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做我的见证》 第1页 [现代情感] 《十八岁做我的见证》作者:陈蓉蓉【完结】 文案: 金鳌文学社是梦想和斗争的集聚地,一群意气风发的同学少年们在鲁余凡老师的带领下学习写作、追逐梦想,在金鳌度文学社度过的只有高中三年,这三年是金鳌文学社发展过程中的一段转折,也是鲁余凡老师教学生涯、人生中的一段折转,更是这群同学少年成长中的一个标点。故事在高考后结束,每个人物都会在高考后踏上不同的人生旅程,但是故事中的这段时光,就永久被封存了。 序 生命里总有一些时候会被永远地记住,仿佛记忆的标点。那些诚实和相信是给我们彼此最好的纪念。 ——引言 第1章 “提起行李的那一刻,我都不敢回头看妈妈。我还没上出租车,妈妈是不是就已经开始想念我了呢?”相以沫同学的这篇《仍怜故乡水》里,最打动我的便是这短短的一句话。“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就如这句话,明写故乡水对自己的依依惜别,实则道尽自己内心的无比依恋和不舍,着实让人动容。母女情深可见一斑。 看着语文老师写在作文后面的评语,以沫的心里无比开心。想起写这篇文章的那个晚上,窗外的路灯像是也知道她心里离家的难过似的,都相继地沉默着,初上的月牙被浅浅的云朵遮住,瓯江里的浪花一朵推着一朵拍在岸堤上发出低低的声响,风也变得和缓起来。 星期一早上起晚了,到象城初中的时候已经迟到了十分钟。以沫三步并作两步跑向教室,路上撞到了语文老师,于是知道了自己的那篇《仍怜故乡水》发表在了《语文小报》上。 《语文小报》是象城一份小有名气的报纸,象城的每个初中、高中都会订阅。以沫在高兴之余想到与自己不在一个初中念书的郭梦蕊也会在《语文小报》上看到自己的文章,心跳突然变得好快。 “自己写的东西被自己最要好的人看到,这应该比发表本身更值得高兴吧!”以沫这样想着,嘴角向上弯得好夸张。 “闭上眼睛不许偷看喔。” 夏丛熠的手掌几乎要把以沫的整张脸全给覆盖住了。不过没有太用力,以沫卷卷的睫毛调皮地在他的手心里眨啊眨。 夏丛熠放开手的那一瞬间,温州大桥上所有的灯“哗”的一声全亮了起来,那些在以沫的眼里就像是一条全身闪着金光的带鱼一直伸到瓯江的另一边去。 两个人伫立在山顶,静静地凝望着这城市华灯初上,朦胧的雾气环绕在江面,一切都显得那样安静。水汽氤氲着柔和的光线,像是星星倒映在江面上。 “哇,好美喔!”以沫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自从初一来到象城初中来念书,近三年的时间我经常一个人来这里静静地吹风,可以想很多很多事情,早就想带你过来了呢。”夏丛熠骄傲地说。 “不过这地方被你独占了快三年了,现在都快中考了才带我来,你真的好小气喔。”以沫假装生起气来,眼睛都快眯成一条弯弯的线了。 夏丛熠吻以沫的额头,以沫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起风了,夏丛熠搂住以沫的腰,以沫的侧脸贴着丛熠的胸膛,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这条横跨在江面的温州大桥。 “刚刚这样所有的灯一下子全亮起来的场景好像有一届的新概念获奖作品中就有写到,夏丛熠你是不是也看过然后依样画葫芦啊?” 以沫撒娇似的嘟着嘴巴。 “拜托你的想象力不要太丰富好不好,我现在还搞不清新概念英语和新概念作文,再说我一个大男生可能去看这些东西吗?” “哼哼哼,我觉得你看了就看了!” “好好好,我看了看了!”夏丛熠紧紧地抱住以沫的腰,“哪有你这么不讲理的呀?小东西!” “你才小东西你才小东西!” “好好好,你是小东西你是小东西!” “啊啊啊,救命啊!” “咦!丛熠你说在这里能看到象城二中吗?”以沫显得很兴奋。 “嗯,应该可以的。看,就是那个方向!”以沫顺着夏丛熠指的方向努力地寻找,可是什么也没看到。 “笨蛋,这么浓的雾气怎么可能看得到啊,等哪天天气好我再带你来看!” “好,拉钩!嘿嘿……” 水汽越来越重,夏丛熠的眼镜片上蒙了细细密密的一层水珠。 学校为了给初三的学生们调节一下气氛,请了疯狂英语的李阳来到学校。 To be or not to be,that is a question. 看着讲台上的那个人,那张简直看不清张张合合的嘴巴,以沫不禁泛起了困意。 还真是神奇的生物呢,以沫在心里嘀咕着,居然能把这鸟语说得这么溜! “好了,我再重复一遍。To be or not to be,that is a question.这句这么简单的英语,谁来挑战一下?”台上那神奇的生物又重复了一遍。见台下没人鸟他,那生物用一种极其夸张的声调说,“Do not be shy,you can try!” “Try啥子?”以沫只觉脑子晕晕的,捅了下一旁的夏丛熠。 “就是这句英语,挑战一分钟里舌头不打结地说,看最多能说多少遍。” 夏丛熠用手指戳着自己的脸颊假正经地说,“要不我去吧,你给我点奖励!” -- 第2页 “我来!” 角落里有个男生粗粗的声音顿时把会场所有的目光都吸了过去。以沫转过头的时候,他已经站起来准备往讲台上走去了。一件暗红色的短袖,背上还有一只腾讯QQ的小企鹅,高高的个子,有点少白头,挺拔的身姿掩盖不住一股傲气。 “Are you ready?” “Yes!” 接下来的场景足以让以沫目瞪口呆。 “To be or not to be,that is a question.To be or not to be,that is a question.To be or not to be,that is a question.To be or not to be,that is a question...” 进入倒计时了,所有人的心都跳到嗓子眼儿了。 “OK,101!” “夏丛熠你说,他是人吗?该不会,他是外星人吧?喔天哪,他简直都可以做我的偶像了!”以沫拽着夏丛熠的手一直激动地摇个不停。 “嘿,别犯花痴啊,小心我去把你的偶像给灭口了!” “你敢!”以沫闻得出来夏丛熠心里的几百个醋坛子都打翻了,于是声音弱弱的。 散场了,有的同学很激动地凑到那男生那儿要签名。有的人很很激动地跑到台上那神奇的生物那儿要签名。不过,更多的人是很很很激动地来回跑。 同桌也要回来一个签名,以沫凑过去看,上面草草地写着两个字:“夏雨。” “他也姓夏耶。”以沫喃喃地说。 “夏丛熠你说啊,要是哪一天也有那么多人这样涌过来管我要签名,那我到时候一定要签得很漂亮很漂亮,不能丢人。” 说完这句话,望了望天,以沫突然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夏丛熠是单亲家庭的男孩子,从小跟着妈妈一起过日子,可能是长年深谙母亲的苦楚,所以自从跟相以沫交往以来就对她特别疼爱,以沫稍微打个喷嚏咳嗽两声他就紧张得不得了。 嗯,像个好男人! 回到教室,以沫翻开自己的英语听写本,处处挂红灯。一个极其白痴的单词:shy,相以沫写成了shv。又想起那个舌头不打结的夏雨,心想要是有他那水平,哈哈哈哈哈哈。 夏雨。夏雨。真好听。 101。舌头不打结。 以沫在英语听写本的角落里郑重其事地写下了这三个数字。 101,你要保佑我以后的听写别挂红灯了。许完愿,以沫轻轻地对着这三个数字说了声“谢谢”。 因为语文老师有事请假,明天的语文连堂课大家自己写作文。 题目不限,题材不限。 以沫看着语文课代表在黑板上写下的这一行字,差点就笑喷了。 “题目不限,题材不限……” 这样的文章相当有难度啊。 以沫咬着笔,眼睛呆呆地看着窗外。十一月的象城秋色已经浓得像一杯老酒了,一片片巴掌大的枯黄叶子在视线里快速地掉下来。 低头翻着前段时间买的新概念获奖作品集,在获奖名单组织奖一栏中又看到“象城二中金鳌文学社”!这个文学社好几年都获了组织奖,可是以沫很好奇这样一个文学社为什么就没有一个写手获得过新概念奖呢? 小小的疑问留在以沫的脑袋里。 快下课了,语文课代表来收作文了,以沫还是一个字都没动。 “相以沫!” 以沫写完名字。毅然将空白的作文纸交了上去。 一纸诗意的素白。 放学了。 以沫收拾好书包走出教室便看见了提着饭盒的夏丛熠站着等自己。 夏丛熠拉住以沫的手。“吃饭去吧,我体育课刚打完篮球,都饿死了!” “哇,又是你妈妈做的吗?肯定很好吃!”对于好吃的东西以沫从来没有抵抗力。 “是呀,妈妈很辛苦,家里开着小饭店还经常给我送饭到学校,所以我们一定要吃完喔,不能浪费了!” “丛熠很爱妈妈喔!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哈哈,不过你发育得这么好看来都是你妈妈给你喂得好哈哈……”以沫微微地仰头看着夏丛熠的身高。 两个人坐在食堂里,夏丛熠夹起一块土豆还停留在空中的时候,以沫已经端起冒菜碗就往饭里倒辣椒汤,然后稀里呼噜地往嘴里扒饭,左手也不闲着,夹起红烧排骨就往嘴里塞,吸着气大喊:“好烫!”但速度丝毫不减。片刻之后就大叫:“老板加饭!”赢来了对面坐着的夏丛熠一张无语的脸。 “相以沫小姐,我们吃的是‘私饭’!没有老板,让小的给你加饭吧!” 夏丛熠也加快了吃饭的速度,趁碗里还剩下几条辣椒,真想全部塞进嘴里嚼吧了然后喷火! 和夏丛熠并肩回教室时,以沫在楼梯的转角处看到了一个人影很快地闪过去。 以沫还认得他。101! 那件熟悉的暗红色短袖,背上那只可爱的腾讯QQ小企鹅。 “怎么啦?”夏丛熠看以沫愣在原地发呆。 “没什么,我要回教室写英语作业啦,最近英语老师好变态哦,作业超多的……丛熠也要好好写作业哦。拜拜!” 以沫转过身,很快就跑进了教室。 “梦蕊,我刚刚看见101了。我的心跳得好快呀!”看着短信发出的标志一闪一闪的,以沫发现自己快乐得不得了。 郭梦蕊是以沫的邻居,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很多时候以沫会觉得梦蕊和夏丛熠是很像的两个人。梦蕊跟着奶奶一起生活,爸爸妈妈并没有像夏丛熠家那样因一个绿本来得支离破碎,但一年到头,妈妈没有一天是在家里过夜的。 -- 第3页 多数时候,人总是在不完整的爱里倔强地坚强。以沫的心情“晃荡”一下跌进了忧伤的情绪里。 “我经常劝他们离婚,可是他们总说破碎的家庭会给我带来阴影,所以坚决不离婚!但是就算他们不离婚我就没有阴影了吗?!” 不知怎的,以沫又翻到了这条很久以前梦蕊给自己发的短信,心被一阵一阵揪着疼。 “梦蕊,你们学校三模过了吗?你考得怎样?” “嗯,马马虎虎呢,不过比起以前还是进步了很多,我把要和以沫一起考到象城二中的愿望写在许愿瓶里,相信一定可以实现的呢!” “嗯嗯,我们一定可以一起考到象城二中的!我们小学六年培养起来的默契可是很强大的呦!初中我们不在一起真的好可惜,很多时候生活中的一点一滴都想和梦蕊分享呢……在以沫的世界里,郭梦蕊排第一,夏丛熠排第二,以沫要永远和你们在一起!” “哼,谅你小样也不敢重色轻友,哈哈。周末回家我们一起去象城新开的奶茶店吃双皮奶吧,哈哈,你请客喔……” “最后跟你说件事情哦,前几天我看最新一期的新概念获奖作品选集,看到象城二中的金鳌文学社又获得了优秀组织奖,梦蕊你也知道哈,都那么多年的组织奖了可是为什么就没有一个写手能单独获个奖呢?” “谁知道呀,哈哈,你这天天关注新概念的文艺小青年,也许这个名额就在等着你考进象城二中后去拿呢!” 初中这三年虽然没能在一起念书,但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始终没有变过。自己家有床不睡,很多个周末晚上以沫都会跑到梦蕊家去和她挤那张一米二的单人床。两个脑袋凑在一起好像有无数的话要讲,讲到好笑的地方两个人便忍不住笑了出来,又意识到笑声可能会引来梦蕊奶奶的唠叨,于是心照不宣地捂住自己的嘴巴,接着像两只小老鼠一样叽叽叽地继续讲。 很多连与夏丛熠都不愿分享的小秘密,以沫都会讲给梦蕊听。就像第一次和夏丛熠的拥抱紧张又兴奋,夏丛熠坏坏地摸了一下以沫的胸这样的事情以沫都会和梦蕊一起挤在被窝里说一晚上。 晚自习快结束的时候,以沫的肚子突然不舒服起来,掐着时间看准是大姨妈又来访了。终于挨到下课于是向班主任请了假回家睡觉,从办公室走回教室拿书包的路上看到夏丛熠站在走廊上等她。 “以沫刚刚到哪儿去了?我在教室看了半天都没看到你!”坐落在郊区的象城初中到了晚上风总是特别大。以沫看着夏丛熠短短的被风吹起的刘海心情突然变得开心起来,于是“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夏丛熠皱了皱眉毛,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以沫单薄的身上,顺手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一盒益母草颗粒。 “我感觉时间应该差不多,所以课间就去医务室买了一盒,拿着!”夏丛熠心疼起以沫时脸上的表情总是有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每次月事一来,以沫的情绪总会变得很脆弱。拿着这盒益母草,以沫好感动,她有好多话想对夏丛熠说,可是还没说出来就有点哽咽了。 “我刚刚去批了假条,想回家。现在还能赶得上末班车。” “好!我陪你回去。” 这趟把象城郊区和闹市区连接起来的公交车即使是最后一班,人也是只增不减。 好不容易挤上车,夏丛熠张开双臂围成一个圆圆的圈把以沫保护在里面。以沫的脸贴着夏丛熠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 “吱——”一个急刹车! 车里的每个人都惯性往前冲,夏丛熠的手一滑,以沫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倒了过去! “你没事吧,同学?!”这个人的一只手顶住了以沫继续失去平衡的身体,胳膊肘稍稍地有点顶到了以沫的胸部。 以沫抬头一看,表情瞬间僵硬在脸上。是夏雨!!! “以沫你没事吧?!”夏丛熠忙跑过来抱住以沫,脸上的表情紧张极了,根本没有注意到以沫身边站着的夏雨。 “我没事啦,嘿嘿。好了,到了,我们下车吧!”以沫嬉皮笑脸的。 “谢谢。”以沫下车的时候转头对这个说鸟语舌头不打结的男生轻轻地说。 不知道夏雨听见了没有。 中考倒计时的日历被一张张地撕下。 5……4……3……2……1! 第2章 所有的学校中考前一个星期就把学生放掉了,让他们各自回家复习。夏丛熠本来想约以沫一起坐在象城的KFC里复习,以沫嫌吵也就作罢。 夏日午后过分热情的阳光,楼下小路边树上知了烦人的叫声,以沫总觉得自己一挥手就能在空气里荡开一波热浪。 心烦意乱。 于是发短信给梦蕊一起去天使工坊洗头发,梦蕊很快回复答应了。 以沫和梦蕊一路上叽里呱啦地一直讲,一会儿就到了天使工坊。 挑了两个挨在一起的座位,洗完头发后梦蕊看着以沫湿湿的长发被包在毛巾里,说很像包租婆又有点像印度阿三,于是忍不住捂着肚子笑,两个人毫无形象地大闹了起来。 “梦蕊,我奶奶老是数落我这头发,说我吃进去的没一点是用来长脑子的,光是长头发了!我一想起来就觉得好难过。唉……” “至少你爸妈感情好呀,老人嘛一天也没什么事干难免话多点,我们做晚辈的听过也就算了!”梦蕊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云淡风轻。 -- 第4页 “对呀我爸妈感情是好!那是在不涉及奶奶的问题上!!!你能想象他们俩在一起前一秒还是恩恩爱爱的,我妈妈只要嘀咕奶奶一个字下一秒我爸爸马上翻脸不认人吗?!” “自己的娘毕竟是娘啊,这不也说明你爸爸孝顺嘛!” “可是……” “别可是啦,谁家没有本难念的经啊!我五岁看着我妈妈被别的男人搂着上车走了我都这么过来啦!走吧,到我家去一起复习吧,我奶奶今天熬了绿豆汤!” 以沫一听到好吃的,顿时开心得不得了,什么不开心的事都抛到脑后去了。 明天就要中考了,以沫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掏出手机给夏丛熠发短信。 “这几天在家里有没有乖乖复习啊?”以沫学着小大人的口气。 “哈哈,我一直都很乖啊,明天的考试我挺有信心的。这几天妈妈店里比较忙,我现在都可以帮着妈妈招呼客人了。” 闭上眼睛以沫就能想象出夏丛熠说这话时骄傲的表情和扬起的嘴角,还有额前那好看的刘海。 “丛熠,前几天晚上我还梦见我没考上象城二中,醒来发现枕头都被我哭得湿了一大片呢!” “哈哈笨丫头,梦境总是和现实相反的呢!所以丫头肯定能心想事成的!” “哈哈,夏丛熠喊我丫头耶!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子喊我耶!”以沫的心情变得好开心。 夏夜如水,这个夜晚会有多少人睡不着。 两天的中考呼啦啦一下子就过去了。亦如三年后的高考,回想起来,始终觉得是一场梦境。 语文作文是全命题形式的。《下雨天真好》。 写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以沫的脑子里突然想起了101,以沫也不晓得为什么此刻,在中考的考场上,会突然想起这个男孩子。 突然很想知道他考得好不好。 中考后在家等成绩的一个星期里,以沫每天都坐在夏丛熠的单车后面穿梭在象城的大街小巷,下午快天黑的时候再回家。 象城六月的雨来得总是出乎意料,以沫的裙摆贴在腿上,夏丛熠紧紧地抱着她,两个人就这样站在以沫家不远处的屋檐下静静地听着雨从瓦片上滴落的滴答声。 “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与你躲过雨的屋檐。”夏丛熠突然想起这句歌词,便说给以沫听。 “哈哈,我可以把它改变一下:最美的不是下雨天,而是抢你吃的甜甜圈!” “你这个丫头就知道吃,哈哈!” 夏丛熠的笑忽然停在了脸上,他很认真地看着以沫的眼睛,男生的瞳孔很亮,让以沫有些心跳加速。 以沫踮起脚尖想把手搭在男生的脖子上,突然觉得不远处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是奶奶!!!以沫害怕得本能地往夏丛熠的身边一退。 奶奶正双手叉着腰,两条不再笔直的腿呈倒立的“V”状,一把蒲扇插在裤腰里,眼睛瞪得很大,隔得好远都能感觉到她鼻孔里发出来的粗气! 见两个年轻人看着自己,奶奶抡起蒲扇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手掌扬起便想打以沫。 “奶奶您不能这样!”夏丛熠用身体挡住了以沫,奶奶的一巴掌结结实实地落在了他脸上! “有怎样的娘就会生出怎样的胚子!”奶奶说完还不解气,用长满茧子的手指指着以沫,“相家的脸全被你给丢尽了!!!” 以沫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妈妈,妈妈是默许她和夏丛熠在一起的,当然前提是不影响学习。但是以沫终究想不通奶奶说的那句“相家的脸都被你给丢尽了”,想和自己喜欢的男孩子拥抱,真的有那么丢脸吗?! 以沫一直是个大人眼里乖乖型的女孩子,虽然时常看着妈妈因为奶奶的事情备受爸爸的冷落、责骂,但她从来也没有和爸爸或者奶奶有过正面的冲突,自己心里有什么委屈也只是在夏丛熠或者梦蕊面前掉眼泪,诉说心里的难过。虽然妈妈理解自己,但是跟妈妈说只会让妈妈心里更难受,而且也会担心自己。 今天的事情以沫始终想不通自己到底有什么错,虽然她能理解奶奶是那个年代过来的人,思想观念难免保守些,但…… 后来半夜起来上厕所经过爸妈房间听到里面隐隐约约有爸爸怒气冲冲的斥责声和妈妈断断续续的抽泣声,爸爸怪妈妈这么点小事干吗不让着奶奶,妈妈说自己明明很委曲求全了,是奶奶一直占着那三分田的补贴不放。以沫才明白奶奶今天的火气从何而来。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想着梦蕊那天说的话,以沫的心越发难受,想起奶奶落在夏丛熠脸上的那一巴掌原本是冲自己来的! 奶奶,你还真狠心呐! 在接到象城二中的录取通知电话的时候,以沫真的是脑子一蒙。她怀疑是不是自己的一番诚心感动了亲爱的老天爷,让他老人家百忙之中保佑了下自己,考了个这么好的成绩,让一大堆人掉了一地的眼珠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妈妈快过来啊,我的分数可以上象城二中了呢!”以沫开心得差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点开象城二中的贴吧,以沫指着上面的分数线激动万分地大喊大叫。声音盖住了家里的电话铃声,以沫还纳闷妈妈怎么都不过来看看女儿激动成啥样了。原来妈妈在接电话。 以沫第一时间打给了梦蕊,梦蕊说自己的分数刚好够上象城二中的公费线,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以沫感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 第5页 “以沫丫头,告诉你一件不好的事情。”是夏丛熠的短信。 以沫的心咯噔一下紧张了起来。 “我的分数线多出了象城一中分数线三分,但是一中的学杂费一年便要几万,所以妈妈刚刚在那里叹气,说自己吃亏就吃亏在没钱,我心里好难过,我都快成年了却还让妈妈这样为难……” “那如果到你们学校念的话,也是会给安排到重点班?” “哦哦,我明白了,况且象城一中的教学质量啊升学率啊明显都比象城二中好得多嘛,这大家也都是晓得的嘛。我会考虑的,谢谢你啊。” 放下电话。以沫听见妈妈重重地叹了口气。 “唉……” 仍站在原地,妈妈的手将腰上的围裙捏得起皱了,可还是重复着这个动作。高跟鞋细细的跟在地上来回地打转转。 以沫站在门口,一声不响。但从妈妈的这两句话里以沫便知道了是象城一中打来的电话。看着妈妈的背影,以沫的眼睛突然有点潮。 “妈妈。” 妈妈转过身来,惊异于以沫站在她的身后。 “以沫,过来。妈妈给你说说象城一中和象城二中各自的优点和缺点,最后,妈妈让你自己做决定。” “妈妈……”以沫的眼泪一下子就滑落了。 其实象城一中的条件的确让人心动,比象城二中好很多的教学质量以及硬件设施。以自己这次破天荒的成绩,进去还能混到一个很不错的班级里去。以沫心里默默地想着。 但在现实和理想面前,以沫依旧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自己所有期待和梦想汇聚起来的象城二中。 妈妈对于以沫的决定并无惊讶。只是作为父母,从现实的因素上考虑,还是觉得心里有点不平衡,毕竟是可以上象城最好的高中——象城一中的分数…… 世间安得双全法,然而在应试教育的压迫下而产生的功利心和女儿坚定的选择之间。妈妈是支持女儿的,毅然是后者。 接下来的几天里,亲戚们打来的电话简直都快要把以沫搞崩溃了。当得知以沫以这个分数上了象城二中的时候,每个人说出来的话都是天才被扼杀了的语气,让以沫相当的无语。 这是我自己的人生,我走我自己选择的路,干吗非要让你们觉得满意呢?! 那天夜里,以沫又想起了101,这个鸟语让她羡慕嫉妒恨的男孩子,他是如何为自己接下来三年的高中生活做选择的呢? 夏天的太阳就像以沫的奶奶一样每天早上好好的觉不睡,老早就挂在头顶上嘚瑟。以沫被从窗帘的缝里偷偷跑进来的阳光照得无比郁闷,于是不得不极其不情愿地起床了。 吃早饭的时候以沫收到了夏丛熠发来的短信,他说自己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念象城二中,一来可以减轻妈妈的负担,二来又可以和以沫在一起。 以沫悬了很久的心终于安定下来了,想起将来的三年里既有自己向往已久的文学社又可以和夏丛熠在一起,嘴角不禁弯成跟耐克logo一样的形状。 可是,夏丛熠选择象城二中最重要的原因是可以帮助他妈妈减轻负担而不是能和自己在一起。虽然这足以说明夏丛熠是个懂事、孝顺的孩子,但是以沫也不知道自己的心里为什么会这样不开心。 以沫忽然想到了妈妈,妈妈和爸爸每次吵架基本上都是因为奶奶。妈妈不可能不知道爸爸每次为自己的母亲说话按道理来讲是孝顺的表现,但为什么最终还是会心里不舒服和爸爸吵呢? 或许女人很多时候都是在追求被爱,那种被重视的感觉。想到这里,以沫深深地叹了一口或许不是她这个年龄该叹的气。 搞定了学校,以沫开始静下心来看会儿书、上会儿网。这天,她百无聊赖地点开百度。金鳌文学社!这几个字眼忽然一下子跳进她的脑海里。好!说干就干! 以沫在搜索栏里输入“金鳌文学社”这五个字。很快,页面弹开了,右上角显示:“百度为您找到相关结果约15900个。”以沫笑笑,这个文学社果然很有名了。她慢慢地拉下页面,眼睛定格在一篇文章上。 《永远的承诺》,作者:鲁余凡。 以沫当然知道鲁余凡是金鳌文学社的老师。她细细地看起文章。 夜深了,雪下得更紧了。 灰太狼蹒跚在羊村外的小路上,浑身哆嗦。天寒地冻,雪花落到身上,还没化就被新的雪花覆盖,凝结成了冰。千年极寒的夜,羊村早早熄了灯,喜羊羊他们,恐怕早已在梦乡中,甜甜地笑呢。 灰太狼何尝不想回家和老婆孩子们围着火炉讲故事呢。可是,这该死的千年极寒,连只小虫都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呢。从早到晚,他还没捉到哪怕一只青蛙,就算回去,小灰灰又能吃什么呢。 冷!灰太狼哆哆嗦嗦靠在羊村的围墙下,这时候要是能有个火烤烤,该多好呀。 火。灰太狼想起来,他出门的时候,身上是带了火柴的。他哆哆嗦嗦地从身上摸出火柴,还好,火柴没被浸湿。他找了个角落坐下,摸出一根火柴,点燃。火柴头烧出一个小小的光晕,黄黄的,真好看。光晕里,红太狼还是穿着少女的裙装,坐在灰太狼的自行车后,一脸幸福。灰太狼笑了,记得那个时候,红太狼是最爱跟他一起骑车兜风的。那个时候,他们刚刚来到这青青草原,对一切还充满了向往。老婆,灰太狼叫着,他跑了过去。可是,火柴灭了。 -- 第6页 没有红太狼,依旧是鹅毛似的大雪,风还渐渐大了起来。 灰太狼悻悻地缩回墙角。再摸出一根火柴,在外壳上擦过。糟糕,火柴头受了潮,点不起来。灰太狼急了,使劲一擦,火柴断了。灰太狼只好又往火柴盒里掏,这回,他拿出了两根。一擦,火亮了。 光晕里,红太狼的影子又出现了。又没抓到羊,红太狼扔出一个平底锅,灰太狼赶紧躲起来。唉,都是我不好。灰太狼唉声叹气。自从来到青青草原,灰太狼还没捉到过一只羊。红太狼的眼神,渐渐由希望变成了失望,脾气也变得越来越坏。开始是巴掌,后来是摔杯子,最后变成了平底锅。 光晕里,喜羊羊和美羊羊他们在踢球。羊,灰太狼咽了口口水,扑了出去。哎哟。他重重地落到地上,正好撞到一块小石头,门牙被磕掉了半颗。火柴也丢了。 灰太狼趴在地上,半晌爬不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挣扎着爬起来。雪好大,风好紧,没有丝毫要停的样子。算了,今天是抓不到羊了,回去吧。灰太狼捡回火柴,踉跄着踏上了回家的路。 地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脚踏进去,半天也拔不出来。往日很近的路,今天看上去似乎格外遥远。还没走几步,灰太狼的力气就耗得差不多了。旁边有一棵树,灰太狼就在树下坐了坐。树叶早已落光了,但好歹可以挡点雪。灰太狼喘着气,哆哆嗦嗦地又摸出火柴,烧点东西吧,暖和了就不怕了。 灰太狼四周看看,可是,哪来的柴呀。四周一片天寒地冻,除了雪,还是雪,连羊村的影子,也在漫无边际的雪地中失去了踪影。 算了,点火柴吧。灰太狼拿出几根火柴,一起点燃。这回,火光大了。 光晕里,红太狼抱着小灰灰,在寒冷的城堡里,正等着灰太狼回家。小灰灰在哭,妈妈,我饿,我饿。红太狼看看空空如也的锅,说,小灰灰别怕,等你爸回来,就有吃的了。小灰灰直哭,我现在就要吃,我饿,我饿—— 小灰灰,爸爸马上给你带吃的了。灰太狼叫了起来,跑了出去,火灭了,四周再一次天寒地冻。 不能就这么回去,说什么也得抓只羊回去。灰太狼振作了下精神,又往羊村跑去。 可是,羊村那么高的墙,怎么进去呢。灰太狼还没在墙角跳几下,就累了。他躺了下来,迷迷糊糊的,拿出所有的火柴,一把点亮了。 火柴的光晕很大。光晕里,小灰太狼和小红太狼坐在小车上,小红太狼说,灰太狼哥,你要带我去哪儿呀。