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睡困难症》 LiaNdaNmeI。Com >入睡困难症——一碗月光 《入睡困难症》作者:一碗月光 文案: 陶令姓陶,所以他特别爱逃,但是人活着都是无处可逃,包括梦境。 直到他碰到一个卖花的青年。 青年叫闻清映,他是个哑巴,也听不见别人的话。 陶令于是天天蹲在花店,肆无忌惮地絮叨絮叨絮叨,青年有一天突然开口了:抓了你好多把柄。 陶令:??? 闻清映:跟我回家就不拆穿你。 陶令:!!! 年下,情有独钟,He. 内容标签: 年下 都市情缘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陶令、闻清映 ┃ 配角:陶君、夏朝阳、云南等人以及假料bot和花花们(雏菊月季绣球百合洋桔梗紫罗兰等等等等)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有处可逃 第1章 秋天 威廉詹姆斯说,我们的文明建立在巨大的屠宰场上。 陶令在秋天不合时宜地想起这句话。 办公室里太吵了,来来回回全是电话铃声,挂了又来挂了又来,期间还不停有各种学生和老师进来问问题。 今天是省大保研复试的日子,十点就要进行笔试,笔试之前得交三百块的考试费,偏偏校园网又出了问题,有十来个学生的信息就是找不到。 考虑过网上缴费失败的问题,因此提前通知过无法缴费的人带卡,学生这会儿都一窝蜂地朝办公室里来。 去你妈的一流大学,去你妈的工作,去你妈的秋天。 陶令推了一下眼镜,坐在电脑前面公事公办地问:考号,名字,本科院校,报。 核对好未缴费名单,后台终于把吞的信息吐了出来,财务老师又打了电话,说什么还是优先选择网上缴费。陶令只好让出自己的电脑,让学生一个个过来登录缴费。 周围哄闹了半个小时终于清静,本来以为自己能得闲了,转头却看到一个短头发的小姑娘还站在原地。 干嘛?陶令问。 莫名的焦躁在心头盘旋,陶令却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情绪,说话的时候语气似乎不太好,小姑娘吓得一愣,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 老师,我的信息还是缺失。她小声说。 陶令见状心一软,但有点不好意思瞬间卸下自己的冷漠,口气半硬:再登一次。 他起身让开那学生,推了一下椅子示意她坐,小姑娘却不敢动作,只弯腰再次登录,登来登去,信息界面依然是空白。 陶令正在看界面,旁边学院的教务老师过来了:陶老师你看看,还剩一个。 姑娘小心翼翼地举起手:老师,还剩我,找不到信息界面 陶令从教务老师手里接过名单,看了那姑娘一眼,最后叹气似地说:没关系,还有半个小时就要笔试,你先去大教室,这是系统的问题不是你的,费用不重要,别影响你考试。 姑娘忙不迭地点头,刚才都还平静,这会儿看上去好像立马要哭。 陶令冲她摆摆手:去吧,加油。 办公室终于彻底安静下来,陶令给信息处打了个电话,而后陷进了椅子里,一时之间失语。 另一个老师看他神情有些恍惚,笑说:学生工作是难做,你这才刚上手,以后就顺了。不过每年这两个月是要忙些。 谢谢张老师。陶令应了一声,顺势挽了一下衬衫袖子,打开刚才正在做的表格。 毕业了好不容易才留校,省大规则,本校学生留任都要先经行政岗。谁能想到宗教所的博士苦熬出了头,最后要在学生工作组耗费时光。 去他妈的工作。 一上午磕磕绊绊地结束了,下午信息处终于给了反馈,陶令拿着刷卡机去文艺学的教研室门口找人。 从长走廊里穿过,所有候考的学生都看着他,陶令心觉自己像极了要饭的,不过尽管如此,他脚下走路依然带着风。 旁观者看到的带风是真的带风,陶令自己却最清楚,实际上他的带风跟落荒而逃差不多。 然而他依然面无表情着,生生把无所适从变成了姿态冷硬。 终于找到上午那信息缺失的姑娘,看着她刷完卡,陶令在名单上划了勾,等下去电脑里录入一下,今天的工作就可以彻底结束了。 绕到宗教所背后的走廊尽头,四下无人,陶令长舒一口气。 文学院的行政楼靠着西校门,陶令身侧的窗口正好对着一条大马路,他抬头朝外看,看到马路拐角处新开了一家花店。 那里本来是个卖鸭脖的,陶令每天回家都从那边过,时常忍不住要买,但他其实不能吃辣,最后的结果是只吃两口就头晕眼花,从无例外。 他却总是乐此不疲地重复买鸭脖的过程。 鸭脖店倒闭后,那门面装修了好一段时间。陶令一直在揣测会开什么店,这才一个周末没注意,店竟然就开起来了。 显得他先前的关注是多余似的。 幸好了,花店挺好的,就算忍不住每天带束花回家,最起码不会让花粉辣一头汗。 陶令垂了眼,打定主意等下就去那新店买花。 本来今天也该去陵园了。 想着事情,他习惯性地转着左手中指上的一个铂金戒指。 窗户开着,远处骤然来了一阵风,把手里的一叠纸吹得翻飞,哗啦啦响。陶令抓紧了纸张边缘,转身回办公室。 去他妈的秋天。 下班收拾好东西出学校,过了十字路口走上人行道,陶令直接到了花店门口。 店前一排木的小台阶,阶面上排列着插花的桶,一排玫瑰一排雏菊,一排雏菊,再一排雏菊,各种颜色各种花型的雏菊。 陶令心里叹了一口气,心说这店跟陵园倒是很搭,以后方便了。 老板!他拿起一束浅绿的,喊了一声。 没人应。 等了两秒,陶令终于从花朵上移开注意力,抬头,他看到店里站着一个男人,背对着他。 男人身形高大,穿着一件黑色衬衫,下面搭的是牛仔裤,下摆扎进裤腰里,干练又不古板,露出恰到好处的宽背窄腰,以及一双大长腿。 陶令皱了眉,再次喊:老板! 男人站在一捧绣球旁边,还是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沉默片刻,陶令再喊:老板! 男人依然不回头。 陶令的火气腾一下上来了,心说做生意怎么还这么傲娇,不等他质问,路边一个姑娘跑进了店里,用食指戳戳老板的肩。 聋了吗? 陶令不耐烦地歪了头看着。 男人终于转头,从陶令的角度能看到他侧脸,弧线堪称完美,年岁竟然不大,看上去也就是个刚大学毕业的大男生。 姑娘朝着男生比划了几下手,又指了指陶令。 男生顺着姑娘的指点看过来。 看清那张脸的一瞬间,陶令呼吸顿了一下。 太好看了。 哪怕是顶着旧街上十块钱剪出来的不羁平头,依然遮不住眉眼间的浓墨重彩。 陶令脸上云淡风轻,心里却有些懵。 姑娘再次朝他指了一下,男生看了他半晌,目光下移,视线落向陶令手上的雏菊。 一共八十把!姑娘一边大声说,一边朝他比划数字,比划完开始掏手机。 陶令怔怔。 不远处停着一辆电瓶车,刚才他就看到了,那车踏板前装满了雏菊。这姑娘大约是来拿花的。 没一会儿姑娘付完钱出来,临走时冲陶令笑了笑。 陶令礼貌地点了一下头,手里还抓着那把淡绿的雏菊,他抬眼,正好跟花店老板对上视线。 第2章 陵园 太奇怪了。 莫名其妙地对视了一会儿,陶令撇开目光,从身旁再抽了一束紫色的雏菊,过了两秒又放回去,重新抽了两把淡绿的。 他实在是喜欢这个颜色,绿色从花心到花瓣渐渐蔓延变浅,有种隐隐约约的意味,乍一看却又纯洁得很。 陶君也会喜欢的,他那么骚包,表面上就爱这种干干净净,看上去简单,实际都是巧妙。 男生走到近前来,像是要招呼陶令,冲着他无声地勾了一下嘴角。 但是陶令正在掏手机,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再抬头,陶令只看到一张过分俊朗的没有表情的脸,比刚才远看还要令人心悸。 有个形容词叫什么来着,对,剑眉星目。 陶令问:老板,多少钱一把? 男生认真看着他双唇,像是在辨别他话里的内容。等陶令说完他举了双臂,右手比出食指,左手拢起成圈。 陶令点点头,心说果然果然,而后是可惜可惜。一边对着玻璃门上的二维码扫了一下。 转账页面出现,收账方的头像是一把淡绿色的小雏菊,跟自己手里的一模一样,ID则是闻清映。账户应该是实名认证过的,因此带了括号,里面前两个字是星号,最后一个是映。 清映临澄渊,孤啸跻绝岭。 真叫闻清映的话的确是个好名字。 陶令转完账,看到闻清映已经进了店里,完全不在意他究竟给没给钱的样子。 室内靠墙处有一张小桌子,上面铺着包花的材料,闻清映正在翻找东西,抬手时后腰处的衬衫顺着肌肉线条拉出褶皱。 吉川忠夫说,社会阶层的流动实质上最终归结于人的自由志向。那做一个开花店的哑巴和当一个被称为老师的健全人,要怎么归根结底? 去你妈的自由志向。 陶令在原地站了两秒,正准备离开,闻清映忽然提着一张牛皮纸转身,对着他摇了摇。纸张抖出清风,微响。 陶令脚步一顿,闻清映再次招了招手,指指他怀里的花。 就闻清映包花的熟练度来看,陶令断定他绝对是第一次开花店,说不定还是赶鸭子上架。 闻清映的动作不说笨拙,但只针对包花这件事来说,那手似乎过大了。压了花枝和包装纸,单手拉透明胶的时候总是扯不好,胶带一不小心就缠成一团,等到终于扯出完整的胶带,包装纸却哗一下散了开去。 陶令越看越想发笑,最后帮忙压住花茎。闻清映放开了臂,双手上阵,终于磕磕绊绊包好了花。 修长的手握着暗黄牛皮纸,手背上的青筋暗显,指节姿态舒展又好看。闻清映拿着花递给陶令,同时捡起桌上一张卡片给他看。 卡片上写着:勤换水能活很久。 闻清映依然一脸平静,没有陶令想象中的不好意思,更不曾尴尬,就好像自己开花店但不会包花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谢谢。陶令说。 等他接过花去,闻清映转了身,自顾自地抽出一朵绣球修剪枝叶。 陶令斜了一下嘴角,出店门。 陵园在郊区,坐了地铁还得转公交,尽管今天下班稍早,但到了目的地也已经是六点半。 要去的墓位置有些高,这学期开学之后一直很忙,陶令运动的时间少了很多,爬上去竟然觉出了几分疲惫来。 他一手抓着花,腕上挂着外套,大喇喇地坐上一座墓台,侧背靠上了冰凉的碑面。 那墓碑上的黑白照十分清晰,上面是个三十左右的男人,形容清秀堪称儒雅,乍一看几乎跟陶令长得一模一样,眼神却比陶令沉稳得多。 陶君,我他妈累死了,你说你自己选的这地方是什么玩意儿?故意折腾我呢吧?陶令抱怨。 顺势把雏菊往旁边一搁:给你。是个大帅哥,不是,是个小帅哥,也不对,是个小的大帅哥给你包的,有点散了,看在人帅的份上你就将就一下。 群鸦飞过,暮色将近。 不过说真的,你这儿环境好,不用担心粉尘过敏。陶令接着说,你看乌鸦都比市里的大只,好肥,不知道烤了好不好吃。算了,我也不吃野生动物。 你说市里哪有乌鸦?有啊,我们学校的荷花塘旁边那小树林你知道吧?我在里面看到过。我为什么钻小树林?啥?我他妈没女朋友,也没有男朋友,再瞎猜揍死你算了,不用揍了,你都死翘翘了。 行行行告诉你,他声音越拖越长,我是去里面思考人生的,论文差点没把我给卡死,你差一点,真的只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你就能在地下跟你老弟团聚了。他妈的经书读不懂我研究个鬼啊,那么多研究的人也没看谁真懂了。别嘲笑我成吗?你有本事你来读个博士别给我叽叽歪歪的?卡死我你就开心了是不是?信不信我立马甩条绳子上吊来陪你。 说到最后口干舌燥,陶令才发现刚才忘记买水了。 风吹过来有些凉,夜幕低垂直至彻底天黑,他穿上外套,长叹了一口气:去你妈的秋天陶君,我一点也不喜欢秋天。 抬臂看了一下表,已经快八点钟。 今天竟然陪你聊了这么久,给我钱。陶令说完自顾自笑了一会儿,终于起身,随手拍拍西裤,我走了,明天还要上班。 转身的时候陶令想,只要不跟陶君说话我就是有风度的陶老师。 刚刚走了两步,旁边忽然咔嚓一声响。 陶令心里一个激灵,侧头看过去,正好看到不远处一大丛刺柏一摇,从中间钻出一个人来。 他不由自主往旁边踩了半步。 远处的路灯亮了好半天了,却只吝啬地分了一点光过来,不过也是赖了这一点小气的光线,陶令得以看清了来人脸上些微的惊诧。 闻清映?他脱口而出。 说完他立马皱眉,下午那会儿似乎默默念过这名字,还念了不止一遍,居然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喊出来了。 幸好是个聋的好像不能这么幸好。 闻清映眨眨眼。 陶令松了一口气,欺负别人听不见,小声说:真他妈吓到我了都不出声的,以为鬼呢呵呵不要误会我一点也不怕鬼我就是怕陶君。 闻清映放开扒拉着侧柏的手,走到他面前,顺手拍了拍身上。 你怎么在这儿?陶令一字一顿地说。 甭管他会不会读唇语,说慢点准没错。 刚开始的惊愕过后,闻清映快速恢复了平静,看到陶令在说话,他朝着身侧指了指,后又掏出手机来打字。 屏幕散出微光照亮他的脸,不等陶令细看,手机已经支到眼下。 记事本上写着:好巧啊,我记得你,下午买花的先生。我来看我妈,从小路穿过来的,对不起,吓到你了吗?我以为这个时候墓地里没人。 恋耽美 >入睡困难症——一碗月光(2) 没有没有。陶令冲他摆摆手。 作者有话要说:  清映临澄渊,孤啸跻绝岭:周密的《感秋杂兴十解》其一。 第3章 花盆 走吧?陶令说,说完想起来闻清映听不见,于是指了指面前的路,简单做了个请的动作。 闻清映看着他,轻轻颔首,却没动弹。 墓间的小路只能供一人过,陶令顿了顿,先他一步朝外走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沉默地在柏林中间穿行,路过一座又一座坟台。踏上了有灯的大路,陶令礼貌地放慢了脚步,闻清映跟了上来。 顺着依矮山而建的阶梯下行,天早已黑尽,四周只有风声,就好像整个陵园就剩下他们两个活人。 刚开始陶令还觉得有点不自在,毕竟是个陌生人,寒暄吧很讨厌,不说话吧很奇怪,但是半分钟后他猛地反应过来,闻清映是个聋哑人。他的安静跟别人的安静不同,至少不尴尬。 想到这一点,陶令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快到出口的时候,陶令习惯性地走了最右边,远远绕开守墓人值班的屋子。闻清映没有作任何反应,只是跟他一起走。 直到站在马路边,陶令才想到一个问题。 他脑子里莫名浮现出一副滑稽的景象,闻清映坐地铁的时候因为听不到关门的警报声,一脚踩过去结果被门夹住后背的衬衫,两只长臂在空中徒劳地挥着,神色无主形容憋屈。 有点好笑,而后陶令给了自己一串省略号。 他停下脚步,掏出手机打字,闻清映知道他要说话,也就那么等着。 你坐交通工具方便吗?陶令把手机支到他面前让他看。也就是这一瞬,他突然发现闻清映是真的很高,目测得比自己高上半个头。 闻清映看完那句话点点头,也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写:但是我今天不回市里,这里离圣女乡很近,我明早从这里走,进货。 圣女乡是市里最大的鲜花种植基地,背靠着一座古镇,里面有个非常大的花市,也算是个有意思的景区,陶令有时看完陶君了也会去逛逛。 他此时面上没作反应,只是心道身残志坚啊身残志坚。 闻清映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又打了一串字,托着手机给他看:我还好,生活很方便的。谢谢先生关心。 陶令意思性地笑了一下。 进行完这无声的交流,双方挥手作别。 陶令去坐公交,拐了右手边的路。走上公交站台,侧头,正好看到闻清映在不远处等红灯。 青年立在路口的灯柱下,侧脸沉静,身姿挺拔,周身被笼上了一层微光。 回到市里,陶令在楼下草草吃了些东西,回家开灯的同时喊了一句:我回来了。 屋里自然是没人应的。 照旧先处理了一下工作邮箱,洗完澡熨好第二天要穿的衣服,刚刚躺进被窝,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同一届留任的同事,在外语学院上班的。那头说:令哥,借一下你的身份证号和银行卡号,项目报个账。 陶令看了一眼,回复:不借。 草草刷一下微博,朋友圈从头划到尾,以确保自己还是个有信息渠道的现代人。虽然很多东西看不懂。 紧接着关机躺尸。 两个小时之后,陶令恼火地掀开被子,猛地坐了起来。 太困了,困到打哈欠时的眼泪狂飙,但就是睡不着。 还以为去了陵园这么累能安一下眠,白跟陶君说那么多话了。 陶君你不行啊。陶令骂骂咧咧地开壁灯,摸了眼镜戴上,下床,在桌上抓了两本书缩回被窝。 他也没看封皮,只随手翻开其中一本,看到自己以前勾画过的一句话:人为道亦苦,不为道亦苦。 废话。 扔掉翻开另一本,另一句标记过的映入眼帘:或以寂寞在人间。 陶令拿着书愣了半晌,最后无奈地吐了一句:我怎么这么爱画线? 他想了想,疲惫地把书扔回桌上,长叹一口气,趿拉着拖鞋去找安眠药。 第二天上班依旧是在处理保研复试的事情,拿到了整理好的成绩,要准备公示,还要给学生发线上通知,准备确认录取名单和后续的相关事宜。 下午上班之前陶令先去了校医院,神经内科相熟的医生一周就来上这么一回班,其他时间都在外面的医院,懒得跑。 没想到去的时候医生还没来,只好先挂了另一个的。 听到他说要开安眠药,年轻医生摆摆手:老师,校医院这么大点儿,安眠药我不敢给你乱开,要不你等白医生上班的时候再来吧? 陶令:我这马上就要去上班了,再等就是下周了,你先帮我开着,到时候我跟她说。 医生想了想:要不我先给你开点清火的药? 陶令: 看着对方询问的神色,他无奈地推了推眼镜:那顺便开点感冒药吧,着凉了。 终于折腾完一天的工作,下班前陶令先去了卫生间,出来后习惯性地绕到了宗教所背后,从走廊尽头的窗口朝外看。 马路拐角处的花店开着,就在陶令望过去的时候,一辆跑车停在了店门口,一个漂亮姑娘从车上下来,踩着细高跟进了店。 陶令倚在窗边,一手轻轻转着戒指,一边闲闲地看花店。这处相对来说有点高了,视线被店面上的遮阳篷布一挡,陶令只能看到两个人的下/半身。 闻清映现在说不定正在费力地帮姑娘包花。 站了一会儿陶令转身,因此没能看到接下来的场景那姑娘怒气冲冲地出店门,走的时候还撞倒了门口的几盆小月季。 收拾好包,陶令提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药下楼,又被一位老师堵着问问题,二十分钟后才出了校门。 过了马路上人行道,他一眼就看到闻清映蹲在花店门口。 闻清映正拿着一把小铲子,把一堆土朝着几个小花盆里铲,旁边放着根上带土的月季,还有一堆碎瓷片。 怎么了这是?陶令走近了,问。 闻清映自然是没反应的,依然背对着他,自顾自地做事。他腿太长了,蹲起来膝盖显得很突出。 陶令提了提大腿处的裤管,蹲到旁边。 闻清映顺着他身影的出现眨了一下眼,抬头看到是他,他顿了两秒,忽然笑了一下。 这是陶令第一回 看到闻清映笑。 他本来以为太好看的人多是不能笑的,因为笑起来也许会打破五官的平衡,轻的是仙子坠凡尘,严重了说不定要出现幻灭的惨剧。 但是闻清映不一样。 闻清映不笑的时候是平和的,但莫名有点不太近人情,此时却眼睛微眯,眉心舒展,嘴稍稍咧开露出两颗小虎牙。比不笑的时候更显真。 陶令突然觉得自己的眼睛被光晃了一下。 这就算是打过招呼了,不咸不淡的,却正好是陶令觉得舒服的方式。 闻清映低头继续做事,陶令的视线顺着他动作往下落,本来已经很快地路过他侧颈,下一秒却又移了回去。 那侧颈上有几道深深的红痕,破了皮,细看甚至凝了一点血,像是被人挠的。 去你妈的清火/药,今天应该买清创药。 陶令不由自主地抬了手。 作者有话要说:  注:为道那句话,《四十二章经》里的,上清经里也有。寂寞那句是《神仙传》的。 第4章 碘酒 手伸到一半顿觉不妥,陶令拍上了闻清映的肩膀。 闻清映再次抬头,脸上很平静,一点也看不出跟人争执过的样子,只是认真地看着陶令,在等他的意思。 陶令清了清嗓子,用手指指自己的侧颈,又指指他的伤。 闻清映神情毫无波动。他手上沾了点泥土,没去摸自己的脖子,只是用手背轻轻碰了碰眉心,又笑了一下。 行吧。 陶令心知他自己有数,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只是低头看他翻栽月季,看着看着问道:怎么摔碎的? 当然得不到回答。 陶令继续说:我想想啊,我刚看到有个姑娘进了你的店,是不是你女朋友?你们吵架了?你脖子是她挠的吧?小姑娘劲儿挺大啊。花盆是怎么摔的?你摔的还是她摔的?小伙子脾气不能太暴躁了。 真可惜,他看向一旁的碎瓷片,这两个花盆应该挺好看的,天的颜色,古代把这种蓝叫天青色。 我真是无聊,跟听不见的人也能说得起来。陶令叹了口气,我得回去写报告了,加班。还有一篇要投给宗教学会议的论文没写,还得做后半学期的课件,有门平台课得上。 说是这样说,说完却不动弹。 月季被重新种回花盆里,乍一眼看不出被蹂/躏过,只是如果一细看,还是能发现边缘处两朵花不一样了。那花边好像在地上蹭过,有了点轻微的折痕,因为花瓣太薄而且是白色,折痕处的组织看上去就是透明的。 可怜兮兮。 而且透明的痕迹用不了多久就会发乌。 不仅可怜兮兮,还脏兮兮。 陶令之所以会注意到这一点,是因为闻清映用手指碰了碰那花边。 他抬眼,看到闻清映盯紧了花不放,好像是在出神,心里不由得更确定了,刚才那姑娘应该就是他女朋友,俩人可能是闹矛盾了。 走了。陶令站起身来。 闻清映仰头看着他,神情茫然,眼神清亮。陶令顿了一下,心说跟这花一样可怜兮兮。 他掏出手机来打字。 你脖子上的伤口要处理一下吗? 闻清映看清了他递过来的话,抱着花站起来,身高差让陶令一下子觉出了点压迫感。 陶令虽然不壮,但好歹也有一米八一,加上不太爱笑,平时只有他给别人压迫感的,哪能轮到自己被压迫。此时的状况忽然让他有点恼火。 去他妈的可怜兮兮。陶令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半步。 又接着打字:需要我帮忙吗?我要去街尾的药店买药,顺便帮你带碘酒和创可贴。 闻清映垂眼看着他手里的袋子。 校医院开药是不给袋子的,陶令刚才走之前随手在办公室拿了个旧的,上面确实印了大药房的字样。 他面不改色,继续写:我刚想起来有样药忘记买了。 再次把手机递过去,陶令倏地发现闻清映身上围了个半截的围裙,藏青色的。 人高马大的男人戴个围裙,场面看上去竟然毫不违和,甚至连围裙都变得有点好看起来。 就在陶令佯装不经意地打量人时,闻清映把花放在了架子上,而后他在围裙上拍了拍土,四下看了看,似乎是想找手机,一时间却没想起来搁到哪里了。 陶令见状有点不耐烦,也不打字了,管他听不听得见,直接说了句:等着。 出门的时候陶令猛地觉得自己是个傻逼。 觉得自己是个傻逼的陶令跑到了药房,里面人太多,买了东西出来已经是一刻钟之后。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陶令忽然不想进去了。 犹疑了一瞬,他住了脚。 花店门口站着个男生,一手揣在兜里,一手拿了一支玫瑰,正仰头看着闻清映,身子左右摇摆着,姿态像极了在撒娇。 哥哥你再帮我挑一朵吧? 陶令站在后面,看到那男生伸手要去碰闻清映,闻清映往后一让,自己抚开了肩膀上的一片花叶。 死小gay。 陶令走上前去,闻清映看到他,笑了一下。 那男生转头看到一脸漠然的陶令,皱了皱眉。 客人,请问要买花吗?陶令推了推眼镜,我弟弟听不见。 听不见?男生一愣,我说呢。他看上去有点不爽,但是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翘着兰花指,从花桶里再抽了一支玫瑰。 闻清映指了指玻璃门上的收款码,而后立刻看向陶令。陶令触到他目光,竟然觉得这一望有点眼巴巴的意思。 他心领神会,从男生旁边擦过,进了店。 等了两分钟,外面的客人走了。 闻清映后脚进来,拉出桌边的一张椅子,示意陶令坐,自己去了店面后头的水池边洗手。 我说老板,您这桃花可太多了些。陶令说。他坐在椅子上,隔着半开的小门能看到闻清映的动作。 闻清映无知无觉地洗着手,洗得特别认真,简直到了一丝不苟的地步,只留给陶令一个沉静的背影。 半截的围裙还在他身上,带子在腰上系得紧紧,腰线于是显露无疑。 偏偏主人似乎没意识到。 非礼勿视。 陶令低头玩手机。 没一会儿闻清映出来了,拿起手机打字:谢谢先生,麻烦你了。 不客气。陶令说着拣出药来,我帮你抹一下碘酒? 闻清映只是眨眨眼,不知道是明白了还是没明白。 陶令干脆地指指他衣领,做了个扯的动作。 闻清映也不扭捏,点点头,把桌后的凳子拖过来。他侧身坐到陶令面前,解了衬衫顶上的两个扣子,把侧颈露给他。 嘶。陶令看清了伤痕,摇摇头,一边用棉签沾碘酒一边徒劳地问,你女朋友下手太狠了点吧?她不心疼吗?咬一口也比挠成这样好看啊。 啧,我在说什么? 陶令天生不知道温柔两个字怎么写,棉签碰上伤口的一瞬就察觉自己手太重了,不由得一让。 闻清映却像是没有痛觉,身子还那么放松地支着,一点也没挪动。 伤口被全然地滚过一遍,侧颈沾上一大片异样的颜色,深咖,衬出闻清映的皮肤冷白。 陶令扔掉棉签,用手替他扇风,想让碘酒干得快一些,动作太大,指尖一下子撞上闻清映拉着衬衫的手。 哎哟对不住对不住。陶令急忙道歉。 闻清映攥着领口的手微微一紧,侧头对他一笑。 等人转过头去,陶令忽然抿了抿唇,喉结不自在地滚了两下。 处理好闻清映的伤,陶令松了一口气。 替自己松的。 扔掉乱七八糟的创可贴纸,把桌面清理了一下,陶令借了闻清映的卫生间洗手,洗完出来看到闻清映正在整理一堆干花。 恋耽美 >入睡困难症——一碗月光(3) 走了啊。陶令提起包和药,在闻清映肩上戳了一下,指指店门口,又冲他挥了挥手。 才刚转过身,手腕被一把抓住了。 第5章 月季 陶令一怔,回头。 闻清映放开手,指了指自己侧颈上的痕迹,低头拿手机打字。 陶令反应过来,也掏出了手机。 两个人同时把手支到对方面前 先生,我还没给你药钱。 没关系,就几张创可贴。 陶令淡淡笑了笑,耸耸肩。 闻清映像是怕他会立马转身离开,再次抬臂握住他手腕,单手飞快地打字:要是不要药钱,我可以送你花吗? 想了想,陶令点头。 闻清映双眼一亮,终于松开手。他大步走到门口,在挡着玻璃门的那排架子上抱了一盆蝴蝶兰,回身就要朝着陶令怀里塞。 哎这也太贵重了!创可贴才几块钱啊!陶令皱了眉。 闻清映看清了陶令的表情是明显的抗拒,抱着花的手顿了一下,末了缓缓收回来,那金黄色的锦簇花串就倚在了他心口上。 他垂下睫毛,神色忽然有点受伤的意思,唇轻轻抿了抿。 陶令心里一软,心说弄得像我以大欺小。 对峙半晌,他又在记事本上打字。闻清映也不催促,抱着一大盆花就那么站着,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 陶令打完字觑他一眼,递过去:兰花太贵了,我养死了多可惜。你非要给我花就给月季吧,就要你刚才栽的那盆。 他表情还算平静,但是姿态染了点平时在办公室的肃然。闻清映看了他一会儿,像是在判断能不能继续坚持。 最后还是放下手里的蝴蝶兰,抱了刚才那盆白色的小月季。 陶令接过花来,小声说:就您这送花的架势,不到两个月店就得倒闭。 闻清映像是知道他在嘟囔什么,把花递过去之后又打了一行字:没有送花给别人,只送给先生你了。 为什么?陶令眉梢一扬,凭空带出了些挑衅的意味,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这三个字的口型应该很好判断,刚才被拒绝时闻清映还有一丝着急,此时却突然恢复了无懈可击的平和。 他看着陶令的眼神依然真挚,嘴角缓缓勾勒出轻微的弧度。 陶令: 半分钟之后,他单手抱着一盆小月季出了店门。 秋意渐深,月季却依然开得热烈,那受过伤的花瓣软软地蹭在陶令胸前,好像暂时停歇的蝴蝶。 兴许是今年秋天的最后一群蝴蝶。 晚上洗了澡,陶令开着电脑,一边做下半学期平台课的课件,一边写要投给学术会议的论文。 月季就放在桌上,每次抬头都能看到。 一个小时之后,目光落在花上就再没挪开。他轻轻摩挲着一片叶子,同时琢磨着怎么安排教学内容。 非古典的冥思与早期隐逸精神如何适应巫术的法则性巫术世界中的工具类要素语言的完善在巫术到宗教转变过程中的重要性。语言啊,语言,语言 聋哑人跟语言是什么关系? 陶令蹙紧了眉,正在发愣,一旁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人猛地一惊,身子不由自主打直了,心都快从胸腔里跳出来。 粗粗出了一口气,他侧头看来电显示,是以前的一位师兄。师兄现在在S大学任教,同门多年,对他一直挺照顾的。 电话接起来,那头关切地问:陶令,在忙? 师兄,没忙,刚想问题想走神了,没听到电话。陶令取了眼镜,揉揉眉心。 师兄笑了一声:又熬夜了吧你?神经别绷得太紧了。我明天要回梧市,下了班出来吃个饭? 陶令一时没回答,那头又说:放心,没有多的人,就我一个同事,也不是聒噪的人,你要是忙的话我们就选在校门口。 这多不好,你们大老远来。陶令说。 师兄:得了,我还不知道你?让你出来聚个会跟要你的命一样,要定远了你更不来了。就我们三个,明天我先带他去圣女乡逛逛,你下了班给我打个电话。想吃什么?你定。 西门陶令说,说到一半叹了口气,算了,东门外面那家火锅吧,我好久没吃火锅了。 行。师兄应,说定了,明天见。什么都不用带。 陶令:放心,我也没想带。 师兄爽朗地笑起来:就喜欢你这样的。 挂了电话,陶令无聊地拿着手机乱扒拉,划来划去,也不知道怎么地就点开了系统自带的记事本。 他没有随时清理手机的习惯,因此这两天跟闻清映说话时候的记录都还在。 随意地看了看,最后视线再次落在月季上,陶令忽然觉得自己太没出息了。 刚才出神得厉害,分明就是心绪跟着闻清映走了。自己已经是将近而立的人,今天的行为举止不免太年少了些。 男人不管什么年纪都喜欢看美人,陶君说过的话果然没错。 不过喜欢看和喜欢终究是两个意思,陶令是自由的,因为他从来都只是喜欢看。 料想今天依然是睡不着,眼见着已经十一点半,陶令关了电脑,打开提回来的药,挑挑拣拣,最后冲了包感冒灵,就着冲剂吃了颗扑尔敏。 不知道扑尔敏混着安定药吃会怎么样?中枢神经的抑制作用加倍吗? 陶令坐在沙发上,翘了二郎腿点着脚尖,乱七八糟地想事情,静静地等睡意。 第二天去学校,张老师一推开办公室门就问:陶老师,又泡了这么浓的咖啡?香味都到走廊上了。 陶令应:张老师早,昨晚上没睡好。 张老师玩笑:怎么年纪轻轻就失眠?跟我一样四五十岁的时候怎么办? 张老师正当盛年。陶令笑笑,开始做事情。 这孩子。张老师抱着保温杯,哼着《青藏高原》的调调,闲闲地在自己位子上坐下。 工作内容依然是零零碎碎的,陶令做着做着又开始焦躁,只好不停抿咖啡,处理完一份会议报告再端杯子,发现已经空了。 去你妈的工作。 为什么张老师做这些就能做得这么闲适? 陶令转头看了看外头的梧桐树冠,提溜着杯子去茶水间。 接了热水,他习惯性地穿过中庭顶上的走廊,绕到宗教所那一头。 对面街角的花店门口,闻清映正在忙。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卫衣,牛仔裤,人高腿长,看上去青春得不得了。 陶令靠在窗边望,看到他把两个桶里的雏菊拢到了一起,有人结伴经过,回头看了好几回。 这花还真是招蜂引蝶。陶令轻笑了一下。 太好看的花还是看看就算了。 转身离开。 下午下了班,陶令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出西门,而是穿过整个校园走了相反的方向。忖着还是要礼貌点,他快到火锅店才给师兄打了电话。 找到位子坐下,等了将近十分钟,陶令正在看菜单,忽然听到一句:陶君? 说话的人语气十分惊讶,陶令猛地一愣,转过头去。 第6章 手腕 右手边是一段装饰用的栏杆,栏杆外面站着陶令的同门师兄寇怀,旁边还有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 那男人气质温和,脸上还带着没能收净的震惊。 陶令喊:师兄。 寇怀笑笑,在男人肩上拍了一下:怎么了朝阳?这是我小师弟,陶令。又看向陶令:陶令,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同事,夏朝阳老师,这次跟我一起来开会的。 夏老师,陶令站起身,先过来坐吧。 那名为夏朝阳的男人从失态里飞速抽身,转眼已经看不出异样,他笑了笑,跟在寇怀后面绕过栏杆,到了桌前。 陶令先一步抬臂,跟夏朝阳握了一下手:夏老师,幸会。 三个人落座。 作为师兄,寇怀从来是惯于照顾人的,问了问两个人的意见,顺势就包揽了点单的任务。他还记得陶令不能吃辣,要了鸳鸯锅,红汤那边又特意叮嘱了微微辣。 师兄,你不用惯着我,你们能吃辣就点辣。陶令说。 寇怀继续点菜,浅笑着摆摆手:我不惯你谁惯你?快三十了身边也没个照顾你的人。 陶令看了夏朝阳一眼,夏朝阳也只是从容地笑笑。 互相问了问工作和学校的事情,话没讲几句,服务员已经上了锅。热气蒸腾起来,把生人之间的拘谨气氛融了些。 在等待锅底彻底煮开的间隙里,陶令问:夏老师,您认得家兄? 夏朝阳轻轻点点头:陶师弟不用这么客气。先前没听寇老师说过你有哥哥,刚才突然看到你吓了一跳,原来真是陶君的弟弟。 是。陶令应,我跟我哥长得像,比双胞胎还像。我就是另一个陶君,从小别人都这样说。 夏朝阳隔着白气细看他两眼:是像,不过还是挺好分的,你比你哥看上去朝气。 我比他小五岁,显老也不能显这么多吧。陶令应。 不是这个意思,你哥也不老。夏朝阳有点无奈,但显然不是因为介意这玩笑。 寇怀笑道:我一直就说,陶令身上就是有股劲儿,不仅是长得年轻,其他地方也跟我们这些快中年的男人不一样。 陶令笑了一下:师兄是在说我不成熟,还是在说我闭门读书读傻了?我不合时宜呗,岁数都白长了。 寇怀摇头:你这嘴。 不成熟有不成熟的好。夏朝阳温吞地接话。 寇怀突然想起什么来,喊了服务员,说:最重要的忘了点。难得见一回,咱哥仨喝两杯?你俩都是能喝酒的,也没开车,可别给我找借口。 夏朝阳笑了笑,问:陶师弟能喝吗? 陶令推了一下眼镜:能。 三个人互敬了一杯,把没能被热气融掉的客套再吞了部分,剩下一点固有的疏离,轻易感受不到。 寇怀问夏朝阳:朝阳,你怎么认识陶令他哥的? 我们是大学同学。夏朝阳握着杯子,在桌边轻轻地转,左手无名指上套了个样式简单的戒指。 陶令想了想:我哥本科毕业照在我这儿,在上面没看到夏老师。 夏朝阳笑:拍毕业照那天我有点事情,没能去成,一直也都挺遗憾的。 火锅吃到一半,夏朝阳好似不经意地问:陶师弟,你哥他现在在哪上班呢?还在原来的公司吗? 寇怀有些惊讶,飞快看了陶令一眼,正想开口,陶令却没什么所谓地笑了,自然地答:我哥早死了,三年前的这个季节。 咚一声响,夏朝阳手里的酒杯突然落下去,杯底跌上桌边,杯身翻倒,紧接着滚了两圈。酒水在桌上肆意淌开,直流向火锅下面掺了水的铁炉围边。 滋滋地响。酒气蓬开。 哎!打湿了没?寇怀抽了最后几张纸。 夏朝阳轻抚一下身前:没事没事,身上没有。 陶令冲看过来的服务员说:妹妹帮忙拿包纸。 潦草地收拾了一下桌面,夏朝阳略显仓促地一笑,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他朝着陶令低声说了句:对不起,没拿稳。 没关系。陶令平静地应,葬礼没办,我哥说不办的,所以这事情应该不常联系的都不知道。 气氛冷了两分钟,寇怀重新给夏朝阳满上酒,问:你们所的项目申报进展怎么样了?也不知道下一年的社科基金什么情况。 夏朝阳应了,两个人讨论了一会儿立项的问题,好像刚才的意外不存在。 寇怀又问了问陶令这段时间的研究进展,末了叮嘱他:虽然暂时在行政岗上,但还是要不断读书不断写论文,多读多写总是没错的。学术会议也要积极投稿参加,不要觉得这就是个拉圈子的平台没意义,我知道你不喜欢抱团,但里面还是有很多好的机遇,也能开拓学术视野,现在什么领域都是一样,有创新点子太重要了,不能只是坐冷板凳闭门造车。 杯子一撞,寇怀推心置腹:别嫌我烦,这些对你往后正式上教学岗绝对有好处。 好。陶令应,师兄放心。 寇怀摇摇头:你也就是答应的时候爽快了。 陶令一笑。 而后直到整顿饭结束,陶君的名字再没人提起。 出了店门,陶令说:早知道你们还要去开会就不吃火锅了。 没关系,带了换洗的。夏朝阳应。 在路口随意又聊了几句,寇怀在陶令肩上拍了拍:回吧。 陶令:你们怎么走?我送送你们。 不用。寇怀说,我们订的酒店就在凯德那边,几分钟就到了。 微风悄然,陶令脸上被酒蒸出的热意散了些,正打算说再见,夏朝阳朝他伸出手:陶师弟回见,认识你很开心。 陶令只勾了一边嘴角的笑被夜色掩映起来,他颔首,再次跟夏朝阳握了握手。 彻底道了别,陶令转身直走。 临近东门时他犹疑了一下,平时回家走西门当然是近,但是这会儿在校外,再要经过西门反而会多绕。 没等想好,腿好像拥有了自主意识,已经带着他进了学校。 顺着校园外围的路走,天黑路灯白,时间太晚,想必花店也已经关门了。 然而最后出了西门,陶令却一眼就看到闻清映立在花店门口的身影,他好像是在漫无目的地张望,因此陶令一出现他就发现了。 踩过斑马线,远远地,陶令看到他脸上绽放出了一个笑。 恋耽美 >入睡困难症——一碗月光(4) 走到近前,闻清映的笑已经隐去。无论光线怎么变换,那张脸始终那么好看,也安静。 陶令却看也不看他,自顾自地低头观察花架。 花店的生意似乎不错,门口的鲜切花已经只有一小半。淡绿雏菊也只剩最后一把,能看得出成色稍差一些,因而无人问津。 闻清映一动不动地立在门边,看着陶令走来走去。 两分钟后,陶令抽了那把雏菊,走到闻清映面前。对视两秒,他抬手推了他一把。 闻清映顺着力道往旁边挪开两步,露出挡在身后的收款码,陶令面无表情,麻溜地抽出手机扫码。 付完账立马转身。 走了没几步,闻清映却突然跟上来。他从侧面抓了陶令手腕,把什么东西朝他手心一塞。 作者有话要说:  跟看文的朋友们报告一下~这本暂时没能在固定时间点更新,是因为我做事的时间表没安排好(对,其实就是作息乱了),所以每天不确定什么时候能改好更新。不过过些天应该就会按点更啦!(/≧▽≦)/ 第7章 卡片 陶令一怔,掌心触到一小块硬/硬的东西,条件反射握起的同时,他不小心捏住了闻清映的指尖。 顿了一会儿,闻清映抽出手去。 陶令低头,借着路边店内洒出来的灯光看了看,手心躺着的竟然是颗水果糖。 他勾了勾嘴角,看着金黄的包装纸说:谁家大男生把糖揣身上啊?哄女朋友还是哄小孩儿的? 闻清映只是垂了眼看着他,一如既往地安静。 陶令握着那颗糖,抬头看闻清映。 青年面容沉静,明暗交错之间,陶令忽然想起极老套的比喻来,心觉这人的五官就是用大理石精心雕就的。 原来很多陈旧到令人不屑的话都是真理,没有身处其中才不晓得它为什么能一直存在。 闻清映对他的所想一无所知,把手机屏幕给他看,上面写着:喝过酒吃糖能缓一缓。 陶令笑了一下,跟他擦肩而过,径直朝花店走:我能去你那儿坐坐吗? 一直走到门口停下,闻清映才跟了过来。 进了店,闻清映拉开桌边的椅子,示意陶令坐。 把人安顿好,他拿着杯子去后面洗了又洗,回身给陶令倒了一杯温开水,紧接着开始收拾店铺准备关门。 外面的鲜切花先提进来,一桶挨一桶地放着,随即是盆栽。 刚才不觉得,现在坐下来才有点头晕,陶令喝了半杯水,静静坐在桌边看闻清映忙活,也没有要起身帮忙的意思。 没过几分钟,变戏法似的,整个店内的空间忽然被姹紫嫣红充满,只中间留出一条窄道,仿佛是仙人的长剑凌空一划,直接从花海里掀浪成路。 闻清映长得高,虽然不壮,但是整个人看上去很有力量感,特别是在做事的时候。那种力量感不是来源于能抬多重的东西,而是青春朝气的另一种表现形式。 跟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的阳光姿态相似,只不过更显沉静。 将近二十分钟后,闻清映掩上了玻璃门,洗完手坐到了陶令对面。 见陶令没有要跟自己交流的意图,他从桌子底下的空隙里掏出一叠小卡片,开始在上面画简笔画。 看了一会儿,陶令突然抬手,抓住了他用来垫手的纸张一角。 手下的纸被抽开,纸面滑过去,在小指侧留下一阵倏忽凉意。闻清映观察了一下陶令的表情,从旁边抽了一支钢笔给他。 陶令在白纸上写字:这些卡片是要给客人的吗? 纸张推过去,闻清映提行写道:是的先生,花束需要卡片的可以用,客人不喜欢的话就换空白的。 陶令的字偏瘦偏清秀,但是他习惯性写得潦草,闻清映的则大气些,并且规整得多。两行字列在一起,陶令忽然觉得挺有艺术感的。 就像荒草和野雏菊长在一起。 闻清映是花,他是狗尾巴。 这破比方。陶令揉了一下眉心。 他觉得兴许是没有开口说过话的原因,闻清映跟人交流时会带些书面化的用语,但是一点也不引人反感。 这习惯十分衬他的安静,好像他是始终活在书信里的某个人。 为什么想开花店?陶令写。 闻清映歪了头,看看桌边的一朵蓝色绣球,末了写:我妈妈跟我说她以前就是开花店的,她很想再开个花店。 陶令想起陵园来,佯装不经意地觑一下他脸色,没有发现反常的神态,想了想,问:累吗? 闻清映答得很坦诚:累,每天都要起很早,进货也很麻烦,而且我手笨,还不太会包花插花。不过很快乐。先生,你是省大的老师吗? 是,不过现在暂时在行政岗,只是偶尔会上上课。 等先生上课的时候我可以去听吗? 可以,但是 很多东西不一定要用耳朵听的,我能感受课堂。 这话确实没错,可陶令还是有点无奈,课堂是最需要耳朵和嗓子的地方,即兴碰撞出的很多东西更有价值。然而他不愿意拂了闻清映的意,回写:好。 先生教什么的?我可以先补补功课。 宗教所毕业的,中国道教。 得到回答,闻清映眨了眨眼,他目光澄澈,神色带了些微叹,继续写:学宗教能帮我们面对生命的消失吗? 字都写得不小,没有刻意安排空间,对话到这里,一张A4纸几乎满了。 陶令左手摊开压着纸张边缘,把最后这句话来回看了几遍。 握着钢笔的手指渐渐收紧,骨节绷出青白色,他没有接着再写,只是依然看着纸面,说:不能,对我来说不能。 酒意其实还蕴在脑门处,让陶令持续性地发着晕。 半晌,他合上笔帽,把笔和纸轻轻搁在一边,拆开闻清映刚才给的糖。 柠檬味的。陶令垂眼看糖纸,无聊地在指尖对折再对折,闻清映静了一会儿,继续拉过卡片画画。 画的都是些花花草草,不过略略几笔,各类品种的花就跃然纸上。 等陶令觉得差不多该告辞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二点。 他看到时间吓了一跳,分明感觉才刚刚坐下。 我走了,都耽误你关店休息了。他在手机上打字,等闻清映看罢,立即起了身。 闻清映笑笑,跟着他站起来。 到了门口,陶令反应过来闻清映也要走,于是站到墙角等了等。 阶梯状的花架还在外面,关好门之后依然展示出店的性质来。闻清映走到陶令旁边,把刚才那束雏菊递给他,外面已经被他包上一层牛皮纸。 真浪费。陶令说。 并肩走了一段,快要到街尾,陶令问:你走哪边? 侧头一瞥,闻清映看着正前方。 陶令这才想起来他听不见,想拿手机打字又觉得有点累,干脆地戳了他一下,指了指自己要走的方向。 闻清映笑了笑,也指了同样的方向。 拐进一条稍微安静些的街道,十分钟后,陶令住了脚。 这是个旧小区,路灯光昏黄,闻清映转头看了那小区门一眼,指指前面的路口,冲陶令挥了挥手。 陶令还没来得及回应,他已经只留下一个背影给他。 不远处有条短的斑马线,闻清映正大步踩过去。 半夜风凉,不知道从哪里飘来一片梧桐叶,打着转儿撞在他肩上,又在即将掉落的一瞬间被他抬手抓住。 手一点也不笨。 陶令看着那身影渐远,笑了笑,回身刷卡进小区。 进了屋,陶令扔掉手上所有东西,只剩下那束雏菊。 他想立刻找个玻璃瓶,单手解着领口扣子就朝储物间走,开柜门的时候把花放在旁边,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去。 顿了两秒,陶令重新抓起花束来。 牛皮纸不透明,因而刚才没能立即发现底部的花茎中间夹着一张小卡片。 第8章 雏菊 扣子解到第三颗,手指缓缓松开。 陶令双手撑在柜边,静静站了一会儿才拿出卡片来。 卡片外壳是纯的墨蓝色,只角落里一颗金色的四角星星。展开来,里面是闻清映自己画的图案,右下角处一簇花,是雏菊,只有线条没有填充,简洁无比,又好看得让人有些难以置信。 中间空白处用钢笔写着: 先生,学宗教虽然不能让我们坦然面对生命的消失,但是也没让我们忘掉,那我觉得也挺好的。 祝晚安,梦到想梦的。 因为卡片有些小,闻清映三个字只能落在那丛雏菊中间,仿佛画和字本来就是一体的。 把卡片顺势放回牛皮纸里,陶令打开橱柜,摸到最边上的一个玻璃花瓶。 以前陶君总是很忙,工作起来只嫌二十四小时太短,但是再忙他也会去花店,每次都买富贵竹,因此一年到头家里都有一大簇绿意。 陶令常常笑话他贪慕荣华,所以不插其他花只插富贵竹,调侃他还应该种发财果和摇钱树。 这种时候陶君就会抛掉他文雅的外表,露出其他人绝对看不到的恶劣,锁着陶令的脖子敲着他头,骂他小王八蛋不知好歹。 骂归骂,陶君从来不说我都是为了你这样的话,所以即便挨骂陶令也是开心的。 毕竟兄弟俩还在一起。 太久了,太久之前的事情了。 陶令仰头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提出沉重的花瓶。 勤换水能活很久。他还记得第一回 买雏菊时闻清映的叮嘱。 花瓶摆在了卧室窗台上。 插罢花束去洗澡,热水一淋,整个人再次发起晕来,带来绵长又轻微的困倦。害怕这丁点困意消失,陶令极快地收拾好了躺上/床。 睡是睡着了,只是一整夜全是胡乱跳跃的梦。 一会儿梦到跟陶君在家里看电视,陶君问他等下吃什么,一会儿又梦到在花店跟闻清映说话,闻清映在他手上画了一朵花。 还梦到自己没毕业,正在图书馆写学位论文,但是有本书怎么都找不到。转眼人却好像是身处一座山顶,回头茫然四顾,发现身后没有人。 最后他梦到夏朝阳,夏朝阳问他陶君的墓地在哪里。 你怎么咒我哥死?太过分了!要死你死!梦里陶令愤怒到了极点,吼着话嗓子都夹生,几乎快要不能呼吸。他没等到夏朝阳的回答,等来陶君的一个爆栗子。 陶令你怎么说话呢?陶君皱眉。 陶令吃痛,睁开眼,发现是床头的书脊一角抵在额头上,压久了,生疼。天还没亮,他看了一眼床头的钟,才五点半。 再躺下去已经睡不着了。 他打开手机,发现微信里有个好友请求,备注是夏朝阳。 犹豫了一会儿,陶令点了通过。 夏朝阳不知是没睡还是已经起床,消息立马就发来了:陶师弟,往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找我。 陶令:谢谢夏老师。 步入秋天以来陶令心情就不怎么好,这一天尤甚。 学生助理弄错了一个重要文件,错的地方陶令再三叮嘱过要注意,结果不仅错得轻易,任务居然还是压着线交上来的。 被他冷着脸说了一句让开,那学生吓得一整个上午没敢再问他一个字。 临近午休时间,隔壁办公室的辅导员过来,跟张老师聊了几句,装作不经意地开始试探:陶老师,学生兼顾学习和工作也挺累的,行政工作忙大家都理解,下回要再有什么容易出错的地方,还是需要我们这些当老师的提前指点指点 陶令低着头处理事情,嘲讽地轻勾了嘴角,并不答话。 张老师轻咳了几句,示意她不要说了,而后辅导员笑了笑,岔开话题随意掰扯了几句,出了办公室。 等人走了,张老师才说闲话似地轻声道:陶老师,有时候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王老师最会看风向了,你别看学生怎么做,看她的态度就可以。 去他妈的面子,有时候不该给的面子就不能给。 陶令从进办公室就知道自己跟这学院行政不太搭,但张老师平时对他挺照顾。敲键盘的手停了停,他转头应:谢谢张老师。 张老师还是抱着保温杯,宽容地笑了笑。 下午上班,张老师还没来,那学生助理来交新做的文件了。 接过来随手翻了几下,先前的错已经被纠正掉。陶令推了一下眼镜,皮笑肉不笑:辛苦了。 学生在旁噤若寒蝉。 这男生现在研三,已经在行政办公室兼职做了两年工作,不知道是仗着什么在傲气,陶令偶然见过他对人的态度,是不太把其他学生放在眼里,却又有些媚上的做派。 余光瞥见人还没走,忽然想到上午辅导员的话,陶令转头看着他,直白道:按理说你兼职学生工作挺久,比我上班的时间还长,我没什么资格说你。不过我也有话不得不吐,有些关系打得再好并不表示一路畅通,更不是说人就可以不做事了。你还在学生阶段,其实学业还是最主要的,而且对人划分三六九等也不是太礼貌,是不是? 男生涨红了脸,面色羞愤,想要反驳终究是不敢,最后勉强点点头:是,谢谢陶老师。 去吧,辛苦你加班了。陶令收回目光。 一整天的不爽在下班前到达了顶峰。 外语学院的同事发了个链接过来,叮嘱一定要保持冷静。陶令点开一看,是学生在学校贴吧里挂自己。大致意思是他对学生态度冷淡,对工作没热情云云,并且进一步讨论到了行政岗上的老师脾气有多么多么坏。 陶令看得好笑,心说我不是对学生态度不好,我根本就是对人类的态度不好。 第五楼开始,不知道谁说了一句:你们不觉得他很好看吗? 下一楼的跟帖是:戴个金丝边框的眼镜,一副斯文败类的样子,楼上怎么喜欢这种?看着正经私底下说不定是个大S。 下下楼:长得高脸色冷,简称高冷。 楼层就此忽然偏了,开始讨论起学院各个老师的长相来,有其他学院的人看到了不服气,纷纷祭出自己学院的老师来献宝。 直到一百二十九楼,有个才两级的新号不合时宜地说:其实陶老师很温柔的。 恋耽美 >入睡困难症——一碗月光(5) 这发言立刻引来楼主的嘲讽:楼上是陶令的水军还是陶令本人?你上大号说话。 跟帖的人又说:楼上的楼上反装忠吧?这下都没说陶令了你来横插一脚,引嘲了吧满意了吧? 那新号着急地辩解:他是真的很好啊!只是每个人性格不一样,不喜欢笑不代表什么,他做事很为学生考虑的。 陶令略略划拉了几下,回复了同事的消息:现在的学生无聊成这样了。 那边问:用不用我去帮你澄清一下? 陶令:不用,无所谓。 收拾好东西锁了办公室的门,楼里都空了,陶令摇摇晃晃地绕过整个学院行政处,走到整栋楼的另一头去。 第无数次与宗教所的牌子擦身而过。 斜靠在窗口,他心不在焉地放远目光,看到花店门口的鲜切花多了些,想必是闻清映今天进的货。 但是那花架也不知道怎么的,乍一眼看上去有点单调。 细看两眼,陶令猛然发现是哪里不对了。他直起身子,手机刚好震动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抱歉,今天稍微迟了点m(o_ _)m 第9章 阴天 摸出手机一看,是夏朝阳的消息,他问:师弟,下班能一起吃个饭吗? 陶令:我跟人约好了。 迟了半分钟,那头说:我有点事情想问问你。 夏老师想问什么?现在就可以问的。陶令一边朝花店门口望,一边不着心地回复。 他不敢着心。 离开走廊窗户朝楼梯口走的时候,消息再次来了:没什么,那下回吧。明天得回去了。 陶令:一路平安。 离花店越来越近,陶令得以验证了刚才的发现,花架上的花确实跟前两天不太一样,格局却没变。中间两排依然是雏菊,只不过全是淡绿的。 花朵密密地挤作一处,把一方相对不算小的空间占据成了热闹又单调的模样。 陶令走到门口,闻清映正把一束花交给客人,看得出来包扎下了功夫,比前些天好多了。客人冲他道谢,他微微弯了弯腰,笑得很浅淡。 没有露出小虎牙。 陶令清了清嗓子,走到花架前面,想选把雏菊。但其实那花都长得差不多,每一把都同样均匀。 伸着手他侧头,正好看到闻清映在笑,跟刚才的笑一样。 一样礼貌。礼貌得都不像是笑。 陶令收回目光,不自觉地抿了一下唇,随手抓了两束花。 正准备过去扫码,闻清映却抢先一步挡在了玻璃门前,他接过他手里的花,把松松系在花茎上的绳子解开。 陶令也不催促,就看着他动作。 一分钟之后,闻清映把拆开又重新绑在一起的花束递过来,嘴角的笑忽然张开,显示出他特有的朝气来。 陶令怔怔,问:什么意思? 疑问的表情很明显,闻清映竖起右手食指。 陶令噗一下笑了,自言自语:我就说你这花店迟早得关门,哪有天天送人花的?不都得赔了? 他掏出手机,闻清映挪开身子,垂眼看他。 付账的时候手滞了一下,陶令抬头,见闻清映神色期待,想了想,终究是只给了一束花的钱。 抬手接过花,指尖压上指尖。闻清映收了手,陶令拿稳花把儿,睫毛飞速颤动一下,异样得几不可见。 他就势在记事本上打字:为什么今天的花只有一个颜色? 闻清映拿起手机回应,指尖在屏幕上跳跃,看上去极灵活:我进货的那位老板说只剩淡绿的了,今天没有自己去花市,直接发了消息送来的。我觉得这个就很好看。先生你喜欢其他颜色吗?我下回进货的时候注意一下。 陶令摇头。 今天花店的生意格外好,两个人只交流了这么几句,旁边又有人来买花。闻清映不得不去做事,等把花递给客人,再回头的时候发现陶令已经不见了。 他抱着一束干花走到街边,前后望了望,没有那个身影。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他转身进店。 半个小时之后,闻清映正准备扎一束预订的玫瑰,陶令进来了。 他把一杯果汁推到闻清映面前,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闻清映有点诧异地抬眼,陶令却自顾自喝着另一杯,也不去接他的目光。又闲得无聊似的,戳了戳放在一旁的花束。 玫瑰配了满天星,很简单也很经典的样式。闻清映起先往花泥里插的时候还顺利,一用上包装纸又开始手忙脚乱。 陶令看了一会儿笑了,回手帮他压住纸,让他空了手去撕胶带。 哎,我以前在其他花店里面见过,撕胶带的那个东西不都是能单手用的吗?陶令说。 闻清映垂下睫毛,不知他在说话,只认真地固定包装纸。 陶令瞅他一眼,接着说:你这花店是不是开得太匆忙了?手艺都没学好就来开店了,不会是网上看着视频现学现卖吧? 闻清映如旧安静,陶令笑了一下。 磕磕绊绊地绑好了绸带,闻清映把花抱到一旁架子上,洗完手回来,看到果汁已经被插上了吸管。 谢谢先生。他拿过纸笔,道完谢才握着杯子喝了一口。 陶令观察他,却没等来期待的表情。 百香果汁没加糖,闻清映却好像感觉不到酸味,抬眼看到陶令好奇的表情,他笑了笑,又露出了小虎牙来。 妈的。 陶令心里一阵没由来的烦躁。再坐了两分钟,他起身准备回家。 还没来得及抬脚,外面忽然传来个声音:老板,这花怎么卖的?有其他颜色吗? 陶令转头,门口站着的竟然是夏朝阳。 双方刚好对上视线,夏朝阳诧异道:陶师弟? 陶令抓着花茎的手松开,雏菊重新躺回桌上。他应了一声:好巧啊夏老师。买花?你手里拿的那个十块钱一把。 你开的店?夏朝阳问。 闻清映跟着站起身来,陶令手指往后虚虚一指:朋友的店。 夏朝阳笑了笑:难怪你说跟人约好了。 陶令简单勾了一下嘴角,没多说。 夏朝阳挑了两把花,陶令和闻清映同时指指门上的二维码。 付完账夏朝阳却没急着走,而是在原地站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闻清映也立在旁边,三个人分站三角,店里一时安静到了极点。 过了半分钟,陶令问:夏老师,还要买些什么吗? 夏朝阳摇头:没什么了。隔了半晌,他终于问出口:陶师弟,你哥是在西郊吗? 陶令嗯了一声。 回见。夏朝阳说。 他转身之前深深看了陶令一眼,眼神温柔到了极致。闻清映看清了他的脸,却心觉那双眼睛里蒙了一层水汽。 就像他不是在看陶令一样。 等人走了许久,陶令才拿着花跟闻清映道别。 店里这一回彻底寂寂,闻清映端着那杯果汁又喝了两口,轻轻皱了眉。 外面刮过一阵大风,路边零散的落叶被搅得乱纷纷,片刻后聚集到一起,围着一个看不见的中心打转儿。 像一场狂舞,如同祭祀。 闻清映起身走到门口,靠在花架边,抬头望见一个正在积蓄乌云的阴天。 这一晚下了暴雨,第二天开始,空气骤然就凉了下来,在办公室单穿一件长袖衬衫都勉强。 过了大半个星期,两回凑起来的大束雏菊终于显出颓败气象,而后在两天之内迅速枯死。 那盆月季倒是还长得好,开的压着谢的,始终都有花可看。 星期六,陶令起了个大早。 这一天是陶君的忌日,他要去陵园。 走平时上班的路,拐过街角,远远就看到一辆豪车停在街边,正对着花店门口。本来没联想到闻清映,但是半分钟后走近了,陶令却看到店里站着个陌生男人。 那男人穿了一身黑色西装,背对着店门,正在冲闻清映比划着什么。 闻清映抿紧了唇,眉头微微皱着,情绪像是有些不稳。 等男人停下,他也熟练地比划了一番,又在男人要接着表达的时候伸出手掌,飞快地朝外一推。 如果陶令没猜错,这动作应该是拒绝的意思。 第10章 消亡 做完这手势,闻清映目光朝外一瞥,忽然看到陶令站在门口。 双方视线撞上,怒意从闻清映脸上隐去,过程不算快,但是极其自然,也没出现被撞破什么的尴尬神色。 那男人顺着闻清映的目光回头,陶令得以看清他长相,很硬朗也很帅气,至少从面上看不出他在强迫或者威胁闻清映。 就在陶令准备要进店的时候,路边豪车的车窗忽然降了下去,露出一张美艳到像海报明星的脸来。 陶令眉梢不自觉地一扬,心说这是在拍电视剧怎么的? 那女人看他一眼,目光飞快撇开,虽然没有明显的鄙视,但不屑的意味是显而易见了。 尔等平民。 陶令几乎能将她的态度化成语言。 白,走了。女人呼唤了一句,声音不高。 但穿黑西装的男人显然对她了解至极,即便听不清也能确定命令,恭敬地应:好的大小姐。 闻清映面无表情地立在原地,飞快地又做了一串手势,而后垂下手臂,再不理会眼前人,更不曾朝那车望过一眼。 陶令看得出他的态度,是不想跟外面这女人有任何接触的意思。 男人得到闻清映的回应,顿了顿,朝他鞠了一躬,转身出花店,跟陶令错身而过时也保持着目不斜视的姿态,径直钻进驾驶座。 后座的女人一脸不屑遮掩的高傲,她瞥了闻清映一眼,眼神莫名有些恶狠狠,但又不是恨那么简单,就像 没等陶令想清像什么,车窗已经缓缓合上,把车内的一切挡得严严实实。 围观了这莫名其妙的一场,陶令不禁咋舌,忽然就想起闻清映脖子被挠伤的事,上回来找他的女人说不定就是这个。 什么爱恨情仇啊这么紧抓不放的?还是豪门里的爱恨情仇。 说不定是狗血十八盆,哗啦泼了整面墙,不,泼了整栋别墅。 车开走,陶令心里好奇到了极点,但是本着事不关己的原则,进了花店还是什么也没问。 闻清映脸上空白着,但神态已经不像刚才那么冷,他回手拿了一大束已经包好的菊花,递给陶令。 先生,已经替你准备好了。还附带了一张小纸条。 昨天下午从这里过的时候陶令提过一下,此时面前的花朵都是最新鲜饱满的,是被人精心挑选的结果。 陶令笑笑,接过来去门口扫码,付完账回头,看到闻清映手里拿着同样一束花。 刚刚询问地挑起眉毛,闻清映正好把手机递过来,上面早打好了字:我也想去看看我妈妈,能跟先生一起去吗? 陶令点头,视线转向外面空的花架,花都还没摆出去。 等闻清映关好店门,两个人一起拐过街角,去另一边坐地铁。 除了刚开始看到的那一眼,闻清映脸上没有任何异样的神色,然而不知道是不是陶令的错觉,他直觉闻清映很不开心。 到了极点的那种不开心。 跟聋哑人一起坐地铁这还是第一次,一路上陶令都在观察闻清映,但闻清映看上去顶多像个在想事情的健全人,表现十分正常,只是从不左顾右盼,听到什么声音都不为所动,仅此而已。 终究还是害怕他听不到警示出问题,上下车陶令都留心拉了他,有意无意地照顾着。闻清映也不挣扎,陶令让他往左他就往左,带他朝前他就朝前,顺从得不得了。 从公交车上下来,陶令忽然就在想,这要是自己弟弟该多好,哪怕是给残障人士当哥哥,肯定都比陶君当哥当得省心。 因为出了神,他拽着闻清映的手腕忘记了放开。 直到靠近一方灯柱,闻清映落在后面两步以免撞上,手上迫不得已扯了一下,陶令才猛地反应过来。 他撒开手,也没多说。闻清映自然地踩了两步跟上来。 到了陵园已经十点多。 除了三年前陶君下葬那一天,这还是陶令第一回 跟其他人一起来墓地。 慢慢顺着缓坡爬楼梯,到了上回碰到的岔路口,本来以为闻清映要继续往上,他却依然跟在陶令身后。 陶令扭头,他立马接到他目光,眨了眨眼,表情像是在征求意见。 走吧。陶令笑了笑。 墓台一如既往地干净,下暴雨那天夏朝阳一定来过,陶令能确定。 只是他买的花早被人清理掉,现在也不知被弃在哪处阴暗角落里。那曾经干净纯洁的花瓣也许正在腐烂,尸骸黑残,从任意一处轻率地开始,一点点融入泥土里,慢慢地走向彻底的消亡。 消亡的时间比盛放还要长,就好像不堪才是真相。 但是人们都不爱面对真相。 陶令转头,见闻清映正认真地看着墓碑上的照片,笑了,不期待回应地说:一模一样是不是? 闻清映在墓边站了一会儿,随后他看了陶令一眼,弯下腰,把手里的花恭敬地放在碑前。 陶君,上回跟你讲过的包花的大帅哥来给你送花了,这一回花绑得挺好。陶令说,那我这把不送给你了,送给小帅哥的妈。你俩也算是邻居吧,要在下面碰到了你就问问阿姨,问她是怎么把儿子生得这么好的。 闻清映侧着头看陶令说话,陶令还是看向墓碑,自言自语道:前段时间是不是有个人来看过你?叫夏朝阳。他谁啊?看上去很关心你的样子,他这么关心你怎么都不知道你死了。那天他淋雨了吧,他淋雨你开心吗?你这个有仇必报的小心眼子。 清风掠过侧柏树梢,刷刷响动声好像是在回应他。 待了小半个钟头,陶令自言自语了几句也开始沉默,末了他戳戳闻清映肩膀,指了指墓地上方。 闻清映会意,对着墓碑鞠了一躬,引着陶令往上走。 跟陶君的墓隔了两排坟台,横着错开四棵树,陶令在一大丛侧柏后面看到了闻清映的母亲。 是一个很美的女人,五官明丽,眉心柔和,闻清映长得极像她。陶令看了看碑上的记录,发现她去世的时候年纪其实不算大,享年四十五岁。 恋耽美 >入睡困难症——一碗月光(6) 立碑是在三年前,只比陶君早了一个多月。 不知道谁在两个人前面来过,墓台正中间放了一大束鲜花,百合和白玫瑰凑得热闹,花边上挂了点水珠,应该不是今早放的。 就在陶令专注于看墓碑的时候,闻清映突然走上前,他一手把那花提起来,转头就扔在了脚边地上。 动作甚至有些粗暴的意味。 第11章 桔梗 陶令有点惊讶,转头看他。 闻清映这一回没有去迎他的目光,只是垂眼看着墓碑,脸上没什么怒气,但是下颌的线却明显是绷紧了,整个人登时冷硬起来,突然让人有点不敢靠近。 陶令笑了笑,心觉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倒是让他像真人了。他也没多说,只是像闻清映刚才做的那样,把手里的花放在了墓台中央。 阿姨好,我是您儿子的客人,今天刚好碰上了跟他一起过来,就来看看您。陶令说。 闻清映身子一动不动,眼神却忽地柔和了下来。 因为他无法开口,陶令说完这句也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也就只能沉默。