊! 自古以来这个谁的人一说,一直就很有争议。 比方说天子,王土之下皆是王臣,任何人都是天子的人;又比如说高官贵士,豢养奴仆无数,可以称手底下的人为我的人;再比如风月场上,亲密关系也可以称上一句我的人。 王信白风流成性,最熟悉第三种。可他太了解燕燎了,燕燎第一第二种都有可能,就只有这个第三种,绝不可能! 绝不可能的呀。 王信白哈哈一笑:吴亥这投诚做的确实是有模有样,可我这不是担心你么,我总觉得这小子心思不纯呐,你这人又忒耿直不不不是我嘴快说岔了有话好说别拔刀!! 燕燎右手搭在刀柄,挑眉瞪向王信白:小白,你是非要一来就气我是吗? 王信白心里苦:天地良心啊! 燕燎有些头疼,说起来上辈子实在够闹心的,越是细思越是恐极,眼下毕竟还没有真正平定乱世,燕燎不准备在这上面多费心神,他准备等把大安推翻后再细细揣摩。 不欲再说,可看王信白似乎还有些委屈,燕燎耐下心对他说:本王信任吴亥,心里有数。 要不是不敢,王信白真想脱口而出一句你可拉倒吧! 手中扇子甩的啪啪响,王信白急声说:你谁不信任?你还信任徐少清呢! 燕燎唇线拉下,有些不快。 王信白:王上,您在这攻汉关,恕我直言,陇川已经被吴亥拿下了,他离帝都可是比你近,关中要地,燕兵强马壮,和姑苏打个两面夹击,确实会是相当漂亮没错,可万一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吴亥图谋不轨,利用你的信任,一旦占下咸安,挟天子以令诸侯,吴安两相联合再来对付你,你要作何应对? 燕燎嗤笑,目中皆是不屑:你未免太小看本王了,本王早就得尽人心,如今兵近百万,吴亥真要想攻进咸安,还要来跟本王借兵! 王信白噎住:吴军呢? 燕燎嘴角一抽:十二说兵多了糟心,他留下够用的就行,其余都送来给本王操练了。 王信白: 又送国玺又送军马??? 等等?不是?王信白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叫吴亥要是攻进咸安还得来跟你借兵?这么说他兵力根本不够攻进咸安吧?难不成你还准备借兵给他?任凭他攻进咸安?你疯了吗!! 燕燎眼眸飘忽,闪到一边不再和几欲咆 哮的王信白继续对视。 王信白真想上去按住燕燎的肩膀狠狠摇一摇,看看这人到底是谁,真的是他认识的燕燎吗! 不是王上,您搞啥呢? 你有完没完? 燕燎都开始烦了,这个小白,刚一来就疑神疑鬼废话一堆! 王信白这时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他双手撑在案上直勾勾盯着燕燎,直把燕燎盯到手又准备往刀柄上摸,他才试探性问:看在咱们打小一起尿裤子掏鸟蛋的交情上,我问你一句话,你说吴亥是你的人,是那意思吗? 燕燎猛地拍案:哪意思! 你脸红什么!!!王信白转身一连旋转三圈,震惊抓头低吼:我的天!!他在漠北时你睡了他那么多年一点事也没!他走了你竟然!你竟然跟他搞上了!! 王、信、白!你到底干什么来的?给本王滚回去! 不是!你就算是看上他了,你难不成还准备拿咸安给他玩?我的王上啊!你是不是玩的太大了! 燕燎恼怒:他成日里明示暗示总在说打咸安的事,但又不给我直说想干什么,我让他一回怎么了! 这也能让?! 王信白都傻了:他要是造反呢! 燕燎:他要是敢造反我就把他腿打折了!你当我的常山营是吃素的吗! 王信白: 行了你又不知道他如今是什么样子,既然你这么怀疑,不若带着国玺,以送还国玺为由亲自去见见他就是!燕燎怒道:反正某种程度上,你们两个都是狐狸窝里出来的! 王信白也动了火气,呛道:他是狐狸吗!他分明是头狼!你如今到觉得他人畜无害起来了!我才不去!我怕死!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去! 这动静闹得有点大,帐外齐熬和徐少浊正要来找燕燎说些事情,还没靠近就听到里面似乎吵吵嚷嚷的徐少浊耳尖一动,也不和齐熬说话了,拔腿就跑直冲往帐门。 王上!出什么事了! 帐门被掀开,徐少浊焦急地探进个脑袋。 燕燎和王信白止了声,齐齐看向突然出现的徐少浊。 从徐少浊脸上挪开视线,燕燎和王信白再次四目相对,同时出声:他不行! 