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之女配错嫁了吗》 第1页 [穿越重生] 《穿书之女配错嫁了吗》作者:烟波碎【完结+番外】 文案: 女中医叶蓁蓁客串了高中死党小说里的女配,竟使得她穿越到了书里。 小说里的叶蓁蓁落水被征北大将军江北然所救,两家便计划让二人成婚。 叶蓁蓁:不跟江北然成亲行不行?他有个青梅竹马的白月光,还有那么多的京城贵女虎视眈眈,心好累…… 叶侍郎:孩子不用怕,凡事有爹在呢。 叶母:孩儿啊,你落水被救,与大将军有了接触,不嫁他,别人也不好嫁呀。 叶家哥哥:妹子,你们女人就是这样,口是心非。 叶蓁蓁:……都怪那些黑历史,找谁说理去?强扭的瓜不甜啊! 江某人:别人不行,你可以强扭下试试的……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女配 励志人生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蓁蓁,江北然 ┃ 配角:叶炳添 ┃ 其它:叶兆亭 第1章 时至初春,正是桃花灼灼万物复生的季节。北方某城中医院消化内科诊室内,有个梳着简洁马尾辫、穿着白大褂的姑娘坐在诊室里,待一个中年男子在他爱人陪同下走进诊室之后,从他爱人手里接过内窥镜摄片,请那男人在旁边椅子上坐下。 “大夫,我这是什么病?”那男人在旁边客气地问道。挂号时他已经知道给他看病的女大夫姓叶,他心里有些打鼓,这大夫这么年轻,能行吗?不过他把这疑问压在心底,等着女大夫的回复。 叶蓁蓁把他的病历和各项检查结果放下,温和地说道:“是慢性萎缩性胃炎,建议治疗一个月看看效果。” 说着在病历本上写下处方,再在旁边的电脑页面上操作了一下,之后把病历递给这一对夫妻。女人想多问几句:“大夫,他怎么会得这样的病?胃疼胃胀得挺厉害,能治好吗?” “这个跟饮食习惯有关系,平时吃饭八分饱比较好。另外也有免疫力低下和幽门螺旋杆菌感染的原因。身体的修复需要时间,建议先吃一个月试试看吧。我给开的扶正消萎汤每天吃三次,饭前服用。这些药的详细用法都写在病历上了,能看明白吧?” 这种病在消化内科很常见,叶蓁蓁知道,如果这个患者真的按照她给开的药方治疗,一个月后他的情况会好转不少,不过她并没有给出保证,只让他们服用一个月试试。 听了她的话,那对夫妻看向病历,上边写了三种药,有奥美拉唑、阿莫西林还有她刚才说的扶正消萎汤。她写的还算清楚,没有写成一般大夫特有的那种很难认的花体字。 那俩人见后边还有人排着等大夫给看病,便没再多问,把自己的单子拿好了出去交款拿药。 他们走后,叶蓁蓁又看了几个病人,便收拾了一下桌面,换下白大褂,结束一天的工作,跟几位同事打了招呼下楼回家了。 她的房子是新买的小户型,只她一个人住。父母早年就离异了,她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只可惜在她上大学的那几年,两位老人没能享受到她长大成人之后对他们的反哺就先后去世了,从那以后,她基本就是一个人过。 至于父母,他们都有了自己的新家和另外的孩子,对她也不是不管,可她无论去了哪家都感觉自己是个外人,象闯入了别人领地的侵入者,打扰了别人的生活,于是就很少过去了,就这样一个人忙碌地生活着,也算自在。 她现在有点累,暂时不想吃饭,便懒散地歪在小沙发上,打开手机看看都有什么消息。 不出意外,“富婆俱乐部”群里边不时地弹出新消息,她那几个关系一直较好的高中女同学有好几个在线上闲聊着。叶蓁蓁一时不想说话,便举起手机看看她们都在聊什么。 刚弹出的消息是张含秋发的,她在一个初中当地理老师,业余在一个小说网站写网文。这时候她正在群里诉苦卖萌求安慰:“嘤嘤嘤,今天有个软萌的读者妹子给我留言了。” 同学甲:“说话说半截,下面呢?” 同学乙:“下面没有啦,哈哈……” 张含秋:“小邓子别捣乱,听我说,我刚完本的书里边有一句话,写的是部落进贡了一个圣女果,妹子问我圣女果是不是一种特别神奇的果子?不会是超市里边卖的那种圣女果吧?要真是超市里卖的那种,那年代有吗?就算有,千里迢迢的运到地方,不都烂了吗?古代又没有冰箱。我……” “什么情况?部落进贡了一个圣女果,你写的什么东西,我脑袋里立刻脑补出一个画面,穿着兽皮光脚丫的部落使者高举着一个粗糙的托盘一步步走上台阶,步入大殿,而那托盘里放着一粒红彤彤的圣女果。这画面太美,我不敢看,哈哈……” 众同学笑,张含秋随之打出一句话:“是我瞎,我要写的是‘部落进贡了一个圣女’,特么的拼音法太配合了。” 同学乙:“张含秋你可真有才,圣女和圣女果这差得也太远了吧!墙都不服舅服你。” 几个人正笑着,同学丁突然冒头:“张含秋,胆肥了是吧?把我们这几个死党全都写到你书里边了,写就写呗,还不给个好角色,太过分了。” 张含秋:“姐几个包涵一下,我是起名废,借你们几个的名字用一下。真的,起名实在太难了!之前不是问过吗?你们都同意做龙套了。” -- 第2页 叶蓁蓁:“哪本书?我去看看,写的好看给打赏,不好看打板子。” 见她冒头,同学甲赶紧道:“哎哟喂,咱们叶大夫总算出现了,不容易。话说我最近挺难受,晚上睡不着觉,还口干舌燥的,用不用上医院看看?” 叶蓁蓁:“先找个男朋友试试看,有可能阴、阳有点不够调合,让人给你调和下。” 叶蓁蓁的话引来众人一顿大笑,同学甲砸过来一个憨笑。 被忽视的同学丁不忘及时发言刷一下存在感:“叶蓁蓁,建议你去看一下张含秋写的书,正在连载那本,看看她都把你写成什么样了?事先说一下,你要是想找张含秋算帐,我可以给你递刀,四十米长刀妥妥的。” 张含秋马上求饶:“那还没写完,后边会有转折的。”随后,她马上发了个红包,上面写着‘各位富婆饶了小的’。 众人不客气地抢完之后,叶蓁蓁:“我手气真好,一分钱!” 同学丁发了个图:一分也是爱.jpg。 叶蓁蓁又跟他们闲聊了几句,便打开张含秋正在连载的小说,发现那本小说刚更新了十几章。 同学丁没说错,张含秋真的没给她们安什么好角色,别人的不说,书里的叶蓁蓁就被张含秋写成了花痴一样的胖姑娘。她倒也承认,对帅哥,她乐意多看几眼。可她觉得她还算是有定力的人吧。 最新的几章写到了叶蓁蓁为了达到跟男主江北然成亲的目的,故意在江北然要走到池塘边的时候落水,如她所料,江北然没有选择束手旁观,跳下去把她从水里救了出来。 可惜那位叶蓁蓁不会游泳,下水时机没把握好,呛水了。虽然被江北然救了出来,人却发着烧,生死不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后边还没有更新。 她默默地关闭小说页面,内心里对张含秋不住吐嘈:写了好几年小说了,就不能写点清新脱俗的东西,总是写套路。 对这个问题,张含秋倒是在群里说过:存在即是真理,套路之所以有其生存的土壤,自然是因为它有吸引人的点,一个成功的写手可以在套路的基础上进行微调,加入自己特有的一点东西,形成自己的风格。 行吧,叶蓁蓁觉得,张含秋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她太忙,既没心思也没精力写,也就不再想这个,只是想到,像书里那个叶蓁蓁,为了一个对她无感的男人,用自己的生命做赌注值得吗?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她觉得不值得,或许书里的叶蓁蓁值得吧。 放下手机一看,外面天都黑了,便起身去厨房准备煮点面条。她准备用土豆丁、辣椒碎,还有早上泡好的茶树菇一起做卤子,她在吃上不太委屈自己,日常也是换着花样的做。 想到就做,一个人的厨房很快就传来叮叮咚咚切土豆和辣椒的声音。半个多小时后,卤子做好了,拌上煮得筋道的面条和黄瓜丝,味道超赞,她一口气吃了两小碗,对她的饭量来说不算少了。好在面条易消化,再过几个点睡觉,不至于积食。 春天的夜晚,不冷不热,按理来说,应该很容易入眠。可到了平常睡觉的时间,叶蓁蓁却觉得睡意全无,任凭她在褥子上翻来覆去的把自己翻的像电饼铛里的烙饼,就是睡不着。 害得她不由得自嘲,她是不是也有点阴/阳不调了,或许该像她跟老同学说的那样找个男朋友了吧,也许该考虑一下去见见那些热心人给她介绍的各色男人。 胡思乱想到后半夜一点钟,总算有困意袭来,只觉得眼皮发沉,叶蓁蓁很快睡了过去。 睡梦中的她,看上去安静的像个娃娃,只是躺在褥子上的那个人睡得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安然,她迷迷糊糊地只觉得自己在做梦一般,脑海里放着一帧一帧的动画,涌出一个个光怪离奇的画面。那里有古代巍峨的城门,有持着戈矛和长刀穿着亮银甲着护心镜巡城的兵将,有鳞次栉比、古香古色的店铺,有穿红着绿留着长头发穿长衫襦裙的男女……她甚至在梦里还想了一下,看个小说居然就做起了这种梦来了。 这个梦似乎做了很久,昏昏沉沉的又睡了不知道多久,只听得耳边似乎有人说话。叶蓁蓁努力想睁开眼睛,只是眼皮沉重,费了好大力,才堪堪将眼皮撑开一道缝。 只是她睁开眼之后,闯入她眼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她觉得这还是在梦中啊,这个梦怎么这么长!该起床上班了吧?她得生活,哪能任性地想不去就不去。现在猪肉那么贵,她要是不去上班,她导师该跟她说开玩笑了:你不来上班,你家开养猪场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叶蓁蓁估计着总得有一个小时左右吧,她总算意识到自己穿越了,穿到了张含秋写的那本书里,床边一个穿越标配的美妇人正在她身边含着眼泪一声声呼唤着:“蓁蓁啊,我的蓁蓁,你终于醒了,可吓死娘了……” 虽然她平时工作忙,可也多少看过几本小说,知道穿越是股风,有多种花样,有坠崖穿的,有掉锁龙井里边穿的,有马桶穿的,也有吃个泡面就穿的,可能还有很多种,只是她不知道。只有她想不到的,没有脑洞大开的写手们想不出来的。 行吧,她也掺了一脚,看个小说睡个觉就挪窝了,从她那个柔软舒适的小窝挪到了古代的雕花架子床/上,一挪就挪到几百年前,还是个她不清楚历史进程的架空王朝——折月王朝,张含秋起人名不怎么样,这个王朝的名起的还挺好听的。 -- 第3页 屋子里又有人进来了,叶蓁蓁脑子还乱着,也怕露了馅,万一这叶家人看出来她是个冒牌的,请个道士来做法或者给她来个沉塘那可就惨了,所以她觉得这种时候就算清醒了也得装装糊涂为好。 门外有匆匆的脚步声传来,她知道叶家人大概是得到了她醒过来的消息,正在一个一个的赶过来,她能怎么办?她也很绝望,除了以不动应万变,暂时她没有更好的办法。 也不知道再睡一觉还能不能再穿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嫁给冷血藩王》已经开始更新,可去专栏收藏,阅读 第2章 刚才房间里只有叶夫人和两个下人在,一阵脚步声传来,有丫鬟把珠帘打起,让那几人进来,叶蓁蓁继续装睡,把那些人的谈话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无非是问了她的情况如何,叫人快去请大夫过来看一看。 然后叶夫人小声问那个中年男人:“老爷,蓁蓁已经躺两天了。江家那边怎么说?” 叶炳添听了,冲着她摇摇头,示意她到外面去说。 叶炳添是什么人?怎么能猜不出自家闺女落水这一出戏就是她自己一手策划的?她自家姑娘对江家二小子五迷三道的,这是全家都知道的事。如果让她听到江家根本就不愿意向叶家提亲,不知道又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叶夫人见女儿状态还算平稳,便示意丫鬟婆子小心看着,自己跟着叶炳添走出女儿的闺房。 叶蓁蓁很想去听一听,可惜她还在装睡,突然改变状态的话,她怕叶家主人和下人以为她在诈尸,只好暂时忍下。 叶夫人出来之后,叶家几个主人在院外的鼓形石凳上坐下。叶炳添知道夫人等得心焦,便摆摆手:“江家那边我亲自去了一趟,谢过江北然对丫头的救命之恩。那小子你们都知道是个木头脸的,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心思。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 叶夫人道:“什么好,皮相好呗。江北然他爹和他继母是什么态度?”自古以来,婚姻都要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只要江家父母愿意了,江北然就算有意见也不起决定作用。 “没什么态度,无非是绕圈子打太极而已,都没有来提亲的意思。”听到叶炳添这么说,叶夫人有些着急:“老爷,你得想想办法啊,蓁蓁这几年那些心思都快成病了,要不然怎么能这么大胆?现在都这样了,俩人一起从水塘里出来,那么多人瞧着,抱也抱了,碰也碰了,江家要是不来提亲,蓁蓁还怎么嫁?嫁给谁?” 叶老爷压压手,示意她稍安勿躁:“放心吧,这事儿都到了这地步了,他江北然想娶也得娶,不想娶也得娶。你把家里事儿安排好就行了,外边的事我会张罗的。” 叶夫人听了,忙夸道:“我就知道老爷你有办法,蓁蓁的事你上点心吧。” 叶炳添瞪起铜铃一样的眼睛,道:“这还用你说,家里就这一个丫头,咱们当爹娘的不给张罗着,难道要把孩子逼上绝路不成?” 站在叶夫人旁边的大儿媳林氏安静地听着公婆说话,在她眼里,叶家人的行事跟外边的人都不大一样,宠女儿宠得要上天了。刚嫁过来的时候,她还挺有意见的。 可在叶家待的时间长了,她才觉得叶家这样的相处方式太舒服了。没有妾室和庶子女就少出许多是非,公婆也不拿捏人。比她在娘家的日子都舒心。 甚至她嫁过来一年半了一直没受孕,连娘家人都替她着急担心了,婆婆却从来没提过什么意见,也没说过要给她丈夫安排个房里人。就冲这一点,林氏就感激得不行,小姑子娇纵任性点就任性点吧,没刻意针对她一切都可以忽略。 于是林氏一直想为叶家做点什么,好报答公婆对她的宽容大度。对于刚才叶家夫妇一心为女儿做主的谈话方式她早就习惯了,这时她就想着,她该做什么才能帮小姑子一把呢?小姑子的心愿无非就是要嫁给江北然罢了,其他的都没这个重要。 可江北然那边她接触不到,江北然继母那里她一个晚辈也说不上话,便想着,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照顾小姑子,让她尽快好起来,别落下什么毛病。 此时的叶蓁蓁还不知道林氏的想法,几天之后她便领教到了林氏贴身侍候的厉害了。 夜间一场急雨把庭院里几株桃树上的粉红花瓣都打落在地上,叶蓁蓁在天亮的时候醒过来,扒着床边的围栏坐起来,一边揉着落枕的脖子一边失望地想道:又睡了两天了,抱着侥幸的心理期望着睡一觉又能穿回去,然而事实无情的打破了她希望的肥皂泡,每次一睁眼看到的还是这古香古色的屋子。 可是她不能再继续躺着不动了,再躺人就废了,所以清早一睁开眼,她便扒着床边围栏爬起来。看了看床头绘着兰花的瓷枕,觉得它好看是好看,可是又高又硬,她实在不适应。晚上睡觉时硬挺到半夜,便趁着睡在脚踏的小丫鬟不注意,轻轻把那瓷枕放到一边,就那么平躺着。就算是这样,早上爬起来的时候,还是落枕了。 “妹妹,你起来了?”叶蓁蓁刚坐起来,眼睛看着地上那双小小的绣着蝴蝶的绣花鞋,苦笑着想要穿上的时候,林氏就跟在小丫鬟身后撩帘子进来了。 “嗯,大嫂,我想下去活动活动。”叶蓁蓁知道这人是叶家长媳,书里对她的描写并不多,所以她也不知道这位大嫂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 第4页 见她要下地,林氏忙指挥着小丫鬟们帮她穿鞋,然后殷勤地要亲自帮她洗脸洗手。叶蓁蓁看着脸盆架上那半盆清水、拿着擦脸巾香胰子在旁边伺候的的丫鬟,还有温暖如春风的大嫂,一边感叹一边却难以适应。 她其实不想多说话的,叶家人对原主那么好,万一发现了她是个冒牌的,会不会想着把她大卸八块,或者来个驱邪仪式好把原主找回来? 可是林氏那么热情,拉过她的手站在盆边,撩起一捧水要帮她洗脸,叶蓁蓁实在是有点吃不消,何况林氏她们都不知道她脖子不灵活,她动手一拉,叶蓁蓁脖子动了一下,疼了。到这时候,她不能再不开口了。 “大嫂,我自己洗吧,真的,不用你帮忙。脖子……”说着,她指了指稍稍歪向一边转动不灵的脖子,示意自己脖子扭了。 林氏见她说话的态度还好,不是嫌弃她,确实只是单纯的想自己来,便笑道:“那行,你自己慢着点,我让人去把张嬷嬷叫来,让她帮你推拿推拿,一会儿就好了。” 说着,便挥手让一个小丫鬟出去喊那个在厨房干活的张嬷嬷,等这婆子来了之后,叶蓁蓁发现她的手法还是可以的,推拿的力度掌握得挺好,揉了一会儿,脖子转动就灵活了。 林氏赏了那嬷嬷两个大钱就让她退下,然后又伺候着叶蓁蓁喝粥吃小菜,陪她在园子里散步,后来见她有些累了,说要休息一会儿,便亲自把她送回房间,让她躺着,并嘱咐小丫鬟们小心伺候着,有什么事第一时间去寻她。 林氏是个聪明人,跟叶蓁蓁在一起呆了一会儿,便把握了一个适当的尺度,既能照顾到她,又不至于挨得太近让叶蓁蓁觉得不适应。 晚上林家老大回家后,林氏还跟他说,小妹醒过来以后比以前安静多了,很好说话。 她说的很好说话是事实,叶蓁蓁做为一个医者,本来就是个善于倾听有耐心的人,她看出来林氏想跟她处好关系,便借着这机会,了解到了叶家和京城的很多情况。 林氏告诉她,叶夫人在她清早起来之后,之所以一直没出现,是出门去了。具体干什么,林氏却没有说。 叶蓁蓁没有多问,下午寻了个林氏没在的时间,自己带着个小丫鬟坐在园子里一片树丛后的石凳上,观赏园中的春景。桃树上的花瓣经过一夜风雨,全都落了下来,树枝上可见新冒出来的嫩绿桃叶和微小的桃子。 树丛后边有仆人在打扫,她能听到一阵阵扫帚刷啦啦的声音。小丫鬟很安静,乖巧地站在她旁边。这时那两个扫地的人说起了闲话,小丫鬟想过去制止,却被叶蓁蓁拦住了。丫鬟无奈,只好听小姐的,心里却在怨恨那两个嚼舌头的人乱说话。 这些闲言碎语让小姐都听到了,万一闹起来,她这个近身伺候的要跟着吃瓜落的。偏偏小姐还拦着不让她过去。 主仆俩一回房,小丫鬟就找了个机会去寻林氏,一见到大少奶奶,便把刚才扫院子下人嚼舌头的事跟林氏一五一十的说了。林氏不敢自作主张,忙去了叶蓁蓁院子小心陪着,等到叶家人都回了府之后,才把这事跟大家伙和盘托出,就说京城里的风言风语还有江家的态度叶蓁蓁都听说了,他们该怎么办? 听她这么说,公公叶炳添说道:“你妹妹她现在怎么样?” “看着还行,没说什么,也没摔东西。”听林氏这么说,这倒有点奇怪了,什么时候叶蓁蓁性子这么好了,倒是叶氏主动替女儿说话:“可能是这孩子经过这些事,有些变化也未可知。” 好几天没回家的叶家老二叶兆辉在旁边听明白事情的原委,跟叶夫人道:“还是先看看她再说吧。” 一家人正打算一齐去找叶蓁蓁,却听得门口婆子通报:“老爷、夫人,小姐来了。” 江家人对望几眼,然后看向门口,叶蓁蓁慢慢迈步走了进来。 如果是平常,叶蓁蓁出现,叶夫人总要说道:“蓁蓁,我老闺女来了……”可这时她却不敢说,生怕下一刻叶蓁蓁就发起脾气或者开始掉眼泪,她已经开始在脑子里酝酿着安慰的话了。 叶夫人如此,其他人的情况也差不多。倒是叶蓁蓁先开口了。 头一次对着叶家人说话,她也觉得有点艰难,努力调整着心里的不适,道:“爹,娘,大嫂,二哥。”把这几个家里人都叫了一遍,在众人的惊讶中,涩涩地说道:“能不能……能不能不跟江家做亲家?” 从下人们议论的话里,她知道,无风不起浪,这些事只怕已传的满城风雨了。到这时候江家都没有半点来提亲的意思,那一定是很不喜欢她做他们江家的媳妇了。 她知道江家早就给江北然物色了几个中意的未婚妻人选,就等着他从北方回来听听他的意见再做决定。 没想到江北然刚到京城,很多事还没开始安排呢,就让她这个传说中的配不上江北然的无品无才长得又胖的女人给缠上了。估计在那些人的眼里,江北然是个白天鹅,而她叶蓁蓁就是肖想白天鹅的女蛤/蟆,话虽糙了点,意思就是这个意思。 本来她到这里就人生地不熟的不适应,再这样逼着江家娶她,真嫁过去了能得到善待吗?所以明知道叶家人可能会反对,她还是试着提出来了。只是不敢跟印象中的原主有太大差异,她问的小心翼翼。 -- 第5页 不出所料,听完她的话,叶家人马上一个一个地劝她。 叶炳添说道:“丫头你放心,爹这边已经在使力了,用不了多久,江家肯定会上门提亲的。” 叶夫人紧跟着她夫君的话道:“蓁蓁,这事你不用担心,你爹会有办法的。再说了,出了这么大的事,那么多人看着,江家你不嫁,还能嫁到什么像样的人家?你就好好的养着身子,其他的不用你操心。” 叶家二少爷叶兆亭啪地一拍手里的泥金扇子:“我明白了,你们女人就是这样,总是口是心非,什么事都爱反着说。不喜欢就是喜欢,不要就是要,不想嫁就是想嫁。你放心好了,想嫁就嫁,江家敢不娶,有他们好看。” 第3章 叶蓁蓁:“……” 听了这话,叶夫人瞪着那个有些浑不吝的二儿子,心想这说的都是什么,不知上哪瞎混去了,这种话都是从哪儿听来的?不会是逛春风楼去了吧? 对于小叔子的话林氏装没听见,只是附和着婆婆的意见,劝着叶蓁蓁。反正她打定主意了,凡事跟着婆婆走就好,婆婆说往北她不往南。 叶蓁蓁无语了,一肚子的生无可恋,她一个事业有成、有房有车的人到了连自己婚姻都完全无法自主的地步,要嫁到一个排斥自己的家庭,嫁给对自己无感的男人,真的接受无能。 可叶夫人说的也在理,江家她不嫁,别的像样人家是不敢娶她的。这年代,不嫁人,能行吗?社会不允许啊!在整个社会制度面前,她就是个小蚂蚁! 最后叶炳添又说道:“你放心在家把嫁衣都绣好了,爹一定能让你嫁过去。那些活做不好的话,让你嫂子帮你。”他的话就算把这事定下来了,由不得叶蓁蓁再做反抗。 叶二少爷还在旁边补充道:“蓁蓁,你还不知道吧,爹叫人给你打的家具都打的差不多了。做家具的那些木头都是从你一生下来的时候就让人上山去砍的,晾了好几年,等干的差不多了才让人精心打,就等着你出嫁的时候给你做陪嫁呢。” 叶蓁蓁还能说什么,全家人都在为她,确切地说为原主张罗着,她没有退缩的余地了。为了这件事,只怕叶炳添在外边跟江家人在博弈吧? 叶蓁蓁深吸口气,让自己挺直了脊背。如果真的要嫁,她会尽量让自己过的好点的,哪怕被人厌弃。 ………… 江北然的父亲江韶伍时任四品右通政使,其宅邸位于城南涯石街上。这一日江韶伍下朝回家,走到大门口那一对石狮子前,便看到府里的管事江福在角门处守着。 他一见到江韶伍便迎了过来,道:“老爷,夫人吩咐,您一回来就请您过去一趟。” 江韶伍见他如此说,便知他不在的这一天,府里发生了点什么。他从侧门进了府,到了垂花门,沿着垂花门右侧的抄手游廊走到夫人日常起居的倚兰院。 见他进来了,江韶伍的继室小霍氏马上站起来亲迎到门口,伺候江韶伍换了家居常服,然后吩咐下人去叫二少爷过来。 这时江北然正在演武场里操练,听到继母让他过去,便从小厮手里接过汗巾子擦了擦身上的汗,再穿上衣服,直接往倚兰院而去。 “发生了什么事?”江韶伍端起茶杯,揭开盖子,吹了吹气,喝了一口,问道。 “还能有什么事?”小霍氏没好气地说道。她平时脾气尚算温柔,情绪这么差并不常见,江韶伍一听就猜到她应该是在为叶家姑娘的事生气。 果然小霍氏说道:“今天叶夫人来了,依我看,这叶家人脸皮可真够厚的,哪有女方家上男方这边暗示自家姑娘这样好那样好的?我姐姐就留下这么一个孩子,我怎么能让他娶这样的女子做正室!真这么办了,以后到了地下,我没法跟姐姐交待啊。” 小霍氏说着就落了泪,江北然是她姐姐留下的遗腹子,当时她还年轻,只是因为担心江北然受了后母的错待,便回绝了别人家的求亲,在二八芳龄之际嫁给了比她大十余岁的江韶伍,江北然则是她一手带大的。 她心目中的儿媳得是大方得体、温柔贤慧、模样还出挑的。叶蓁蓁在她的心里就是个被惯坏了的娇小姐,哪一点都配不上她家的江北然。 正说到这儿,江北然到了,进来之后,问道:“娘,您找我?” “对,娘有事跟你说。”听到小霍氏这么说,江韶伍便知道她想说什么,他挥挥手遣退了下人,让人关好门并在门外守着。 这时候霍氏正跟江北然说着白天叶夫人来访的事,说到气愤处,抱怨道:“他们家的人一个一个的可真会想,小的这么小就会给人下套子了,全京城的人都在传那丫头就是故意跳水引你去救她的。你也是傻,身边不是有小厮吗?让小厮去救不就得了,怎么就轮得到你了?身上伤还没好透是一回事,你这一跳不就惹了一身腥吗?她家丫头不懂事就算了,还那么胖,哪儿配得上你?” 听到她这么说,江北然说道:“嗯,好象是有点沉。” 小霍氏见了他若无其事的样子,嗔怪道:“你到底怎么想的?眼看着这满城风雨的,真要是娶了那个丫头,你不觉得委屈吗?” 江北然没回答,只默默坐在下首的交椅上。倒是江韶伍说道:“兰儿,你先别说了,我有些事跟你们娘俩讲讲。这些话你们听见了放心里就好,不能说出去。” -- 第6页 小霍氏见他一脸严肃,又有刚才遣散下人的举动,便道:“老爷是想说什么?” 江韶伍却不着急说这件事,反而从托盘上拿过来一个茶壶和三个茶杯。他把那茶壶放到桌子中间,一个茶杯放在茶壶左下手,另一个放在茶壶右下手。至于最后的茶杯则紧挨着左下手的茶杯放了。 小霍氏被他这一系列动作弄迷糊了,不过她知道接下来她夫君就会解释的,便没有出声。 “这个茶壶相当于当今圣上,左下首这个茶杯是当朝太子,右下首这个很明显了,就是二皇子汉王,至于挨着左下首这个,便是太子所出的皇长孙了。”江韶伍先指了桌上的茶壶茶杯,一一解释了它们所代表的含义。 然后他又说道:“现在的情况是,当今皇上春秋正盛,不喜太子,偏爱汉王。皇上本来不想立当今太子为储君,只是出于祖制和群臣压力,才不得不在前年立了太子。太子性子温和谨慎,汉王为人强势,是必然不服的。最近这些年,一番争斗在所难免。现在太子这边一再受到皇上的打压,处在弱势,好在太子这边有个重量级的筹码,那就是皇长孙,皇上虽不喜太子,却极喜爱这个皇长孙。” 小霍氏嗫嚅着道:“老爷,这些是朝廷之事,这……” 江韶伍知道他不点透,她一个妇人恐怕看不透这里边的关系。 所以他又解释道:“我想说的就是现在局势复杂,朝中派系林立,稍有差池便会使整个家族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去年底,皇上为了打压太子,处置了一大批太子手下的辅臣和亲信,甚至有人单独见太子都会被处置。我知道夫人你之前给北然相中了几户人家,这些我都清楚,不过我倒是觉得跟你选的那些人家比,叶家是个不错的选择。” 听了他的话,小霍氏几乎跳了起来,呼吸急促道:“为什么,叶家怎么就不错了。” 江韶伍知道这事踩到了夫人的痛脚,忙试图安慰,可是小霍氏却平静不下来,她一想到江北然要跟那个姑娘在一起生活一辈子,心就憋屈得要死。 江北然本来一直坐着交椅上旁听着,见了继母的情况,便替父亲解释道:“工部左侍郎叶炳添惯会做人,一心只效忠皇上,与太子和汉王都无甚瓜葛。倒是母亲你最中意的葛尚书,一向以三朝元老自居,有些目下无尘,多次在皇上面前因太子的事与皇上产生争执。等下次皇上想要动手的时候,葛家只怕不太平。” 小霍氏听了江北然的解释,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政治她不懂,只知道想让继子找个心仪的女子,琴瑟和鸣的过一生。而叶家那个姑娘…… 江韶伍心想:女人啊,就是感情用事。不过他念在小霍氏是一心为儿子考量的份上,这话他没说出口,只说道:“今天下朝后皇上特意把我叫了过去,还问了两句这件事。这事不要再拖了,紧着办吧。” 想想就明白了,皇上无端地怎么会管这样的闲事,一定是叶炳添见他们家没动静,在皇上那边使了力。估计是买通了哪个皇上的身边人递了话罢。为了那个丫头,叶炳添可真是肯下本钱啊! 小霍氏只坐在官帽椅上掉眼泪,违心地应了一声“是”,虽没反抗,却是满心的不愿意。可也知道,皇上都过问了,虽然没有明说让他们家怎么办。可要置叶家于不顾,只怕是不行的,这件事到了这地步,是必定要按着她相公说的意思去办了。何况她也不希望因为自己给儿子选错了人连累到整个家族,就是不甘心罢了。 江韶伍说完这些跟江北然说道:“跟我到书房去一下。”两父子临出门之前,江韶伍又嘱咐小霍氏:“今天跟你说的这些,万万不能泄露出去。”他本来不想说这些的,可是怕他不说明白了,小霍氏转不过弯来。 小霍氏知道其中的轻重,懂得这些话要是泄露出去,就是掉脑袋的事,她便点头答应了。然后目送着父子俩出了房门,又坐回到椅子上,眼泪怎么止也止不住。看看刚才走出去的那个英武的儿子,再一想到以后挨着他的是那个胖丫头,小霍氏觉得心肝脾肺肾哪儿都疼。 抹了一会儿眼泪,她便止住了抽咽,去放水盆的地方洗了脸,然后自己对着镜子细细地补着妆。她到底是当家主母,不好让下人将刚才那一幕看了去。 贴身嬷嬷轻轻走进来,见她如此,也不多问,待她洗完脸后便把水倒了。她回转时小霍氏说道:“白天叶夫人送来的谢礼你记到单子上,叫江福安排人出去采买一份差不多的,办完了着人给叶家送去。” 贴身嬷嬷虽惊异于小霍氏态度的突然转变,可她没多问,只应了声是,便要出去办这事。 小霍氏又叫住她:“把那个画眉拿出去吧,吵得头痛。今天就你在这儿伺候着,别的人暂时就先不必进来了。” 第4章 人没了钱和房还在,这是什么感觉? 此时的叶蓁蓁就在想这个问题,她要是早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她会穿越,怎么睡都回不去的话,当初她就不会那么节省了。生父生母对她虽然不是完全不管,但给她的钱也不多,十八岁以后也就不给她什么钱了,更不怎么主动联系她。 不是孤儿胜似孤儿的她,当初为了买房,好长一段时间都在吃挂面。吃到实在吃不下去的时候,一看到挂面甚至粉条都反射性地想吐酸水。还是等房子买了下来,条件好了一些之后,她才开始善待自己。 -- 第7页 她这个赚钱理财小能手辛苦多年,房有了车有了,卡里有钱,股票帐户里也有每个月中证500指数定投积累下来的资金,那笔钱,现在是不赚不赔,只等着几年后市场转好的时候一把□□全部卖出去,便能有盈利。 现在好了,那些财产她都用不上了。也不知道最后会入了谁手这般辛苦全都为别人做了嫁衣。只要想想就满心惆怅意难平,忧伤啊! 被叶夫人新派到她身边的青莲端着一个黑漆嵌螺钿托盘,轻轻跨过门槛走进叶蓁蓁的房间,走到门口时正好又听到叶蓁蓁在叹气。这已经是她听到的第三次了。 这时叶蓁蓁也听到了青莲进来的声音,便调整了一下情绪,放下手里的针线,跟青莲说道:“点心先放一边儿吧,我现在不想吃。你把窗户打开一下,有点闷。” 刚开始她是不习惯让丫鬟做这做那的,后来觉得,伺候府里的主子们,对丫鬟们来说就像是一份工作,可以类比于现在的职员。如果她真的不让她们做事,她们反倒不安了,会想着是不是主子对她们不满了。所以她也就很快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腐败啊!叶蓁蓁想着,接过青莲刚给沏好的茶,喝了几口。虽然让她选的话,还是愿意留在现代。可既然已经来了,又享受着这家人的爱护和下人们的伺候,该满足了,再哀声叹气下去,就矫情了。叶蓁蓁想着,郁闷的心情就好转了不少。 青莲为了哄她开心,便把托盘放下,将栅格窗子开了一扇,然后告诉她:“小姐,今儿一大早江家就派人送了些礼品过来呢,是江管家送来的,我都看着了,态度好着呢,笑得眼角全是褶子。”她觉得小姐听了这事儿一定很高兴。小姐这么烦恼郁闷,肯定是因为江家那边一直不来提亲。 小丫头想当然地这样认为,却没想到叶蓁蓁问她:“江北然在京城就这么受欢迎吗?” “是啊,很受欢迎啊,江少爷可厉害了!前年秋天皇上御驾亲征带着征北军第二次围剿乌荆国的时候,江少爷带人闯进包围圈把皇上救了出来,从那时候就出名了。小姐你应该听说过吧,当时江少爷一把长矛一扫,就把一大片乌荆国的人从马上扫飞了。可惜当时乌荆国的人太多了,江少爷打到最后全身都是血,等到大军赶到的时候,江少爷见没危险了才昏过去的。当时皇上还跟那些随军的大夫说:你们这些人,要是不把他救活了,全都提头来见。” 叶蓁蓁见青莲说得性起,眼睛里都冒着星星,倒是有点追星的感觉。英雄嘛,难免会让少女们生出些爱慕之心,何况还是个皮相好,家世也好的英雄! 这时林氏又来了,这已经是这一天她第二次过来了。她一进来便笑着道:“蓁蓁,这几天一直在府里都没出门,现在外头天气正好,娘让我陪你出去转一转。小妹你看现在还早,今儿个要不要出去?” 叶蓁蓁听了哪还有不答应的道理,天天在府里呆着,让林氏陪着她绣嫁衣,绣得都生无可恋了。 林氏无需她回答,单是看了看她的脸色便知道这个决定对了,小妹果然是想出去走走。便让青莲出去跟管家说一声,让管家备车。 两刻钟后,叶蓁蓁已经坐在马车里了。她蜷着腿,马车内虽然铺了柔软的锦垫,等到了她们要去的楚安街时,她的腿就已经麻了。马车夫在外边说了一声:“大少奶奶,小姐,到了。” 林氏想让叶蓁蓁先下去,叶蓁蓁却道:“大嫂你先下吧,我得缓缓,腿麻了。”她说着,把一条腿缓缓地扳直了,等着那股麻劲过去。 她估计过,现在她的体重应该有一百三十多斤,按身高来算,其实不算很胖,微胖而已。 只可惜这时代以瘦为美,大户人家的小姐们尤其要追求弱不禁风飘飘欲仙的仪态。在这种风气之下,微胖的她也就成了个异类,出现在人群中的时候,更容易被各色眼光打量。 林氏知道腿麻的人不能碰,便先下了马车,然后在下边等着。 这时江北然正带着他的贴身小厮江锈经过楚安街,江锈回头时,看到叶蓁蓁在青莲搀扶下从马车上下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仔细打量叶家的这位小姐,跟别人说的差不多,挺胖的。 “怎么了?”觉察到他的异常,江北然回了下头。 江锈不想告诉他叶家小姐也在这边,可江北然已经看到了,并且他还停住,看着叶蓁蓁那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少爷……少爷他不会真的愿意娶这姑娘了吧?了解内幕的江锈很是替自家二少爷抱屈。 林氏见叶蓁蓁好了,正想跟她说咱们去逛逛,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却看到了江北然就在二十步远的地方站着,并且看着她们这边。 下一步,江北然动了,江锈奇怪,二少爷要去哪儿?怎么不走?方向错了吧,怎么会朝着叶家姑娘那边去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氏也一样不明所以,江家二小子这是要干嘛?叶蓁蓁看到对面那个越来越近的人,再瞅瞅她大嫂和青莲,那两个人一个在奇怪,另一个眼睛里又开始冒星星,青莲的大英雄来了,小丫鬟控制不住自己了。 “少夫人,我想单独跟叶小姐谈谈,可以吗?”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青莲石化中,林氏也惊讶得一时说不出话来。隔了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个,这个不太好吧,蓁蓁一个人只怕不大方便。” -- 第8页 叶蓁蓁好整以暇地看着江北然,她可不相信江北然要跟她单独说话是要跟她诉什么衷情。 林氏其实也觉得不是,但江北然态度很客气,江家态度好不容易缓和些,有了提亲的意思。林氏不想在自己身上搞砸了,所以她说完刚才那句话之后又补充一句:“这样吧,如果江二少爷真有什么话想跟小妹说,那就让青莲陪着吧。她一个真的不合适,请江二少爷体谅下吧。” 江北然点头表示同意,林氏便跟叶蓁蓁道:“小妹,大嫂先到那边等会儿。” “嗯,大嫂你先去吧。”叶蓁蓁脸上神色不变,林色觉得,或许是小妹经过这些事,比以前有了城府罢,估计着也是怕表现得太惊喜让对方看轻了,这样好,很好。 她自己给叶蓁蓁脑补了她态度变化的原因,带着跟她来的丫鬟站到十几米外听不到他们说话,却能看到那几个人的地方站着等。 江北然扫了下跟他一起出来的江锈,后者倔犟地站在原地,只要江北然没赶他走,他就不走,对方不是也有个丫鬟在吗?那他留下来怎么就不行了? 江北然如他所愿,并没有赶他走。在青莲崇拜的目光下,江北然开口了:“叶小姐,不日我母亲就会遣人去府上提亲。” 哇!果然要提亲了吗?青莲表现得比叶蓁蓁还高兴,她一想到她心目中的大英雄要成为小姐的夫君,她就觉得与有荣焉。 跟她相反,江锈那边的脸却垮了下来。他朝着喜形于色的青莲翻了个不明显的白眼,表达了自己的鄙视之意。青莲眼神好,看到了,心想这个小厮什么意思,他家主子都愿意了他算哪个牌面上的人。江北然她不敢惹,一个小厮她还能怕了?想到这儿青莲也翻了个不明显却能让江锈看到的白眼。 不管是比眼睛大还是比白眼仁多,她都完胜,江锈不想理她了。 这时叶蓁蓁却没有江锈意料中的惊喜,好像江北然刚才说的那句话她早就料到了一样,反倒反问了一句:“哦,还有别的事吗?” 江北然觉得她似乎有点不同,不过他没把精力放在这上边,只点了点头:“嗯,还有几句话要说。” “有些事儿还是让你事先知道比较好,第一个,我常年在外打仗,警醒惯了。就算在夜间也会把剑放在身边,晚上若是有什么动静,我,会拔剑!短时间,只怕不会改,习惯了!” 青莲:“……”什么意思,难道以后小姐跟他成亲了他也带着剑睡觉,若是有点动作,比如小姐翻个身,或者说句梦话、起个夜、半夜渴了喝口水,然后这位未来姑爷的第一反应是“呛啷”一声拔剑?!小丫鬟眼睛瞪得圆溜溜地看着那个大英雄,觉得不可思议,从来没听说有人成亲会这样。 江锈看着青莲吃憋的样子,只觉得暗爽。呵,让你们家小姐算计咱们家二少爷,以后有她好瞧的。 叶蓁蓁点头,表示听见了,却没有表态,只问:“还有吧?”既然有第一,至少还得有个第二不是吗? “嗯,还有,我可能随时都会出征,出去一趟,少则数月,多则几年。而且,去的时候是整个的,回来的时候不知道会是什么样,打仗嘛,总有意外情况。” 说着,他冲着叶蓁蓁一颔首,便带着江锈离开了。叶蓁蓁瞧得出来,他看她的眼神里没有感情,跟看着别的人没什么区别,没有憎恶,亦无好感。 青莲看他们走远了,问叶蓁蓁:“小姐,他,他这是什么意思嘛?” 离开这边的江锈也在问江北然:“二少爷,你是不是也不想娶那个叶家小姐?所以才跟她说这些?”他跟江北然一起长大的,说起话来随意些。 江北然没回答,他并不是不想娶叶蓁蓁,因为他对谁都无感,娶谁不是娶?只是他不能容忍叶蓁蓁自做聪明算计他的行为。实际上他晚上确实会警醒些,可也不至于对着身边人拔剑。给她添点堵,让她长长记性,这个他不介意来一次。 第5章 林氏走过来,从青莲口里听说了江北然说过的话之后,忙安慰她:“蓁蓁,他跟你说的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等以后你们成亲了,相处时间长了,会好的。”事实上,这些安慰的话,连她自己都不太相信。 可这条路是小姑子自己选的,没有回头路了,她做为叶家人只能在后边敲敲边鼓,没别的选择。难道让她跟别人一样嘲笑自己小姑子痴心妄想吗? 叶蓁蓁似乎把她说的那些话听了进去,并没有发作,指着前边不远的首饰店说想进去看看。林氏见她无事,自然欣喜,带着她就迈步进了店子。 叶蓁蓁以前蛮喜欢汉服的,自己也买了几套,只是穿的机会很少。配汉服的首饰一直没有太合适的,所以只是偶尔穿穿汉服,首饰没怎么戴。 现在这店里摆的可都是用货真价实的珠宝金银制成的。她还是很感兴趣的,尤其她今天花的可是公款,不需要像以前一样,支出大一点就要算一算性价比是否合适,其实,在这边也还是有好处的,可以安心做个不事生产的米虫。她自嘲地想道,给自己找了个安心留在这里的理由。 林氏看中一副头面,包括顶簪、花头簪、挑心、花钿和左右掩鬓等,只是叶蓁蓁不喜欢,觉得把那一整套头面都戴头上,真心太累赘了,她都怕戴时间长了颈椎出问题,最后她自己选了个步摇和白玉镶湖绿宝石的发簪。 -- 第9页 她们选好了东西便想离开这家店去别处看看,走到店门口时,店里进来了两个姑娘,她们长得都挺苗条秀雅,符合折月王朝对女子的审美。她们身后也跟着下人。叶蓁蓁想等她们进来之后,门口空出地方再出去,便带着青莲在门旁边等着。 那两个小姐刚跨进门来,冷不丁一抬头就看到了叶蓁蓁,都一愣,对了下眼神。然后她们都没跟叶蓁蓁说话,只是跟林氏打了招呼。面上虽微微笑着,看上去礼数周全,无懈可击,青莲觉得她们的笑有点刺眼,小丫鬟以前经常陪着夫人见客,最明白这些大户人家的女眷们惯会做表面功夫。 果然,她们刚出去,还没走远,便听到那两个人跟她们的丫鬟低低笑着,还听到那个高一点的小姐说道:“瞧见没,这把她高兴的,出来买首饰了,哈哈哈……” 另一个说道:“嘘,小点声,别让她们听到了。” 叶蓁蓁心想,她的名气还是挺大的,出来随便转转就能碰到熟人。 林氏挺尴尬,见叶蓁蓁似乎没听见,她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要领着叶蓁蓁去布庄看看。他们府上其实可以让掌柜的派人把样品送上门来供他们挑选的。可是自己出来逛逛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叶蓁蓁这回没进店,却朝着街对面不远指了指。林氏一看,怎么又是江北然?他们是要去那家酒楼吃饭吗? 林氏猜得没错,江北然确实约了人,他还没进去,就见叶蓁蓁朝着他这边走过来了。 他脸上神色不明,江锈站在旁边都要石化了,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在大街上都不放过二少爷吗?能要点脸不,都说要去提亲了,还想怎么样? 江锈这么想,小丫鬟青莲也以为叶蓁蓁要去跟江二少爷说话,街上人来人往的,让人看到了真的不好看。小丫鬟对江北然的气还没消呢,现在又开始为自家小姐着急起来了。 林氏注意到周围的人往这边看的动作,心里也有点着急,可她不好在街上跟叶蓁蓁拉拉扯扯的。 五步、四步、三步……眼见得叶蓁蓁要走到江北然身边了,出乎所有人意料,叶蓁蓁只瞥了江北然一眼,然后就从他身边越了过去,走到他身后不远处一个五六岁的女童身边,弯下腰似乎要跟她说话。 林氏这一瞬间,顿时觉得莫名的舒适。她也觉得叶蓁蓁想方设法的要嫁给江北然不好。女孩子,有时候还是要矜持点的。这回叶蓁蓁能忽略江北然那副好皮囊的吸引,她觉得心口浊气都少了一点。 江锈本来嘴角都撇一边去了,这时候也有些吃惊,叶家小姐怎么转性子了,不再像以前那样一见到他们家少爷就恨不得扑上来了? 呆愣间,小丫鬟青莲的脸出现在他面前,眼仁一翻,□□的嘲弄,把江锈气得也想跟着翻个白眼。想想还是算了,说是好男不跟女斗,其实是论翻白眼他拼不过这个丫鬟。 第6章 叶蓁蓁觉得对面酒楼旁边那五六岁的女孩和她身边的长辈很是眼熟,及至看到了女孩子突出的上唇,便想了起来。大约半个月前那孩子跟家里人来过叶家,她父亲在叶炳添手下供职,好像是户部的一个郎中,姓冯。 她一看便知道那孩子是长期用口呼吸,脸都有点变形了。这倒是让她有点奇怪,女孩子的父亲是叶炳添的下属,是个有品级的户部官员,不至于找不到好大夫给孩子治病啊。 孩子的上唇和上牙床全都向外凸出,只怕是长期呼吸不畅不得不用口呼吸造成的。长此下去,本来挺清秀的女孩子会越来越丑的。 她见不得小孩子受苦,所以便主动走了过来向冯夫人微笑道:“这位夫人,我们是不是见过,这是萱儿吧?” 林氏这时候认出了来人,叶蓁蓁已经走过去了,她自然不好再留在原地,便跟在叶蓁蓁身后走了过去,友善地朝冯夫人打了招呼。 冯夫人有些受宠若惊,叶家老爷叶炳添是二品的户部左侍郎,他们家老爷是五品的户部郎中,按理得是她先上前去见叶家小姐和长媳。 叶蓁蓁跟着林氏同冯夫人寒暄了几句,便看着那女孩子问道:“萱儿是不是透气不大好?” 一听她这么说,冯夫人便懊悔道:“是啊,我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这孩子从小身子骨就不大好,我想着京城这边冷了点,不比老家气候养人,再加上我这几年也病着,一直不大好,就把这孩子放老家由她祖父母教养着。一直到今年开春天气暖和了些,我身子也大好了,才让人把孩子接到身边来,这才知道两年没见,孩子变成如此模样,今天是带孩子来找胡老大夫再给看看。” 说着,她先指了指还在努力抽着鼻子吸气的萱儿,又指了指不远处济民医馆的招牌。 林氏见他们要带孩子看病,便客套了几句,说最近天气还有可能反复,注意倒春寒,别着凉了之类的。 冯郎中夫人自然是感激不尽,连连道谢,并说改天上叶府登门拜访。 叶蓁蓁其实知道那女孩子怎么治能治好,可她纵有满腹方案也没法跟冯夫人直说,只好提醒了一句:“我看萱儿好像不大爱吃饭呢,上次来我家我记着她没吃几口。我平时爱看闲书,好像看到过一句,说是小孩子的脾胃是根本,吃不好饭的话,很多病就会出现。” “对,叶小姐你说的太对了,萱儿她就是吃饭不行,为这事我可真上火,可怎么劝也不吃。你说穷人家的孩子想吃都吃不上,她怎么就什么都不肯吃呢?” -- 第10页 叶蓁蓁笑而不语,她觉得,或许这孩子幼时喂养过度了,时不时的积食伤了脾胃也未可知。老人嘛,养孩子总是恨不得多喂点,白白胖胖的才高兴。 冯夫人跟叶蓁蓁他们分开之后,心里想着外边的传言只怕是言过其实了。叶家小姐哪里有别人传的那么不堪? 征北大将军江北然就在不远的地方跟人说话,叶家小姐根本就没往那边看,怎么瞧都不像别人说的那般。眼见为实,冯夫人这时说什么都不相信叶家小姐为了嫁给江北然故意落水的事了。 她甚至想着,从双方家长的品级上来看,叶大人是正二品,江大人是正四品,如果这门亲事真成了,其实叶小姐还算是低嫁了呢。 当然了,江二少爷在万岁爷那边有救驾之功,前途只怕是不可限量,是京城炙手可热的乘龙快婿人选,这又是另一说了。可总而言之,双方交谈了这一会,冯夫人便开始为叶蓁蓁抱起屈来。 叶蓁蓁哪能想到冯夫人会有这么丰富的心理活动,她只是看不下那么小的孩子受罪,忍不住要提醒几句。这年头女性依附男人而生,本来就弱势,如果相貌变丑了,手中的筹码就更少了。 叶蓁蓁注意到江北然也遇到了熟人,只瞥了一眼,便施施然与林氏一块朝着附近一个布庄走去。 她觉得衣柜里那些衣服的颜色都浓重了一点,有些衣服若是穿上去她感觉跟花孔雀相去不远。确实不大合她的口味,便趁着这次出来想选些不那么花哨艳丽的布料。 林氏见她自始至终没往江北然那边瞧,心下大定,觉得小姑这样做长脸多了,再要是一见到江北然就恨不得扑上去,送个秋波什么的,又得惹出一堆闲话来,等着看笑话的人可太多了。 经过江北然他们身边时,青莲瞧着江二少爷身边那个小厮一脸奇怪往他们这边瞧了瞧,便扬起下巴,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眼睛一翻,然后才跟在叶蓁蓁身后离开。 江锈:“……” 已经很长时间没人给他甩过脸子了,作为江北然手下第一小厮,在府里,哪个丫鬟下人甚至管事不得客客气气跟他说一声锈哥?在外边就算不叫锈哥,也都客客气气地把他给安排明白了,多少年了,他还头一回叫个丫鬟给妥妥的鄙视了。 这臭丫头!江锈忿忿地想着。 等江北然身边那几个人走后,江锈指着远处的叶家姑嫂奇怪道:“叶小姐今天有点不对劲呢。” 他幼时便跟在江北然身边,说话比较随意,想到什么就说了。 江北然瞧着酒楼二楼包间里探头往外张望那几个小子,头也不回地往里走,边走边说:“不然呢?你以为她该怎么样?” 其实江北然也对今天叶蓁蓁的行为举止有些意外,似乎确实同传言有些不同。 江锈挠着头跟在后边,没再说话。他以为会怎样?其实他也不怎么了解叶家小姐。她是闺中女子,一年难得出几次门,他也没机会碰上,所知道的那些还不都是别人传的? 原以为她好不容易又碰上他们二少爷,还不得巴巴的制造机会接近江北然?然而并没有,她似乎连个多余的眼光都欠奉。 叶蓁蓁就是要一点点转变别人的看法,传言已是过去式,时间长了,事情总会有所改变的。 至于江北然这个人,她不觉得她有那个能力引起他对她的所谓爱慕之心。 慈不掌兵,情不立事,能做到江北然这个位置,心志只怕是很强韧的。他这朵高岭之花的心,在叶蓁蓁面前,如泰山般高远,远远看着就好了,她可没想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去感动去征服,累不累呀? 好不容易当一回有人伺候的米虫,好好的享受生活多好,干嘛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去追求那虚无缥缈又不易持久的所谓钟情和宠爱? 江北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叶蓁蓁从心里赶出来了,他这时候上了二楼包间,早有几个小子一拥而上,把他拉进去。 除了他,那几个小子都是勋贵之后,家中祖辈俱是随着太祖皇帝或者太宗南北征战立下大功才得以封为公侯的。 江北然原本并不在他们这个圈子里,还是头年的北伐,跟这些勋贵之后一起随当今皇上追击乌荊首领阿木尔刺,才结下的交情。 看到江北然进来,靖远侯的孙子便起哄道:“老江,刚才咱们哥几个可都看着了,莫非你真看中江家那丫头?我可看着你上赶着跟她说话去了。” 其他几个人有起哄的,有不敢相信的,可等到江北然回答之后,这些人就更不敢相信他们听到的是真话了。 江北然大马金刀地坐在安南伯小儿子帮他拉开的椅子上,说了声:“是”然后就再也不解释了。这就等于承认是他主动跟叶蓁蓁说话。 江锈:“……” 他很想上前帮自家二少爷解释一下,事情不是这样的,二少爷是想吓唬吓唬江家小姐的,二少爷没看上她…… 可是这些勋贵少爷们面前没有他说话的份。单独跟少爷在一起,他可以随意些,有别人在,他不能让人觉得江家下人没规矩。所以他只好满腹委屈的忍着。 “老江,你脑子没坏吧?”安南伯小儿子看了下江北然的脸,想看看他是不是脑子抽筋了。 其他人也是不敢置信,靖远侯孙子看着江北然,连连摇头:“可惜可惜呀,可惜这么大一块肥肉让叶家的丫头给叼走了。” -- 第11页 “行了,别说这个了,老江,你爹在通政司,有没有说北边最近有没有什么最新情报?” 另一个人见江北然不想谈这些,便转移了话题。 通政司在本朝是接收各地奏折之处,消息也灵通一些。折月王朝所有奏折都经由通政司先行阅过,再视缓急程度呈送至御前或内阁。江北然父亲江绍伍便在通政司任职,所以安南伯小儿子有此一问。 江北然点头道:“北方不太平,阿木尔刺就是个反复之人,四年前向我朝求和不过是权宜之计,有机会他就会反。去年刚把他部下打散了,最近又回了乌荊南边开始召集各部族了。” 听他这么说,靖远侯孙子捶了下桌面:“可惜,去年没把这小子给逮住。” 听他这么说,众人默然,去年本来是要活捉或者当场击毙阿木尔刺的,可是北方疆域太广,战线拉的过长,折月王朝粮草后继无力,眼看着暴风雪将至,这才不得不退兵,以至于阿木尔刺有机会潜逃至极北之地。等折月王朝这边一撤兵,阿木尔刺便又回到了乌荆南部的大草原了。 安南伯小儿子这时压低了声音,跟在座的几位说道:“你们说,圣上会不会再一次北伐?”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靖远侯孙子道:“难说!” 江北然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所谓的难说,其实在圣上那里已经成了一个执念吧。 第7章 天将黑时,守城兵见到远处一人一骑飞驰而来,正欲拦住查问,便见那马上骑士扬起手上古铜色虎头令牌,在他们眼前一晃,守城兵立刻整齐划一的退开,看着他穿过城门往通政司的方向疾奔而去。 哪怕全国各地的信使装束一致,这些人还是能看出,来人是从北方关隘而来的,瞧着他满面风尘,只怕带来的是急件。 待马蹄踏起的灰尘缓缓落下之后,有个小兵讨好地挪到百夫长面前问道:“头,你说北边还会不会打起来?”其他人见状都不言语,缩着膀子等着看那个新兵挨训。 果不其然,那百夫长眼睛一瞪,脸上表情立刻凶悍起来:“打不打的你一个守城的小兵操的什么心,看好你的城门,不该问的别问。” 小兵讪笑着退一边去了。百夫长见手底下这些人老实了,自己心里倒浮起了疑问:会不会再打起来呢?可惜他身上有伤,没机会再跟着江大人上战场了……这城门不知道要守到何年何月。 是日江北然之父江韶伍在通政司当值,正欲下衙回家时,接到北方信使星夜送来的急报,哪里还顾得上回府,当即令人安顿好来人,自己则急忙赶到上书房。 他到的时候,守在上书房外的大太监正在门外站着,这个时辰天色将晚,右通政使亲自过来,显然是有急事要禀报皇上。他知道轻重缓急,不敢怠慢,笑成弥勒佛般对江韶伍道:“皇上正与几位阁老和六部大人议事,江大人可是有要紧事要上奏?” 江韶伍忙从袖中拿出那位北地勇士星夜兼程送来的快报,递给大太监,“有劳李总管把这份奏章呈给圣上,海兰郡送来的,下官收到之后就过来了,信使还在通政司休整待命。” 大太监进去的时候,兴帝正在跟户部徐尚书对峙着。这么晚了,兴帝仍在与朝中重臣议事,要讨论的就是夏季再次征讨阿木尔刺的事。 勤勉的兴帝是个有野心的人,继位大统之后,想的绝不仅仅是守成而已。先降后反的阿木尔刺,更是兴帝的眼中钉肉中刺,他的存在像是在嘲讽当初兴帝接受他纳税称臣这个决策的错误。这个人兴帝是必欲除之而后快的。他既要除掉阿木尔刺这个人,也想要阿木尔刺统治的那片地。 “皇上,户部没钱,不信您移步到户部库房亲自去看看,库房里空得都能跑马了。” 户部徐尚书外号徐老抠,不管兴帝怎么说,他一口咬死了国库没钱,打不起仗。 他说的其实是事实,经过连年战乱,又修运河、为先皇后修建长陵、修缮皇城……桩桩件件都要钱,管钱的户部着实是捉襟见肘。 其他几位大人的意见其实也同徐尚书一样,希望皇上至少缓几年再北伐,以休养生息,让国库充盈起来,民众们也喘口气,再出兵征讨阿木尔刺。 国库的情况兴帝其实并非不知情,徐老抠都不知念叨多少回了。可他有自己的打算,他觉得让阿木尔刺逍遥下去,不断发展壮大,对折月王朝是个很大的威胁。 折月国这边休整,阿木尔刺部一样也能得到休整,也给了他时间联合草原诸部达成同盟的机会,这是兴帝不愿意看到的。所以他的意思是趁着阿木尔刺没喘过来气的时机,一鼓作气拿下阿木尔刺,顺便击溃北方各部族势力。 一方决意北伐,重臣们却一致反对,兴帝便是一肚子火,也不可能把这些大员都给砍了。僵持中,大太监走进来,在重臣们注视下,肃着白面团一样的脸,双手托举着江韶伍送来的奏折道:“皇上,右通政使江大人呈上来的奏折,海兰郡高总督命人送来的。” 徐老抠一听,就觉得不好,只怕奏折里边没什么好事,很可能是那个阿木尔刺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如果是这样的话,只怕圣上要北伐的心会越加坚定,到时候他们这些大臣若是坚持劝阻,以圣上的性子,说不好会出人命。可要真的出兵,任凭他有八只手也换不出银钱来。没有银子如何打仗?用意念吗? -- 第12页 徐老抠那边急速思索着对策,听到兴帝跟大太监道:“叫右通政使也进来听听吧。” 听兴帝这么说,在场的重臣们面面相觑,到最后也想不出别的原因,大概是兴帝想到了江韶伍是征北大将军江北然生父,这才给他这份殊荣吧。 要知道能来上书房御前议事的,都是他们这些阁老和各部的一品大员,便是正二品的各部侍郎都没资格来上书房。而江韶伍不过是区区四品而已,能进来,只怕是沾了儿子的光。 江韶伍知道兴帝看到奏折上的内容只怕要震怒,本也没想到会被叫进上书房。既然已经走了进来,便口观鼻鼻观心地站在几位重臣身后。 兴帝一目十行看完奏折之后,眼睛扫了扫御案下的众臣。他的目光如有实质,扎在这些人身上,如芒刺背。工部尚书觉得自己里衣的后背都要被冷汗塌透了。 兴帝收回目光,又把那奏折仔细地看了一遍,然后把奏折轻轻放在御案上,抬起头来看着这些人。 他要是发怒还好,越是这般平静,越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这些都是老臣,对兴帝的脾性皆有所知,故而一片静默,等着兴帝的雷霆震怒。 兴帝冷哼了一声,道:“刚刚朕就北伐之事向诸位爱卿问计,你等不是都咬死了不可北伐吗?嗯?” 他的话音虽轻,却如雷落在上书房,江韶伍站在几位大人身后,正在装死,却听兴帝点名了。 兴帝出人意料地并没有发怒,只向阶下看去:“江大人,海兰郡递过来的折子想必你看过了吧?” 江韶伍:“……” 他只好回道:“启禀陛下,臣看过了。” “嗯,那你就跟他们这些人简单说说这折子上都写了什么?诸位爱卿听了之后,且议一议这事儿该怎么办罢。”兴帝似乎懒得跟那些大臣们做口舌之辩,把锅甩给了后来的江韶伍。然后又把折子递给了大太监,示意他把奏折传给众臣阅览。 江韶伍被兴帝拎了出来,也只好跟这些重臣道:“三月初九,阿木尔刺率部夜袭海兰郡北部金沙县城,守军全部战死,之后,屠!城!”他说到屠城两字的时候,是从牙缝里慢慢吐出来的。 听了他的话,众位大人立刻围到正在看奏折的葛尚书身边,纷纷抻着脖子看着折子上的内容,把白胡子老头挤成了细细的一条。 兴帝靠在镂空透雕的紫檀木龙椅上,双手交叠,看着这些人的反应。等折子都传完了之后,不待他再问,户部徐老抠扑通一声双膝跪下道:“陛下,阿木尔刺其人,臣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臣,赞成陛下北伐。” “众位爱卿呢?”兴帝饶有兴味地看着他手下的这些辅臣。 “臣,赞成北伐!”“臣,附议!” 底下的重臣们全都不反对了,那么问题来了,户部的徐老抠不是说国库没钱,打不起仗,库房里空的都能跑马了吗? 所以兴帝斜睨着徐老抠:“徐尚书,刚刚你不是说户部没钱,为军之计,粮草先行,没钱,这个仗要怎么打?” 徐老抠就知道皇上在这儿等着呢,好在他已经有了主意,便道:“陛下,这正是臣要说的。打是一定要打的,然则国库空虚也是实情,如若仓促间北伐,兼之北方各部族幅员辽阔,我军远道而来,臣恐后继无力,致无功而返。故此,臣觉得,不如先派得力人手前往海兰郡,与高总督联合,设法令忽秃鲁部与阿木尔刺相争,待草原部族力竭之时,我军便可以逸待劳。臣这边尽力筹措,为我军随时起兵做准备。” “臣以为,徐尚书所言极是。”工部尚书后背的冷汗早就渗到官服上,此时只觉得阳春天气里衣服却贴在身上凉飕飕的。习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没当官的时候,只望满腹经纶,金榜题名。真到了这个地位,却深深体会到伴君如伴虎的感觉。 而阿木尔刺,是皇上的逆鳞,先后两次北伐,虽极大削弱了北方各部族的势力,却都让狡兔三窟的阿木尔刺逃了。如今他又率部屠城,兴帝只怕恨不得把阿木尔刺剁碎了罢。 这时候,谁又能反对北伐呢?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啊! 徐老抠的话,似乎深得兴帝的心。他点了点头,道:“徐爱卿所言极是。不过,葛爱卿……” 阶下的白胡子老头一听,马上弯腰:“臣在。”这个时候兴帝点名叫他,只怕没什么好事。 果然,兴帝看着这个三朝元老道:“葛爱卿,前几日你不是提议给天下有功名的士子们免税吗?如果这事定下来,国库只怕很难充盈起来吧?” 白胡子老头满肚子苦水,他为官多年,是折月朝士林之首,之前的提议也是为天下士子们争福利,顺便扩大自己在士林中的声望。可刚才海兰郡这道奏折一上,一场大战势必是要打的。皇帝故意这么说,其实也是想让他主动撤除几天以前他希望给有功名的士子们免税的折子。