小灰太狼自信满满地说,我们去青青草原,那里有望不尽的草原、吃不尽的肥羊呢。小红太狼说,那我要跟着你去享福吗?小灰太狼连连点头,当然了,相信我,我的女人,我当然要给她吃最好的羊肉火锅。 羊肉火锅。灰太狼笑了,他似乎看到热气腾腾的肉汤,闻到满屋子的肉香了。 第二天,雪停了,太阳出来了。喜羊羊和美羊羊他们出来玩雪战。他们出了羊村。灰太狼。美羊羊叫了一声,喜羊羊他们朝着美羊羊叫的方向望去,发现灰太狼正躺在雪地里。不好,他们赶紧逃回了羊村,把门锁上。 他们看着外面。奇怪呀,灰太狼怎么半天都不动一下呀。喜羊羊穿上了盔甲,大着胆子出来,来到灰太狼的身边,用脚踢了踢,就像踢到石块上一样。 他死了。喜羊羊叫着,一群羊都跑了出来,围着灰太狼看。真奇怪,这只冻死的狼,嘴角怎么还露着微笑呢。 …… 春天的时候,小灰太狼对小红太狼说,相信我,我一定给你吃最好的羊肉火锅。 这是一只公狼的承诺,这是一个永远的承诺。 世世代代,永不背弃。 看着鲁余凡的文章,以沫忽然心里有点触动。她开始动笔写一封信。 鲁老师: 您一定不会想到有一个陌生的女孩今天会坐在这里给您写这样一封信。 小时候妈妈教我读书认字时,我便调皮地指着一个个汉字对妈妈说,这些字多像一个个长得不一样的芭比娃娃。妈妈说不仅长得不一样,而且它们中的每一个都还有自己独一无二的表情和想法呢! 这些话就像一颗小种子在我的心里慢慢地发芽,使我一直朝着一束光快乐地成长。虽然我不知道这束光从哪里来、是怎么样的颜色,但我能确定的是我真的喜欢那种自己心里的话被一个字一个字地写在白纸上的感觉。 我并没有什么大的野心和志向,如果用心写下的文章能被更多的人看到那便是我最骄傲的事情。我的初中语文老师便是一个很好的老师,我好几篇发表在《语文小报》上的文章都是她帮我修改投稿的,慢慢地我发现她于我而言,比普通的师生关系更好,应该是一种亦师亦友的关系,吼吼。 以前我不是很相信“清谈不觉迟,恍然过三更”,但初中的语文老师改变了我这一看法。如果高中三年能加入文学社,遇到更多有共同的爱好又能为了梦想一起奋斗的朋友,该是多快乐的事情呀。 我知道入社是要经过考核的,所以这封信里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让您看到我单纯而上进的心。 相以沫 当第二天寄出信的那一刻,以沫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很重大的事情似的,“嘻嘻”地笑了。 由于夏丛熠的妈妈要去宁夏做生意,所以他在中考录取后就去了宁夏。加上同学们又都各有各的事情,在中考录取完之后,好像一下子多出了很多时间,以沫只得想办法去打发它了。 -- 第7页 七月的一天,以沫到同在象城二中读书的表姐笒笒家里玩,无意间看到几张《五河简报》,眼睛一亮顿时像打了鸡血一样乱蹦乱跳。 “姐姐,这张,可不可以送我喔?” 笒笒好像有点舍不得,以沫忙像一只小兔子一样乖乖地贴了过去。 “姐姐,就知道你最好了嘛……”笒笒最受不了以沫的这招“肉麻计”,于是乖乖就范了。 哈哈,顺利到手! “姐姐,你怎么会有金鳌文学社的简报呢?以前也没听你说过你是文学社的呀,你一理科生……”以沫边说话边把一颗葡萄连皮带籽地咽了下去。 “这个呀,我同桌是文学社的,她上完文学社的课带回来的简报我每次都拿来看看,有时候看着喜欢的就顺手牵羊牵回来了,哈哈……” 哦,原来如此啊。 回到家,以沫马不停蹄地开始研究那玩意儿。 纸质比较好,颜色比较柔和,墨比较纯,都是文学社原汁原味的气息。 好像还挺牛逼的,以沫心里酸溜溜地想,不过再牛逼人家也还没收我呢。 上次从百度上看到文学社每期的简报上都会印着很多社员的文章,不过,从笒笒那儿拿来的这几张基本上都是苏幕遮的文章,只有一两个其他的名字,以沫只是略微一眼瞟过。 看来这个苏幕遮应该是文学社里的老大,嗯,以后要和她搞好关系,以沫突然觉得这样的想法很不好。 嗯,以沫不喜欢这样的自己。还是要靠实力,对,还有能力,不然和谁搞好关系都没用! 坐在地板上研究这一堆的简报。月光温柔地匍匐在脚边。 夏雨!!! 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以沫彻底蒙了。 以沫急忙敲了敲自己的头,看看这是不是梦。啊……痛! 这才急忙开了灯。夏雨。这个名字依然安安静静地躺在简报上。 这?这?! 会不会是同名同姓呢?会不会就是那个101呢?这个夏雨该不会是101失散多年的哥哥吧?或者是,101他妈当年超生了就把这个夏雨送人了,为了多年以后还能再找回来所以也取名叫“夏雨”?又或者是…… 无数个问号在以沫的脑子里横冲直撞。 以沫看着“夏雨”这俩字发了好长时间的呆。就连这个叫夏雨的人写的文章以沫都没看,就光盯着这俩字了。 脑子终于缓过神来了。借着夏夜亮亮的月光,以沫安静地把那篇署名为夏雨的文章给读了几遍。题目叫《奢望》,写的内容有点沉重,关于家庭,关于一段无望的感情。 “妈,我——” “什么事?”伴随着略带沙哑的声音,妈妈转过身,枯黄如蜡的脸上,皱纹如螺纹般遍布,黑发中已依稀可见几根青丝,特别刺眼。 一阵沉默。 “没事。”我转身,缓缓上楼。 其实,我是想跟她说要一台电脑,不过我没说。 十一年前,我刚来到这座城市。有一天,我在街上的商店里看到了一辆电动车,一辆十分精美的电动车。我喜欢它,然后拽了拽妈妈的衣服,指了指那辆车。她皱了皱眉头,没搭理我。我当时就哭了,哭得很大声,把全商店人的眼光都吸引了过来。她拉住我的手,头也不回地把我拖出了商店。就这样,她把我带回了家——那个湖边的破矮房。进门之后,她松开了我的手,还是没回头。我还是一直哭,一直哭。不知过了多久,等我哭累了,才发现她还是站在原地,背对着我,一动不动。那种气氛让我有点害怕,我就彻底不哭了。可等我不哭了之后,她的身体便剧烈地颤抖,然后又急忙进了那个又小又窄又暗的卧室,自始至终,我没有看清她的表情。最后,我看到的是地上一摊冰冷的泪水。 我走到了第七级台阶,正是转角处,侧脸看了看楼下,自嘲地笑笑。我明白,我明白她的难处,所以决定不再奢望,我已经长大了。 我已经长大了,从十一年前的那天起,我就长大了,如同刀刻在石板上一般深刻的那天。 其实,人长大不是一个过程。长大的过程,是成熟;而长大,不过是一瞬间,一句漫不经心的话,一幕市井街头的闹剧,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都可以让人在一瞬间长大。 从那天起,我真的是长大了。我不再向他们撒娇,也很少跟他们说我需要什么,看到爸爸给弟弟夹菜吃,我没有噘着嘴表示不满;爸爸洗澡没关门,我也不会故意推开门,给他一个“惊喜”;在弟弟跟我一样喜欢上某样东西时,我总会拱手让给他。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做,但我相信,世上很多事情要去做,并不需要理由。 我常常笑,笑声很大、很放肆,因为我要让大家都知道我爱笑。我不想让身边的人太过担心。 我常笑,但不代表我爱笑。事实上,我是一个很冷的人,冷到骨髓里。无论是小学和我朝夕相处了五年的玩伴,还是初中同窗了三年的同学,在过了一个暑假之后,我全都可以忘得一干二净。这并不是刻意地去遗忘,而是当你怀着“他们不过是路人”的想法,他们就自然在你脑海中销声匿迹了。 无论是人还是事,当你无所谓它们是否存在时,就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 我在乎的是自己的亲人,也就是我身边的人。所以,我常常想,要是有一天,他们都不在了,那我还留着干吗? -- 第8页 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我高一时的班主任,她常常对我们说,你们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要好好学习,长大了做自己的主人。 她自己就是以这种心态去活着,所以她活得很自在,因为她知道自己是自己的主人。而我活得很辛苦、很累,她相信的,我不相信。 我只知道,命运的手掌真的具有翻云覆雨的能力。 跨过了最后一级台阶,把手从冰冷的铁管上收了回来。我没有开灯,只是沿着墙壁缓缓地走向房门,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习惯在黑暗中的感觉了,甚至,我还喜欢在黑暗中听到自己紊乱的喘息声和心跳声。是的,我喜欢黑暗,喜欢那种一片混沌的感觉。 打开房门,依旧一片黑暗。我没有开灯,只是凭着感觉来到了窗前。窗外,没天没地的黑暗,仿佛和房内的黑暗编织成了一张大网。远处,有几丝闪动的灯光,朦朦胧胧,它是始终无法到达我面前的,这是命。 有一种人,能很容易地过滤掉生活中的所有阴影,无视命运的流离与人际的隔阂。我注定不是那种人。 早些时候,我就很想买一台电脑。那时的目的是为了能玩游戏,不过我没跟他们说,一来是因为我知道这只是我的奢望,二来如果让他们知道我想玩游戏,这会使他们担心。我不想让他们担心,毕竟他们是这个世上,至今为止,我所在乎的人。 而这次想买电脑的目的,是为了一个女孩,她和我,有着一样的爱好,还有近乎一样的性格。我相信,两个有着相同命运的人,一定能互相取暖,互相搀扶着对方走到更远。 我承认,我对她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情愫。但我很清楚,这只是我的又一次奢望罢了。我和她是天南地北的两个人,她有着上北大、清华的资本,而我却还在为着考三本而苦苦挣扎。她的性格虽然有一丝冷漠,但仿佛有一种空谷幽兰的气质,与生俱来,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而像我这样的人,在人群中一抓就是一大把,没有个性,没有相貌,没有健康,我比平常人还不如。 第3章 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人与人生来就不平等。我知道,但我还是抱怨,我已经失去了很多,但我为什么还没有得到回报? 我知道,比起一些人,我还是很幸福的。但不知怎么,心中总被一种不甘所充满。也许我真的不懂如何满足吧!因着这种不满足,我总是保持着一种退后的姿势,这是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别人进一步,我就退一步,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与隔阂。 对已失去的,要学会怀念;对于未失去的,要懂得去珍惜。我很早就明白,不过,我常想,到底是命运让我失去的多,还是我在无意中失去的多呢? 奢望,是一种没有希望却疯狂的期待。 窗内,我泪流满面。 窗外,黑暗依旧。 “我从来都知道我和她是天南地北的两个人,但我还是了无指望地喜欢着她。”当读到这句话的时候,以沫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晃荡一下跌落了。她拨弄了下额前的头发,顿时感觉自己像个忧伤的小精灵。 这样的想法把以沫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拿出手机,想打个电话给夏丛熠。拨出了号码,却迟迟按不下呼叫键。 以沫觉得自己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怪怪的。 好久没和夏丛熠联系了。以沫偶尔心里会想打个电话给他,但拿起电话的时候又总是想,干吗不是他打电话过来。 我怎么这么小气呀。以沫有时会这么想,但还是不肯主动打电话给夏丛熠。 就在这百无聊赖的时候,以沫忽然收到一条短信:“金鳌文学社明天会有一堂课,对外开放的,以沫,你也过来吧。By梦蕊。” 金鳌文学社的课。以沫有点小激动。连忙回复:“好。” 原本以为要开学后才会正式接触到鲁余凡,没想到会是暑假。 早上才八点多,梦蕊便早早来到了以沫的楼下叫。梦蕊今天戴了个遮阳帽和墨镜,一副去海岛晒太阳的样子。以沫见了,就笑弯了腰。 “笑什么,这叫准备工作充分。”梦蕊振振有词。 “好吧好吧。算你准备工作充分。”以沫推出自行车,说,“上车吧,我的大小姐。” 到了象城二中,因为来得太早人还很少。梦蕊好像提前踩过点,径直往里面走,到了阶梯教室。以沫微微有点诧异,问:“梦蕊你以前来过这里?” 梦蕊笑笑,“也没有了,就是昨天被杨夕拉过来看了一下,才知道今天有课上。” 以沫点点头。她知道杨夕是梦蕊的初中同学,这次也被象城二中录取了,看来是接下来三年的同学耶。 阶梯教室讲台上已经站着传说中的鲁余凡,细短的头发,宽额,高鼻,薄嘴唇,瘦削的脸,穿着白衬衣,背微微有点驼。这既陌生又熟悉的面孔在笒笒姐那儿拿来的《五河简报》导师简介上看过很多遍啦。以沫走进去,找了个空的位子坐下。杨夕坐在以沫和梦蕊前面的一排,以沫盯着她的脑袋细细地看,不长的头发扎成一束马尾清爽地在后脑勺微微地摇摆,白白的脸上一颗痘痘也没有,个子貌似不怎么高,却有种风尘仆仆的感觉,应该是个很厉害的主儿,以沫自顾自地想着。 渐渐的,人越来越多。 鲁余凡拿着话筒在上面不停地喊叫:“大家到前面签到,拿一份简报。大家到前面签到,拿一份简报。” -- 第9页 以沫突然觉得鲁余凡这个样子很好笑,说不出来的好笑。 以沫和梦蕊走上去,前面是一张白纸,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名字。以沫在上面端端正正写下:相以沫。 回到座位上,旁边的两个女孩子小声地议论着这个传说中超级无敌厉害的老师,怎么一直笑笑笑笑笑,本来还以为是那种自恃资深、不苟言笑的先生模样。以沫在心里暗暗笑,如果之前没见过照片说不准我也会这么想呢。 说好是九点开始的,但人还是陆陆续续地来。鲁余凡开始打开PPT,第一页的标题写着:那些散落在红尘的容颜。 鲁余凡看人来得差不多了,就大喊一声:“起立。”待同学们都起立后,他把双手放在腹部,然后深深鞠一个90度的躬,边鞠躬边说:“同学们好!” 下面冒出了一阵笑声。以沫也觉得有点想笑,她是第一次看见老师上课鞠躬。 鲁余凡说报到名字的同学举个手,好稍微熟悉一下。以沫的名字写在梦蕊后面,梦蕊举完手鲁余凡盯着签到纸认真地看了一下,好像在确认什么,然后慢慢地念出以沫的名字,以沫高高地举起手,鲁余凡突然叫她站起来一下。 以沫脑子一懵地站了起来,鲁余凡可能有点近视,眯起眼睛把以沫细细地打量了一遍。 “哈哈,肯定是这个从小就为你加分的名字同样也收买了这个老师!”梦蕊嘻嘻哈哈地说。 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终于想起来了:鲁余凡是不是已经收到那封信并读过了呢? 以沫兴奋得差点跳起来,同时又隐隐约约地听见爸爸妈妈的房间传来吵架的声音,以沫轻轻地打开房门,便听见爸爸似乎用尽全身力气的怒喊:“再怎么样她也是我妈!!!” “梦蕊我好害怕,爸爸和妈妈又吵架了……”以沫发完这条短信,把手机紧紧地攥在胸前,豆大的眼泪和着涂在脸上的睡眠面膜流进嘴巴里,咸咸的,有点苦。 当妈妈的手机上收到象城二中关于高一新生军训的通知短信时,以沫丝毫没有其他人那样惧怕的心情,甚至有点期待。虽然前天在笒笒表姐那儿知道了自己和夏丛熠并不是一个班,但是还好,和梦蕊是一个班,并且是一个寝室。 是不是自己和夏丛熠的缘分太浅太浅呢?以沫想着想着居然又难过得不得了。 不过也不是糟糕得不行,以沫是一班,夏丛熠是四班,虽然教室分别坐落在教学楼二楼的东西两侧,但再怎么说也是一个楼层,二中教学楼一层只有一个接水的地方,所以以后就算是短短的课间十分钟也能经常见到呢。 用古人的话来讲,就算没有修得共枕眠,也算是同船渡了。嘿嘿嘿…… 上次去阶梯教室听课的时候以沫就知道,文学社会在新生军训期间全面招生。 收拾好一些生活用品后,爸爸妈妈一起把以沫送到了象城二中。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了,黄昏下的象城二中,像是跑不到尽头的田径场上的小草,比第一次来象城二中时又长高了一些。 爸爸妈妈帮以沫弄好寝室里的一些事儿就回家了。以沫一个人走在象城二中长长的南北大道上,感受着黄昏下的象城二中,感受着弥漫在校园里的文学气息。 一点都不陌生。这块土地,这样的悠然,像是曾经梦境里出现过的那般。太神奇了。 梦蕊早就到了,所以以沫独自一人去了教室。人几乎都到齐了,老师正在让同学们挨个儿走到讲台上做自我介绍,以沫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梦蕊边上的杨夕。 以沫见门口的一个座位空着,只好独自坐下了。谁知以沫正准备把屁股放下的时候边上一哥们发话了,“同学,这位置有人了。”以沫当时那个气啊,那一个晚上都对他怀恨在心,使劲地在心里骂他,希望他军训七天无艳遇。 小小的气愤让以沫一下子忘记了梦蕊和杨夕坐在一起而没给自己占座位的不满。 晚上回到寝室推开门,梦蕊正坐在床上看书,看见以沫进来就欢快地跳下床,说:“这是杨夕让我送给你的!” 以沫拿来一看,是一板用红色丝带系着的小小的五彩石,亮晶晶的,好漂亮。 “杨夕说,她和我是好朋友,你和我也是,所以以后我们三个就是最好的朋友。” 以沫笑笑说“好啊”,心里却有一种自己也说不清的滋味。 好朋友的好朋友便可以成为自己的好朋友吗?以沫躺在床上想,上铺的梦蕊静悄悄的,估计早就进入了梦乡,以沫觉得,像梦蕊这样的姑娘,永远是大大咧咧的,也没那么多女孩子的小心思,多好。 算了算了,想这么多干吗,明天开始军训了呢,要有个好的睡眠。晚安。 第二天早上四点多就醒了,因为怕吵醒别人,以沫做贼似的从箱子里翻出压箱底的一沓《五河简报》。看着每篇文章后面的那六个字,像在快乐地跳动着。 指导师:鲁余凡。 军训的教官是个很可爱的帅哥,对新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以沫排的这些孩子可以在别人挥汗如雨地站军姿时跷着二郎腿坐在两旁的梧桐树下嘻嘻哈哈地扯淡。 每天比其他排至少偷工减料一半的站军姿,但依旧让以沫浑身上下都疼。所以以沫终于相信了这年轻帅哥教官的话,“咱们排要的不是数量,而是质量!我能让你们在比别人少站半天的情况下依旧累个半死。” -- 第10页 一天中午躺在寝室里午休,突然有人敲门,梦蕊下床去开。以沫探出头去看,只见俩漂亮的女生站在门外,手上还抱着一堆书。咦?这堆书的封面看着咋那么眼熟呢? “请问可以进来吗?我们是学校文学社的。” “噢噢,可以,进来吧。”梦蕊让她们进来了。 她们或许永远都不晓得当她们说是学校文学社成员的时候,屋里被子底下有一个女孩子的心都要跳出来了。按捺不住异常兴奋的心情,以沫从床上坐了起来。 “嗯,是这样的,我们是学校文学社的,文学社呢在你们军训的这几天要进行招生,所以如果有这方面兴趣的可以先在我们这里报个名喔。” “我要我要!”以沫无法形容当时的心情。 当在那个学姐的本子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时,以沫的脑子里忽然间闪过一句话:“那个属于我的未来的全新的世界,我要全力地奔向你了。” 然后那两个学姐简单地介绍了下文学社,走之前对她们说:“报了名的要记得明天中午在阶梯教室集中开会喔,没报名的也可以来感受一下,如果到时候觉得有意向的话可以当场报名喔。” 说完两个学姐便转身走了,留给了以沫安静的背影。 时间好像真的会变魔术,期待中的明天终于如期而至。结束了一个早上的魔鬼训练,以沫飞奔到寝室冲了个澡便跑到了教学楼前面的阶梯教室。杨夕和梦蕊到得更早,已经给以沫留好了一个座位。杨夕的右边还坐了一个女孩,杨夕喊她“徐画”。 一个女孩子接过鲁余凡的话筒走到讲台中间。徐画一眼就认出了她,对杨夕兴奋地说:“快看快看,她就是苏幕遮学姐,我前几天刚加了她QQ,你不知道,她真的好平易近人的,一点架子都没有呢!”以沫觉得这声音像极了林志玲。 之前好像听梦蕊讲过有个同学叫徐画,以沫还特别喜欢徐这个姓氏,但是看到徐画的模样再冠上自己喜欢的这个姓氏,她却说不出的不舒服。 苏幕遮说:“相信很多同学也是认识我的,因为这几天文学社的新生群也陆续聊起来了,我叫苏幕遮,比你们大两届。这几天你们军训送上来的通讯稿我也有负责打字。对于你们的稿子,关于军训的体验,我还是挺感同身受的,两年前的这个时候我也和你们一样,坐在这阶梯教室里,来参加文学社的招生动员大会。我现在马上高三了,两年在文学社的经历真的让我成长了很多,也有更多的机会去结交更多的好老师好朋友。现在我们一起坐在这里,一起感受文学社的这种氛围,真的是很幸运呀。可能现在的你们对金鳌文学社还不是很了解,很多人会问,我文笔不好呀,作文底子不好呀,那我适合加入这个社团吗?其实,我当初也是这样的想法。但是很幸运的是,我做了一件让我至今都不后悔的事情,我加入了这个社团,陪着它走过了两年,两年的时光,文学社也见证了我的成长。” 苏幕遮拍拍胸口,抓起边上的一瓶水喝了几大口。她擦擦额头上小小的汗珠,继续说:“不过请一定记住,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入了文学社之后,首先是要打好基础,万丈高楼平地起,刚开始的时候功利心千万不能有,这样只会让心变得浮躁,一颗浮躁的心是写不出真正的好文章的。关于文学社的一些情况,你们手里的简报上都有介绍,所以我就不多说了。最后我还是想说一下,在文学社度过的时光是我至今最难忘的时光,真的很感谢文学社带给我的两年,也预祝学弟学妹们能开开心心地入社,在文学社能度过痛并快乐着的高中三年。” “哈哈。终于讲完了。伟大的我,鞠躬!”当PPT上一不小心跳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大家哄堂大笑,苏幕遮自己更是笑得不行。 那个夏天,在记忆里是无比的明媚。 军训接下来的几天里,每天中午那几个文学社的学姐都会到每个寝室分发几张文学社的简报。简报上刊印的都是军训的学生交上去的比较好的通讯稿。 有谁晓得那天以沫在简报上看见自己写的一篇通讯稿的时候有多激动!她拿着印有自己通讯稿的那张简报跑去给夏丛熠看,他们班的同学说他在篮球场上打篮球。 打篮球是很多男生最爱的运动,更何况像夏丛熠这样高个子的男生。这本是最普通不过的事情,但是那天以沫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听到他又在打篮球的时候心里竟无比的火大。篮球篮球又是篮球! 她伞也没打就跑到篮球场看着夏丛熠一个人在烈日下挥汗如雨,眼泪竟一下子流满了脸庞。她靠在场地边的大树下看着这个少年,为什么会这样陌生?而她自己,全然不在少年的眼里。此刻,他的眼里、心里、世界里,只有篮球。 军训结束后回家,以沫将那张印有自己军训通讯稿的简报整整齐齐地夹在了记事本里,准备带回家向爸爸妈妈好好臭美一下,嘿嘿。 很多年后的现在,以沫仍记得那次的欣喜,摸着自己写的一段话被印成铅字的简报,那应该是世界上最纯净的感受。 军训结束后过了一个星期,妈妈的手机就收到了鲁余凡老师发来的关于文学社暑期正式招生笔试的通知短信。那时候以沫正在削苹果,听到妈妈告诉自己这个通知的时候激动得手一抖,小小的水果刀在指尖上一划,一条长长的口子里呼啦啦地渗出了鲜红的血。 -- 第11页 以沫自然顾不得这些了,把没削好的苹果往嘴里一塞就跑到梦蕊家跟她说。 梦蕊的奶奶坐在门口乘凉,以沫喊了声“奶奶好”就直奔梦蕊的房间。梦蕊也正拿着手机在看这条短信。以沫的心“咯噔”一下有一瞬间怪怪的感觉,但还是没多想立马扑到梦蕊的身上,两个人叽叽歪歪地分享起这件事来。 女生的心理还真是微妙。以沫本来就知道这种短信都是群发的,但是为什么在那一瞬间会有点奇奇怪怪的感觉呢? 笔试总共三天,据说每天写一篇文章,三篇中有一篇被评为“优+”、两篇或者两篇以上被评“优”就能正式成为社员了。以沫很纳闷,虽然这个文学社牛逼哄哄的,但为什么连个笔试都要弄个三天呀? 以沫照例还是和梦蕊一起去。象城盛夏的天空在以沫的眼里有种说不出的味道,云朵的边缘异常分明,好像每一朵的云后面都藏了一个小太阳,因为四周总会直射出无数道让人惊奇的光线。云朵的轮廓深得会让没有来过温州这块土地上的人简直不能相信。许是因为沿海的缘故吧,以沫在心里这样想。 到学校之后,以沫跳下自行车的时候觉得头好晕,梦蕊摸了摸她的额头惊叫说肯定是中暑了,于是便说先送以沫回家休息或者去二中附近的门诊部看一下。但以沫又怕误了笔试的时间,便咬咬牙说没事的,千万别耽误了笔试。 阶梯教室异常的闷热,虽然天花板上足足有十几个电扇在转,但以沫还是觉得像火炉一样,可她却又没有一滴汗。以沫自己心里也明白这百分之百就是中暑,但还是硬撑着。 鲁余凡在讲台上讲的东西以沫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她将脑袋侧着靠在桌子上,只见梦蕊听得好像很入神,不时地点头表示赞同老师的说法,有时听到几句很精彩的句子又很兴奋地记在本子上,也时不时地和边上的杨夕讨论两句。 直到鲁余凡把A4纸发下来了,以沫才意识到他讲完了,接下来要开始动笔写了。以沫小声地问身旁的梦蕊要写什么。 虽说是相伴而来但也毕竟是同龄人,不会像大人那样知轻知重地照顾小孩。以沫不会怪梦蕊方才因为认真听课而忽略了自己。但是以沫的心里好无助,梦蕊落笔还是像小时候那样重,敲得桌子咚咚咚地响。以沫脑子里一片空白,“我为什么要入文学社?”这个问题以沫认为是自己思考得最成熟的问题,之前她还特地写了一封信给鲁余凡,信的结尾还口口声声地说自己没有别的不好的想法,但是此刻自己连握稳笔的力气都没有,肯定不能交上一篇完整的文章了。 以沫的心里乱成了一锅粥,她看着讲台上的鲁余凡,很模糊,但还是可以看得清哪儿是脑袋哪儿是手。她用手努力地支撑着重得像铅块的头,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心里忽然想到了夏丛熠,可是此刻的他知不知道自己很难过,无助得都快要死掉了呢? 眼泪没有预兆地流了下来。如果自己就这样交张白卷上去然后走掉的话鲁余凡老师会怎么想自己呢?人身体一不舒服意志也会跟着变得异常脆弱,尤其是女孩子。但是以沫还是咬紧牙关用尽全身的力气一个字一个字地将混乱的思维写在了纸上。 笔试结束后,梦蕊把以沫带到象城大道上的门诊部看了医生,她们包了点药后便叫了一辆三轮车,把自行车挂在三轮车后面回了家。 以沫以前也中过暑,每次一中暑就会病好几天,头痛发烧呕吐不止,这次也是一样。妈妈让梦蕊给以沫请假,问问老师能不能开学以后再给个补招啊什么的。 “这孩子一心想进这个文学社,又好强,看她现在这样子,我心里也难受。”以沫躺在里屋听见妈妈对梦蕊说。 “婶婶,以沫比我功底好,进文学社肯定没问题的。我会跟鲁老师说的,放心吧。对啦,婶婶……我进文学社的事儿您能不能别跟我奶奶还有我爸妈他们说啊……” “我知道你爸妈挺……婶婶知道的,你放心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别有什么后顾之忧。加油哦!” “谢谢婶儿!” 说完以沫就听见一阵利索的自行车的声音,随着一声铃铛响渐渐远去了。 以沫突然觉得整个世界的人都在为梦想而努力,自己却只能躺在这里,连起来走几步都会头晕,顿时眼泪就像吊瓶上的盐水一样“吧嗒吧嗒”地在心里流成了一条小小的河流。 “我被文学社录取了!以沫、梦蕊也是!真是好开心。” 看着杨夕空间里的说说,以沫心里却平静得很,心想这个鲁余凡还真是有点意思。 “鲁老师,真是很抱歉那几天的录取考试我……真是病得不是时候,我甚至都想不起第一天交上去的纸上写了些什么,真是丢脸。可是我很意外,您居然没有拒绝我进文学社,您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发完短信,以沫把手机放在桌子上,边和杨夕聊QQ边等短信回复。 …… “哈哈,这个笑话梦蕊那货肯定也听过。” “哦对了,这个星期文学社布置的文章你写了没有?” “没呢,我在寻找灵感,嘿嘿。” 手机响了,以沫打开一看,是鲁余凡发来的: “笔试的成绩固然很重要,但我更看重的是学生真正的内心是否有热情、是否愿意为梦想努力。你那天的那封信我读过了,你已经给过我感动,虽然你也说那封信不是你用来敲门的砖,但那份热情已经让文学社为你敞开了大门。