两个人在坟前并着肩,各怀心事地伫立。 秋意早已深了,阳光从头顶洒下来,热度变得温吞,只会衬得天更高人更渺小。风吹过来不冷也不热,只是让人有点难过。 陶令忽然觉得葬在秋天其实最适合陶君。 过了好半天,闻清映终于有了点动静,他摸出手机来打字询问:先生,走吗? 陶令点头,冲墓碑上的女人鞠了一躬,起身时看到闻清映偏着头,在看扔掉的那束花。陶令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干脆把花提了起来。 离开的时候路过一座新坟,坟边喧闹,聚了五六个人,有人在点蜡烛有人在烧纸钱。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哭喊着要往坟上扑,被两个大人边哄边劝地拉着,挣扎之间女孩儿奋力一奔,后面的人不小心松脱手,她一个趔趄下去撞在了墓台边上。 惊叫声中,闻清映猛地朝前一步,没等动作,那小姑娘已经被家长抱了起来,他默默地收回脚。 小姑娘额头上立时红了一片,肉眼可见起了包,不知是心疼还是肉疼,嚎啕到几乎不能发声。众人皆心生不忍,嚎啕与啜泣纠缠成一片。 路被挡着,陶令和闻清映迫不得已看着这一幕。抱着小姑娘的中年男人满眼是泪,拉着孩子让开路,冲着两个人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请过。 陶令不再多看,抢身闯过那一片哀戚声。 走出几步,忽然听到后面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妈! 陶令脚步猛地一顿,闻清映正好跟上来,胸膛轻撞上他后肩。 两秒过后,陶令加大步子,两个人匆匆经过墓间小径,以最快的速度到了外面的干道上。 出了陵园,把花放到垃圾桶边,闻清映问了问陶令要去哪里,陶令看着那被遗弃的花,心不在焉地摇摇头。 我要去花市,先生要去逛逛吗?闻清映打字。 下周一是宗教学会议召开的日子,好在今年是省大承办,倒是不必多跑,稿子早先已经投出去了,昨天刚好收到请帖。 今天确实也没什么事,陶令边点头边说:走吧。 声音沙哑到不能听。 花市如旧热闹。 穿过圣女乡的古镇往里走,一条大道两旁花农聚集,靠近路边的地方多是门店,门店后面是基地,其间也不乏直接接受参观挑选的大棚。顺着往前走,偶尔会出现院坝,坝子里一张木板一平放就是一个铺,一个挨着一个,目之所及全是大把大把的鲜切花。 闻清映带着陶令轻车熟路地穿过几块区域,最后到了一处极大的展销市场里,进了一家专卖花盆、花土等的铺子。 那老板显然跟闻清映相熟,闻清映把一张早写好的清单交过去,付了一部分定金就算结束,第二天老板会直接送货到市里。 整个过程快得陶令有些反应不过来,出市场的时候不由得叹:就完了? 闻清映走在他旁边,把手机递过来:先生,镇边上有个草地,今天天气好,说不定有人放风筝,去吗? 转头看到他不掩期待的神色,陶令应了。 穿过整个花市,尽头是一处公园,中间一方极大的草地。 天高云淡,游人很多,草地上铺着很多防潮垫,人们围在一起打牌做游戏,笑笑闹闹。远处几只风筝在空中摇摆,能看清被风气掀起的震颤。 正朝着草地那头走,路边突然跑过来一个小姑娘,手肘上挂着个竹编的花篮,轻轻牵着闻清映的袖子摇了摇。 闻清映低头,那女孩儿指指自己的花篮。 陶令说:妹妹,我们不买花。 女孩儿看了看他,歪着头,顿了两秒才指指自己喉咙,摆了摆手。 陶令一愣,闻清映侧头看看他,对着女孩儿比划了几下。 女孩儿突然笑开,一大一小两个人在旁边用手交流,没一会儿小姑娘指了一下陶令,乖巧地歪着头看他们,不动作了。 闻清映笑,从她篮子里拿过一束洋桔梗,刚刚付好账,女孩儿又拿出一朵绣球花,往闻清映怀里一塞就跑。 陶令见状小声道:你们这些小孩儿都怎么回事儿?都爱买一送一啊?他说着示意闻清映走,闻清映却回手把花递给他。 给我?陶令身子往后轻轻一仰,诧异地指了指自己。 闻清映点点头,抓了他手腕,把花硬塞到他手里,拿出手机打字:我店里好多花,我拿来也没什么用。 陶令忍不住笑,说:你可以拿来倒卖。 闻清映又打了一句话:刚才妹妹说让我买来送给先生,我才买的。 他表情认真,陶令却料定了他怎么都会买的,也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踩上草地,陶令终于也拿出手机,问:你送了我好多花,等下请你吃个饭可以吗? 闻清映十分开心,应:谢谢先生,我想吃花店隔壁的隔壁的牛肉面。 陶令失笑,收了手机,说:你能有点追求吗? 闲逛几圈,忖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两个人一起回了市里。陶令问闻清映吃什么的时候,闻清映径直进了面馆。 陶令哭笑不得地跟在他身后,最后真的就点了两碗牛肉面。 等面的间隙里,陶令看到外院的同事又发了消息来: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讲过的那个贴子?楼都高得快要塌了,影响不太好,我给你找人删掉吧? 陶令无奈:他们怎么这么闲? 回完消息他点开网页,从网页进了学校贴吧,看到那个讨论自己的贴子已经有一千多条回复,戳进去一看,楼里话题已经歪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偏到开始给他相亲了。 有好事的学生把他的教育经历扒了一边,顺势把学院里有可能跟他认识的女老师理了理,一个个跟他配对,还给相配程度打分。 陶令飞速划了几页,突然看到有一楼说:你们没发现吗?他左手中指上戴着戒指,你们别瞎点鸳鸯谱了。 下一楼说:没错,终于有人发现真相了,其实陶老师早就订婚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似的,就着陶令未婚妻的话题又堆了好几十楼,前面那ID才说:不错,陶令未婚妻就是我。 下面的回复一片唾弃。 陶令满头黑线,喝了一口水,抬头见闻清映也在看手机,又退出来在贴吧里随便翻了一下,突然被一个贴子吸引了目光,贴子题目是:次奥,我想跟西门对面花店的老板哥哥睡觉! 看清这标题的一瞬间,陶令被水呛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明天开始就固定在早上六点更新啦o(*≧▽≦)ツ 感谢大家这几天对我不稳定更新的包容!(/≧▽≦)/ 第12章 玻璃 接下来的两分钟里,陶令咳了个撕心裂肺。 水呛进气管的感觉实在难受,整个鼻腔都要裂开似的。 闻清映看他越咳越停不下来,给他递了纸巾的同时起身,到旁边拍他背。在人跨过来的那一瞬间,陶令摁灭了手机屏幕。 好不容易停下咳嗽,陶令摆摆手:没事没事,呛着了。 看他缓下来,闻清映坐回对面。正好店家来上面条,陶令得以埋头,躲开刚才的尴尬。 陶令简直纳闷,脑子里还一直在想刚才标题上的那句话,想吐槽些什么又好像没什么可吐槽的。 在吃面的间隙他抬了眼。 闻清映低着头,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依然好看,鼻梁高挺,睫毛森森,额头皮肤干净。 这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吃个东西也吃得无比认真,跟包花时候的表情差不多,好像面前的碗也需要扎蝴蝶结似的。 看了两秒陶令心觉自己这举止有些不对劲,于是佯装不经意地移开视线。 吃完一顿迟了太久的午饭,闻清映要回去开店了。陶令帮忙搬了几盆花,暗叹每天都这样搬两回确实也是体力活。 洗罢手,闻清映打字给他:先生,你要是不想一个人待着的话可以留我这儿。 陶令今天确实不太想一个人待着,但此时看到这句话他却改了主意,回应道:我回家了。 闻清映嘴角微微一抿,仿佛在懊恼刚才写出来的话,然而终究是笑了一下。 转身的一瞬间陶令就后悔了,但是话已经说出口,不是,话已经打成字,也没有再回头的道理。况且闻清映跟自己本来也就是陌生人,不过一起去了趟陵园一起吃了顿饭而已,谈不上熟。 没什么理由在这种时候待在他身边。 回到家,陶令依然先喊了一声:我回来了。 空空寂寂。 先前的枯枝扔掉之后,花瓶还一直放在卧室的阳台上,陶令握着那把洋桔梗和那朵蓝绣球,换了鞋去拿花瓶。 把多余的叶子剔掉,花枝浸入水里,看到小气泡吸附在根茎上,他才长出了一口气。 即便吃了药依然接连失眠好几天,这会儿困意忽然就上了头,陶令飞速冲了个澡缩进被窝。 躺了片刻,他打开手机,界面还停在刚才的贴子上。点开一看,楼里全部是尖叫,通篇都是他好帅。 下面跟的回复里有人附和,说要天天去买花。 陶令:隔了半天嘁了一声,扔掉手机睡觉。 这一觉倒是很快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头却有些晕,陶令迷迷糊糊地朝外看了一眼,天光黯淡,好像已经是晚上了。 外面起了大风,窗户没关,撞在墙上砰砰地响。 闭眼纠结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揉着太阳穴下了床,本来想拉开窗帘关一下窗,却忘记了窗台上有花。刚刚伸手一扯,厚重的窗帘布就猛地撞在花束上。 不等人反应过来,哗啦一下碎裂的脆响,一片玻璃弹起来划过手背,水跟着已经流到脚下。 顿了片刻,一阵刻骨的悲伤骤然爬上背脊,晦涩的夜里,陶令猛地弯下了腰。 风刮得猛烈,一时之间城市森林好似化作了无边荒原,原上只剩下一个孑然的背影,和他刚刚破碎的玻璃花瓶。 周一,宗教学会议在省大召开,陶令的论文被安排在了下午那一场,但是上午有他要评议的文章,文章刚好是S大的,作者是师兄寇怀所里的一个博士生。 早起把手上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陶令去了楼下接寇怀,随即一起去开会。好在地点不远,就在宗教所旁边的大会议室。 好像从本科开始,旁观和历经的所有学术会议都这样,形式毫无新意,过场千篇一律。 好歹是把自己看的那篇论文点评完毕,中间休息,寇怀非要拉着陶令去跟A大一位教授说话,但是别人正跟熟人聊天抽不开身。等了一会儿会议重新开始,陶令一笑,脚步轻快地走回去坐下。 寇怀恨铁不成钢地在他论文上敲了几下,陶令就笑着应付了事。 周围还没彻底安静,后面忽然有人喊了一声:陶老师。 陶令回头,看见一个短头发的小姑娘,估计是本校来旁听的学生。 那姑娘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正看着他,那模样有点眼熟,但是他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于是只轻轻颔首。 下午把自己的论文平平淡淡地说完,又等别人平平淡淡地点评完,陶令心里一点波澜也没有,只是觉得像完成一件任务。 自由讨论的时候他溜出了会议室。正站在阳台上放风,走廊那头过来一个人,陶令本来没有在意,那身影却停在了他旁边。 陶老师,刚才听了您的论文,讲得特别好。可不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啊?是早上那小姑娘。 陶令转头:你问。 那学生想了想,说:我这两天在看詹石窗先生的书,他说道教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能不断成为新思潮的载体,想问一下老师您怎么理解这句话的。 陶令微微有些诧异:你是宗教所的研究生吗?没见过你。 听到他问话,小姑娘突然有点腼腆的意思,小声说:不是的老师,我叫云南,昆明的那个云南。我大四,但是已经确定在本校读研了,文艺学的。 哦。陶令应,突然就想起前段时间保研时候的事情来,终于明白为什么眼熟了。 云南笑笑:本专业的学生应该不会像我一样问这种白痴的问题吧? 陶令推了一下眼镜:问题就是问题,只要你不知道问出来就好,没有白痴不白痴的说法。 云南飞快点点头。 陶令想了想:你问我怎么理解这句话,你说的是《道教术数与文艺》是不是?先生在书里有过解释,道教有容纳的特征,它的神仙体系繁杂,从起源开始就不停在吸纳中国民间传统信仰,这注定了它在民间有很好的传播基础和条件,说得通俗一点,人们能被它满足,因为在其间总能找到适合自己的信仰方式。 顿了顿,他又说:当然,这是比较普适性的说法,就我个人的理解来说,这问题还能再追究一下,可以用国外的宗教经验学来解释。学者们在解释宗教的时候认为宗教都需要对生命提出见解,而且如果要往根上探寻,宗教存在的目的其实不是上帝不是神仙,是人们的生活。 云南一脸认真,听到这里眨了眨眼,陶令再次侧头看她时有些怔愣,这神情莫名让他想起闻清映来。 从周六那天回家到现在,他还一次都没见过闻清映。 恋耽美 >入睡困难症——一碗月光(7) 然后呢老师?云南看他久久不说话,小心地又问了一句。 第13章 苹果 陶令猛地反应过来,转头看窗外,有口无心地接着说:道教里面最突出的意识就是神仙意识,神仙意识背后是长生意识,或者说这二者本来就是一体,对长生的渴望其实就是道教对生命的看法与见解,长生思想贯穿道教的始终,也可以说是对生命的意识贯穿始终。 使得道教始终具有吸纳性的也许就是这种生命意识,换个角度说,道教在吸纳民间信仰的时候同时不断在充实自己的生命意识。在这种生命意识的作用下,人们求助于道教的仙真,终究为的也是现时现地的生活,就是刚才说的宗教的最终目的。 说完这话,不等云南再开口,陶令说:我说的这些东西不一定是对的,而且也只是一个极小的点,听起来不免偏颇。保持好奇心去探索,同时脚踏实地找证据就行。 云南睁大了眼睛,又问:但是老师,您拿国外的宗教学理论来解释中国本土宗教,这说得通吗?还有就是,这跟比较研究一样吗?有什么区别? 听完这句,陶令笑了:这个问题问到点子上了 话才刚出口,会议室门口寇怀朝着陶令招手:陶令!干嘛呢你? 云南忙鞠了个躬:老师抱歉,打搅你了。 没有,有机会再说吧。陶令应了一声,转身朝着会议室走。 这两年管得紧,会后的会餐虽然取消了,但是相熟的老师们还是会约着去吃饭,算作是私下聚餐,不报账的。 寇怀跟几个S大的老师行程安排在一起,陶令是他师弟且是东道主,一天的会开下来只觉得疲惫得不得了,但又实在走不掉,最后还是带人走北门吃了顿饭。 席上有人夸赞陶令的学术思维,陶令也只是礼貌地应应。寇怀一边替他应答一边说:我师弟就是不怎么会跟人打交道,木讷。 有老师叹:正常的,我们刚从学校里出来的时候不也是? 陶令笑笑。 终于把人送回学校旁边的宾馆,白天已经彻底落幕。 陶令穿过学校,快要靠近学院行政楼的时候却忽然拐了个弯,绕进了旁边的足球场,循着外围慢慢地走。 一圈,两圈,三圈,四圈。 天上到底有几颗星星? 刚才喝了几杯酒,走了一会儿,酒气带起些微的倦意包裹住他,留下今晚一定能睡个好觉的预感。 陶令总是被这样的预感欺骗,但每次倦意来临的时候他都小心翼翼,生怕这一回放跑了真正能入睡的机会。 因而他出了球场。 手表显示现在是夜里十点半,他插着兜,从藏学研究所背后穿近路,在必经的长亭里看到一对依偎的小情侣,害怕打扰人家,只好又拐了弯。 终究是走了想躲开的大路。 出西门的时候陶令脑子里全是上周的那束洋桔梗,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花店门口。店还没关,准确地说还没关完。 外面花架上是空的,但是店内灯还亮着,玻璃门掩上了,卷帘门却只拉下了三分之一。陶令望过去,看到在地上铺陈开的各种花草,也看清了里面没有人。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他准备离开,一转身却猛地跟一个人撞上了。 额头骤然迎来一阵疼痛,陶令往后退了一步,看到闻清映站在自己面前,正捂着鼻子。 刚才那一下撞得厉害,店里光洒出来,陶令能看到他眼角堆着生理性的泪水,一双星眸因而亮得不得了。 对看两秒,陶令噗一下笑了。 闻清映揉揉自己鼻梁,也笑了笑,对着陶令做了个请的动作,紧接着走到门边,手往上一用力,把卷帘门顶了上去。 跟着进了花店,陶令才看到闻清映手上拿了个苹果。 闻清映示意他坐,去店后面洗手洗苹果,陶令转头,看到干花的花架背后放着几个花瓶。 他起身看花瓶,没一会儿闻清映走到旁边,把削好皮的半个苹果递给他。 陶令看了看自己的手,闻清映噙着笑,指指卫生间。等陶令洗完手,两个人对坐在桌边沉默地啃苹果。 排排坐,吃果果,你半个,我半个 去你妈的排排坐。 闻清映推了手机过来:先生,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从这边过了。 陶令:今天开会,领老师们去吃饭了。 看到他的回应,闻清映神情温顺地眨眨眼,想了一会儿又打字:我上周是不是说错什么话让先生不开心了? 陶令皱了眉,闻清映似乎有些紧张,修长的手指压在屏幕两侧,慢慢拖回手机,挺直的腰背突然弯了弯。 不是的,没有。陶令摇头。 他皱眉是因为有点烦,烦的不是闻清映,烦的是自己。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说,闻清映性格太好了,让他回头看自己只觉得颓丧。 直到把苹果吃完,他才打字:没有的事,抱歉让你误会了,我每年这段时间都情绪都不太好。 闻清映看罢这话,笑了笑,继续问:看看花会让心情变好吗? 陶令嘴角轻扬:上回你送我的月季还活着。 闻清映顿时欣喜起来,陶令忽然害怕他又塞给自己一盆花。俩人再交流了几句,见闻清映却没表露出这倾向,他悄悄松了口气。 时间太晚,没一会儿陶令说要走了,闻清映于是起身关店门。 像上次一样,一起走到陶令家,两个人道了别,闻清映继续往前。 走过寂静路口的斑马线,闻清映回头看了一眼,小区门口已经没有人。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他转身走了来时的路。 夜风悠悠,闻清映绕过陶令住的小区,从背后小巷穿回街上,走到自己开花店的那条街,在街口走了另一个方向。 本来早该跟陶令分别的方向。 转眼已经是下半学期,本周五陶令的平台课就要开了,其实就是一堂以文化为大主题实际上什么都有可能讲到的课,整个学院研一的都要上,每学期的老师就换着来。 先前那挂陶令的贴子本来已经沉了下去,但是因为他快要开课,又被人风风火火地顶了一阵,最后不知道谁看不下去插了手,贴子忽然在一夜之间被删掉。 然而第二天就冒出了更多的贴子,有人嚎啕旧贴里有好多心血,说管理员肯定暗恋陶令所以不做人。也有人骂陶令阴险,不当面说话光在背后干事情。还有人默默地把存过档的信息又搬了出来,继续扒拉他的未婚妻是谁。 好在就此分流似的,每个贴子都没有以前那么热闹。 星期四下班,陶令照旧先到了宗教所背后的走廊上喘口气。 站过去没两分钟,他看到闻清映提着个壶出来,弯腰给门口的花浇水。没多久就有两个姑娘到了近前,在花架前挑挑选选半天,一直没走。 看了一会儿,陶令心里莫名有些不耐烦,他摸了手机打开学校贴吧,想看看还有没有说闻清映的贴子。 往下一翻还真的翻到一个,标题依然很扎眼:报!晴天霹雳!西门对面花店的老板哥哥有女朋友了! 第14章 咖啡 陶令点开贴子之前就想到了,兴许是先前碰见过的那漂亮姑娘又来找过闻清映,果不其然,首楼哀嚎之后,下一楼就看到了照片。 照片有点模糊,好像是从街对面拍的,能看到花店里闻清映高瘦的身影,还有个身段姣好的女人。 拍了好几张,都是两个人面对面在说话,直到最后一张才看到,那女人拽着闻清映的手腕,闻清映似乎在皱眉。 下面有人说:就几张照片能说明什么啊? 五楼:像是小情侣在吵架? 六楼:楼上是傻的吗?老板又不会说话吵啥吵? 八楼:不会说话?聋哑人还是只不会说话啊?操!hiqHDUGQ亅;odhYE!(由于本人太过心痛而暴毙,以上消息由手机自动发送) 九楼:聋哑人,我去买过花。 十五楼:女生单方面说啊,你们女生吵架不都这样吗?男的自动屏蔽了你们还能一直说。 十六楼:楼上直男癌实锤。 二十楼:十五楼绝壁深柜,跟我们好多楼了,我见过你ID,喜欢老板就直说。 楼越跑越偏,放完照片就消失的楼主终于在三十七楼出现:是真的在闹矛盾,那天他俩争执的时候我就在马路对面,感觉老板是离家出走了。俩人那关系除了男女朋友没别的,你们要是亲眼见过就懂了,太他妈登对了!女生妥妥白富美,我心已经碎成渣渣了。 陶令: 看了一会儿,他脑子像是当机了,不等自己想清楚已经开始注册号。 注册步骤里让取ID,在界面上停了半分钟,陶令朝外望了一眼,低头输入,注册成功。 一分钟之后,这栋楼最新的楼层出现了 ID为左手边第一扇窗的网友说:你们好闲,有意思吗?与其关注陌生人的生活不如多读两本书。 五十二楼:楼上有病?关注的是帅哥又不是你,我看你是缺关注了来找存在感是不是? 接连被骂了几楼,有人说:楼上几位别激动,左手边那位,看你这ID,中二期没过吗?你混错论坛了,回去写作业。 陶令:刚才打字用的是问题的语气,也不是嘲讽,他根本没注意到,他自以为是探讨的意思,落在别人眼里就是找茬。 楼层堆得很快,左手边第一扇窗隔了好半天再次发言:过度关注别人的生活是占有欲的表现,对陌生人抱有占有欲是不是不太正常? 去你妈的新用户验证码,还都是生僻字,看都看不清。 陶令发完这一句立马退了出来。 揣好手机下楼,走到一半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病。 过了马路到花店门口,刚才的客人已经不见了。 见到陶令,闻清映习惯性地笑,两颗尖尖的小虎牙露出来,给他整个人的俊朗平添了几分少年气。 刚才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此时已经散得差不多了,陶令却还没察觉到自己的心绪变化。 闻清映低头,把干净的额头和眉眼毫无防备地坦露给陶令。他在手机上打了字:先生,我刚才榨了果汁,现在正好能喝,要尝尝吗? 好。陶令点头,跟在他后面进了店。 后面桌上被清空了,中间放了个榨汁机,还有咖啡壶,咖啡的香气悠悠。 闻清映洗了杯子在旁边倒果汁,陶令拿手机打字,等他倒完一杯才给他看:能喝咖啡吗? 闻清映放下手,回应:咖啡凉了,中午磨的。 没关系。陶令拿过空杯子。 闻清映见状忽然把咖啡壶提起来,回手就放到了最高处的架子上,转身装作无事发生,继续倒果汁。 陶令: 把杯子推到陶令面前,他才又写字:不是我不舍得给先生喝,都六点了,喝了晚上不用睡觉了。 陶令笑了笑,嘴里说的却是:反正也睡不着了,无所谓。他端过果汁喝了一口,立刻抿紧唇皱了眉,抬头看闻清映脸上神情无害,终究还是艰难地咽了下去。 酸到难以忍受,眉梢不自觉地颤了一下。 看了他两秒,闻清映忽然笑了起来,狡黠的意味一闪而过。 陶令:报复我? 这一句是说出来的,闻清映佯装不知他的意思,打字:上一回先生买的果汁没放糖,我以为你喜欢酸的。 陶令给自己挖了个坑,无话可说,掀了掀眼皮子,翻了个不像白眼的白眼。 闻清映越笑越开心,笑到陶令几乎要不爽了,才收了表情从柜子里拿了个蜂蜜罐,朝着陶令杯子里加糖。 也是个不好欺负的,跟陶君一样,有仇必报是吧?陶令自顾自地说了一句。 坐了一会儿,陶令才想起来今天是来干什么的,他从包里拿出一张研一的课表递给闻清映。本来研究生的课表难以统一,都是自己在系统上查就行,这张还是陶令中午手抄的。 他的课排在周五晚上,七点半开始。 闻清映双手接过课表来,食指压着,从周一找到周五,最后停在陶令两个字上,询问地看着对面的人。 就是这么一眼,陶令猛地反应过来,认识这么久了,闻清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叫什么。 陶君的墓碑上倒是有自己的名字,不过字很小刻得很偏,估计他也没留心看。 这样想着,他点了点头。 闻清映笑着在手机上打字:这是先生喜欢菊的原因吗?谢公山不改,陶令菊犹存。 看到这两句诗陶令有些惊讶,见他姿态自然不像卖弄,末了竖竖大拇指,回应:也还好,我哥喜欢。其实我不太喜欢秋天。 闻清映手边有一张白纸,在陶令继续喝果汁的时候,他埋了头,对照着课表在写什么。 看着他手在纸上动,陶令忽然就想到刚才那个贴子,瞬间觉得眼前的一切索然无味起来。 他手肘半撑在桌上,右手摸着左手中指上的戒指,不自觉地把戒指摘到一半又往指根上推,推上去了就悠悠地转圈,转了一会儿又往外摘,循环往复。 这是他发呆时候的习惯动作,闻清映抬眼看了看他脸,视线最后移下去,落在他手上。 不等陶令回过神,外面有客人来了,闻清映起身去招呼,陶令终于敛了不知道跑到哪座山头的思绪,提着包出店门。 桌上还摊着课表和白纸,纸上已经对照着抄了一半的课程,角落里写了另一句陶令没看到的诗:陶令多真意,相思一解颜。 作者有话要说:  【注】谢公山不改,陶令菊犹存:出自皇甫冉《和中丞奉使承恩还终南旧居》; 陶令多真意,相思一解颜:出自灵一《酬陈明府舟中见赠》。 抱歉抱歉今天迟了一点m(o_ _)m 第15章 关注 我回来了。 陶令进屋,顺势往沙发上一坐,松开了衬衣扣子。 恋耽美 >入睡困难症——一碗月光(8) 面前的茶几中央放着一个盆,里面放着前两天买的一束月季。 上回摔碎花瓶之后一直想买个新的,但也不知道为什么拖到现在还没买。有时候去闻清映的花店坐坐,忍不住就要买点花,回来没地方放,只好牺牲了闲置的脸盆。 枝干浸入水中,连插都称不上,顶多是倒进去的。 不过盆子里的花开得正好,闻清映介绍过,说这品种叫茶花女,模样倒是真生得好看,复瓣确实有点茶花的神态。 怎么不直接叫玛格丽特呢?陶令有一搭没一搭地想。 看着花瘫了片刻,脑子里又浮现出下班后看到的贴子。 过了一会儿,陶令鬼使神差地进贴吧找到贴子,翻了翻,发现自己后面发的那句话没什么人在意,只是被骂了几楼说扫兴,而后大家的注意力又集中到了闻清映身上。 楼已经很高,各种猜测都有,甚至有人开始编故事了,但熟悉的ID就是那几个。 还好,波及范围应该还不广。 陶令无聊地浏览着,突然被其中一楼抓住了视线,那楼层回复的正是自己的话:这位左手边的某某某,你说我们过度关注别人的生活,你要是没有过度关注别人的生活你干嘛点进这贴子啊?你是在说你自己对花店老板有不正常的占有欲吗?你是不是自己得不到也不让别人看? 这一条被淹没在乱七八糟的发言里,再没有下文,也没有跟帖。 把那几句话来回看了两遍,陶令扬手扔掉了手机。 过度关注别人的生活吗? 也没有,就每天路过而已,顶多比普通客人多几句交流。 在word界面来回滑动鼠标,该改的论文一个字儿没动,转眼已经十一点。 去你妈的过度关注,别人都有女朋友了,去你妈的占有欲! 成天就知道在网上瞎他妈说! 陶令看了一眼时间,有点恼火地关掉电脑,起身进浴室。 如旧失眠,几乎一整晚。 第二天的课在研究生院的大阶梯教室,整个学院研一的必选,选课名单上足有近两百学生,点名的过场成了个难题,于是各班班长报一下就算完事。 这课上半学期是另一位老师上的,上的是人类学相关。 陶令清楚这种平台课效果不好,每堂课都像是讲座,逃的学生很多,加之前面老师的经验,他本来做好了场子很冷的准备,但是出乎意料地,人虽然不可能全来,至少教室看上去接近坐满。 心内自嘲,其实没有坐得稀稀拉拉就该知足了。 上课铃响。 陶令不爱自我介绍,只在黑板边上写了名字,简单道:大家好,我是宗教所的陶令,下半学期本课程由我主讲。现在开始上课。 教室里一直嗡嗡响,直到打开ppt还有窃窃私语声。 人太多,虽然都自诩是高素质人才,凑在一切却也免不得像麻雀。 丑话说在前面,我上课的时候爱看书看书,爱玩手机玩手机,但是不准说话不准吃东西,都是大人了互相给点面子,爱听听不乐意听拉倒,这学分不要也罢,别勉强自己。头顶就是固定麦克风,陶令冷着一张脸,没有感情的声音扩散开来。 这话一出,下面顿时安静了许多。 陶令用手背轻轻推了一下眼镜,视线扫过整个阶梯教室,中间在某处多停了半秒,又不露痕迹地移开。 在教室的最后方,闻清映坐了靠墙的座,面前搁着笔和纸。 他正安然地待在人群中,认真地看着陶令。 那姿态是独属于闻清映一个人的安静,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只是当下的这一瞬间,陶令忽然觉得这安静也属于自己了。 第一堂课没讲太多东西,就是对早期道教的一个简介,随便看点专著都能看到的东西,只是陶令在备课时基于自己的研究,插入了中古时期道经形成的一种方式。 尽管都是些自以为有价值的东西,但是看下面的人没多大兴趣,他也就一带而过了。 由此我们可以看到,由巫术发展而来的扶乩在道教这里得到了一个延续大家来看一下这张石刻 陶令边总结边跳了下一张ppt,为了迎合大众,ppt上多数是图片,就是这么一看,他倏地觉得这样有些不太好,幻灯片上的关键词有是有,但是太少了。 闻清映不能听,看起来估计会累,会觉得不知所云。 这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下课铃声适时地响起来。 前一秒还趴着瘫着的人都直了身子,陶令望了一眼,心里无奈,脸上依然不动声色:下课。 乱七八糟的响动骤然大起来,有人说了一句:ppt上的石雕都没他的脸冷。 说话的人离讲台比较近,也没想起来麦克风的存在,声音一下子被放大了数倍,众人哄堂大笑。 陶令: 教室里很快走得差不多,只剩下些拖拖拉拉的,陶令擦完白板回头,看到闻清映还坐在原处。 又等了一会儿,教室终于彻底空掉,清洁阿姨提着水桶进来。 闻清映起身站到后门口,陶令下了讲台,穿过整个教室走向他。 一起出了研究生院,陶令其实很想问问闻清映的感想,但是走在路上打字也不方便,只得作罢。 两个人并肩而行,陶令蓦地发现一个事实作为一个惯于独来独往的人,他竟然已经很习惯跟闻清映一起走路。 然而跟他认识也才一个多月而已。 从西门出去,到花店门口时闻清映住了脚。 以为他还有事,陶令挥挥手就继续走,刚一抬脚,闻清映却一把拽住了他手腕。 闻清映的手指不仅长,而且十分有力,握得陶令挣扎不得。温热的掌心贴着偏凉的腕部,细微的异样感顿时爬上背脊。 这其实不是闻清映第一次这样拉他,但是陶令却猛地惊了一下。 回头,闻清映刚才的强势忽然消失,好像从没出现过。他放开手,眨眼间已经是彬彬有礼的模样,笑着扬了扬手里的纸张。 顿了两秒,陶令也笑了笑。 卷帘门只开到一半,进了店,闻清映掩上玻璃门。 店里的花照旧堆成浅滩,中间留一条小道。 坐了下来,闻清映把手里的笔记朝陶令那边一推。 随意地翻了翻,陶令惊了,他抬眼看了一下闻清映,打直身子从第一页开始看。 前面都是闻清映的读书笔记,最后两页才是今天的课堂笔记。 兴许是因为不能说不能听,闻清映写字特别快,陶令ppt上的重点都在他笔记本上了,而且还有他自己的思考。 观察了一会儿,见陶令显然在震惊,闻清映露出开心的神情来,眉间甚至带了点嘚瑟的意味。 陶令正在看最后一页,他抬手指着上面一个问号。 问号下面有一句话,是针对陶令今天的课堂总结的:巫术、扶乩和降真的关系复杂,是不是不能这样概括? 第16章 心跳 看罢问题,陶令笑了笑。 他思考着怎么用最简短的话来回答,拿手机的同时轻声说了一句:闻清映,你真的太敏锐了。 因为对方不能听说,陶令几乎没直接叫过他,此时闻清映三个字从嘴里经过,陶令忽然愣了一下。 这名字连在一起读的时候,嘴角似乎是微微上扬的。 有点像是在微笑。 他抬眼看闻清映。闻清映把手交叠着放在桌边,腰背挺直了又微微前倾,缓缓拧起眉,已经做出了好好听讲的准备。 陶令噗一下笑了:你小学生吗坐这么端正? 见他在说话,闻清映因而注视着他的唇,等他停下才看向他双眼,随即露出两颗虎牙来。 别胡乱朝别人笑啊! 心里有个声音在暴躁,才吼了一句就被陶令飞速按了下去,却还不甘心地嘟噜了两下。像是肥皂泡被戳碎,挣扎要溅出一点水渍。 陶令想了想,在手机上飞快打字:是的,从巫术到扶乩是一个问题,从扶乩到道教的降真又是另一个问题,三者之间不能全然划等号。我那句总结只追求了简洁,用词不够严谨,是我的失误。 他一边打字一边冲闻清映招招手,闻清映于是从对面挪到他旁边,轻轻侧身靠近了,一句一句地看着。 陶令的皮肤偏白,手指修长且骨节明晰,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此时指尖在屏幕上飞快跳跃着,他自己没意识到,在旁人看来却有一种熨帖的舒服观感。 很好看。 所谓降真,即仙真下降人世,跟扶乩请神相对比,贴切的说法是二者的相似性非常强。巫术和扶乩中有些特殊形式,在中古道教中有类似的呈现。仙真下降,中间接受神诰的人被学者称作灵媒,如果把镜头对准灵媒,我们能随时发现萨满精神的存在。 除此而外,道教降真还跟其他古典传统有关系,比如《楚辞》中的人神交接传统,但是你说人神交接就不是巫术了吗?也不一定,很多人也把里面的东西看成巫术。 道经形成的过程很复杂,以上清经为例,经书最终成型,灵媒所在的修炼团体功不可没。不少研究都对准道经本身,其实修道者的精神状态也很重要。这些牵扯到了宗教经验学和宗教心理学的问题,宗教现象学用得上的理论就更多了。 闻清映一行行看下来,视线在屏幕上滞留了好半天。 两个人的肩膀靠得很近,离挨着却差了那么一点点。陶令忽然转头,双方视线在咫尺之间相撞。 顿了两秒,陶令低头看手机。 闻清映似乎没有发现他这一瞬的异常,他眉头依然轻皱着,是在思考的模样。隔了一会儿,他伸手去拿桌边的白纸。 陶令坐在靠墙那一侧,闻清映这一动作,几乎将他整个人笼在了身前。 就像个拥抱。 对方衣服上的干净味道扑了面,是陌生牌子的柔顺剂留下来的,有些发暖的甜。 吸了一鼻子,陶令不由自主地屏了呼吸,转瞬发现了这一点,他轻咬一下牙,缓缓松开自己的气息。 闻清映一无所觉,已经开始在纸上写字:对不起先生,我太笨了,看得似懂非懂。要是掰扯开来,巫术、扶乩、灵媒、萨满,每个都能成一个单独的研究领域吧?能写好多东西了。 等他写完,陶令嘴角一勾,笑说:你这声对不起我可当不起,这么聪明说自己笨,最讨厌你这种小孩儿了。 同时拿过手机打字:是啊,很多问题我也弄不清楚。隔行如隔山,精神病学什么的我只是个门外汉,用理论的时候斟酌很久都不能踏实。 把先前的内容从头又看一遍,闻清映也拿出手机,写道:先生,我看到书上说宗教是为了现世生活,你研究这些呢?也是为了过好现世生活吗?还是为了其他的什么? 陶令手指本来在纸张上轻敲,此时节奏突然慢下来,半晌,他掀起眼尾,犹疑地看了闻清映一眼。 闻清映眨眨眼,不解其意。 陶令沉默,这话好像是在问他做这些事情有没有意义,很轻易就让人开始思考那生活有什么意义。 这不是第一回 了,闻清映问的问题全在他的死结上。 有些事情根本无从说起,也无法表述,更何况是在丧失部分思考能力的当下。 陶令静了一会儿,自言自语了一句:不,恰恰相反,我过不好我自己的生活。 他说话没有对着闻清映,因而不算回应。 闻清映低着头,又在打字:先生,我看你跟我讲这些的时候很开心,刚才有一下子,我觉得你好像只为说出来,不一定要求对方懂。这也许就是你研究这些的意义? 陶令愣了一下:兴许吧。 闻清映弯弯眼睛,继续打字:就算你不要求别人懂,但我还是会努力尝试去弄懂的。真的很有意思,谢谢先生。 他表情诚挚,眉眼被灯光一照,看上去干净得不得了。 陶令忽然之间心生愧疚,好像先前那两秒的剧烈心跳是亵渎。 这想法却带得心脏再次狂跳了几下,最后他只得在暗自唾弃自己的同时,轻轻扬了一下嘴角。 跟闻清映交流本来就费时间些,说了没多少已经夜深。 第二天是星期六,陶令倒是不上班,只是惦记着花店还要开,然而几次试着要提都被打断,而且闻清映看上去实在是精神。 没一会儿闻清映再提笔,在纸上画了个圆,但是仔细一看,顶上却是没有闭合的。 图旁边写了燕歌行三个字,又标注了朝代。 看了陶令一眼,他飞快打字:而且涉及传统的问题比较错综复杂是不是?完全的直线传承不可能,甚至连曲线都会是假象,也不会存在圆圈的情况,所以先不论中间夹杂的影响因素,从巫术到降真,再像也注定是不一样的东西。 陶令饶有兴致地点点头,手心往上,做了个请的动作。 闻清映笑,手指接着跃动:就好像魏文帝的《燕歌行》,本来刚开始是表现思妇怨旷的,但是慢慢地过渡,战场边疆被放大,在唐朝人那里就变成了边塞诗,到贾至时为巅峰,一点相思哀怨的痕迹都不剩。随后明朝有诗人复古,又开始以《燕歌行》写思妇征夫之情。这一古诗题的传承,看上去绕了一个圈,但是传统就算回归了也不能抹掉中间的波折,终究不是最开始的样子。 圆其实不是圆。 是啊,好像破镜无法重圆,人死不能复生。也不是,这比方不好。陶令说,说完想起他听不见,于是闭口笑笑,真心诚意地鼓了鼓掌。 闻清映笑得很开心。 陶令想着他前前后后的行为举止,念及他跟人交流时透露出来的教养,总觉得这人不该被自己在花店里遇见。 想了想,他写:你以前念的什么学校? 第17章 菠萝 看到这句话,闻清映明显地犹疑了一下。 最后还是老实回答:以前在北京上的大学,正常的大学,但是没读完,大四上了一点点,大概一周吧。 陶令有点诧异,留意观察了一下,发现他的表情已经没有异样,却也不好再问了,只是感叹似地写了一句:都最后一年了啊没读完。 闻清映笑,回道:我学建筑的,五年学制。 难怪画画那么好看。陶令说着,低头看到手机屏幕,已经十一点多。 恋耽美 >入睡困难症——一碗月光(9) 注意到他在看时间,闻清映起了身。 两个人好像在很短的时间之内达成了某种默契,甚至连当事人都没意识到。直到一起走在街上,夜风一吹,陶令才骤然心生恍惚。 市中心的夜晚永远是热闹的,近年来更甚,尽管已经快半夜,车灯却还在不停闪过。 走到路口,街边有位推着三轮车卖菠萝的阿姨,小块的三角菠萝插了签子,泡在玻璃罐子里。 只有这场景让人觉得梧市还是以前的梧市。 陶令发了呆,对面已经是绿灯,他却还盯着阿姨的板车不动。直到闻清映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一下,他才回过神来。 想吃菠萝吗?给先生买。闻清映把手机递过来。 陶令简直哭笑不得,这口气好像在跟三岁小孩子说话。 他没好气地摇摇头,闻清映问话时显然也带了玩笑的意思,见状勾起嘴角来。 一起走了两步,绿灯已经开始闪烁,只好又退回路口。 陶令再次看了看菠萝,抬眼,看清了那阿姨鬓角有些散乱的发,而后准备掏手机。 板车边一个小黑板,上面写着单价贴着二维码,闻清映走过去,先陶令一步扫了码给钱。 陶令手机才掏到一半,又放了回去。 玻璃罐子里还有三块菠萝,阿姨要拿袋子装,陶令说:不用袋子了姨,这样吃就行。 一人拿了一根签子,罐子里还剩一块,阿姨笑了笑,还是准备要给打包,陶令才发现闻清映给了多的钱。 转头,闻清映正好也看过来。对视一眼,陶令心领神会,说:姨,这块请您的。 说完正好绿灯,两个人一起朝着马路对面走,身后阿姨喊了一声,陶令扭头看了一眼,笑了笑。 吃着菠萝过了路口,并肩转进清静的街道。 闻清映。 陶令不自觉地在心里默念这名字,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已经到了自己的小区门口。 手里的菠萝还剩一半。 照旧只是挥手作别,见人朝着斑马线去了,陶令回身要进小区。走了两步准备刷卡,手却一顿,下一刻就不由自主后退了几步。 侧头望过去,闻清映正好回头,他只得佯装无事,又挥了挥手。 远处灯光下闻清映一笑,转身走远。 十二点十二分,门轻轻响了一下。 暖黄色的光线散开,照亮客厅这一方小小的空间。屋里很干净,东西不多因而摆放不乱,但也不算十分规整,是有些漫不经心的姿态。 路上走得慢,又绕了一大圈,已经很晚,但闻清映还不打算睡。 洗漱完,他盘腿坐到沙发上,缓缓吸一口气,手指放在喉咙处感受着。过了两秒,他努力扬起头来,张了嘴,又缓缓合上,咬牙,又慢慢放松。 做完四个八拍的复健动作,他摆出啊的口型,却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 尝试了几次,额头上已经布满细汗。 强迫自己放松,思绪来来去去,忽然就落到陶令打字时候的手指上。脑海里的纷乱逐渐平静,像是遇到什么看不见的魔法。 深呼吸,再试了几回,墙上挂钟嗒一下轻响,指向一点整,与此同时,一声沙哑到近乎气音的啊出口,打破了夜的寂寂。 半夜两点,陶令恼火地翻身坐了起来。 双手把头发抓得乱七八糟,颓丧地捂脸静了片刻,他回手在床上狠捶了一下,起身出卧室。 实在是睡不着,那干脆就不睡了。 打开电脑改了一会儿论文,陶令忽然想起回家之前的事情来,坐了片刻,他点开平台课的课件,开始逐页添加文字。 秋意浓。 连着熬了几个晚上,陶令把手里一篇改过几遍的论文投了期刊,在银杏叶金黄的时候,他终于轻松了一些。 星期五,下半学期的第二次平台课,ppt比上周多了很多关键字句,学生里似乎没人注意到。不过这一点也不可惜,只是有点累 因为闻清映的问题更多了,这一回两个人聊到了十二点。 天,半夜了都。陶令说着伸了个懒腰。 闻清映显出点局促来,打字问:先生,我是不是问题太多了?你跟我讲这么久都够做很多事情了。 陶令回:讲东西给你听也是在做事情啊。 闻清映笑得收敛,写:那我请你吃宵夜吧?吃吗? 是有点饿了,陶令想了想,问:吃什么? 闻清映:晚上吃多了也不好,带你去喝粥? 陶令应了。 关好店门,闻清映带着陶令走了跟平时相反的方向,七拐八拐地,最后进了一条小巷子。 陶令有些惊讶,他从小在梧市长大,这一片熟得不能再熟,这地方他却没来过。 又走了一会儿,他突然发现其实没出熟悉的区域,只是闻清映带他走了小路,往远处一望就认得地方了。巷子另一头连着主街道,街边拐角处一个小广场,外面有几家很出名的酒吧。 等一下吃完东西从那边走也能回家。 也不知道闻清映怎么找到这家店的,虽然夹在小巷子里,但是皮蛋瘦肉粥好吃到不行,而且半夜都还没关门。 陶令边吃边竖了几回大拇指,每次他一赞闻清映就笑,小虎牙一直露着,害得陶令只能盯着碗。 照着各种情报迹象来看,闻清映兴许真是有主的,他生怕自己万一真喜欢上了,现下所有的交流都会变成觊觎。 是,陶令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个同性恋。 吃完东西出粥店,闻清映果然带着陶令走了巷子另一头。 外面灯红酒绿的世界正闪耀,两个人从小广场前面经过,路过一家叫海盗船的酒吧门口时,里面忽然冲出来一个女人。 陶令脚步不由得顿了一下,就看到女人把着路灯柱,像是已经喝醉了在寻找支撑的样子。 里面追出来两个男人,扯着女人就要走,嘴里嚷着继续喝。 放开!女人狠狠挣扎了一下,头跟着猛地扬起来,长发因此朝后散去,陶令得以看清了她的脸。 有点眼熟。 不等他作出反应,闻清映已经大步走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前任!o(*≧▽≦)ツ 第18章 怒意 灯柱下面两男一女还在互相拉扯推拒,闻清映走到旁边,其中一个不耐烦地吼了一句看什么看,另一个只当没看见,抬手就要去拖女生的胳膊,手伸到一半,被闻清映一把抓住了小臂。 陶令连忙跟上去。 干什么?管你妈的闲事!那男人拧着眉,回手就想挣脱,没想到闻清映手上力气极大,一挣竟是没能松动一点。 另一个放开烂醉的女生,照着闻清映的脸就要扬拳头。 陶令一惊,正准备要动手,闻清映侧头一让,一脚已经踹在对方身上,把人踹得往后踉跄而去。 陶令明白自己插不上手,也就不动作了。 闻清映回头看他一眼,指指旁边还扶着灯柱的女人,陶令于是上前虚扶住那姑娘,以确保她不会跪到地上去。 两个男人喝过酒,都在气头上,被闻清映拽着的那个挣不开,越发怒了,抬腿就要来踹。 闻清映提着他手腕猛地一用力,把人往前搡了一下,手顺势抡了半圈,下一秒,人直接被甩了出去,一下子撞在另一人身上。 两个人对视一眼,再次扑上前来,但是一开始就被挫了一下气焰,本身体格也比不过闻清映,完全不够闻清映喝一壶的。 陶令旁观着,心觉闻清映肯定也是从小干惯架的,平时平和得很,倒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眼看着打不过,有个男人吹了声口哨,酒吧门口的保安走过来,还没靠近这边的几个人,路边停下一辆车,上面下来一个高大的黑西装男人,直接把那保安堵在了半路上。 滚。男人沉声吐了一个字。 陶令离得稍远些,没听清男人跟保安是怎么交涉的,但是两分钟之后,酒吧里忽然出来几个人,把纠缠不休的两个男人拖走了。 陶令: 凭着闻清映的身手,眼下虽然算不上困境,但他也没想到这围被解得这么快。 女人喝过了酒,一张美艳的脸在灯下更显出彩,她身子瘫软着,整个人不住往下滑,陶令也不好直接抱住,只好转头看向闻清映,冲他招招手。 闻清映看了横插进来的黑西装一眼,走回灯柱下,一把握住女人的手腕,生生把人提得站了起来。 啊。女人醉醺醺地笑,看了闻清映一会儿,伸出食指指着他,哟,这谁啊?原来是闻大少爷,是你啊,你怎么在这里? 夜风一吹,她打了个寒颤,似乎被吹醒了些,反应过来刚才拉着自己的人不是闻清映。食指来回指了几下,她回头看陶令,歪着头拧着细眉,细细想了片刻:你又是谁? 黑西装男人靠近了,喊一句:大小姐。 女人见到他来,立马一脸不遮掩的不耐烦:白观!我跟你说过今天不准跟着我!你干嘛啊?不听我的话了是不是! 白观被吼得不敢吭声,却依然一脸关切。 闻清映低头看着女人,神情冷漠。 不等他作出什么表示,女人突然尖叫起来:闻清映!王八蛋你捏得我好疼!放开放开! 黑西装有些着急,对着闻清映比划了几下,像是在征求他的意见,闻清映冷眼看着他,不为所动。 陶令挑眉,看出闻清映是在生气。 握在女人手腕上的大手一点不松,莫名带着惩罚的意味,女人歇斯底里地惊叫一阵,胡乱地嚷:疼!闻清映你王八蛋!你走啊!你走远点啊!我们家哪里对不起你了啊你要离家出走?王八蛋王八蛋该死!不负责任你!滚远点! 听着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陶令忽然觉得这根本就是一出家庭伦理闹剧,说不定双方都已经联姻了,闻清映住进别人家,却临时闹分手或者闹离婚。 而自己是路人甲,正好提供一下拍摄视角。 女人骂无可骂,最后忽然说了一句:我操/你妈!我操/你大爷的! 陶令闻言皱眉。 这两句出口,白观猛地一惊,觑了闻清映一眼,见闻清映面无表情,他松了一口气。 陶令四下看了看,旁边不时有人经过又回头。 这状况太奇怪,吵架不像吵架的,情感纠纷吧也不那么正常,让人忍不住想探索,影响不太好,等下说不定巡逻人员就要过来了。 陶令无奈,朝闻清映走了一步。 靠近,闻清映侧头看见他,像是才反应过来还有先生在,下一刻,他浑身冷硬的气息被敛了起来。 匆匆回过头,他松开手,又顺势动作,看似凶猛实则稳稳地用了一把力,把人推进了白观的怀里。 白观小心翼翼地把着女人的肩,看着闻清映。 闻清映对着他比划了一通,其间女人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陶令怕自己在场让他们尴尬,走到了路边。 没一会儿闻清映过来,拍了拍他的肩。 陶令颔首,回头看了一眼,见白观抱着女人,正将人朝车里塞。 走吧。他说着抬了脚。心里像被猫抓一样难忍,终究是按捺着,一句也没有多问。 秋风过来已经有些像细刀,瑟瑟。顺着平时不怎么走的道绕了一圈,终于是拐进熟悉的旧街。 陶令始终低着头看路。 到了小区门口,他不经心地勾了一下嘴角,扭头要进去,闻清映却从后面跟上来,一把握住他手腕。 这动作 陶令没由来地火大,条件反射似地狠甩了一下。 闻清映的手脱开,气氛顿时僵住。 陶令忽觉自己莫名其妙,抬头看闻清映脸上一片错愕,眉间甚至显出了几分无辜来,顿时就有些羞愧,心里却更躁得厉害。 抱歉,走了,有点累。他扭头又想走。 闻清映着急地往前两步,转身挡在他身前的同时,一手轻轻抵住他肩膀,一手拿了手机打字。 陶令强忍住不耐烦,以及由此带来的隐隐怒意。 对一个不熟的人生出怒意是一种很过分,也很越界的行为,特别是当怒意竟然出于某种亲近渴望的时候。 而且现下的一切都表明,亲近的渴望撞了墙。 两秒过后,闻清映把手机一翻,几个字直直戳上了陶令的脑门儿,把他戳得一愣。 她是我姐。 烦躁感忽然就没了,紧跟而来的是尴尬。 闻清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见他不再要走,才又打字:她是我姐,但是我们关系不好,她喝醉了我怕她出事。跟在她旁边那个是跟我们一起长大的,是家里收养的孩子。 陶令面无表情,心里却飞速把刚才的场景理了一下,想起那女人说的话,他最后吐出一句:你离家出走的? 作者有话要说:  审核的人能看清了再锁吗?球球了 第19章 生活 他问得徒劳,闻清映看着他,抿了唇。 陶令心想这问题多半也越界了,因而没再用文字去问,只是点了点头。 两个人站在小区门前的路边,面对面地沉默着。想了想,陶令拿出手机给自己找了个补:我刚才就是有点累,你突然伸手我吓了一跳。 闻清映了然地笑笑,回道:抱歉先生,我有点,我不该动手,我只是怕先生误会。 陶令轻咬一下牙,没有再打字,反而是揣好了手机才幽幽地说:就算误会也没什么,本来就不关我的事,你有你自己的生活。 又静了片刻,他挥挥手,指了一下小区门。 闻清映再次冲他露出小虎牙,点头。 两个人就此分别。 进了门,陶令长出了一口气,刚才有一瞬尴尬到头皮都发麻,幸好闻清映没有多的表示。 他心思恪纯,大约也不会懂得陶令内心的窘迫。 这种感觉让人不安,几乎要超过陶令对自己的掌控了。 回到家已经快两点,陶令有点惊讶,跟闻清映待在一起的时间竟然这么长,也不知道闻清映明天能不能如常开店。 吃了颗安定,心绪纷乱地躺下,慢慢却也迷糊了。 第二天起来还没来得及开电脑,临时接到张老师的电话,让去学校处理一份文件。陶令匆匆洗漱完,在楼下买了两个包子就走。 恋耽美 >入睡困难症——一碗月光(10) 路上经过花店的时候是十点多,店门竟然还没开。 平时陶令上班走得挺早,闻清映不开门也是有的,但是闻清映一般比他还要早,大部分时候早上就能打个招呼。 估摸着闻清映是起晚了,陶令也没多管,直接就进了学校。 处理好事情出来已经快要一点,花店竟然还没开。 陶令进了隔壁的隔壁的牛肉面馆,吃完中饭出来再看,门还是关着。 来回看了看,门上不像其他店铺那样贴着联系方式,估计也是怕不知道的人打过去却接不了。 在路边站了一会儿,手机响了,陶令转身,一边接一边朝家走。 本来打算看看书,结果却在家里空耗了一个下午。晚上外院的同事好像闲得无聊,又发消息来:令哥,晚上有事吗?出来喝酒。 陶令躺在沙发上,干脆地回:不来。 那头又说:令哥你对我好冷漠。 陶令: 同事:开玩笑的,所以你晚上要做什么? 陶令想了想,目光扫过还放在茶几上的脸盆。他坐了起来,回复道:出去买个花瓶。 同事:你还插花? 陶令:不行? 同事:行行行,你干什么都行,你改名叫陶行算了。 关掉对话窗口,顿了两秒,陶令趁势起身,换鞋出门。 买花瓶。 走的是平时上班的路,因为最近便的可以买花瓶的地方,当然就是闻清映的店。 拐过街口,一路灯火通明,陶令顺着人行道过去,还隔着三个门面,已经看清了店还关着。 竟然一整天都没开门。 快要到门口,即便没人知道他的真实目的,陶令依然觉得尴尬,只装作路过,面无表情地直走,进了拐角后头的一家超市。 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花店迟早得倒闭吧。 从超市提了一堆多余的生活用品,回家往沙发上一躺,陶令忽然觉得好没意思。 生活好没意思,他平时常常这样想,但是今晚上不一样,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不是生活没意思,是自己没意思。 陶令是个没意思的人。 这是别人对他的普遍评价,明里暗里都听到过。 看着超市的购物袋,陶令忽然就懂了这句话。 周日没有出门,因此再见到闻清映是周一。陶令下班经过花店门口,闻清映冲他笑。 一切都跟以前一样。 花店里有客人,不方便交流,陶令也不好耽误闻清映时间,于是只随手挑了一把花。 给钱的时候旁边有人在戳闻清映,想让他看自己的手机。 陶令扫了码,一边付账一边抬脚就要走。闻清映匆忙从架子上拿了一张小卡片,塞进他手里。 手指不经意地从掌边划过。 陶令回头,闻清映一笑,背过身去继续忙碌。 走到街尾,陶令打开卡片,看到里面用线条勾勒了一束花,跟手里这把一样。 卡片上写着:先生,这是紫罗兰,十字花科。插时四十五度剪根,水保持清洁,花瓣和叶子不要沾水,放在通风处活得更久。 右下落款闻清映。 什么时候开辟的业务?真是闲得慌。陶令有点纳闷,卖一束花送一张对应的小卡片吗?女生过去就换成女士开头的? 是了,总有其他先生和女士要买花的。 今天楼下常去的面馆没有开门,陶令准备自己回家做,没想到在家找点菜比挖矿还难。 冰箱空空如也,只剩最后一颗鸡蛋,打开是坏的,蛋黄已经流得到处都是,混淆了跟蛋白的界限。 腐烂的开端是渗透。 最后翻箱倒柜只找到小半把挂面,和一颗发了芽的土豆。 准备扔土豆的时候手顿了一下,干脆拿了个碗扔进去,打算明天去哪里找些土来埋着,说不定能跟月季做个伴,让寒门攀一攀士族。 早知道前天晚上去超市全买吃的了。 等待水开的间隙里,陶令忽然想起陶君以前的感叹:要是我不在了你怎么办?生活能被你过得一塌糊涂。 去你妈的陶君,明知道生活会被我过得一塌糊涂你还走?陶令越想越生气,最后几乎是忿忿了。 水刚刚沸腾起来,扔在一边的手机响了。 陶令下了挂面,匆匆扯了张纸巾擤鼻涕,接起电话来对面却是广告:先生您好,请问您家里有六到十岁的儿童吗?我们这里提供 提供真空生孩子服务吗?提供的话先帮我送个过来我再接你的单。陶令飞快地说,说完挂掉电话。 带着气吃完面,晚上胃突然隐痛起来,本来想忍忍,没一会儿却越来越不安生,只得起来烧水。 吃了胃康灵,缩在沙发角落里继续看书,正好看到一句:最不想丢的东西,最容易撒手离去。 陶令合上书页,对着封面发呆。 他以前很少读小说,家里书柜是分成两半的,左边晦涩右边通俗。是今年开始,他才启开了属于陶君的那一半,从左到右从上到下,一本挨着一本地读。 这是第三十一本。 三十一,正好是陶君离开时的年纪。 胃还在疼,陶令放下书侧过身蜷着,拿了手机无意识地瞎看。 末了点开学校贴吧,进去就看到一个十分显眼的贴子:丧报!西门对面花店的老板哥哥(呸!没有哥哥)是渣男!脚踏两条船!有图有真相! 陶令: 作者有话要说:  陶令今天看的书是《额尔古纳河右岸》~~~ 第20章 问题 好无聊,这是陶令的第一想法。 点进去,这是陶令的第一反应。 主楼是很长很长的控诉,浏览下来其实什么也没说,把各种愤怒和难过的表达拆掉,通篇可以归结成一句话 闻清映是个渣。 二楼立马有人紧跟着:楼主你快点,没证据告你诽谤啊。你是不是男装女的,看我们老板哥哥比你受欢迎就来报仇? 楼主:别着急,我先发泄一下情绪而已,也让后援会有个心理准备,没有图我会乱说吗? 后援会? 陶令: 被人连催了几楼,图片真的被贴了上来,还是在花店,闻清映站在门口,一个女生扑在他身上。 是连拍,因此五六张照片连起来正好是拥抱的过程。 最后一张,闻清映和女生抱在一起,他微微弯了腰以配合女孩子的身高,动作里能看得出明显的宠溺。虽然女生背对着镜头,但是陶令一眼就看出来了,不是闻清映的姐姐。 因为这个是短发。 楼里那几个熟悉的ID已经炸了,胡乱说了半天,有人问了一句:冷静一点,是不是先前那个美女剪头发了啊? 下面有人回复:你选择性眼瞎,一个御姐一个萌妹这能搞错吗? 像场闹剧似的,第四十八楼说:我宣布后援会解散,咱们姐妹四个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渣男不值得我们为他费时间。 四十九楼:呜呜呜难怪他周六都不开店,肯定是约会去了啊日了我心碎。 看到这里陶令一愣,原来花店周六都不开的? 可是陶君忌日那天也是周六,俩人一起去了陵园回来,下午闻清映明明是开了店的。 接着朝下看,五十楼说:可是他好帅,我不看人品只当颜狗可以吗? 五十一楼:呸!没三观!舔狗一辈子没房! 五十二楼:我来说句公道话,既然帅哥都脚踏两只船了,那我不介意当第三只。 五十三楼:我就说,楼上又是你,深柜都不柜了?死gay! 贴子是新的,楼层还不高,陶令看到底又往上滑去,仔细看那几张照片。 他不得不承认,闻清映身上的气质真的很特别,男人味和少年气融合得刚刚好,这一点在跟女性亲近的时候表露无疑。 女生个子娇小,再踮脚也像是缩在他怀里的,他骨节分明的大手把在她后背上,看上去有种难言的美感。 放大图片再看,人还是笑着的,毫不费力就看到了小虎牙。 上一个是姐姐,这一个总不会是妹妹吧? 陶令自嘲地勾了勾嘴角,也是了,闻清映说怕他误会,是怕他误会他脚踩两条船而已,跟单身与否不相干。 更何况,闻清映的情感状况究竟如何,其实也没有向他澄清的必要。 陶令没有接着关注贴子的走向,胃实在是疼得厉害,刚才的药进了喉咙就消失无踪了似的。 一点作用也没有,一点责任也不负。 他扔掉手机,摘了眼镜,面朝沙发靠背,更用力地把自己蜷了起来。 接下来的大半周,陶令不再在花店逗留,只每天路过时打个招呼,除此而外跟闻清映没有任何交流。 这种状况持续到了星期四下午。 下班经过时店里正好没人,闻清映就站在门口。陶令招了招手立马要走,闻清映长腿一迈抢先几步,转身挡在他面前。 有事吗?陶令询问地抬眼。 闻清映抿了唇,把手机支到他眼下,上面是早打好的字:先生,紫罗兰还开着吗?这花容易掉花瓣。 陶令拿出手机回复:快谢了,花瓣掉了一桌子。本来想说掉了一盆的。 闻清映又问:先生这几天很忙吗? 陶令垂了眼,知道自己的刻意举动让他注意到了,却面不改色地写:是啊,这段时间都要加班。 闻清映做了个哦的口型,点点头。 沉默片刻,陶令打字:那我先走了? 闻清映像是还要说什么,陶令于是强撑耐心等着,僵了一会儿,最后等来一句:那我明天还能去看先生上课吗? 陶令一愣,顿觉自己这无故的疏远过分了。 闻清映很敏锐,这也不是第一天才知道的,这几天的故作匆忙落到他眼里,指不定让他以为自己做错什么了。 为免他继续误会,陶令应:当然可以。 闻清映笑了笑,却不如以前那样开朗,连小虎牙都委屈巴巴地只露到一半。 陶令心叹一口气,低头又写:你不要问这种问题,我的课你想听就听,不想听也没关系。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闻清映就紧张了,他比划了几下,而后如梦初醒地想起陶令不懂哑语,只好继续打字:先生,我没有不想听你的课,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去的。我很喜欢你的课,真的。 陶令心说那你挺爱学习的。面上只简单笑笑,挥了挥手。 闻清映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远。 星期五晚上,陶令几乎踩着点才到教室,插U盘的间隙里,他抬头扫了一圈,闻清映还没来。 上两周都是一抬头就能看到人的。 直到说了上课,闻清映才弯腰从后门进来,坐到了靠边的座位上。 陶令的心忽然安了一下。 课上到第三周,人肉眼可见地减少,陶令心知前两堂好多人是来看热闹的,不过他也不太在乎这个。 看闻清映坐稳了,他清了清嗓子,点开幻灯片播放:今天我们继续上节课的话题,来探讨一下个人宗教和宗教团体 下了课,有两个姑娘来问了几个问题,期间陶令克制着自己不抬头看,他怕闻清映等自己。 也怕他不等自己。 看得出学生是认真上课了的,虽然问的问题不是很深入,倒也都在点上,因而说得有些久。 结束的时候阿姨已经提着水桶进来,陶令冲阿姨点头笑笑,抬眼望过去。 教室彻底空了。 陶令说不清那一瞬间自己的感受,也不想去深究,只是如常地下讲台,朝着后门处走。 然而一出教室,却一眼看见不远处的栏杆边靠着个人。 这教室外面是条短走廊,走廊尽头对着个小水池,里面种了些睡莲。闻清映侧靠着栏杆,视线落在灯光下的池塘里,脸却微微冲着教室那头。 余光扫见陶令出来,他慢慢站直身子,笑了笑。 走廊顶上的灯光不算亮,至少没有外头的路灯亮,但已经足够陶令看清那张脸,也看清他双眼。 闻清映朝他走过来,他忽然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场景一如前两周,两个人一起下楼梯口,出研究生院,慢慢穿过小半个学校朝西门走。 到了花店门口,陶令习惯性地想停步,闻清映却没进店的意思。 快要到小区,陶令终于忍不住,打了字:今天没有问题要问吗? 闻清映摇摇头,立刻又点点头。 借着路灯光看到陶令在挑眉,他也拿出手机来:我觉得先生有点累,所以留到下次再问吧。可以吗? 陶令不知道自己该摆什么表情,挣扎两秒,末了干脆只点头,顺势指指小区大门,意思是要走了。 闻清映竖起食指,陶令猜测这意思是再要一分钟。 他于是等了等,没一会儿闻清映的手机又支过来,上面写着:先生,我明天想去看看我妈妈,你去看哥哥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上回说没有前任,也没有现任啦o(*≧▽≦)ツ 第21章 温柔 陶令看完话没动弹,闻清映像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慢慢收回手,摁灭了手机。 半晌陶令抬头,见闻清映表情诚挚,那种难言的窒息感再次涌上来。 生怕自己情绪变得更奇怪,他笑了笑,打字:明天我就先不去了,有篇要投稿的论文还没改好,得趁着这几天。 得到回答,闻清映弯起嘴角,点点头。 陶令进了小区,直到上了楼还没把坏情绪赶跑,踢掉鞋朝屋里走,他突然觉得疲惫到了极点。 有种消沉的东西像丝线一样,细细地缠裹在了他身上,连呼吸也被拖得沉重起来,人像是漂浮在水里,踩不到实地,也触不到氧气。 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这种感觉。 累到不想洗澡,陶令歪倒在沙发上,盯着盆里凋零到极致的紫罗兰看,看着看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恋耽美 >入睡困难症——一碗月光(11) 醒来是半夜三点,洗了个澡,直接精神到了天亮。 