徐将军你跑太快了呀 话音刚落,帐外又钻进个气喘吁吁呼着气的齐熬。 作者有话要说:王信白:我的天啊!这不是自己把自己送到吴亥嘴边去吗!!? 第122章 君临咸安 齐熬和徐少浊的到来打断了二人的争执。 燕燎咳了咳, 直接问齐熬:什么事? 齐熬觉着王帐里气氛不对,身子往后缩了缩,弱弱说:来和王上商议断了汉口山道一事。 徐少浊就不一样了, 他看到燕燎怒气还没完全收敛干净, 一旁的王信白面色也不太对, 立刻炸了毛,高声问道:王上!这家伙一来就惹您生气了吗!不如您跟齐哥议事, 把他交给我带出去吧! 独眼瞪着,噼啪带电,只把王信白看得那叫一个寒心啊。 王信白指着徐少浊就骂:傻小子!亏我刚刚还说你不行, 要我说就该你去!你带着国玺去找吴亥吧!最好别回来了! 齐熬:国玺? 燕燎早就烦了, 抬手招齐熬过来身侧说:王信白疑神疑鬼, 非要觉着吴亥对本王有二心,要本王说,他带着国玺去见吴亥得了。 徐少浊竖起耳朵, 虽然没太明白, 但听出来王信白是在针对吴亥呢,也不和王信白大眼瞪小眼了,直接站到同一战线,拱手道:王上!臣愿意护送王大人! 燕燎冷冷一笑:本王是让他去送国玺, 不是让他去找麻烦的! 徐少浊: 王信白: 这怎么了!怎么我们去了就是找到吴亥麻烦了?再说谁会给谁麻烦吃您心里没点数吗! 王信白寒不拉碴的心又被补了一刀, 伤心地拒绝:不!我不去!不去! 齐熬瞧着国玺,小声询问:王上,这是怎么一回事? 燕燎看了眼徐少浊, 打断张口就欲来的王信白。没把徐少清拎出来,燕燎开口大概讲了些,着重说的是王信白的顾虑和担忧。 一番话讲完,齐熬懂了,转身对王信白揖礼小声说道:王大人的担忧不无道理,早些日子我对公子也有些许忧虑,不过,公子如今所做所为,很难想象他会背叛王上。 王信白皱眉:为何? 因为姑苏王对王上之忠心诚意,天下人都看在眼里了,公子若是心存背叛,将来如何平众口?齐熬不好意思和陌生的王信白对视,只是垂着头说:公子绝世聪慧,若真有反心,何必舍近求远急着把自己暴露在天下人眼前呢? 王信白短暂的沉默了,就连燕燎也是一怔,唇线抿得更紧。 眸光闪烁,燕燎烦躁,直接下令:齐熬,你把王信白带走,说到他服为止! 齐熬:? 王信白受伤:你这么快就不待见我了么! 徐少浊听他们说话也费劲,听到燕燎赶他们走,高兴地上前一步,想给燕燎续一杯热茶。 谁想燕燎毫不留情道:还有你,有事说事,没事快走! 呜呜徐少浊比王信白还受伤,委屈地直瘪嘴。 几句话间人都被燕燎赶了个干净,王帐只剩下他一人,空空落落。 靠坐在椅上,燕燎的烦躁逐渐变成了一种难言的情绪。因为燕燎突然意识到,他身边亲近的人,好像都不喜欢吴亥。 为什么? 十二那么好,为什么不喜欢他? 燕燎起了身,在王帐里走来走去。 他想吴亥了。 想见吴亥,特别想。 萧条寒冬走到尾声,这是大安皇朝的最后一个寒冬。 冬末春临之际,姑苏吴军与燕军共进咸安,昔日辉煌皇朝如东流的水,流尽最后一滴,竭了命数。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113) 远山黛色,青云纷纷。沧桑古朴的汉关长墙上插满燕旗,迎风飘荡,遮云蔽日。 关口,齐熬站在燕燎身后低声问道:王上就这么把咸安暂交给公子吗? 燕燎点头:吴亥对咸安里的局势看得很明白,本王想他大概早布了眼线手脚吧。 齐熬没再出声,心说一朝天子换代,皇城里多少人事须得翻改?吴亥这是让王上站在看得见的沙场,而他自己去把暗藏杀机的灰暗地带逐一清平。 咸安曾也是齐熬担心的一桩重事。 燕王性烈,磊落光明,又仁慈存着善念,齐熬最怕他届时入主咸安,听不进众人劝,不知会怎么处置那些旧臣。 可吴亥不一样,吴亥无论做什么事,手段都是干净利落不留一丝被诟病的痕迹。 有这样的人忠于燕王,又能让燕王听进去劝,齐熬的忧虑散了大半。 但事实上,吴亥所做一切,还是超出了齐熬的预期。 三月,路边枯花野草刚探出个头,吴亥清干净了咸安城,发书于天下,恭请燕王移驾咸安城。 燕燎也颁年号建元,从汉关动身,进到了咸安城。 咸安主城受战火影响不大,整体还算完好,满城百姓知道燕王要来,一大清早全都出了家门,匍匐跪地恭拜,城中万人空巷。 