祝好。” -- 第12页 “金秋九月,凉风送爽,亲爱的新同学们,首先,我谨代表象城二中的全体领导和教师向你们这帮可爱的新同学表示最热烈的欢迎……” 周三下午第三节 班会课。全体高一同学集中在操场开新生大会。 看着头顶这一方火辣辣的天,以沫嘀咕着校长的那句“金秋九月,凉风送爽”,又想着还要站两个多小时,就很想骂人。 还好个子差不多的以沫、梦蕊、杨夕三个人挨着站,于是她们悄悄地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 高一的课程多得就跟女生例假的第二三天似的。所以对于以沫这个记面孔记得特别慢的小姑娘来说,十一门功课的任课老师她全都记得一塌糊涂。 不过,以沫倒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闭上眼睛想起化学、物理作业本上的江山一片红,她似乎看到了自己高二时坐在文科班的情景。既然是这样,那些理科课程的老师注定是自己学习生涯里的匆匆过客,而不去在意是个明智的选择。 只是,很久后,以沫才发现,高一这句自以为是的话,不知不觉就成了她往后所有生活的枷锁。 画地为牢。 高一刚开始的两个星期里,以沫和夏丛熠只见了两回面。以沫在一班,是二楼靠东的第一个教室,夏丛熠分在四班,正好在二楼靠西边的教室,中间隔了楼梯,虽然不是很远,可上课下课的时候却难聚在一起。 以沫觉得自己和夏丛熠疏远了,虽然也没闹什么矛盾,但一个暑假的隔阂还是能看得出来。更何况夏丛熠本来就热衷于打篮球,一有空就往球场跑。有时在南北大道上看到,以沫都有种莫名的难过。 只是后来,这个难过渐渐地被重重的学业给压垮了。曾经的时光和留恋,曾经关于初中一切的记忆筑造起来的城堡被高中的现实生活彻底地击溃。 只是还好,在那个暑假里以沫进了文学社。鲁余凡老师给高一孩子安排的课程是文史家园,因了那让以沫泪流满面的数理化,她比同样挣扎在高一十一门课程的兄弟姐妹们多了一份幸运。这份幸运,让当时的她在心底默默地感激,到真正文理分班的那个夏天,带给她的是比别人更高的分数,从而让她冲进了梦寐以求的文科重点班。 只是以沫永远也想不到,其实这份所谓的幸运,真正带给这个叫相以沫的女孩子仅仅只是这些吗? 文学社每个年级段都会有一个总联络人,其实说白了就是整个年级段的学生里鲁余凡老师最看重的一个,集文章好和活动能力强于一身,主要负责各项组织和宣传工作。每个班又有一个自己的班级联络人,就是执行总联络人的一些通知什么的。 高一(1)班的联络人就是杨夕,以沫觉得鲁余凡老师的眼光还真是准!总联络人是徐画。 高一(4)班!她竟然和夏丛熠在一个班! 以沫惊奇地发现自己连这都有小小的羡慕嫉妒。 无论是每天的一日三餐,还是去阶梯教室上文史家园,以沫、梦蕊、杨夕三个人都一起行动。渐渐地,以沫觉得杨夕这个女孩子很特别,她既有梦蕊那股直爽,还多了一股霸气,又有自己的那点小女生气。 学期初的工作稳定下来之后,从九月中旬开始,学校里各社团陆陆续续地贴出一些招新广告。每次经过这些广告的时候,梦蕊总会说一句:“可惜我们文学社的招生结束了,要不然我还真想再感受一下考核的跌宕起伏呢。”旁边的同学就会说:“你就说风凉话吧,我的社团还不知在哪儿呢。” 杨夕说:“干吗这么纠结呢?喜欢什么就去做不就好了嘛。” 夏丛熠来找以沫一起去吃饭,谈到社团的时候,他说:“我嘛,就准备进两个社团啦,学生会和篮球社。我要当两个社长,哈哈。” 以沫一听到篮球心里就有一股气,但是每次她都告诉自己不能这样小气,虽然是男朋友但也要尊重他的,即使是自己极其反感的爱好。 九月二十五日,是学校安排社团统一招新的日子。当天天气很好,街舞社、漫画社、计算机社等十来个社团在南北大道上摆开了阵势。通过前期海报、广播的大量宣传,当天现场人潮涌动,同学们争相在自己感兴趣的社团展位前咨询报名。各社的社员们不断为前来询问的同学详细地介绍自己社团的特色,场面热闹非凡,成为了当天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各社团为了招入新生力量,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使出浑身解数来展现自己社团的特色。活动过程持续了一个小时,各社团满载而归。 当然,最大牌的还是学生会,班里好多同学都报了学生会,梦蕊经不住诱惑,也和其他同学一起报了,结果在第一关就被淘汰了。 夏丛熠倒好,经过笔试和面试,顺利地进入了学生会。当然,他篮球很棒,顺理成章,进了篮球社。 以沫的心很静,她觉得自己是属于文学的。所以在别人为哪个社团纠结的时候,她也只是安安静静地写着文章,然后把文章投进鲁余凡老师的信箱。 有一次以沫上交文章的时候,正好遇到鲁余凡老师过来。鲁余凡老师喊她的名字,“相以沫同学,你的文章不错哦。” 以沫红了脸,心里好一阵欢喜。 后来想想,鲁余凡老师还真是有趣,不错哦不错哦,跟周杰伦似的。 晚自习。 -- 第13页 以沫正坐在教室里为一道立体几何的题目抓狂的时候,徐画站到教室门口喊她的名字。以沫心里想着她来找我干吗,带着几分好奇走了出去。这么近距离地看徐画,感觉还真是一个长得非常干净的女孩子,大大黑黑的眼睛特别好看,皮肤连一个毛孔都看不出来。 “呐,这是改好了发下来的文章,这几篇是你的。鲁老师说你写得非常不错,稍微再修改下也许可以发表喔。”说完徐画把文章给了以沫就走了,脚步声在空空荡荡的走廊上显得有几分寂落。以沫知道徐画坐在夏丛熠的前桌,这是多狗血的安排。此刻以沫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充满了斗志。总联络人算什么,我一定要成为我们这一届第一个发表文章的人!我才不要让夏丛熠觉得我比徐画差! 半天以沫才缓过神来,自己想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徐画和夏丛熠就是前后桌的关系而已,指不定还没说上几句话呢,自己干吗在这跟徐画弄得不共戴天似的,真是有趣。 看看文章怎么修改才是正经事! 下了晚自习,和梦蕊还有杨夕一起飞奔回寝室。洗漱完毕以沫便钻到被窝里,点开小电筒,继续在那几张发下来的作文纸上涂涂改改。 以沫很清楚地记得几天后把改好重新抄在干净纸上的文章放进鲁余凡老师信箱的那一刻,她的心跳得有多动听。末了,还在信箱前呆呆地站了半天,像是完成了一件超级伟大的事情那样庄重。 第4章 日子一天天起起伏伏地过,以沫的化学分数滑啊滑啊,滑到了让她伤心的地步。又看着物理卷子上多得数也数不清的红得刺眼的叉叉,又翻翻一沓交上去又发回来的文章,几个字的评语让她顿悟这样一个道理:文字就是我最真切的救赎,让我在无论多么惨痛的状况下都能挖掘出自身的价值! 在被窝里点着小电筒悄悄地写文章,慢慢地开始在晚自习的课堂上明目张胆地洋洋洒洒。生活的目标,对于文字的偏好,随着时间的静静流淌显得越来越清晰可见。抛开万恶的数理化,以沫自嘲地笑笑,有舍才有得嘛。 每月一次的小测试成绩出来了,全级段第一名是高一(2)班一个叫陈术嘉的女孩子,郭梦蕊和杨夕的成绩都还挤在全校前50名里,而以沫的成绩则因为理科那几门把后腿拉得太厉害了而被甩在了100名之后,以沫翻着这几张在班级里传阅的全校排名表找着夏丛熠的名字,看到他的名次不前不后,刚好是第100名。 以沫的心里没有太大的起伏,她一直觉得只要坚持自己的想法就没错。 中午,食堂。 “以沫,你真打算彻底放弃理科那几门了吗?”杨夕有点担心地问。 以沫的吃相还是一点没变,两颊被嘴巴里塞满的食物胀得鼓鼓的,艰难地咀嚼着,脸上还一副十分享受的表情。听到杨夕问她,便很自然地点点头。 “我就不信婶婶也同意!不过就凭婶儿初中那会儿能默许你和夏丛熠在一起还有支持你上二中这两件事,我觉得她还是有可能继续支持你的!”梦蕊边说边把以沫盘里的一块红烧肉送进了自己的嘴巴。 “我妈呢,她表示……反对!”以沫看着梦蕊和杨夕紧张的表情,突然觉得好好笑,“不过我到时候会说服她的。这高一才开始多久啊,你们俩怎么就担心起我这个问题了!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哈哈!” “哎,这样也好,不急慢慢来,不像我根本连选择也没有。算啦,不说啦,哈哈哈哈……”梦蕊说道。 三个姑娘开始打闹,豪迈地在食堂扭成一团,杨夕和梦蕊用拳头去压以沫鼓鼓的两颊。 “噗……”以沫嘴里的饭喷了一大半! “真是不识好人心,要不是你最近偏科得那么厉害我才不管你呢。不过我不管你谁管你啊,谁让我是你的死党呢!”梦蕊指着以沫,诉苦似的对着杨夕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桌上狼藉一片,三人摸摸肚子准备走人。午后入秋的太阳有种暧昧的味道。走出食堂,以沫突然想起书还落在凳子上,于是跑回去拿,转身看见夏丛熠和徐画坐在东面的窗户边一起吃饭! 以沫心里一下子就崩塌了,却使劲地咽了口唾沫,傻傻地想把所有的情绪咽回肚子里去,想到梦蕊和杨夕还在门口等自己,便当做什么也没看见就跑走了。 期中考后,文学社安排了去白石采风。当徐画拿着统计人数的本子让要报名的同学签名时,以沫却看到高一(4)班的名单里竟有夏丛熠的名字! 以沫毅然写下自己的名字,顺带把梦蕊和杨夕的大名也写上。 以沫、梦蕊和杨夕到二中的时候,人已经有些了,不过还没到全。鲁余凡点了点人数,就说,夏雨怎么还没来,吊儿郎当的。 以沫的心紧了一下,夏雨? 过了好一会儿,才见夏雨姗姗来迟。没错,就是他,就是那个舌头不打结的男生!以沫激动得有点说不出话来。 徐画今天穿着一条纯白的小短裙,头发披下来,还带着一个粉红色蝴蝶结发箍,真是漂亮。 可是当徐画走到夏雨边上喊他“学长”的时候,以沫吃惊得竟掐了杨夕一把。 徐画是总联络人,认识的人多也不奇怪,可是她管夏雨叫学长是为什么呢? 以沫想着想着出了神,连夏丛熠站到她面前都没发觉。 -- 第14页 大家在校门口合了张影,然后拿着旗子,拿着吃食,出发。 大家先是坐车去中雁车站,准备从那里开始采风。上车之后梦蕊和杨夕很默契地坐在了一起,还对夏丛熠使了个眼色,那厮竟还开心地冲梦蕊和杨夕打了个响指就屁颠颠地坐到以沫边上了。以沫心里早就把梦蕊和杨夕骂遍了,一点都看不出自己不待见夏丛熠,还让他坐过来! “就穿这么件衣服,待会儿上山别喊冷。”夏丛熠边说边从书包里拿出了一件衣服给以沫。 “要你管!”以沫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心里却感动了。 夏丛熠把以沫小小的手放在自己宽大的手心里,两个人谁也不说话,那种感觉却那么熟悉那么温暖。 “对了,你来干吗?”以沫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 “文学社又不是不对外开放,再说,我又不是打酱油的,我是来当护花使者的!”夏丛熠一脸的开心。 “那您老人家今天可要辛苦了,要护的花还不止一朵!” 大家背着包,一路说说笑笑,慢慢走。鲁余凡一脸笑呵呵的,他手上挂着一个粉色的保温杯,双手放在外衣的口袋里。随着他的前进,杯子在他的手腕下摇来晃去。 大家走过一座木屋,里面有一方池塘,水缓缓流动,水声潺潺,不知名的花,在轻轻摇摆。因为有水,道也比较窄,所以大家站在地势相对较高的地方。大好风景,怎能不留个念呢?待大家站好,在池塘前合了张影。然后原路返回,回到那个分叉口,选择左边的路,向上出发。 大家伙继续前进,忽然风吹过。以沫问:“金鳌文学社的名字是你起的吗,老师?” 鲁余凡说:“不是,原先就叫这个名字。这边很多都叫金鳌的。象城一小的前身是金鳌书院。” 越走越不对劲,以沫心里想着这不是去夏丛熠他家的路么…… 渐渐地走在了人群的最后面,以沫把夏丛熠拽过来,“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夏丛熠倒很坦然,“徐画说你们文学社要组织一次采风,但她一个女孩子又想不出怎么弄才好,于是就问了一下我,我说那要不就去我家那边玩好了,于是就来了啊!” “她怎么贿赂你的呀?”以沫心里还是不舒服。 “她那天中午请我吃了一顿中饭啊。” 看着夏丛熠开心的脸,以沫突然很想骂自己,小气又敏感。 “好了,别多想了,我还不知道你啊,要不是怕你多想我早就告诉你了。”夏丛熠边说边抱住了以沫。 这时候,夏雨从以沫和夏丛熠的旁边慢慢地走过。 大家走到夏丛熠的家,鲁余凡给他的小杯子加了些水。和爷爷奶奶打声招呼,大家在夏丛熠家稍微休息了下,缓缓劲。因为要烧烤,所以夏丛熠的爷爷和奶奶找了个袋子,放了些干柴和稻草在里面。停留的时间很短暂。稍作休息,大家又出发了。夏丛熠说:“距离山顶还有段距离,女同学可能不容易上去。考虑到时间的原因,所以现在要去烧烤了。”哦耶,太棒了。 去烧烤的地方,路是蜿蜒向下的。泥路,不过还好,不是很湿。踩上去也算硬。蹦跶蹦跶,扶了扶包,步伐加快了不少。虽然不是艳阳高照,但光线还是很充足的。深呼吸,山间的空气,闻上去很舒服。这算不算是给肺洗了个澡呢?哈哈。 小风在吹,旗子在空中轻轻地飘啊飘。笑声时不时在山间飘荡。梦蕊和杨夕递给以沫一个塑料袋,说把塑料袋口朝向风吹来的方向,就可以把风装进去然后带回家。以沫便开心地和她们去装风去了。 烧烤的地方,有很多白色的芦苇,应该是枯了。男生们搬了几块算得上方正的石头,摆成两排。中间留了些空余,用来烧烤食物。两头还留了空。大家都是业余,连烧烤架都没有,这次的烧烤,可以说是很天然的。大家拿了些稻草啊干柴啊,放在两排石头中间,时不时地加些炭,烧烤嘛,得先把炭烧红。 鲁余凡在一头吹气,两只手掌摊开放在嘴边,双颊鼓鼓的,看起来很是可爱。大家在作文里叫他“小老头”,老师不老,因为心态实在可爱,瞧瞧,这会儿连动作都这么可爱。“咔嚓——”这么精彩的画面,杨夕拿着照相机果断地记录了下来。 炭烧红了,大家放了几串羊肉上去,时间过了没一会儿,居然飘出阵阵香味。走了那么久的山路,大家都饿了。被这香味一撩拨,不禁加快了手里的动作。没多久,几串羊肉串烤熟了,以沫拿了串羊肉递给鲁余凡,鲁余凡伸手接过,尝了尝,连连点头说不错。 夏丛熠坐在中间招呼着大家,像个小二似的。以沫和梦蕊还有杨夕坐在边上津津有味地吃着肉串。以沫把五串羊肉串拿在手里准备一齐塞到嘴巴里的时候,夏雨走到她的旁边坐了下来,以沫嘴巴张得大大的正准备迎接羊肉串,拿着羊肉串的手停在去往嘴巴的路上,真尴尬。 “你叫相以沫吧?”夏雨竟主动和以沫讲起了话。 “嗯。”以沫点了点头。 “你这名字挺特别,我有些印象。你的字也写得很好看,你们高一交上来的作文里我改过几次你的文章,就是文章的风格我不太喜欢。” “哦,我也看过你写的,我觉得我和你写的是两种不一样的风格吧。” 说完以沫自己都无语了,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和夏雨的第一次对话竟然是这样,但是惊讶于夏雨这样直接的同时,以沫又好喜欢这样的直接。 -- 第15页 真是奇怪的心理。以沫想着想着便出神了,以至于夏丛熠坐到了身边都没发觉。 烧烤结束的时候已经四点多了,天上竟飘起了点点小雨。原先计划是走回车站的,这回看来不好办。因为下了几场小雨,所以路泥泞了些,滑滑的,不好走。时间也不早了,大家玩得开心就好。大家坐了山间的私家车,开到白石车站,然后各自坐车回家。 晚上回家后以沫想写日记,却对着空空的文档一个字也写不出来。想起夏丛熠,以沫的心里不知道是什么味道,但想起夏雨,更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心里实在乱,于是以沫就跑到梦蕊那儿挤被窝去了。 “梦蕊,什么时候我们叫上杨夕,三个人一起睡你的床好了。” “什么?三个人睡我一张单人床!我可不干,不然我就被压扁了。” “三个人肯定睡不下嘛,所以到时候我和杨夕睡床上,你睡地上好了,你要尽地主之谊是不,哈哈。” 以沫晕晕沉沉地睡过去了,但是恍惚之间感觉到自己像在楼梯上踩空了,于是腿一弹惊醒了。 窗外的月色像奶酪一般甜美地涂抹着整个天地,以沫望着窗外自己家的楼房,爸妈房间的灯也早就关了,不知道今晚的爸爸妈妈会做什么样的梦。 “你们要是离的话我就死给你们看!”梦蕊的这句梦话在这样万籁俱寂的夜晚像是一道霹雳般,让以沫浑身都颤抖了。 空气的温度如当下通胀的人民币耐用度一般——直线下滑。转眼间已是一年的尾巴。 一年一度的校园文化节在期盼中如期而至。所谓的校园文化节其实就是学校内部为期两天两夜的大假,在这两天两夜里,有游园活动、校园超市一条街,有十佳歌手大赛,有元旦文艺晚会,还有趣味运动会,不过对梦蕊、杨夕还有以沫来说最重要的是在这期间可以有比平日里多出N倍的睡眠时间。三人约好,除了最后一天的那场最好看的文艺会演,其他活动都不玩,除了睡觉其余时间三人一起看小说。说是一起看小说,说白了就是各自拿着手机自顾自地看手机里的小说。 早上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洗漱完毕,把上铺的梦蕊打醒,跑到杨夕寝室再把杨夕也打醒,一切准备就绪,打开手机看小说,看着看着以沫的手机很杯具地没电了。因为平时学校都不让使用手机,所以手机党也都一直非常低调。今儿可不同了,文化节估摸着也不会有老师过来抓。想着想着以沫觉得自己是个天才,这么深奥的道理都被自己给琢磨出来了! 因为寝室里没有插头,所以要充电也只能拿到走廊上的大插头上去充。今天走廊基本没人,大伙儿基本上都潇洒去了,所以大可不必担心手机会被哪个谁顺手牵羊。当手机的显示屏上显示在充电的时候,以沫就屁颠屁颠地回寝室去了。梦蕊和杨夕继续看小说,梦蕊看到精彩的地方还时不时地拍案而起,大喊一声:“放肆!” 以沫把椅子搬到窗户边,开始翻那沓这个学期写过的文章。厚厚的,手感还不错。看着一页页的纸张,以沫又想起了中考前的那段时光、毅然支持和尊重自己进象城二中的妈妈、一定要把梦想在心底默念一遍才能安心睡觉的晚上。阳光暖暖地在写满字的稿纸上平铺开来,一个个小小的文字似乎静静地往外透出好看的光,像一排排的小太阳。 “若干年后的某一个冬天,当另一个人读到我写的东西,也能感受到这份像太阳一样的光和温暖,那现在我笔下的每一个字,都有了无穷无尽的意义。” 想着想着,看着自己脑袋的影子在冬天的太阳下冒着烟,以沫突然觉得那将会是一颗了不起的脑袋。 哈哈哈哈…… 哎呀!一看时间,以沫顿时大惊。不知不觉都这个点了,手机充电早就充好了。放下稿纸忙跑到走廊上去。 咦?!手机居然不翼而飞了! “梦蕊,杨夕,我的手机不见了!”以沫慌张地叫着,心里顿时闪过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时候,隔壁寝室里走出来一个漂亮的女老师。她的手里提着一条袋子,袋子里满满地收获了一堆手机。 她一抬头,以沫焦虑不安的目光刚好和她淡淡的眼神对上了。她便说道:“同学,刚刚这手机是你的吧?” “嗯。”以沫小声地应着。 “来,在这儿签个名。再把校牌给我看一下。” 这个美丽的老师此刻在以沫的眼里是多么的恶毒。在以沫走进寝室拿校牌的时候她也跟了进来。大概是看到了床上摊着的一堆写满字的作文纸以及文学社平时发的简报,便对以沫说:“还是文学社的呢,记住啊,下次可别再违纪啦!”说完便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以及她手上袋子里和自己永别了的手机,以沫在心里暗暗地生气,至于到底在气什么,以沫自己也不知道。是这个学校、这种不允许带手机的制度,还是这个执行工作的老师?也许只是自己太狭隘了。 但是心里真的好难过。一部手机,虽然只是一部七八百块钱的诺基亚,但那是中考后的暑假打工两个月挣来的钱啊……就这么没了。 因为是文化节所以没有晚自习,吃完饭回到寝室天已经黑了。说好一起去看文艺晚会,可是以沫一点心情也没有。 -- 第16页 坐在床上,以沫对着那一摊纸发呆。平时周末啊电脑课啊在电脑上敲下那些东西以沫都存在手机的内存卡上。现在手机没了,所有的东西也都没了……一想到这,心里就难过得不得了。 或许只有写文章的人才能真正明白这满纸荒唐背后的一把辛酸泪。在别人看来那不过就是几个Word文件,可是在为文者的心里却像是一个怀胎十月然后诞生的孩子,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会哭会笑会呼吸。 哪怕那些写下的东西十分不成熟,哪怕只是自己处于眼下青春期的一些很小很小的情绪,哪怕只是把想要表达自己的欲望错当作写作的才华。 但同样珍惜。 每个人都是这样走过来的,有欢笑有泪水,无论怎样都值得珍惜。这才是完整的青春。 以沫掏出一沓新的作文稿纸,脑子里翻江倒海地想着丢失了的文字,沿着记忆的轨迹一点一点地用笔再在纸上写出来。 没有学会整理生活的人是永远不会理解生活中不可言表的味道的,而没有学会记录生活的人却永远也不能领会世俗中深邃而动人的美。笔下的文字按着脑中的路线一点点地将经过的琐碎记录下来,以沫突然发现自己是多么幸福的一个人。 “以沫,四班今晚的节目竟然是夏丛熠和徐画男女对唱!”梦蕊的短信一下子就把以沫从自己的世界里拉了出来。 以沫愣在那里不知所措。徐画是杨夕的好朋友,杨夕又是以沫的好朋友,而且大家又同在一个文学社里,徐画应该不会不知道以沫和夏丛熠的关系。 以沫努力说服自己这次也是自己想太多,可是还是忍不住穿好衣服跑去了晚会。 晚上的风吹在脸上真的是很冷了,以沫看到在入口处等自己的杨夕心里便是一阵暖。 “算了,我不进去了,梦蕊也是,每次一有点什么事就大惊小怪的,其实也就俩人一起唱首歌,班级安排嘛……” 以沫说这话的时候竟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嗯,也可以,那我陪你在这儿说会儿话吧。徐画是我的好朋友,她虽然有点小女生气,娇滴滴的,很讨男孩子喜欢,但是人还是不错的,在大是大非上很仗义的,不会像有些女孩子那样背后搞什么小动作的!所以别想太多啦!”杨夕说着说着便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以沫忍不住笑了出来。 以沫当然明白杨夕在担心什么,她也明白杨夕在怕自己担心什么,以沫深深地知道这句话“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自己和杨夕不就是因为都是梦蕊的好朋友才成为好朋友的么,但是对于徐画,以沫的心里竟接受不了这句话的启示。 是因为夏丛熠的关系吗?以沫自己也不知道。 那一刻以沫突然想起小时候一次刻骨铭心的经历。有一年的家庭新年酒会上,一向重男轻女的姑婆夹了一个大鸡腿给婶婶家的大儿子也就是以沫的堂哥吃,堂哥那时已经吃得很饱了,于是客气地把鸡腿夹给了以沫吃。 后来以沫很开心地告诉妈妈,今天姑婆夹了鸡腿给自己吃。妈妈不信,于是以沫才说出这鸡腿曲折的来历。妈妈严肃地告诉以沫,那鸡腿虽然是从你姑婆那儿来的,但那是你堂哥给你的,并不是姑婆给你的。 很多年后以沫依然对妈妈当年的这句或许只是无心说出的话记忆深刻。 文化节,连带着手机风波一过,期末的号角就开始吹响了。本来三点一线的生活直接变为两点一线,忙晕了的期末临考复习使得很多人都没时间到食堂吃饭,直接到小卖部采购一大堆的面包、泡面、八宝粥囤积在课桌的抽屉里。不过有着“吃货”之称的以沫一直奉行民以食为天的原则,到饭点了就拉着梦蕊和杨夕屁颠屁颠地跑到食堂,管它什么狗屁期末考呢,到饭点了还是雷打不动地坐那儿吃饭。 “以沫,这件事我连杨夕都没有告诉,我只想和你一个人说……” 梦蕊抬头看着象城的天空,努力使自己的眼泪不要掉出来。初冬的云轻薄而明亮,护校河清冽得能看见水草油油地在水底招摇,两人坐着的不远处,干枯的芦苇比人还高,青草离离。 以沫没有催梦蕊快说,两个人就只是那样静静地坐着,风把以沫披下来的头发吹得很高,好像那水底的水草。 “他们终于决定离了。” 梦蕊说得无比平静,但是以沫明白她心里此刻定是无比的难过。从那晚梦蕊说出那样的梦话以沫就知道,这样的苦难太大了。 梦蕊从来都是个要强的女孩子,从来不在别人面前掉眼泪的她此刻在以沫面前哭得像个泪人儿。 有些眼泪只有在最最信任和亲密的人面前才会流露出来,以沫以前不相信感同身受一说,但是此刻自己的心却也像刀绞一般疼痛。 而以沫也终于明白,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认真地走进过梦蕊的内心。以前以沫老说梦蕊想让爸妈干脆离了算了这个想法多幼稚又不切实际,其实梦蕊自己也未尝不明白这些道理,只是就像守着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这种能预知的恐惧是最可怕的,倒不如立即爆炸算了。但是一旦真的引爆了,人也就崩溃了,因为人也被炸死了。 “今天中饭要吃快点,徐画说午间文学社有个会要开,好像挺重要。”杨夕边说边和以沫梦蕊跑向食堂。 吃完饭跑到综合楼下,杨夕才想起来还没带笔记本,然后又掉头跑到教室拿,让小伙伴站在教室门口等她。 -- 第17页 谁知刚跨进教室就看到班主任两手叉腰站在讲台上叽里呱啦地讲些什么。她对杨夕瞥了一眼。杨夕赶紧跑到座位上找笔记本和笔,整理了一下就起身准备走。 “站住!大中午不自习跑哪儿去?!” 杨夕愣了一下转过头说:“去开会。” 那弱弱的声音差点连自己都听不见,杨夕不是怕老师的学生,只是她没料到台上的这位中年妇女竟会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如此大声地对自己吼。 “不许去!回到座位上自习!都快期末考了还开会开会开会,还有几天考试掰掰手指头都数得到啦!” “还有几天考试我又不是不知道,我只是去文学社开个会嘛……”杨夕翘着嘴巴站在原地嘀咕。 “说什么呢啊?!……”她气势汹汹地走过来,杨夕近乎是被她拽回座位的。她当着全班的面大声地训斥,“文学文学,文学能当饭吃吗?不好好读书考试,连活都活不下去了看你还搞什么文学?!对了,相以沫和郭梦蕊哪儿去了?!” 站在教室的外面,以沫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横肉的女人,突然觉得她好陌生,这还是那个在课上用英语给我们介绍莎士比亚的剧本、杰克·伦敦的历险记、惠特曼的诗歌时候眉飞色舞的老师吗? 应试。现实。压力。虚荣。真的会将人所有的理想、梦想、幻想,全部抹杀掉吗? 班主任依旧站在杨夕的旁边,似乎试图用她的气场迫使杨夕拿出书本自习。可是杨夕就是一动不动地坐着。以沫甚至能听到她粗重的呼吸声,不过敢肯定的是她绝对听不到别人的呼吸声,因为眼前的这个她正沉浸在现实的泥潭中颐指气使,她根本不会明白她的行为只会增加学生的固执而不会对学习起到一丝的作用。 空气里充满着对峙的火药味。班上不少同学都在看着班主任和杨夕。她最后实在无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走回了讲台。 她的那声叹息里,是不能制服杨夕的挫败感呢?还是恨铁不成钢的痛心呢?还是……对于年少的梦想最终总会被现实狠狠地甩上一记耳光才肯醒来的沉重感? 这些大人的世界,以沫不懂。这些大人,也是从年少一路走过来的,难道他们真的不懂这个年龄段孩子的梦想吗?年少的他们没有梦想吗? 以沫相信每个人应该都有过梦想的。或许教师这个职业就是她从小的梦想,只是在工作了这么多年后发现,当年在三尺讲台上为祖国的花朵指点江山的激扬梦早已在单调琐碎的应试下被磨得面目全非了。梦想,是一个多么奢侈的词。 或许,这就是大人们的世界吧。 但是以沫知道,至少,鲁余凡老师不是这样的大人。同样在教师这一工作岗位上待了这么多年的他依旧对生活充满热情,每次上他的课,学到的绝不仅仅是写作方面的技巧,更多的是学会生活、学会拥抱这个世界。 以沫和梦蕊站在教室门口不知道要怎么做。梦蕊的手心里全是汗,心也跳得厉害。 突然,杨夕拿着笔记本站起来,对着讲台上的班主任大喊着:“你有你的工作,我也有我的工作,我的工作就是负责组织好社员去上课,再说午休本来就是自由安排,你凭什么命令我?!” 教室里的气氛一下子恐怖到极致。下一秒,杨夕飞快地跑出教室,拉着以沫和梦蕊往综合楼跑去,留给班主任三个欢快的背影。 可是,谁也没有发现,梦蕊发红的眼角和颤动的手。 因为比起杨夕和以沫,梦蕊更明白此刻这样的行为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就算与时间为敌,就算与全世界背离,只要和你们在一起,我觉得真好。” 周末在空间里看到杨夕的这条说说,以沫的眼眶一下就被击溃了。“喜欢的事情就去做不就好了么。”