晨光熹微,陶令从书房的椅子上起身,伸了个懒腰准备去泡咖啡。 走到窗边,顺手拉开窗帘,不经意地一瞥,正好看到一线光亮切分开混沌的天际,下方灰蓝,上方已经泛白。 书房是家里采光最好的一间屋,落地窗外有个小阳台,昨天早起见着要晴,陶令把月季搁到了阳台边。 深秋的风从远处来,细软的花瓣摇摇晃晃。陶令走到阳台上,蹲下去观察这盆小小的花,试图找出它开得这样繁盛的原因。 这一看就看到太阳跃出地平线,光从楼间洒过来,在花上留下一道鲜明的痕迹,好像面纱,却只衬托出加倍的美。 陶令伸手,想去接住光,于是手心也有了一条白亮的缎带。 呆呆地看了一会儿,他猛地起身。 蹲得太久头晕了片刻,忍过那阵目眩,陶令立即冲到了卫生间洗漱。 出门的时候陶令觉得自己有病,上地铁的时候陶令觉得自己很有病,转公交的时候陶令觉得自己十分有病。 进了陵园,陶令觉得自己病入膏肓了。 踩着台阶往上,一步跨三阶,太阳高升,天空依然是风轻云淡的模样。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陵园安静到了极点。 陶令拉开外套拉链,心跳得急促如鼓。 不是因为累。 闻清映母亲的墓碑虽然在稍高处,但其实要靠近主路一些,陶令犹疑了一下,还是循着上回的记忆先到了侧柏丛后。 扒开树丛之前陶令就有预料,不会这样凑巧,但是看到墓前空荡一片的时候,他的心依然狠坠了一下。 长出一口气,心跳缓缓变平稳的同时,陶令觉得自己不仅病入膏肓,还可笑至极。 闻清映已经来过,墓碑前放着一束白色月季,花瓣鲜活。 静了一会儿,陶令上前作了个揖。 稍稍整理了一下情绪,他抄了近路,自树丛间穿行往下,准备去看陶君。踏过草丛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一棵鬼针草,裤脚上扎了一堆黑色芒刺。 踩上横向的小路,他弯了腰去捡芒刺,刚刚收拾干净,视线里忽然出现一双脚。 陶令心里一滞,食中二指松开,最后一根芒刺轻飘飘地掉落。他起身,看到闻清映站在自己面前,眼神清亮。 脑海里飞速地转了两圈,陶令确认了一下,下来的时候应该是没被看到的,面上一边带出个浅淡的笑来。 看他在笑,闻清映走近了,也笑笑,拿着手机问:先生怎么突然来了? 陶令按下心跳,掏出手机回答:昨晚上睡得比较迟,把事情做了,早上想想没什么事就来了。 等闻清映看完话,他又写:好巧,你起得早,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闻清映露出小虎牙来,没接着跟他交流,而是侧了侧身,让他往里走。 路窄,陶令颔首,从他身前过去,肩靠近胸膛,几乎能感受到一瞬的体温相撞。 走了几步,陶令一眼看到陶君墓前也有一束花,也是白色月季,最外层的花瓣微微带了绿意,生生把深秋染出了夏季清晨的味道。 他回头看,闻清映的表情坦然到了极点,似乎给陶君带一把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也不值得陶令多说一句什么。 在墓前默默站了一会儿,陶令蹲下去,轻轻摸了摸花瓣,又碰了一下墓碑。 陶君,我该怎么办? 他面无表情,心里却来回翻腾过几回,最后终于回归沉寂。 但这就跟闻清映曾经说传统时一样,因为波涛汹涌过了,现下的平静虽然是平静,但也已经不是先前的平静。 起身的时候日头正高,两个人一起往外走,风拂过,天气舒爽到让人想闭眼。 闻清映没有跟上回一样提议去圣女乡,甚至没有多问一句陶令怎么打算,只是跟他一起走着,好像走哪儿都行。 虽然陶令根本就不会带他去意外的某处。 最后上了公交又转地铁,一路上陶令都在恍惚。到了花店门口,站到路边,陶令问:要开店吗? 闻清映低头打字,回问:先生,要一起吃中饭吗? 想了一会儿,陶令轻轻咬住后槽牙,问:不跟女朋友一起吃饭吗? 看罢这话,闻清映有些诧异地眨眨眼。看了陶令一眼,他写:可是我没有女朋友啊。 他回答得坦诚,陶令观察了一下他的神情,不是没撒谎就是太习惯撒谎了。 二者之间,几乎是立刻,陶令自然而然地选择了前一个。 但是转念就记起贴吧里看到过的照片,他想问一问却无从问起,等下要是真一问出口,自己倒成了偷窥狂似的。 不等他再琢磨,闻清映的手机又过来了:先生?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先生,可以跟先生一起吃饭吗? 头顶的梧桐树枯了叶,萧索得很,但是灿烂的阳光一照,忽然显示出一种英朗的温柔来。 像闻清映一样。 陶令在漫长又短暂的一瞬犹疑之后,写了一句话:我整个周末都没事了。 上节课讲到了中古道教的灵媒集团,吃完饭之后两个人回到花店,闻清映掩了卷帘门开灯,拿出笔记本来,上面列了几个很有针对性的问题。 看罢他的想法,陶令开始在手机记事本上打字:个人宗教这一概念,和宗教团体性之前其实是没有矛盾的,道教流派内部惯于使用同一种表达手法,而且修道者在形成团体的时候,很大程度上依靠的是宗教体验。 写到这里,他侧头看闻清映,闻清映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靠近了一点,拿自己的手机接话道:我明白了,宗教体验将修道者们团结在一起,集团存在一个核心,就是灵媒,灵媒是创派过程中的宗教体验的承受者。 陶令笑了:对,这就是宗教经验中的接受问题。 马丁布伯的研究表明,宗教和巫术最为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宗教试图在人和神之间建立一个我你的关系,关系的核心是人格相遇。 再次抬头,正好发现闻清映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陶令心狠狠一跳,问:怎么? 这句是说出来的,但是闻清映毫无阻碍地接收到了他的意思。 闻清映抿了一下唇,打了几行字:先生,如果一个人想跟另一个人建立这种人格关系,这算是在两个人之间产生了一个宗教吗? 第22章 不舍 陶令愣了一下,看闻清映是认真在问,想了想,他暂时撇开这个问题,写:人和神之间的这种联系,简单来说就是人信仰并为神奉献,神从而庇佑人。所谓个人宗教,跟我们所说宗教为了生活是相似的,道教上清集团信仰仙真,通过灵媒接受仙真话语,为的是解决生存问题,种种现象都落脚在个人宗教上。 闻清映看着他的手,见他停下,侧过头来。 视线在近处交缠一下,陶令心跳得快要失速,他不露痕迹地撇开目光,接着写:某些团体是否能被称为宗教是有判断条件的,很多学者有过研究下过定义,但是你这样问,其实可能两个人之间会产生类宗教体验的感受,只能说是类似体验,因为形成宗教的必备条件不足。 以上是比较理性的解释。宗教的人格相遇只能在人和神之间,是力量决定的,这放在邪/教里面就很好理解,邪/教在形成团体的时候总要先塑造一种超脱人世的力量,哪怕是供奉某个人,也要把这个人身上的某种特质神化。 因为人无法真正把自己完整地交托给另一个人,人也不可能真正庇护另一个人。 陶令一口气打完这些,最后说:宗教形成的客观条件缺失是答案,剩下的都只是我自己的想法而已。 闻清映静静看着他的手机记事本,过了很久才抬眼,笑了一下,轻轻点点头。 这一笑看似一如往常,陶令却觉得闻清映有话要说,或者说他有不一样的想法。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决定在当下开口。 陶令决心控制住自己多余的思绪,不再观察他,自顾自地看向下一个问题。 这一句很简短,神的面貌四个字,但是已经被划掉了。陶令笑笑,问:这问题已经弄清楚了? 闻清映点头。 陶令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闻清映知道他想听自己的解决过程,笑了笑低头打字:我在看宗教经验学的时候看到的,可以用批判实在论原则来解释,在有信仰的人那里,神是人之外的实在。道教的灵媒能感知到仙真,但灵媒终究只是人,人是无法真正以原本面貌看到身外的实在的。受到人的心理和潜在欲望影响,仙真向灵媒所展现的面貌产生于灵媒的认知机制之下。 当初念书的时候主攻不是西方宗教,陶令注意到这一点的时候很晚,十分巧,也是在看宗教经验学的时候。 两只手机摆在一起,互相一问一答。 想了片刻,陶令写:你看,人是不可能完全认知神的,人也不可能完全认知人,总有距离,总有幻想,总有潜在的指向性。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多提这一句,闻清映也没多问,只是回应道:我不能完全地认知先生,先生也不能完全地认知我,但是这一点并不妨碍我们现在坐在一起,肩并肩。 闻清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陶令心里狐疑,然而每次转头看他,他的双眼都那么真诚平和。 在这一瞬间,陶令忽然觉得闻清映说不定是个中央空调。 他总能用很自然的姿态表达出那些温柔的话,可是因为他的真诚坦然,因为他的彬彬有礼,因为他跟人世隔着声音,这些接近暧昧的话也变得坦坦荡荡,这种体贴就变得不招人腻烦,结果甚至是相反的 这太过引人沉沦。 哪怕不过是揣测,理智上陶令觉得这不可能,心里却顿时又苦又涩。 在试图继续深究的时候,他垂下来的那只手掐了自己一下,生生止住了脑海里的信马由缰。 交流方式决定了两个人的讨论会慢,但正是因为这种慢,让陶令能在讲述的同时细想,明明只是些早了解的东西,被闻清映一追究更显得通透了些。 几个问题说下来已经到了下午。 看闻清映低头在看刚才的话,陶令起身,站在花盆中间的小道上伸懒腰。动了几下,目光突然落在了闻清映身上。 闻清映侧对着他,正认真地低头看他的手机,时不时在笔记本上写一下。 他双腿太长,曲起搁着桌边有些无处安放的意思,低头时背微微倾出弧度,看上去很好倚靠的样子。 兴许是聋哑人天生带着安静的气场,闻清映只是坐在那里,那里就自成了一个国度。 看得久了不知道为什么眼睛有点发涩,陶令强忍着越来越明晰的不舍,别过头,心下生出一丝撕扯的痛麻感。 半晌,他蹲下去看面前的一盆多肉。 没一会儿闻清映走到了旁边,陶令仰头看,闻清映弯腰把手机递过来。 接过来一看,是有消息进来。 很久没联系过的夏朝阳说:陶师弟,我明天要来一趟梧市,可以跟你一起吃个饭吗? 陶令微微皱眉,问:夏老师是有什么事情吗? 他回着消息起身,看到闻清映站在旁边,正好是最近的,但是刚好不能看到自己手机的距离。 未读消息会在顶部显示内容,闻清映刚才多半已经看到了。 那头说:没什么事情,就是正好路过。你有空吗? 陶令低头,余光能看到闻清映还立在不远处,鬼使神差地,他回复:好。什么时候? 跟夏朝阳约好了第二天中午吃饭,再次转头,闻清映已经坐回桌边,又开始在卡片上画画。 陶令走过去坐下,双手打直了压在桌上,远远地拿着手机写:我回家了。 闻清映看完这话点点头,起身,顺势在他肩上以按的姿势轻轻碰了一下,示意他稍微等一等。 陶令于是坐在原处,看着闻清映从花桶里抽出一把杨梅红的花来。他笑了笑,垂下眼看着手机屏幕。 过了几分钟,闻清映捧着花递过来,陶令起身接了,颔首。 闻清映走到门口,把卷帘门顶上去,又拉开玻璃门,陶令才发现天色已近傍晚。 他知道闻清映还要在花店待一会儿,于是拿着花跟他道别。 走到街尾,陶令从花茎处捡起一张小卡片展开。上面写着: 先生,这是千日红,苋科。生命力很顽强。插水前根部平剪,如果有干枯的花朵记得摘掉。 闻清映三个字依然藏在右下角的花束图案里。 到了路口,陶令心里越来越难受,他说不清那种感觉,只知道自己其实不想走。 在路边站了太久,回过神来的时候天骤然黯淡了,对面绿灯正在闪烁,斑马线上行人匆匆。 两秒过后陶令转身,朝着花店大步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闻清映险些送了陶令一束相思梅,考虑到某些因素,最后换成了千日红。真料bot 第23章 平静 走到一半陶令慢下来,垂眼看路,暗自琢磨着自己为什么要回头,最后终于想到,接了这么多花,得请闻清映吃个饭。 由头在心里落实,刚好到了先前去过的牛肉面馆前,陶令抬头,一眼看到闻清映的背影,是朝街那头走的。 他想喊一声,一张嘴想起来闻清映听不见,抬步想跟上去,才踩出一步,一个短发女生突然从路边跑过来,蹦跳着上前,一把挽住了闻清映的手肘。 看样子是在路口等了他一会儿的。 闻清映姿态自然,像是被依赖惯了,另一只手还从身前绕过去,拍了拍女生的头。女生笑着甩甩头发。 一男一女两个背影很快消失在街角。 捏着花束的手收紧,陶令在原地站了片刻,转身回家。 白天分明是个晴天,入了夜却黑得密不透光,星子和月亮都不出没。 千日红被扔在茶几上的脸盆里,陶令洗完澡站在书房的阳台上,闲看对面楼里的光,猜测别人的家庭是什么模样。 天凉得太快,风衣穿不了几天了,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他摸出手机打开学校贴吧。 先前那说闻清映是渣男的贴子已经沉了下去。 学校那么大,身边人那么多,每天都有新鲜事,花店老板再渣也只是在某颗敏感的心里掀起过波澜而已。 恋耽美 >入睡困难症——一碗月光(12) 碍不着谁的生活。 陶令一页一页地朝下翻,在第三页才翻到贴子。他也没看内容,直接拿手机号登上号,顶着那个中二到极点的ID跟了一贴,言简意赅两个字 渣男。 写完立马退出。 过了半分钟他心觉自己不对劲,这话也不对劲,这行为不对劲到了极点,因而回过头去想删楼,没想到竟然没有删除的权限。 去你妈的。 不耐烦地在自己的楼层里点了几下,他脑子一抽,又找补似地跟上一句:那女生说不定是妹妹呢。 楼主好像一直都在线,看到有人回复,说:楼上的,你精分啊?一下这样一下那样的,你是老板的水军忘记切号了? 隔了一会儿,有个稍微熟悉些的ID说:左手边那位,又见面了,我就说吧,最关注老板的是你。拿你自己的理论还给你,你就是对陌生人有占有欲,你有问题。 沉默片刻,陶令关掉了手机。 秋天都还没有过完,生活却已经被打乱。 睡前陶令颓丧地这样想,他仰躺在床上,抬起左手看中指上的戒指,想起陶君说过,追求心灵的平静是勇敢的,因为我们在跟生活和解,但是一味追求生活的平静有时候是懦夫的表现。 这太偏颇了,陶令心想,陶君就是个很偏颇的人。 人离仙真太远,踩着地面生活那么苦,总要有动力才行。有些动力或许来源于欲望,欲望满足了必然会枯燥乏味,可是欲望得不到满足就是痛苦的开端。 生活就是做选择,痛苦和无趣总要选择一个。 遇到闻清映之前陶令觉得自己没有欲望,因此生活是无趣的,无趣接近平静,他需要平静,他甘心做没有欲望的人。 因为正如陶君所说,他是个懦夫。 在这样寂静的夜里,陶令把自己的生活翻来覆去地拍打检查,忍着难堪乃至羞耻,把一切见不得人的思绪捧出来抖开,最后终于发现一个无可避免的事实 他喜欢上闻清映了。 或许这是霍乱。 真是不幸运,他是个懦弱的人,但是他得了病。而且迅疾到无法反应。 第二天中午,陶令在市中心的广场边见到夏朝阳。见面的第一句话,夏朝阳问:昨晚没睡好? 陶令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敷衍地勾了勾嘴角,夏朝阳也不在意,把他当小孩子似的,笑得包容。 这姿态让陶令有点不爽。 夏朝阳问过他意见后找了家日料店,两个人面对面一坐下,夏朝阳就递了个袋子过来。 谢谢夏老师,我什么都没带。陶令说。 夏朝阳还是笑:没关系,我也是顺便带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陶令接过东西来:谢谢,我请夏老师吃饭吧。 两个人都没什么话可说,因为真正想说的话题是个避忌。 兴许是因为拿不准陶令的想法,保守起见,夏朝阳于是只找些学术圈的话题来说,但陶令一向对圈子没什么兴趣,被问一句就答一句。 客套又疏离。 聊到最后夏朝阳说:陶师弟有想过去其他大学吗?S大跟你们学校也差不多,宗教所和中文系现在都在引进人才,不是行政岗。过去肯定没问题。你单篇论文也有,博士论文修改一下出了书,学术成果就过硬了。 本来想直接拒绝,但是转念想起这段时间的事情,陶令又有些犹疑,嘴上只是应着:暂时没想过这个。 夏朝阳问得真诚:是不想离开梧市吗? 陶令点点头,垂眼,目光不小心落在他手上,发现先前看到的结婚戒指不见了。 末了他说:陶君在这儿。 没有预料中的失态,夏朝阳听到名字只是淡淡一笑,说:也是,你们兄弟俩感情好,他以前就说过,为了你让他做什么都成。 顿了很久陶令才应:哦。 一顿饭吃得无滋无味,出了店门夏朝阳说还有点事,两个人于是又在市中心广场道别。 陶令顺势去了一趟书店,本来打算好了溜达回去,结果东西提得太多,只好坐了社区巴士。 回家只有三站,要从学校西门过,陶令上了车,面对靠右的窗户站着。 最后一站路,远远地已经能看见花店,陶令捏紧了袋子提手,眼见着门口闻清映的背影越来越近。 像当初刚认识的时候一样,他正在花架前调整花束的位置。 直到那背影快要消失在视线里,陶令还一直没能松下提起的心。最后一瞬,闻清映像是突然感应到什么,转头朝着公交车看过来。 彼此顿时四目相对,而后几乎是立刻,人彻底看不见了。 一颗心跳得飞快,陶令能肯定,闻清映看到自己了。 下车到回家的那段路,陶令脑海里反复回想着刚才那一眼,琢磨得太久,他倏地不太确定了。 也许是错觉,闻清映只是做好事情起身,恰好侧了一下头。角度问题,不一定看到了他。 是错觉。 为了让自己不再去想闻清映,陶令打开了夏朝阳给的袋子。 里面是一个包装简单的大盒子,有点像送人的月饼盒。 皱着眉拆开,看清东西的第一眼,陶令愣了一下。 第24章 食指 研二那年有个周六,陶君一早就去了公司加班,中午却忽然回家,把熬过夜的陶令从床上生生薅了起来,说是突然很想吃玫瑰糕,马上就要吃,一刻都等不了。 陶令骂骂咧咧地裹被子,却抵抗不过强权,最后被拖着塞上了车。而后兄弟两个开了六个小时的高速,去了邻省的省城槐市。 当天到目的地已经是傍晚,陶君带着陶令到了一个古镇上,穿过人群摸进一条小巷,找到一家貌不惊人的店,买到了当天最后几块手工玫瑰糕。 陶令不爱吃这些,手上一块吃了两口不想要了,被陶君接过去解决掉。 心满意足的陶君看上去十分开心,边吃边说:有记忆味道的糕,全国只此一家,别无分店。抓紧机会,以后就吃不到了。 想吃再来不就完了?陶令打着哈欠翻白眼。 槐市陶令不熟,他不知道陶君是怎么在陌生城市里找到这种地方的,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非要这一天来。 但是陶君一直就这样,私下一点也对不起他文雅十足的外表,时不时会抽风,突发奇想心血来潮都是他的日常。这种时候折腾陶令就是他的乐趣。 为了个吃的跑几个城市都是轻的,他还曾经在半夜三点把陶令抓起来,带人去了临市山头的野百坟,说锻炼陶令的胆子。 后来在山上被陶令揍了一顿。 过了很久很久,陶令才慢慢理解,陶君每次做这些事,都是在放肆里得到继续支撑下去的力量。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话说回在槐市的那天,晚上陶君非要去喝酒。平时他应酬太多,因此日常生活里能不喝就不喝,但是这一天他实在反常,整个人兴奋得不得了,陶令以为他谈成了什么大生意开心,也就陪他喝了一场。 夜里在市区找了家酒店,陶令洗完澡坐在床边叠衣服,陶君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电视,忽然张开双臂要来抱他,笑着说:小令来,抱抱哥哥,哥哥只剩你了。 滚吧你陶君,你是不是有病?脑袋被你老板的门夹了是不是?陶令回手,一把掀翻了他。 陶君顺着力道把自己砸到床上,仰躺着,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笑着笑着声音忽然就哑了。陶令忽觉不对立马回头,发现他满脸都是眼泪。 那一双眼睛亮得过分,却是被悲伤盈满的。 即便是时隔多年回想,那一刻依然就在眼前,让陶令稍一触碰就撕心裂肺,心疼得快要无法呼吸。 兄弟俩从小相依为命,陶君又当哥哥又当爹妈,跟天神似的,从来没有在陶令面前哭过。见他这样失态,陶令也慌了,着忙地问:哥你怎么了? 陶君抬手遮脸,嘴角还扬着,只是笑得比哭还难听。 陶令手足无措地去安抚他,过了很久陶君终于不再强笑,只死死抱着陶令,不出声地抵在他肩头哭,眼泪怎么都流不尽。 好像他前面二十多年的眼泪都蓄积起来,只为了在陌生城市里留一点痕迹,等天亮就烟消云散。 那夜太过惹人痛苦,陶令只恨记忆顽固,竭尽所能骗自己都过去了,却没想到会这样猝不及防地重现。 胸膛剧烈地起伏几下,他一把掀翻了放在茶几上的盒子。末了还嫌不解气,起身又狠踹了一脚。 盒子从客厅中间被踢到墙角,里面来处极远的玫瑰糕滚得到处都是。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陶令匆忙后退几步,背死死抵着门,强迫自己深呼吸。 几分钟后,他像是逃离般,匆匆拿了钥匙和手机踉跄出门。 下楼在小区花园的长椅上坐了一会儿,剧烈的心绪终于缓下来,陶令出了小区朝外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学校西门对面的街上。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了花店门口。 侧头,闻清映正好也看过来。 相视笑笑,闻清映放下手里的包装纸起身。 先生,我刚才看见你了,在公交车上。走到近前,他把手机递过来。 陶令一怔,原来那一眼真的不是错觉。 他勉强勾了勾嘴角,回应道:跟一位老师约了顿饭,这会儿出来走走。 闻清映笑得好看,明朗得陶令有些自惭形秽,他看了一眼外面的梧桐树枝头,写:这两天天气好,是该走走,过段时间就冷下去了。先生进来坐坐吗?我给你泡咖啡喝。 陶令应了。 坐在桌边,看着闻清映安静的侧脸,怒火终于彻底消散,只剩下难以言喻的悲伤在胸口里发酵,并且愈演愈烈。 难受到了极致,陶令无法形容情绪,只得强迫自己不去想,把所有注意力放在闻清映身上。 闻清映的手很好看,包花的时候好看,打字的时候好看,握笔的时候好看,泡咖啡的时候好看 想必捧着别人的脸,揽着别人的腰,牵着别人的手时也会很好看。 咖啡可以倒了,闻清映抬臂要去拿杯子,陶令突然鬼上身了似的,不由自主地伸了左手过去,手心覆上他右手手背。 闻清映一怔,下一秒微微转了手腕,像是要挣脱。 被他这么一动,陶令吓了一大跳,立马松开没来得及合拢的四指,顺势在他食指边上蹭了一下,好像他本来就是想这样做。 陶令在这一瞬间没想到的是,闻清映的动作其实也像是要回握。 顿了两秒,陶令讪讪地笑笑,他没有立即抬头看闻清映,只尴尬且匆忙地说:抱歉,想帮你把咖啡粉抹掉。 他抬起手向闻清映展示,指尖是刚才蹭下来的一点深棕痕迹。 闻清映看清后笑了笑,抬手扯了一张纸给他。 陶令接过来把手擦干净,指尖一直控制不住地轻颤,他只好握了拳,把碰过闻清映的地方都收起来,也把那张纸紧紧攥入掌心。 咖啡泡好,陶令心不在焉地端起来,一大口喝下去烫得舌尖发麻,咽了一半吐了一半,皱着眉张嘴散热。 闻清映回头看到吓了一跳,着急地想找水杯。 陶令慌忙摆手,示意自己没事,闻清映却不理他,固执地倒了凉水让他喝。 最后含了水在口腔里,陶令心觉尴尬,正想着怎么找补,闻清映忽然倾身过来,用食指在他嘴角抹了一下。 陶令心里一惊,条件反射似地一让,用刚才的纸去擦嘴边的水渍。 闻清映的手滞在原处,两秒后他勾了勾嘴角,收回手去。 今天的咖啡很香,但陶令愣是一点滋味没尝出来。 兴许是他面无表情的姿态太过寻常,也因为藏惯了情绪,闻清映似乎一点也没发现他的反常,安然地在旁边继续裁包装纸。 终于喝完最后一口咖啡,陶令掏出手机打了一句话:谢谢,咖啡很好喝,想起来还有事要做,明天见。 让闻清映看了手机屏幕,不等得到回应,他立马起身,佯装镇定实则仓惶地出了花店。 那瘦高的背影已经消失好半天,闻清映还看着门口。 半晌他低头,举起右手到眼下。 认真地看了很久,他闭上眼,轻轻地,无比珍重地在自己食指上亲了一下。 第25章 需要 陶令觉得脑袋要炸了。 下午从花店出来回到家,怕情绪更激动,他第一时间收拾了地上的东西,跟昨天的垃圾一起打包好,立马就扔到了楼下的垃圾桶里。 后来头就一直疼,一点也不歇气地疼。 不过也幸亏了头疼,让他不至于像个十几岁的少年一样沉不住气,为一句话一个动作就思来想去,在心里反复描摹心爱的人以至长夜难眠。 也让他不必回想陶君,不必猜测夏朝阳当年做了什么,不用再重复无法弥补的难过。 谢天谢地,今天一切的异样都只是因为生病了而已。 很快入了夜,匆忙洗漱完吃了些阿咖酚散,陶令立刻上床把自己裹了起来,他在黑暗里睁着眼睛,期盼第二天能好一点。 而后迷迷糊糊了一整夜,一整夜都是陶君和闻清映。 早上醒来忽觉凉得不得了,陶令随手从衣柜里拿了件毛衣,低头一看米白色,思绪倏地远了,心想闻清映好像喜欢穿深色,要是穿这个可能会更好看。 顿了两秒,他像被烫到手似的,把衣服匆匆塞回去,重新找了件灰色的。 头倒是不怎么疼了,但是上班依然只能靠着咖啡提精神。 下午在行政楼里有个学术讲座,先前有同事提醒过陶令,陶令随口应了也没管,因为内容不算是自己领域的。中午在楼里绕了一圈,在历史系那层楼的楼口看到一张海报。 本来已经错身过了,走了两步他又退回来,看了两秒,他不出声地骂了一句,上楼回办公室。 据海报显示,今天来开讲座的人是S大历史学院的副教授,夏朝阳。 去你妈的S大,去你妈的讲座,去你妈的副教授。 下午下班,陶令故意拖了一会儿,他站在中庭上面的走廊边,看着阶梯教室里涌出一堆人,直到教室门被锁起来,他才晃荡到宗教所背后,远远看了看花店。 下去的时候整栋楼已经空了,然而刚刚走到一楼大厅里,后面忽然有人喊他:陶老师! 陶令回头,看到一个长相乖巧的女生。他记得这女孩儿的脸,一双眼睛挺大挺有神的,也因为她名字很特别,叫云南。 恋耽美 >入睡困难症——一碗月光(13) 他点了点头,云南快走几步跟上来:陶老师下班了? 是啊。陶令应,又来听讲座? 云南笑着点头,咬了咬嘴唇。 出了楼,陶令以为云南要朝东面走,没想到她还跟在旁边,于是顺口问了一句:回新校区要坐校车吧? 云南腼腆地笑应:啊,是的陶老师。我不坐校车,等下家里人来接我,我现在去找我哥。 陶令唔一声,没再多问。 他走在前面,小姑娘估计是有些不好意思,一直落在他身后半步处。 一起出了西门,还没过马路,但是一想到马上要见闻清映,陶令心里已经开始不安。 离花店越来越近,一抬眼就看到闻清映站在门口,正在朝自己的方向望。 一颗心倏地收紧了,陶令不由得垂了眼,暂时不去看他。 只隔几步远了,他正琢磨着跟云南打声招呼让她先走,就听到云南说:陶老师再见。 嗯?陶令还没反应过来,但依然应了一声:再见。 云南笑笑,冲他挥了挥手,转身立马朝着闻清映跑了过去,一下子跳起来挂到了他身上。 陶令一怔,看到闻清映回手搂了一下云南,抬眼朝自己笑。 事情电光火石之间就被连了起来,陶令终于发现,先前跟闻清映一起的女生就是眼下这姑娘。 原来真的是妹妹。他突然有点想笑,甚至想冲到贴吧里去吼一声。 不过也就是想想而已。 咦?云南站好,发现闻清映在看自己身后,回头见陶令还没走,在两个人中间来回看了看,她问,陶老师,您跟我哥认识? 陶令镇定地嗯了一下。 云南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笑说:好巧啊! 陶令心下尴尬,面上不露声色:好巧。 想跟闻清映打声招呼就走,闻清映却正朝云南在比划些什么,云南应了,也跟他用手语交流。 恰好在这时候,身后开过来一辆车,端正地停在正对花店的路边。 陶令:他都认识这车了,又是那个叫白观的高大男人,还有闻清映的姐姐。 车窗缓缓降下来,果然。副驾上的女人喊:南南,走了,等你好半天了怎么又绕到这边来? 云南扭头看了一眼,有点尴尬地望望陶令,回过头接着跟闻清映交流。 女人的性子跟云南简直是两个极端,不耐烦地又喊:快点!跟你说了几次了别跟不三不四的人来往!比比比比什么比? 闻清映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回身从架子上拿了一束花给云南,在她头上轻拍了一下。 什么叫不三不四啊?云南颓丧地撇撇嘴角,跟还站在旁边的陶令说,陶老师不好意思,陶老师再见。 哥我走了。她说着朝闻清映招招手,闻清映显然是不舍得却也没办法,跟着她走到街边。 云南坐进车子,女人漠然地看了看闻清映,重新戴上墨镜。车窗升上去,车子紧接着扬长而去。 陶令心说好像抢夺抚养权的离异夫妻,自己作为旁观者又目睹了拍摄现场。 好狗血,比先前想的十八盆狗血还狗血。 转头看闻清映,闻清映还望着那车离开的方向,一脸说不出的茫然,他这样子让陶令心尖一颤,很想上去抱抱他。 不过依然只能是想想。 过了一会儿,闻清映回过神来,冲陶令笑了笑,拿手机打字:先生抱歉,让你看笑话了。 陶令好奇到了极点,可这是别人的私事,他也不好问出口,只得回复:没有的事。 闻清映明明心情很不好,但仍旧很快遮掩掉,问陶令要不要进花店坐坐。 陶令有心想陪陪他,却害怕他得强打精神跟自己交流,正想拒绝,闻清映的手机又递过来了:先生要是不忙可以跟我说说话吗?一会儿也好。 这是需要,是需要的意思吧? 陶令心里七上八下的,按下思绪应了,跟着他进花店。 原先还能讲讲课上的内容,今天一坐下,闻清映没有问问题,陶令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讲,干脆就沉默着。 这一沉默就到了傍晚,陶令琢磨着该走了,可心里舍不得,最后拖了一秒再一秒,始终没动弹。 街面上的路灯亮了起来,闻清映送走一位客人,坐到陶令旁边,把手机推到他面前。 上面写着:先生,等下可以一起吃个饭吗?今天我生日。 第26章 生日 陶令一怔,心里疼惜的感觉更重了些。他太知道一个人过生日是什么感觉了,何况闻清映本可以不用一个人过生日的。 抬头见闻清映面色温和,早已看不出刚才的情绪,陶令笑了笑,在自己手机上写:生日快乐。我能为你做什么? 看到问话,闻清映的笑是缓慢绽放出来的,他想了想,摇摇头。 陶令心里有轻微的失落,打字再问:去哪里吃饭? 两个人商量了一会儿,都没什么想法。陶令平时吃饭很随意,从来没有非要吃什么的时候,闻清映则一向是能接受一切的状态,因而讨论到最后相对沉默了。 片刻后,陶令写:你先前没有打算吗? 闻清映应:本来想的是等我妹妹来我做饭,但是今早小区通知停气了,而且她走了。 你还会做饭啊?陶令笑说,继续在手机上写:要不去我家吧?可惜我只会煮面,挂面和泡面,要是吃饭还是得你做。 闻清映露出两颗小虎牙,点点头。 关了店门天已经擦黑,两个人一起去超市。 这是陶令第一次跟除了陶君而外的人逛超市,本来是很不喜欢选买东西的,但是跟闻清映一起在货架中间穿行,人不由自主也变得耐心起来。 买菜这事情说简单也不简单,虽然说要做饭,但闻清映其实也不太擅长采买,估摸着是出来自己生活之后才开始学的。 两个大男人凑作一堆看标签,连比带划地商量需要的菜类和分量,主要是闻清映定,陶令负责点头附和,因为他对这些东西不是不熟,是根本就没数。 艰难地选完原材料,离开生鲜区朝出口走,途径酒水区时,闻清映拉着小推车停了下来。 他转头询问地看陶令,陶令笑了,绕到车前,从货架上拿了两罐酒,顿了顿又拿两罐,放好之后往前走。 闻清映跟在后面,步子倒是没停,只随手在最顶层的货架上提了一瓶红酒,轻轻搁进推车里。 陶令没看到这动作,结账的时候才发现多了瓶酒。他站在自助结账机前面,拿着酒瓶侧头看闻清映,闻清映回看他,眨眨眼。 顿了两秒,两个人一起笑了。 陶令想结账,但是闻清映已经拿出手机来。 见闻清映认真地看着自己,陶令笑笑,决定尊重他的意思,手机掏到一半停下,手伸出来,手心往上向他示意。 这动作莫名有种交托感,闻清映忽然抬手,玩笑似地在他手上轻拍一下,转身点开付款界面。 陶令愣了一会儿,悄悄握了一下拳。 跟闻清映一起回过好几次家,但都没请他上来坐过。陶令先进门,一边吐槽自己一边找拖鞋,末了直起身子来,发现闻清映正朝屋里看。 陶令顺着他目光转头,看到茶几上还放着脸盆,里面有一束已经凋零的玫瑰。 他手指徒劳地指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说:那个,我的花盆,呸,花瓶不小心摔了没来得及买。 说完想起闻清映听不见,正想打字,闻清映却开朗地笑了笑,冲他竖了一下大拇指,接过他手里的拖鞋换上。 一瞬的局促过后,陶令也坦然一笑,提着东西进厨房。 不算上偶尔一回的泡面行动,家里已经有三年多没正经开过火,幸好刚才提醒了一下闻清映,没忘记买些调料。 除了洗菜,陶令一点忙帮不上,站在厨房里碍手碍脚了一会儿,他自觉地坐到了客厅。 静静听着里面的炒菜声,眼睛突然涩得厉害。 为了克制掉这奇怪的情绪,他再次走到厨房门口,斜靠在门框边,看着闻清映认真地做事。看得久了,心里的爱意几乎要喷涌而出。 如果这是生活就好了。 如果这是他陶令的生活就好了,只可惜是个意外。 过了一会儿,见闻清映揭开火上的锅盖朝里看,陶令心生好奇,走了进去。 锅里用小火炖着排骨,闻清映用筷子去戳肉,陶令站到他身后,正倾身想朝着锅里看,没料到闻清映忽然转过身来。 两个人险些撞了个满怀,陶令吓得立即往后退,闻清映却眉心一蹙,一手揽住了他腰,不让他再动,另一手按在了他后脑勺上。 陶令脑子瞬时空了,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人。 距离实在太近,闻清映的脸比在远处更摄人心魄。那一双眼眸清亮到了极点,森森的睫毛几乎要将陶令困住,让人一时之间连呼吸也忘掉。 愣神之间,闻清映揽着他后腰的左手挪开,往上一抬。 砰一下轻响,陶令循着声音侧头,才发现刚才顶上的碗橱门没关,后脑勺差点撞上去。 他正过脸,闻清映放开把着他后脑勺的手,带了歉意垂眼看他。 陶令已经感觉不到自己,他摆摆手示意无事,后退两步,指指火上,趁着闻清映去察看锅里的情况,转身出厨房。 他进了卫生间,懊恼地捧了凉水泼在脸上,一边回忆刚才的情景,一边唾弃自己的笨拙。 好像个面对暗恋对象就手足无措的莽撞少年,不仅莽撞还弱,简直白活了这么多年。 等收拾好心情出来,闻清映的最后一道菜已经出锅,陶令忙过去拿抹布擦饭桌,理了理桌垫,顺便洗了两个酒杯。 摆好三菜一汤,面对面地坐下,闻清映好像有些紧张,看看菜又看看陶令。 陶令笑说:我尝尝。 连夹了几筷子,把每道菜都尝了一下,陶令竖着大拇指,开始不住地赞。 闻清映得到反馈终于安了心,收敛地笑,拿起碗。 啊忘记买蛋糕了!陶令说,边吃边拿手机问:等下去买个蛋糕? 闻清映看罢摆摆手,也写:不用了先生,我不爱吃甜食。 陶令想了想,忽然起身,闻清映放下筷子看他,他在闻清映肩上按了一下,让他坐着不要动。 还好刚才买了点水果,陶令洗了串葡萄,找出很久不用的大果盘,又匆匆翻过几个抽屉,找到一对小蜡烛和打火机。 闻清映坐在原处看他忙,末了配合地清出一小侧桌面来。 终于倒腾好道具,陶令坐回去,拿过手机问:今天满多少岁了? 闻清映用食指凌空写了个24,陶令随口叹一句好小,暗想这样交流真不方便,要是自己也会手语就好了。 用葡萄在果盘里摆好数字,陶令点燃小蜡烛,关了家里的灯。 第27章 月亮 生存与秩序的问题只在末日神话里得到解决吗? 烛光朦胧,面前的闻清映像是隔着一层磨砂玻璃,不,像隔着一层冷漠月光。 他正闭着眼睛默许愿望,陶令直直地看着他,脑子里忽然就冒出这么个问题来。这问题与当下毫不相干,只不过在这一刻,陶令觉得自己游离在世界之外。 如果末日来临,他愿意立刻去死,以期逃离这个混乱的世界,和无光的生活。用正大光明的姿态,从无谓的生存和无谓的秩序里挣脱。 可现在没有末日,而且这个世界上有闻清映。 闻清映睁开眼睛的第一瞬,看到陶令的睫毛倏地一颤。好像是受到惊吓,人却平静,只有这一点细微的动静转瞬即逝。 他刚才是在发呆吗?发呆的时候在想什么? 闻清映把手搁到桌下,右手轻轻捏了捏左手手指。 触上闻清映的目光,陶令终于从乱七八糟的想法里抽出身,他心觉自己离疯掉不远了,不想美色想末日。 面上则如常地笑了笑,指指蜡烛,示意闻清映吹掉。 闻清映竖着手指比一二三,数到三,两个人一起吹灭了那点光。 生日快乐闻清映,祝你找到生活的意义。陶令在黑暗里清晰地说。 两秒过后,室内的灯重新亮了起来。 这次真的开饭开饭!开饭啦!陶令的样子有些兴奋。 闻清映笑,替他开了一罐酒。 沉默地吃着饭,不知不觉两罐酒见底,红酒也被启开,头已经微微发晕,陶令开始不期待回应地说话。 闻清映你好小,二十四岁,我二十四岁的时候在干嘛我想想,哦对,我二十四岁的时候在读研三。 他拿着杯子跟闻清映撞了一下,闻清映看上去就跟没喝过一样,面色一如平时,认真地看着他。 陶令笑笑:二十四岁真好,那时候陶君那个王八蛋还没死,好好笑,有段时间我写硕士论文写得崩溃,他想带我出门我就揍他。有一天我说我想死,其实我就是开玩笑的,谁写学位论文的时候没说过想死啊,结果他妈的,他把我硬拖到他们公司楼顶上,二十二层,跟我说你跳 他说我跳完他一定马上忘了我,我就彻底消失了。 他太凶了是不是?陶令自顾自满上杯子,小声说,偷偷告诉你,过两天也是他生日,不过死人不过生日了。太不公平了,他不让我死结果自己死了。 说完这句静了片刻,陶令叹了口气,依然笑着,说:对不起对不起,今天你生日,我竟然还说这些,幸好你听不到对不起不是那意思不过我很久没在家里跟人吃过饭了,感觉好奇妙。 杯子里的酒再次尽了,陶令还想倒,手刚刚抓上瓶颈,闻清映忽然也抬手,整个手心覆盖在他手背上,阻了他动作。 陶令心里一滞,垂眼看着他的手,过了一会儿伸出另一只手,抓住了他手指,一点点地抠开。 这过程漫长,手心压手背的,谁也不愿意认输先动。末了,闻清映突然想通了似的,微微松了劲儿,陶令终于顺利地拿开他的手,而后放在桌面上,半天没动弹。 手依然摞在一起,就像牵着。 过了好久,陶令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动作不对,他不动声色地退开,知道自己是有些醉了。 恋耽美 >入睡困难症——一碗月光(14) 趁着还能打字,他拖过手机来写:太晚了。 太晚了然后呢? 陶令皱着眉,手指停在手机屏幕上,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闻清映看了他一会儿,再次去提瓶子,却不是想阻止他再喝,反而主动满上了两只酒杯。 陶令竖了竖大拇指,起身从旁边的柜子里提了两瓶酒,坐回去,咚咚地把瓶子放到桌上,大声说:不醉不归! 喝到夜深,陶令已经迷糊了。他在桌边趴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来,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去拉闻清映。 闻清映终于也显出了醉态来,但看上去比陶令清醒得多。他一点不挣扎,就顺着陶令的力道起身,跟着他走。 两个人牵着手去书房,此时没人觉得这动作有什么不对,彼此甚至都用了大力缠住对方的手,生怕脱开。 陶令走在前面,说:我带你去看月季,你送我的,还活着。 进了书房,陶令终于放开闻清映。 他摸索着开了灯,走到阳台前打开落地窗,闻清映一直跟在他身后,见状一惊,慌忙捏住他手腕。 陶令挣了一下,没挣开,笑得差点喘不过气来。他转头看闻清映,用手指着阳台,示意他朝外看。 阳台边上放着那盆小小的月季,已经快要入冬,花叶却依然茂盛。 陶令自得地说:很厉害吧? 闻清映笑笑,明白了他的意思,有点难为情地放开手。 陶令往前走了两步,站在落地窗边看夜色,再次回头,见闻清映微微弯了腰,看着墙角处的一个木头架子。 那架子上摆着个玻璃缸,里面装着一堆花瓶碎片。 陶令想走到他旁边,一抬脚却不小心绊在地毯边上,踉跄一下,人直接扑了过去。 闻清映往前一步接了一把,陶令于是撞进他怀里。 顿了两秒,陶令在闻清映肩头蹭了蹭脸。 他只觉得这胸膛温热得很,脑子里黏糊糊一片,知道自己该让开了,却怎么也让不开。 静了片刻,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也因为贪恋着这温度,他甚至又往前凑了一下。一如每晚睡觉总嫌被子不够严实,此刻他也很想被紧紧包裹起来。 以便逃避世界。 闻清映僵着身子,双手在他背后支着,非礼勿动地保持了一点距离。直到发现陶令在无声地寻求拥抱,他才轻轻收拢手臂,环在了他背上。 你在看这个啊,陶令笑着,视线越过他肩头落在玻璃缸上,断断续续地说,这个,这个是陶君的花瓶,碎了。我就捡起来装在玻璃缸里 玻璃缸里全是碎月亮,捡起来也拼不好了。 我有一缸碎月亮。他说。 闻清映双臂再次收紧些,手全然地张开覆在他背上,想将人完全罩住似的,陶令的额头就抵在了他颈侧,呼吸落在皮肤上,炙热。 秋月明亮,在阳台外面窥探书房,几道冷白的霜想进屋,却被屋里的灯光残酷地驱散掉。 或者是融为了一体。 闻清映,陶令还在嘟嘟囔囔地说醉话,我没有月亮了,我哥死了从他死了之后我就没有月亮了。 其实我觉得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但是我,我不敢死,我死了就没人记得他了。 上回你问我什么来着,问我学宗教和生活的关系,我真的,我一点也没有过好过生活。 闻清映,闻清映,你名字真好听啊闻清映,彻底沉入醉梦之前,陶令最后的呢喃是,生日快乐啊。 怀里的人彻底没了动静,过了几分钟,闻清映在他手臂上轻拍了两下,没反应。确认他真的是站着就睡着了,闻清映不由得笑了一下。 不过笑容只有一瞬,嘴角的弧度很快就敛了起来,双唇抿直成一条线。 他静静立在原处支撑着陶令,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真实无比。但因为醉了酒,看东西已经发花,这拥抱也像一场梦。 月光寂寂,人间无声,闻清映低头,在陶令头顶上落下一个吻。 第28章 宿醉 喝了酒能睡得很快,其实睡眠质量不怎么好。 陶令醒来是因为口渴,他迷迷糊糊地半坐着,端着床头的水喝了一口,喝完才愣了一下这水什么时候放这儿的? 顿了两秒,他忽然惊醒了。 自己倒是睡了,闻清映呢? 他急急下床,出了卧室门朝客厅一看,顿时静了。 陶令喜欢在沙发上躺着看书,有时看着看着就会睡过去,因此陶君在沙发旁边安了一个夜灯,免得他半夜不方便。 此时淡黄色的灯光映照出了一小块区域,闻清映正坐在沙发一角,头歪着倚在靠背上,半边脸被微弱的光线笼罩着。 睡颜安静到了极点。 陶令慢慢走过去,本想叫醒他去屋里睡,但是在旁边蹲了一会儿,见他睡得太香,于是作罢。 半晌,陶令回屋抱了枕头和被子。 他半跪在地上,帮闻清映脱了拖鞋,轻手轻脚地将他双腿搬到沙发上,垫了枕头在他脑后,调整好他的睡姿,最后给盖上被子。 闻清映的睡眠质量让陶令羡慕到了极点,在这整个过程里,他的呼吸从头到尾都没有乱过。 不过正是因为他的沉眠,让陶令安心了许多。 肆无忌惮地打量他,就好像心底那点不堪觊觎也变得安全起来,被夜色笼罩,情意就算流淌成河也能不被发现。 只要不划开自己的胸膛,喜欢就能一直藏下去。 陶令继续杵在沙发边,半跪着累了,最后干脆就直接坐下去,双手搁在沙发边上,愣愣地看着闻清映睡觉。 从喜欢看到喜欢之间究竟隔了多少距离? 陶令想不清楚。 正在发呆,闻清映忽然像是做了噩梦,眉头不由自主地锁了起来,牙猛地咬得死死,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痛苦,他握紧了拳头,胸膛剧烈起伏几下,呼吸也变得急促非常。 陶令吓了一跳,跪直了身子,以为他即刻要醒。但闻清映只是面容扭曲了一会儿,又逐渐平静下去,只剩眉心还微微皱着。 不过几分钟前后,他整个人倏地就不一样了,刚才还是平静英朗的,此时看上去竟然脆弱苍白到了极致。 陶令心里难受,却什么也做不了,观察片刻,确认了闻清映仍旧在梦中,他像骤然着了魔似的,竟然倾身下去,在他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跟喜欢的人碰触会上瘾吗? 陶令不知道,以前也没有感受过,他只是在无人可知的深夜里放纵了一回,屏住呼吸,嘴唇轻颤着,吻过了闻清映的额头,又吻到眉间。 最后在愈发控制不住的心跳里,他仓惶起身,去了洗手间。 太失态了。 陶令接了一池凉水,憋了气把脸埋进去,手指还在抖。他心觉闻清映是如玉的干净君子,而自己是个卑鄙无耻的阴暗小人。 这点自我厌恶来得猛烈,几乎要撕裂他的心。 一刻钟之后,陶令揉了一把热毛巾出来,给闻清映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 兴许是因为洗过脸舒服了些,闻清映的眉心渐渐舒展开来。 闻清映,晚安,梦到想梦的。柔和的夜里,沙哑的声音响起。 第二天闹钟响,陶令起床发现闻清映已经走了,不仅走了,饭厅和厨房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桌上放了一碗粥,还热着,另外还有一杯果汁。 杯子下面压了张纸条,上面写着:先生,我走了,谢谢招待。上班前可以先洗个热水澡,果汁是蜂蜜柠檬水,可以缓解宿醉头疼。擅自动了先生橱柜里的东西,抱歉。 话毕,还照着习惯落了款,名字旁边有朵小花。 这得起多早啊? 陶令有点心疼,顺便惊讶了一下,原来后半夜自己睡得这么沉。 一边喝粥一边回忆昨晚的事情,第一次睡前的情景大都记不得,依稀只记得带闻清映去了书房。中间醒来的事情倒是清晰无比,清晰得让陶令再次唾弃了一下自己。 吃完东西去上班,经过花店的时候门还没开。 班上到中午,陶令心里一直空落落的,直到站到宗教所背后的走廊边,他才突然意识到,这事情过分简单。 只是因为早上没见到闻清映而已。 你他妈完了陶令。 陶令想。 昨晚月亮明晃晃的,上半天也晴了,到下午忽然就刮起风来。窗户大开着,外头阴云密布,风卷进来掀起办公桌上的纸张,纷乱。 脚下放着一个快递,是陶令午饭后去取的。 当时拿到手一看寄件人,他心里就全是怒火,回办公室也不管是什么东西,朝地上一扔算结束。 临下班,张老师抱着茶杯,笑说:陶老师,这段时间状态不太好? 陶令一怔,听到他接着说:情绪没以前平静?本来以为你生活有了什么新颜色,但是这两天看上去又不像。 依然不等他开口,张老师又说:我就是这么顺口一说,陶老师不想说话就不用说。 过了一会儿,陶令笑了:张老师,我一直就想说,您看事情真通透。 什么通透不通透?张老师摆摆手,呵呵笑,就是比你多看了二十多年的人。你们年轻人有能力有抱负,虽说要踏实踏实,总是一成不变地过日子怎么甘心?不过心思活泛了铁定要难过些,看你怎么选嘛。 慢悠悠地说完这番话,张老师自顾自地整理好东西,哼着小曲儿下了班。 静坐了片刻,陶令也收拾了包。还没出办公室,夏朝阳突然发了一条消息来:陶师弟,东西还要拜托你帮忙带回家。 他一说这话,陶令就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明天陶君生日,这东西是给陶君的。 都死了还送什么礼物。 陶令有点不耐烦,犹疑片刻,还是拿着快递出了楼。 刚到校门口,雨点子开始啪嗒啪嗒地掉,等过了斑马线,暴雨几乎立刻就倾盆了。 陶令疾走几步,看到花店门口的花架已经空了,闻清映正站在门口朝这边望。 跨进店的那一刻,闻清映迎接似地在他手臂上轻抚了一把,他继续朝里走,闻清映在后面掩上了玻璃门。 我的天,这雨,下得跟三伏天一样。陶令把小箱子扔在桌边,拍了拍身上的水珠。闻清映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拿着干净毛巾帮他擦了擦。 陶令抬头看闻清映,宿醉之后重新见到他,让他觉得自己又活了一次。 兴许是昨晚没睡好,闻清映眼下带了点乌青,神情却也算不上疲惫。他拿了手机打字,露出小虎牙:先生进来得好及时,这应该是今年最后一场暴雨了吧。 是啊,陶令没用手机,笑着说,等这场雨下完,冬天就真的来了。 第29章 暴雨 陶令坐到桌边,闻清映端了两个杯子出来,推了其中一个给他。陶令好奇地一抿,发现是姜汤。 闻清映认真地看着他,是在等他的反应。 陶令笑笑,又喝了一口,把手机放在两个人之间,写:好喝的,不辣。而后双手捂紧了杯子,感受暖意。 对面的小虎牙很好看。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明明还是下午,看起来却像是已经天黑。 望了一会儿雨帘,陶令回头,正好撞上闻清映的目光,对视了一会儿,闻清映垂下眼,看着桌面。 陶令心觉他今天有点奇怪,想着多半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 雨看上去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跟闻清映单独相处当然不会无聊,陶令甚至连手机都不想看,只想看他。 头脑却还清醒着,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于是垂眼点开手机,刚打开看到学院工作群里发了新消息,让更新个人信息。 看到这一条的下一秒,院长办公室的助理也来了消息,让陶令把手头的总结报告马上发过去。关键是这文件已经整理好很久了,陶令前两天就说要发,那头说不忙接收,现在又来个立刻。 依然没来得及回,app突然提醒有新邮件,点开看了一眼,是北京一所高校要开系列讲座,来了一封邀请函,中间的推荐人是师兄寇怀。 陶令不由得一阵烦躁,工作的事下班前不说休息了才催,事情不来的时候不来,一来就是一堆。 他挑着轻重,先回了办公室的人:能迟一点吗?下暴雨困半路上了,文件在电脑上。 那头的同事回复:那十点前给我成吗?我还要做汇总,上面突然说要,给陶老师添麻烦了。 还能说不成吗?陶令无奈,应了个好。又点开跟寇怀的对话框,询问讲座邀请的事情。 寇怀很快回了消息:早就想跟你说了,前段时间不是发过一个会议的征稿通知给你吗?你去投个稿,主要是参加会议,顺便又能去做这个讲座。对你有好处的。 陶令立即拒绝:我不行,师兄你去,我从来没做过讲座。 寇怀:你怎么没做过了?就跟你们学校的平台课一样,就是个民办高校,别想得那么复杂,还没去就把自己吓到了,有第一次才有第二次,学术交流交流,中心语是交流。 这么些年,只要是跟外界打交道的事,陶令从来都是被寇怀逼着走的,这一点师兄弟二人心知肚明。 虽然心里抗拒,但是陶令也再没办法说更多,只是应:那我先投会议的稿,能不能去不一定。 这期间闻清映一直低着头,在用钢笔画画。 陶令终于回完消息,惦记着等下回家传文件,一抬头,看到闻清映的纸上已经有了完整的内容。 他凑过去,闻清映正好勾勒到最后几笔。半分钟后,闻清映让开手,把图展示给他看。 画上是两个人,一站一坐,坐着的那个手里捧了本书,站着的那人提着个喷壶。 地上摆着一盆一盆的花草,成片,一如此刻。 陶令一愣,抬眼。 闻清映笑着接住他目光,食指指着坐的那个人,再指指陶令,又指指站着的人,最后指指自己。 我跟先生算朋友吗?他在手机上写了一句。 顿了两秒,陶令郑重地点点头。 不知不觉近了傍晚,雨势竟然一直不见小,陶令惦记着还有事要做,末了只得问闻清映:你有多的伞吗?能不能借我用一用? 恋耽美 >入睡困难症——一碗月光(15) 闻清映在他手机上扫了一眼,立即起身,从柜子后拿了把雨伞出来。 陶令从他手里接过来,正想道别,突然想起什么来,再次问:你有几把伞? 看罢这问话,闻清映只是眨了眨眼,不回答。陶令一看就知道了,立马把伞塞回去。 闻清映固执地摇摇头。陶令想了想,又写:那一起走? 等闻清映收拾了一下东西,两个人一起出了门。 伞其实不小,但此刻是在狂风骤雨中,想遮住两个大男人太过艰难。 闻清映举着伞,伞面一直朝着陶令那边倾斜,饶是如此,不过才走了几步,陶令半边身子已经湿了。 他在雨中侧头,发现闻清映的情况更糟糕,整个人几乎是暴露在雨中。 陶令也没多想,一把握住闻清映拿伞的手,想把伞朝他那边推,然而还没来得及用力,闻清映忽然把伞换到了左手上,右臂一伸,将陶令整个揽进怀里,护在了身前。 伞下空间因此宽裕了一点。 心跳混杂在雨声中,仿佛连天的雨都是密集的鼓点。 闻清映的手臂太有力,陶令挣不脱,也没想挣脱,他用了大力克制自己,才避免了一冲动搂上他腰的尴尬。 快步走到路口,对面正是红灯,来来往往全是车,街上不见行人,好像整个市区只剩他们这一双人。 在等待的间隙里,闻清映一直紧皱着眉,他好像是怕陶令着凉,手在他肩侧来回搓着。 陶令转头看他,对面变了绿灯,风猛地一刮,伞摇晃一下,陶令倒是还好,闻清映却彻底湿透了。 走了几步,暗想着只是为了方便,陶令心一横,终于伸手环过了闻清映的腰。两个人依傍着彼此,埋头朝着家跑。 肩胛骨靠着温热紧实的胸膛,让人错觉身后也有墙可靠了。 进了小区到楼下,刚一钻进楼门,闻清映立刻放开陶令,冲他挥了挥手。 看他身上还在滴水,陶令一下子急了,跟了两步拽住他手腕,把人重新拉回楼门里,摁了电梯。 闻清映也没挣扎,进了电梯,陶令回头看他,见他头发打湿了搭在额前,有种可怜巴巴的意思,分明是俊朗无比的男人,一下子就显出乖巧来。 一颗心扑扑乱跳,陶令忍不住伸手替他拨了一下额发。闻清映有些不好意思,彼此看着对方笑了笑。 进了屋,陶令立刻扔掉手里的东西,擦干手机面上的水,打字给闻清映看:你先去洗个热水澡,把湿衣服换下来。 给他看完也不等他反应,直接把人推着走。 进了卫生间,陶令回身想出去,闻清映在后面拉了他一下,人倒是没有局促,只是有些茫然。 陶令连忙又打字:我去给你找睡衣和毛巾,放在浴室门口的椅子上。你赶紧洗,你洗我才洗。 闻清映只好点点头,松开了手。 找睡衣的时候陶令忽然在想,闻清映上过正常大学,应该不是先天性聋哑,不知道戴助听器有没有用。 胡乱琢磨了半天,他倏地觉得自己得报一个手语班。 把衣物放到了浴室门口,陶令转身回屋,边走边脱掉身上湿了的衣服,想先换身干的穿上。 生怕陶令会冻感冒,闻清映洗得极快,出来时见卧室门敞开着。 屋里灯光大亮,他不经意地望过去,一眼看到陶令瘦削的光/裸肩背,他正弯腰褪掉最后一只裤腿,背因此弓起,蝴蝶骨高耸。 闻清映一愣,拿毛巾的手蓦地一紧,背过了身去。 陶令穿上干净衣服出来,看到闻清映站在浴室门边,惊讶道:这么快? 闻清映立在原地,嘴唇微微抿了一下。陶令无知无觉地从他身前经过,揽起两个人的湿衣服,顺势丢进了洗衣机。 第30章 笔记 陶令洗完澡出来,见闻清映坐在靠角几的沙发边上,手里拿着这两天他正在看的《恰似水之于巧克力》,一个充满贪嗔痴爱欲的墨西哥故事。 刚刚看完,陶令还记得几句话,故事里说如果有强烈的感情能一下子点燃我们心中所有的蜡烛,那炫目的光亮会照耀人们平时看不见的路,呼唤人的灵魂去寻找失落的神圣故乡。 欲望和暴力离闻清映真远,他太干净了,陶令想,但是自己的内心却因为他掀起了波澜,波澜背后全是与他相悖的东西。 不过还好,这本书似乎在讲归处,欲望的最深处似乎也连接着灵魂。 他带着迷茫走到近前,鬼使神差地蹲在了闻清映身前,一手靠在他膝盖上,抬眼望着他。 此时此刻,只有这样的角度能看清闻清映的双眼。 闻清映诧异地放下手里的书,彼此目光撞上,陶令猛地一愣,才发现自己这行为跟中了邪似的。 电光火石之间,他福至心灵地抬手,故意放大动作,从旁边的角几下面拿出一把小剪刀,展示给闻清映看了一眼。 好像撑着他的膝盖只是为了方便拿东西。 闻清映了然地笑笑,在他手肘上托了一把,让他起身。 拿小剪刀做什么? 陶令脑子里飞速地转着,突然瞥到放在桌上的快递盒子,立即克制着表情拿了过来。 闻清映朝边上挪了挪,给他让了个位子,陶令坐过去,被逼着拆开盒子。 因为刚才淋过雨,盒子已经浸了水变软,本来以为里面的东西会坏,没料到里面全是保护性的泡沫,一层又一层地撕开,最后露出一个暗青色的小锦盒来。 陶令一愣,转头看闻清映,闻清映本来也看着那盒子,发现他看向自己,笑了笑。 咬咬牙,陶令打开了锦盒,里面是一枚铂金戒指,跟自己手上这枚一模一样。 陶令惊讶到了极点,拿起戒指看了看,发现戒指背面刻着花瓣细纹。其他人不知道的是,自己手上这枚也刻有花纹。 戒指上的花纹各成一图,乍一看不会发现有问题,但要是两枚凑在一起,才会让人惊觉,重合之后才是完整的花瓣。 根本就是对戒。 几乎是在一瞬间,陶令回忆完了跟夏朝阳的初见,当时夏朝阳并没有留意自己手上的戒指。 怎么回事? 旁边闻清映自然也看清了盒子里的东西,在陶令看不到的地方,他眼里染上了一层黯意。 快递上的那个名字他也曾见过。 陶令一时摸不着头脑,把戒指放回了盒子里,扭头又看闻清映,闻清映还是刚才那副温和的模样,一点别的反应都没有。 脑海里纷乱一片,催促报告的消息来了,陶令只得先扔掉这些思绪,打了字跟闻清映说:我去处理一下工作,你自便。 闻清映点点头,露出小虎牙,似乎是在让他放心。 陶令抓起那放戒指的锦盒,进了书房。 终于处理完手上的事情,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陶令在桌边多坐了一会儿,琢磨着该怎么不经意地告诉闻清映,夏朝阳这戒指跟自己没关系。 越想越烦躁,转念却想到刚才闻清映的平静,他看上去根本就是不在意。 是了,他为什么要在意? 深吸一口气,陶令出了书房,看到闻清映面对自己的方向,坐在饭厅桌边,桌上放了两个碗。 一眼看到他出来,闻清映笑着直起身子来,指指桌上。 陶令过去坐下,看到碗里是挂面,上面还有昨天没做完的菜。显然比自己平时煮的好看得多,肯定也好吃得多。 久等了。陶令在手机上打字。 闻清映简单地笑了笑,垂下睫毛看着碗。 两个人一起吃了不知道是晚饭还是夜宵的一餐,陶令也不好让闻清映洗碗,主动收拾了桌子。 整理好厨房,顺便把衣服扔进烘干机,出去看到闻清映又在看刚才那本书。 陶令本来想开一下电视,想想作罢,坐到闻清映旁边玩手机。 见他看得太认真,陶令也不好打扰他,只偶尔会把目光瞥过去。 过了半天,闻清映放下书,拿手机问:先生,你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陶令轻轻咬了一下牙,点出记事本:我过段时间,可能期末之前,要去一趟北京。害怕一问一答太麻烦,他紧接着写:有个会议,还有场讲座。我记得你以前是在北京上大学? 闻清映看毕,顿了一会儿才简短地回应:是啊。 陶令本来是鼓起勇气想问问他,想不想回北京看看,但是见他这种反应,忽然就不想问了。 你想看看什么吗?我帮你拍回来。他又打字。 闻清映感激地笑笑,但是摇了摇头。 交流再无法进行下去,陶令倏地觉得很累,也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只得最后问一句:要睡了吗? 陶君的房间一直封着,他想的是两个人挤一挤,闻清映也拿了手机应他:好的先生,能借一床被子吗?我睡沙发吧。 得,也不用因为跟他一张床而紧张难眠了。 陶令点点头,去屋里抱被子。 夜两点,陶令翻身下床。 实在是睡不着,他起身到了客厅,沙发上闻清映睡得正熟。 等眼睛适性了黑暗,他走到沙发边蹲下,在夜色里看了他一会儿,末了起身进书房。 拧亮台灯,打开属于陶君的那半边书柜,陶令数着顺序拿下一本,抽出来一看,发现是《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 陶令曾经看过同名的电影,自然知道书里讲的是什么,习惯性地先草草翻一遍,书页哗啦啦地从眼前过去,中间忽然有笔记一闪而过。 他一愣,飞速翻回去,发现有个小地方被陶君勾画过。 我的整个人生悬而不决。 吸引陶令的不是书里的这句话,而是陶君随手写在旁边的东西 他说分手。我说好啊。 陶令手指有点抖,继续往后翻,发现陶君断断续续地在这本书上写过字,像是日记,却没有日期: 以前跟小令说错了,我终于发现真正的懦弱是什么了?懦弱就是我从这个夏天之后再也没办法面对夏天。 从黄昏开始走一条线,永远走不到白天。 生活有很多无奈,我从小就知道,变成带着小孤儿的大孤儿是最开始的无奈,把真正的自己藏起来是强大起来的无奈,想骂大老板但是为了工资咽下去是无奈中的无奈。最无奈的事情是我明明知道有些结果是必然的,我竟然还在为必然难过。 我什么时候变成了这种喜欢感叹的人?矫情得让人讨厌。 人就是这么不明不白的东西。 这些无头无尾的话分布各处,好像在陶令面前突然撕开保鲜膜,露出一个一直对他隐藏的陶君。 他放下书,重新打开书柜,一本一本地翻找,发现偶尔才会有书被当作日记本,因此他看了三十多本,这才第一次看到有笔记的。 找了一会儿,陶令干脆开了大灯,把书一摞一摞地抱出来,一本一本地翻过去。 越翻眼前越模糊。 闻清映睡到半夜,迷迷糊糊地醒来,半晌发现陶令的书房门虚掩着,里面透出了些光亮。 一看手机,已经将近三点,他掀开被子,起身上前。 害怕吓到陶令,他先在门边重重敲了几下才推门,一进去就看到陶令捧着一本书,站在书柜边。 望过去的第一瞬,陶令抬头看向他,满脸都是泪。 闻清映心里猛地一滞,大步走到他跟前,问也问不出,只好抬手,慌乱地替他擦眼泪。 嘴角控制不住地朝下拉扯,是委屈难过到了极点的生理反应,闻清映一动作,悲伤骤然铺天盖地,海啸一样席卷了陶令。 他把书放到桌面上,往前一步,一把抱住了闻清映,把脸埋在他颈边,仓皇无比地哭出声来。 闻清映抿紧唇,立即回手将人搂得死死,目光越过他的耳廓瞥向桌面,看清了书页上的那句话。 第31章 拥抱 我得好好生活,不能让我的小令变成没人爱的孩子。 闻清映从书上移开视线,看向陶令背后,却正好看到那装着碎花瓶的玻璃缸子。 顿了两秒,他紧紧闭了眼,抱着陶令的手愈发用力。他把脸埋进陶令的头发里,一手揽着他腰,一手在他背上来回重抚。 陶令失声痛哭着,他终于在当下抛掉了所有理智,把自陶君离开后的这三年,甚至是从小到大的所有难言痛苦都宣泄而出,在心爱人的怀抱里。 除了陶君,还从来没有人让他这样肆无忌惮过。 闻清映是他的稻草,压得他惶恐不安几欲奔逃,但又在此刻给了他唯一的支撑。 哭了太久,眼睛疼得实在睁不开,头脑也昏昏沉沉,脑门处发着凉,有点像重感冒,但心里已经平复了很多。 