夹道欢迎下,威风凛凛的赤兔马终于领着一队乌骑缓缓走入十里长街,走进了众人的视线。 赤兔马上,燕燎着一身立领窄袖的凰纹黑裳,后腰腰刀横悬,和画中一样的英朗俊逸,却又比画中更耀眼卓凡。 夹道百姓们短暂惊喜过后,是发自内心的齐呼:恭迎帝王! 其声震耳欲聋,三分仰慕七分喜气。 万人景仰中赤兔马马蹄微顿,不甘示弱般歪头打了个响鼻,趾高气昂放缓了些速度。 燕燎又好气又好笑,拽着马鬃下手拍了拍老伙计:本王还没说什么,你倒先骄傲起来了? 感受到了指责,赤兔马喷出口气,才又不甘不愿加快了速度。 在满城跪拜中燕燎穿过九街,待走到正街尽头,第一道巍峨宫门映入眼帘。 宫门延后是望不到头的甲胄兵卒,兵卒手持寒枪抵地,看到圣驾后齐齐跪 下,整齐划一,气势恢宏。 燕燎却没注意到身后众人都为之震叹的恢弘光景了。 他的视线在触及宫门正前款款而立的白裳男人后,就与之胶着,再看不进其他。 宫门前吴亥温柔浅笑,折膝跪于马下。 燕燎跃下马,弯腰把手递到吴亥眼前,温声道:起来。 春阳暖人,在眼前垂下的墨发缝隙间闪闪耀耀,勾得人连心尖都是酥痒的。 吴亥低笑出声,他盯着眼前骨节分明的手指,像很多很多年前、燕燎第一次向他伸出手时那样,递上了自己的手。 恭迎我王,君临咸安。 你我之间,无需说这种客套话。 掌心交叠,燕燎对吴亥说:带本王进宫。 吴亥反握住燕燎的手,两人并肩同行,跨过了森严宫门。 金阶玉道,宫阙深深。 吴亥拉着燕燎一路走到玄龙门。过了玄龙门,走过九曲桥便是金銮殿。 金殿高耸,殿上辉煌琉璃跌入眼帘。两人到了这同时停顿脚步,站在了玄龙门外。 宫人早被吴亥挥退,诺大天地间好像就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燕燎眸色微深,盯着九曲长桥后金门大开的殿宇,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吴亥抬手掰过燕燎的下巴,让燕燎只看着他,随即凑唇亲了上去。他环住燕燎的腰,含着两片温软的唇,手臂越收越紧。 看我。唇瓣转磨,吴亥哑声唤他:凤留,我很想你。 让吴亥没有想到的是,就像他抱燕燎那样,燕燎也同样抱紧了他,且还主动松开了牙关。 这怎么了得?! 眸色蓦地暗下,吴亥转身把燕燎压在玄龙朱门上,紧密相拥,加重了这个吻。 春风拂槛,春意无边。 这是一场忘我的相拥相吻,就好像是要弥补数月不见的相思,野蛮,霸道,带着一种想要把人吞吃入腹的狠劲。 等意识稍稍拉回些,四唇分开,吴亥摸着燕燎的脸,赫然发现燕燎眸中全是情动。 这发现太过惊喜,让吴亥狂跳不止的心不自禁错拍一节! 吴亥爱惨了燕燎的眼睛,现在这双眼里全是情意,刻画出自己的模样 喘了口气,吴亥闭眼压在燕燎身上,声线喑哑饱含隐忍,问说:凤留,你打算什么时候进殿? 燕燎任吴亥埋在自己肩头,这时觉出微妙来了。平复好气息,他问:为什么来金殿?其他人呢? 其他人自有人接待,你们一路风尘而来,安顿好将臣也要时间。吴亥低哑道:而我想你,我想和你单独待在一起。 瞥了眼金殿,燕燎疑惑问:为什么先来这? 无论是一路上的传书,或又是刚刚在皇城所见,燕燎都能觉出吴亥把一切收拾安顿的很好。 可没想到就是这样的吴亥,居然不循礼制,支开所有 人,单独把自己带到金殿附近来了 偏偏是金殿。 明知道不一样,燕燎还是本能地有些排斥。 吴亥眼神暗下,觉出燕燎果然是不喜欢这个地方。 他说:我已经把咸安都整顿好了,赶在你来之前,皇宫上下稍作了清理,尤其是金殿将来你日日理政离不开这里,所以我先只重修了金殿,把前朝旧影去了个干净,等之后再把皇宫重修一遍 燕燎怔愣,打断他说:乱世才刚刚终止,不要做这么劳财伤民的事。 凤留你吴亥一颗心倏然软下,没想到燕燎会是这种反应。 他的凤留真的是无论什么时候,先想的都是百姓民生么 吴亥蹭着燕燎的脸,随意应下:听你的。 没有关系。你想着百姓就好,我会来想着你。 燕燎眼眸飘忽,说:不如我们先 吴亥知道燕燎肯定是要说先去别的地方做别的事,于是他扣住燕燎的手,强硬道:双王之约是我赢了,凤留现在就履行约定吧。 燕燎没忍住笑出了声,他竟然觉得这样的吴亥颇有几分孩子气。 明明兵权都老老实实交给自己了,还又要明示暗示提醒自己他想要先到咸安说白了不就是想来自己这讨功吗。 