以沫想起杨夕之前说过的这句话,好像忽然明白了那份勇气。 象城二中文科的高考重点率一不小心就会被剃光头,这个事实几乎每个家长心里都清楚。所以刚进象城二中的时候家里就让梦蕊高一末文理分科必须选理科,而且一定要考到理科重点班,这点梦蕊的爸爸和妈妈倒是不谋而合,所以梦蕊和以沫间一直有一个约定,就是不能告诉梦蕊的家里人她也在文学社里学习。 所以接到班主任的电话时梦蕊的妈妈在一秒的诧异之后暴跳如雷:梦蕊在这个什么文学社里待了快一年了自己居然一点也不知道,要再这样下去理科重点班还进个屁啊! 于是马上给梦蕊发了一条短信:“长本事了啊?!都学会骗我了,郭梦蕊你给我马上把那个文学社给退了,再这样下去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你的生活费我一分也不给了!” 徐画到值班室鲁余凡的信箱里取出高一段的文章,准备送到鲁余凡的办公室里。她点了一下篇数,总共有30篇,一个叫丁落的就占了10篇,杨夕6篇,以沫5篇,再加上自己的3篇,郭梦蕊的竟然只有1篇,其余的几篇都是另外几个班的社员的。 徐画想起夏丛熠经常说她对功利性的东西太敏感了。可是徐画心里又不甘:当初答应鲁余凡担任高一总联络人的时候便是奔着未来社长去的,平时总担心一班的那几个超过自己,可是现在突然自己担心的一个对手郭梦蕊出现了“守”的趋势,自己又魂不舍守,总觉得对方在以退为进。 -- 第18页 回到教室,看到夏丛熠正趴在桌子上睡觉。徐画摇醒他,把高一(1)班的那一沓文章递给他,“帮我送一班去行不?我今天有点不舒服……” 夏丛熠揉揉睡眼,“好吧。” 傍晚的落阳斜照进鲁余凡的办公室里,他一个人坐在那里静静地看高一段这周交上来的文章。 “丁落,丁落,这里又是一篇丁落的,哎呀,这儿还有两篇……这个丁落到底是谁啊……” 鲁余凡一边嘴里念叨着,一边慢慢地看着这个叫丁落的学生写的文章,整个办公室里安静极了。 “铃……” 办公室电话铃的突兀响起打破了这静谧,鲁余凡皱皱眉头接起电话,“喂。” “老鲁啊,现在在办公室吗?我找您有点事。” 鲁余凡心里觉得怪怪的,高一(1)班的班主任平日里几乎都没怎么接触过,今天怎么有事? “在的在的,你只管过来好了。”直觉告诉鲁余凡来者不善。 不一会儿,办公室外的走廊上传来“噔噔噔”的高跟鞋的声音。她推门进来,看了一眼鲁余凡桌上堆满的学生作文,好像气不打一处来似的,但看得出她还是努力地克制着。 “鲁老师,我和你都是在象城二中教书教了这么多年的老教师,所以我也就开门见山地跟你说吧,我希望我们班的学生都退出文学社!” “哈,我办文学社这么多年来班主任找我理论文学社与学习的矛盾已经不是第一回 了,但我从没见过哪个班主任像你这样直接、这么彻底!” “我们一班的学生是全校最优秀的,等下学期一结束马上就是高二(1)班,全校的理科都看我们的,来年高考,学校的重点率还不都在我们这儿!”她说完这通话嘴角有着掩饰不住的得意,同时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 “你说的这些我也都同意,不过这退不退社关键也看学生自己的意思,再说了学校可是明确支持文学社的,一个班级全体退社在校长那儿也过不了啊,象城二中要没这文学社拿什么和象城一中比?凭什么每年都能拿下这么多本不该属于二中这样三级学校的荣誉?!” 鲁余凡明显感觉到自己生气了,甚至有失绅士风度了,竟对一个女的这样凶。但是眼前的那个女人,如果你不拿这些硬伤来压她,她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永远觉得别人都是拿钱不干事的,而自己对学校的贡献最大! 她应该也没想到鲁余凡会出这招,显然被吓到了,刚进办公室时那嚣张的气焰全然不见了。 “就算全班不退社我同意,但杨夕、郭梦蕊还有相以沫这三个学生必须退!”她的话里充满了不甘。 “不行,杨夕是班级联络人,郭梦蕊和相以沫都是我很看重的新人。这几个女孩子都很有天赋的,不能埋没!” “天赋也应该用在学习上啊,反正不管怎么样,这个杨夕必须退!”她用力吼着,看起来多像一个任性的小孩子。 “不行,杨夕绝对不行!我要是答应你让她退了,那我就是对她不负责任!”鲁余凡的语气也一点不示弱。 “鲁老师,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让我们这些底层的人民教师很难办啊!本来吧,你办你的文学社,我带我的班级,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但是就因为你的文学社,我的学生心思都不用在学习上了,还当面跟我翻脸,指着我的鼻子说我这个班主任有什么权力管她们?!这都快期末了,还整天心思都放在写作文上,我也难做啊!”说着说着,她竟然越说越委屈,扑在鲁余凡的办公桌上抹起了眼泪,声音越来越大。 鲁余凡可从来没见过这阵势,一下子就傻眼了。不过他努力保持着镇定。 “好吧,你也别哭了。这样吧,你有你的难处,但我也有我的原则,我们相互都体谅妥协一下,退社这话呢我也当你没讲过,至于期末这段时间嘛,文学社的课时安排就都停掉,这样可以了吧?” 鲁余凡对自己做出的退让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但是为了文学社长远的发展,暂时也只能这样了。 她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涂了厚厚一层粉底的脸,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走了。 鲁余凡的心里若有所失,他心里想着这个冬天一过,苏幕遮他们这一届就毕业了,接下去该是夏雨和杨小枫挑起大梁的时候了,至于高一这一届,好几个女孩子都表现得很有天赋,但具体要重点推哪几个他心里暂时还没谱,但也稍稍有了一点感觉。 一班的班主任来之前落阳在办公桌上投射的阴影还在这儿,一来一去就变到了那儿。鲁余凡坐下来,眼睛又瞥到了那封相以沫写给自己的信,他笑笑。 继续改文章,丁落的这篇《天寒地冻》的末尾写道: “我终于知道,偷走别人愿望的孩子都不会有好下场。” 真是一句凄厉的话,可是一个高一的女孩子竟然写出这样的句子,鲁余凡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期末考前一周文学社停课了,鲁余凡考虑到临考前一周学生要把更多的精力集中到备考上。 鲁余凡让徐画通知大家,寒假里文学社要上五天的文史家园。 第二天就考试了,那天下午徐画突然跑来一班找以沫和杨夕,说鲁余凡老师找她们有点事儿,耽搁不了多长时间,一刻钟左右就好。 -- 第19页 鲁余凡的办公室里有股很熟悉的味道,以沫一下子就闻出来是木芙蓉的味道,木芙蓉是以沫的幸运花。以沫还奇怪鲁余凡一个男老师怎么会摆木芙蓉在办公室,结果一看原来是他对面的一个女老师桌上摆的。 奇怪,怎么就我们仨,自己、杨夕还有……徐画。是不是还有人没到? 鲁余凡看看手表,再看看面前的这三个女孩子,习惯性地拍拍手说:“好了,人都到齐了,那我们就开始了。” 这也叫人到齐了呀?就仨……以沫有点懵,余光看了看徐画,她的脸上倒是一副很自然且自信的表情。 “每届呢都会有很优秀的学生涌现出来,所以今天叫你们来呢你们也应该很清楚是什么意思了,每年高一的寒假往往都是社员开始自动分层的一个时期,你们三个是老师在你们这一届里最看重也是最喜欢的,所以希望你们在寒假里再接再厉,争取多写文章,也争取在寒假里发表自己的第一篇文章。” 以沫觉得鲁余凡讲话的时候眼睛总是看着徐画和杨夕,目光却从来没有落在自己身上。 两天的期末考对以沫来说就是比平时上课来得轻松得多,因为写好就可以走人,不用像平时那样整天整天的时间被课程挤得满满的。至于成绩,以沫现在倒是想得很开,只要语数英和政史地OK就好了。 数学考试前天晚上以沫还很勤奋地做了点三角函数公式的小抄,不过考试的时候竟忘了有小抄这么回事。走出考场看见手心里的小抄,肠子都悔青了。 交完最后一门考试的卷子时,以沫抬头看了看象城温暖的阳光,心情无比的明朗。 拉开窗帘,以沫看见妈妈和梦蕊的奶奶一起在院子里晒腊肉,隔着老远以沫都能闻见本地猪肉的那种纯正的香味儿。 时间总是那么不经意,真快,都能闻见年味了。等过了这个年,以沫就大一岁了,梦蕊、杨夕、夏丛熠也都又长了一岁了,对了,还有夏雨、徐画…… 以沫突然觉得时间还是很公平的,成长其实也并不是一个很孤单的过程,当自己长大一岁,身边还有那么多爱我们以及我们爱的人都会陪着我们一起渐渐长大、渐渐老去。 到达阶梯教室的时候鲁余凡老师已经在讲台上开讲了:到的同学请签到,前面桌上的《五河简报》每人两份。 签了到,拿了简报,以沫挑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抬头,有暖暖的阳光在睫毛上跳啊跳的。以沫往讲台上看了一下,刚好撞上鲁余凡的目光。 人陆陆续续地到齐了,梦蕊坐在以沫旁边不停地打哈欠。杨夕因为和徐画住得比较近,所以两个人一起来的。可是很惊奇的是夏丛熠竟然也来了,以沫有点懵了。虽然夏丛熠坐得离以沫她们有点远,但以沫还是看得见他脸上那得意的表情。 这什么情况啊? 第5章 “……所以呢,写文章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你们才高一,需要多积累,这也就是我给你们安排文史家园的目的。当然了,虽然才短短一个学期的时间,我还是发现了你们这一批中有些很优秀的孩子,在这里呢有必要点名表扬一下,比如高一(1)班的杨夕、相以沫,四班的徐画,七班的某某,当然了,还有很多社外同学的热情也很可嘉,所以呢这次编辑部讨论决定吸收他们,他们分别是四班的夏丛熠,还有二班的丁落!” 这都什么情况啊!以沫转头看了下夏丛熠,那家伙竟对着自己做着各种超级二的表情,瞧那嘚瑟样儿! 以沫在进金鳌文学社之前就听笒笒表姐讲过,当初苏幕遮就是文学社特招进去的,据说文学社是没有特招传统的,所以特招进去的基本上都是非常厉害的狠角色。 想到这儿,以沫突然有点心跳加速。虽然高一还有半年的时间,高二还远着,但是以沫还是能稍微感觉得到鲁余凡重点培养的倾向,很明显杨夕是、徐画是,自己算是也不算是吧,但是半路又杀出俩程咬金,况且一个还是夏丛熠!以沫心里一下子还是有点不能接受。 我不能接受有什么用啊?我现在在文学社里啥都不是,就一个无名小卒。以沫这样想着。 但是鲁余凡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点名表扬了以沫,这还算是件开心的事情。 像《踮脚张望的时光》里的林晓路,虽然不是最优秀的,但只要生活中有些简单的盼望,在最美好的时光里,做点自己喜欢的事,多好。 过年了,夏丛熠又随她妈妈去宁夏做生意了,年关总是餐饮业最赚钱的时候。以沫每天挤在梦蕊的单人床上,两人睡到快吃中饭的时候才起床。每天下午以沫都会把小桌子和竹凳子搬到院子里,在温和的冬阳下写点文章。这个浙南小镇的冬天一点不像冬天,从来不下雪,也很少有风。 大年三十的晚上,以沫一家人还有梦蕊和她奶奶一起到象城最有灵气的一座山——茗山上烧香。 2008年还剩下两分钟,2009年还有两分钟就到了。以沫和梦蕊都跪在佛前许着新年愿望。 “希望身边的人都身体健康,爸爸妈妈不再吵架,奶奶也能和妈妈和睦相处,以沫顺利考进文科重点班,能够取代徐画负责文学社里的事情。”最后一项愿望连以沫自己都吓了一跳,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野心? “噢噢还有,祝愿文学社越办越好。”在心里许完愿,以沫抬头看着佛慈祥的双目,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 第20页 梦蕊还紧闭着双眼,以沫突然好想知道梦蕊许的是什么愿望。梦蕊的愿望里会有她的爸爸妈妈吗?会有文学社吗?会有自己和杨夕这两个好朋友吗? 算了,不想了,偷偷地猜别人的愿望应该不是乖小孩该做的事情。 开学才一周左右,徐画就感觉到鲁余凡的重心很明显地偏向了丁落。这单从鲁余凡交到徐画手中让她发回去的文章的评语就可以看出来,每篇都是“优+”,而且文末好长的评语还都不是编辑部的学长学姐写的,而是鲁余凡自己。 自己在很多人看来就是以后高二社长的准候选人,现在却整天打杂似的,给别人做了嫁衣。那个以沫,看着一副很天真无邪的模样,其实也是个很危险的对手,徐画心里越想越不平衡。她手里一沓刚从鲁余凡办公室拿回来的文章还没发下去,可是她一点心情都没有。 “怎么啦大小姐?”后排的夏丛熠笑嘻嘻地问。 徐画懒得理他,他看着徐画手里的一大沓文章好像明白了,一脸不屑地说:“你们女生怎么都这样,哎,昨天以沫还跟我诉苦说在文学社里什么什么的,合着你现在又来一现场直播!真跟后宫戏一样一样的。” “您老人家当然不会理解我们这些底层人民的心酸啊,鲁老师现在倒是广纳贤才,您老文章不写就每次有活动屁颠屁颠跑去组织组织,也算是一骨干了,我还一无名小卒呢。” 夏丛熠听着徐画的语气里充满了抱怨,突然觉得很有趣,好想对她说,这也算个事儿?!这不还有我挺你么! 但话哽在喉咙里没有说出来。 “丁落,你明天来我办公室把《天寒地冻》拿去修改一下,下回课上我们重点讨论你的这篇文章,好好加油!” 鲁余凡发完这条短信之后,把椅子往后调了一下,整个人都躺了下来,窗外的鸟叫得可起劲了,鲁余凡竟一下子就睡着了。 丁落收到短信后,盯着手机看了很久很久。 “即使你不是在最差的时光,我也想陪你一起度过。我希望你能看到我藏在故事里的清心。”丁落在心里自言自语着,完了还对着手机屏幕,轻轻地说了句“谢谢”。 这个习惯以沫保持了很久,丁落也保持了很久,可是谁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跟自己一样,喜欢在心底讲完心愿后说“谢谢”。 转眼就是三月了,学校旁边的油菜花开得笑弯了腰。 以沫接过杨夕传过来的小纸条,上面写的是关于巴拉巴拉杯温州市第四届中小学生作文大赛的通知。 鲁余凡老师的意思是要求每位社员都写,然后选出好的拿到温州市进行评比。 以沫咬着笔头发呆,一节课竟不知不觉过去了。下课的铃声响过,以沫听见杨夕喊,“鲁余凡老师找你。” 以沫和杨夕挨着站。 “你们的文章还是很不错的,这次的作文大赛也都进了初赛,以沫,这是你的样刊,《温州商报》的。这个周末我要带你们去市里参加决赛,所以呢这几天你们就抓紧时间认真地写几篇文章练练手,写好了就放到楼下值班室我的信箱里啊……嘿嘿。”鲁余凡讲话的语速很快,好像还有几个同学要通知,说完便走了。 梦蕊坐在座位上看着窗外走廊上的以沫和杨夕,心里是说不出的难受。梦蕊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对文学的喜爱以及鲁余凡老师对自己的影响有多深刻,如果自己努力也未必会比以沫和杨夕差。只是自己终究和她们不同,自己的家庭是个怎样的家庭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我一直觉得自己很坚强,从小看着爸妈各自奔向相好的怀里也觉得天还不至于塌下来,我一直劝他们离婚,这样对谁都好。可是现在他们真的要离婚了,我却退缩了害怕了。”梦蕊想着想着竟掉下了眼泪,于是赶紧把头埋在物理书中。 “你别老让你爸妈离婚,你现在一副救世主的样子是因为你知道他们还离不了,感情再不好只要没离婚那这个家好歹也还是完整的,但是一旦离了,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那要有打破所有的决心和勇气啊!像夏丛熠她妈妈那会儿,受不了他爸爸的各种折磨离了婚,刚离那会儿日子过得那个叫痛苦呢!”梦蕊想起去年自己和以沫聊天时以沫对自己说的话,心里像刀割一样疼。 回到教室,以沫拍拍自己的脸。对着这报纸小角落里自己的一小豆腐块文章发呆。《温州商报》耶,家里就有订,那妈妈岂不是会看到嘛……妈妈肯定会到处嚷嚷,“看看看,这是我女儿写的,厉害吧哈哈哈哈。” 捂脸。 高一(1)班15个社员就以沫和自己进入了决赛,以沫的实力自己是承认的,而自己也十分有把握,但是当身边的好朋友要成为一起上“战场”的对手时,杨夕的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晚饭时间。 “梦蕊,我想吃沙县的鸭腿饭,你去打电话订吧。”以沫一到饭点就会嚷嚷。 “我也要吃鸭腿饭,不过跟老板说我的那份鸭腿不要皮!”杨夕说。 “不行,这道数学题我还没解完,马上就要算出来了。”梦蕊头也不抬一下。 “嘟嘟,嘟嘟”,杨夕的短信。 “杨夕,郭梦蕊最近交的文章都不多,上课也好几次没到,你跟她沟通一下,看看有什么问题没有。By鲁。” -- 第21页 杨夕看了短信,赶紧锁屏,转头对以沫说:“以沫我想吃满庭芳里的芝麻粥,我们仨一起去吧,反正离晚自习还有两个多小时。” 以沫点点头,杨夕心领神会地明白以沫对吃的完全没有抵抗力,当然对于梦蕊的拒绝她也是意料之中。 “我觉得你好像有话对我说是吧?”以沫开口问杨夕。 “是呀,呐,这是鲁老师给我发的短信。” 以沫看完短信点点头,“其实这点我也感觉出来了,可是我又不知道该不该对梦蕊说,而且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和梦蕊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死党呀!” “可是就是因为太熟了所以才不知道怎么说,虽然我也知道梦蕊并不是像你一样非常非常非常喜欢文学什么的,当初入文学社很大的原因就是大伙儿一起,也就入了。我也明白现在马上就要文理分科了,梦蕊想进理科重点班,或许放弃文学社不是错误的选择,但是我只是觉得有些可惜,毕竟她一直和我们一起努力……” “也是。”杨夕点点头,“以沫,其实我还有事没跟你说,不说吧我这几天心里一直憋着难受。” “说呗,咱俩还有什么不能说呀!” “这次的比赛我们班就我们两个人入了决赛,咱俩那么好……”杨夕半张着的嘴巴变成一个“0”型停在空气里,看着坐在对面大口大口吃着鸭腿的以沫,忽然觉得像以沫这样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子,自己不应该跟她说这些。 以沫把最大的一块肉用力扯下来,舌头满意地在嘴巴四周舔了一圈,“你说咱俩那么好,然后呢?” “哈哈,咱俩那么好,肯定都能拿奖呀!哈哈哈哈。” 晚自习课间去小卖部买东西吃,三个女孩子走在路上嘻嘻哈哈。杨夕心里装着事,看着梦蕊和以沫蹦蹦跳跳的影子,心里却一下子跌进了忧伤的情绪里。 穿过黑漆漆的体育馆旁边,经过明晃晃的篮球场。“看,那不是鲁余凡老师和丁落嘛!”梦蕊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对杨夕和以沫说。 对于丁落的模样,以沫一直很模糊。她坐在鲁余凡的旁边,低着头,隐隐约约还能看到脸上的泪痕,以沫心里突然特别不舒服,拉着杨夕和梦蕊快速地走过了篮球场。 鲁余凡老师?丁落?他们两个会说些什么呢? 第二天晚上,文学社上课。时间刚好和梦蕊的理科强化培训时间冲突,所以梦蕊去了培训班。 “到的同学到前面来签个到,每人一份简报……” 以沫签了到,拿了简报便和杨夕找了个位子坐下。放下书包,以沫拿起桌上的简报一看,一股很强大的气流向她冲了过来,似乎都要将额前的刘海冲成倒立状。 丁落……丁落……丁落,还是丁落…… 看着一整张署名全是丁落的文章,以沫的心狠狠地一沉。 杨夕见以沫有点不对劲便问“怎么啦”,以沫耷拉着脑袋摇摇头。 “你说,这个丁落还真是个狠角色哈!”杨夕肚里从来就藏不住话。 “……跑向马路对面,一辆车迎面飞驰而来,一声闷响,我的眼前一片血红,开出一朵凄厉妖艳的花。姐姐说,偷别人梦想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以沫看完结局,顿时屏住了呼吸,这种情感,她无法体会,更无法想象。以沫的脑海中顿时出现那天晚上坐在鲁余凡身旁的丁落脸上未干的泪痕,她不能想象写出这样惨烈文字的女孩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丁落同学的这篇《天寒地冻》从情节上看真的是无可挑剔,非常完整的一个故事,娓娓道来……同时呢,语言是本文一个非常大的亮点……” 鲁余凡讲评的每一个字都像是飘浮在耳蜗外的符号,清晰,却怎么也进不了以沫的脑子里。 以沫抬头看了看四周,每个人都在记鲁余凡老师对《天寒地冻》的讲评,生怕错过一个字。以沫都能感觉到那一刻自己眼里的惨淡,这时候刚好撞上徐画的眼神。 “老师在讲丁落的文章,我刚好撞上徐画的眼神。徐画的眼里有着一种好可怕的情绪,我也说不上来,反正挺可怕的。”以沫低头默默地给夏丛熠发了条短信。 坐在阶梯教室里,以沫觉得简报上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个小精灵,带着丁落的印记,闪着光亮,悠悠地飘上阶梯教室的上空,俯瞰着在座的每一个人,带着她不曾体会过的凄烈的情感。 杨夕低头看了下手表,马上就要下课了。最后的几分钟里,鲁余凡老师让丁落起身讲一下自己当时写《天寒地冻》的想法及构思。 以沫看不清她的脸,只是微微地看见她厚厚的刘海覆盖住的侧脸,丁落弱弱地说了些什么,但是以沫没听清楚。唯一一句听得清楚的就是丁落说:“这个故事是根据我自己的真实经历改编而来的。” 就这一句话,足以让在座的每一个人都不寒而栗。 走出阶梯教室,以沫望望天上的月亮,倒吸了一口冷气。 坐在阶梯教室里的这一个来小时,是以沫自进文学社以来第一次意识到身边的人是如此的强大,一个在其他方面无一处突出的学生,只要文章够棒就能在文学社里成为那么多人仰望的对象。以沫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文章不能仅仅局限于日记式的自我陶醉,要超过丁落,要变得强大,要从那么多优秀的学生中脱颖而出,要让鲁余凡老师看到自己。 -- 第22页 以沫回到教室后在日记里飞快地写下这样一段话后竟累得靠在课桌上晕晕沉沉地睡去了。 “老师,或许我说的会让您很失望,但是我决定还是遵循我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所以我想退社。” 梦蕊站在鲁余凡面前很坚定地说着,可是梦蕊不明白为什么眼眶里的泪水还是一不小心地掉了出来。 “其实……哈,如果就这样答应了你我心里说不难受还真是假的,不过如果你自己真的想好了,那老师也尊重你,老师相信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梦蕊走出鲁余凡的办公室,刚好碰到徐画拿着一叠作文纸过来,她擦了擦脸上的泪迹,用手挡了下脸。 这些动作都被徐画看在眼里,她心里有数了,竟有一阵欢喜。 女孩子的心理真是微妙。 那段时间因为快要接近期中考试所以学习超级忙,但以沫还是坚持着在寝室里的人都睡下后一个人拧着手电筒在被窝里写文章。杨夕通常也是这个时候写文章的,所以以沫困得不行的时候就和杨夕发发短信。 交上去的几篇文章老师都给以沫批了“优”,以往交上去的文章好多评语一眼就能看得出来是编辑部里的学长学姐们写的,鲁余凡的字迹文学社里的学生大部分都认得出来,因为实在太丑了,丑得让人看过一眼就忘不掉。但是过几天就要比赛了,所以交上去的文章鲁余凡都自己批改。 以沫突然有种自己也被鲁余凡老师开始慢慢重点培养的感觉,她对自己的这种想法感到吃惊,在写手如云的文学社里普普通通的相以沫居然也有冒尖的苗头! 但是一想到自己冒尖的同时身边却再没有梦蕊了,眼睛里的泪水又一次不争气地掉下来。从梦蕊那晚那句凄厉的梦话到那天坐在河边泛滥的眼泪,再到现在的退社,以沫总感觉梦蕊在以一种说不出的方式快得超乎想象地远离自己的生活。就像握在手心里的沙,越用力流失得越快,最后一粒都不剩。 杨夕刚知道梦蕊退社的时候也难过了一阵,但是很快又从低落的情绪里出来,对着眼睛红红的以沫就是一顿说:“梦蕊从来都是这么要强而且知道自己要什么,所以你也不用太难过,有舍才有得,她放弃了文学却可以全身心地奔着她的理科重点班去,这样不也很好嘛。” 以沫从来没有杨夕那样果敢和冷静,在以沫的心里,一直痛惜一起走过的那段路从此少了一个人,这该是多大的心脏才能装得下的难过。 星期天早上,阳光格外好。 按老师说的到校门口集合,校门口有三辆车停在那儿,一辆是鲁余凡老师的,一辆是副校长的,还有一辆是教务处主任的。以沫在惊讶为什么有如此阵势的时候突然想起笒笒姐姐之前和自己讲过的学校一般对文学社的这些比赛都非常重视的话。 过一会儿杨夕也来了,又过了一会儿徐画也来了,徐画看到杨夕便拉着她叽里咕噜地说话,以沫心里有点不爽。 鲁余凡看到以沫的时候对以沫笑了一下,他叫大家上车出发的时候以沫就近坐进了鲁余凡老师的车,徐画像是故意似的拉着杨夕坐上了副校长的车。 车子呼啦啦地开出校区的时候夏雨迎面走了过来,副校长的车子开在鲁余凡的前面,以沫远远地就看见徐画探出脑袋来,“夏雨学长好!” 以沫的心里极度不舒服,徐画徐画徐画!怎么哪儿哪儿都有她?! 正在开车的鲁余凡似乎看出以沫在想什么,忍不住笑了出来。 女孩子呀心理就是这么微妙,什么都会心里不平衡一下。鲁余凡心里这么想着,却隐隐地觉得这几个女孩子之间会有一些风波发生。 “老师我跟您说件事情,您别笑我。”以沫决定把心里的疑问说出来。 “说吧,没事的。” “我在初中的时候就认识了夏雨,那时候初三,李阳疯狂英语到了我们学校,夏雨还上去挑战了一分钟101次的绕口令呢,那时候我还以为他和我们同届,因为那次讲座就是给初三学生缓解中考压力的,可是到了高中我却发现他比我大一届。” “哈哈,这段经历夏雨自己在一篇文章里也写过,只是那篇文章没有登在《五河简报》上,所以只有我看过。他初中的英语老师跟他关系很好,夏雨的英语也非常好,尤其是口语,所以前年你们学校那次讲座,他那个英语老师觉得机会很难得就打电话问他要不要来,于是他去了,那会儿他刚在二中读书。” “哦……”以沫心里的疑问一下子都消散了。 想起那次他在讲台上的舌头不打结,那次在公交车上顶住了自己的身体,那个因为读了他文章失眠的夜晚,还有那次夏丛熠抱着自己他从旁边轻轻走过的瞬间,以沫的心莫名地跳得好快。 试场设在一个很漂亮的图书馆里,实木桌椅给人很舒服的感觉。坐在以沫旁边的是徐画,以沫在心里暗暗地生气。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这话真是太对了。几天坚持的练手让以沫一坐下来看到题目就文思泉涌,灵感差点就尿崩了……结果写完了离结束还有一个小时,以沫便溜了,不得不承认的是提前离场也是想快点远离徐画。 刚走出门便给妈妈发了一个短信:“妈妈放心,比赛很顺利,女儿会让你骄傲的。” 以沫一个人在考场外的小路上瞎转悠,脑子里想的还是101,哎,现在应该叫他夏雨学长呢。 -- 第23页 待到比赛结束大家都出来后以沫才惊奇地发现,十个来参赛的人当中没有丁落! 文理分科早在一个月前学校就开始在嚷嚷了。没有郭敬明《七天里的左右手》那般纠结,在表格上写下大大的“文”字后,毅然签下了“相以沫”三个大字。 夏丛熠和以沫在讨论分科的事。 “以沫,你选的应该是文科吧,我有点犹豫,徐画说我比较适合文科,我自己觉得好像也真是这样的!” “哦,她说你选文科好那你就选文科呗,再说,她不也文科挺好的嘛,说不定你们俩到时候又是前后桌呢!” 其实话一出口以沫自己都闻到了一股子的泼妇味儿,或许这就是自己不如徐画的地方,人家多小鸟依人啊! 一想到这儿,以沫连夏丛熠的解释抑或是责骂都不想听,竟转身跑回了教室。 每个女孩的内心里都住着一个悍妇,她会无理取闹会撒泼会吃醋会骂人。但是男孩们知不知道,女孩只有在在乎的男生面前才会表现出这不愿在他人面前展露的一面。 回到教室,以沫发现自己的眼泪竟然流了下来,于是赶紧把头埋在书堆里,怕让同学们看见了。一低头,看见自己前一节课出神时候写的“夏雨”两个字,以沫自己都吓一跳,以前老是心心念念“夏丛熠”三个字怎么变成了夏雨! 夏至未至,每个人却都早早地给自己贴上了文科生抑或理科生的标签。以沫毫不犹豫地把头埋在政史地里,而梦蕊和杨夕选择的都是理科。 隔行如隔山,这个道理以沫不是不明白,只是那个时候的自己竟万万没想到自己和曾经最要好的朋友竟也那般轻易地中了这句话的圈套。 