理智姗姗回归,陶令有点不好意思,他想放开闻清映,闻清映却始终抱着他不松手,一手轻摁他后脑勺,让他继续枕着自己的肩膀。 这动作太过亲昵,陶令心下紧张,很想看看闻清映的表情,却挣不脱他的双臂。僵持片刻,他干脆彻底放弃了对自己的掌控,环紧了闻清映的肩颈不撒手。 大概是哭累了,困倦感渐渐漫过口鼻,陶令打了个哈欠,不自觉地在闻清映肩上蹭了蹭眼睛。闻清映察觉到这动静,才小心翼翼地放开他。 彼此对视上,闻清映表情如旧纯粹,眉间露出担忧的意味。看了陶令好半天,他抬手轻轻摸了一下他眼尾。 有点痒,陶令抬了手像是要去挡,一动作却是抓住了他长且有力的手指。 半晌,彼此手默契地分开,好似无事发生。陶令回身在桌上找手机,翻来翻去怎么也翻不到,闻清映就那么站在原地看他忙。 过了一会儿,他准确地掀开一本书,拿起陶令的手机递过去。 陶令仓促地笑笑,接过来,打了一行字:对不起,我失态了,今天我哥生日,我没处理好情绪。片刻加了一句:谢谢。 闻清映看完这话,忽然夺过他的手机,轻轻放在桌上,而后再次抱住他,给了他一个无声的回答。 想哭的冲动再次涌上来,陶令堪堪忍住,知道闻清映什么都懂。 后半夜,两个人一起坐在宽大的沙发上,肩靠着肩,盖着同一床被子,什么都不说,也努力地什么都不想,直到不知不觉陷入沉眠。 陶令睡了很沉的一觉,甚至没有梦。醒来时他发现自己靠在闻清映怀里,枕着他的手臂。 清晨,光线黯淡到像起了雾,闻清映还在熟睡,陶令小心翼翼地歪了歪头,嘴唇好似不经意般,轻轻碰到了他的侧颈皮肤。 一触即收。 恋耽美 >入睡困难症——一碗月光(16) 两秒之后,陶令正过身子,转头看到书房门还大敞着。光从阳台处开始,逐渐过渡到身下。 早啊闻清映。他轻声说。下了沙发。 十多分钟之后,闻清映醒来。 眼睛肿得太厉害,陶令临时请了半天假,闻清映是将近中午时离开的,走时跟陶令约好了晚上一起吃饭。 下午下班,陶令刚到花店门口就闻到香味,进去看到闻清映正在盛饭,竟然是用电饭煲做的煲仔饭。 见陶令脸上有惊喜的样子,闻清映笑了起来。 这场暴雨过后,天气果然彻底转凉,街口的梧桐树沧桑,最后一点残破的绿意也消失无踪。 又是周五,平台课上的人越来越少,这回只坐了大半个教室。打了铃,陶令心血来潮,说要抽点名。 话一出口,下面的人纷纷拿出手机。 闻清映见状笑了笑,陶令佯装不经意地看他一眼,说:不用通知你们的同学来,从现在开始,进来一个报一个的名,全部算旷课。等下抽点,没来的没抽到算运气好,没抽到但是迟来的算运气不好。 来了必死无疑,不来有一半生机,自己选。 教室里一阵哄笑。 陶令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甚至称得上冷漠,闻清映认真看着他,想的却是他私下笑时的样子。 不过自那天过后,他更多时候想的是他的眼泪。 台上陶令还在点名,有几个不怕死的从后门进来,真的被他一个个问清了学号和姓名,而后再没人敢以迟到做借口。 行,上课。 闻清映安静地坐在角落的位置,感觉到手机一直在兜里震动,不依不挠的。不用看他也知道是谁,也知道对方会说什么。 过了很久,他掏出手机来关掉,继续看陶令讲课。 他头顶刚好有一盏灯,在他浑然不觉的时候,整个将他从上到下笼住,在他身上渡了一层细绒绒的光芒。 陶令的目光偶尔从他身上扫过,心里会像触电一样惊讶一下,他实在是想不通,世界上为什么会有闻清映这样的人。 从实证经验出发,詹姆斯提出不同宗教之间的一致意见是不安,宗教的存在需要解决不安。本质经验为主的宗教现象学也提出,宗教背景下的人们一直在寻求神圣解脱。我们把目光投向中国中古时期,道教上清一脉形成的过程中,这种宗教特征时时存在。 从西王母信仰的扩大对神仙体系的继承与整合,都是力图在乱世当中建立起神圣秩序,以此来解决人们生存的不安。 换句话说,我在我自己的研究中,一直用个人宗教的理论来理解道教,是因为道教同样关心个人命运。为方便理解,我们可以揪出一个比较西方化的宗教词汇来救赎。 课上到这里已经接近尾声,陶令说这些的时候,闻清映忽然翻转了笔记本,在最后一页写了一句话: 带着对生的担忧,想求得跟你的直接感通,以期得到不安的解决。 这一晚两个人像往常一样聊完天才各自回家。惦记着星期六闻清映不开门的事情,第二天中午起床后,陶令专程出了趟门。 他晃荡到花店门前,门果然关着。 悻悻回了家,闲着没事,陶令打开了很久没看过的学校贴吧,想进去看有没有说闻清映的贴子。往下拉了两页,果然看到一个标题我和花店老板的二三事。 陶令: 点了贴子一看,主楼里说:他说他会骑着七彩祥云来娶我。 陶令哭笑不得地看下去,突然看到有一楼说:我那天去买花问过他了,我直接问他有没有女朋友,他说有爱人。 下一层说:靠?结婚了? 接下来整个楼里全是猜测,乱七八糟的。 陶令看来看去,最后还是看回了那句话。 没有女朋友有爱人,什么意思?怕被人追求故意这样说? 思来想去心觉无聊,陶令决定下一回直接问,既然说了是朋友,问一问也没什么关系。 周日,吃了中饭陶令再次打算出去转转,顺着上班的路走过去,到地方却愣了一下。 花店门口围着些人,都指指点点地在说些什么,他心觉不对匆匆上前,发现店被人砸过。 地上到处都是碎瓷片,各种鲜花散落四处,沾上了泥和水。连玻璃门都被碎了一半。 陶令扒开人群,花店里没人。 他往前两步进店想确认,发现几乎没有能下脚的地方,一动就要踩到花。他匆匆扶起一盆常青树,转头问外面的人:老板呢? 有人摇摇头:不知道啊。 另一人说:好像是追着闹事的人去了。 店门口众说纷纭,听都听不清,陶令立马想给闻清映打电话,掏出手机来却僵住了。 他竟然到今天才发现,认识这么久,他根本就没有闻清映的联系方式。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耽误大家一分钟,有个小公告~ 本文将于明天(星期一)入v,谢谢朋友们的支持呀!(/≧▽≦)/ 明天有万字章节,会比平时稍微晚一点放出来,请大家见谅!入v当天新章评论区有红包掉落~~~ 然后给自己打个小广告,我正在双开,隔壁叫《江上听舟》,预收叫《意外事件》,我留个简要介绍吧,感兴趣的朋友们可以移步收藏一下呀,感激!o(*≧▽≦)ツ 《江上听舟》简要文案:(抱歉有点长,手动狗头) 一直清醒但突然迷茫的斯文败类,和他一直茫然但此时清醒的酷小哥。 是个干柴碰上烈火但要忍住不燃烧因为害怕燃烧起来很快会熄灭然而没料到烧起来是彻底燎原直到灵魂深处乃至尽头的故事。 《意外事件》文案: 业内传言,代号为六朝的猎人是个沉默莽汉,杀人不眨眼,眼如铜铃丑得像恶鬼,令人望之生畏。 航望顶着一张清秀的脸破口大骂:这他妈说的是我?嫌我太久不拔刀了是不是? 业内传言,无意客栈的老板是个悍斗货,动不动就要炸人房子,时不时喝点人血来补身体,谁多看一眼谁死无全尸。 贺来放下药碗,文文雅雅地擦着手:病人领进来。 后来的业内传言,无意被六朝攻了。 贺来温柔地拍拍航望的衣领:出去解释一下。 航望:绝不。 本文又名《航望的泣血记录之我不可能是受》 你是坏的,我是碎的,相撞是意外的,结局却是完整的。 不是意外,你望了我才来的。 P.S.闻清映写的那句话里有个借用的词汇,直接感通,出自威廉詹姆斯,本意是指宗教中人跟神的交流。 第32章 喜欢(三更合一) 陶令怔在原地,外面有人问:这位老师?你跟老板是朋友吗?快给他打电话啊! 这话一出,隔壁店的老板接口说:是朋友。但是老板是个聋的,打电话也没用。 陶令跑到门口,问:请问谁知道老板朝哪边跑了? 有人朝着拐角后面的街道指了一下,陶令连忙说了句多谢,冲着那方向去了。 这路他先前走过,还是闻清映带着走的,穿过一条短巷,他正想继续往前走,却听见旁边有痛呼声响起。 陶令已经经过了,闻声立马后退两步,转头看到巷子里有三个人,一个靠在墙边,还有一个被摁在了地上,压制着他的第三个人是闻清映。 旁边那个显然是被揍过了,表情慌张,却想伺机上去偷袭闻清映。 干嘛!陶令喝了一声。那人出手出到一半,吓了一跳,紧接着瞥了自己同伴一眼,转身从巷子另一头跑了。 陶令大步上前,一把拽住了闻清映还要下落的手。 闻清映一怔,回头看到他,双眼染上了点红。 地上那人抱着头,觑了这边一眼,显然就是个没什么战斗力的二流子,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想来闻清映也没有下重手。 陶令拉着闻清映起来,踹了地上的男生一脚:滚。 等等!看着男生起身,陶令一手挡着闻清映,忽然又喝住了人。 干什么?那男生凶横地问,边问却边往后退了两步。 从第一眼见到陶令,闻清映忽然就静了下来,脸上表情不说全然温和,至少没有怒意了。 陶令看了他一眼,确认他不会冲动,于是松开他胳膊,走到男生面前,问:店是你们砸的? 男生下巴一扬:砸了怎么样?你来打我啊!打死我啊!告诉你老子不怕死!说完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哪个学校的学生?陶令皱了眉,谁叫你来的?欺负聋哑人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男生一副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觑了闻清映一眼,继续对着陶令昂头:管得着吗你? 陶令面无表情地逼近,倏地抬手,一把反剪了他双手,顺势捏住他脖子,把人往前一抵,抵到墙上:你说我管不管得着? 闻清映见状朝前一步,陶令冲他摇摇头,示意他别管,手上又紧了三分:你说不说? 你有本事掐死我!男生恶狠狠地看着陶令,就是不松口。 陶令回头看闻清映,见他情绪似乎不太对,下一秒松了手:滚,下次别让我看到。 男生莫名其妙地被松开,来回看了看两个人,见他们真的不打算再逼问,面上还有些失望似的,半晌不甘心地骂了句什么,朝地上再吐了口唾沫,大摇大摆地揣着兜走了。 陶令: 要真是有人指使二流子来砸店,估计也就是看准了闻清映没办法对付无赖,索赔对方赔不起,打坏了自己得负责,说更是说不出,全然是浪费心情消耗精力。 人早已走得不见影踪,闻清映立在原地,低着头。陶令走到他面前,看到他高挺的鼻梁和森森的睫毛,就是看不清他的神情。 这处小巷两侧都是房屋背面,因此没什么人来往,陶令别扭地矮身,侧歪了头,从下面朝上望,想看清闻清映的脸。 闻清映依然眼冲地面不看他,陶令叹了口气,心知他多半清楚是谁干的事情。 沉默了一会儿,陶令伸手去抬他下巴,想让他看自己。闻清映动作很慢,别过了脸去。 陶令啧了一声,再次用了一把力。闻清映这一回没再反抗,顺着力道抬头,眼睛红得比刚才更厉害了些。 心叹一口气,陶令在闻清映手臂上摸了摸,闻清映抿紧了唇,垂眼看他。 花店对闻清映来说意味着什么,陶令不懂,但他忽然在闻清映的眼神里得到了求助的信号。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却被这一眼看得心软成一滩水,来不及思考就抬手,把闻清映圈进了怀中。 过了一会儿,闻清映回手环住了陶令的腰。他比陶令高些,微微弓着背才能让下巴靠上他肩,显得有些憋屈。 这一下靠得更近,陶令敏锐地察觉到闻清映的手在抖,心疼地又往前凑了一下,在他背上轻抚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巷口忽然传来尖锐的喇叭声,陶令一下子从出神的状态中抽身,想起花店还那么敞着,于是拍了拍闻清映的后颈。 闻清映会意,直起身子来,双眼已经恢复了清亮的平静。 两个人一起回花店,到的时候门口聚集的人们已经散了,只剩过路的人时不时回头看一眼。 旁边水果店的老板一直在帮忙注意着店,见到他们回来,老板走出门,笑说:回来了?没事吧? 陶令笑笑:谢谢老板,没事,我们收拾一下。 闻清映也笑了笑,大概猜到两个人在说什么,冲着老板点头致谢。 而后一整个下午,两个人都在收拾花店。 毁坏起东西来倒是容易,重建却总觉得不会有终结。陶令捡着地上一块碎陶瓷时忽然想起,先前闻清映跟他聊天时举过例子,说过诗歌传统的出走和回归。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瞬间陶令有了新想法,他觉得闻清映不是对传统的走向感兴趣,他是对碎了的东西敏感。 想着事情做事,手指倏地尖锐一疼。 陶令低头,看到白色陶瓷片上染了点血迹,手才刚抬起来,不等自己看清楚伤口,闻清映已经拉着他起身。 他力气太大,陶令只能被扯着走。 被带到卫生间洗了洗手,出来陶令就被摁在了椅子上,闻清映从抽屉里拿了创可贴,陶令趁机想擦一下手,纸巾刚刚扯在手里就被抢了过去。 他哭笑不得,看闻清映像对待小孩子一样,低头给自己擦干手,随后认真地贴好了创可贴。 处理好之后,陶令才说:就一条小伤口。 闻清映知道他在说什么,拿着手机打字,言简意赅道:不要过来了。给陶令看完立马起身,接着去收拾花盆。 陶令有点想笑,从巷子里出来之后闻清映就怪怪的,突然有点霸道。 好在收拾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事情闻清映一个人做也没问题。 一个下午一晃而过,店里重新变得干净,只是坏的东西却多了一大堆。 很多花都在地上被踩过砸过,但是闻清映舍不得丢,能种的全都一一种了回去,忙乱着忽然就到了傍晚。 陶令去旁边打包了两碗面回来,两个人对坐着沉默地吃完,他在店里来回逛了两圈,最后依然坐回去。 看了看闻清映,低头时扫到手指上的创可贴,他玩笑地写:这创可贴不会是我上次买的吧? 闻清映点点头,看着一盆花朵零落无几的白色山茶,脸上露出些茫然来。 想了片刻,陶令打算直接问,写道:他们为什么来砸店? 闻清映终于从花上移开注意力,拿着手机打字:应该是被人雇来的。 陶令:你知道有可能是谁吗? 这问题推过去,闻清映静了很久,才在手机上写下一个名字:云心。 名字还挺好听,看到的第一眼陶令心说果然。他妹妹叫云南,姐姐大概也姓云。 陶令不再问,闻清映反而主动写道:云心是我继父的女儿,云南是我妈跟我继父的女儿,他们不喜欢我跟我妹妹走太近。 恋耽美 >入睡困难症——一碗月光(17) 看到这简短的解释,陶令默然。他没有继续问为什么不是她,而是他们,追究二者的区别似乎也没什么意义。 正在沉默的当下,手机叮咚一声响。 陶令点开未读邮件,看到是北京那个学术会议的邀请函,回复之后他给寇怀发了消息,发完抬头看到闻清映的侧脸,心头猛地一动。 闻清映又在看眼前那盆花,陶令的手机却忽然支到眼下:我元旦前要去北京一趟,你想一起去走走吗? 不是去郊外,不是去什么附近景点,甚至不是邻省,是北京。 地方远了,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的行程,只要是相约,总有种旅行的意味,而且这意味只发生在亲近者之间。 仔细想来这意思就是,两个人是彼此亲近的朋友了。 闻清映怔了好一会儿,陶令想到上次跟他提这事的场景,心说他多半会不愿意去。 两秒过后,见闻清映还没反应,陶令把手机拖了回来,正想说不去也没关系,闻清映却轻轻摁住了他的手。 陶令一愣,尽量让自己忽略掉他手指上的温度,询问地看着他。 半晌,闻清映才猛地发觉自己在做什么,他不好意思地收回手,重新点开自己的手机,答道:先生,我去会打扰你做正事吗? 当然不。陶令笑笑,继续写,我们可以待到元旦节结束回来,只是前两天你得配合我的时间表,行不行? 闻清映看罢点头,今天一整天的时间,第一回 对着陶令笑了。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陶令悄悄握了握拳头,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不能长久地看闻清映。 他害怕心里的飓风会呼啸而出。 闻清映说第二天要去圣女乡进货,陶令本来想陪他去,但是星期一要上班,于是只问了问这种事要是有下次该怎么办。 闻清映却沉默了。 十一点,两个人一起走到陶令的小区门口,道别之前陶令打字:给我一个你的电话号码。 闻清映接过他手机来,输了自己的手机号。 陶令立马给他打了一个过去,两个人互相存好号码,又加了微信,陶令心里才稍微安稳了一点。 最后他笑笑,在闻清映肩上轻抚一下,示意他赶紧回家。闻清映接收到这意思,却一时半会儿没动弹。 陶令正准备问是不是还有事,他已经低头在手机上写了一行字,托给陶令看:先生,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他的眼神太过干净,像个内敛地讨要兄长关爱的少年,陶令即便为这句话而心尖震颤,终究没办法想到其他地方去。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揣好手机,好像接下来要完成某种仪式,得提前清理开场地,收拾好自己。 半晌,彼此相视一笑,陶令倾身过去,跟闻清映抱了个满怀。 一个站在低矮台阶上,一个站在台阶下,分明只是个巧合,却让陶令更方便地把住了闻清映的肩,以保护者的姿态。 在小区院墙的三角梅丛下,在光影交织的角落里,闻清映额头抵着陶令的肩膀,相拥许久,他张开嘴,来回尝试了几次,最终不出声地说了一句话。 随后彼此分开,闻清映踏着月光回家。 陶令站在路口看着他背影消失,揣着已经满溢的思念回家。 防盗门隔开世界,陶令背抵着门平复了很久,终于说出刚才没敢说出来的话,那句尽管明知道闻清映听不见,依然不敢说的话 喜欢你。 入睡之前闻清映发了条消息过来:先生,祝晚安。其实我不难过。 陶令笑笑,喝了一口水,吞掉安定,回复道:晚安,好梦。我很难过所以才要你抱我。 闻清映:梦到想梦的。 看过这消息关机,陶令侧了身子,他把闻清映穿过一天的那件睡衣抱在身前,逐渐陷入难得的梦乡里。 在陶令闭眼的时候,闻清映坐在没开灯的客厅里,点开了云心的头像,写下一句话:扈薄云心,你到底想做什么? 云心消息回得特别快:你什么意思闻清映? 闻清映:字面意思。 云心:闻清映我告诉你,你就是一只白眼狼,你别装乖,别在我妹我爸面前扮猪吃老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闻清映懒得跟她多说,咬咬牙,回复道:云心姐姐,我最后一次叫你姐。你要是再破坏我在乎的东西,我真的不会再退让。还有,你沉浸在自己的臆想里太久了,也许有点被害妄想症,建议你去看看心理医生。 云心一点就炸:闻清映王八蛋你说清楚!你什么意思?泼什么脏水给我? 闻清映吐了一口气,删掉了她。 没一会儿白观的消息却跳出来:你不说清楚我跟你没完! 闻清映写:白观哥,你不把手机抢回来我就删除你的号了。我累了,一点也不想陪你们玩游戏。 这一回消息足足隔了两分钟才来:对不起清映,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但确实跟你姐姐没关系,她今天一整天都在家。 闻清映:我睡了,白观哥早点睡。 白观:晚安。 洗完澡做了声带复健和发音练习,闻清映坐在床头看手机。 他把陶令微信里的东西来回看了好几遍,甚至记住了他的微信ID,尽管只是一串随机字母,而后又点开跟他的对话框,把刚才的两句话细看了好一会儿,最后换了一张聊天背景图。 一直坐到实在困得受不住,他才不太情愿地歪倒下去,潦草地盖上被子,并盼望白天快点光临。 冷风一吹,时间轻飘飘消失得极快。 转脸又过一周,周六晚上在家,陶令初秋时投给期刊的论文终于有了回复,只不过是拒稿通知。 读博士那么几年,拒稿通知是接惯了的,看完邮件,他平静地给寇怀发了条消息:一杀成就达成。 寇怀哈了一长串,说:效率够高啊,才两个月就杀了。再接再厉。这次北京的会议会出集刊,不过也没什么用就是了,好文章还是留着投。 两个人说了几句,陶令点了闻清映的头像。 闻清映几乎不发朋友圈,连背景图都没有,里面只有一张孤零零的图片,是跟头像一样的绿雏菊。 但陶令还是习惯了没事就点进去看看。 纠结片刻,陶令发过消息去:我两个多月前投出去的论文被拒了。 闻清映:啊?先生的论文也会被拒吗? 陶令笑了:谁的论文没被拒过啊? 也是哦。闻清映应。 他的语气感受上去十分轻快,虽然跟面对面的时候一样,仍旧只是通过文字交流,可因为有了网络的距离,却好像真的能听到他说话似的。 接到新邮件之前陶令在逛贴吧,他还记得前些天看到的那句话,闻清映说自己有爱人的那句。 但是单身的话题不管怎么问都是突兀的,陶令不知道怎么才能自然一些,关键是不能告诉闻清映,自己一直在关注他。 想想只能作罢,又随意聊了几句,陶令忽然想起今天是星期六,问:你今天没开门吗?去哪里了? 闻清映:先生来过花店吗? 陶令:没去,只是上周经过了一回,发现你好像周六不开门,忘记问你了。 闻清映:是呀,星期六我都给自己放假,不开门。 陶令:放假去哪里? 消息过了一会儿才来,闻清映说:瞎逛。也会去陵园,像以前跟先生一起去那样。 陶令想了想,说:那下个星期六一起去陵园吧? 闻清映应得很快:好啊先生。 陶令:周一见。 闻清映:周一见。 跟陶令说完话,闻清映正想去洗澡,突然进来一个电话,是陌生号码。 他习惯性地挂掉,那头立马来了短信:闻清映你不要骗人了,我知道你听得见,你接电话! 闻清映深吸一口气,还没动作,短信又来了:上个星期的事情不是我!这么卑鄙的事情我不可能做!我就算要砸你的店也不可能让别人来砸! 看完这句,闻清映顺手拉黑了这个号码,紧接着给白观发了一条消息:白观哥,我的这个号明天就不用了,让她别去骚扰别人。我遵守自己的诺言不带云南走,也请白观哥体谅,请你们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扰我的生活。 白观过了很久回复了一句:清映对不起,她这两天情绪不太好。 闻清映本来不想再说了,最后还是加了一句:也请不要再来花店了,不然我不知道会跟南南说些什么。 白观:好,抱歉。 星期五晚上下了课,陶令和闻清映照旧一起走回花店。 现在习惯了面对面地用微信交流,不必把手机推来推去,倒是方便得多了,不过陶令心里却隐隐有些惋惜。 具体惋惜什么,他自己也不愿意深想。 坐在店里,一人啃着个苹果,闻清映忽然问:先生,刚才上课的时候,我看到你的课件上说,每个道经流派都在试图确立自己的正统性,这个正统性具体指什么? 这问题问得奇怪,陶令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但依然认真地答:通俗一点说就是要名正言顺。 闻清映:名正言顺很重要吗? 陶令:其实看看中国古代朝代更替就知道了,简单粗暴地说,名不正言不顺就叫作谋反。 闻清映没打字,只是点点头。 陶令想问问他是不是心情不好,想想怕自己多管闲事,随手点开工作邮箱看了一眼,发现有一封未读邮件,竟然已经是两天前的了。 不知道为什么,手机一直没提醒。 发件人是先前拒稿的刊物,陶令有点无奈,自言自语:怎么拒稿通知还发两份? 点开来,里面说的却是相反的东西,编辑问陶令先前的论文有没有转投其他刊物,如果没有的话可以进行第一次修改了。 附件里是批注了初审意见的返稿。 陶令有点惊讶,问了一下寇怀,寇怀说:好事啊! 行。陶令应了,顺便给出版社回复。 邮件发送完毕,他抬头看闻清映,闻清映也正看着他。半晌,闻清映低头给他发微信:先生是有什么高兴的事情吗? 陶令笑:跟你在一起总有好事,先前拒稿的刊物跟我说过初审了。 闻清映笑得很开心,回复:那太好啦! 虽然他脸上看不出刚才的异样,但陶令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今天心情不是很好? 闻清映:可能是昨晚上睡太晚了,而且先生今天讲的课内容很多,我在想。 陶令:那明天我们去陵园可以稍微迟一点。 闻清映点点头,露出小虎牙来。 第二天,两个人到陵园已经将近中午,闻清映照旧带了两束花,这一回是白色康乃馨。 先去了陶君的墓前,朝闻清映母亲的坟走去时,陶令隐隐听到了点什么声音。 他转头看闻清映,闻清映接住他目光,询问地看回去,陶令摇摇头。 一前一后穿过了侧柏丛,闻清映忽然停下,陶令放开扒拉树的手,没注意看前面,一下子撞在了他背上。 陶令往旁边挪了一步,正诧异着,抬头就愣了。 面前站着两个人,墓碑前还跪着一个。跪着的那个惊讶道:哥,陶老师? 陶令侧头看了看闻清映,兴许是因为云南在,他的面色并不冷,反而是礼貌地冲白观点了点头,随即看向云南,笑了。 旁边云心皱紧了眉。 云南起身,跳到闻清映身边,欢喜地抱了他一下。 兄妹俩比划了几下,而后闻清映走到墓前把花放下。云南趁机转头,问陶令:陶老师,你陪我哥来的吗? 陶令:我来看我哥。 哦,抱歉。云南有点不好意思。 陶令扯了一下嘴角。 接下来的两分钟里,所有人都不说话。 陶令有点尴尬,正想说先走,云心忽然说:这位南南的老师,我跟我弟弟有话要讲,可不可以请你回避一下? 又转向云南:带你老师去旁边逛逛,请教一下学习问题。 云南示意地看向陶令,陶令点点头,跟在她身后要走,闻清映却正好起身。他见状上前,一把抓住了陶令的胳膊。 陶令轻抿一下唇,拍拍闻清映的手背,指指外面的主干道。 闻清映不为所动,抓在他手臂上的手丝毫不松。 云心不太耐烦地看着,白观则没什么表情,只有云南有些紧张,她惊讶地看看陶令,又看看闻清映,冲着闻清映比划了什么。 闻清映摇摇头,仍旧拉着陶令。 陶令无奈,说:这位,闻清映的姐姐,你要说什么说吧,反正你们是用手语,我也看不懂。 他说完话,云心跟白观对视一眼。电光火石之间,陶令忽然就懂了,他们之间有话要说,根本就不是要避自己,是要避云南。 这家人也真是奇怪。 僵持片刻,云南问:姐,你要跟我哥说什么? 云心顿了两秒,不自在地说: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云南面露诧异,转瞬却开心地点点头,立即把云心的意思传达给闻清映。 陶令心说这小姑娘太好骗了,云心那表情简直恨不得把闻清映吃了,她却连这种话也信。 但自己是个外人,却也不好说什么。 等云南表达完,闻清映的表情松了松,他终于放开陶令,比划了几下。陶令猜测这意思是说要走了。 果然,闻清映往前一步,抱了抱云南。 松开妹妹后,他即刻拉了陶令朝主干道上走,后面云心喊:闻清映! 闻清映面无表情,脚步丝毫不顿。白观低沉的声音响起:大小姐,我们回家吧,南南刚才就说她饿了。 云南的声音软软地传来:还还行。哥都走了,我们也走吧姐,跟哥一起出陵园。 恋耽美 >入睡困难症——一碗月光(18) 等一等,我还没跪。云心说。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远,终于到主道上,陶令挣了一下,闻清映才发现自己还捏着他,立马松了手。 陶令皮肤也生得白,疼倒是不疼,就是起了一圈红印子,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闻清映一脸内疚,手指也在那红痕上轻碰一下。 触感太过明显,比牢牢捏着的时候更让人无法忽视,陶令心里一颤,手跟着收了一下。 对不起先生,我刚才情绪有点激动。闻清映忙拿手机出来道歉。 陶令笑笑,抬手在他背上安抚地摸了摸。 闻清映垂了眼,又在手机上写:先生,我们走快点吧,我带你走小路。 陶令应了,此时正好走到主干路的一半,闻清映忽然带着他左转,走了一条墓间小道。那小道尽头通向一堵围墙,围墙边上竟然有个角落是缺口,比旁边的墙都要矮一些。 到了缺口处,闻清映停下来,转头看陶令。 陶令惊了,想问问怎么找到这地方的,又惦记着闻清映想快点走,于是指了指围墙,示意闻清映先翻过去。 闻清映后退几步助跑,一脚踩上墙壁,三两下就翻了上去,要往下跳的时候他停了一下,回头对着陶令咧开嘴。 这一笑极其轻快,有种逃脱的意味,他眼睛亮晶晶的,虎牙毫无遮挡地露出来,平时沉稳的气息像是云雾被风吹散开,骤然让他显得无比少年。 陶令被这笑容晃花了眼,不等反应过来,闻清映已经消失在了眼前。 他深呼吸一下,往后退了几步,用同样的方式助跑上墙。 上身撑过墙头,乍一下看到外面的风景,陶令屏住了呼吸。 陵园外竟然别有天地。 面前原来似乎是一个什么学校,只是现在已经废弃掉,留下十分宽阔的大操场,两头还有生了锈的足球网架,除此而外全是齐腰深的野草。 已经是寒风四起的季节,场上的野草几成枯黄,只偶尔夹杂了一点单薄的绿意,风一吹草浪晃晃荡荡,瞬间让陶令想起了荒原。 如果是春夏之交,草间开白花,想必是绝美的来处。 直到撑着墙的手有些发酸,陶令才收回目光往下看,一看就笑了。 前两天下过了雨,这墙后刚好形成一条小沟堑,但是被草遮挡了看不到。闻清映下去的时候没注意,踩上草丛才发现不对。 他站在墙下仰头看着陶令,身上被溅了水,见陶令在笑,他垂头又看了一眼裤腿,再抬头时眼神有点怨念。 然而过了两秒陶令也笑不出来了,闻清映往后踩了踩,示意给他看,陶令这才发现,积水的地方非常宽,要想下去必然是逃不过的。 正想着反正闻清映也一样,湿了水就湿吧,咬咬牙刚要往下跳,闻清映忽然对着他张开了双臂。 陶令一怔,刚刚伸出去的脚收了回来。 闻清映依然笑看着他,手臂张得更开了些。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但是陶令却不敢动,他再怎么说也是个大男人,而且还不是瘦弱型的,下去的冲击力不会小。 僵持片刻,闻清映眨了眨眼,下巴冲他扬了一下。 一阵风过,陶令笑了笑,矮着身子往下一跳,跳进了闻清映的怀抱。 稳稳地接住人,闻清映抱着陶令往后几步,缓冲掉他下落时候的力道,顺便带着人离开浸了水的区域。 身子裹在一起停下来,陶令想松开,刚一动作,闻清映放在他腰上的手臂倏地收紧一瞬,下一秒却又立即放掉,快到陶令反应不过来。 对视一眼,闻清映脸上的表情依然干净真挚,陶令不由得怀疑刚才那一下是错觉。 两个人一起走到场地中央,站在野草间,只觉得旷野无声,唯剩天地和风。 虽然旷野只有两个足球场大小。 从这里经过,相当于绕过了整个陵园,走了一段,陶令掏出手机给闻清映发消息: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闻清映:我有时候没事就在陵园四处逛。 陶令惊讶,他也时常来陵园,但他就从来没在意过陵园旁边是什么地方。跟闻清映比起来,他的生活果然像口井。 闻清映看上去有点嘚瑟,眉毛扬了起来,是很难在他脸上看到的表情。 先生,我是不是很厉害?他继续打字。 陶令笑,回复:是啊,特别厉害! 穿过整个操场,即将踏上通往马路的口子时,陶令回头看了一眼。背后空旷一片,草连成海。 其实秋天也没有那么不好,他突然这样想。 秋天遇到了闻清映,而且他们一起走到了冬天。 转眼已经是十二月底,确认了北京那边的时间安排之后,陶令跟闻清映买了十二月二十八日的机票。 当天早上出发,下午去开讲座的高校,讲座安排在晚上,时间很宽裕。第二天是在另一个学校的学术会议,会议持续一天。随即是周末,元旦节刚好在周一,三天时间都是空白的。 除了元旦节当天下午要坐飞机回梧市,剩下的两天半,可以任着陶令跟闻清映一起肆意涂抹。 陶令还拒绝了对方高校安排的住宿,闻清映主动请缨,负责订房间。 最后订好了陶令才知道,这段时间酒店生意一直比较好,闻清映没抢到单人间,只订到了标间。 一起住就一起住吧,陶令想,反正是朋友,非要单间反而显得不正常。 终于到了出发当天,三个多小时的航程,天气晴好,陶令看着窗外的蓝白和光,没一会儿就昏昏欲睡起来。 闻清映往他那边倾了一下身子,陶令不知不觉就靠上了他肩,直到飞机降落。 到北京是中午,开讲座的民办高校很热情,专程开了车来接。 随后到了海淀区,两个人在订好的酒店安顿下来,又吃过饭,离晚上的讲座还早。 即便要提前过去跟接人的老师见面,也还能休息上两个钟头。 问了一下闻清映,彼此的想法都差不多,都想先歇一会儿。 陶令在飞机上睡过了,闻清映这会儿却有些困,两个人于是一坐一躺,安静地待了一下午。 五点半,琢磨着时间差不多了,陶令准备出发。 先前说好闻清映跟着一起去,但是临走时他却正在熟睡,看上去像是累得厉害,一睡就难醒。 还没想好叫不叫闻清映,接应的老师就打了电话来,陶令只得匆匆背上包出门。 接完电话朝楼下走,他给闻清映发了条消息:走的时候看你睡得香就没叫你,饿了先自己吃点东西,我开完讲座就回来。等我。 陶令下楼,酒店门口已经等着一个老师,见到他那老师就笑:陶老师,果然很有风采。 是刘老师?陶令笑笑,抬手跟她握了一下。 两个人一起吃了饭进学校,因为是系列讲座,听的人比较多,所以安排的是大教室,倒确实跟在省大上平台课差不多。 讲座开始之前陶令在讲台侧站着,听到主持的刘老师说了一堆头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说的是自己。 台下掌声响起,陶令把手机调成静音上台。 内容都是讲习惯了的,而且太艰深也不合适,因此讲得格外轻松顺利,看台下反响似乎也还不错。 加上提问环节,整场讲座进行了两个小时。 从阶梯教室出来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住的地方离这边其实不远,最终只跟刘老师客套了几句,陶令便得以脱身,自己走上了回酒店的路。 他先是看了一眼跟闻清映的对话框,发现闻清映没回复自己,想着他说不定还在睡觉,又念及下午他安静的睡颜,心里一时悸动。 边走又边跟寇怀发了消息:开完讲座了,感觉还行。 寇怀:刘老师给我打过电话了,说你讲得特别好。 陶令毫不客气:什么叫特别?不敢拂你面子而已。你明天真不来啊? 寇怀发了个大笑的表情:来不了。过年聚。 陶令应了,把手机揣好刚好到酒店楼下,一想到闻清映在房间里等他,心口就止不住地发紧。 上了楼,他在门口深吸一口气才刷卡。 开门时的短旋律轻轻响起,陶令进了房间,插上房卡开灯,朝里面扫一眼,发现闻清映不在。 他有点意外,包还没放,立马给闻清映发消息,那头却一直不回。 等了半天,他忽然心觉不对,直接打了电话过去。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陶令一愣,把包甩在其中一张床上,捏着手机就想朝外跑。 到了玄关正准备开门,余光朝着卫生间一扫,陶令顿时懵了。 他转身,在旁边墙壁上摸索着,打开了浴室的灯,光一照,浴室的角落处显出一个蜷缩起来的人影来。 过去打开卫生间的门,陶令怔在了原地。 闻清映正缩在浴室的最里面,背靠着墙,抱紧了自己的双腿,把脸埋在膝盖上。 片刻,陶令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碰了他一下。 闻清映一抖,猛地抬头。惨白的灯光下,他一双眼睛通红,是惊惧到了极点的模样。 陶令心下又惊又痛又怕,不由得伸手想去摸他。 就在手指即将触到脸的那一瞬,闻清映突然跪了起来,整个人剧烈地颤抖着,一把抱住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万字章(≧?≦) 第33章 夜晚 闻清映!陶令猝不及防被搂住,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 闻清映的手臂在他身上箍得死死,胸口因此喘不过气来,腰上几乎被勒到发疼。这力道太过强势,让陶令整个人动弹不得。 但即便闻清映不这样用力,他也不会逃。 在一片无声的颤抖里,陶令来不及细想原因,只是立马弯腰俯身,回手搂住了闻清映的脖颈,将他的头抱在怀中。 在当下,他恨不得把人直接困进自己身体里,免得他再害怕。 过了几分钟,感受到闻清映的情绪在逐渐平静,陶令轻轻动了一下,下一秒,闻清映就像惊弓之鸟般,立即又收紧了手。 这反应超出了陶令的理解范围,因此让他更觉得心疼。 他安抚地在闻清映后颈上拍了拍,顺势跪了下去,脸贴着他的耳朵蹭了蹭。 两个人跪在冰凉的地面上拥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闻清映抬了头,裹住陶令的力道缓缓卸掉。 确认了他这一回是真的平静下来,陶令试探性地挪了一下,怀抱稍稍松开些许。 闻清映没有挣扎,他于是身子朝后仰了仰,以便观察他。 见陶令在看自己,闻清映低了头,不跟他对视。 陶令心知没事了,不由得长出一口气。他暗自后怕不已,摁着闻清映的肩膀站了起来,又俯身去拉他。 跪了太久,膝盖生疼。 闻清映还是垂着眼睫,想必是从先前的状态中彻底脱离,理智回归之后觉得难为情。 陶令心里发软,双手捧住他脸,迫使他跟自己对视。等看清那双红色还未褪尽的眼,他才故意眨眨眼,十分温柔地笑了一下。 明白陶令没有嘲笑自己,更没有嫌弃,闻清映才抿了抿唇,苍白地勾了一下嘴角。 陶令指指卫生间的门,闻清映点点头,却不动,陶令只好抬手牵住他,带他出了那逼/仄的空间。 直到一刻钟之后,陶令才有空细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闻清映坐在床边,一直低头看地面,他想把情况弄弄清楚,一拿手机才想起来闻清映关机了。 他于是打了一行字给他看:你手机呢? 闻清映动作很慢,从外套兜里掏出手机来。陶令接过来一看,没电了。 他想问为什么不充电,猛地想起早上在机场时的情景,当时自己发现没带充电器,借用过闻清映的。 此时忽然想起来,陶令一愣,猛地在自己额头上拍了一巴掌。 闻清映一惊,抬手抓他手腕。 陶令压着心绪笑了一下,回手去拿包,想给闻清映找充电线。 离梧市这么远,两个人只带了一个箱子,重要东西都在自己包里,闻清映醒来找不到人,包也不见了,说不定会以为他一个人走了。 闻清映是个大男人,陶令根本没想过这恐惧的不合理,只是一味在心底自责。 给闻清映的手机充上电,彼此相对无言,半个小时之后,陶令又点开记事本打字:我去洗澡,你一个人行吗? 打完删除了后半句,刚想递过去又收回来改了一下:我先去洗澡,有事你就敲玻璃。 闻清映看完,点了点头。 陶令洗完澡出来,闻清映还保持着刚才的动作,坐在床边发呆,一直就没挪过地方。 心里那点旖旎的遐想早散得七零八落,只剩下疼惜。陶令擦着头发,走到他对面坐下,轻轻踢了踢他脚。 闻清映仓促地看了他一眼,笑笑,起身去箱子里翻找自己的睡衣,也准备洗漱。 陶令躺了靠窗的那张床,侧身看着浴室。 水流哗啦啦响,磨砂玻璃背后,闻清映的身影来回晃动。抬臂捋头发,双手捧水洗脸,摁沐浴液 本来只是担心他,看着看着,陶令忽然觉出不对来。意识到这举动太过不礼貌,他懊恼地揉了一把耳朵,默念着非礼勿视,干脆翻身趴着看手机。 注意力却一直集中在了左侧。 没多会儿闻清映也洗完出来,两厢无话,随后夜深,关了灯,各自睡下。 陶令带了安定,但是没打算吃,闻清映背对了他侧躺着,手机还亮着。 正想着要不要给他发些什么话,消息进来了,震动声突兀地响起。 陶令也侧躺着,他看了闻清映的背影一眼,顺手点成静音,点开未读。 闻清映:先生,对不起。 陶令:是我不好。 不等那头继续说话,他补了一句:是说真的,说好了一起去讲座的,是我没遵守约定。 片刻,闻清映回复:先生,我刚才是一下子没从噩梦里醒过来,情绪绷着了,我平时不会这样的。 陶令:别怕,梦都是假的。 黑暗里,闻清映看着这句话眨了眨眼,他想说噩梦都是真的,但是他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几分钟没有收到回复,陶令有点紧张,跟喜欢的人相处这种事他是真的没经验,不知道自己刚才是不是说错话了,也不懂这种状况需不需要找补。 这比面对怎么研究都读不懂的道经难多了。 恋耽美 >入睡困难症——一碗月光(19) 正在忐忑,消息终于又来了。 我很小的时候没有跟着我妈,有一天我爸说带我出去玩儿,我很开心,我们下午到了宾馆,我很困就睡了,天黑醒来他就不见了。我已经快二十年没见过他。我不认得那个城市。 看完这段话,陶令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呼吸止不住地发重,闻清映发来下一条消息:不过我平时真的不这样,我昨晚没睡好,刚才是睡懵了被魇住了,先生你别怕。 陶令吐了一口气,脑子一热,回了消息给他:过来跟我一起睡吗?这家酒店的暖气好像不太热,我想跟你盖一床被子。 屏幕上的字映入眼帘,闻清映手一滑,手机不小心掉下去,正面朝下。微弱的光忽然被扑掩掉,视线顿时堕入黑暗。 他终于也坐了起来,侧头看陶令。 看他一时没动静,陶令定好闹钟,关掉手机扔在自己床头,旋即起身,直接迈过床中间的过道,踩到了闻清映的床上。 两个人对坐了一会儿,陶令抬手,安抚地在闻清映脸上摸了一下,顺势揉了一把他的头发,低头理被子。 闻清映蒙头蒙脑的,等陶令钻进被窝还愣着不动,直到陶令拉了他一把,他才躺下去。 酒店挺舒适,虽然是单人床但也够宽,只不过挤两个大男人依然不免憋屈。 面对面躺着,眼睛早就习惯了黑暗,陶令看着闻清映,觉得自己能从他眼里看到茫然,跟小孩儿一样。 看得久了,心里就钝钝地疼。 末了他忽然往前凑一下,抬手抱住闻清映。 闻清映僵着身子,好半天才低了低头,把脸虚虚埋在他颈边,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陶令笑了一下,一手往上挪,摁着他后脑勺,让他切切实实地枕在自己颈窝处,放在他背后的另一只手轻拍了几下。 这一夜心绪太过复杂,陶令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知道自己最后的想法是北方的暖气真的好热。 早上闹钟响,陶令睁眼,见闻清映已经在卫生间洗漱,他开始琢磨着怎么跟他说开会的事情。 在床上坐了一会儿,闻清映从卫生间出来了,见陶令醒着,他露齿一笑。 昨晚的事一点也没在他脸上留下痕迹,那张脸依然干净好看,比初升的太阳还明朗。 至少在陶令看来是这样。 陶令于是也笑笑,伸了个懒腰,起床去洗漱。 洗漱完毕出来,闻清映拿着手机在打字,陶令从他旁边经过,在他后脑勺的头发上轻轻拨了一下。 闻清映抬头看着他笑,对着他举举手机。 陶令会意,拿起手机,看到他发的消息:先生,我今天自己出去逛逛,你开完会给我发消息? 我没问题,我不走远,等你回来。他说。 陶令想了想,回复:那有事及时跟我说,今天不会一直不看手机的。 闻清映笑着应了。 一起下楼吃过早饭,陶令要打车去开会的学校,走时回头,望向酒店门口,闻清映站在原处冲他招了招手。 会议流程依然是那些,陶令的论文在上午就被评议完毕,会议餐安排在学校餐厅,到了地方,旁边有个眼熟的老师问陶令:陶老师,坐一桌吗? 陶令礼貌地点头应了。 参会者聚在一起,不免会聊到彼此的大学,都是一个领域的,中间总有牵牵扯扯的关系网或者关系链。 说来说去,旁边的老师询问了一下陶令的情况,听到省城大学,问:陶令老师? 是。陶令印象里没有这人的脸,没办法多聊,只好简单地应。 那老师笑笑:夏老师还好吧?YXDJ。 陶令怔了一下:嗯?您是说? 夏朝阳老师啊。那老师说。 旁边有人说了句什么,那老师的注意力被引走,这边的话头被扔下。 陶令心里诧异,却也不想主动提话题,本想着可以安静地吃完饭,但那老师跟别人交流结束,又回了头来看他,说:陶老师那篇论文确实很不错,前面那次拒稿我们也讨论了很久,幸好没错过。 陶令皱了皱眉。 第34章 下雪 那位老师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整个下午的会议,除了评议自己看的那篇论文时,陶令全程都心不在焉。 下午六点多,会议结束。 合影之后,老师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流,趁着没人在意,陶令出会议室,立马把电话给寇怀打了过去。 寇怀接起电话问:开完会了? 师兄,陶令边出综合楼边问,你是不是跟夏夏老师说过我论文被拒的事情? 寇怀疑惑道:没有啊。顿了两秒,补充:也有可能说过但我忘了,我跟他什么都聊,兴许提过一嘴。 陶令吸了一口气:我论文被拒,后面期刊那边又发用稿通知,是不是夏老师帮我走过关系? 那头好半天没说话,陶令懂了,说:我现在就跟编辑说,我不发那篇论文了。 你别冲动啊,寇怀恨铁不成钢道,我就是知道你不想这样才没告诉你,你现在怎么说?人家期刊都进入排版阶段了,你现在说要撤稿,真撤了以后都上不了那个刊物了,好的核心有多难发,你自己断条路你想干嘛? 我不管,陶令说,我不可能接受夏朝阳帮我走关系。 寇怀问:你怎么回事啊陶令?你现在撤稿不仅是你一个人的问题,你让人家编辑从哪里去找优质稿子来填空?你听好了,优质!优质!你自己本身质量不过关谁会要你的稿?这么好的期刊闲得没事为了个人情砸自己招牌? 陶令揉揉太阳穴,拐上了一条僻静些的小路,以免等下撞上一起开会的人。 你几岁了陶令?你翻过年就三十了你没见过现实吗?寇怀问,你活在真空玻璃里面是不是?你自己有本事非要埋没自己? 陶令不答,他接着说:还是你对夏朝阳有什么意见?来,说,我等下就去告诉他,让他从此看到你就离得远一点,我也绝对不在他面前提到你。 陶令深吸一口气:师兄,有些事情你不知道。 这话出口,那边好半天没回应,陶令忽然意识到什么,诧异地问:师兄? 寇怀叹了口气:那天跟你吃过饭之后,他一直就不太对劲,没过多久生了场大病,说是淋雨发烧一直不好,越拖越严重,好不容易病好了吧,没几天我听说他要离婚,跟老婆闹得厉害。平时他们是模范夫妻,相敬如宾的那种。 陶令怔怔,听着寇怀继续说:后来我找他喝酒,喝多了就知道了。他说他要是早知道这么容易就阴阳两隔,他一定死都不放手。 沉默些时,陶令说: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没什么用,也不是非要帮你,他说他现在没抱着什么弥补的心态,就是觉得活了三十多年,浑浑噩噩了半辈子,想过清醒的生活。 寇怀说:师弟你听我说,他没帮你走关系,确实是你自己争气,但是只你争气有时候也没用,权力在别人手里,你懂吗? 陶令紧紧闭了一下眼睛,声音沙哑:师兄,那我先挂了。 有事发消息给我。寇怀理解地应。 挂掉电话,陶令朝着四周看了看,刚好走到一个操场旁边,面前的路一直延伸向一处侧门。 看地图,那侧门是离宾馆最远的一个,但他还是顺着人行道,往前走了去。 隔着铁丝网,陶令侧头,看到操场上已经开始热闹。 有人散步有人跑圈,有个老人家在吊单杠,大冬天只穿着薄薄一层运动服。旁边的草地上还有人练习抛调酒器,想来是学校附近酒吧的。 陶令拢了一下大衣领子,有点后悔没戴围巾出来。他抬头看了一眼,总觉得这天气像是要下雪,阴沉得将近天黑。 让人想起《蓝宇》,里面陈捍东第二次见到蓝宇,就是那么个细雪纷纷的天气,硬朗的男人把围巾摘下来围到少年脖颈上,少年拥有一双鹿一样清澈的大眼睛。 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不知不觉就出了校门。这处校门出去是巷子,相比其他门冷清得多,陶令低着头看地面,走了几步却被一个人挡了道。 他心不在焉地往旁边一挪,谁知那人也跟着一挪。 陶令心说怎么这么烦,皱着眉抬头,一下子撞进一双清亮的眼睛里。 闻清映弯着嘴角,一对上他的视线就露出了小虎牙来。 眉头立时松开,陶令诧异到了极点,怔怔地看着闻清映。闻清映的笑容让他从坏情绪里抽身,几乎只用了一瞬。 他再次觉得自己果然是个俗人,当真俗不可耐。 因为他在心动,他觉得闻清映是驱开人间暗沉的那团火。 把心爱的人比作光亮,是哪个天才首先提出来的? 当下这一刻,陶令甘心做那个拾人牙慧的蠢材,去他妈的俗套,他就要把闻清映比作荣焰比作清辉比作希望,比作夸父永远追不上的太阳。 心里波涛汹涌,面上不露声色,这番悸动闻清映一无所觉。 两个人对站了片刻,眼前忽然有细碎的白色一闪而过,陶令抬头一看,愣住。 下雪了。 细雪纷纷,在提前亮起的路灯光下飘扬,像以前春天看过的风吹梨花屑,跟刚才他想到的电影场景重合。 这巧合太过令人震惊,陶令完全反应不过来,半晌,他放平了仰望的头,看向闻清映,神情还是懵的。 接住他的目光,闻清映笑笑,片刻,他忽然抬手解下自己的围巾,朝着陶令递过来。 陶令一愣,伸手要去挡,闻清映执着地支着手,眨了眨眼,好似在祈求。陶令只得放下手,任他把围巾给自己戴上。 闻清映穿了一件带帽的黑色羽绒服,理好了围巾,见陶令似乎是担心自己,他立即把拉链拉到了最顶端,连下巴都藏了进去,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些。 陶令也笑了,用口型说:走吧。 走到一家汤锅店门口,陶令拉住了闻清映的胳膊,指指店面。两个人随即进去落了座。 点好东西,陶令终于才想起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从哪个门出来? 闻清映笑得很开心,回复:我赌了一把。这学校我以前也来过,我觉得先生可能不想跟其他老师碰上,其他几个门都靠近停车场,而且出去比较好打车,除了这个门。 陶令竖了一下大拇指。 两个人低着头互相发消息,就像一起吃饭但是各自玩手机的朋友,随处可见不稀奇,只是有时说到默契的地方,总忍不住要抬眼相视一笑。 座位在窗边,陶令侧头看外面。 雪没有要下大的意思,还像刚才那样优雅细碎地纷扬,隔着厚厚的玻璃,有一种置身于世界之外的错觉。 玻璃窗上映出闻清映的身影,他脱了外套,身着褐色的毛衣,毛衣不是宽松型的,因此显露了他流畅的臂膀线条,力量感蛰伏于上。 那侧脸轮廓完美,剪影分明是描摹过无数次的,此时看上去却有种陌生感,更让人想把视线永远地黏上去。 正看着,闻清映忽然也转头,两个人在玻璃上看彼此,目光因此相遇,各自笑笑,压着心颤不露痕迹地错开,去看雪景。 陶令几乎满足了,他在这一刻觉得自己再无他求。 吃完饭在附近逛了逛,回酒店进房间,闻清映在前面朝里走,陶令站在玄关处,摸着围巾心叹一口气,最后还是解了下来。 洗完澡各自躺下,用手机商量第二天的行程,陶令说要去逛清华北大,闻清映却应了一句:先生,可以不去吗? 平时两个人在一起,只要陶令说做什么,闻清映从来不会说不,这还是他第一次拒绝陶令的提议。 陶令心觉可能是辍过学的原因,一边自责一边回复:行,那找个园子逛逛?或者去八达岭? 最后商量好了先去颐和园。 其实去哪里都无所谓,陶令想,闻清映想去哪里都可以,不想去哪里也可以。 互相道了晚安,陶令闭眼想睡,翻来覆去却全是傍晚在雪中的场景,最后干脆侧了身睁着眼睛,在黑暗里看闻清映。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发现闻清映也醒着。 几分钟后,闻清映摸过手机发消息:先生,睡不着吗? 陶令:是啊,你也睡不着? 闻清映:我能睡着,但是我不想睡。 陶令:嗯? 闻清映:为什么睡不着啊? 陶令:老毛病了。 闻清映:想很多事情吗? 陶令:也不全是,有时候自己也抓不住思绪。 闻清映笑了:你昨晚上睡得比我快。 看他这样一说,陶令也有点诧异,昨晚虽然经了一场惊吓,但确实睡得还不错。想了想,他写:是哎,好奇怪。 闻清映:是因为旁边有人比较有安全感吗? 为什么会讨论到安全感的问题?陶令从没把自己的失眠推论到这上面,听闻清映这样说,他忽然有点不好意思,好像自己多软弱似的。 先生,我说错话了。闻清映又发。 陶令:没有,我只是在思考而已。那你呢?不想睡是什么意思? 闻清映:我说了你会笑话我吗? 陶令:为什么要笑话你? 闻清映写写删删,好一会儿才说:会被笑话,虽然你说不会笑,但我怕你在心里笑。先生,我不说,我不会告诉你这个的。 最后那句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种赌气的意味,陶令噗一下笑了。 闻清映接着发:你看,我还没说你就笑了。 陶令肆无忌惮地笑出了声,对着天花板叹了口气,放下手机,说:哎你太可爱了,开学术会议对着一群老师真闷,除了认真说论文,讲来讲去全都无趣到了极点。还是跟你说话有意思。 过了一会儿,闻清映又发消息:先生,反正睡不着,我们来玩游戏吧。 恋耽美 >入睡困难症——一碗月光(20) 陶令:玩什么? 闻清映:抽中指怎么样? 陶令心里一悸,闻清映的下一条来了:先生,玩不玩? 作者有话要说:  叮叮叮当,明天我要上夹子啦,所以明天的更新时间可能会换到晚上十一点,抱歉抱歉,睡得早的仙女可以后天起来看两更!(/≧▽≦)/ (如果成绩实在太烂的话以上几句作废照常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多谢大家包容啦!o(*≧▽≦)ツ 第35章 游戏 这游戏也就是学前班的时候热衷了,上一次玩可能是在二十多年前,陶令也不知道闻清映为什么要选这个,但是想了想,这个确实最方便。 他顿了顿,应:嗯。 闻清映:那我过来了? 陶令:好。说着顺手开了床头的小夜灯。 闻清映起身,没像昨晚陶令一样直接从床上跨,而是先下了床才坐过来,拖鞋规整地摆在床前。 等他跟自己缩进了一个被窝,陶令才倏地觉出紧张来,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口干舌燥。 两个人盘着腿对坐好,闻清映低头打字:先生,你先还是我先?输了的惩罚是什么? 陶令想了想,应:你问我答,大冒险也可以。不过就我们两个人,大冒险我只能给你装猴子了。我先来抽你的。 闻清映笑起来,放下手机,用右手把左手五指拢了起来,露出五个指尖,递到陶令面前。 陶令看了一会儿,抬手抓住其中一个。 闻清映面色平静,没立即动作,给了他几秒钟的反悔时间,见陶令不为所动,他才笑了一下放开右手,露出被他捏着的食指。 来吧。陶令笑说,已经飞速开始思考他会问什么问题。 闻清映一脸认真,拿着手机打字:先生,你喜欢什么颜色? 陶令:心里的紧张栽了个跟头,跟铅球从心房落到心尖儿上似的,他写:黑色。答完丢手机,立马开始藏手指。 跟聋哑人一起做游戏,尽管是儿童游戏,其实不是那么方便,但对陶令来说却是愉快到了极点。 两个人你来我往,无声的交流也顺畅,指尖被捏入手心的姿态正大光明,不用担心触碰对方的渴望被发现。 甚至暂时不用唾弃自己。 不知不觉玩了几轮,彼此的问题全都无伤大雅,谁也没闯进私人领域去,但气氛明显越来越轻松。 陶令再一次被闻清映准确地抽中中指,等来一个问题:先生,你有过前任吗? 看着闻清映认真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笑,陶令写:没有。 借着黯淡的夜灯光,他看清了闻清映脸上些微的诧异,多补充了一句:一直就惦记着念书了,也没什么认识别人的途径,而且以前觉得感情的事挺虚的,不必要,所以没怎么想过这个,没谈过恋爱。 闻清映理解地点点头,捏起五指,被陶令一下就抓住了中指。 换我问你了,陶令打字,同样的问题。 闻清映当即摇摇头,双眸微亮。 陶令笑笑,接着玩,又输了一次,闻清映问:先生说以前觉得感情的事情挺虚的,现在为什么不这样觉得了? 已经是夜深人静的时刻,因为床很窄,两个人的膝盖都抵在一起,看完闻清映的消息,陶令一时没回应,不通风的屋子沉寂下去,有什么朦胧的东西把人包裹了起来。 闻清映好脾气地低头打字:先生要是不想说那我换个问题吧。 陶令笑了,回复:规则就是规则,干嘛要因为我改规则?愿赌服输,现在不觉得感情的事情虚了,是因为碰上了。 这问题到这里就算结束,陶令打算好了,下回再赢就问闻清映为什么不睡觉,没想到再来又输。 对视片刻,闻清映问:先生碰上喜欢的人了? 他没直接问喜欢上了谁,给陶令留了一线余地。 陶令按捺住心绪,点了点头,心说不能再玩了,没办法回答了,闻清映却还在等着他。 沉默片刻,陶令再次用右手包裹住左手五指,闻清映好像有什么特殊技能似的,一上来就准确地抓住了中指。 陶令一怔,脑子没反应过来,身体先一步动了。 他突然猛地一用力,想挣脱闻清映的手,不想闻清映却早有准备,一把握住了他手腕,另一只手依然抓着他手指。 喂!陶令不由得笑起来,大声喊,放开! 闻清映手上比他有劲得多,他只能一边笑一边把手朝怀里藏,一不留神就把闻清映的手也裹了进去,好像弯腰就是为了抱住他的手。 闹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就滚在了床上,陶令前几分钟还在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却笑不出来了。 也不知道怎么的,彼此的手忽然扣在了一起,闻清映跟他同时意识到了这一点,双方动作不约而同地停下来。 一切静止的时候,闻清映的一条腿压着陶令的腰,一手摁住了他双手手腕,抵在自己心口上,另一只手托在他背后,谨防他摔下床,这不经意间表现出来的强势让陶令有些诧异。 陶令则侧着身子,整个人几乎是被他制在怀里,微微一挪就能感受到他的鼻息,要是动的幅度大一些,脸颊兴许就会碰上他嘴唇。 太近了。 闻清映的呼吸又缓又沉,他抿紧唇垂了眼,从上往下看着陶令。 陶令已经晕头转向,心撒欢似地跳,疯得厉害,思绪飘飘忽忽着,因此无暇注意到闻清映的状态。 夜太深沉,暖黄色的暗光带来安全感,陶令抬眼,在闻清映眸子里看到了微光。 对视了很久,陶令仰头,彼此的呼吸纠缠在一起。 只要稍稍再靠近一点点,陶令着魔似地想,只需要再多用一分力气,他就能够到他的太阳了。 渴望裹挟了理智,陶令慢慢仰起脖子,闻清映微微低了头,就在唇要触上的那一瞬,手机忽然在耳边响起来。 陶令猛地一惊,几乎是从闻清映怀里弹起来的,他匆匆拿起床边的手机,不敢回头看闻清映,下了床立即朝着玄关走,一边接起了电话。 那头是教务的老师,对方说:陶老师,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搅你,今天加班挂期末考试的公告,你平台课的备案有点问题 陶令无声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听对方说话。 玄关处陶令正在打电话的时候,闻清映盘腿坐在床上,呆愣片刻,他用手心压了压眼睛。 挂掉电话,陶令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心跳太过急速的后果是手脚有点绵软,这细颤的感觉让人懊恼得很。 最后眼见着过来的时间太长,不得不回身,他才狠狠甩了甩手,朝着里面走去。 出乎意料地,闻清映已经回到自己那边床上,盖好被子睡了。 陶令一边失落一边松了口气。 第二天醒来一切如常,谁都没就昨晚的游戏说什么。 反正也不是真的为了看景点,因此不赶时间,陶令关了闹钟,掀开被子天已经大亮。 两个人在这点上倒十分默契,起床后收拾洗漱都慢悠悠的。 周末和元旦节连在一起,是个三天小长假,一出酒店就感受到了节日氛围,街上人明显比前两天要多,人们借着难得的假期,从四面八方赶来,感受祖国的心脏地带。 四处乱逛,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所大学门前,陶令笑说:以前去过一所很喜欢的大学,校门也是这种风格,挺好看的。 话音自然是得不到回应的,因为昨天闻清映说过不想逛学校,陶令说完转身想走,走了两步身后没人,转头看,闻清映还站在原地。 陶令一愣,隐约感受到了点什么。 他走回去跟他站在一起,拿手机发消息:要进去逛逛吗? 闻清映看着手机屏幕沉默了一会儿,陶令怂恿他:想逛逛就去走一圈,反正我们也没计划,去哪里都成。 片刻,闻清映点点头,笑了一下。 得刷身份证才能进校门,陶令跟在闻清映身后过闸机口,不住琢磨他刚才的表情,心里猜了个□□不离十。 进了学校,感受顿时就不一样了,路上来来往往全是青春的面孔,带着未出学校的特殊朝气。 陶令转头看闻清映,闻清映笑笑,随意指了一个方向。陶令应了,也不问去哪里,只跟着闻清映走。 避开人群,走了小路,渐渐到了自行车比较多的区域,陶令心说多半是宿舍了。 正并肩走着,右后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喊了句清映。 陶令诧异地回头,看到马路斜对面有个人正在招手,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听那人接着喊:清映!闻清映! 陶令确认自己没听错,忙一把抓住了闻清映的胳膊,闻清映顺着他力道侧身,一眼看见了远处的人。 那人正在穿马路,一边还在冲这边挥手,闻清映却立时转了头,拽着陶令大步朝前走。 哎!陶令扯住闻清映手腕,却终究拗不过他。 被闻清映拉着拐了弯走岔路,那方向通向学校食堂前的主干道,人流量比较大,在人群中疾走片刻,陶令再回头,后面的人已经不见了。 先生,我们出去吧,没什么好逛的了。闻清映低头发消息。 陶令立马应了,两个人于是就近找到校门出去。 终于上了街,闻清映看上去放松了些。 陶令心里泛着苦,也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正好路过一家饮品店,他拉住人发消息:我进去买点喝的,你要什么?牛奶行吗? 闻清映勉强笑了一下,点点头。 陶令笑,叮嘱:你在这边等我,找找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我饿了。打完字,他在闻清映肩上轻捏一把,进了饮品店。 点完了单,一条消息正好进来:先生,我们等下去其他地方吃吧,等先生买完喝的。 陶令即刻回复:好。 刚刚收起手机,旁边有人拍了一下他肩膀,一个男生小心翼翼地问:这位这位哥哥,抱歉,请问你是闻清映的朋友吗? 第36章 柔软 这店的柜台正面朝墙,店中间就像个通道,左右都能进,一边面向街道,另一边可以直接从学校里出来。 闻清映站在街边,侧对着这一方,就算望过来也看不全店内情形。 陶令靠着衣服颜色认出了,站在身边这男生就是刚才喊闻清映的,他点点头:我是他朋友,请问你是? 我是他本科同学,现在在本校读研。男生小声快速地说,哥哥,你能留个联系方式吗?他好像不太想见我,他大四的时候退学了,后来断了跟所有人的联系,班上的同学一直都很惦记他,我们到处找过人都没找到。 男生前两句一出口,陶令已经拿出手机来了,说完话双方立即互换了号码,那男生往外看了一眼,说:看到他没事我也安心了。 