如此一来,就不是皇帝不体恤士子,而是时势所逼了。 皇上,可真是……唉,这届皇帝真难伺候,我太难了…… 白胡子葛尚书没有选择,只好躬身道:“陛下,臣暂时收回给天下士子免税的提议。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今外敌当前,士子们不能以身报国,为国库充盈做些力所能及的实事,也是应当的。” 葛尚书的话说的很流畅,可他的心却在滴血,苦心经营多年才得来如今的声望,让皇上这么一搅合,生生让他做了这一回恶人,还不如当初根本没提过这事呢。 -- 第13页 日后,在士林中他说话的份量只怕不如从前了。这也是皇上的本意吧!葛尚书心里苦啊。 ……………… 江韶伍回府的时候,已是深夜了,城中已经宵禁,街上不时走过身着文心甲、腰挎雁翎刀的巡城兵。好在他们这些人都有令牌和护卫随同,一路倒也畅通无阻的回了城南涯石街。 毫不意外的,远远便能看到府中各处皆亮着灯,显然是在等他回府。江福这时正带着个几个下人提着八角灯笼眼巴巴地守在角门处,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方见到江韶伍的轿子回转。 第8章 朝堂上的风云普通人不得而知,海兰郡的消息也还没传到京城,因此民众们的日常作息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次日清早,半夜方归家的葛尚书便又坐了轿子去上朝,除了葛夫人知道些他头天晚归的原因,葛家一众子女们是不知情的。 葛家老来的嫡女葛慧欣按约定的计划,陪着几个闺中好友去花园里赏花。如果叶蓁蓁也在的话,会发现其中的两个女孩她都眼熟,因为他们头天逛街的时候碰上过。 其中一个是督察院张御史家的次女,这时她正坐在花园里一处八角长亭的黑漆木椅上,见葛慧欣似乎没有受到最近传闻的影响一般。想了想,跟葛慧欣说道:“葛姐姐,你知道我和素兰昨天在街上遇着谁了吗?” 葛慧欣正执笔在凉亭的画案上写着簪花小楷,听她这么问,很配合地问道:“哦,张妹妹遇着谁了?” 张玉香说的那个素兰也来了,此时正拿了盘子里的玫瑰糕吃着,见张玉香这么说,当下把嘴角的糕点屑擦掉,喝了口茶水把点心咽下去,告诉葛慧欣:“葛姐姐,昨天我跟玉香碰到叶蓁蓁了,她跟她大嫂一起买了好多东西,又是首饰又是布料的。” 说着,撇了撇嘴,讽刺道:“可她那么胖,再打扮又能好看到哪儿去?哪像慧欣姐你这么好?你看,论才学,慧欣姐可是名动京城的大才女,论模样论身段,哪样不是一等一的……哎,可惜小人得志,我听说江家要向叶家提亲了呢。真是的……” 尹素兰只觉得好白菜被猪拱了,说完了把装点心的盘子推远了点,暗暗提醒自己少吃点甜点,免得也胖成叶蓁蓁那般,到时候直上直下的腰都没了,还怎么出门见人? 她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只顾着表达自己的愤慨,并没注意到张玉香正小心观察着葛慧欣的表情。可惜葛慧欣连毛笔的笔锋都没停顿,直到把那一竖写到底,才将毛笔搁到山形陶瓷笔架上,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汁,然后才放下宣纸,道:“这些话,你在我这里说说就算了,可别拿到外面去说,让人传出去小心给你父兄招祸。你当叶蓁蓁父亲是摆设吗?” 张玉香心下郁闷,猜不透葛慧欣是怎么想的。不过她转眼堆出笑脸,道:“我就知道葛姐姐是心宽的,素兰,葛姐姐说的对,以后你也注意点,别什么话都说。我可是听说,叶蓁蓁她父亲很是得徐尚书的器重呢。咱们这些人,也帮不上家里什么大忙,起码别给家里惹麻烦吧。” 听了她们俩一前一后的话,尹素兰抿了下嘴唇,看了看旁边默不作声的两个女孩,也后悔刚才一时图着嘴上痛快,说过头了,事后才想到,这些话万一传到叶蓁蓁耳朵里,说不好会有什么后果。 张玉香见状,说起过几天葛慧欣要过生辰的事,忽然道:“葛姐姐,五日后你就要过生辰了,到时候,很多姐妹都会过来给你庆生,那叶蓁蓁要不要一起请了?你看,她父亲在户部,跟葛伯父也挺熟的,要是单落下她一个人的话,只怕给人留下厚此薄彼的印象。” 葛慧欣定定地看着张玉香,直到她眼神有些闪躲,这才挪开视线,淡淡地说道:“自然是要一起请的,不过叶家小姐才落水不久,想来身子骨还没大好,你们几个常来常往的姐妹到时候要记着帮我照应着她点,免得到时候出什么差错,让我这个主人难堪。” 她这话半是叮嘱半是警告,做为三朝元老家最受宠的嫡小姐,葛慧欣的话在这些女孩眼里还是有份量的,听她这么说,另外两个女孩立马答应了。尹素兰没吱声,她觉得葛慧欣这话只怕是说给她听的,警告她到时候叶蓁蓁来了别为难她罢? 难道江家要向叶蓁蓁求亲,葛慧欣就不气吗?要知道京中曾经有多少人觉得葛慧欣和江北然很配。江北然继母小霍氏每次见到葛慧欣可都是要亲热地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的。她们曾经都以为葛慧欣一直没定亲,就是等着江北然一回来,江家就会向葛家提亲的。然而,并没有。 张玉香道:“看葛姐姐你说的,咱们这些人有那么不懂事吗?” 葛慧欣见状笑道:“我这也是担心到时候人多口杂的,对谁照应不周都不好。你们几个与我自来交好,不求你们帮忙,我能求谁去?”她这话说的客气,张玉香却跟尹素兰一样听的出来,葛慧欣不希望她们任何人在她的生辰宴上搞事情。 等到这些闺秀们都走了之后,葛慧欣的贴身丫鬟道:“小姐,你真的要请叶家小姐来啊?”平时葛慧欣与叶蓁蓁素无来往,这时候其实不请她也很正常。 更何况做为葛慧欣的贴身丫鬟,小姐的心思她怎能不知?几年的期冀到这时候十有八九是要落空了罢?大丫鬟越想越替小姐有些不值。江北然娶谁不行?哪怕娶个跟她们家小姐差不多人才的大家闺秀也行啊,到最后要娶叶家姑娘,这算什么事儿啊? -- 第14页 葛慧欣一手拿着绣绷,一手将绣花针扎入绣布,头也不抬地说道:“自然是要请的,你仔细着点,别让下人们嚼舌头。” “是”大丫鬟答应一声,看不出小姐到底是什么想法,不敢多说,便转身把黑漆小几上美人觚里插着的花枝拿了出去,准备再采些新鲜的放入觚中。 ……………… 类似的议论在京城各府里流传着,叶蓁蓁虽然不知道别人具体会说什么,其实心里也有数,她肯定会因为江北然而成为别人口里的话题。然而这些并不影响她的情绪,决心要在米虫道路上走下去的她,这时候正跟着林氏和叶夫人翻看着她们昨天买的东西。 姑嫂俩出去这一趟,给家里每个成员都买了东西。叶炳添的是一个沉香一苇渡江摆件,叶家中规中矩的老大则得到了林氏给他挑的一块制印的石头。至于老二叶兆亭,叶蓁蓁做主给他买了金漆骨折扇。而她们几个女人,都买了首饰和裁衣的布料。 \这绉纱不错,给蓁蓁裁个裙子,热天穿着凉快。”林氏拣出她昨天买的那块湖蓝洒花绉纱放到叶夫人眼前给她看。 叶夫人有些疑虑,这种绉纱是今年开始流行起来的,好看是好看,可是做成的衣服膨松,比较显胖,真给叶蓁蓁做的话,只怕上身效果不好,可她不好直说,怕闺女心里不痛快…… 好在叶蓁蓁自己瞅了瞅绉纱,又低头瞧瞧圆润的自己,摇头道:“这块大嫂留着用吧,我穿显胖。”随即很自然地把自己挑的那两块都挑出来:“我用这两块做两套就行。” 别的府上人口众多,家庭成员每年做多少衣服常常有定例,可叶家不同,没有妾室和庶子女,公婆又不在身边,人口简单。家中又颇有资产,因此在穿戴和日用上一向没别人家那么多的规矩。尤其叶蓁蓁还是家中唯一幺女,更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所以林氏觉得叶蓁蓁做两套有点少了,最后还是叶夫人道:“先做两身也行,就是这两块布都素了点,蓁蓁你真的喜欢吗?”叶夫人也是爱女心切,自女儿从湖中被救起,九死一生之后,跟她说话都小心翼翼了。 “这都是我自己选的,自然是喜欢的,这个潞州纱我听店伙计说透气好,过一段天热了穿上应该挺舒服。”叶蓁蓁一想到过些日子天热起来,还要穿得严严实实的、除了脸手和脖子再不能露一点,就觉得牙疼,所以这次选布料都是挑的透气性能好的。 叶夫人见她是真的不介意自己胖的事实,也不再像以前那么敏感,便高兴地道:“对,潞州纱透气,穿着不闷,回头我让巧娘给你裁一裁,缝好了之后试试。如果穿着好的话,到时候再做几套也无妨。” 几个人正说着话,下人来前厅禀报:“夫人,涯石街右通政使府上派人送拜贴来了,夫人要不要见见?” 听了她的话,叶夫人和林氏对看了两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欣喜,过了这么些日子,江家那边终是要松口了? “请她进来吧。”叶夫人说着吩咐下人把桌面上的布料和杂物收起,然后端坐在椅子上等着人进来。 江家派来的人是小霍氏身边的张嬷嬷,她被下人引着,经垂花门旁边的抄手游廊一路过来,一走进厅堂,便满脸堆了笑,向主位上的叶夫人行了礼,然后道:“叶夫人,上次您走之后,我家夫人一直说要来府上看看的,可身子总是不大好,也就没能成行。前两天吃了药觉着强了不少,这不,刚见好,便打发奴婢过来送上拜帖,不知夫人您明日是否方便?若方便的话,我家夫人要来看看您。” 说着,她双手举起拜帖,交到叶家下人手上,再由她转给叶夫人。 “哦,江夫人能来,我自然是极欢迎的,明日我无事,请夫人放心过来罢。”叶夫人等的就是这一天,自然不会在这时候拿架子,江家派来的人做足了礼数,她这边也不会失礼。 张嬷嬷见事情办妥了,又寒喧了几句,便提出告辞。叶夫人让林氏亲自送她出去,也算是给足了她面子。 等厅堂里只剩下她们娘俩和两个伺候的下人后,叶夫人打量了下叶蓁蓁的脸色,似乎这孩子并没有什么异样,难道她现在善于隐藏情绪了?其实刚才在张嬷嬷面前,叶蓁蓁一脸淡然,叶夫人觉得还是挺长脸的。 做为母亲,她也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在情绪上太外露,于男女关系上太主动。女儿在家自然是千好万好的娇娇女,可一旦出了门,便由不得娘家人。再如以前那般,只怕要吃亏的,如果能一直像现在这样,其实也挺好的。叶夫人琢磨着这些心思时,林氏已经将张嬷嬷送至垂花门,然后回转了。 张嬷嬷出了江家大门,一坐上轿子,之前一直笑着的脸便淡了下来,跟轿夫说了声:“走吧”然后那轿子便被人抬起来,晃晃悠悠地朝着涯石街行去。 今天她走这一趟,其实是江韶伍吩咐小霍氏办的。江韶伍亲眼看到了兴帝北伐的决心,知道江北然在京里停留的时候只怕不会太长。按着那些重臣们商议的结果,是让北方草原上的忽突鲁部和阿木尔刺起冲突,至少要拖到冬天过去,收到秋税,调拨好粮草,同时让大军得到休整再出兵。 既然这样,不如让江北然尽快与叶家姑娘走完议亲流程,最好能在入冬之前成亲,在江北然出征之前让江家姑娘怀上孩子。 -- 第15页 武将这条路是江北然自己选的,江韶伍虽然不愿深想,也知道刀枪无眼,现在又在圣上面前挂上了号,到时候由不得他儿子不拼命。一场战事下来,江韶伍也不敢保证自己儿子是否能囫囵个的回来。 做为理智的人,他这时候只想在儿子出征之前,尽量留下一儿半女的。叶家姑娘不是想嫁到他们江家吗?那就让她嫁。相信在这种情势下,就算叶炳添觉得太仓促了,也不会反对他们两家的儿女尽快完婚吧。 小霍氏自然是不愿意的,可形势如此,已经不是她能左右的了,当晚又垂泪良久,直到清晨,才让贴身的张嬷嬷走了这一趟。 第9章 叶夫人一大早便起来了,林氏比她起的还要早,小姑子的事她到底是上心,头天下午便吩咐下人们扫洒庭除,检查园中各处仆从容易忽略或敷衍的角落,就怕家中哪处不妥,落入江家的小霍氏眼里,给叶蓁蓁未来的婆婆留下不好的印象。 过了辰时末,跟小霍氏约定好的时辰快到了,叶夫人和林氏便都在前厅里等着,没功夫理叶蓁蓁。小霍氏这次来,显而易见是来谈婚事的,这种时候叶蓁蓁自然不适合在场。 叶蓁蓁这些日子虽然没说什么,其实挺无聊的。除了外出那一天,她整日呆在屋内都快发霉了。看来她就不适合当米虫,可这个时代她没得选择。如果可以选,哪怕她跟人抱怨过学习累上班累,她这时候也一定会选择出去上班,不过这些也就是想想罢了。 叶蓁蓁早上在花园里的时候,瞧着那些下人忙来忙去的,还偶尔偷瞄她一眼,她知道江家要来人的事在府里下人之间肯定已经传遍了,低估什么也不要低估人类这种生物的八卦之心。 她瞧了一会儿,便去了叶炳添的书房,到那里随便抽了本书拿来看。之所以过来,是因为叶兆亭跟她说过,要是在家觉得闷了,可以去她爹书房找书看,只要不翻那些被叶炳添锁起来的就没事,叶蓁蓁便来了。 这本书的封皮上什么字都没有,等她打开一看,随意翻了两页,才看出内里第一页写的是《搜神记》,看了看侧面有些翘了,这本书叶侍郎应该是经常看,书页都起了毛边。 叶蓁蓁:“……” 还以为这位爹爹的书房都是高大上的《论语》《孙子兵法》《资治通鉴》呢……不是说,读史可以明志,知古方能鉴今嘛。 可叶炳添这边所谓的闲书除了《搜神记》,还有一些,等她过去书架边细看的时候就发现了,叶炳添兴趣庞杂,除了类似玄幻小说的《搜神记》还有《水陆山川纪要》《异人奇谭》…… 跟《搜神记》差不多,这类所谓的闲书大概都算他的宠妃,因为每一本都让叶侍郎给翻成了毛边,可见他有多爱看。看来她跟林氏出去这一趟给他买的东西只怕买错了,那个一苇渡江的摆件虽然被他放在了书房桌面上,可也仅仅是摆放在那里而已,与别的物品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叶蓁蓁觉得,有机会给叶侍郎搜罗些趣味性较强的杂书他应该挺喜欢的。 她把书架上的书都浏览了一遍,便感觉他这里的杂书种类还是太少了,不知是这时代杂书本身就太少还是叶侍郎不好意思让别人知道他有这样的爱好,所以并没有大肆搜罗这类所谓的闲书? 可不管怎么说,叶蓁蓁都知道,相对于现代浩如烟海的图书和网文,古代的这些山川地理杂记、话本子、奇人轶事等等,撇开内容不谈,从种类到数量上来说,实在是乏善可陈。 叶蓁蓁坐在硬木椅子上看书的时候,小霍氏已经到了。叶夫人和林氏得了下人的禀报,一起迎到了垂花门处等着,然后一路亲自将她引至正房门口。 小霍氏几年前来过叶家,当时叶侍郎给家里老太太贺寿。不过他家老爷子老太太在乡下当地主当得自在,在京城住不惯,在叶炳添这里住了不过几个月,便哭着喊着回乡下老家跟长子同住去了。 这次她过来一看,叶家院子倒没什么大的变动,只是家里多了个林氏,瞧着这媳妇倒像是个柔顺的,小霍氏其实也想要这样的媳妇,可她总觉得叶家媳妇是娶得不错,女儿却没有教好。 走到前厅大门槛前的时候,她看了看已升至当空的耀目的太阳,她知道,一旦她踏进了这个门,开始跟叶夫人交谈,江北然的一生伴侣就算定下来了。想到此,她便觉得脚底下沉得像要迈不动步一般。 “江夫人,听张嬷嬷说您身子刚刚好些,这门槛有些高,我们府里的人日常是走惯的了,江夫人鲜少过来,自是不习惯,且小心着些。”林氏说着,伸出两手,虚扶了一下小霍氏,见她在张嬷嬷的掺扶下走了进去,这才跟在婆母身后进了前厅。 其实身子不好什么的,不过是个堂皇的借口罢了,大家都心知肚明,小霍氏就是不乐意跟叶家打交道而已。事到如今,不还是来了吗?叶夫人觉得就不跟小霍氏计较那些没用的事了。就是不知待会小霍氏会怎么谈? “说起来,我可是有两年多没过来了呢,记得上次来的时候,还是叶夫人家里老夫人过寿。不知老夫人现在身子可好?”一番客套后,小霍氏开始了开场白。既然不得不往前推进这件事,她便是忍着满心的不自在,也得按着想好的来说。 江北然小的时候,曾有个大哥,只是在六岁时就夭折了。所以他虽然是江二少爷,目前上边并没有亲兄长。江韶伍跟那些跟着先帝打天下得到爵位的勋贵们不同,反倒跟叶炳添的经历类似,都是通过科举取仕考中了进士,最初进入翰林院,然后一步步打磨历炼升上来的。 -- 第16页 所不同的是叶炳添受到徐老抠的赏识,一路顺利升到了正二品侍郎,倒是比他升得快一些。 江韶伍本想让大霍氏的遗腹子江北然跟他一样考上进士入朝为官。却不曾想,这孩子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棒,打骂根本就不管用,考过了童生之后,就在练武的路上一发不可收拾了。 然后他对考进士就再没什么兴趣,找了个机会便偷偷从军去了,当时江韶伍突然知道这消息的时候无异被雷给霹了一般,差点没气得背过气去,后来也就不管他了,他知道管也管不了。 小霍氏本以为这一次江北然立了大功回京,总要在京里待上几年的,所以她原本是不急的,后来江韶伍跟她讲了兴帝决意尽快北伐的事,她才知道,继子成亲的事只怕迫在眉睫,是真的不能再拖了。他同龄人的孩子可都已经能满地跑了,就他还是个孤家寡人,要是让他再这么单着跑到北边去打仗,谁知道下次回来的时候他是什么样? 这时候叶夫人道:“老太太在乡下住惯了,说故土难离,在这儿住着哪儿都不舒服。我跟老爷也是无法,也不好看着老人闹病是吧,便只好按着两老的意思把他们送回老家由兆亭他大伯照应着。老人家现在身子硬朗着呢。倒是江夫人你现在怎么样?请大夫了吗?吃的什么药?” 小霍氏揣着明白装糊涂,她哪儿有什么病,自然不需要真的去请大夫抓药吃药,不过是个幌子,她道:“吃了几副,养了一段,好多了。大概是最近外边的天儿一阵冷一阵热闹的吧?” 林氏附和着谈了几句天气,然后小霍氏才终于步入正题:“叶夫人,上回蓁蓁落水,听说回来之后病了好久,不知道现在大好了吗?没见着她呢。” “没事了,她已经好了,江夫人不用担心。”叶夫人陪着笑,等着下文。 “哦,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说起来,蓁蓁这孩子,瞧着是个有福的,我还挺喜欢她的。”小霍氏说到这儿,差点没把自己说吐了,到这场面上,她不得不说几句违心的话啊。 呵呵,瞧着有福,这话明面上说的好听,不就是说我们家蓁蓁胖嘛。叶夫人想,不过她也很清楚叶蓁蓁的体形跟折月王朝上层阶层的主流审美观不大符合,说她有福气得看是谁说,如果是一些老人这么说也许是人家真的这么认为,要是小霍氏,那她可不信。 叶夫人不想过多关注这些细枝末节,只打算听听小霍氏到底会怎么把这件事揭开。成亲这件事,复杂着呢,从纳采开始,经过纳吉、问名、纳征、请期,再到亲迎,走完了这六礼然后拜堂,把这些都忙完可是够折腾的。 对她来说,给自己唯一的闺女张罗婚事,每一步张罗起来都有乐趣,可对小霍氏来说,是折磨吧?那行,就慢慢折腾吧,谁让她一直对他们家叶蓁蓁不理不睬,巴不得把她闺女像甩泥巴一样甩开呢?叶夫人想到这儿,倒是有点恶趣味。 这时候小霍氏已经换上一脸的歉意,道:“你看,前些天在镜水湖的事,现在京里都传遍了。说起来,也是我家北然和府上的小姐有些渊源吧。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我跟我家老爷商量过,都觉得不如让两个孩子合百年之好,圆了这场缘分。就是不知道姐姐你跟叶大人有没有这个想法?” 虽然双方都已经明白对方的想法,可这些场面话,小霍氏不得不从嗓子里一点点往外挤。张嬷嬷知道她心里又不爽利,便假做天热,侍立在她身后替她轻轻地打起了扇子,也算是个安抚。 叶夫人总算等到了这句话,不过这个时候她当然不可能马上答应,假做迟疑了一下,然后才状似苦笑地说道: “不瞒江夫人您,自从蓁蓁落水后,这孩子都不大敢出门了。她毕竟是个没出阁的姑娘啊,当然了,落水了,也算是事出有因。可说到底,都跟你们家北然接触过。你说,就算蓁蓁她再好,夫人您跟江大人要是不提这亲事,蓁蓁这边确实是不好办啊。江夫人您也是有子女的人,想必你能了解我的心情吧\ 小霍氏明知道她在演戏,可也不能不点头:“了解了解……”心里却在想,要不是因为落水,你们家胖丫头能有机会沾着我家北然的边吗?这叶夫人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然后她又说道:“我听说下个月蓁蓁就及笄了,我们家北然这几年都在军中,现在已经满十九,不比别人家孩子年幼。既然咱们两家都同意这俩孩子在一块,叶夫人您看,能不能尽快让他们俩走完这些流程,早点完婚。毕竟北然他在军中任职,身不由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还得离开京中,不如趁着这时候还在,就把亲事办了。” 叶夫人:“……” 叶炳添倒没跟她说过朝堂上的事,所以她对小霍氏说的这些挺意外的。原本小霍氏不是不愿意接受叶蓁蓁吗?现在怎么又这么急了? 她自然是知道江北然身份的,可皇上御驾亲征不是去年秋天就回来了吗?这才多长时间啊,总不至于又得出去打仗吧。江北然这样的大将,不是什么大的战事,也用不着他出马吧? 事出反常必有妖,叶夫人觉得,只怕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所以她在小霍氏说完话之后停顿了一会儿,然后才道: “这……江夫人你也知道,我就蓁蓁这一个女儿,北然他年岁确实不小了,可我这丫头我原是想着至少再留一两年再出嫁的,实在舍不得她这么快就当家出去,这……你看这事,我还是跟老爷商量商量吧,孩子的亲事毕竟是大事,光我一个妇道人家说了也不算是吧?” -- 第17页 叶夫人觉得,要是真的匆匆忙忙走完流程,把女儿急吼吼地就用一顶花轿抬到江府去,那太不好看了。该有的进程还是得有的,而且叶蓁蓁还差一个月才及笄,这么快嫁过去,万一早早怀上孩子,容易出事,不管怎么说,她都有些不情愿。 “嗯,当然,当然了……”小霍氏陪着笑,知道她是想跟叶炳添讨个主意。这些事她只能说到这儿,也不可能逼着叶家人这就决定。 小霍氏这一趟走的时候,还不到正午。他们主仆一走,林氏便问她婆婆:“娘,我觉得这事儿有点不对劲,江家这回好像有点急啊?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哎呀,娘,不会是江家二小子他,他,他伤势恶化了还是……” 林氏对小霍氏颇有微辞,因此不惜把她往恶处想了想,觉得江家这么急着娶叶蓁蓁过门,不会是江北然忽然有啥问题吧?虽然她们姑嫂俩其实刚见过江北然,他表面上看去好好的,可这事有点蹊跷,由不得她不乱猜。 叶夫人摆摆:“可能不是,咱们乱猜也猜不准,不如等老爷回来问问他吧。”她觉得叶炳添天天外出,或许能知道点什么。 第10章 叶炳添当天深夜才回府,听说小霍氏过来的事,并不意外,等到叶夫人问起江家着急让两家子女尽快成亲的事,叶炳添不由得唏嘘道: “明年开春陛下很可能要御驾亲征了,到时候江北然是必然要随行的。这一走,最快也得半年多才能回京,一两年也不是不可能。江家着急成亲不奇怪。这是蓁蓁自己选的路,只能这么办了,只要江家把礼数做足了,秋冬成亲也是可以的。” 叶夫人听了默然半晌,老爷都这样说了,她舍不得也不好反对。本来想着再等等才把女儿嫁出去的,可要真是等下去,不知能等多久才能成亲,可能一两年,也可能六七个月。战争的事,谁能晓得结局会如何。 再想想孩子嫁过去之后没有自己和父兄嫂子在身边守着,也不知道那孩子能不能在婆家过好。 种种优思有心头,叫叶夫人心绪难平。 这一夜叶夫人辗转反侧没怎么睡,叶炳添也有心事,后半夜见老妻瞪着眼睛看着帐顶发呆,知道她为叶蓁蓁未来担心,便道:“别想那么多了,这孩子瞧着是个有福相的,以后会过的很好也说不定呢。” 这些话确实安抚到了叶夫人,然后叶炳添才告诉她:“这阵子可能经常晚归,陛下既已决定出战,钱粮自然是不可少的,还要筹备商税的事,户部那边会很忙,每天什么时候能回府也不清楚,要是回来晚了你不用等我,自去休息,让管家等着就是。” 叶夫人给他拽了拽被子,然后点头答应了,方才睡了过去。 过了几日,叶夫人方差人去了江府,隐晦地表达了同意让自家女儿尽快嫁入江家的事,之所以刻意拖了两日,也是为了显示自家的慎重,若是第二天立刻就上门去表示同意,未免又让小霍氏太看轻了。 于是小霍氏便在江韶伍的提点下,差了媒婆上叶家正式提亲,并要了叶蓁蓁的八字,同着江北然的一起,去了城南福云寺找了德高望重的智源方丈给二人合了八字。八字无相克之处,这才开始走下边的流程。 这日叶夫人看着江家送来的聘礼单子,看完了之后,觉得江家给的聘礼算是很体面的,以他们家的底蕴来说,算是有诚意了。便满意地把单子放下,看着林氏在想事情一般,就问道:“老大媳妇,你这两天怎么了,老大对你不好吗?” 林氏连忙摆手,“没,没有的事,娘您误会了。儿媳是觉得蓁蓁有点奇怪。”叶家老大从小便被教得举止端方,堪称当代青年典范,与叶家二少爷叶兆亭性格可算是相反,对待妻子也算得上温良,林氏没有什么可挑礼的。 “蓁蓁怎么了?”叶夫人最近忙着张罗叶蓁蓁的亲事,对叶蓁蓁的异常倒是没留意。 “娘,蓁蓁以前的心思咱们都知道,现在好不容易江家那边吐口了,成亲的日子越来越近,江家态度也不错,可蓁蓁她瞧着倒不像怎么欢喜呢?” “哦……”叶夫人迟疑了一下,然后道:“可能是真要成亲了,有点担心吧,怕去了江家再没有在娘家这么自在。女儿家在自己家里再是个受宠的,到了婆家不还是得万事小心着吗?哎……” 想到这儿,叶夫人有点伤感,其实她也担心闺女嫁了过去会各种受委屈,可又没有窝在家里不嫁的道理。别说外人的议论,便是朝廷也是不允许的。女子十七而不嫁,家人坐之,也就是说丫头大了不出嫁,家里人是要定罪的。 听了叶夫人的话,林氏觉得有点不对,可她在婆婆面前顺从惯了,便附和道:“大概是这样吧。” 叶蓁蓁其实也知道自己现在这样的表现,也不大像是对婚事很期待的样子,可若让她表现得很期待又羞涩或者盼望这门亲事的话,就太难了,她做不到啊。所以她干脆就不表态,她想过了,若是叶夫人她们真的问起,她就说快成亲了有点紧张好了,不是有那个婚前恐惧综合症吗?相信古代的姑娘要成亲的话,一样会有紧张的心情的。 不过叶夫人并没问,林氏自然也不会多嘴,所以她倒乐得没人管束,除了看书做绣品,偶尔还跟着厨娘学着做点甜点和菜肴,倒是让那厨娘在叶夫人面前把她从头到脚大夸特夸了一通。 -- 第18页 叶夫人刚开始只以为是厨娘做为一个下人讨好自家小姐的行为,等到厨娘把叶蓁蓁做的吃食呈上来之后,叶夫人才知道,厨娘是有一点讨好的成分,不过她说的也不算夸张,原来他们叶家这个娇养的姑娘并非一无是处,至少于烹饪之道是有些天分的。 只可惜让她接触这些似乎晚了点。若是早点让她学习做羹汤,或许她在京城闺秀中的名声也能好一些。 这一日,三朝元老葛尚书家的老来嫡女葛慧欣派人送来了帖子,请叶蓁蓁几日后去参加生日宴。叶夫人接过帖子,来回看了几遍,有点弄不清楚葛慧欣这是什么意思。京城中的传言她不是不知道,有人传过,说葛家才女葛慧欣一直不嫁,其实是想等江北然回京后再说亲的。做为佐证,江家继室小霍氏对葛慧欣另眼相看的事被传的有鼻子有眼的。叶夫人虽然没亲眼见过,其实是相信的。 这个节骨眼,跟叶蓁蓁一向没什么来往的葛慧欣却给叶蓁蓁下帖子请她去参加生日宴,由不得叶夫人不多想,葛慧欣是要示好还是打着什么主意?是不是想让女儿在宴会上丢个脸?平心而论,叶夫人就算再宠女儿,其实自己也清楚,葛慧欣论才论貌都是出挑的,相比平凡的叶蓁蓁,在世俗眼光看来,两人的差距是高下立见的。 不过,不管葛慧欣是打着什么主意,叶夫人这时候都不用愁该怎么回复了,因为叶蓁蓁这时候并不在京城。前两天叶蓁蓁大伯派人送信过来,说现在天气正好,两老想胖孙女了,想让他们把叶蓁蓁送到乡下去住一段。 叶夫人想着女儿成亲后不可能常回娘家,去自己祖母家小住就更难了,不如趁着离成亲还有小半年的时间,让她出去散散心,便同意了。头天早上,就装好了一大车的礼物,又让府里的丫鬟嬷嬷和护院陪着,坐马车走官道往城外一百五十多里外的叶家庄去了。这时候叶蓁蓁不在叶府,自然不需要去葛家赴宴。 且不说葛慧欣收到叶夫人的回信会如何想,叶蓁蓁这时候由青莲陪着,盘腿坐在马车里正悠闲地看着马车外的田野。有农人挥着锄头,挽着裤腿在田间劳作。 车外原始风景如画,十分悦目,到了中午时分,青莲道:“小姐,前边有个茶棚,咱们下去歇歇,喝点茶水吧。” 叶蓁蓁探头向外张望了一下,果然路边一块平整地有人挑起了一个草棚子,设了几个桌子和长条凳,有茶博士在座位间穿梭着,照应着零散几位茶客。 叶蓁蓁坐时间长了,身子也有点发僵,自然愿意下去走走,便点头同意了。 可是马车还没停下,青莲便愣住了,她犹疑不定地小声道:“小姐,你看,那两个人是不是江……啊,真是他,还有那个多嘴的小子。” 江北然和江锈的装束都变了,此时一个一身玄色劲装,另一个一身灰色劲装,所以叶蓁蓁刚开始也没注意到,这世界难道太小了?她只不过是去探个亲,竟能在官道一个小小的茶棚碰上他。想到这儿,叶蓁蓁其实略有头疼,她这一过去,只怕又要让人误会自己是故意接近他了吧。 算了,债多了不愁,反正他以前对她的印象就那样了,多一次不多,少一次也不少。所以她跟青莲道:“是他就是吧,咱们也下去歇会。” 第11章 与江北然同行的,除了江锈,还有安南伯小儿子和一个户部的官员。他们已在茶棚歇了一会儿,听见有车队停在路边,顺着声音瞧去,江锈的脸一瞬间五彩缤纷,一言难尽。 怎么会这么巧?出个城又遇到了叶家小姐? 安南伯小儿子名魏杰,此时见到叶蓁蓁在一个小丫鬟的搀扶下走到离他们不过五步远的地方停下,便一脸揄揶的看向身边的江北然。至于那满脸胡子的户部官员倒没什么表情。 江北然并没有装做不认识,看到叶蓁蓁走近便站了起来。这还是他头一次用心打量叶蓁蓁的长相和打扮。 平心而论,他对女孩们的相貌不怎么敏感,她们大抵都穿着各色裙装,头上戴着钗环珠翠。现在的姑娘们都以纤瘦为美,有时候站在一起,花红柳绿的,他有点分不清谁是谁。 从他回京后倒也去各府转了转,参加了一些寿宴,接风宴……不乏有心人隐晦地引着他相看姑娘,可他看完了之后,脑子里的印象基本都很浅薄。姑娘们大都羞羞怯怯的,总是趁人不备偷偷瞧他一眼,待到瞧过去,又都兔子似的把眼光闪一边去了。去了好几家他也没太记清哪个是哪个。 倒是这个叶蓁蓁,五官并不出奇,但凑在一起还是挺顺眼的,再加上她体形丰满,立刻便把她自己从折月朝京城的大家闺秀们中间提溜了出来,在江北然眼里的形象也一下子鲜明了起来。 鹤立鸡群或者细长条里边出了个土肥圆,总是让人印象深刻的。 江北然礼数周到的瞧着叶蓁蓁说道:“叶小姐这是要去哪?” 他跟江锈想的可不一样,叶家这个车队带了不少东西,很明显这次出行是事先准备好的,并不是追着他来。两家亲事已经定下,也是他同意过的,他没必要在这种情况下给叶家姑娘没脸。 他的表现让叶蓁蓁有些意外,旋即就想明白了,他这样的世家子,就像叶家大哥一样,最基本的教养还是有的,哪怕心里并不喜她,该有的客套还是会做到。 -- 第19页 “我这次是去城外祖父母的庄子里小住一段时间。看到路边有茶亭,便想下来歇息一下喝点茶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将军,不知道将军这是……” 她说话的时候,眼神并没有躲躲闪闪的不敢看人。两家亲事既然成了,哪怕江北然并不喜欢她,和平相处总好过鸡飞狗跳。所以江北然跟她打过招呼之后,她也有来有往的问了一句。 户部官员一副事不关己梦游一般的状态,看着他们说话眼神没有任何变化。倒是安南伯小儿子魏杰不嫌事大,瞪着俩灯泡一样的大眼睛看着江北然跟叶蓁蓁有来有往的客气着。 他很想知道知道江北然到底怎么想的?真看上这姑娘了?可是他也知道就算问只怕也问不出究竟。江北然口紧得很。 青莲一下马车,不出她所料,果然又让她看到江锈那张表情丰富的脸,让她很想往他脸上浇一盆水。看什么看?又以为小姐是奔着你们家二少爷来的吗?怎么自我感觉这么良好呢? 好在江北然礼数周到,让青莲心里的不忿平复下来。 叶蓁蓁与江北然客套了几句,得知他们有公事,倒也没细打听,领着青莲去旁边长凳上坐了,然后开始自顾自喝茶吃点心,并没有往江北然这边乱瞟,也没有因为有他在,就不好意思吃东西,甚至让下人装了一盘点心,回头跟江北然道:“将军,这是早上出发的时候,我娘让带的点心,还有挺多,你们几位要不要吃点?” 江北然摆手:“不用,刚吃过了。”说着,指了指桌面上的盘子。安南伯家的魏杰却马上走过去,把那盘子端走,笑嘻嘻跟叶蓁蓁道了谢,然后放到桌面上,拈起一个豌豆黄便放到嘴里。 原本只是出于好玩,结果豌豆黄进了嘴,眼睛却睁大了些,回头问叶蓁蓁:“叶小姐,这点心在哪买的,挺好吃的。” 叶蓁蓁却并没有回答,只道:“能吃的下去就好。” 倒是青莲替她答道:“不是买的,都是小姐自己做的。” 这话说完,连那个老神在在的户部官员都不由得看向了那盘点心,味道还不知道,最起码卖相很不错了。如果真像那丫头说的那样,那么叶家小姐并不像外人说的那般不堪吧。 叶蓁蓁没有多待,吃了几块点心便告辞了。见她要走,江北然在她身后说道:“最近皖南那边发了水灾,不少灾民都逃了出来,有的往京师这边来了。你们尽快回庄子里边待着,别在路上耽搁时间长了,怕不安全。” 他能叮嘱几句,又让叶蓁蓁意外了一回,不过她没再多说,只朝他福了一福,然后便跟青莲上马车走了。 上车后,青莲高兴地跟她讲:“小姐,江二少爷对你挺好的呀,夫人要是知道了肯定高兴。” 叶蓁蓁只是笑笑,没反驳她的话。皇上都过问了,江北然有别的选择吗?今天的态度,只能说明他有最基本的教养而已,代表不了什么。 看着车队走远,魏杰掏出个帕子把那盘子剩下的点心包上,随意打了个结,往江北然怀里一丢:“拿着,你未婚妻的手艺不错。” 东西都扔到怀里了,江北然不好扔地上,又不能这么抱着,便递给江锈让他拿着。江锈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一会还得骑马,放手上也不方便。只好认命的塞到他背的褡裢里边。江北然没说扔了不要,他不敢。 安南伯家的话唠儿子一边跟在江北然身后上马,一边叨叨着:“老江,我觉得,外边那些人传的话有点夸张了,你这未婚妻胖是胖了点,可也就是一点,胖的并不难看。再说我瞧着她性子挺好的,也不扭捏。是不是老吕?” 说罢,他回头看着那个户部的大胡子。大胡子愣了一下,他不习惯谈论女人如何如何,只说道:“哦,手艺挺不错的。” 他吃了一块豌豆黄,然后又吃了一块豆沙糕,倒是正主江北然一口没碰。 他们这一行四人骑着马慢悠悠跟在车队后边,直到傍晚,离叶家庄不远的岔路口,几人才纵马往另一条路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会压字数,更新不定。等到周四之后会开始稳定日更,每天3000+,更新时间在每日中午12:00,有事的话会留言说明。谢谢小天使们支持! 第12章 叶家车队拐上一段村路,远远地就能看到晚霞中一对花白头发的老夫妻站在路口张望。 老太太大约是眼花,将手搁在额头上方以便挡光。看到一溜几辆车过来,从人群里扑出来一个小男孩,大约五六岁,他身后跟着一个大黄狗,一人一狗很精准的跑到叶蓁蓁的马车旁边叫道:“三姑三姑,快下来呀!” 一边仰着脸喊一边在车旁边跳,青莲早打起了车帘,照顾着叶蓁蓁从车上跳下来。 还不等站稳,那孩子便跳过来抱住她腿不放。叶蓁蓁已经好久没遇到这么外放的人了,自从到了折月朝之后,就没人跟她这么亲近过。 这孩子一头黑发用一根银簪子绾住了头发,小小少年穿着浅蓝色褂子,收拾的很干净。她想起来,这个是她大伯的大孙子小名金宝。 她想把金宝抱起来,还没行动,就被赶过来的老两口拦住了。老太太把金宝扯开:“这孩子,你都这么大了,不能让三姑抱了。快别闹了,让你三姑进去歇会。” 随即笑成眯眯眼,打量着叶蓁蓁,然后跟矮个子老头道:“老头子,你看看,丫头她都瘦了,一会把那个芦花鸡杀了给丫头补一补。” -- 第20页 叶蓁蓁低头看了下丰满的自己,她正在减肥中,好不容易减掉几斤,腰部开始出现一点点线条,看老两口的架势,她有点怀疑,离开叶家庄的时候,她减掉的那点肉会不会又回来跟她团聚。 倒是旁边温和的大伯母替叶蓁蓁说了句她爱听的话:“娘,我说句话,您老可能不爱听。咱们乡下人觉得胖点是福气。可城里人不一样,都讲究个身段。再说蓁蓁她要成亲了,可不敢给她补大发了,不然弟妹该着急了。” 她这么一说,老太太倒是没跟她犟,只说道:“胖吗?我瞧着不胖啊,哎,要我说,城里人就是瞎讲究,胖点多好。” 叶蓁蓁默默看了看老太太又高又胖,把老头衬得瘦小干巴的形体,总算明白了自己这副身体为何这么胖了。听说小时候她在叶家庄生活过五六年,回到叶夫人身边的时候都九岁了。 叶家大伯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在离叶家庄不远的镇上开了个绸缎铺子,不过他做的属于批发业务。附近有个码头,运货比较方便,经常有大船停靠在岸边,大宗的货运到他的店里,再转卖到周边各地。 至于叶家老两口,则在叶家庄拥有千亩良田,每年收收租,日子过得很是富足。叶蓁蓁觉得,她上辈子孤苦伶仃一个人打拼,没想到过来之后一不小心成了二代。 到达叶家庄之后的日子确实潇洒得很,每日里除了在庄子附近闲逛,还能跟金宝去河边钓鱼。叶家老两口只要她吃好喝好,其他的并不多加管束。至于大伯和大伯母,除了她刚来的时候跟她聊了聊,很快就回了不远的镇上忙生意去了。叶大伯家里的两个儿子,一个出门去看货,另一个在考上了童生,在京城书院念书,准备两年后的乡试。自她来之后都没出现过。 因此在叶家庄陪着叶蓁蓁的,除了老两口,就剩青莲和留守儿童金宝了。其他人都是村民,很多人家都是叶家的佃户。 听周围村民闲聊时确实提起过,皖南那边确实发了水,不过听说离京城还远着,所以大家伙并不担心,只是议论着发水的地方房子都没了,有些孩子没了父母很可怜。 可是别人的悲哀不是亲眼所见,很难引发更深层次的悲哀,村民们议论一番也就罢了,却没深想,只觉得那是别人的事,离他们远着呢,自然是该干嘛干嘛去。 这时天气已热了起来,地里的草开始疯长,村民们也很忙,说了几天就把这事放一边了。 叶蓁蓁听了却上了心,江北然不是警告过她吗?说可能会有难民过来,让她不要乱走。江北然的消息应该是准的。大灾之后容易有大疫,她早些准备着总是没错的。 这年代没有抗生素,又没有疫苗,真出了什么事,一死一大片,想想都可怕。 本着防患于未然的想法,叶蓁蓁跟与她同来的管事商量着,让他拉着车出去,按她写的单子采买一批中药回来,然后也不出去赏景钓鱼了,让人在院子里支起了大锅熬药,再带着叶老太太院子里那几个仆妇做药丸子。 全村的人有空就过来看看,都觉得叶家这位小姐有钱爱玩,叶蓁蓁管不得别人怎么想了,在生死面前,顾忌不来那么多。附近铺子里的成药她让人问过,根本就没合适的。所以她不得不自己带人赶制防疫丹。 忙了几天,第一批药丸做好之后,她就找了一个小厮骑着马回了京城叶府,把第一批药丸送回去,说是防疫丹,让叶家人留着备用。 她自己很清楚,这些事叶家人虽然都会照做,可他们其实是不信的,只是对她一贯的宠溺和包容,便顺了她的意,随她折腾罢了。 一转眼过了快十天了,采购的那些中草药包括粉甘草之类的全部加工没了。叶蓁蓁这才闲了下来,又开始带着小尾巴金宝满村子转悠。 “小姐,你看……”叶蓁蓁坐在树下石墩上已经快一个时辰了,青莲已经第四次拉起钓鱼竿,就连小金宝都钓起来一条小鱼。只有她旁边的那个小桶空空荡荡的,鱼竿也是纹风不动。 当青莲再一次钓上来之后,要第一时间跟叶蓁蓁说,可她马上想到叶蓁蓁一条也没钓着,后半截话便被她吞了下去。并且暗暗告诫自己,不能看小姐随和她就越来越没规矩,不然哪天惹恼了小姐把她赶走就惨了。 好在叶蓁蓁并没生气,只是指了指自己的钓竿,金宝也发现了,叶蓁蓁那个鱼竿被拉弯了,好像有大鱼啊! 金宝把自己的鱼竿丢到一边,过来钻到叶蓁蓁腋窝底下帮她往外拖,这鱼也不知道有多大,怎么会这么沉? 青莲见叶蓁蓁拉的吃力,也过来帮忙往外拽。结果她一用力,鱼竿折了,三个人几乎都摔倒在地。 反倒是金宝反应快,怕大鱼跑了,伸手抓住半截鱼竿,说什么都不肯放手,要不是叶蓁蓁及时抱住他的腰,他都能被拖到水里去。 叶蓁蓁倒奇怪了,什么样的鱼这么沉?她左脚抵住地上的石块,跟青莲两个合力往外拖。等到终于把水下的东西拖出来一片之后,几个人全都惊呆了。 哪来的鱼?叶蓁蓁的鱼钩挂在了一个人的腰带上。要不是叶蓁蓁以前学医时上过不少解剖课,早就吓跑了。 金宝虽然吓得腿软,还是能撑住了,挡在叶蓁蓁身前,牙齿打着战,跟叶蓁蓁说道:“三姑,这,这是不是鬼啊?咱们,咱们快跑吧。” -- 第21页 说着,拉起叶蓁蓁就要往村子里跑。叶蓁蓁抓起他的手,迅速往村里走,这事很快就传到了里正那里,再由里正去报官。午后酉时,正是各家各户吃晚饭的时间,可这时候谁家都没心思吃饭了,全都围在河边,看着官府派来的衙役把河里泡肿的尸首抬走了。 第二天,村子里迎来了几个不速之客,骑着马一路打听,去了叶家老两口的大院。 第13章 县衙的人向叶蓁蓁了解了事情的经过,领头的差役跟叶老头说道:“村口那条河跟大漯河相通,这人说不定是从上游冲下来的,看那样子已经在水里泡了几天。最近吃水就用井水吧,先别去河里打水了。” 那条河很清澈,平时村民们都爱在河边洗菜洗衣服。经过这个事,众人心里多少都忌讳着,就算差役不说,短时间也没人愿意去。就是青莲钓的那几条鱼,也不敢吃了。 差役走了之后,叶蓁蓁和金宝便被老两口拘住,不再让他们出去,又喊了一个小子,磨刀杀鸡。 叶蓁蓁站在院子当中,看着叶老太太指挥着四五个人在院子里撒灰,把公鸡血涂抹在大门外边。猜测着她这是要辟邪。老人都信这个,肯定是觉得她们几个刚才的遭遇不吉利,也怕招了什么邪秽。 这种观念在老人的心中是根深蒂固的,所以她也不干扰,让老太太图个心安也好。至于金宝,看着下人忙碌,早忘了刚才被吓哭的事,跟在人身后,伸手从装灰的盆里抓了一把,学着别人的样子撒在院子里。却让叶老太太逮个正着,她刚去屋内灶膛下抓了把锅底灰,对准金宝鼻尖上一抹,一边抹还一边叨叨着:“抹点灰,去去邪。” 叶蓁蓁:“……”还有这说法? 正愣怔间,老太太过来了,严肃地伸手对着她的鼻尖想如法炮制。叶蓁蓁下意识往后闪,却被叶老太太叫住:“别动,抹上,抹完了在家待着,听话。” 叶蓁蓁:“……”她能拒绝吗?似乎不能。 金宝本来不乐意,总是想伸袖子蹭掉,只是怕他太奶奶生气了会揍他,这才不敢。这时见叶蓁蓁和青莲也都抹上了锅底灰,有伴了,他便把不情愿的念头丢到一边,指着叶蓁蓁的脸哈哈乐,早把刚才的惊吓忘到爪哇国去了,到底是小孩子心性。 就是在这个时候,院子里这些人听到有马蹄声传过来,越来越近。叶老头带着下人走到门口张望,见几个劲装打扮的年青男子过来,在他家门前下了马,一时间有些狐疑,这些人他都没见过,难道是县衙的人?可是县衙的人不是刚走吗 叶蓁蓁听到声音朝门口看去,正逢那几个人下马,把手里的马绳交给跟来的军士,为首的两人跟叶老头作揖自我介绍了两句,然后往院里瞧过来。 叶蓁蓁一愣,江北然和安南伯家的小公子怎么会到这儿来? 安南伯家的魏杰跟江北然一路快马过来,他想象过叶蓁蓁可能会有的各种反应,什么花容失色、满脸苍白、泫然欲泣……就是没想过她会一脸茫然,然后鼻尖上还蹭着黑黑的东西站在院子里发愣。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小姐碰上这种事一般不都得受到惊吓吗?可是他从叶蓁蓁的脸上一点也没看到有惊吓的成分,倒是……颇有喜感的…… 魏杰忍住要溢出的笑意,把目光从叶蓁蓁脸上移开,等他们几个被老两口请进屋之后,他便坐在旁边,似听非听的看着江北然跟叶家老头说话。 叶蓁蓁倒是听明白了,原来江北然这次出京,是去京郊北大营训练军士去了。听叶老头说,北大营附近有大片平地,养着很多马匹。如果是骑快马的话,确实不算远,不到两个时辰也就到叶家庄了。 至于他们为何会这么快就知道叶家庄这边出了点事,他倒是没说,只说他这次是来看叶老的,还送上了铁皮石斛和一盒老山参。 江北然跟叶蓁蓁的婚事在走流程,叶家老两口自然是知道的,他们最担心的是丫头嫁过去了受冷落,这时见他态度这么好,看不出他对这桩婚事有什么抵触情绪。老两口的担忧消去了不少。 江北然说明了来意,道:“前几日收到叶大人书信,让晚辈方便的时候顺路把叶小姐接回京城。前些日子有一股山匪出没,怕道上不太平。正好三日后晚辈要回京,不知叶小姐这边……” 还不等叶蓁蓁作出反应,叶老太太已经做出了反应,道:“听说前几天有人被劫了,也不知道这些人从哪儿来的?以前也没有啊,早知道我就不让丫头过来了。要不这样吧,这两天我给她收拾收拾,就麻烦将军你把她送回京城吧。丫头带的那几个人我还真不放心。” 老太太巴不得自己孙女能多一些跟江北然相处的机会,让他知道知道自己孙女的好,免得到成亲时心不甘情不愿的。江北然既然主动上门来要把她接回去,老太太哪里会错过这个机会。 叶蓁蓁看着江北然跟老两口客套着,礼仪态度全都无懈可击,她就想,他这时候这样做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态呢 ? 他肯定也看到了她的脸,脸上表情却完全没有任何变化,让叶蓁蓁觉得这个人心思比较深沉,难以看透。 江北然见事情说完了,便提出告辞,老太太道:“现在天快黑了,就在这儿住一晚再走吧,房子有的是。” 江北然拒绝:“我等在大营还有些事儿要处理,骑快马很快就能到。”说着,转身出了院子,跟魏杰返身上马走了。 -- 第22页 叶老太太在后边道:“你看这,饭都没吃,东西放下就走了,这叫什么事啊?” 随后她找了个没人机会跟叶蓁蓁道:“丫头啊,我看这江家小子一表人才的,对你也不错。你就放心吧,安心嫁过去,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叶蓁蓁想,是啊,是一表人才,挑不出他什么错处,唯一的是他与她的距离很遥远,对于她来说,他是个飘在云端上的人,不过这样的社会环境里,能做到相敬如宾其实也不错了,毕竟是男权社会。至于两心望如一,便是在所谓自由平等的现代,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何况这种时代。 叶蓁蓁在青莲的絮叨中跟叶老太太一起整理着要带回京城的东西,江北然跟魏杰已经快到北大营了,路上魏杰问江北然:“老江,汉王明日会来北大营,你准备怎么应对?” 第14章 汉王是当今圣上最钟爱的二皇子,很多方面他都肖似其父皇,不只马上功夫娴熟,为人强势,还为兴帝立下过汗马功劳。如果不是有立嫡立长的祖宗规矩在,朝廷内外阻力也太大,太子之位就不是大皇子的了。 跟二皇子相比,如今的太子也就是皇长子身形肥胖,他的肥胖已经严重到影响到行动了,剧烈运动根本不用想,便是稍微走走路都会体虚气喘,而且他的视力也不大好,性格上也比较软糯仁厚。 对皇上来说,这个大皇子真的让他有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掩饰不住的嫌弃让太子活得战战兢如履薄冰,真到了看一眼都嫌多的地步,还不许群臣私下里与太子交流,以免在他活着的时候出现结党营私的现象。 如果不是先皇后逝去之前一再叮嘱兴帝厚待这个胖儿子,这胖儿子又占了长子之位,兴帝根本不可能把太子之位传给老大。 二皇子在他大哥定为太子之后,很快就被封为汉王,其封地在汝南。按理说他已经成年,早该往封地去了。却因为封地离京城遥远,与京城相比,算是荒僻之地,他根本就不愿意过去,便一直留在京城兴帝身边。 兴帝宠着他,便也默认了这件事。群臣知他父子二人亲厚,也不敢多言。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汉王这次过来的目的江北然有所猜测,但到底不知究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第二日午时,魁梧的汉王带着上百名随从如期而至,他来了北大营之后,问了些训练的情况,又跟江北然聊起了他此行的任务,是奉了兴帝之命征调钱粮往皖南一带去赈灾。 末了,状似无意地问道:“吴修呢?他不是一直在你手下吗?怎么没见到他人?”吴修是江北然手下最得力的一名前锋大将。 “哦,吴修负了伤,在修养,如今不在大营。”江北然只说吴修负了伤,却并没说明他在哪里养伤。 汉王又聊了几句见问不出来,便没再追问吴修的下落,反倒跟江北然说起从县衙听到的事,原来他路过县衙附近驿站的时候,县太爷派了人去陪同,听说汉王奉旨赈灾,胆战心怯中,顺嘴就聊起了在叶家庄发现尸体的事。还聊到了叶家庄与叶侍朗叶炳添的关系。 听他这么说,江北然道:“叶家庄的事已经处理过了,劳动汉王挂心,是底下的人失职了。” 汉王摆摆手,道:“这不算什么,本王既奉旨赈灾,那么叶家庄这件事跟本王也有些关系。本王倒是觉得,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叶家庄河中出现无名尸体,在河里泡了多久尚无定论,平日乡民又常用那河中之水,如何能保证庄中人全无疫情。所以本王觉得,当即刻派兵封锁叶家庄,不许人进出,以免疫情蔓延到京中。” 魏杰在旁边一听,忙道:“汉王,现在就禁止叶家庄人出入只怕不妥吧,是不是为时过早了?” “本王觉得,叶家庄距京城不过一日路程,叶家庄若出事必然关系到京城安危,防患于未然总是没错的。当然了,本王知道,叶大人的父母和家中小姐也在庄子里,这一点本王也很无奈,只是本王身负重任,实在不敢轻忽,还望将军等体谅。” 魏杰还要说:“汉王……” 却被江北然用眼神止住,“汉王思虑周到,此事既关系到京师安危,臣请命亲自带兵守在叶家庄外。” 汉王若有所思地拍了拍江北然肩膀,一股大力压下,江北然不动声色地扛住,身形未动。 汉王便笑道:“将军是我朝开疆拓土的大将,用来守住一个庄子,实在是大材小用了些。不过有叶小姐在里边,将军有这心思,倒也不难理解,只要将来父皇不责怪我给将军派了这等任务便好。” 说罢,汉王回头跟他身后的一名副将道:“你火速回京,将此事禀明我父皇,并派几名得用的大夫过来给叶家庄的人诊治,别忘了替本王向叶侍郎道个歉。” 副将听罢,领命回京,汉王则带人往南去了。 送走汉王一行人,魏杰道:“老江,咱们就这么任他安排?”他们刚刚跟叶家人说好,过两天接叶蓁蓁回京,现在却被汉王一道令下,把人留在庄子里不准进出,只怕庄子里到时要人心惶惶了。 江北然道:“不然呢?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你派人在庄子四周巡逻时警醒着点,注意可疑人等出没,大夫那边,再派个人回去请。”江北然信不过汉王那边的人,谁知道他们请来的大夫会是谁?又会做出什么样的诊断?这里边可做的手脚太多了。 -- 第23页 魏杰也知道汉王权势滔天,他既然已经这么说了,听着似乎又在理,他们是无法反抗的,这时也只能像江北然说的那样多加防范,以防有人使坏了。 魏杰正欲离开,想起吴修的事,转身又道:“汉王跟吴修也不熟,这时候专门问起他,我看他不是想拉拢吴修,就是想离间吴修跟咱们之间的关系。老江你得防着他点。” 江北然点头,他当然知道。汉王受宠多年,争强好胜,怎么能甘心屈居于太子之下?他一直在暗地里一直在招兵买马,说不定哪天就反了。 至于今天要围住叶家庄不让人出入,其实是针对户部徐老抠来的。因为徐老抠掌管折月朝一切钱粮调动。包括皇宫和诸藩王的花销用度。既然被人起了这个老抠之名,自然对这些用度把得很紧,让汉王一直很恼火。他要培植自己的势力,自然需要大把的银子,徐老抠这么一掐,便给他的这些行动增添了许多阻力。 只是徐老抠深得皇上信任,在朝中可谓树大根深,想动他很难。汉王便有今日这个行动,算是给徐老抠的得力副手、户部左侍郎叶炳添一个颜色看看吧。 北大营有数万精兵,江北然把那些兵将安排好继续训练,自己则带了五百人到了叶家庄外,同着县衙派来的几十衙役,用栅栏将叶家庄团团围住。 本来安宁的庄子也因为这些兵丁的到来,一时间鸡飞狗跳,人心惶惶起来。 第15章 兵丁们围过来的时候,叶蓁蓁正带着青莲在叶家老两口大宅子后面不远的地方采蘑菇。这种生活她以前没经历过,回京之后也不会有,便趁着无事可做,吃过早饭就带着青莲过来了。 夜间下了一场薄雨,林子里湿漉漉的,她刚采了小半筐,正拨开草丛,看到一丛白蘑菇挤挤挨挨地站在一处,便想去摘下来。这时在叶家大宅干活的孙姐喘着粗气找来了,她见到叶蓁蓁,便一拍腿,道:“小姐呀,可算找到你了,赶紧回去吧,咱们这庄子让人带兵给围住了,谁也不让出去,老太爷让我出来赶紧把您找回去。” “兵?什么兵?围着干什么?”青莲茫然地问道。叶蓁蓁也想不通出了什么事,孙姐急得拉着青莲就往回走,叶蓁蓁也顾不得去采那些蘑菇了,提着小竹筐便往回走,一路遇到了几个村民,都惊慌失措地,听见有人在说:“天哪,这可怎么办哪,听说咱们这儿有疫病,不让咱们出去了……” 叶蓁蓁跟孙姐进了院子之后,叶家老两口都站在院子当中,一见她进来,便让人把门关上。然后道:“蓁蓁,可不敢再出去了,刚县里派人过来说了,咱们这地方染了疫病,汉王下令让人把庄子全都围住了,等他们派大夫过来。” 老太太说完,看着叶蓁蓁的脸色,却不敢把江北然亲自带人来的事告诉她,怕她心里受不住。 倒是老头在旁边冷哼了一声,刚刚县令特意派人在围栏外送过来一封言辞恳切的信,跟叶老头解释了一下围庄的原因。叶老头明白,自家老二在京城任着户部左侍郎,县令自然不愿意得罪自家人。这一次是汉王下的命令,他一个七品芝蔴官哪儿能干涉得了?只好照着办罢了,怕自家人记恨上,便特意让人送过来一封信。 老头虽然很少出门,可他对朝中的局势还是比较清楚的,叶炳添偶尔也有信过来,会隐晦的提及一二。汉王欲拥兵自立的念头不难知道,只是今上一直纵着他,只要不涉及到谋反,其他事便是出格了一点,也不过是不痛不痒地申斥几句罢了。 而汉王与户部徐老抠的矛盾,叶炳添再清楚不过。徐老抠要为整个折月王朝千方百计地弄银子,省着花,而汉王则要想方设法地多弄些花销,作为户部要员的叶炳添再是八面玲珑,有些事也是撇不开的。 至于什么疫病的理由,老头子并不信,庄子就这么大,也没听说谁家有人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病,更没死人,凭什么理由二话不说就把庄子围上了?还不是公报私仇,故意为难他们老叶家人吗? 这时候老头格外地希望仁厚的太子能早点掌实权,免得汉王老是这么霍霍。不过这些话他不可能跟叶老太太说,只是跟叶蓁蓁说道:“丫头,有个事,祖父觉得还是得跟你说一声,带人来围庄子的,不是别人,是江家二小子。” 说完了,他打量着叶蓁蓁的神色,见她只是惊讶地抬了下眼,然后便又把眼垂了下去,倒没有失望气恼的神色。 叶老头想了想,终归两家要结亲的,如果孙女心里留下疙瘩就不好了。所以他又道:“丫头,叶说昨日汉王往北大营走了一趟,估计是那时候下的命令。小江他大小虽是个将军,也终究是个臣,汉王的命令他不得不从,你想开点,别往心里去。” 老头话少,难得说这么多的话,这时说完这些,便不想再说下去了,叹了口气,叫来下人,让寻些醋,先把院里院外的先泼上。他不懂什么消毒杀菌的事,只知道洒些醋总是有好处的。 庄子里本来有个大夫的,前两天出门了,这时还没回来,此时这个被兵围起来的地方,顷刻间像变成了一个绝望的孤岛,不是谁都像老叶家人这么稳得住的。 天色渐晚,江北然见士兵们在庄外已经安营扎寨,此刻正有人在埋锅造饭,烟火气袅袅升起,可平时这个时辰炊烟袅袅的庄子里却没有多少人家生火做饭,想来是人心散乱。 -- 第24页 之前各处守卫的兵士已经捉住了好几伙准备逃出庄子的村民,虽知村民无辜,可是有命令在身,也只好警告一番之后,又把人放了回去。 此时通河县周县令抹了把汗出现在江北然的营帐,江北然见他来了,道:“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去找几个得用的大夫去庄子里吗?这个时辰了,人呢?” 周县令一脸委屈,“将军,也不知是谁走漏的消息,这时候,大夫不好找啊,都躲起来了,一听说叶家庄有疫病,都不想惹麻烦,有点名气的全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水平不行的,卑职也不敢把人往这儿带啊!倒是来了这么一个毛遂自荐的,说是胡老大夫的传人,就是,就是,年轻了点……” 县令说到这儿,回头看了下站在营帐门口,提着个医药箱,看上去不到二十的年青男子。 都知道,看病找大夫要找个老的才放心,经验丰富嘛。这个人,怎么看都不稳妥。可他现在无人可用,就来了这一个上赶着找上门来的毛头小子,他只好死马当活马医地把人给带来了。 江北然抬头看着站在门口那青年男子,对上他的目光,那人竟毫无惧色。江北然是上过沙场的,手下不知折了多少人,平时内敛时还好,若是故意纵着那股杀气出来,没有几个人挺得住,所以这人的表现让江北然觉得,他或许可用。 关于县令说的胡老大夫,不只是江北然知道,通河县乃至京城的很多人都知道,是远近闻名的老大夫,不过两年前就已经八十多岁,这样的高龄在当今这个时代是非常少见的,若不是真有高明的医术,很难想像他会活到这么大岁数,只是他到底年龄到了,前年已经故去,江北然派去京城请人的人还没回来,如果这青年男子真是胡家传人,或许真的能行。 因此江北然叫了两个身上有伤的下属,让这个叫胡葛的人给那几人看看。正扎着针灸,魏杰进来了,进来时崴着脚,跟江北然抱怨道:“营里刚抓了几匹野马,性子还挺烈的,费了半天功夫,总算是驯服了。” 那胡葛听了,直接跟江北然道:“脚崴了?且待我给扎上一针,马上便好。” 魏杰指着这人道:“这,这谁呀?” 江北然道:“周县令请来的大夫,我想看看他水平如何,既然他说能给你把脚治好,那你就试试,行的话,让他进庄子里看看吧。” 魏杰听了,虽然不大信,可庄子里总得有大夫进去瞧瞧,既然这个人愿意,让他在自己身上做个实验倒也无妨,大不了再找人治好了。因此他配合地坐在凳子上,脱了鞋袜,空气里顿时传来一股微妙的味道。 到底是在野外策马跑了许久,又出了汗……魏杰瞧了瞧四周,谁都没表现出来。 江北然一贯不会对这些小事大惊小怪,至于周县令和那些下属,他们怕他,自然也不敢有所动作。倒是那年轻大夫,还算沉稳,蹲下身子靠近他的脚,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过了一会儿,那大夫便拔了针,魏杰半信半疑地在他的要求下穿好鞋袜,然后站在地上走了几步,奇道:“不错啊,一点不疼了。” 周县令听了也挺欢喜,总算找了个得用的人可以向江北然交差了。 江北然听了,回身把写好的书信交给胡葛:“你若真愿意进去,他日事成我会替你请功。这封信你拿着,给叶老太爷送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头疼,下一章稍晚点更新哦! 第16章 在来的路上,周县令就提点过胡葛,叶家老头老太太是户部叶大人的双亲,叶家小姐也在庄子里住着。让他进庄子第一时间去看看叶家人的情况。 所以江北然一说让他送信,他就知道对方说的是谁,同时心里还八卦了一下,听说这个征北大将军跟叶家小姐在议亲,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一个堂堂大将军才亲自守着这一个小庄子吗? 这个大将军时不时流露出一股肃杀之气,他这样走南闯北没皮没脸的人倒是受的住,也不知道这人对上叶家小姐时是何模样? 满脑袋八卦的小胡大夫看了看那个火漆封口的信封,背上他带来的医药箱进去了,临进去之前跟周县令说好,进去之后会先检查一下情况,看看需要什么东西,到时候会写个清单递出来让他们把所需物品送进去。 然后他才施施然的穿过入口往庄子里去了。周县令既已暂时完成了江北然给他的指令,便告辞回县衙。县里还有一堆头疼的事等着他处理。 