摸了摸吴亥的头,燕燎说:以前是我对你太苛刻,以后,你想做什么都可以直接去做,不用这么看我的眼色。 我想做什么都可以么?吴亥拉过燕燎的手指放在唇边轻吻:先不说以前,凤留,我想和你共登金殿,就现在,就我们两个人。 燕燎微僵,目中的柔色逐渐变成不悦:为什么? 吴亥坚持:我早就想和你共登金殿了,与你定下约定也只是为了这个。 燕燎傻眼:你就为了这? 本来不是为了这,本来是为了知晓前尘旧事。可前尘旧事已经被吴亥窥探完全 吴亥垂敛下长睫,长睫遮掩住幽邃的情绪。 他没法原谅上辈子的那个吴亥,也没法容忍有那么一个人是燕燎的阴影,会被燕燎一直记着。 吴亥受不了,所以他要把那个人彻底地从燕燎心里驱赶出去。 吴亥要燕燎眼里心里,只装有他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别问,问就是明天,你们懂~ 第123章 云上人间 吴亥很坚持, 燕燎很烦乱。 燕燎看着吴亥,觉得这就好像是上天在跟他开一场玩笑。 隔世重来旧地,被上辈子杀了他的人带到上辈子的消弥之地, 独处。这可不就是一场天大的玩笑? 燕燎眉头紧拧, 唇线又抿到了一起。 吴亥用手指抹平燕燎的眉川, 倾身过去撬开紧抿的唇瓣,细细啄吻, 耐心等待。 燕燎避开吴亥的亲近,不太自然地说:群臣总是要觐见的,不如到时候再登金殿? 他抗拒和我一起去金殿, 他看到我还会想到那个人。 吴亥眸光晦暗, 有心疼, 有难受,但更多的还是想把前尘事揭过抹平。 吴亥说:我把金殿修成了和漠北王宫一样的格局,你不想去看看么。 燕燎怔然:为什么? 吴亥对他笑了笑:我觉得你会喜欢。 这抹笑太美好, 就因着我觉得你会喜欢便把金殿都置换了的行为也实在有够任性 燕燎胸腔躁动, 心动不已。要不是吴亥满眼赤诚,他险些都要以为吴亥是知道什么了。 在吴亥期待的眼神中,燕燎纠结半晌,终于应下:那就先去看一眼吧。 好。吴亥笑着牵起燕燎的手, 一前一后, 拉着燕燎穿过玄龙朱门,走过九曲长桥。 两人踏上汉白玉阶,往上便是巍峨雄立的金殿。 吴亥手心被越握越紧, 切身感受到了燕燎克制的不安,他的心也悬了起来,他甚至做好了燕燎随时会拔刀的准备。 拉着燕燎走过一阶一阶的汉白玉,来到金殿前的高台,吴亥侧首去看燕燎。燕燎垂着眼睑,脸色有些发白,但自始至终安静任由自己拉着,只是一向温暖的手心凉了下来。 吴亥心头被针扎了似的疼,捏紧燕燎的手,劝着自己狠下心,过了这道坎就可以了。 站于高台,金殿门前,吴亥从燕燎背后搂抱住他,挨在他耳边说:凤留你看,从这里往前看能看到午门,我们就是一路从午门走到金殿的。 居高临下,可以看到中轴两侧高阁林立。 乱世是你平定的,暴/政是你推翻的,现在一切都是你的,天下是你的,咸安是你的,包括像是蛊惑,吴亥让燕燎顺着自己手指的地方看,让他看初春的宫楼角宇,轻咬着他的耳垂在他耳边低语说:包括我,也是你的 沉玉相击,撞在心里,惊起天边雀鸟飞散。 燕燎面庞浮上淡红,羞窘地瞌下了眼睑。这被吴亥收入眼里,松开怀抱再牵起燕燎的手,带着他走进金殿。 开敞的门被吴亥慢慢关起,镂空的金门撒进阳光,燕燎背后盛着光,面庞就显得有些阴暗不明。 靠着殿门往前看,这金殿之上富丽堂皇,既陌生又熟悉。 陌生,是因它和当年咸安金殿完全不一样;熟悉,是因他除了规格不相同,陈设布置和漠北金殿无比相像。 燕燎内心浮上暖意,还是有些难以想象吴亥竟然把金殿置换了 吴亥一错不错看着燕燎,见他表情复杂,拉回燕燎神思问道:沿袭故土旧制,不知凤留可喜欢? 自然是喜欢的。各种意义上都很喜欢。 燕燎冲吴亥展颜:你有心了,我刚才恍然,一瞬间还以为是到家了。 吴亥喜欢燕燎这么笑,目色温和,撑上金门歪头亲泽燕燎的嘴唇。 缝隙里的光铺进来,隔着镂空的门,温润明亮,带着暖意,照拂在一起亲吻的两个人。 吴亥贴着燕燎的唇,喉结微滚,哑声对他说:我想要你。 燕燎愣了愣。 吴亥与燕燎额头相抵,蹭了蹭后抬起头认真看着他,拉起他的手放到自己心口,那里一颗心砰然跳跃,吴亥又说一遍:我想要你,给我好不好? 燕燎: 燕燎眨了眨眼,被吴亥黑黝望不到底的目光看得心尖直颤。 