刚刚说到这里,闻清映忽然抬头望过来,陶令心里一紧,但还是自然地冲他招招手。 店员叫号正好叫到自己的,陶令得以有理由收回目光,顺势往旁边一看,人没了。 他一愣,心说这也跑得也太快了,我们闻清映又不是猫。 接过两杯草莓牛奶,走到门口时闻清映也过来了,陶令把其中一杯递过去,忽然发现他毛衣领子塞进去了一点,顺手就给理了理。 闻清映垂了眼,打开手里的牛奶递给他,换了没开的那一杯。 指尖相触,陶令笑了一下。 并肩继续朝前走,手机在兜里震动了两下,但是陶令不敢拿出来。他不住回想刚才那同学说的话,闻清映退学之后跟所有人断了联系。 什么样的情况,要有多极端,才会选择跟所有人切断联系? 这么一想,他几乎心如刀绞了。 闻清映对此一无所觉,离开那片区域之后,他显然安心了些。 照着原计划,两个人依然是朝着颐和园走,闻清映对北京比较熟,陶令也就不管认路,一直跟着他走。 先生,我都三年没来北京了,你怎么还跟着我走?不怕丢了?在公交车上,闻清映腾了一只手发消息。 陶令笑笑,暂时没管未读的消息和好友请求,回复:丢是不会丢的。 消息刚刚发出去,车子骤停一下,陶令险些歪倒过去,被闻清映一把捞住了腰。 沉默两秒,闻清映抓住他手,圈在了自己腰上。 陶令一惊,立即想抽手,无奈车晃得厉害,他也就顺势把住了没再松臂。 确认他抱好了,闻清映才又单手打字:抱歉先生,这样稳妥些。我不会把你卖了的。 陶令看完消息,忍不住笑了一下,他把手机揣回包里,一手依然环着闻清映。 车子走走停停,空调温度很高,刚才闻清映拉开了外套拉链,陶令肩膀贴在他胸膛上,隔着毛衣能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 幸好陶令不太上脸,要不然铁定红成一只虾。 靠的时间长了,陶令渐渐就不那么绷紧着身子,看似挤在人群中,四面都是支撑,其实只倚靠了闻清映一个人。 终于进了颐和园,哪怕是冬日萧条天气寒冷,昆明湖边依然游人如织。 顺着湖岸走几乎不能并肩,因为总在避让行人,走了一段陶令就想离开,一回头却只看到密密的人,闻清映不在其中。 他愣了一下,以为是闻清映在开玩笑,立即四处望了望,却真的没看到那熟悉的身影。旋即低头发消息:在哪里? 闻清映回得很快:在刚才让人的小路边,我想走的时候就没见到先生了,朝前面走了一段,怕你找不到我,就又回来了。 紧张过后,陶令忍不住有点想笑,马上回复:站在原地等我。 闻清映:好。 循着来处往回走,足足走了一刻钟才看到闻清映,他安静地立在不挡道的边上,因为个子高,远远地一眼就能被望见。 陶令松了一口气,快步在人群中间穿行,朝着他走过去。 看到陶令来,闻清映迎上前几步,陶令拉着他往回走,依然站到了路边。 闻清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打字:先生抱歉。 恋耽美 >入睡困难症——一碗月光(21) 陶令摇摇头,也笑了。他收了手机,看向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尽管知道闻清映不是小孩子,不可能真的丢,但那种后怕的感觉依然腾了上来。 相对片刻,陶令倏地抬手,牵住了闻清映。 闻清映一怔,微微睁大了眼睛,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这神情太过单纯,陶令不由得唾弃了自己一下,正想松开,闻清映却用了一把力,将他的手攥入了手心。 怔愣的人换成了陶令,他张了张嘴,猛地想起来说话也没用,又闭上。 闻清映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空的那只手指着前面的路。 陶令蒙头蒙脑地被带着走了一段,才想起来这情状太过怪异,两个大男人在人群中公然牵手,怎么想怎么不对。 他留神了一下,果然不时有人看过来,他用了用劲想抽出手,闻清映却好似无知无觉,拉住了就不放。 大冬天的,湖边风来刺人得紧,没有裹在一起的皮肤冻得疼,陶令正想再挣,闻清映忽然轻轻用力,牵着他的手,伸进了自己的兜里。 羽绒服的兜宽大,两只手揣进去正好合适。 陶令心觉自己刚才太过扭捏,也不再挣扎,任由闻清映全然地将他手握住。但他没想到的是,手和手最后变成了十指紧扣。 十指紧扣是什么意思? 陶令转头看闻清映,闻清映的侧脸平静,只有嘴角微微抿起,让陶令感知了一些微妙的心绪。 这是什么意思? 直到绕完整个昆明湖,陶令依然反应不过来。 走到了人群稀疏的地方,陶令的手还被闻清映攥着,他有点无措地想推眼镜,手徒劳地一伸,才想起来为了方便,今天戴的是隐形。 陶令: 不知不觉走到一处口子上,前面是铺在草间的路,只供一人通行,两只手才不得不分开。 陶令把手揣进大衣口袋里,走在闻清映前面,觉得手指都有些发木。 刚才握得太紧了,现在就空落落的。 回程路上,两个人再没有过交流,只吃饭的时候互问了一下意见,最后依然是陶令拿的主意。 感觉哪里都没去,但是回到酒店已经是晚上九点。 进了房间,陶令脱掉衣服挂好,站在后面看闻清映结实的肩背。 他有心想问问牵手的意味,又担心是自己多想了,心里一时冰火两重天起来,因而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闻清映朝里走了几步,回头看他。 目光对上,闻清映面露询问之意,陶令微微皱了眉,脑子一热,忽然朝他走了几步。 面对面,隔着一步距离,他吐了一句有点冷,而后倾身抱上了闻清映的腰。 闻清映怔了一瞬,不过只一瞬。下一刻,他在陶令后悔之前伸了手,将他拥进了怀里。 想哭的冲动来得猛烈,陶令把脸埋在闻清映颈窝下,用尽所有力气才没让眼泪流出来。 察觉到陶令心绪的波动,为了安抚他,兴许也是为了安抚自己,闻清映低了头,小心谨慎地在他头顶吻了一下。 见陶令没表现出拒绝,他慢慢挪开一点距离,将头低得更厉害,这回吻到了陶令的额头。 嘴唇落在皮肤上,柔软湿润,陶令抬头,彼此都看清了对方灼灼的目光。 下一秒,闻清映的吻落到了他眉心,而后是鼻梁,颤抖片刻,终于郑重地落到了他的唇上。 一触即收。 陶令旋即抬手,抱上了闻清映的脖颈,两个人的身子终于贴合到一起。 吻我。陶令仰着头,嗓音沙哑地说。 闻清映看着他的嘴唇,毫无阻滞地接收到他的意思,再次低了头,这一回用了大力压上去。 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无措,以及颤抖。 不得章法,只有触碰的本能在支配,但是受到莫名的牵制,双方动作都不敢加大,仿佛都在害怕什么。 唇分不过片刻,陶令再次凑上去,亲昵许久,才恋恋不舍地分开。闻清映还紧搂着他腰。 对视好半天,陶令轻轻推了推,闻清映于是松手,却还那么温柔地看着他。 翻出手机来,陶令打了字:先洗漱吧? 闻清映点点头,又磨蹭了一会儿,终于进了浴室。 陶令坐到床边,半晌扑下去,把脸埋进了被子里。 不可思议,他跟闻清映接了吻。 脑子的运转超负荷了,陶令强迫自己先转移注意力,想了一会儿论文,一直卡壳,末了他突然想起什么,揉了揉脸支起身子,摸出手机来。 点开微信看到白天的好友申请,对方叫夏持。 接受了申请,陶令说:同学,对不起,白天一直跟闻清映在一起,没敢跟你说话。我叫陶令。 夏持回复:没关系,可以叫你令哥吗?令哥你好,我想问问,你们现在是在哪个城市啊? 陶令:梧市。 夏持:他当初是发生什么事了? 陶令心生疑惑,问:当初他退学的时候没有说原因吗? 夏持:他当时走的时候是请假,说是家里让他回去,因为他声带做过手术,复健到了关键的时候,我们就没觉得有什么,以为他是回去看病的,但后来一直没见他返校。刚开始他还回复消息,后来就都不出现了,跟学校这边从请假变成了休学,最后又变成退学,连办手续他都没回来。 听着浴室里的水声还没断,陶令接着问:走之前没跟你们说过家里有什么事吗?比如谁生病了什么的? 夏持:没有。 说到这里,浴室水声彻底断了,陶令忙说:他洗完澡了,改天聊。 夏持:好。 放下手机,闻清映擦着头发出来了,遇上陶令的目光,他抿了抿唇。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昨晚码字码得迟,看了评论没来得及回复X﹏X 第37章 亲吻 尽管闻清映脸上没有大的波动,但陶令这一回没有被心跳干扰,忽然就觉出了他的慌乱,更觉出了自己的。 闻清映走近,他跟着站了起来。 彼此面对面站立片刻,陶令摸了摸闻清映身上的干净睡衣,手指在他侧颈处碰了一下。 两秒过后,双方不约而同地凑上前,再次相拥。 闻清映,闻清映,闻清映。陶令不住小声地喊。挨在一起的身体在倾诉,比语言要有力得多,但是他依然忍不住想唤他名字。 不管他听不听得见。 闻清映搂紧他肩背,带着他身子轻轻左右摇晃几下,好像在叫他快些安眠。 陶令笑了起来,把脸埋在他肩头。 好不容易才又松开怀抱,陶令进了浴室,尽管当下已经明了彼此的心意,他也有心想再亲一下闻清映,但总也不敢。 洗完澡出来,闻清映坐在床边,一如刚来的那一天。 陶令走到他对面坐下,重复了一下当时的动作轻轻踢了踢他脚。 闻清映抬眼一笑,陶令的心瞬间就化了。 他往前挪了挪,膝盖抵着闻清映膝盖,闻清映抬手牵住他,两只手靠在两个人的腿间,手指不停温柔摩挲。 陶令低头看闻清映的手,闻清映垂眼看他,安静地坐了很久,陶令捧起闻清映的手,在他手背上吻了一下。 睡吧。他说。 留下一盏夜灯,两个人缩进同一个被窝,面对面地侧躺着,注视彼此。 陶令去摸闻清映的脸,闻清映就抓住他手吻他手心,随即互相拥抱抚摸,珍而重之地用嘴唇感受对方唇上的温度。 身体起了反应,陶令想把嘴唇往下挪,他想吻闻清映的喉结锁骨胸膛,吻他一切的一切,最后却只是在他唇间纠缠不休,同时曲起腿,避开自身欲望被闻清映碰到的可能。 在这一点上,他们似乎拥有同样的默契。 感受对方的呼吸,彼此互看了一夜。睡不着和不想睡在今夜变成了馈赠,好像只要不闭眼,一切就都不会是梦。 陶令直到凌晨才有了睡意,睡过去之前闻清映好像还醒着,他被闻清映搂在怀里,醒来时两个人的姿势都没变过。 见闻清映还睡着,他小心翼翼地拿开他圈着自己的手,才刚刚一动,闻清映醒了。 相视一笑,闻清映往下缩了缩,在陶令胸口上蹭了蹭脸。 起床洗漱已经是中午,陶令先收拾好,等闻清映洗脸的时候,他跟着进了卫生间,轻轻从他背后靠过去。 闻清映直起身子,擦干了手,握住他两个手腕环过自己的腰。 陶令闭着眼睛,脸靠在他脖颈后方,嗅他身上的味道。 一切是自然而然发生的,两个人也没有就这件事说过什么,甚至没有开口说在一起吧。 好像事情本该如此。 出门出得太晚,干脆就只在附近乱逛,走到人群密集的地方,陶令就把手揣进闻清映的兜里。闻清映笑看他,也把手伸进去,两个人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十指相扣。 夜里依然抵足相拥,睡前唇齿纠缠,不知疲倦,陷在彼此的气息里,他们一起跨过了旧年。 元旦节晚上,两个人回了梧市,虽然走之前花店里就做过准备,但还是先过去察看了一番。 鲜切花大部分打折处理了,剩下的走前放进了鲜花冰箱,都还活着。 而后闻清映送陶令回家。 已经夜深,上楼没一会儿闻清映就该走了,陶令把人送到门口,心里猛地难过到了极点。 他舍不得。 他甚至害怕这两天的快乐是元旦限定,明天一上班自己就会被打回原形,生活又会掉进灰色漩涡里。 在闻清映开门的时候,他忽然抬手把在了他身前,不让他去拧门把手。 闻清映抿着唇,眉心露出几分隐忍神色,显然也不想分开,只是刚才不愿意表露。 两个人于是站在玄关处,吻了又吻。羽。希。椟。佳。 末了陶令叹了口气,别开脸,在闻清映肩上摁了一下。 闻清映深呼吸,冲他笑了笑,最后抱了抱他,又在他唇间和额头亲了亲,转身出门。 等人走了,陶令心不在焉地收拾东西,洗漱,预感到自己不可能会睡着,他吞了一片安定。 爬上床去想跟闻清映说晚安,却看到闻清映的消息已经发过来了:先生,我很想你,还没分开的时候就在想你。明天你还会喜欢我吗? 陶令回复:只要你还喜欢我。 闻清映:我不敢说,这两天在北京我都不敢问你,虽然牵着你的手,可以吻你,但是我不敢。 陶令心颤,他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他们俩的心迹几乎一模一样。 沉默片刻,他开始在对话框里打字,闻清映的消息又来了:先生,我好喜欢你,是说不出来的那种喜欢。 陶令抽了一张纸擤了一下鼻涕,删了原来的话,回道:我也喜欢你,是说不出来的那种喜欢。 闻清映:那你能再亲我一下吗? 陶令笑了,说:怎么亲? 闻清映:只要你心里想。刚才我已经感受到了。 陶令:我也是。 闻清映:先生,晚安,梦到想梦的。 陶令:那我一定会梦到你。 不知道是安定的作用还是奔波的疲累作祟,陶令竟然很快就睡了过去,晨起精神还算好,路过花店时闻清映已经在了。 两个人隔着门默契地一笑,闻清映走到门口。 见四下无人,彼此轻轻勾一下食指,而后闻清映目送陶令进学校。 临近期末,加上出差落下的,事情突然就多了起来。 陶令忙活了一整个上午,好不容易得了点空,他绕到宗教所背后的走廊边看花店,门口没什么鲜切花,闻清映多半明早才会去进货。 看着看着陶令突然想起来一个事,去北京之前在网上咨询过手语培训班,好像就是这两天报名。 他端着水杯回办公室,正在跟手语班的老师联系报名,忽然有人来加他微信,备注是云南。 陶令有些诧异,但惦记着她是闻清映的妹妹,也就点了通过。 没一会儿那头发了消息来:陶老师好,对不起冒昧加你,我想着我哥会跟你一起去陵园,肯定是因为把你当好朋友,他现在的情况我们都不怎么知道,所以想跟你打听一下。 陶令:没关系,你是想问什么? 云南:元旦节我偷偷去过花店,但是我哥不在,我问他去哪里了他也没直接告诉我。 陶令:他平时很疼你的,出门没告诉你吗? 云南:是啊,很多事情他都不说,他们把我当小孩子,陶老师见笑了。 既然闻清映没说,陶令肯定不能越俎代庖,只得应道:我也不知道,我前些天出差去了。 云南:这样啊,谢谢陶老师。 收起手机,陶令心里缓缓生出些犹疑,闻清映的事情他知道得不多,虽然并不影响感情,却总觉得离他太远。 下班去花店,刚刚过马路就看到一个认识的身影,陶令一冲动喊了一声:白观! 喊完他立即有点后悔,白观既然在这里,闻清映那个神经质的姐姐说不定也在。 但是话音刚落,白观已经转过头,见是陶令,他住了脚。 陶令上前去,看了一眼花店门口,没人,闻清映应该在店里。 白观你好。他说。 白观点点头,云心不在,他似乎也比那时候要有礼貌一些。 陶令指指拐角后,白观会意,两个人一起走过去,避开了闻清映可能看到的范围。 请问一下,你今天是来找闻清映的?陶令问。 白观点头:是。 陶令迟疑了两秒,白观却好像并不在意他的打听,直接说:过些天是云叔的生日,云叔让我来喊清映回去。 那他怎么说?陶令问。 白观坦诚地应:他不是很想去,但云叔其实是想他的,南南也很想他。 陶令还想再问些什么,白观说:对不起,我得走了。 抱歉。陶令说。 白观轻轻颔首,顺着拐角这头的街去了。 陶令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过街角看到闻清映站在门口。 远远地互相望见,闻清映笑了笑,朝外走了几步,站在人行道边等他。 恋耽美 >入睡困难症——一碗月光(22) 到了店门前,对视片刻,闻清映发消息问:先生怎么从那边过来的?我刚才在看校门口,没见到你。 陶令回复:今天早出来了几分钟,刚去旁边看了一下,在琢磨带你吃什么。 闻清映笑得灿烂,小虎牙毫无阻挡地露出来,看得陶令很想凑上去舔一下。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之后,陶令飞速移开了目光,才发现店前已经摆满了鲜切花。 他有点惊讶,惊讶于进货这么快,也惊讶于花这么繁盛夺目,自己刚才竟然没看到。 他转向店里,见桌上放了一个玻璃花瓶。 闻清映打字:先生中午说忙不出来吃饭,我就去了一趟圣女乡,进了货,给先生带了一个花瓶。 陶令怔怔地看了他半晌,进到店里,他摸着那花瓶,一时之间没说出话来。 不是先生原来的那个了,抱歉,要是我能把碎掉的玻璃粘起来就好了。闻清映接着写。 双眼骤然一涩,陶令转身,一把攥住了闻清映的手。 正在当下,外面有人喊:老板,买花! 陶令松开手,示意闻清映外面有客人。 闻清映抿了抿唇,用身子挡着,飞速捏了一下他的手,转身朝门口走。 陶令坐到桌边,看到桌上摆着闻清映的笔记本。 作者有话要说:  牵手就别锁了吧,球球了,哭了 第38章 汹涌 这笔记本以前见过,是闻清映做读书笔记用的,陶令随手翻了翻,不小心翻到了最后一页。 上面有一句话,写在正中间,孤零零的,周围的空白像是荒原。 看清了内容,陶令怔怔,不由得抬头朝外望。 闻清映的背影一如初见,高大挺拔,因为抚摸过拥抱过,陶令知道他的肩背有多稳当,也知道那窄腰多有力。 他特别想过去靠一靠。 看了一会儿,陶令艰难地把黏在他身上的目光撕下来,拿着笔在那句话下面写了一行字。 没多久闻清映开始搬花盆,陶令起身过去帮忙,被他用肩膀轻轻抵住,挡了挡。陶令不满地说:我怎么就不能搬了? 闻清映像是知道他在抱怨什么,笑得轻轻皱了一下鼻子,指了指外面的鲜切花。 陶令忍不住想笑,但又习惯性地想板板脸,最后咬了咬下唇阻止嘴角上扬。这动作以前从没在他脸上出现在过,当下他自己不清楚,神色却被收入闻清映眼底。 末了他正准备起身,却猝不及防被闻清映亲了一下脸。 陶令一愣,转头看了看空荡荡的店门口,正过脸来见闻清映一脸干净,好像什么都没做。 对视两秒,陶令报复似地撞了一下他额头,立马走到门口去提花桶。 收拾好东西,陶令洗了手出卫生间,看到闻清映把卷帘门拉了下来。 嗯?不走吗?他说,一边拿出手机准备问问他。 闻清映刚才已经洗干净手,见状立马接过他手机搁在一边,紧接着倾身抱住他。 陶令当即回手搂他脖颈,埋脸在他肩窝处,这才忽地察觉到,自己期待这个拥抱已经一整天。 他诧异到了极点,原来自己这么喜欢拥抱,分明平时很介意跟人有肢体接触的。或许只因为对方是闻清映。 静静相拥许久,陶令微微挣了一下,怀抱分开些许,闻清映低下头。 触感湿润微凉。 吃完饭朝家走,快到小区门口,陶令发消息:我还没有去过你家。 闻清映抱着玻璃花瓶,看完消息没立即回复,只轻轻抿了抿唇。 陶令细看他神情,发现了点什么,接着打字:没关系,等你准备好,先去我家吧。想看电影吗? 写最后那句的时候心思不在,发完才忽觉不对,他立即点了撤回,但闻清映已经看见了,应道:看什么? 陶令笑笑:你想看什么? 先生喜欢看什么?闻清映问。 陶令心里微有些失落,回复:我以前看《呼啸山庄》只看了一半,陪我看这个吧。 闻清映点点头,两个人一起进电梯上楼。 沙发上,陶令倚在闻清映怀里,闻清映揽着他肩膀,彼此靠在一起看电影。 这个人就在旁边,但是陶令却忽然觉得他远了起来,琢磨得久了,人虽然还盯着屏幕,精神却好像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揣测闻清映的无声世界什么感受,一半细究起来是一种很陌生的情绪。 是委屈。 他很想问问闻清映为什么不能去他家,但这又不是他的性格,真要问也问不出来。 电影看到一半,闻清映似乎发现了他的心不在焉,微微挪开些距离,垂眼看他。 陶令觉出他的目光,却不转头跟他对视。 静了半晌,闻清映抬手轻轻掰他脸,陶令只得抬眼,双方看着看着又吻到一处,末了唇分,陶令坐得后退了点,靠在沙发靠背上。 手机震动一下,闻清映说:先生,可以邀请你去我家吗? 陶令转头,看到他脸上干净的笑,半晌没忍住,凑过去舔了一下他的虎牙,而后立即下沙发,进了卫生间。 等陶令出来,两个人又出了门。 闻清映带着陶令从小区旁边的小路口过,转个弯,几乎绕过了整个小区,最后回到花店那条街的街口。 陶令刚开始有些莫名其妙,越走越惊讶,直到经过街口走了右手边,才终于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他有点想笑,低头打字:所以根本不是顺路,你每次都是送我回家的? 闻清映看完这话眨眨眼,好半晌才点了点头。 心里的波涛再次汹涌起来,不等陶令安抚好自己的情绪,两个人已经进了小区。 闻清映住在六楼,两室一厅,比陶令那里小得多,但十分干净整齐,只有桌上的许多书微有些杂乱,要不是翻到某页反扑在桌上,要不就是中间夹了便条。 好像是几本同时在看。 门刚刚合上,闻清映立即过去收书,但是陶令已经看见了大致情形。 那些书他基本都有,好几本书的封面是太极图,陶令熟得不能再熟,是中华书局出版的道教典籍丛刊。除此而外还有宗教经验学和萨满精神研究类的书,全是陶令在课上介绍过的。 旁边另有一叠打印出来的什么东西,陶令走近两步,发现是自己前段时间拷给闻清映的课件。 陶令转过身,忽然看到沙发边还有一本,书名前几个字是创伤治疗。 不等他彻底看清,闻清映抱着书一回头,终于发现身后还有这本,立马长臂一伸抓起来,都没来得及看陶令一眼,即刻在身前挪成一摞,抱进了卧室。 陶令站在客厅中央,没一会儿闻清映出来了,拉着他让他坐下,又拿着桌上的杯子进厨房。 厨房空间不算大,闻清映个子高,站在里面总显得有些憋屈。 他拿着烧水壶正在接水,陶令忽然从他背后过来,牢牢环住了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肩头,呼吸的气流从他耳边擦过去。 闻清映,陶令说,我爱你。 闻清映猛地一怔,手里的水壶跌落下去,砸出一声巨响。 陶令只以为是自己的动作干扰了他,立即抬手关了水,拉得他转过身来,急切地抱了上去。 将近而立,沉不沉稳不知道,但心门紧闭是一定的。 陶令本来以为自己不可能会说出这句话,但是仓促吐出来之后,他却发觉心潮澎湃到了极点。 仗着闻清映听不见,他忽然变得肆无忌惮起来,捧着一颗又酸又胀的心,一口气地说:不管你有什么创伤有什么毛病,一辈子听不见不说话也没关系,什么都不告诉我也无所谓,我还是爱你。 我觉得我从见到你的第一天就爱你。 你把花送给我的时候我就把心送给你了。 我还从来没有爱过谁,我是说喜欢的那种爱。 说完这些默然许久,陶令吸一口气,最后说了一句:闻清映,你一定要一直喜欢我,拜托。 他的脸一直埋在闻清映颈窝里,因而看不到闻清映的表情,却能感受到身上的双臂越收越紧。不甘示弱似地,他也用了大力去搂他的肩背,直到紧无可紧。 直到体温不分彼此。 这一夜回到家,陶令躺下的时候想起自己说的话。 独自一人的时刻冷静下来,他倏地觉得自己的言行太过戏剧化了,要是闻清映真的能听见,他一定不会说这些,要不然能羞耻到死。 虽然每一句都是真心话。 又是周五,陶令的课上到了倒数第二堂,白亮的灯光下,他没有感情的声音传遍整个教室。 一直以来我们在说道教中的拯救论、人神交接等话题的时候,其实说的都是神秘主义的经验,换言之,即便修道团体在进行社会控制,但源头上的个人宗教经验还是灵性的,灵媒的精神状态是迷狂的,非理性的东西在其中占据重要位置。理性主义的思考是哲学经验,宗教经验指向的却是神秘主义。 神秘主义在各种宗教中是个共性,这也是我们能用西方宗教理论来讨论道教的原因。不同文化环境下的宗教当然有不同的特性,但是我们也该看清文化差异背后更本质的东西,这种东西归结于最后还是落回人本身,要之,经验是人类共通的经验。 说到这里,陶令忽然想起以前似乎有人问过相关的问题,与此同时,他朝着教室后排扫了一眼,视线经过闻清映之后,突然落在了教室另一角。 他心里一愣,下课铃正好响起。 下课。陶令说,说完立即低头,给闻清映发了条消息:你妹妹来了。 抬头时,闻清映正朝教室最那头望过去,显然也看见了云南。 陶令心下犹疑,收拾东西收拾得慢了些,就看到闻清映先出了后门,云南冲自己挥了挥手,也跟了出去。 出教室的时候学生已经走得差不多,陶令看向走廊尽头的栏杆边,兄妹俩沉默地相对站立。 看到他出来,闻清映站直了身子,云南跟着转头,喊:陶老师。 陶令走近:你好,来找你哥? 嗯,云南笑说,正好也来听一下陶老师讲课,先前都没机会。好巧,刚才陶老师最后讲的点解了我一个疑惑。 陶令点点头算应答,脸上没有表情,心里却想着今天不能抱到闻清映了。 三个人一起下了楼朝外走,到了街口,云南对陶令挥挥手:陶老师再见。 陶令:再见。 闻清映只得也摆摆手。 走了几步陶令回头,看到闻清映带着云南朝另一个方向去,半晌,他转过身,自己回家。 第二天手语培训就要开始上课,陶令却吃了安定也睡不着,辗转久了心里烦躁,索性坐起来看书。 刚刚翻了两页,外面忽然有人按门铃,陶令刚开始以为是幻听,但声音一直没断,而后他猛地一愣,掀开被子下床。 带着强烈的预感,他打开门,立即迎来一个结实的拥抱。 门合上的同时,陶令怔愣着回抱住闻清映。 末了分开,闻清映亲了陶令一下,立马要走,陶令跟到门边,抓住了他手。 闻清映转身,摸摸他脸,又在他嘴角温柔地抿了抿,拿着手机打字:今晚上没有抱到先生,我来补一下。幸好刚才遇到有人刷卡进小区,先生我得走了,我妹妹还在家里。 陶令仰头吻他,而后目送他出门,随即进了书房到阳台上,没多久看到他离开的背影。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拥抱有什么魔力,等闻清映回到家报了平安,陶令再次缩进被窝,竟然不到半个小时就梦了周公。 第二天早起去文化宫,循着路标到了手语班门口,还没跨进去,一眼看向台上,陶令顿时愣了。 第39章 老师 课上到中途,有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陶令和闻清映上了文化宫的顶楼,站在走廊的窗边,两个人才有了今天的第一次对话。 文化宫的手语培训班分成两种,陶令参加的这个是健全人的班,大多是家里有残疾人来的。班上老师有两个,一个是健全人,另一个就是闻清映,以聋哑人的身份配合教学。 下定决心要学手语到今早,陶令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但是突然看到闻清映之后,心态顿时变得奇怪起来。 在下面跟着学的时候,他总不愿意看闻清映,好像自己的什么私心被抓包了一样,有些羞耻,手势总也比不好。 他从刚才的课堂上收回心神,掏出手机问:一直在这里上班? 闻清映点点头,回复:是的先生,我跟另外几位同事换着来,分上午下午的班,我以前就是在这里学的。 陶令看他半晌,笑了,自嘲地摇摇头,问:义务的吗? 是的。闻清映回复。 见陶令没反应,他继续低头打字:先生,早没告诉你是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以前周六也看不见你,我其实很想周末也跟你待在一起,不过我在这边帮忙久了,有时候去隔壁班,还有好些孩子会过来,他们都很习惯我了。 期间陶令不看手机,只看着他,不知不觉就露出迷恋的神情。 闻清映发完消息抬眼,看清他的眉目,微微张了张嘴,怔怔。 陶令往前一步,摸摸他的脸,说:闻清映,你真好。说完仰头,在他嘴角亲了一下。 闻清映抿着唇,抓了他的手握住,手心紧贴,倾身在他额头上一吻。 文化宫就在市中心,离得不算远,中午下了课一起走路回家,陶令脑子里还不断在回放课堂。 第一堂课其实没什么难点,但是出来了一回忆,有些东西竟然就模糊了。 听老师说健全人学手语最难的事情是语序,聋哑人的表达有自己的特性,书面语是线性的,手语却不是。 琢磨来琢磨去,陶令开始懊悔没提前做功课,硬件都没跟上,还是得先买一本手语词典,这感觉像小时候第一回 学英语。 正沉默地思考着,身旁闻清映的消息来了:先生,你不要老想着,张三丰教张无忌的时候教他要忘记,忘记就成功了。 陶令笑,侧头看他一眼,打字:我姓陶不姓张,手里也没剑。 发过去之后,他又写:老师,回到家你能再教教我吗? 闻清映看完话笑得眯起眼睛,半晌努力严肃了脸色,认真地点点头。 恋耽美 >入睡困难症——一碗月光(23) 走到街口,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两个人旁边。 陶令一眼看清车牌,心说又来了,紧接着就看到车窗降下去,白观一张冷峻的帅脸出现在眼前。 双方颔首,白观立即冲闻清映做了个请的动作。 闻清映转头看陶令,白观轻咳了一下,替他说:陶老师好。我闻叔让我来接清映回家,晚上要一起吃饭。 陶令还没开口,闻清映比划了一下,是拒绝的意思,白观料到他的反应,面色平静,简单地表达了句什么,闻清映登时就僵住了。 他再次看向陶令,陶令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抬手在他肩上安抚地捏了捏,示意他放心走。 闻清映轻皱一下眉,在陶令背上轻抚一把,上了车。 陶令后退两步,摆摆手,看着车开走。 车子彻底消失在视线中之后,陶令走到红绿灯下,闻清映的消息来了:先生,白观哥说我小舅来了,我得去看看。 陶令立马回复:放心去吧,等你回来。 一个人回家,不失落是不可能的,走到楼下刚好收到一条快递短信,陶令顺便去取了东西。 箱子有点沉,陶令一搬就知道了,是书。 上楼回到家,他仔细看了一眼,发件人是旧书网的卖家,他发消息给寇怀:师兄,你又给我寄书了? 拆开箱子,陶令有些惊喜,里面正好是他在找的一套典籍,因为已经绝版了,旧书市场虽然跑了几次,一直也没买到。 寇怀回复:对,想着你用得上。 看到消息的一瞬间,陶令忽然觉得不对,这书不仅难找不说,贵是肯定的,寇怀虽然时常给他买些书,但他的钱是嫂子管着的,肯定不会这样用。 他直起身子,说:夏朝阳的地址给我一个。 寇怀:师弟。 陶令:喊师哥也没用,他的地址给我一个,要不然我直接寄到他们学校去也成。 顿了一会儿,寇怀回:他辞职了,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陶令一怔:辞职? 过了好半天,寇怀才解释:他先前就不让我说,但是都这样了,我不说你也不信。我不是跟你说他跟他老婆要离婚吗?他老婆实在是闹得厉害,不愿意离,他就扔下协议书,说净身出户,房子车子全不要,直接辞职走了,现在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我也不明白,他竟然会做到这个地步。S大的副教授,多难爬上去啊,他说走就走,也真是舍得。 别说你问我我不知道了,他老婆都来问过我好几次,他们院长也问过我,弄得我们院领导也来问我,我哪儿知道啊?谁来问我我也不知道。 我连他辞职都是后来才知道的。 沉默很久,陶令说:我能把书寄到你那边去吗? 寇怀:寄过来干嘛?你要实在不想看到,随便找个地方搁着不就完了?你这个精神洁癖。 放下手机,陶令深吸一口气,把书连带着箱子一起丢进了杂物间。 云家三年前才搬到梧市,不过房子却是一早就置备下来的,是云南爷爷买的别墅,很有些年头了,不仅十分气派,还带着浸泡过岁月的厚重感。 但是再好看也不过是个房子。 闻清映不喜欢这里,虽然这里有他的房间,三年来他拢共也没住过几天。 刚刚进了门厅,里面的人已经听到声音,全都转头看过来。 远远地,闻清映先冲继父云鹤颔首示意,顺势接住蹦跳过来的云南,目光随后扫过云心。 她戴着耳机半躺在单人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杂志,把所有人当空气。 正好合了闻清映的意。 客厅大沙发上还坐着一个人,紧跟着云南的脚步,那人匆匆起身,兴奋地大声说:哎我大外甥,我外甥这么大了!这么高! 那是闻清映母亲闻秋唯一的小弟,这小弟生得晚,只比闻清映大了十岁,叫闻同威。 闻清映其实对这个小舅没什么印象,唯一一次记忆是他读高中的时候,闻同威做生意亏了钱找上门,母亲给了他钱,继父也给了他钱。 长大之后闻清映才知道,原来小舅一家根本是被母亲养着的,也就是那一回来要钱,云鹤想必是烦了,一次性给了笔大数目,小舅就此再没出现过。 乃至于闻秋下葬时,母家都没人来送。 此时乍一下见到闻同威,他熟悉的眉眼让闻清映想起闻秋来,那些久远的事情也猛地扑了面。 闻同威奔到近前,状似关切地拉着闻清映,将他上下打量了个遍,转头问云南:南南,你哥真说不出来也听不见了啊?好好的人怎么就这样了? 云南点头,小声说:三年多了。小舅你别对着我哥说,他能读懂一点唇语。 闻同威惋惜地摇摇头,闻清映只是礼貌地看着他,面上不惊也不恼。 云南拉着闻清映:小舅,先不问了吧,我们过去休息。 云鹤轻咳一下,打断了这场尴尬的认亲:小观,看看饭菜好了没有。 没多久上了桌子,五个人各怀心事,闻清映低头吃自己的饭,也不去管他们是不是在讲话,反正怎么也不会讲到他面前。 不用费精力。 闻同威不住问云鹤公司的事情,云鹤显然跟他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教养让他还算耐心地听着,闻同威却仿佛感觉不到,不住叹:姐夫真是好,什么都不愁。 哪里,云鹤应,小弟说笑了,每天事情也挺多。 闻同威啧道:但是架不住流水的钱进账嘛,再怎么累也比我们这些人好,好千万倍。 云南心善,明知云鹤不太喜欢小舅,也知道小舅言行不礼貌,但舅舅毕竟是舅舅,她只得不住找话题,试图不突兀地打断闻同威。 可惜闻同威根本理解不到她的意思,叹完公司厉害,又开始叹别墅豪华。 听到这里,云心一脸不耐烦地摔了筷子,起身说了句吃饱了,转身离开。 白观看了她背影一眼,见云鹤没有表示,终究没追上去。 云南夹在中间不好做人,说:小舅,我姐姐她就是这样的,你别介意。 闻同威笑叹:大小姐嘛,能理解能理解。 白观皱了眉,再去看云鹤,云鹤一脸平静,抬手给闻清映夹了菜,又跟云南说:快吃,都凉了,别光顾着说话。 闻清映一直像个置身事外的人,直到云鹤夹了这筷子菜,他才抬了抬头,颔首致谢。 而后闻同威终于说到了今天的正经事,他搓了搓手,说:姐夫,我最近失业了 话还没说完,云鹤接口道:我这边有个管理仓库的活儿,不知道你嫌不嫌弃。 闻同威显然不满意,嘴不由得撇了撇,白观插了话:云叔,还没跟你说生日快乐,小观敬云叔一杯。 云鹤笑了笑。 闻同威怔了一下,不知从哪里扒拉出了一点廉耻之心:姐夫你看,我不知道你生日,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带。 没关系,自家人,吃饭。云鹤淡淡地说。 饭后云鹤径直回了书房,白观也不见了,说是外面还有事情要处理。云南做主让闻同威留了下来,又询问闻清映能不能在家待一晚。 闻清映本来想拒绝,但是她一直抱着他手臂不放,撒了一会儿娇,闻清映心一软也就同意了。 兄妹俩和闻同威一起待在客厅,闻清映还好,云南能听能说避不过,一晚上都在回答莫名其妙的问题。 任她脾气再好到最后也烦了,因此不到十点就说要睡觉,唤了家里阿姨来带闻同威去客房。 昨天云心不在家,云南没课偷跑了出去,晚上歇在闻清映那里。兄妹俩已经交流过挺多,因此没什么可多说的,各自回房间。 上了楼,闻清映洗完澡,出来正在换睡衣,卧室门突然被推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有朋友想看年上吗?隔壁《江上听舟》是年上!来康康霸道(?)男人江语和小酷哥听舟呀~(疯狂暗示.jpg) 第40章 傻子 他背对着门口,安静地扣上睡衣扣子,低头把浴巾折起来。 云心抱着双臂靠在门边:你不是不回来吗?也是,你那不成器的小舅来了,你当然要来。 闻清映依然低着头,自顾自地做手上的事情,回身想去放浴巾的时候才转头,面色淡淡地看着她。 闻清映,你别这样看着我,扮猪吃老虎有意思吗?云心一见他表情顿时怒了,开始没有条理地大声说着,回来不就是想要东西吗?你真以为我爸说让你接家业你就能接?别太自作聪明了我告诉你!你又聋又哑你接什么家业? 闻清映眉心微微蹙起。 云心一看他表情有变化,立马冷笑着说:怎么?我戳到你的心了? 闻清映低头在手机上打了一行字,走到她面前,一只手把着门,另一只手把手机支到她眼下:对不起,我要休息了。 他即刻回手要关门,云心却不管不顾地挡在原地,不让他逃:闻清映,你这样算什么本事?你是不是就会博关注博同情?你一个大男人你不装聋作哑你是不是要死啊?啊? 家里的隔音效果很好,但云心越说越激动,声音太高,住在同一层的云南被惊动,忙慌慌跑出来。 看到两个人对峙的场景,她忙过去拉着云心:姐,你在干嘛?我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在吵什么啊?我陪你回去睡觉好不好? 云南!你有点良心!云心转头看她,瞪大了眼睛,他是你哥我不是你姐吗?我不是吗? 云南着急地要拉她走:我不是那个意思,姐,走吧,该回去睡觉了。 云心指着闻清映:你开心了吧?我妹护着你你是不是特别开心?闻清映你也太狠了!你跟你妈抢走我爸,抢走我的家业,你还要抢走我妹! 她说着说着突然哭起来:为什么要抢我妹妹?为什么要抢我的家! 云南一见她哭,顿时手足无措了,只能干巴巴地劝:姐,姐你别这样,没有人要抢爸,哥也没抢我,我们是一家人啊。 不是一家人!云心怒道。 闻清映一直面无表情没动静,此时却突然朝前一步,他一把拽住云心的手腕,要将她往旁边拉。 云心回手抓住门边不放,被闻清映轻易就掰开。她一边嘶声尖叫一边捶打他,但只能是蚂蚁撼树。 闻清映发狠的时候力气大到极致,她甚至觉得自己要被捏坏了。 被带着跌跌撞撞走了一段,云心突然没了声音。 云南吓得不轻,但是一点不敢大声喊,云鹤平时喜欢安静,他的房间离这边很远,却也不一定听不见,她只得匆匆跟在两个人身后。 经过一整条走廊,到了云心的屋前,闻清映一把拧开门,转头比了个手势让云南别跟过来,随即把云心拽进去,反手扔到了床上。 云心狠狠抬眼,他漠然地回看她,比划道:请你不要在妹妹面前说这些,她会吓到! 比划完也不管云心是懂了还是没懂,闻清映转身就要走,云心却忽然自床上跃起,从背后拖住他腰,哭喊道:闻清映!我恨你!我恨死你了!我杀了你! 闻清映皱眉,挣了一下回过身,拖着她手臂,再次把人推在床上,又顺手捡过她床头的丝巾,将她一只手和床柱子拴在一起。 而后趁着她挣扎的这段时间,飞快转身出了门。 门在身后合上,闻清映在云南头上安抚地摸了一下,回屋用最快的速度换上来时的那身衣服。 出了卧室,见云南哭着等在原地,闻清映朝她挥挥手,下楼。 到了门厅处,闻清映转头看,云心已经挣脱了束缚,正站在二楼走廊边俯视着他,大骂:你滚!你王八蛋!你有本事就永远别来我家!去死吧! 闻清映正过头,在跟下来的云南肩上轻捏一下,垂眼,开了门出去。 每回都是这样,每回闻清映迫不得已回到这栋房子,云心都会莫名其妙地歇斯底里,像个精神病患者。 但闻清映心里从来没有怪过她,因为从某种特殊的角度来说,他们两个人的命运一模一样。 也因为中间有个云南,作为哥哥和姐姐,他们都费力地爱着她。 从城郊别墅到市中心有点远,打车估摸着也得一个小时,到了大路边,闻清映约了个车。 在等车的间隙里,他给陶令发消息:先生,我见完亲戚了,现在准备回家。 车子过来,电话打到闻清映手上,闻清映挂断,对照了一下车牌,直接上了车。 司机问话,他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摆摆手。 怎么?这么一表人才的小伙子哑巴啊?司机惊诧地叹了一句。 低头看手机,陶令的消息又发过来:这么晚了还要回?怎么不在家住? 闻清映想了想,回复:先生,我不喜欢这里,而且我认床。 退出来再给云南发消息:南南,明早再跟你爸爸说我走了,他不问就别说,要说的话就说我店里有事。 云南立即说:哥,对不起。 闻清映:对不起,哥吓到你了。南南乖,晚安。 陶令最后发了一条路上注意安全,闻清映应了之后,手机再没动静。 一动不动地坐了许久,闻清映开了一下车窗,寒冬腊月里的风兜头来,吹得人脑子发疼。 闻清映的定位在学校西门口,到了地方下车,已经快要十二点。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花店门口,站了两秒,继续顺着路走。 这会儿陶令肯定已经睡了,闻清映边走边拿出手机,最后还是又揣了进去。 没一会儿走到小区外面,掏出卡和钥匙来,闻清映不经意地一瞥,忽然发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 他一愣,转过头去,看到陶令站在马路斜对面。 两个人同时看到了对方。 闻清映匆匆收回卡,朝着对面跑去。 陶令本来也想跑,但是出脚没快过他,干脆就待在原地没动。他笑着张开双臂,迎来一个带着寒意的拥抱。 恋耽美 >入睡困难症——一碗月光(24) 彼此都带着寒意,但是所有寒意都在瞬间消融。 夜深人静,陶令已经冻得身子发僵。刚才给闻清映发完消息,他心里实在不安稳,立刻就出了门,没想到从闻清映家到这边居然需要这么长的时间。 而且他又忘记戴围巾。 拥抱片刻,闻清映皱了眉,取下围巾给他绕上,握住他手进小区。 一路上闻清映都抿紧着唇,扣着陶令的手用了大力。 到了家,他立即关窗开空调,回身把手心搓热了,放在陶令脸上给他暖着,又手忙脚乱地去捏他手。 片刻,他发现陶令身上实在是凉得厉害,干脆拉开羽绒服,将他双手直接塞到了自己肚子上。 陶令一怔,立马要抽手,闻清映却拽住了他手腕不放。 傻子,冰死了,等下就暖和了。陶令自言自语了一句。 整个过程里,闻清映就那么直直地看着他,陶令觉得他可能在生气,但内疚居多。 他力气太大,陶令见挣不动也就不挣了。 过了一会儿,他将就着这别扭的姿势往前一步,朝着闻清映靠过去,歪着头把脸枕在了他肩上。 闻清映僵了片刻,而后终于松开对他双手的钳制,转而去搂他肩背。 陶令得了自由,整个人被他全然地拥进怀中,心觉没有比这更好的去处了。 暖意开始从脚底攀爬,陶令情不自禁,双手从闻清映紧实的腹部往后探去,环住了他腰。 第41章 噩梦 这动作一出,闻清映身子顿时就僵了,陶令心觉自己有点越界,忙想把手伸出来,闻清映却呼吸一重,把着他后颈就吻了下来。 跟先前小心翼翼的吻不一样,这一次陶令真切感受到了闻清映的占有欲,这种感受太过陌生,然而几乎瞬间就让他滚烫起来。 兴奋之余陶令分了神,他忽然想到自己在课上讲过,在迷狂精神下的修道经验中,陌生化的情景是人神交接的特点之一。 不等他想清楚,闻清映似乎发现了他不专心,辗转之时,略带惩戒意味地狠吮了一下他的唇。 这一回陶令确认了,此时闻清映的强势不是单纯的情/欲作祟,他已经心绪不稳到了极点。 闻陶令挣了一下。 闻清映死死搂着他,紧闭着眼睛,歪了歪头以便动作,甚至又加了三分力气,一味地在他唇齿之间扫荡掠夺,一只手则垫在陶令脑后不许他退,生生将他逼得无法开口,只能仓促吞咽和呼吸。 肾上腺素飙升,陶令一颗心狂跳不已,却更担心闻清映的情绪,最后看实在无法改变这局面,只得狠狠心,用力咬了他一口。 闻清映吃痛,动作滞住,顿了两秒他睁开眼睛,有些慌张地退开一点距离,看清了陶令微皱的眉。 咫尺之间,愧疚将他一双眼睛染得通红,陶令心疼地摸他脸,问:闻清映,你怎么了? 他问完想找找手机,闻清映却忽然弓着背,将额头抵在了他肩窝处。 腰也被箍得紧紧,陶令被迫微微后仰着上身,一手环住他脖子,一手在他背上轻拍着,同时慢慢平复自己的心跳。 等闻清映直起身子,屋子里已经很暖和,陶令去看他脸,发现他眼里早瞧不出刚才的失态。 先生,今晚可以留在我这里吗?闻清映摸出手机问他。 陶令靠近,在他颈边亲了一下,点点头。 两个人各自静了静,又不约而同地说要睡觉。 出门前陶令已经洗过澡,闻清映去找了睡衣让他换。 在陶令换睡衣的这段时间里,闻清映到卧室去收拾了一下。 陶令想知道他在藏什么东西,但仍旧忍住了好奇心,没跟过去看,只猜测可能是上回的书。 虚掩的房门被推开,陶令还在扣睡衣扣子,闻清映见状走近,从他手腕处慢慢摸过去,替他把最后两颗扣上。 陶令笑笑,在他手背上碰了碰。 而后一起坐在床头,肩膀互相抵着发消息。 陶令问:今天怎么了? 闻清映抿了一下唇,陶令往旁边挤了挤,跟他贴得更近些。闻清映写:对不起先生,我刚才太凶了,我不该强迫你。 陶令笑了笑:没有关系,我是你男朋友,你朝我表露情绪是应当的。 男朋友。 陶令打完字,自己咀嚼了一下这个词,心悸得有点难以忍受,没忍住捏了一下闻清映的手,偏头在他脸上亲了亲,再吻他手背。 盯着这句话看了一会儿,闻清映身子往下挪了一点。 陶令抬手,掰着他头靠在自己肩膀上,看他接着打字:先生是我的男朋友,我是先生的男朋友。 陶令点头。 闻清映:我今天看到我小舅了,他跟我妈长得好像。我刚才情绪就不太好。 陶令问:想你妈妈了? 闻清映这回没有应,只是侧头把眼睛压在了他肩上。 陶令让他枕着自己臂弯,猜测着他会不会哭,但是没几分钟闻清映就抬了头,眼神再一次恢复平和。 虽然知道他安抚情绪一向很快,但陶令依然有些诧异,他于是发:我说了没关系,你不用强迫自己把情绪藏好。 真的没事了先生,闻清映回,有你在就很好,好喜欢跟你拥抱,也喜欢吻你。我刚才把你弄疼了吗? 陶令心下犹疑,但是重复过一次的话也不想再说,应:没有弄疼,哪有那么容易就弄疼了? 闻清映笑出了小虎牙:可是我就很怕把你弄疼,交流也好,动作也好,喜欢你也好,我都害怕会把你弄疼。 陶令咬了咬下唇,眉梢不自觉地一挑:可我也是个大男人,我还比你长五六岁。 看闻清映一时半会儿没答,他又问:你是不是本来不喜欢男人的?但是我长得也不像女人。 闻清映连忙摇摇头,回复:我喜欢的就是身为男人的先生。我只是害怕我会伤到我喜欢的人。 不会。陶令笃定。 放下手机,他回身去抱闻清映,小声说:什么样的你都是你,一点都不会妨碍我喜欢你。懂吗? 夜已深沉,两个人相拥睡去。 正睡得迷迷糊糊,陶令忽然感觉颈边一阵颤动,慢慢清醒过来,他发现颈边湿了一大片。 心里一惊,瞌睡全醒了。 微微挪开,按了夜灯,回头看到闻清映整个人在发抖。 他眉头紧皱,眼睛死死闭着,但眼泪正大颗大颗从眼角滑落。 看上去像是梦魇。 陶令立马屏住了呼吸,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该不该叫醒他,身体先过想法,已经躺下去抱着他抚摸。 闻清映持续性地无声哭着,陶令拍着他后背,在他耳边着急地喊:闻清映,闻清映,别怕别怕,梦都是假的。 明知是徒劳,他依然一边搓着他手臂一边说:我在我在,别怕别怕。闻清映别怕。 过了好半天,闻清映终于渐渐平静下去,睫毛还是湿的。 在恋爱这回事上,陶令总算明白了什么叫揪心,他低头吻掉闻清映眼角残余的泪水,吻他的脸,吻他的睫毛和眉心。 咸涩的滋味让陶令彻底失眠了。 他越想越觉得不安心,总怀疑闻清映以前受过什么虐待。 等身边的人呼吸变得悠长,陶令拿出手机给夏持发消息:弟弟,问你一个事,闻清映以前跟你们一起念书的时候讲过他家里的事情吗?他妈妈来看过他没有? 没一会儿夏持回复:令哥你还没睡? 陶令吓了一跳:你怎么也还没睡?还想第二天再看消息的。 夏持:我在画图。 过了两分钟,夏持的消息又来了:只知道一点点,他是重组家庭,他继父对他也谈不上好不好,反正比较客气,也比较疏远。继父家带了个姐姐,但是没听他说起过那人怎么样。他比较常说他妹妹,兄妹俩感情很好,还来学校看过他。 陶令:他没说过他妈妈吗? 夏持:就我印象里很少说,但是能感受得到他跟他妈感情特别好。有一回我们做游戏,问到人生中最爱的人,他说是他妈妈。 陶令叹了口气,转头看闻清映安静下来的睡颜,忍不住在他唇上啄了一下,接着又问:你再帮我想想,他以前念书的时候,有什么东西表现出来跟别人不一样吗?任何方面。 拜托了弟弟,这对我很重要。陶令说。 夏持:令哥我知道,清映他一直就那样,脾气好性格好,人缘也很好,但实际上我觉得他能信任的人不多,既然跟你一起来北京,肯定是跟你关系特别好。 陶令:那麻烦你,要是想起什么的话跟我说一说吧,有关他的任何都可以,多细碎都行。 夏持应了。 抱着闻清映,刚刚尝试着要闭眼,手机忽然又震动。 陶令立马点开消息,看到夏持说:令哥,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猜错了啊,你听听就好,千万别去问他。 因为我们是隔壁寝室嘛,经常都在一起玩,乱窜的,他有个室友在外面租房子,我就去他们寝室睡,周末要是没事他都会回家,有好几次他回学校来,我都发现他身上有伤。 有伤?陶令一怔,接连问,他家以前就在北京吗? 夏持:对,在北京。就是各种伤痕,抓挠的痕迹也有,多数是青紫,最过分的一次是我看到他手腕上有个烟疤。 刚开始我们以为他有女朋友,跟女朋友吵架被挠的,但是他说他没有女朋友,是不小心撞的,或者说被猫抓的。 陶令:手腕上的烟疤在哪里? 夏持:我就记得在手腕上了,也好几年了,这件事要不是你问什么异常不异常,我估计都不会想起来。感觉他就是习惯了,态度特别轻描淡写,刚开始我还好奇,后来以为他家还养着什么大型犬类,就没问过了。 陶令道了谢,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拉了一下闻清映的左手。闻清映在梦中察觉到不舒服,动了一下,他立即摁灭了手机。 屏住呼吸等了一会儿,闻清映没多的动静,陶令舒了一口气,打算白天再假作不经意地去看。 重新躺下,抱好闻清映,他才终于带着乱七八糟的念头入睡。 醒来是因为感受到眼睛被人亲了一下,陶令睁开眼,看到正冲他笑的闻清映,瞬间觉得一切都明亮起来。 等他彻底清醒,也露出个笑来,闻清映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陶令推开他,说:还没洗漱。 闻清映顺着他手上的力道坐起来,陶令看着他神情安静,忍不住过去抱了一下,本来打算立刻松开,没想到一抱就不想动了。 正挂在闻清映身上打哈欠,闻清映忽然托着他腰就站了起来。 喂哎!陶令惊呼,醒来就身下悬空的感觉不妙。 闻清映的笑带了点恶作剧的狡黠,他不仅是抱着陶令起了身,还故意在床上来回走了两步,紧接着到了床尾,准备下地。 陶令才反应过来自己完全是可以挣扎的,但是脚刚刚一探,闻清映已经迈下了床,他立即又把腿缩了回去。 没拖鞋,地上不知道凉成什么样。 反正闻清映不嫌累,陶令也就挂着了,但他依然觉得臊得慌。自己这么大一人,被闻清映抱得跟个小孩儿似的。 闻清映看出他的不好意思,笑得开心,顺势在他头顶亲一下,就这么抱着他到了客厅。 把人放在沙发上,闻清映保持着俯身的动作静止,直到陶令牵起他指尖吻了一下,他才得逞地笑笑,进屋去拿拖鞋。 因为习惯性失眠,即便大半夜没睡,陶令也没什么太大的感觉,闻清映似乎也没发现他没睡好。 但是洗漱完一起喝粥时,闻清映却忽然发消息问他:先生,我昨晚上好像做了个噩梦,我有时候会梦魇,吵到你没有? 陶令答:没吵到,我半夜自己醒了一下,后来抱着你就睡了。你也很安静。 闻清映看上去像是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吃过东西已经快中午,两个人一起去花店。 开好门之后,陶令闲得无聊,坐在椅子上看闻清映的背影,忽然就想起学校贴吧来,趁闻清映不注意,点了进去。 很巧,刚打开就看到一个新贴子西门对面花店的老板,他是不是恋爱了? 陶令不由得感叹网友还真是长情,点进去看到主楼说:他现在除了周六不开门,连周日上半天都不开了? 二楼:元旦前面那几天就不见人了,元旦之后才开门,不该是跟女朋友一起去旅游了吗? 陶令在心里大声说:不是女朋友,是男朋友! 正暗自吐槽,翻了两楼看到一条:也有可能是男朋友 陶令被口水呛了一下,闻清映正好回头,看到他在咳嗽,他连忙过来倒了杯水递到他手里。 手机被藏起来,陶令接过水喝,闻清映在他后背上拍了几下。 等他再次去忙碌,陶令又开了手机,刚才那层后面还有半句:不错,男朋友就是我。 陶令: 贴子很新,一下子就拉到了底,最后一楼说:现在开门了,老板不是自己来的,还跟着我们学校一个老师,不知道你们认不认识,上文化平台课的那个,文学院的,姓陶。而且我都知道,老师的课老板都来了的,每一堂。 能不能不要观察得这么细?! 陶令惊了,他抬头朝外看,店前来往行人正是多的时候,谁知道发贴子的人是不是在里面。 不过这刚好提醒了他,既然有人这么关注闻清映,以后在外面言行举止还得更注意些。 没几分钟,贴子又有了新内容:陶老师?陶令!靠!他俩是兄弟还是朋友?怎么会凑在一起?我次奥这次元壁破了啊!我能跟他套个近乎要老板哥哥的联系方式吗?星星眼! 陶令忿忿地说出了声:不能! 过了几分钟,他忍不住再刷新,看到一个人说:要什么联系方式?嗑cp啊!!!身残志坚帅气温柔攻外硬内软冷面文雅受,它不香吗?你摸着你的良心告诉我,它不香吗? 恋耽美 >入睡困难症——一碗月光(25) 陶令:谁说我是受?这总结也不对啊! 他立马登录账号,在楼层里写:你怎么就知道陶令是受了? 打完字忽觉不对,删掉,回复:能不能别瞎说?你们这样会给当事人造成困扰的。 刚刚输完验证码,闻清映的消息突然来了:先生,你在看什么那么开心?嘴角扬得真好看。可以分享给我看看吗? 陶令一怔,抬头跟闻清映对视上了。 作为一个几乎不会上脸的人,耳根在此刻无情地背叛了陶令,倏地就烧了个彻底。 第42章 伤疤 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半分钟,陶令低头回复闻清映:没看什么,在跟我同事讲话。 如果不是耳尖上可疑的红色,这句话还是很有信服力的。 闻清映没接着追问,只是说:先生跟同事关系真好,很少看你这样笑。 陶令一怔:是吗?什么笑? 他分明感觉自己刚才是在生气,闻清映说:说不清,就是笑得很好看,感觉你是真的很开心。 话赶话到这里了,陶令压不住心里的悸动,干脆半真半假地扯谎:说的内容是你。 闻清映站在门口花架边,看到这句话静止半晌,而后忽然把手机朝兜里一揣,进了店来。 陶令看着他走向自己,顿时有点紧张。 但是没等闻清映走到近前,外面有个人探出个头来,对着闻清映大声喊:大外甥! 陶令被这嗓子吼得掀了一下眉毛。 闻清映发现了他视线的转移,顺着他目光回头,看到了闻同威。 闻同威笑嘻嘻地走进店,拍拍闻清映的肩:大外甥,昨晚都没好好跟你说过话! 陶令立刻就知道了这人的身份,他站起身来,见闻清映没什么反应,接口说:您好。 哎你好。闻同威像是才发现他,身子微微歪了一下,从闻清映身侧看了他一眼。 陶令摸不准闻清映是个什么态度,干脆走到他旁边,余光扫了一下,看他脸上没什么显眼的表情,于是对着来人说:请问您是? 我是他小舅。闻同威指了指闻清映,问,你是? 陶令自若地答:我是跟他合伙开店的,小舅您先坐,我去给您倒水。 闻清映终于掏出手机,打字:小舅你坐,我去给你倒水。给闻同威看完,他走过去抽出桌面下的椅子,示意闻同威坐,回身去洗杯子。 闻同威趁机转向陶令:我外甥真的一点也听不见啊? 是。陶令说。 闻同威:那你们怎么交流? 陶令:手机。不过我现在也在学手语。 闻同威:手语难吗? 陶令想了想:要想流畅交流还是难的,还得学很久。 说到这里,闻清映倒好水转身,拿出手机又打字:小舅,你今天过来是有事吗? 闻同威显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但是跟闻清映交流这么复杂,他似乎又有些犹疑。看完闻清映的问题,他自顾自地说:我跟你这位合伙人聊吧。 闻清映没表示,闻同威轻微地砸了一下嘴,依然转向陶令:我跟你说,你帮我传达给他行不行? 陶令:也行。说了这么几句,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小舅大约也不是什么真心亲戚,于是拿出了平时在办公室的态度,不咸不淡地问:那您是想我同声翻译,还是事后再跟他讲? 闻同威试探地说:我说你打字? 陶令面无表情,对面换个人他估计就翻脸了,心说你倒是架子大。 但这是闻清映的小舅,他也不好拂人面子,发消息给闻清映:他说他跟我说话,我转达给你。 闻清映还在打字,陶令又说:我先听着,你别担心我,我挑着跟你说,懒得打的时候就不打,行不行? 消息几乎是同时过来的:先生你听着就好,不用同时转达给我,太累了。麻烦先生。 陶令一边对闻同威说:您说吧。一边发消息:怎么又说这种话?跟我有什么好麻烦的。你一句不想知道也行,一个字不想落下也行,都听你的。有些话要是我能回答,我就自作主张了哦? 闻清映站在旁边笑了,点点头。 与此同时,闻同威说:我大外甥现在还住在云家吗? 陶令:不住了,一直没住那边。 闻同威:为什么啊?虽然我姐死了,但毕竟是嫁到云家了啊,我外甥也是云家的一份子。 陶令看了闻清映一眼,说:他姓闻,不姓云,小舅您是不是没见过他那个姐姐?我们清映要是能留在云家才叫奇怪吧。 闻同威显然已经料到这答案,表情有些惋惜:怎么能就这么出来了呢?那最起码云家还是要顾着他的生活吧,毕竟是个残疾人,残障人士。 小舅,您看看,要是云家能顾他生活,他还用得着在这里开花店吗?不能说不能听的,也就开开小店了,大学也没读完,找工作更是找不到了。陶令说,而且这么久了,一直没家里人来帮过他。 陶令说到这里推了一下眼镜,佯装疑惑道:小舅,说起来你们先前是在哪里啊?怎么都没人来看过清映? 闻同威搓了搓手,笑了一下:好些年没往来了。 难怪。陶令笑了笑,我以前都不知道清映还有个小舅。 话说到这里,似乎也没有朝闻清映翻译的必要,闻同威还不死心:虽说是现在这样,但是我外甥去他爸那里说句话还是说得上的吧? 陶令疑惑地嗯了一下:他爸?在哪? 闻同威说:我是说他后爹。 唉。陶令叹了一声,故意不开口了。 这云鹤也太过分了。闻同威愤怒道,就算不是亲儿子,好歹也是一个户口本上的吧!我姐死了他就这么对她儿子? 陶令:倒也不是云叔叔怎么样,这种情况小舅您想想,阿姨阿姨没了,本来就没血缘关系,清映都出了云家的大门,顶多就跟远房亲戚一样,还能怎么做一家人?人家云家也不是做慈善的,钱财权力肯定留给自家人。 话说到这里,闻同威似乎也没什么可说的了,陶令趁他不注意,冲闻清映飞了一下眉毛。闻清映眨眨眼应他,转头去理花架。 见闻同威又要开口,陶令抢先说:小舅,那个,有个事想跟您说一下。 闻同威:你说。 就是吧,陶令清了清嗓子,有点不好意思,我跟清映这边,花店前期投入挺大的,市中心房租也贵,这段时间我遇到点事情,缺点钱,按说小舅您是长辈,这话不该但是您看看,要是手头宽裕能不能借一点给我们? 闻同威面露难色,说:我这,我也难着的。 这句过后,双方陷入尴尬的沉默,好半天闻同威才说: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您慢走。陶令站起来。 见闻同威要朝外走,闻清映放下水壶送他出去。 看人消失在门边,陶令耸了一下肩:这些话谁不会说?嘿。 闻清映进来的时候什么也没问,陶令心知他多半清楚自己小舅的德行,也就没多说。 陶令心里一直惦记着夏持说的事,下午一起先回了闻清映那里,肩靠肩坐在沙发上休息,他抓着闻清映的手来回把玩,佯装不经意地翻开他手臂内侧,看到一个细小的疤。 闻清映的肤色冷白,那点疤隐隐透了点粉,周围却又是不正常的青白,因而不算太难认。 看清的那一瞬,陶令心顿时就揪紧了,但他依然不动声色,保持着刚才的状态,看清之后将他手又翻了过去,轻轻抚摸。 没一会儿,闻清映发消息给他:先生,你今天好像对我的手很感兴趣? 陶令怔怔,不知道为什么,跟闻清映说话越来越容易被他噎住。半晌他回应:我什么时候对你的手不感兴趣了?这么好看。 闻清映温和地笑笑,陶令低头在他手腕上亲了一下,闻清映手轻轻一挣,顺势搂住了他下巴。 陶令也不挣扎,只依着他手的力道仰起头,微微张开嘴,等来他的吻。 他迷恋闻清映的拥抱和亲吻,不是像氧气一样需要这些东西,是像需要阳光和风。没有这些他也能活,但永远不会快乐。 甚至也许会在阴天变成不知名的木偶,而自己却永远发现不了摆脱不掉。 幸好。 平台课的最后一堂是随堂考,判卷给分上传成绩,一些年终总结处理掉,陶令就算是迎来寒假了。 临近年关,花店生意特别好,陶令每天都在店里帮忙,有时候想想前面几年,会觉得生活一下子变成了真正的生活。 不过生活是真的有点难。 即便进货和多数琐事都被闻清映包揽了,陶令还是觉得疲惫,身体上的疲惫。 他不由得敬佩起闻清映来,早起晚睡做事辛苦,精神还那么好,永远不喊累。 果然是年轻人的体力不容小觑。 腊月二十五,吃过午饭,闻清映在门口整理鲜切花,街对面过来一个女人,长得清清秀秀的,只是表情有些阴郁。 她站到了花架前。 闻清映抬眼,冲那女人颔首,陶令正好从店里出来,搭着闻清映的肩问:您好,请问要点什么花? 女人看着陶令,好半天没动弹,陶令转头跟闻清映对视了一眼,提了提声音:客人您好,请问是要买花吗? 您好,我要一束百日菊。女人轻声说。 陶令心觉这女人有些异样,却没深究,答道:不好意思,现在不是百日菊的花期,您可以看看其他的。 女人问:不是都温室里养出来的东西吗?我以为什么时候都有。 陶令笑了笑:虽然都是人工培育,但气候还是重要因素,百日菊不耐寒,就算开出来花型也不够完满。 女人点点头:对,百日菊不耐寒,跟爱情一样。 陶令微微皱了眉,有点诧异。女人说:抱歉,多谢。 她转身要走,踏了两步忽然又回头,看着陶令问:冒昧问一句,你是同性恋吗? 第43章 觉夏 陶令猛地一怔,眉头彻底锁紧。 闻清映看清了他的表情,丝毫不避嫌,抬手揽在了他腰上。 看着面前的女人,闻清映眉头也跟着皱起来。 这位客人,您在说什么?陶令问。 女人往前一步,眼里忽然盈满了泪水:我认识你,你姓陶,我见过你的照片。 陶令忍不住侧头看了闻清映一眼,现在他偶尔能用些简单的手势跟闻清映交流了,因而表达了一下自己正在困惑。 闻清映将他往后轻轻拉了一下,拿出手机来,问那女人:客人您好,请问您究竟是有什么事?您是需要帮忙吗?还是问错人了? 看罢这问话,女人抬手想推开他,依然带着泪光,直勾勾地盯着陶令:陶先生,你是同性恋吗? 陶令站在闻清映背后,抓住他手臂。 闻清映转头,眉间神色担忧,陶令在他手臂上安抚地拍了拍,示意他不用管。 抬头看到不远处经过两个路人,正在朝这边看,陶令清了清嗓子:您请里面坐。 女人充耳不闻,仍旧固执地问:请问一下,你是同性恋吗? 陶令说:这位大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需要什么帮忙的吗? 女人上前一步,抬手就要扯陶令,被闻清映挡了一下。她猛地提高了声音:你不是同性恋吧?啊?你回答我啊!是那个人他单方面纠缠你是不是!