也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这么快就走漏了风声,不光是那几个大夫跑路躲起来不想趟浑水,就是普通老百姓也不知道从哪得来的消息,谣言满天飞,已经有人张罗着离开通河县往北找亲戚暂住一段了。 县令管着全县的各项杂事,知道最近县里患病的情况并没有什么异常,如果不是有心人故意煽动,事态不会变成这样。 他想到汉王头天造访北大营,并且下了围庄的命令,县令就有一股直觉,觉得县里这一股歪风只怕跟汉王也脱不开干系。 这祖宗,到底要干嘛呢? 联想到最近皇太孙在协助兴帝处理政事,汉王在权利中心逐渐边缘化的情况,周县令一阵牙疼。 他到底是经过多年苦读,进士出身的地方官,智商不差,又从政多年,不会猜不出,汉王只怕是要把水搅混啊。 -- 第25页 神仙打架的时候,最倒霉的就是小鬼。 周县令觉得回去得吃点安神药,想想后续到底该怎么处理。 胡葛沿途注意着路人的情况,没看出来谁有病。他自幼就跟着长辈在外行走,各地的人见的多了,叶家庄的人生活似乎挺安逸,没有骨瘦如柴面有菜色那种情况,身上穿的衣服虽有补丁,可也算整齐,没有破破烂烂的不像样子,房屋有青砖砌的,也有黄土夯的土房,不管哪种房子,看上去都不算破败,倒是比他走过的许多地方要富足些。 路上拦了一个汉子,向他打听叶老头家的地方。那人见到他的药箱,听说他是县里派来的,又打量了一下胡葛光溜溜胡子刮的干干净净的脸,刚开始燃起的高兴转瞬像被泼了一瓢凉水般,连话都不怎么愿意跟胡葛说了。 那么多好大夫,给派来这么个乳臭未干的,这不是糊弄人吗?胡葛自己替那家伙脑补了一下。 “跟我走吧,我正好也去跟叶家小姐求几个药丸,走到前边再拐个弯,很快就到。” 这人说着,往前指了指。然后又摇头表示不理解:“这是搞什么嘛?根本就没谁得啥病,说给关起来就关起来,我侄子那边都定下来过几天娶新娘子,这下子可怎么办?” 这人忍不住抱怨了一句,没指望胡葛回答什么,只带着他往叶家老宅走。 胡葛却听出了重点:这么说,就是村子里没什么人得病?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真的算无中生有,搅乱人心了。真要把一个地方封起来,总得有一定的人口出现相同或类似温病霍乱或者其他疫病症状才行吧。 还有那个药丸是什么东西?他想说药不能随便乱吃的,想了想还是闭嘴了,还是等到了叶家老宅了解下情况再说吧。 这时候叶家老宅已经在眼前了,铁大门上挂着带铜环的兽首,门口的石狮子看上去比较气派,的确不同于其他人家。 大门开着,胡葛站在门口见有仆妇在院子里晾晒着冒着热气的布料,看来应该是刚用热水烫过,至于这些人的神情,还是挺平稳的。 院子里有位个子不高的老爷子,正好带他来的汉子跟叶老头说话,求药丸之外,又指着胡葛跟老头说了几句。 胡葛马上上前说明了来意,并且递上江北然给叶家人的信。 老头刚知道胡葛是周县令派来的大夫时,也觉得这事办的有点敷衍了,等到看完江北然的信之后,便对胡葛客气了不少。 江北然在信里解释了一下,说是事情发生的很突然,暂时大家都离不开此处。他已经派人快马进京,一为寻找合适的大夫过来看看,另一个就是把这事告诉叶炳添,让他那边也有个数,毕竟都说好了尽快护送叶蓁蓁回京的,现在事情变了。自然要有个交代。 胡葛虽然对那位传说中的叶家胖小姐挺好奇的,可他暂时并没有见到叶蓁蓁。老太太让人看着孙女,不让她出屋乱走,怕见了谁碰了谁,万一染上病就麻烦了。所以这时候叶蓁蓁正安坐闺房,过起了安静娴雅的生活。 知道胡葛是胡老大夫传人,从小跟着一个道人长大之后,叶老头对这年轻人的态度就更好了。特地好了几个人,上街上敲锣通知人来叶家大院让胡老大夫的传人给诊脉看看情况。 叶老头的话比里正还管用,胡老大夫传人的名头也颇能唬人,所以叶家院子里外很快就成了集市一般闹腾。 刚开始人们也是对这嫩生生的大夫抱着怀疑的态度,可胡葛露了几手之后,庄子里的人大多数就都信他了。 叶蓁蓁远远的站在窗边往外看,看不到坐在人群桌边一直给人把脉看病的胡葛,却能听到有人说:“听着没,大夫说我现在没啥事,挺好的。” “是,我也是这样,没啥事。” 这样的情况多了,人又扎堆,难免议论纷纷。叶老头不想让人说太多有的没的,这时候是敏感时期,有些事不宜放到台面上让人议论。 所以他让那些诊完脉的人都走了。叶蓁蓁远远听着,心想当然没什么病,这位大夫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似乎挺有水平的。 这时青莲出去了一趟又回来了,“小姐,你知道吗?刚才的大夫可年轻了,看上去挺厉害的呢。” 小丫头说了几句,叶蓁蓁倒没有追问,青莲出府机会不多,鲜少见到除了叶家人之外的外男,乍见了长得好看说话又好听的小胡大夫,自然喜欢多看几眼。 夜幕降临,庄子里的人逐渐散去,叶老头给小胡大夫安排了住的地方,等院子里安静之后没多久,叶蓁蓁便睡了。 天一黑又没什么娱乐活动,自然都睡得早。只是半夜里,庄子南边挨近林子的地方却似起了骚乱。叶蓁蓁被惊醒,问了问守夜的下人,也说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后半夜见一直没再有什么动静,叶蓁蓁才又睡了。 第二天才听说,守在庄子外边的兵丁好像抓了人,那人鬼鬼祟祟的到底想干嘛,村民们也不得而知,议论一番,便散开了。 不过这些人走开没多久,又被叶老头一阵敲锣给叫了过去。原来江北然在京城请的三位大夫到了。其中还有一位御医,这是江北然特意托人去请的。 等到这几个人像小胡大夫一样给庄子里的人看过之后,跟小胡大夫一样茫然:不是说这地方有疫病吗?他们来之前可是做过心里建设的。 -- 第26页 可这地方根本就没什么疫情,这不是草木皆兵吗? 那位王御医到底比别人的政治觉悟要高一些,很快打断了这些人的各种猜测,道:“既然大家伙的意见一致,就跟将军回个话吧。看看这事该怎么办。” 虚惊一场。 三日后,江北然遣回了围庄的北大营官兵,自己与魏杰江锈一起陪着叶蓁蓁的车队回京。至于他们抓到的人已经提前派人送去京城了。 在庄子路口,他打量着要上马车的叶蓁蓁,发现她神色如常,似乎并没有受到这件事的干扰,脸上没有惊惶不安的神色。 江北然不知道从何时起,会有意无意的想去观察这位叶家小姐,总觉得她的身上有什么谜底。 马车旁边有个脚凳,叶蓁蓁踩着脚凳想进马车,叶家这匹拉车的马打了个响鼻身子一晃,马车也晃了。 叶蓁蓁身子一歪,趔趄了一下,不等青莲扶她,站在旁边的江北然反应比青莲快,伸出手臂一拦,并没说话。 叶蓁蓁控制不住身体向左歪倒的趋势,不由得抓住了伸到旁边的胳膊,然后又抓住马车旁边的围栏,这才稳住了身子。 送行的叶老头和青莲等人都愣了一下,然后魏杰看了江北然一眼,跟叶蓁蓁说道:“叶小姐,老江他看上去是个粗人,实际上有时候很细心的。” 叶蓁蓁眼睛碰了碰江北然递过来的平静眼神,又垂下了眼睑。其实她有点囧,虽然刻意多走动,这副身体还是比以前笨多了。 刚才要不是江北然扶了一把,真摔下去就出丑了,她的身份可是大家闺秀。黑料已经不少,若是再加上这一条,就更出名了。 至于魏杰的插科打诨,她没回应,朝他们点了下头,便扒着马车围栏爬了上去,暗暗发誓回府后一定得找机会运动。 车帘放下,江北然收回手,上了马跟在马车后方慢行。 魏杰见无人注意到他们,贴近来小声道:“老江,刚摸了一下,什么感觉?” 江北然瞧了他一眼:“我看你太闲了,不如去安南找你父兄,听说那边战况吃紧,你去帮一把也不错。” 魏杰一听,马上住嘴了,他乐意打仗,可是不想跟着他爹一起。在他爹眼里他什么都不行,真去了不是挨骂去吗?还不如跟江北然在一起呢。 作者有话要说: 江江:这个媳妇到底怎么回事,好像不差呀? 第17章 一行人在天将晚之后顺利经过城门进了京城。一路上叶蓁蓁一直坐在马车里,有时同青莲说说话,并没有同江北然有什么交流,便是中途下车休息,身边也都围了人,不管江北然怎么想的,这种情况都不方便跟她有什么互动。 倒是魏杰说了句:“叶小姐若是无事,闲时可以找我三妹玩,她是个爱玩的,平时总是说闷得慌。正好她说要学做点心,叶小姐我看你做的便很好,不妨教教她。” “若是魏三小姐那边方便的话,我当然可以。”叶蓁蓁原本就是个有亲和力的人,如果魏家小姐真愿意跟她来往,她自然是乐意的。 作为户部侍郎家的小姐,她应该有四个一等大丫鬟,不过她日常最愿意带出来的还是性子活泛知进退的青莲。就因为她爱说话,不像其他几位谨言慎行话不多,若是不带青莲,她想说话都找不到合适的人。 一行人进了城,在叶府门口看着叶夫人和一众下人前呼后拥地把叶蓁蓁迎进去,江北然便借着天色太晚,还需回家见见父母的理由,谢绝了叶夫人的挽留,离开了叶家。 魏杰没再撩拨他,见左右无人,便道:“老江,那位跟咱们要人要了好几回了,一直没让他如愿。你看这些事老是这么拖着,咱们太被动了。这事得好好琢磨琢磨该怎么应付。” 江北然知道他说的是汉王,他不光想方设法筹银子,也一直在招揽能人。这一年来随着兴帝年岁渐长,皇太孙越来越受重视,汉王也越来越变本加厉,有些急了。多次伸手伸到江北然这里跟他要得力的手下。 江北然点头,老是被动下去,难免会吃暗亏,这次又出了这一桩事,让江北然觉得他更该主动些了。 他点点头,半路跟魏杰分开。回到涯石街以后,还没到自己院子换换衣服洗漱下,小霍氏便带着下人过来迎接。 她身边站着个身穿黄色绉纱裙子,身形纤细的姑娘。江北然余光看到了,只觉得有点面熟,不过没多想,道:“这么晚了,母亲怎么还没休息?” 小霍氏自己虽然也生了一双儿女,一颗心却更疼爱江北然,总觉得他没了亲娘更可怜。也能从他的脸上依稀看到些她姐姐当年的模样。所以知道他要回来,便是等到半夜也要等的。 “还早着,听说通河县那边出了疫情,你亲自带人去了,把娘给担心的,没有一天能睡得好。可算是回来了,我能不来看看吗?” 江北然看得出她脸色确实不大好,眼下有点青黑,知道小霍氏是真替他担心,神情便柔和下来:“没什么事,并没有什么疫情,虚惊一场。好几位大夫一起都看过了,王御医也在。” 听他这么说,小霍氏这才真的放心,想着别人传给她的话,说江北然作为征北大将军亲自带人守着叶家庄,她其实是想问问江北然到底怎么想的。可一来是怕问不出来答案也怕不方便,二来,身边的娘家侄女在呢,不好当着她的面多说。 -- 第27页 她便没跟江北然打听在叶家庄的经历,指着身边穿黄色纱裙的姑娘跟江北然说道:“北然,你看看,这孩子你还认得吗?” 江北然看着那女孩眼神搭在他身上,然后又快速低下头,羞答答的。其实是有印象的。不过他为了避免麻烦,只道:“倒是想不起来了。” 那女孩子低着头,神色一黯,压下自己心里的失望,没吱声。 小霍氏嗔怪道:“你这孩子,一天就知道舞刀弄棒的,怎么别的事就不往心里去呢?这不是你表妹吗?我堂哥家的二丫头。小时候来过咱们家好几回,没少跟你在一起玩的。现在就算长大了,还能看出来以前的模样呢。” 对这类套路江北然见的多了,“哦,是表妹啊,既然表妹来了,与母亲在一块说说话也好。儿子还有事准备找父亲商议一下,我先回房收拾收拾,待会父亲回来了差人去叫我吧。” 看得出来江北然满面风尘,胡子应该有几天没刮了,小霍氏便放他回了自己的院子。 心里却猜到,儿子只怕对这个远房的娘家侄女没什么兴趣。她知道霍绮罗只怕心里不好受,便拍拍她的手,带她回房了。 回了正院堂屋,小霍氏让霍绮罗在她身边圈椅上坐了,斟酌着词句,道:“绮罗,这两年没怎么见你,倒是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了。我听我嫂子说她给你挑了好几户人家,你都不中意,你怎么想的?都看不上吗?依我说那几家还是可以的,门第虽不算多高,可是风评都不错,没听说有苛待媳妇的事。真不考虑考虑了?” 有些话小霍氏不好说的太直白,事实上他们霍家这些年没有出色的人才,有些家道中落了,霍绮罗若是想嫁到高门勋贵其实并不容易,毕竟她父亲不过是个没有什么实权的编修。 小霍氏也知道霍绮罗心里中意江北然,可江北然的亲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再说了,就算他不跟叶小姐定亲,江韶伍也不会同意让儿子娶霍绮罗的。这件事她以前跟江韶伍提过一嘴,立刻就被他否了。 这次是霍绮罗给她写信说想来看看姑母,她便让人把她接了过来小住,等见到她之后,见她经常有意无意打听江北然的事,小霍氏就明白了她的心思。 “姑母,我再考虑考虑吧,毕竟是一辈子的大事。”霍绮罗听出来小霍氏的弦外之音,却不正面回答,只低着头推脱。 小霍氏又不是她母亲,不好深说,只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别家姑娘像你这么大都快嫁出去了。你也抓紧着点。真到了岁数,官家那边会逼着你嫁,到那时年纪更大就更难了。” 说到这,让丫鬟送霍绮罗去休息,自己却琢磨着,这霍绮罗到底打着什么主意?娶她做正妻根本就不可能。难道她想给江北然做小? 小霍氏自己都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吓一跳,那怎么行,他们霍家的姑娘,虽然是远亲,家道也中落了,可也不至于给人做小吧?哪怕这个人是她儿子。 这个死心眼的……小霍氏这一晚又没睡好。等到天明,霍绮罗却来跟她辞行了。小霍氏心情复杂地看着身形纤弱的侄女,道:“怎么忽然就要走了,不是说住到秋天吗?是不是姑母昨日说的话有点重了,姑母也是为你好,不想你耽误了。” 霍绮罗抬头,看上去脸上并没有什么怨气,跟小霍氏说道:“怎么会怨姑母呢?我知道姑母是真为我想才这么说的。我是出来久了,有点想家了,也怕我不在家,娘亲她不好好吃药,便想着该回去了。” 小霍氏听了心里也松快了些,如果霍绮罗只是单纯的留在江家玩,那她留时间长点也无所谓。他们江家不缺那一双筷子。可现在的关系不单纯,让小霍氏提心吊胆的总怕出点什么事。万一传出去了,不只连累了儿子的名声,也会惹恼叶家。 毕竟两家孩子还没成亲,就出来一个不清不楚的表妹,真让人传出去,还不得以为是她策划的啊。 所以霍绮罗一说要走,小霍氏也挺愿意,让人准备了丰厚的礼品把霍绮罗送出京城。 第18章 过了芒种,天气更热了,京城边福云寺林木森森,遮天蔽日,是个消暑的好地方。寺院又专门辟出来一片禅房,供香客们留宿歇晌。因此香火一直兴盛的福云寺在这炎夏人气更旺了。 安南伯家的三小姐名魏婉,这时正坐在去往福云寺的马车上生着闷气。因为生气,所以挂上了薄纱帘还不算,又把不透光的锦帘也拉下来了,把个马车围得严严实实的,就是不想看到马车外边骑马的那个人。 魏杰骑着栗色马顶着热气,瞟了眼围得严实的马车,却并不着急去哄他三妹。大夏天捂这么严实,等会她受不了了自然会把车帘子揭开的,这时候去哄她平白又被她损几句。 果然,魏婉看着身边热得淌汗却不敢表示出一点难受之意的小丫鬟,自己也受不了了,再捂下去脸上的薄妆准会花掉。所以她跟丫鬟说了句:“把车帘子掀开。” 丫鬟心里如蒙大赦,手脚麻利地将两边的车帘都拉开,阵阵微风吹进来,两人都觉得爽利了不少。 看着一脸笑意的魏杰,魏婉知道他油盐不进,皮厚得紧,骂他也无用。只好嗔怪道:“二哥,你为什么非得逼着我去跟叶小姐玩到一起啊?我跟她又不熟。” 她到底是大家闺秀,不习惯说尖酸刻薄的话,所以这句话里的潜台词她并没有说出来,她对叶蓁蓁的印象很不好,便是众人聚在一起,也不想同她说话,现在却被她兄长逼着跟叶蓁蓁单独在一处游玩,这简直是在给她上刑。 -- 第28页 魏杰已经给她解释过了,该说的已经说过,只是魏婉不以为然,他只好又道:“我觉得她真不是别人说的那种人,等你见到她就知道了,我觉得她这人挺好相处的。三妹你就当是帮帮你哥。当时哥跟着老江一块打仗,要不是他护着我,你哥现在就算不死也是个残废了。现在老江要跟叶家小姐成亲了,看外边的人把叶小姐传成什么样了,老江脸上也不好看是吧。你跟她处一处,要是觉得她这人真可以,就带着她认认你那些小姐妹。让她名声能变好点,也算是帮帮老江。” 魏杰在战场的事,魏婉以前听他说过。不过她这个哥哥在她面前很会自吹自擂,在她面前总是把自己塑造成力敌千钧的盖世英雄。现在为了让她帮忙,连老底都兜给她看了。 魏婉道:“没看出来啊?你不是一直说你阵前杀敌如砍菜吗?原来还需要人救啊!行,就冲着你跟我坦白这个事,今天我就帮你了。不过咱们得有言在先,今儿我见叶小姐一回,若是实在处不来,你不能再逼着我跟她来往,也别想让我给她介绍小姐妹。” “成,这事就这么定了。” 听到他这么说,魏婉撇了撇嘴,这个哥哥对自己的事都没这么上心过。其实她私下也觉得江北然配叶蓁蓁可惜了,好白菜被猪拱了那种感觉。且看看叶蓁蓁到底如何再说吧,是否真的像传说中那么不堪。 魏家兄妹的马车快到福云寺的时候,叶蓁蓁也快到了。她两位兄长各有各的事,一个要去衙门上差,一个去了书院读书备考,不可能有那么多时间陪着闲适的小妹逛街。 叶夫人派了两个有功夫的护院跟在马车后边,马车里仍然是叶蓁蓁和青莲两个人。对于一路经过的街市,叶蓁蓁已经褪去了刚来时的好奇,马蹄得得声中,她不知道在想什么,青莲看了出来,便安静坐在旁边,轻轻帮她扇着扇子。 叶侍郎仍在早出晚归,叶夫人热火朝天的给她张罗着婚事,林氏则一如既往的对她特别关心,远超出一般大嫂能做到的那种程度。而她则依旧是叶家最受宠爱的大小姐。 可她却想到,在这些安逸米虫生活的表像背后,是叶侍郎在用心维护这个家。岁月静好时,可曾看到有人在为你负重前行?叶蓁蓁这时是看到的了。 叶家庄被围一事,她清楚是汉王下的命令,明明没有疫情,为何要把他们祖孙几人围住?这就不能不让人深想。朝堂内外只怕是暗潮汹涌,叶侍郎虽然没在家说过什么,可从他日渐忙碌的作息,叶蓁蓁也能窥见冰山一角。 所以魏家三小姐前两天让人送来帖子说请她一起去福云寺上香纳凉,她很快就让人回复说愿意同去。多认识些人,总是有好处的。叶侍郎在前朝公干,叶夫人经常与各家有往来,展开夫人外交,她作为闺中少女,开展下手帕交,谁知道什么时候能用上呢? 两家约好了在大雄宝殿外的一个休息室相见,叶蓁蓁带着青莲进去的时候,并没有见到魏杰,猜测他们大概还没到,便耐着性子同青莲在室内边等边看着围栏外满眼的青山绿树。 魏婉进来的时候,轩敞凉爽的休息室内像她一般年轻的女子便有五六个,不过她还是一眼锁定了背着围栏浅笑着面向入口的叶蓁蓁。原因无他,叶蓁蓁虽然比她以前瘦了些,可是跟别的女子相比还是差别明显。 只是叶蓁蓁的态度让魏婉有些吃惊。那姑娘身着浅浅的天青色纱衣,虽然略显丰满,但面庞也只是略显圆润,不只不丑,反倒透出些娇憨来。尤其是脸上的浅笑,很自然不生冷,又不会让人觉得有任何讨好的成分。 魏婉心里的排斥找不到落脚之地,像沙落到风里,被吹得七零八落,不知到哪里去了,很自然地也露出了一抹笑。 不等她说话,对面丰润的女孩往她这边迎了几步,身后跟着个伶俐的小丫鬟拿着个食盒。 魏杰见开端不错,便给她们俩做了介绍。魏婉配合地跟叶蓁蓁客套地寒暄了几句,便相约着一起先去大雄宝殿去上香。上完香后,她们打算一起去后山赏景,累的话再找个禅房休息。 魏婉落在叶蓁蓁后边,魏杰悄悄道:“怎么样,二哥没骗你吧?是不是挺好相处的?” 魏婉对叶蓁蓁第一印象不错,不过这时候毕竟还不太了解,因此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她跟在叶蓁蓁后边走进大殿,虔诚地跪在大雄宝殿的一个蒲团上默默祷告,她父亲和大哥这时候都在南方平叛,南方叛军虽没有北人那么悍勇,可他们依靠着大江和天险,又特别狡猾,战事并不轻松,有一个多月没收到父兄寄来的平安信了,魏婉也挺担心的。 上完香之后,一行人去了林中的一处凉亭歇息,闲聊时,魏婉意外的发现叶蓁蓁知道的杂事特别多,这折月王朝的山川地理她竟然熟知,好像她去过很多地方似的。 至于山上的一草一木,魏婉随便指一样,叶蓁蓁基本都知道那些草木都是何名,甚至哪些植物可以消肿去疔,哪些可以清热解毒全都很熟悉,跟一般的大家闺秀所谈的话题完全不同。 对于别人常说的那些衣饰香粉家长里短之类的话题,其实魏婉不怎么感兴趣。她是个好奇心强的姑娘,可她素日所见的书都是些《烈女传》《女四书》以及各种闺训之类的读本,读起来实在无趣,叶蓁蓁说的这些话,像给她打开了一扇大门。 -- 第29页 她听的入迷,早把以前对叶蓁蓁的成见丢到九宵云外去了。跟叶蓁蓁说道:“叶姐姐,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呀?都是从哪儿听说的?” “哦,我父亲书房里书挺多的,我没事就过去看看。” “真好,我那儿什么好玩的书都没,我娘让我看的书没意思透了。哪天你借我一本吧。”魏三小姐这时候已经不见外的开始借书了。 魏杰见他们聊得比意料中的还好,对她们俩的发展现状很满意。可是对另一件事不满意,有个人怎么到这时候还没来呢?他趁着魏婉不注意,抻着脖子往凉亭外张望了好几回。 眼看着日上中天,魏婉跟叶蓁蓁道:“叶姐姐,快中午了,咱们去找个禅房吃点斋菜吧。福云寺的斋菜很有名,平时想吃都吃不着,难得过来一回,不吃就白白错过了。” 福云寺的素斋很有名,叶蓁蓁久闻其名,只是还没机会品尝过,听了魏婉的提议自然满口答应,这时代的调料虽然没那么多,可是食物都是原汁原味,做好的话,好吃得紧。 魏婉说着,便要站起来,正好回头,又见她二哥抻着脖子下山的台阶张望,便道:“二哥,你看什么呢?约了个美娇娘吗?” 她本来只是要调侃下魏杰,却不想她的话说完,山下竟有个人一步跨过三四级地飘了过来,而且那人正往这边看着。 魏婉见了差点噎住,真是活久见,美娇娘倒没有,来了位便装的大将军。 江北然换了一身月白长袍,别人未必能一眼认出来这种打扮的江北然,可他与魏杰常来常往,魏婉对他是很熟的,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瞪大着眼睛看着打扮成翩翩佳公子般的大将军,露出一副黑人问号脸:江二哥您老这是要闹哪样? 江北然在山下已经看到亭子里除了魏杰一个是男的,其他都是女子,他跟魏婉同样带出些问号来,魏杰派人喊他过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只说有要事,让他到这地方来一趟。 他放下手头的事,紧赶慢赶地过来,才发现,自己只怕被姓魏的给诳了。 不过他面上不显,流云般进了亭子,“哦,魏小姐和叶小姐也在啊?” 第19章 叶蓁蓁头一次见到这种打扮的江北然,虽然他穿的是普通的浅色常服,仍然掩不住常年练武造就的身板。宽肩窄腰就算了,五官也英挺,良好的基因外加个人的锻炼,让这个人站在哪里都成了能量场,很容易吸引别人的眼光。 可是,她知道,江韶伍是有两个妾室的,江北然这个人虽然会同她成亲,但也会像这个年代的其他男人们一样纳妾的,只要想到这些,便是这个人再耀眼,叶蓁蓁的心也就淡了。 随意打量了身边这几个人的神情,叶蓁蓁知道,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魏杰,至于江北然和魏婉只怕都是不知情的。 也不知道魏杰怎么想的,自从在去叶家庄的路上跟他聊过几句之后,魏杰这个人就一直对她很热情。 思忖间,江北然已经站在八角凉亭的黑漆柱子旁边。他既已经主动说话,叶蓁蓁便站起来道:“我昨日便跟魏妹妹约好了到福云寺上香游玩的。大将军过来可是要找二公子商量事情?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瞧着江北然不闪不避,温和而不突兀。江北然却觉得这时候的她并没有别的女孩子跟他说话时的羞涩之感。 “商量什么事情?今天咱们在这不谈正事,就是闲谈赏景。老江你既然路过,没什么大不了的事那就别走了,正好咱们几个要去吃斋菜,你也去吧。” 江北然看了看信口瞎白话的魏杰,没当面揭穿他。顺势留了下来,道:“我今日正好无事,说起福云寺的斋菜,倒是有好几年没吃过了。叶小姐喜欢吃什么?” 魏杰听了朝着他妹挑了挑眉毛,嘿嘿,万年冰山有融化的迹象了,看戏看戏! 魏婉从江北然上来之后就一直在发呆状态,今天遇着的江北然实在是超出了她的认知。 江北然似乎对叶蓁蓁并不反感嘛,她还是头一次知道江北然会问一个女孩子喜欢吃什么。虽然江北然来过安南伯府上很多次,都没跟她聊过什么,顶多打个招呼而已。 魏婉觉得幸亏自己早早定亲了,对江北然没兴趣,不然光是听他跟叶蓁蓁说这句话,就要嫉妒了。 “哦,我不怎么挑,应该比较喜欢菌类吧,前些天我嫂子做的白莲茶树菇乳鸽汤就不错,里面加了银耳莲子百合煨的,滋补又解暑。不知道将军喜欢吃什么?”叶蓁蓁伸臂示意请江北然坐下聊。 魏婉见江北然似乎在想该说些什么,怕冷场,便说道:“民以食为天,咱们只要活着就离不开吃食,叶姐姐真是个懂生活的人。我二哥说叶姐姐手艺很好,哪天去我家教教我,我总是学不会。” 叶蓁蓁接收到了她的善意,虽然捧她捧的有点生硬,可终归是好意,便道:“我本来就不是什么不食烟火的小仙女,有时间做点吃食给家人吃,家人高兴自己也高兴。大事我只怕也做不来。” 叶蓁蓁觉得自己无法端出那些大家闺秀的做派,那些人毕竟自小就在行走坐卧上接受了严格的管教,有几个人像她这般散漫自在。听说有的闺秀晚上睡觉的姿势都有规矩。那些她真的做不到,不如一开始就让江北然知道她是个接地气的人。 “其实我在吃食上不怎么讲究,这些年也没怎么在京里待过,有些地方条件还有限,就是有什么吃什么吧。” -- 第30页 江北然倒是认真地回答了叶蓁蓁的话,魏氏兄妹对了对眼色,都觉得这次把江北然诓过来是对的。这家伙平时缺少点人味,有了叶蓁蓁在,倒是平添了一些烟火气。 于是魏杰便自然地谈起京城里有哪些馆子出名,有哪些特色菜好吃,魏婉则顺势说哪天有时间他们几个去魏杰说的饭馆去吃吃看。 她还跟魏杰抱怨道:“二哥,有那么多好地方,都不说带我去,太过分了。” 魏杰忙道:“以前不是忙吗?有些地方也是听别人说的,老江,要不咱们约个时间一块去吃吃看。” 叶蓁蓁想不到聊着聊着又开始约下一次了,这画风不对呀,不是说古代男女成亲以前都不来往甚至连面都没见过吗?他们这可倒好,居然要一起出去吃饭。 江北然没说话,只是点点头表示可以,他自己也说不清什么感觉。以前经常有女孩子千方百计接近他,走到路上都有人朝他丢帕子扔香包,让他总有想逃的感觉。 但他这个未婚妻坐在旁边,眼神柔柔的,让他想到肃杀冷冬过后默默照过来的一点暖阳,让人愿意靠近。所以魏杰一提,他就同意了。 魏婉暗笑他也有这一天,嘴里却说道:“时间不早了,赶紧下去吃斋饭吧,时辰过了就没有了。” 于是江北然站起来客气的请叶蓁蓁和魏婉先行。陪在旁边的青莲小心翼翼地扶着叶蓁蓁一步一步迈下石阶,生怕小姐身子胖,体力不好,万一摔了会在未来姑爷面前丢脸的。 她想着,这门亲事能成多不容易啊,好不容易未来姑爷对小姐印象转好,可不能在这种时候掉链子。小丫头真是比叶蓁蓁本人还操心。 好在叶蓁蓁走的很稳,一行人到达禅房附近的石径时,迎面过来五六个人,叶蓁蓁一个人都不认识,可是魏婉显然是认识那些人的。 “哦,将军和二公子也来福云寺了?”说话的是一个青年男子,他身边跟着的都是女眷,看来是陪家人一起来的。 “嗯,过来上香,午时快过了,便过来吃点斋饭,说起来已经有好几年没尝到福云寺大师傅的手艺了。张公子这是陪少夫人一块来的?”江北然只点了下头,魏杰跟那人打招呼道。 张公子身边的几个女子兴味十足的打量着魏婉和叶蓁蓁,然后又把眼光放在叶蓁蓁和江北然身上。 叶蓁蓁坦然对上女人们的目光,知道她们脑子里只怕在脑补着长达五六集的电视连续剧。 她的目光虽然柔和,却如有实质,轻轻落在那些人面上,倒叫她们不好再这般直白的打量她了。 “哦,那赶紧去吧,再晚就没有了。福云寺的大师傅挺任性,管你是谁,过时不候的。”张公子见江北然无意与他们多聊,便放他们几个走了。 等到叶蓁蓁他们进了一间禅房之后,他旁边的女人马上说道:“之春,你说魏家三姑娘旁边那个是不是叶侍郎家的丫头啊?” 叫之春的人示意她噤声,等走的远了一些,才道:“小点声,江北然是练家子,耳目灵着呢,你别让他听到了。还有,你们几个记住了,回家之后这事别跟玉香说。” 跟他一起来的少夫人知道小姑的心事,见他这么说便答应了。只是有秘密却不能跟人说,真的挺憋气的。江北然跟叶蓁蓁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 年底工作忙,今天暂不更新,明天正常更新。 第20章 寺院的斋菜也分为三六九等,寻常人过来吃素斋,通常在寺庙专门招待香客的大厅就餐。魏杰等人则直接进了一间招待香客休息就餐甚至住宿的禅房,有知客僧见了,便朝他们这边走过来。 魏杰道:“福云寺的菜都是寺里自家在山上种的,浇的都是山泉水,倒是比市面上买的寻常菜蔬可口些。” 叶蓁蓁选了靠窗的灯挂椅坐了,漫不经心般,回道:“这样啊,那我相信吃了寺里的菜回家后肯定能睡个好觉,不会半夜三更爬起来梦游般舞剑。” 旁边侍立的青莲没忍住,“卟哧”笑了一声,忙捂住嘴,把刚才的笑憋了回去,眼睛朝江北然那边看了看。 魏婉以为叶蓁蓁晚上睡眠不好,道:“叶姐姐,你睡得不好啊,我娘以前也经常睡不好,后来找了个大夫,开了药,效果挺好的。” 魏杰观察到叶蓁蓁说话时瞥了眼江北然,然后老江一愣,他就觉得她应该是话里有话。 “没,我现在睡得挺好,不过你说的那个大夫介绍给我也无妨。”想着最近在考虑的事,叶蓁蓁确实想找几个有实力的大夫考察下。 在魏婉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之际,江北然深深地看着叶蓁蓁道:“我觉得叶小姐说的有道理,相信今天吃了福云寺的斋菜之后,一定能睡个好觉。” 叶蓁蓁看来是记着那天在大街上他吓唬她的话呢,正在这儿等着他呢! 这俩人之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魏杰想。 这时知客僧进来了,问他们几个要吃点什么,魏杰没点,魏婉要了两样,叶蓁蓁看着菜单点了素片皮鸭、什锦桂花鱼丁,轮到江北然,他并没有看菜单,直接问知客僧:“罗汉菜现在还做吗?” 知客僧本来想说没有的,看了看江北然,认出来跟他说话的人是谁,以前老主持还在的时候,江北然来见过他几次。他迟疑了一下,然后说有,记下他们点的菜便退了出去。 -- 第31页 “罗汉菜是什么?”魏婉出来的机会少,自然比不得她二哥他们见多识广。 “就是一种菜嘛,反正好吃。”魏家是勋贵之家,以军功起家,爵位世袭,不参加科举,对文才便不太重视。魏杰更是不喜读书,词江量比较有限,看到高山大河偶尔有感想要抒发一下之时,也只能憋出来这山如此之高,这河如此之宽广之类的词。听了他妹妹的问题,倒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为好。 他这种答案说了等于没说,魏婉无语。却听叶蓁蓁解释道:“我听说罗汉菜里包含了十八种菜蔬,主要都是菌类,比如香菇、草菇这些,还有素鸡、素肠、川竹笋、冬笋、竹笋尖、黑木耳等等加调料做成的,外形上看着丰肥诱人,口感清鲜,虽然都是素菜做的,不管是色泽还是口感都能比得上鸡鸭鱼肉了。” 魏婉指着她二哥:“你听听别人说的,再看看你说的。” 叶蓁蓁自嘲道:“我这样的胖子在吃食上精通些不奇怪,二少爷是个练武打仗立军功的人,关注点自然不在这上边。怪不得他。” 叶蓁蓁的自黑更加让魏婉对她有好感,听了她的话,打量了她一下,道:“我说实话,以前也跟别人一样,觉得叶姐姐胖,现在瞧着也没什么,挺好的,哪有那么夸张?二哥,你说是不是?” 魏杰很给面的点头,对这个话题,叶蓁蓁一带而过,没再说下去,倒是问魏杰:“听说二公子父兄都在南方平叛,二公子也是大将,为何没跟父兄在一处?” 魏杰听了,不想告诉她真相,含糊道:“我骑术好,适合马上做战。所以跟老江在一处。” 魏婉在旁边不客气地拆台:“二哥可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你骑术好是不错,怎么不跟叶姐姐说说你是个旱鸭/子,不会水,还晕船呢。去南方你能行吗?” 魏杰瞪着他妹妹,一时间无言以对,这时候菜上来了,叶蓁蓁举筷道:“吃菜吃菜,看这些菜色真是不错,我不会吃到停不下来吧?” 江北然一直旁观着叶蓁蓁跟魏氏兄妹说笑,听叶蓁蓁这么说,道:“难得来一趟福云寺,停不下来就多吃点。” 魏氏兄妹齐齐看向江北然,叶蓁蓁说过她喜欢吃菌类,江北然便点了含菌类颇多的罗汉菜,现在又劝叶蓁蓁多吃点…… 看来江湖传言不可信啊。 前后几次见面,江北然态度上的变化,叶蓁蓁自然感觉得出来,她笑眯眯地道:“将军也多吃点,对了,以前跟在你身边那个小厮这次怎么没跟着?” 她记得,一看到她,那小子便露出一副自家主子一张白纸被污了一般的神色。 “差他出去办事了,过两天便能回来,他叫江锈,生锈的锈。” “生锈的锈?为何起这样的名字?”魏婉当然知道江锈的名字,只是没打叶过是哪个秀。 魏杰道:“他家里孩子多,生下来按排行叫江小四,懒得起名,长大点不知怎么的,没事抱着个铁块抠上边的锈,他爹看见了便随口给起了这么个名。” ………… 一顿饭吃完的时候,已经到了未时末,看着天色不早,几人出了禅房,出寺时,魏婉跟叶蓁蓁说好,过几天去叶府去找她。 然后她又问魏杰:“二哥,咱们下一次什么时候出来吃饭?” “下次不好说,后日我跟老江得去北大营,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京。等回了再说吧。” 魏婉也知道她哥哥他们都有差事在身,不好强求。其实她很盼着能多出来逛逛,只是她母亲喜静,除了应酬,很少出门,她能出来的机会不多。 “婉婉你要是有空,明日陪我去见见你说的那个大夫吧,我想跟他谈谈。” “行啊,我有空,明儿我去找你吧。叶姐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叶蓁蓁忙摇头,“没有没有,真没事。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她本来有这个想法,只是一直有顾虑,怕做得明显了叶家人对她的身份有所怀疑。 现在相处时间长了,她发现不管她做什么,叶家人都觉得理所当然,甚至自动脑补了理由,觉得她可能是死过一次,心性自然有所变化。 正好魏婉提到了医术好的大夫,她便想着,不如趁这时候在叶家比较自由,把她的想法付诸实施罢。江北然现在对她的态度虽然好转了不少,可真的嫁过去,只怕没有现在这般自在。 魏婉还是半信半疑,不过叶蓁蓁既然说了她到时候就会知道,她便不再追问,出寺跟叶蓁蓁告别便上了自家的马车。 至于江北然,看着叶家马车离开,若有所思地打马离开了。 或许,这场联姻没有想象中那么无趣吧? 叶蓁蓁上了马车之后,行至寺外不远处的路口,马车夫正要回府,叶蓁蓁却道:“顺路去依香坊,然后再回府。” 依香坊是叶家所有的胭脂铺子,叶夫人已经把这铺子写到了嫁妆单子上。车夫觉得,小姐让他过去,也许是想去铺子里亲自挑选合适的胭脂吧。他便扬鞭抽了一下拉车的马,说了声:“驾”,便引着马车朝着依香坊而去。 第21章 京城的繁华商业区城东城西各一,城东的楚安街是最繁华的地段,叶家的依香坊则在城西大顺街,相对于楚安街来说,也算得上富人常来的商业区,比楚安街却要差上一些。 依香坊的位置尚可,是前店后作坊的两进院子。叶蓁蓁进去的时候,有几个女子在店里背对她看货,其中一个打开一瓷盒的胭脂闻着。叶蓁蓁走进门便闻到一股淡淡的香甜味。 -- 第32页 这时有两个女子放下胭脂盒子,转身出去了,并没买。与叶蓁蓁擦肩而过的时候,一个人小声说道:“去别的店看看吧。” 店伙计在那两人面前虽然没说什么,等那两人转身后,盖盒子时却用了力,泄露了他的不满情绪。 那人把胭脂盒放回货架上,见到门口的叶蓁蓁,满脸的不耐烦顿时消失,换上一幅尚算和气的表情。变脸之快,让叶蓁蓁觉得他可以得个男配角奖了。 “想买点什么?”店伙计看上去十八九岁,见到叶蓁蓁进来,便跟在她身后两步问道。 “哦,随便看看。你们这儿的胭脂都在哪儿?都什么颜色的?” 店伙计在依香坊干活时间不算长,不过一年多,不知道叶蓁蓁是东家小姐,把她当成一般顾客了,从衣饰上看,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所以他觉得这是个潜在顾客,便热情地给她做介绍。 一排十几盒胭脂放到柜台上,叶蓁蓁全部打开,发现胭脂的颜色种类少了点,而且颜色普遍太深。至于敷面的水粉,又太白了,难怪她见街上那些描眉化妆的妇人女子们脸色普遍白的不自然。 见她看完了之后,并没有表态说要买,反倒自己把盒子都盖上了。店伙计有点失望,再卖不出去,他担心掌柜的会把他撵走。 “你们掌柜的在吗?” 这时通向后院的小门走过来一个略显发福,满脸笑意的中年男子,他正好听到叶蓁蓁这句话,抬头一看,这不是东家的大小姐吗?听说这位大小姐性子不算好,柜台上又摆了这么一排胭脂,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让大小姐不满了。 于是他原本的五分笑意马上变成七八分,迎上来跟叶蓁蓁说道:“大小姐,您来多久了,老吴不知道大小姐要过来,大小姐莫生气。” “有什么可生气的,吴掌柜事情多,哪儿能总在这儿守着。” 然后她又说道:“后边正忙着制胭脂吧?你带我去看看。”吴掌柜的摸不清她是什么意思,想着既然小姐这么要求了,还是先把人带过去,有什么事随机应变好了。 他们俩正要迈步从后门往作坊去,就听旁边看货的年轻女子拽了下鹅黄色的长裙跟旁边的丫鬟说道:“算了,咱们也走吧,这店里的货糙了点。”声音虽然不大,却足够让在场的人听到了。 吴掌柜笑容微敛,叶蓁蓁转头看向那女子,发现那人的眼神像钉子一样扎着她,然后作势提着裙子要走。 旁边那丫鬟看到了叶蓁蓁,道:“叶小姐,您别生气,表姑娘以前是南方的,可能挑了点。” 叶蓁蓁奇道:“你认识我?” 丫鬟点了点头:“嗯,奴婢上个月陪着咱们夫人去过小姐府上,奴婢是江家的。表小姐是大将军的表妹。她来府上串门,最近要走,夫人便让奴婢陪着表小姐在临走之前过来逛逛买东西再走。” 江家的,表妹?表哥表妹什么的,挺敏感的关系…… 叶蓁蓁不会忽略那姑娘钉子般的眼色。这敌意来的看上去莫名其妙,思维若发散一些的话,其实也不难懂吧。别怪她小人之腹,莫名的敌视她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惴测对方的心理。 吴掌柜的很怕叶蓁蓁会恼火发作,正想说两句,却见叶蓁蓁笑盈盈地朝那女子走过去。 然后道:“姑娘生得这般好颜色,肯定要用些好的胭脂水粉了。刚才可能是伙计没跟你说明白,这店里的货是分等级的,姑娘刚才看的次等的,确实糙了点,配不上姑娘这副好容貌。好货虽然贵了点,不过在跟这条街上别的店比,肯定不算贵。姑娘要看吗?要看的话,我让吴掌柜亲自拿给你。” 吴掌柜的也不知道叶蓁蓁安的什么心,明知道两家要成亲家,这边还跟江家的表姑娘掐上了。 不过他就是个给人干活的,东家有命令,他听令就是了。所以叶蓁蓁这话一出口,福星一般的吴掌柜便时刻准备着把最贵的几款胭脂拿出来。 黄衣姑娘正是霍绮罗,听了叶蓁蓁的话,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拧着手绢站在店当中,脸色变得有些发白。 见霍绮罗不吭声,也不说看也不说不看,叶蓁蓁便示意吴掌柜去拿货。 胖掌柜的见状,不用小伙计动手,麻利地去柜子里取了三个瓷盒,轻手轻脚放到柜台上,举手投足间告诉你什么叫灵活的胖子。 “这几盒是咱们坊里密制的玉女桃花粉、玉簪粉还有珍珠粉,姑娘要不要看看?粉质特别细腻,功效略有不同,姑娘要是有兴趣,我再给您仔细介绍介绍。” 霍绮罗看着那张微笑的胖脸,脑子里有点乱,平时她不可能这么冒失,在别人店里说别人家的货不好,这是忌讳的事,她没那么蠢。 她这一次来京城,正赶上江叶两家议亲,婚期比较紧,小霍氏每日忙着跟管事们张罗着布置新房,准备聘礼,草拟宴客名单……光是聘礼就有六十四抬,除了各色时新绫罗绸缎、珠宝首饰,另有瓷器漆器金银器名人字画以及铺面田产。 小霍氏每天忙的脚不沾地,没多少时间陪她,也是以为她还要在京城待上一段日子,并没急着带她在城里逛逛,就算是她说要走了,也就只打发了一个贴身丫鬟陪着,并派了车夫送她过来。 霍绮罗觉得小霍氏对她的态度跟以前比冷淡了不少,小霍氏是忙,可看在她眼里难免多想。 -- 第33页 再看着一箱箱塞得满满的绫罗绸缎珠宝首饰等聘礼摆在库房里,就等一切筹备好了送到叶家去,自认清高的霍绮罗不肯承认自己心里满满的不是滋味。 那股嫉恨,她压制过,并且忍了下去,在小霍氏面前她自认隐藏的很好,可等她一见到叶蓁蓁,原来的拼命隐忍便破了功,忍不住想说几句刺激下叶家小姐。 不就是出身好脸皮厚吗,不然凭什么会有机会嫁给她表哥这样的人,凭什么?看她长得……这是霍绮罗的真实想法。 第22章 说完刚才的话之后,她看到那丫鬟一脸诧异瞧着她的模样,霍绮罗顿时后悔自己失言了,毁了自己端庄和顺的形象。 她努力平复心情,想着该怎么解决现在的困局。如果说不买了,会让他们觉得她是怕这店里的东西贵,她要么买不起要么舍不得。不管哪样,脸上都没光彩。 可是买,只怕价格不菲。虽然来的时候小霍氏说了让她尽管挑喜欢的买,不要怕花银子。可她到底在人篱下,不是正牌的江家小姐或者少奶奶,哪里就真的敢买特别贵的东西。 见她僵着不动,小丫鬟在旁边轻轻道:“表小姐,要不,你去看看吧,看哪个喜欢就买了吧。” 借着丫鬟的提醒,霍绮罗动了动,走到柜台旁边,眼睛落在那几盒胭脂上,青瓷盒子里,粉红色的胭脂暗香浮动,若是平时,单凭这观感和气味就足够吸引她购买了。 叶蓁蓁听着吴掌柜口若悬河地介绍一番又报了价格,然后那位江家表小姐买下了那盒纹银四十两的珍珠粉,全程似乎都很平静。 “小姐,这么做真的没问题吗?”等那位表小姐带着丫鬟走了之后,吴掌柜的说道。 他按着叶蓁蓁的授意把店里最贵的几盒胭脂拿了出来,事情完了之后其实有点担心。 “没什么问题,能有什么问题?带我去后院看看吧。”叶蓁蓁不以为然的说道。 如果江家不愿意善待她,就算她委曲求全用处也不大,有那精力还不如好好经营自己的店铺。到什么时候,有实力的人大腿都粗,经济实力也是一种实力。 见叶蓁蓁是真的不当回事,吴掌柜的觉得现在的东家小姐说话办事似乎挺对他脾气,先看看她是不是真的这样吧。 往后院去的路上,叶蓁蓁状似随意地说道:“吴掌柜,我觉得店里的胭脂和水粉颜色单调了一点,别的店也这样吗?” 掌柜的一愣,这铺子经营很多年了,一直是按着前辈传下来的古法做的,几十年没什么改变。 “差不多吧,颜色都差不多。” “哦,如果调出来一些浅淡的颜色,不那么浓重的,掌柜的觉得难度大不大?可以的话,可以试着做出一些样品来我想用用看。” 如果论技术,还得靠掌柜的和作坊里的工匠师傅才行。叶蓁蓁以前的朋友里有个手工达人,自己用玫瑰花和新米试着做过胭脂,用着还行,在群里发了一张张图片跟大家伙分享过制作过程。 所以叶蓁蓁对胭脂的制作有一点点了解,但也仅限于一点而已。 掌柜的若有所思,猜测着叶蓁蓁的真正用意,是自己想用还是要做出来卖呢? “这个,大小姐要是想用的话,回头我跟师傅们研究研究,看看能不能做出来一些新东西。”他心里其实有谱,这东西他们能做出来,但是不好把话说的太满。 “嗯,先做些样品出来吧。”叶蓁蓁想着,如果他们真能做,回头她再用布料做成色卡,拿过来给这边参考,左不过是正红色到浅粉色之间的过渡色罢了。 他们还没进作坊的门,就能听到后院里传出一阵阵木锤的臼捣声和磨盘转动声。 叶蓁蓁走到作坊里去的时候,见七八个男子都挽着袖子在几个房间里忙碌着,其中一个库房里放着刚送来不久的玫瑰花瓣和红蓝花。 两个小伙计把花瓣放到一个形似药钵的陶器里,用木棒不停地捣着,里面的花瓣很快就成了花泥。 磨房里有人在磨米粉,库房分为三个,一个是原料库,一个是半成品区和晾晒区,另一个是成品库。 顶着师傅和伙计们好奇的眼神,叶蓁蓁把这些流程都参观了一遍,听吴掌柜的做了简单介绍,没多说什么,带着丫鬟青莲离开大顺街回了叶府。 其实吴掌柜的刚才一直有点担心,小姐突然过来,他怕哪个地方出了纰漏让小姐看着不满。好在叶蓁蓁只说让他试着做几种颜色稍浅的胭脂,并没有提什么意见,也没责怪谁,让他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以前,这位大小姐对于他只是个称呼,而且他对她印象还不太好,当然这想法他在心里憋的好好的,跟谁都不会说的。 现在他见到了真人,别的知道的不多,可有一点,他觉得这位东家小姐只怕不太好惹。 所以他把叶蓁蓁送走之后,一进店,见到看店的小伙计探头探脑的,便道:“把衣服抻抻,柜台里边都好好擦擦。” 小伙计:“……” 之后他去了后院的作坊,两个大师傅围上来,向他打听大小姐过来是要干嘛。 大师傅嘛,手里有技术,是要尊重和拉拢的,所以吴掌柜的跟他们俩好好商量着:“大小姐说,想让咱们试着做些样品来,小姐她觉得店里的货颜色单调了点,老古老齐,你俩看看,这事能行不?” -- 第34页 其实东家发下来的要求,就算不行也得想尽办法做成的,他这么说不过是卖给两位大师傅面子罢了。 两个师傅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点头:“应该是可以的,就是不知该做成什么色,东家才会满意。” 他为人比较慎重,就怕做出来的东西不合东家心意会白忙活。 “你们俩现在只说能不能做就成,至于具体做什么色,大小姐说了,改天她给送些缎带或者布片来,给你们参考。也可以自己试着做做看,调出来的颜色好看的话,大小姐有赏。” 听他这么说,两个师傅齐齐点头,表示这事可行。吴掌柜的便让他们自去忙碌。 临走之前,跟几个小伙计道:“今儿晚上回家之前把犄角旮旯的都好好打扫打扫,回去了把身上都洗干净了,省得臭烘烘的,还有衣服都洗干净点……” 伙计们面面相觑:“……” 当天晚上天黑之前,依香坊前店后作坊一番鸡飞狗跳热火朝天的打扫。与此同时,跟着霍绮罗去了大顺街的丫鬟文心却搅着手指站在小霍氏所在的正房门口,犹豫着没进去。 “在这站着干什么,怎么不进去?”小霍氏身边的张嬷嬷端着一铜盆水站在她身后。 “哦,没事,正准备进去。”文心讷讷地说道。午后回府路上,霍绮罗央求她,不要告诉小霍氏发生在依香坊的事,至于多花的银子她自己会补上,若小霍氏问起,只说花了五两。 其实她不想答应的,可是霍绮罗是她陪着去的,夫人要是知道了,只怕会责怪她没看好表小姐,或者怨怪叶家小姐。不管怎么说,夫人都会不高兴吧,所以她就答应了,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真到了夫人门前,却心虚的不行,万一让夫人发现她说了谎,以后便不会信她了。 进去之后,小霍氏刚收了账本,放下手里的毛笔,搁在山形笔架上,揉了揉眉心,道:“把桌上的东西都收了吧。” 文心忙去拿毛笔,准备拿出去涮干净了再拿回来,手一抖,毛笔啪嗒掉在地上,笔尖上残余的墨汁溅出几朵大大小小不规则的黑花和印迹,文心慌慌地去捡。 小霍氏皱眉看了她一眼,刚才还没注意,现在看文心的表情有点奇怪,平时她做事很稳当的,所以才放她在身边,这是怎么了? 她漫不经心的问道:“表小姐回来了吧,今儿逛的怎么样?都买什么了?” 小霍氏说话时看向文心,只见文心忽然跪了下来,倒让她眉头一挑:“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仔细说。” 文心正欲开口,却听帘子一挑,霍绮罗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情,抱着白天上街买的东西进来了。 第23章 小霍氏见霍绮罗笑盈盈走进来,站起来亲自前迎了两步,半是嗔怪半是亲近地说道:“你这孩子,怎么就买这么点东西?” 丫鬟文心见了小霍氏对霍绮罗的态度,刚鼓起的勇气又什么都不敢说了,佯装捡毛笔,然后找了帕子细细地擦拭着地上的墨渍。只是干燥的帕子根本就擦不干净,见小霍氏瞥了她一眼,然后一挥手示意她先起来,她便起身跑出去打水收拾地面。 霍绮罗道:“小姑已经给了我不少好东西了,再贪心就太过分了。不过我在一家胭脂水粉店买的胭脂不错,只是一问价格才知道太贵了,这样的价格,若是寻常店铺,我就转身走了。” “贵吗?胭脂水粉这些玩意,要用就得用好的,贵点倒是无妨。你还年轻,可不能图便宜亏待了这张脸。对了,你刚说那店铺怎么了?”小霍氏听得出霍绮罗话里有话。 “哦,没怎么,就是那个店是叶侍郎家里开的,我刚进店时也没想到。当时叶小姐也在,她让人拿了几款胭脂让我挑选。我最后选完了才知道那一盒值四十两银子。大概是京城这地界寸土寸金,什么东西都贵吧,我在老家那边若是买到差不多的,十两就够了。” 说完最后一句话,她像是失言一般地拿着帕子捂住嘴:“哎呀,可能是材料不一样吧,我也不大会看,只是凭着感觉罢了。” 小霍氏静了一会儿,旋即笑道:“我当是什么,四十两就四十两,多大个事,拿来我看看。” 霍绮罗忙把那一盒胭脂递了过去,小霍氏放下手中的帕子,打开盖子闻了闻,之后以指肚挑起一点粉在手心抹了抹,道:“确实是依香坊的招牌货,你用着还是可以的,安心用吧。” 说罢,并不对这件事发表任何看法,做了多年的当家主母,这点城府还是有的。叶蓁蓁终是要嫁过来的,不管她对叶蓁蓁有没有意见,都不会当着霍绮罗说东道西的,霍绮罗始终是个外人,转眼就要走了,下次见面不知道是哪年呢。家丑不可外扬,这点道理她怎么可能不晓得? 至于这个胭脂的价格她也是知道的,实打实的四十两一盒,不过见到老顾客或者熟人亲眷通常会给点折扣的…… 霍绮罗摸不清小霍氏的心理,想着刚才文心的表现,回来的路上她求文心的时候,失算了,她走后,文心会一直在这府里做事,事情的前因后果不一定能瞒得住,她当时不该求文心隐瞒的,文心那丫头跟她的关系又不是多好! 所以,抱着亡羊补牢的心理,打着便是走、也要给叶蓁蓁添点堵的想法,跟小霍氏说道:“小姑,我觉得……叶小姐好像很不喜欢我,大概是我做得不好吧?” -- 第35页 小霍氏眉头上挑了一下,“怎么说?” “我……就是我,可能是以前在南方呆过一段时间的缘故,小姑你是知道的,南方那边卖的东西很多,胭脂又好又便宜,所以我刚进店看货的时候,觉得看的粉有点糙了,也不知道怎么的,一不小心小声把自己心里想的嘀咕了出来,让叶小姐听到了吧?然后她就说他们店里有好货,让掌柜的给我拿。到这时候,我也不好走掉,便买下了这盒胭脂。” 见小霍氏一直沉默着打量她,霍绮罗伸出手抓住她的袖子,一脸歉疚道:“都怪我,一时嘴快,惹叶小姐不高兴了。” 霍氏一只手搭在她的手上,拍了两下,然后顺势把她的手放到桌面上,道:“绮罗,京城这边的东西确实要贵一些,不怪你。不过,你现在也眼看着要嫁人了,以后到婆家说话做事都得注意着点,不然吃亏的是你自己。” 霍绮罗连连点头答应,半跪在地上收拾的文心听到了霍绮罗的话,一声不吭,总觉得她说的不对味,大概是弱化了她失言的错误,夸大了叶小姐诱着她买下昂贵胭脂的事实吧?可表小姐把整个过程说完整了,她还能说什么? 小霍氏和霍绮罗又说了一会儿闲话,便让她回去早点休息。霍绮罗出去之后,小霍氏瞧着她的背影,心道:她可是真的长大了。长大了,以前希罕过的那个眼神空灵、纯真的如白雪一般的小人也就不见了…… 至于叶家那个丫头,倒有一点让她吃惊了,听起来竟是个不吃亏的主,哪怕面对的是江亲的亲戚。不是说她绞尽脑汁非江北然不嫁吗? 文心收拾了好一会儿,可地上还是有一点淡淡的印迹,提示她那里曾经被她泼过墨。她看着闹心,想必夫人看到了一样会不痛快吧。她被小霍氏撵出去之后,一时间不想回她住的耳房,怕听到另外两个丫鬟叽叽呱呱说话心烦。便顺着府内少有人去的小道慢慢走着。 时近黄昏,视线不大清楚,有个人影急匆匆经过,大概是没想到这地方还能有人,竟差点跟文心撞上。 来人定睛一看,换上了副打趣的腔调:“文心妹妹,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什么叫跑,能说点好听的不?我怎么跑了?我这是走,吃完饭消消食不行?” 跑这个词有着丰富的涵义,说者无心,听话的人正心烦着,难免听者有意了,若是在平时,文心见到了江北然身边的御用小厮江锈肯定要热情地锈哥长锈哥短着套近乎的,这一回倒是恼了。 江锈在府里鲜少有这样令人头脑立时清醒的待遇,随即反应过来:“不是吧,锈哥没得罪你啊。跟哥说说,你是不是遇着啥事了,看看哥能帮你不?” 江锈的宽容大度以及善解人意,把文心的烦躁情绪抚平了,于是她便把今天陪着表小姐上街以及自己回府后把夫人房里的地面弄脏的事一五一十的跟江锈说了一遍。 江锈给了她一番安慰,然后又向她保证:“没事,明儿我去夫人那儿看看,实在弄不干净可以换个砖什么的。” 得了安抚的文心满意离去,为江北然提前办完事的江锈则去找他主子,竹筒倒豆子的把他办事的经过全都向江北然汇报了,末了,又当个笑话一样,把文心告诉他的事跟江北然讲了讲。江北然对此同小霍氏一样,没发表任何看法,只是细细问起他让江锈调查的军粮的事。直到亥时末才放江锈离开。 临睡前,小霍氏竟叫人把他喊过去,东拉西扯地聊了几句,忽然问道:“北然,这门亲事,你真的一点都不委屈吗?” “没什么委屈的。”江北然的话像平时一样简短,让小霍氏完全不知道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她心里向江北然伸出去的双臂无着无落,悬在半空。到底,她不是江北然的亲生母亲,他对她恭敬有余,亲近不足。 “也行,成亲以后,等你纳妾时可选个自己真心喜欢的,只要不太过分,娘都不会干涉的。” 纳妾?江北然满脑子朝廷和战场的事儿,真没想那么远,好像他在这方面的所求一直很寡淡,以至于魏杰他们总说他像个练童子功的。 江北然不置可否,母子俩无话可说,最后,小霍氏道:“听说你马上又要去北大营了,去之前要是有空,去叶家一趟吧,娘准备点礼物,你到时候带过去。” 她的反应让江北然很纳闷,小霍氏对这门亲事不情不愿他们父子都是知道的。 小霍氏知道他的想法,道:“你们终是要成亲的,既然要成一家人,自然是以和为贵,今儿你表妹在叶侍郎店里说了不该说的话,她到底是外人,娘不好叫她低下头去找叶家小姐去服软。那就你去一趟,算是个态度。” “嗯,知道了,我看看什么时候合适。时辰不早了,母亲早点安歇吧。”江北然恭敬地退了出去,留下满心无着无落的小霍氏。 终不是亲生的,她管多了也难,管少了也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新会稍晚些 第24章 “蓁蓁,你让我陪你找大夫到底有什么打算?”魏婉道。 第二日一大早,魏婉便如约而来,接了叶蓁蓁往大顺街附近的一个小巷而去。这个问题,魏婉憋了一宿,终于有机会跟叶蓁蓁单独在一块,她便问了出来。 叶蓁蓁觉得,她要办的事,说不定还要找魏婉帮忙的,跟她说说倒也无妨。叶夫人头天晚上跟她聊到了安南伯府的这位三小姐,说过她家的爵位虽不是顶高的,可她性子活泼大气,在京城闺秀圈子里人缘非常不错,并嘱咐她跟魏婉好好相处。 -- 第36页 “依香坊听说过吧?”叶蓁蓁不答反问。 “当然啊,在大顺街吧,卖胭脂水粉的。怎么说起这个?”魏婉倒是没关注过依香坊是谁家的。 “依香坊是是我家的啊,已经写在了嫁妆单子里了。我昨儿从福云寺出来之后顺路还去了一趟,感觉生意一般。” “哦,原来依香坊是你家的啊。哎呀,叶姐姐你怎么好意思说自己的嫁妆?”别人说起嫁人都羞答答的,只有叶蓁蓁说起来就像说今儿天有点热一般寻常。 “你没看错,我脸皮厚啊。”说罢,叶蓁蓁伸手捏了捏自己微胖的脸。 这让魏婉觉得叶蓁蓁这个人格外好沟通,所以她说道:“叶姐姐,我说实话你可别生气,你说依香坊生意一般,我觉得也是。其实那个店我去过两三回,一直不知道是你家的,那个店也说不上什么特别不好的地方,就是比较一般吧,没什么特别吸引人的。其实咱们这样的人家还是去楚安街的比较多,也有人专门让人去南方带货回来。” 魏婉平时不会这么坦诚,对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是从小就接受到的教育。也就是觉得叶蓁蓁这人还行,才跟她说这么多。如果叶蓁蓁真的介意了,心里有了疙瘩,那就算是她犯了交浅言深的错好了,以后再跟叶蓁蓁说话便说一半留一半。 好在叶蓁蓁的反应让她很满意:“对,就是这样,没什么特色。所以我想试试看能不能变一变。今儿找大夫这就为事,想请教些跟问题皮肤有关系的事,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呢,这事儿现在就咱们两个知道。等到地方了,先观察观察,看看情况再决定怎么办?” 见她神色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魏婉虽然觉得这种事她一个没出嫁的姑娘来做,听着不太靠谱似的,倒也大概当了真。何况叶蓁蓁只把这事儿跟她一个人说了,也算是个认同。她还是蛮高兴的,而且也想看看到了地方叶蓁蓁会怎么跟人说。没来由的,天虽然热的发燥,精神头倒比来时强了。 两人到医馆的时候,吩咐青莲及护卫等人在外等着,她们打算安静进去,先观察下情况,据魏婉说,这大夫水平是有的,只是有些倔脾气,与他的医术竟是不相上下。 叶蓁蓁站在门口,闻到熟悉的中草药味,看着那些候诊患者的神情,还有山羊胡子老头安静把脉的样子,那种浓重的熟悉感,都散发出强烈磁力拉着她的脚往里走,连心情都为之一振。 以前上班时偶尔会觉得枯燥没意思渴望休假,这时候她多希望再有机会重新坐在那老大夫那位置上啊。只是一切都不能重来…… 都过去了,现在还是低调地把她那几个店铺打理好,让自己有个依托吧。她想,也许她就不是个事业心特别强的,更想找的大概是做事的机会和安全感罢。 坐诊的大夫长得瘦削,右手诊着脉,左手捋着山羊胡子。瞥见他稀薄的胡子和一直慢慢捋着的手,叶蓁蓁没来由的有点担心他把他自己那些须子给捋秃了。 看了一会,这人很明显什么病都能看,态度认真,职业素养貌似相当不错。对待穿着窘迫面露愁苦的人也一视同仁,倒是没露出他脾气不好的一面。 叶蓁蓁进来之后也排号了,轮到她之后,像别人一样伸出手腕放到脉枕上,她想看看大夫的真实水平如何。刚才她看了一会儿,大夫除了问一些情况,自己说的话很少。病人不问,他便不多说,看完了直接下手开药方。 她听出来看病时他问的话倒是都在点子上,那些开完药方的人手里拿的药方她也看了几个,毕竟写的是毛笔字,随意瞟一瞟,一目十行的便能看个究竟,君臣佐使开得倒很有章法。 轮到她了,老头见她坐好,照例拿眼瞥了她一下,道:“哪里不好?” “身上有点虚,另外我觉得自己挺胖的,能不能给我开点药,变瘦点。还有,家里有个亲戚,脸上长了点斑,不知道大夫有没有法子?有的话,改天我叫她过来。” 叶蓁蓁当然没真的想借助药物或针灸来帮助自己减肥,她只要再过一年半载的自然就能再瘦一些,她的目标不是像别人那般风摆杨柳的削瘦,只要再瘦上十斤八斤她便满意了。 大夫本来已经伸出了瘦瘦的右手准备搭到她手腕上了,听了她的话,手停住,然后竟缩了回去,眼睛瞟着她,竟像是在看一个不正常的人一样。 老头心想:这是哪个大户人家大小姐吃饱了撑的啊! 她知不知道外边那些穷人有多少吃不饱饭饿到皮包骨,这还是这几十年国家比较安定的情况,以他活的这个岁数,没少经历过饥荒年代,那些吃草根吃树皮吃土,躺在烈日下、雪地中活生生饿死渴死的他都见过。