吴亥长相昳丽好看,气质如月华无尘,可这时侵略感极强,强到让燕燎突兀想到在荒原上狩猎的狼 总之不该做何回答燕燎没有经验,有些茫然。 吴亥无奈,干脆也不说话了,薄唇移到燕燎的眉心细吻,吻到他上挑的眼角,在那处流连不走。 这种一直被亲舐双眼的感觉很奇怪,燕燎微弱挣扎,推开吴亥说:往下亲。 清昂声线覆了沙雪,刮在吴亥浑身血液上,让吴亥沸腾不已。 吴亥低笑,倒也算听话,开始浅啄起燕燎的下巴来了。 一张脸上亲了个遍,但就是不亲嘴唇,这又是为什么?燕燎费解,觉得不满,攀上吴亥的胳膊主动去找他的唇。 吴亥唇形好看,颜色浅淡,是花粉的红,唇线又薄,亲上去蕴凉。学着吴亥那样,燕燎先是描摹着唇形,再慢慢地探进更深,和他唇舌交融。 吴亥气息加重,心里有几分暗喜,心说这其实也不算太笨,只要稍微激一激他,就能得到想要的惊喜。 一边接着吻,一边吴亥的手探进了燕燎的衣襟。燕燎面上更红了,僵硬一瞬,试图避开这样的触碰。 可吴亥这时却不听话了,他拉开燕燎的衣襟,剥下黑裳直褪到臂弯处。燕燎又靠着殿门,被吴亥这么把衣裳往后一翻,意外产生了一种被衣裳缚住双臂的错觉。 吴亥眼眸里的光暗成了让人心悸的颜色,他对燕燎说:你亲口说的让我想做什么都可以直接去做,不用看你的眼色。 燕燎被堵得哑口无言,恨不能收回说出口的话。 吴亥说完转头看向金砖三丈开外孤立落在高台上的龙椅。 燕燎顺着吴亥的目光看去,同样看到开阔金碧的龙椅。 这让燕燎有些不可置信,瞪大眼睛:他难不成想去那里?做这种事?不会吧? 但随即吴亥就证实了燕燎的猜测,吴亥看着龙椅,目中神色难辨,淡淡说:我喜欢那里。 燕燎:??? 燕燎猛地收回视线,紧攥着吴亥的手。 不急,来,看我吴亥又和燕燎接了一个吻,只是这次边亲边带着燕燎往前走。 不知是金殿布置变化太大,还是□□太过汹涌,飘摇纠结的不安被起伏的情潮压下,燕燎感受到更多的是让他头皮发麻的快/感。 火花在空气中流窜,层层堆叠,不安分地尽数涌向一个地方 殿门到龙椅约莫三丈远的距离,这一路上,衣裳掉落的四散,燕燎再回过神时,是皮肤碰到了冰凉的硬物。从情潮中清醒,燕燎这才发现自己竟已不/着/片/缕,后知后觉被吴亥推倒在龙椅之上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114) 燕燎: 滚烫的身体触及冰凉的龙椅,冰火相重,快/感越堆越高,燕燎按耐不住,颤栗着想要寻求释放。 可是吴亥却不让他释放。 吴亥 燕燎两边眼角全都红了,他抬头看吴亥,吴亥衣衫凌乱却还算穿得完整,如此两相对比,巨大的羞耻感袭上心头。 让我好好看你。吴亥凑唇在膝盖上亲了一口。 膝盖后移,整个人半躺着,胸膛起伏 喜欢吗?吴亥额上起了一层薄汗,他从袖中取出了一个小瓷瓶,瓷瓶被打开,一股清香气散发在空气中。吴亥拧眉:我忍不住了 修长手指伸进瓷瓶,带出来一层晶亮的膏脂。膏脂裹在玉白手指上,说不上来的淫靡。 看到吴亥手指上的晶亮,燕燎整个人有点不好,他面露疑惑,似乎想到了什么,但还是有些不确定,只是条件反射地想要推开吴亥。 吴亥怎么会让燕燎拒绝? 燕燎:!! 他惊喝:吴亥!! 吴亥伸手拿捏住燕燎的要害,皱眉安抚说:别怕,很快就让你输服。 燕燎: 燕燎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太对:嗯??怎么是这样?? 可容不得他细想。 男人正是年轻气盛的年纪,肖想许久总算得偿,食髓知味。 云层太过颠撞,叫人连连沉浮,被迫在人间和云上跌宕徘徊。 吴亥低声说:我这辈子绝不会再伤你分毫。 燕燎在情潮里跌宕,懵懵然也没听清楚吴亥在说什么,只是掀起眼皮昏聩对上吴亥的视线,又被凤目里的情绪盯得一阵恍惚。 吴亥自知失言,赶紧又说:是当时年少无知,才敢用匕首伤你。 还挂念着这道旧伤? 燕燎轻轻摇头,垂下了眼眸:我以前对你不好。 吴亥说:是啊,何止是不好,简直是莫名其妙。 燕燎抿起了唇。 吴亥笑笑:所以以后要让我欺负回来,往后余生抵过去十年,我才能算不亏。 燕燎复又震惊抬眸看他,什么叫欺负回来?是指现在这样吗? 吴亥身体力行给出答案,暧昧道:我喜欢这样欺负你,你也喜欢,刚好。 燕燎面红耳赤,头顶升烟。 