每次晚自习抬头便能看到杨夕、梦蕊她们脑袋凑在一起起劲地讨论理科题目,以沫的心竟乱得记不清刚刚背的孙中山的老婆是宋庆龄还是宋美龄了…… 杨夕梦蕊还有以沫三个人去楼梯口倒水,看到楼梯口的公告栏前挤满了人,便跑去看。 一看原来是文科分科的最后公示。很多人唧唧喳喳地在找自己的名字,以沫倒不关心这个,脑子里闪着几个人的名字,俩眼珠子哗哗哗地转得飞快。 夏丛熠:文。 徐画:文。 丁落:文。 以沫的心沉了下去。 “以沫以沫快看,陈术嘉,就是上回那个全校第一的那个,跟你一样,选的也是文科耶!”梦蕊大呼小叫。 以沫被杨夕拉着手,手心全是汗。 在教学楼的走廊上看新一期的《中学生天地》,张牧笛的长篇小说《如烟:谁的青春不如诗》依旧在连载:“任何人都会在特定的某一段时间里身边有一个走得特别近的人。我们往往会把这当作朋友,到头来才发现这些都只是时光的一点点印迹,都会过去。” 看到这句话的时候以沫心里有一丝的触动。 以沫竟想起了梦蕊,这个陪伴自己走过了年少时期大部分时光的姑娘。 刚入文学社的时候梦蕊和以沫在象城二中护校河边的许愿树下,混在毕业了返校看望老师的学长学姐堆里,把心愿许得无限大,希望自己和梦蕊能在文学社里一起打拼,高二能一起入编辑部,高三一起当社长。 这些愿望,以沫都没和梦蕊说过,只是,再也实现不了了。 回到寝室感觉情况不对,以沫拼命冲到厕所里“勘测”了一番,果然是江山一片红。放海绵宝宝的时候以沫突然想到,这不就是女生都懂的秘密——好朋友嘛…… 想到这里,以沫突然有点心酸。上次放假在家听隔壁的阿姨在边上和妈妈念叨:“那个怎么这半年一直没来了呢……” 当时光流逝,当青春不再,连大姨妈都会离自己而去,谁还会是我的好朋友呢? 那天晚上以沫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已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坐在木地板上背靠着落地窗,屋子里摆满了看过的书,写过的评论、笔记、日志,它们都排排站好陪自己聊天给自己讲笑话。它们就像人一样会哭会笑会撒娇。 始终不离不弃,白头偕老。 可是最后却从天而降一个火把,所有的东西都付之一炬,自己坐在边上却无能为力。 班主任说,期中考试过去了,期末还会远吗? 还真不远,感觉昨天才考完期中考转眼又进入期末文理分班考的备考状态中了。 一个睡意弥漫的午休过后,以沫穿过一走廊的风去倒开水,拐弯处一堆人不知在看什么东西,便也过去看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心碎了一地,巨大的红纸上写着那天比赛的结果,漂亮的毛笔字,整整齐齐的十个人的名字,相以沫三个大字若隐若现地挤在最后。 相以沫,三等奖。 排在前面的是杨夕和几个别班的小伙伴,同样的也是三等奖。徐画竟然是二等奖!!! 明明三等奖又不是自己一个人,为什么自己的名字放在最后呢?以沫看到很多人羡慕地指着纸上的人名说着话,可是依旧没有勇气将目光再次扫到最后一行的“相以沫”。 回教室的路上看到徐画刚好也拿着杯子从四班的教室里出来倒水,她竟对着以沫得意地一笑。 以沫终于明白了那句话:很多时候人笑起来比哭还可怕。 一节数学课就像梦游似的过去了,下课后收到梦蕊发来的一条短信:“我知道你每次都会忘记自己的生日,但是每一年的这一天我都替你记着。亲爱的,生日快乐——永远爱你的梦蕊。” -- 第24页 以沫猛地一拍自己的脑袋,竟都忘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以沫拔腿跑到梦蕊的位子上,扑在梦蕊身上就呜呜地哭了,惹得旁边的同学都吓傻了眼。 这不是难过的眼泪,而是感动的泪。 放学后,以沫回到寝室才发现爸爸妈妈来过了,写了“生日快乐”的卡片插在蛋糕的旁边,爸爸漂亮的行书那样的熟悉。寝室的同学都羡慕地对以沫说着“生日快乐”。 以沫和寝室里的伙伴们还有杨夕一起吃完生日蛋糕后回到教室上晚自习。 刚坐定,徐画就拿着一张纸跑过来,“这是这次鲁迅青少年文学奖的决赛稿纸,老师让你把这篇文章工整地抄到上面就OK了。”说着便将东西放在了以沫桌子上,以沫一看,是自己以前写过的一篇文章《孩子要好好学英语哦》,另外就是决赛专用稿纸了。 虽然送东西的人讨厌了点,不过东西还不错,以沫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一摸,感觉纸质非常好,本能地反应这个比赛好像很牛逼的样子。突然又想起了红纸最后一行那几个大字“相以沫,三等奖”,心里便又有了阴影,温州市的比赛尚且都只能拿个三等奖,那相以沫同学能搞定这个全国性质的大赛吗?以沫开始无比地怀疑自己。 后来上厕所时听到隔壁班的女生在那里讨论这次的鲁迅青少年文学奖好像全校也只有十个,高一分到的名额仅仅只有两个,听到这爆炸性的新闻后以沫更加困惑了,既然只有两个名额,那为什么其中就有一个是自己呢? 可是另外一个名额是谁呢?会是杨夕吗?徐画吗?还是丁落? 虽然还没问,但应该不是杨夕,冲着杨夕那嘴,什么话能藏得住?再说也没见徐画来找自己的时候也找杨夕了呀。 会是丁落吗? 不知怎的,一想起丁落以沫心里就说不出的重。无论是她那厚重的刘海还是那沉重的文笔,和那怎么也听不清的厚重的声音。 但从上次巴拉巴拉杯的决赛中没有丁落的这个事情来看,鲁余凡老师这次应该也不会把名额给丁落。 哎。管好自己就好啦,干吗管那么多闲事嘞?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突然想到一句话:既来之则安之。古代家伙的话果然有分量。 对,相以沫,你要相信自己,就算高一段只有一个名额,那你凭什么说那个唯一的名额就完全不可能是你呀! 温州市的作文比赛只有三等奖那又怎样?只要梦想还在,只要努力,更大的成就一定是你的! 夏天的脚步一点点地靠近,文学社一年一届的社长选举也如火如荼地开始了。热门候选人毫无疑问是夏雨和杨小枫。 以沫穿过走廊去接水,看到靠窗坐着的徐画正对着那张社长选举的纸发呆。想着徐画平日里叫夏雨“学长”一口一个亲热,此刻的她脑子里应该高速运转着谁选上了社长会更有利于自己明年的这个时候能顺利地当上社长吧。 坐在窗前看着护校河边的杏花花瓣落了一地,以沫一直认为春天是个透明的季节,而春夏交接的时段是一年中最美丽的时节。一阵风把放在桌子上的社长选举表吹在了地上,以沫跑过去捡了起来。这张选票统计完最终会属于选票上名字的主人所有,所以以沫很忐忑,以沫怕自己不经意在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某些还说不出名字的心情会被夏雨看穿。 李放鸣的笔锋很有味道,以沫练他的字帖已经有好几年了,一笔一画之间也有了一点那种味道。但是笔尖落下的时候以沫的手却一点都潇洒不起来,“夏雨”两个字总共十八画,自己却练了无数遍。 光是这两个字以沫就写满了整整八张A4纸,这些纸被杨夕看到肯定会被嘲笑一番:“看来小妮子居然有新欢!你既然这么喜欢他,为什么不告诉他?” 你既然这么喜欢他,为什么不告诉他? 这是杨夕式的思维,答案永远只有是或不是。 对于喜欢的事情,杨夕说既然喜欢就去追求去争取啊。 或许有些问题以沫自己就能找到答案,只是以沫不愿意这样去做,最重要的是以沫根本不知道自己对于夏雨的感情,究竟是不是喜欢。 每年的社长选举都要求社员选出两位正社长、两位副社长、一位编辑部主任。在杨夕看来,高二文科班的杨小枫和理科班的夏雨任正社长自然是当之无愧,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杨夕想不明白以沫到底在纠结什么。 以沫在忧愁的是要怎样写好“夏雨”两个字。 这是杨夕死都无法理解的小女生情结。 终于写下了“夏雨”两个字,然后接着写选他的理由,写了满满的正反两面。其中还提到了那次去采风烧烤时自己与他的对话,以沫觉得他应该要慈祥和蔼些,这样更多的人才会愿意和他交流。 以沫承认自己的私心很重,虽然那个时候也挺喜欢杨小枫学姐淡淡的文风,但选举的理由只是稀稀拉拉的几行字。 写完之后,以沫猜想所有选了夏雨的人里,他的目光会不会在自己写的这张选票上多停留哪怕几秒钟呢? 以沫也不知道。如果他也很喜欢行书,如果他也喜欢李放鸣,那他会不会拿着自己写的这张纸爱不释手呢? 女生的幻想症一发作起来真的连自己都受不了了。 一阵风把一片花瓣吹落在以沫手里的纸张上,花瓣上的小水珠把“夏雨”两个字的墨汁晕染开来,有一种说不出的动人。 -- 第25页 “杏花微雨。那我会不会是你心中开出来的花朵呢?” 答案不言而喻。 当然不是。 选举的结果似乎在意料之中,夏雨和杨小枫担任正社长。 知道这个消息后徐画开心得不得了,心里想着总算没有白费了自己每次碰到夏雨都热情地喊“学长好”。 鲁余凡给每个人发了短信通知说中午要开一个文学社跨年级的全体会议,让新选出来的社长跟大家见一下。以沫收到短信的时候吃了一惊,以往通知都是由徐画下达的,这次为什么鲁余凡老师自己发短信了呢? 以沫隐隐地感觉到了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吃过中饭,以沫正拿笔记本准备去阶梯教室,杨夕一下蹦到了以沫面前,一只脚蹬在椅子上,嘴里叼根牙签,调戏着说道:“走,大爷带你去见你家男神去!” 以沫的脸一下就红了,“别瞎说,哪有什么男神?!” 杨夕拉着以沫走出了教室,边摆着手边说:“唉,真搞不懂你们女生怎么想的!” “你们女生?!”以沫的脸顿时两条黑线,头顶乌鸦“嘎嘎、嘎嘎”…… 阶梯教室人已经非常多了,一眼望去都找不到空位。 徐画抱着一堆简报给每个人发着,看到杨夕的时候,立刻将她拉了去,好像几十年没见了有好多好多话要说的样子,以沫的心里那个气!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继续寻找着位置。 “相以沫!” 一个男声在嘈杂的空间里显得异常的引人注目,以沫循着声音望去,是夏雨! 夏雨看到站在人群里有些失落的以沫,便招手喊她过来坐。 认识夏雨的人很多,大家听他这么一叫,便都纷纷看着以沫。以沫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心想着,喊我这么大声干吗?!徐画指不定在哪个角落里笑我呢! 但是以沫还是走了过去,坐了下来。说了句“学长好”便低下头不再说话,连坐在夏雨身旁的杨小枫都没有看到。 其实就算看到了也不认识,以沫并没有徐画那样广的人脉,见谁谁都认识。 “你学妹啊?很漂亮呢!”夏雨身旁的杨小枫说。 “你别装作不知道啊,相以沫同学呀!小老头经常在我们课上夸的小姑娘。” “哦哦,名字很熟,文章也改过,就是人没见过。以沫你好,我是杨小枫,我看到你给我写的选票了,你的字真漂亮!” “哦……原来你就是杨小枫学姐啊,学姐你好……” 以沫和杨小枫还没讲完,鲁余凡就开始喊了:“大家静一静,一年一度的社长选举前两天终于结束了,我们的新社长呢也产生了,同时产生的还有两名副社长和编辑部主任。好啦,下面呢我们让我们的新社长夏雨来和大家说几句!” 鲁余凡的表情总是很夸张,所以每次讲话总能很快地把气氛带动起来,这不,刚说完,顿时就掌声雷动! 夏雨边嘀咕着真搞不懂小老头这么矫情干吗,还什么说几句话,边示意让以沫让一下,让他出去下。 杨小枫跟他小声地说着,“老师让你去你就去嘛,给学弟学妹们做个表率多好,上去别乱说话啊。” 阶梯教室的每个位置都很小,以沫便站了起来让夏雨好走出去些。夏雨走出座位后,无意地搭了一下以沫的肩膀,示意让她坐回去。 这一下,多温柔,以沫的心顿时融化了。但是以沫不知道自己的脸上泛出的红晕,都收进了坐在前排转过头来的夏丛熠的眼里。 夏雨走路的样子满是痞子样,到了台上,接过鲁余凡递给他的话筒后,盯着台下看了半天,呵呵笑了两下。 全场爆笑。 “呵呵,其实我也不知道该讲什么,刚知道自己当了社长那会儿还挺得意,像当上了武林盟主似的。不过还真挺惊讶,居然有那么多人选我这个怂人,说明……你们的眼光很特别……”说到这里,夏雨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不过呢我都受不了我自己,还真矫情,你们写给我的选票我每一张都看了,好多我都看了好几遍,的确很感动。但是最最感谢相以沫学妹,真的……” 夏雨说“相以沫”三个字的时候眼睛无比坚定地看着以沫,以沫脸上一阵发烫,躲开了夏雨的眼神。至于夏雨后来讲了些什么,她完全没听清楚。直到夏雨讲完回到座位上,以沫才回过神来给他让出一条道。 “虽然听老师说我的票数比夏雨的要多些,但是我始终觉得夏雨是最优秀的榜样,我比他,还差了好多。不过还是很荣幸能被选上,首先要感谢鲁余凡老师……”说着杨小枫向鲁余凡深深地鞠了一躬。这时候好多人都愣了一下,还有人在小声地议论:“还真鞠躬啊?!” “然后就是感谢所有选我和没选我的人,是你们让我知道了经过努力是可以被那么多人肯定,但同时还要付出更多的努力。但是请你们一定要相信我,既然我当了这个社长,那我以后一定会竭自己所能为文学社做事,把关好每一篇文章,也争取为文学社带来更多的荣耀!谢谢!” 杨小枫说完的时候大家都鼓掌了,但是以沫的余光瞥见不远处的杨夕,只是坐成一尊佛,静静地看不见表情。不过以沫看得清坐在旁边的夏雨的表情,清楚到能看见他微微上扬的嘴角。 那是祝贺还是嘲弄? -- 第26页 以沫的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情绪,突然觉得紧紧挨着自己的这个杨夕口中自己的男神,对他的了解却是少得可怜,而且大多还是来自他笔下经过过滤加工过的文字。 结束了,大家都往教室走。 “你和徐画玩得不是挺开心嘛,怎么又跑来和我黏在一块儿呀?”以沫承认对于刚进阶梯教室的时候杨夕一下就被徐画拉过去的事情吃醋了。 “好啦我的小公主,如果没有我你怎么有机会和你的男神坐在一起呢?对了说正事哦,那个杨小枫和夏雨一比简直弱爆了,我就喜欢夏雨那样儿的,痞子中的泰戈尔呀,太喜欢了。”杨夕说这话的时候恨不得整个人都扑过去啦。 “花痴!不过每一个社团都一样,就跟社会似的,既要偶像也要干实事的人,并不是身边有了徐画就不要相以沫啦!”以沫说出这些话自己都被这些情绪所感染,脸都红起来了。 “嗨嗨嗨,这只是个人喜好不同而已好吗?!再说了你有必要就因为我和徐画坐一起你就吃醋吃到现在吗?她本来就是和我认识比你早好几年的朋友好不好?朋友的朋友不也是朋友嘛,我就搞不懂了你这么讨厌我的朋友干吗?”杨夕也被这莫名其妙的气氛给带着,什么话都说了出来。 沉默了将近半分钟。 头一扭,以沫和杨夕各自走了。 以沫清楚地记得那天转身后的自己竟流下了眼泪,说不上是嫉妒是委屈还是生气,但不管是什么情绪最终还是留给彼此一个倔强的背影,自己红了眼眶,也无法看见对方的泪水。 谁都认为自己是在感情里付出最多的那一方,无论爱情还是友情。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以沫和杨夕都冷战着,谁也不愿意先主动和好。 中午,太阳温暖得让人忍不住眯起眼睛来。以沫走到四班想找夏丛熠一起吃饭,却看到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他和徐画两个人,一前一后,夏丛熠在给徐画讲解题目。 梦蕊每天中午都要去理科培优班开小灶。 以沫忽然意识到,自己身边的朋友,原来只有这么几个。虽然这个事实以沫心里比谁都知道,但是在这样明媚得连空气都充满了卡布奇诺香气的中午想起,好像特别凄惨。 太阳也像个矫情的小女生,会因没人陪自己吃一顿饭而感觉被全世界抛弃了。 以沫无所事事也懒得去吃饭,于是改去上厕所。洗手的时候碰到了丁落。 “哈喽!”先开口的居然是丁落。 “还没吃饭呢?”以沫客套地问。 丁落心领神会地一笑——还不止心领神会,那是极为罕见的笑容,像是包含着永久的善意。它面对着整个世界的那一刹那,然后就凝聚在你身上,对你表现出不能抗拒的偏爱。它了解你恰到你渴望被了解的程度,相信你如同你乐于相信自己,并且叫你放心她对你的印象正是你最得意时希望展示给别人的样子。以沫完全沉醉在那笑容里。 “我也没吃,一起去吧!”以沫的心情一下子温暖起来,走起路来像是鞋子上长了一双快乐的翅膀。 很巧的是,那天以沫的饭卡里只剩下一块钱,丁落的饭卡里也只剩下一块钱。于是两个人开心地拿了一碗饭再加一碗汤,刚好一块钱。吃完饭丁落还很开心地对以沫说:“与有荣焉!” 很久以后以沫想起那天中午的那顿饭都觉得好诡异,自己之前和丁落没有任何接触,竟然一起吃了顿饭,还就俩人!以沫也是很久很久以后才知道,其实丁落那天根本不知道她的名字,只是有点眼熟。 狂汗…… 初夏了,鲁余凡说要带大家出去采采风,依旧惯例,还是由夏丛熠组织。 这回去的是七里港码头。 那是小野花开遍的午后。马路两边,空气里沁着的花香似乎让所有人都有了美丽的心情。 去七里港的路上,鲁余凡一直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生得很瘦,杨夕每次总疑心那身体被风一吹就要倒的,可他的步子却比每个人都快。马路上满是汽笛声,他时不时眯着小眼睛喊:“同志们快些走呀,马上就闻到咸味的海风了。” 不知过了多久,大家全都气喘吁吁了。鲁余凡拭拭脑门上的汗珠说:“同志们坚持下,就在前面了。”徐画在队伍中叹了一声:“天哪,原来您的‘马上’是一个半小时呀。” 在鲁余凡的催促下,大伙儿又走了好长的路,总算到了七里港的码头。 海太美了,徐画拉着杨夕惊喜地拥上一架吊桥,又是跺脚又是尖声呼喊。夏丛熠拿出相机拍起照来。以沫在一旁失神地站着,海风拂起自己的棉布长裙,看着他们开心地拍照,忽然想起那句朱自清的“热闹是他们的,而我什么也没有”,连自己都被酸到了。 鲁余凡看出以沫的心事,扬起嘴角走过来,拍拍以沫的肩膀说:“走得累么?” 以沫心慌地抬起头,“还好。” “是啊,哪有走这么点路就喊累的。这样长的路,我以前不知走了多少呢?” 鲁余凡使劲嗅了嗅眼前的风,“初三毕业的时候,我考上了一所顶好的高中。不过家里没钱,都说读书不管事,还不如去厂里做个装搭工挣些钱。我坚持要念,家里人也就不开心地同意了。上高中那会儿,我每天要走半个小时的路。现在想想,连走路都是幸福的事呢。” -- 第27页 又一阵海风吹来,以沫猛地吞了一口,是咸的。以沫收敛了苦闷,被海风呛得笑出声来。 明天期末考试,也就是文理分班考试。 杨夕和梦蕊凑在一起讨论一道化学题,隔着好几个座位以沫都能看到梦蕊的笔尖在纸上飞快地写着像一串小蝌蚪样子的方程式和杨夕紧锁的眉头。以沫低头看着自己的课桌上贴着的那张便签,那是杨夕在一个课间一时兴起写给自己的: “自写情怀自较量,不因酬答损篇章。” 可是现在她哪里还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以沫一想,和杨夕冷战的这段时间,竟有半个来月了! “哈哈哈,还是你比较厉害,这么复杂的公式都算出来了!”杨夕豪爽地搭着梦蕊的肩膀。以沫心底一阵酸:杨夕就是这样的女孩,从来都那么夸张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心里有什么都写在脸上,拿你当兄弟就能为你拼命,讨厌谁就会霸气地竖起中指,Fuck you! 以沫忽然很奇怪,那现在的自己在杨夕心里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以沫想得太入神,笔尖戳在一团擦过鼻涕的纸巾上,晕开了一大片颜色。 “终于写好了,希望明天的加分题刚巧是这种题目,这样我就可以拿到别人拿不到的分数啦!”梦蕊有些得意,杨夕却听出梦蕊语气里那进不了理科重点班就怎么滴似的味道。 “亲爱的蕊蕊……”杨夕忽然变了个声调,异常的肉麻。“本宫有些饿了,要不咱们起驾溜出去吃佬乡馄饨吧?” “好呀好呀,明天就考试了,今天就破例放松一下!对了,要不要叫上以沫一起?”梦蕊的嗓门很大,“要不要叫上以沫一起”这句话坐在班里的只要不是个聋子都听到了,以沫心里那个囧啊! “好呀,叫啊,为什么不叫!你……一起吗?”杨夕直视以沫。 “好啊,一起!”以沫也不甘示弱,两只眼睛和杨夕直直地对视,都快喷出火花来了。 梦蕊走在中间,以沫和杨夕各把头扭到一侧。一轮圆月下的象城大道,三个少女各自揣着心事。 杨夕和梦蕊都要了一碗大馄饨,以沫却在犹豫着吃什么。热情的老板娘跑出来问:“吃什么呀小姑娘?” 这会儿梦蕊给以沫使眼色,指指自己和杨夕已经在吃的大馄饨,以沫竟也不说话和梦蕊打起了手语,先是摆摆手表示不要,后来又比画了一个饺子的形状,然后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杨夕看着一直忍着笑,故作低头吃馄饨。 老板娘看梦蕊和以沫比画得一头雾水,竟走到俩人中间也两只手比画出了一个饺子的形状,然后不要脸地伸出个大拇指!最后还一脸关爱聋哑人的微笑! 三个人顿时笑喷!结果那老板娘惊呆了,“原来你们会说话啊?!” 没有煽情地说“对不起”外带流几滴眼泪,只是气氛一下子回到了以前,三个人老在一块那会儿。以沫忽然觉得那碗馄饨特别的香,是长这么大吃过的最好吃的馄饨。 “你们……这算是和好了吗?”梦蕊话一说出口,杨夕和以沫竟然不约而同地正襟危坐,杨夕端起还剩半碗汤的大腕,“承前启后!” 以沫也端起大腕,“继往开来!” 干碗之后,俩人顿时吹掉了那大半碗的馄饨汤,于是刚好又把给别的客人端馄饨的老板娘惊呆了! 以沫躺在床上,上铺的梦蕊像是睡不着,翻动着身体把床弄出“吱吱”的响声。以沫和杨夕一样明白梦蕊的紧张,但是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发小好没用,什么都不能为梦蕊做。 两天的考试不过是云烟一场,考完那天走出考场的一瞬间,以沫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个梦。是不是真的是这样,人越长大世界就开始变得越来越小,时间也开始变得越来越快,总有一天属于你的生命钟会像疯了似的旋转起来,让你怀念之前错过的每一天? 以沫回到家倒头就睡,没一会儿就被爸爸的一阵怒吼给吵醒了:“她一个老人,你至于这样斤斤计较吗?啊!” 以沫觉得很烦,在这个家里,争吵的原因永远只有一个,一千年都不会变。 打开电脑登上QQ,杨夕的状态显示是QQ炫舞,以沫瞪大眼睛:靠,多大人了还玩炫舞!然后给梦蕊发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梦蕊竟秒回:“你怎么这么晚还不睡啊?” “家里又在‘奏乐’,睡不着!”以沫忽然觉得“奏乐”俩字特别喜感,竟笑了出来。 “其实有时候想想吧,奏乐也挺好,最起码热闹。”梦蕊快速地回复。 隔着两幢楼,以沫依然能感受到梦蕊心里快装不下的悲伤。 “不过这次我感觉非常好,进入理科重点班肯定没问题,这是我最后的希望!”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梦蕊说起理科重点班以沫忽然不寒而栗。 “超赞耶!不过那可不是你最后的希望哦,你还有我和杨夕啊,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呢。梦蕊,你别想太多,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会在你身边的!”以沫努力说服自己刚刚那一阵战栗只是被梦蕊的悲伤所感染。 “以沫,不如咱们把杨夕叫来一起玩吧,来我这儿,你之前不是有说过我们仨要一起睡来着嘛!”梦蕊提议。 “好呀好呀!”把杨夕这玩QQ炫舞的“小学生”拉过来以沫举双手赞成。 “随喊随到,我就是绝世好朋友,霸气侧漏杨夕就是我!”半个小时之后杨夕就出现了。 -- 第28页 “你怎么来的啊?都没来过,一下子就能找到路?”以沫说。 “当当当,这是我妈老早就给我买了的iphone,说是要分班考之后才能给我,不过等了这么久总算到手啦!对了,怎么来的是吧,百度地图在手,天下我有!”杨夕一脸得意得像是百度给了她广告费似的。 那是高一生活刚结束的一个晚上,也是三个人在一起睡觉的第一个晚上。梦蕊和杨夕还特别高兴地吟诗作对,最后还在小纸条上写了三个人的名字,“啪”的一声贴在墙上,大声地说着:“永远都是好朋友,一个也不能少!” 很多年后以沫都无法忘记那个晚上窗外的月光凉得像水一样,夜空中还飘着几朵云,仔细听还能听到瓯江的浪花一朵接一朵地拍碎在岩石上。 这天晚上班级群里就会公布成绩,只是要守在电脑前等到12点左右。以沫本来还信心满满地觉得自己可以撑到12点,结果10点半的时候就困得不行,于是关了电脑去睡觉。睡前还瞄了一眼,杨夕那货的状态居然在听QQ音乐,而且听的还是《大悲咒》!而梦蕊的头像也还亮着,以沫知道她也在等成绩。顺便想了下夏丛熠在做什么,想都不用想在看世界杯! 星星多得晃眼,于是以沫便把窗帘给拉得严严实实的才睡着。 半夜,以沫像是听到外面有很多人在说话,但也没多想,继续睡了。 第二天早上,以沫被妈妈的敲门声给吵醒了。推开门,妈妈站在门口,眼里像是含着泪,想哭又哭不出,想说也说不出。 妈妈终于开口了:“以沫,你要坚强,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坚强……” 以沫的胃突然翻江倒海,像是预感到了什么,眼泪夺眶而出,“妈,是不是梦蕊怎么啦?啊?!”以沫拼命地摇着妈妈的身体,还没等妈妈回答就飞快地跑出了家,连拖鞋都只穿了一只。 白色的大布花,白纸黑字还散发着墨汁味儿的挽联,刚刚卸货的租赁冰柜,以及一大群像鱼一样游进游出的人。 以沫没有发了疯地撒腿跑进去,而是站在原地双脚不停地发颤,眼前一阵一阵的黑,想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给杨夕,却发现手竟不像是自己的。好不容易拿出手机,僵住的手指怎么也拨不出杨夕的号码,终于拨出去了,以沫顿时觉得自己被人拽着在拼命地旋转:“杨夕,快来,快!” 然后天就彻底黑下来了。 以沫醒来的时候爸爸妈妈还有杨夕都在。以沫发了疯似的喊道:“梦蕊呢?梦蕊呢?!”说着又要往外跑。 “以沫,梦蕊已经死了!你别这样……”杨夕抱住以沫,语气里带着大人般的镇定,却又被以沫的眼泪一下瞬间击溃了。两个人抱头痛哭,以沫看见妈妈靠着爸爸的肩膀,眼泪也是止不住地流。 “怎么死的?!”以沫狠狠地盯着杨夕,那眼神里有千万把刀。 “半夜她奶奶起来上厕所发现血都流到了门口,于是推门进去就看见……她奶奶说电脑还开着,电脑上有一张什么表格,写着一个个名字的……”妈妈也有些语无伦次了。 杨夕突然笑了出来,“郭梦蕊啊郭梦蕊,果然是……”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果然是什么?”以沫刚说话,心里无数个谜团顿时被解开了,双眼直直地盯着杨夕。 原来一切的预兆都不是没有来由的,原来一切都有伏笔,原来…… 只是所有的原来汇集起来的这个结果,那么悲伤。 “我最好的朋友失去了生命!”以沫又忍不住大哭了起来,和杨夕两个人哭得眼泪都流干了。以沫发现自己的手被杨夕死死地握着,是不是杨夕心里很害怕,稍一不小心,自己也会像梦蕊一样消失了? 接下来那几天,以沫和杨夕都带着白色的头花守在梦蕊的旁边陪她度过这最后的几天。以沫有时候半夜会梦到梦蕊又回来了,她俩还是小学生的模样,脖子上戴着红领巾,在学校的围墙上用粉笔写上:“学校门口的那家蛋糕店里有一种芒果味的蛋糕像屎一样难吃!!!”然后被保安逮到,拼命地逃跑…… 梦蕊出殡那天她的爸爸和妈妈都来了,却是一副跌破所有人眼镜的无所谓的样子,还都挽着各自现在的另一半。杨夕那股冲劲一上来,奔上去给了她爸爸一耳光,然后全场都混乱了。 以沫至今都忘不了杨夕那一刻的眼神,充满愤怒却又那么绝望。 “还来干什么?只是想让大家都知道这个死了的女孩也有父母吗?呸!就你们这样的根本不配当父母,连人都不是!”以沫的感念如果有力量,眼前这对被杨夕扇了一耳光的男女,也就是把梦蕊炸死了的这颗定时炸弹早就被打晕然后弹出到九霄云外去了。 “今夕何夕,青草离离,明月也送君千里,等来年秋风起。”以沫写下这几个字后把纸条塞进了梦蕊舅舅端着的骨灰盒里,哭得快晕过去。 那天的天也在哭泣。鲁余凡来了,夏丛熠和徐画来了,班主任也来了。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悲伤,但这一切还有意义吗? 以沫绝对没有注意到夏丛熠衬衫的条纹和徐画裙子小花边的条纹是一样的,这是今年最流行的情侣装搭配,低调却暧昧。 