这大小姐可真是…… 叶蓁蓁可不知道大夫人虽老,脑子却活跃得紧,并把她判入到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句话里的朱门中人。 “大夫……怎么了?”叶蓁蓁看了看魏婉,后者也不知道老大夫想什么呢,瞧着像是对叶蓁蓁有意见。叶蓁蓁这是头一次见到他啊,这是怎么了? 老头这时把手收回去,道:“如果姑娘只是要问这事儿的话,老夫觉得不用看,回去多走动走动就成了,没必要服药。至于你说的那个亲戚,没看到人,有没有法子说不好。” 他倒也没闹什么脾气,不过说话的样子淡淡的,似乎并不想跟叶蓁蓁多做交流。叶蓁蓁试探着问道:“大夫,我是哪里做的不好吗?” -- 第37页 见她态度还可以,老大夫比之前和气了一点点,不过仍没有给叶蓁蓁开药的打算,“没有,如果有别的地方不舒服就跟我说说,只是问能不能瘦下去的话,真不用开药。” 他这个说法叶蓁蓁倒是认同的。其实她现在缺乏锻炼,运动稍多便气喘无力的情况,大夫给开点补气的药也是可以的,还能赚些钱。这大夫也真是够有性格的。 魏婉倒是替叶蓁蓁尴尬,周围有各色人等瞧着他们几个人说话,还有人窃窃私语,她怕叶蓁蓁脸上挂不住,毕竟这大夫是她介绍给叶蓁蓁的,所以她找算跟大夫再说说。 却被叶蓁蓁拦住了,叶蓁蓁客气地站起来:“行,那就不开药,等我以后再带人过来吧,我认识的人里边还有脸上有疤的,有脸色发黑的,回头把他们都给带来,大夫您给看看好吧?” 老大夫捋着山羊胡子的手停下来:“……”这姑娘怎么还跟脸杠上了? 本来他是不耐烦治这种无关痛痒的毛病的,那么多急病重病他都觉得看不过来,脸上长点东西有什么?对他这样的人来说真是不值一提。不过这姑娘态度是真不错,他不好意思再用一副冷脸对着她,便点头:“嗯。” 叶蓁蓁听出他的意思了,以这大夫较真的样子,他能答应下来,看来对这些问题他也许真的会处理。脾气不好倒不怕,有原则的人其实蛮好的,正合她意。墙头草顺风倒这种人才难合作。 所以她随魏婉出来的时候,心情一点都没受影响,已经计划着上哪找几个皮肤有问题的女子,然后带着她们一起来找这大夫给看看。如果效果真的好,她会考虑跟老大夫谈谈跟他们依香坊合作,开发些药膏或者药用护肤品,有针对性地对付问题皮肤,或者请他抽时间来依香坊给有需要的人诊断她们的皮肤问题。 见她受了冷遇还挺开心的,魏婉道:“叶姐姐,你倒是好脾气,看来以前别人说的那些话一点都不可信,原来你是这样的!不行,哪天我得找一帮人让她们见见你。” “这没什么好气的,我后来想了想,那老大夫只让我活动活动,没让我少吃点算客气了。他大概是嫌我吃饱了撑的,他心里肯定想着啊,长这样,少吃点活动活动不就行了吗?吃哪门子药” 她的话让魏婉一阵笑,回家后难免又把她陪着叶蓁蓁去找大夫的事儿说了说。只不过叶蓁蓁打算改善依香坊生意的想法她倒没说出去。 并且她真的开始计划着想个什么名目邀些闺中好友一起来聚聚。 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南方有快马将平叛捷报传到京城,安南伯及其长子顺利擒获南方叛军首领,并生擒叛军三千余人,杀死五千余人。当然折月兵将也折损不少,不管怎样,连续两年的南疆平叛终于大捷。 而得到消息的魏婉自然是欢喜不尽的,她亲手写了数个帖子送到各个府中,请那些素日走得较近的闺中小姐们到安南伯府中赏荷花。美其名曰赏荷,其实也是庆祝父兄安然无恙打赢了这场持续达两年的硬仗。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今天发晚了 第25章 叶蓁蓁行动力很强,回府便开始着手寻找符合条件的女孩子。整日无所事事的魏婉也很上心,回程时跟叶蓁蓁商量了一下,她也要帮着寻摸几个人到时一起带去让大夫给瞧瞧。所以她一回府,便吩咐身边几个大丫鬟让人去找些脸上长痘长斑肤色黯沉肤质粗糙的女孩子来。 安南伯夫人因积年忧思成疾,长年静养,很多家事都交给了魏婉主持。对魏婉吩咐的这些小事倒也听说一二,但并未干涉。 叶夫人听说了这事,不知道女儿这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便带了林氏过来问了。 “蓁蓁,我听说你想找些小丫头,还专门找脸上不大好的,你是有什么打算吗?” 他们这样的大户人家,找丫鬟也是要看相貌的,主人们身边的贴身丫鬟放出去都比得上小户人家的小姐。像那种脸上不好的一般是不会选的,便是其他方面不错选了进来,通常也是做粗使丫鬟,是不会放到主人身边近身侍候的。 叶蓁蓁知道有些事想做是越不过叶夫人他们的,便把她去依香坊的事说了说,叶夫人也知道店里的生意一般,不过那个店是她娘家传下来的,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那般不温不火,她并没有什么特别好的点子改变现状。 “你是说,你想考察那个大夫水平,然后跟他谈谈能不能跟你合作,开发些新型的胭脂水粉?”叶夫人听完叶蓁蓁的想法,内心有些矛盾,一方面,女儿有想法了,想要好好经营她手底下的店,变得越来越像个大人,这挺好的。 可另一方面,怕女儿冷不丁做出这么大改变,万一搞砸了,把原来不温不火的生意都弄毁了…… 她低头想了想,然后用商量的语气跟叶蓁蓁说道:“蓁蓁啊,这个铺子娘既然说好要给你做陪嫁,那以后就是你的。按理说怎么做你说的算,可是呢,蓁蓁,你到底还小,很多事你没接触过,没经验,做生意的事,里边有很多门道,不是随便就能做好的。不过你既然有这想法,依香坊就给你拿来练手也无妨。可是娘有句话你还是记着点,什么事,别太急,慢慢来。” 说完了,拍拍叶蓁蓁的手,又补充一句:“别的铺子你先让掌柜的自己经营吧。依香坊这边,要有什么自己处理不好的,尽早跟家里人说知道吗?” -- 第38页 叶蓁蓁自然连连答应,叶夫人是这时代难得少见的一位开明母亲,明明对她很不放心,可还是把黄金地段的一个铺子给她练手玩。 她看得出,叶夫人答应她练手时,其实心里是担心的,只是她把这担心压下去了,没给女儿增加什么压力。 林氏望了望婆婆,然后跟叶蓁蓁道:“小妹,你要有什么事用得着我,大嫂也会尽量的。” 叶蓁蓁还真有事想麻烦林氏,现在有,以后也会有,反正家事都是叶夫人管着,林氏从旁协助,她现在没孩子,是真的不怎么忙。 “现在就有事求你帮忙啊大嫂,我要找的人咱们府里只找到一个,是在厨房烧火的,大嫂认识的人多,帮我找找好吧,怎么也得找四五个啊。” 她觉得多找几个,才好测试下那个大夫对各种皮肤异常情况治疗的有效率如何。 叶夫人见她一点都不客气,伸指点了点额头,“你呀!”然后她跟林氏道:“你在这跟她说吧,娘有点乏了,先去歇儿会。” 有了林氏和魏婉的积极介入,叶蓁蓁找人的行动很顺利,过了三天,她与魏婉便碰了头,两人又同乘一辆马车,后边跟着三辆,一辆有车蓬的,坐着她们俩的丫鬟,另外两辆没车蓬的,每辆车上都坐满脸带面纱的姑娘。 几辆车慢悠悠地穿街过市,回头率几乎百分百。路人都纳闷,车上拉着这么多姑娘,还都蒙着脸,身上穿的衣服有好一点的,有带补丁的,这到底是干嘛去?甚至有好奇的小孩子追了一路,车夫和护卫见追的小孩子多了,便不时吓唬吓唬驱赶一下,就这么一路浩浩荡荡地到了医馆。 其实以叶蓁蓁的本意,是想请大夫抽时间到叶府来给那些姑娘统一看看的,可惜人家大夫是个倔的,对给人看脸有些不以为然。只怕她请不动。便只好带着这么些人一起过来一趟。 魏婉掀开帘子看着路人的反应笑道:“你说那些人会怎么猜?” 叶蓁蓁不会低估普罗大众强大的想像力和思维拓展能力,道:“也许他们会猜咱们是贩卖人口的,谁知道他们会怎么想。” 要说这些姑娘蒙脸的事还真不是她要求的,只是有几位姑娘自惭容貌,一直都戴着面纱。然后这些人凑在一起的时候,大概是出于从众心理吧,其他人陆陆续续也大都把脸也蒙上了。有几个没带帕子的一脸茫然,似乎自己没戴别人戴了显得很突兀。叶蓁蓁便索性让人给这些人全都发了面纱让她们自己选择戴还是不戴。 这些人老老实实跟着她们俩去医馆自然是有原因的,都是穷人家的女孩子,没什么大不了的病谁会去找大夫,能填饱肚子便不错了,哪顾得上脸上那点问题?现在有人和和气气地告诉她们,可以带她们免费看脸,管一天的饭,回家还给点零钱花。有这样的机会,不管能不能看好,她们也会愿意试一试。 叶蓁蓁带着这十几位姑娘与魏婉再一次迈进大顺街附近巷子里的医馆时,那位山羊胡子的老大夫被这阵势给震住了,愣了好了会儿,方缓过神来。这姑娘,是真执着啊,跟他说的真不是闹着玩的。 医馆里等着看病的人也都目瞪口呆,还好来的这些人都是年轻姑娘,这要是换成一排蒙面大汉,得把这屋子里的人都给吓跑了。 老大夫对叶蓁蓁也是服气了,想着既然人家态度好好的,那就看呗,虽然他仍然觉得脸上长点斑长几个痘几个疤的不算什么大事。 这回叶蓁蓁可以明目张胆地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给那些姑娘诊断开方。等到这些姑娘都看完之后,叶蓁蓁已经能确定了,这老头水平应该没问题。不过她还会等一段看看那些女孩使用内服和外用药之后的效果。 这事办完之后,又过了两天,她又去了一趟依香坊,发现她要的胭脂师傅们已经做出了五盒出来,每盒颜色都有微小差别,只是还在晾干中,无法使用。店里运转得还好,卫生情况也比她上次去的时候好了,可见她去过一次之后,掌柜的让人打扫过。既然有掌柜的主持这些事,她便一切照旧,只说那几个颜色目前看着尚可,等晾干之后遣人去府里寻她,她会过来看看。 吴掌柜的听她这么说,道:“大小姐既是要,等这些都干了,我让人送到府上吧。” 吴掌柜的对叶蓁蓁的做法比较满意,他最怕叶蓁蓁什么都不懂,一来了就瞎指挥,这样那样的让他照做。现在这样貌似还不错,东家小姐指出来的路子似乎也可行,所以对叶蓁蓁的要求,他挺愿遵从的。 叶蓁蓁觉得自己最近在外边跑的次数确实多了点,让他送去也好,便点头答应了。 等她回叶家时,已是午后,在府门口下了马车,有斜阳照在后背,有些热,但没有正午那么烫。 管家正好在门口碰到她,见状忙迎上来:“小姐,夫人吩咐小人在门口等着您,说让您回府之后回房净面梳洗下,然后换身衣服去正房。” 叶蓁蓁:“……” 她试探着问道:“娘是想让我去见什么人吗?” 管家点头:“小姐真聪明,是大将军来了,正在书房与老爷喝茶说话。”管家说完了,抬袖子擦汗。未来姑爷下了早朝后跟着老爷一起回府的。 到这时已过了两个时辰,中间还问过小姐一回,小姐却不在府中,夫人吩咐他在门口等,他便一直等啊等,就算站在门廊下,也能感觉到全身的油都像要被烈日给烤出来一般,谢天谢天,小姐总算回来了。 -- 第39页 叶蓁蓁闻言便回了房,出去一趟出了层薄汗,便是叶夫人不吩咐,她也会洗漱换衣的。这时的衣服容易起皱,出去坐马车,走一走压一压,便有了褶皱。 热水是提前就备好的,就算不问,也知道是叶夫人事先吩咐下来的。等洗漱穿好衣服之时,叶夫人已经闻讯而来,道:“蓁蓁,你总算回来了,以后还是少出去几趟吧。刚你爹跟江家老二聊了一会儿,说不定要走了,你过去看看吧。” 叶夫人说着打量着叶蓁蓁刚换上的杏黄色薄纱裙,觉得这孩子在不知不觉间瘦了些,竟有了些清秀佳人的模样,想来若能多些与江北然相处的机会,也能改变那些传言对江北然的影响吧。 ………… 叶蓁蓁随叶夫人去书房时,江北然正在啜着茶杯里的茶水。天气热,喝些茶水确实解渴。 正端起茶盏,举到嘴边,便透过开着的雕花窗棂,见到杏黄色的纱裙出现在叶夫人身后拐过那道月洞门分花拂柳往书房方向而来。 他默默放下茶盏,等母女二人进来之后,叶炳添道:“蓁蓁,你来的正好,为父这两日有些乏,你带将军去园子里走走罢。” 还不等叶蓁蓁有所反应,叶家老两口便听江北然说道:“好,听说府上花园是请了南方擅做园林的匠人设计的。晚辈正好见识见识。” 老两口:“……”愿意就好,愿意就好啊。 两人走到园中无人处时,叶蓁蓁正想着是不是该带着江北然去看看几处设计的比较好看的景,虽然她觉得江北然未必真希罕看他说的什么园林景色,可总得尽地主之谊不是? 结果江北然居高临下的道:“听说你要找大夫给你开药好瘦下来?” 叶蓁蓁:“……”肯定是魏婉说给魏杰说的,然后魏杰又说给江北然听,传来传去,理解上便有了偏差罢。 “其实你现在这样就挺好的,不用吃药。” 江北然的眼神落在她脸上,在她变得不自在之前,终于移开了。 叶蓁蓁又不是个傻的,她想,难道她这位未婚夫改了主意,不讨厌她了 第26章 “现在不都是以瘦为美吗,弱不胜衣,飘飘欲仙多好看,将军你不觉得?”叶蓁蓁想试试看他会怎么回答。 “哦,没觉得,你这样也挺有特色的,轻易就能认出来。”江北然觉得她可能是在试探他对胖瘦的看法。 “将军你这是夸我呢还是笑话我呢?你的意思不就是说我胖,目标明显嘛。” 见叶蓁蓁神态轻松,而且她自己也打趣过自己是个胖子,所以江北然直说了:“意思差不多,你要是也瘦成别人那样我怕你站人群里我认不出来了。” 莫名的,他觉得跟她在一起说话很轻松,她开得起玩笑也不会羞涩到无法正常沟通。 说着,他竟不由得偏头朝着她笑了,叶蓁蓁愣了愣,头一回看到古代的,活的将军对她笑,还是很新鲜的,老阿姨的心跳竟然加快了,叶蓁蓁醒悟过来后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在对方眼里肯定像个花痴。 说好的淡定呢?说好的不要陷进去呢?她这心志也太不坚定了!简直可耻。这是跑到古代来玩一笑钟情的把戏来了?她瞬间给自己的反应打了个负分。 可气的是,江北然看到了她表面发愣,可不知道她脑子里千回百转的反应,只当是她真的像传说中那般心悦自己,不知怎么的,想到这一点,他心情很好。笑容随着心情变换在不自觉中加大了些。 低空飞过一只鸟,不知道是看不上叶蓁蓁的表现还是看不过他们俩人在那“眉目传情”,一边呱呱叫着一边向下抛洒它的排泄物。 叶蓁蓁听到声音抬头望去,一小坨不明飞行物从半空中坠落下来,而坠落的目的地仿佛是她的头顶,发现时却已躲闪不及。 她闭着眼睛下意识伸手往头顶挡去,却觉得自己身体朝旁边一倒,跌入到一个气味清冽的怀中,反应过来时,发觉江北然右手正搭在她右边胳膊上,把她整个人圈在怀里。 叶蓁蓁反应过来抬头时,看到了那双耀如星辰的眼睛,此时那双眼看着她,仍保持着轻松的微笑。 叶蓁蓁想起身然后说点什么,江北然已经扶她站好松了手,然后指了指天空飞走的坏鸟还有落在叶蓁蓁脚边那一小坨鸟粪,笑道:“刚才事出突然,唐突了。” 叶蓁蓁后怕地看着鸟粪落下的方位,正正好是她刚才站的地方,虽然觉得两个人还不够熟,就这么趴一块了太突然,可确实是事出有因,他总不好把自己推开,所以她不好责怪他什么,不过心里还是难免会想,如果他碰上别的女子会不会也这样? 毕竟雄性荷尔蒙爆表,有颜有身份,想到这,她刚才脑子里那点旖旎心思便平静下来,好吧,她也会有幻想。 现在理智回血,叶蓁蓁往后走了两步,离鸟粪远一点,然后笑着对江北然道:“我要谢谢你,不然这时候我的头发一定很狼狈。这么复杂的头我可不会梳,我娘吩咐她手底下手巧的丫鬟给梳的,她说你来了,要求我呈现好的一面出现在你面前,留下个好印象。” 说罢她眨了眨眼,算是委婉的恭维了江北然,既然终要成亲,和谐万岁吧。 江北然本来已经恢复了平时平静的表情,听她这么说,又笑了,“你要不要问问我对你印象如何?” -- 第40页 叶蓁蓁表示合作:“将军,请问您对小女子这头发印象如何?” 她说着还夸张地福了一福,江北然抿了抿唇,总算点了头:“对你这个头,印象还行吧。” 还行吧?说的好勉强,叶蓁蓁翻了个不明显的白眼。 江北然不再跟她开玩笑,道:“前些天我二舅家的绮罗来京城住了一段,现在已经走了,听说她去大顺街买胭脂时碰到了你,说了不中听的话,这事是她做的不好。” 他这算是为表妹道歉还是别的?叶蓁蓁想着,说道:“都过去了,没什么。不过她是经常去你家住吗?” 江北然:“……”她这是吃醋? “不经常,小时候来住过,已经好几年没来过了,也就今年住了□□天。” 这时候他们身后不远的树丛发出响动,连叶蓁蓁都听到了,更不用提江北然了。 事实上他已经察觉有一会儿了,到底是谁不知道,只知道他们身后不远的树丛有人,还是两个,应该是鸟刚飞走的时候悄悄过来的。 叶蓁蓁扭头看过去,树丛后的人显然在看他们俩,所以她一回头,那俩人就知道暴露了。 这时候也不好再藏着,叶炳添扶着腰从树丛后站直了:“这几日天太热了,在屋里待着难受,出来随便走走,这地方还挺凉快,蓁蓁北然,没想到你俩也在啊?这地方,蓁蓁选的不错。” 江北然假装不知他来意,只客气道:“确实很好,美景如画阴凉蔽日。” 叶蓁蓁看着装模作样的叶侍郎,满心无奈,这位老父亲平时爱看闲书也就罢了,还会玩这个把戏,演的挺像回事。刚才不是说乏了吗? 她只好道:“那边有个亭子,父亲你让管家扶你过去坐着歇会,刚才半蹲着腿麻了吧?慢点走。” 装死的管家站在叶大人身边囧死了,他活这么大岁数,居然跟着他们家老爷来干偷窥这个事?他好羞愧! 叶侍郎干笑两声:“刚才地上有蚂蚁搬家,让我想起了年幼时的事,就看了一会。” 叶蓁蓁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您老人家真是童心未泯! 江北然看着他们爷俩互动,笑着跟叶炳添告辞:“叶大人请自便,时辰不早了,晚辈这便告辞了。” 叶侍郎让叶蓁蓁与他相处的目的已经达到,结果似乎很不错。他便道:“我没事,我来送将军出府吧。” 说吧,放开管家搀着他的胖手,迈步朝这边走了过来。他行动自如,看不出来任何疲乏。 江北然也不揭破,与他言笑晏晏一起走到大门口拱手道别,然后从下人手里接过马缰绳,右手轻按,便跃上马背纵马离去。 叶炳添眼见他离开,心想女婿是个好女婿,他只是一直担心叶蓁蓁掌控不了他,如今一看,似乎江北然也把他女儿放到心上了。 叶炳添让人关上侧门,负手往府里走,走到半路,见到叶蓁蓁等着他呢。 叶侍郎忙道:“蓁蓁啊,怎么在这站着,要是无聊就去找你娘你嫂子聊聊,爹还有个折子要拟,先回书房了。” 管家看着匆匆离去的叶大人,也是开了眼界,始作俑者走了,他本来也想找机会开溜,却见小姐朝他招手。 可怜的管家只好蹭过去,不管是老爷还是小姐,都是主人,他一个下人,听谁的不听谁的都难办啊…… “叶叔,那边有鸟粪,你去打扫下。” 管家听了,没有别的要求,大概小姐就这么放过他了,连忙说道:“好,这就让人收拾。” “不用找人,管家你亲自收拾。收拾完了把那一排树墙修剪一下。”叶蓁蓁说完,留给他一个背影。 管家:“……” 他都五六年没干过活了,今天是要重操旧业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啊小可爱们,今天过节回老家,停更一天,明天照常更新哦! 第27章 转眼已至盛夏,白日里艳阳高挂,似要把路上的一切都要烤焦。繁华的大顺街也不能幸免,路过此处的人们全都拣着林荫地儿走。直到午后日斜,空气不那么烫了,路面上的人才稍多了些。 大顺街后身一条林荫遮蔽的小巷里,有戴草帽的小贩挑着担子边走边抑扬顿挫地叫卖酸梅汤,一只大狗趴在树荫下吐着舌头散热,楚风楼后门处,站着几个摇着团扇的姑娘们,想来是忙碌一夜午后才起。 行人经过此处,男人多半会往这边张望下,女人们瞧见了,往往要昂起头,目不斜视地快步走过去,心里还要送上一句:“妖精。” 一辆马车驶过来,本来挂的是半透明的纱帘,路过此处,路人突然听到“啪哒”的声音,布帘被人放了下来,而且马车也加快了速度,哒哒哒的声音像是在告诉着这些姑娘们,马车主人躲她们像躲瘟疫。 不用问,车上的人只怕是大户人家的女眷。姑娘们虽然见惯了,仍是难免悻悻地送上一句:怎么不热死你? 这时另一辆马车经过,车帘并没有放下,车内的人似乎在跟人说话,看得出来是个姑娘。 马车停在老大夫的医馆门口,医馆的老大夫姓刘,叶蓁蓁故意选在这时辰过来,是想等着病人都走了之后,跟刘老爷子谈谈。 老爷子听到动静,抬头看去,一眼就认出了叶蓁蓁。能认不出来吗?已经来了好几次了,这么执着,也不知道这姑娘到底有什么意图? -- 第41页 头一回来的时候,说要带人来看脸,他以为是带亲戚家人来。第二回真带来了,却是十几个平民百姓家的女孩子,要说都跟她是亲戚这怎么瞧着都不像。可要说是下人?哪家的下人会齐刷刷的脸上都长这长那的? 不是亲戚不是下人,那她们是什么人?老头开完药方把她们送走之后,对她的目的百思不得其解。 这次她又来了,进来之后,也不排号,只让她身边那丫鬟过来道:“刘大夫,一会儿您方便了,我家小姐想跟您谈桩生意。” 刘老头:“……” 谈生意?有千奇百怪的人来找过他看病,可要说找他谈生意,无非就是药材商了。他这医馆的药,主要由药材商供货。这里是京城,所产的中药种类较少是一方面,便是有,附近的山也大多被达官贵人们圈下了做为别庄或者狩猎地,不是想去就能去的。 可这姑娘怎么瞧着也不像卖药的啊!她身上并没有药材的味道。一个经常跟药材打交道的人,难免会带上点草药味的。 “稍等一会儿。”老头示意这边还有五六个病人呢。 “不急,我家小姐可以等。”青莲早得了叶蓁蓁的授意。 很明显,他这里病人不少,还有些怪脾气,能不能合作还是两说。 叶蓁蓁是坐马车来的,还跟着护卫,显然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可是态度上从不倨傲,让老头反感不起来。所以他把那几个病人送走之后,直接请叶蓁蓁去了内里的一间小小的茶室,请叶蓁蓁坐下。 “小姐想跟老夫谈什么生意?”刘老头开门见山。 “我听说刘大夫给穷人看病,有时候不收药费,随便对方有什么东西,拿点便算了。又听说老爷子您的长子已考过了秀才,目前在玉山书院读书,再过两年便可参加乡试考举人,日后还有会试要考。想来老爷子需要的银钱不少吧?” 进了玉山书院的学子,虽说不能百分百的考中进士,但考举人几乎都是十拿九稳的。出了名的难进,这时代读书本身就是奢侈的事,书本笔墨纸张相对于普通人家的收入都很昂贵。何况是在玉山书院这种地方读书,其束修颇为可观。叶蓁蓁说的没错,刘老爷子供大儿子在那读了两年书,已经捉襟见肘了。他可还有几个孩子呢。 “怎么,小姐调查过老夫家里的情况?”刘老爷子面露不豫之色。 “没有,老爷子误会了,我刚才说的这些事很多人都知道,老爷子的悬壶济世之心晚辈很佩服。只是我听说老爷子您的几个儿子全都才思敏捷,且都在求学,想必您现在压力不小吧,虽然把您的长子送到了最好的书院,现在还撑得住。可您的另外两个公子呢?还能送去吗?凡事不患寡而患不均啊!所以我这次过来,是想跟老爷子谈一项合作,事情成了,对你对我都有好处,又不会损伤到任何人。” “你说。”刘老头最近也是犯难,长子去了玉山书院,底下的两个儿子他便没有能力再给他们这么好的求学条件了,虽然那两个儿子没说什么,他作父亲的心里也是有愧疚的。叶蓁蓁说的话切中了他的心事。 另外这姑娘几次过来,又打听清楚了他家里的情况,倒是有势在必得之心。像个做事的样子,如果她要做的事真像她所说的一般,能够双赢,又不会损到任何人,那他接受倒也无妨。所以老爷子由第一次对叶蓁蓁的排斥变成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上次我带来的那些姑娘们,用了老爷子您给开的药,有两个人效果不明显,其他人面容都有改善,证明老爷子的药效果不错。” 刘老头对自己的药方有数,听叶蓁蓁这么说,猜测着她所说的合作应该是跟这些药方有关系的。 “我家里在大顺街开了家胭脂店,叫依香坊,老爷子知道吗?” “嗯,知道。”老爷子点头。 “知道就好,实话说,依香坊的生意不怎么样。所以想跟老爷子合作,开发些效果好、适用范围较广的药膏,在我店里售卖。老爷子可以把配方卖给我,也可以入股合作。平时您可以照常在这儿给人看病,不过有一条,不管是卖给我配方还是入股,都不可以把方剂泄露给别人,否则您是要赔给我钱的。” 这种事对刘老头来说很新鲜,他知道宫里的御医就有擅长给妃子公主们调制各种香膏油脂的,没想到会有一天也有人来找他做这个。 对叶蓁蓁的提议,他倒是心动的。确实如对面的姑娘所说,对双方都有利,伤不到别人。 不过他到底有些疑虑:“姑娘,老夫看你不是普通人家的,真想做这事的话,应该请得到名医吧。老夫于医术一道,虽有些研究,却没什么大的名气,不知道姑娘怎么就认准了老夫了呢?” 叶蓁蓁心想她还真不是认准了这老爷子的医术,要论医术,他不是顶尖的。而是他的人品和个性更吸引她,跟他合作,虽然也不是万无一失,可也多少比其他的人稳妥些。至于配方,其实她自己便能配出来一些,只不过她的身份不方便,需要借用下老大夫的招牌。 “老爷子不必妄自菲薄,您的药方效果很不错。咱们日后也可以研究研究看看能否把药方再改进些。最重要的是,我相信老爷子您的人品,跟您合作我相信会省心些。” 老爷子对叶蓁蓁最后一句话深以为然,多年来,他为人处事一直遵循着自己心里的道,有所为有所不为。 -- 第42页 “这样?我考虑考虑,三日内给你答复。” “可以,您可以好好想想,具体的合作内容,我先给您说说,您考虑好了我再过来。” “行,你说吧。”老爷子既有了跟叶蓁蓁合作的意向,叶蓁蓁后边说的话他便听得很用心。 整个过程中,除了窗外偶尔有风吹过,便只有叶蓁蓁一个人轻轻的说话声,对叶蓁蓁说的那些详细条款,老爷子基本都认同。 直到最后一条,老爷子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摆手道:“这一条不行,老夫做不到。” 说罢,他抹了把汗,他给人看病,虽然男女不忌,可富贵人家的年轻女眷们找他看病,常常是躲在帘子后或者躺在床塌上放着帘子,只露出手腕让他切脉。可叶蓁蓁倒好,请他每月抽出一两天去一趟医香坊,给面部有疾的姑娘们诊断开方。 这个他觉得太突然了,去的都是富贵人家的姑娘,她们的脸能让人随便看吗?万一不小心有人觉得被冒犯了呢? 叶蓁蓁只道:“不用担心,看病的地方是静室,我会在店里安排女子做陪的。” 叶蓁蓁已经跟他说过,她是想提供一个场所,让那些女子能在隐蔽的地方安心的接受面部治疗,而不需要自己到医馆被人看来看去的。如果这事能成,诊金不会少。 可不管她怎么说,刘老爷子还是没同意,他又不是专门看女科的,专门给姑娘看脸算怎么回事。 叶蓁蓁倒也不勉强,起身告辞:“这一条老爷子既然不同意,便暂且不提,先考虑下别的条款吧。三日内给我答复。” 等主仆从医馆出来之后,青莲道:“小姐,他不同意怎么办,魏三小姐说她有个堂姐听说你这种想法,都说不错。” “没事,慢慢来。现在不同意,说不定以后就同意了呢。” 老爷子想避嫌这没问题,水滴尚可穿石,不怕他日后有一天会同意。反正这事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成的。 叶蓁蓁最担心的是找来的大夫人品不过关,接触到那些富贵人家的姑娘,出去乱说,泄露姑娘们的隐私,或者起了些见不得人的心思,倒是刘老爷子这样的老古板比较合她的意。 车子快要驶出大顺街的时候,叶蓁蓁看到路边一家卖烤鸭的店,便让青莲下去问问有没有麻鸭。 青莲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提着一只用荷叶包着的麻鸭,道:“小姐,还真有,您闻闻。” 路上有车子与叶家的马车错过。车上的人往这边瞧了瞧,瞧见叶蓁蓁接过丫鬟买回来的鸭子闻了闻。 等回府后,叶蓁蓁在饭桌上将撕成片的麻鸭放入口中一片,鲜而麻的味道散逸满口,这种味道久违了,让她再次想起了那些恍如梦中再也回不去的生活,眼泪几乎流出来。 叶夫人瞧着她似要流泪,道:“怎么了?” “没,没怎么,太麻了,好吃.”叶蓁蓁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憋回去,佯装吃鸭肉把要哭的情绪隐藏好。 “这孩子,最近总是吃素委屈你了,喜欢就多吃点。”叶夫人宠溺地把那盘撕开的鸭肉挪到她面前。 第28章 安南伯府上的荷花开始盛放,清晨雾气稍散,荷叶上露水如珠在微风中颤动,安南伯府唯一未嫁的三小姐请了京中十几位少女来赏荷花。 魏家为了这次聚会,特意命人在荷花池边搭了凉棚,搬来画案笔墨并椅子茶点。 生在他们这样人家的子女都是要从小进学的,每逢聚会,难免要吟诗做赋显露一番才学,魏家这一次也是如此做好了准备。 叶蓁蓁来的较早,她到了之后,魏婉亲自领着她去了荷花池边,边走边说道:“叶姐姐,五六天没见你了,你怎么又瘦了?” 叶蓁蓁最近经常去医馆找刘老大夫商谈药方,有时候也去依香坊看看,活动量大了,饮食上也注意些,饭菜再好吃不过八分饱,瞧着圆润的脸已清减成了鸭蛋形。 “也没特意减,最近事多,忙的吧。你这边都准备好了吗?” “嗯,早就准备好了,一直等着荷花开的最好的时候。对了叶姐姐,你放心,我没给葛惠欣下帖子。”魏婉贴在叶蓁蓁耳边小声说道。 “这样,不会为难吗?其实我没什么的,总不可能一辈子躲着她。” 京城中关于葛惠欣和江北然的传言叶蓁蓁自然是知道的,可葛惠欣毕竟是三朝元老家的宝贝嫡孙女,魏婉请了别的女孩却不请葛惠欣,对方真要挑理还是能挑出来的。魏婉这是在照顾她的情绪吗? “听说葛惠欣有一阵子没出府了,谁知道她怎么想的?再说我平时跟她来往也少,说不到一起去,人家是七步成诗随手成画的大才女,跟她在一块,我总觉得自己好笨。不请就不请吧,我还自在点。” 魏婉说着,一直把叶蓁蓁领到湖边坐好。然后她让叶蓁蓁在湖边稍等,她还得去门口等着别的闺中好友。 “咦,小姐,你看,将军怎么也来了?”青莲说着,用手指着荷花池。 大片大片的荷叶中间盛放着粉嫩的荷花,一艘小船上坐着四个男子从湖水深处泛舟而来,魏杰和一个男子在划桨,另外两个人伸手摘了几个荷叶数个莲蓬放到船上。 等那几个人把船划到岸边,上岸时,叶蓁蓁见江北然穿了一身青色袍子,宽阔肩膀下的窄腰上系着同色玉带,中间镶着一块碧色玉石。 -- 第43页 由于常年在外领兵,久经历练,他身上有着不同于一般人的成熟与凛冽的气息,眼深如潭,像磁石自带引力,吸引了许多或明或暗的目光。 这时候女孩子们都到齐了,乍然见到江北然等人也在,马上都悄悄整理仪容,就怕一路坐马车走路头发乱了,发簪歪了,衣服皱了,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这些人小动作不断,怕被发觉,就借着喝茶转头与人说话的小动作掩饰着女儿家的小心思。一时间细碎声音不断。 叶蓁蓁抚额,这一番兵荒马乱眼神乱飘跟她那未婚夫关系不浅,她有点头疼,魏婉事先也没告诉她他们也会来。 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魏婉小声道:“不是我请的,是我哥昨天回来说他要找人帮咱们摘荷叶做荷叶鸡、采莲蓬。” 说着她轻轻撞了下叶蓁蓁的肩膀,挑眉看向江北然。 后者正背身跟魏杰说话,没看到她们俩窃窃私语,倒是有好几个女孩看到了。 其中一个问道:“婉儿,你跟叶家小姐说什么悄悄话呢?” 她旁边的人小声笑道:“这还用问?”说着她伸手往江北然的方向一指,然后瞧了瞧叶蓁蓁。 叶蓁蓁看出来这后说话的人似乎话中有话,便道:“哦,婉婉跟我说,三公子他们几位听说咱们聚会,主动说要摘荷叶给大家伙做荷叶鸡,还采了莲蓬,你们吃不吃?” 叶蓁蓁对答如流,一点不尴尬,那女孩有点没趣,便道:“莲子是好东西,可以清心败火。荷叶鸡你们谁喜欢就帮着把我那份吃了吧。我素来不吃肉的,尤其是兔肉。” 叶蓁蓁听到这句话,蓦地想起电影里一个女子哭得梨花带雨地说:兔兔这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 想到这,她自己心里乐了,没再跟那人搭话,只看着那几个男子在下人协助下把东西都搬到凉亭里,然后在湖边挖泥做窑,把事先收拾好的几只鸡用荷叶包上捆好,放入窑中,几个人亲自点着了木柴。 姑娘们觉得很新奇,她们平时相聚,从来没有这样的节目,魏婉解释道:“我哥说了,他们在军中经常自己做吃的,有时候在野外打猎,搭个简单的架子放点盐就可以烤了。” “挺有意思,你们说,咱们要不要画几幅画把大将军亲手做荷叶鸡的画面画下来啊?” 说话的姑娘是个爽朗的,指着江北然他们几个对姑娘们笑着说道。 她的提议很快得到了响应,马上就有两个擅长画画的女孩子去画案边铺了宣纸开始提笔作画。 叶蓁蓁站在旁边安静看着,见那些女孩子不假思索的挥毫泼墨,心里佩服不已,到底是精心培养的大家闺秀,都挺有才的,那个没来的葛惠欣既然是传说中的大才女,肯定要更厉害了。 “叶小姐,你要不要画一幅?”旁边一个女孩微笑问道,这女孩跟魏婉关系很好,主动跟她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魏婉的嘱托,怕她受冷落吧。 叶蓁蓁摆摆手:“几位姐妹珠玉在前,我就不献丑了,我画画真不行,你们会笑的。” 她说的是真话,不是谦虚,让她来动手,肯定会画出斗气化马的效果。 有两个女孩心领神会的对视一眼,叶家小姐果然是草包! “哦,听婉儿说叶小姐做的点心色香味俱全,手特别巧,还让人做了些新花样的胭脂,叶小姐你脸上用的是不是你自己让人做的?” 叶蓁蓁:“……”什么时候魏婉给她找来这个水军? 她正打算回答,有个姑娘毛笔不小心磕到桌边,笔上的墨汁甩过来,正对着叶蓁蓁脸颊边还有肩膀。 姑娘们全都愣住了,叶蓁蓁只觉得脸上凉凉的,正打算擦擦,便见一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过来,递给她一个帕子道:“擦擦吧。” 第29章 闯祸的女孩看着叶蓁蓁脸颊边和肩膀上的墨水也是慌了。她手足无措地走过来:“叶姐姐,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 说着她慌张放下笔,也要掏出帕子帮叶蓁蓁擦。 其他女孩们看着眼前的状况都有些石化,本来还有几个偷偷笑话叶蓁蓁的狼狈,转眼江北然便伸手递过来帕子! 传说中的那些话都是骗人的,到底是哪个说的大将军是被逼无奈才去叶家提亲? 虽然江北然把帕子给了叶蓁蓁便退到一边去了,并没再跟叶蓁蓁有任何交流,可他的行动却表明了他的在意,谁都看得懂,跟别人一起过来的张兰香本来还想说点什么,见了江北然的态度,默默坐了回去。几个姑娘心里那点倾慕之情也在瞬间破裂,碎成了一地渣渣。 叶蓁蓁接过帕子捂住脸颊,说了声谢谢,倒也没扭捏着不好意思用,既然他已经把帕子递了过来,她拒绝反而扫了他的脸。 这时候魏婉反应过来,道:“我先陪叶姐姐去洗一洗,换下衣服。” 她们在前边走,闯了祸的小姑娘过意不去,放下毛笔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后边。 叶蓁蓁见她一脸惶恐,只好耐心说道:“真没事,我带了衣服,脸上洗一洗就成了。” “叶姐姐,你脾气真好。”女孩没想到这件事就这么轻易揭了过去,转眼开始花式吹捧:“姐姐我刚才听说你自己会做胭脂啊?” “不是我做的,是我让店里师傅做的,我脸上画的就是。你要有兴趣回头我送你一套试试看喜不喜欢。” -- 第44页 叶蓁蓁脸上没弄脏的地方妆容自然,再加上脸型瘦削了些,显出了五官,淡妆一画,便有了眉目如画的感觉,脸上透着鲜活和灵气。 姑娘本来只是套近乎,讨好下叶蓁蓁以便弥补自己的过错,等仔细看了叶蓁蓁的脸之后,真的想试一试了。 “太好了,叶姐姐你真好,既然叶姐姐要送,那我就不推辞了。我叫辛茯苓,去年才来的京城,你可能不认识我……” 叶蓁蓁穿的白色中衣也被墨汁染黑了一块,潮潮的,不过她只带了外衣,没带中衣,魏婉便把自己新做的一身拿来给她换上。叶蓁蓁在青莲伺候下走到屏风后把衣服换好。 转出屏风之后,叶蓁蓁深吸了一口气,笑着告诉魏婉:“婉妹妹,虽然你找了件最肥的,我穿上还是紧了点,勒得有点气闷。” 万幸外边的裙子是自己的,正好合适,不然她都怕动作幅度稍大会把裙子扯破了。 “叶姐姐你最近瘦多了,有点紧也没事,缝的针脚细密结实,不特意去撕扯不会坏的,姐姐你憋着点气儿。”魏婉说着调皮地眨了眨眼。 随后她又解释道:“我娘的你穿着太肥,大嫂跟我一样瘦,二嫂身量倒同你差不多,可她随二哥外放了,一直不在府里住,一时半会儿的我总不好找个下人的给你穿。” “嗯,没事,我呆会儿少吃点。还有划船我就不去了,你们去玩吧,我在岸上看着,想划船等以后有机会的。”叶蓁蓁说罢,跟魏婉等人又回了荷花池边。 魏婉也不勉强她,如果上船,就要弯腰屈腿,衣服过紧容易开线。 她们几个重新回到荷池边时,远远地就能闻到荷叶鸡的清香味。 四个男子除了魏杰和江北然,其中一个是定远侯家的公子,再一个便是同魏婉定了亲的,虽同江北然等人在不远处站着,并未过多与姑娘们搭讪,眼神却不时地睃到魏婉身上。有几个姑娘一见他的眼神便捅着魏婉笑。 魏婉只装没看见,摆出最端庄淑女的模样,倒不好像平时那般活泼话多了。叶蓁蓁旁观着他们这些小儿女的朦胧心思,如看戏般,坐在瓷凳上轻摇粉蝶团扇,偶尔吃个青莲剥的莲子。 这时有人提议去划船,辛茯苓过来问道:“叶姐姐真不去啊?”叶蓁蓁微笑摇头。 “那好吧,那我们先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少女挡不住泛舟湖上的诱惑,同几个相熟的姐妹往湖边走去。 魏婉觉得自己该留下,只是她那个未婚夫眼巴巴站在岸边,既不上船,又不离开,叶蓁蓁便轻推了一下魏婉:“你也去吧,我这有青莲陪着呢。” 魏婉只是不肯,叶蓁蓁便站起来一直推着她往前走了几步,又有别的姑娘嬉笑着把她拉走,然后她那个未婚夫很上道地上了魏婉那条船,魏婉只当没看见他,装模作样欣赏风景,并掬起几滴水泼向调笑她的姑娘们。 叶蓁蓁看着几条船远去,收回视线,听到有人轻轻走过来,闻声看去,是一个很少说话,性子似乎清冷的姑娘。 那姑娘个子较高,只知道姓罗,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定远侯府的姑娘。 “罗小姐怎么没去划船?” “叶小姐怎么……” 两人见面一开口,说出的话竟然撞车了,叶蓁蓁便淡笑道:“我暂时不想去,想坐会。” 青莲看了下小姐的衣服,情知大家不熟,没必要跟罗小姐说实话。 不过罗小姐也没说实话,只道:“我一向不喜划船。此时无聊,倒不如弹弹琴。还没听过叶小姐弹琴呢?不知道叶小姐喜欢什么曲子?” 事实上是她晕水,不管是站在水里还是坐在船上,只要看到水波粼粼,一圈一圈的漾开,她就头晕。 “哦,我会的不多,会几个简单的曲子吧。至于说最喜欢哪个,好像也没有。”古风曲子,叶蓁蓁所知有限,虽然她会弹琴,上过兴趣班考过级,可上高中以后就没多少时间练习了。要说有多高的技巧倒不至于。 好在这两个月她有空便在自己的院子里弹几首,如果是以友谊交流为目的的弹奏她还是不怯场的,要是存心比试她觉得比不过这些精心教养过的的大家闺秀。 罗姑娘听了,不动声色地指着亭子里放的飞燕琴:“他们都去划船了,就只剩了我与叶小姐,闲着也是闲着,总不能在这一直等着他们回来。不如叶小姐弹弹琴吧。” 罗姑娘是定远侯家的,这次随哥哥一起过来,对江北然同样很熟悉,不过她对叶蓁蓁不熟。 “既然罗小姐要求,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叶蓁蓁明白,跟这些闺秀们相处,只有亲和力,没有点长处,是无法被人看在眼里的。她还想从这些大户人家女眷们手里赚钱呢。 想到此她便从容坐下,十指抚琴,流水般的音调从琴弦上流泄出来,一曲《枉凝眉》虽谈不上技法高超,倒也颇为动听。 “叶小姐,没想到你琴弹的这么好,我刚才听着要落泪了。”罗小姐没想到叶蓁蓁随便弹了一首曲子,便能惹动心弦,原本魏婉说叶小姐跟别人传的根本不一样她还不信。如今哪还有不信的道理。 她哥哥与魏婉的哥哥都经常跟江北然在一起,她也曾经为江北然这门亲事觉得不值,如今想法却是变了。 要说这叶小姐有多优秀还真不见的,只是跟她相处起来很舒服,难怪江北然一见她脸上沾了墨汁,第一时间便把帕子递了过去。这当然是对叶小姐的肯定了。 -- 第45页 帕子是贴身用品,她可从来没听说过江北然把他的私人物品给哪个女孩子,连葛惠欣也没有。 她为人跟魏婉比,确实清冷多了,玩的好的也不多。可清冷都是相对的,她只是对不熟不喜欢的人热情不起来。 “叶小姐,这曲子你怎么会弹?我没听过,有名字吗?” 她当然没听说过了,叶蓁蓁想。只好编了个不会被人揭破的话:“几年前听人弹过,还有印象,我最近想起来了,觉得很好听,便把记忆不清的地方补充了一下?” “哦,有曲谱吗?能不能让我看看?”罗小姐是真喜欢这曲子。 叶蓁蓁摇头:“没有,我自己弹着玩的,不会写曲谱。” “……”弹着玩的?她弹着玩的还这么好听!罗小姐有点无语。关于叶蓁蓁不会写曲谱这事也够服气的。 “那好吧,麻烦叶小姐再弹两遍,我这边记一下,叶小姐不介意吧?” 罗小姐的丫鬟在旁边打趣道:“叶小姐勿怪,我家小姐是出了名的琴痴,遇到好听的曲子是必然要记下来还要练会。” 叶蓁蓁笑笑,重新坐好开始弹奏,罗小姐则拿了纸笔,用宫商羽徽角的方法记录下来。有不明白的地方便让叶蓁蓁重新弹一下,认真专注的程度让叶蓁蓁觉得罗小姐如果有机会去现代,一定能在音乐上有所建树,甚至成为音乐大家。 两个人弹一会停一会,琴声虽然不大,还是往远处林子里飘去。 江北然和定远侯罗家的世子都没去划船。只魏杰和魏婉的未婚夫去了。 魏杰那条船上都是他的姑表亲,自幼在一起很熟的,同船倒也没什么。江北然二人上船去跟姑娘们挤在一艘小船上就不合适了。所以他们去了林中谈事。 听到琴声,两人并没有往凉亭那边去,他们猜测,应该是罗小姐和别的什么姑娘在一起谈论琴艺,他们两个男人自然不好过去打扰。 只是那琴声听着有点悲切,也不知是何人才能做出这般曲子? 第30章 江北然回到凉亭处的时候,琴声已经停了,湖边除了几个陪侍的下人,只有罗小姐和叶蓁蓁围着画案。 远处的船只已经在往回返,江北然听到罗小姐说道:“那边有个蜻蜓,画上去也不错。可惜我没画过,怕画不好。”罗小姐提笔有些犹豫,然后她跟叶蓁蓁说道:“要不你来画。” 叶蓁蓁忙摆手:“我可不行,让我写几个字还能应付,这个真画不来。” “说什么呢?”定远侯世子拿着手里的马鞭随意地在空中“啪”地甩了甩,走到他妹妹身后瞧着画案上那个画问道。 罗小姐所作的赏荷图已到了收尾阶段,见她哥哥过来,叹了口气道:“本来想把那个蜻蜓也画上去的,可我画不好。”她有点轻微的强迫症,一旦有了想法却做不到心里便会发堵。 她哥画画也一般,不过他指了指身后负手而立的江北然道:“我当是什么大事呢?让老江给添上几笔不就完了吗?” 罗小姐没想到江北然还会这个,带着疑问抬眸瞧了他一眼。江北然听到他们的对话,倒也没推辞,往前走了两步,也不接罗小姐手里的笔,从翘头画案边的八角笔筒里拿了个未用过的细毛笔,略蘸了些墨汁,悬腕下笔,转瞬间,一个水墨色张着翅膀的小小蜻蜓出现在亭亭玉立的粉白荷苞上。 旁观他一气呵成地把蜻蜓画出来,然后面容沉静地放下笔瞧了叶蓁蓁一眼,罗小姐忽然把开屏的孔雀跟江北然联系到了一起,这一对比,让她忍不住想笑。她转头去看叶蓁蓁,见她面容素净,妆容淡雅,倒有些人面桃花的风情。 叶蓁蓁被江北然看了几眼,略微有些窘,一直觉得江北然原本应该是挺反感她的,后来他对她的印象看起来是改观了,可也不适应被他当众这么瞧着。 身后的罗小姐忍了一会儿到底没忍住,卟哧笑了一声,被她哥瞪了一眼,然后才抿了抿唇把笑容收回去。江北然听到她的笑声不经意地将视线从叶蓁蓁身上挪开。 风过荷塘,几条船穿过硕大荷叶划到岸边,原本安静的岸上顿时嘈杂起来,魏杰一个堂妹抱怨他划船划得不好,差点将船弄翻了,吓得她现在心还扑嗵扑嗵跳。几个堂妹表妹齐上阵,直把魏杰念得满头包。 大家嘻嘻哈哈走过来,看着站在凉亭旁边迎着他们回来的两男两女,有人便静了下来,不知在想着什么。 平静再一次打破,魏杰闻着飘在空中的肉香味,喊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当先去把上午用土垒的烤炉扒开,取出里面的荷叶鸡。 这种吃食在他们这样的大户人家本是再寻常不过毫不希奇的。但这是江北然他们亲手做的,又有美景相伴,闻起来便格外的期待。 桌椅碗筷很快便布置好了,下人们把厨下准备好的各色菜肴端上来,又把荷叶鸡掰成块摆好。 叶蓁蓁出了些汗,觉得里衣都贴在身上又粘又紧,坐下时,很小心地在腰线处往上拽了拽,然后才开始慢慢进食。如她之前说的一样,她吃的不多,两块鸡肉并她面前的菜肴各夹了几筷子便罢了。 魏婉知她怕衣服撑破,便没强劝,反正她自己也不好意思多下筷,毕竟未婚夫就坐在她斜对面,这是他们第三次见面,她怕给对方留下贪吃的印象。 女孩子们普遍都比较矜持,同魏婉一样浅尝辄止。张兰香放下筷子,见叶蓁蓁没怎么动筷,便状似关心地小声说道:“叶小姐没叫几口,是不是这荷叶鸡不合口味?” -- 第46页 “不会啊,三公子他们烤得特别好吃,只不过我现在不饿,委实吃不下多少。” “前几天我在大顺街路过,看到叶小姐带来的小丫头去街口的烤鸭店买了只鸭子,味道如何?好的话我让人买些回去给我祖父吃,他老人家最近总说口淡。”张兰香说话的语气似乎跟叶蓁蓁挺熟一般。 我们有这么熟吗?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关心我?叶蓁蓁抬眉瞧了她一眼,晓得她说的话,周围的人都听到了,只怕有人会觉得她叶蓁蓁长的胖,是见天的吃些鸡鸭鱼肉吃出来的吧。一个女孩子落下好吃的名声怎么会好听? 魏杰等人也都停了筷,他们虽是男人,毕竟都生活在大家族中,话里的机锋怎能一点都听不出来? 叶蓁蓁坐直了,淡然道:“哦,我想想……想起来了,是叫丫头买了只麻鸭,味道很好,不过麻鸭张小姐吃可以,老人吃不合适。哦,我差点忘了,张小姐不吃肉的是吧?其实鸭肉很补,配合别的食材炖汤可补阴虚。鸭蛋加水加少许香油盐末蒸成蛋糕子对老人身体也很好的。我买的麻鸭,买回去不过是同家人一起尝个新鲜罢了。也就买过这么一次,倒是巧,让张小姐看到了。张小姐记性不错,那么长时间的事还记着。” 魏婉瞪了她一个堂妹一眼,她堂妹一脸歉意。因为魏婉跟御史千金张兰香来往不多,并没下帖子请她来,是她堂妹带来的,结果张兰香当着众人的面两次话里话外的针对叶蓁蓁。 “叶姐姐懂的挺多,看来我也得让下人买个鸭子炖上给我娘补一补。”魏婉的话一说完,别的小姑娘也都七嘴八舌的把话题给岔开了。 吃完饭没多久,便有人说要回府了,其他人也顺便告辞。叶蓁蓁随着众人在垂花门与送客的魏婉告别,又与罗小姐并肩缓行至偏门处,各府的马车都停在外边候着。 罗家兄妹先走了,之后又走了几辆,叶蓁蓁行至自家马车前,青莲从车上拿下一个脚凳,好让叶蓁蓁踩着凳子上去。 叶蓁蓁左脚踩上凳子,屏着气弯腰将右脚踩到车厢边。身子往上一抬,只听几声棉线崩开的脆声,她便知道,千小心万小心,上车时抬腿弯腰到底还是把里衣的腰侧线崩开一小段…… 好在她这时身子已经进了车里,小姐们有的走了,有的离这边稍远,除了青莲并自家几个下人,别人应该是没听到的。 她心下微松,等青莲上了车,要放下帘子时,瞥见江北然正站在路边大树下整理着马鞍,显然是要上马离开,也不知他在这儿停了多久,听没听到? 看他正跟那个叫江锈的小厮说话,似乎没注意这边,叶蓁蓁觉得应该是没听到吧。 叶家马车渐行渐远,江北然这才上了马,靠着路边慢行。江锈道:“二少爷,咱们这是先回府还是去哪儿?” 江锈这次见到叶蓁蓁主仆俩老实多了,再敢造次,那个叫青莲的小丫鬟可不会像江府的丫头们那般捧着他,不用眼刀子剜他便不错了。 江北然只瞧了他一眼,却不答,江锈便识趣的不再问,二少爷既不说去哪儿,他便跟着好了。 叶蓁蓁坐在车内,看着离大顺街不甚远了,本来想再去店里看看的,只是身上粘腻,便没过去,让下人直接将车赶回叶家。 车辘轱在京城大道上往前滚动,微微的晃动让叶蓁蓁一阵阵犯困。青莲见状,便道:“小姐,你睡会儿吧,到了我再唤您起来。” 叶蓁蓁依言斜靠在软垫上闭眼假寐,所以她没及时发现路前方的异状。还是一阵阵哭叫声把她惊醒,只见青莲这时候正探头掀开纱帘往外瞧着呢。 叶蓁蓁马上从昏昏欲睡中清醒过来,从另一侧窗子向前看去,只见一群百姓被穿着甲胄执长刀的军士拦住,几个将领面容冷厉地坐在马上瞧着面前的百姓,不管那些人如何哭喊如何求饶都不肯动容。 叶蓁蓁醒得稍晚,青莲听到动静知她醒了,马上转回身子,白着一张脸对叶蓁蓁说道:“小姐,听说京城有刺客,不知道谁受伤了,正在搜查呢。” 叶蓁蓁这时候也猜出了大概,点点头,继续往外看,听到有个军官抽出长刀,厉声喝到:“都老实点,再大声喧哗闹事,老子手上的刀可不认人。” 在场的人到底是在京城安逸久了的老百姓,不是亡命之徒,也不是饿急眼了不要命的难民,光是瞧着这些人的声势,腿肚子都要抽筋,长刀一抽,人群的哭喊声像被按了停止键一般,立刻消了音,有年纪小不懂事的仍然要啼哭,也被家里人死死的捂住了嘴,生怕惹来麻烦。 车后急促马蹄声传来,行至叶蓁蓁车前骤停。叶蓁蓁听到声音回头,正好跟急行过来的江北然眼睛撞在一块。 江北然瞧了她一眼,看不出喜怒,只道:“在车里坐好,让下人守着,别乱动。我去看看。” 叶蓁蓁知道这时耽误不得,便马上点头表示配合,然后身子往车中间坐了。 江北然这才打马往前去,为首的几个军官听到马蹄声,认出来人是征北大将军。不等他们吩咐,底下的人便自动让出一条路,对江北然恭身施礼。 “怎么回事儿?”江北然认得那几个军官有个是兵部的,另外两个隶属于五城兵马司,负责城防,既然两方人马凑到一起,今日的事只怕不只是治安的问题,还跟别的什么人或事有关系。 -- 第47页 五城兵马司的人立刻拱手向江北然施礼,兵部的阮三多道:“有刺客潜入葛尚书府上,不只偷了东西,还刺伤了葛尚书的小公子,刚才有人亲见那人逃到这边潜到人群里了。卑职在各个路口都设了路障,正在全城追查。” 人群中一个面貌普通的中年瘦削男子挑着担子往江北然这边瞥了一眼,便又状若无事的低下了头。 江北然不动声色地跟阮三多道:“葛尚书为三朝元老,我倒要看看是何等样人竟敢如此闹事。如此,阮大人便细细地搜吧。” 张兰香的马车本来要在前方路口便要拐弯的,跟叶家马车中间隔着几十个人和几辆车,张兰香没见过这种场面,向外看了看,便觉得心慌体软,跌坐在马车中力气像被抽干了一般。 这么大的阵仗,人群中极有可能藏着个杀手,不知道何时那人便会跳起来做困兽之斗,张兰香这时候很后悔没多带几个人,或者早点走。或者她今天根本就不该来,原本也没给她下帖子…… 后悔也来不及了,她见前边的人挪的极慢,军士要把人上下全都搜遍了,连头发胡子都要拔一拔看看是不是假的,然后才肯放人离开。 忍了一会儿,她便让车外的随从去找江北然或者那几个头领说情,想试试能不能让她先走。毕竟她是督察院御史的家眷,马车都有标志的。 下人去了一会儿便回来了,只看着蔫头耷脑的样子,张兰香便知道事情没成,不过她还是不死心,问道:“他们怎么说?” “征北将军没说话,其他几个大人一见小的靠近便给小人斥回来了。小的无能……” 张兰香咬着唇,一个下人,在那些人眼里的确没什么份量,偏她是个女流,这时亲自上前去问不合适。只好压着恐惧继续等。 她刚坐好,便听到马车夫喊了一声:“谁?谁干的?” 到底有人干了什么,她来不及细想,只觉得马儿像疯了一般咴咴叫着向前冲去,冲开路障…… 叶蓁蓁闻声猛的掀开帘子向外张望,前方烟尘四起,一辆马车踩踏了数人,并且不要命地冲开几个士兵的围堵往远处跑,军人们分出一部分去追那辆马车,半数仍留在原地,试图让惊乱恐慌的百姓们静下来。 第31章 追张家马车的军士在一位五城兵马司大人的带领下很快又回来了,那位兵马司的头领捏了捏鼻子对江北然和那位兵部的阮三多说道:“前方马车已经拦住,是督察院张御史千金所乘的马车,张小姐受了点惊吓,下官放他们回府了。” 他话说的平淡,阮三多等人瞧着方才的形式,便知道只怕这头领在那张小姐面前吃了些瓜落。 骚乱的人群终于再次静了下来,方才那挑担子的汉子却不见了踪影。 叶家的马也受了影响,受到惊扰之后,不安的用蹄子刨着地。马车来回晃动,为了以防万一,叶蓁蓁一手抓着车厢边框,一手抄起了每次出门都带的黑梓木镇尺。 车夫紧扯了几下马缰绳,随着人群平静下来,叶家的马也停止躁动,喷了几个响鼻之后便再度站稳。 江北然问阮三多:“刺客的身形样貌看清了吗?” “身形高瘦,戴着面巾,看不清样貌,不过他左臂被刺了一剑,见到了应能认出来。” “如此,不如先给女眷们优先放行。”江北然指着那几辆马车,意有所指的跟阮三多说道。 阮三多接收到了他的信号,便道:“将军所言极是。”然后便命手下人开始引导人群分成两列,男左女右一一检查。 这样一来,叶蓁蓁的马车很快就到了江北然面前,阮三多亲自过来掀开车帘往里瞧了下,见到叶蓁蓁警惕地手握着镇尺,愣了一下,想着应该是哪家的小姐,便道:“这位小姐,得罪了。” 车厢内除了叶家主仆二人,并无别人,所以他马上退了出去。并且策马行至马车另一侧对着那一列待查的男人们高声道,“吵什么吵,是爷们吗?一个一个怂货,都老实点,早查完早回家。” 叶家马车终于顺利过关,从几列士兵中向前穿过去。车夫抹了一把汗,觉得身上都快没力气了。这汗一半是紧张的,一半是吓的,他也怕这么多拿刀拿剑的人突然扑上来,刀剑无眼,在身上戳个血窟窿,这条命便交待在里边了。 青莲欣然道:“小姐,小姐,没事了,咱们一会儿就到家了。” 叶蓁蓁却示意她先别说话,嘴里却说:“嗯,知道了。” 青莲立刻又紧张起来,小姐的样子好象发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于是,她也把刚放下的木棒拿了起来。由于他们带的几个护卫是男的,这时候还没轮到他们检查,都没放过关呢,这辆马车上除了马车夫便只有她们两个女流了。 叶蓁蓁读中学坐公交时受到过骚扰,便养成了习惯,每次外出都要带个防身的东西,当了大家闺秀后这个习惯也没改,青莲见小姐每次都在车上放个镇尺,她便也有样学样的找了个趁手的圆木棒放到车厢里,这次正好拿出来备用。 叶蓁蓁的感觉是对的,青莲这边刚把木棒拿好,车厢两侧各有一剑刺向叶家马车的底部,叶蓁蓁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清瘦的灰衣人从车底下飞出来落了地,江北然紧随其后,一剑刺向他左腿,阮三多则攻向那人后背。 灰衣人身法轻灵,竟堪堪躲开二人的围击,向一边飘开,叶蓁蓁只觉得眼前一花,也看不清到底是手还是什么,只觉得有人朝她扑过来。 -- 第48页 她也不会武功,只不管不顾地朝着那灰影猛砸。江北然这时已经跟了过来,一剑削在灰衣人胳膊上,那人疼得缩手,这才放过了叶蓁蓁。 可是叶蓁蓁跟青莲反应没那么快,主仆两个还举着一长一短的镇尺和木棒乱无章法的打着。 车外传来阮三多的轻笑,江北然听着车内叶蓁蓁所穿的衣服棉线再次崩开的声音,也是忍俊不禁,张口道:“好了,不用打了,人抓住了,没事了。” 叶蓁蓁:“……”没经过特殊训练,反射弧到底是长了点,这时才意识到那个人已经被后边赶上来的士兵踩在地上捆住了,而她身上穿的里衣好象又崩开了。 叶蓁蓁后知后觉的看了看自己的外衣,发现外边完好无损,这才松了一口气,检查完抬头见江北然嘴角往上抬了抬,像是在忍笑。叶蓁蓁便觉得,自己里衣崩坏的声音他肯定是听到了…… 好在江北然很快便将视线从她身上挪开,转头去跟阮三多道:“车上的人是叶小姐,是我未婚妻,方才受了惊吓,我这便送她回府,余下的事阮大人处理吧。” 阮三多之前并不知道刚才拿着镇尺的丰润姑娘便是京中有名的叶侍郎府小姐,听江北然这么说,又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叶蓁蓁,心想惊吓什么的,只怕跟这姑娘没什么关系,真正受了惊吓的是刚才张御史府上的小姐吧。 不过他人艰不拆,抱拳道:“今日之事还要感谢将军出手相助,不然我等未必能顺利擒住此人。” 江北然与他客套了两句,叶家护卫也都放了过来。他便策马过来,躬着腰看着叶蓁蓁的杏眼道:“我送你回去吧,以后再出门多带几个人吧。” 叶蓁蓁也确实有点不放心,凭她和青莲那几招乱棍,若是没有江北然和那个兵部的人护着,只怕早就成了那灰衣人的人质了。能潜入到尚书府行刺偷东西的刺客,不是她们这样的闺中弱质能应付的。 叶蓁蓁也不太介意在江北然面前出丑,便装作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谢过了江北然,这才放下镇尺靠在车厢壁上休息。其实,她也后怕啊! 沉默了一会儿,江北然忽然又出现在车厢外边,问叶蓁蓁:“刚才你是不是猜到车底下有人” “我也不确定,就是觉得有一股血腥味,可能我鼻子比较敏感吧。而且换个角度,站在刺客的立场上,你们查得那么严,他逃不掉的话,藏身在马车下边也不失为一种方法吧。反正当时心里觉得不妥,就拿着镇尺防备下。不过我知道,要是没有将军和那位大人在,光凭我和青莲两个是防不住那个人的。” 江北然深深看了叶蓁蓁一眼,然后才道:“想得有道理。” 前有马车夫,后有几个护卫,车里有个小青莲,他身边还跟着个江锈,接下来江北然没再说什么。 直到马车停在叶家门前,他才又说了一句:“我最近要出门了,不出意外的话会在九月底回来。” 江锈:“……”他怎么听着将军这是在对叶家小姐交待行踪? 青莲这次的想法跟他是一致的,婚事定在十月初六,九月底回来,不正是准备着跟他们家小姐成亲吗?嘿嘿…… 叶蓁蓁客气地说道:“将军保重。” 江北然前脚刚走,叶家的大门便洞开了,叶家二少叶兆祥拿着剑,领着一帮家丁呼啦啦从偏门涌出来,叶蓁蓁瞧着像恶少带人出门惹事生非一般。 叶兆祥一出来便看到了正在下马车的叶蓁蓁,抢上来问道:“听说道上都戒严了,你怎么样?没事儿吧?” “没事,先回去再说。现在戒严应该是撤了吧。” 叶兆祥不是个傻的,听叶蓁蓁这么说,便猜到她是经历了什么。一路走一路追问。 叶蓁蓁急于回去换身衣服,便把经过简单说了下,然后撇下叶兆祥回了自己的院子。 不出她所料,听说她回来了,还没等她去正房,叶夫人同林氏便又同叶兆祥过来了,细细询问事情经过。 叶夫人听完后,有些欢喜又有些愁。两家婚事已经定好了日子,成亲在即,照青莲那么说,江北然似乎越来越愿意跟他们家蓁蓁接触,这实在比他们当初想的顺利许多。 可另一方面叶夫人却高兴不起来,这一年来,京城的治安比前几年可差了些,他们叶家也有些流年不利,先是叶蓁蓁落了水九死一生,继之叶家庄被无缘无故给围住了,这次戒严了好几条路,刺客偏偏跟叶蓁蓁狭路相逢,且钻到了蓁蓁的马车底下,虽有江北然和其他人在把叶蓁蓁救下了,可她终究心里觉得不安。 至于朝堂上的事,叶炳添虽然不说,叶夫人却隐隐的知道点。 皇上要北伐,此时户部正在紧急筹措银两,缩紧各方面开支,包括诸藩王、皇孙府甚至是宫中的开支,不可避免的生出许多摩擦来,皇上于户部也有不满,期望值与现实不符,难免有怪责之意,身为户部得力干员的叶炳添最近日子自然不好过,晚上睡的不好且不说,便是头上的白发都多出了一些。 于是叶夫人道:“兆祥,蓁蓁,过几天初一,咱们一家去福云寺上香祈福吧。” 叶兆祥原本是不在意这些福祸之说的,不过他还是答应了:“行,我那天告假一天。” 叶蓁蓁明白叶家当家如今处境不易,叶夫人去祈福未必有用,图个心安也好。自然不会反对。 -- 第49页 然而,还没等到叶家一行人去福云寺的日子,朝堂上便因了这次葛尚书府上刺客的事,掀起了一场风雨。 第32章 这一日早上,天有些阴,正好扫去了连日来的闷热。 一大早,叶蓁蓁便又带着青莲出去了,这次不是去依香坊,而是去她家的一个瓷器铺子,一则是去认认铺子里的人,看看账本;二来,也是找找看,有没有好看点的瓷盒,用来装依香坊出的新品。 她打算好了,如果店里没合适的,可以跟瓷器铺子的掌柜商量下能不能采购到她心目中的胭脂盒。盒子的瓷胚一定要清薄透亮,虽为瓷盒,却要如玉质一般为好。 “还有多远能到?”