可这样温柔的缠绵很快就让吴亥不满足了。 燕燎喉咙里破碎叫着吴亥的名字。 吴亥吴亥 一声一声,吴亥很是爱听。 凤留现在眼里只有我,这么动情,承受着我,叫着我。 我要让凤留每次再来这里、再想到这里,只能想到我,满脑子都是我这么要他的场景 他现在这种模样除了我,谁也看不到。这辈子没有其他人能看到,上辈子呵,上辈子的人更看不到! 龙椅上一塌糊涂,大殿金砖上衣裳四散。 让人脸红心跳的味道充斥在鼻尖,吴亥搂着战战巍巍的人,在通红的脸上亲了亲,心满意足。 作者有话要说:@千度度度 长图。【!姐妹们低调点,我怂。qwq】 无害(餍足):我学东西很快,下次一定更好。 颜料(炸毛):???谁给你的勇气让你觉得还有下次??! 后来,龙床之上 无害:还要么? 颜料:少废话!(Q皿Q) 第124章 共枕同眠 宫灯华彩, 天地入斜阳。 吴亥进去寝宫,轻手轻脚走到金纱幔帐的龙床边。 卧在被中的男人合眼还睡得很沉。 从金殿到后寝,燕燎是被吴亥抱着过来的。沐浴清理时就已昏昏沉沉, 送到龙床上更是沾床就睡。 吴亥目色温柔, 有些无奈。睡了几个时辰还没动静, 自己走前是什么睡姿,现在回来还是什么睡姿, 这是还不打算起了么 不过想来也是,自汉关跋涉来咸安,还被自己不加节制的要了四次, 大概是真的累坏了。 吴亥看了会儿, 又静悄悄出了寝宫, 对殿门外候着的宫人吩咐:今晚设宴取消,各位大人也都辛苦,让他们回去好好休息, 明早再来觐见圣上。 两名宫人躬身称是, 退下去通报。 远处薄暮夕橙,在天边柔成大片,收进眼底皆是温色。 吴亥唇边噙着浅笑,再进寝宫, 脱了外裳直接上了龙床。 这动静惊扰到熟睡中的人, 眼看着眉头不快蹙起,吴亥忙掀开锦被贴了进去,圈住人往胸膛一带, 在他耳边轻喃:是我,继续睡吧。 燕燎眼皮动了动,没睁眼,还真就继续接着睡了。 毫不设防,锋芒尽收。 吴亥心动,在燕燎鬓角亲了亲,收紧手臂和他共枕同眠。 新帝入主咸安,择良辰登基,这期间宫中朝堂大小事务,繁琐又曲折,几天里燕燎只是听着前窜后窜的声声禀报,就已经烦到不行。 御书房里耐着性子处理诸多事宜,身侧留了叶辞归和王信白帮衬着,燕燎问:吴亥昨日提的事,你们两个怎么看? 叶辞归恭恭敬敬揖身回说:臣昨日回去想了一夜,觉得姑苏王所言很有远见。 远见是远见,可哪有这么容易?王信白道:漠北、姑苏、陇川,三诸侯国百余年时久,说是收为州郡就收为州郡吗?外人又要如何说?还有,吴亥说是功高臣者的封赏至高封到公卿,不再册封异姓王,圣上您又如何做想? 燕燎没做声,支着下巴不知在想什么。 叶辞归:不封异姓王,三个诸侯国改立州制,那中原从此十二州,臣以为刚开始施行时或许会受阻,可长此以往,是绝对的好事。 这个我也认同,我担心的是中原以外呢?南疆王怎么办?王信白都觉得尴尬:南疆边远之地,乱世年间对中原战事不闻不问,大小事什么也没掺和 正说着,御书房外传来一声通禀:姑苏王求见 宣。 燕燎抬起眼皮看向殿门方向,视线正对上推门进来的吴亥。吴亥冲燕燎清浅一笑,躬身行礼。 吴亥:圣上登基大典事宜,臣已经和礼部再三核对好所有细节。 登基大典就在三日后,这件事完全由吴亥一手操办,事无巨细大小,他都要亲自去过目一遍才算完。 燕燎唇线上扬:你不如把心放在废国立州上。 吴亥:圣上在和两位大人商量这事? 自打吴亥一进来,王信白就觉得燕燎烦躁的气场都被抚平了不少。 这让王信白无语地一翻白眼,为了避免这两人继续你看我我看你,王信白把自己刚刚的思虑直接提给了吴亥本人。 话落,吴亥回道:南疆又不同于姑苏等三个诸侯国,姑苏三个诸侯国是前朝跟随司马皇帝立下功勋才被划地封王,南疆则是古老又温顺的小国,国中分大小部族,部族间所隔遥远,地荒、贫瘠,千百年偏安一隅从未改变,中原这边废国立州和南疆有什么关系? 吴亥见过南疆王,当年在咸安还承过南疆王的情,南疆王是什么样的人,对帝业有没有影响,这些年里吴亥能不知道么。 几个人就此事详细商论了一番,王信白发现吴亥百问百答,思虑周缜,就像是他早就筹划好废国立州一事了。当着燕燎的面,王信白也不遮掩,直言问吴亥:恕我直言,您如今贵为姑苏王,为何会萌生出废国立州的想法? 要知道姑苏富饶繁华,这自己削自己的王位,还是头一回听说。 