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众多,这话一出,好几个人都在回头看。 沉默两秒,在女人情绪彻底失控之前,陶令说:大姐,不知道你把我认错成谁了,我跟其他人都没有任何关系,我男朋友就在我旁边。 他捏了一下闻清映的手:你看清楚,这位是我男朋友。我,同性恋,我男朋友,同性恋。我不认识你,我男朋友也不认识你,我不管你是要找谁,拜托你好好看清楚了! 你真的是同性恋,女人嘴唇颤抖着,眼泪刷拉一下就流了满脸,你以前是不是跟夏朝阳在一起过? 果然。 听到这名字,心头顿时一阵火气上涌,陶令冷冷道:没有,告诉你,我跟我男朋友都是彼此的唯一,请你不要在我们中间安插些奇奇怪怪的名字!这非常没有礼貌,并且很侮辱人。 女人摇摇头,再上前一步,祈求地看着他:就算你跟夏朝阳没在一起过,但是他喜欢你,他喜欢你对不对!他爱你!他为了你要跟我离婚! 她越说越大声,周围渐渐有人聚拢来围观吵架。 陶令压了压脾气,说:我们店里说行吗?你这样真的很影响我们店铺的生意。 你告诉我他去哪里了!求求你!求求你好不好!女人嘶声说。 半晌,她突然后退,朝着地上就要跪去,闻清映眼疾手快抢先一步,一下子将她托住。 陶令见状简直头大,他知道这女人可怜,知道其实夏朝阳也可怜,但是他心里只塞得下自己爱的人,一点也不想为别人的痛苦买单。 全世界有谁的悲伤能凶过陶君的?对他来说不会有。 他因而再控制不住情绪,怒道:大姐,我真的不知道夏朝阳去哪里了!你自己的丈夫为什么要来问我! 这句出口,陶令立马心道坏了,说错了,下一秒就听到女人哭嚎:是啊!是我的丈夫!但是他因为你不要我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隔壁店相熟的老板也出来了,小声问:陶老师,怎么回事? 恋耽美 >入睡困难症——一碗月光(26) 陶令说了句:对不起,这位客人应该是认错人了,各位散了吧,抱歉。 闻清映力气大,女人被他托着跪不下去,兀自大哭着。 陶令从隐隐猜到女人身份开始,心里就一直非常躁,此时见她这么不依不饶的,一咬牙,手在身前虚虚一拂,干脆地对着她跪了下去:求求您了大姐,我给您跪成吗? 周围人俱是震惊,女人吓得僵在原地。 闻清映放开了那女人,匆忙回身来拉陶令,陶令深深看他一眼,轻轻挣了挣。闻清映于是慢慢松了手,跟着蹲下去。 陶令表情漠然,挺直了身子: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我不在乎,这一跪给你道个歉,但是我一点错也没有,只是求你放过我,也请你找到夏朝阳之后让他放过我! 他还想接着说,想说跟夏朝阳有过关系的人已经死了,女人却突然转身,一把分开围观的人群,冲向了马路。 闻清映见状心里一滞,站都来不及,就着蹲的动作起身,几乎是弹起来的,一步就迈出老远,爆发力强到众人惊诧的地步。 女人前脚刚出包围圈,他后脚就跟了过去。 闻清映冲到路边的那一瞬间,对面正好有一辆货车开过来,女人竟然不避不闪地冲了过去,也不知道是故意要去撞车,还是要过马路。 尖锐刹车声响起的前一秒,闻清映往前飞扑过去,一把抱住了女人。 两个人裹在一起滚向马路中间,一直滚到正中的花坛边才停下。 跟出来的陶令吓得失声,他立刻飞奔过去,几辆车子接连紧急停车,最前面的货车司机破口大骂:操/你娘!要找死滚远点! 陶令脑子里嗡嗡响,完全顾不上道歉。 到了近前,他把被闻清映护在怀中的女人拽起来,立即想去抱闻清映,却忽然发现他手受了伤。 兴许是滚过来的时候在地面上支撑过身体,闻清映的右手心蹭得鲜血淋漓,伤口揉了些脏东西进去,看上去触目惊心,也不知道其他地方还有没有伤。 陶令在发抖,闻清映面上却没有痛色,甚至轻笑了一下,朝着他摇头,想让他安心。 陶令后怕到了极点,说话带上了鼻音,对着那女人吼:你他妈疯了吗?蠢女人!为了个夏朝阳去死,你是不是脑子被磨子碾过的?! 女人跪坐在一边,吓傻了似的,哭也不哭,说也不说,就那么直愣愣地看着闻清映的手,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惊慌失措地摆着手鞠躬: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陶令声音都在颤,低头喊:闻清映,乖宝,还有哪里疼? 闻清映见他情绪这么激动,着急地张了嘴像是想说话,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陶令不敢动他,强行压压情绪,只是抱了抱他脖颈,又试探性地拉他。 后面有附近的店家过来帮忙,众人把失魂落魄的女人拉了起来,又来帮忙搀闻清映。 闻清映摇了摇头,表示一切都好,只把手搭在陶令肩上。 旁边的司机骂够了,见得不到回应还影响交通,也走了。 几个人回到花店,知道闻清映没有更重的伤,陶令心绪平静了些。 他给隔壁老板道了谢,准备带着闻清映去处理伤口,走之前想起什么,对那女人说:大姐,你在这里等着,你要是再想去自杀,这一回没人能拉你。我也只能当你是在报复我们,你看我男朋友的伤,都是因为你。 女人哭得声音沙哑:我没有,没有想自杀。 那最好了。陶令冷冷地说。 好在附近就有药店,过去的路上,陶令一直抬着闻清映的胳膊,谨慎地让伤口朝上不被碰到。 那点红色一直在眼前晃,他险些忍不住鼻酸。 闻清映轻易就看穿了他佯装出来的强势,另一只没有伤的手从身前伸过去,在他侧脸上轻柔地拂了拂,又趁着没人注意,在他头发上亲了一下。 陶令吸一口气,侧头看他,触到他温和的目光,最后笑了笑。 处理好伤口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回到花店,女人还和他们走之前一样,僵硬地坐在桌前,一动不动。 看到人进来,她匆忙站起来:要紧吗? 陶令面无表情:要紧的话我也不跟你在这里说话了。 闻清映在他脸上摸了一下,陶令看他一眼,轻轻撇了撇嘴。 转向女人,倒是没在她脸上看到什么嫌恶的表情。 坐吧。陶令说。 女人点点头,说:对不起。 陶令把另一张椅子拉出来让闻清映坐:除了这句能说点别的吗?从现在开始我不想听到这三个字。 他说着走到门口,掩上玻璃门,把挂着的营业牌子翻了反面,回身时闻清映自己换了凳子,把椅子留给了他。 陶令捏了捏闻清映的手,强行拉着他重新坐回椅子上,而后就那么握着他的手,坐到了他旁边,以会谈的姿态看着女人:敢问尊姓大名? 女人答:觉夏。 陶令眉梢一挑,女人解释了一下:不是假名,我就姓觉,觉得的觉,单名夏,夏天的夏。 名字很好听,跟你先生前夫?跟夏朝阳挺配的。陶令说。 本来以为觉夏听到夏朝阳的名字会崩溃,谁知她这时好像是彻底平静了,只是苍白地笑了一下。 这么打量起来,陶令发现她其实非常有气质,跟刚才崩溃的样子判若两人。 对不起,我刚才一下子看到你,情绪压不住,跟疯了一样。觉夏说,这段时间不太能控制得住自己。 闻清映握着陶令的手静静坐着,看向她时一点责怪的意味都没有。 冒昧问一句,你跟夏朝阳是什么时候认识的?陶令问。 觉夏几乎没有思考,脱口而出:五年多以前。 陶令直白地问:你为什么觉得是我让你们离婚的? 觉夏:我在书房里见过你的照片。 陶令好笑:那你又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拿着照片到处打听我? 觉夏沉默些时,说:很巧合的事情,我知道他跟他的一个同事关系好,什么都说,我就拿着你的照片去找那个同事,但同事说他不认识你,我就把照片发给了我朋友,本意是倾诉,但是她说她见过你。 见过我?陶令诧异。 觉夏点头:见过你,在前段时间的一个学术会议上,她是个编辑,她还告诉我,他为了你找过她。 陶令皱眉,反应了两秒钟才理清她的话,而后自嘲笑了一下,心道生活还挺环环相扣。 他说:夏朝阳的前男友不是我,是我哥。 觉夏诧异地抬头,陶令不给她问话的机会,快速道:不是双胞胎,就是长得像。我哥跟夏朝阳是大学同学,他们在六年前分手,那时候夏朝阳好像还不认识你?所以夏夫人,你真的找错人了,你应该去找我哥,但是我哥已经死了,所以你去问天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牵着闻清映的手收得极紧,闻清映知道他心绪不定,拇指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着。 觉夏好半天没说出话来,陶令笑了笑:错就错在夏朝阳当年非要结婚吧,我不知道你们怎么认识的,但是这种事情一想就知道了,想过正常的生活,隐瞒了自己的性向,很无耻。但是我说句实话,夏朝阳现在敢跟你离婚,净身出户,总好过骗你一辈子。 我依然鄙视他,但是我理解他,他现在做的决定是什么?就是把自己朝着万劫不复的地步推,你以为他能快乐吗?他只能痛苦一辈子了,自我惩罚地痛苦一辈子。 觉夏姐,陶令说,我叫你一声姐,长痛不如短痛,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你这么痛苦,那就得恨他,既然他肯定不会快乐了,看着他这样,你应该高兴才是,这些都是他的报应。 话音落后,足足有几分钟的时间,三个人不约而同地静止了,而后一声抽泣打破诡异的沉默。 觉夏双手捂住脸,再次哭出了声。 闻清映起身想给她递纸,陶令心疼他的伤,立即先做了。 回身的时候陶令朝外看了一眼,见街面上没人看这边,他一点不避觉夏,弯腰在闻清映唇上亲了亲。 觉夏不自在地垂下眼,拿着纸擦眼泪,好半天才歇下来,说:我不希望他痛苦。 陶令显然是料到了这答案,叹息地摇摇头:人有时候不要这么善良,比较好过些。 他再次递纸给觉夏,觉夏道谢时目光一瞥,看向他手上的戒指,问:陶先生,你戒指哪来的? 陶令收回手:怎么? 觉夏说:我见过这个戒指。 陶令一愣,想起这戒指是对戒,另一个是陶君生日那天,夏朝阳寄来的。 他转头看了闻清映一眼,不安地问觉夏:你在哪看到的? 有段时间他很奇怪,我就觉夏说到这里停了。 陶令替她接上话:你就找人跟踪他。 觉夏深吸一口气,认了:我找人跟着他,发现他去了一家很不好找的店,在外省的。后来我在家里偷偷找,真的就找到了这个戒指,或许是另外一个,跟这个一模一样。内圈刻的花瓣,是吗? 你知道?陶令诧异。 觉夏轻抿一下唇:就是因为这个戒指,我才确认了他是是同性恋。 第44章 接触 陶令轻轻吐了一口气:什么意思?夏朝阳直到离婚都没跟你讲他是同性恋? 讲了。觉夏苦笑一下,但其实他做的每件事情都在我的观察中,我知道这样说可能挺吓人的,但是我控制欲有点强,只是在他面前没表现出来,他的状态就算不告诉我,我也都知道我在他跟我说实话之前就知道了。 陶令点点头,没对她这话表示出什么大的反应,这似乎让她松了口气。 他离婚之前跟我说他是同性恋,他说把财产都留给我,我说能不能不离,我我心甘情愿觉夏低着头看手中揉皱的面巾纸,但是他说他做不到了,他想我去过正常生活。 其实我早就应该有预料的,我跟他认识没多久就结婚了,他太好了,哪里都好,好得不像是现实生活里的人。觉夏兀自摇头,别人都说我们相敬如宾,羡慕我们不吵架,我结婚后才知道,相敬如宾就是字面意思。 沉默。陶令低头把玩着闻清映的手,将他指头掰起来,一个压着一个,过了很久才开口:能接着说说这戒指吗? 在觉夏开口之前他又说:觉夏姐,你这么好,其实没必要贬低自己,把自己放在那样的位置上。 觉夏一愣,半晌才答:有些人的感情就是这样的,你跟你男朋友是相爱,可能体会不到我这种感受。我有时候觉得我是在礼拜他,我知道这种心态不健康,但是我没办法改变这种局面。 陶令猛地一怔,捏闻清映指头的手忽然就停了,他细细思量着这句话,忽然从中意识到了点什么。 觉夏揉搓着纸巾,接上了前面的话题:他去拿戒指的那家店在槐市,我过去问了问,那个老板说戒指是一对同性恋人订做的,再多的我没问到。 话说到这里,似乎也没什么可讲的了,陶令最后问:你还要去找他吗?马上要过年了。 不知道。觉夏失神地说。 过了几分钟,陶令和觉夏同时开口了 能让我去看看你哥哥吗? 能告诉我那家店的具体位置吗? 好。 下午提前关了门,陶令担心闻清映,想说不让他一起去陵园,但料到结果,干脆就没说。 怕挤着闻清映包扎好的伤口,三个人打了车去郊区。 在陶君墓前站了好半天,觉夏说:其实你跟你哥还是不一样。 陶令点点头:差别挺大的。 沉默很久,觉夏问:你哥他是怎么 陶令脸上没什么表情,颈部的青筋却凸显了一下,闻清映默契地抬手,陶令捏着他手腕,状似平静地说:生病。 不知道为什么,刚开始只是感冒,一直没好,拖了段时间被我逼着去医院,突然就说心脏不行了,突然就说抢救不过来了。 陶令说着很浅地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对不起。觉夏说。 陶令朝闻清映那边靠了靠,闻清映把住他肩。 没关系。他说。 出了陵园,觉夏立即跟两个人道别,谁都没问她要去哪里,打算怎么做。 回程途中,并肩坐在后座上,陶令发消息:我想去一趟槐市。 闻清映点点头。 陶令看向他用纱布裹起来的右手,心疼得不行,心说这下交流更难了。闻清映却好像要证明给他看似的,单手掏出手机来打字,速度依然很快。 先生,你看,我左手也很灵活的。他写。 陶令笑了笑:但是你现在不能抱我了。 闻清映看了驾驶座上的司机一眼,低头应:我能。 他收好手机,把手从陶令身后伸过去,陶令坐在驾驶座正背后,在司机看不到的地方,手轻轻一反,正好与他交握住。 就这样牵了一路。 虽然在一起有一段时间了,但其实每天还是各回各家,今天情况特殊,两个人也没商量,陶令跟司机师傅说了一声,车子直接到了闻清映住的小区。 上楼,陶令从闻清映兜里拿钥匙开门,进了屋还没来得及换鞋,他立即回身把住闻清映的脖颈,要来一个长到几近窒息的吻。 避开闻清映的伤,倾身抱住他,陶令长出一口气,在他肩上飞速压了一下眼睛。 闻清映单手将他搂在怀里,不住亲他头顶,安抚他的情绪。 恋耽美 >入睡困难症——一碗月光(27) 过了好久,陶令才扯开些距离。他弯了腰要给闻清映脱鞋,闻清映吓了一跳,立马一把拉住他。 身子矮到一半下不去了,陶令挣了一下没挣脱,僵持片刻,他捧过闻清映拦他的手,亲吻他指尖。 抬头看闻清映神情有点紧张,好像是突然被老师关切的边缘学生,陶令不由得笑了。 他固执地蹲下身去,自言自语:我乐意的知道吗?为了你我做什么都愿意。不要这么看着我,勾引我犯罪,你这个坏小孩儿。 低头只能看到陶令的头顶,他已经动了手,为了不让他长久地蹲在地上,闻清映只得配合。 在陶令不注意的时候,他垂着睫毛,眼里氤氲出柔和的光来,好像轻轻一晃,雾就会凝结成雨。 平时一起吃晚饭都是闻清映做,今天他手伤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到陶令手里,只能变成煮挂面。 好在闻清映从来不挑嘴。 饭后,陶令略略把觉夏的话讲了,而后两个人沉默了很久。 他侧身把头枕在闻清映肩上,任思绪胡乱地跑,末了闻清映发消息问:先生,那我们明天去槐市吗?怎么去? 店怎么办?陶令问。 闻清映:反正来去顶多也就两天。先生不想我陪你吗?我想陪着你。 陶令叹了口气:这段时间是生意最好的时候了。 闻清映只是笑笑。 陶令又说:开车去吧。 两个人在一起,但私密空间还跟原来差不多,只每晚闲下来才会安静相对片刻,因而靠在一起就忍不住想拥抱亲吻。 今天的亲昵感觉比以往更温柔,但陶令总觉得哪里空落落的。 临睡前该洗漱了,陶令才开始顾虑起闻清映洗漱的事情来。 他问:洗澡怎么办? 不等闻清映回复,又说:我来帮你? 闻清映一愣,把手机支在茶几上,打字:先生,我自己能行,你帮我把上身衣服脱了就行。 但是你的伤口一点水也不能沾。陶令写。 双方不约而同地静了,其实真要让陶令帮闻清映洗澡,他也实在不好意思,最后只得提建议:要不今天将就一下不洗澡了?我给你擦擦身体,然后洗脚。 闻清映抿着唇,陶令起身来拉他,嘴里说着:就这么定了。 一前一后进了浴室,闻清映变成了大型玩具娃娃似的,任陶令摆布。 陶令脱掉他外面一层衣服,还能努力维持面上的平静,里面一件紧身毛衣却怎么也脱不下来。 两个人手忙脚乱一阵,目光不经意碰上之后,同一时间笑了。 陶令笑得止不住,往闻清映怀里一靠,好半天才收住。 说来奇怪,笑完之后彼此似乎都没那么不好意思了,这一回动作很顺利。 而后陶令拧了热毛巾来。 这是第一回 ,这么无遮无拦地看到闻清映的身体,拥抱虽然更有切实感,但这样一看显然更有冲击力。 闻清映以前多半是很爱锻炼的,现在开花店又天天干活儿,因此肌肉线条一点也没有消失,瘦削又流畅,配上这般冷白没有瑕疵的皮肤,让陶令再次想起先前的陈旧比喻来。 这人就是大理石做的吧,还是全世界最好的艺术家雕出来的。 这么一想,陶令心头的欲/火竟然被压下去了些。 但是擦到闻清映身前的时候,怎么想他是个艺术品也再难控制心绪了。 陶令怕自己会流鼻血,擦的时候速度快了很多,手上力气用得大,毛巾拭过闻清映的胸膛,转瞬之后皮肤就会由白变红。 清晰地看清了这变化,陶令故作无事地轻咳两声,想最后擦一把就收手,往上一用力,手指却无意间从闻清映心房上经过。 其实也并非真的没摸过他,但是这一下太过突然,肌肤相触的瞬间,整个人好像触电一样。 他猛地想收手,闻清映却倏地抬臂,一把捏住了他手指。 毛巾从手里掉下去,砸在地上的一盆热水中,水花溅上了人身。 闻清映的手越来越用力,陶令慌乱地抬头,对上了他的目光。那双眼睛不是平时的柔和模样,显出了点偏暗沉的意味,却让陶令更觉深陷其中。 他被这视线缠裹成了一只等待羽化蜕变的茧。 手被拉着覆在了闻清映心口上,陶令脑子晕了,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事实,他几乎能感受到闻清映疯狂的心跳。 半晌他忽然意识到,十指连心,那跳动或许是他自己的。 这种感受太过奇妙,好像两个人的心跳融为了一体,媒介是陶令的手。 陶令只穿着一件毛衣,他不知道毛衣是什么时候脱掉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往前去的,总之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在闻清映的怀里,口腔被闻清映的气息攻占,手心是闻清映背脊的温度。 为什么闻清映的手要受伤?陶令忽然有点委屈,只觉得背后空空荡荡,不够安全,不够紧贴。 正在思索,身体倏地迎来极其陌生的触感。 他整个人一僵,停下亲吻的动作,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 察觉到他的状态,闻清映的触碰顿时滞住,好像突然被惊醒一样,他眼里浮现出了点愧悔之意。 脑子里一团一团的烟花炸开,陶令察觉到闻清映想挪开,条件反射地压住了他的手腕。 闻清映怔怔,看清了他眼里的迷蒙,复又吻他鼻尖。 闻清映。陶令哑着嗓子喊了一声。 而后他低了头,逃避似地把脸埋在闻清映的颈窝处。 闭上眼睛,身体的感受被无限放大,片刻,他的手经过了闻清映的腰,朝着闻清映探去,用同样的动作回馈了他给的快乐。 本来说好了不洗澡,终究还是没能朝着说好的方向发展。 夜已深,闻清映侧身躺着,在黑暗鱼西犊家中看旁边的人。 床中间隔了一点距离,不算远,但又不如以前一起睡的时候近,陶令背对着他,大拇指不自觉地放在嘴里,轻咬着指甲。 过了很久,陶令忽然放下手,翻过身去,凑近,把自己塞到闻清映怀里,一边搂他的脖颈,一边自言自语:你把手放在我背后,就可以避免弄到伤口了。 闻清映也往前挪,一手抱住身前的人,包扎过的那只手轻轻搁在他后背处。 好像陶令用身体给他搭了一个支架。 闻清映,陶令在黑暗里大睁着眼睛,自说自话,我好喜欢你,比我想象的还喜欢,你能想象吗?我快三十岁了,我从来没想过我能喜欢别人。 他说话时的气息扑在闻清映脖颈上,又酥又麻。 身体也因为你这么兴奋,陶令语速拖得很缓,以前有时候还觉得自己是不是有问题。 我现在想起来,说不定是生活把每个人的欲望安排在了不同阶段。 说着说着停一会儿,开口时更轻声,也更慢:你刚才把我吓到了,我第一回 碰到你的身体,我是说 唉,我脑子烧坏了。他说,话毕腿不经意地一抬,忽然发现了闻清映的状态不对,又听着他呼吸比先前重,忍着笑说,你也烧坏了。 闻清映像是在回答他,下巴搁在他头顶,稍稍用了点力,抵了他一下。 声音几近消失,最终变成了幻梦一样的耳语:闻清映晚安,我爱你虽然说出来没有用,也根本不能缓解我的症状,不过我爱你。 闻清映揽着他的手再次收了收。 半晌,他不出声地说了一句话,把唇印在陶令额头上,闭上眼睛。 第二天一早起身,两个人都不太敢直视对方的眼睛,几乎没怎么交流就上了车。 闻清映不能开车,陶令怕疲劳驾驶,路上碰到休息站停下,下车前沉默两秒,互相对视一眼,末了笑笑,气氛才算恢复正常。 到槐市已经是中午,循着觉夏给的地址找过去,那地方是一处古镇。 还没到镇口陶令心里就开始不安,到了一看,果真是当年陶君带着自己来过的地方。 见他表情不对,闻清映询问地握了一下他的手,陶令脸色发白地摇摇头,反过去拽住他的手就没放。 照着那地址找过去,却怎么都没见到金店,在楼下询问了几个人都说不知道,后面问到一家卖传统乐器的店,那老板指了个方向,让顺着楼梯上去。 道了谢跟着指引走,谁知上了楼也全是招牌不显眼的店铺,又询问了几个店家,才在一个拐角处看到店面。 店内冷冷清清的,只两方柜台,里面坐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 单扇玻璃门小且旧,陶令从闻清映那里得到鼓励,敲了敲门。老板循声抬头,看到他就惊诧地脱口而出:陶先生? 第45章 日出 一听到这声陶先生,陶令立刻就知道没找错地方。 他看了闻清映一眼,闻清映抓着他手用力握了一下,两个人一起进到店里。 那老板看看他们刚刚放开的手,又仔细打量了陶令几眼。 陶令颔首:钱老板您好,我不是陶君,我是他弟弟。您刚才喊的应该是陶君吧? 钱老板张张嘴,又合上,端着个紫砂茶壶,好半晌才爽朗地笑出声,说:我说怎么就我一个人变老,你还跟五六年前一模一样。 陶令也笑了笑:钱老板,能不能问问您,您是怎么认识我哥的? 他是我的客人。钱老板说。 陶令:可是您在这里开店,来来往往的客人那么多,您刚才说五六年没见过他。 钱老板悠然自得地前倾,上半身靠在柜台上,神秘兮兮地说:那不一样,他有眼光,他一下子就能看懂我想做的东西。 陶令吸了一口气,把左手举起来:您是说这个吗? 怎么会在你这里?钱老板有点惊讶。 陶令苍白地勾了嘴角:我哥留给我的。 钱老板呵呵笑:他去哪儿了?支援撒哈拉大沙漠的挖井事业去了?还是去新疆荒漠里种胡杨树了?妈哟,不会去越南挖煤了吧? 话音落后,空气沉寂半晌,老板发现不对劲,目光在面前两个人脸上来回片刻,眉毛一高一低地问:嗯? 陶令说:他已经过世了,三年多了。 钱老板端着茶壶的手一滞,末了表情全都收回去,淡淡地点点头:哦。 一点客套和安慰也没有,陶令松了一口气,忽然有点懂为什么陶君跟这男人处得来了。 钱老板,他说,我们这回来得突兀,其实就是想问问这戒指的事情。 钱老板再次点点头,端着紫砂壶坐回了躺椅上去,指指旁边的长凳:坐。 闻清映和陶令走过去坐到他对面,中间隔着个玻璃柜台,钱老板悠悠地喝了几口茶,说:从哪里开始听? 不等回答,又说:算了我随便讲。 这店是我从我家老爷子那里接手来的,一直没什么生意,我上岗做的第一单生意就是陶先生的,他说他是瞎逛走到这里的,进来的时候我正在磨戒指,他看了半天,直接跟我说,说他是个同性恋。 陶令鼻梁蓦地一酸,堪堪忍着,显出平静。 钱老板瞅他一眼:你们家是有同性恋的基因还是怎么的?这玩意儿遗传吗?怎么哥也同性恋弟也同性恋的? 陶令笑了,闻清映见他笑,也跟着垂眼笑了笑。 不过你这位,我会看面相,钱老板看着闻清映,你这位一看就是个好小伙子,人也生得好。就是太安静了。 他不会说话。陶令坦然道。 钱老板端着紫砂壶,再次沉默半晌,最后依然哦了一声,捡着前面的话头说:他说他是个同性恋,想给自己和爱人磨一对戒指,戴上戒指就带他去见家里人。 陶令抿紧唇,听他继续说:我就应下来了,但是他后来来取的时候只取走了一个,让我把另一个给他保存着,等另一个人来取。 陶令:前段时间那人来取了? 对。钱老板敲敲椅子边,一个姓夏的。 陶令:你没有问他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才来吗? 为什么要问?钱老板笑,好像他这问话有多蠢一样,别人的事情与我何干。 话说到这里,陶令知道也没什么可问的了。 拉着闻清映起身,他多看了两眼柜台,钱老板幽幽地说:要不是真心想买只觉得不好意思就别看了,一点都不珍惜我的货,说几句话又不费事。 没,没这样想。陶令笑,谢谢钱老板。 跟在闻清映身后快要踏出门时,钱老板突然又说:哎我想起来了,姓夏的那人说过一句话。 陶令转头,看清了钱老板柔和的眉眼。 他说现在有比他更适合戴那只戒指的人了。 出了金店,陶令始终心不在焉的,闻清映一直牵着他,让他不用费心看路。 两个人扣着十指,揣进闻清映宽大的兜里,在镇上慢慢地走,上坡下坡,石板阶梯。 途中路过一家卖玫瑰糕的小店,陶令忽然发冷似地抖了一下,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闻清映捏捏他指尖,拇指从他手背上摩挲到指节。 晚上在附近找了个酒店,陶令问闻清映想不想逛逛,闻清映看出他心绪低落,摇了摇头。 陶令笑,低头看到他的手,才想起来该换药了,最后还是硬拉着他出了门去找药店。 换好药往回走,途经一方黑漆漆的大缓坡,陶令本来低着头,眼前却有什么光亮闪了一下。 与此同时,闻清映拽着他停了下来。 陶令一愣,抬起头,远处砰砰的声音炸响,一朵又一朵烟火盛开在古镇的边缘处,照亮了一小方天空。 禁烟花的法令在梧市实行了太多年,陶令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真的烟花,那种特殊的爆竹味道虽然相隔甚远,陶令却觉得自己闻到了。 是小时候过年的味道。 他转头朝向闻清映,还没看清他脸,骤然迎来一个冰冰凉凉的吻。 恋耽美 >入睡困难症——一碗月光(28) 陶令闭上眼,唇上触感逐渐变得温热。 他心里也有烟花,他在飞溅的流星下面跟爱的人接吻。 只要不叹息,夜晚就会收起爪牙,变成真正的夜晚。 这一晚两个人都睡得很迟,陶令窝在闻清映怀里,刚开始倒是睡着了,半夜却又迷迷糊糊地醒来。 这地方夜里很安静,醒来之后陶令想起陶君,怎么都没办法再阖眼。 看了闻清映半天,把白天钱老板的话回忆了一遍,陶令悄悄拿开闻清映圈着自己的手,下了床。 第二天早上,陶令睁眼时闻清映已经醒了。 早啊。陶令说,情不自禁往前凑,在他锁骨处亲了一下。 闻清映温柔地笑,在他脸上蹭了蹭。 等陶令下了床他才坐起来,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自己的手,他忽然顿住了。 陶令背对着他站在窗边,一把拉开了窗帘,外面是阴沉冬天里难得的好天气,能看到天边隐隐的橘色。 闻清映举起右手,轻轻扯开那层半遮半掩的纱布,借着晨光仔细打量自己的中指,上面多了一个戒指,跟陶令手上那个一模一样。 出乎意料地,这戒指仿佛是为他量身定制,大小刚好合适。 一只左一只右,手牵手的时候戒指会吻上戒指。 看了很久,闻清映将视线放远了些,他闭上一只眼睛观察陶令的背,这个角度望过去,陶令就跟他的手一样大。 闻清映笑了,他起身下床,走到陶令背后抱紧他。 而后日出。 没两天就是除夕夜,周围的商铺渐渐关得差不多,花店却还一直开着,反正两个人只要在一起,待在哪里都是过,怎样都心安。 腊月二十九,云家姐妹和白观来了一趟,送来好些年货。 云心照旧一副谁都欠她的样子,坐在车上冷眼看着一切。 白观打完招呼就在卸东西,闻清映旁观了一会儿,虽然手还裹着纱布不太方便,但也去帮了忙。 云南则在店里跟陶令讲话,感叹着:陶老师,你跟我哥关系真好! 陶令只是笑笑。 云南问:陶老师过年都不回家吗? 我家就在附近,陶令说,为免以后再应付类似的问题,又开口,闲着也没事,入你哥的股了,在这里卖卖花,以后失业了不愁没饭吃。 云南笑得可爱:陶老师怎么会失业? 那我以后来看哥哥都能看到陶老师了?她说。 陶令:兴许吧。 他转头看了一下闻清映的背影,佯装不经意地问:云南,你哥为什么不回家啊?就因为你姐不喜欢他吗? 云南觑了外面的车一眼,小声说:这个啊,陶老师你别误会,虽然我姐跟我哥合不来,但其实我姐没什么坏心眼的。 陶令点点头。 我哥他一直就不怎么喜欢在家住,我们以前在老家,妈妈没了之后大家都伤心,当时我刚刚到了这边读书,家里干脆就搬了过来。过来之后哥哥在医院待了段时间,出院之后他说不想跟人住在一起,就自己搬出来了。 听到住院,陶令心里猛地一滞,还想再接着问,外头云心不耐烦地喊:云南!该回家了! 见白观已经上了车,云南忙应了一声,说:陶老师,我走啦。 慢走。陶令应,跟在她背后走到门口。 门外矮阶下面,闻清映揉了揉云南的头发,跟她挥手道别。 车子开远,闻清映转身,看到店里堆满了的东西,他无奈地摊了一下手。 陶令在他手上打了一下,手指轻易就被攥进手心,笑着转头,忽然看到隔壁店的老板正在看这边。 他一愣,还没作出反应,闻清映却害怕他离开似的,立即将他的手攥得更紧些,还冲老板笑了笑。 气氛忽然变得尴尬,但是两秒过后,老板却和善地笑说:你们俩感情真好。 啊,陶令不知道老板是看出了什么,还是没看出什么,他想到前几天觉夏在这里说的那些话,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何判断,末了应,是。 过年好哇。 过年好。 进了店,陶令沉默着,闻清映冲他比划:先生,你生气了吗? 陶令连猜带蒙懂了他的意思,摇摇头。 闻清映拿出手机,认错:对不起先生,我不应该那样。 陶令笑笑:哪样? 闻清映看了他很久,眨眨眼,坦白:我刚才故意的,我想让人知道我们俩的关系不一般,我不应该这样。 对视片刻,陶令写:没有,一点也没有生气,送你戒指就是为了让你昭告天下的。 闻清映露出小虎牙,揭开纱布看戒指,末了打字:那等学校开学之后我再取好不好? 陶令心里情绪太复杂,应他:好,怎样都好。 不知道闻清映怎么想,但是陶令一点不介意云家送的礼,关门之前他挑拣了一些,省得去超市年货区挤人了。 这几天两个人都一起住,今天回的是陶令家。 等闻清映去厨房烧水的时候,陶令给云南发了条略显突兀的消息:云南,抱歉打扰,请问一下,你哥是因为什么住院的? 第46章 除夕 消息发出去,那头好半天没动静。 陶令静静等了等,听着厨房里的烧水声,想想补发了一句:云南,抱歉,我太突兀了,但是这问题也不好直接问你哥,你要是不想说的话也没关系。 又过了好几分钟,手机震动,陶令正要点开,闻清映提着烧好的开水出来了。 陶令忙把手机朝桌上一搁,拿过杯子来。 在干什么?闻清映倒好水,比划了一下。 陶令笑着摇摇头,示意自己渴了在等水喝。 水壶里先前的水凉了,怕陶令喝下去伤胃才会烧水,这会儿兑在一起正好是温的,闻清映用手背碰了一下,端给陶令。 陶令喝了一口,看他拿了另一个杯子,顺势把自己手里的递了过去。 闻清映放下水壶正想接,陶令忽然手一收,同时站起身来,另一只手把上他后颈,直接堵上了他的嘴。 唇分开时闻清映怔着,陶令看到他喉结不自在地上下一滚,突然觉得自己太猖狂了太过分了,竟然对着应该捧在手心的艺术品做这种事。 他想坐到沙发上去自我反省,刚转过身,却被闻清映一把握住了手腕。 陶令被迫回过身去,目光往下垂,不敢看他眼睛。 闻清映抿紧了唇,端起杯子递给他,往他身前挪了半步,还没好全的右手已经揽上他腰。 晕乎乎的,陶令控制不住充血的头脑,但依然有一线思绪吊在未读的消息上。 末了艰难地跟闻清映分开,低头靠在他胸前喘了片刻,他指指浴室,说:帮你洗澡换药。 前两天也帮闻清映洗了澡,但陶令扮演的是柳下惠,因此今天的冲动就是双倍的冲动,不,三倍。 算了,量化不了,总之焚身。 从热气蒸腾的浴室出来已经夜深,陶令眼尾泛红,唇也有些异样的深色,手心似乎还留着属于闻清映的味道和温度。 进了卧室,他表示要去书房看会儿书,闻清映坐在床边,眨眨眼,乖顺地点了头。 要不是刚才在浴室感受过他的强势,陶令一准以为他好欺负。 这么一想人又要烧起来,陶令立即转身朝门口去,走了两步却忽然舍不得,回身弯腰,在闻清映唇上舔吻过后才算了事。 拿着手机进书房,陶令立即掩上了门。 他忐忑地点开跟云南的对话框,看到很长一条消息: 陶老师,没有的事,我知道你关心我哥,我刚才只是在组织措辞,因为这事情我没说出来过,而且当年我没在现场,具体过程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哥住院的原因要说起来还挺长,就是我高考那年,我哥声带上长了个肿瘤,做过手术,差不多半年之后他从学校回家做复检,那时候已经可以简单说话了,有一天我妈突然说有事要跟他讲,后来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我妈就就当着他的面,从楼顶跳了下去 那之后我哥就听不到说不出,所以住了一段时间的院。医生说他不哭不闹,找不到可以发泄的渠道,可能是自己把自己堵着了。 陶令越看呼吸越沉重,好半天才颤着指尖回复:对不起云南,让你想起这么悲伤的事情。刚才有点事,没能及时回你消息。 云南很快回了:没关系的陶老师,我也希望我哥能开心一点,你既然是他朋友,他又很信任你,你这么关心他,我说这些也是应该的。 陶令:那他的聋哑说起来就是精神方面的原因了?毕竟出事之前已经能开口。 云南:大部分应该是这个原因,以前听不见还因为耳膜穿孔。声带手术做完急性化胧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感染成了急性中耳炎,流脓的时候耳膜被贯穿了。按理说是这个可以自愈的,就算自愈不了也能治,但是他不做手术,我们也犟不过他。 说到这里,陶令无措地抬手,食指无意识地在额头上点了两下,按压着眉骨继续问:所以听不见是两种原因都有? 云南:应该是。 陶令想了很久,问出了最关键的那个问题:云南,那你知道你妈妈出事之前跟你哥说过什么吗? 云南:不知道,没有人知道,我哥听不见也不搭理人,后来能交流的时候问他他不说。谁问他都不说,我问他也不说。 只有一回他说要带我走,我问他去哪里,他说去云南找我们的妈妈,后来又说自己太冲动了,妈妈没了,他就留在这里守着我。 陶令仰头靠在椅背上,长出了一口气,最后说:谢谢云南,对不起。开心点,你开心了你哥也会开心的。 云南:没关系。谢谢陶老师。 在书房坐到十二点,陶令终于强压着情绪回屋。 闻清映照旧侧躺着,却躺在了陶令习惯的那一边,一见陶令进来,他立即往后退了退,把已经暖和的半边床留给他。 陶令鼻尖一酸,快速上了床,马上就去搂他,闻清映想回抱他,一抬手却被他制住手腕。 静了两秒,陶令往上一凑,在闻清映额头上亲了一下,而后顺着他眉心往下吻,吻过他的眼睛和鼻梁,又去吻他下巴和脖颈。 闻清映刚开始懵着,半晌回过神,轻易就反扣了陶令的手。他低头想去吻他唇,陶令默契地仰头迎上去。 辗转之间,陶令一腔情绪无处发泄,只恨不得将闻清映吃掉。 这一次他吻得太过热烈,闻清映的反应来得极快,没一会儿呼吸已经沉重到了极点。 清晰地感知到他勃发的欲望,陶令暗暗心惊,也跟着兴奋起来,但他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而是收了配合的姿态,将闻清映拥住,把额头抵在他颈边喘气。 闻清映从来都尊重他,感受到他不想继续,也就卸了力道。 陶令说不清因为哪种情绪,只知道心里有潮汐,海水激荡起来让他想流泪。 乖宝,我爱你,我特别爱你。他说。 平复心情花费了太多时间,闭眼太晚,第二天是年三十,花店也不开,因此两个人一直睡到中午。 陶令彻底清醒时,闻清映已经不在卧室。 刚才听到过他出门的声音,这会儿也不知道他是在客厅还是在厨房,陶令刚坐起来就收到消息:先生,你昨晚怎么了? 陶令左手揉着太阳穴,心觉自己太冲动了,不应该表现得那么激动,想了想他回:看了个悲情故事,想着人一生太短,有点感慨。你在干嘛呢? 过了好半天闻清映才回:那你以后多感慨几回,可不可以? 陶令一愣,慢慢放下手,闻清映又说:粥熬好了。先生快起床吧! 出了卧室门,陶令立即被茶几吸引了注意力,上面放了一大束紫色的小花,远看上去有点像雾。 他看了厨房门一眼,扬着嘴角坐到沙发上,拿起花上的卡片看 先生,这是勿忘我,紫草科。枝干长度剪齐插水,水量不必多,要注意处理多余的枝叶。 另,除夕快乐,请先生快乐时捎带上我。 右下角照旧是线条勾勒的勿忘我形状,还有闻清映三个字的落款。 陶令站起身,闻清映刚好从厨房出来,他走过去,闻清映毫无保留地露着小虎牙,张开了双臂。 除夕快乐,有你才快乐。 陶令和陶君从小是孤儿,有什么亲戚也早都不来往了,闻清映则是有家回不得,两个人都没有人家可拜,年过得不热闹,却闲适到了极点。 白天靠在一起各自看书,或者磕磕绊绊地用手语交流,晚上就把自己交给对方的唇和手,虽然始终没有进行到下一步,但已经是彼此从不曾感受过的快乐。 很久没有过过像样的生活,愉快的时间飞奔起来太快,因此开学的时候陶令几乎没反应过来。 今年年过得很迟,此时学校各种春花已然开得盛,上班前一天在陶令家,闻清映向他要来装戒指的锦盒,把戒指脱了下来。 陶令心里难受,握着他手阻他动作,说:要么就戴着吧,没关系。 闻清映看他嘴唇,知道他在说什么,轻轻挣开他,打字:我那里就在学校对面,买花的学生老师都多,万一认识先生的人来,发现我们戴着同样的戒指。先生是老师,到时候在单位里不好做人了。 陶令想起总是讨论闻清映的学校贴吧,末了只能点点头。 闻清映笑,牵着他的手,在他戒指上虔诚地吻了一下。 开学初期很忙,两个人又开始各回各家。 过了一周,下班前陶令接到一个电话,那头是他投稿博士论文的出版社。选题申报老早就通过了,陶令以为对面是想跟自己说拿书号的事情,心说效率还挺高。 寒暄了个开头,编辑说:陶老师,是这样,非常抱歉,您的稿子三审没通过。 陶令愣了一下:上回不是说很快就能拿书号吗? 您的学术能力在这里,著作当然也非常优秀,这点毋庸置疑,但是有点小意外。对方歉意地说,我给您发了邮件,您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改改,里面有个挺敏感的立场问题 恋耽美 >入睡困难症——一碗月光(29) 陶令皱眉,那头继续说:宗教学的著作比其他类型的更容易踩雷,这个您也知道,有些问题确实不是我们出版社能决定的,出版发行,附带责任在这里,越不过去。 是。陶令应,我去看邮件,多谢您。 挂了电话,陶令打开邮箱,把编辑圈出来的东西仔细看了看,是个涉及到历史认知的问题。 问题说大不大,因为是古代的事情,说小也不小,确实跟现有认知相悖,要较真起来不太合法规,真想出版发行多半会惹争议。 难就难在这是他研究的基本立足点之一,要是改掉这判断,大半研究相当于架空楼。 他面色比平时更显冷淡,张老师问:陶老师怎么了? 没,陶令笑了一下,谢谢张老师关心,是出版论文的事情,多半黄了。 张老师知道自己帮不上忙,点点头也就算了。 没多会儿下了班,陶令却没忙着走。 闻清映太会感受他的心情了,他得先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不是要瞒着他,只是说之前得先打理一下内心。 等整个楼层的人走得差不多,陶令绕到了宗教所那边的走廊尽头,望了一会儿花店,他下到中庭,看到角落花台边坐了个人。 陶令立即掉头想走,身后却突兀地传来一声啜泣。 第47章 浴室 陶令脚步顿了一下,犹疑地侧身,后面哭着的人忽然抬头看到他,目光撞上,再装看不见也不行了。 坐在那处的是学院研究生辅导员姚珍珍,陶令一向不喜欢她的做派,还曾经因为一个学生助理跟她有过点不愉快,因此没什么往来。 但双方毕竟是同事,办公室就在隔壁,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对方还正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就这么走也太尴尬。 陶令的脚于是没能抬起来。 看到他,姚珍珍立即抬手抹了一把脸,匆匆低下头去。 沉默两秒,陶令掏出纸巾,走到她面前递过去。 姚珍珍看着他手,愣了足有半分钟,忽然哇一声大哭起来,哽咽着喊:陶老师 陶令急了,他最怕这种场面,忙把纸巾扯出来递给她,说:姚老师你先别哭,有事解决事,擦擦眼泪。 姚珍珍抽抽噎噎地接过纸巾去,陶令说:早点回家吧,我先走了。 他说着正要转身,姚珍珍却突然喊:陶老师,对不起。 陶令眉梢一扬:对不起什么? 姚珍珍擦着眼泪:就觉得挺对不起你的,以前觉得你傲气,特别不喜欢你。我现在觉得你好聪明,参加工作不站队,虽然不被重视。 陶令:半晌无奈地笑:您这也太直白了点,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话到这里,陶令第三次想走,姚珍珍说:我说真的,你好歹独善其身了,不像我。她说着嘴巴一撇,眼泪刷地又来了。 陶令叹口气,又给她扯了张纸巾。 我做错什么了啊?姚珍珍边哭边说,单位底层活该被这样欺负?系上说我,院里说我,这么大个学院,学生工作组就这么几个人,奖学金事项那么多,也不是我一个人定的评分规则你说是吧? 这个系主任说我不公平,那个教研室主任说我太不懂变通,表面上一个个都无心名利,暗里都要自己的学生得,合着怎么排成绩都是错呗。我就一辅导员,每个人的账都算我头上,指着我鼻子骂 陶令听着她念叨,虽然觉得她可怜,但有些事前因种下了也没办法,因此直白道:姚老师,你找院长去啊,你跟他不是关系好吗? 姚珍珍被噎了一下,而后哭得更厉害,几乎是泣不成声。 陶令拿着纸,知道自己说错话,只得弯着腰说:姚老师,有话好好说,你哭得这么惨,好像我在欺负你一样。 为什么?我做错什么了?我容易吗我?我养着一大家子,养着孩子,我婆婆还逼我生二胎,二胎!三十好几了,学校现在又让我必须得读博,工作出了问题,没一个人帮我说话她断续哭诉着,哭得累了,忽然就抓救命稻草似地抱住了陶令,把眼泪擦他身上。 陶令无言,微微举着双手注意不碰到她,最后无奈地叹,你跟我这儿哭也没用,我自己还想哭的。 看她实在停不下来,陶令顺势在她背上轻拍两下,放柔了声音:好了好了姚老师,你现在回家,睡一觉起来问题一定就都解决了。 听到这话,姚珍珍忍不住笑了一下,努力克制半晌,不好意思地放开他,瓮声瓮气地说:对不起陶老师。 陶令摇摇头,把剩下的纸全塞给她:没事,谁没点情绪崩溃的时候。 看她终于缓下来,陶令说:那我走了。 嗯。姚珍珍低着头,无措地揉纸,谢谢陶老师。 陶令勾了一下嘴角。 终于是出了学校,比平时要迟得多,刚刚经过斑马线,陶令就看到几个男人进了花店,最前面那个瘦小些,后面跟着的三个都人高马大的。 来者不善的样子。 心下一紧,陶令立即加大了步子。 到了门口,就看到那伙人都站在店里,跟闻清映对峙着。 几个大男人往那儿一杵,不算窄小的店突然显出逼/仄。 闻清映站在最里面,皱着眉,陶令出现的第一秒他就发现了,立即望过去,眼神顿时柔和下来。 喂!做什么?陶令大声说,进店匆匆扒拉开几个人,回身挡在了闻清映跟前。 这一下他才看清面前这几个人,带头的那个男人看上去还算正常,胳膊下面夹了一个公文包,后面几个都一脸横肉,好像随时要动手。 请问一下,这家店的老板叫闻清映吗?前面那男人问。 陶令应:是,请问几位找闻清映有什么事? 男人满意地点点头,饶有兴致地看了闻清映一眼。 闻清映想拉开陶令,陶令固执地不让,非要挡在他身前。 男人掏出手机,语气礼貌:是这样的,有位叫闻同威的男士,在我们店里消费了八万块,但是他没钱还,最后我们商量了一下,他说他外甥能帮他还。 陶令皱紧了眉:你们是什么店?有什么证据? 男人彬彬有礼地笑,点出一段视频,把手机递给他,陶令伸手接过,扭头跟闻清映对视一眼,点了播放。 里面确实是闻同威,看上去倒是没什么伤,只见他对着镜头双手合十地说:好外甥,救救小舅,我欠了这家店八万块钱,你先帮我垫着,小舅过段时间就还你。 视频很短,对方应该知道闻清映聋哑,还专门配上了字幕。 播放了两遍,陶令头都大了,早知道他那小舅不成器,没想到这么不成器。他把手机递回去,冷冷说:欠条。 少他妈废话,给钱!后面一个男人往前一步,抬手就要来推他。 几乎是立刻,闻清映把陶令往身后一拉,飞起一腿,男人抬手一挡,那脚正好踹在他手臂上,直接把人踹得踉跄后退,撞翻了一盆花。 与此同时,闻清映已经挪了半步,做好了迎接反击的准备。 男人恨恨甩了一下手,剩下两个壮的也要上前,为首的男人喊:住手! 众人同时停下动作,陶令一手搭着闻清映的肩,说:这位老板,你们来要钱,要欠条是正常程序吧?要我们给钱还要打人砸店? 他扬了下巴:要砸也行,先给我钱。 男人一愣,挥手示意后面的人别躁动,看着陶令笑了。 闻清映警惕地往旁边一步,将陶令彻底置于自己的保护范围之内。 陶令举着手机,推了一下眼镜:我刚才已经录了音,有实时备份的,你们这样一言不合就动手,我合理怀疑,你们是放高利贷的或者开赌场的。想要钱还是想打架,不如都先报个警? 男人一笑:这位朋友,你未免太警觉了,我们公司的人脾气是比较暴躁,但我们做的都是合法生意,开的是正规的店,你要是真想报警也随便,我没意见。 陶令吸了一口气,双方对有些事心知肚明,他只是不想落下风罢了。 感受到闻清映整个人还绷着劲,陶令轻轻捏了捏他肩,摸着他手臂示意他放松,说:欠条拿来。 男人从公文包里翻出一张条,上面确实有闻同威的落款和红手印。 递给闻清映看了一眼,闻清映脸上没有表情,陶令知道他心里不舒服,自作主张转向男人:转账吗? 闻清映看他在打开手机银行,一把握住了他手腕,两个人对视片刻,陶令摇摇头,用口型朝他说:打发走人再说。 僵持了一会儿,有个男人不耐烦道:快点成吗?磨磨唧唧的!非得催! 陶令漠然地看他一眼。 客气一点。为首的男人说。 给完钱,看着那些人出了店门,陶令立即回身,在闻清映颈侧亲昵地摸了摸,捧着他脸说:乖宝别怕别怕。 闻清映知道他故意把自己当小孩子安慰,简单地笑了一下,下一秒嘴角就立即放平了,随后抿直成了一条线。 陶令心叹一口气,看着他走了几步,蹲下去扶起那盆花。 去他妈的小舅。 趁着闻清映收拾花盆,陶令给云南发了条消息:云南,你小舅这段时间找过你吗? 云南回复:没有啊,怎么了陶老师? 陶令:没事,是你哥突然跟我讲起来,说你小舅来了一回就不见了,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我正好闲着,帮他问问。 云南:这样啊,那我小舅要是找我的话我就跟陶老师说。 陶令想了想:好,你那边校区在郊区,注意安全,晚上尽量别乱跑。 云南:好,谢谢陶老师! 闻清映一直蹲在地上,陶令知道他在调整情绪,过了会儿还是走过去,矮身跟他并肩,把写了字的屏幕递给他看:你小舅应该没找过云南,别担心。 闻清映显然料到了,只是点点头。 陶令心说也是,云南一直被云心守着,白观看上去那么不好惹,谁都不瞎,只有我们小哑巴好欺负。 因为这么一出,陶令也忘记了自己专著被毙的事情,两个人提前收拾了花店回闻清映家。 进了屋,虽然知道没用,陶令还是不死心地用闻清映的手机打了个电话,闻同威果然关机。 闻清映从他手里接过手机去,要给他转账,陶令明白拒绝没用,坦然地受了。 一晚上闻清映的情绪一直很低落,陶令觉得他好像不太敢直面自己,但是也不知道该表示些什么。到了平时该回家的时间点,他也没动弹。 闻清映默契地给他拿了睡衣,陶令示意他先洗,闻清映点头,在他唇上温柔地亲了一下,进浴室。 坐在客厅,听着浴室里水声响起又停,陶令知道是闻清映调好水温了。 片刻,他脱掉外套,拿着睡衣起身。 因为家里通常只有陶令在,闻清映没有反锁门的习惯,他刚刚拧开花洒走到水下,门突然被打开了。 他一怔,诧异地看向陶令。 陶令也没什么表示,直接抬手脱了个干净,跟着走到水流下面,一点点贴近他的身子,随即抬手抱住他脖颈,整个人都挂在了他身上。 抱在一起洗澡特别艰难,面对陶令突如其来的黏人,闻清映自然而然地接受了,他一手搂着陶令,一手替两个人清洗。 洗着洗着火气上涌,动作不由自主就变了性质,汗水渗出毛孔,又即刻被水流带走。 陶令思绪忽然就跑远,想起每次做这事都是在浴室,两个人从来没在床上滚过,好像彼此之间始终有点什么距离,要用水流遮盖住,才能面对彼此的情/欲。 快要到最后关头,他倏地又觉得,不是他们不能面对对方,因为他们相爱无疑。需要遮掩,或许是因为不能坦然面对自己。 两个人都是。 过了一会儿,闻清映终于饶过陶令的双唇,他低着头,闭上眼睛,吻上陶令的耳朵。 陶令则紧皱眉头,一口咬在他肩膀上,堵住了那点溢出喉咙的声音。 回屋靠在床头,陶令半压着闻清映的肩,给他发消息: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闻清映看罢这话,揽他腰的手收紧一下,将他彻底搂进怀里,低头亲他露出来的小半肩头。 陶令舒一口气,侧过头跟他接吻。 终究还是没说专著的事,陶令觉得自己其实很能坦然面对这些,他担心的只是闻同威,这事情也不知道过去没过去。 静静等了几天,再没等来后续,陶令松了口气。 就当花钱买平安了。 好在彼此的惶惑只要靠近对方就能消解,所以这些插曲也只能是一点意外而已,不足以破坏他们的幸福。 过了一周,学生陆陆续续开始查上学期的分,并且对各科老师以及学生教务工作进行评价。 也就是这个时间段,混在开学的各种事宜中间,学院各个部门也在组织上学期的工作评估。 因为涉及奖励,程序不算简单,要自评还要他评,陶令却一向不在这些事上留心。 出乎意料地,星期五评估结果出来,陶令竟然拿了个优,同一天他得知,跟寇怀合作的研究课题也正式立了项。 然而好情绪没能维持到一天。 下午刚刚下班,外院的那同事发消息给他:令哥,你摊上事儿了。后面附了个链接。 那链接的形式陶令太熟了,每次都是这同事发过来的。 陶令:好无聊,这回又说我怎么了? 同事:这回说你勾引有夫之妇,还有图。令哥这真的假的?你喜欢少妇?不过人家还没离婚呢。 陶令:你说什么玩意儿? 同事:开玩笑的,知道你不是那种人,赶紧去澄清一下。 陶令狐疑地点开链接,登时懵了。 那贴子已经有了不少回复,标题十分直接了当不是吧?文学院的陶令插足别人婚姻了? 恋耽美 >入睡困难症——一碗月光(30) 主楼上说:先声明,这照片不是我拍的,是我朋友那天正巧在文学院办事,无意间看到的。 陶令往下拉,看到好几张直接拍到他正脸的照片,关键是他还抱着姚珍珍。 拍照的人选的角度刚好,直接将他虚虚安慰姚珍珍的姿势,生生照成了两个人在深情相拥。 下面有人一下子就认出来了:是我们辅导员吧?是辅导员啊!操,她不是娃都有了吗? 看不出来啊,陶令那么高冷一人喜欢这样的,做什么腌臜事呢?知人知面不知心,学识好不代表人品好。 日,我同学要心碎了,她暗恋陶令好久了,还准备这学期去表白,幸好被我泼了冷水。我以为他是个无性恋,结果这他奶奶的。 我三观炸裂了。 我早说他有问题,举报举报!举报给学校! 陶令从上看下来,这些都还是温和的,越到后面说得越难听,看着屏幕,他气得手直发抖。 刚刚翻完贴子,他立马提着包要朝外走,本来想去找姚珍珍,谁知道还没出办公室门,先听到外面一个声音大喊:陶令!陶令! 跟着还有女人在说:你干嘛?你别喊!老公你听我说! 陶令咬紧牙出去,就看到一个男人气势汹汹地从走廊那头冲过来,边走边高喊:大家都别走啊!都别走!看看这个不要脸的第三者!陶令不得好死! 办公室里还有几个在加班的,通通够出来看着,姚珍珍着急地说:老公老公你听我说,真不是那回事儿! 陶令冷冷扫了眼看热闹的同事,转身就要朝楼梯口走,他本意是要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那男人却立马跟过来,上手就要扯他。 放开!陶令猛地一甩。 男人扬起巴掌,被陶令一把捏住了掷开。 我跟你老婆没关系!陶令说,姚老师,我还没去找你说清楚,你怎么就找上我了? 姚珍珍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陶老师,对不起。又去拉男人:老公你听我说啊! 男人还在高声叫骂,陶令皱眉:这位大哥,我们出了学校说好吗?我跟姚老师真的没有关系。 那你告诉我这照片是怎么来的?男人去掏手机。 陶令趁着这间隙,长腿一迈下楼梯,男人一边诅咒一边跟在他身后,姚珍珍没办法,只好也跟着。 操/你妈你不得好死陶令!你插足别人婚姻!你知不知道我还有个女儿? 陶令回头吼:你讲点道理!照片真的假的你就来找我? 他吼完继续大步走,男人继续骂:我都去找过别人看了,照片不是PS的,你跑不掉的我告诉你,我绝不离婚!你跑不掉的!你破人婚姻死全家! 陶令咬紧了牙。 姚珍珍这老公,即便陶令平时不爱跟人嚼舌根,不免也听过,这人根本就是个无赖,游手好闲的,全靠姚珍珍养着。 果然是没人样,不想想真假不知地这么一闹,以后老婆还怎么做人。 陶令越想越生气,后面的辱骂一直没停过,姚珍珍着急地劝,三人前后路过校门口,连保安都多看了两眼。 出了校门正好是绿灯,陶令得以快速过了马路,后面夫妻俩还跟着,一个骂一个挡,一路上都有人侧目。 陶令朝着花店望过去,发现闻清映就站在门口,正疑惑地看向这边。 见情况不对,闻清映迎着陶令走了两步。陶令心里一激动,直接冲上去,不管不顾地把着他脖颈,猛地亲了上去。 后面的吵闹声音骤然消失。 闻清映被亲懵了。 他看到跟在陶令后面的那俩人在看,手习惯性地把着陶令的腰,却不知道该推还是该搂。 一吻毕,陶令转身,大声说:看清楚了!我他妈同性恋一个,去你妈的第三者!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辅导员不知道大家还记得不?在第八章 ~ 第48章 戒指 看着陶令与人对峙的模样,闻清映有些明白了,他放在陶令腰间的手立时收紧,就着他侧身的动作,将他揽得肩膀靠在自己胸前 一个宣示主/权的动作。 场面僵持了几秒,姚珍珍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边两个人,她老公半晌吐出一句变态,转身走了。 陶老师,姚珍珍终于惊慌地回过神来,快速且小声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会乱说的。 吼完刚才那一句,陶令已经平静下来,他笑:无所谓。 不是气话,确实是无所谓的,除了闻清映,都是些无谓的人无谓的事,触动不了他的心肠。 等姚珍珍也离开之后,陶令回头看,才发现街边好几个人在围观,他心里却一点慌张也没有。 转头看闻清映,闻清映安抚地冲他笑,揽着他腰带他进了店。 让陶令坐下,确认他现在情绪还好,闻清映抱了他一下,立即回身去搬花。 等店里像往常那样变成花海,只在中间留下一条窄路,陶令才忽然觉得疲惫。 他觉得过生活可能就是在走这条窄路。 闻清映把卷帘门拉得虚掩,将外界彻底隔开,就像以前还没在一起的时候一样,他们就坐在桌前,小心翼翼地讲那些远离尘世的话题。 洗完手出来,见陶令正看着地面发呆,闻清映走到他身前蹲下,仰头望着他。 陶令抬手摸他脸,说:闻清映,我一点也不难过,真的,只要有你我就觉得好。我以前跟人没什么关系,现在跟人也没什么关系,以前只有陶君,现在只有你,其他人都跟我没关系。 他们讨厌我也好,喜欢我也罢,都无所谓。 我以前不爱自己,都是因为你爱我我才会爱自己,所以我不会因为谁说我就觉得生活不好过的。 为人难过不如为一朵花难过。 他语气一直很和缓,也觉得自己很平静,但不知道为什么,说完这句,眼眶忽然就红了。 大概是庆幸。 闻清映眉间染着心疼,见状立即半跪着身子,拉得他倾身,在他眼睛上吻了吻,末了把人抱进怀里。 陶令乖顺地侧头,在他脖颈处亲了亲,随即枕在他肩上,彻底把自己放空掉。 今夜的半月很亮。 十点多,城西一家牌馆门口,醉醺醺的闻同威被人从里面赶出来,他一边踉跄躲着推搡,嘴里一边不住在叫骂:你们你们狗眼看人低!别他娘看我现在没钱,我 他拍拍胸口:我外甥!富二代!干/你娘! 隔着帘子,里面有人冲这边扬了扬下巴,几个男人随之上前,将闻同威扯到一条幽深巷子里。 拳打脚踢一阵,刚开始闻同威还有力气骂,中间只会痛呼,到最后已经只剩喘气的份儿。 殴打还在继续,路灯光洒过来只剩黯淡,连月亮都偏过脸不看这巷子。 不一会儿,有个高大的男人走到巷口,口气闲闲:别再打了,我报警了。 几个人相继停下,意外地没呛声。 其中一个男人低头看着闻同威:没钱就挣钱去,混成这几/把样还滥赌,把你妈的骨灰盒刨出来卖吧。 说完啐了一口,带着人走了。 闻同威抱着头缩在角落里,男人走到他旁边蹲下,轻皱了一下眉,说:小舅,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云心在车上等了小半个钟头,白观回来了。 怎么去了这么久?她不耐烦地问。 白观说:去的时候正好碰上他被打。 云心啧了一下,半晌口气嘲讽地说:舅舅是个蠢货,外甥也是个蠢货,闻清映身边那朋友也他妈是蠢货,还老师呢,管它有没有用报个警再说呗,给钱,这能给得到头吗?一个破花店,被人找麻烦多少次了?操了,他怎么就这么多麻烦? 白观早已习惯她这样难听地说话,只是笑了一下权当回应,听她又说:找人看好闻同威,让他不许再去找他外甥,更不许他找南南,剩下的是死是活都别管。 好。白观应了,现在回家吗? 云心掏出手机,双脚踩上面前的手套箱:不急,我想想。 好。白观说,下午给南南打电话没打通,给她室友打了,说是她们刚到乡下她手机就被偷了,但是做完田野调查还要一周多,她让我跟你说一声,也跟清映说一声。 云心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来,问:哎,上回我让你打听一下他花店是谁砸的,都这么久了,你弄清楚没有? 白观答:没有,都是小混混,一跑根本找不到人了。 云心皱眉看他两眼,白观脸上始终平静。 过了一会儿,云心说:去找个酒吧,我要喝酒。 白观的表情第一次有了点波动:心心 叫我大小姐。云心说。 白观:大小姐,天晚了,上回你 你话好多!云心不满意地说,连你也不听我的了! 白观再没开口,立即发动了车子。 与此同时,在闻清映家里,两个人相对无言。 今天这一出一闹,兴许周一到学校就是风言风语漫天飞了,沉默了很久,闻清映终于率先发了消息:先生,洗澡吗? 陶令笑,张开双臂,闻清映也笑,倾身抱着他站起来。 算了,我自己走吧,这么大个人怪怪的。陶令说着想自己站直,闻清映却已经搂着他腰走了两步。 陶令笑出了声音,为了稳当,双腿不由得缠上了闻清映的腰,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嘴角的弧度倏地消失。 他想起今天在贴子里看到的,那人说以为他是无性恋,没想到 思绪到这里戛然而止,身下突然一凉,陶令一惊,发现闻清映把自己放在了洗手台边上。 喂!他立即想下去,闻清映却挡在他身前,不让他动弹。 此时他双腿从闻清映腰上放开,垂在他身侧,动作更显尴尬,他想推开闻清映,手一出却被闻清映扣住,下一秒就贴上了他胸口。 陶令知道自己赢不了,认命地不再挣扎,抬头看着闻清映的双眼。 视线缠上,他觉得闻清映好像有很多话要说,但不管是手语还是文字,都不足以表达他的内心。 不过就算能说话又怎样?自己就能说话,又表达出了什么? 对视许久,闻清映低头来吻他。 气喘吁吁的时候,陶令忽然一把推开闻清映,示意他待在这里别动。 闻清映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出了卫生间,站在原地,平复着呼吸。 几分钟后陶令回来了。 双方目光对上,闻清映错愕一下,微微睁大了眼睛。 陶令手里拿着一朵油菜花。 前段时间闲着,他看到阳台上有个装了土的空花盆,随手朝里面浇过水,也不知道哪只鸟儿扔下来的花籽,竟然就这么长了棵菜出来,前几天发现要开花,两个人还惊讶了一下。 那油菜植株细瘦,就开了这么一串。 看到这花,闻清映一时没反应过来,下一刻,陶令往前跨了一大步,单膝跪在了他面前。 闻清映吓得一愣,伸手要去拉他,陶令笑着摇头,他于是慢慢退了回去。 陶令高举着那朵花,抬头直视他双眼,问:闻清映,你愿意当我男朋友吗? 闻清映抿着唇垂眼看他,眼里亮晶晶的。 过了一会儿,陶令笑:好,现在你是我男朋友了,我们可以牵手拥抱接吻做/爱。 他把花朝着闻清映再一举,闻清映小心地接了过来。 把花交托出去,陶令从兜里掏出了戒指盒,那是闻清映放在床头,每天都要取出来看的。 他打开盒子,把那枚早就属于闻清映的戒指拿起,抓住了他右手。 闻清映就那么直愣愣地看着他。 陶令继续道:这回戴上戒指就不能摘了,反正这下所有人都知道咱俩是一对了,虽然这些人都跟我们没关系,不过这是好事,现在可以光明正大戴戒指,戴上之后你就是我的人,谁说什么都不能反悔,行吗? 等了两秒 好,你答应了。陶令说。 而后他低头,在闻清映手背上亲一下,把戒指给他套了上去。 戴好戒指,陶令一直没去看闻清映的表情,注视了他手指片刻,他像以前闻清映对待自己那样,再次低头,在戒指上极度虔诚地吻了一下。 吻毕,他整个人被闻清映环住背,直接抱了起来。 陶令被放到了床上仰躺着,闻清映的吻来得铺天盖地,大手在他身上抚过,每路过一处就点出一丛火。 因为姿势的问题,他羞耻到无以复加,只得抬着手臂盖在眼睛上。 察觉到他的无措,闻清映顿了一下,动作变得像往常一样温柔。 承受了片刻轻吻,陶令调整好心绪放开手,环抱住闻清映。 两个人滚乱了铺好的床,炽热叠作一处。 分明只是换了个地方,陶令却觉得哪里都不一样了。 洗完澡,再次被闻清映抱回卧室,陶令靠在床边,等他给自己找干的睡衣。 看着闻清映紧实的腰背,陶令的心突突直跳,他在聊天界面上打字,打了又删打了又删,最后问了一句:哪天我们要不要去买点东西?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闻清映还在衣柜里翻找,陶令用小腿在他背上轻轻蹭了一下,示意他看消息。 闻清映笑笑,放下手上的事,坐到床边。 看罢屏幕,他迟疑地侧头看陶令,像是在确认他话里的意思。 