这是叶蓁蓁头一次去瓷器铺子,只知道大概路线,这时他们已经出了城门,往东北而去。 “过了前边那条细柳河,再有半个时辰能到,小姐且再忍忍。”车夫回道。 叶蓁蓁也知叶家这个瓷器铺子在距离京城五十余里蒲州城边,那里离运河近,走货量大,生意不错。离京城叶府却要比依香坊远多了。 叶蓁蓁让青莲把车帘掀开,看着车夫说的那细柳河,河面泛着绿波,岸边数棵垂柳摇曳着细长枝条。如果不是河边有两个女子拉拉扯扯,这一段风景可堪优美。 青莲也注意到了那两人的异常,她忽然道:“小姐,拉人那个我好像认识,对,应该是她,上回小姐你带了十几个姑娘去找刘大夫看脸,里边就有她,只记得姓金,到底叫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叶蓁蓁本来觉得那人侧脸眼熟,青莲这么一说,她便想起来了,那姑娘是林氏给她找来的,脸上的痘痘很多,起起伏伏总是消不掉,跟了她去刘大夫那里看过,如今看来,她的脸好的差不多了。肤质微黄,可也算得上光滑细嫩。 此时另一个人似乎要跳河,不言不语却不管不顾地挣扎着,差点把抱着她腰那姑娘一起带到河里去。 终究是个人命,其中一个又是见过的人,叶蓁蓁便吩咐车夫停车,然后让青莲带着车夫和护卫过去走一趟问问怎么回事。 青莲还没走到河边,便见俩女子挣扎中全都掉河里了,青莲不会水,俩护卫便淌水下去,一人一个把那俩人给拖了出来。 那个一心求死的女子呛了几口水,跪坐在地上咳嗽干呕,另一个不顾着身上湿透了,抱住她就哭:“三姐,三姐,你傻呀!你干嘛要死啊,李大牛不要你,你就回家来,跟爹娘一块做豆腐,怎么都有你一口饭吃。再说了,你不就是脸上长疮了吗?兴许能治好呢?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她那三姐缓过劲来,有气无力地道:“没用了,都看过了,好好坏坏一年多了,还能怎么样?再说咱们没钱了呀,娘为了我的事,挨了大嫂多少白眼呵斥,娘家已经没我的地儿了,芬,你别拦我了,三姐没用,让三姐跳下去,跳下去一了百了吧!” 她说的话断断续续,叶蓁蓁等人却都听了个大概,再瞧她的脸,右边脸颊长了疮,有点烂了,听她们的意思,这位三姐大概是因为变丑了被丈夫厌弃休掉。而娘家哥哥娶了媳妇容不下被休的小姑子,连带着老婆婆也受了委屈罢。 叶蓁蓁并没有打扰她们说话,只弯了腰,瞧着金三姐的右脸,不出所料的话,她这张脸,刚开始应是上火了,大夫给开了寒凉的祛□□,然后好转,可是寒凉药吃多了,脸上的情况就不是上火,而是类似于冻疮的状况,发生溃烂也就不奇怪。 容易误诊啊!叶蓁蓁想着,见那姐俩抱成一团绝望的哭,想到自己最近的打算,便示意青莲安抚下这姐俩,她有话跟她们俩说。 金家姐妹懵懵懂懂地止住哭泣,吸着鼻子瞧向叶蓁蓁,金小妹刚才只顾着拉她姐,没细看来人,这时倒是认出了叶蓁蓁,“叶,叶小姐,是您……” “嗯,是我,刚才我在旁边听了个大概,金姑娘,这位是你三姐吧,因为脸上长了疮治不好,跟夫家闹崩了,所以想跳下去,是这样吗?” 姐妹俩对视了一眼,然后低头应是,金小妹犹豫地瞧了叶蓁蓁一眼咬了咬嘴唇,终于没把想说的话说出来。 她是想求叶蓁蓁帮帮忙,带她三姐去找刘大夫看看,说不定就好了。上次林氏让人找到她的时候,她三姐还远在百里外的夫家,两年没回娘家了,她根本不知道那边的情况。 等她三姐空手被休回来之后,大嫂整天摔摔打打指桑骂槐的,她们又没有钱,她不好意思再求叶蓁蓁帮忙。毕竟叶家小姐已经免费找大夫给她治过一次了…… “小金姑娘,令姐的脸去找刘大夫看过了吗?你就是在他那儿看好的啊,她这个不管能不能治,可以试试啊。” 叶蓁蓁心里有数,金三姐这张脸,去找别的大夫,说不定会误诊,再给开寒凉的祛□□,反而会雪上加霜了。可这个问题应该难不倒刘大夫。 金小妹低头不语,还是金三姐凄凉地一笑:“谢过这位小姐的好意,我这脸是废了,已经找了好几个大夫看过了,反反复复这么久,算了,这是我的命。别再连累我娘我妹子跟着一块遭罪了。” 叶蓁蓁明白有些病人求医无门不知道该信谁的绝望,看来金三姐也是绝望了。 “三姐,说什么拖累,回头我把我那个镯子当了,带你去找刘大夫看看,说不定能好。” -- 第50页 金三姐急忙拦住她:“小妹,你说什么呢?那是你的聘礼,你给我当了,以后你嫁过去怎么跟婆家交代?姐的婚事已经毁了,不能再把你坑了啊!姐是个麻烦的人,你就别管我了好吗?”说到后边,她的声音都有些凄厉了。 叶蓁蓁瞧着这姐妹俩的感情着实不错,她还想再看看,便道:“刘大夫人很好的,实在困难的话,他会给你们先赊药,随便你们有什么,就给他点。” 她这话说完,姐妹俩都沉默下来,然后金三姐凄凉地抬头看着叶蓁蓁道:“小姐是好心人,可是我们怎么好意思白拿大夫的药。哪有这么办事的?再说别人是断不肯的,刘大夫越是好人,越不该占他的便宜。” 叶蓁蓁没想到对这一点姐妹俩会这么执拗,如果是这样的话,多少倒符合她用人的条件了。刚好,她的依香坊正要找一两个女子,这金家姐妹俩或者可以试试。 “要不这样吧,找刘大夫看病的诊金我来付,至于钱你们也不用还给我,我有个胭脂店,想找个口齿伶俐的女子卖胭脂,你们姐妹俩哪位愿意试试,如果去了,诊金就在薪水里扣。” 说完,她看着那姐妹俩面面相觑,想来这个消息对她们来说是惊喜,尤其是金三姐,既能有大夫给她治疮,又有了赚钱的营生,不用再留在娘家受大嫂白眼,也不用连累妹子和老娘,这是大好事,好到她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倒霉惯了的人容易形成一种思维定势,就觉得自己这个倒霉蛋,什么好事都轮不上,沾着谁连累谁,心中满是晦暗。 所以听到叶蓁蓁跟她说的话,虽希望这是真的,却又不敢相信,怕好事像梦像肥皂泡转眼就消失。 金小妹大着胆子问叶蓁蓁:“叶小姐,您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嗯,是真的,不过有言在先,你们要是去我的店干活,就得守我的规矩,否则我那里也不留人。” “那,那,那让我三姐去吧,我,我在家陪娘卖豆腐。”金小妹到底不好意思跟她姐全都去依香坊,觉得这样好像占了叶小姐好大一便宜,太贪心了!其实她也是想去的,大顺街的依香坊,光是想想那地方,就够羡慕了。 叶蓁蓁一想,这样也好,先用一个看看情况再说,这姐妹俩至少在目前还比较本分,不贪婪,还是可以用着试试的。如果金三姐用着好,以后有合适机会再谈金小妹的事。 这一整天天上都有些阴,只是一直没下雨,江北然本来应该在头天就跟魏杰一起出城,不出意外,这一走就要到九月底才回来。 只是他行至半路,却被兴帝派人快马追回,江北然情知这事很可能跟他那天抓到的葛尚书府刺客有关,毕竟当时他亲自参与了抓捕。圣上或者有话要问他。 眼见前方不远是细柳河,很快就到城门,让江北然意外的是,叶蓁蓁的马车居然就在河边官道上停着。 而叶蓁蓁却带着丫鬟站在河边,也没有要走的意思,看了两个女子携手离开,然后静静地看着河面,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江北然拽住马缰绳,从马背上跃下。护卫想跟他行礼,被他伸手止住。 青莲回头看到是未来姑爷,马上想去拉叶蓁蓁的袖子提醒她,却又被江北然阻止了。 他把马缰绳交到一个护卫手里,直往河边叶蓁蓁站的地方走去。 听到声音,叶蓁蓁回过神来,却听江北然跟青莲说道:“你先去马车那边等着,我有几句话想跟你家小姐说说。” 叶蓁蓁:“……”他怎么在这里! 青莲见江北然如此说,拔腿就走,留下叶蓁蓁一个面对着江北然。 叶蓁蓁还不知道江北然打算说什么,不过有一点她能确定,她得让青莲知道知道谁才是她主子了! 第33章 江北然半路独自返回,显出些风尘仆仆的模样,他走到叶蓁蓁面前,穿着皂靴的脚在距叶蓁蓁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住,他们身后是棵几十年生的大柳树,树上密密匝匝的枝条垂落,挡住了两个人的身影。 两个人事先都没料到会在城外遇上,江北然刚要说话,叶蓁蓁便问道:“将军这是要进城?看上去赶了挺远的路。” “是,圣上宣召,所以我临时赶回来。这事了了还得走。叶小姐这是……” “我出城去蒲城的瓷器铺子看看,学着管管店里的生意。”叶蓁蓁觉得她跟江北然成亲以后还是会经常出门管生意的,不如这时候让他有个心理准备,知道她是个这么样的人。 两个人这样说话太客气了,江北然默了一会儿,到底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你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 叶蓁蓁:“……”是什么原因让他有这样的想法? 她抚了下自己的脸,疑惑地问道:“怎么这么问?我看上去愁眉苦脸的吗?” “那倒不是。”叶蓁蓁现在已经有了明眸皓齿的模样,再加上经常外出活动,皮肤泛着莹润的光泽,整个人显得灵动如初春枝头新绽的花骨朵。 大约是那天她弹的曲子听上去有些忧伤吧?江北然当时想多了点。外面的传言,江锈给他讲了一些,所以当时他想是不是别人说的闲话让叶小姐难过了。 他与她站的很近,可又不够熟,有些话想问又不知从何说起,论起行兵打仗,江北然驾轻就熟,说到跟女孩子打交道,江北然远远比不上魏杰。 -- 第51页 “你不要担心,我既然要同你成亲,只要你不负我,我定好好待你!”江北然憋了一会儿,终于把这句话憋了出来。说完了之后,自己也感到有些局促,不知道叶蓁蓁听完这句话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可他就是想在离开之前跟她说清楚,这一离开就两三个月,他不知道她都会想些什么。 叶蓁蓁转过身看着身侧腰佩长剑的男子,看出了他的局促,这么英武的一个人,在临行之前,主动跟她说这些,是在给她一个承诺,让她安心备嫁吧!哪怕这样的话对他来说很难说出口,可为了她安心,他还是说了。 江北然见叶蓁蓁一直不说话,也不知道她到底会怎么想,可说出去的话是收不回来的。 这时他见到女孩子转过身子正对着他,如春花绽放般笑了,晃花了他的眼。 “嗯,我不担心,你说的话我记着了。” 听她这么说,江北然悬着的心落到实处,看着她不加掩饰的笑脸,他虽不习惯对人笑,嘴角还是不由自主的上挑。 一阵捣乱的风吹皱了叶蓁蓁的长裙,也把她的刘海吹到眼睛前边,江北然看着那刘海伸出手,叶蓁蓁自己已把刘海掖到耳朵后边,露出小巧精致的耳朵。 江北然的手悬在半空又悄无声息地落了下去。他搓了搓手指,说道:“嗯,你,你知道就好,我得走了。” 叶蓁蓁也知道当今皇上既然召他回去,自然要尽快回京进宫的好,迟了说不定会被扣上大不敬之罪。 “嗯,将军保重。对了,你等一下,我车里有些香包你拿两个吧,防蚊驱虫的,你在外边有时候要风餐露宿,说不定什么时候能用上。” 说罢,示意江北然跟她一起去马车上取东西。 青莲本来躲在马车后边时不时偷看两眼,见到江北然跟叶蓁蓁并肩走来,马上收回眼神装作看风景。 叶蓁蓁也不说破,走到马车旁边,掀开车帘,拿出里边的木盒子,从里边掏出来两个精致点的香包放到江北然手上。 江北然大手握住那两个香包,猜测着这是不是她缝的。握起时,碰触到了叶蓁蓁的手指,只觉得有些发烫。 他这次出门除了佩剑和简单行李,没带什么东西。他便伸手从脖子里拉出一个青色线绳,把绳子从脖子上拿下来,给叶蓁蓁看那个赭红色的玉璇玑。 那玉璇玑看上去品相不算好,有些沁色,只是一直贴身佩戴着,温养的好,看上去很油润。 以他的家世和身份,能把这样的一块玉贴身佩戴着,只怕这块玉璇玑于他而言有着特殊意义吧?他拿出来是要送她吗?叶蓁蓁有些不敢相信。她送的只是很普通的香包啊! “这块玉璇玑,是我亲娘留给我的,祖传下来的东西,我现在没什么送你的,这个给你留着。我走了。” 叶蓁蓁愕然道:“这,这太贵重了,我……” 她感觉不可思议,江北然亲娘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她留下来的东西对他来说一定很重要。而这次他竟把这块玉璇玑交到她手里了。 扪心自问,她没为他做过什么,也很奇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她起了这样的心思? 可江北然不容她拒绝,拉过她的手,把那玉璇玑放到她的掌心,青色线绳垂下,晃了晃,他的人已经离开。 叶蓁蓁看着上马远去的身影,握住那个系着青色线绳的玉璇玑,感觉手里沉甸甸的。 “咱们走吧,别看了。”青莲躲在马车车厢旁边偷偷瞄着她。叶蓁蓁情知刚才的事他们这些下人都看到了。 ******** 江北然到了宫里的时候,已经是午后未时末,太监一路轻手轻脚地引着他进殿,似乎连喘气都不敢大声。 江北然不属于三法司,自然没参与审讯,可也知道事情进展。进入葛尚书府的小偷抓到了,从他身上搜到的一些信件可是对葛尚书和当今太子大大不利。 葛尚书这些年来一直是坚定的太子一党,认为太子才是正统的储君,皇上过于偏爱和纵容汉王,打压太子是不对的。既然不对,他这个三朝元老顾命大臣自然要殚精竭虑指正皇上的过错,护佑折月朝太子的正统之位。 果不其然,江北然进殿时,见兴帝沉着脸坐在龙椅上,地面上散落着十几封开了封口的书信。 三朝元老葛尚书身板笔直地跪在地上,哪怕知道这些信件会让兴帝震怒,口中仍未说出半句恳请皇上恕罪的话。 倒是太子,佝偻着肥胖的身子跪在地上,正对着兴帝哭诉:“父皇,儿臣真的没有那个意思。儿臣只愿父皇享千秋万岁之年,儿臣绝无偕越之意啊父皇!” 江北然知道,葛尚书在朝堂上都敢跟皇上对着干,平时来往信件里难免就会提上几句。在场的人都不用看信的内容,都能知道丢在地上的十几封信跟储位之事有关系。 尽管这件事太子本人可能并没参与。可站在当今圣上的立场上,肯定不会轻易饶了太子的。 果然兴帝冷哼道:“你不敢吗?朕三令五申地告诫过你,不许结交外臣。这可倒好,大臣们私底下串联起来张罗着给太子你夺位,朕可还没死呢!” 他这话太严重了,涉及到夺位之事,真坐实了,牵涉到的人全都得满门抄斩。 是以兴帝这几句话一出,大殿上立时跪下一片大臣。 -- 第52页 只户部和兵部的人站着未动,户部尚书徐老抠一心一意往户部国库里捞银子,不曾掺合过几个皇子之间的斗争。叶炳添以徐老抠唯马首是瞻,便也低头站在徐老抠身后,等待着一场暴风雨过去。 文臣们一跪,兴帝更恼了,他心里有数,这些大臣,绝大多数都是支持太子的。他们都想要有一个守成之君,过上几年安乐日子。可北边有乌荊虎视眈眈,随时南下掠夺。南方不时发生叛乱,想过太平日子,不发生兵戈怎么可能。他若不主动出击,就得等着被动挨打。有几个人能理解他这个孤家寡人? 想到这兴帝更加震怒,指着跪在地上的太子道:“即日起,若有大臣私下面见太子,等同谋逆论处!” 殿下一片寂静,连不怕死的言官也暂时哑火了。毕竟那些信明晃晃地摆在殿上,他们不可能颠倒是非装没看见。 这时兴帝冷哼道:“我采纳了大臣的意见,立了太子。现在汉王在南方救灾,快两个月未回京,太子你这个当哥哥的体胖,行动受限,出不了京不勉强你,朕就让老二去了,可你好好的留在京城又是怎么做的?” 听到兴帝这么说,徐老抠拢着袖子,纹丝不动,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一直没跟着别的大臣合力向皇上求饶。 于是他便很快成了兴帝的靶子:“徐老抠,你站那儿戳着像根棍子,皮笑肉不笑的,你什么意思?” 皇上在气头上难免也阴阳怪气的,徐老抠见他装背景板还是躲不过兴帝的雷达眼,无奈地道:“陛下,太子的事,臣并不知情,臣近日一直在忙着筹措银两充实户部银库的事。” “这么说,徐大人是觉得朕给你安排的差使太难办了是吧?”兴帝平时对徐老抠这样的重臣不会这般尖刻,这次是气狠了。膝下有成年的皇子,就会烦恼着继位之事。 徐老抠见躲不过去,正色道:“皇上北伐之事,是为我朝后世千秋万代着想。便是再难办,臣亦不敢懈怠。只是臣手头也有几封信和一些账册,不知当不当给陛下看?” “卖什么关子,拿上来。”内侍听了兴帝的话,立刻躬身把徐老抠拿来的东西呈送给兴帝。 跪在地上双膝刺痛的葛尚书看着兴帝的脸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红,可见徐老抠送来的东西冲击力不小,也不知写的到底是什么玩意。 江北然却了然,户部在查的事情,他也参与了,一会只怕该把他查出来的事情说一说了。 第34章 徐老抠交上来的折子里,首要的一条是将马上付诸实施的商税的具体条例呈上来给他批准,这件事户部一直在推进,所以兴帝看到这份折子并不意外,他瞥了眼仿若老僧入定一样的徐老抠便接着往下看。 很快他就知道徐老抠方才面容晦涩的原因所在了。 他刚才说的二皇子汉王,在近一年,除了兴帝拨给他用于赈灾、修缮汉王府及府中日常用度等明面上合理的支出,另外还以各种名目从户部调了五十万余两白银。 太子府的用度与之相比,可就算得上相当节俭了,除了正常用度,并无其他,看着大殿地上唯唯诺诺的肥大版儿子,兴帝的心有些微妙的变化。 汉王经常收受臣下的进贡和礼物,培植私下势力,兴帝其实一直是知情的。只不过汉王非常肖似过去的他,让他难免多些偏爱。 另一方面,他又想在成年的儿子之间保持微妙的平衡,让他们互相辖制,在他还活着的时候不想任何一方做大成勢,因此他对汉王的所作所为其实是纵容的,以便让他来制衡太子。为此,他甚至罔顾一部分大臣弹劾汉王的折子。 “户部是怎么办事的?拨款的事不是一直是你们负责的吗?不该拨的银子是怎么拨出去的?怎么到这时候才报上来?徐老抠,你成日价管着朕的花销用度,怎么会出现这样的纰漏?”兴帝看着徐老抠,先发制人的问道。 兴帝是恼火的,好个徐老抠!这些东西早不呈上来晚不呈上来,非得等着他骂了太子,夸了汉王赈灾辛苦之后才给他拿上来,这不是啪啪打他脸吗? 偏他自诩是个明君,不能出昏招,只好忍,其实他好想把徐老抠吊起来抽顿鞭子,他娘的,马上起家的兴帝瞅着徐老抠又来气了。 徐老抠是多少年的老部下了,马上给了兴帝一个台阶下:“启禀陛下,这是臣的失职,偌大一个户部,确有监管不到位之处,有些事也是最近查到,是一个主事假借微臣的名义行事,将银子拨了出去。请陛下治臣御下不严之罪。” 兴帝哼了一声,他可不信徐老抠才知道这些事,这老头子坏得很,不知道在等着什么合适的时机呢? 兴帝有些踌躇,如今的状况到底该怎样解决?汉王虽有错,可南方治水及赈灾的事最近频频传来捷报,二儿子还在外边忙着,总不好在这时候把他召回来申饬吧! 他眼睛往阶下看去,瞧见了半路折回的江北然,见他一直没表态,想着江北然曾与汉王同在军中作战,或有袍泽之情,能为汉王说几句话。 便问道:“征北将军,朕把西路军调拨给你,如今西路军情况如何?” 西路军原在汉王麾下,追随汉王多年,兴帝其实也在有意逐步缩小汉王的兵权,便找了借口把西路军一半军队拨给了江北然管辖。 一般将领制不住悍勇傲然的西路军,江北然在战场上有股子狠劲,兴帝觉得他倒是个合适的人选。他这么说其实想提醒江北然,西路军这么好用,其实是汉王一手带出来的,想让他在军事作战对敌的角度给汉王不显山不露水的说上几句好话。 -- 第53页 “陛下,西路军本是隶属于汉王殿下的悍勇之师,临时换帅,自有不服之人,如今都已制服,无需多虑。不过末将倒是从驻守北方的守将那边得到了点消息。” 兴帝:“……” 他挑眉,冷冷清清看着明显有后话的江北然:这小子到底打算说什么? “是关于军粮的事!”江北然说完,抬头看了兴帝一眼,果然兴帝的眼神变得凝重起来。北伐是兴帝的执念,军粮则是征战中的重中之重,若军粮出了问题,只怕他的所有苦心筹划会亲眼看着它成空。 “陛下您知道,我朝商人要想获得盐引贩盐,须得把粮食运到边境诸军方可换到盐引。据我所知,近两个月几批运到北方用于与乌荊国备战的粮草的运送出了问题,没到北部守军那里,至于去了何处,臣命人去追查了,目前从少许线索来看,那几批粮草被人偷运到南方的可能性极大!” 兴帝:“……” 群臣:“……” 南方?南方什么事能用的到那几批粮草?群臣几乎直接猜到了答案。难道是去南方的汉王利用自己的手下截了胡,把原本运到北方前线的粮草运到南方用于赈灾了? 可是兴帝已经给他拨了十万两白银了!那笔银子呢?! 只怕已经转入到汉王的私库了罢!大臣们如是想。虽然说水至清则无鱼,众人手里有权,多少都有为自己谋私利的,可汉王借着兴帝的宠爱和纵容,委实够得上明目张胆了,这吃相难看了! 北伐是兴帝心心念念最重要的事,具有最大优先级,江北然所说的事成了兴帝下决断的最后一根稻草! ………………………… 近两个多月,京城最流行的有三个新闻,一个是汉王身边只允许留五千亲军,并被当今圣上勒令即日起,尽快赶往封地,非诏不得入京。 不过在这些霹雳雷霆一般的命令下,兴帝到底有了丝不忍心,给二儿子换了个好的封地。原来的封地在最南边,偏远了点,这次兴帝把距京城五百里的宁光城赐给了汉王,那地方自然是比不过京城的,可是面山背水物产丰富气候宜人,也算得上风水宝地。 汉王被紧急召回京城后,便带着一大家子龙子龙孙消失在了京城人的视线里。 第二件事是三朝元老葛尚书被兴帝关押入大理寺,其家产亦被没收。 夏去秋来,第三件事在大街小巷及各府中传开去。那便是征北大将军与叶蓁蓁即将在十月初六完婚。 十月初一,叶蓁蓁下了帖子,要请几个走的近的闺中朋友次日小聚,算是在成亲之前的最后一次聚会。 当天叶蓁蓁安排好依香坊的一些事情,又派人去各府送了请柬。忙到天擦黑时,吃过了饭,叶蓁蓁院子里准备休息了,却见林氏拿着什么东西带着个丫鬟进了院子,叶蓁蓁忙起身将她大嫂迎进来。 她瞧着她大嫂有点赶鸭子上架一般似有些为难。奇怪地问道:“大嫂,怎么这么晚过来了?路上有点黑,也没让人提个灯笼?” 林氏也是被叶夫人催着来的,要给叶蓁蓁做下婚前教育,其实这该是叶夫人的活,可叶蓁蓁早年任性,最近半年虽是特别懂事,可叶夫人却觉得跟现在的女儿说话达不到无话不谈无拘无束的地步。他们之间也算亲热,但似乎总是隔着点什么。所以让叶夫人给她讲那些私密事,叶夫人也头疼,不知怎么开口。 于是她把林氏差来了,林氏素来与叶蓁蓁交好,也二十不到,她觉得她们俩毕竟岁数差的不大,或许好说话。要是林氏说不好,她这个婆婆再上阵好了。 林氏接了这个活略有委屈,婆婆说这事多少有点别扭,她这当大嫂的才成亲近两年,叶家大哥又是个循规蹈矩的人,她其实也没有太多经验,何况她本身是个含蓄淑静的性子,跟丈夫都不敢谈论这种事,更遑论是跟小姑子提了。林氏觉得她好难,谁还不是个害羞的闺秀了? “来的时候还没黑,等回去把灯笼点上就好了。蓁蓁,最近把你累坏了吧?” 林氏随着叶蓁蓁进了屋,示意下人都退出去,才开始了开场白。包括青莲都让她赶出去了。 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叶蓁蓁鲜少看到林氏这般,再看了看她手里用布绢包的书籍一样的东西,联想到成亲日子接近,忽然福至心灵的猜测着,她大嫂拿的该不会是传说中婚前要看的春/宫图吧? 看把林氏弄的那么不自在,叶蓁蓁越想越觉得自己猜的很可能是对的。她存了心想看看林氏会怎么说。 “大嫂,来坐,我不累。您就别跟我客套了,这么晚来找我是不是有事?”叶蓁蓁笑着问林氏。 林氏直了直背脊,调整了下情绪,心想她一个结过婚的还能在没结婚的小姑娘面前害羞了? 她便坐到拔步床旁边的束腰马蹄凳上,把藏在布包里的书拿出来,跟叶家蓁蓁道:“蓁蓁,是娘叫我过来,趁着你还没过门,让我给你讲讲新婚的事。你跟大将军成了亲,可不只是住在一个屋子里就行的。” 她边说边打量着叶蓁蓁的神色,似乎在认真地听,那便好,不然她也讲不下去。 叶蓁蓁有意逗一逗她大嫂,便佯装不懂,眨着杏眼道:“哦,不只是住在一个屋子里就行,那还要怎么样?” 林氏不禁想扶额,她该怎么说? -- 第54页 见叶蓁蓁还在等着,林氏到底开口说道:“两个人在一起,身体上难免要有些接触的,有些事到了这时候蓁蓁你也该懂得了。不怕你笑话,大嫂未嫁时也是什么都不懂,以为跟相公拉下手就能怀了孩子,吓得我一见到男子便躲得远远的,生怕一不小心碰到手了。蓁蓁你比大嫂见的世面多,肯定不会像大嫂这般蠢笨是吧?不过有些事你毕竟不是过来人,大嫂还是得嘱咐你几句。” 叶蓁蓁听到她大嫂拉手就能怀孩子的恐惧时,忍着笑,听着林氏往下说。 “蓁蓁啊,大将军他毕竟是个习武的人,身体肯定很好,你跟他在一起,刚开始可能会疼,有点吃不消,可是过一阵子就没事了就都好了。大嫂瞧着将军对你挺有心的,你也不用太担心。” 见叶蓁蓁似懂非懂一般,林氏绕来绕去还是无法跟她讲具体细节,便把书往叶蓁蓁面前推了推:“这,这书,蓁蓁你在没人的时候瞧瞧,若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问大嫂。”林氏真的说不下去了,便决定让小姑来个看图理解。 叶蓁蓁瞧着挺凉爽的天,她大嫂热的都快出汗了,便不再逗她,把那书拿过去,在林氏注目下,翻开书,人物画的虽然不怎么样,内容可是十分写实,挺辣眼睛的。 她到底不想跟林氏讨论这上边的东西,便把书合上,道:“大嫂,这书先放下,我有空看看,要是有不明白的再问你。天晚了你先回去吧,路上小心着点,让丫鬟在前边掌灯。” 林氏如释重负,起身告辞,留下叶蓁蓁翻着那本封面平平无奇,内容却颇为丰富的婚前指导书。 翻了一会儿,青莲进来了,叶蓁蓁便顺手合上书放到了枕头底下。青莲只瞧见她在看书,以为她又看账本或者医术山川地理游记之类的书,小声埋怨道:“小姐,天黑了您就别看书了,看这烛火也不稳定,仔细伤着眼睛了。” 第35章 十月初六,天气晴好,江北然带着迎亲队伍在天亮不久就赶到了叶府,距离他和叶蓁蓁上一次见面已经有三个月左右,中间再没机会见到。 叶蓁蓁被叶兆辉背着上了花轿,鞭炮声起,唢呐锣鼓响起来,迎亲队伍热热闹闹地往涯石街江府而去。 依着叶家老两口的本意,唯一的女儿出嫁,是一定要十里红妆的,最好能抬着嫁妆绕着全城转一圈,这样才更满意。 只是正值多事之秋,连皇宫内苑都节俭用度,叶家自不好过于高调,只好准备了一份中规中矩的嫁妆,随着迎亲队伍直接送去了江府。至于他们幻想过的游街,只是存在脑子里的一个想法而已,都没想在这种时候做个出头椽子遭皇帝忌讳。 叶蓁蓁带着叶家人的声声嘱托,蒙着盖头,安静地坐在花轿里。四人抬的轿子走的很稳,随着轿夫的走动,有韵律的晃动着。她能听出来一路的喧闹。今日若不是她成亲日子,这么晃一路她真能睡过去。只因早上起的着实太早了,天没亮就从被窝里爬出来在化妆盘发更衣等新郎上门,成亲是真的累,这才只是个开始。 迎亲的江家人不时往人群里撒糖扔些赏钱,弄得队伍前后很是热闹,行进速度很慢,等到了涯石街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叶蓁蓁能听到外面有人喊落轿,然后江北然轻轻踢了下轿子前边垂着的幄幔,接着轿子里光线变亮,一只手拉住她的手,牵着她往轿外去。 一转眼,她已经被人抱了起来,在人群哄叫声里往江府走。能听到有变声期的孩子在喊:“抱新娘子了,抱新娘子了……” 炮仗声响起来,叶蓁蓁被突来的响声震了一下,顺手便将一只手搭在那人的脖子上,脑袋往他胸前一埋。只觉得他又将她抱得紧了一些。 叶蓁蓁便听到有一帮小子喊着:“哈哈,搂上了……” 叶蓁蓁:“……”她觉得他们这时候突然放炮,掐点挺准,就是故意的。 然而这时叶蓁蓁没空去想那些人的反应了,此时她的身子贴在江北然胸脯上,能听到他的心跳的很快。照常理,常年练武的人心率较常人是要慢些的。 孟子说: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或许,他对现在的她算是喜欢的吧? 刚才上轿时她还有失真的感觉,总觉得好像一场梦一样,这时她的感觉才算真的回来了。或许她可以尝试着,跟江北然把日子尽量过好些。 出嫁前夕,叶夫人给她讲了不少如何跟夫家人相处的事,提到江北然时,一再告诉她不要跟他硬碰硬,要学会以柔克刚。叶蓁蓁觉得,有些事她是一定要坚持的,不过在跟他沟通的时候注意下方式,别和他倔着来变好。至少现在看来,江北然还是挺愿意顺着她的心意来的,虽然只是现在,可也是个不错的开端。婚姻本就没有一劳永逸一蹴而就的事,她有思想准备。 江北然抱着她跨过火盆,沿着甬路进了正堂,然后才轻轻将她放在地上,待她站稳了,有丫鬟过来扶好她才退一边去。 之后叶蓁蓁像个提线木偶一般跟江北然一起拜了天地父母,然后才开始夫妻对拜。 叶蓁蓁身边有青莲和青萍两个丫鬟扶着,站的倒也停稳,低头时,却被江北然的头撞了一下,听到宾客们的哄笑声,叶蓁蓁便知道,是魏杰他们那帮人起哄,按着江北然的头跟她撞到了一块。 有年长些的在旁边不痛不痒地呵斥了一句:“仔细着点,别把新娘子撞疼了。” -- 第55页 这时主持婚礼的赞者抑扬顿挫的声音响起:“礼成,送入洞房……” 有几个小孩子争先跑到前边去开路,江北然将红绸另一头放到叶蓁蓁手里,自己牵了另一头往新房走去。 走了大约盏茶功夫,新房到了,待她在丫鬟的照顾下在床沿坐好,便听到江北然的声音,离她有一米远,“夫人你先歇息下,我先去前院招待下宾客。” 折月这边的规矩是新郎把新娘带到洞房后,先得去陪宾客,把宾客陪好了才能回新房揭盖头,与新娘一起喝交杯酒。 “夫君,你先去吧。”虽然还不习惯这个称呼,叶蓁蓁依然说了出来。不然呢?总不能让江北然留下,晾着一众宾客不成。 今日这个场合,折月朝官场上有头脸的几乎都来了,叶蓁蓁估计江北然回来的时候还早着,说不定得天黑或者更晚。 江家人口不算复杂,生活在京城的,只有江韶伍这一房。除了小霍氏这一正妻,另有两个妾室。小霍氏自己生了一儿一女,女儿七岁儿子四岁。另外两个妾也生了孩子,同样是一儿一女,因此整个江府的主子加起来不到十人。 那几个江北然的弟妹素来惧怕兄长,到了他的房间都不敢放肆,由下人陪着站在门口,好奇地打量着戴着红盖头的新娘子。最小的女孩看着桌上托盘里的点心糖果和床褥上的红枣花生等物,忍不住伸了手指放入口中。 叶蓁蓁知道这些孩子在,便吩咐着青莲分些糖果给他们拿着。让她意外的是,这些孩子一听到她说话,呼啦啦地全都跑到门外去了。 叶蓁蓁:“……”跑得挺快呀!不过这样也好,她没打算特意讨这些孩子们的欢心,自然相处便好。江北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房,还不如趁着这时间休息下吃点东西。 她坐到窗边,摸索着把床上摆的莲子花生红枣桂圆拢成一堆放到一边。 “这,少夫人,您和将军还没喝合卺酒,是不是先放着比较好?”喜婆站在旁边劝了一句。 “没事,先放一边,嬷嬷你先下去休息会,将军只怕要很久才能回来。” 喜婆想着方才大将军轻手轻脚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是不能开罪这新娘子,便听话地去旁边耳房歇息去了。 江北然回来的时候,刚过午时,叶蓁蓁就着茶水吃了两块点心垫了垫空空的肚子,刚擦了擦嘴,便听到江北然特有的沉稳有力的脚步声。虽轻,却下盘扎实。 见他回来,喜婆马上过来,她也没想到新郎官会这么快回来,便笑着道:“将军既来了,便同少夫人将合卺酒喝了罢。” 江北然点头,叶蓁蓁只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随后眼前一亮,她下意识用手在眼前挡了一下,等适应了才放开手,瞧着面前低头望向她的那个人。 此时他嘴角微弯,接过喜婆地递过来的酒,直直地看着叶蓁蓁。叶蓁蓁低下头,拿起自己面前那酒,绕过他的手臂仰头将那半杯酒饮入腹中。 这时喜婆拿了床褥上的几样果子一一喂她,又问她吃了什么。等叶蓁蓁一样一样说出来之后,喜婆一个人调动着气氛道:“恭喜将军和少夫人早生贵子!” 江北然挥了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喜婆抹了把汗,心想像江家这样的太少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新房里陪新娘子的婆家人都没有,只她一个喜婆陪着。要是没看出大将军的眼色,她都能误会他是对这事不重视。 可怎么瞧着也不像啊!她这辈子见过的新人没有二百也有一百,新人心里怎么想的,虽不说十分准,也往往能猜个大概。 青莲等人看了看叶蓁蓁,等她点了头,这才先后走出去,并把门关好。 第36章 随着门被阖上,新房里顿时只剩下江北然和叶蓁蓁,从窗外泻进来的光影洒在地面上,也照在叶蓁蓁一侧脸颊,越发显得她的肌肤莹白如玉,眼睫毛在抬眼瞥着他的时候显得格外清晰。江北然第一次近距离仔细打量她,发现她的睫毛挺长的。 也许刚开始猜测叶蓁蓁跳水的意图时,他心里确实是抵触的,记不清是哪一天,他发现她的心情似乎挺低落,而每次相遇都觉得她的言谈举止跟传说中的不一样,便想着他自己和他们江家人是不是做得过分了,让她受到了冷遇。再加上有那么多的闲言碎语,小姑娘伤心了?于是他试图补救一下,到后来也说不清哪一天开始竟隐隐地对这门亲事很是期待。 叶蓁蓁觉得江北然看着她的眼神有点压迫感,两人的身高差距则使这种压迫感变得更强,她的身高其实可以,可也只堪堪到他的肩膀。 她不由得往后退了半步,江北然看出来她有点紧张,这才道:“我回来看看,一会儿还得回前厅。你戴的头冠挺沉吧,先摘下来吧。” 他的话缓解了叶蓁蓁的尴尬情绪,她伸手把镂空凤冠摘下来,却有一缕头发跟凤冠勾缠在一起,她一手托着凤冠,另一只手去解头发。心知等凤冠摘下来后,发型只怕要乱了。 可是今日梳的新娘发髻,她不太清楚怎么梳的,早上半睡半醒的就被人叫醒梳洗打扮,哪有时间精力去研究这新发髻的梳法。因此她越拉,那头发跟凤冠缠得越紧。 靠窗的花梨木梳妆台上有蝙蝠柿蒂纹铜镜,叶蓁蓁打算走过去照着铜镜把头发解下来。 不等她从江北然身边走开,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已经从她左手里把凤冠接过去,另一只手则在她右手上轻轻拍了一下,示意她松手。然后叶蓁蓁便感觉他的身体离她只有一个拳头那么宽的距离,又闻到他身上那股特有的清凛气息。 -- 第56页 江北然的动作还算灵敏,长得又高,很轻易便把她的头发解救出来。还顺手用大拇指把那一块头皮揉了揉。叶蓁蓁也有点紧张,想往后退,却退到了拔步床边,腿磕在床板边上,虽然没疼,却发出了声音。 江北然一只手拉住她肩膀,低下头看着她。这时她的嘴唇微启,似在发出无声却强烈的邀请。江北然脸贴近了些,唇靠近自己新婚妻子微启的粉红,轻轻擦过去,心中已是悸动难忍。 两个人口鼻中喷出的气息拂在对方的脸上,如催化剂让屋子里的气息格外暧/昧,叶蓁蓁这次没躲,既然成亲,难免要近距离接触,何况她这时其实也是有欢喜的。 再是提醒自己的心要有所保留,也不能否认江北然这个人是极有雄性魅力的。那张脸长得亦好,除了第一次见面,之后每一次对她都算得上温存,她心里的抵触便也去了。 江北然见她羞涩地抬眼看了他一下,没再躲避,便试探着托住她的后背,唇在她的粉润周围留连了一会,然后轻琢了一下。这一琢便再放不开,开始轻柔地辗转琢磨。叶蓁蓁两手无处安放,只好搭在他胸口,似一叶小舟被他拥着,轻轻重重地吮了一刻钟也没想将她放开。 大约是忘形,使力大了,叶蓁蓁跌坐到了拔步床边,这才捶打了他两下。 江北然终于放开她,偏着头调整了一会儿呼吸,略平静了些,这才转过头来,笑看着嗔怪又羞羞的小妻子,没再折磨她的唇,只将她拥在怀里,让她的头堪堪搭在他肩膀上,然后喃喃道:“乖乖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叫人给你送点饭菜过来,我尽快回来,嗯?” 经过这一番吮吻,两个人原本的生疏感全没了,江北然跟她说话的时候便很自然的亲近了起来。 叶蓁蓁推了他一把:“知道了,你快去吧。”她感觉她嘴唇有点肿,平时看起来挺稳重的人,亲起来轻轻重重,没完没了,把她亲得飘飘得,好不容易才找回理智推了他两下。提醒他前厅可是有不少宾客等着呢。 看着她含羞带怯的样子,虽然嗔怪,脸上却因为之前的一番情动带出些妩媚风情,江北然费了好大力气才压下再起的念头,碰了碰她的额头,又在她唇上摩挲了几下这才稳了稳心神放她坐在床边,转身离了新房。 叶蓁蓁听到他出了门,吩咐丫鬟去给少夫人端些热饭热菜过来,然后轻而稳的脚步声才离去。她马上起身去梳妆台上拿起铜镜照了照她的脸,似乎唇真的有些肿,只是铜镜照人的效果终是不如后世的水银镜,因此她也看不清脸部的细微变化。 青莲和青萍这时已打开房门走了进来,两人若无其事地瞥了眼叶蓁蓁的脸,自然能猜出来刚才发生了什么。可都装作没事人一样。 “小姐,我给您梳梳头吧。”青萍是个心灵手巧的,梳头的手艺不错。 “嗯,梳个简单舒服的,发簪掩鬓这些都不用戴了。不过等我换身常服再梳吧。” 两个丫鬟都已经习惯叶蓁蓁凡事会自己拿主意了,她说什么最好不要反驳质疑,照着做便是。 两人帮叶蓁蓁换了衣服又净面梳头,收拾停当时,江府的丫鬟已经按着二少爷的意思将饭菜送来了。 黑漆嵌百宝托盘上放着一碗热腾腾的粥,菜有四热菜加一碟酸笋。都不是什么稀奇的菜色,只是那菜里有一道白莲茶树菇乳鸽汤是她在福云寺提过的。至于酸笋,她那次多吃了几筷子…… 叶蓁蓁默不作声地把那碗粥吃了,每样菜都吃了点,便让人把碗筷都拿了下去,屋子里又只剩了他们主仆三个。江家的丫鬟们知道叶小姐肯定更习惯用自己带的人,便都没往很前凑。 “你们两个也吃点。”叶蓁蓁指了指桌子上的点心,俩人没推拒,一人拿了两块,在旁边安静吃东西。连平时活泼的青莲都没打扰叶蓁蓁。 “小姐,离天黑还早,要不要躺着歇会?”江家内院一直没人来陪叶蓁蓁,小霍氏要招待女宾们,自然是脱不开身的。至于那两个姨娘,是不好到叶蓁蓁这里来围观的。 “嗯,我靠一会儿。”卧房里有个美人靠,上边铺着锦垫放着软枕,叶蓁蓁便挪过去,靠在软枕上一会就睡着了。 青莲给她盖上薄被,然后便在旁边守着。青萍动手把叶蓁蓁拢在一起的早生贵子干果收好,重新整理了床褥,这才随着青莲一起守着叶蓁蓁。 叶蓁蓁醒来的时候,有一阵子的恍惚,外面已经黑了,她的身体晃动着,一时之间都不知道今夕何夕了。 可是她很快就想起来了,因为她这时候正在这个人的怀里,被他从美人靠上抱了起来往拔步床走去。 江北然的身上带着些酒气,人还算清醒,叶蓁蓁明白过来的时候,发现俩丫鬟都已不在了,想来是江北然吩咐她们下去的。 “夫君,你回来了?”因为刚睡醒,叶蓁蓁说话时带了点含糊的鼻音,听起来有些娇憨。 “嗯,回来了,不用再过去了。”他这时已经把她放到床上,自己坐在床边,探身弯腰,下意识又要亲过去。 叶蓁蓁完全清醒了,别开脸往旁边躲了一下。 “嗯,你等我,我去洗漱下。”席上难免有人会灌他,只是微醉,这酒量已是足够好了。 西次间有下人准备好的浴桶,江北然拍了拍她的头,便往西次间去了。没多久,便听到有人进了木桶,传来哗啦啦撩水的声音。 -- 第57页 叶蓁蓁脑子里不由自主出现了一些画面,然后晃了晃脑袋,呸了自己一口:瞎想什么呢,色胚一样…… 撩水时间并不长,江北然泡了一会儿,便完全清醒了,习惯性地站了起来准备披衣出去,才发现他没带换洗的寝衣过来。平时都是江锈给他准备的,他一时没想起来这事。 就这么直接走回去,怕太直接了,叶蓁蓁会不高兴。她才好不容易软化,愿意接受他的亲近,他不想把事情搞砸了。 想了想,又回了浴桶里,露出头,用商量的语气对叶蓁蓁说道:“夫人,我忘拿寝衣了,你帮我拿一下可好?” 叶蓁蓁:“……” “我不知道放哪儿了。”不管他是不是故意的,也得让他有衣服穿啊。 “在左手边那个柜子第一二格找一下,江锈放的。” 也不知道叶蓁蓁嘀咕了一句什么,很快就听到她过来了,然后探头往西次间里看了一眼,立刻把衣服往旁边凳子上一丢,烫脚似的溜了。 江北然轻笑了声,知她害臊,很快擦干净,将月白色寝衣穿戴齐整了,才回到卧房。 他刚回来,坐在床边的叶蓁蓁便将一个锦垫丢到他怀里,说道:“下次不给你拿。” 江北然被打了一下,将锦垫放到一边,坐到她身边,将她低头时垂下来的碎发拢到耳朵后,伸手将她的身子扳过来,然后一手托住她的后脑勺,一手揽住妻子的背,细细密密层层叠叠的吻不住落下来。 叶蓁蓁身子发软,直要倒下去。江北然随手将帘子放下,却蓦地停了下来。 叶蓁蓁刚想问怎么了,江北然便嘘声,示意她安静,然后指了指房顶还有窗外。叶蓁蓁心领神会,大概屋子里看得严,想闹洞房的人进不来,便猫在外边听墙角吧。 江北然披上外衣穿鞋轻手轻脚走了出去,在门口拾了几粒石子朝房顶还有墙根甩过去。听到有人哎呦一声,从房顶飘落下来,想来只是被惊动了,倒也没受伤。几道身影和着嬉笑声飘走。 “现在没事了。”江北然回来后伸手去揽她,却被叶蓁蓁推开了。也不知道别人听去多少,看样子都是高手,叶蓁蓁有些郁闷,没了方才的兴致。 江北然也不恼,抱着她将她塞进被子然后帘子一放,自己顺便也钻进去,自从中午之后,他胆子便大了。 叶蓁蓁背对着他扑打了他几下,他只柔柔地伸手揽住她的腰身,躺在她身后任她发泄了几下并不动。 叶蓁蓁回头望去,见他用一手支住后脑勺,另一只手隔着被搭在她腰上,露在被子外面的臂膀呈现出小麦色健康的肤色,肌肉结实而不夸张,眼深如潭,正幽幽瞧着她。 第37章 叶蓁蓁转头时,看着他离自己咫尺之遥,虽然只有一条胳膊隔着被褥搭在她身上,却觉得室内空气被抽干了一般。 对着这个人,她想到了在草地上肆意奔跑的时光,野味似勾人罂/粟,逃不开也不想逃。她觉得自己好不争气。 她呼吸失了刚刚的平稳,眼瞳水漾般起了涟漪。这些细微变化取悦了身边那个凝眸看着她的人。 叹息了一声,江北然伸手将她的头发散开,以指做梳,轻轻地梳顺了,然后顺着发丝往上按压着她的头皮,叶蓁蓁舒服的微闭了眼,此时他的唇才又盖了上来。 上弦月高挂半空,原本飘漾的几丝暗云似害了羞,不知躲到了何处。月照轩窗,隔着帘幔将浅淡的雕花格栅映至屋中。 一夜贪欢,后半夜叶蓁蓁累极了,靠在他身边一动不动的睡过去,独留他侧卧于旁依着熟睡的人品味余韵,许久才压制着仍未魇足的情绪睡去。 鸡鸣声传进来时,室内红烛烧至一半仍在燃着,叶蓁蓁醒来有片刻愣怔,看到四周陌生的格局器物和抱着她在熟睡的人,才反应过来她已出嫁了,不在叶家她的闺房。 “睡得好吗?”叶蓁蓁正想轻轻把他的胳膊拿下去,他已睁开了眼,眼神清明,不像是刚醒的样子。 叶蓁蓁慌乱点头,她想到了头天晚上自己的表现,与矜持搭不上关系,回忆使她害臊得想用被子兜住头。 江北然忽然翻身把她拉过来□□了一会儿,被叶蓁蓁用力捶了好几下,才松开,低低怨念了一下:“嗯,没吃饱……”声音低沉暗哑,满满的幽怨。 “别闹了,天都亮了,下人都在外边候着呢,你快起来。” “嗯,知道了,夫人。”江北然不再闹她,起身去拿衣服,被子从身上滑落,叶蓁蓁瞧了一眼,人鱼线有一部分隐隐藏在被子里。 “想看?”他停住了手上的动作,挑眉看着她。 “自恋狂!”叶蓁蓁顺手丢过去一个软枕,抓起衣服匆匆穿上。 江北然放下软枕,随后也穿好了衣服,知她有些羞恼,自己系好腰带,打开门让下人进来收拾床褥。 这时张嬷嬷已经候在门外,江北然瞧见了,知道她是何意,把那方白色帕子叠好了包起来递给她,并小声说了一句话。 张嬷嬷抬头瞧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转头往林荫路里去了。彼时叶蓁蓁在镜子前梳妆,并未注意到他们主仆之间的互动。 两人收拾妥当之后,便先后出了房门去正房敬茶请安。府里花木扶疏,秋景正当时。林木深深处,红黄绿各种色调的叶子将园子妆点的色彩斑斓。 -- 第58页 下人们见一对新人在林间甬路上并肩慢行,都知趣的跟在后边,隔着一段距离。 “我在家歇几日,等陪你回门之后还得去当差。你平时无事可随意逛逛,若是无聊了可以去安南伯府找魏三小姐。” 江北然从魏杰那里听来不少叶蓁蓁的事,知她喜欢出门,若把她拘在家中只怕要难过的。 “还出远门?”两人上次见面到现在已经快三个月了,期间一直没有交谈的机会。叶蓁蓁也不了解他最近的动向。 “舍不得?”江北然笑着瞧她。 叶蓁蓁:“……”是不是昨晚她挺配合的,让他这么自恋啊,以前倒没看出来他这样。 江北然被她白了一眼,心想旁边要是有个枕头,她又得丢过来了。 “这次不出远门,留在京城,在城西军营,为皇太孙殿下训练亲卫。天天回倒是不行的,不过会经常回来。” 经过前两个月的朝堂震荡,兴帝已下了决心,全力扶持皇太孙,至于肥胖的太子,皇上对他已处于放任状态,只让他管着点嘴少吃点,并往太子的詹事府塞了个学问深的大儒任左春坊大学士,辅佐太子处理政事。 兴帝招了五千少精悍少年,让江北然等人对这些人进行特训,让他们尽快成长起来充做皇太孙的个人亲卫,上个月兴帝又让皇太孙赴秦山主持祭天大典。其目的兴帝虽未明说,京城内外官员却已心知肚明,知道当今圣上这是确定要把皇位经由太子,传到皇太孙手上。 至于太子,不好意思,兴帝觉得他就是个打酱油的,占着这个身份,皇位不得不从他的手里过渡一下,才能传到皇太孙手上。 “哦,知道了……谁舍不得?……”后边的声音极低,不过江北然耳力极好,自然是听到了。他注意到她走的挺慢,眉毛微拧,看上去有些不安。 “怎么了?是不是担心敬茶的事?” 叶蓁蓁点点头,随后又摇了下头:“也是,也不是。那个……”叶蓁蓁说着,用手指画了个四四方方的形状。 “那个?哪个?”江北然转瞬明白了:“你说元帕?怎么了?”见叶蓁蓁闪闪烁烁欲说还羞的,他便问了一句。 叶蓁蓁不由得想抚额,她一向很注重个人隐私,可在这里,很多时候隐私都没了,晚上睡觉丫鬟会睡在脚踏上守着,刚圆了房,还不等她掩盖一下,丫鬟就进来收拾了,虽然那几个丫鬟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可不等于脑子里不会没有一点想法。凌乱的被褥和上面的印迹在丫鬟们面前全都会一览无余。只是想想都大写的囧。 按规矩,元帕在圆房后是要交给婆婆看的,用来检查女方婚前是否失贞。如果帕子上没了那血色印迹,新娘子很可能会遭遇到退货处理。 “那帕子真的要给婆母看啊?正房还有谁?” 又害臊了?江北然觑了她一眼,“这个是要给母亲看一下的,如果不看,恐怕对你不好。正房我三叔四叔大姑几家人都在,你不用担心太多。” 其实他可以直说叶蓁蓁害羞,自己把元帕收起,不给小霍氏看。很多事小霍氏都会依着他,相信这件事他若这么说她亦不会坚持着非要看不可。 可这事若不让小霍氏确认一下,怕小霍氏会对叶蓁蓁有疑虑,以后婆媳俩是要长期相处的,他也不可能一直在家守着,没必要在两人之间留下这个疙瘩。 江北然以前虽然甚少接触内宅之事,但军中和朝堂的关系却更错综复杂,他能走上这个位置,不只是作战勇武便能做到,人情练达亦是一方面,很多事情其实触类旁通一下就能想明白了。 叶蓁蓁知道家家新婚都是如此,要过这一关,不是她一个人想拦就能拦的。想象着那帕子被一屋子女眷传看的情景,叶蓁蓁好想撞豆腐,这都什么规矩啊! 前方露出正房的兽头飞檐和庑廊殿顶的琉璃瓦,小霍氏跟前的两个大丫鬟已经在门外候着了。俩人便没再言语,随着领路丫鬟进了正房前厅。 有小丫鬟笑盈盈地打起了帘子,叶蓁蓁在江北然身后看到了围坐的男男女女十几个人,门帘响动中,那些人齐齐朝门口看过来。 各种打量的眼光落在她身上,不过大都是客气的,小霍氏与叶炳添坐在上首的官帽椅上,两边各放了四把椅子坐了几个年纪与江家夫妇年岁相仿的男女,至于立着的除了江父的两个妾室,其他的都是几岁到十几岁的孩子,光是看他们站的位置,便能猜到谁是谁家的了。 江北然进门之后,没着急往里走,而是站在门边,回看了叶蓁蓁一眼,见她已轻提裙子,跨过了门槛,跟他并了肩,这才一起往前走了几步来到江韶伍夫妇面前。 在场的江家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是糊涂人,看着他们家二小子对新妇的态度,便知他对这媳妇是满意的。江家下一代以江北然最出色,年方二十,已是天子近臣,他们自不会傻的违逆江北然的心意给新娘子难堪。何况新娘子背后还站着户部徐老抠的左膀右臂。 小霍氏的态度亦没什么不妥之处,她和气地接过叶蓁蓁递过来的茶,抿了一口,便放到桌面上,然后从张嬷嬷手中接过一方帕子,将帕子一层层掀开,露出一个翠绿贵妃镯。 “这镯子不是什么稀罕玩意,不过是祖上传下来的,你且拿着,想戴的时候就戴上,挺衬你的皮肤。”小霍氏说话时,暗暗打量叶蓁蓁。她在礼仪上称不上完美,不过行止算得上有度,并无失当之处。 -- 第59页 至于身形,已经比以前瘦了,虽略有丰盈却也不缺纤秾合度的韵味,站在江北然身边,也配得上他,她有点明白江北然为什么愿意这门亲事了。 小霍氏开了头,其他人都和蔼可亲的吃了叶蓁蓁敬的茶并送了见面礼。敬过茶后,众人跟叶蓁蓁各客套了几句,直到吃了早饭,两人离开正房,小霍氏也没提起元帕的事。 这是看了还是没看?都谁看到了?好几个女眷呢。叶蓁蓁有些迷,应该是看了吧,不然小霍氏他们的态度应该不会有那么好。 “想什么呢?走错路了。”江北然拉了下梦游状态的小妻子。 “元帕呢?母亲她看了吗?都谁看了?” 她对这事这么执着?幸好他事先吩咐了一句。不然她该不高兴了吧。 “放心吧,想那么多脑袋不累?母亲已经看过了,就她自己看的,没别人。”说罢,他自怀中把那包好的四方块面料拿出来,在她脸前边扬了扬,一转手又收了回去。 叶蓁蓁:“……” 第38章 江北然就看着小妻子的手悬在半空,抿着嘴角把帕子重新放回去揣着,完全没有要交给她的意思。 叶蓁蓁:“……” “回去了再睡会吧,昨晚你累坏了。”叶蓁蓁发现江北然一说话她就有要掐人的冲动。原本看着挺稳当的人,一夜之后,怎的变得这么惫赖,瞧他说话的神情……她竟叫个古人给调戏了,特别想送他个华妃式白眼。 她闷闷地应了声:“嗯,我想躺会儿。”也确实是累,他不说还好,一说那份困意便袭上来,眼皮有些发涩。 一行人穿过月洞门,快到新房的时候,江北然又打破了沉默:“蓁蓁,听说你给魏三小姐带过好几回你亲手做的点心,魏杰都吃着过,我连看都没看过。” 酸,叶蓁蓁听出了他话里的酸味,转头瞥了他一眼:“你想吃啊?” “嗯,当然,想尝尝。哪天有空夫人给我做点啊。” “给你做,行啊!”江北然听了,笑着转头看了看她,因为是新婚,青萍给她梳头时特意选了个红宝石的发簪斜斜地插在鬓边,衬得她的肌肤嫩白娇艳。此时她正笑盈盈瞧着她,眼里似乎带着点狡黠,江北然觉得她答应的这么干脆,好象有点问题。 果然,叶蓁蓁又道:“想我给你做,得看你表现。”说罢,示威地朝他仰了下头。 出嫁前,叶夫人可是再三嘱咐她,刚嫁过去,万万不可过于表现自己的好,只要将该做的做到位不落人口舌便可。开始表现得太好,若是日后稍有懈怠反倒容易被埋怨指责。 叶夫人说的话,叶蓁蓁深以为然,其实她早就想好了,江北然想让她对他好,得看他怎么对待她。 可是江北然接下来说的话让叶蓁蓁又恨不得咬牙了:“行啊,夫人发话了,为夫一定努力表现。”为什么瞧着挺正常的话配合着他说话的腔调和神情总是有着双关之意? 叶蓁蓁不说话了,再次让个古人调戏了,她想静静,做为一个在开放世界里生活过的人,叶蓁蓁突然觉得自己比古人还古人。 江北然看出来她被惹毛了,便不再逗她,到了门口让她先进去,自己随后跟上。 “我跟少夫人要歇会,不用侍候,先下去吧。”江北然再一次屏退了下人,亲手把门关上。 青莲本来想在叶蓁蓁睡觉之前侍候她卸下首饰,换身衣服的,江北然把门一关,她愣了一下,然后被青萍拉住了。 江锈眯眼笑道:“几位姐姐,且去忙着,等二少爷和少夫人叫人了再过来侍候便可。” 看到他那张笑脸,青莲便想起了前几次见面他在大将军身边努力翻白眼的模样。虽然不想跟他明面上有什么摩擦,还是不高兴给他好脸,面无表情的转身走了,倒是青萍刚认识江锈,客气道:“谢谢锈哥,以后有什么事还请锈哥多多指点。” 叶蓁蓁的陪嫁丫鬟有四个,另外两个亦笑着算是同江锈打过了招呼,然后四人转身离开,去了她们几个住的西侧耳房。瞧着那几个穿红着绿的背影,江锈心想:瞧瞧,瞧瞧那几个丫头这态度多好,就她,这小暴脾气啊! 叶蓁蓁跨过门槛,伸手捂住嘴打了哈欠,然后回头道:“我是真困了,得睡会儿,夫君你呢?要不要去书房看会书,或者……” “我也睡会。”新婚第一天,让他单独去看书!江北然虽然是个努力向上,文武双全的好青年,他这时候也绝对不想上书房。 叶蓁蓁听了,坐到梳妆台边去拆首饰和头发,她纤白的手在头发上摆弄着,很快就将头发散了下来,搭在椅背上的头发如海藻般泻下来,江北然顺手拿起桌面上的桃木梳轻轻的给她通头发。 让叶蓁蓁惊奇的是,这么长的头发,他梳的居然一点都不疼,酥酥麻麻的,怪舒服的。 “你怎么这么会梳头?试过?”铜镜里的叶蓁蓁挑眉看着她。 “没,是头一次,我亲娘也跟你一样有这么长这么黑的头发,她去了以后,我经常想起她散着头发坐在梳妆台前边的样子,有时候我就想,当时要是给她梳梳头发让她高兴高兴就好了。所以想象过给她梳头的样子,可惜我小时候太淘了,整天闯祸,天天让她着急上火。” 居然有这缘故?难怪他梳得这么自然。可斯人已逝,除了空洞的安慰,叶蓁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便说道:“就算再生气,母亲她见到你好好的也会开心的。何况你现在是这样子,她泉下有知一定很自豪。” -- 第60页 江北然听出了她的意思了,这就是说,她其实也觉得他挺好的,只是轻易不肯说,嘴硬…… 新房里亮格柜上的沙漏一点点的往下落着细沙,时光缓逝,叶蓁蓁静静坐着,任由江北然给她通着头发。等到全都梳好之后,她主动站起来,按着江北然坐到她刚才坐的位置,道:“来,我也给你通通头发。” 刚才他提到母亲早逝,叶蓁蓁觉得其实他也算是个可怜的娃。小霍氏虽对他不错,可也不是她肚子里出来的,想必他幼时心里也忐忑过吧?就像她小时候,虽然父母全都健在,可都不在她身边,对她态度疏离淡漠,轻易不会来看她,她那时候也是很难过的。 江北然没想到叶蓁蓁会想给他通头发,愣愣地坐下,被叶蓁蓁敲了下肩膀:“坐好了,别乱动,不然扯疼了可别怪我。” “不会怪你的。”江北然拉了下她的手,细滑如凝脂般的素手从他粗砺大手中滑了出去,拿起了刚才他拿过的桃木梳子,卸下他头上插发的白玉钗。 透过铜镜,他看到镜子里的人,垂着眼脸,细细地在他头发上滑动着,江北然压下心内涌起的酸涩之意,只往镜中人看去。 “好了,都通好了,你这发质还不错啊。”叶蓁蓁说着,放下梳子打算去睡觉。却忽觉身子腾空而起,江北然已将她托着抱了起来。 叶蓁蓁吓了一跳,忙道:“哎,你干嘛?这是大白天,院里还有不少人呢。” “夫人,你误会了,我是怕你累,抱你去睡觉。我本来是想等晚上,不过夫人要是有想法,为夫一定尽力配合,夫人不是说了吗?要看我的表现。” 江北然安静了一会儿,又开始逗她,这次惹恼了叶蓁蓁,江北然的肩上胳膊上雨点般落下一顿拳头。可惜叶蓁蓁虽被他气得用了些力气,对他来说却如挠痒痒按摩一般。 被他抱到拔步床上的叶蓁蓁暂时不想理他,转过身去背对着他的位置躺下盖上被子。 江北然不以为忤,挨着她躺好,靠近再靠近。 叶蓁蓁往旁边挪了挪,身后的人却又往她这边挤过来。 叶蓁蓁继续挪,挪无可挪,被他挤到床板边上。 她想,我干嘛让啊?得把他推回去,便伸脚往后踹他的腿,再往后一拱。 江北然闷笑一声,往后挪了挪,叶蓁蓁再踹,他又后挪了一点。 叶蓁蓁也觉得自己这样有点任性,像个小孩子一样,她平时可不这样。可就是忍不住。 也知道凭他的力气任她往后踹,不过是让着她罢了。这时她已困得快睁不开眼,踹了两下觉得差不多了也就不再踹,阖上眼睛便要睡过去。 却被江北然大手一捞,把她捞到怀里,让她枕着他的胳膊,另一只手圈住她的腰轻拍了两下,温声道:“睡吧,不闹你了。” 叶蓁蓁见他好了,也往他怀里拱了一下,真睡了。 江北然凑过来,抚了抚她的脸,挨近了些,安静躺着,但是并没有睡着。 兴帝虽给了他几天婚假,却有太多事需要他去办。这次他参与皇太孙亲卫的训练,主要是训练那些少年们组成各种战阵,应对群体性袭杀行动和各种突发事件,针对可能的危急情况,先得设计出种种预案对这些少年人进行强化训练。 而这些少年们虽然悍勇,却因为兴帝要找些不牵涉到各方势力的人,便在经过严密调查之后,从民间招募了这批人,他们基础不够,想在二个月内训练出成果,着实要费些功夫,需仔细筹划才成。 叶蓁蓁睡了半个多时辰,翻了个身,睁眼时见他似乎在想事,嘀咕了一声:“不是说睡觉吗?怎么没睡?” “嗯,这就睡。”江北然揽住她后背,跟她头挨着头闭上了眼睛。 ************** 大顺街,依香坊里,吴掌柜正殷勤地拉着一个瘦长汉子说话。那汉子显然有些不耐烦,道:“吴掌柜的,这个活我真做不来,我这手从去年就不好了,没什么力气,你们东家想要的画我只怕画不出来。” “这个?要不孙先生您留个地方吧,等我们东家空了,我把事儿跟她说一说,听听她的意思。” 孙秀才听了,摇摇头,拿吴掌柜的没办法,对方在街上一见到他,就好说歹说的把他拉到店里,说想请他给画几幅小幅的花鸟工笔画,用来做胭脂盒的。 孙秀才一听就不大愿意,他的工笔画在折月朝很有名气,一年也画不了几幅,根本就供不应求。画出来的画都被人细细装裱了挂在厅堂中。 这家店居然想用他的画来烧制在胭脂盒上,完全不在他能接受的范围内。可吴掌柜势在必得的架势逼得他只得口述了一个地址,然后才离了依香坊。 看着他走远了,吴掌柜把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折叠好,准备等叶蓁蓁新婚回了门再去找她。算算日子,后天便可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新6000,明天继续6000 小仙女们看过来,新文《嫁给冷血藩王》二月一号左右开始更新,文案在下面。感兴趣的动动你发财的小手去专栏收藏下哦! 文案: 传说中可怕的冷血藩王要来京城选妃了,家中有未嫁闺女的高门大户一时间鸡飞狗跳,贵女们吓得不敢出门,媒婆们却在偷笑! 没落贵族家的小透明白芷原本在吃瓜看戏,最终却被选为黎王妃,成亲日新郎又未来亲迎,成了京中闺秀们可怜的对象,更有对黎王又惧又倾慕的女子,暗暗等着看她的悲惨下场。 -- 第61页 嫁到钦州的白芷看到那个躺在帐子里,浑身是伤,昏迷不醒的人,几乎不敢相信这伤势垂危的人便是那悍勇的铁血黎王。没奈何,新嫁娘只得脱下大红嫁衣挽起袖子照顾伤者。 曾被人可怜的小透明最终活到别人无法企及的高度,成为黎王心里的唯一,并同他站在大殿高处受人朝拜! 萧离:想抢我的金矿铁矿盐场,想夺我的兵权,问问我答应不答应,美人计也没用! 白芷:呵呵,就是说我不是美人 萧离:……我好像犯错了 另一本《暗香袭人》决定延后。 第39章 (本章六千字) 江北然早年就去了军中打拼,素日不在家,成亲后,小霍氏为免江北然同她在一处用饭有拘束之意,便让他们小夫妻俩在自己院子里吃。 也免得府内面积阔大,小夫妻跑来跑去的麻烦。 转眼新婚三天回门已过,午时过后江北然去了一趟演武场,回来时汗津津的,进房后,便遣退了下人,径直脱了玄色箭袖长袍,穿着白色中衣去了西次间洗漱。 叶蓁蓁原本正坐在花梨木圈椅上用白云笔画着花样子,见他脱了外衣两手空空去了西次间,忙去打开衣柜,取了一套干净中衣和常服跟了过去。 她进去时正逢江北然褪下中衣,露出精壮结实呈小麦色的胸膛和小腹,忙把衣物往架子上一放,转身溜了,身后传来江北然的闷笑声。 最近几天夜间江北然没再折腾她,是怕她身体吃不消,可总忍不住逗她,每次洗漱换衣自己都不拿,总是等解下衣服再喊她过来。 如是一两次,叶蓁蓁便学乖了,一见他要洗漱,立刻就把衣服拿好给他送过去。还是害臊啊!江北然心想,还真是期待她有主动的一天。 江北然洗漱过后,穿上那件暗纹米色常服,腰间束着同色腰带,显露出宽肩窄腰的体形。 “画这个做什么?”他走过去的时候,瞧见叶蓁蓁在画一幅小巧的兰花,不明白她为何画的如此小。 “我想画一幅兰花,用来做胭脂盒的。可惜我画画水平有限,总画不出理想的样子来。” 叶蓁蓁是有点惋惜的,小时候爷爷送她去学工笔画,她耐性不够,学的不理想。 江北然凑过去仔细打量,是有个兰花的雏形,还没开始填色,不过她的画画水平着实有限,江北然觉得没眼看。 便走到她身后,伸手捉住她手腕,取了勾线笔,握着她的手在纸上另一处空白描画,不过几笔,叶蓁蓁便知道他要画的也是兰花。 行笔流畅,线条漂亮,画至叶尖处不忘提劲道,出锋处十分精神,画的同样是兰花,看上去却比叶蓁蓁画的有劲道多了。 他左手搭在叶蓁蓁肩膀上,右手握着她的素手在熟宣上勾画着,去了方才笑闹时的轻松之意,整个人多了端肃凝然的气度。 画终于勾画完毕时,叶蓁蓁觉得手心里都出汗了,她放下笔,佯装转转手腕,不动声色把手从他手里拿开。 脖颈处温温的热气熏的她如发烧般喉咙干哑,头脸手都在发热。不过她还是很快压下这些情绪,回头对江北然笑了笑:“夫君真厉害,画的这么好,想必小时候练的很刻苦吧!” “并没有,随便学了学,也没那么多空闲练这个。”说话的人一脸揄揶。 叶蓁蓁:“……”,又觉得他欠揍了。 江北然放开她,往后挪了挪,瞧着那勾勒好的兰花样子,道:“我画的也不够好,自己随便看看还成,用来做胭脂盒是不够的。” “吴掌柜的递了信来,说他找到了孙骥才,我打算去找他谈谈,看是否能请动他给设计一套图样。”说到正事,叶蓁蓁放下方才的怨念。 “孙骥才?那个落第三次的秀才?画画还算有点水平。”孙骥才在画界有些名气,江北然倒是认识他,其实他还想说孙骥才这个人有点恃才傲物,为人迂腐死板,画作也差点灵气,只是不想影响叶蓁蓁的情绪,这才没说这么多。 他转身走了出去,也不知要做什么,喊来了江锈,轻声交待了几句。江锈很快便离开了,他这才返身回屋。 叶蓁蓁也不知道他要办什么事,只当是军中或者其他事情需要江锈跑一趟,自不会过问。别说不会多问,便是江北然的书房她都没进去过,只怕里面有什么要紧的机密要件,不小心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 过了一个时辰,江锈回来了,对着江北然耳语了几句,便又退了出去。江北然听他说话的时候,瞧见叶蓁蓁往他这边看过来,他一看她,她便又形若无事的把眼神挪开。情知她是有些好奇,却不会主动问。 他也没直接说,去了书房,打开书柜,从上方拿出两个卷轴,然后关上柜门出来,把卷轴放在画案上摊开。 转身看过去,见叶蓁蓁还坐着,伸手把她拉过来,指着那两幅道:“看看这两幅花鸟如何?” 叶蓁蓁不明所以,看了看那枚闲章上的字:五松散人。 见她满脸疑惑,江北然弹了下她额头:“五松散人,没听说过?” 叶蓁蓁捂了下被他敲疼的额头,摇了摇头,她又不是书画圈子里的,何从知道这么多,有些暗恼,他手劲多大不知道?下手没轻没重的。 “石道昌就是五松散人,他幼时所住院中种了五棵松,所以又叫五松散人。”石道昌曾在詹事府教过太子书画,后来又指导过皇太孙,可见其地位之高,远不是那个几次落第的孙骥才可比的。 -- 第62页 以石道昌的尊崇地位,京城各府里的少爷小姐们鲜有不知他大名的,毕竟每家少爷小姐都有专人精心教导着。像他这个小妻子这样不知道的,还真不多。 等他给叶蓁蓁科普了石道昌这个人的时候,叶蓁蓁才知道自己是真的孤陋寡闻了,可还是有点恼:“我不知道你告诉我不就成了吗?动手动脚的,不知道自己手劲大?还疼着呢。” 她怕她若不抱怨一声,以后他动不动就这么弹一下还真是够受的。 江北然有些赧然,他以为很轻…… 伸手往叶蓁蓁额头上轻搓了搓,然后他有些尴尬道:“我若是把你弄疼了,你便告诉我,不然我也不知该用多大力。” 看他态度不错,是个能商量愿意沟通的,叶蓁蓁心情敞亮了不少。应了一声,然后指着那两幅画道:“夫君给我看这个是何意?”石道昌的画自然是极好的,哪怕叶蓁蓁画的水平有限,鉴赏水平还是有的。 可是以石道昌的地位和名气,她怎么请得动?若是因了这件私事让叶炳添这个户部左侍郎去求,或许能求来,可朝政之事复杂,时有党争,叶蓁蓁不清楚朝臣们盘根错节的关系,因此不愿因自己的私事让叶炳添随便欠人情。 “你若觉得他画的风格还成,我可以请他帮你画呀。刚刚江锈已经去了石大人府上,他也应允了,你的意思呢?” 叶蓁蓁为了寻个合适的画师已经找了好几个人,一直没中意的,见江北然居然能主动帮她请大国手来画,欣喜莫名,江北然这么做可算是解了她燃眉之急了。 要知道刘大夫的药膏配方已经研究出来了,吴掌柜的正亲自监督着店里的师傅和小伙计们日夜赶工制膏。 而窑炉那边一直在等她把图样送去,好开始烧制,如今可算是顺利解决了。 江北然见她眼里全是欣喜,便坐到画案旁的官帽椅上,伸手拉她过来,圈着她的腰让她坐在他颀长健硕的腿上。 叶蓁蓁这回没把他的手拍开,往他怀里蹭了蹭,磨擦的感觉让江北然目光一黯,喉咙干哑起来,他觉得其实她肉乎乎的还真是好。 他微低了头,见叶蓁蓁两手贴在他胸前锈着暗纹的衣襟上,正仰头看着他。便低头吻住微张的唇瓣,感受到叶蓁蓁的回应,他心突突跳,直吻到叶蓁蓁红着脸无力的靠在他怀里轻拍了他几下才放开。 江北然还想做点什么,听见敲门声,门口江锈道:“二少爷,兵部来人说有急事要找你。” 江锈也不想在这时候来敲门,少爷把下人都清退了,他来找不是煞风景吗,虽然他还是个光棍,可该懂的他都懂。 叶蓁蓁忙推了他一下,从他腿上跳了下来,跑到梳妆台旁边拿起铜镜,一边照一边整理头发。 江北然便走到门口,须臾回转,道:“我有点事得出去一趟,大概几个时辰能回来,你不用等我,时辰到了就睡吧。” 说着,拍了拍她头顶,去换了一身玄衣出门去了。 秋夜渐凉,夜幕罩住整个庭院时,江北然还没回转,青莲放下绣崩子,道:“小姐,时辰不早了,您睡吧。” 青萍没说话,她以为叶蓁蓁会继续等等,等到二少爷回来了才睡的。 “嗯,困了,我先睡了,你们下去吧。” “我在外间守夜吧。”青萍觉得不应该让叶蓁蓁一个人睡,免得半夜有事找不到人。 “不用,你跟我回去吧,院门口有守卫,小姐睡觉不喜欢有人在屋里。”青莲说着,站起来伺候叶蓁蓁就寝,然后关好门,把青萍拉走了。 卧房里有微弱的烛光被窗帘隔挡着,微光拢出一片安详静谧温暖。 青莲把青萍拉到耳房,按着她坐下道:“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小姐跟别人不一样,她不喜欢外人离她太近。说不用伺候你就出去。何况姑爷晚上还得回来,咱们在外间守着不方便。” 青萍是后调到叶蓁蓁身边的,总怕伺候的不好被主人嫌弃了。青莲虽然跟她说过这一点,她还是不太适应。别家可不是这样的规矩,要是不守着点会被认为不尽心的。 青萍也不催她,觉得她这个老实的可能还要点时间才能完全适应。 她倒是想起来一个事,小声嘱咐青萍:“你注意点青烟,我瞧着她眼神老是往姑爷身上飘,可别让她闹出什么事来。这事你知我知,先不能让小姐知道。” 青萍是个闷头做事的,没有青莲那么敏感,听她这么说也只有答应的份。丫鬟爬床的事她没少听说,也有人真的当上了姨娘。 姑爷是个有前程的,长得又俊,如果青烟有什么图谋青萍觉得不是不可能,毕竟青烟可是她们这四个陪嫁丫鬟里最好看的。 江北然忙到子时才回,刚进院便发现屋内有晕黄的光从雕花格栅窗子里透出来,虽弱,却暖。 叶蓁蓁半睡半醒之间觉得腰被人抱住了,睁开朦胧睡眼,看出来是江北然,便往边上让了让,拍拍旁边的枕头:“这么晚才回来,快睡吧。” 江北然脱了衣服,赤膊躺下,被窝里有她的温度,暖乎乎的。 叶蓁蓁说完话后,回答她的是悠长的吻,江北然欺身过来,拨开她的鬓发和寝衣,好几天了,他不想再忍了…… “……轻点……”“嗯,知道了”江北然含糊回复着。 等到他终于魇足之后,叶蓁蓁也累坏了,困倦时还想起有事没跟他说,便说道:“相公,我明天得去一趟店里。” -- 第63页 声音软软的,江北然拍了拍她,轻声道:“嗯,去吧,多带几个人。” 叶蓁蓁迷糊中知他答应了,便钻到他臂弯里,一手搭着他的腰睡了过去。 江北然看着她的睡颜,心里觉得无比安稳,空落落的心终是找到了落脚点。 外人看来他无所不能,意志如铁,与乌荊国第一勇士对阵也毫无惧色,一路催动坐骑猛怼,把人刺的浑身浴血。 却没有人知道真实的他究竟是什么样的。 其实他年幼时看着生母的棺椁停在院中,无论他怎么等,他生母就是不出来。他好几天一个字都没说,他不知道是不是他做错了什么,生母才不在了。没人知道他这种心理,只当是这孩子伤心过度了才有些自闭。 后来小霍氏嫁了过来,对他嘘寒问暖,照应的无比细致,哪怕她自己后来也生了孩子,对江北然却比自己亲生的还要好上三分。 可那时的他却觉得如果完全接受了小霍氏的好,对自己的生母是不是一种背叛?他亲娘要是知道了他跟小霍氏很亲近会不会伤心失望? 小小的孩子抱着这样的想法直到长大,都没怎么跟小霍氏亲近过,只是尊敬却疏离。 而在这时,怀里抱着酣睡的小妻子,他又重新感受到什么叫家。 叶蓁蓁醒来时天已经亮了,下意识看了下身边,发现江北然已经起来,正坐在床边系腰带。 见到叶蓁蓁醒了,他便说道:“一会儿你自己在院子里吃点东西,我来不及了,晚上应该会回来。你再睡会吧。”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欲求不满,又把叶蓁蓁累着了。 “不睡了,天都亮了。”叶蓁蓁说罢,坐了起来,寝衣穿的有些松,露出肩膀上的印迹。 这时门外青萍小声道:“二少爷,少夫人,可以进去了吗?” 叶蓁蓁忙把衣服一掩,道:“进来吧。”说罢,借着床帘遮挡开始换衣服。 青萍和青莲各打了一盆水,放到鸡翅木的脸盆架上。青莲转身要去拿香胰子和汗巾子在旁边伺候,回头看时,另一个丫鬟去拉窗帘,青烟则不显山露水的进了西次间,用柔柔的嗓子对叶蓁蓁说道:“少夫人,奴婢亲手用皂角做了香胰子,用了皮肤会更滑,您要不要试试?” 不等叶蓁蓁回答,青莲不露痕迹地过来,夹在江北然和青烟中间,让他看不到她,她也看不到他。 然后对青烟道:“少夫人用的香胰子都是刘大夫给的方子找师傅特制的,倒是不知道你还有这本事。不过给少夫人用的东西须得慎重些,不如先给我试用下,用得好了再给少夫人看。” 她说话的态度特别和气,说话间伸手朝向青烟。青烟无奈地把香胰子放到她手里,然后听到青莲告诉她:“天气越来越凉了,你针线手艺最好了,去把昨天裁的冬衣缝一缝吧。” 江北然听见了,没有任何表示,只觉得这个大丫鬟脾气有点像叶蓁蓁。 “青烟,你去缝冬衣吧,以后伺候洗漱的活青莲和青萍做就可以了。” 叶蓁蓁原本也没安排青烟进来伺候,她不请自来,想到她刚才说话的声音,叶蓁蓁心想,还真是有点嗲啊。 不动声色瞧了瞧江北然,见他正在抹脸,似乎没留意这边的事。 江北然走后,叶蓁蓁用了饭,便吩咐人备车,留下青萍看家,另外两个丫鬟一起做针线活。 叶蓁蓁走后,青烟跟另一个丫鬟坐在耳房凳子上,见那丫鬟默不作声的飞针走线,青烟捉住她的手,小声说道:“青梨,你说,少夫人是不是不喜欢咱们俩呀?你看看她是怎么对青莲青萍的,又是怎么对咱们俩的?她防着咱们呢。” 那丫鬟抬起头,淡淡看了她一眼:“你还是少往二少爷跟前凑吧,少夫人在娘家有多受宠你又不是不知道。依我看二少爷对少夫人也是真心喜爱的,惹出麻烦来我怕你无法善后。咱们算什么呢?当初要不是小蝶忽然病了,你也不会跟着过来……” 刚说到这,青烟冷着脸打断她的话:“行了,别说了。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了,不就是好心好意想让少夫人试试那香胰子吗?这是我家祖传配方,代代都用的。” 那丫鬟见她听不进去,情知多说无用,便低下头继续行针。 叶蓁蓁走后没多久,小霍氏便命人过来唤她去正房,才知道叶蓁蓁已经出府了。 下人回报时,小霍氏正在厅堂里与通政司副通政使夫人说话,一瞬间她的脸有点僵。这才成亲几天,新妇便出门去了,她这当婆母的事先却不知情,如果没有外人在,她忍忍也就算了,偏巧这乌龙被副通政使夫人全都看到了,叫她尴尬莫名。 副通政使夫人是个伶俐人,见状忙道:“少夫人还小,你且慢慢教着,不着急,你还年轻得很,还能带她几年。” 小霍氏心下苦笑,叶蓁蓁跟她一直保持距离,敬而不亲,叫她如何教,便是像别家的婆母教训自己儿媳都不行,想想还真是有点郁闷。 她也只有笑着应和的份,这时候张嬷嬷匆匆赶来,跟副通政使郑夫人行了礼,然后才道:“夫人,早上少夫人派人来说过,今日要出门去,这事二少爷知道。都怪老奴,一忙起来就把这事忘了。” 郑夫人拍了下手,道:“妹妹,这下就对了,我瞧着少夫人也不是那唐突的人。” -- 第64页 小霍氏听了,笑了笑应了,心道这个事就算叶蓁蓁让人来说了,却也算先斩后奏,事先就没问过她,这么想,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本来江北然跟她就不亲近了,再来个叶蓁蓁,以后他该不会离她距离越来越远了。 小霍氏有一搭没一搭地陪着郑夫人聊着,一直不知道郑夫人来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 到后来,郑夫人见铺垫的差不多了,总算说话了:“妹妹呀,姐姐这次上门其实是来求你帮忙的。” “哦,帮什么忙?”她就说郑夫人有目的,果不其然。 “姐姐听说少夫人请了有名的大夫,研究出了一些膏子,所以姐姐就来打听一下,问问少夫人看有没有合适的给我家明娇用。” 小霍氏:“……”她原本以为郑夫人是想求江韶伍为他丈夫办事呢。不曾想是要求江家新娶的媳妇。郑夫人都这么说了,她能说不帮忙吗? 小霍氏顿时心内发堵,还得让她帮忙求叶蓁蓁! “哦,这个,等她回府了我找机会问下。”小霍氏还没想出法子呢,可也不得不答应郑夫人的事。 心里正纠结着,却听郑夫人轻叹道:“妹妹呀,你知道以前有多少人觉得你家大将军可惜了吗?事实上现在也还有人这么想,可依我看,日后说不定有人会羡慕你呢。” 小霍氏旁观者明,当局者迷,没听懂,便追问道:“这些姐姐是从何听来的啊?” “你还不知道吧,现在你家少夫人的依香坊名气大着呢,去的人比以前多多了,听说里边卖的胭脂颜色比别家的多了好多种,画出来的妆容可浓可淡,选择颇多。而且还要卖敷面的药膏子,就是还没做好。你听听,她才多大?哪像我家明娇还天天跟我撒娇呢。” 小霍氏送走郑夫人之后,趁着中午日暖,走到树丛间闲逛,走到半路就放下了继续赏景的心情,告诉下人等少夫人回来后,让她收拾好了到正房。 第40章 叶蓁蓁坐着马车同青莲到大顺街的时候,发现依香坊不时有人进出,她下来之后也不急着进去,只站在门口观望,正好见到金三姐笑盈盈地送两位女客人从店内出来。 她一看到叶蓁蓁到了,马上过来迎接:“大小姐,您来了?外面挺凉的,您快进来。”说着,拉着门请叶蓁蓁往内去。 她的脸已经治好一个多月了,脸没好的时候,在后边作坊里边帮忙,等脸上恢复如初,叶蓁蓁瞧着她这人也踏实,还伶俐,便让她在前台招呼客人。 店里来的基本都是女客,有女子招呼着,自然是更方便的。 “这几天生意怎么样?”叶蓁蓁在店内站了站,便问金三姐。 “这几天客人挺多的。喏,这是账本。店里最近出货挺多,师傅们都挺忙,材料消耗的也快,掌柜的去看原材料去了。” 金三姐说着,恭敬地把账本递给叶蓁蓁看。 叶蓁蓁翻了翻,见到页面上的蝇头小楷,问道:“这账本是你写的?”她知道金三姐识字,却没想到她居然认识这么多,写的还工整。 要知道这时候的笔墨纸砚相对于普通人家的收入都是很贵的,私塾学费一般人也掏不出,何况女性处于从属地位。 “嗯,是我写的,小时候邻居是个教书先生,我跟着学过几年,他人很好,没跟我要钱,我就给他打扫屋子,上山捡柴禾。” 金三姐说到这,停了下来,有点忐忑,她不知道是不是说多了,小姐未必对她这些事感兴趣的。 却见叶蓁蓁笑道:“没想到三姐这么有心气,这年头,便是男子也没多少识字的。三姐你在这安心做事,只要你做的可以,我这个店只要还在,就会用你。” 金三姐听了,眼神亮亮的,其实她也怕叶蓁蓁那天对她不满意便不用她了。自从认识叶蓁蓁之后,她的生活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重新活过来一般,她觉得能出来做事,不用仰人鼻息生活,实在是太好了,反正来店里的都是女客,她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叶蓁蓁没待很久,给吴掌柜留了口信,说暂时不用去找那个秀才,又去作坊里瞧了瞧,然后在街上买了点礼物便回去了。 斜对面传来点心的香甜味,叶蓁蓁想起来江北然还跟她抱怨过来着,说魏杰吃过她做的点心,他自己却没吃过,便决定回府后去小厨房亲手做点茯苓饼和桂花糕。 可是刚回院子,青萍便告诉她:“少夫人,夫人让奴婢告诉您,回来了去她那儿一趟。” “说了什么事吗?”嫁过来这几天,除了新婚次日敬茶和早上请安,小霍氏并没打扰她。 “没说什么事,就说您若是回府了就过去一趟,想来是有事情要跟您说吧。” “嗯,我换身衣服就过去。”绸缎衣服真的容易皱,坐了一趟马车,就出现了一些褶子。 叶蓁蓁到的时候,小霍氏与她那一双儿女正围坐在桌边,看着他们两个写大字。 “母亲,听丫鬟说您找我?”叶蓁蓁进来之后,青莲便把带来的礼盒放下,然后退到叶蓁蓁身后。 见小霍氏的儿女一见到叶蓁蓁,便抬起头来好奇地打量她。 “蓁蓁来了,坐。”小霍氏示意下人领着孩子去外边玩会,等叶蓁蓁坐好后,才道:“听说你去大顺街了,你那个店里生意怎么样?” “还好,生意比以前好一点。我那出了些新货,拿回来一套给母亲您用用看。若是不习惯,那就还用您平时用惯的。” -- 第65页 说着她把礼盒打开,露出来里面五盒胭脂。又道:“也不知道敏儿和轩儿喜欢什么,就买了几套鲁班锁和九连环,让他俩解着玩。” 小霍氏一见她出门还给她带了礼物,原本犹豫着要说的一些话便有些说不出口了。她倒不是稀罕这些东西,而是叶蓁蓁比她原本想的会做事多了。礼仪规矩为人处事上她暂时还真挑不出毛病来。 原本是想提点着,做人媳妇,不能太任性,总是抛头露面容易惹人非议。这时想想,现在说这个话还早了点,毕竟才嫁过来几天,等时间长了观察观察再说罢。 “哎呦,夫人,您看这几个盒子,还真是别致,老奴很少看到这么新颖好看的胭脂盒了。”张嬷嬷说道。 原来叶蓁蓁拿来的盒子都是单色釉,从浅粉过渡到正红,每个盒子颜色深浅都略有不同。盒子上没有任何图案,只在盒子上方写了“依香”两个字,还有底部圈足内的落款了。 小霍氏拿起一个粉红的,打开盖子,不出所料,里边的粉跟盒子外边釉是同一个颜色的。 这就很难得了,她可是知道,窑炉要烧制特定颜色并不容易,时间温度瓷土的控制都有很深的门道,叶蓁蓁显然是用了极大的心思,才能定制出跟她胭脂同色的单色釉瓷盒。 她倒是真小看了这媳妇了,她默不作声的把几个胭脂盒都打开,张嬷嬷凑过来拿盒盖跟胭脂比对着,嘴里啧啧啧的念念有词:“夫人您看,这样的盒子还真是又好看又方便,都不用打开盖子就知道里边是什么色。” 小霍氏难得的夸了叶蓁蓁一句:“你还真是有心了,光是看这盒子就想买了,便是胭脂用完了都可以拿这盒子装点小东西。”小霍氏拿起一个轻薄透亮如玉的盒盖举起来对着光细看了看,说道。 “媳妇就是这个意思,想着让这盒子也可以有收藏价值,便特意请的惠州积年的老师傅烧的,釉料里加了些玛瑙玉石珍珠贝壳磨成的粉,烧成率不足三成。” 小霍氏听了,越发觉得这份礼物不轻了。 “蓁蓁,母亲也看出来了,你挺有想法的,不过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说。” “母亲,有什么话您请说。”知道婆媳相处不易,叶蓁蓁决定先礼后兵,该说的话该做的事都到位了,如果对方还是不愿意跟她和平相处的话,那再考虑怎么应对,所以她这时候给足了小霍氏尊重。 “母亲这些年多少也见着点好东西,你送的胭脂连同这些盒子肯定价值不菲,不过现在京城形势有点特殊,你还小,有些事可能不太清楚,北然也不一定想的到什么事都告诉你。你父亲在户部肯定是知道的,现在整个朝廷,从圣上开始,都提倡节俭度日,圣上甚至嫌宫人太多了,遣散了一部分,今年春天也停了三年一次的选秀。所以我觉得你这个盒子这么贵重,暂时不宜做太多,免得被人说嘴。” 小霍氏是想跟叶蓁蓁说一声,让她暂时低调点,别让人抓着把柄添乱,连她一个妇人都知道户部为了筹资,快火上房了。如果让人知道户部左侍郎千金大把大把花银子做胭脂盒,这可不好听。 叶蓁蓁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便解释道:“母亲放心,这些加了金贵物的胭脂盒,只做了十五套,暂时不卖。” 叶蓁蓁也想挣大钱,女人孩子的钱最好挣,可她不会不明白现在的形势,要打仗了,自然得有大把的银子烧。所以她现阶段卖的多是普品。 只做了十五套?!小霍氏也没想到是这样,这么少,叶蓁蓁还能给她送来一套。 一瞬间小霍氏有点自责:自己对叶蓁蓁是不是有些不公平?用道听途说来的印象看待她,并心口不一,表面上对她和气,心里却一直留着疙瘩,若不是郑夫人求她帮忙问问叶蓁蓁,她甚至都不愿意让叶蓁蓁过来。 “你这孩子,让我说什么好呢?这礼物母亲很喜欢。不过以后可别这样了,就十五套,自己留着,说不定哪天就用上了呢?” 直到叶蓁蓁走的时候,小霍氏都没再说提醒她少出去走动,只提了提郑夫人说的事。 叶蓁蓁听了,告诉小霍氏:“母亲,正好三日后,刘大夫会过来开诊一天,专门看脸,能吃药吃药,有时候要扎针。还有外用的药膏,也很快就做好了,郑夫人要是愿意,那天就请她和她闺女过府一趟,然后我带他们去找刘大夫给看看。依香坊那边有些单独的小房间,也有后门,私密性不错,不想让别人知道,可以单独给她看的,就是价格上贵了那么一点。” 晚间江北然回来的不是很晚,叶蓁蓁还没睡,便听到他进来的走路声。他的步伐她已经很熟悉了。 “听说母亲今儿把你叫过去了,跟你说什么了?” 江北然换好寝衣,坐在床边,掀开被子躺了下去,发紧的后背一挨着床褥便放松了下来。 “问了问店里的事,别的说的也不太多。主要就是副通政使夫人想找我安排下,给她小闺女看看脸。” 小霍氏以前对叶蓁蓁的意见江北然可没忘,见叶蓁蓁脸色平平,似乎没出什么不高兴的事,也就没再追问。 “蓁蓁,其实陛下赐了个宅子给我,离兵部近,地方小点,随时都能过去住。不过我想着过完年我就得出关了,如果住到新宅,到时候家里就你一个,怎么想都不放心,不妥。我的意思是你暂时跟父亲母亲住这里,至少我不在的时候能互相照应着。若想去新宅住,可以等我回来的。” -- 第66页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书大约十八万字完结,完结时间在本月底或者下月初,愿意追文的小仙女及时把更新的章节看完哦。再晚了就上架了,需要花钱的。 第41章 江北然跟她说话的时候,很自然便翻身朝向她那边,手臂搭上她的腰身,说话的热气在她腮边拂过。 “嗯,先这样吧,我先在这边住着,等你从北方回来再说。”别人家的儿子成亲后鲜少有同父母分家的。就算江北然被圣上赐了宅子,江家夫妇也不怎么计较,她刚刚与江北然成亲就想着分家去新宅的话还是会被人诟病的,就算江北然不提这个建议,她自己也不会这时候过去住。 “那明日午后我若是回来的早,就带你去瞧瞧咱们那个地方,你也看看,想想看你打算怎么布置。”江北然说着话,手又来抚她的脸,顺便拢拢她的头发,叶蓁蓁发现了,他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喜欢这般。 被他轻轻搓摩了一会儿,她把身体往他这边动了动,窝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江北然:“……”没想到她睡得这么快,这是给她催眠了?! 魏杰那家伙不是说女人不喜欢太快太直接吗?结果他这边还没开始呢,她睡了…… 只好无奈的偎着那份暖,阖上眼皮准备也睡过去。可他没有叶蓁蓁那么幸运,平时一沾枕头就睡着的人等了半个时辰才有了困意。 江北然是个守信的人,至少叶蓁蓁到现在一直这么觉得。他跟她说过的话都做到了,这次也一样,午时才过不久,江北然便回府了,这时叶蓁蓁做的茯苓饼和其他小点心都先后出炉了,刚命人去给正房小霍氏那边每样送去一些,江北然就进了院门。 “夫君回来了?”叶蓁蓁笑盈盈把他迎进屋,并且给他拿了一身常服。 江北然这次赶时间,没逗她,自己把衣服换好,出来时便看到了桌案上摆着的茯苓饼和芙蓉糕等物。 他本身并不喜糕点甜食,觉得有些甜腻,只是那些味道里有他幼年留恋的记忆,所以特别想尝尝叶蓁蓁做的,至于外面买的,那能有什么意义? 那些糕饼摆在桌案上,瞧着就不是府里厨子做的,他拈起一块茯苓饼,咬了一块,竟跟记忆中的味道重合,那些味道总是伴随着宠溺和欢乐。 江北然默默吃了几块,没做声,也没什么表示,叶蓁蓁奇怪道:“怎么了?不好吃?” 如果他觉得不好吃,怎么还一块一块不停嘴? “没有,魏杰没夸张,确实好吃,其实我平时不吃这些东西,不过你做的我倒是喜欢吃点。” 叶蓁蓁也分不清他是真的喜欢吃,还是掺杂了些别的东西在里面,便道:“真的想吃就吃点,别勉强。过两个时辰还得吃晚饭,先别吃了,免得到时候没胃口。” “嗯,走吧,我带你去新宅看看,马车我已经让人备好了。” 新宅所在的位置离兵部各衙署位置不远,马车行至半路,听到前方不远处传来呵斥声和马车缓慢行进时车轱辘滚动的声音。 青石板路面传来的振动,清晰的传到叶蓁蓁耳朵里,听起来对面过来的车还远远不止一辆,是个车队。 青莲知她心意,便把帘幕拉起一部分,让叶蓁蓁可以看到外边那些人的动向。 一队身着亮银甲,腰挎弯刀,戴着头盔的军士押着一车车的黑色油漆箱子沿街缓行,箱子上盖着大片灰黄的麻布,用粗麻绳捆扎着。 听周围人的议论,说是原吏部葛尚书被押入大理寺牢狱,家产被查,没入宫中或者户部大库,至于中间环节是否会被人私吞一部分这都是说不好的事。 围观的人多是平头百姓,他们只知道哪个大人物家里被抄了,可事不关己,这只是个谈资而已。 叶蓁蓁注意街角人群后有辆马车停在那里,马车里有人探出头来,看了一会儿,在叶蓁蓁看向她的时候,她也认出了叶蓁蓁。 这,真可算是冤家路窄啊!听说那个姓张的御史小姐跟葛尚书最宠爱的老来嫡女葛惠欣来往密切,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张兰香去寻葛惠欣,可在别人眼里,他们俩还有一个尹素兰来往确实比别家女孩子要勤一些。 不知道这时候她过来到底是什么目的?叶蓁蓁有些疑惑,这时她听到有粗嘎的声音用居高临下呵斥的语气跟车队后人群里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女子说话。 “快点,照你们这个速度什么时候能到?你爹现在已经不是三朝元老、顾命大臣了,你还摆什么大小姐的谱?赶紧走。” 他说的话周围不少人都听到了,叶蓁蓁都听得清清楚楚,更不用提习武的江北然了。 那人说着说着,没得到回应,却见葛家那些昔日高高在上的夫人少爷们,齐齐对他怒目而视,却苦于手脚戴镣,行动不方便,又形势不利不想惹麻烦,便再没有其他过激行为,知道这些人都有所顾忌,他便越发变本加厉,悄悄伸出手来,往葛惠欣后腰摸去,说道:“快点!” 葛惠欣身子往旁边闪了一下,挺直了腰板,冷冷地说道:“不劳大驾,我自己走!” 叶蓁蓁想了起来,叶夫人告诉过她,说葛尚书千金曾给她下过帖子,请她去参加生日宴,当时她去了乡下叶家庄并没有去赴宴,所以这次看到葛惠欣算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认识昔日的大才女。 -- 第67页 当年名震京城的名媛,如今穿着粗布衣裳,混在人群里,在积着浮灰的路面上一步一步往前挪动,却始终没露出半分怯懦之色。那粗陋的衣服仿佛她步上高堂的华服正装,越是在被人咀嚼着他们这个家族的倒下没落之时,越是要挺住了,不失那份风骨,叶蓁蓁不知道,如果她到了这一步,能否做到她这个程度,应该是可以的吧? 正在她胡思乱想之时,叶蓁蓁见江北然紧了紧马缰绳,策马朝着队伍中间那个负责押运的小头领走过去。然后勒住缰绳,冷冷扫过那小头领的脸。 冷凉的目光落在那人脸上,让那人由不得不琢磨下到底是什么事,不看则已,一看高头大马上的来人居然是圣上最宠信的大将军,心里立时一紧,被他这么盯着,肯定不会是好事。万万想不到这时候遇上他。 江北然并不想跟这人耗费唇舌,左手持马鞭,指向车队后艰难迤逦而行的葛家男女老少,道:“葛大人目前虽关押在大理寺,不再是尚书,可圣上只要求收回尚书府,并未曾提起此事罪及家人,只令择地而居,圣上的意思你可明白?” 小头领哪里有机会接触到江北然这样的人,更不用提皇上了,那不是他能接触到的层面。 以这个人母亲的想象,皇上过的是神仙日子,想吃白糖吃白糖想吃红糖吃红糖。皇上说的,哪怕只是个“哦”,那都是有深意的,既然大将军这么说了,应该确实是如此。 所以江北然的话还真把他吓着了。马上点头哈腰似的说道:“将军您说的有理。” 叶蓁蓁很快便见到负责押运的官差哗啦啦打开拴在那些人脚踝上的脚链,虽继续押运,倒也没再为难他们。 葛惠欣路过江北然身边时,淡然朝他矮身施了一礼,道:“多谢将军在这时施以援手,大恩大德民女没齿难忘!” 然后她并没等江北然跟她说什么,说完感谢的话,眼神复杂地看了看江北然身后马车里探头张望的女子一眼。便回了葛家人的队伍,往远方渐行渐远。 叶蓁蓁倒是挺想采访采访下江北然目前是什么想法的,那可是才貌双全仰慕于他多年,一心等着他凯旋归来时上门提亲的姑娘啊! “怎么不说话?”快到兵部他们所在院子的时候,江北然注意到叶蓁蓁沉默着,连眼神都没怎么跟他对上,所以有此一问。 作者有话要说: 过年期间不一定天天更新,但是在月底前肯定会更新完四万字。 第42章 叶蓁蓁其实是想问他一些事情,只是身边有下人和护卫在,她便只笑笑,道:“我在想圣上赐给你的宅子是什么样的?” 言不由衷!江北然一眼就看出来她在想别的事情,只是并没有揭穿她,反而顺着她的话说道:“不算大,就是很常见的三进院子,布置都是原主人留下的,还没来得及修葺。” 当今皇上崇尚节俭,量入为出,赏赐给江北然的也不是什么豪宅,叶蓁蓁倒觉得这样挺好,无论是叶家还是江家都不是底蕴深厚的世家大族,木秀于林并非好事。反正她们家人口简单,宅子面积小一些倒也好打理。 马车经过侧门驶了进去,行至垂花门处,江北然扶着叶蓁蓁的手下了马车,吩咐下人在垂花门外守着,他则松开叶蓁蓁的手领着她沿着一条甬路信步向庭院深处走去。 他方才跟叶蓁蓁说的话的确比较真实,这宅子就是典型的京城三进院子,无法同叶炳添府上请人设计过的江南风园林比。 也没有名贵的树种、各种假山奇石或移步换景的惊巧布局,完全就是个简洁实用的居所。 忆起当初他在叶侍郎府中看到过的景致,江北然不知道叶蓁蓁此时对这新居所到底是什么样的想法,看她脸色平静的随着他在园中走动,看不出是喜是嗔,便道:“蓁蓁,这院子着实小了点……” 事实上,以他这样的年纪,能得到圣上亲赐的宅子,不必再与父母同居一处,在折月兴帝这一朝已经算是罕见的了。 京城居,大不易,很多京官若真的只靠俸禄养着全家老小在京里生存,过的也就很一般。所以很多人家都跟叶侍郎家里一样,经营了一些铺子和田产,多了许多的额外收入,才能把日子过得滋润,也不惧京城官场各种礼尚往来繁文缛节了。 只是家中银子再多,内城靠近皇宫和各衙门及商业中心的宅子,都算的上是有价无市,拿大把银子都买不到的存在,类比于如今的王府井、鼓楼大街等等。 从来都是由俭入奢易,由奢返俭难,她不会是真的嫌弃了吧? “小……”叶蓁蓁似乎领悟到了江北然的想法了,他似乎误会了! 被现代高房价荼毒过的社畜用尽力气才只买了个小户型,还得每月还贷,做梦都想有个带露台或者小花园的洋房,这样在闲来无事时,便可以侍弄些花草,或坐在藤椅上在花香绿植围绕中晒晒太阳看看闲书甚至假寐片刻。现在这么大的园林摆在眼前她怎么会觉得小? 当然她没法跟江北然说实话,只道:“这不小啊,蛮好的,我很喜欢,我觉得很多地方稍微休整一下就可以了,无需大的变动。屋子看看再说吧。” 叶蓁蓁都想好了,这片地方可是真真正正完全属于他们小夫妻的,不用再受江家夫妇的约束,到时候可以按照她的心意来布置,竟一不小心把她以前的梦想都实现了,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 -- 第68页 原来她没有嫌弃的意思?听她这么说,江北然心稳了。正好他们此时已经行至一处带着飞檐斗拱的小院子,想到她方才说看看屋子再说,便拉起她的手往里边走。 叶蓁蓁抬头看了下通向那处院子的拱门,见到拱门上方有些印迹,上边似乎挂过不大的一个牌匾,大概是原主人离开时拆下来的。 “以前这里挂的是什么字?”叶蓁蓁仰头瞧了瞧那处空白。 “不知道,我第一次来的时候这里便是这般。”江北然摇了摇头,然后又说道:“其实我觉得这里叫蓁园就不错。桃花灼灼其叶蓁蓁,蓁者,兴旺葳蕤之意,蓁蓁你这个名字取得很好。可惜这个字到底是你的闺名,不适合为外人道也。” “嗯,再想一个吧。”叶蓁蓁自知她的古文化造诣有限,一时半会也没什么好主意,便没自作主张提什么建议。 她也知道,未嫁姑娘的闺名都不能随便让人知道,她虽然已经嫁人了,闺名也不方便以这种方式广而告之的。 两人说话时已过了抱厦,经过两侧耳房进了正房。京城建城时都是有人统一规划好的,房子的格局大同小异,这里的正房布局同他们在江府住的新房也差不多少。 只是叶蓁蓁进了东厢房之后,明显感觉这房子屋内比江府那里阴暗些,跟窗户采光有关系,或者还同这里久无人居,缺乏人气有关吧,总之进来之后,她便觉得身上凉飕飕的。 “这房子怎么这么阴!”叶蓁蓁打了个哆嗦。 江北然解开黑色斗篷,揽住她,把她圈在斗篷里,试图把自己的体温传给她:“已经有一年多没住人了,房子长时间空着不住人难免阴暗些。我找人看过了,房子风水是没问题的,不过这窗户得换换,你觉得呢?看看还有哪不满意的,一并说出来,趁着我这阵子还在京城,让人修修。” 叶蓁蓁跟江北然相处这段日子,发现他什么事都愿意跟她商量,虽然是个武者,在家里倒也没有半分的大男子主义甚至说一不二独断专行的毛病。哪怕是晚间活动,也会时不时问问她怎样好怎样不好,喜欢他怎么样做,真真让她不能不陷进去。 所以她靠在江北然怀里干脆不挣扎了,一边取暖一边说道:“这边也不急于一时,你那边那么多事忙都忙不过来,等你空了再说,有的事若是我能办可以交给我。” 江北然感受到她越来越愿意贴着他了,还愿意体谅他,心里觉得热涨涨的。以前他受伤了,都是一个人默默忍受伤痛,从不跟人叫苦,他的生命里似乎只有忍耐坚持,可他也是个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叶蓁蓁软软的身子和暖心的话像一道光,撬开了他灰色的单调的缺乏色彩的心,他圈住她整个腰身,将头搁在她肩上,闷闷地应道:“夫人说的是,听你的。” 叶蓁蓁回头贴了贴他的脸,听到他又问了一句:“你刚才在外边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叶蓁蓁承认,江北然确实是敏感的,此刻没有外人在,她也就不再隐瞒:“是啊,我跟你定亲之前,你应该知道京城里那些传言的,很多人都说你跟京城第一才女葛惠欣很配。而且葛惠欣迟迟不订亲,应该就是等着你,我其实挺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原来是问这个,是不是在大街上他帮着葛家人说话,叶蓁蓁有想法了? 江北然觉得这事如果不解释清楚,以后还真是个隐患,自己这个妻子看上去软软的,心也好,可明显是个有主意有想法的,惹急了该不理他了吧? “我也不清楚葛小姐到底是怎么想的,这几年我就没在京城,跟她私下更是没任何联系,也没想过什么,都是别人传的。” “哦……”叶蓁蓁表示暂时信了他,却又回头看了下他的眼睛,然后又问道:“可是现在葛大人被关起来了,别人躲都来不及,你今天在外边说的话,真不怕给自己带来麻烦?” 江北然虽然被封为大将军,看上去有权有势,风光无匹,可要是哪天行事失当,说翻车仍然会翻车,古往今来这种事何时又少了? 屋子里虽然长时间不住人,江北然却命下人仔细打扫过,并且布置了一些必备的家具。这时江北然忽的抱起来叶蓁蓁,坐到一张罗汉床上,床后是一架八扇雕花山水屏风,有了这屏风的隔挡,使得罗汉床这一处小小的空间变得私密了不少。 江北然让叶蓁蓁坐在他腿上,这才说道:“我现在也是有妻子的人了,说话做事自然不是全凭意气,知道什么事可为什么事不可为。” 说着他压低声音道:“圣上并没有要对葛家赶尽杀绝的意思,葛尚书此人极有才华,有些书还要仰仗着他主持编撰,更何况他是天下士林之首,如今威望是不如前了,可若是他被逼到绝路,只怕天下士子要哗变的。何况太子继位是早晚的事,他一旦继位,葛尚书肯定要放出来。” 他只对叶蓁蓁分析了一下葛尚书将来可能有的处境,却并没提他自己看不得老弱妇孺被当街侮辱的行为,所以才出言制止,葛尚书虽是刚愎自用,可做出的实事不少,远胜于那些酒囊饭袋尸位素餐的人,合适的时候,搭把手是没问题的。 叶蓁蓁本来想说点什么,忽然感觉身体下方有异,有什么东西在涨大,瞧向江北然,见他脸上微红,却仍圈住她不愿意放手。 -- 第69页 陌生的环境,私密的氛围,暖心的小妻子,种种因子纠结在一起,挠的他心痒痒的。 叶蓁蓁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见他更尴尬了,忽然“噗呲”笑了出来,惹得江北然有些囧。 正想着该怎么对付她,便感到她的唇主动印上来,把他的身子按到了罗汉床的靠背上,把被动的江北然吮得七荤八素的,最后忍不住反客为主,换成叶蓁蓁软倒在他怀里动弹不得。 幽暗的室内,原本的阴冷散去了一些。体软无力的叶蓁蓁听到江北然喃喃说了一句:“我很喜欢被你欺负。” 两个人从房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才走出垂花门,就见管家江福在垂花门外搓着手在原地绕着圈子。 江福好歹也在江家做过十几年的管家了,大大小小的事什么没见过?见他如此,江北然知道应是有事了,便收回方才的旖旎心思,问道:“江叔,你怎么来了?” “二少爷,是少夫人家里有点事,老爷让我过来一趟,见到少爷少夫人的话,就请回去。” 叶蓁蓁觉得很惊讶,居然是她家里的事?叶家人行事一向低调不张扬,能有什么事? 江福也知道这二位肯定都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可是详细的他也不甚了了,才得着信就被江韶伍派出来寻人了。 他也不想一知半解的说出来误导主子,所以他不等江北然问,主动交代:“到底什么事,二少爷少夫人回去见到老爷夫人就知道了。小的也不是很清楚” 第43章 江北然看见叶蓁蓁肃着脸,显然是在担心,便扶她上了马车,放下帘子之前,说了一句:“先别急,等回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再想办法。” 叶蓁蓁点头,在青莲安抚下,靠着车厢壁坐稳。众人一路无话,车夫扬起鞭子,拿出自己多年赶车练就的功夫,将马车赶得又快又稳,回程所用时间不过去时的一半,便把主子送回了涯石街通政使府上。 叶蓁蓁快步与江北然并肩去了江家夫妇所住的兰园,不出所料,江韶伍和小霍氏两人都在,一见小夫妻俩进来,江韶伍便挥了挥手,清退了张嬷嬷青莲等一干下人,留下江福一个,嘱咐道:“少夫人家里暂时有了点麻烦,你这两天注意约束下府里的下人,若有乱嚼舌头的,按府里的规矩处理了。” 说罢,示意他也出去守着门户,这显然是有事要跟小夫妻俩商量了。 叶蓁蓁与江家夫妇打交道机会不多,平时不过是彼此客客气气相处而已。她很难想象出来,若是她们叶家遇到了麻烦,江家人会怎么处理? 具体只怕还得看是什么样什么程度的麻烦吧。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人都是为自己而活的,她不知道,若是这次的事很麻烦,江家人包括江北然都会怎么对待她? 锦上添花从来是最容易的,雪中送炭,尤其是冒着巨大风险的雪中送炭不是谁都有那个勇气和意愿去做。 她与江家夫妇本就谈不上什么情分,便是江北然,确实是对她有了些情愫,江北然与她在一起时的欢喜也是真的,可那是没遇上事,若是遇上事了,叶蓁蓁也不确定他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她觉得,如果他在这时候选择放手不管,她也谈不上恨吧,只是从此会把那份刚生出来的与他的丝缕牵连彻底斩断。 她心思翻转,等着江韶伍说出下文的时候,江北然已经把她想问的话问出了口。 江韶伍叹了口气,道:“是亲家的二公子在学堂里出了点事,把兵部吕同知的小公子打破了头。” 叶蓁蓁听了,总觉得这里边应该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她二哥叶兆亭这个人表面上有些欢脱,实际上完全继承了其父的生存智慧,不是什么特别的事,他不至于这么冲动。何况叶炳添一直三令五申的让他低调务实,好好做学问别惹事,此时正多事之秋,他不至于轻易惹下这般麻烦。 江北然听到这,抬眼看了下他父亲,彼此都明了对方心中所想。兵部同知吕宜先,曾在汉王麾下效劳十余载,算是汉王的铁杆拥趸,这就有些微妙了。 小霍氏这时站了起来,亲自拉了叶蓁蓁去她旁边玫瑰椅上坐了,拍拍她的手,让叶蓁蓁觉得很意外。 却听江韶伍继续道:“这件事表面上就是学子们在争执中意气用事,一时冲动,叶大人私下已经去兵部同知府上送礼道过歉了,不曾想那同知夫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将此事捅到了淑妃那里,再由淑妃将这事当成玩笑话传到了圣上耳中。” 叶蓁蓁听了心猛的一跳,皇权社会,率土之下莫非王臣,这样的事居然捅到了皇帝那里! 江韶伍叹了口气:“又有御史在朝堂上弹劾叶大人对圣上的命令阳奉阴违,办事不力,才使得秋税征收事宜种种不顺,眼见天气转凉,圣上正心焦来春出征之事,又有几个御史轮番上奏弹劾你父亲骄奢傲慢,教子无方,圣上当时动了肝火,把一干折子全都砸在叶大人身上……” 江韶伍说到这停顿了下来,眼神没有凝聚在任何地方,只直直地瞧着前面,搁在桌面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轻弹着,很明显,他脑子里在想事。 叶蓁蓁哆嗦着嘴唇,原谅她一个和平年代长大的女子,还没有亲身体验过皇权的可怕,那可以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的强权,落在爱护她的父兄身上,会是怎样的一个结果? -- 第70页 她终是鼓足了勇气问道:“那,那我父亲和二哥现在……”这话问的有些艰难,因为很怕问出来得到的是亲人下狱的答案。 “你二哥无事,只是被你父亲打了一顿,受了点皮外伤,在家躺着休养呢,这样也好,在府里养一阵子,也能避开些麻烦。至于你父亲,暂时无大碍,圣上责令他一个月内凑齐来年春天出征北伐所需的一应军需粮草,否则的话,轻则会除了你父亲户部左侍郎的官职,重则……” 叶蓁蓁听了,顿觉浑身发软,力气像被抽干了一般。圣上这要求,明显有刁难之意,收税筹备军需是整个户部的事,哪里是她父亲一个人的责任?兴帝这是借机拿她父亲做筏子啊! 谁都知道,自从五月中旬,江南富庶之地便一直雨水不停,去主持救灾修大坝的汉王又混水摸鱼,根本没好好办差,直接导致今年江南欠收,有的地区几乎绝产,秋税收的一直不顺利,老百姓家里没粮,叶炳添能怎么办?!这锅让他一个人背也太大了,叶蓁蓁悲愤莫名。攥着手绢的手指骨节紧紧互捏着,关节处都被她捏的青白。 亲眼见证了葛惠欣一家突然的落魄,叶蓁蓁毫不怀疑兴帝的狠心,慈不掌兵,善不立事,他那样的人,真要对付她父亲,不会留什么情面的。 叶蓁蓁其实想知道更多的事情,可对着公爹,有些话无法说,江北然整个过程一直沉默着,叶蓁蓁也不知他怎么想的,这时候的他竟让她一时间有了错觉,仿佛之前他们在新宅子的欢愉和交心是一场梦幻泡影一般。 叶蓁蓁也不想为难他,他成就如今的一切也是搏命换来的,如果皇帝真要治叶家的罪,她何必把他拉下水呢? 想到这,叶蓁蓁定下了主意,站了起来,郑重向江韶伍说道:“媳妇想连夜回娘家去一趟,还请公爹您允许。” 见她神色坚定,一改先前的难过慌乱,江韶伍与小霍氏对望了一眼,都没想到他们家这个媳妇是这样的,才十五六岁身居闺中的女子,能有这样的镇定,算相当不错了。 “你要回去,当然可以,让江福安排车送你回去吧,不过你在娘家小住可以,差不多了还是要回来的。” 小霍氏一听就知道江韶伍这是什么意思了,如果说她过去对叶蓁蓁有些怨念的话,如今见了叶蓁蓁能扛事的反应,倒是对她多了些欣赏,她原本想要的媳妇便是这般有气势能主事的女子,毕竟江北然的正妻,将来是要挑起江家后宅门户的,柔弱全无主见的人怎么能成? 所以她也跟在江韶伍后边补充了一句:“你回去了,好生安慰安慰你母亲和你大嫂,听说你大嫂最近刚有了身孕,可别因此动了胎气。等家里那边安顿好了你便回来吧。” 叶蓁蓁听了江家夫妇的话,眼泪差点奔涌出来,当年她的亲生父母对她都那般冷漠,没想到在这种时候江家夫妇都能对她说出这般暖心的话。 她一时间有些哽咽,竟说不出话来,最终忍着泪,朝江家夫妇深施一礼:“父亲母亲的嘱咐媳妇记住了。” 一直沉默的江北然站了起来,道:“天黑了,我送蓁蓁回去吧。” 江韶伍点头:“回府后你来书房找我。” 再过一个时辰便是宵禁时间,江北然带了腰牌同叶蓁蓁出了府,这次他没选择骑马,待叶蓁蓁弯身上了马车之后,跟在她后边直接坐了进去。青莲本来要跟进去的,见姑爷进去了,马上乖觉的坐到了后边装着礼物的马车上,跟那堆盒子挤在一起往叶家去。 “你不骑马啦?”叶蓁蓁还没坐好,便见到江北然跟了上来。她这时其实不知道该跟江北然说些什么。 她表面上镇定,其实心里是乱的,乱在她对这世界的官场政局不够了解,想帮忙却完全使不上力,她想求助江北然,却又觉得其实他袖手旁观也无可厚非,拉他下水也许她不厚道了,所以她无语。 车里光线幽暗,隐隐能看到对方的脸,她见江北然剜了她一眼,然后伸手抓住她的腰,又像白日一般,把她圈在怀里,并且抬手朝她后边肉厚之处拍了一巴掌,疼的叶蓁蓁轻呼一声。 轻呼声出了口,才知道这声音太容易让人误会了,连忙噤声,小声问道:“你干嘛打我?” 江北然磨着牙道:“你说你脑袋瓜里边怎么想的?是不是想回去跟你爹你大哥二哥商量商量怎么办?” “……”叶蓁蓁的低头沉默算是肯定了他的这个猜测,江北然又在她身后打了她一巴掌,这才恨恨道:“那我呢?你就没想跟我说点什么,第一时间就想着回娘家去?没想跟我商量商量?” 叶蓁蓁抬头无辜地看了他一眼,她该怎么解释?说不想连累他,说他如果想抽身事外她能够理解吗?他那么聪明,不会想不明白她的意思。 果然,江北然幽幽道:“我以为这段日子咱们俩在一起,已经成为一体了,没想到你这没良心的一遇到事就把我当外人了……” 叶蓁蓁听声音觉得他情绪似有些低落,只好解释道:“这次的事毕竟跟皇上有关,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皇上目前似乎不待见我父亲,如果这样的话,只怕我父亲怎么做都难周全啊!万一将来我父亲见罪于朝廷,我也不想因为我家里的事连累到你。你有今日是拿命搏来的,你身上那么多新伤旧伤我都看的到,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我不愿意因为我家里的事毁了你的前程啊!” -- 第71页 江北然这回没再揍她,虽然还有点着恼,她有事不想着先跟他商量,却也明白了她希望他安好不想他被牵累的心意。 他叹了口气,拉她坐的更近了些,坐在他盘起来的腿弯里,把下巴搁在她飘散着淡淡茉莉花的头顶上,然后说道:“将来咱们俩要是生了丫头,等丫头长大嫁人了,遇到点风吹草动,男方就想撂挑子躲开,你信不信我到时候拿刀砍了那孙子?” 叶蓁蓁:“……”这还八字没一撇呢,他都想好了。同时也懂了他的心意,眼里酸酸胀胀的,拿胳膊圈住他脖子,哑着嗓子,低低道:“其实我很害怕,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江北然听到她浓重的鼻音,伸手往她脸上一抹,摸到了泪水,知她哭了。 方才不过一柱香的谈话时间里,她一定吓坏了,她还这么小! 江北然掏出自己手帕往她脸上轻轻按了按,叶蓁蓁抓过帕子捂住脸只抽咽了几声,释放了一下自己紧张压抑的情绪,便停了下来,把眼泪擦干。 一会儿她回了叶家,还得看看叶夫人和林氏的情况,如果她把眼睛哭肿了,反倒给叶家人添了烦忧,那还不如不回去呢。 见她终于平静下来,江北然这才附在她耳边,轻声私语:“这件事,其实没那么严重,运作一番,至少不会让岳父大人受到重责。等会你回去了,把家里那边安顿好了,安心等我安排人来接你回家就成。我最近可能没空来亲自接你。” 叶蓁蓁知道他本来就很忙,今日陪她去看新宅子还是想办法抽空去的。再加上她父亲的事,自然更忙了。 听他说的轻描淡写,叶蓁蓁却觉得这件事不可能那么容易,里边毕竟牵涉到了各方势力的角逐,还要考虑皇帝的心愿,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不慎,江家真的会受影响。 马车停在叶府大门外那个衔环铜铺首对面时,叶炳添才从徐老抠府上回来不久,正在书房里,既没点蜡烛也没点上油灯,就一个人坐在月亮微光斜照进来的室内想事。 这是他的习惯,叶家上至叶家老两口,下至叶家俩公子和叶蓁蓁,还有叶夫人都知道,遇到难事,要好好想一想的时候,叶炳添就不想被人打扰,一个人安静坐在黑暗或仅有微光的室内发呆想事。 他先是把二儿子打得浑身青一道紫一道的,接着又一个人坐在黑屋子里发呆,叶夫人难免有些惊惶。 她把林氏早早打发回去休息,自己不时派人往书房走一趟,悄悄站在房外往里瞧了瞧,再跟她报告叶大人的情景。 可观察大半天,所谓的情况就是不知道具体情况。叶夫人都点方。 正好这时看门人往内宅送信说小姐和姑爷拉着礼物上门来了。 更夫敲锣从府门前过去才不过半个时辰,再有半个时辰便宵禁,届时谁家载着女眷的马车都不许在外边走动的。叶蓁蓁选在这个时辰回来一定是知道了家里的事。 “快点,跟我去门口迎接小姐姑爷。”叶夫人说完,吩咐人赶紧随她去往外走。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书接下来会天天更新,直到完结。新文《嫁给冷血藩王》二月初开始更新,有兴趣的小仙女动动手指去专栏点下收藏哦。 第44章 叶夫人带人刚出了院子不远,便碰上了联袂而来的小夫妻,有叶府看门的婆子提着灯笼在前引路,江北然伸出一只手臂在叶蓁蓁身后虚扶着,像是怕天黑她一不小心会跌倒。 叶夫人一见便心里有数,这女婿对他们家蓁蓁是真的上心,想到此她心里的焦躁便减轻了一些,或许江北然来了,她也可以找人打听一下情况并且商量商量。 “蓁蓁,这么晚了,你怎么回来了?江大人和你婆母知道吗?”叶夫人并不想因为自己家的事影响了女儿在江家的处境,生怕女儿不跟公婆打招呼自己就连夜回来,惹公婆不快。 女儿嫁出去了就是这般身不由己,哪能想回娘家就能回的呢?叶蓁蓁这已经算是好的了,若是嫁到外省,只怕往后半生都见不上几回。 “都跟公婆禀报过了,娘你不用担心,我爹和大哥二哥呢?” 这个时辰林氏只怕在安睡养胎,她这一胎来的不容易,一直很小心,叶蓁蓁估计着,家里的事叶夫人很可能还瞒着她,所以这时没见到林氏迎出来她一点都不奇怪。 “你爹,他自己在书房呢。”说着,叶夫人朝着书房的方向瞧了瞧,那里仍然黑洞洞的,如果不是自家人知道叶炳添的习性,都不会以为书房里有人在。 叶蓁蓁听了心下了然,知道叶炳添应该是在想应对的法子,或许他在安静幽闭的室内心能更静些吧。 “你大哥前两天去了外地,还没回来,至于兆亭,他,哎,还躺着呢,让你爹打的下不了地,只怕要养一养了。” “先进去再说。”周围下人环绕,自然不方便往深里说。叶蓁蓁便牵着叶夫人的手径直向叶氏夫妇日常作息的院子走去。她的手刚从江北然的大手中拿出来不久,虽是沁凉如水的深秋夜,手指里还带着暖暖的温度,把叶夫人凉凉的手握得热热的。 进了厅堂关上门,如在江家一样遣退下人,留青莲等几个可信的人在门口守着,叶夫人才露出真实的情绪,拉着叶蓁蓁的手先让她坐好了,才急切的问道:“蓁蓁,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是不是都知道?你爹他也不说啊,今儿下了朝,进门就把你二哥打了一顿,然后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也不出来,把娘急死了。” -- 第72页 看着叶蓁蓁镇定端坐的模样,叶夫人竟一时间把这孩子当成了主心骨。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牙牙学语蹒跚学步、最爱在她面前撒娇告状的女孩子已经长成了她的依靠。 “知道,娘你先别着急,这件事北然也都知道了,他想跟父亲谈谈,看看该如何应对。这事也并不是不可解的死结,娘你不用太担心。你先派人去父亲那边通禀一声,就说北然要过去见他。你这边等会我再跟你细说。” 叶夫人听了,心里稍定,她不是那么怕事的人,可她得知道是什么事啊!想到这,她不由得对叶炳添有些怨气,他光是在家里闷坐着,问什么也不说,太气人了!哪像她女婿,有什么事都跟女儿商量。 想到这,叶夫人自己也一愣,什么时候她对江北然竟有了这样的判断? 胡思乱想着,叶夫人打开门,吩咐候在门外的下人去找老爷,江北然拍了下叶蓁蓁肩膀随后往门口走去,他觉得叶夫人这边他的小妻子能处理好。 为了节约时间,他没待在这里枯等,直接让那下人在前引路往书房去,待那下人大着胆子敲了书房的门之后,书房里的蜡烛很快亮了,叶炳添仍穿着白天上朝时那件朝服,站在书房门口,沉默地让开了半边身子,偏了下头,示意江北然进去。 叶夫人则跟叶蓁蓁留下来,听叶蓁蓁讲了朝堂上发生的一切。听完后她脸色发白,呆坐在四出头的官帽椅上,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她跟叶蓁蓁的判断大抵是一致的,皇帝这是对叶炳添有了怨气啊!伴君如伴虎,管你如何用心办差,只要拂了陛下的心愿,便是黑都可以说成是白,鹿亦可以当成马,当今陛下虽不至于那么昏,可终归是个人,只要是人,心都会偏的。 叶夫人抓着桌角,用颤抖的手端起桌上已经冷掉的茶水,一口气把那些浮在茶叶上的澄黄茶水全都灌入腹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葛尚书一家最近的经历尤历历在目,叶夫人虽未亲眼去瞧,却也知道很多细节,她不想自己家也遭遇到葛家那般下场,她得冷静,哪怕帮不上大忙也不能拖了后腿! 见叶夫人的反应比她想象的要好些,叶蓁蓁便觉得接下来她要说的话叶夫人应该能听进去。 想着叶夫人在她临出嫁前的一声声嘱咐,叶蓁蓁心下发软,走到叶夫人面前,蹲下身子捉着她的手,抬眼认真看着她:“娘,临出嫁前您跟我说过,人这辈子不可能总是顺的,总是一个事接一个事。凡事不可自乱了阵脚,女儿可还记得您当时说的话呢。今儿个这事,女儿觉着,父亲行事一向稳重低调,其实皇上他并不是厌弃了父亲,只是在一些人的推波助澜下,拿父亲做了筏子。这样的话,其实咱们是可以想出对策来的。” 见叶蓁蓁说的笃定,叶夫人稳住微颤的身子,深吸口气,道:“蓁蓁你这是有什么主意吗?” 叶蓁蓁没让叶夫人失望:“也说不上是什么主意,就是个思路吧。其实咱们可以双管其下,一方面,得知道是谁在针对咱们,今日他们利用皇上心焦北伐的事拿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弹劾父亲,改日咱们就不能反击吗?那些人手底下未必干净,真想找个由头未必找不到。相信这些人是谁父亲应该是有数的,这件事就交给父亲他们去办。” 叶夫人听着叶蓁蓁笃定的语气,既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也很纳闷,她是怎么想出来这些主意的。 便是她自己,常年操持着府里日常庶务,有丰富的生活经验,可真的面对这些朝堂上的斗争,也不能像叶蓁蓁这般条分缕析的把思路捋清楚。 她把叶蓁蓁拉起来,不让她继续蹲着,一个刚出阁的孩子都能如此沉着应对,她多活了这么多年,还需要自己姑娘打气安慰吗? “蓁蓁你坐着说,另一方面呢?”叶夫人说着拍拍女儿的手,表示她现在挺得住,无需女儿再操心安慰。 “另一方面是跟皇上有关的。”说到兴帝,叶蓁蓁压低了声音,“女儿觉得,皇上最近把葛尚书关进大牢,现在又斥责父亲,其实都跟汉王有关系。除了汉王手下的班底在推波助澜,也有皇上的感情因素在内。大概是皇上前两个月迫不得已让汉王去了封地,时间长了,又心疼他了吧?毕竟汉王生母淑妃还在宫里,她能不为自己儿子说项吗?当初汉王东窗事发之时,户部是提供了证据的,皇上心里应该有疙瘩,这次其实有借题发挥的意思。” 叶夫人把前后几个月发生的事串联在一起,觉得叶蓁蓁的分析其实很有道理。 天下人都知道汉王肖似其父,一直是兴帝最爱的儿子,却因为非嫡非长得不到皇位,是兴帝心里的憾事。如今又被发配到封地,兴帝其实是舍不得的。他虽是个君王,可对汉王他是有真感情的,哪怕明知道这个儿子做错了,也愿意尽量纵着他。 想到这,叶夫人倒抽一口凉气:“这可不好办,上次汉王捅了那么大的篓子,陛下也不过是申饬了一番,让他去了封地,可是连封地都给换了好的地方,明摆着还是偏疼二皇子。” 叶蓁蓁说这些,应该是有她的道理,可是兴帝和汉王感情深厚,他们又能做什么呢?叶夫人没有那么大的政治智慧,她的生活一直围绕着内宅之事,实在找不出突围之道。 只要兴帝因为汉王的事对这些臣子存了怨念,他们不管出不出问题,他都能找到借口打压叶炳添等人。叶炳添算什么?连三朝元老门生故旧满天下的葛尚书都关起来了!谁又能把兴帝怎样呢?不过是多上几道折子而已,兴帝的江山一样稳着呢! -- 第73页 难怪那些皇子们都想当皇帝?想到这叶蓁蓁心里满是不平,封建社会太没人权了,当了皇帝便可随意主宰别人的命运,哪怕这时候兴帝的做法有失公允,他们这些臣民不还是得忍着受着吗? 可就算是这样,她还得想办法消掉兴帝对叶炳添的恼意。只好阿Q似的安慰自己,是兴帝的强悍护住了折月王朝老百姓的太平日子,换了个懦弱的君主,只怕北方铁骑已南下了。 “娘,我觉得汉王他现在没有军权了,而且手底下能用的人也不多,怎么应付他那边的事就让父亲和北然他们想办法。咱们娘俩先不用管他,先想想看咱们能做什么吧。我听说皇后娘娘为了帮皇上筹措银两,正在缩减宫中开支用度,还让她娘家带头捐了银子,咱们这么办……” 叶蓁蓁把自己要办的事跟叶夫人说完之后,叶夫人眼前一亮,道:“蓁蓁,娘觉得你这个主意可行,汉王那边咱们娘俩应付不了,不如换条咱们能走的路,帮你爹的忙,也算是支持皇后娘娘为陛下分忧的心意,又不会太出挑,惹了各府的嫉恨。这样,明儿娘往徐府递帖子,看能不能尽快带你去一趟徐大人府上,跟徐夫人商量下,走徐夫人的路跟皇后娘娘搭上话?” 徐夫人是一品诰命,有品级在身,徐老抠又是朝廷肱骨之臣,她若是往后宫递折子求见后宫之主,皇后娘娘一般都会第一时间见她的。 叶夫人目前的身份就有些敏感了,轻易是见不到皇后娘娘本人的。 “嗯,娘你就安排这事吧,我今晚住这不走了,明儿个去一趟依香坊,跟吴掌柜和刘大夫谈点事,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 吴掌柜的已经被叶蓁蓁提拔为她名下所有嫁妆铺子的总管事,仍然兼任依香坊掌柜的,平时多是在依香坊待着,一应银钱上的调动要经由他的手。 “那怎么行?用银子怎么能从你嫁妆铺子里出?娘明儿让人来一趟。你那边铺子的收成不要动。” 叶蓁蓁听了没反对,道:“娘,咱们也不出太多银子,免得出多了惹人嫉恨,要不银子娘你来出,其他的女儿准备吧。” 这次叶夫人没再推辞,只细细的问了她明日都要带谁过去,路上得注意安全。 “没事,我每次去都带护卫的。我今晚住下明儿个再回去,不过北然一会儿就得回去。不如娘陪我去看看二哥吧,我估计二哥身上有伤,应该还没睡着。” 叶蓁蓁猜想江北然跟叶炳添一时半会还谈不完,便想去看看被叶炳添揍趴下的二哥现在情况如何。她有点想不出来,那个总是神采飞扬像夏天嚣张太阳一样的二哥现在是什么样的反应。 “他呀,现在谁也不理,也不说话,就那么趴着,连翻身都翻不了,这回你爹下手着实狠了。”叶夫人心疼儿子了,叶兆亭又没有那些恶少和纨绔的毛病,给打成这样,叶夫人恨不得上那个什么兵部吕同知家里把那个同知夫人和她的小崽子给撕吧了! 至于怨叶炳添,倒也不至于,毕竟皇上斥责了,他这个老子先下狠手把儿子揍一顿是个态度,也是对叶兆亭的一种保护。当娘的心疼,当爹的一样心疼,叶炳添这个爹,都快十年没跟儿子动过手了,要打也是趁着小的时候打出了规矩就不再打了。 两个婆子各提着八角灯笼在前引路,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叶兆亭住的院子,院子里静悄悄的,有下人见到夫人和小姐过来了,便想进去禀报。 叶蓁蓁本来想制止的,她想看看叶兆亭现在的真实样子。可又想到男女有别,万一二哥这时候衣衫不整,她就这么闯进去,那就太尴尬了。便让下人先进去问问。 下人蹑手蹑脚摸进屋里,只听到叶兆亭摔坏了一件瓷器,怒吼道:“出去,都给我滚出去,谁让你们进来的,不是说了谁都不能进来吗?滚!” 叶蓁蓁:“……”看来这顿打二少爷委屈大了,气的不行…… 叶夫人也很无奈,别说儿子生气,她也生气。 估计是那下人拼着挨骂,还是把叶夫人母女过来的消息通报给了叶兆亭,接下来,叶蓁蓁没再听到瓷器砰然炸裂的声音。 “夫人,二少爷请您和小姐进去。”那小厮哗啦啦把瓷器碎片迅速打扫干净之后,出来请她们进去。 叶蓁蓁进去的时候,叶兆亭两只手臂耷拉在枕头边,脸朝下躺着一动不动,身上则盖着被子,只露出肩膀和胳膊处的白色中衣,看着像是睡着了。 刚刚还有力气摔杯砸碗呢,心里的气没消,叶蓁蓁当然知道他没睡着。 她挪到床边,见他还是不动,便道:“二哥,听说你身上有伤,我知道你没睡着,可是你不愿意跟人说话,也包括我,都不搭理我。那我就不劳动你了,我自己把你被子揭开看看伤成什么样?” 说罢,真的做势伸手去揭被子。叶兆亭这回没法再不搭理人了,把头转到叶蓁蓁这边,训斥她:“男女有别知道不知道,那是你能看的吗?把你那爪子收回去。” 叶蓁蓁见他肯说话了,也就不再逗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不是医者,揭哥哥的被子和衣服实在不合适,虽然她对此毫无心理负担。不过她清楚,她若真的这么干了,不用提别人,不管是叶兆亭还是江北然,都得拎着她敲敲脑壳教训教训一顿。 “我不揭了,你看你吓得。听说胳膊上也有,给我看看胳膊上的总行吧?又不是金子做的,藏着不敢见人怎么的?” -- 第74页 见叶蓁蓁执意要看,叶兆亭只好把左胳膊上的中衣往上撸了撸,露出好几道青红的血凛子,已经都红肿了。旁边的小厮还补充了一句:“二少爷身上的伤比这还重!” 叶蓁蓁看了,心里不好受,小声道:“二哥,这笔账你想不想讨回来?” 第45章 “怎么可能不想?姓吕的就是存心找茬,要是让我找到机会,看我不把他揍扁了?”叶兆亭愤愤说道。 可他说是这么说,却很清楚现在的情况不那么单纯,叶炳添揍他的时候就跟他讲过了,说吕家小公子屡次对他出言不逊就是故意的,这件事不仅仅是学子间的意气之争,叫他且暂时忍耐。 叶兆亭不想给父亲再添乱,又出不得这口气,自然郁闷无比。 叶蓁蓁却说道:“出气也不一定非得要武力,你认识的人不少,可以帮父亲收集些信息。你不是跟我说有几个跟你玩的好的对京城里的事门清吗?那你就想办法帮忙查查,吕同知和那些跟他们走得近的人都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比如收礼送礼受贿行贿,平时都与谁来往,总之就是尽量多打听些,打听时注意点,别让那些人察觉了,懂吧?” 叶兆亭瞪大眼瞧着他这个妹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妹妹所图的可不是小打小闹这么简单,这是要报复那些联手对付他们叶家的势力啊! 他觉得语言已经无法表达他现在对叶蓁蓁的惊讶和敬佩之意了,以后叶家再有什么事,完全可以第一时间把他们家这个出嫁的大小姐请回来一起商量着办。 他趴在床上无法起身,随便动一下就疼得忍不住咧嘴吸凉气。忍着疼说道:“行,我懂了,等我能下地了就出去打听去。”好在只是皮外伤,抹点药消消肿也快。叶兆亭庆幸着他爹下手都是表面功夫,不算太狠,没伤着他的骨头。 ************************** 夜幕初降时的皇宫内院,不时有侍卫和宫女太监在各处来往穿梭,皇后所住的秋泓殿内灯火通明。这日正是初十,兴帝这种日子通常不会歇在秋泓殿,却听大太监说太子太子妃和皇太孙去了秋泓殿陪皇后用饭。 可是皇后并没有通知他过去一趟,按皇后平时的作风,遇到她与太子等人相聚的时候,总会派人请他过去,想让太子多在他这个父亲面前刷刷脸,增进下感情。 偏这次皇后那边一直没动静,兴帝得知消息后,又在勤政殿批了一个时辰的折子,天快黑了,皇后仍然没派人来请他,兴帝就琢磨开了,皇后这是意欲何为? 敬事房的太监端了一托盘的牌子来请皇帝旨意:“皇上,今儿您去哪位娘娘的院子?”大太监在旁边恭身瞧着兴帝的反应。 兴帝瞧了瞧,站起身来,没碰那些牌子,“去皇后那儿瞧瞧。” 皇上到的时候,发现殿内已经摆了桌子,显然皇后等人正在用膳,独独少了他一个,一时间竟有些不是滋味。 “太子和太孙来了,皇后怎么没派人去跟朕说一声?” 皇后含笑回道:“臣妾知晓陛下最近政事繁忙,便没让人去请。是臣妾想的不周到,陛下恕罪。” 兴帝心想皇后这么做,是怪他了,怪他对太子不慈,偏疼汉王。皇后曾一次又一次地在他面前提及太子的孝顺谦和,可他这做父亲的自己也知道,这几年对太子他是处处打压的,想必皇后心里对他有怨气。 看着阶下缩着膀子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出的太子,兴帝心情有些微妙。 这时太子妃站起来将一碟饼摆到他面前,轻声道:“父皇,儿媳今日亲自下厨烙了几张饼,父皇您尝尝。” 太子妃张氏有一手好厨艺,尤其是她烙的秘制卷饼,里边夹的酱汁和菜蔬有一股特别的味,饼皮又外酥里嫩,兴帝和皇后都喜欢吃,每次家宴太子妃都亲自下厨烙几张。 兴帝点点头,让太子和皇太孙都坐了,道:“既是家宴,都别拘着,一起用饭吧。” 于是太子和皇太孙等人入座,一家人静静地吃完了饭,太子略问候了几句,便携太子妃溜了,倒是皇太孙多留了一会。 当晚兴帝便顺势留宿在皇后殿内,皇后服侍他换了寝衣,然后像是唠家常一般跟兴帝说道:“陛下,徐夫人前儿同着定远侯府老太太并几位外命妇一起来了臣妾这里,定远侯府老太太说陛下一心北伐,也是为我朝子孙后代的福祉着想。她们这些妇人无法上阵杀敌,帮不上大忙,给大军出点银子筹措些粮草还是能做的。徐夫人一行人走了之后,昨儿又来了一批,臣妾这儿有个单子,陛下要不要看看?” 皇后让她娘家先捐银子,用意也是作个表率,好发动底下的大臣们多少出点血。这件事兴帝事先是知情的,只是嘱咐过她不可太过。 听到她这里有单子,皇帝陛下还真来了兴致,坐在明黄帐子里往锦垫上一靠,道:“拿来我看看。” 皇后早有准备,将亲自手写的单子递给兴帝,并往他身后又垫了个垫子,让他坐得更舒服些。 兴帝边看边点头,心想这些臣子们捐的银子都算中规中矩,捐银数量按着品级职位排列,哪个都是人尖子,知道捐太多了会遭人恨,捐少了又摆不上台面,都不会太多也不会太少,是几家人互相商量并参考皇后娘家人的数额来的。 看到户部左侍郎几个字,兴帝停了下来,别人家都只占一行,独独叶侍郎家占了四行,计有纹银五千两、冬衣一万套、最新研制伤药一批、中草药十大车,后边又用小字注明可提供数十个针对风寒、疫病、腹泻、暑热等疾病的验方。 -- 第75页 兴帝反复瞧了两遍,又草草把下边的内容扫完了,放下名单,问皇后:“叶家这个单子是怎么回事儿?我倒不知叶炳添还知道药方,他哪来的药方。” 事实上是他对这些伤药和验方很感兴趣,却很惊讶叶家人会有此举。他并没听说过叶炳添跟药铺或者名医有什么关联。 至于验方可靠性,他基本不怀疑,叶炳添做事老成,不会拿没把握的方剂给他看。再说宫里有这些太医,完全可以让太医来验证一番。 “这些验方和伤药是征北将军新娶的夫人捐的,就是叶家那个丫头,陛下您是知道的,当初您还过问过她同征北将军的亲事。冬衣也是叶家丫头自己名下的布庄在赶制着。至于捐的银子和中草药由叶侍郎来出。要我说,陛下当初破例过问征北将军的亲事,也算是做了件善事,如今瞧着那小夫妻过得倒是甚好,叶家这丫头这次也真是有心了。” 皇后没有提及任何朝堂上的事,既没提到兴帝对待汉王和太子之间的不平衡,也没有帮着叶炳添说情,只是唠家常一般的说着筹款的这些事。 兴帝有些奇怪:“她怎么会有这些验方和伤药?谁给她的?” “说到这事儿,想来原本是女人间的一些事,陛下您也不知情,叶家丫头不是有个铺子专卖些胭脂水粉的吗?这丫头倒是挺会想,在民间请了名医,弄了好些护肤药方,现下这京城里好多府里的夫人小姐们都去她那个店里买胭脂,脸上长点什么也去找她。臣妾听说过几回都动心了,想着哪天要不要买两盒回来试试。臣妾觉得她大约是与民间名医接触得多了,又听说了陛下要北伐的事,便用了心,跟那名医商量着弄出来的方剂和伤药吧?行不行的,陛下找人验验便知道了。” 兴帝若有所思的躺下,皇后见状,便让侍候的宫女退出,关了寝殿的门,帝后俩双双就寝。 这一年的折月王朝,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年,尤其是初冬到来后,京城里陆续发生了很多事情。 汉王一脉的人先后被人查出各种贪腐受贿中饱私囊的事,便是有的人在财物上比较谨慎,亦被其他朝臣们弹劾有结党营私、构陷太子等等行为。 在兴帝的默许下,汉王一脉残留在朝中的势力先后入狱,几乎被拔掉了根基。此时每个关心朝政的人都知道,折月朝太子与汉王的平衡状态已经彻底打破,汉王日后注定要留在他的封地度过了,没有了兵权和有力的支持,兴帝也不再如以往那边一再放任他插手朝政的行为,任何反抗行为已经激不起大的水花了。 冷风吹落树上最后一些黄叶,并迎来了入冬之后的初雪时,江北然从北大营回到京城,踏着第一场微雪回了江府。 早有下人进院报了信,江韶伍夫妇和叶蓁蓁都守在大门口等着他。 跳下马,江北然一眼望见小霍氏身后、腮边微红、两手间握着一个铜制镂空小手炉的叶蓁蓁,她今日在棉衣外套了白毛领的霏红小袄,风吹过时,领上的白毛微动,拂着她的下颔,衬得她肌肤如雪。 “怎么都在外边等着?天这么冷” 听到江北然这么问,小霍氏笑道:“本来我和你爹没想来外边等,后来看你媳妇过来了,我跟你爹也不好在房里坐着,便也一起来了。还不快扶着你媳妇进去,仔细把人冻着了。” 江北然上个月完成了皇太孙护卫营阵法的训练,已经回到城外北大营准备北征事宜了。这次离家已经二十多天,再次见到叶蓁蓁,可算是新婚后第一次分别后的重逢。 叶蓁蓁在旁边微笑着,听着公婆与他叙话并不插嘴,他深深瞧了她一眼,然后行至她身边,用手背试了试她手的温度,道:“手有点凉了,下次别在外边等着,在屋里便可。” 嘴里说着这些话,却想着方才拐进涯石街,看到微雪中小妻子殷殷守候时心里的悸动。 一行人一起去了江家夫妇起居的院子,用罢饭后,江韶伍还想同江北然说说话,却听小霍氏道:”有什么话,明儿再说不成?孩子这么多天才回来一趟,你让他歇歇再说,反正这次他要在家待三天,不差这一会儿。“ 江韶伍马上反应过来了,他也年轻过。忙道:“那快点去歇着吧,陪陪你媳妇。” 听他这么说,江北然微抿着唇往身边瞧了眼,见叶蓁蓁正低着头,装没听明白公婆在说什么。 “嗯,那儿子就先回房了,父亲母亲也早点歇着。” 路上,青莲领着两个丫鬟在后边远远跟着,有江北然在,无需他们这些人跟得太近。 江北然趁机牵了叶蓁蓁的手,对着她耳边私语:“蓁蓁,这些日子,你可有想我?” 第46章 自深秋时叶家的事在江北然的介入参与下解决后,叶蓁蓁与江北然的感情更深厚了。 不遇事时你侬我侬都不算什么,危机时的扶持才最打动人心,叶蓁蓁已经收回了对他的戒备,不再似以往那般总是用有所保留的心态来对待他。 对着多日未归夫君的挑逗,叶蓁蓁偏了偏头,不答反问:“你说呢?” 上弦月与甬路两边未扫的白雪映着她柔曼的脸,此时一切言语已是多余。 江北然牵着她的手进了房间,等江锈指挥着下人往浴桶里兑好热水之后便知趣地退了出去。 冷凉的夜风吹打着窗棂,屋子里燃着红罗炭,把寒冷凄清都挡在了室外。江北然多日未归,甫一踏进屋子,便被温暖气氛围住,思及几年前归家时屋子里的冷寂,知道自己很难再适应孤身一人的时候了。 -- 第76页 “夫君你先洗个澡去去寒气吧,这些日子辛苦了。”叶蓁蓁说着,要去给他拿衣服。 “不急,一会儿再洗。”站在衣柜旁边,正要拉开柜门上簧片的叶蓁蓁被他紧紧搂在怀里,重重的呼吸包裹住叶蓁蓁,柜门被关上,江北然一只手臂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用带着薄茧的指腹轻抚着小妻子吹弹可破的脸颊。 她的瞳仁里有他的影子,他也知道她的心里同样装着他这个人,看到叶蓁蓁眼神已经迷离,江北然再不迟疑,因了多日想念,很是急切的吻了上去。 良久,江北然放开了她,低笑道:“你好软。” 叶蓁蓁的脸早就红了,自己也知道方才软的像水一般,此时被他调笑,有些羞恼,嗔怪道:“去洗澡去,一会水凉了。” 江北然听话的放开她去取衣服,等她拿好之后,拉着她一起去了西次间,然后撒赖地说道:“过两天就走了,陪我一起吧。” 叶蓁蓁听他说的可怜,也知道他再一走下次回来便准备向北方开拔了,之后天遥地远,不知何时再相见。更何况战场危险,回来时还不知是何光景,想至此,心中酸楚,却没表露出来,决定他有什么要求都尽可能满足他罢了。 其实很多时候她虽有羞赧,却不得不在心里承认,她也是很欢愉的。 江北然见她终于答应了,抿着嘴笑了,他的脸不笑时有些冷硬,让人心生惧意,笑的时候却带出些撩人样子,可更撩人的是他的手,此时已经挑开了叶蓁蓁小袄上的几个盘扣。 叶蓁蓁想去阻止时,他按住她的手,低沉的嗓音说道:“别动,今儿让着我点,嗯?” 叶蓁蓁被他撩的快不能自拔,身上衣襟半开,心里有些不服气,也伸手去解他的,带着点报复的重手重脚,却因为羞涩手有些抖,显得笨笨的,半天解不开。 江北然也不着急,由着她慢慢解,唇也不闲着,在她脸颊耳后唇舌间留连往复。 浴室挂着厚重的幔帐,挡住外面的月光,只留一支烛火摆在鸡翅木架子上,燃着晕黄的光,伴着噗通噗通水花四溅的声音,和着炭盆里红罗炭的暖,将两个动荡不停的人影映在墙上。 两更锣响,桶内水温渐凉,酣畅过后的江北然虽喜欢这种游戏,却也怕叶蓁蓁着了凉,便取了毯子把她裹住了抱回卧房。 叶蓁蓁把脸埋在毯子里只露出来柔黑头发,方才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事后才反应过来声音大了,外边守夜的人会不会听到?会不会…… 还有江北然他会怎么想?她这时候想做个鸵鸟,躲起来逃避一会儿。 江北然心里暗自得意,看来她也是喜欢这般的。不过他很明智的没提这茬,就怕惹恼了她,下次再不肯这么配合了。就这一次还是他装可怜才得来的机会。 想到很快就要离开,难免惆怅,江北然把两人都擦干了,盖好被子,用臂弯圈着她。 “睡吧,这些日子你肯定累坏了。”叶蓁蓁总算调整好情绪,帮他掖了掖被角,不让他肩膀露在外边。 “没吃饱呢……”江北然说道。 叶蓁蓁舒爽的余韵在他挑拨下很快又起了涟漪,想着他要很长时间在战场上拼杀,便抛去了那些顾忌和羞涩,随了他的意。 深夜时屋子里安静下来,叶蓁蓁眼皮沉重,快要睡着的时候,江北然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蓁蓁,我这两天白天不能在家,明儿早上得去上朝,晚上方能回来陪你。我不在家时你若是闷了,回娘家转转或者找魏三小姐说说话都成。” 叶蓁蓁翻了个身,困倦地说道:“你有事就去办吧,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最近我店里也挺忙的,得经常过去。” 说完这句话,便睡着了,江北然再说什么她都听不到了。 江北然瞧着她安静的睡颜,无语的笑了笑。自己还真是小瞧了她,他那点俸禄跟小妻子挣的银子相比可有些差距。原以为是个娇养的姑娘,娶回来竟是个挣钱小能手! 连小霍氏都跟他讲过,以后家里的铺子也要慢慢的交给叶蓁蓁打理,也不知她有什么样的魔力,让小霍氏对她这么认可。江北然白天总是不在家,除了新婚那几日,基本都是天黑了才能赶回来,吃了点饭就晚了,其实算起来,他跟叶蓁蓁说的话也不是很多,要说了解,有些事其实不是太了解。 想起来有些歉疚,好像总是一回来就忍不住折腾她,别的事关注的倒少了。不知道她可曾有什么不满,只是她从不曾提起过罢了。 江北然是个愿意动脑的人,哪怕他以前没关注过夫妻的相处之道,可等到他想用心跟叶蓁蓁好好在一起生活的时候,他就会想的多些,这么一想,便很清楚叶蓁蓁有时候其实是在迁就着他的。 自己虽然说过有什么事让她跟他商量。可事实上他总是忙,除了那次叶家出事他出了力,其他事他对她帮的忙实在有限,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她自己在解决。 低下头,挨着她闭上眼睛,心想,等北方战事了了,或许该谋个不用经常出京的差事了,人生苦短啊。 第47章 过了正月,冰雪消融,柳枝子还没开始发芽抽条的时候,兴帝带领一干皇室人员去太庙祭过天地,于二月二龙抬头那一日大军开拔。 奉命留守京城的太子携一众留守官员在德胜门外相送,站在城楼上可见德胜门外十里长亭处旌旗如林,斧钺钩叉高举,在阳光下闪着耀目的光。 -- 第77页 马蹄与士兵们步行震荡着地面,随着尘土渐落,大军已渐行渐远,直到眼中只余长亭及路边招展的旗幡。 叶蓁蓁随着江家夫妇一起去了城楼上相送,至大军完全看不见,一家三口才返身回城。 江韶伍去了朝中议事,叶蓁蓁送小霍氏上了马车,自己则带人照例去店中巡视。 路上青莲小心觑着她的神色,看不出什么异常,却也当心着手底下的动作,便是倒茶时都格外加了些小心。 将军这一去,不知何时归来,想来小姐心里必不是滋味。惦记着叶蓁蓁的心情,平日里活泛话多的丫头难得的安静着。 叶蓁蓁也的确不想说话,方才在江家夫妇和一众送行人面前,她维持着表面的平和,并没有像旁的女眷捏着帕子不停拭泪。 这时只面对着青莲一个人她就没有必要继续掩饰自己的情绪。总得找个突破口,不然那股子突然而来的孤寂围过来,竟像水把她淹没,让她的心闷到无法呼吸。不知不觉几个月,江北然已经以她不曾预料过的春风化雨的方式潜入了她心里。 有车子从后边快速赶上来,她想着许是急于赶路的行人吧,因此并未在意,仍然在缓行的车里靠着车厢壁闭着眼沉浸在闷闷酸涩的情绪中。 有马蹄声经过,那马车也赶上来与她的车并行。 “叶姐姐,你在车里边吧?”叶蓁蓁反应过来问话的人是魏杰的妹妹魏婉之时,青莲已听出了魏三小姐的声音并挑起了帘子。 “嗯,是我,婉妹妹你回来了?”魏婉半个月前去了寺庙小住,叶蓁蓁最近忙着打点江北然北征的事,没怎么关注她的动向,如今看来她是回来了。瞧她马车的方向大约也是同家人送行去了。 魏杰这次同江北然一起出征的。叶蓁蓁探头往外一瞧,果然没错,与魏婉同行的两个骑马的年轻人,一个是刚从南方战场上凯旋归来不久的魏家大哥,另一个叶蓁蓁也见过,是那次在街上抓刺客时遇到的兵部官员。不过叶蓁蓁并不知晓对方姓甚名谁。 “江少夫人这是要回府吗?”那个兵部官员显然是对叶蓁蓁印象深刻的,方才车帘掀起的一瞬间,他没错过叶蓁蓁一脸的萧索和落寞,这是因为同夫君分别的缘故吧。想到此,单身汉阮三多竟有些羡慕起江北然来。 “我先不回府,店里有点事,我得过去看看,忙完了再回。”叶蓁蓁客气答道。 随后又问魏婉:“婉妹妹你这是送三公子去了吧?”叶蓁蓁脸上这时已恢复了惯常的平和,如不是知道她刚刚送丈夫远行,是完全看不出她才与夫君分开的。 魏婉显然是哭过了,平日里魏杰与她相处最多,最爱与她闲话逗闷子,买各种各样奇怪或不奇怪的小玩意哄着他。她想到三哥就这么走了,回来时还不知道是不是完好无事的,魏婉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泪腺,刚在车子里已经稀里哗啦的抽泣了一路。 “嗯,我也去了,人太多,没看到叶姐姐的马车。”魏婉才说两句话,忍不住又掉了泪,然后将帕子按在腮上,哽咽着对叶蓁蓁道:“不好意思,叶姐姐,我刚看到你的马车,想跟你打个招呼,我难受,我先回府了,改天你方便时我再去找你吧。叶姐姐你也别太难过了。” 魏婉跟叶蓁蓁常来常往,知道她不喜在外人面前表露自己的情绪,表面上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却并不是冷心凉肺之人。 魏家大哥看自己妹子哭得不成样子,觉得脑仁发疼,哄还不如不哄,一劝就哭得更厉害了。他抱歉的对叶蓁蓁抱拳道:“三妹她担心太过,失礼了。我先带她回府了,江少夫人保重。” 他与江北然年岁相仿,自幼也常在京中与人斗殴掐架,与江北然自然打过,是熟识的。 “无妨,魏大哥照顾好婉妹妹。” 情绪真的有传染能力,叶蓁蓁一直相信这一点,所以她不喜在人前露出负面情绪来,如今魏婉这一哭,又惹出她心里的担忧难过来。 强撑着送魏家兄妹和阮三多向前拐了个弯,叶蓁蓁已快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待青莲放下帘子便将头埋在两膝间半晌不动,除了让青莲告诉车夫把马车赶得慢一点,别的什么都没说。 大军出征的事是当下京城及其周边各府最热的话题,叶蓁蓁路过一处茶馆时都能听到有说书先生在讲兴帝北伐之事,此时正讲到去年秋乌荊余部纠结残余力量再次对折月朝北部边境进行打劫袭扰的事,惹得茶馆里的茶客和周围的看客群情激愤,纷纷嚷着要好好教训教训他们,要把那些鞑子打怕了之类的嘴炮话。 叶蓁蓁没让马车停留,想也知道那些老百姓可能会议论的话题,有夸奖北伐男儿的,其中便以江北然为最。可保不齐那一天,就有人鸡蛋里挑骨头说些怪话呢。有些人便是这般,最惯于用嘴皮子激扬文字指点江山的,似乎他一去。随手一指,所到之处便浮尸千里血流成河了。 叶蓁蓁所猜测的还真的没错,她猜测的事情不过四五天便发生了,而且当事人还是她自己。 那日她带着青莲到了依香坊时,已经抚平了杂乱的情绪,进得店中,金三姐迎过来时,她看上去又成了平日里在各店巡视的主子。 店里一切正常,考虑到她的情绪,金三姐还比往日更卖力些。倒是进店不久遇到了张御史家的小姐张兰香。 -- 第78页 双方接触几回,叶蓁蓁明显能看出来张兰香对她有敌意,她虽是已经许了人待嫁,终是思慕了江北然好几年,看见叶蓁蓁便是连面子情都懒得做了。 叶侍郎深秋被兴帝斥责之时,弹劾他的御史里便有张御史。事后查明张御史跟汉王纠葛不深,弹劾叶侍郎不过是要显出他这个御史并非无所事事白拿国家俸禄之人,也是深刻践行了监督百官之职。虽有闻风奏事,捕风捉影之嫌,为了维护本朝监察制度以更好约束文武百官,兴帝并未深责他,故而他官职无忧。可叶家人却不会忘记也不可能忘记危急之时都是谁在推波助澜的。 张兰香这次穿着水粉色绸衣,头上的金凤嵌红宝石的步摇随着走动轻轻晃动,悠然迈进店,其表现让人觉着她似乎蛮开心。 她进了依香坊之后自得的东张西望模样在叶蓁蓁眼里更是败好感,所以她并不想同张兰香有什么交流。 店内还有几个客人在,叶蓁蓁让金三姐自去照应着,待听得吴掌柜的在后边作坊,便要去寻。 店内小伙计早在叶蓁蓁来的第一时间便跑去作坊把吴掌柜喊来了。叶蓁蓁正要经过后门去找他的时候,吴掌柜的过来了。 “大小姐……”吴掌柜的刚想跟叶蓁蓁寒暄几句,然后再引着她去作坊的静室细细说下这一阵子的经营情况,有个女子声音在他们身后叫住了叶蓁蓁:“江少夫人,你不认识我了吗?” 叶蓁蓁回头,瞧见张兰香在两个丫鬟陪伴下,半笑不笑地瞧着她,等着她的反应。 “哦,张御史千金,当然认得,有什么事尽管问金三姐,她对店里的事比较清楚。”说罢指了指吴掌柜的,示意他们有事要谈。 张兰香道:“哦,我也没别的事,早就听说依香坊的粉很好,一直想来看看的。正好今儿路过便来了,没想到这么巧,居然会碰上叶姐姐,对了,今儿不是征北大将军出征的日子吗?好多人都去送行了,叶姐姐你没去吗?” 他们的谈话吸引了店里的顾客,那些人闻声都瞧向叶蓁蓁。 “大军现在已经开拔走远了,张小姐应该知道吧?既是走远了,我出现在这里没什么好奇怪的吧,何以有此一问?”叶蓁蓁瞧着她就不想好好说话,绵里藏针的,不想惯着她这毛病。 “哦,是不奇怪,我就是看着不像,我是听说今儿送行的人好多都哭湿了手绢。哦,你看我,也是刚听人说的,说是魏三妹妹路上还哭着呢。” 青莲瞧着周围的人看着叶蓁蓁的眼神窃窃私语的样子,很是着恼,姓张的一家都是坏胚子。老的想坑老爷,小的又来招惹小姐,谁不知道她张兰香看上了姑爷,姑爷却没看上她啊,这就是因嫉生恨! 按理,小姐们说话,做丫鬟的是没资格插话的,否则也会给别人留下主子御下不严管不住底下人的名声。 所以青莲生气归生气,仍是没敢造次? “看张小姐这话说的,百样米养百样人,人有千面,难道别人哭我就也得哭吗?张小姐对这件小事这么感兴趣所图为何?” 叶蓁蓁非但没被她的疑问为难住,反倒让别人怀疑到了她的用心,张兰香自然是不甘心的,她有些抱歉的说道:“不好意思啊,叶姐姐,我,我知道之前家父因为御史职责在身,在朝堂上所奏之事涉及到了伯父,叶姐姐可能不开心了。我替父亲道个歉,事情都过去了,叶姐姐你别不开心了好吗?” 她姿态放的挺低,若是叶蓁蓁态度不好或者抓着不放,呵呵……那就等着瞧别人会想些什么吧? 张兰香到底没有学会知己知彼的策略,对叶蓁蓁与某些小姐温良恭俭让一派和气的形事作风不一样缺乏深刻体验和实际感受,所以她不知道很多时候叶蓁蓁是个不走寻常路的人。 “嗯?”叶蓁蓁挑了挑眉,看样子似乎没想到张兰香会提到她父亲的事。 她愣了片刻,然后像恍然大悟一样:“张小姐,我记着我比你还小几个月,你叫我江少夫人便好,叫姐姐不大合适。” 张兰香:“……” 周围的人明显来了兴趣,买完东西的也不想走了,这是有情况,并且还没结束呢。 都知道城西那边花街柳巷不远处有个场所总是熙熙攘攘嘈杂无比,为的什么,不都是去看斗鸡斗蛐蛐去了吗? 鸡不会吵架,蛐蛐也不能说话,说起来看人斗嘴似乎更有意思些,不只能瞧出过程和胜负,还动不动就能从双方争执中听出些隐私和猛料来,哪里还会有人想走呢? 叶蓁蓁还真没让这些看客失望,她瞧着张兰香,语气平和,不带感情地说道:“张小姐若是不说,我还真有点忘了前几个月的事。说起令尊我虽素未谋面,却也听说过令尊的大名,不信张小姐你在市井中走走便知道了。听说你父亲张御史是出了名的细致认真执拗,谁家婆媳不和,某个大人酷爱吃鸡,某某某闲时乐于提笼架鸟,都能从张大人的奏折中体现一二,生怕辜负了御史替陛下监察百官的职责。不过小女子我倒是有一点不那么认同,身为御史,当为陛下分忧,眼光是否该放的高远些?思及先帝在位时秦御史为天下立心,为生民立命的风姿,我虽是小女子,想到前人风采也不由得神往呢。” 张兰香见店内那些人眼神闪烁,交头接耳,想来也没有什么好话。 -- 第79页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小姐,一点都不含蓄,就这么直白的当着众人的面毫不留情非议她父亲。 张兰香找不到话回击,又受不住围观的人看笑话的样子,忍着要爆发的怒气跟叶蓁蓁说道:“就知道你还是没想通,我父亲也是职责所在,你且再想想。我先走了,就不打扰了。” 叶蓁蓁微笑瞧着她离开,没说慢走也没说什么狠话。至于爱看热闹的人,前会有古人,后也会有来者,她本来也没想避着,随他们说去。 等张兰香主仆一走,她便同吴掌柜的往后边去了。 四五天后,街市上出了不少传言,当天叶蓁蓁没出门,倒是小霍氏出去了,回府后,便让张嬷嬷亲自去请叶蓁蓁过来一趟。 第48章 叶蓁蓁换了身素色家常服,在外忙了半天,本来想坐下来歇息下,见张嬷嬷来了,便站起来亲自到门口相迎。 自她嫁过来之后,张嬷嬷对她十分亲善,也间接的影响了小霍氏对她的态度。有这样的一位老嬷嬷在府里,让她省了不少心。所以她对这老嬷嬷一直给足了尊重。 “少夫人,怎么还亲自出来了,折煞老奴了。”张嬷嬷笑眯眯搀着叶蓁蓁的手与她进了屋,然后说明了来意。 “母亲可说了是什么事吗?”叶蓁蓁同张嬷嬷出了门往兰院去,半路上问道。 小霍氏平时给了她足够的自由度,有什么事跟她说一声便可,并不拘着她,也不要求她晨昏定省早请示晚汇报的,所以叶蓁蓁回府后一般是直接回自己院子,小霍氏那边通常隔几日去请个安。 平时并不互相打扰,倒也相安无事,颇有些后世公婆与小夫妻分开生活的感觉,叶蓁蓁这种自在日子在京城可以说是少有的清静。因此小霍氏这次让她过去一定是有事。 张嬷嬷见远处只有两个下人修剪着刚刚发芽的树枝,叶蓁蓁身后只有青莲,便小声道:“今儿郑夫人的孙子满月,老奴陪着夫人一道去吃满月酒,听到了一些话,所以夫人想跟你说一说。” 叶蓁蓁也经常外出,不过她最近都在忙店里的事,没参加什么聚会,所以并不知道有什么异常的事需要小霍氏跟她讲讲,难道是跟她有关? 见叶蓁蓁面带疑惑,张嬷嬷便又说道:“不知道是哪个乱嚼舌根的,少夫人以后若是听到什么不中听的也别往心里去,不管到哪里,这种人都少不了,就盼着别人过的不好。” 说着她双手轻拍,状似自责道:“老奴年纪大了,说话就是爱絮叨,少夫人您别怪罪就成。” 旁边青莲道:“嬷嬷您可快说吧,您这说话说一半,真真是急人,到底什么事您倒是跟少夫人透个底啊!” 叶蓁蓁瞧了眼青莲。这丫头才不催了,叶蓁蓁知道张嬷嬷说话便是这样的,凡事总想说的周全些,起承转合做个全套,说正题之前往往要铺垫一下。 不过她既然开了头,不用催,张嬷嬷也会说完整的。倒是青莲跟张嬷嬷混熟了,性子也急些,这才敢这么问。 “我这不是在想该怎么说嘛,说起来咱们府里的人都知道二少爷和少夫人感情甚笃,老爷和夫人也是知道的。可外边人总难免有说嘴的,不瞒少夫人说,昨个老奴在郑夫人府上听别人家的女眷小声议论,说将军他这一趟出征,难保会遇险,少夫人竟对此无动于衷,毫无悲伤担心之色,将军这婚事……” 说到这儿,张嬷嬷歉意的住了嘴,后边的话不言自明。这种话今日她不说,来日让少夫人从旁人嘴里听说,更为被动。至于那些人说的更为不堪的话,张嬷嬷实在没法全部跟叶蓁蓁学一遍。 青莲气的柳眉倒竖,叶蓁蓁倒是气定神闲。不知有多少人嫉妒她能嫁给江北然,张兰香便是其中一个,除了张兰香只怕还有不知名的李兰香王兰香之流,传出点什么话是早晚的事。 说话间几人已到了兰园,守门丫鬟殷勤给几人开门请她们进去。 “蓁蓁来了,过来坐,今儿又忙了一天累了吧?”小霍氏说着示意叶蓁蓁喝口下人刚给她泡好的明前茶。 “不累,不过媳妇确实有些渴了。”说着叶蓁蓁端起茶杯饮了几口。 “哦,可不是吗?这两天眼见得热起来了,咱们院子里的树都发芽了。蓁蓁你最近都在忙什么?有些事能交给掌柜的办,你就大可不必如此操劳。说起来你还小呢,别太累了。” 小霍氏无法像张嬷嬷说的那么直白,只是隐晦的希望她少出去一些。 没想到叶蓁蓁放下茶碗道:“母亲,我最近出门确实有忙着店里的事,这是其一,因为很多事还在开头阶段,得自己看着点才放心,等着都安顿好了,稳定了,媳妇便不会如现在这般频繁出去了。另一个,媳妇这几天跟张大夫商量过再购买一批中草药,想多制些药丸尽快送到军中。” 叶蓁蓁愿意好好给她解释,小霍氏便不再强求,听说还要制药丸,便问道:“大军出发前,你不是捐了好几车草药和不少药丸吗?还要送去?” 叶蓁蓁点头:“上次捐的确实不少,可架不住陛下带去十万大军,再加上边境原有的十万,那点药是杯水车薪啊。眼下又一天比一天热起来,军队里的人又都聚集在一起,万一有暑热或者疫病很麻烦的。多备点药丸子总是稳妥些。再者北地此时昼夜变化甚剧,更容易引起各种身体不适,媳妇怎么想都不放心,便借了张大夫的面子,找到门路,寻了大批又好又便宜的药材,准备都制好了尽快派人送过去。三天后药材到了就准备开始制了,现在人手还没凑齐呢。” -- 第80页 小霍氏听了连连点头,如果军队里没有江北然,她或许不会这么上心。有了江北然,想法便不一样了!。没想到叶蓁蓁悄没声做了这么大的事。她看媳妇的眼光便又有了一些不同。 这时张嬷嬷朝小霍氏暗暗点了点头,小霍氏跟她相处多年,算得上心意相通,知道她们主仆白天在郑府听到的话张嬷嬷已经跟叶蓁蓁讲了。省了她不少麻烦。 “你办的是正事,既是如此,你便尽管去办吧。缺人手了你看府里哪个合适,便把人带去借用一段时间亦可。” “嗯,真用人的话我会跟您说的。” 小霍氏点头,说起另一件事:“明天定远侯府里老太太过七十寿辰,你已嫁过来几个月了,该去各府走动走动认认人。以后府里许多事你得学着应对。就从明儿个开始吧。” “哦,那得去,只是这事有些仓储,媳妇得想想送什么寿礼。” “不用愁这个,我给准备好了,是六扇吉祥如意插屏。定远侯家的老太太有些怕风,这插屛可放在卧房里挡风。” 小霍氏是做惯这些事的,想来不会出什么纰漏,叶蓁蓁便放心了。这位定远侯家的孙子和江北然可是一起打过仗的,从这一点来说,叶蓁蓁更得去。 第二日,婆媳两个分乘两辆马车到达定远侯府,在候府待客大厅内又碰上了之前说闲话的那几个人,张嬷嬷瞧着她们难免皱了皱眉。京城官场这点地方就这么大,碰上也实在难免。 第49章 叶蓁蓁同青莲走在小霍氏后边,瞧见了张嬷嬷的表情,便往那边人群里看了眼,是几个年轻女子,穿着应季的各色春衫,梳的都是未嫁女的发髻,想来是跟着自家长辈过来,平时也都相熟,正聚在一堆闲聊。 她们也瞧见了叶蓁蓁往她们那边看了一眼,便压低了声音。其中一人说话时还以扇面掩住口鼻,另几个随之发出意味深长的嘻笑之声。再对比着张嬷嬷皱的成了川字的眉心,叶蓁蓁想着议论她的人里,这些人或许便有份。 正好这时有人朝着她身后进来的人打招呼:“兰香,你怎么才来?刚刚素兰说的趣事你都没听到。” 这些人没有一个同叶蓁蓁打招呼,见了张兰香却亲热的很,张兰香自然瞧见了跟在小霍氏身后的叶蓁蓁,她抿嘴一笑,走到那伙女孩身边,不知那些人在说什么,看上去其乐融融的。 叶蓁蓁没再瞧这些人,随着小霍氏往一堆夫人里边走,小霍氏先给她引见了头发花白的定远侯府老太太,再带着她认识各家长辈。 其中一位礼部官员的夫人却笑道:“江夫人,你这儿媳妇我倒是熟得很,她那个依香坊生意很不错,前儿我家三丫头脸上起了点疹子,还是去她那店里找大夫给看的,现在都好了。” 在场的人也有去过依香坊的,有的便是没去过,也听说过依香坊的大名。颇有几个对叶蓁蓁印象不错的妇人,亲亲热热的拉着她的手叙话。她们不同于年轻小姑娘,对叶蓁蓁可没那些嫉妒之心,只觉得跟这叶家丫头是个能干的,与她交好,日后多少有些助益。 副通政使郑夫人也来了,见了小霍氏便责怪道:“江夫人昨儿去我那儿,怎么没把媳妇带去,今儿个却带到侯府来了,可见是厚此薄彼了。” 众人凑趣地笑着看小霍氏会怎么回答,却听小霍氏道:“却不是我不肯带儿媳妇过去,是我这媳妇实在太忙,抽不开身。昨儿晚上我跟她说了,怎么忙都得跟我出来认识认识各位夫人是吧?再说了,老太太今儿个七十大寿,这日子多难得,说什么她都得来这一趟。” 另有一人却对跟小霍氏道:“别是你懒怠着不爱动,都把事推给你家媳妇吧?要我说她岁数还小。便是要她担起家里的担子,也得带几年帮一帮是吧,你可还年轻着呢。” 叶蓁蓁听着她们打着言语官司,乖乖地站在小霍氏下首扮演着好媳妇的角色。 小霍氏嗔怪地瞧着问话的那人道:“你这话说的,我是那等恶婆婆吗?” 叶蓁蓁马上答道:“婆婆对媳妇很好,几位夫人说笑了。” 外人的传言这些夫人们大抵都听说了,如今瞧着这征北大将军的夫人竟谈笑如常,没有受到半点影响,与小霍氏之间也全无芥蒂的模样,如此,那都是有心人编派出来的传言?可瞧着这叶家丫头的神色,也确实没有半点忧虑哀伤之色,一时之间这些人也分不清叶蓁蓁到底是不是如传言所说对江北然毫不在意了。 张兰香等一干未嫁女子说着闲话,却见叶蓁蓁同那些夫人们坐在一处,亲亲热热说着话,并未受到半点排斥,心里自是不受用得很,那些传言竟是对她没有半点影响吗? 张兰香往那边瞧了瞧,因着叶蓁蓁已在依香坊驳过她的面子,如今这么些夫人小姐都在,她担心叶蓁蓁故伎重施,再对她说些没轻没重的话,给她没脸,所以她不好过去。 尹素兰瞧见了,便跟那几个女孩打过了招呼,带着其中两个一起往叶蓁蓁她们那一处走去。 尹素兰的母亲也在那边坐着,此时正坐在小霍氏斜对面偏下首的圈椅上。她便悄悄站到她母亲身后,想听听那些人同叶蓁蓁都说些什么。 正巧这时有人记着刚刚小霍氏说起叶蓁蓁最近很忙的事,便问道:“哦,少夫人这是在忙什么?” “她呀,最近买了几大车草药,过几天就送到京里来。说是要请人制成药丸子送到北边战场上去。”小霍氏等的就是这句话。 -- 第81页 “……”在场的人一片静默,都没想到问出来的是这个结果。 定远侯府老太太一直端坐在上首,笑眯眯地扮演着慈眉善目的老寿星,无论听到别人说什么都笑着点头应和着,却始终没怎么说话。这时却难得开口了:“药丸子?都是管什么用的?” 她孙子是跟着江北然和魏杰一起去的,像他们这样的勋贵之家,不能参加科举,如果不在战场上立下军功,便是爵位可以世袭,也会慢慢趋于边缘化的。就算再心疼自家孩儿,该上战场拼杀的时候,也得把孩子放出去。 老太太疼孙子,所以关于北方的事,就多些关注。 她问话的时候是直接问的叶蓁蓁,小霍氏便没有再插嘴,看着叶蓁蓁跟侯府老太太说道:“药丸有很多种的,主要是针对不同症型的疫病、暑热、伤寒、泻痢等等,最多的还是伤药。因战场煮药煎药多有不便,我便请了大夫研制了各种丸药、药膏和药粉,等制好了便差人快马送到军中,以备不时之需。” 她说话的语气温和清淡,听在众人耳中,却有震撼人心的力量。之前那些人都是怎么议论江家这个媳妇的啊!说她送征北大将军出征后,完全没有伤心之意,整日里在外奔走,哪有半点妇人该有的贞静娴淑…… 这种话谁先传出的很多人都不知道,不过当初不少人听到这些传言的时候,其实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来听的,甚至有的人还有滋有味的当了一回传话筒。 如今得知真相,她们才知道,江家媳妇哪是不担心自家相公?人家只是不想把那些情绪露出来罢了,做的却全都是实事,听说出征前叶家就捐了很多药,现在又捐!可见是十分在意征北将军,才这般用心。征北将军这个媳妇,是真没娶错…… 定远侯府老太太听完了叶蓁蓁的话,一直保持着的菩萨脸严肃下来,她朝叶蓁蓁招手道:“叶家丫头,你过来。” 叶蓁蓁不晓得这位老太太想做什么,倒是旁边两位夫人笑着道:“少夫人,老寿星叫你过去呢,赶紧的。” 张兰香还同几个姑娘远远的站着,也不知叶蓁蓁她们在说些什么,想知道还不好过去,便有些抓心挠肝的。她盼着尹素兰能过来同她们说一说,可尹素兰只站在她母亲身后,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让张兰香分不清她那边到底什么情况。 只看到叶蓁蓁站起来,当着众人的面走到侯府老太太面前,被那老太太拉住手,和和气气跟她说了几句话,然后老太太从自己腕上褪下了一串珠子硬套到了叶蓁蓁手腕上。 张兰香:“……”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的?她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叶蓁蓁是怎么说的,竟会有这样的待遇。 旁边有知道的夫人小声跟旁边的人科普着:“老太太戴的这珠子可有年头了,瞧着是绿奇楠的。” 叶蓁蓁试图推辞:“老夫人,这使不得,这礼物太贵重了……” “怎么使不得?给你你就戴着。这串绿奇楠是当年我还未出嫁时,在太皇太后宫里,跟着她老人家学着串的,上边的结还是太皇太后亲手编的,到现在戴了几十年了,你若不嫌弃便好好收着。” 叶蓁蓁:“……”,这里边既然有太皇太后的事,叶蓁蓁怎么可能表示嫌弃,当下只好受了。 叶蓁蓁退下去之后,便有夫人跟侯府老太太问起当年太皇太后的事,老人总是恋旧的,既提到了这一话题,老太太便顺着夫人们的话提到了当年的一些细节:“说起来,太皇太后当年还是皇后……” 叶蓁蓁安静退回到自己的座位,开始听着老太太跟夫人们讲古。今日是老太太的生辰宴,自然要以老太太为主角。余下的时间,叶蓁蓁只偶尔回答下别人的问话,直到席散,才同着各家女眷们陆续往定远侯府垂花门处走去,各家的马车都从侯府侧门进来,候在垂花门外。 叶蓁蓁随同小霍氏出来的时候,发现席上一直躲着她的张兰香家马车竟在江府马车后边,张兰香在她前边出来,正准备上马车。 旁边陆续有女眷们经过,叶蓁蓁没错过机会,不紧不慢地走了几步,行至张兰香身后几步远停下,“张小姐,前几日葛小姐离京,你怎么没去送送?”叶蓁蓁说话时,眉头微挑。 周围自然有路过的女眷们停下来,听听她们在说什么,也把她们说话时的表情一点不落的看在了眼里。 葛尚书两个月前已经被兴帝赦免了,汉王势力逐渐衰微,太子一党自然会为他斡旋。出狱后老尚书将养了一段,因着心灰意懒又年事已高,葛尚书谢绝了太子留他在詹事府任职的提议,向兴帝请辞告老还乡,葛惠欣自然便随着葛尚书一同返乡。 因着江北然在葛家被抄家之时帮忙说了话,使葛家诸人少遭了不少罪,葛惠欣临行前便特意送了信给叶蓁蓁告别。这位大小姐还是很有分寸感的,信中只略提了下感谢大将军的话,倒是对叶蓁蓁诸多客气。葛家人出京前叶蓁蓁还同魏婉去送行了。 张兰香再一次被人围观着,这一次又是因为叶蓁蓁,她一时有些窘迫。葛家当时出了事,好多人家出于避嫌都同葛家断了联系,又不是唯独他们张家。既然出事时断了关系,她怎么好给葛惠欣送行! 叶蓁蓁这是故意为难她,却让她心里发苦回嘴不得。因为她们这圈子里的人谁都知道前些年她和尹素兰一直同葛惠欣走得很近。而葛家出事后她却再也没去管过葛惠欣的事。 -- 第82页 这些事若无人特意提起,自然也不算什么,趋利避害,很多人不都是这样吗? 可这次叶蓁蓁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当众把这事拉出来说,便是将她晒在这侯府二门外公开处刑! “我,我当时有事,不在府中。”张兰香嗫嚅着说了句话,然后再不想跟叶蓁蓁说话,返身钻进马车里,动作利落。 女眷们交头结耳的,等回府后,彼此的话题里便又多了些谈资,如今的小辈中啊,有些人可不是随便能惹的了。 小霍氏瞧着叶蓁蓁走回来,拉着她的手笑道:“这太阳都大了,咱们也回府吧,你最近都瘦了,回去叫人给你好好补补。”她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媳妇了,若是再有人提到当初她对这桩婚事的种种不情愿,小霍氏可是不想承认的。 时光如梭,京城里不时传出北方战场上的消息:陛下已经带人到了乌荆国边境;陛下大军开始进攻;大军夺回了去年秋天被攻下的一个城池…… 在这些漫天的消息中,叶蓁蓁已经在江韶伍和叶侍郎帮助下,安排了得力人手,把药送到了北地军中。江北然也时不时有信传过来告知她近况。 一转眼,春去夏至,天气开始酷热起来,连下了几场大雨,湿气蒸发不出去,闷得人透不过气来。这样的桑拿天持续了十几天,叶蓁蓁也辗转反侧了数日。 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天气的影响只是一方面,而且不是主要原因。之前江北然传给她的信,最迟半个月便能有一封,这一次却已经有一个半月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了。只从江韶伍那里大约的知道些战况,叶蓁蓁的心开始不安起来。 这一天,她又同前几日一样,早早便起来,趁着早上短暂清爽的时间,穿好衣服到院子里透透气,却听到院外隐隐传来喧哗之声,青莲似乎也听到了,端着一脸盘水从屋内出来,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叶蓁蓁便晓得不是她一个人的幻觉,她抬脚往外走,青莲则把水盘往身后跟过来的青萍手里一放:“你先把水倒了,我跟去看看。” 第50章 叶蓁蓁听见声音是从兰院那边传来的,便轻提裙摆,踩着夜雨后湿润的石板径往兰院急行。 路过平时常坐的八角凉亭,亭子外边挨着地面的石阶下又长出了些青苔来。因着连绵阴雨,下人们虽然经常打扫,湿滑的青苔还是见缝插针的从各个阴暗的角落里冒出来。 京里是如此,据通政司那边收到的情报来看,北方战场那边雨水亦不少,这让叶蓁蓁一直比较担忧。阴雨连绵的日子,战场上的军士们只怕要更遭罪些,江北然也不会好受,若是受了伤…… 叶蓁蓁刚行至兰院附近的一道圆弧形拱门处,便有丫鬟匆匆从对面而来,跟她打了个照面。一见到她,大丫鬟眼睛亮了,朝叶蓁蓁矮身福了福,道:“少夫人,您来的正好,老爷和夫人正要奴婢去请您。” 她说话的时候有些微喘,足见她来的急,可见是要紧的事。叶蓁蓁便没浪费时间向她询问情况,只点了点头,越过那大丫鬟,往兰院而行。 行动间,淡蓝的裙摆随着行进荡漾成风中芙蕖。小霍氏跟前的大丫鬟头一次竟发觉自家少夫人也是很美的。 大丫鬟知道自己一时走神了,连忙收回心神,与青莲并肩跟着叶蓁蓁进了敞着的前厅。前厅里除了江韶伍夫妇,还有三个陌生男子,皆是满面风尘。其中一人年方二十左右,更是着劲装,衣衫破旧,皂色短靴上全是灰尘,握着马鞭的手隐有血痕。 叶蓁蓁所料不差,这人果真是北方前线战场来的,一见叶蓁蓁如旋风般进了屋子,那些人全都回头朝她看过来。 江韶伍显然已经跟那几位叙过话,见到叶蓁蓁,忙给他们引见:“老二家的,这几位都是从征北军来的,这次过来特意来找你问些事。详细的让他们跟你讲,你若有什么问题也尽管问他们几位。” 那二十岁左右的娃娃脸虽然面嫩,却是这几个中的小头领,从叶蓁蓁进来,他便猜测这女子便是传说中的江少夫人。在北方军中,虽然没几个人见过江少夫人,却有很多人听说过她这个人。 “少夫人,将军托某给少夫人带了信来。”说罢,他伸手入怀,掏出个油纸包,一层一层地拆开,取出一封用火漆封口的信双手递给叶蓁蓁。 叶蓁蓁捏了下信纸,并未当着众人的面打开,问道:“小将军应该还有别的事吧?”如果只是为了送信,不至于这般急急忙忙的唤她过来。 娃娃脸点头道:“少夫人猜的没错,某此次是奉陛下命令来向少夫人求个大夫,便是给少夫人提供药方那位民间医者,不知此人现在是否还在京城?” “还在……”叶蓁蓁迟疑了一下,又道:“不知陛下因何要找这位刘大夫?” 叶蓁蓁琢磨着他们送过去的药方和药都是反复讨论过的,只要军中大夫能够随症应用,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刘大夫早年多次外出游历,亲历过几次大的瘟疫,对这类病症经验丰富,单就这方面的话,可能比宫中的御医还要厉害些。 说完这些,叶蓁蓁又补充道:“小将军,不知我方才问的是否方便对我明言?” 那娃娃脸听了叶蓁蓁的客气话,有些赦然,叶蓁蓁在军中虽未露过脸,却有着很不错的声望,他哪好意思承她这一句小将军? -- 第83页 他连忙朝叶蓁蓁抱拳,腼腆地道:“少夫人客气了,某只是位副将,姓崔,家中行三,在军中大家都唤我崔三,少夫人唤我崔三或者崔副将皆可,哪敢承少夫人这一句小将军。便是少夫人不问,某也是要向少夫人解释一二的。” 说罢,便细细的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跟叶蓁蓁讲了讲,方才江韶伍已经大致的听了一遍,只是当时这副将说的没有这次这么详细。 原来自春分后,折月国便没缺过雨,老天爷这两年似乎泪腺格外发达,不时掉下一场,刚开始还好,立夏以后,雨势渐大,便是北方战场也受到了波及。 军帐驻扎之地经常有积水,军士们也经常一身泥水一身伤的从战场上撤退。自一个月之前,便不时有人开始泻肚,到后来,发病的人渐多起来,使得兴帝不得不取消了几次进攻计划,退守到离乌荆国较近的鹿鸣城。 随军大夫用心斟酌用药,也使用了叶蓁蓁派人送去的药丸和方剂。最后经验证,那些防疫和治疗泻肚的方剂和药丸确实治好了不少人,有一定的作用,可似乎并不完全对症,疫情竟逐渐蔓延开,有控制不住的趋势。 军医们无法,便向兴帝提议,请那位向江少夫人提供验方的民间高手来军中看看,或可找到良方。兴帝在宫中已经听说了叶蓁蓁与那刘大夫的一些事,晓得那大夫确是有些本事的,便命人快马回京去江韶伍府上找人。 不过兴帝为求万全,并没把希望全都放在叶蓁蓁这边,同时派出来几路人,除了叶蓁蓁那边,尚有别的名医和宫中的御医也在征召之列,路途近的,只怕这时候大夫已经在去往鹿鸣城的路上了。 “我夫君他现在如何?可曾受伤?”叶蓁蓁说完这些话,一直观察着那几个人的表情,见他们听到这句话之后,互相看了看。叶蓁蓁心里一沉,默默地等着回复。 娃娃脸的崔副将看着这位传说中的少夫人,忍着想告诉她真相的冲动,说道:“将军他还好,就是战事比较吃紧,将军自然要偏劳些。”这些话他在路上默默练了多遍,看着叶蓁蓁那张脸,他隐隐有罪恶感。可江北然在他临行前一再盯嘱,让他只能报喜不报忧,若是直言江北然一个月前被乌荆国数人团团围住,身上受了些伤,躺了半个来月才略有起色,只怕江少夫人听了这些话,剩下的日子便过不安稳了。 叶蓁蓁瞧他们如此,知道他们不会说真话,便没再追问。 “如此,我这便让人去请刘大夫。将军且稍待,喝些茶水。”叶蓁蓁瞧着那人嘴唇上的干皮,看着快要裂开了,可以想见这一路日夜兼程的风霜。 小霍氏命下人去厨房安排,留这几位军中将领用些便饭,叶蓁蓁则暂时告退,去了自己房中,屋子里安静无人,青莲晓得她要看信,便守在门外没打扰她。 信很薄,内容很短,区区几个字,墨水也有留白之处,显然是在仓促之中完成的。 “平安,勿念” 真的平安吗?叶蓁蓁不大信。只是鞭长莫及啊! 信里只有四个字,比以往给她的信要简短的多,叶蓁蓁想像着他写信的情景,或许他得知兴帝命人回京时,刚从战场上归来,还要布置防御或其他事务,匆匆找了纸笔写下这几个字罢。总之她感觉到现在战场上的形势只怕不轻松。他说安好未必真的安好。 她叹了口气,起身找了钥匙,打开箱柜,在自己整理的笔记里找了两本蓝皮线装的,用油纸包好,只待刘大夫到了之后,交给他带到前线备用。又去衣柜里找了找,把翻出来的东西全都装在包裹里。 那上面都是她按着记忆和经验,最近抄写在本子上的,里面有各朝名医们记录下来的医案和经验之谈及方剂,是江北然出征后,她一个人夜间无聊,有空便写点,有空便写点,直到半个月前才全部写完的。 这得亏着她以前的记忆力格外出色,又有个严师看着,背了不少医学典籍,不然这时候她也写不出来这些东西。 刘大夫很快便到了,江韶伍安排人赶的马车去接他,马车赶的很快,进了江府门之后,刘大夫被车颠得身上骨头疼,扶着大门附近的一棵枫树缓了缓,才背着药箱随着管家江福往兰院去。 叶蓁蓁对刘大夫有知遇之恩,自从与叶蓁蓁合作之后,刘大夫家里的生活水平直线上升,不只他长子学业顺利,次子也找了个名师教导着,等到几年后,也可以开始参加乡试了。 刘大夫自己是个落弟秀才,对考学有着执念,他虽然由学文转为学医,却格外希望自己的两个儿子能够通过科举出仕,这种心态颇有点像现代的一些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父母们。 对于叶蓁蓁,他是愿意尽己所能满足她的一切要求的。所以江福去找他,并把兴帝招他北上的缘故说过之后,他马上收拾了简单的行囊,带上药箱,跟着江福便来了。 可到底年岁不轻了,不长的一段路,被急促的马车颠得七零八落的,自己心里也有点苦笑,真是老了,以前年轻时走南闯北,竟似不知疲倦,现在颠这么一路便吃不消了,这破身子到了北方说不定老骨头要散架了。可他还真的想去,没有叶蓁蓁的原因,他也愿意去战场效力一二,有了叶蓁蓁便更愿意去了。 前线事紧,一行人草草吃了顿饱饭,崔副将便要带着刘大夫离开京城。 -- 第84页 叶蓁蓁唤青莲往车里放了几床被褥和垫子并纸笔茶水等物,供刘大夫出远门所用。 临行前,把那笔记交予他,道:“前两次咱们送过去的药,只是针对一般症状所制的,刘叔你到了那边用心再看看,是否可以在原方上改动下,或者用个全新的方剂。有什么事你到了可以跟别的大夫商量商量再定。这一路是必定非常辛苦的,让您遭罪了。” 叶蓁蓁觉得如果不是刘大夫跟她熟识的缘故,应该不会上战场,既上了战场,万一有些不好,她当然会觉得歉疚。 “遭什么罪?我又不去上前边打仗,要说遭罪的,还得是那些小子们。”老头子撸了撸越来越稀疏的胡子,嫌弃她啰嗦了。 叶蓁蓁苦笑了一下,小声嘱咐道:“刘叔到了之后,如果有机会,去看看我相公,尽力关照下他吧。” 刘大夫瞧着一向平和的叶蓁蓁露出些小儿女不安的模样来,心想她这时才总算有些年轻小女子的形容。平时在店里可不是这般。也是难得,看来跟那位将军感情是真的好。 “那是自然。”说罢,刘大夫挥挥手,也不用脚凳,直接上车跟着崔副将出城往北方鹿鸣城去了。 第51章 连日阴雨连绵,使得征北军营区内道路泥泞,地面遍布军士的靴印和马蹄印,显得甚是杂乱,到底是边城,与京师环境完全无法相比。再加上不时有兵将病倒,搞得营区内人心浮动,士气低迷。 乌荆国探子得了信,竟连续多日夜袭鹿鸣城,敌暗我明,虽然几次成功击溃来犯的乌荆国骑兵,折月朝也颇折损了一些人手。 到了七月上旬,先后有几路派出去的将士领了大夫和药材回转。兴帝在鹿鸣城的临时行在所亲自接见了那些远道而来的大夫,把这次治疗疫病的事拔高到为国为民分忧的高度,极是和蔼的勉励了这些人一番。将那些头发花白、两鬓苍苍的老大夫们感动的恨不能肝脑涂地,以报皇帝陛下知遇之恩。 这一日,天朗气清,雨住云收,虽说不准哪天还会下雨,可多日阴翳过后的晴朗还是令得全城上下一阵欢欣。去京城找叶蓁蓁的崔副将也在这一日带人顺利抵达了鹿鸣城。他把快要瘫成泥的刘大夫和两位宫里的御医请下马车,让手下引着他们几位去见了总理行在所事宜的官员,再由那官员把刘大夫等人安顿下来。 他自己则直接带着叶蓁蓁托他转交的包裹去中军帐找江北然,他过去的时候,有守卫在帐外守着,说将军正与众将领议事,让他稍等会。 江北然的中军帐布置得很简单,靠帐篷南边是张窄窄的行军床,床前地面铺了毡毯,床头上一个简易方桌上下两层,除了些书籍笔墨,尚有叶蓁蓁给他准备的加强版防蚊虫香。 除此之外便只有两个桌案并几把椅子和凳子,此时其中一张长案上放着地形图,江北然与魏杰及其他几位将领正围着地图商议着后续的作战方案。 连日阴雨及疫病,使得鹿鸣城折月守军士气低迷,战力下降,这其中有自然而然产生的情绪,也有江北然等一干人故意制造出来的氛围,勾着乌荆国几次攻城,示敌以弱,如今这计划已见了些成效。 “帐外是何人?” 众人正准备散去,便听到帐外的动静,江北然伤势未愈,前几日又未休息好,问话时正靠在椅背上松散着身体,准备散会后让人找大夫来换换药。 他的伤口处仍然肿胀着,若穿上盔甲会磨得锐痛,是以此时他只着灰色里衣,左臂松松地挽上去,里面半个胳膊全是缠成一圈一圈的白布,当时敌军悍将的弯刀从他臂上划过,深可见骨,若不是躲避及时,半个膀子只怕要被削去了。 崔副将被守营兵引进来之后,提着那用蓝色碎花布包着的大包裹进来,拱手施礼道:“启禀将军,小的奉命去了通政使大人府上,也见到了少夫人,府里一切安好,信也交给了少夫人,这包裹是少夫人命小的给将军送来的。少夫人店里的刘大夫和宫里的两位御医已经到了,稍远些刘大夫会来将军这儿看看,少夫人说了,刘大夫行医经验丰富,让他再给您好好看看。” “嗯,知道了,崔副将连日奔波辛苦了,先下去歇息吧。” 江北然遣走娃娃脸的崔副将,却见那五六个将领都没出帐,尤其是魏杰和定远侯家小子,眼巴巴看着那个蓝色碎花的包裹,脚底下却似长了钉子一般,完全没有自觉离开的意思。 其实江北然刚才是想问问崔副将叶蓁蓁是否让他给他带了信来,哪怕只是很平常的几个字,也让他好知道,她惦记着他。人,离了远了,离别的久了,若是再见不到对方的只言片语,便总觉得之前的种种,恍若一场梦一般,抓不到实处。 不过崔副将既没说,应该是没让崔副将给带,江北然终是没问,让崔副将先退下了。 他眼光往那几个将领脸上一扫,年长的几个倒都是知情识趣的,知道他是想撵人了。便笑嘻嘻地道:“走吧,别耽误将军的事。” 可不是所有的人都如此会看人眼色的,魏杰和定远侯家的小子直接忽略了江北然的威胁。俩人一对眼神,便冲着那蓝包裹走过去,魏杰笑嘻嘻地说道:“我看看嫂夫人都给带了什么好东西?”说着就要去解包裹上的疙瘩。 江北然待他手伸出去,才不疾不徐地说道:“想看?” -- 第85页 “不是吧?这里边有啥是兄弟不能看的,咱们几个什么关系,穿一个裤子的关系。不过兄弟你要是说出来里边确实有啥兄弟们不能看的,那咱们俩就撤。”魏杰说罢,跟定远侯家的小子挤挤眼。 军中全是雄性,浑身的荷尔蒙无处释放,私底下时不时就讲几句荤笑话,俩人自然不想放过能让江北然发窘的时候,闹洞房都没闹成,送上门来的机会不闹白不闹,对上江北然这样的端方老大叔,想找这种机会也难啊。 可惜江北然不上套,“想看可以,下次伏击行动我再找别的人吧,你俩不用去了,我看薛大业就不错……” 伏击战是他们一直在计划并寻找合适机会实施的,这俩兄弟一直盼着那一天,他们也需要用军功来证明他们的勋贵家族不是靠着先祖的荣光和家业来吃老本的,都想在这种战役中证明自己。所以江北然的话很明显抓住了他们的七寸,俩人不得不说道:“行了,不看了成吧。” 江北然伸手向外一伸,示意那俩货都出去,瞧着他们真走远了,这才提着包裹走到行军床边,把包裹放到毡毯上。 大包裹里边分成三个小的包裹,一个里边放了夏季布料做好的五套里衣,还有一打鞋垫。另一个包裹里边是个带格子的小木箱,里边装着一小瓶一小瓶的药。几排药瓶上放着一个信封,打开看里边有一封信。 看了几句,江北然嘴角翘了起来:“相公,家里一切安好,勿念。各种药往军中送了不少,这些是给你自己用的,很多瓶子你应该都能认出来。上次给你带了,用光了吗?这次多带了一瓶止痒的,我估计你伤口好转的时候肯定很痒,你也不会好意思让大夫给你开止痒药,我就给你带了,痒了就涂上。免得难受时蹭桌子或者硬挺……” 江北然看到这里,想象着叶蓁蓁写字时的表情,咧开嘴无声笑起来,痒当然是痒的,这个药还真是及时雨。只不过不是所有的痒都能用这种药来缓解的。有的痒只能叶蓁蓁本人给他治。 胡子拉碴的江同学邪恶了一下,脑子里闪过些不可为外人道也的画面,掀起裤腿,往腿上抹止痒药。那一处伤的早,已经结痂脱落了,正痒的紧。 正涂抹着,崔副将又带着刘大夫来了。原来兴帝那边正忙着,没空马上接见新来的几位大夫,原本那官员瞧着他们长途跋涉,累得不堪,想让他们略歇歇。 