吴亥清冷道:姑苏水陆便利,四面发达,国库中金银倒出来堪比大半个暴敛的大安,这样的地处,怎么能封为诸侯国?不仅仅是姑苏,异性诸侯易出祸端,如今刚刚开朝,圣上得尽民心,趁此时取缔诸侯国制最好不过。 王信白震惊: 这小子玩真的?他当真一点后路不给自己留?全心全意为了燕在考虑? 叶辞归早就感动涕零:王上远见!王上远见! 王信白: 燕燎笑笑,挥手道:好了,此事你们先私下商讨拟案,拟案后呈上来再说吧。说完目光扫向王信白和叶辞归,眼神里是明明白白的送客。 王信白手心拍着扇柄,咂嘴摇头:看看!这没羞没躁的!就只差明说让我们滚蛋再把吴亥叫到你眼跟前去了! 叶大人,走走走,日日朝事,烦闷好几天了,走,出宫喝酒去!王信白拽过叶辞归,不想再在这里继续受荼毒。 叶辞归被拉拽的莫名其妙,转头冲着燕燎喊:臣还有事想说呢! 王信白:你个呆子!大事都说完了,小事下次再说吧! 叶辞归:? 两人匆匆退离,吱呀声中御书房的门开了又被合上。吴亥见状很满意,默默给王信白记了一笔小功。 没有碍眼的闲杂人等了,吴亥靠近坐在椅上的燕燎,抬起他的下巴二话不说先俯身亲了上去。待缠绵温柔一吻罢了,才愉悦地起身说事:三日后登基大典的龙 袍我已经看过了,等你见了也一定会喜欢。 燕燎不在意这种形式上的事,他还惦记着废国立州的事,问吴亥说:废国削王立州,你说你怎么想了这么一出? 吴亥凤目翘起:怎么?你是想给谁封个诸侯王当当吗?人心都是野的,防患未然不好? 燕燎:也不是只是古来没有这样的。 吴亥:现在不就有了。 见燕燎有些无语,吴亥清冷冷地笑了笑:还是说,你想我回姑苏当什么姑苏王?一年来见你一次? 真要是这样,那吴亥只能考虑皇城迁都姑苏的事了。 燕燎: 一年见一次有点太长了吧 不过这事提出来后燕燎也想了一晚上。 在群臣封赏一事上,有叶辞归等人帮衬着,底下那群将臣不难行功论赏,只是吴亥这边燕燎发愁他要如何封赏吴亥。 关于吴亥,朝中声音大得很,私下里都当吴亥是他早些年布在姑苏的一个棋子燕燎听在耳里,一直没有说什么,可他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这事该怎么回应? 废止谣传继续,说吴亥不是他派去姑苏的? 亲信如王信白等人都对吴亥防心极重,若是把这说法当做谣言,其他将臣该怎么看待吴亥?吴亥是不是一夕之间就从莫大功臣变成了心思莫测的诸侯? 可是默认谣传,那姑苏那边该如何做想? 吴亥对于姑苏而言,岂不就成了从一开始就是叛徒? 远在姑苏那边,吴亥就成了叛国之王,且他还又提出废国一事姑苏富可敌国,这样一来,姑苏权贵便是明面上不敢说,背地里又得如何说道他? 燕燎从来不在乎这些。 他不在乎别人的目光,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他,可是他现今在乎吴亥。 他在乎一个人,那就想把他护在身后,想对他千般百般的好,不让外人伤他一厘半毫。 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都不喜欢吴亥,总觉得吴亥持有二心,而吴亥身边亲近的人吴亥这样的人,身边真的有什么亲近的人么 燕燎赫然发现吴亥成为了夹缝中的人,两边谁也不会说他一句好 一时间心情十分复杂:十二绝顶聪明的人,这种显而易见我都能想到的问题,他难道想不到吗? 凤留在想什么? 这样沉思烦闷的走神让吴亥很在意,燕燎正烦闷着思索,被问了,脱口而出一句在想你。 吴亥眸子里的光蓦地就沦成了汹涌暗海。 暗涌的光逆流在御书房的暖色里,瓷白手指绕上柔软乌发,吴亥的声音沉沉如玉,缓慢问:好几天了,凤留的腰还酸痛么。 燕燎:什么? 吴亥笑了笑,明珠生光。 于是情深意浓,半掩春色,一切是水到渠成。 御书房里常备替换衣物,被吴亥取来亲手 帮燕燎穿戴好。 乌袍合体,背后凰纹赤红,栩栩如生。吴亥喜欢,一边束着燕燎的黑发一边问:今晚我可以留在宫中么。 忙完了体制事宜,吴亥暂时得闲,便时刻都想和燕燎待在一起。 燕燎眼角还残留着两道微红,听得这样的发问,怔怔然又意识到不少麻烦的事 吴亥以后住哪? 他不做姑苏王,那他做什么?与自己之间,又该是个什么名分? 