陶令咬咬牙,顶着羞耻感继续写:我想把我给你,如果你觉得太快了,或者不愿意尝试都没关系我怎么都觉得好,就这样也挺好。 看闻清映依然没表示,陶令心里一紧,找补道:其实跟你在一起已经是意料之外的满足了,没有这一步也没关系。 这一回闻清映彻底确认了他在说什么。 恋耽美 >入睡困难症——一碗月光(31) 对视片刻,他忽然倾身,一把抱住陶令。他用了极大的力道,将他紧紧困在怀里,好像要揉碎他一样。 陶令喘了一口气,笑了。 第二天是周六,两个人要一起去手语班,陶令的闹钟响的时候,闻清映已经不在卧室。 他拿过手机,关了闹钟发现有新消息,点开一看,是凌晨两点收到的。 在他睡着的时候,闻清映说:先生,临睡前你说那件事我迟疑了,不是因为我不愿意,我的理由正好相反。我只是不敢相信,而且我很害怕,我怕弄脏你,也怕弄疼你。 静坐一会儿,陶令揉了一把鼻尖,放下手机,他翻找着衣服,来回看了半天,才发现就在床头。 终于起了床,在客厅见到闻清映的第一秒,陶令先看了一眼他手上。 闻清映露着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把右手举给他看。 陶令立即笑起来,抬手牵过去。 上午,手语课中途休息,陶令打开手机想看看有没有正事,却发现一个陌生号码来了很多条短信。 未读拉到头,陶令点开第一条,上面写着:陶老师,你可以跟闻清映一起看这些短信,或者你帮我把消息转告给他也行。 作者有话要说:  跟相爱的人那叫美好哪里来的弄脏!!!疯狂摇晃闻老弟的肩!!! 第49章 契机 陶令皱着眉,点开了第二条短信。 陶老师,先问你一个问题,你知道云南喜欢你吗? 看到这一条,陶令当即愣了。 闻清映看到他站在窗边,靠了过来。 陶令慌忙摁灭了手机,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要不要给他看,闻清映手机的提示灯也闪了一下。 闻清映担忧地看着陶令,用手语问他怎么了,陶令摇摇头,示意他先看未读。 是白观那头来的消息,话很简洁:清映,你跟陶老师的事情云南知道了,现在人找不到了。 短短一句,闻清映在瞬间抓住了其中的关窍,整个人脸上只剩下愕然。 陶令心里一紧,低头看他手机,一眼就扫完了那句话。 两个人的目光对上,他忙接过闻清映的手机,翻出云南的号码打过去,那头关机。 挂掉再打,依然是关机。 对视两秒,陶令在闻清映肩上拍了一下,示意他赶紧去。 闻清映点点头转身就跑,陶令想也不想跟了两步,忽然又停下,闻清映跑了几步回头,彼此深深看了一眼。 挥手。 陶令按下心绪,回教室去拿两个人的包,顺便帮闻清映请了个假。 课是上不下去了,趁着下半堂课还没开始,他出了文化宫。 站在路边,他点开了剩下的短信: 第二个问题,你知道闻清映对云南来说有多重要吗? 第三个问题,你知道云南对闻清映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你跟闻清映谈恋爱,为什么不顾忌一下其他人的看法?你跟闻清映是不介意,总有人介意。为什么就不能藏着?! 回到第一个问题,我不信你不知道云南喜欢你,她因为你跑你们校区多少回?还跟我吵过架,她那么听话的小孩子因为你跟我闹翻!你多大了她多大?你是老师,能不能负责任一点? 看完消息,陶令回了一条:不管你怎么说,感情的事情很私人,这是我和闻清映自己的事情,没有必要跟其他人交代。 短信过去,电话立即就来了。陶令吸了一口气,接起来。 云心的声音听上去抓狂到了极点:陶老师,感情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但是生活里只有爱情吗?爱情就能当饭吃了吗?你当云南是什么?她现在失踪了,我告诉你,她要是出什么事情,闻清映一辈子都不会好过! 我绝不让你们好过! 陶令空着的那只手在太阳穴上揉搓两下,压着脾气说:云心,你冷静一点,云南不一定就怎么了。 云心嘶声道:从昨天晚上她在网上看到你们的消息开始,她一直哭,她哭了一晚上,早上我去找她她就不见了! 她没有妈妈,她爱闻清映比爱我还多!要不是闻清映手下留情,他们兄妹两个早就抛下我和我爸一起走了! 她有多喜欢你你来看看,她的房间里全是跟你有关的东西,就算你不喜欢她能不能别说这种风凉话? 你非要看着她跟她哥哥变成仇人吗? 陶令大声说:你讲道理一点云心!什么就变成仇人了?云南是个好姑娘,她根本不是那样的人!她喜欢什么闻清映就必须让给她吗?况且我是个人我不是东西!你脑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谁喜欢我我都要负责,你当我是神仙? 云心显然没料到陶令会这样说,隔着听筒,她喘气喘得沉重,陶令几乎能想象到她咬牙切齿的表情。 你有本事现在把云南给我找回来!她声音里不仅有愤怒,还带上了哭腔。 我告诉你陶令,闻清映不会快乐的!他没有自杀,他没有跟着他那个神经病的妈跳楼,他又聋又哑地活着,他留在梧市,都是因为有云南在!你们不仅同性恋,你们在一起伤害云南最深,你们在一起不会快乐的!你们要内疚一辈子痛苦一辈子! 让闻清映去死吧!他早该死了! 吼完这话,云心干脆利落地挂断了。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陶令只觉得胸腔里塞满了不得发泄的怒意,他控制不住自己,转身在路边的花坛边狠狠踹了一脚。 站在原地,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陶令翻开通话界面。 刚才用闻清映的手机打过电话,他记住了云南的号码。凭着记忆输入数字,拨过去,关机。 陶令深吸一口气,回了家。 在闻清映屋里等了一整天,陶令本来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小女孩情绪上头,也许只是出去静一静,很快就会回家。 只不过是云心太夸张。 但是已经晚上十一点,闻清映竟然还没回来。 一整个白天,他除了想闻清映和云南,就是不断刷学校贴吧里的内容。 有人帮他澄清了第三者的谣言,但是避无可避地,他跟闻清映的关系被踢爆。 那天跟姚珍珍夫妻俩争执的时候是白天,有学生看到太正常了。 说起来闻清映本来也就是个普通人,陶令也一样,也就是贴吧里几个学生无聊才会不停开贴,激不起多大水花,但两个人恋爱这事情一出,整个页面全部沸腾了。 十条有八条在说同性恋。 陶令注意看了一下时间,确实是昨天下午就有人在发贴子,一直吵嚷到了今天。 他不由得想起云心最后的那些话,心里开始泛凉。 云心精神状态有问题,说话有时没逻辑,大多数时候情绪都过于激烈,陶令隐隐这样觉得。 但是她话里确实有几句正好刺中他。 闻清映从小的遭遇,他爸他妈做的事情,注定了他的部分心态,比如曾经把云南看成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现在云南因为这件事离家出走,也许他会崩溃,也许他的心理状态会变得更加糟糕 想着想着陶令慌了,手机攥在手里,一时却不敢给闻清映发消息,只得第无数次打云南的电话,还是关机。 他点出云南的微信,发消息:云南,对不起。我先前没能察觉你的情绪,是我疏忽了,但是我跟你哥哥在一起,没有想过会伤害任何人,更不用说是你。老师知道你是个乖孩子,要是开机了记得给我回消息,咱们好好聊一聊。 枯坐到十二点,门突然响了。 发现动静的第一时间,陶令猛地站了起来,对上闻清映的视线,他比了个询问的手势,闻清映疲惫地摇摇头。 等闻清映去洗澡,陶令开了他的手机,把白观的号码抄了过来。 把闻清映的手机放回去,他给白观发了条短信:白观你好,我是陶令。请问一下你们找云南的事情怎么样了? 那头很快回复:陶老师你好,我们已经联系过云南的辅导员,她的室友,她平时的好朋友,他们全都不知道她去哪里了。今天我跟清映跑了很多地方,所有能跑的都跑了,陵园也去了。现在暂时还没办法报警。 陶令呼吸紧起来,道了声谢。 等闻清映出浴室,陶令忽然发现他脖颈处有伤,心下了然,沉默地帮他清理了一下。 两个人今晚一直没什么交流,直到睡前,闻清映才给陶令发消息:先生,对不起让你担心,等找到妹妹我会好好跟她说的。先生不要害怕,相信我。 陶令知道他在说什么,心头稍微安稳了些,点点头,在他额上亲了一下。 闻清映侧身吻他唇,很快分开,搂着他躺下去。 一夜无眠。 第二天陶令本来想跟着去找,但是被闻清映拒绝了,他心知去了万一找到云南反而是刺激,也就没多说。 这一天几乎是在重复昨天,唯一的插曲是陶令在网上买的东西到了。 看到快递盒子,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取回来就扔在了闻清映客厅的角落里。 依然是一无所获。 晚上闻清映回来,看上去比前一天更疲惫,陶令小心翼翼地询问他还好吗,他笑笑,示意无事。 陶令抱着他睡,双方依然半睡半醒地警惕着。 就这么沉重地过了完整个周末,云南失踪了两天了。 星期一上班,陶令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因而无暇顾及同事们的态度。 他给白观发了好几条消息,每次的回答都是大同小异。 中午站在走廊边望花店,店门紧闭,闻清映依然在外面奔波。 这种隔绝外界的感受一直持续到了下午,姚珍珍来敲门,告诉陶令,院长要找他谈话。 陶令心情淡漠地进了院长办公室。 院长是个四五十岁的男人,见到他,笑笑:陶老师,坐。 陶令颔首,坐到了办公桌对面。 院长清了清嗓子:陶老师,是这样,有学生举报你工作态度不端正,生活作风有问题,所以我来找你谈谈。 学生举报?陶令心里的火腾一下就起来了,面上却在笑,院长,请问是哪个学生,是以前在学生工作组兼职被我骂过的学生吗?他研究生毕业是不是要在咱们学院留任? 院长一怔,还保持着自己领导的风度,照着规章制度,用那些假大空的论调淹没他。 足足讲了一个多钟头,陶令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着,终于听到结束,正想告辞出去,院长又说:陶老师,还有一件事。 您说。陶令应。 院长踌躇了一下:按理说,我们学院没什么理由插手教职工的个人生活,但是你的事情在学校论坛引起太多讨论,对学生影响不太好,也对学院的形象造成了一定的 院长,对不起打断您,陶令面无表情地说,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院长做了个请的动作。 陶令眉梢一动:学院有规定,说非异性恋不能参加工作吗? 院长顿了一下,说:没有。 那对不起,我是同性恋没错,陶令说,但院长您没有资格干涉我的性向。学校论坛也好,私下也好,别人讨论的都是我的私事,我的隐私被人围观议论,您别说作为一个领导了,哪怕是作为一个正常人,都应该为此感到愤怒。 你们不仅不尊重我的隐私,还因为我的隐私被挖掘而指责我。你们指责受害者,解决问题从受害者下手,这属于强权,并且是一种病态的,本质懦弱的,只知堵不知疏的,愚蠢的强权。这是非常没有道理的事情。 恕我直言,我们学院虽然奠基深厚,但如今越来越变成一个没有建树少有创新的地方,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思想。今天您跟我说这个问题,就是例子之一。 大家吃老本吃习惯了,思维模式不知变通,一有事情先压一压,管他三七二十一先训人,维持假的平和现状就叫大功告成。 因此,就算是每个岗位都需要我这样学术做得好的博士来干,也掩盖不了它日薄西山的气息。 院长脸上表情铁青到了极点,到最后几乎是咬紧牙了,他紧紧捏着手里的杯子,看上去随时都会暴怒。 陶令说:对不起,刚才那几句可能偏颇了,乍一听没什么逻辑,要想论述清楚,中间的事情兴许可以写一篇论文,但是我没什么时间组织材料罗列论据。 他语气真诚:这些话我真的很早就想说了,从留校参加工作就想说,但是我俗人一个,先前真的是顾虑着岗位。现在我觉得无所谓了,您需要我辞职吗?如果需要的话,辞呈我会立即写好,正好这学期结束之后我就离开。 办公室里的气氛凝固了好几分钟,沉寂令人窒息,末了陶令问:请问院长还有什么要训我的吗? 见对面的人不开口,他说:如果没有的话我先走了,谢谢院长的教诲。 他自顾自地起身鞠躬,拉开院长办公室的门,一出去就看到有人影闪过。 嘲讽地笑了一下,朝办公室走。 这番话一说,心里骤然顺畅到了极点,工作以来积压起来的所有灰色情绪,就这样简简单单地被撕开。 是的,简简单单,压得越多,破裂的时机就来得越轻易。 回到办公室,张老师又悠悠地端着茶杯,见到陶令回来,他还像往常那样,笑眯眯地点下头。 陶令坐到桌前,一手闲闲地撑着下巴,扭头饶有兴致地观察他。 觉察到他的目光,张老师问:陶老师有事情要问我? 陶令点点头,想了一会儿,问:张老师,您说我们个人的言行举止,需要对外界负责吗? 这是必然的,人活在世上嘛。张老师说,不过你又没有伤天害理,不用管这些大道理,太虚了。 陶令笑,心下彻底松开,比刚才对着院长说完那些话还要轻松。他又问:张老师,您一开始工作的时候就像现在这样吗? 张老师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却也不觉得冒犯,简单地应:其实也不是,谁没点年少气盛的时候呢,但是一参加工作,一有了家庭,求稳,就很少有破的机会了。 他笑着看陶令: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恋耽美 >入睡困难症——一碗月光(32) 知道。陶令说,您在说不破不立,再小的契机也是契机。 张老师点点头,继续喝他的茶。 晚上下班,陶令回家稍稍收拾了一下,又到了闻清映那里。 像前两天那样,闻清映十二点多才回家。 门一合上,看到陶令,他整个人顿时显出了颓丧来。 陶令匆匆迎了几步,闻清映身子往后一靠,后背抵着门,慢慢顺着门滑了下去。 陶令一惊,慌忙过去蹲到他面前。闻清映低头看了地面片刻,忽然崩溃地抬手遮住双眼。 泪水滑落下来,湿了他的脸,陶令呼吸一滞,直接跪了下去,将他揽进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没事没事没事,真爱坚不可摧! 第50章 声音 闻清映把额头抵在陶令肩上,无声地哭了两分钟,又迅速收敛了面上的失态,只是安静地靠着陶令。 陶令跪在那里,忽然就觉得无力到了极点。 三天了,见到闻清映的眼泪之前,他对这件事根本就没什么直观感受,甚至一直觉得荒谬,像个玩笑。 但是在这一刻,他忽然就怨恨起云南来,怨恨她那么自私地消失,把所有痛苦压给闻清映。 两个人跪坐在地上,陶令在闻清映背上来回搓着,试图把自己的体温传给他。 没一会儿闻清映彻底收拾好了情绪,尝试站起来。 陶令忙先起身,抬手拉他,见他眼尾红着,又把住他脖颈让他低下头,在他眼睛上亲了亲。 闻清映勉强扯了一下嘴角,吻了吻他唇,进浴室。 陶令站在原地,长出了一口气。 他有心想问,找到云南之后该怎么面对她?两个人的感情怎么办?能忽视掉这些吗? 但是怎么都问不出口。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闻清映进来了,等他坐到床边,陶令立即抬手去摸他,发现他身上还带着凉意。 就这么摸了一把,陶令忽然愣了,他怀疑闻清映根本就是拿凉水洗的澡。 他连忙把人朝着被窝里拉,抬手又摸到他头发也是湿的,凉得刺人。虽然已经是春天,但是这么乱来,身体再好的人也受不了。 陶令心里难受到了极点,立即开了灯下床,去柜子里拿干毛巾。 期间闻清映就那么坐着,仿佛无知无觉。 陶令给他擦头发,擦着擦着情绪上来,扔掉毛巾一把抱住他,身子往前挪,膝盖跪在他腿上,末了还嫌不够,双臂箍得更紧了些。 就是最后这么一下,闻清映整个人忽然一抖,往后抽了一下手臂。 陶令心觉不对,立马矮身要去拉他睡衣,闻清映挡住他手臂不让他看,陶令反手捏住他手腕,眼里带了点狠意看着他。 闻清映一双眼睛被悲伤浸染过,陶令咬紧了牙才敢跟他对视。 僵持片刻,陶令放开他衣袖,转而抓起他手,狠狠在他手腕上咬了一下。 他用了狠劲儿,闻清映也不还手,就那么受着。 过了一会儿,陶令松口,再次去扯他睡衣,这一回闻清映仿佛是累了,没再挣扎,因此衣服很顺利就被剥开。 看清眼前的情状之后,陶令手不由得一抖。 闻清映的手臂内侧有几条伤痕,像是拿刀划的,应该是刚才洗澡把凝结的口子冲开了,因此又渗出了新鲜血液来。 专门选这种地方,就是为了不让他看到。 闻清映轻轻抽了一下手,陶令没敢再硬来,因此他很轻易就挣开了,头顺势低垂着,不看陶令。 静坐片刻,闻清映的手背忽然被一点温热砸了一下。 他猛地一愣,抬头看到陶令正在流泪,脸上却一点表情也没有。 非要这样对自己吗?陶令说。 闻清映急了,内疚地倾身抱住他,在他背上轻拍着。 陶令再控制不住,猛地把脸埋在他肩窝里,瓮声瓮气地说:为什么要这样?我会心疼啊。 拥抱片刻,闻清映挪开些距离,托着陶令下巴来吻他脸上的泪,吻他流泪的眼睛。 陶令往前凑,把泪水沾到他脸上,就好像闻清映也在哭。他乞助似地去吻他唇,于是彼此的嘴里都沾满了苦涩。 如果仙真也要流眼泪,那人应该从哪里求得拯救? 这一晚两个人都很累,三天没怎么睡过觉,因此躺下之后睡得极快,然而天还没亮又都醒了。 闻清映出门之前在陶令嘴上吻了又吻,陶令知道他害怕,故作轻松地示意他安心,彼此挥手作别。 等闻清映出了门,去上班还早,陶令把屋子收拾了一下,提着这几天换下来还没洗的衣服,回了自己好些天没睡过的家。 上午去办公室,他先写了一份辞职报告存档,而后正在处理工作,夏持忽然发了个消息来:陶老师,我有个同学知道清映现在在梧市,非要来找他,我们可能今天傍晚会到梧市,真是对不起,临时才跟你说。 陶令一阵无言,末了答:这段时间清映有点事,我还没跟他提过跟你有联系,要不你们换个时间来? 夏持:我同学情绪现在比较激动,我拉不住她,票都是临时定的,我们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了。 陶令静了一会儿,破罐子破摔地想来得正好,最好所有事情都来吧,要炸一次性炸掉。 他回复:也行,那你们到了告诉我,我去接你们。 哐当一声响,手机倒扣在桌上。 云层轻薄,衬出一个晴朗的春天,四处的油菜花正在开,暖烘烘一片金黄色。 一个姑娘站在一处泥地的缓坡上,大声对着屋下院坝里的人喊:云南云南,快来! 不远处云南应了一声,不一会儿从下面爬上这缓坡:怎么啦? 女生拿着手机说:哎哟我的妈,这里终于又有信号了!她把手机递给云南:你不是说想你哥了吗?要不要跟他打个电话? 云南接过手机,心说打电话也没用啊我哥也听不见,想了想她说:我给我姐打一个,谢谢琳琳。 电话打过去好一会儿才接通,那头云心的声音听起来懒散,跟平时对待陌生人的时候一样:谁? 云南喊:姐。 云心有了点精神:南南?这几天怎么样?什么时候回来? 云南笑:很快啦,调查已经快要结束了,比预计快,可以提前两天回来。姐你先帮我去营业厅问问,我号码上绑了好多东西,到时候不好弄。 早给你办好了。云心说。 云南:观哥有没有跟我哥说我下乡了啊? 云心:说了说了,成天只知道你哥你哥,怎么没说你姐你姐呢?那么多事情操心不完呢?调查结束了就好,早点回来我也放心,爸可能下周也要出差回来了。 云南:好嘞,想你! 挂掉电话,云南把手机还给琳琳,旁边还有另一个姑娘也跑过来蹭信号,云南正好听到一句:我靠,咱们学院的陶令是同性恋? 什么什么?琳琳兴奋地问,凑过去看。 云南一愣,也看了一眼对方手机,上面是学校贴吧的贴子,里面有照片,跟陶令在一起的那个人,分明是自家哥哥。 与此同时,城郊云家别墅里,云心坐在自己屋的窗台上,挂掉了电话。 几乎是立刻,门被人一把推开了。 动静很大,她吓了一跳,转头看过去,闻清映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 还是那张好看的脸,好像永远不会对人造成伤害,但是此时此刻,闻清映身上带着什么超出她意料的情绪,一不小心会把人烧成灰烬似的。 云心下了窗台,心里有些发憷,但还是强撑着:怎样? 闻清映一步一步逼近她,云心忽然反应过来什么,轻蔑地笑了一下:怎么?不装聋了? 看着她脸上的笑,闻清映眉间骤然现出戾气,他再往前一步,将人锁进了自己的控制范围内。 云心嚣张地扬起下巴,笑得十分开心:就是骗你的你把我怎么样?看你痛苦我可开心了,你最好赶紧跟陶令分手,我警告你,南南就是喜欢他,我现在只是给你提个醒。 闻清映咬了咬牙,一把捏住她脖颈,往后一搡,把人抵在了墙上。 云心吓得尖叫一声,转瞬却开始叫嚣:你有本事杀了我啊!你来啊! 闻清映手下如言收紧一寸,脸冷得几乎能结冰。 云心被扼得只能仰着头,她直直地看着闻清映,对峙了很久,沙哑着出声:你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啊闻清映?我跟你是一类人不是吗?我妈是自杀的,你妈也是自杀的,世界上只有我懂你啊,你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 她说着说着突然流了眼泪: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漠?我对你多好啊,你刚来我家的时候我什么都给你,你要抢走我的家我都没恨过你,你还这样对我 眼泪顺着她脸滑落下去,掉在闻清映露出青筋的手腕上,烫得他心底漏了一个大洞。 正在此时,白观从外面冲进来,一把掀开了闻清映,厉声问:清映你做什么?! 云心顺着墙滑下去,咳嗽了几声。 闻清映冷冷看着面前两个人,转身就要走,云心喊:白观! 白观听到声音,猛地朝前一扑。 这一下来得猝不及防,闻清映没料到,反扑的时候落了半招,整个人直接被带得侧倒在床边,手腕上倏地一凉,被什么东西制住了。 闻清映无暇多看,只猛地一挣,一脚踹上白观的心窝,可惜他抬腿之时,白渝西渎加。观手上动作已经完成。 咔一下响的同时,白观往后踉跄几步,跌坐在地。 闻清映喘着气侧头,看清了自己手腕上的东西,是一副手铐,另一头铐在了云心的雕花床架上。 他怒极,手狠狠一用力,手腕处传来剧痛,带得链子哗哗响,连床都跟着摇了摇。 闻清映尝试了一回,心知徒劳,再不挣扎,他一双眼里盛了寒冰,看向地上的人。 清映,你是真的厉害。白观揉着自己心窝,一如既往没有语气,练了这么多年,没想到还能被你踹成这样。 云心又恨又痛地看着闻清映,半晌疯了一样笑起来:你跑啊,你去找陶令去找你妈啊! 白观缓缓站起身来,看了云心一眼。 别问我为什么要把你锁起来,云心站在原地不靠近闻清映,她收了表情,小声说,我是为了你好闻清映,你还记不记得,你八岁的时候跟我闹翻了,自己一个人跑出去,差点淹死在湖里? 我都是为了保护你,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恨我。云心说,她捡起地上闻清映的手机,外面坏人太多了,姐姐保护你。 闻清映咬紧牙,最后嫌恶地看了她一眼,垂下睫毛,把无关的人挡在世界外面。 你怎么又这样看我?!云心尖叫起来,白观见她有些失控,一把把人抱住,拖出了屋子。 声音没一会儿就远了。 已经是下午,光从斜的方向来,照进了云心的屋子,在地上留下一道金黄的痕迹。 闻清映低头看自己手上的戒指。 云心小时候是很照顾他不错,但是每次等她照顾完,总会有人来警告闻清映,说院里的一切都是云心的,让他这个外姓的小畜生离她远点。 如果云心给他一颗糖,转眼在背着人的地方,就会有人把十颗黄连生生灌给他。 他于是厌恶作为因的甜,胜过作为果的苦。 闻清映很多年来一直不确定,云鹤和闻秋究竟知不知道这些事,知不知道在所谓的家里,闻清映比不过一条狗。 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但是都不重要了。 下了班,陶令开车去机场,刚刚到地方就收到闻清映的消息:我今晚不回来了。 陶令心里一紧,闻清映说话很少这样没头没尾的,他想了想,问:还好吗? 那头应:有点累,不太想两头跑了,今晚在家里睡。 陶令:好,有事情及时告诉我。 简单收拾了一下心情,陶令到了出站口,计划的时间刚刚好,那头飞机也准时,没一会儿就看到远处有人在冲他招手。 陶令等在原地,夏持跟一个高挑的姑娘到了近前。 跟夏持打了招呼,夏持介绍:菁菁,这是清映的好朋友,陶令老师。 陶令点头,看清了姑娘的脸,挺漂亮。 不等夏持介绍,女生已经伸了手:陶老师您好,我叫周菁菁,是清映的大学同学。 你好。两个人握了握手。 周菁菁朝他身后看了看,问:请问清映呢? 夏持:菁菁你别着急,刚才不是说了嘛,陶老师说他有事。 陶令:他家里有点事,暂时没在市里,我们先出去吧,找个地方吃饭慢慢聊。 带着两个人回到市区,找了家清静点的饭店,一路上听着对话,陶令已经把关系猜得□□不离十了。 对方问了很多闻清映的事,陶令挑挑拣拣地应着,末了找到个空子:冒昧地请问一下,菁菁同学,你跟清映是什么关系? 夏持略有点不自在,想是知情,周菁菁咬了咬下唇,说:就是同学,以前关系还不错。 陶令:男女朋友? 周菁菁愣了一下,露出些许害羞的表情,说:不,也不是。 陶令心觉这个也字微妙,但是再没追问,其实就算对方真说了是女朋友,他也不一定觉得有什么。 闻清映说过自己是他的初恋,只要是他说的陶令就信。 又聊了几句,夏持问:陶老师是怎么跟清映认识的? 陶令笑笑:我在省大上班,他开的店在我回家的必经之路上,一来二去就熟了。 对面人点点头,周菁菁按捺不住心情,再次问:陶老师,清映回家做什么的?他多久回来?我们吃完饭能去找他吗? 陶令闻言放下筷子。 见他有点严肃,周菁菁跟夏持对视一下,夏持紧张道:陶老师? 陶令说:我们现在恐怕没办法去找他,因为他在跟家里出柜。 恋耽美 >入睡困难症——一碗月光(33) 桌上安静了两秒,周菁菁说:对不起陶老师,您说什么? 陶令认真道:我跟他是情侣,我们的关系被他家里人知道了,所以他这几天都在家。他刚才跟我发消息,说他今天不能回来了,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双手手肘习惯性地撑在桌边,两只手在胸前虚虚握住,左手在上面,正好露出戒指来。 这一回沉默了更久,周菁菁讪讪地笑:原来,原来是这样。是我们来得不巧了。 夏持一脸震惊,显然是没反应过来,陶令看着他:上回半夜问你事情的时候就是趁他睡着了,当时问得匆忙,也是怕突兀吓到你,所以没跟你讲我们的关系。 没,没关系的陶老师。夏持结巴道。 陶令从包里掏出几张夹在一起的纸,递过去:给你们,这是我做的梧市的旅游攻略,你们要是不忙的话可以在这边玩,如果我跟清映的事情解决好了,就带他来给二位赔礼道歉。 夏持看了周菁菁一眼,接过东西去:谢谢陶老师,陶老师有心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周菁菁一直沉默着。 陶令在附近酒店为他们订好了房间,吃完饭询问了一下对方意愿,得知他们想休息,他直接将他们领到了酒店大堂。 开好房间,夏持要把钱给陶令,陶令说:弟弟,这钱我不能要,你们大老远来看清映,我们是东道主,这是应该的。 推了两下,陶令说:真是抱歉,我今天情绪也不怎么提得起来,照顾不周,怠慢了。 没有的事。夏持忙摇摇头。 道了别,看两个人进了上楼的电梯,陶令出酒店。 闻清映不回来,早上已经把要用的东西带走,他于是直接回了自己家。 第二天早起,夏持发来消息,说带着周菁菁去逛逛,陶令应了。 中午到花店,该浇水的浇水,该保鲜的保鲜,收拾好一切,陶令才问闻清映:妹妹找到没有?今晚回来吗? 那头过了半个小时才回复:还没找到,我叔叔回家来了,说让我暂时就住这边。 陶令一下子心堵到了极点,蹲在一盆半枯的花前,平复了好一会儿才应:好。 到了晚上,陶令问夏持要不要一起吃饭,夏持婉拒了,又说:陶老师,真是对不起,这一回来得突兀,还给你添了麻烦。我跟菁菁买了明天回北京的票,这两天实在打扰了,等过段时间合适的时候我再来。 陶令应:谢谢你们还记挂着他,你把航班给我一个吧,我明天去送你们。不要拒绝,我也只能做这些了。 那头发了航班信息来,陶令存了个备忘录,刚刚退出来,收到了云心的一条消息:陶令,你跟闻清映分手吧,不管云南找不找得到,你跟他在一起都不可能开心了。 陶令回复:那对不起了,这是我和他的事情,轮不到你来插嘴。 与此同时,在城边别墅里,云心坐在床边,看到陶令的回复,她反手就砸了手机。 她气冲冲地跑到隔壁房间,指着闻清映:闻清映,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陶令发消息过来,说他要跟你分手。他已经辞职了,明天就走,离开这个鬼地方,去一个你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闻清映嘲讽一笑,懒得理她。 她歇斯底里地喊:你都两天没见他了!你知道个屁!学校因为你们的事情已经逼他辞职了!我告诉你你别不信! 在下面听到声音的白观冲进来,抱着云心朝外走:心心,心心,大小姐,我们先出去好不好? 云心被白观带回隔壁卧室,激愤地把房间里的东西砸了一遍,才喘着粗气坐回床上。 白观沉默地捡起地上的玩偶,跪到了她身前,说:心心,云叔过两天就要回来,南南也要回来了,我们把清映放了好不好? 云心还沉浸在刚才的愤怒里,一时没说话。 白观跪直了身子,轻轻握住她手,说:心心,我明天带你去看医生好不好?你得看医生。 啪一声脆响,白观脸上留下了云心的五个指印。 她疯狂地大喊:我不!我没病! 白观仿佛不痛不痒,依然一脸温柔地看着她,等她发泄够了,才谨慎地将她揽入怀里:好好好,我们大小姐没病,你就是有点感冒,你听一下你的声音,都哑了,小感冒也要看啊。 云心身子僵了半晌,呜呜地哭出声来。 隔壁房间里,闻清映疲惫地靠在床头,看着窗外深沉的夜。 嘴巴开阖几次,额上的汗水渗出皮肤,过了许久,他用气声艰难地吐出两个字:陶令。 第一次说出来之后,再开口时轻易了些。 陶令陶令 重复了两遍,闻清映闭上眼睛。 过了许久,他矮下身子,在被自己铐住的右手上,吻了一下那戒指。 到了该睡觉的时候,白观跟另外两个壮汉又上了楼,三人守在卧室自带的浴室门口。 昨晚洗澡的时候尝试过逃跑,无功,因此今天闻清映再不硬来,动作甚至称得上顺从。 结束了一切清理工作,他出浴室,目光冰冷地看了白观一眼。 等闻清映再次被铐在床架上,白观才强压悲戚,放开了捏在背后的拳头。 时间悄无声息地滑过去,已经是被锁在这屋的第三天中午,闻清映正处在恍惚中,外面忽然响起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他其实并没有听清,只是出于某种直觉,打直了身子。 下一秒,门被人悄无声息地推开了。 闻清映一颗心突突跳起来,看到云南的脸出现在门口,几乎是立刻,他眼睛红了。 云南心疼地跑到近前,先抱了他一下,而后马上拿钥匙打开他手上的手铐。 期间闻清映一直在打量她,他一眼看出她身上没有伤,心里已经松了七八分。 解开手铐,闻清映立即将人死死搂了一下,云南挣开,把他的手机塞进他兜里,用手语跟他说:哥,你快走,外面有车在等你,等你走远了,我跟白观哥就把姐送到医院去。 闻清映摸摸她脸,迅速起身。 怕从前门走来不及,闻清映直接打开窗户,反手吊在窗台上,在一楼的窗户顶棚上蹬了一下借力,三两下翻到了院子里。 云南满脸泪,站在窗口冲他挥挥手。 出了云家大门,外面停着一辆车,司机不认识,但这是云南安排的,闻清映因而什么也没问,直接上了车。 云南事先已经跟司机沟通过,对方也不多话,直接拉着他朝市区里去。 手机屏幕碎了,闻清映手抖着点开微信,发现里面的消息记录都被删干净了。 还剩最后一点电量,他点出陶令的头像,问:先生,你在哪里? 过了半分钟,那头没回复,闻清映直接拨了电话过去,刚刚响了一声,手机自动关机了。 车子停在了小区门口,闻清映下车上楼,一进屋见到家里变得特别干净,再细看两眼,他猛地冲进卧室,发现陶令的衣服全都不见了。 他不由得想起云心说的话,心里慌起来,随手在茶几底下抓了个充电宝,揣在兜里就朝外跑。 没几分钟到了学校门口,刚要过马路,正好看到里面出来个有点眼熟的女人。 闻清映忽然就认出来,是那天在花店门口的女人,陶令的同事。 他也来不及多想,拿出手机匆匆打开,在姚珍珍过马路之前,飞快奔过去虚虚阻了她一下。 哎你是姚珍珍被拦在人行道边上,惊讶地说。 话没说完,闻清映把写了字的手机给她看:老师你好,请问陶老师呢? 姚珍珍不知道闻清映的事情,只奇怪这人怎么不说话,但还是应了:他刚才去交辞呈的时候我正好碰到他,他说他要去一趟机场。他没跟你说吗? 闻清映得到回答,转身就跑,到路边打了个车,直接朝着机场奔去。 另一头,陶令交完辞呈之后请了个假,正在开车去机场的路上。 夏持坐在副驾,跟他聊着些闻清映大学时候的事情。 周菁菁独自坐在后座上,只沉默地听着。 到了机场,一直把人送到安检口,周菁菁忽然说:陶老师,实在对不起,我知道清映的下落之后很激动,匆匆拉着夏持就来了。我先前不知道你跟清映是是这种关系。 没关系的。陶令笑了笑,本来你们也很多年没联系过。 周菁菁也笑了,双方互相道别。 两个人过去排队过安检,陶令还站在原地,队伍从他身旁经过,周菁菁小声说了一句:所有事情都会得到解决的,我相信。 陶令诚恳道:借你吉言,谢谢。 等那两个人的身影消失,陶令低头拿出手机,发现闻清映早前发过一条消息来,问他在哪里。 那会儿正在开车没注意,陶令立马应:在机场。 发送过去之后,正打算接着解释,身后突然冲过来一个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使了一把力。 陶令被迫回身的同时,听到一个陌生的,沙哑至极的声音喊了一句:先生。 下一秒,闻清映的脸出现在眼前,他说:你不能走。 陶令的心跳漏了半拍。 时间好像就此停住,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在巨大的飞机轰鸣声里,在离别和重逢互相撞击的地方,他怔怔地看着闻清映,看清了他通红的双眼。 他听到他用那不认识的声音,极不熟练地说:跟我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朋友们,昨天的评论感觉一回复就会剧透,所以后来的干脆就没回,抱歉抱歉,祝食用更新愉快!(/≧▽≦)/ 第51章 震颤 开车回家的路上,陶令手一直在抖。 从机场出来直到现在,他都是被闻清映牵着走的,脑子里完全反应不过来,连路人的表情都没看清过,也一句话都没说。 察觉到他心绪不稳,在红灯处停下车时,闻清映将他手攥入了手心。 陶令扭头看他,不知道该作出什么表情,只得空白着脸,问:为什么?我是说你能听到,能说话了? 闻清映想回答,但是摸不准他问话的情绪,心里一着急,张嘴又没发出声音来。 陶令心里蓦地一紧,连忙说:你慢一点,不着急。 话音落下,绿灯亮了,车子发动,过了好半天,闻清映终于开口:对不起。 想是因为太久没说话,他嗓子还有些沙哑,但是声音很好听,好听到悦耳的地步。 陶令形容不出那种感觉,很奇妙。 以前闻清映不能说话,他就会不断想象,想象他开口会是怎样的声音,低沉的还是清朗的,浑厚的还是亮堂的,却怎么都想象不出来。 如今乍一下听到,他猛地觉得,这就是闻清映的声音,不会再有其他可能。 短短一句道歉,闻清映说得很慢,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字正腔圆,可连在一起听起来就是有些奇怪。 意识到这一点,陶令眼睛骤然一涩,他眨眨眼,默默驱散掉酸疼感。 脑子里嗡嗡作响,他必须集中注意力才能好好开车,闻清映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因此很安静地不打扰他。 车子停到闻清映的小区楼下,两个人对视一眼,各自下车。 进了屋,门一合上,闻清映立马抱住陶令,不管不顾地亲他。 陶令正想回应,脚下却突然悬空,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被放到了床上。 闻清映着急地抚摸他亲吻他,手和唇都在颤。 陶令忽然就发现这吻跟以往不一样,他感受到闻清映的侵占欲望,强烈直接,殷切。 心里猛地震颤一下,手上也开始回应他。 两个人都有些手忙脚乱,纠缠许久终于脱掉了对方的衣服,闻清映整个人覆到陶令上方,从他的额头吻到脖颈。 那温柔在陶令心口流连片刻,末了羽毛轻拂过腰线,陶令一把搂住了闻清映的肩背。 他呼吸十分急促,说,洗。 闻清映却充耳不闻,还要继续动作。 陶令不安到了极点,他抓着闻清映手臂不让他往下,固执地说:带我洗澡,要洗。闻 太过心急的缘故,他喊不完闻清映的名字,单单一个闻字,出口之后显得他莫名无助,但正是因为这无助,听来更让人心悸。 闻清映倏地停下来,胸膛剧烈地起伏片刻,终于起身抱他去浴室。 陶令不是不知道闻清映有强势的一面,但是从来没这样直观地感受过,他在海浪里攀住闻清映的肩颈,生怕一松手就会溺亡。 闻他带着鼻音喊。 闻清映循声抬眼,掰过他下巴来吻他。好不容易才得到喘气的机会,陶令小声说:想听你的声音。 先生。闻清映鼻息很重,生疏地喊他。 多喊了几次之后,话出口变得顺畅起来,闻清映带着浓烈的迷恋,不断重复:先生,先生 陶令眼角泛红,被闻清映的声音激起心灵的震颤,几近失神。 平复喘/息和悸动花了太多时间,陶令直直望着天花板,终于从余韵中抽身,才开始觉得惊讶。 第一回 亲密接触,他没想过会这样契合,好像整个人从里到外都燃起来,灵魂都要交给彼此似的。 闻清映压在他身上,将他整个包裹起来,即便结束了一切也不愿意离开他一秒。 陶令动了一下,闻清映从他肩窝处抬起头,对视两秒,缠绵地亲了亲。 你骗我。唇分开,陶令忽然说。 闻清映张张嘴,又没说出来。 陶令说:你一直听得到是不是? 闻清映有点着急,陶令接着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坦白? 不等闻清映说话,陶令推了他一下,但是闻清映不主动,以他当下的状态根本就掀不开他。 陶令挣了两下果然挣不开,面无表情地看着咫尺处的人。 恋耽美 >入睡困难症——一碗月光(34) 对视了很久,闻清映终于发现陶令根本就没生气,他乖顺地眨眨眼,像极了以前刚认识的时候。 每次他露出这表情,陶令就忍不住心软,什么都想答应他。 别想勾引我,他强撑冷酷地说,好多账没跟你算。 闻清映抓住他手,覆盖在自己心口上,终于说出来:你说你爱我。 陶令一怔,想起以前肆无忌惮说过的那些话,头皮顿时发麻。他着忙地移开目光,看着墙壁顶端,生硬道:我没说过。 我听到了。闻清映捧着他脸,逼迫他跟自己对视,继续用陌生的语调说,你爱我,你不能走。 陶令抿紧唇,最后冷冷哼了一声。 哼完把自己吓了一跳,这傲娇的姿态陌生无比,他忽觉太过羞耻,简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却还勉强维持着面上的冷静。 闻清映细细看着他眉眼,说:我有你的把柄。 过了好半天又重复一句:你不能走。 学会威胁我了?陶令问。 闻清映笑笑,小虎牙又无遮无挡地露出来。 陶令心痒,仰着头要吻他,闻清映俯下身去,他得以把住他脖颈,如愿舔上他的虎牙。 洗澡的时候陶令拉起闻清映的手,本来想检查他手臂内侧的伤,意外地发现他手腕处破了皮,红通的一圈。 怎么回事?他一怔。 闻清映摇摇头,抽回手:等下,说。 他太久没说话,开口时只能尽量简短,陶令知道这已经很难得,也不逼迫他,只是问:你三年没说过话,现在说起来还挺顺畅? 闻清映垂眼看着他,答:每天练习。 陶令心疼地往前一步,贴紧他胸口抱住他:强迫自己很辛苦。 闻清映摇摇头。 在水流下抱着彼此,磨蹭了一会儿,陶令笑:怎么又起来了? 闻清映抿了抿唇,最后吐出几个字:因为先生。 怪我,陶令笑说,我负责就是了。 他在闻清映嘴角亲了一下,像在床上他对待自己那样,顺着往下亲了去。 他半眯着眼,闻清映的皮肤在灯光下白得过分,嘴唇触上紧实的身体,让他脑海里又开始炸烟花。 单膝跪地的时候闻清映慌了,一把揽住他将人往上提。 陶令抬眼望他,认真地问:为什么你能为我做,我不能为你? 闻清映俯下身去,彼此唇齿又纠缠上。 最后清理的时候陶令想了想,说:商量一下,下回那个的时候,能别叫我先生吗?总觉得 先生。闻清映直接喊了一声,算作回答。 陶令: 我算是发现了,写字的你跟说话的你不是一个人吧?陶令半真半假地抱怨了一句。 闻清映笑起来,笑得跟当初一样,眉心舒展开,眼睛微弯,露出让陶令心醉的虎牙,那张过分好看的脸于是变得真切。 这是闻清映,是他的闻清映。 终于收拾好,下半天几乎过去了,陶令只请了两个小时的假,这下直接变成了旷工。 腿/根处不太舒服,见他皱了两回眉,闻清映才意识到自己做过头了,内疚地想出去给他买药。 陶令拉着他不让走,压压羞耻感,说:我不疼,你抱着我就行。 两个人于是窝在一起,准备讲讲这几天的事情。 因为闻清映直接开口/交流还有些困难,双方就手语、说话和打字换着用,怎么表达顺畅怎么来。 闻清映对陶令去机场的事耿耿于怀,今天这么冲动地要了陶令,多半就是为这个,也没来得及想到他是开车去的。 因此一开始对话,他立即问陶令为什么要走,陶令疑惑:你都在这儿我去哪儿? 不等他接着问,陶令说:等等,你先跟我说一下这几天什么情况?手上的伤究竟是怎么回事?说不出来就打字。 闻清映避不过这问题,把家里的事情尽量简短地说了。 即便他描述得云淡风轻,陶令依然盛怒不止,心疼得倒抽气,最后忿忿道:我要去告她非法拘禁! 没事。闻清映简单地笑了一下,她有病,我不跟她计较。 陶令轻轻摸着他手腕上的伤:你不要这么善良。 闻清映:不是善良,她一直很痛苦,这已经是惩罚了,而且比什么惩罚都可怕。 陶令忍不住还要抱他亲他,闻清映直接搂着他一用力,让他坐到了自己身上。 亲昵片刻,陶令小声问:云南 我不知道。闻清映揉他手指,你呢? 陶令知道他在问什么,说:我辞职了,不是因为跟你的事情,你别内疚。我很早之前就想辞职,这一回正好了,这个学期结束之后才能走,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商量去哪里。 闻清映吻他额头,听他继续说:闻清映,我很想得明白的,除了陶君,跟我有关系的人只有你,只要跟你在一起什么都无所谓。 说到这里,陶令忽然想起什么来,他捏着闻清映下巴,口气险险地问:周菁菁,认识吗? 闻清映一脸茫然地点头:大学同学。 陶令:你俩是不是还差点在一起了? 闻清映一愣,摇头:怎么会? 陶令故意吓他:最好是。 刚开始的诧异之后,闻清映立马看穿了他,眼尾稍稍一扬,手放在他腰后慢慢揉着。 陶令被他这动作弄得心慌,为了忽视那点异样,他松开手,把夏持和周菁菁来过的事情讲了一遍。 又把在北京跟夏持交换号码的事说了说。 听完很久,闻清映一直没作出表示。 陶令说:对不起,不是故意没告诉你,我想着你既然跟过去割断联系了,现在可能也不会太想知道这些。我就想着等你想通之后,找个合适的时机再告诉你。反正你跟我以后还长。 闻清映笑了,点点头。 陶令思来想去,他妈妈的事情不敢问,但是总得先问点其他的。 他于是在闻清映胸口慢吞吞地摸着,说:你老实告诉我,既然能听到,为什么要装听不到? 第52章 温热 听到这问题,闻清映飞速眨了眨眼,不是平时乖顺时的自然状态,而是像有人在他眼前扇了一下,睫毛条件反射时的忽闪。 离得很近,即便没有戴眼镜,陶令依然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 别怕。陶令在他手臂上搓了搓,说,你不想说也没关系。 沉默很久,闻清映应:云心妈妈家那边也很有势,都比较在意她,我听不见说不出,没有竞争条件,会少很多烦恼。 陶令看着他手机上的话,立刻就反应过来了。 这一句过后,闻清映把碎了屏的手机翻转一下,修长的手指夹着手机轻摇,手机于是在两个人中间晃来晃去。 陶令看着他白净的手背,觉得理由肯定不止这一点,但是细究起来到底还因为什么,已经不是他能猜测的范围。 我知道你不是因为不信任我,陶令靠近他,在嘴唇稍稍贴合的距离处说,我知道你心里还有顾虑,没关系,我等你放开了想说的时候。 闻清映跟他对视,双眼盛着柔和的光。 看得久了,陶令不小心就掉入那光里,不断深陷,心动的感受却像是轻微荡漾的湖水,将不小心踩空的他整个又托了起来。 他望着那双眼睛,动情地说:我爱你。 闻清映怔怔,静止在原处,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陶令知道他在想什么,顺势把额头抵在他颈边,牢牢地搂着他:我想通了闻清映,虽然你能听到了我还是要说,我爱你,我爱你闻清映,比能说出来的爱还要爱。你能感受到吗?虽然没有什么山崩地裂让我证明一下,但是我,我 后半句他说不出来了,他生怕再接着说情绪会失控。 没有听到同样表白的话,但是圈在身后的手收得紧紧,闻清映的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 陶令一向不是重/欲的人,今天却一直很亢奋,此时肌肤相贴,不由得再次情动。 他很想再跟闻清映挨近一点,让他亲一亲自己,正要动作,后颈处却被温热的液体撞上。 一切将行未行的举止都停下来,陶令默默地绷着身子,感受到越来越多的湿热掉落在自己后肩颈上。 睡衣很宽松,水珠子就那么顺着他的背滚下去,经过他的蝴蝶骨,消失在看不见的地方。 无声无息,只留下一瞬温热,和延长的冰凉痕迹。 入了夜,情绪持续激烈了太久,放松下来终于觉出饿。 闻清映说陶令得吃点清淡的,于是将就着现有食材准备熬粥。 在沙发上侧躺着,怎么动怎么不舒服,陶令正在辗转,忽然收到云南的消息:陶老师,我哥安全到家了吗? 陶令一愣,才想起来这回事,虽然知道云南平安无事,还是忙问:云南,你号码拿回来了?你还好吗?你姐姐呢? 云南:中午跟白观哥一起把她带到医院去了,现在都还好。 陶令:云南,对不起。 云南:陶老师在说什么啊?是我要说对不起,我都听白观哥说了,是我姐对不起你跟我哥。陶老师你等下帮我跟我哥说一声,我很好,家里也很好,等我爸回来我会好好跟他谈谈,有些事情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还有就是,白观哥让我代他跟我哥说声对不起。他也很苦,我姐自杀过几次,他不敢不顺着她。他从小就跟着我姐照顾她,习惯了听她的话做事情,形成行为模式了,可能乍一下改起来不是那么容易,但是错了就是错了,等我姐情绪稳定些,我们一定会上门赔罪。 看完这两段话,陶令叹了一口气,他知道云南通透,念及先前误会时的责怪,不由得更加心堵。 他小心地组织着措辞,想安慰一下对方,没一会儿云南的消息又来了:陶老师,我姐拿我当借口,要是给你造成困扰了对不起。你一定要跟我哥说一声,那些都是假的 我喜欢陶老师是不错,但我的喜欢很单纯,绝对不会发展成爱情的,我也没想过要跟陶老师在一起还是怎样。对不起,这声喜欢也许还会对你造成困扰,但是我想我必须得解释一下。 我今天想了很久,我自诩爱我哥,其实永远都是他在保护我。他喜欢男人这件事我从来没想过,知道的时候反应了好久,但还是好久都反应不过来。他想让我无忧无虑,所以我就真的把所有烦恼都关在门外,竟然真的就没去追问过他的内心,想起来自己挺自私的,一点都不了解他。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总之就是希望我哥能过自己的新生活,不要顾虑我,好好爱自己也好好爱你,希望他跟陶老师长长久久。 陶老师请你不要回复我,我得平复一会儿,我说完就好了。 陶令本想如她所言保持沉默,他点开记事本,想把话打下来等下给闻清映看,写了两行,才猛地想起闻清映能听见,不用这样交流了。 顿了两秒,他重新点开跟云南的对话框:云南,你不要说自己自私。因为你哥听不见你去就学手语,还这么熟练,因为他想让你开心所以你就表现得快乐,都因为你是个善良的好姑娘。没几个人能做到这种份上的,希望你也真的变开心。 说完这话,陶令长出了一口气。 起身走到厨房,闻清映刚好把米下锅,正在搅动。发现陶令进来,他转头,笑得温柔。 陶令走到他身后,环抱住他腰,说:刚才想跟你说话,第一反应是打开手机自带的记事本。 闻清映又笑了笑。 你还笑?陶令额头抵着他肩,恨恨地用了几下力。 靠着闻清映的背,他把云南的话大致复述了一遍,除了喜欢他的那句。 听完之后闻清映很久没吭声,陶令贴在他背后,抬手去摸他脸,没摸到湿润,笑说:我以为你又哭了。 没有!闻清映反应有些大,立即说出了声。 陶令笑,拉开他的后领子,在他肩上轻轻蹭了蹭脸:逗你的,你特别强大,哭不代表不强大。 闻清映抿着唇不回头。 陶令怕他下回不再在自己面前表露情绪,也不管肉麻不肉麻了,补充道:我特别爱你的眼泪,我也想保护你。 因为你在我面前哭说明我是特别的,也让我觉得被你需要被你依赖,我就不是自己一个人了。 夜里躺在床上,闻清映抱着陶令,手从他睡衣下摆里伸进去,不住抚摸他的肩胛骨。 怎么老摸那里?陶令终于忍不住了,挣扎着抬头看他。 床头小灯开着,闻清映表情安静,像是在回忆什么久远的事情。 对上陶令的目光,他习惯性地想用手语回答,陶令一把握住他手腕:用说的。 沉默了一会儿,陶令心疼,想说还是手语吧,闻清映已经说出口:先生的蝴蝶骨,很好看。 陶令一怔,垂下眼睫不看他。 先生,我可以吻一下吗?闻清映问。 该做的都做了,几个小时之前那么激烈过,他此时却有礼有节地说这句话,这认知让陶令腾一下燃了,比什么情话都让人心悸。 沉默两秒,陶令点点头,闻清映于是抱着他翻了个身,一颗一颗地解开他扣子。 陶令裸着身子趴在床上,露出流畅的背部线条,闻清映在他上方俯下身。 这动作保持了很久,末了闻清映低头,虔诚地吻上他轻耸的蝴蝶骨。 触感湿润柔软,陶令不由得打了个颤。 他看不到闻清映的表情,因此有种悬空感,又怕又期待,过了会儿他实在忍不住,翻过身去索求实实在在的拥抱。 在新换的床单上抱着滚了几圈,陶令发觉闻清映的状态又来了,吻着他锁骨端,问:还要做吗? 恋耽美 >入睡困难症——一碗月光(35) 闻清映轻喘了一下,摇摇头,组织了几秒的措辞,说:第一次,先生受不住。 简直每句话都在赶着他脸红,啪一声,陶令一把关了床头的灯:睡觉! 闻清映笑笑,躺下去抱着他。 黑暗笼罩上来,彼此默契地靠近,长腿纠缠,指尖跳跃,摸索着开始接吻,舌尖碰上虎牙,挑到上颚,又被强势地裹挟走。 你争我抢了片刻,攻势渐缓,没有输赢没有上下,只是糅合只是缠绵,爱意忽然就不澎湃了,爱意变成了夜的一部分。 很温柔很安静,像平时的闻清映一样。 肌肤之亲真是个可爱的词,陶令想。 第二天是周五,还要上班,好在陶令起身时没什么太大的异样,而且浑浑噩噩的一整周终于就要结束。 下班到花店,店里已经被闻清映清理干净,这几天攒下来许多枯枝败叶,处理之后店内都空旷了些。 闻清映正在照料一盆常青树,陶令蹲到他旁边,彼此侧头对视一眼,嘴唇碰一下。 陶令继续看闻清映剪叶子。 晚上回了陶令那里。 这段时间都没怎么写过东西,陶令抱了一堆专业材料坐在地上,背靠沙发,挨着闻清映的腿,在茶几上对着键盘敲敲打打。 闻清映给他找了垫子垫着,自己就坐在后面看书。 安静了片刻,寇怀忽然发来消息:你是不是疯了? 陶令明知故问,应:什么? 寇怀:你公开出柜了? 陶令:被迫曝光的话算公开吗?师兄你消息怎么那么灵通?我不仅出柜了,我还辞职了。 寇怀:你牛。 陶令:前段时间夏朝阳他老婆找我这里来了。 寇怀:觉夏动作也太快了,她来问我我说我不认识你,没什么麻烦吧? 陶令:稿子三审被毙了,没等到书号。 寇怀: 陶令:男朋友家里比较麻烦,他姐是个疯子,他舅是个无赖,他还是个耳背的小哑巴,不过好消息是现在不怎么哑了。 寇怀: 陶令:但是我好快乐。 对面可能是怀疑他脑子出了什么问题,好半天没来消息,过了半个小时,再来的时候只冷酷地甩了一条链接扈薄。 陶令点开一看,是一条海外学术出版社的投稿通道。 看完网页他笑了笑,跟寇怀发:师兄就是师兄。转头问闻清映:明天想去陵园吗? 闻清映放下书,垂眼看他,陶令说:我跟你在一起,还没跟我哥说过,还有阿姨。 等了两秒,闻清映有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点点头,牵住了他的手。 闻清映跟手语班说了一下,跟其他志愿者换了换班。 早起两个人一起去郊外,进陵园之前先去了旁边废弃的操场,春天万物生发,去年的枯草中间已经是层层绿意。 手牵手在草间晃荡,陶令笑:哎,等下我们干脆直接翻墙吧,上回那里。 闻清映也跟着笑。 陶令问:去年我们从围墙上翻下来,你在下面接我,抱着我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默然片刻,闻清映说:先生不笑我。 陶令应:不笑。 顿了顿,闻清映认真地说:想抱一辈子。 话一说完,荒草间风过,远处的野花粉味道扑面而来,陶令松开闻清映的手转身,死死搂住他脖颈:你抱吧,让你抱一辈子。 闻清映笑起来,揽紧他腰背,吻他耳廓,半晌说:先生,我有个秘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前天下午更的时候忘了说清明节停更┭┮﹏┭┮ 第53章 秘密 陶令松开怀抱,眉梢扬起:什么?只有一个秘密吗?你好像有很多秘密。 闻清映弯着眼睛笑,拉起他的手在嘴边轻蹭,最后吻了一下他手背,说:我认识先生。 陶令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没一会儿听到下一句:很久以前。 很久以前认识我?陶令诧异地问。 闻清映点点头,转身牵着他继续走,忽然说:摘点花。 花店好些天没开,也没来得及整理,鲜切花所剩无几,没有适合拿来扫墓的。 这废弃的球场上除了荒草都是蓬类野花,还有小丛小丛的千里光,都开得热闹可爱,闻清映说完话真的弯了腰去折。 陶令跟上去,追问:什么?你什么时候认识我的?说清楚一点。 闻清映只是侧头看着他笑了笑,不回答。 快说!陶令催促。 闻清映继续低头摘花,陶令干脆趁他没起身,直接扑到他背上,笑说:采花大盗!快把秘密告诉我! 闹了一会儿,闻清映的手机忽然响了,陶令从他背上下来。 闻清映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是个不认识的号码,直接挂断了,揣回去就往后伸了手,意思是让陶令再上去。 陶令笑,在他背上摸了摸,还没开口,自己的手机也响了,来电显示似乎就是刚才那个。 对视一眼,陶令问:接不接? 闻清映摇摇头,陶令于是也挂断了。 但是过了半分钟,那号码又打到了闻清映手机上。翻来覆去几次,陶令划了通话键,四周没人,他顺便开了免提。 请问哪位?他问。 那头是个男人的声音,说话还算礼貌:您好,请问一下是陶令先生吗? 陶令看了看闻清映:是。 对面说:我们上次见过一回,在闻清映先生的花店。 闻清映皱了眉,对方说:闻同威欠了我们二十万,他说你们能还,如果 话还没说完,闻清映直接接过手机挂断了。 一时相对无言,其实上回给钱就是抱着破财消灾的心态,现在想起来确实是不该的,陶令说:都怪我。 不怪。闻清映安抚地说,一边在两个手机上将刚才那个号码拉黑。 两个人再不说话,只认真地采了些花,闻清映抽了两根草茎,将花分成两束绑好。 翻墙进陵园,从下往上走,先去了陶君那里。 闻清映献上花,陶令说:陶君,快感谢我,给你的戒指找到主人了,就是经常给你绑花的大帅哥。 闻清映笑,退回来揽住他腰,陶令说:以后我不是一个人了,你开心吗?要是不开心也没用,除非你跳出来打我。 沉默了一会儿,他小声说了最后一句:我以后回家家里真的有人了。 走吧。陶令说。 闻清映对着墓碑鞠了三个躬。 走到闻秋墓前,还什么都没说,闻清映的手机又响了,这边还没来得及挂断,陶令的也响起来。 分别挂了电话,闻清映胸膛不太明显地起伏两下,陶令从他手里接过花,放在了闻秋墓前,鞠了躬。 我陶令转头说。 闻清映冲他摇摇头,拿出手机打字:不怪先生,一点也不怪你,当时也是被逼无奈,我只是难过小舅变成这样,还连累你,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弄来的号码。 陶令想了想,问:他以前不这样吧,他家里人呢? 闻清映: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我很小的时候他就经常问我妈要钱,我妈去世的时候他也没来,我上回去云家看他,本来就只想着他是我妈唯一的弟弟。 既然这样雨惜彖対,报警吧。陶令说,不管那家什么店查不查得出问题,都先备个案。 闻清映点点头。 从陵园回市区的路上,两个人接连挂了五六个电话,到社区派出所报案。 然而判断高利贷与否虽然有明确的数据标准,但混在民间借贷中却也不能一下子就揪出来,况且两个人对催债方的信息一无所知,算是白跑一趟。 陶令忽然想起来手机里有录音,可拿出来也不算什么证据。对方打电话是换着来的,打一个就换一个号码,两个人都没接,说骚扰也暂时称不上。 最后只得备了个案就出来。 都怪我。陶令说,要不我们等下接个电话?录个音,要是对方说了什么威胁的话就可以当证据了。 闻清映认真应:不怪先生。 回到家又商量了一下,凭着闻同威的所作所为,似乎也没有正面交流的必要,只是骚扰电话有点烦。 试着接了两个,对方虽然在要钱,但每次都好言好语的,也没有威胁一类的语言。 陶令想套套对方的话,那头却早有准备,说话简直滴水不漏。 要不还是给你小舅打个电话,劝他报警?陶令说,对方不敢威胁我们,很有可能会威胁他。 闻清映同意了,不过电话打过去是关机。 到了晚上,陶令越想心里越不舒服,只觉得闻清映肯定很难过。 一起坐在沙发上,他终于忍不住转头想说话,闻清映却不等他开口就来吻他。 双方的身体感受越来越契合,感情剖开过后,变得比以前更渴望对方,几番唇间纠缠,陶令陷入闻清映的气息里,也就暂时忘了这回事。 先生,闻清映揽着他后颈将人压在沙发上,轻声说:我想要你。 陶令一双眼睛比平时还要亮,他点点头,抬手去提闻清映的衣服下摆,轻轻摸上他侧腰。 时隔一天重新感受闻清映,陶令还是觉得很新鲜,哪里都新鲜,因此刚开始有些羞耻,但是被带着逐渐入了佳境,最后还是什么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事前一起洗澡的时候,他发现闻清映肩上有个红痣,很像一点朱砂。闻清映皮肤冷白,肩膀本来干净得像玉,让人不忍心啃咬,可加上这小痣,忽然就性/感得要命。 陶令为自己的心醉神迷而更加心醉神迷,在一场情/事的末尾,他闭着眼睛吻在那朱砂痣上,被闻清映痴迷地呼唤着送上云端。 拥抱在一起喘/息片刻,陶令问:一起的? 闻清映的眼里还残留着刚才的欲念,显得有点迷蒙,他收了做/爱时予求予取的强大姿态,轻轻点点头,显得有点不好意思,又眷恋地在陶令嘴角吻了吻,将头枕在他肩窝处。 陶令的心被他搅得化成了水,刚才是沸腾,现在是咕噜咕噜冒泡泡。 休息够了一起去洗澡,陶令问:还那么不安心吗? 闻清映替他清理的动作一顿,抬眼瞅着他,好半晌反问:先生呢? 好很多,我刚才很怕你难过,而且我觉得是我的错,陶令摸他脸,诚实地说,但是你把我的不安吞掉了。 闻清映顺势抓着他手,轻轻含住他指尖。 陶令重重吸一口气,胸口未褪净的潮红再次明显起来,他垂着眼说:你让我不能好好洗澡了。 夜就这么深沉了下去。 闻清映的班换到了下周,第二天一起去开店,上午倒是一切平稳,吃过中饭之后闻清映接到了个电话。 那头是罪魁祸首闻同威。 闻同威应该不知道闻清映其实能听到,但还是病急乱投医地说:大外甥,你借小舅点钱行吗? 陶令看了闻清映一眼,说:小舅你好,我是闻清映的朋友。 闻同威着急地说:不管是谁,求求你们,借我点钱,你们随随便便拿点出来都能救我命的!我是闻清映的舅舅,你们总不会看着我死吧? 陶令忙应:小舅你别激动,你有空吗?你先来花店一趟行不行?我们好好商量一下,你是不是被威胁了,我们一起去报警。 对面听到报警一下子火了,声音拔得老高:不能报警! 陶令试图安抚:小舅你冷静一点。 真的不能报警!闻同威说,我给你们跪下了,借我点钱借我点钱,真不能报警! 陶令无奈,想等他冷静一点再说,闻同威却恶狠狠威胁:你直接告诉我,给不给钱! 闻清映斩钉截铁地接过话去:报警。 话音落下,空气安静了两秒,那头直接挂了电话。 陶令立马回拨过去,占线,过了一会儿再打,又关机了。 沉默很久,陶令问: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闻清映想了想,拿过手机给云南发消息:南南,在哪里? 云南很快回了:在疗养院,白观哥也在。 闻清映:你爸回家了吗? 云南:还没,说是国外还有点事情,又要拖几天。 闻清映:不要乱跑。 云南:哥,怎么了? 闻清映抬头看陶令,陶令说:要不跟她说一声吧? 她很单纯。闻清映说。 陶令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在他手腕上捏着:乖宝,你不能一直把你妹妹当小孩子护着,有些事情她需要知道,也有可能她本来就知道这事情不由我们控制,你得提醒她,这不是破坏她的单纯,现在安全最要紧。 话说完,闻清映低头看着跟云南的对话框。 他好半天没开口,陶令有点不安,小声说:我就是这样一说,你有你自己的想法。 先生,我兴许是害怕陶令以为自己在生气,闻清映有点着急,说到一半说不出了,点开记事本写,先生,我明白先生的意思,我就是觉得对不起她,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 陶令安抚地在他手臂上摸了摸,外面有人来买花,陶令过去招呼客人,卖完花回身进店,闻清映把编辑好的消息给他看。 南南,最近小舅出了点问题,可能会有人来找你要钱,你记得保护好自己,跟在白观哥身边不要乱跑,等下把这件事也跟他讲一下。如果是小舅来找你就劝他去报警,一定要报警,已经不是钱能解决的问题了。 恋耽美 >入睡困难症——一碗月光(36) 发吧。