刘大夫却记挂着叶蓁蓁的嘱托,非要马上来见江北然,看看他的伤势情况。正好半路碰上了魏杰,那俩小子都认识刘大夫,问明他的意思,俩人计上心来,魏杰拉着刘大夫的袖子:“哎呀,是刘大夫,还不赶紧去给将军看看?将军伤势一直没好,你看看可有什么法子让他好的快些。” 说着俩人不由刘大夫分说,亲自引着刘大夫往中军帐去。 可刘大夫哪儿能知道他们心里那点主意,又觉得这两人出身高贵,他一个大夫怎么敢劳动勋贵子弟亲自带路? 刘大夫摆着手,客气道:“怎么敢劳动两位将军?有崔副将带着便可。” 魏杰伸手揽着老头脖子快步往中军帐而去,弄得老头浑身不自在。人家老爷子有轻微社恐,要不是为了治病救人,是很不愿意同不熟的人近距离接触的。如今被魏杰勾着膀子,老头觉得那半边膀子都发麻了。 总算进了军帐,江北然闻声抬头看过来,此时一叠柔软衣物摆在行军床上,药箱则关上了,只余一瓶止痒药,他正往身上涂抹呢,见人进来,也没停手。 刘大夫一眼就认出来了,药方和制药过程他都有参与,走近来看,见江北然涂的地方伤口已快长好。涂的正是止痒药。 魏杰看着刘大夫上前给江北然查看伤势,他状若无事的走到床榻边往那些软软布料上瞧过去,情知这些便是叶蓁蓁带给江北然的。 “怎么还抹药,那地方不都长好了吗?”魏杰问了一句。 刘大夫沉默旁听着,他当然知道这是心思细腻的叶家小姐特意给将军配的药。 “止痒的。”江北然恢复到惜字如金模式。 魏杰寻了个机会走到军帐外,跟定远侯家的小子商量着:“要不咱们也讨点止痒药吧。”他自己也经常受伤,伤势长好时总要过挠痒这一关。 “能给吗?试试也行,不提这事还好,你这一提我身上痒得更难受了。”都是一起打仗的人,谁身上还没点伤了? 俩家伙商量着,得从江北然那搜刮点东西,衣服袜子他们不敢想,要点药怎么了,不光要止痒的,还要看看别的。俩小子在某种情况下是缺乏节操这种东西的。 于是,等刘大夫走了以后,俩人软磨硬泡,终于让江北然答应送他们一人一小瓶止痒药膏,并且允许他们把那些瓶子全都拿出来,看看闻闻。 其中一个淡绿色的仕女小瓶子样式精致,魏杰道:“这瓶子还挺好看。” 如果是刘大夫在,一定会阻止他拔瓶塞的举动,可江北然没有,他掩住口鼻,闭了呼吸,然后在瓶塞拔下的一瞬间,听到那俩货喊:“天哪,这什么,熏死我了……” 第52章 魏杰和定远侯家的周凌风把那个画着仕女的瓷瓶丢到方桌上,之后两人捂住口鼻便向帐门口跑去。那瓶子里冲出来的味道让他们两个终身难忘,瓶子虽好看,味道却太野了,他们上当了!身为贵族子弟,虽然在外出战时很多事都能接受,却从没闻到过这种印象深刻的味。 -- 第86页 江北然在他们身后屏着气,淡定地用塞子把瓶子塞好,然后迈步出帐,站在两人身边好整以暇地看着军帐外忙碌的人群。 魏杰和周凌风掐着嗓子干呕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看到守帐士兵往这边偷瞧,魏杰气不打一处来,吼道:“看什么看?” 士兵心里带着一堆问号,却不敢问,转过头去继续戳在原地守望着。 周凌风呸呸吐了几口,然后才指着江北然道:“老江,你媳妇儿给你带的这是什么玩意?这么臭?” 江北然觉得今儿天气实在不错,不凉不热,转过头不答反问:“闻了这个味儿,是不是觉得脑瓜子都清醒了,若是犯困了,管保你闻了这个味就把瞌睡虫赶跑。” 听着他幸灾乐祸的语气,魏杰叉着腰:“老江你不够意思,你肯定知道这瓶子里装的不是什么好东西,看着咱们哥俩要打开,却不提醒一声,是不过分了?” 周凌风也撸袖子瞧着江北然,他们这军营里,不管什么身份,只要有人想挑战,哪怕被挑战的人是军中统帅,都得接着。 要不是看着江北然身上还有几道伤挺重,他和魏杰早就合伙上去跟江北然打上了。 面对魏杰的指责,江北然却摇摇头:“谁说这不是好东西,不是好东西特意给我送来干嘛?关键时刻这可是能救命的。” 瞧他说的认真,怎么看说的都不是谎话,魏杰和周凌风对望一眼:“此话当真?这东西怎么能救命?” “当然能,这东西能开窍醒神啊,昏过去的人闻一闻说不定就醒了。其实你嫂子给我送的开窍醒神药有两瓶,还有一瓶,那一瓶味儿可不错,用花做的,因芳香可走百窍,故尔可醒神。可惜你们先开的这瓶走的是野路子……”江北然难得的露出笑意。 江北然受伤的事,军中很多人都知道,此时他站在帐门口与魏杰和周凌风谈笑风生,不禁让路过的军士们振奋了不少。将军恢复如常,又来了那么多大夫,他们觉得很快整个大军又会恢复成两个月前士气最旺的时候。 周凌风却没什么好脸,都不需要江北然详细解释了,那东西味道那么冲,活人能给熏死,死人能给熏活,可真是死去活来啊。说它能开窍醒神错不了,真特么是一个霸道的野路子。江北然这笔帐得记下。 魏杰和周凌风俩人阴阴瞧着江北然,然后一起搂了搂他肩膀,小声道:“行啊,老江,真变了,知道捉弄人了。”说着魏杰朝着那们曾经端方严谨的老大哥伸了个大拇指,以表达他滔滔如江水的怨念。 江北然打了个哈哈,甩下他们两个回了军帐,进去时顺手把帐帘放了下来。 周凌风:“……” 魏杰:“……” 魏杰想了想,告诉周凌风:“咱们也别在这待着了,不如去找那个大夫。” 周凌风一想真是这回事,早就听说这大夫一直在江北然媳妇手下办事,叶蓁蓁既能把那些药给江北然准备好,那刘大夫应该都是知道怎么配的,与其去求心眼越来越多的江北然,还不如去找那个老实巴交的刘大夫讨要呢。 江北然独自回了军帐,终于没人打扰了,他这才褪下身上穿的里衣,露出肌肉虬结的小麦色身体,把叶蓁蓁亲手给他缝的裤子和交领里衣拿出来一套往身上套。穿好后站起来看了看,很合身,尤其是肩膀处裁剪得很妥贴,布料也柔滑舒服。至于针脚,并没有府上针线房的丫鬟缝得好,可叶蓁蓁一个极少做针线的人,能亲手给他做这么多套衣服,可见是极用心了。 江北然一想到叶蓁蓁抽时间惦记着给他缝衣服,给他准备各种各样的药,心里的欢快就要咕嘟咕嘟往外溢。 他在很多人眼里,都是无所不能的统帅,似乎什么事都难不倒他,无论来了多少兵将,他总能做到以少胜多,以弱胜强。 可谁能去想,寂静无人时他心里的孤寂和怆惶?小霍氏是关心他的,可也不能了解他的一些不想为外人知道的情绪。 他觉得叶蓁蓁是了解他的,或许,有时候她把他当成了一个需要关照需要疼爱的小孩子。 他现在脚上套的袜子不是普通人常穿的那种用布裁出来的白袜子,是叶蓁蓁用细棉线一点一点织出来的,江北然以前没见过这种不需要绳子或带子捆绑就可以贴在脚踝上方不往下滑的袜子,自从叶蓁蓁秋天给他织过两双之后,再穿那种白色布袜他便不太习惯了。 这种袜子往脚上一套就好,又贴脚又透气,这次叶蓁蓁一次给他带来了几十双,就怕他在战场上糟蹋得快没有换的,不过她在信里告诉他了,因为数量多了点,她一个人织不过来,教了几个丫鬟婆子,叫她们帮着一块织的。 最后连江韶伍都觉得好,要过去几双穿上了。至于小霍氏,她是个循规蹈矩的人,这么有特色的东西,她不好意思尝试,便一双都没要。 叶蓁蓁在信里跟江北然讲了一堆府里和京城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那些事被叶蓁蓁讲得好象发生在江北然眼前一样,像一幅一幅的画呈现在眼前,江北然就算是身在北方边城,也能凭空想象出叶蓁蓁说的那一幅一幅的画面。 这时帐外军士禀告:“将军,行在所来人请将军尽快往行在去一趟。” 最近兴帝怜他身负重伤,有事都是尽量让人给他传话到军帐里。兴帝本人也亲自来过中军帐看过他的伤势,跟他面对面一起分析过战场上的形势和一些应对方法。此次唤他亲自过去一趟,应是有要事要商议。 -- 第87页 江北然便将叶蓁蓁带过来的东西都收到床下的一个箱子里,然后穿好了铠甲出帐往鹿鸣城临时行在所而去。 很少有人知道江北然到了行在所见到兴帝以后真正的谈话内容,只知道江北然走出临时行在所大门时面色铁青,什么话都不跟别人说。 而隔了两日,征北大将军便点了一万精兵夜间出了鹿鸣城,攻打乌荊国夺走的伏云镇,经过一日一夜的鏖战,几乎城破之时,江北然战袍染血,被城上射下来的箭矢射中左肩,几乎落马,最终被魏杰等人从奔涌出城的乌荊国人包围中把江北然抢了回去。 自此,一个接一个消息在两国探子中来回传递着。鹿鸣城里一直在传着,说大将军因战事不力,被兴帝严斥,无奈立下军令状,要在两个月内把乌荊国人打垮打散。 然事与愿违,乌荊国没垮没散,江北然却垮了,折月大军的士气才上升一点又散了。刚开始乌荊国一方还对这消息持半信半疑的态度,一直谨慎处理着。 后来消息接踵而来,他们查探到江北然最近确实不正常,如今又受了重伤,只怕那些传言是真的,江北然已经见弃于兴帝。 其实这几个月的疫病不只折磨着折月朝的征北军,也没放过乌荊国人。本来他们所处地带幅员辽阔人少地多,想传染开来也没那么容易。 可这一次,他们为了对抗折月王朝,人员密集在附近的几个城镇,于是,很快像折月那边一样让疫病传开了。 而他们没有折月王朝那么多的名医从各地赶过来研制药方,对疫情便更为焦心。他们也希望能速战速决,再撑下去,他们的补给会越来越少,战斗力也会大幅度减弱,在渴望速战速决上边,双方的诉求是一致的。 八月底,终于有好消息通过八百里加急,经通政司传到皇宫,然后各府都陆续知道了,自然包括留守京城的叶蓁蓁。 第53章 征北军大劫的消息第一时间经由通政司传入到宫里,众臣齐齐向留守京城的太子贺喜。 太子也终于长出一口气,总算大劫,擒获了乌荊首领最看重的二儿子及几员大将,重创乌荊守军,估计这一战过后,元气大伤的乌荊人至少十年内无力进犯中原。 届时,中原各地将会赢得足够的时间休养生息,发展经济民生。这是太子早就想做的事了。 兴帝和大军还未返程,太子不敢掉以轻心,一边安排着迎接大军回京的事宜,一边展望着朝野太平后他能做的事。 江韶伍回府后,已经天擦黑,刚进院子,看到管家江福,便命他派人第二日一大早就去买爆竹鞭炮。 白天江韶伍在通政司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就去了宫里,虽然有些人已经得到了风声,可没有官方肯定,估计还是不敢确定的。 不过到了这个晚上,诸臣回府后,征北军大捷的消息也就坐实了。只是江福暂时还不知道。 因此他听了主子的话,小心问了句:“老爷,买鞭炮做什么用?”他说话的语气带着期待,只是还不敢确定。 “咱们赢了,陛下抓了一批俘虏,过几日大军就开拔回京。咱们买点鞭炮,待明日太子正式宣布大捷就到门口放鞭炮庆祝一下。” 江福高兴的咧开嘴直笑,瞧老爷这表情不用问,便知道他们家少爷能平安回来。这一次又带兵大捷,只怕少爷前程大好啊! 作为一个看着江北然从小长到大的老管家,江福已经把他和这个家绑在一起,与江府休戚相关共存亡了。 江福眼泪汪汪的把江韶伍吩咐的事安排好之后,便去请少夫人。 叶蓁蓁随着管家进了兰院正厅,她出来的急,随便捡了件裙子穿上,脸上未施脂粉,头发更无半点钗环首饰,全身素净地走进去,正看见江韶伍面无表情的端坐在太师椅上,小霍氏则不安的看着江韶伍,眼里带着询问之意,显然她跟叶蓁蓁一样,心里不安得很。 江韶伍见人到齐了,这才露出笑意:“老二家的来了,坐,有个事,得跟你说一下。” 叶蓁蓁:“……” 小霍氏:“……”他怎么转变得这么快,这是好事还是坏事?瞧着应该是好事,可他刚才板着脸是何意? 江韶伍的话,很快揭开了答案:“跟你们说件好事,北然的大军,赢了,抓了不少重要俘虏,估计着咱们这边能安生几年。过几日大军就开拔回京。” 说完之后,一脸笑意看着正厅里这一对婆媳。 下人们都笑盈盈,雀跃的瞧着几位主子。却见小霍氏僵着一张脸,之后,分不清是笑还是哭的样子,破天荒地指着江韶伍怒道:“你怎么早不说?你知道刚才我有多担心吗?你刚才那样有意思吗?” 小霍氏气急了,连老爷两个字都不说了,平时在意的体面也不顾了,说完后,用帕子捂着脸哭了起来。刚才是她这段日子很难熬的一段时间,她很怕是江北然有什么不好,她没办法跟过世的姐姐交代。 叶蓁蓁也对江韶伍刚才的表现有些无语,别说坐在一直坐在正厅里的小霍氏,便是她刚才进来时,心里都“咯噔”了一下,慌慌的,以为有什么不好。江韶伍平时是挺端方的一个人,怎么关键时刻这样?体会不了她们这一对婆媳的焦虑吗? 江韶伍没想到小霍氏的反应会这么大,也有点不好意思,又说不出歉疚的话,最后等小霍氏不哭了,这才道:“好了,孩子都这么大了,别哭了。北然一个月左右就能回京,估计这一次回来了,能在京里任个职位。届时你就不用再整日担忧了。” -- 第88页 他说着亡羊补牢的话,算是给小霍氏一个安慰,小霍氏平时也不是个爱跟丈夫计较的人,江韶伍递了个台阶,她便下来了。 叶蓁蓁看上去还算平静,公婆的相处方式她一个媳妇不宜置喙,垂着眼等了一会,见两夫妻无事了,这才问道:“北然他无事吧?” 原谅她是个自私的人,第一时间关心的可不是皇帝,而是自己丈夫。 “来使说北然是受了点轻伤,随军有大夫在,应该无大碍。” 江韶伍的话再次引起小霍氏的不满,无大碍?怎么就无大碍了,回程时日夜兼程,有皇帝在旁,必然要不眠不休的撑着一路守望,哪能轻松休养? 再说现在天还这么热,回程时虽然已到了白露节气,可是秋老虎毒得很,凉快不到哪儿去,伤口一个处理不好就容易溃烂生脓…… 叶蓁蓁则想着,以江北然的性子,如果真的是轻伤,传回来的只怕就是平安无事。这回他说受了轻伤,那到底伤到什么程度可就不好说了。在他眼里,没有生命危险就算轻伤吧? 所以她跟小霍氏是一样的,大捷是好事,可他既受了伤,只要一日见不到他人,她们就一日不能安生。 江韶伍:“……”他又说错什么了他,本来是大好事,怎么变成这样了? 叶蓁蓁没有像婆婆一样指责公公任何话,只道:“父亲在通政司,若得到了北然的消息,记着告诉我一下。” 见江韶伍答应了,这才留着老两口在房间里交流,自己回房去了。 回到屋子里,叶蓁蓁遣走了下人,独自坐在帐子里,看着鸳鸯吸水的锦被,这屋子已经几个月没有男主人回来住过了,只是江北然用过的荞麦枕头还放在她的枕边边。 以前他是睡瓷枕的,婚前听说叶蓁蓁用瓷枕睡不好,会扭脖子,便按着她的意思在新房里放了一对荞麦皮枕头。 江北然经常出征在外没那么讲究,困极累极的时候,随便一块平地一处山坡都能睡得着,是瓷枕还是荞麦枕对他来说倒是无所谓的。 叶蓁蓁脱了外衣独自躺在被子里,碰了碰身边那处空荡荡的位置,暗暗叹了口气,以前一个人时还不觉得,自己睡没什么不好,等到习惯了有江北然在身边,乍一分开,她不知失眠了几个晚上。她还真想他了,挺没出息的,以前告诉自己不要陷进去,最后还是陷进去了。 次日,大街小巷响起噼里啪啦放鞭炮的声音,茶馆酒肆处处都是人,高朋满座、觥筹交错之际,讨论最多的一直都是北征军大捷的事。 某个茶馆反应很快,消息正式发布才两个时辰,说书先生的词已经火速想好了,此时正拿着快板一板一眼地给自己配音:“上回书说到征北大将军与圣上立了军令状,誓要将乌荊鞑子打服打烂。立完军令状后,将军便假意与陛下打赌出城连夜奔袭,令乌荊人以为将军重伤在身,却不想这本是将军与陛下商议好的苦肉计,最终成功引诱乌荊人派了精兵猛将企图拿下鹿鸣城,将军则早就设好了伏兵等候。接下来后事如何?且听老夫细细分解……” 大败乌荊的过程经由说书先生的嘴,在老百姓的推波助澜下,瞬间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出门在街上碰着了,互相寒暄时,谁若是不知道征北军的一件件轶事,谁都不好意思出门了。 一个月后,九月底十月初的时节,京城德胜门大开,全城男女老幼蜂拥到德胜门外,迎接回京的陛下和凯旋归来的征北军。 第54章 十月初一是个好日子,此时鹿鸣城一带已是北风卷地白草折的时节,京城这边天气却还暖着,无数男女老少迎着天边燃烧似的红云,挤在德胜门内外等待圣驾和征北军归来。 有生之年,普通人能见到皇帝陛下的机会微乎其微,若是在平时,皇帝便是有出宫的机会,也会有专人早早清了街道,根本不会给老百姓机会靠近,否则会以谋逆行刺之罪论处的。 可是这次不一样,征北军大捷,打退了乌荊劲敌,在这种举国欢庆的时刻,皇帝是愿意与民同乐的,也愿意在这时尽力展现他亲民的一面。 所以有幸挤到前边的,这一次是真的有机会得瞻天颜的。这种机会,一生中只要有这么一次把握住了,也够普通老百姓吹牛吹一辈子了:知道吧,老子见过真龙天子了,活的,还看着俺了…… 除了皇帝陛下,老百姓们最感兴趣的就是江北然了,英武的征北大将军无异于是折月朝文武双全颜值亦不掉队的大明星。 尤其是折月王朝的大姑娘小媳妇,甚至老阿姨,她们最想看的还是传说中的征北将军。跟江北然比,皇帝陛下也要往后退一退。要怪也得怪皇帝陛下年纪大了,皇太孙都十六了。 叶蓁蓁跟江韶伍夫妇站在一处,因为是官眷,他们站的地方靠近城门,且有士兵专门守着,不让老百姓挤得太过。 远处的地面被马队和辎重震动着,等候的人们骚动起来:“回来了,回来了,陛下和大将军带人回来了……” 人群中此起彼伏,不时响起类似的话,更多的人则抻着脖子踮着脚,往城门处看去。 站的远,位置靠后的人其实看不到那边,看的都是别人的后脑勺,可这也不耽误他们继续努力抬高自己的脑袋,站成了一只只企鹅。 “来了吗?来了吗?”小霍氏也不淡定了,要不是碍于形象她也想探头往城门看过去。 -- 第89页 现在可倒好,她这样娇小玲珑的体形被人把视线都挡住了。群情沸腾,维护秩序的衙役和少数兵将也有点不堪重负,拦不住所有的人。所以叶蓁蓁也看不清城门口的状况了,暂时给不了小霍氏答案。 她最直接感受到的是老百姓由衷的欢喜之情,想也知道,他们很多年来就一直受着北方游牧民族的侵扰,简直苦不堪言。此次征北军能一举给敌人重创,让他们过上数年的和平安乐日子,老百姓的欢喜已无处安放。 所以等那些身着文心甲、手持长矛铁枪、带着杀气和冷肃的将官踩着雷纹皂靴进城时,远处商铺和民居放起鞭炮开始庆祝,老百姓们举着双臂不时欢呼。 男人们粗犷的喊着,女人也不示弱,不知道是哪个女子胆子够大,带头把自己绣的荷包扔到一个年轻军官臂上。既有人带人,年轻女子们卸下了避讳和羞涩,也开始抛洒荷包、香袋、手帕…… 叶蓁蓁看愣了,不是说古代女子都保守吗?保守的底下也有豪放的一面啊,自古美人爱英雄总是难免啊!尤其英雄有点才华,出身不错,长得也养眼的时候! 日头渐高,一缕缕阳光射过来,晃的叶蓁蓁眼睛有点花,她还没看到江北然呢,她伸出右手搭在额头上挡住光,身子向前探去,正好看到几匹油光闪亮的高头大马上,有几个银盔银甲的将领徐徐策马入城。 为首的身量略高,小霍氏这时也发现了,叫出声音来:“是他,是他,就是北然,天哪,总算回来了……” “嗯,回来了……”叶蓁蓁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这半年的光阴,明知道他时常会有生命危险,她怎能安闲度日?所以她对小霍氏的心情感同身受。 “哇,那是谁,中间那个,是大将军吧。”话音刚落,一场香包手绢香囊雨势不可挡的朝着江北然所在的方向劈头盖脸的砸过去。有丟早了的,此时手里已丢无可丢的还后悔着,让叶蓁蓁深刻的认识了一回她那个丈夫在女人们心里的地位。 叶蓁蓁:“……”挺无语的,好像有点累呢!夫君太受欢迎,这是个问题。 小霍氏顾不得考虑她的心情,也冲动了一回,举起手,摇着帕子朝江北然那边晃了晃,还叫了两声:“北然,北然,这边……” 可惜她的声音太弱,很快就被人群的嘈杂声淹没了。 江北然抖开落在铠甲上的带着女子香气的闺中之物,往漫山遍野般的人头看过去,一时半会他还真找不到他家人在哪,他相信他们一定来了,可就是找不到。 叶蓁蓁见到江北然周围那一堆香艳的东西,心里好不服气,她这个大房还在这站着呢,这些人也太嚣张了,说好的贞静自持呢? 她伸手一掏,掏出来一个随身携带的白瓷瓶,瓶子上画着盛开的娇艳牡丹花。她拔开瓶塞,举起那个瓶子,一股股清新的花香以她为中心飘散开去。 这个味道魏杰和周凌风很熟悉,他们两个软磨硬泡的求着刘大夫给他们都做了出来,如今每个人身上也都带着。 两个人在江北然后边左右并行,很快锁定了那味道的来处,魏杰提醒江北然:“那边,你看看那边是谁?” 江北然已经动了,他策马快行了几步,很快就到了叶蓁蓁身边停下,马蹄在原地踏着步子,江北然看到叶蓁蓁顽强的举着瓶子,显然正是用这提神醒脑芳香开窍的香味来提醒他她在这。 他嘴角上翘,她是吃醋了吧?刚才有那么多人往他身上丢东西,不然在人前一向端庄的小妻子怎么肯使出这一招来吸引他的注意力。 万众瞩目下,叶蓁蓁才惊觉自己刚才吃醋吃大了,行为略显幼稚,看江北然这么看着她,既陌生又熟悉,她收回了手,轻轻说了一句:“回来了?” “嗯,回来了。”江北然也平静的回复。平静的表面下却似有着暗流在涌动。 魏杰和周凌风都没错过叶蓁蓁刚收起来的小瓶子,俩人都有些错愕:原来你是这样的叶大小姐! 错愕很快变成了偷笑,嘴角上翘的人又多了两个。叶蓁蓁有些赧然,恶狠狠瞪了他们俩两眼,然后才把眼神收回去。 这些事情都发生在短暂的瞬间,叶蓁蓁醒过神来,正想提醒江北然跟望眼欲穿的小霍氏打个招呼,江北然已伸出手,当着全城男女老幼的面,跟她说:“来!” 叶蓁蓁:“……”什么意思?让她上马?她是不是理解错了? 正在错愕间,江北然已经弯腰伸出双手,在她腋下稍一用力,便将她整个身子提起来,抱着她坐在她前边,然后用臂弯圈着她,策马回了原来的位置。 所有人都仿佛听到了一地芳心破碎的声音,士兵们则欢呼了起来,他们晓得了,这个女子,便是传说中的将军夫人。 她给刘大夫带去的药方,给那些大夫们提供了很大的启示,很快的遏制住了疫病的蔓延,她的人虽未出现在战场,却为征北军大捷立下了功劳,而很多人也从崔副将那里听说到了将军夫人的一些事。所以叶蓁蓁这个人早已经被征北军将士们认可了。 如今见到了真人,才发现原来她这么小,看上去刚刚褪下孩子气,让士兵们对她更添好感。 皇帝陛下年纪大了,接近半年的北征,让他身心俱疲,回程时便以乘马车为主,此时车驾正跟在江北然后边不远处慢慢驶进了城。他听见声音抬眼时,他看到了前边几个将领揶揄的表情,便顺着他们眼光看过去,才知道叶蓁蓁坐在江北然马前边与他一路同行。 -- 第90页 饶是兴帝见多识广,也惊呆了。见过宠媳妇的,也没这么宠的。这是当着全城男女和大军的面,给足了叶家丫头颜面啊! 痴儿!看着挺老成的一个人,也是个痴儿啊!兴帝琢磨着,不怕臣下有毛病,就怕没有任何可以拿捏的地方。他这次虽然唐突了点,可是以叶家丫头对大军所立的功劳,也担得起他这一次朝她伸手的心意。 叶蓁蓁懵然上了江北然的坐骑,一股浓烈的气息瞬间把她包裹住,叶蓁蓁心里像有几头小鹿不听话的来回乱撞,大着胆子看向那些比她低矮的站立的人们,多数人笑着在看他们,可也有不以为然的男男女女。 男的或许觉得他们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子有些不合时宜,女的,不用猜,就是吃醋了。 马上那个女人有什么了不起啊,长得也一般嘛!不就是家里有点权势吗? 虽然觉得这样想不完全正确,该酸的女子心里还是泛着咕嘟嘟的酸味。 叶蓁蓁看不到江北然的脸,只能觉出来他左手拉着缰绳,右手揽住她,防着她掉下去。刚才的醋劲便消失了,倒是居高临下看着一些年轻女子青赤白黄的脸,她觉得自己突然爽到了。 ………… 江北然的马行到街口,要先送兴帝回宫,之后要去一趟兵部,估计回府时该天黑了,便在街角放下她,看见青莲等人都跟了过来,便放叶蓁蓁跟他们汇合,嘱咐了一句:“回去歇着吧。” 江北然温温和和的对叶蓁蓁说的话,把刚才没掉落的芳心又震碎一部分。 第55章 朝中众臣随着兴帝,在太子等人的陪伴下,一起入宫。至于如何封赏,兴帝在路上便已斟酌过,只是不急于马上宣布,此时,从北方回来的将士们包括兴帝都疲惫不堪,急需休息,并见见家人。 因此在大殿上兴帝只是略抚慰了征北的将士们,以及奉命留守京城、以太子为首的行政班子。连太子都破天荒的被兴帝当众夸奖了几句,说他行事妥当,知人善任,让太子着实激动了一番。他从小到大尽挨骂了,是被嫌弃的一个,幸福来的如此突然,太子一时间难以自持,很想马上回东宫跟太子妃抒抒情。 太子如愿以偿,午后兴帝实在乏了,便让群臣散去,各自回府,休息一天,隔日早朝再来。 江北然正准备跟群臣一块散去,他老爹和叶侍郎全都在大殿外面台阶上站着,叶侍郎想跟他聊几句,江韶伍则等着他一起回家。 可是两人又站了好一会儿,仍不见江北然出来,江韶伍便又转回去,瞧着大殿,除了几个太监在打扫,殿内空荡荡的没别的人了。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是兴帝把江北然叫走了。这样的话,俩人可能是私下有些事要说说。江北然说话有分寸,两个爹都不担心,既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干脆俩人都不等了,并肩出了皇宫。 江北然果然是被兴帝给叫走的,兴帝先是勉励了他一番,对这些话,江北然默默听着,兴帝不是个爱说套话的帝王,现在说这些,后边应该还有别的话,而且前边的话都不过是铺垫,后边的才是重点。 现在,重点来了,只听兴帝难得苦口婆心一回,跟江北然说道:“你现时尚年轻,像今日城门处的事,既已发生了,那就这样吧。不过你以后是将帅之才,可不能再如此,免得落人口实。” 兴帝能说到这一步,很难得了,江北然躬身施礼道:“臣记下了。” 兴帝说完了想说的,便把江北然赶了出去,临行前跟他讲:“后日上朝之后,便在家歇几日。” 至于他对江北然的安排。暂时还没定,不过江北然想留在京城的意图很明显,到底是年轻,不想跟新婚不久的妻子分别天各一方。 江福再一次带着几个下人在府门外蹲守,等了半天,终于等回来了江韶伍的轿子。 他往后瞧了瞧,没有马,江北然连影子都看不见。 府里小霍氏和叶蓁蓁一直在正厅等着,所以江福有些失望,他失望的是要看到夫人和少夫人的失望了。 “老爷,二少爷呢?”江韶伍弯腰从轿子上下来,听到了江福的第一句话。 “再等等,估计在跟陛下叙话,应该快了。”说罢江韶伍自己过了垂花门进院去了。不出预料,他到正厅时,小霍氏和叶蓁蓁全都马上站起来,接着,眼神齐齐往门口瞧。 “就你一个人回来了,北然呢?”小霍氏总算注意到自己丈夫身后没人了。 “估计被陛下叫住了,应该快回来了。”江韶伍略有失落,都没人注意他。 果然,半个时辰后,江北然回府了。在出京半年后,再一次回到了家。他从马上跳下来,拍了拍府门前的石狮子,然后在江福等人殷殷注视下,去兰院见家人。 小霍氏毫无例外,见到江北然就开始掉眼泪,真真像个水做的。众人劝了几句,又叙了话,在兰院吃了晚饭,看着天色不早了,江北然便告别了老两口,带着叶蓁蓁走出兰院。 还未入夜,府里不时有下人走动,而且他们俩经过的时候,能看到那些下人都在各干各的事,但都在偷偷打量大捷归来的二少爷和白日里露了脸的少奶奶。 俩人转过一片树林,身后下人没跟近,远远可见有些叶子又在变黄。 江北然的手有意无意的不时碰到她一下,突然问道:“蓁蓁,一转眼咱们快成亲一年了。日子过得好快。” -- 第91页 时间好快,所以要享受! “是啊,我刚嫁过来的时候这些树也黄着,只是比这要深一些吧。”说着,她的小手指故意勾了下江北然的手指,又轻轻挠了挠他的手心,之后若无其事的继续慢行。 江北然嘴角上翘,道:“你送去的药方和药都很有用,陛下那边跟我透了口风,说要封你做诰命夫人。” 叶蓁蓁:“……” 诰命夫人,在她印象里,都是满头白发,拄着拐杖的老太太才有资历当上的,有爵位,有俸禄,见到高官还可以不下跪。 她才多大?让她做诰命夫人,这实在想象不到。 “不会吧?我……”叶蓁蓁想着应该是她的药方和药丸有用,所以才有这样的待遇和报酬吧。 江北然为了让她心里托底,便把自己了解到的给她讲了讲:“陛下的意思是,以你的功劳,封一品二品其实都可以,可到底年纪太小,先封个三品淑人,日后还可以向上升。” 这时两人已经到了屋子里,江北然直接把门关上了,等到门插好之后,靠着墙抵住了叶蓁蓁,隔了这么久,终于挨到了日思夜想的小妻子,他自然要纵着自己一会儿。 叶蓁蓁身子柔若无骨,圈住他脖子,仰头承受着他半年来对她的想念。 “在路上走了这么久,有时候就在荒郊扎营,身上难免不爽利,我去洗洗。”良久,江北然起身说道。 整个房间的布置跟以前没什么两样,如果有不同,便只是窗台上多了几盆花,屋子里有着他说不清却想念很久的那种气氛,这种气氛让他从心到身彻底放松下来。 桶里的水是江锈掐着点让下人准备好的,这时候正冒着热气,江北然身上伤口表面上虽然长好了,还有好几处觉得疼痛。他不想让叶蓁蓁看出来,便若无其事的褪下衣服,准备把那些衣物丢到凳子上,叶蓁蓁原本有些赦然,待看到他的后背、臂膀时却变了脸。 她颤抖着手指,走近前,触碰着一处又一处深深浅浅长短不齐的伤口,开始哽咽,脑子里闪出刀剑枪矛朝他身上一下一下刺过来的情景,心里抽痛难忍。 她转到他身后,看着他的后背参差的疤痕,又看着他腿上长长的划痕,从他后边一下子伏过来,依在他身后,泣不成声。 江北然拉住她双手,慢慢转过来,用粗糙的手轻轻揩着她脸上的眼泪,说道:“没事了,都过去了。” 叶蓁蓁停止了抽泣,见他身上的伤口都结过痂并且脱落了,可以洗澡,便让他跨进浴桶里,让他好好泡泡。 江北然朝她伸手:“肩膀酸乏,蓁蓁你帮我捏捏吧……” 他很少主动要求叶蓁蓁为他做什么事,可见这次是真的不舒服。叶蓁蓁双手捏着他的肩膀,力度适中的揉捏着。江北然舒坦地闭着眼,稍顷,拉住叶蓁蓁的手蹭着他的脸。 叶蓁蓁拍了他一下,抽回手,拿起帕子帮他轻轻往身上撩着水。 直到水见凉了,两个人才一起出了西次间。 绿色软烟罗帐子静静垂坠着,挡住了室外微透进来的月光。 躺了一会儿,累了半晌的江北然仍没有睡意,他转过头,眼睛亮亮瞧着叶蓁蓁:“蓁蓁,你欺负欺负我吧,怎么欺负都行,嗯?” 叶蓁蓁自然晓得他是何意,看着他的剑眉,略显风霜的脸,垂下眼睑抚上他的剑眉。 烛影摇曳,直到后半夜才熄灭。 作者有话要说: 新书《嫁给冷血藩王》已经开始更新,想看的小天使可以去专栏收藏下哦! 第56章 转眼江北然已经回京两个多月,京城进入隆冬时节,这一日叶蓁蓁正想像往常那般吃罢早饭,便出去自家店里转转。小霍氏却派人来找她。 请她来的大丫鬟一说,她才晓得,小霍氏头天看江家名下米粮店帐本时发现有些不对。只是具体哪里不对一时间却瞧不出来。因那个店掌柜的已在那店里做了快二十年,以前做事也算勤勉,小霍氏在没有确定之前,暂时不想惊动他,便想到请叶蓁蓁帮忙给看看。 如今叶蓁蓁的店生意做得都很好,江北然回京得了厚赏,叶蓁蓁也被兴帝封为三品淑人,以前眼红她店铺红火的某些人本想做点什么的,现在也都歇了心思不敢造次,江家小夫妻圣眷正隆,在这种时候当刺头,还真得好好考虑考虑。 叶蓁蓁有了三品淑人的名头加持,去依香坊买胭脂水粉药膏的人越来越多,如今的依香坊已经有了足够硬的知名度。闺房们的梳妆台上若能放一套依香坊的胭脂盒都是有面子的事。尤其是一些限量发售的单品,想拥有都要靠抢。 叶蓁蓁用短短一年的时间把她的那几个铺子经营得这般好,叫小霍氏不能不信服她。所以有了问题,第一时间想着请她帮忙看看。 “看帐本?行,我这就去。”叶蓁蓁披上毛绒斗篷,将两手揣在棉套里,跟着小霍氏派来的丫鬟往兰院行去。走到半路,却忽然停住,扶住甬路旁一棵树,开始干呕。 小霍氏派来的丫鬟慌了,如今的少夫人在江家地位很高,不管是二少爷,还是老爷夫人,同她说话时都十分温和,对她诸多尊重。若是这时有了差池,她这个带路丫鬟说不定要吃瓜落。 青莲自然也是担心的,她过来轻轻拍了拍叶蓁蓁的背,回忆着昨日至今儿早上吃过的饮食,道:“少夫人,不会是厨下送来的吃食有些问题吧?” -- 第92页 若是有厨房采买或者厨娘在场的话,听到青莲说的话,第一时间就会跪下喊冤。 叶蓁蓁到底是学医出身,闻声朝青莲摆了摆手,“可能不是,先别慌也别急着声张。” 青莲:“……”她心里忽然有所猜测,少夫人成亲一年多了,二少爷两个月之前回来的,自回来后便天天回府,一直是与少夫人同床共枕的,也没什么侍妾通房。 就算没人主动跟青莲科普些什么,可哪个府里都有爱聊爱侃的婆娘,江府也不例外,日常走动间,从年长些的媳妇婆子们那里听来了不少私货,导致青莲虽没吃过猪肉,却知道猪该怎么跑。以她十六岁未订亲的年龄,该懂的不该懂的全都懂了。 叶蓁蓁干呕过了之后,缓了缓,又强调了一遍先不用急着声张,然后想继续往兰院走。 只是走了没多远,又开始干呕起来。正值张嬷嬷见那丫鬟去找少夫人许久未归,想出来看看。半路上跟叶蓁蓁一行人碰上了。 “哟,少夫人这是怎么了?”张嬷嬷一瞬间的反应跟那大丫鬟差不离。可叶蓁蓁一边呕一边摆手,叫张嬷嬷心思一动,小声对叶蓁蓁道:“少夫人,您,您不会是……” 后边的话,虽因不敢确定并未言明,叶蓁蓁却听明白了,最近她一直在算着日子,原本该来的月事一直没来,如今瞧着,只怕像张嬷嬷猜的那般,是有喜了。 张嬷嬷既有所猜测,想来小霍氏那边很快便能知道。叶蓁蓁便跟张嬷嬷说道:“今儿我身子不适,先不去母亲那边了。一会儿我叫人出府去找吴掌柜要个积年的老账房,让他到府里来瞧瞧,给夫人看看帐本。嬷嬷你叫母亲放心,吴掌柜的会给安排好,他找的人定会是个嘴紧的,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叶蓁蓁选人的标准一向是人品最重要。有人品能力不够可以教可以培养。人品差便是能力再好也不好用,甚至能力越强的人起了歪念头,其破坏力更大。举凡负责采买、银钱来往更是要慎重。 张嬷嬷连连答应,点头道:“行行,就按少夫人说的办。这样吧,奴婢跟管家说一声,让他去请个大夫去吧。” 叶蓁蓁想着刘大夫毕竟忙不过来,不必让他专门跑一趟,只为瞧瞧是否有孕了。换个差不多的老大夫,都能瞧出来是否是喜脉。 叶蓁蓁便由着张嬷嬷去安排,在青莲和青萍陪伴下回了卧房休息。 张嬷嬷则兴冲冲张罗找大夫的事,跟管家说完之后,第一时间去兰园找小霍氏汇报少夫人的情况。 小霍氏放下手里的帐本,喜道:“果真?” 她和江韶伍之所以在江北然出征前紧着给他成了亲,也是怕他出征时有了闪失,希望叶蓁蓁能早早怀上孩子。只是叶蓁蓁一直没动静,毕竟成亲时间短,她也不好多问,如今总算是怀上了。 她一想到江北然可能要有孩子了,似乎就看到一双肉嘟嘟的小手向她伸过来,奶声奶气朝她唤着祖母。这么想着,小霍氏的心都要化了一般 她便坐不住了,放下帐本同张嬷嬷去看叶蓁蓁。她要看看大夫给叶蓁蓁瞧过脉之后会怎么说。 江北然回府时,见到江福眼神闪烁。一路上瞧着那些下人,也多少有些不同。江北然总觉得府里气氛怪怪的。 等到回房时,却瞧见小霍氏端坐在他跟叶蓁蓁的卧房里,叶蓁蓁则躺在帐子里。 江北然有些慌。 “母亲,蓁蓁她……” 叶蓁蓁无奈地撑着褥子,脑袋离了枕头,坐了起来。江北然若是再不回来,她都要抓狂了。 她只是初孕而已,要是在以往,该上班就上班,该写材料就写材料。除了不能提重物,不能干重体力活,跟正常做息并不需要有什么大的不同。 可轮到小霍氏便不一样了,因她回房不久头晕了一下,便被强制躺着休息,几个下人轮流看着,小霍氏也是隔一会儿一来。 传说中嫌媳妇矫情的恶婆婆呢?叶蓁蓁对这种待遇实在有些吃不消了,她只是想自在活动活动啊。 叶蓁蓁坐起来时,因为躺时间长了,脸色失了平时的鲜活,有些缺乏生气,让江北然更慌了,她这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小霍氏站了起为:“你回来的正好,从今儿起,你注意着点。” 江北然茫然了,让他注意?注意什么?难道叶蓁蓁的病是因他而起?他做什么了?叶蓁蓁好像没跟他生过什么气吧,他也没给过叶蓁蓁气受啊? 叶蓁蓁忙摆手打断了江北然一个接一个的问号:“我没病,什么事都没有。” 说着她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朝江北然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江北然:“……”是不是,怀孕了? 小霍氏道:“头午大夫来瞧过了,你媳妇有了身子,你可不能再像平时那般胡闹。” 叶蓁蓁却想到一个问题,大户人家一般都是有妾室的,江韶伍自己便有两个。自她嫁过来之后,江北然从未提过此事,小霍氏与江韶伍也没提过让她主动给江北然纳妾,小霍氏同样没自做主张往她房里塞人。 而她自己,并不想假装贤惠,主动给江北然找女人。虽然知道现实如此,可她自己能不妥协便不想妥协,哪怕像个驼鸟一样,也想拖一天是一天。 而现在,她怀孕了,小霍氏也明着警告江北然别再像平时那般折腾她,这意思很清楚了。那么他们母子俩会不会借着这个机会提起给江北然找个房里人解决他生理问题的事? -- 第93页 叶蓁蓁忽然就不想说话了,如果他们真的会这般做,她也没有立场表示反对,只是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全心全意对待他了吧。 叶蓁蓁脑子里转着这些念头,便没有了刚才跟江北然眨眼时那明艳狡黠的样子。 江北然正惊讶着,听着小霍氏一条又一条的嘱咐,终于听完之后,小霍氏起身:“好了,有什么话你们小两口说吧。我先回去了,蓁蓁你既有了身子,可别像以前那样忙,你现在身子是最重要的,等孩子出来了,到时候我帮你带,到那时你再想做什么也不迟。” 叶蓁蓁恭敬送小霍氏出门去,对这个婆婆,她也说不出什么不好来。就算哪天小霍氏暗示她该给江北然安排侍候的人了,她对她也怨恨不起来吧?毕竟两个人的思想体系是不一致的,小霍氏自幼所接受的教育便是这般,觉得男人们纳妾与娶妻同样是天经地义的。 “你不高兴?”江北然本来有些欢喜,又有些懵。他对自己有了孩子这个事还有点缺乏概念,缺乏实感,而再想到他与叶蓁蓁身边将会躺个小东西,竟有些说不清什么滋味。 “没有啊,没不高兴。”叶蓁蓁没说真话,她想或许她把自己心里真实的想法跟江北然谈了,他会不会真的照顾她的心情,不去纳妾呢?与他认识之后,在她眼里,他一向是个言出必践的人,或许出于两个人的感情,他一旦答应她,真的会坚持这么做吧? 可她不愿意,她不愿意用她的情绪来影响他内心真正的判断和需求,若是靠着她的压制,他选择了放弃这里很多男人都有的所谓纳妾的福利,以后他会怨恨她吗? 所以,她选择在这一点上沉默,不要求,让他自己慢慢做选择吧。 这时门口帘子哗啦啦响动,叶蓁蓁已经被江北然扶着下了地。正一边抱怨一边在地上慢慢走着,活动下发紧的身体。“北然你找机会跟母亲说说,别动不动就让我一直躺着。哪怕下地慢慢走一走也行,就不能让我总是躺着,躺得难受。” 叶蓁蓁觉得这件事她不一定能说动小霍氏,那也是个性子看似和善其实是个挺拧的人,认准的事便会想着做下去。 叶蓁蓁慢慢踱着步,眼角余光瞧见个穿着月白色比甲的俏丫鬟,不是青莲,也不是青萍,却是平时不进屋的大丫鬟青烟。 自从叶蓁蓁暗示过她一次让她安守本分之后,那丫鬟倒也真的安分起来,平时做做针线活,没再做出什么有失丫鬟本分的事。 倒也算能忍的,叶蓁蓁自嘲地笑着,瞧了瞧走近来的青烟,不动声色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少夫人,青莲姐姐刚去找锈哥,青萍在给你煲汤,奴婢担心少夫人这边暂时没什么人侍候,恐有些不便,奴婢便斗胆主动过来” 叶蓁蓁冷睛瞧着,并不搭话,江北然知道叶蓁蓁那几个丫鬟之间的关系,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若有若无的眼神,直接说道:“少夫人不是给你安排了不少活计?那便去做吧。这边有我在,不用你,下去吧。” 青烟:“……”夫人都怀孕了,都不给她个机会吗? 第57章 青烟嗫嚅着往后退,正碰上青莲匆忙赶回来,她一看到青烟穿着一身素白的裙子怯生生在门内站着,就晓得她在打什么主意了。 青莲早就听下人们私下嘀咕着主人的事,有人还议论着少夫人什么时候会给二少爷纳妾,又议论着府里哪个丫鬟可能会有这个福气。青烟便是那些碎嘴婆子们提到过的一个人。 只是因为青烟和她都是一起从叶府过来的陪嫁丫鬟,这几个月瞧着也安分,青莲便没在叶蓁蓁面前多说什么,她甚至以为青烟歇了心思。 没想到,她在这儿等着呢,少夫人这边怀孕的消息刚在府里传开,她便逮着机会跑到二少爷面前露脸来了。瞧那一身素白娇娇弱弱的样…… 如果有别的机会,青莲想青烟这丫头肯定会做得更隐秘。只可惜每日里二少爷回了府不是去兰院或者老爷的书房,便直接回了他与少夫人共住的屋子,身边还总是跟着江锈等伺候的小厮,丫鬟们想越过主子们私下接触到江北然几乎不可能,所以才有如今这事儿吧? 青莲似笑非笑地说道:“青烟姐姐可真是能者多劳,我这儿才刚离开不一会儿,你就来了,莫不是做活的时候都瞧着这屋里的动向?” 听着她绵里藏针的话,青烟没敢当着叶蓁蓁夫妇俩的面回嘴。若是两个丫头私下口角,青烟是不怕的。可刚才江北然瞧着她冰一样的眼色叫青烟没了指望和底气。 她尴尬地笑了一下:“我也是听说少夫人有孕在身,正好无意中瞧见你和青萍都不在,便过来问问看少夫人有没有事?既然你回来了,我便下去了。” 青莲瞧着她匆匆离开,这才关上门。 这时晚膳已经备好,除了常吃的菜色,厨下又用小碟装了酸笋酸黄瓜酸萝卜等一应小菜摆放在桌子上。 叶蓁蓁刚上桌时却并没有朝着这些酸爽的小菜下筷子,倒是吃了几口江北然日常爱吃的泡姜。江北然便把那小碟子往她那边推了推,道:“不辣吗?” “还行,不算辣。”叶蓁蓁平时不怎么碰这个。 青莲和旁边伺候的婆子倒是挺敏感,酸儿辣女,这是女人们几乎都知道的,少夫人肚子里这个是儿子还是闺女? 正琢磨着,叶蓁蓁又先后吃了些酸笋酸黄瓜,还夸了一句:“黄瓜腌得不错,明儿再送来一碟。” -- 第94页 叶蓁蓁这次食欲倒是不错,比平时多吃了半碗,旁边候着的婆子是小霍氏头午派来专门在孕产期伺候叶蓁蓁的,是个经验丰富的老人。 她瞧着叶蓁蓁胃口大好的模样,倒没有一味地说好听话,反倒在旁边轻声提醒道:“少夫人,孕期吃的肯定要比平时多些,可也别吃得太饱,得控制着点,不然将来孩儿太大了不好生,少夫人您也遭罪不是?” 叶蓁蓁抬头瞧着那老妇,倒是对她多了丝好感,对江北然笑了笑:“赵嬷嬷说的对,北然你慢慢吃。” “我也吃完了,拿下去吧。”本朝流行吃羊肉,禁止吃牛,而猪肉则为贱物,正值严寒之际,厨下送来了烤羊肉,江北然用了一些,已经饱了,只是方才看着叶蓁蓁还没用完,便慢慢地陪着。 赵嬷嬷退下去之后,便拉着青莲打听少夫人平时的喜好,然后根据叶蓁蓁所好拟菜谱。 晚间叶蓁蓁洗漱完休息的时候,青莲就跟叶蓁蓁说起了这件事,并且把赵嬷嬷拟的单子拿给叶蓁蓁看,江北然听到了,也从旁边小书房里踱过来,站在旁边往那单子上瞧。 单子上列了二三十种孕期不能给她吃的食物,有些叶蓁蓁能理解,比如桃仁活血,螃蟹、马齿苋寒凉,桂圆肉桂是大辛大热之物,这些在孕期的确不宜食用。 至于不能吃免肉,她猜测着赵嬷嬷是怕将来孩子生兔唇吧,这个估计跟他们也解释不通,不吃也没什么。 只是有几样,她实在不明白有什么不妥,便指着纸上记的豆酱问青莲:“这有什么不对的?” “赵嬷嬷说吃了豆酱以后孩子长得黑,不好看。” 叶蓁蓁:“……” 行,她本来也不喜吃酱,不吃便不吃吧。那么鸡肉呢?糯米呢?鳖肉马肉骡肉还有鸭子肉呢? 青莲不认识几个字,不过记忆力很好,赵嬷嬷跟她讲的时候很严肃,把青莲唬住了,此时她已经把赵嬷嬷定下的饮食戒律奉为信条,一样一样给叶蓁蓁解释: “吃小鸡孩子会生疮。吃鸡肉、糯米宝宝会生虫子。吃了鳖肉婴儿脖子短。鸭子、骡肉也不能吃,不然容易难产……” 叶蓁蓁:“……” 幸亏她不是个爱吃肉的,不然孕期会很痛苦吧! “行,就照着赵嬷嬷说的办吧。”叶蓁蓁表示全盘接受,反正那单子上列出来的禁忌对她来说都可有可无。 她接受了,旁听的江北然倒白了脸,怀孕了本来是喜事,可听着赵嬷嬷的说法怎么这么可怕? 他自己身上受点伤好象没什么感觉,有需要他就上阵了,也不会想得太多,都已经习惯的事。可轮到叶蓁蓁要面对这么多未知的凶险,江北然心里有些慌,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他现在的心情。 府外三更鼓过,叶蓁蓁有些困了,她瞧了身边的江北然一眼,问道:“你怎么了?怎么半天没说话?” 江北然体能旺盛,又正值壮年,晚上的活动一向很频繁,叶蓁蓁见他沉默了半天,不知他究竟在想什么,便出言试探。 江北然伸出胳膊,让她的头枕在上边,胳膊再一揽,俩人头挨着头躺着,叹了口气,才幽幽说道:“我以前没想过这么多,没想到生个孩子这么可怕。” 从来也没人跟他谈过女子生产的事,他又不常在家,也听不到那些婆子们的闲话,以前虽知道女人生产不易,却没想到里边有这么多吓人的坎。他甚至联想到他的亲生母亲,怀疑他母亲早逝是不是因为生产时伤了身体所以才缠绵病榻,在他几岁时便殁了。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他就再也睡不着了。 叶蓁蓁回忆从晚饭到睡前跟青莲她们的谈话内容,晓得是吓到他了。 她揽住他的腰,把腿往他腿上舒服的一搭,然后拍拍他的背,安抚道:“不用太担心,我多少懂点医,只要日常注意着点,情绪上稳定,也别吃得太胖了,再有大夫和赵嬷嬷他们照看着,不会有事的。” 江北然不知道叶蓁蓁是什么时候懂医的,不过自从他认识她之后,她便是如此,也就很自然的接受了。听了她的解释,江北然紧张的心情才略为放松。 “你困了就睡吧,我等会儿睡。”他用手拍着叶蓁蓁的后背。 叶蓁蓁这时却睡不着了,窝在他颈边,喃喃地道:“其实我也有怕啊。” 江北然听了,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额头,问道:“你怕什么?”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啊。”叶蓁蓁觉得心里的顾虑说的太直白了没意思。又想倾诉一下,不由得就让这句诗蹦了出来。 江北然:“……”叶蓁蓁好像没什么文才,从来不吟诗,画画也一般,琴棋书画诗酒茶这些技艺,除了弹琴不错,其他的她都不擅长,忽然念出如此优美的诗句把江北然给说愣了。 “你也会作诗?还挺好听!”江北然听出了诗里的幽怨之意,忽然有点得意,她这是担心他…… 想想心里还挺美的,平时她可不这样,他搂住叶蓁蓁闷笑了两声,怕她着恼,笑了两声就憋回去了。 叶蓁蓁已经恼了,捶了他两下抗议道:“我怎么就不会做诗了?我是没兴趣,懒得做。” 看着叶蓁蓁傲娇的样子,江北然又笑了:“行,我知道了,你不是不会做是没兴趣,是我以前小瞧你了。” 说着抓起叶蓁蓁一只手照着他自己的胳膊掐过来。叶蓁蓁见他态度很好便放过他了,也没再继续纠结这个事。 -- 第95页 她跟普通的女子一样,一旦心放在了丈夫身上,一样会担心啊。岁月无情,会老会丑,以后如何谁都不知道。 江北然是个聪明人,刚才的诗句说的其实已经很明白了,再说就没必要了,叶蓁蓁便没再说起这事。 之后的几个月,江北然几乎每天都回府,如今南北战事皆平,虽然偶有一些地方发生小型叛乱,也用不到江北然这样的大将出征,一般当地官军便可以平叛了,不需要兵部再抽调人马支援。 这一日,兵部衙门下衙时间到了,江北然放下处理好的文书整理好桌面,准备下衙回家。 魏杰和阮三多掐着点出现在门口拦住他:“今儿天气正好,出去喝点酒吧,老江你可是挺长时间没跟哥几个一块出去喝酒了。” “不去了,休沐日有空再说。现在太晚了。” 魏杰指着江北然跟阮三多说道:“三哥,看着老江这样,我发誓,三年之内我不成亲。成亲了就不逍遥自在了。” 阮三多摇摇手指,否定了魏杰的说法:“你没必要等三年,你看咱们头,五十多了,该喝花酒还是喝,谁能管的住他,这得看人。” 江北然不管他们俩说怪话,把他俩推了出去,锁上门扬长而去。 魏杰看着江北然后背,跺了跺脚:“算了,咱们俩去找别人吧。” 阮三多跟着魏杰离开兵部,又忆起了长街上那女孩子用镇尺敲窃贼的彪悍模样,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竟能把江北然拴得死死的。 他第一次对一个女孩子产生浓厚兴趣,却在萌芽初起之时便不得不掐断那点念想,他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便只能放在心里边,不会让别人知道。 第58章 时光荏苒,冬去春来,叶蓁蓁的肚子开始鼓起来,白日里江家父子都去了衙门,小霍氏照例常过来瞧瞧叶蓁蓁的情况。 她瞧着叶蓁蓁凸起的肚子,微皱了眉:“蓁蓁,你这肚子可够大的。别是双胎吧?” 叶蓁蓁抬头,试探着问道:“母亲,若真的是双胎,长的又一样,不会把小的送人吧?” 她问的还算保守了,古人忌讳较多,这从她孕期上的饮食便可见一斑。听说古人对双生子比较忌讳,若有妇人生了双胎,弱小的那个很可能被弄死、丢弃、送人。 他们江府虽不是皇室,却不知道在这方面是否有什么说法。她得事先问明白安排周全,免得到生产时被动,自己不能左右自己孩子的命运。 小霍氏叫她这么说,再联想刘大夫十天半月就过来给她把一次脉,心里一动,莫非叶蓁蓁怀的是双生子? 她这时候的想法有点复杂,一次生两个孩儿,固然是好事,可妇人生产时,都是在趟鬼门关,一个就很难了,还一次生两个,这实在太危险了。 她虽然不是叶蓁蓁的母亲,与她没有血缘关系。可将心比心,都要走生产这条路,还是很担心那一天,生两胎会出事,因此这个猜想实在让她高兴不起来。 再则,以江北然待这媳妇的心意,生产时若真有三长两短,那孩子的心性都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肯定会比以前还要自闭吧。 叶蓁蓁瞧着小霍氏变幻着面色,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甚至已经开始考虑,如果江家不能接受双生子中弱小的那个,她会回娘家跟父母和兄嫂商量,相信只要她提出来,娘家人一定会帮着她护住任何一个她生下来的孩子的。 “孩子都是你跟北然的,怎么可能送人?你别想了。这要是生在皇室的话,双生子真不行。”小霍氏终于说话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是压低的嗓门说的,毕竟涉及到皇室,万万不可传入别人耳中,她们俩人知道就行了。 叶蓁蓁不用小霍氏解释便明白究竟了,皇室有皇位要继承,若是两兄弟长得一模一样很难分清还都留着,真的会隐患重重。 而他们江府,不用说没有皇位要继承,连爵位都没有,只要自家人对双生子没什么忌讳,便不妨事了。 有了小霍氏这话,到生产时她叶夫人和林氏也都会赶过来陪产,叶蓁蓁便没什么可顾虑的了。她这才对小霍氏说了实话:“母亲,刘大夫给把过多次脉了,我这一胎真有可能是两个!” 小霍式:“……” 她就是觉得叶蓁蓁肚子跟她的月份比大了,就那么一猜,竟是准的。刘大夫既是这么说了,只怕十有八、九这是双胎了。 这样的话,她准备的婴儿用品就还得补充一份。她一边担心着,一边又有些雀跃。问起叶蓁蓁:“你知道这事儿有多久了?” “也没多久,之前也不敢肯定,这个月孩子明显大了才算确定,也不能说十拿九稳,先按着两个孩子准备着吧。” 小霍氏点头:“是、是,可不是吗?稳婆、伺候的下人还有孩儿用的东西哪样不得备齐了。这要真是事先没看出来,到时候可得手忙脚乱了。” 之后的几个月,叶蓁蓁瞧着小霍氏跟她娘家母亲都兴冲冲张罗着给选稳婆、孩子的奶娘还有伺候的丫鬟婆子以及双生子用的摇篮、衣物、各种玩耍的小玩意。她便对小霍氏彻底放心了,知道她若真生了双胞胎,孩子也不会被丢掉或者被虐待。 温暖舒适的春天很快就结束了,盛夏时她在家人陪伴下去郊外庄子里消了两个月的暑,等回到京城涯石街通政使府上没两个月,桂花便开始陆续开放。那时她的产期也近了。 -- 第96页 她这几个月一直安心养胎,间或也做点事,算是劳逸有度。因此精神一直不错,脸上身上没长什么斑点。 九月初的夜晚,天气凉爽舒适,窗户微开着,院子里的桂花香渐渐飘进来,清香扑鼻。 江北然已从直男变成了会计算预产期的男人,这一天下衙回来,拿起桌面上放着的纸牌,有些心神不宁。 按叶蓁蓁教他的算法,昨日就到预产期了,可叶蓁蓁全然没有一点要生产的迹象。这让他很无措,他可以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却完全左右不了一个女人的生产过程,里面存在着太多令人恐怖的未知,叶蓁蓁这个当事人能安详等待,该吃吃该睡睡,可他做不到。 “过来睡吧,孩子心跳的挺好的。我注意着呢。”叶蓁蓁知道他在担心,侧着身子躺着喊他过去。 数月来江北然每天都雷打不动地回来陪着她,不管想没想过,都没跟她提过纳妾收通房的事。 她听说小霍氏曾私下里问过江北然一次他的意思,江北然只叫她不必再提。想来不管他内心深处是不是有这种念头,可都是足够在乎她的。 他知道青烟惹她不高兴,自己做主把青烟送到乡下庄子里去了。既然他们都知道了青烟的想法,日后青烟便是留下来只怕也不会跟主子们一条心,万一哪天疏忽的时候出点什么事,后悔都来不及,所以江北然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丝毫没有犹豫。 “嗯,这就睡。”江北然挨着躺下之后,将手放到她肚子上,感受着孩子偶尔踢在叶蓁蓁下腹处鼓起来的包,心里一股暖意咕嘟嘟往外冒,没孩子的人体会不到这感觉吧? “看,我没骗你吧,就说好好的,现在动的少,每天下午动的才勤……” 叶蓁蓁这边正安抚着身边高大的男人,一边抚着自己肚子。 江北然瞧见她闭上眼,以为她很快要像平时那样睡着了,却听她哼了一声:“嗯,有点疼……” 江北然:“……” 不到半个时辰,整个江府全都被惊动了,一时间府里四处亮起了灯笼烛火,稳婆丫鬟们全部就绪。去叶家报信的人也即刻出发,因怕有宵禁时巡逻的军士拦截,江北然让报信人拿了号牌才出去。 产房是早就布置好的,按叶蓁蓁的要求布置成内外两间,里间有产床,外间则像个舒服的休息室,供她在产前停留走动的。陪产的人包括江北然都可以在外间陪她一会儿。 总不能让她离正式生产还有好久的时候就进到里间躺着吧。 稳婆们是头一回看到大户人家的媳妇生孩子如此淡定的,还有丈夫在外边扶着来回走动,不过这样还真让她们这些人瞧着也放松了些。 叶蓁蓁数着疼痛间隔的时间,等到过了半夜,叶夫人和林氏连夜赶过来时,她还叫下人准备了热腾腾的饭菜招呼大伙吃。 可除了她,谁都没心思吃饭。叶夫人瞧着她大的吓人的肚子,跟江北然两人一左一右扶她坐好,只道:“你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生。” 至于他们这些人,本就没有半夜三更吃东西的习惯,何况女儿还要临产,她这做母亲的可没食欲吃东西。孩子不落地,她就没心思。 叶蓁蓁也不管他们,虽然只是有一点饿,还是吃了一碗饭。这一碗饭吃完后,孩子一旦生下来,得有一个多月的时候吃流质食物,不放什么刺激性的调料,更不放盐。到时候就要过没滋没味的日子了。 叶蓁蓁瞧着陪产的那些人,还有心情跟他们打招呼:“那边有罗汉床,有摇椅,也有躺椅,都别站着,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生呢。” 叶夫人都有些哭笑不得了,她这当妈的都担心成什么样了,该说她这女儿心大还是体谅他们呢? 江北然这时候是不听她的吩咐的,她走,江北然便陪着,叫屋子里的林氏和两位夫人都羡慕不已,她们都生产过,可完全没有这样的待遇。 至于那些稳婆和婆子们,日后出了江府,自然要议论一番的,于是江北然这时候还不知道他以后又要闻名京城一次,只是两次闻名的理由完全相反,一个是刚一个是柔。 而叶蓁蓁也再次一跃成为京城女子们羡慕的对像,至于嫉恨,已经基本没有了。 “你先出去吧,估计快生了。”随着疼痛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密集,叶蓁蓁已经明显感觉到她很快要生了,江北然可以陪着她走来走去,可她不愿意让江北然看到她浑身血污生产的一面,她不想让他看到那最难堪最隐私的一面,也怕他留下心理阴影。 江北然看着她被稳婆扶着进了里间产房,无措地站在外间踱着步。叶蓁蓁走过的地面已经湿了,那是她留出来的羊水…… “行了,你出去吧,男人不能见血。听话,有大夫在,请的稳婆都是积年的老人,经验多着,你在这儿也帮不上忙。”说着,小霍氏示意几个婆子把二少爷拖到外头去候着。外间也不让他待。 叶夫人也劝他:“北然,这儿真不适合你,快出去吧。” 江北然被推出去之后。门咣地一声在他身后关上了,他也不知在外边踱了多久,江韶伍也在旁边陪着。 看他穿的不够暖,秋夜凉着,便差人给拿来披风披到他肩上,什么也没说。 他自己对这儿子都不能不服气了,也不知道这孩子现在怎么会这样,他都不知道自己竟会生个这般的多情种。倒是后赶来的叶炳添瞧着心里特别舒坦,觉得自己当初张罗着将女儿嫁给这个人,没选择错。 -- 第97页 天色渐亮,五更鼓过,产房里传出来的一阵阵叫声像过山车一样,把江北然折腾得坐立不安,叶炳添虽然也担心,可毕竟经历过好几次,倒没他那么紧张。 想要拍拍他肩膀安抚一下,手快碰到江北然又放下了,心想算了,只怕安抚也没用。 好在这折磨的时候不算特别长,没有别的妇人那般一连几天都生不下来。 叶蓁蓁怀孕时一直注意活动,吃得也不太多,胎位早早就注意着了,所以鸡鸣了一会儿,就听到里间有稳婆高兴地声音:“生了生了,是个小少爷。” “哦……”里外的人都略松一口气,接着心又吊起来。 不是说很有可能是双胎吗? 还有一个呢?有没有?生没生?叶蓁蓁怎么样? 瞧着下人一桶一桶热水拎进去,时间仿佛停滞了一样,江北然想问人都抓不到人来问。 紧接着又过了半个时辰,终于小霍氏亲自出来,身子都发软地跟外边几个爷们说道:“又生了,是个姑娘,小小的一个人,不过瞧着挺康健。媳妇她现在还好,稳婆在给她处理。等会把孩子抱给你们看。” 她说完这些让这爷几个安心,忙又闪进去了。 江北然靠在门框上,抹了把脸上的凉汗。这种感觉,若是再经历一次,可真要丢掉半条命了! 第59章 番外 十年以后,征北将军和她的夫人叶蓁蓁已经搬入了新宅子,府里有专门辟出来给江北然和两个孩子练武用的演武场。 这宅子离兵部很近,因此兵部任职的年轻人下了衙,偶尔过来同江北然过过招,喝点酒,再不然教那两个格外活跃的孩子一点拳脚功夫。 许是这两个孩子都随了江北然,从生下来便打闹不停,到了八、九岁,在叶蓁蓁一次又一次刻意引导下,才算相处得和平了些。便是在一起动手,也能有些分寸。 实际上,平时主要还是当哥哥的受欺负比较多,为此,叶蓁蓁一直叫妹妹别欺负哥哥。 可是江北然在这一点上却不怎么听叶蓁蓁的,只叫先出生一会儿的长子让着妹妹,又有兵部的那些年轻人们宠着江家唯一的女儿,可见那丫头被宠成了什么样。 为了这件事,叶蓁蓁花了很多的心思,才算把女儿引导好。 这一日午后,兄妹两个在后花园射箭场射了一会儿箭,随着两个人年龄渐长,男女体力上的差异已经逐渐显现出来,妹妹原本跟哥哥不相上下的,可如今臂力不及,这次又输了。 “唉,你又生气了,有什么好生气的,娘都说了,每个人擅长的地方不一样,你比我要敏捷、反应也快,你何必非要跟我比力气。” 哥哥已经习惯做守护者的角色,平时父亲是怎么对母亲的,他耳濡目染的便学会了。 妹妹很快消了气,跟哥哥说起了悄悄话:“哥,你说,父亲母亲怎么只有咱们两个小孩,你看别人家兄弟姐妹都很多。” 哥哥看了一眼周围,见没人,便悄悄道:“我跟你说,你别告诉别人,我听说,咱娘一次生了咱们兄妹两个,当时很难,爹吓坏了,再不敢叫娘生孩子了。所以咱们家就我跟你两个。所以以后咱兄妹俩得一直好好的,不然都没人帮着咱们知道吧。” 当妹妹的大力点头:“知道了,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