但是杨夕却都注意到了。 梦蕊离开村子的第一个晚上,杨夕陪着以沫睡。半夜以沫摇醒杨夕,“你听你听,是不是有海浪拍打堤岸的声音?” -- 第29页 “别多想了,乖乖睡觉好不好?”杨夕严肃起来总是像个大人。 “三毛在荷西死后写:日已尽,潮水退去,皓月当空的夜晚交出了再不能看我、再不能说话的你……”以沫小声地念着,温热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渗到枕头里。以沫听着杨夕发出平静的呼吸声,杨夕不悲伤吗?只是杨夕都把悲伤装在心里,融化在瓯江的水里,一朵朵地拍碎在岩石上吧? 半夜的时候夏雨竟给以沫发了条短信说“学妹要坚强”,第二天早上鲁余凡也给以沫发了短信说“要坚强”,以沫都客气地回复说“谢谢关心”。但是以沫忽然好想夏丛熠,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陪在自己身边,可是这一年来的时间到底什么改变了呢? 第二天以沫和妈妈去帮梦蕊的奶奶收拾一些还没收拾完的事情。从梦蕊家出来的时候,妈妈突然握住了以沫的手,说:“我一直觉得你能自在健康地长大就好了,就连你选择象城二中我都支持你,但是现在起我对你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啊妈妈?” 第6章 “不准你比妈妈先死,记住了啊!”妈妈说完这句话踏开步子快速地走到了以沫的前面。 昏暗的路灯下,以沫看到妈妈抬起手,快速地擦掉了眼泪。 这个小小的村庄,有些房子里的灯光已经开始熄灭,以沫第一次觉得村子的午夜原来这样寂寞安静,妈妈在不远处的背影,让她感觉到一些暖意。 两个人一前一后,默不作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不能再闲着了,杨夕给鲁余凡打了电话报了暑假少年宫作文培训的名,顺便把以沫的名字也报了上去。 那天去少年宫缴完费走出来才发现天已经黑了,过马路时杨夕紧紧地拉着以沫的手。 初夏的夜空里星星已经成群结队了,以沫抬起头,忽然觉得那是梦蕊在看着自己,又会有一瞬间难以置信,明明几天前还在身边蹦蹦跳跳有说有笑的一个人,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 这种不见不是外出旅游一个月的不见,也不是出国留学三四年的不见,甚至不是一辈子的不见,而是这个你想见的人彻底地从世界上消失了,就像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过这个人。 夏丛熠给以沫发短信说了三件事,一件好事和一件坏事,还有一件不好不坏的事。 好事是他和以沫都进了文科重点班。 坏事是徐画也进了文科重点班。 不好不坏的事是他和去年暑假一样,过几天要跟妈妈去宁夏做生意。 三件事情对于夏丛熠来讲或许没有好坏之分,好坏是以沫自己分出来的。可是,再好也没有梦蕊在了,再坏也不会坏到再失去一个梦蕊。 其实以沫还知道一件坏事,那就是徐画也和自己还有杨夕一样,暑假会在少年宫学习,是那天和杨夕去少年宫缴费时看到的。 或许很多事情不用看到就可以知道吧,鲁余凡一再强调高一升高二的暑假是分水岭,徐画怎么会不来。 但是以沫没有看到在她和杨夕前脚刚走,夏丛熠后脚就走进来接徐画了。杨夕坐在三轮车里,转过头去刚好看到徐画小鸟依人地贴在夏丛熠的身上,夏丛熠宽大的手掌几乎要把她的整个肩膀都保护起来了。杨夕顿时脸上一阵烧,忙把以沫的脑袋揽过来,埋在自己的胸前。 以沫诧异极了,“杨夕你干吗呀?突然这么肉麻?” 杨夕瞬间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应该拿出做男人的样子,“以沫,你这样的好女孩,如果我是男人,一定娶你!” 以沫的脸上无数条黑线……但是以沫怎么想象得到杨夕此刻心里的难过。 “自己的好朋友和闺蜜的男朋友在一起!这种挖墙脚的事情徐画都做得出来!Fuck!”杨夕心里冒着火,但又怕这把火会烧着以沫。 以沫突然想起这阵子被悲伤压晕了头,竟没问杨夕考得怎样。于是以沫自己点开了班级群下载了那张成绩表,眼前有一刹那的晕,胃里有些翻涌起来。就是这个表格!以沫眼里又流出泪来。 眼睛朦朦胧胧的,好容易才看清了成绩。自己居然破天荒地考了全校文科第4,夏丛熠文科30名,杨夕理科第20名,徐画的成绩竟然和自己一样,文科第4!文科第一的依旧是期中考全校第一的那个女生陈术嘉。 梦蕊理科第100名,挤不进实验班。 每周一三五上课,早上八点到十点。上课的内容主要是分析新概念的风格、名家名作赏析、各种写作流派以及手法的学习,最重要的还是文学社的老规矩,也是最为外人所称道的教学特色:开自己学生的“作品研讨会”。由于各种原因,准高二和准高一的学弟学妹们一起上课,用鲁余凡的话来说就是既提前认识增加感情,又可以相互促进学习。 好几节课上下来,鲁余凡老师几乎每节课都会提到以沫的名字,有时候是对学弟学妹们说,你们的以沫学姐如何如何,有时候对着准高二这一届的人讲,以沫如何如何的……杨夕握着以沫冰冷的手,她大概是想要给以沫最多的安慰,可是以沫却不想悲伤了。 每次下课妈妈都会骑着电瓶车来接以沫,夏天的风呼呼地吹起妈妈长长的头发,在以沫视线上方的天空里孤单地飘啊飘,这种姿态,像极了那个时候的以沫。 转眼已是七夕,一大早以沫就收到了夏丛熠从宁夏快递过来的一大包枸杞和星冰乐,还写着“节日快乐”。妈妈问谁寄来的,以沫便说:“一个同学!”妈妈有点奸诈地笑着说:“同学?”以沫点点头,“一个关系比较好的同学……” -- 第30页 时间改变了很多,一个关系比较好的同学,也许是以沫和夏丛熠目前关系最好的定义。 以沫忽然很想知道夏雨此刻在做什么,有没有收到礼物,或者有没有给心爱的女孩送礼物。 以沫好想见到他,就现在。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以沫向鲁余凡老师问来了夏雨的号码,然后发了一个短信过去:“我在永和豆浆等你来。By以沫。” 以沫好像在和自己打一个赌,但是她不知道这个赌的意义是什么,只是在猜夏雨会不会来,以沫渴望的答案是会来。 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人来来去去,以沫忽然觉得很开心。这好像是梦蕊离开后以沫第一次觉得开心,这种开心是一个人的事,就算夏雨不来也打扰不了的开心。 但出乎意料的是夏雨竟来了,他很自然地坐在以沫的对面,说:“Hi,刚收到你短信时正好在这附近办点事,好巧哦!” 以沫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那么巧,但依旧很高兴他能来,于是请他喝了一杯豆浆,常温不加糖。 没有争分夺秒地和他说话,而是坐在他对面安安静静地写着没有完成的那篇书评。那一刻,阳光斜射进豆浆店的落地窗,抬起头可以看到他侧脸亮亮的一层小绒毛,那么温暖,仿佛可以晃过一整个青春。 分别时夏雨在以沫的手背上写了八个字:“一元复始,万象更新。” 以沫懂他在鼓励自己要从梦蕊的事情里走出来,点点头对他说“谢谢,会做到的”。 坐上回家的公车,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发了个短信给杨夕:“我以为自己不再难受了,可却快没办法呼吸了……” 短信发出去的那一刻刚好收到杨夕发来的一条短信:“这几天脑袋都晕了,都没发现坐在最前排的那个女生就是丁落!” 今天鲁余凡在讲着丁落的文章。课上到一半,以沫摸摸肚子突然觉得好饿,然后不知不觉出了神。 “我认为这一处的手法用得很是巧妙……” 以沫坐的是第三排,见到前两排的脑袋都像拨浪鼓似的纷纷地转过去才缓过神来。 起来发言的是准高一男生,叫草婴,长得很斯文,白白净净的。让所有人惊艳的是他那苏打绿的声音,像极了女孩子的甜嗓子,但又多了男孩子的硬气。杨夕做花痴样倒在以沫的肩上,却又咬牙切齿地说:“真是让你们女人嫉妒让我们男人恨的货啊!” 这句话顿时把一屋的眼珠子都吸引了过来。 万事开头难,但只要开了头接下来就会顺得多。草婴那天闪亮地站起来发过言后,每次上课出镜率可高了,而且看得出来挺有底子,说话不卑不亢,分析得总是恰到好处。 夏夜如水,以沫躺在阳台上看着满天的星星,和杨夕打着电话,杨夕喋喋不休地说着自己是羡慕嫉妒恨了,但是自己还不想承认。08年入社,那会儿刚刚初中毕业的自己踩着苏幕遮等学长学姐在全国打出的名气铺就的红地毯兴奋地进入文学社,那时候苏幕遮他们基本上还是文学社的台柱子,待第一个学期过后杨小枫、101渐渐取代了上一届的学长学姐们。高一升高二的暑假说好是分水岭,头顶上压着的杨小枫和101他们也即将进入高考备战,心想着终于轮到老子上场了,谁知道这个时候,下一届的又冒出来这么个玩意儿!名字起得怪里怪气的叫什么草婴! 以沫笑着往嘴里送进一块又一块的哈密瓜,让杨夕别想这么多,“是你的逃不走,不是你的怎么也轮不到你。”但是话一说完脑海里顿时想起那个中午,杨夕和班主任大吵一架然后拉着自己和梦蕊跑去文学社开会。回忆像是那么遥远了,远到以沫都记不起那天走廊的风是从什么方向吹来的,远到时间把梦蕊带去另一个世界。 以沫也能理解杨夕的话,就像那时候发现丁落是最强大的对手时,也决心在这个圈子里争取自己的一片天。对于文学社,杨夕显然比以沫有更多的期待,以沫光从那天她头也不回地往综合楼跑去就知道,她的决心有多大。 以沫对电话另一头的杨夕说:“有段时间我也和你一样,有那么多的愤愤不平和期待,但是现在我却觉得安安静静地写点文章也没什么不好,没有必要非争些什么,如果梦蕊也能明白这点,就不会做傻事了。” 电话两头都陷入了沉默。 阳光好到让人发疯。上课。 鲁余凡说:“大家再坚持一会儿,分析完这篇我们就下课哈,看你们一个个都饿成这样了……” “杨夕中午有空一起吃饭吧?”杨夕看着是徐画发来的短信,迅速把手机屏幕摁黑了,转头对以沫说:“以沫我中午有事情,你自己去买东池便当吃好不好?” “好!”以沫点点头,继续在《五河简报》上写点评。 杨夕很清楚这顿饭的作用,所以不想让以沫乱想。 杨夕和徐画面对面地坐着,谁也不先开口说话。桌上的两碗汤年糕热气腾腾。 “这段时间真是想了好多,人生不过一场空,梦蕊说没就没了,以前一直觉得死亡是离自己很远的事情。真的好难想象以沫是怎样走过这段悲伤的日子的,要是我应该早就崩溃了吧……”徐画还是先说话了。 “徐画——”杨夕忍不住打断了坐在对面的昔日的好朋友,“现在讲这些你觉得还有什么意义呢?你做了什么事我不可能不知道。”杨夕心里比刀割还难受。 -- 第31页 “杨夕,以前你最好的朋友可是我!”徐画突然变得很激动。 “这就是你抢了夏丛熠当男朋友的理由?”杨夕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心里最难以启齿的话。 “对!是我向他表白的!可那又怎样呢,相以沫和他早就貌合神离了,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 “神不神离是他们自己的事,但是你不能这样做。”杨夕感到有些无力。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喜欢就去做不是你一直挂在嘴边的嘛!怎么到了我身上就不行了呢?!” “有些事情就是不行!!!”杨夕暴跳如雷。 “凭什么相以沫抢走了我最好的朋友,还能同时拥有每天坐在我后桌的夏丛熠!她快把我的总联络人的地位都抢走了!你知不知道我的心里有多难受?!”徐画的眼泪顿时像洪水一般涌出,把走过身旁的服务员吓得不轻。 “徐画,你被占有欲和功利心夺走了善良。我……”杨夕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端起汤年糕三下五除二吃完,起身就走了。 临近开学的一天,收到鲁余凡老师的留言: “以沫,经过再三的考虑,我打算让你来做高二的总联络人,好好做,我相信我的眼光,你很优秀。” 事实证明杨夕的担心是多余的,草婴再优秀但毕竟和她不同届,08这一届得有自己的领头羊。但是没想到这头羊居然是自己,以沫没有开心,心情反而跌落了下去。 但是以沫还是马上发短信告诉了杨夕,以沫已经失去梦蕊了,她不想因为各种奇怪的情绪再“失去”杨夕。 “以沫,你最善良也最诚实,你什么都不想争,这是上天给你的福报,要珍惜。既然坐在了这个位子上,以后就要拿出舍我其谁的霸气来,总联络人也不是那么容易做的工作,看徐画以前经常很累还各种不讨好就知道。我承认我有点羡慕嫉妒了,但是怎么说呢,哈哈,也许是你所以我心里并没有那么多的不开心吧,但是说一点都没有不开心也是假的,毕竟我原来也有期待的。所以就让我小小地羡慕嫉妒一个晚上吧,明天就啥事没有了啦啦啦啦!” 以沫看完这条短信,眼泪瞬间挂满脸蛋了。 开学了,换了南面教学楼的大教室,楼上是杨夕的理科重点班,楼上的楼上是杨小枫学姐的文科重点班,最顶楼是夏雨的理科重点班,而楼下是草婴的班级,高一实验班。 以沫坐在第五排,夏丛熠坐在最后一排,丁落和徐画是同桌,坐在第二排。坐在以沫前桌的是一个剪着齐耳短发的女生,说话的声音很大,听她同桌喊她“术嘉”,以沫这才知道原来这就是传说中全校第一的学霸陈术嘉。 杨夕几乎每个课间都会跑下来找以沫玩。想起以前杨夕和徐画凑在一起总会想到梦蕊。很多时候以沫也会很纳闷,梦蕊是自己的发小,杨夕是梦蕊的初中同学,然后自己和杨夕成为了好朋友,徐画和杨夕初中就是好朋友,可是好朋友的好朋友是不是有的就能成为好朋友,有的就成不了呢? 下课后走到打水处接开水,风吹在因课上跟不上历史老师那跳跃的思维而发烫的脸上很舒服。以沫很喜欢这种穿过一整条走廊的风的感觉。 走到楼梯口看到陈术嘉从拐角的厕所出来,边走边甩着被水冲洗过的手。 “星冰乐!” 这是陈术嘉和以沫说的第一句话,却几乎是用尽丹田里的力量在以沫耳边发出来的,把以沫吓得半死。 “哇!原来你也喜欢喝星冰乐!可是象城都买不到这种东西耶!你在哪儿买的?能告诉我吗?”陈术嘉看着以沫的眼睛,几乎是央求的语气。 “我……别人送我的!”看着眼前这个这几天来一直盯着她后脑勺看的姑娘,以沫的语气一下子变得欢快起来,“我抽屉里还有好多,送你一包吧,走!” 想迅速地了解一个人,也许可以问问对方喜欢喝什么,对饮料的偏好可以反映出一个人的兴趣跟性格。 会喜欢星冰乐的,应该不是坏人。 只是星冰乐并不是以沫喜欢的,它是夏丛熠喜欢的,所以经常也会买给以沫喝。但是以沫从来没有告诉过夏丛熠自己不喜欢,于是喝着喝着,也就习惯了。 还不错。 于是以沫和陈术嘉成了好朋友,因为星冰乐。 周末的晚上,做着让人脑子发胀的历史习题,停下笔努力地想听瓯江的水声,突然想起中旬已经过去了,潮水也不再澎湃了。 看了一会儿霍达的《穆斯林的葬礼》,眼皮不住地往下垂。下楼喝水的时候听见妈妈还在房间里斗地主。夜很安静,以沫光着脚跑到卫生间里看着镜子前的自己,不知不觉头发已经那么长了,还记得夏雨在一篇文章里有说过,他喜欢的女孩子也有一头及腰的乌黑长发。 可是在以沫的心里,喜欢的人啊,他有一身的温暖,就像那天在阳光下侧脸上那一圈温暖的小绒毛。 阶梯教室明亮的日光灯打在这期的《五河简报》上,眼睛有点睁不开。 “……于是一恍然,白云成了苍狗,不知今夕何夕。窗外的花还没开,而我已经长大。” 鲁余凡讲的是《我们就这样长大》,满满文艺气息的文章,老师讲得神采飞扬,看得出来,写下这篇美丽文字的陈沅沅学姐是鲁余凡以前很喜欢的学生。鲁余凡大概分析了一遍基本的手法,然后让同学们自己发表看法,简单地点评一下这篇文章。 -- 第32页 没人上去讲,鲁余凡老师咧着嘴巴笑啊笑,眼睛好像往以沫这边看!血一下子涌了上来,虽然以沫在纸上圈圈点点又写了好多评语,但是没想过要到讲台上对着话筒发言啊! 要不要上去呢……要不要呢…… 正在以沫犹豫的时候,前排一个披着头发的女生拿着简报低着头走了上去。 “是丁落耶。”杨夕很兴奋地说道。 她的声音很低,但是这一次每一个字都可以很清楚地被听到:“大概就是在这样的年龄才会刚好遇上这样的情绪,大抵不过是青春里明媚的忧伤,或许只是酝酿好了这样的情绪再用美丽的字眼写下来……好了,不说了,话多矫情。写东西本来就是特矫情的一件事儿,但是我却也是这样的人……” 说完丁落就快速地走回到座位上,留下鲁余凡一个人站在讲台上凌乱。以沫一下子有点接受不了这么直白的话,但在心里给丁落默默地点了一万个赞! 这中间的空隙绝对不超过十秒,以沫身旁的杨夕和坐在不远处的徐画几乎同时站了起来准备上去讲。一瞬间,以沫感觉到一股奇怪的气息顿时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杨夕和徐画,她们是好朋友。 杨夕的脸上有点尴尬,却没有马上坐下来。以沫看着杨夕脸上红红的有点退下去并准备坐下来的时候,徐画径直走到了讲台上。 “看着吧,大事不好了!”坐在最后排的夏丛熠给以沫发了条短信。 以沫惊觉这事已经坏到连不是女生的夏丛熠也闻出了其中的火药味,却假装淡定地回了五个字:“这不废话嘛!” 徐画在讲台上很自信,在以沫的印象里,她从来都是这么自信。分析得其实很一般,但强大的自信撑起来的女孩就是给人一种被光环包围的错觉。 鲁余凡站在讲台上,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多年的经验,他深深地知道这一届不平静,但要怎么办,他还没想好。“或许这几个有着强烈性格的女孩会是文学社发展的转折点。顺其自然吧,未来还没来呢。”鲁余凡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谁都没有发觉。 徐画讲完还不忘说声“谢谢”。但是第二个“谢”字才刚到嘴边,杨夕就一个箭步走上去,“我来说说我的看法……”以沫怎么都忘不了徐画当时的那个表情,满满的自信就如一个饱满的气球突然被一根小针戳了下,顿时瘪了下去。 杨夕讲了些什么以沫完全不记得了,但是以沫清楚地看到站在讲台上的杨夕,坚定的眼神,和那天中午不顾班主任的反对跑出教室时的那么像。 鲁余凡说:“还有谁要上来讲一下吗?我们以后每次都争取每篇文章让四位同学来点评,这样既能把握时间又能让更多的同学得到锻炼。” 这时候以沫感觉好像有人推了自己一下,坐在最边上靠过道的她一下子就冲了出去,讲台上鲁余凡老师看到以沫要上去讲笑得没心没肺,以沫当时脑子里就想着,豁出去了!对着话筒突然惊奇地发现自己的声音其实还蛮好听的,于是将简报上写的东西都念了出来,临时加了一些其他的想法。 以沫走回座位的时候才发现坐在自己后面的是陈术嘉,她怎么也来文学社听课了?以沫心里正纳闷儿,忽然又想起自己前几天跟她讲了好多文学社里的事儿,还说有兴趣的话她也可以来听。 “真是不够意思,也不说一声,那样可以一起来嘛!”以沫转头对陈术嘉说。 “我看你和杨夕一起走,于是我就一个人来了,反正也不是不认识路,再说我就坐你后面啊,又没有离得很远。哈哈,没怪我刚刚推你吧?” “……对哦,你刚刚干吗推我啊?”以沫的话里闪过一丝的不快,但是陈术嘉看起来丝毫没有察觉到。 “我们上次聊天的时候你有跟我讲过啊,你说你这个人很多事情都是可以做的,只是往往都要别人推你一把!” 以沫顿时凌乱了,好吧,这个“推”和那个“推”……反正都是推啦! 下了课杨夕和以沫一起往教室走,护校河里的蛙声还是那么嚣张,秋天也还没有来。 “靠!”沉默了好久的杨夕突然开口说话。 以沫了解杨夕是怎样的女孩,所以她对杨夕说的这句话一点也不意外。 “其实我觉得徐画要是在你坐下之后再上去你现在的心情肯定不是这样的对吧?”以沫说。 “连你也看出了我当时马上要坐下让她先上了对吧?她这不是故意的嘛?!虽然我和她……在我最喜欢的东西面前我会考虑她的感受让她先,她为什么要这样!”杨夕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手里的空可乐罐子被她捏得严重变形,然后扔向了黑不见底的护校河里。 “扑通!” 晚上睡觉的时候,以沫想起鲁余凡平时说起的以前的那些学生,脸上会露出很温暖的表情。他常常说:“那群孩子的性格都很阳光,喜欢写很开心的文字,那时候条件不好,在编辑部里的日子很苦,但是每个人都在大大的困难前小小地努力着,那种感觉真好呀!” 以沫越想越觉得人好奇怪,但又好像一点也不奇怪,真是好矛盾啊! 太阳好像马上就要冲出层层白云了,护校河边紫藤萝小道上铺满了落叶,脚踩在上面会发出沙沙的响声,很清脆,鲁余凡很喜欢这种声音。南北大道上,早起学生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了,空气也马上热闹起来了。 -- 第33页 “以沫,我想了很久,下周二晚上你就来编辑部报到,然后开始工作吧!”鲁余凡编辑完这条短信,发了出去。然后仰头看着已经露出半边脸的太阳,突然想起了以沫在一篇文章里写到的那句毛润之的“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积水三千里”,鲁余凡笑了笑,多可爱的一个小女孩。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鲁余凡拿起手机,似乎是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把刚刚发给以沫的那条短信再编辑了一遍,只是把“以沫”两个字改成了“丁落”。 “叮咚!”发送成功。 以沫收到这条短信时刚好和陈术嘉悄悄提前溜出正在早读的教室去接热水来泡星冰乐。 看了短信后以沫的脸一下子就红了,陈术嘉哈哈地笑,“谁啊?一大早就给你发短信还让你脸都红了!” “哎呀,再乱说话明天开始不给你喝星冰乐了!” “哦,对啦,那天我偶然看到徐画也在泡星冰乐呢,而且她还在星冰乐里加枸杞,好奇怪的喝法哦!” 多么狗血的偶然。夏丛熠啊! 以沫低下头,不知为什么进编辑部这个消息并没有让她很开心,想起那天杨夕和徐画的那一幕,抬头看看杨夕的那个班级,好想知道此刻杨夕有没有收到这条短信。 “也没什么,就是下周二我要去编辑部工作了……”把本来要分半包给自己的星冰乐全倒进了陈术嘉的水杯里。 “哦……这是很好的事情呀!”陈术嘉好像比以沫还要开心。 以沫看着她,说:“你可爱起来的时候真像我一个朋友。” 以沫心里想的是爸爸妈妈没有离婚前那个开朗简单的梦蕊,说出口的却是:“你认识的啦,我的好朋友杨夕。” “哦哦,就是经常来找你玩的漂亮姑娘杨夕,哈哈,好希望也能和她成为好朋友呢!” 以沫突然有点不高兴,又是女孩子之间朋友的朋友是朋友这种世界上最复杂的关系,徐画就是自己心里解不开的疙瘩,但是看着眼前这个单纯无邪的北方女孩,以沫还是微微地笑着,“好啊,下次她来玩介绍你们认识!” “好的呀,太开心了,她不也是文学社里的小才女嘛,你们文学社里的小才女真多,真羡慕……”话还没说完,陈术嘉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但是没有说出来。 陈术嘉回到教室马上拿出手机,点开原高一(2)班的那个分组,找到丁落的名字,看到了她就在二十来分钟前更新的一条状态:“尼玛,鲁余凡确定敢让我去编辑部改学弟学妹们的文章,不怕我的毒舌把他们给弄哭?” 合上手机,陈术嘉马上转过身来,“以沫,丁落也和你一样哦,马上就要新官上任喽!真是太羡慕你们了。” 以沫心里一沉,脸上没了表情。 “说吧,你上次什么意思?我还当你是朋友才约你出来,徐画,我们从初中开始就是好朋友,我也知道你的性格,我没想和你争什么,但我把你当朋友你干的又算什么事儿啊?!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吧,我要是讨厌你我也不会在你背后搞什么小动作,我就是想要一个正面的答案,如果你还拿我当朋友我就拿你当姐妹儿,如果你真是那天那样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给我一刀那我也不会留恋,就这样。”风轻轻吹起杨夕的长发,背后是护校河的一片波光粼粼,有一群鸭子嘎嘎地叫着游过。 徐画一直沉默着不说话,脸上渐渐地浮出些笑意,“杨夕——” “你觉得以沫拿你当朋友吗?”徐画嘴角有浅浅的笑,脸上的肌肉却纹丝不动。 “徐画你别说以沫,我和以沫那是我们之间的事情,我从来没有因为和以沫做了朋友而觉得你不好,也没有因为你一直对以沫有成见而对以沫另眼相看,将心比心,我只想把我们之间的关系说清……” “以沫要进编辑部了你知道吗?”徐画打断了杨夕。 “……以沫没和我说呀,她要进编辑部了?” “这话你应该自己问她吧,我待会儿还要去鲁余凡办公室和她交接总联络人的工作,先走了。”徐画转身走了,杨夕一个人站在风里,头发被高高地吹起,又垂下。 好多时候人是不是都这样,说出的话就像一把把刀,看着自己和对方被插中会有种得逞的快感,然后再狠狠地拔出,期待看到对方脸上会露出怎样痛苦的表情。 “吃完饭早点去编辑部的办公室,有些事情给你说一下就好了,不用等到老师来。”以沫收到徐画的短信时正和杨夕在食堂吃饭。杨夕已经沉默地吃掉了三碗饭。 “对了,我想和你说来着……下星期我要去编辑部工作了……还有丁落。其实我想了好久要怎么和你说,我们是很好很好的好朋友不是嘛,可是我还是怕……”以沫说着,嘴唇竟有点发抖,心跳都快跳出胸腔。 以沫低着头没有看到杨夕也激动得快要哭出来的脸上却无比的开心。“我还以为你不会告诉我呢,傻瓜,我怎么会因为这些事情不和你玩了呢,但是如果你不告诉我,我才真的会很伤心呢!” 两个姑娘都带着哭腔几乎要抱在一起了。 短短的几分钟却像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平日里最亲密无间的伙伴甚至是亲人,也只有一起熬过了偏见、嫉妒、猜忌这些最难过的情绪,才能长久是不是? -- 第34页 “这个是社员名单,做记号的是每个班级的联络人,有什么通知直接告诉联络人。我虽然没有给学弟学妹们改过文章,但以前编辑部工作的时候我也在这儿待过,高一这批社员大部分都是学校实验班提前吸收进来的,该打压的还是要……” “我心里有数,谢谢你!”还没等徐画说完,以沫就迫不及待地想离开了。 “好……算我多事,再见!”徐画转身走了。徐画迈着大大的步伐,后脑勺的马尾夸张地左右摆动,以沫心里五味杂陈,但是必然不及徐画此刻心里崩塌一般的泪水,高二这样关键的一年被撤去了联络人的身份,这件事的意义以沫或许永远也不会明白。 以及徐画说的“不用等到老师来”,以沫应该也不会懂这句话里快要装不下的难过和爆棚的想要逃离的坏情绪。 以沫站在原地,听到寂静的楼道口传来一阵欢快的口哨声,不用猜以沫都能想象到鲁余凡老师今天的好心情。 可是当看到夏雨从拐角处走出来时以沫有点呆住了,居然是他。楼道的光线很暗,偏有那么一束光照在他的侧脸,就像他全身会发光一样。嗯,就是这样的感觉,他就像一道光,顿时照亮了以沫的眼睛。 “咦,怎么就你一个人?小老头儿呢?”以沫正要开口问他怎么来了的时候,他先开口了,“哈看来你也是来找他的,我来找他拿点资料。” “101……噢不不,夏雨学长,你有没有发现自己像一样东西?”以沫几乎要仰起头看着他,好想告诉他有多像一道光。 “什……”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刚在开会,等很久了吧!”鲁余凡突然的出现让夏雨的话刚到嘴边又消失了,以沫心里顿时一阵失落,鲁余凡要是再迟几分钟来该多好! 其实来办公室之前以沫在脑海里想象过无数个画面,关于现在变成总联络人以及编辑部成员的她和鲁余凡老师之间的对话。但是现实好像会多出个搅屎棍,而现在,和鲁余凡叽里呱啦地说个不停的夏雨就是那根搅屎棍。 嗯,还是一根会发光的搅屎棍! 他们说的都是自主招生的事情,夏雨说自己的意向是华东师范大学,要鲁余凡什么时候给他具体说一些情况,因为鲁余凡自己就是华师大毕业的。 鲁余凡显得有些疲惫,简单地跟夏雨说了几句后让他回去好好准备这个月的月考,争取考到前三名。然后夏雨就走了,门外又响起欢快的口哨声。 “哦以沫啊……”鲁余凡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以沫的存在一般,忙在抽屉里找东西。 “老师,关于联络人的一些事宜徐画刚刚已经和我说过了,但是……下星期来编辑部我要做什么准备吗?”以沫明显感觉到了办公室里的低气压,想着快些说完回教学楼。 