陶令说。 闻清映点点头,把消息发了过去,不一会儿云南说:哥,我知道了,我这边有白观哥在,你放心。你们也要注意安全。 陶令松了一口气,说:她没追问,说不定是早就有点什么感觉的。 闻清映情绪明显低落着,但还是笑着又点点头,转头看了外面一眼,寻求安慰地来抱陶令:先生 没事。陶令微微后仰了肩背,方便他靠着自己,手心在他后颈处一下一下地顺着。 大半天过去,下午准备提前关店门,刚刚收拾好店里的东西,闻清映的手机又响了。 依然是陌生号码。 陶令看闻清映拿着手机,说:接吧,录音。 闻清映划了通话键,那头突兀地传来一声尖叫。 第54章 天台 即便陶令跟云心不熟,也一下子听出了这是她的声音。 两个人都没来得及说话,或许也是出于某种直觉,因而没开口,就听到云心在嘶吼:闻同威你王八蛋!放开南南!我杀了你! 紧接着是一阵撞击声,像是什么东西摔碎了,中间夹杂了云南的一声小舅,声音听上去像是在劝闻同威,人应该是没问题的。 而后电话突然挂断了,互相对视一眼,陶令立即说:走! 跑到路边,闻清映挥手拦下了一辆出租,对着司机说:青藤疗养院! 陶令马上给白观打电话,那头接起来:陶老师。 快回去!闻清映大声说。 他这一句几乎是用吼的,额角的青筋凸显出来,前面司机吓了一跳,陶令忙说:师傅对不起,麻烦开快点! 白观,陶令一手摸着闻清映安抚他,快速说,你在哪?赶紧回疗养院!闻同威找到云南跟云心了,好像在起争执。 我马上!白观匆匆应了一声,直接挂了电话。 报警吗?陶令捏着手机问。 闻清映一愣。 陶令说:听刚才电话里的声音,好像只有你小舅找过去了,他应该没带其他人。 闻清映深呼吸两下,把刚才那电话又拨了回去,无法接通,打云南的直接没人接。 顿了一会儿,他突然身子往前稍稍一倾,双手掩了面。 陶令在他背上顺着,小声说:别怕,一定没事的,他好歹是你小舅。 这话说出来陶令自己都没底气,但是现在再说什么也是无益,干脆就随之沉默下来。 好在疗养院离这边不是太远。 也不知道是运气太好还是太差,到了地方一下车,闻清映再次拨打云南电话的时候,电话接通了。 南南!他喊了一声。 那头顿了两秒,叹道:大外甥,原来你是装聋作哑的?再瞧不起我这个穷亲戚,那也不能这样骗我吧?浪费表情。 陶令给完车钱,一抬头,忽然看到远处五层建筑的天台上有个人影。 他猛地一怔,一把扯过闻清映,匆匆朝前几步,藏在一丛女贞后面,示意他看那边楼上。 闻清映只望了一眼,立马一把捏紧了陶令的手。 果然是他。 这疗养院人很少,那栋楼更是远离热闹处所,住得起的人不多,闻同威完全有可能把云南带上去却不惊动人,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不直接带人离开,也不知道云心现在在哪里。 陶令接过电话问:小舅,你要怎么样? 闻同威说:怎么又是你?我要跟我外甥说话。 你跟我说也是一样的,陶令说,他跟人交流还有困难。 闻同威直截了当:给我五十万,不,给我八十万,给我八十万我马上消失,把云心和云南还给你们。 闻清映咬紧了牙,从陶令兜里摸出手机,给白观发短信:报警,绑架,南门左边第一栋楼,闻同威在楼顶,还没有惊动医院里的人。 两个人躲开闻同威的视线范围,穿过建筑之间的中庭,朝着那楼的底层走。 陶令还跟闻同威周旋着:小舅,你知道你这行为是什么吗?你绑架,绑架的还是自己的亲外甥女,我猜你应该没什么帮手?就你一个人,你不可能成功的。 我没有绑架,南南都已经答应我了,她说给我五十万。闻同威说,你们赶紧,转账给我,现在,转到我账户上,我马上就消失,以后再也不出现。 陶令:你别给自己找借口了。你就是绑架! 闻同威大吼一声:我不是! 闻清映适时地唱了白脸:小舅,给你钱,放人! 闻同威恶狠狠地威胁:反正我贱命一条,如果我收不到钱,我就跟你妹同归于尽! 这句话说完,闻同威挂了电话。 闻清映吸了一口气,没一会儿就收到一条短信,是银行卡号。与此同时,两个人上了五楼的天台口。 藏着身子朝天台上一望,陶令一惊。 云心被丢在天台边,背靠低矮的女儿墙坐着,额头磕出了血,流得半张脸都是,也不知道是不是晕过去了,闭着眼一点动静也没有。 云南则被反绑着双手,也是靠在女儿墙上,面朝向楼梯口。 闻同威背对着这边,在朝远处看。 两个人出现在天台口的第一瞬,云南立刻看见了,闻清映冲她摇摇头,下一秒,闻同威突然转头。 这边马上避闪,闻同威却眼尖到了极点,他一把把云南提了起来,冲着藏人的楼梯口喊:给钱! 闻清映跟陶令对视一眼,一前一后上了天台。 小舅,闻清映说,我给,你放人! 云南看着闻清映和陶令,眼泪无声地往下流,她被闻同威控制着,哽咽地说:小舅,有什么事情我们帮你解决好不好 解决不了,解决不了的!闻同威狂吼。 他一双眼睛赤红,精神不正常地亢奋着,身上的衣服似乎很久没换过了,显出难言的肮脏来,比先前落魄了无数倍。 闻清映往前一步,闻同威反应极大,他拽着云南朝女儿墙边一送:不准过来!先给钱! 陶令慌忙拉住闻清映,说:给钱给钱!小舅,你别冲动,你想想闻阿姨,你手里抓着的是闻阿姨的女儿,是你姐姐的女儿,我们给你钱,你冷静一点。 这话一说,闻同威像是痛苦到了极点,他空着的那只手举起,一把捂住自己的脸,转瞬立即放开,从背后抽出一把水果刀来。 刀尖指着两个人:快点!给钱!要不我把云南从这里推下去! 陶令捏着闻清映的手,立即说:我给你我给你,给你钱,小心刀,清映,给我刚才的银行卡号。 闻清映浑身肌肉暗暗绷紧了,是随时能发力的状态,陶令从他手里拿过手机,对照着刚才的银行卡输入,转了两万块过去。 闻同威的手机响起,他把刀往女儿墙顶端一放,拿起来看了一眼,厉声道:怎么才两万! 我这张卡上只有两万,我现在换另一张卡,而且转账有额度限制的。陶令低头动作,眼角一瞥,瞅着他似乎不如刚才警惕,有点好笑地说,小舅,我觉得你是不是有点没想清楚?你选这么高的地方,只有一个出口,想过没有,万一我们给了你钱,但是你走不出这疗养院呢? 闻同威一怔,云南忽然瞅着这空子奋力一挣,同一时间,闻清映一个箭步冲上前去。 闻同威手忙脚乱一抓,揪住了云南的后领子。 闻清映飞起一脚踹在他心口,闻同威生受了一脚,却不管不顾地下了死力气。 只听云南尖叫一声,被他拖回了身前,下一刻就被按着头一扑,脸正好朝着女儿墙外。 这墙不高,甚至不到云南的腰部,闻同威稍微一用力,云南就会一头栽下去。 别过来!闻同威大吼,我真推了! 跟上去的陶令不敢再动,他稍稍侧头看闻清映。 闻清映整张脸青白,太阳穴处的暗筋跳动,他看着正在发抖的云南,眉间是强压的痛苦神色。 闻同威重又捡起刀,胡乱在空中舞着,疯狂地大喊大叫:都死吧!死吧! 这边丝毫不敢动作,本来靠在墙边的云心却蓦地睁开眼睛,从侧面奋力起身,一下子扑向了闻同威。 两个人都眼疾手快,闻清映离得近,一个跨步上前拽住云南的手。 陶令也跟着朝前,闻清映直接将云南抡过来,正好抡进了他怀里。 与此同时,被云心拖住的闻同威暴怒,水果刀猛地朝前一划。 闻清映刚刚将云南推出去,身体还微微侧着,根本避闪不及,手臂被割了一下。 陶令堪堪稳住云南的身子,倒抽了一口冷气。 闻同威挣了一下,没挣脱云心的双臂,反手还要去刺闻清映。 云心死死抱着闻同威的腰,也不知从哪里来了一把大力,拖着人往后一甩。 闻同威往后趔趄几步,闻清映趁机闯过去,从侧后方一把掐了他拿刀的手,准备要夺刀。 兴许是因为被逼入绝境,闻同威力气奇大,此时手肘一撞,正好从云心的钳制中挣脱,一拳过去就砸在闻清映脸上。 也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就看到闻同威的刀戳向云心,却被闻清映一脚踢中手腕。 刀飞出去,可就在下一秒,闻清映在重心不稳时,被闻同威顺势往外一甩,大半个身子忽然就出了天台。 陶令想也不想就扑上去,一把抱住了闻清映的腰,在闻清映往外翻栽的那一瞬,生生拖住了他。 在女儿墙边还没站稳,后面闻同威又来攻击,陶令被猛推一把,本来就摇摇欲坠,这一下过来,眼前的一切几乎都倒转了,浑身汗毛在瞬间竖起来。 好在闻清映抱着他的手还没撒开 他身子立即一仰,借用自身重量,将陶令狠狠往后一拖,两个人一起摔在地上。 云心死命抓住还在发疯的闻同威,云南不知道在哪里找了根棍子,一下子甩在了闻同威的后脑勺上。 心心!白观突然出现,一脚踹在了闻同威身上。 同一时刻,陶令和闻清映翻滚两圈之后终于停下。 两个人裹作一处,陶令侧头看了一眼,心知没事了,正想说话,却忽然发现闻清映不对劲。 他在发抖。 陶令一怔:闻清映? 有民警在白观后面一步来,紧跟着是疗养院的职工。 云心和云南都受了伤,被人围了起来,闻同威则被铐上手铐。 陶令独自抱着闻清映,着急地问:闻清映,乖宝,怎么了? 闻清映仓惶地摆摆手,脸色刷白。 电光火石之间,陶令忽然就想起他妈妈,忙硬生生拖着他起身,拉过他手臂架在肩上,朝着远离女儿墙的地方走去。 刚才明明都没人,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闹哄哄的。 我哥呢?在乱七八糟的动静里,云南问了一句。 身后的一切嘈杂无比,闻清映被陶令抱着,耳朵里嗡嗡地响,响得什么都听不分明。 晕眩的感受来得猛烈,眼睛看不清周遭,只觉得世界都在飞速旋转,整个人站也站不住,直往下滑。 他脑海里有黑漆漆的东西在不断扩大,试图吞噬他。他什么都忘了,只晓得陶令刚才差点坠下楼去,就在他面前。 而后浮现出的画面,是当初闻秋往楼下跳的那一瞬。 强撑片刻,意识忽然就模糊了。 作者有话要说:  唉,敲碗吧,碗受得起不过轻一点点嗷,因为快结局了必须是甜的哦耶(≧?≦) 第55章 依赖 陶令在说话,他还在试图搂紧自己,周围有人在问着什么,闻清映隐约能感知,周遭的一切都在,只是蒙了一层迅速变幻着的浓雾,他知道自己是休克了。 而后才是短暂的意识丧失时间。 我爸刚上飞机了。 云心怎么样? 额头上的口子伤得厉害,正在处理 你哪儿疼吗?累了就先去你姐的病房休息,要不明天还要去做笔录。 陶老师我不疼,我想等我哥醒。 没关系,我守着他,你先去看看你姐,这边问题不大的。 忽远忽近的声音消失之后,右手被人捧了起来,温润的触感落在手背上,闻清映还在沉浮的意识中挣扎,却倏地安了心。 在他自己不知道的时候,眼角湿了。 一直在仔细观察着他的状态,见他眼睫毛飞速颤动了几下,陶令一喜,立马身子前倾,在他眼睛上亲了亲,温声喊:闻清映。 闻清映听到这一声,挣扎了片刻,在不着急的安抚中,慢慢睁开眼睛。 陶令鼻尖一酸,强忍着笑道:你醒啦? 闻清映直直地看着他。陶令见他有些茫然,抬手在他脸上摸了摸:都没事,大家都没事了。 又休息了几分钟,陶令扶着闻清映坐起来,给他喂了些糖水。闻清映低头,发现自己的手臂被包扎过。 他沙哑着声音喊:先生。 陶令正在墙角放杯子,应了一声:嗯。 身后却一直没动静,他疑惑地转身,突兀地听到一句:你会扔掉我吗? 陶令一怔,忽然之间无法答话。 闻清映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一脸空白,他声线没有起伏,因此听不出情绪。 他说:像我爸妈一样。 两个人一站一坐,就那么看着对方,所有表情在这一刻都失去了意义。 过了好半天,陶令走近,半跪下去。 闻清映的目光顺着他放矮,脸上说紧绷也不是,却好像真的变成了大理石的雕塑,再也不会有生动色彩似的,就那么看着他。 陶令说:闻清映,有些东西是说不出来的,说出来了可能也没什么用,但是既然你问了,那你就听好,我只说这么一回。 恋耽美 >入睡困难症——一碗月光(37) 只要你爱我,活也好死也好,我一定会带上你。哪怕我要跳楼我也先推你下去。 我什么都不怕,只怕你在跳之前后悔。陶令说,你懂我的意思吗? 沉默良久,闻清映伸出手,声音没能发出来:一言为定。 陶令红着眼睛,勾住他小指:一言为定。 在闻清映醒来之前陶令已经问过云南,白观一般是守在这里寸步不离的,但今天云心想吃城那头的点心,白观就顺着她去买了。 本来以为疗养院安保措施是很好的,没料到闻同威是有备而来。 几个人都或多或少有些伤,陶令和云南还好,只是些擦伤,另两个人却得疼段时间。 闻清映手臂上被水果刀割了一条口子。云心额头在桌角撞了一下,又被砸碎的玻璃片跳起来划伤,以后兴许会留个疤。 已经是深夜,云南和白观留在疗养院照看云心,闻清映则跟着陶令回家。 走之前去看云心,她躺在床上醒着,却不愿意抬眼看这两个人。 云心,陶令想来想去,只说了一句,你好好养伤。 白观一直看着云心的脸,分不出丝毫关注给别人。 云南看看闻清映又看看陶令,最后垂眼捏着衣角,想是还没从余悸里抽身。 闻清映一言不发,直到陶令说了告辞,他才喊了一声:心姐。 云心身子仍旧一动不动,但眼睛的眨动却突然停了。 谢谢你。闻清映说。 说完话他牵着陶令朝外走,刚刚走到门口,身后云心蓦地哭出声。陶令回头看了一眼,见白观正要抬手去抱她,嘴里低声哄着。 云南跟在后头出来,一直把人送到楼门口,末了陶令说:南南回吧,还是想跟我们回去? 不了陶老师。云南应,看向闻清映,哥,你 闻清映垂眼,说:南南,对不起。 云南慌忙摇摇头,站在台阶上踮着脚,避开闻清映的伤抱住他:哥,不要跟我说对不起,下次我就生气了。 闻清映笑笑,单手搂了她一下。 终于是出了疗养院,坐上回家的车,陶令丝毫不避忌司机的眼光,将闻清映没受伤的手握得紧紧。 闻清映转头对他笑笑,跟他十指相扣。 到家洗漱完毕进卧室,陶令才有空细想这混乱的一天。闻清映躺在床上,他坐在床边,说:我觉得你小舅的精神状态不怎么对。 闻清映摸着他手:我也在想。 陶令叹了口气,说:怎么办?你今晚不能好好抱着我睡了。 那就不睡了。闻清映弯了一下眼睛。 陶令见他心情似乎好了些,掀开被子也躺下去,说:抱我。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闻清映已经伸出没受伤的手,让他头枕在自己肩窝处,顺势把人揽到身前。 你老实告诉我,陶令说,平时为什么不想睡觉的? 沉默半晌,闻清映应:会做噩梦。 陶令心疼地亲他一下:跟我一起睡的时候呢? 闻清映笑了:好很多。 陶令看着他笑,心里又开始发软,嘴上言不由衷地玩笑:你这么依赖我的啊? 嗯。闻清映有点不好意思地应。 陶令认真说:但是人是不能依赖人的,因为人没有办法跟神仙一样,庇佑你的同时不伤害你。我只是人。 闻清映声音很低:你以前说过。 对,陶令再开口时突然带上了鼻音,我以前就说过这个,但是有个办法能解决这个难题。 闻清映察觉到他情绪的波动,亲昵地用眼睛挨挨他眼睛,又温柔地衔住他下唇。 吻到彼此都缺氧才分开,陶令抱住闻清映脖颈,在他耳边小声说:办法就是我也依赖你。 闻清映搂在他背上的手收紧,气息颤抖地应:谢谢先生。 谢谢闻清映。陶令笑。 说来爱情有时真是这样简单的事情,陶令想,不过是无法入睡就一起醒着,不安消融便相拥而眠。 只是从前不寐的长夜太多,一个人麻木地活久了,从来没敢奢望过。 第二天早起,陶令给学校请了个假,接电话的老师说:陶老师这段时间请假有点频繁啊?上次请假还旷工了。 陶令:今天要去派出所做笔录。 那头一惊:啊? 放心,同性恋不犯法。陶令玩笑,就是意外撞到一个绑架案。 对面更惊讶了,陶令说了句:抱歉,得出门了。 从早上九点开始,一行人在派出所耗了几乎一天,最后得知闻同威在去疗养院之前吸过毒,除了这一回涉嫌绑架而外,他还有抢劫一类的嫌疑行为,强制隔离戒毒之后还得面临牢狱之灾。 先前来要钱的多半也是非法贷款的人,这一来派出所顺藤摸过去,还债的问题倒是不会推给闻清映了。 因为这个消息,回家之后闻清映沉默了一整晚,直到临睡前云南打来电话:哥,我爸回来了,你什么时候来一趟吗? 闻清映看了看陶令,想了一会儿,答:过段时间吧。 电话挂断之后,陶令也没问,只是静静地等着他开口。过了很久,闻清映说:我我有很多话想说。 陶令点点头,又等了半分钟,听他接着说:所以要等。 等你能顺畅地表达自己的想法?陶令问。 闻清映点头,目光却有些闪躲。 陶令跟他心知肚明,多半还是因为从前太过不堪回首,所以他一时不太敢提。 上了床,闻清映还想说话,靠在床头拿手机打字,打了又删打了又删,想必是在强迫自己直接开口。 陶令始终不催他,最后于是没能等到下文。 转眼春天结束,初夏浓阴展开,将花店前的路遮盖起来,生活也随之变得平静些许。 陶令重新整理了论文,投到了寇怀推荐的海外出版社,学院里的工作也还做着,但是离职进程也在走。 闻清映在店里也逐渐开始说话,在学校贴吧又引起了一阵开贴热潮,说好说歹的都有。 说坏的骂他骗子,再帅也是骗子,不是骗财就是骗色,归根结底骗同情;说好的猜测他是治好了病,或者有什么难言之隐。 但因为陶令的缘故,每栋楼最后总能变成嗑cp的现场直播。 当然,这些cp贴并不是陶令自己找的,都是他从外院同事那里得到的链接 他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也在嗑cp的,尽管嗑cp这个词就是从这些楼里学到的。 与此同时,左手边第一扇窗这ID被很多人眼熟,因为他总冷不丁地炸两句神奇的话,惹得众人跟帖大骂,楼堆得摇摇欲坠。 念及闻清映先前说过的话,陶令总怕他能说能听之后会招来麻烦,花店却还一直开得平稳,没有意外发生。 后来辗转在云南那里听到,云心母舅家想来找闻清映麻烦,最好能将他赶走,但都被云心拦了下来。 因而从前有些事情也不必再追究,没什么意义了。 夏天彻底到来的时候,两个人收到了觉夏寄来的包裹,里面附了一封信,信上写她换了个城市,决定重新生活。 寇怀又来省大开会,约了陶令吃饭,特意叮嘱他带上闻清映。 电话里听他说话总在生气,但是三个人一见面,闻清映跟着陶令喊了声师兄,师兄本人似乎也不太好意思继续绷着,吃完一顿饭甚至开始跟闻清映称兄道弟。 临近期末,陶令的离职手续办得差不多了,平时都在留意新的学校。 这一天晚上跟闻清映聊起这件事,陶令说:要不这样,你选个喜欢的城市,我去申请当地大学的博士后,出站了再看看能不能留任。 闻清映听完含糊地应了一声,好半天才说:可是先生的专业在这里摆着,不一定有合适的大学。 也是,而且留任都比较难了现在,什么单位都要留学回来的,我们学校也是,要不我只能先上行政岗呢?陶令无奈地叹,继续浏览着各个大学的官网。 半晌,他忽觉闻清映不对劲,回头见他好像在发呆,摸摸他膝盖,问: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那什么,正文马上就要结束了,有没有小可爱想点番外的呀?(虽然我不一定都能写(*/\*) 我先照着原本的计划走完吧,有现在能写的就写,暂时不写的以后也许会写,完结之后要是再写还是会po在渣那个浪上(/≧▽≦)/ P.S.原计划必写的有两个,一个是陶君视角的,一个是闻清映视角的(在他认识陶令,但是陶令不认识他的时候) 第56章 往事 没有。闻清映摇摇头。 电光火石之间,陶令忽然想起闻秋墓碑上的字,使劲回忆半晌,猛地发现这段时间应该是闻秋的生日。 不等他问出口,闻清映说的却是其他事情:先生,你博士后出站,以后就是大学老师。 陶令点头,笑说:怎么?我现在不是吗? 经过好几个月的练习,闻清映说话已经几乎没有阻碍,他说:你以后会成为副教授,然后是教授。 陶令再点头:但是很难。 闻清映放下一本传记,闷闷地说:但我只会种花。 陶令噗一下笑了,从地面的垫子上起来,随即转身跨坐在他腿上,捧着他脸问:种花怎么了?闻老板觉得种花不好? 不是。闻清映搂住他腰,额头抵在他肩上,这段时间看书,越看越心虚,忽然觉得跟先生差距好远。 你瞎说。陶令揉揉他后脑勺长了没剪的头发,你是听我课听得最好的一个,也是最能知道我在论述什么的。 闻清映笑笑,陶令说:傻子。 亲昵片刻,陶令问:洗澡吗? 先生先洗,闻清映应,我把这一段看完。 陶令想了想:如果你想的话,其实可以重新回学校的。 闻清映抿抿唇,末了说:先生,我想想。 陶令应了,进浴室洗澡。 闻清映手里的书看到最后一段,正准备在笔记本上记书名,手不经意从沙发扶手上过,扫得笔记本掉落在地。 他弯腰去捡,捡起来不小心翻到最后一页,看到自己先前在陶令课上写下的那句话。 后面却多了一行字,是陶令的笔迹 不安的时候就来吻我。 陶令洗完澡出来,正擦着头发,视线被毛巾遮了一半,猝不及防被闻清映拦腰抱起。 转眼就被压到了沙发上,铺天盖地全是湿润的吻。 陶令哈哈地笑起来:你干嘛啊? 笑了一会儿,闻清映的手开始在他身上抚过,唇间攻势猛烈,而后陶令就笑不出来了。 最后被放开,两个人气喘吁吁地对视,陶令说:要做吗? 闻清映笑:我看到了。 陶令疑惑道:看到什么? 你让我吻你。闻清映把脸埋进他颈窝里,笔记本上。 陶令一怔,忽然就想起当时随手写下的句子,笑了半天,轻轻摸着他耳垂问:你现在很不安? 闻清映小声说:明天是我妈的生日。 陶令心道果然,抱紧他问:你要去云家吗? 闻清映想了一会儿:等我们要走的时候吧。 沉默着拥抱许久,他好像心里安稳了些,说:先生,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陶令安抚道:你说。 闻清映吸了一口气:我,我想把我妈,把我妈去世的事情跟你讲,然后录下来。 听到去世两个字,陶令的心已经疯狂地跳起来,脑子一下子没能跟着转,他有点愣地问:录下来? 嗯,闻清映说,我怕我见到云南爸爸不知道怎么说,面对你会好说一点。 陶令终于从恍神的状态里脱身,压着情绪说:好。 闻清映放开他,垂着眼:我先去洗个澡。 陶令怔怔地点点头。 等闻清映进了浴室,他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两圈,把刚才闻清映说的话回想了一遍,终于彻底确认,闻清映是真的要告诉他过去的事情。 窗户半开着,外面是个雨夜,夏天的风从远处悠悠来,扑到人脸上带了点凉爽湿气,还有花香 窗台上一个玻璃花瓶,里面插了一束鲜切花。 闻清映和陶令盘腿坐在床上,面对面,旁边放了手机,开着录音。 没事,你慢慢说。陶令叮嘱。 闻清映点点头,抬手牵着他,说:明天是我妈的生日。 陶令应了一声:嗯。 我很小的时候,大概四五岁,我爸带我出去玩儿,但是把我丢在了陌生城市里,我在救助站待了一段时间,后来我妈找到我,把我带到了云家。 说到这里闻清映停下来,沉默了很久,说:先生,不行,我看到手机在录音就说不下去。 陶令说:那要不关了吧?到时候去见云家人,你说不出的时候我帮你说。 闻清映揉了一把脸,没说话。 陶令伸手把两个人的手机都关掉,说:现在就剩你跟我了。 清风掀起窗帘,床头的小夜灯幽幽,闻清映靠到了床头,陶令跟着挪了一下,与他并肩半躺着。 陶令递了杯红酒过去,闻清映喝了一半。 恋耽美 >入睡困难症——一碗月光(38) 放下杯子,他说:我妈把我带到云家,云家很大,她嫁了人,而且已经有了个孩子,就是云南。 她后来嫁的人是个很有风度的男人,但是不怎么爱说话,也不笑。她让我叫爸爸,但是我已经不会喊爸了,就一直叫云叔。 云叔的女儿云心大我三岁,刚开始她对我特别好,但是她母舅家的人不喜欢我,云家宅子里的人也不喜欢我久而久之,我也不怎么跟她一起玩儿。 陶令捏着他的手,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闻清映笑笑,侧头看他一眼:我妈心态不怎么好,前面有吆吆失败的婚姻,有从小就不太幸福的家庭,所以就算嫁给云叔了她还是不开心。这种不开心从来不在云家其他人面前表露,只在我面前表露。 你怪她吗?陶令小声问。 闻清映笑:不怪,我知道我对她来说不一样,她所有的坏情绪都只扔在我这里,说明我是特别的。 陶令心头一紧:你那时候几岁?从小就是这样? 嗯。闻清映颇有些无所谓地应,先生,我们中间就跳过吧,没什么好讲的。 陶令强压着情绪,说:行,你嗖一下长大,突然就上大学了。 闻清映笑了一会儿,说:我上大学的时候,声带上长了肿瘤,就去做手术,情况不算太轻,所以手术做完有半年时间不能说话,后来还引发了急性中耳炎。 大四那年刚刚开学,我回家,准备要去复查。他说到这里停了停,忽然换了个话头。 其实我长大之后隐隐就有感觉,我妈把感情寄托在云叔身上太多,但云叔并不是那么爱她,或者说不是太在意她,他很擅长冷暴力,多的我就不知道了。他们之间的感情从一开始就是不平等的,她在云家做事很谨慎,一直过得挺痛苦。 我回家那天,也不知道为什么,很巧,我去花园里,正好听到云叔在跟人讲话。 话音落下,闻清映的呼吸骤然变得极重,陶令察觉到他心绪不稳,慌忙在他手臂上摸了摸,又侧身吻他。 平复片刻,闻清映说:是个女人。我听到他在跟那女人说我妈,口气很陌生。 中间的具体话语闻清映没说,陶令也没追问,只是安慰道:没事,都过去了。 闻清映点头:我不知道那天是谁看到我在花园里,晚上云叔跟我妈吵架,云叔走了之后我妈有点控制不住情绪,她就来找我,问我白天听到了什么。 陶令一愣:你怎么回答的? 闻清映笑笑,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当时她来问我的时候,我耳朵里正好流了很多脓水,一直流到下巴上,我就打字跟她讲,我说我听不见了。 屋子里安静了很久,好半晌声音才又响起:我当时以为自己是怕她情绪受不住,后来才发现是我太懦弱了。 不是的,不是的闻清映。陶令摸摸他脸,心疼地说,不是懦弱,你是在保护她。 闻清映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要一次性讲完话,接着说:第二天我去医院复查,查完之后我妈给我发消息,说她在楼顶吹风,让我做完检查去找她。 我在楼顶见到她,那个女儿墙好矮,她就站在边上,我不知道住院楼的天台门为什么会开着,反正她就是在上面。我过去了,她就开始跟我说,她说她早就不想活了,她一直都很想死,最错的事情是痛苦着活了这么多年 说到最后她看着我,说她想从这楼顶跳下去,说我要是喊她一声妈,她就不跳。 陶令心里剧震,说:可是当时你还没完全恢复 闻清映侧头,把脸埋在他肩上:我听到这句话吓坏了,我只想让她先下楼去,我就喊了一声妈。 陶令彻底怔住了。 妈 我喊了她一声,她说你果然听得见,然后 然后 然后他就再也不敢说话了。 陶令抬手想阻止他继续,但是闻清映不管不顾地还在说:我没死,没跟着跳,因为我很想杀了云鹤,我想杀了云鹤再自杀,我觉得一定是他把我妈变成这样的,但是我根本就见不到他! 后来我住了好久的医院,出来之后冷静了点,我觉得云家会吃人,就想带南南走,我妈跟我说过,她特别喜欢云南,她一辈子唯一一段开心的日子就在云南,我就想带南南走 但是所有人都不让我带她走! 说完这句,闻清映胸膛剧烈起伏着,呼吸已经急促到了极点。 陶令慌忙翻身抱住他:没事了没事了乖宝,云南现在过得很好,你也过得很好。 他说:还有我呢闻清映,还有我 这一夜闻清映被陶令抱着,狠狠恸哭了一场。 他的哭声跟窗外的雨声应和成调,陶令的心被碾碎,又在他入睡后的呼吸声中自我复原。 于是胸腔里就开出了独属于闻清映的花,是他的悲伤呈现出来的纹样。 第二天早上起来,照旧还是开了花店,晚上回家,不可避免地说起去云家的时间,闻清映却又犹疑了。 陶令把一支录音笔放在桌上,温声问他:想自己去说,还是用这个? 第57章 夏日 闻清映诧异地抬眼。 陶令狡黠地笑:我猜到你心里惦记着录音,可能会说不出来,所以拿了这个。 闻清映呆愣半晌,末了抱着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小声说:等我们要走的时候。 陶令点点头,闭着眼睛嗅他颈边的沐浴液香味:这边工作马上就要结束了,我想了想,其实可以先不忙着找学校,我想跟你出去一趟。 几乎是立刻,闻清映懂了他的意思,迟疑地问:先生是说 去云南,陶令笑,我们去看看云南的花市吧。 闻清映收紧手,牢牢抱了他一会儿,好半天才松开些距离,细细看着他。 怎么了?陶令问。 闻清映吻他一下,说:先生,你长得真好看。 陶令一怔,垂下眼: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一直就想说,闻清映笑,一直都这样觉得,先生的眼睛尤其好看。 别说了。陶令忙打断他。 闻清映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又说:明天是星期六。 陶令不解地啊了一声,听他继续说:可以不用早起。 修长的手指从脸颊往后探,在颈处流连片刻,经过了蝴蝶骨,轻轻顺着脊柱划过腰窝,往下落。 陶令仰起头,心觉闻清映的呼吸比夏天还要烫人。 舌尖勾缠,陶令双臂环住闻清映的脖颈,只恨不能跟他融为一体,热切的情/欲里,他小声说:今天想要你再用力一点。 闻清映一愣,一把把人托了起来。 出于某种对彼此的怜惜,两个人做/爱的时候通常都会面对面,以便在最后时刻拥吻对方。 今天做到一半,陶令却被抱着翻了个身。 在热到喘不过气来的时候,闻清映闭着眼睛吻他蝴蝶骨,换来半是恐惧半是沉沦的颤抖。 陶令兴许从来没有知道过,在那个下了暴雨的深夜,一眼见到他的蝴蝶骨,闻清映的心忽然就被剥开一层。 在类似亵渎高者的悲哀情绪里,兴奋开始暗自滋长,爱情从那天开始真正变成爱情 那是欲的开端。 不过也有很多陶令知道的事情,比如察觉到闻清映的身体起反应时,他终于明白这个人也在尘世。 他们都拥有同样的情/欲,也拥有同样的束缚,在一起之后的每一天,都是一点点除掉这束缚的每一步,最赤/裸的一刻还没有到来,兴许要用一生去抵达。 等最赤/裸的一刻来临时,在尖锐的缠绵中,他们就可以吻着彼此共赴云端处的死亡。 因此在死亡到来之前,爱情就没有尽头。 转眼到了期末,陶令结束了手上所有的工作,收到工资之后,他跟省大从此再无关联。 然而感觉来得十分莫名,他总觉得自己迟早是要回来的。 两个人定好了在7月6号那天出发,正好是陶令的生日。 他们都没什么好朋友在槐市,因此并不需要特意向谁道别,只是跟云南说了一声,同时约好7月5号去墓地,然后回一趟云家。 去的那天云鹤也在家。 这是陶令第一次,应该也是唯一一次见到云鹤,确实像闻清映所说,他看上去十分有风度。 不过表面和私底下的反差越大,兴许就越容易把人推向绝望的境地,不亲近的人是永远不会懂的。 两个人赶着下午去,正好可以吃个饭就走,可能因为陶令是陌生人,饭桌上气氛一直有些奇怪。 云心看上去还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但整个人的戾气没先前那样重。白观和云南还是如旧。 一顿饭安静地吃到最后,闻清映说:云叔,我有几句话想跟您说。 云鹤拿筷子的手稍稍一顿,桌上所有人都朝闻清映看了一眼,又佯装无事地低下头去。 好。云鹤应。 饭后闻清映跟云鹤去了二楼的书房,陶令留在客厅里,和另外三个人一起坐着。 白观,南南,我有话要跟陶老师说。云心说。 云南立马应了个好,起身朝外走。白观被云心再催了一遍,只好也暂时离开。 偌大的客厅一时只剩下两个人。 陶令问:想跟我说什么? 陶老师,云心说,对不起。 陶令眉梢一挑。 云心笑笑:怎么?我好像一开始出现在你面前就很飞扬跋扈?这么惊讶。 是啊。陶令坦诚地应。 云心噗一下笑了,半晌开口:我其实,我很多年来很多年来跟闻清映作对什么的,我现在很仔细地想了一下,都是因为觉得对不起他。 当然了,也是因为想不通。云心说,想不通他为什么那么对我,其实很多事情显而易见,是我自欺欺人,假装不知道。我觉得自己对不起他,但又希望他能自己察觉,来原谅我。我们之间的关系没有顺着我的想法走,我就很愤怒。 陶令理了一下她的话:所以就是滚雪球,越内疚越要伤害,越伤害越要内疚? 沉默片刻,云心点点头,扒拉着自己的手指:前几天南南问了我一个问题。 陶令做了个请的动作,云心说:她问我,我对闻清映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感情。 这话一出,足足有几分钟没人说话。 最后云心笑:就这样吧。 话音一落,楼上书房门开了,闻清映一个人走了出来,云鹤却没动静。 一高一矮地对上视线,陶令站了起来,走到楼梯口。 踩下最后一阶台阶,闻清映立马牵住了陶令的手,他转头看云心,说:心姐,我走了。 云心淡淡地点点头。 出了客厅门,走到廊下,云南从花园的椅子上站起,飞奔过来,扑进了闻清映的怀里。 哥。她喊。 闻清映摸摸她头发:南南乖。 云南笑笑,站直了身子,转头看陶令。 陶令也笑,张开了双臂。 云南稍稍倾身,两个人虚虚拥抱了一下,陶令说:好好学习,你的思维很适合多方面发展,多读书总是没错的。 好!云南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说,哥,陶老师,路上注意安全。 陶令说:到了地方给你发消息,带你看风景。 云南笑着点点头。 见他们说完话,白观也站了过来。 他跟闻清映对视上,下一刻互相抵了一下拳头,随后立在原地,跟云南一起目送两个人离开。 白天已经清理好了行李箱,晚上回家只是稍作检查,把重要东西装到随身的包里。 一边收拾,陶令一边问:你跟云南爸爸说什么了? 闻清映笑笑:谢谢他把我养大。 陶令眉梢一挑,闻清映接着说:然后坦诚了一下,我很想让他死。 这倒是出乎陶令的意料了,他转头看着闻清映。闻清映抿了一下唇,解释道:不过那是过去的我,因为我不知道,不知道他是现在的云鹤还是以前的,所以就替以前的自己跟以前的他说了一下。 陶令一下子明白了,笑笑:录音笔呢? 闻清映走到餐桌边拿水杯:走的时候给他放桌上了。 陶令看着他背影:我这几天想起来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什么?闻清映回头来看他,眨了眨眼。 陶令放下手上的东西,起身走到他旁边,说:春天的时候,你跟我说你有一个秘密,你以前就认识我。 闻清映笑了。 对视片刻,陶令说:我渴了。 闻清映低头吻他。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唇分开,陶令问:是不是在医院? 闻清映本来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听到这句话之后,眼神忽然就柔了下去,甚至显出一点悲意来。 陶令眼睛立刻就红了:将近四年前的时候,在医院,是不是? 闻清映点点头:我住院的时候经常坐在窗台上看外面,那扇窗对着另一侧的病房,中间隔着一个小花园,但是如果站在阳台上,又能看到一条走廊。 陶令静静站着,听他继续说:那段时间我不跟任何人说话,也注意不到别人的动静,但是有一天我站在阳台上,看到你在哭。 恋耽美 >入睡困难症——一碗月光(39) 须臾之间,眼泪沾湿了陶令的睫毛。 闻清映靠近,轻轻吻他眼睛,将他眼尾的泪珠卷掉,说:你站在走廊的窗边,夕阳照在你身上,我觉得你好痛苦。 我本来已经不知道痛苦了,但是看到你那么绝望,我才发现我还没死。 我看到你哭完,马上就变得很平静地回病房去,我就跟着你从阳台回病房,看到你坐在陶君哥的床边,跟他说话。 听到这里,陶令已经泪流满面。 闻清映伸手把住他肩,支撑着他,说:陶君哥被推到太平间的那天,也是个夕阳光很亮的下午,是很漂亮的秋天。 虽然早就有预料,但此刻听闻清映说起来,陶令依然被巨大的悲伤裹挟。 但是这一回跟以前都不一样,他一时却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闻清映将他揽在怀里,这怀抱太安全,陶令于是肆无忌惮地哭出来,像爸妈离开后很久的某一天,他也是这样被陶君抱在怀里哭。 畅畅快快地宣泄,直到这时候清醒着哭出声,他才真正地,彻底地接受这事实 那个人已经离开了。 被闻清映带着洗完澡,陶令后面一步从浴室出来,看到闻清映站在电视柜前面,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小药瓶。 两个人对视上,闻清映温柔地问:先生,药带上吗? 陶令想了想,问:我睡不着的时候怎么办? 闻清映露出小虎牙:我跟你一起醒着啊。 那不要了。陶令干脆地说。 闻清映笑着嗯了一声,把药放回了抽屉里。 像往常一样抱着睡觉,早上醒的时候枕边却是空的,陶令起床,洗漱完回到客厅,正好看到闻清映从外面回来。 去哪儿了?陶令问。 闻清映笑:把行李放上车了。 陶令睡眼惺忪地笑:怎么都不等我一起搬? 我有点激动,等不及先生起床。闻清映垂下眼,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陶令大步朝他走过去,捧着他脸先亲一下:你为什么这么可爱? 闻清映低头吻他唇,说:薄荷味,好甜。 不甜。陶令笑,咱俩用的牙膏一样的。 闻清映认真道:不一样,在你嘴里就不一样。 话说完又吻上,还没来得及换掉睡衣,现在倒是方便了,边吻边被轻易地脱了个干净。 陶令没想到,走之前竟然还先在沙发上做了一场。 喘/息平复之后,陶令双腿缠着闻清映的腰,任他把自己朝着浴室抱,笑问:你成天这样抱我不累吗?我也不轻。 为什么会累?闻清映一脸纯真地说,先生知道的,我可以抱着你做。 陶令受不了他用这种表情说这种话,红着耳朵,忙不迭地把脸埋进他肩窝。 水声哗哗,困意逐渐上头,陶令于是完全放弃了对自己的掌控,等闻清映帮他洗澡。 迷迷糊糊之间听到一句:这是给先生的生日礼物。 陶令一愣,猛地醒了,一把推开他:学坏了! 闻清映抿着唇,笑意全从眼里跑了出来。 终于收拾好出门,说好的早上出发变成了中午,还好是自己开车,不用卡时间。 下楼的时候陶令问:你驾照确定没过期? 没有呀。闻清映耐心地答,说完上了驾驶座。 陶令落在他后面一步,打开副驾的车门,一下子愣了。 车座上放着一大捧芍药,有打苞的有盛放的,闻清映侧头看他,笑得很干净。 陶令怔愣之后笑起来,抱着花坐上副驾,车子发动,开出了小区停车场,拐上了大街。 花根处有一张小小的卡片,和一封信。 陶令捡起来,先展开了卡片,看到上面写着: 先生,这是芍药,毛茛科。要及时去除不新鲜的花叶,放在通风处散发水汽。 右下角,闻清映三个字像从前一样,藏在花朵的简笔画里,融为一体。 车子开上高速,朝着阳光灿烂的云南去,带着两个人和一束花。 陶令坐在副驾上,读一封闻清映写给他的信,上面是很久很久以前,闻清映就想告诉他的事情 先生: 展信开心。 今天突兀地写信给你,是因为我有一个很严肃的学术问题想要跟你探讨。 威廉詹姆斯说,拥有宗教经验的人拥有神秘的心灵状态,好久之前有一个晚上,我在花店里问过你,一个人和一个人之间能不能产生一个宗教。 你说不能。 我后来想了很久,我也觉得不能,但是好奇怪,在跟你相爱的时候,我也拥有了神秘的心灵状态,跟学者的理论相吻合 首先是不可言说性(Ineffability),我没有办法用语言贴切地描述,描述我所拥有的爱情的本质和形状; 其次是可知性(Noeticquality),在体验和你的爱情的时候,我认出了那种特殊的感受,在某些时刻,这种感受让我觉得自己洞见了真理; 而后是暂时性(Transiency),因为我们都是人类,热恋状态兴许并不持久,但是它总能够再来,每次来的时候,我能立马辨认出这种状态的特殊,并身处其中为之着迷,这使得我们的爱情获得了持续的发展; 最后是被动性(Passivity),我陷在跟你的爱情里,我被更高的东西掌控着,我不知道什么在掌控我,但是我甘心被它掌控,就像《牡丹亭》的戏文上所说情不知所起。 综上所述,我在跟先生相爱的时候,拥有着神秘的心灵状态,体验到了类宗教的感受。 先生,不知道你发现没有?感受在后,相爱在前。 期待先生的回应。 闻清映致上。 车窗开着,高速公路两边是无尽的青山,大朵大朵的白云在天边连绵,陶令抱着一束花,侧头对闻清映说了一句话。 夏日的风带着最熨帖的温度,悠悠地来。 作者有话要说:  嗷,正文完结啦! 写到现在真的好舍不得呀 番外明天开始更,可能就不在早上六点了,写完就会贴上来!感谢朋友们的包容!o(*≧▽≦)ツ 第58章 朝阳 这一年省大的新生运气好,半个月的军训,几乎有三分之二的时间在下雨。 9月14号,军训已经接近尾声,早起雨就淅淅沥沥的,才训练了没两个钟头,雨水砸在看台顶棚上已经出了响声。 被逼无奈,连队上了看台坐着。 经管学院被分在看台最左边,男生女生的队伍隔着一条行道,互相吼着唱军歌。 陶君坐在最外侧,身旁有一线水滴从顶棚边缘流下来,在地上溅起极细微的水花。 他看了一会儿,不由自主地想去接水,刚刚伸出手,从后面来了一个人,腿正好撞在他手上。 抱歉抱歉!那人说。 陶君抬头,看到是同班同学,叫夏朝阳的。 夏朝阳人长得俊,性格也开朗,做事不沉闷也不至于太跳脱,因此在班上人缘极好。 没关系。陶君淡淡地笑了笑。 两个人视线对上,夏朝阳看清他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愣了一下。 头顶掉下来一滴水,夏朝阳条件反射地一眨眼,水滴正好落在他眼睑下。 就像他突然流了一滴泪。 陶君又再笑了一下,垂下眼去,夏朝阳慌忙撇开目光,随手在脸上抹了一下,朝着台阶下面走。 过了好一会儿,陶君悠悠地放远目光,看着他背影消失在球场边缘。 陶君,军训完打篮球来不来?有人在背后戳他一下。 来啊。陶君说。 晚上一群男生聚在篮球场,夏朝阳也在,有女生过来围观,笑说:你们不嫌累?白天军训晚上军训,军训完还打篮球? 拜托,十□□岁哎!精力是挥霍不完的!有男生笑着回应。 笑闹片刻,一群大小伙子上场去挥霍用不完的精力,下场时已经全被汗水泡住,有班上的女生抱水过来分发,没想到少算了一瓶,分到陶君跟前正好没了。 那女生腼腆地低头,说:我现在去买,你要一起去吗? 话说到这里,恰巧站在旁边的夏朝阳轻咳一下,忽然把手里的水递过来:陶君,给你,我带了水杯。 陶君接过来,冲女生笑笑:谢谢。 等姑娘说完话走开,他转头看夏朝阳,夏朝阳一脸平静,而后冲他笑了一下。 有人过来搭陶君的背:妈哟陶君,看着你文文雅雅的,出手能不能别这么猛?三分哐当哐当地砸,砸得我心砰砰砰 众人哄笑起来。 还行。陶君笑应。 琢磨着再不回去该熄灯了,大家一起回寝室。路上陶君的室友抱怨:好烦,我们寝室浴室水龙头坏了,连凉水都没有。 去我们寝室洗呗。立马有人应。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夏朝阳问陶君:你去我们寝室洗? 陶君点头:好啊,谢谢。 即便是在夏朝阳寝室洗过一回澡,双方依然不算太熟。 陶君好像跟谁都一样,始终保持着不咸不淡的关系,凑在一起能说笑,不凑在一起也无所谓。 转眼军训完毕,新生开始上课,有一门学分为4的必修让课后分小组,刚刚一下课,陶君的室友一手拽了夏朝阳,一手拉着陶君:我们仨我们仨,我们仨组队! 中间隔了一排的两个人对视一眼,点点头。 课程需要实地调研,三个人最后商量了一下,定在国庆节前一天去临市。没想到临出发前一晚,陶君的室友突然说家里有事让提前回家,事情于是落到了夏朝阳和陶君头上。 第二天一大早出发,坐在班车上,车子驶上高速,陶君坐在窗边闭目养神,快要睡着的时候,有人朝他耳朵里塞了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 他半眯着眼,转头,看到夏朝阳耳朵里塞着一只耳机,另一只在自己这边。 耳机里是一首《Spiritual》。 日出了。夏朝阳笑着对他说。 陶君一愣,转头看窗外,东方的天边正好红了一线,看了一会儿,他笑起来。 你国庆节要回家吗?晚上做完事回到宾馆,夏朝阳问。 陶君应:要回,我弟一个人在家。 夏朝阳笑:你还有弟弟啊?我家就我一个。 陶君脸上的笑忽然就真切起来,不是平时那种淡的远的,是带了些骄傲的,整个人看上去倏地就鲜活了。 他说:一个脾气很怪的小坏蛋,叫陶令。才上初二,平时都在学校,但是放假这么长时间,我不在家不行。就算明天不回后天也得回。 你爸妈在家啊担心什么?夏朝阳随口说。 陶君低头理睡衣,平静地应:我没有爸妈。 夏朝阳猛地一愣,好半晌才说:对不起。 陶君眯着眼笑:没关系。 晚上各自睡在自己床上,夏朝阳平时看不出来,其实有时话也挺多,他问一句陶君答一句的,竟然渐渐就聊到了半夜。 陶君睡过去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以后想换专业学历史。 好啊。陶君迷迷糊糊地应。 国庆节之后回到学校,夏朝阳给班上男生都带了吃的,又另外给陶君准备了一个盒子:你尝尝,我妈炒的牛肉,可好吃,是从藏区弄回来的肉,口感跟外面不太像。 说这话的时候,两个人在宿舍楼最顶层的楼梯间,陶君笑:怎么?还给我开小灶啊? 夏朝阳嗯了一声:你吃完,要不等下回寝室就没了。 陶君一时语塞,看着面前满满一盒牛肉,最后表情难言地吐出一句:我是猪吗? 夏朝阳闻言笑起来,想也没想,直接上手捏了捏他脸。 这动作一出,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静了。 陶君抬眼瞅他,夏朝阳喉结不自在地滚动一下,放开手,说:吃不完没关系,我们俩一起吃。 陶君眼睛弯成月牙,嘴角一抿,戏谑道:你早说你想吃呗。 夏朝阳一时看他看呆了,心里有些惊讶,既是惊讶他说的话,也是惊讶他这样生动的表情。 只有一双筷子怎么吃?陶君低头。 夏朝阳想说你喂我,却没敢说出口。 陶君叹一口气,夹起一块肉,玩笑着说:看在你给我带肉的份儿上,大少爷来,我喂你。 两个人就着一双筷子吃了大半盒牛肉,最后离开楼梯间,盒子筷子被夏朝阳带回了寝室。 很久以后陶君问起过那半盒子肉,夏朝阳答:你碰过的东西不想给别人碰,第二天我都偷偷吃掉了。 陶君好笑:傻不傻你? 夏朝阳将他的手揣在怀里暖着:我傻你就不要我了吗? 你才不傻呢,陶君笑说,最傻的是我。 夏朝阳笑,低头吻他,陶君闭着眼睛,手从他胸口抚上去,摸到他的侧颈动脉,那么有力。 说回国庆节之后,陶君跟夏朝阳越走越近,不过这种近也只能止步于不谈私事的线上,比其他人跟陶君近,但是离真正的陶君却又隔着磨砂玻璃。 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走着,转眼大一过了半学期,学校的木芙蓉渐渐盛开变色,是很清雅的秋天。 有一天一起去图书馆,路上夏朝阳突然说:我觉得你好像秋天。 嗯?陶君随口应。 夏朝阳:不知道,说不出来,但是我喜欢秋天。我觉得你跟秋天特别像。 陶君侧头看他半晌,夏朝阳好似未曾发觉这话有什么不妥,只是如常地笑看着他。 恋耽美 >入睡困难症——一碗月光(40) 半晌陶君垂下眼,再次放远视线时,看到一树木芙蓉开得茂盛,笑了笑。 这是他十九岁的生日,阳历和阴历重合在一天,那个温和开朗又好看的大男生说他像秋天。 大一下学期,春末夏初,学校里樱花落尽,枝叶繁茂。 陶君跟室友一起去学校外面吃饭,在路上碰到一个女人追着一个男人跑,大声嚷着小偷。 在身边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男人从旁边掠过,街上喇叭声震天,陶君眼疾手快,猛地拽住了男人的胳膊。 拉扯之间,男人从兜里掏出一把刀,狠狠划向陶君,陶君避让不及,手臂顿时见了血。 而后他咬着牙,一脚踹飞了男人的小刀,周围人一拥而上把人制住。 饭还没吃,人直接去了校医院急诊室。 刚刚包扎好伤口,室友去帮忙交钱,陶君坐在诊室外的椅子上,外面突然忙慌慌跑进来一个人。 他张嘴还没喊出声,夏朝阳已经红着眼睛跪在他身前,一把抱住他,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幸好时间太晚,四下无人,要不这场景怎么看怎么怪异。 陶君被抱得太紧,怔愣半晌,在夏朝阳背上拍了拍:你干嘛?这架势,弄得我要命不久矣一样。 夏朝阳这才放开他,将他整个人检查了一遍,看到只有手臂上稍稍包扎过,松下一口气。 交钱的室友终于回来,看到夏朝阳,诧异地问:朝阳你怎么了? 陶君眉梢不经意地一挑,听到他平静地说:沙眼病犯了。 噗一声,陶君笑了起来,随即越笑越大声,笑得夏朝阳几乎坐不住,室友立在旁边直挠头。 晚上一起散步,走到湖边没有灯光的僻静处,夏朝阳一把拉住陶君,哑着嗓子喊:陶君。 嗯?陶君应了。 夏朝阳深呼吸几下,说:我 好半天没有下文,陶君开口:你? 我,夏朝阳咬牙片刻,终于鼓起勇气,说,我喜欢你。 话一出口,他整个人立即绷紧,甚至屏住了呼吸,等了好一会儿,陶君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静静地站在他身前。 陶君,夏朝阳急了,你别把我当变态,我 我知道。陶君打断他。 夏朝阳愣了:你知道? 陶君笑:我知道。 夏朝阳还反应不过来:你知道什么? 陶君说:你离我近一点。 夏朝阳往前半步,跟他靠得更近了些。 陶君倾身仰头,嘴唇虚虚靠在他耳边,极轻声地说:我什么都知道。 不等夏朝阳反应,他已经侧过脸,唇在夏朝阳嘴角碰了一下。 傻子。陶君笑着退回来,让开些距离,看着在夜色里怔愣的夏朝阳。 夏朝阳再开口的时候带了鼻音:陶君 陶君还是在笑:我刚才是在想,你到底什么时候过来亲我,谁知道等半天你在那自说自话。 夏朝阳也跟着笑起来,堪堪停下之后,略有些局促地说:怕你会不理我。 现在还怕吗?陶君歪着头看他。 夏朝阳一手搂住他腰,哑着嗓子说:不怕了。随即用自己的温润,轻颤着覆盖了陶君的两片薄唇。 陶君比夏朝阳小几个月,夏朝阳二十岁生日那天已经放了暑假,天气正当热。 这一天陶君早起,先把陶令送到了兴趣班,叮嘱他晚上锁好门窗,随即坐车,到了夏朝阳所在的槐市。 他来之前没跟夏朝阳说过,接到他的时候夏朝阳整个人都乐癫了,到了宾馆立马冲过来抱他,兴奋地将人托起来转圈圈,惹得陶君踹了他几脚。 两个人一起走了好些大街小巷,夏朝阳带着陶君钻老镇上的巷子,买小时候喜欢的玫瑰糕。 晚上回到宾馆,陶君笑问:不回家会不会被妈妈骂? 我都二十岁了,比你大。夏朝阳捏他下巴,而且他们都不在家。 叫哥。夏朝阳严肃地说。 陶君勾着嘴角:不。 任凭夏朝阳怎么软磨硬泡,陶君依然拒绝喊他哥。 夏朝阳一向拿他没办法,也就不说了,只是用手背在他脸上轻抚,问:你怎么都晒不黑? 陶君笑:你不喜欢? 夏朝阳一点点逼近他,低声说:喜欢,喜欢得想把你吃掉。 闹了一场,陶君先去洗澡,出来的时候夏朝阳正在接电话,对着那头说:你们俩真烦,干脆真的分手算了。 陶君自顾自擦头发,等他挂掉才问:怎么? 我室友,跟他女朋友闹分手,每次都找我每次都找我,一个月得找三次!夏朝阳忿忿。 陶君听完话沉默半天,忽然喊:哥。 夏朝阳一怔,随即笑起来,对着他张开双臂:不是不叫吗? 陶君扬着下巴:今天你生日,反正我没带礼物,这就是生日礼物咯。 夏朝阳将人拽过来抱住,在他怀里蹭脸:不干。除非你亲我,十分钟不停的那种。 笑了一会儿,陶君说:我跟你说个事。 夏朝阳听他口气慎重,收了玩笑的姿态,抬头看他:嗯,你说。 陶君:你刚才说你室友经常跟他女朋友闹分手? 是啊。夏朝阳说。 陶君跟着坐上床,捧着他的脸,说:哥,你听好了,我跟你在一起,不管是闹矛盾也好,吵架也罢,甚至打起来都无所谓,但是你不要跟我说分手。 夏朝阳眉心微微拧起来,是很认真在听他说话的表现。 你要是跟我说分手,我绝对不会说不,但是你只有一次机会,要是真说了分手,在我这里没有从头再来这回事。陶君用食指轻抚他嘴唇,低声说,你知道我说到做到。 话音落下,房间里沉寂半晌,夏朝阳点点头:好。 陶君笑笑,跪在床上倾身去吻夏朝阳,吻他这一生唯一喜欢上的男人,吻他十九岁时美妙的爱情。 表面漫不经心,却是用尽了所有力气。 夏朝阳的手那样稳当,牢牢托着他的背,所有爱抚都带着火星,最后将他整个人变成一把火,从里到外地燃透。 第二天起床是一个晴朗的天,陶君站在窗边拉开窗帘,看到远处橘红的一线。 他勾着嘴角,想起他们第一回 共同的出行,也是这样明亮的日出前兆,耳机里放着《Spiritual》。 小君。夏朝阳在背后喊他。 陶君回头,看到那个人冲他张开双臂,满眼都是年轻蓬勃的爱意。 哥。陶君朝那怀抱走过去,笑着说,早上好呀。 第59章 重逢 夕阳光从侧面来,照亮了住院楼中间的小花园。 这住院楼是U字型的,闻清映正好在最边上,一个单独的病房,幽幽静静的,跟外界隔绝开似的。 闻清映静静地立在窗边,身后有人在说话,但是一点也惊扰不了他,有人来拉他的手臂,他顺从地转过身去,却连身前是谁都不知道。 他双目没有焦点,像个傀儡一样,任由别人将他拉来拉去,松开又捏紧。 姐,姐你别扯他! 闻清映你到底在想什么! 这位家属,请您冷静,让他安静一下比较好。 70床,该洗耳朵了。 病房里喧闹一阵又沉寂下来,闻清映走到阳台上。 站在这里能看到另一侧的走廊底端,他漫无目的地望,目光本来散乱着,忽然就聚焦了起来。 斜对面的走廊尽头,窗边,有一个男人正在哭。 那男人身形高瘦,正以双手掩面,同时身体不自然地抖动着,好像是条下一刻就会失去生命的涸辙之鱼。 没一会儿,男人放下手。 他微微侧着身子靠在窗边的墙面上,低头看地面,从这个角度,闻清映能看到他的大半张脸,那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没有表情,只是泪如泉涌。 落在闻清映眼里像是一出悲伤默片。 大概十分钟之后,男人收拾好了自己的眼泪,转身离开走廊,原处只落下一缕金黄的,逐渐变得暗淡的光。 人消失了很久,闻清映终于收回视线,木然地走回病房去。 他习惯性地站到窗前,却突然又看见刚才那男人,男人坐在对面病房的床边,给床上躺着的人读一本书。 平静到了极点,好像哭泣的人绝对不会是他。 从此过后,闻清映每天都能看到那男人。 男人时不时就会去到走廊的窗边,有时候就是静静站着,有时候会崩溃几分钟,在很短的时间之内,闻清映发现他忽然就消瘦下去,几乎脱了形。 一周多之后的某一天,闻清映照旧站在窗边,看到对面的病房却是空的。 他一个人下了楼,在中庭的小花园里走,走到紫藤花架边,看到一个苍白的男人坐在下面。 双方对上视线,闻清映走到他旁边坐下,男人笑,说话很轻声:你好,我认得你,你的病房在我对面。 闻清映无法开口,只是看着他。 你是哪里生病了?男人问。 闻清映还是看着他。 男人有些诧异:听不见吗? 半晌,男人自说自话道:小可怜,跟我弟弟一样,我的小令不开心了也不爱说话,脾气真怪。 想是说起了弟弟,男人心情不错,话音里带了笑:虽然脾气怪,但是他很豆腐心的,表面不饶人而已,也很聪明,念书都念到博士了,不过他学的东西我都看不懂看不懂。 说完这两句,两个陌生人一起坐在花架下沉默。 过了几分钟,云南从外面跑过来,远远看到闻清映,她松了口气,冲这边招招手。 男人笑:找你的人来了。 闻清映看他一眼,男人说:多笑笑。 话出口,闻清映依然面无表情着,却冲他颔首致意。 走到近前的云南猛地一愣。 闻清映已经很久没给过外界任何回应,看到这一下,她眼睛立刻红了,看向坐在花架下的男人,笑笑:您好。 男人点点头:你好。 哥,该洗耳朵了。她说,拉着闻清映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彼此道过别,兄妹俩起身回病房。 这头男人又坐了一会儿,他口里的小令带着粥回来了,走近了立马有些暴躁地说:陶君你也太挑了,吃哪里的粥不是吃?累死我了! 过来,给你捶捶肩。陶君笑,刚才看到一个小帅哥,可惜不会说话,耳朵也有问题。 他弟弟啧了一声,说:吃吧你,管别人呢。 闻清映住进这医院的第三十天,对面那间病房空了。 尸体被盖上白色大单的时候,闻清映匆匆在住院楼内部绕了一圈,跑到对面的走廊上。 他刚刚过去,就看到那个男人跟在平车后面,看似平静,却在走了几步之后,毫无预兆地一头栽了下去。 有人惊呼了一声,闻清映刚好离得近,两步奔到近前,旁边的护士说:帮帮忙帮帮忙! 他将人抱起来,发现怀里的身体轻得可怕。 手忙脚乱地被引着,终于把人放到病床上,有人从外面挤过来,着急地喊着师弟,又冲闻清映道了谢。 在喧闹外围站了片刻,闻清映退出去。 回到自己的病房,他坐到窗台边,大开着窗户朝下看,花园里一棵木芙蓉正在开花。 从外面进来的云南一声压抑着的惊呼,跑过来一把抱住他,小心翼翼地拉扯着他坐到病床上。 哥她喊,你别吓我。 闻清映垂眼看她。 兄妹俩对上视线,忽然发觉他目光是聚了焦的,云南心头一喜,大声说:哥你看到我了?哥我是南南! 她说着说着哭出声:哥我是南南,你离窗台远一点,不管多高都离窗台远一点,好不好? 闻清映没有反应,又过了很久,他才抬手去抹云南的眼泪,缓缓将人搂住,脸压在她头顶,侧头看窗外的夕阳。 云南被他抱在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三年之后,云南升了大四,听说她要留在本校读研,以后会搬到市里的校区。 闻清映一直在文化宫的手语班当义工,有位同事家里开着花艺培训机构,闲的时候他会过去看看,顺便也学了些养花经验。 九月份,有天路过省大西门,发现有家鸭脖店面正在转让,闻清映心头一动,过去问了问租金。 对方发现他是聋哑人,报了个稍低些的价,闻清映却摇摇头,示意别人按正常来就行。 原来那家老板和房东心善,见他不愿意占便宜,于是介绍了相熟的装修公司。 花店就这么准备了起来。 云南保研复试的那一天,花店正式开张。 下午时分,云南来过一趟,跟他讲了讲保研的事情,说起自己交钱没交上,幸亏有位老师帮忙。 还不到晚饭时间,云心来接走了她。 花店第一笔生意是一位姑娘带来的,那姑娘也是在文化宫认识的,下午五点,她来拿订好的花。 刚刚把花搬上电瓶车,闻清映背对着店门修剪绣球,外面有个客人喊:老板! 闻清映习惯性地没动静。 男人接连喊了两声,不耐烦了,姑娘正好进来结账,她戳了戳闻清映的肩,示意他看外面。 闻清映转过身。 门口站着一个清瘦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把淡绿菊花。 男人戴着眼镜,长相白净气质偏冷,眉心隐隐有些戾气,却又转瞬消失无踪。 恋耽美 >入睡困难症——一碗月光(41) 视线蓦地对上,闻清映脸上空白,心里却顿时刮起了飓风。 这个男人他认识。 互相看了好一会儿,男人像是觉得奇怪,撇开目光,从花架上又拿了一把花。 报过价格之后,闻清映压住心里莫名其妙的情绪,转头翻找包花的牛皮纸。 喊住了正准备离开的男人,笨拙地包好花,用卡片叮嘱对方勤换水,闻清映转身继续修剪绣球,再不看那人。 等人离开,他走到门口,看到那背影朝着地铁站去。 想了一会儿,闻清映开始收拾东西关店门。 有很长一段时间,闻清映热衷于在陵园四处乱逛,他甚至会挨着墓碑一个个看过去,猜测埋在这里的人的一生。 因此在稍高处靠墙的地方,那年轻男人的墓碑他也是见过的。 坐了后一列地铁,转了后一列公交,闻清映去了陵园。 陪了闻秋很久,他从小路往下走,扒拉开一大丛刺柏,正好看到男人像是被吓到,不自觉地往后踩了半步。 光线从极远处来,男人看清是他,脱口而出:闻清映? 闻清映眨眨眼,心里暗自诧异。 等男人问完话之后,他掏出手机来打字:好巧啊,我记得你,下午买花的先生。 这一夜在鲜花市场旁边住下,像往常那样枯坐过了大半夜,闻清映给以前的私人医生发了一条短信:朱医生,这个星期开始恢复训练,可以吗? 早上回市里开好花店,朱医生的回复来了:你准备好了?再半途而废的话重来就难了。 闻清映站在花店里,拿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不经意地转头,正好看到男人从门口经过,还冲他点了点头算作招呼。 看着那背影进了斜对面的校门,闻清映编辑消息发送:准备好了。 午睡醒来,天色已晚,窗帘遮掩住光,空气沉闷到了极点,似乎是在酝酿一场暴雨。 闻清映睁开眼睛,习惯性地先看了陶令一眼,陶令枕在他肩窝里,还在熟睡。 目光上移,落在天花板上,梦里的场景还在眼前旋转。 兴许是睡之前跟陶令聊起以前的缘故,在这极其平常的一天里,闻清映忽然梦见了两个人的初见。 心里一时既酸且涩,却依然是满满当当的。 他微微拉开了点距离,低头再去看陶令,看久了又开始心悸,每次都好像刚刚喜欢上一样。 在梦里察觉到怀抱不够紧,陶令无意识地往前挪了一下,整个人在闻清映怀里钻,脸蹭上他侧颈。 闻清映无声地笑起来,吻他额头,吻他眉心,末了松开手,去吻他喉结。 没一会儿陶令也醒来,低头就看到闻清映的头顶,感受到锁骨被亲着,他睡眼惺忪地笑问:你干嘛呀? 闻清映笑了,来吻他唇:先生。 嗯。陶令应了一声,跟他接吻,身上躁意起了,他小声说,我们好多天没做过了。 闻清映呼吸粗重,点点头,唇再次压上他唇,动作忽然就变得有些粗暴。 陶令仰着头努力迎合,外头刷刷雨声骤然响起。 下雨了。他喘气的时候说。 闻清映重复一遍:下雨了。 陶令一笑,脚尖勾着他腿弯,乘人不备翻了个身,压在了闻清映身上。 闻清映露出小虎牙,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陶令坐在闻清映身上,双腿跨在他腰侧,手撑着他胸口,对视半晌,俯身主导了一个吻。 等下我没力气了你再动。他靠在闻清映耳边小声说。 闻清映被这句话撩拨得心疯跳,抬手去脱陶令的睡衣,窄瘦的腰线露出来,被他握在手心。 外面雨越下越大,在狂风骤雨声中,陶令压不住身体和心理的澎湃反应,咬着唇拼命忍,依然没能控制住呻/吟。 于是闻清映的防线彻底崩溃了。 陶令尚有余力,却已经被蓬勃的爱意整个贯穿,在水中如同一叶小舟上下颠簸,随风漂摇。 不过他一点也不害怕,因为有人牢牢扣着他的手,把着他的腰。 这一回做得太激烈,平息下来时雨还没停,天却已经彻底黑了。 陶令伏在闻清映身上,放空了很久,忽然说:乖宝,我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闻清映一手揽住他后背,另一手在他蝴蝶骨上轻抚。 陶令微微起身,对上他双眼:我们以前在花店第一次见面,不是,是重逢,在花店重逢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听到问话,闻清映没有立即回答。 他注视了陶令太长时间,注视得陶令几乎变成他眼里永恒的雕塑,才轻声说:你不要难过,秋天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的评论回了几条不知道咋回了,呜呜呜我跪下,这章是甜的吧,真的是甜的!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