第125章 名分难为 这晚吴亥宿进了燕燎的寝宫。 燕燎对此没有任何不习惯, 反而有种回到过去的感觉。毕竟吴亥离开漠北前就是一直住在他寝宫,还一住多年。 当然,那时吴亥只有殿角搭了个床, 与现在睡上龙床抱上天子完全不能同日而语。 但很快, 燕燎就明白还是他天真了。 至少从前吴亥绝不敢离他这么近, 也不敢这么大胆。 大胆 还索求无度 红烛纱影暧昧翻腾,熏香缠绕喘息压抑。 手指揉进微启的唇, 吴亥得寸进尺哄诱:大点声,我喜欢听。 燕燎咬牙,攥紧锦被, 心想还是给他搭个床吧!搭个床更好! 寝宫不许任何宫人进出, 侍奉帝王的事被吴亥亲手包揽, 乐在其中。 恋耽美 >栖凰(重生)——流凰千度(116) 他要拿吴亥怎么办才好?吴亥一颗心里全是他。易妒,不安,同时却又隐忍克制着生怕惹恼了自己 怒火全被浇熄了。 把龙袍递给吴亥,燕燎展开双臂:替我更衣。 燕燎突然好起来的态度让吴亥双目刷地亮起,接过龙袍认真为他穿戴起来。 系带时碰到颈侧皮肤,一双手无比冰凉,引得燕燎生疑发问:你手怎么这么凉? 吴亥浅笑敷衍:外面露重,一会儿就能回暖。 燕燎脸色难看下来,抓住吴亥的手问:你说过身上的毒已经没事了,对吧? 吴亥垂下眼睫,点头道:我没事。 他口中说着没事,可手上温度实在低到骇人,燕燎直皱眉:吴亥 凤留,来看。 吴亥掀唇一笑,绝丽生辉,拉着燕燎去到铜镜前,让他看向镜中。 镜中人英俊挺拔,玄黑龙袍金龙腾飞,更衬他威严轩昂。 眸子里是遮掩不住的爱慕缱绻,吴亥由衷夸赞:好看至极你生来就该是这般模样,光芒万丈,受人景仰 燕燎挑眉:还是赤色好看些。 穿惯了凰纹,一朝换成龙的图腾,还有些许不习惯。 吴亥勾唇轻叹:都好看。 穿什么都好看,不穿更好看。 但这现在不能说就是了。 侧过身子,见镜中吴亥与自己齐立,燕燎目中锐色放柔,抓过吴亥的手探查,发现这会功夫吴亥的手还真的回暖了。 吴亥觉出燕燎担心,在他额头印下一吻。真的只是夜凉露重。 燕燎眸光微闪,扭头说:无妨,今日起你便一直住这,也省得再来回的跑。 凤留? 这惊喜来得太突然,吴亥受宠若惊。 燕燎连耳尖都泛起红意,低声说 :我答应你以后不会再推开你,但你要是再敢那么那么朕就把你踢出去!! 吴亥一口应下:好。 这笑容实在太美好,看得燕燎又心动又心软,爱是真的爱,疼也是真的疼,只好垂首捏着他的手说:你何必和他们吃味?我给他们的不过是玉佩给你的却是整个我 声音越说越低,说到后面,燕燎自己都起了身鸡皮疙瘩,万万理解不了吴亥平日里到底是怎么做到情话张口就来的。 吴亥浑身血液都逆流了,亲上燕燎的两片唇。 唇齿纠缠,直把人亲的气喘吁吁才肯松开。龙袍加身的人紧抿红唇,脸红到了脖子根。 心头又酥又痒,吴亥扶着燕燎的肩头与他一同入镜。 贴上滚烫脸庞,音如沉玉: 好。在外面,你是他们的天子,照拂天下,在我这,就是我一个人的凤凰,只栖落在我心尖上。 殿外天光破晓,殿内人影成双。 登基大典隆重庄严,礼乐齐鸣,文武跪拜。 新帝要在午门华表前走完仪式,再登华盖云舆,从午门行至金殿。 燕燎面色沉肃,走完了所有仪式。 礼官看了眼华表,再透过午门向里看,自午门到金殿,一路铺红望不到头,尽显喜意。 礼官躬请道:圣上,吉时快到了,请上云舆。 燕燎轻轻嗯了声,挥袖转身扫视满地文武。 御道左侧为首的是吴亥,吴亥一错不错注视着燕燎,看他荣光满身,看他气势天成。 想把这抹耀眼灼色刻进骨血,吴亥舍不得眨眼。 直到披着荣光的人走到他面前,向他伸出手。 吴亥:? 燕燎目色温柔:起来。 众臣皆惊,面面相觑发出困惑之音。 燕燎明眸锐色冷冽一扫,气势压迫地众臣收了音。 但还是迷茫。 就连吴亥也是迷惑的。 燕燎问礼官:吉时快到了吗? 礼官抹汗:快、快了 燕燎掀唇一笑,扬声道:尔等听着,朕特封姑苏王吴亥封号栖,为栖王。自此后见栖王如见朕,栖王与朕,平起平坐,携手并肩,一生一世一双人。 吴亥大震,文武尽悚然。 礼官满头大汗,扑通跪下:吉时到 燕燎轻笑着拉起吴亥的手,带他一同登上华盖云舆。 共享荣光。 真正是凤留良栖,栖为凤良,一生一世人一双。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