鲁余凡停止了手里的动作,“哦……那也没什么事了,也没什么特别要准备的,到时候大方一点来,多和学长学姐们交流就是了,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对了,虽然有两个社长,夏雨基本不管事儿,真正在负责的是小枫,多向她请教。”说完点了一根烟。 “老师那没有别的事我先回去了。”这是以沫第一次看见鲁余凡抽烟。她快速地走出了办公室,心里一阵阵的落寞,但是她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鲁余凡看着以沫那么快消失在办公室门口的背影,掐掉了烟,闭上眼睛,脑子里怎么都是以沫刚刚那失落的表情和用手把长长的头发别进耳际后的动作。“这个单纯的小女孩……” “吓我一跳,你怎么还在啊?!”以沫吓了一跳。拐角处的夏雨单脚撑着地,双手插在口袋里,脸上有微微的笑。 “天都黑了,陪你一起去教学楼啊!”夏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很自然地把手搭在了以沫的肩膀上。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那一刻以沫和夏雨的关系,嗯,哥们儿! 以沫却一点儿都不想和夏雨做哥们儿,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 “夏丛熠和徐画在一起了!据说是徐画向夏丛熠表白的哦!” 这话是以沫从陈术嘉那里听来的。在这沉闷的高中校园里,男女生牵牵手都足以变成一个爆炸新闻,更何况是在一起。 在一起?在一起是什么概念? 以沫突然好奇起这个动词,打开百度打算科普的时候却掉眼泪了。虽然只是从别人口中知道这件事,但是以沫像听到了一个知道了很久的结尾一样,没有惊吓。 难过的只是,突然想起中考后的那个午后,“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与你躲过雨的屋檐”。 以沫从来没有告诉过陈术嘉自己和夏丛熠的事情,但是陈术嘉却慌乱地想安慰以沫,“别难过呀以沫,要不我去叫杨夕来陪你一会儿吧!” “别,千万别去喊杨夕!”以沫清楚地知道帮亲不帮理的杨夕要是知道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以沫穿过走廊去接热水,看到杨夕和徐画站在护栏旁,两个人都表情凝重。 吃过晚饭后以沫和杨夕站在教室的窗口,河水慢慢地流动,不远处的稻谷田里只剩下一撮撮的稻茬,还有一些正在燃烧的稻梗飘出来的烟。 “那些稻茬烧掉就变成了草木灰,明年端午就用来淋粽子。梦蕊还在的时候,最喜欢吃草灰水淋过的蛋黄肉粽。”以沫先说话了。 “以沫,我们永远是好朋友,我和徐画玩完了,以后也不想再提夏丛熠三个字。其实这样也好,我还一直希望你能和夏雨好呢!”杨夕的语气里似乎有决绝的味道。 -- 第35页 “不是啊……其实我不难过,夏丛熠和我的关系淡了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年暑假七夕的时候夏丛熠给我寄了枸杞和星冰乐,其实他还给徐画寄了呢。” “哎,不说了,怎么样?跟不跟大爷?大爷请你吃上口爱!” “上口爱!”以沫的眼睛顿时眯成了一条线,“跟!跟!必须跟呀!” 傍晚的天空悠远开阔,夕阳好像打翻了的奶酪,时光轴好像突然拉回到了高一结束前的那个晚上,以沫和杨夕各自拿着上口爱,“干杯,哦不,是干冰淇淋。” “承前启后!” “继往开来!” 太阳“咚”的一声蹦下了山头。 终于到了星期二的下午,丁落来找以沫吃饭。巧的是那天以沫的饭卡里只剩下一块钱了,丁落也只有最后的一块钱。就像以沫和丁落两个人第一次一起吃饭时的那样。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种朋友,什么生死之交啦、忘年交啦、莫逆之交啦,我倒觉得咱们像是一元之交。” “哈哈哈,一元之交!” 老师把文章发下来,每个人大概十篇左右。要求是先看有没有错别字等语法标点的错误,再看文章内容,从情感、主题、情节等各个方面进行点评,尽量找出其闪光点,鼓励为主,含蓄委婉,内容若稍加修改即可发表就让作者修改过后再上交。 因为都是手写稿,字写得也鱼龙混杂,有些字看得只想打人。 改得有些累了,以沫闭上眼睛揉揉眼皮,睁开眼睛抬起头环顾了一下四周所有的学长学姐。拿在手里的笔掉到了地上,因为大家都在改文章,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所以这一声响显得格外的突兀。以沫弯下腰去捡,抬起头来看到对面角落里的101正看着自己。 那一瞬间的感觉一点不夸张地说,脸“唰”的一下红了,耳朵烫得要命。 很久之后回想那一刻的画面,感觉真的很奇妙。那种应该就叫作初恋的感觉,如同一朵向日葵,一直跟随着太阳的脚步,终于在某一天和太阳对上了眼神。 哪怕只是那么一下下。 以沫不知道厚厚镜片后面的夏雨的那双眼睛当时在看什么。或许只是在看自己身后墙上的那一幅画。 因为出神了所以在其他同学都改好了手头分配到的文章时以沫还有一大堆没改好。学长学姐们都走了,鲁余凡老师依旧留在办公室里,说“别急慢慢改”。丁落也留了下来陪着以沫。 完成工作已经九点半了,晚自习已经结束了。以沫和丁落一起直接回了宿舍。 三面环水的象城二中,夜晚特别的冷。人潮过后的南北大道上,路灯把两个女孩的身影无限地拉长。风吹过脸上,刚刚的烧才慢慢地冷却。 “有心事?”丁落试探着问以沫。 “没有啦……嘿嘿……就是肚子有点饿啦,先去买点东西吃。” “哈哈,卡里的一块钱都刷完了,别忘了咱们是一元之交哦。不过我可以带你去一个地方找吃的。” 丁落拉起以沫就随着走读生的人潮跑出了校门口。 以沫从来都不知道九点半的校门口是这样的一番景象:小摊上的白炽灯像是连成了一条金黄色的彩带,不断冒出的热气像是等待子女归家的炊烟,多温暖。 “阿婆,两碗油豆腐炖排骨。钱我明儿给您行吗?今天下课晚没来得及拿钱!” “没关系,就两块钱的事。”阿婆开心地把盛好的东西递了过来。 丁落熟门熟路地赊到了两碗热气腾腾的油豆腐炖排骨。 “给,快吃吧!这汤可暖胃啦!”丁落的语气像极了以前每个月买来益母草给以沫的夏丛熠,那么坚定。 “嗯!”以沫接过东西快速地吃了起来,呼呼呼的喝汤声引得丁落忍不住地笑。 昏昏欲睡的午后,又是足以让以沫脑袋自燃的英语课。英语老师精力旺盛,说要把课堂给活跃起来,于是让同桌分角色练习口语。因为那天同桌不在,所以以沫没有搭档。胃里翻滚着还没消化完的咖啡,以沫对着课本念着两个人的对话。这时英语老师经过,无比遗憾地问道:“Don’t you have a partner?” 以沫抬起头,被英语老师看见的瞬间以沫的眼睛和嘴巴都是无比夸张的直线,两只手托着脸蛋活像一朵花。 “嗯嗯……No...” “Oh...You are so pitiful...Oh,yes,Come on baby...” 第7章 说着她将以沫拉到了讲台上,然后又把陈术嘉也叫了上来。给了一分钟的时间准备,练习课本里这篇好长好长的对话,对话的双方是一对夫妻。以沫和陈术嘉都有一点不好意思地练着。以沫是老婆,陈术嘉是老公。 说到激动的地方陈术嘉很自然地把手搭在了以沫的肩膀上,以沫也入戏地用手托着陈术嘉的脸。 多么和谐的画面啊!丁落果断地悄悄用手机拍了下来。 丁落忘记关掉的闪光灯闪过的那一瞬间,以沫本能地转头望了一下,看到的却是徐画面无表情的脸。 下午上第三节 课的时候陈术嘉的同桌肚子痛请假回家了。偌大的教室前后两个人的同桌都走了,有趣得很。 平日里陈术嘉和她同桌都会在第四节 课后马上去吃饭。不过以沫都是在放学后惯例地留在教室里再看一会儿书,然后再和杨夕一起去吃饭。那天看着看着入迷了,竟被书中女主人公的离去弄得流下了眼泪。 -- 第36页 合上书本才发现教室里人已经走光了,只剩下自己。 还有陈术嘉。 以沫不知道那一刻为什么突然觉得害怕,对于这样的空旷。摸摸贴着后背的肚子,“咕噜咕噜”的响声惹得陈术嘉回过头来“咯咯”地笑。 “看来精神食粮终究抵不过真材实料的白米饭啊……一起去吃饭吧……”她试探地问道。 一听到白米饭以沫就口水哗哗地直流,于是点点头,“好啊,那我跑上去叫杨夕下来咱们一起。” 那顿饭以沫吃得好多,因为实在太饿了。陈术嘉吃得更多,她说她们北方姑娘这么吃已经算吃得蛮少的了!这时杨夕端来了第三次续碗的饭菜,嘴里还不时地发出啧啧啧的声音,“真搞不懂你们女生,每天吃那么点是怎么活下来的……” 以沫和陈术嘉的头顶上顿时飞过无数只乌鸦,“嘎嘎,嘎嘎。” 转眼又是周二,在编辑部工作完已经九点多了,自从101他们这一届自主招生的事情轰轰烈烈地开展开来之后,编辑部的工作量一下子就增加了很多。丁落边改边更新了一条QQ状态:“尼玛,这文章多得跟这个月的例假一样!” 虽然改文章的时候以沫向鲁余凡老师要了一杯咖啡来喝,但还是困得要死,想一结束马上回寝室洗洗睡。突然想起手机还放在教室里,于是“噔噔噔”地往教室跑去。 教室的灯居然还亮着! 以沫起初还不敢进去,把脑袋伸过去一看,见陈术嘉还在里面看书。以沫轻轻地走进去,怕打扰到她。 “咦,改完文章回来啦?”陈术嘉还是察觉到了身后的以沫,便抬起头。 “嗯,每次都是我改得最慢啦!”以沫笑着说。 “对啦,放学后杨夕来找过你,看你还没回来,就让我把这个给你。”陈术嘉递给了以沫一个大大的红苹果,上面还贴着一张卡片。 “亲爱的以沫小盆友,今天是本宫生日,所以特赐你红苹果一个,愿你跟本宫一样永远健康快乐!” 以沫才想起原来今天是杨夕的生日,糊涂的自己!以沫脑子里高速运转着怎么补偿杨夕生日的时候陈术嘉打断了她,“以沫,我想问你个事情,文学社好玩吗?” “起初也许会觉得好玩,但久了还是蛮辛苦的,不过真心热爱写作的话还是会觉得很值得的。”讲完之后以沫突然发现自己对文学社的介绍怎么有一些打广告的味道! “那文学社现在还招生吗?听说现在文学社不只是培养学生写文章,还有什么自主招生是吗?”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哎,因为新生录取早就结束了,不过我帮你问问吧……” “嗯嗯,好的呢,谢谢你,以沫。我们一起回寝室吧……” 回到寝室后以沫直奔杨夕的寝室,却看到她闭着眼睛敷着面膜在床上打坐。以沫被她的这副样子逗乐了,跑过去一把揭掉了杨夕脸上快干掉了的面膜,却看到她哭红的双眼和满脸的泪水。 “以沫,我好想梦蕊!” 以沫被杨夕一下吼出来的哭声吓蒙了,寝室里的其他小伙伴也都吓了一跳。 “杨夕你别这样,我本来都好了的……”以沫的眼泪也顿时奔涌出来。 “今晚……我去你寝室睡好不好?我想睡你上铺,梦蕊以前的床铺。”杨夕的哭腔里带着央求的语气。 “好好好,别哭了啊,今天可是你生日呢,别哭啦……”以沫一边安慰着杨夕,一边和杨夕抱着哭成一团。 印象里杨夕从来没有这样哭过,难道是因为以前一直积累着悲伤,现在终于装不下了吗? 以沫觉得只要不是天大的难过,在杨夕眼里都是小意思。但是今天杨夕哭了,那这难过得有多难过呢? 那晚杨夕搬来了被子枕头睡在了以沫的上铺。自从高二这学期以来,以沫的上铺就一直是空荡荡的,就像以沫的心一样。但是那晚以沫怎么都睡不着,以沫想起梦蕊刚离开村子的那个晚上,杨夕陪着自己睡,那平静的呼吸里到底是容纳了多少悲伤。 万籁俱寂,寝室里隐隐约约有人在啜泣。 第二天早上以沫醒来时上铺的杨夕已经起床出去了,给以沫留了一张纸条:“一宿虽然有哭泣,早晨便必欢喜。” 这就是杨夕!悲伤发酵过后便是新一天的朝阳,光芒万丈! 接下来的几天里,陈术嘉时不时地转过头来塞给以沫一篇篇文章让以沫帮她放到鲁余凡老师的信箱里,她说要用她的文章引起鲁余凡老师的注意。以沫突然觉得有些惭愧,想起自己08年夏天进文学社基本算很顺利,虽然中间有点小插曲,但至少没有像陈术嘉这样一天两三篇地写,只为了让老师注意到她。 星期三上完文史家园后,以沫跑到讲台上问鲁余凡老师最近有没有改到很多篇陈术嘉的文章。老师问以沫怎么知道的,以沫笑嘻嘻地说是自己帮她放到信箱里的嘛! 说完那句话以沫突然脸颊一烫,像做错了什么事情似的。 “噢噢,原来她是你同学啊,她的文笔还是不错的……我回去再好好看看。” 好几天之后,以沫收到了鲁余凡老师的短信: “以沫,你们班的陈术嘉文笔很不错,人也勤快文章还挺多,所以我决定把她特招进来。今天中午的社员会议你通知她也过来。” -- 第37页 那天中午的天好像特别的蓝,一朵朵白云像是让人一看就流口水的棉花糖。陈术嘉拉着以沫的手一起去综合楼的文学社办公室。快走到门口以沫才想起,以前每次来文学社上课、开会什么的都是和梦蕊还有杨夕一起来的,三个人还经常站在文学社门口背对着阳光比谁的影子更好看,有时候会冒出徐画把三个人的影子分隔得碎碎的,有时候还会蹦出夏丛熠那个讨厌鬼把三个女孩子的脑袋都踩一下。 但那都是再也不会有的回忆了。 现在,拉着以沫手的人是陈术嘉。 会上,鲁余凡老师特意夸了高二(10)班,说是因为氛围好,所以社外的同学陈术嘉也积极地写稿,现在正式成为了金鳌文学社的社员。 鼓掌ing…… “对啦以沫,徐画有好几次课都没到,什么情况你问下她。”鲁余凡在会后对以沫说。 “嗯,好的。”虽然心里不情愿,但是要牢记自己是总联络人的身份,不能因为私人恩怨而影响工作。 “这是一个新的开始,好好加油!”鲁余凡对陈术嘉笑着说。 “嗯!” “切!瞧恁样儿!”杨夕不屑地丢了这么句话。 接下来的日子里,每次文学社有什么简报、通知要发放,陈术嘉都会陪着以沫跑遍每一个班级去找每个班的联络人。以沫一直认为英语好的人交际能力绝对也差不到哪里去,陈术嘉就是这样的姑娘,而且陈术嘉从高一开始就是校广播社的一姐,人也长得好看,所以各班的社员一来二去都认识了陈术嘉。 虽然之前听过很多人对陈术嘉的评价都不怎么好,说她凭着成绩好,长着一张好看的脸蛋,深得老师的喜欢就特别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以沫承认在刚开始和她做前后桌的时候也暗暗地赞同这评价,但是通过接触后彻底改变了之前的看法。就像身边很多人对以沫的评价,性格很好容易接近,但少了当头头的霸气。这点自接了高二段总联络人之后,以沫自己感觉更加明显了。只是现在有了陈术嘉一起做事情,以沫觉得每次的工作都无比的轻松愉悦。 杨夕好几次提醒以沫文学社的事情少让陈术嘉插手,但是以沫总觉得陈术嘉是个很直爽又热情的女孩,哪里像很多人说的那样! “你太天真所以容易把别人想得都跟你一样,其实很多事情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杨夕看着坐在对面给陈术嘉传着简报的以沫,越来越怀疑自己是不是有挑拨离间的嫌疑。 “那你说这事儿得有多复杂?”以沫抬头看着杨夕,眼里充满了求知欲。 “不……你别这样看着我,我也说不好,但是我感觉没那么简单!女人的直觉往往都是很准的。”杨夕越说越虚,但她始终觉得以沫不应该和陈术嘉走得太近。 “难道我是羡慕嫉妒你这段时间和她关系比较好?不不不,老子才不是这样的人呢!”话一出口杨夕自己都笑了,这样小家子气吃醋的话在最好的朋友之间真的都可以拿出来说而不是在心里暗暗地嘀咕。 又是周二晚上在编辑部改完作文和丁落一起回寝室。深秋夜晚的风已经很冷了,丁落像个小孩一样开心地不停踩着路旁的落叶,发出沙沙的清脆声。 “以沫,你觉得世界上的人可以分为哪两种?”丁落突然停下来问以沫。 “好人和坏人!”以沫不假思索地说。 丁落认真地看着以沫一字一顿地说道:“以沫,这个世界没有好人坏人,只有自己人和别人。而陈术嘉,是别人。” 对于陈术嘉有意见的话以沫听过很多,但是丁落的这番话却让这个本就让人捂紧外套的夜晚更冷了。 月考临近,高二文科重点班的稿件数量依旧不减,这让鲁余凡老师大大地赞扬了一下,文科重点班,学习文章两不误,好! 夏雨破天荒地在空间里发了一篇日志,题目叫《生活》。以沫迫不及待地点进去一看,却只有一个字:网! 顿时又好气又好笑。但是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啊,事物本没有错,只是人对它有了一个自己的期望值,所以就失望喽。 可是这一个“网”字究竟包含了多少快乐烦恼大概只有夏雨自己知道了,以沫对他的大部分事情以前都只是通过文章才知道,现在高三的他不怎么写文章了,于是只能通过鲁余凡老师讲起自主招生的事项提到他的一些事情才能知道。 “唉,最后一次见到他是那次在鲁余凡办公室,估计他现在对我的印象就停留在类似哥们儿这儿啦!” 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月考成绩出来了,以沫的名次已经是排名以来第三次下滑了,虽然马马虎虎还是二本的分数,但是想起刚进文重时的全级段第4名,简直就让人伤心啦……以沫也说不出自己的问题出在哪儿,但是排名就像发了疯地往后飞驰。 陈术嘉依旧是文科班的领头羊,风光无限也毫不费劲。徐画还保持在第4第5左右的位置,夏丛熠和丁落的成绩倒差不多,一直徘徊在文科重点班的尾巴上。杨夕在理科重点班的中游不进也不退。 “古人说不进则退,但是老子居然能不进也不退,尼玛,这种境界岂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哈哈哈哈!” 看着杨夕一个小时前更新的状态,以沫心里羡慕极了。什么才是生活最大的恩赐?大概就是这颗随时都欢喜快乐的心吧。 -- 第38页 文科向来是象城二中的痛,每年高考上重点的人数都是理科的五六分之一,偶尔哪年人品再差一点就剃光头了。所以虽处在文科重点班,但是每个人都清楚得很:如果不是班级前三名,重点就和你没有半毛钱关系;如果不是前十名左右,二本就没你啥事儿了;后几名左右就是专科的料;所以基数最大的人民群众还是属于三本大营滴。 因了全年段第四的高起点进入文科重点班,现在又被大家看成鲁余凡老师的“心腹”,很多高一的学弟学妹都在QQ上和以沫聊天说好羡慕她,问她是怎么做到的。 每当以沫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总会有一种很强烈的无力感。其实以沫多想告诉他们:“很多事情看到的、听到的和客观事实有多不一样:首先,自从我进入文重之后就真真正正地被前所未有的学习竞争压力压垮了,再者我也不知道怎样回答这个关于请教莫须有榜样的问题。” 也许在很多人眼里以沫就是一只雪白的天鹅,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这只天鹅没有脚,只是别人看不到藏在水里的痛。 晚上回到寝室,室友们还在讨论这次月考排名的事儿,听了心烦,以沫就叫上杨夕,一块儿跑到宿舍楼顶上吹吹风。 “你是经由时间大浪淘沙后生命赐予我的好兄弟,来来来,让我猜一下,相以沫同学在为什么事情烦恼着呢?天灵灵地灵灵……” 以沫都不晓得为什么当时就因为这么几句俏皮的话眼泪一下子就止不住啦。在高一的学弟学妹们面前,自己是学习文章两不误的学姐;在鲁余凡老师、学长学姐们面前,自己是能干的准社长;在同级同学中间,自己又成了大家都想超越的竞争对手。可是在杨夕面前,自己只是一个一点点感动就哭不停的小二逼。 “算啦,你那点破事也算事儿!不就是排名不好看啦心里不平衡啦!其实就那么回事儿,人家一心一意学习文化课然后成绩比你好那是人家该得的,人家和你一样又学文化课又写文章成绩照样比你好那也是人家的本事,路都是自己选的,喜欢的事情就去做就这么简单!我一直让自己甘愿做欢喜状,只有拼命地努力才能看起来毫不费劲,其余的都是狗屁!所以别哭啦,不过哭哭也是好的,至少可以排毒,哭完就要原地满血复活啦!” 嗯!眼泪有什么用,不如赶紧擦掉回寝室喝杯咖啡,晚上还要继续写英语讲义呢! 从楼顶下来的时候刚好碰到上楼顶晾衣服的徐画。杨夕突然大步地走开,快速地走过徐画的身旁,还大大方方地送给徐画一个“靠”,留下徐画独自在风中凌乱。 以沫或许永远做不到像杨夕这般霸气,这样的人生简直不要太赞! 喜欢的事情就去创造就去做,对讨厌的货也不用整天在背后说人坏话反倒惹自己一身气,干脆直接冲上去,I Fuck You! 过了几天,鲁余凡在文学社的小会上把样刊给陈术嘉的时候,以沫也开心地拿来看。原来是天津的一本杂志《作文升级》。 真为她高兴。 路依旧是那条路,只是每年都会有一批新人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上去。 自主招生动员大会召开的那天早上,妈妈打电话来说笒笒表姐一大早被她妈妈送上了飞机去读大学了。关于姐姐高考的事情以沫知道的并不多,只知道她考得很不错,上了重点线,家里摆酒的那天以沫和妈妈还去吃了呢。 “自主招生你们不是第一届,夏雨、杨小枫他们这届已经走了一大半了,前面的几轮都很顺利,但这条路对于我们文学特长生,乃至整个象城二中至今仍然在探索中。这条路对文化课成绩的要求也很高,必须上重点线……”鲁余凡一边说着一边给社员们放着PPT,每一页都是关于历年各所名校的自主招生数据。 这一天以沫感觉到从未有过的疲惫,坐在阶梯教室里听鲁余凡老师讲话脑袋昏昏沉沉的。重点线、重点线……这三个字在她脑海里谱成了曲,反复地唱着。 鲁余凡老师让要报名参加自主招生培训的人都把名字报在以沫这里,然后统一上交。陈术嘉第一个跑过来写上了自己的名字,这一点都不意外。 象城二中的文科不景气也不是两三天的事情了,选择自主招生无非就是想通过特长上最好的高校,但是前提是文化课的成绩必须上重点线!“靠……这左右不过是既有把握上重点又有特长的学生!那关我屁事啊?!”杨夕脱口而出。 但这些条件都很符合陈术嘉。 拿着报名单,看着文科班就“陈术嘉”三个字孤零零地摆在那里。以沫心里真的好羡慕她。 不过最后以沫还是毅然决然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虽然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这于自己根本就是一条走不通的路,但只是培训嘛,有勇气去多学些东西何尝不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呢?杨夕犹豫再三也写上了自己的名字,“追求呢还是要有的,而且万一实现了呢!” 谁也不会猜到以沫心里的小秘密,高二的自主招生培训刚开始会和高三一起上,这样就能有多几次的机会看到夏雨啦。想到这儿,以沫的心里快乐得不得了。 “你看到没有,徐画最后也报了名!”杨夕边走边对以沫说。 “嗯,看到啦!”以沫嘴角上扬地回答。 “靠,这事儿值得你这么高兴!” -- 第39页 “不是,我高兴是因为……” “以沫,一起去吃饭吧!”夏丛熠不知道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我们以沫只和‘人’一起吃饭!”杨夕挡在以沫前面,故意把“人”这个字念得特别夸张。 “杨夕别这样,我觉得我和她有些话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杨夕关切地看着以沫,拍拍她的肩膀,“这样也好,有情况随时Call我!” 初冬的天,有点暖,有点凉。那么多的光线,跳跃着,闪烁着。护校河对岸甘蔗成熟的香甜味,无论多少阵风都吹不散。 “我有时候在想,可能是我把你给弄丢了。”夏丛熠先开了口。 “我不是物品,所以不会被任何人弄丢。我知道是徐画向你表的白,但是我一直相信世间从来没有一个巴掌能拍得响的事情,就像你和我走到今天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我也出了问题,我们的心远了,就什么都出了问题。”以沫没想到自己还是流泪了,以前的许多场景,现在全部回想了起来。 记忆像是生命中最坚韧的部分,默默地承担着一切,酸甜苦辣、生离死别。 “徐画是个很不错的姑娘,长得比我漂亮也比我会说话,但是她不一定会比我对你好!” 以沫转头就走了,不给夏丛熠说话抑或解释的机会,自己却眼泪鼻涕大把地往下掉。 有什么好难过的。 自主招生的教室设在教学楼一楼,每个星期天下午,文学社的课之前,以沫和杨夕一进门就看到陈术嘉坐在夏雨旁边,有说有笑,徐画挨着陈术嘉坐。 “贱人果然都堆一块儿去啦!”杨夕的声音不小也不大,却可以让每个人都听到。 以沫打了一下杨夕示意她别这样,但是杨夕却表现出一副“贱人就是矫情”的大无畏来。 据说夏雨这届刚开始有好多人,可是大浪淘沙到现在也只剩下四个了。而以沫这一届,这刚开始就只有四个。 于是鲁余凡又让以沫去组织去动员。组织动员?说得容易!这又不是促销活动,岂是组织动员就能完成的事情?! 午休的时候以沫跑到综合楼想和鲁余凡说,但那会儿鲁余凡正在给夏雨和杨小枫讲华师大面试的注意事项。以沫感觉到气场不对,于是就先撤了。 穿过护校河走到许愿树下,看着这些都已经褪了色的许愿带,里面还有梦蕊写的,只是再也找不到是哪一条了。 “路他妈的好像不知不觉朝着一个未知的方向走去。”以沫的手机空间提示丁落更新了状态。 但以沫毕竟是联络人,得把扩招的事情交代给每个班级的联络人去办,按照老师最后的办法决定对社外招生。过了一个星期后,文科班依旧还是原来的那个数,理科班倒是多了三个,但是即便如此总人数也才七个,连两位数都凑不到! 还是原来的教室,多了几个人感觉还是有点不一样的。杨小枫学姐和理科班几个女生凑在一块儿说说笑笑,夏雨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低头写着东西。2010届的两个社长,一个理科尖子生,一个文科第一名。自主招生这条路,或许就是为他们这样的人而设立的吧! 那晚在编辑部改文章的时候以沫便留意杨小枫学姐长长的头发。在以沫的世界观里,留着长长头发的女孩子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雍容感,况且又身居社长之位,成绩又这么好。 彼时的以沫哪能明白大众的期许,其实是对人最严密的绑架。 更无奈是自己绑架了自己。 一场秋雨一场寒,十场秋雨要穿棉。 三面环水的象城二中温度明显要比校外冷多了。早上被起床铃叫醒后,又闭目躺了几分钟,以沫才一点点地由慵懒恢复到清醒。 窗外是一碧如洗的天空。阳光下,有的花早已谢了;有的还开得正艳。 一年一度的文化节的气氛随着冷空气慢慢地在校园里铺散开来。新一届学生会会长是陈术嘉的学妹,所以文化节报名的事情陈术嘉都帮她一起搞,各班级、社团报名的表格在陈术嘉的课桌抽屉里一天比一天厚。校园里每天都有大堆小堆的人凑在一起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课余时间排练。 这样算来以沫的手机已经离开一年了。 陈术嘉转头来问:“要不要去跑步?” “好啊好啊!” 陈术嘉说难过的时候跑步是最好的发泄方式,因为汗水流过,身体里的水分就少了,眼泪就流不出来了。 “你有什么难过的事情啊?”以沫气喘吁吁地问,风从耳边飞快地跑过。 “其实也没有不开心,也许是这段时间学习太累了所以负能量有点爆棚吧。哈哈哈哈。” 跑了两圈后躺在草地上摆成两个大字,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只是看天上的星星,想着自己心里的事。 “以沫,再过一段时间就要文化节了,咱们文学社要不要也组织个什么节目啊?” 咱们文学社?以沫心里咯噔一下,啥时候成咱们的文学社了?! 留在以沫心底里丁落说的话和杨夕说的话一下子都翻涌出来,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难道我自己心底里也是这样想的?”以沫在心里惊了一下。 “这个想法挺不错的。”以沫自己都能听出语气里的敷衍。 “那就择日不如撞日吧!走,咱们这就去填张申请表!” -- 第40页 以沫还来不及想,陈术嘉像是早早就做好了准备般拉起她就往二楼的学生会办公室跑。象城二中晚上的风很冷,呼呼地吹过耳边。以沫和陈术嘉就像两条鱼,游在快要结冰的水里。 明晃晃的日光灯下,以沫看着报名表,皱起了眉头,这张表格是要求填上很多信息的,关于人数、人员名单、节目类型、简介等等,可是现在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这个决定也只是前几分钟才做的。 陈术嘉说:“没事的,我是老大嘛,怕什么,这些东西嘛就全都先填俩字:待定。只要确定好是文学社的节目,是你相以沫组织的就成!” 打铃了,两个人跑回教室上晚自习。为了避免太惹人注目,约好短信商量。 “其他的东西我都还没想好,但是我想好了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能让鲁老师知道,咱们秘密进行,就当是给老师的一个惊喜。” “这个想法好!” 晚上躺在床上,以沫心情有点复杂,还有一点没缓过神来。 月中了,圆圆的月亮挂在半空中,柔柔的光线被宿舍楼下高大的树枝切割成一条条的细线,涂在被子上。 给杨夕和丁落各发了一条短信:“嘿,跟你说一件事情,陈术嘉提议说在文化节的时候给文学社办一个节目,你觉得怎么样?” 两人都没回。估计都睡着了。 文学社的活动以往都是夏丛熠组织的,所以以沫还是本能地想问一下他,但是想想还是算了吧。 杨夕第二天一早看到短信后就疯了,头发还没梳就跑到以沫的寝室把还在睡梦中的以沫拽了出来。 “你疯了吧?陈术嘉提议?她提议然后你就傻傻地答应啦?她还嫌自己在文学社里不够抢眼啊,还搞这么个活动好在全校面前扎台型?!相以沫你有没有脑子啊!”杨夕用她自己感觉最低的声音说得都快喷火了。 “你才疯了呢,人家都没睡醒嘛就把人家拉出来你有病吧。而且我也还在思考嘛不是,这事儿又没拍板,我这不也和你商量来着嘛。” “好好好,商量商量商量,那我现在就表明我的态度,我反对!”杨夕说完扭头就走。 吃过一顿并不怎么开心的早饭后回到教室,以沫心里一团糟,于是趴在桌上写起了日记。 “我也渴望做出点事情来,在文学社里,文章丁落写得最好,成绩陈术嘉最好,人缘徐画最好,性格杨夕最突出,组织能力夏丛熠最好,他们都是我身边最近的人,每一个都比我强。上一届有夏雨杨小枫压着,下面有草婴破土而出。越想越觉得这个总联络人的头衔是不是鲁余凡老师给我的安慰……” 不知道杨夕什么时候站在了边上,一把抽走了以沫写的日记本。 时间冻结十秒钟。 “早上是我不对,我只是怕你受欺负、吃力不讨好。但是既然决定了要做就要做得漂漂亮亮的,千万不要带着情绪去做。以前的活动都是夏丛熠组织的,这次也应该让他组织。对啦还有,没有谁觉得你比谁差,至少我不这么觉得,所以一定要开开心心哒,有什么事情比保持快乐的心情更重要噶!”杨夕挑着眉,无比肉麻地对以沫说。 “我怎么这么贱,早上被你打一顿,现在你跑过来给我个甜枣吃吃我又屁颠屁颠地开心死啦!”以沫一副恨极了自己怎么这样窝囊的假样子。 “你才知道自己贱啊!哈哈,好巧哦我也特别贱,咱俩就组成个双贱客好啦!当然我必须是老大,你是老二哈哈哈!”杨夕瞬间又恢复女大佬的霸气。 “耶!” 击掌! “什么事情这么开心啊,以沫?”陈术嘉倒完开水回来了。 “切!”杨夕把头扭到一边,“以沫我先上去了啊,拜拜!” “真羡慕杨夕这样的性格,风风火火的,好像从来没有什么烦恼!”陈术嘉看着杨夕的背影笑着说,好像根本感受不到杨夕对她的厌恶和不屑。 以沫在心底说了千万遍“人家当然也会有烦恼啊,只是没告诉你而已啊”,但是一开口还是说了句:“你的性格也很好啊,你们北方姑娘应该都是这样的吧,真好!” 大家一起把节目名字和大致的内容确定下来,花了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节目主要由上下两部分组成,第一部 分是朗诵,其实也不算朗诵,就是让高一的几个人每人念五六句话,关于文学社历史和成绩之类的,中间由陈术嘉讲几句衔接过渡到下一部分高二社员的唱歌表演,唱的是当年红遍大江南北的《光荣》。节目快到尾声的部分才是重头戏,以沫把台下还没搞明白什么情况的鲁余凡老师给整上台去,欧耶! 节目的内容是以沫找了几个相对来说办事儿比较靠得住的联络人定好的,很多好点子都是杨夕给帮忙策划出来的。接下来主要的事儿呢就是定演员。前半部分的朗诵最主要是音色、情感什么的,大伙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草婴,其余的就让草婴这个高一段的头儿给联系去了。 高二的唱歌部分还是先采取自愿报名。于是以沫和陈术嘉在课后跑遍了10个班,通知了每一个联系人让他们帮忙联系愿意来唱的社员。 才两天的时间,陈术嘉和草婴就把人数凑齐了。高一段的几个学弟学妹虽叫不上名字,但都好面熟,以沫瞬间感觉自己挺大牌。人家都认识自己自己却不认识人家,嘿嘿。至于高二,理科班的杨夕和强哥是自己报名的,文科班该上的人都上了,但是丁落没有上。 -- 第41页 不过一切都还挺顺利。以沫想了想,于是给大家发了短信:“接下来每天中午午休的时间咱就辛苦一点,在体育馆的空地上排练!” 刚开始几天人都到得很齐,排得都挺好。随着月考的一天天临近,各班都加大了学习强度,班主任对学生午休的限制也渐渐加强,所以每天都会有好几个人说午间班主任不让下来。以沫深知不可能以杨夕那次跑出教室的勇气去要求大家,但是人不齐这个问题又着实影响到排练的进度,所以很发愁。 夏丛熠说排练最讲究的是循序渐进人心不散。但是今天这个没来明天那个没来这样下去就没法排了。大家的情绪都有点低落,结果不像样地排了排就各自回教室上课去了,顿时气氛降到极点! “真搞不懂那些人,不来的话一开始就别报名!夏丛熠你是怎么组织的?!算啦,爱咋咋的!”杨夕心情不爽极了。 回到教室坐下,老师都开始上课了,以沫心里还在琢磨演出这事儿。地理老师盯着她看了好几回,最后点名叫她站起来回答问题,一站起来以沫就蒙了,这季风吹啊吹都吹到哪儿去了呢……地理老师很不高兴。 以沫坐下的时候刚好对上第二排丁落转过头来的眼神,别提有多别扭了。 “我就搞不懂了,这样的队形站起来好看个屁啊!”杨夕像是吃完了几吨的菠萝蜜后终于再无法忍受了。 “这样的队形是最好看的,在学生会里面专业的老师都是让这样排的呀!”陈术嘉忙活了这么久也终于忍受不了杨夕了。 “既然话都说到这分上了,那我就要问你了,这活动到底是人家夏丛熠组织的还是你组织的?既然是夏丛熠组织你就别一个劲儿地安排!” “我也只是想帮忙啊,再说多一些主意多一些尝试总是好的嘛!”陈术嘉突然也提高了音量。 “那我谢谢你哦,这是我们文学社内部的事情,不用闲杂人插手!”杨夕终于说出了一直憋在心里的话,痛快! “杨夕!别这样!没有谁是闲杂人,大家都是文学社的一分子!”夏丛熠终于发挥组织者的作用了,站在一旁的徐画静静地看着。 最后不欢而散。 晚上以沫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满脑子想的还是这件事。南北大道的那头开始躁动起来,紧跟着阵阵喧哗,直逼高三的那栋寝室楼。每每这个时候就刚好十点了,高三比高一高二晚四十分钟的晚自修结束了。听着窗外的脚步声、说话声、笑声、打闹声,以沫努力地寻找让自己心跳的那一个声源。这一定是比得了新概念一等奖还要狂喜的吧,在那面前,什么困难好像都无所畏惧啦。 可是快一个学期了,一次都没有找到。 “组织活动本来就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再说你是第一次,所以现在遇到一些问题都是正常的,但是记住还有我会帮你。早点休息,别胡思乱想啦。” 夏丛熠的短信赶在以沫关机的前一秒发来。 好像是久违了的温暖,却又熟悉得很。 只是,远得像两个世界。 第二天干脆不发短信了,也没叫上陈术嘉,以沫一个人直接跑遍了每个排练人员的班级,说到口水都快干了才终于把事儿给办妥了。 中午人全到齐了。大家情绪都挺高,草婴说前半部分朗诵的词句写得太文绉绉念着不顺溜,于是大家马上就集思广益把词给改了。高二的伙伴们唱歌时要的衣服等道具也在那个中午都一并打电话托人给办妥了。《光荣》这首歌不是只有三两句歌词重复来重复去的那种,歌词写得很动人,在记忆上会有点困难。高二的几个果然都是高手,整首唱下来居然顺得很,这让大家都兴奋不已。 气温一点点地逼近零度,体育馆里排练的人也越来越多。象城二中的课排得都很满,一天里唯一的空闲时间也就是中午,所以每天中午都要轮流着跑去抢地方。 周二晚上在综合楼改文章,丁落挨着以沫小声地问“节目排得还顺利吗”,以沫只是轻描淡写地应了声“还好”,就又低头继续改了。 以沫好像不想看见她那一刻的表情,原因不明。 阳光很好。 夏丛熠占了一个靠近落地窗的位置,大家正唱得很投入的时候,一个尖嘴猴腮的男的走了过来问:“你们是哪个班的啊?班主任是谁?” 排练被打断是大忌。杨夕没好气地说没“班主任”。那男的顿时就火了,“没班主任算怎么回事啊?” 杨夕生气地把手里的本子摔在地上,说:“没班主任就是没班主任!你是谁啊?” 这时夏丛熠和陈术嘉过来跟那个男的解释这是社团节目,所以没有班主任。 那老师不依不饶,“哪个社团啊?指导老师是谁啊?”以沫和陈术嘉拼命地给夏丛熠使眼色不让讲。 理科班的强哥笑着走到那个男的旁边,说:“今天中午食堂的菜很丰盛,每个菜都有治疗秃顶的生姜,您快去吃吧,待会儿凉了就不好吃啦!” 那人气急败坏地说:“你们不用排了,都回去该干吗干吗!没一点学生样!还反了还!” 他气呼呼地走了,留下以沫一帮人大眼对小眼。这时候草婴起来说:“咱们该排练还得排,不就这么个破人嘛,还想把我们吓跑?!” 大家都点点头,继续排了起来。以沫和陈术嘉的戏份虽说也不少,但是没有要记词儿啊练嗓子的东西,所以就一边蹲,充当导演。 -- 第42页 陈术嘉拉着以沫的手安慰道:“别担心。” 以沫在心底觉得好幸福,刚刚大家一起是那么的团结,多想这样的情景一直都有。 差不多要上课了,大家整理整理东西回教室了,夏丛熠对每个人说“辛苦了”。 一个浑身被阳光照得明晃晃的身影进入余光里,以沫转头一看,丁落站在玻璃外,像是站了很久,她有点曲着身体,两行眼泪无声无息地流淌在脸上,以沫诧异极了。 丁落见以沫看见她了,便转身走了。 晚自习的时候陈术嘉跑来说大事不好了,中午那个男的是学校新来的一个领导,他现在正在让学生会的人查冒犯他的是哪个社团,不让办了。那老师刚找过陈术嘉的那个学妹,那学妹挺机灵,一下子就猜到是文学社,于是立马跑来通风报信了。 虽说以沫也有点预感那男的来者不善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但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于是大家聚在一起排阵,最后一致决定转移阵地,就当懒得和那些班级节目抢场地。于是将阵地转移到护校河边上,又安静环境又好。至于怎么对付那个奇葩老师嘛,大家众说纷纭,怎么也决定不下来,最后强哥冒出一句:“干脆将他灭口得了!”大家都笑了,人一开心脑子就灵光,最后拍板:“让学生会那学妹咬定查不出是哪个社团,咱们在会演之前的几天里排练啊什么的都低调点,等到咱们演出那天一登台,气死他!” 对,就要争这口气,也为了文学社在象城二中树立霸主地位,更要加倍努力地排,气死那些小肚鸡肠羡慕嫉妒恨的人! 明天就要演出了,因为据说元旦会演文学社弄个节目上去还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所以大家的压力都非常大。 早上的最后一节课又是地理,地理老师在上面讲什么以沫一点也没听进去,于是就顺了同桌的手机过来登QQ,一上QQ就看到有系统消息,点开一看,有人加,一看验证信息: “以沫,我是杨小枫。” 这时候地理老师的话一点都传不进耳朵里了。以沫迅速点了同意,俩人就成了好友。杨小枫那会儿刚好也在线,于是就开始聊了起来。不聊不知道,一聊吓一跳。杨小枫居然知道以沫他们一帮人秘密搞演出的事情,她说关注排练有几天了。这着实让以沫傻了眼,这怎么可能?!莫非连老师都已经知道了这事儿?! 杨小枫说至于她是怎么知道演出这事以后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造势”,保证明天的演出顺利进行。这点以沫真的一点也没想到过,甚至连经验丰富的夏丛熠也没想到。杨小枫说可以先假装接到鲁余凡老师的通知,让每个班的联络人通知到位,今天下午放学后每位社员集中到阶梯教室,有重要的会议召开,一定要加上一句:“会议重要,请务必到场。” 杨小枫是高三段的总联络人,所以高三段的都由她来负责,高二段的就是以沫的事,高一段的让草婴去联系。 通知发下去之后三个人去申请今天下午阶梯教室的使用。阶梯教室本来是不用申请的,因为本来就是文学社的地盘,可关键是钥匙在鲁余凡那儿,本来就是秘密进行的,所以只有找负责教室的老师申请。 杨小枫顿时开心地说这个负责教室的老师是他们班这个学期新来的政治老师,人熟好办事!于是就带着以沫和草婴一起去三楼找他。 冤家路窄这个成语是谁造出来的?太精辟啦! 走到办公室门口隔着玻璃草婴就看到了那个尖嘴猴腮的脑袋,本能反应,拉着以沫往边上一闪,示意让杨小枫一个人进去。杨小枫不解,于是以沫捂着肚子说:“我……我……我来事儿了!” 草婴一慌居然冒出一句:“我也来事儿了!” 杨小枫从那老师办公室走出来,钥匙圈在朝天翘起来的指头上晃得叮当响,指头也随着转圈圈。搞定! 放学后杨小枫把阶梯教室的门一开,三个年级的人都陆陆续续地到齐了。 因为高二以后就分开上课了,所以再一次看到文学社这个大家庭全班人马都聚到一起,杨夕不禁来了一句:“哎哟我的妈呀这阵势绝对是杠杠的!” 以沫和草婴坐在下面,听杨小枫拿着话筒跟大家解释着这只是一场善意的谎言,刚开始还有人在抱怨,后来就没有了。 杨小枫停了下来,不停地晃动着脑袋在找什么。突然看着以沫示意她过去。以沫愣了一下,草婴在边上说:“上去讲几句呗!” 以沫接过话筒,不知道该说什么,两条腿不听使唤直发抖,越抖以沫就越本能地双腿夹紧,那姿势杨夕后来跟着学,狼狈极了。杨小枫在以沫耳边小声地说:“别紧张,都是自己人,随便说点,要不就叫大伙儿明天晚上都来呗。” “大……大家……明天晚上……都来……都来啊……” 人群里有人说:“他们这届以前那个总联络人多有范儿,这个女生就差远啦!”这声音虽然不大,但清晰地传到很多人的耳朵里,包括以沫自己的。 以沫都忘了自己当时是怎么回到座位上的。只是记得刚坐下还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然后看见第二排的一个男生站了起来,他一开口以沫的心跳就乱了,眼泪也下来了。 夏雨说:“咱们的小学妹都这么说了,咱们当学长学姐的还能不支持吗?咱文学社有的是人才,更多的是人情是不?!高三平时也忙,想不到咱这妹子给文学社挑起了大梁,真挺难为咱这妹子还有所有人这些天辛苦的排练,为咱们文学社,为明天的演出,咱来点掌声!” -- 第43页 夏雨转过身来看着以沫,眼神里充满了温柔和坚定。 那一个眼神就足以让以沫的心都化了。 “呦呦呦,你的男神表现得也太明显了吧!还妹子呢!”杨夕怪腔怪调地说,以沫的脸一下子就红啦。 那天晚上,以沫失眠了。满脑子想的全是夏雨的那番话,满脑子都是那俩字:妹子。 妹子妹子妹子。 101喊自己“妹子”。 第8章 窗外的月儿你知道吗?楼下的大树你知道吗?天上的星星你知道吗? 突然好想让全世界都知道:“他喊我妹子。” 当学生会将晚会的节目名单制作出来发到各个班级和部门的时候,夏丛熠一拍脑袋跑到陈术嘉的学妹那里把要送到文学社办公室的那份给半道拦截了。 不愧是有丰富组织经验的老油条!哈哈。 当聚光灯“砰”的一声照亮舞台上已经迅速排好的队伍时,鲁余凡愣了一下,然后迅速反应过来,问旁边的一个老师要了节目单,然后露出了大家期待已久的惊讶的表情。 掌声雷动 心潮翻涌 这是开始 不是最终 当你为了我 把手掌拍痛 我该拿什么回报你情有独钟 感谢你给我的光荣 我要对你深深地鞠躬 因为付出的努力有人能懂 感谢你给我的光荣 这个少年曾经多普通 是你让我把梦做到最巅峰 那一分钟 在我心中 太多感受 难以形容 未来多曲折 绝对不放松 证明你选择是与众不同 这是属于我们的光荣 敢想敢做的人不平庸 我已经知道我该何去何从 这是属于我们的光荣 这是送给你的欢乐颂 每一个你是我伟大的英雄 当最后一个音符渐渐飘远的时候,人群最前面的文学社大家庭举着荧光棒缓慢而一致地挥动着,格外的抢眼。陈术嘉在台上做着过渡的讲话,只是这个时候以沫已经完全都听不清她在讲什么了,三步并成两步跳到坐在前排被自家兄弟姐妹围住的鲁余凡面前。可能是因为化了妆的缘故,鲁余凡差点没认出来。夏雨就坐在鲁余凡边上,他很配合地和以沫一起把老师连哄带骗地弄到了舞台上。刚在台阶上走了几步,底下就一片欢呼和沸腾,以沫在心里想就小老头那么有特点的笑要是还有谁认不出来的话那也干脆别在象城二中混了。 “您真有名!”学长在老师耳边调侃着。 那被骗上来的小老头一路上不停地问以沫和夏雨到底要对他做什么! 笑喷! 走到台上后,夏雨把脸背过去,对以沫小声地说了句:“妹子,看你的了!”然后拍了下以沫肩膀就飞快地跑下去了。 以沫好像全然记不起来自己那一刻站在台上说了些什么,反正全没照着原先写的词儿说,但怎么也忘不了草婴把准备好的花送给鲁余凡的时候,鲁余凡的眼睛有点红啦。 《Kiss the rain》响起的时候,鲁余凡用力地举起手中的花,深深地鞠了个躬,台下一片沸腾! 节目结束之后以沫和杨夕边走边说着刚刚有多激动多精彩,很多人都掉眼泪了呢。走到一半以沫发现杨夕把话筒给顺下来了,于是问她什么情况。杨夕掏出家伙让以沫仔细看看,因为场馆外面黑乎乎的,以沫连看带摸才明白这玩意儿是一根茄子!!! 杨夕说学校的话筒不够所以马上就要演出的时候自己飞奔到学校后面的菜市场买了这么根玩意儿,近一公里的路来回用了五分钟!说完以沫的大拇指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杨夕就是牛!有杨夕在,哪里还轮得到杨梅来吐气,咱们人心集聚,茄子都能吐气!” 笑声飘荡在落着芝麻粒大的雪点的夜空里。 晚会快到尾声了,以沫一个人坐在最后面拿着手机刷空间。看到鲁余凡的状态更新成了“感谢我的学生,你们是我最大的光荣”。 杨夕的状态更新为:“今晚真他妈爽!茄子也能吐气!” 丁落的状态更新为:“看他们谱写光荣,热闹和光荣都是他们的,我什么都没有。” 夏丛熠的状态更新为:“终于圆满结束了,这段时间来辛苦啦文学社的姑娘们。”(还贱贱地艾特了徐画!!) 陈术嘉的状态更新为:“希望接下来的日子里可以做得更好!” 以沫走出场馆,长长的头发因为今晚的演出特意用卷发棒卷了下,看着路灯下卷卷的头发投下的黑影,心情变得好奇怪。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夏雨发过来的短信。 “以沫,你今天晚上很漂亮。辛苦你这么多天来的努力,看好你。” 短信那头的你:虽然我不知道你此刻在做什么,但是我能感受得到你开心的笑。虽然我早就存了你的号码,但是我依然心存感激地把号码备注改为“相以沫喜欢的男孩”。 以沫在手机备忘录里飞快地写下这段话。 回到寝室卸完妆洗完澡,以沫把自己的肩膀捏来捏去,回味着夏雨在舞台上拍自己肩膀的那一下。 只是怎么也对不上那一下的力度。 有些情绪有些场景,是不是只在那一瞬间才会发生,永远没有办法复制?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变得很容易开心了,很容易有成就感了。好奇妙啊。 -- 第44页 其实早就对证书、奖杯什么的不感兴趣啦,有什么意义呢?我不是为了这些而写东西的吧。 但是现在,我竟然为了社团的事情这么努力,真是不可思议!即使其中有怨言有争吵但还是坚持去做了。 不到十分钟的展示时间,却比任何成功都来得真实。 采风、开会、参加比赛、发表文章、和班主任顶嘴……高中以来好多的快乐,竟都是和金鳌文学社紧紧相连的。 这样的执着,这样的努力,都是你们教会我的,以沫,梦蕊。 还有徐画。 杨夕居然在空间里写出这样矫情的一段话来! 演出结束后,每天的时间突然多出来一大块来,好像被种种计划安排得井井有条,但是每天考虑最多的不是目标,也不是梦想,那是多么无聊且虚空的事。只有离生活最近的,吃饭啊、朋友啊、恋爱啊、假期啊……才是最有意义的事。 这周以沫连续发了三篇文章,收到的稿费竟然突破了三百块!但是丁落的文章在《中学生百科》上已经连续发了三期,每期都是超出五千字的小说,于是看着鲁余凡递给丁落一沓的毛爷爷的时候,以沫的心里虽拼命地保持平衡却还是一不小心打翻了羡慕嫉妒的瓶子。 而陈术嘉也已经开始在杂志上登专辑啦。 “我请你喝星巴克吧!快出来!”以沫在QQ上给杨夕发了一个窗口抖动。 “快老实说!是不是捡到钱啦?”杨夕秒回。 “不是啦,哎呀,果然是平时屌丝惯了,喝个星巴克都要被人怀疑是不是捡钱啦,呜呜呜……其实我只是想让你当一下我的树洞,我有好多话憋着想倾诉呀呀呀!” “果然没有免费的午餐,不过听你说些屁话就能免费星巴克,愿意死了呢!等我十分钟,时代广场见!”杨夕发了个贱贱的献媚表情。 半个小时后。 “你先别说话,我刚刚看到一条很棒的微博,读给你听哈:读书如同爱情一样,要喜欢,就必须喜欢得起。我从来没有活得焦虑过,因为我相信,只要努力,人生就会有很广阔的路可以走。过好生活,保持快乐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事。”说完杨夕打了个响指。 “该不会是你写的吧,肉麻兮兮的!”以沫吸着芒果星冰乐,肉疼,心里却感动得一塌糊涂。 “哎哟,要不要这样嘛,但又好像真是这样哦,你或者我屁股一撅,对方都能马上知道自己要放什么屁或者拉几坨屎!”杨夕突然也被这样的心有灵犀感动了。 “恶心死啦,我喝不下啦,你得对我负责,帮我把这杯星冰乐喝完!”以沫捏着鼻子,好像真的快吐了一样。 “分分钟的事儿,拿来!” 从星巴克走出来的时候,天都快黑啦,好多星星已经放光明了。 “咚咚咚!”丁落的短信铃声。 丁落解锁屏幕,信封一样的图标上写着“夏雨”两个字。 “奇怪,丁落和夏雨怎么会有联系?”以沫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夏雨又不是自己的私有“财产”! 热可可的香气在冬天的清晨会显得特别的浓郁,能氤氲以沫的整张脸,会在不长的睫毛上结满小水珠。 以沫仰头望着夏雨的教室,多喜欢这样把一个人放在心里慢慢喜欢着的感觉,而不是像获取猎物一样妄图占有。 “又在望什么?!”突然出现在以沫旁边的丁落,把以沫吓了一跳。 “我在望着太阳升起的远方!”以沫觉得自己简直不要太机智! “对哦,某人就是你的太阳,还会发光!”丁落坏坏地说。 “哎呀!”以沫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坐在电脑前百无聊赖地一个个地逛着别人的空间,就像《男人帮》里孙红雷演的顾小白一无聊就不停地喊:“好无聊啊好无聊啊……”逛着逛着便开始鄙视自己:我怎么这么无聊啊?! QQ上忽然有人找,以沫点开一看是鲁余凡老师。可是内容却是: “以沫,我是夏雨。” 以沫的脑袋高速运转,终于想起来今天是鲁余凡老师陪着他去上海参加华师大自主招生笔试的日子。 “哦,干啥呀,小学妹我可是很忙的哦!”以沫调侃着掩饰自己的慌乱。 “我在宾馆里,这是老师的笔记本,我打字很慢,我说话,你打字好吧?老师这会儿出去了,我刚刚和他坐在房间里聊天,我快记不起上一次和TA那样静静地坐着是什么时候了,哦,是女的她,明白吗?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她应该不记得了。你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子,这次排节目的事情你做得很棒!那天苏幕遮打电话给我说自己在小老头的博客上看到了节目的视频,给文学社排节目这事情她以前也想过要去做,可是没做到。你做到了,她很高兴。你那天头发放下来垂到腰间的样子真的很漂亮,她以前也有好长的头发,只是后来剪掉了……” 夏雨说得很慢,以沫静静地听着。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洒在饱满的键盘上,恍若一种幻觉。 “我家里条件并不好,从去年的大概这个时候开始参加自主招生,这期间花掉了家里不少钱,或许我现在不应该想她,可是很多时候发现自己做不到。通过自主招生我想上更好的大学,小枫上一轮被刷下来了,现在整个象城二中这条路上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不承认害怕,但我无法否认有心理压力。以前我总是想做一个让所有人瞩目的人,可是现在才明白这是一件多可怕的事情……昨天早上出发去动车站前校长把我叫到办公室亲自对我说要好好努力,然后我使劲使劲地点头……不说了,她离开了以后我很长时间都没对别人说过这么多话了,没必要,大概也没人愿意听吧,所以真的谢谢你,小学妹。” -- 第45页 他不说话了,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以沫听着这一声长长的叹息,只怪自己不能为他做任何事情。 “只是……” “只是……” “有什么你就说,干吗吞吞吐吐的?” “学长,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喔?” “那个人,三年前我就认识,我一直都记得三年前他站在台上那耀眼的模样,还有很多次在教学楼转角处那个有小企鹅的背影,以及那晚拍在我肩膀上的那一下,还有很多他发给我的短信……” 以沫发现自己的心跳不太正常。听着电脑那头远在上海的寂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相以沫,喜欢就要勇敢大声地说出来!喜欢就去追,去告诉他好了啊!受不了你这样磨磨蹭蹭的!”以沫的脑海里顿时装满了杨夕式的思维。 以沫的手指继续在键盘上敲打着: 或许他永远都不知道,那天晚上他说我头发放下来的样子很漂亮这件事让我开心了多少天。站在教学楼的走廊上抬头仰望着他在的那个教室是我一天里最快乐的事情。有一次晚自习下课了我站在教学楼二楼看着他那个班级依旧灯火通明,我把折好的千纸鹤用力地往有光的高处扔了过去,希望他能快乐。只是第二天在楼下却捡到了被雨淋过又留着脚印的千纸鹤…… 打了好多好多字,这么多想说的话终于一口气都说了出来。 夏雨一直没有说话,以沫不知道他在静静地看自己跳在对话框里的字还是睡着了。 不过都没有关系,该说的都对他说了,但还是要留一点点东西在自己心里,就当是女孩子的小秘密。 喜欢本来就是一个人的事情,本身就是一件快乐的事情。“我喜欢你”的后面无非就是一个句号,或许根本不需要回应。我对花说“我喜欢你”,对搞不定的英语说“我喜欢你”,这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赞扬,说给让自己有快乐心情的事物听。 时间七七八八,以沫的心就像一个快乐的精灵在空气里飘浮旋转。 以沫和杨夕在满庭芳吃完粥煲回来时在校门口碰到了陈术嘉和徐画正在买寿司。 象城二中大门口拉起了一条大横幅:“热烈祝贺夏雨同学获得华东师范大学自主招生资格。” 看到这一抹跟五星红旗相近的大红,以沫突然有些眩晕。 “我好高兴!”陈术嘉快乐得差点跳了起来,双眼变得亮晶晶的,脸上的欣喜毫不掩饰地全写在了脸上。 好多人站在横幅下面唧唧喳喳。横幅挂得不是很高,杨夕却把头仰得老高,“今天在办公室里看到还没发的这一期《五河简报》上有篇文章,描写了一个二逼女青年经常站在自己教室门口对着喜欢的男孩子的教室,发好久好久的呆。快看快看,就是这个姿势!”杨夕夸张地把头再仰起来些。 “……啊,那那,肯定不是我!”以沫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手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放才好。 “我又没说是你,对吧,二逼女青年!”杨夕拉起以沫的手,故意从徐画的面前快速跑过。 “你说你怎么故意这么贱!”以沫的声音像是丢进护校河里的石头,迅速地消失在风里。 “那你说你怎么这么笨这么傻!”杨夕用近乎吃奶的力吼道。 两个女孩,谁都以为对方没有发现自己眼角飙飞的眼泪。 三面环水的象城二中的风总是特别大,写着101名字的红色横幅被吹得呼呼作响,像是要极力挣脱两端捆住的铁丝。 以沫像是突然反应过来陈术嘉是文科生里唯一一个致力于自主招生这条路的,夏雨通过了华师大的招生资格,难怪她会那么开心! 路总是一点一点走出来的,第一个人走通了之后,后来的人往往会更顺更容易一些。 这样的道理,陈术嘉领悟得比以沫更透彻。 回到教室坐定,鲁余凡老师的热烈祝贺短信来得还真快! “你说,夏雨他能考上华师大吗?”以沫用笔尖戳陈术嘉的背,示意让她转过来聊一会儿。 “别瞎想,肯定会的!” 陈术嘉头也不回地埋头在那堆得比人还高的作业里。以沫看着她的背影发呆,她的肩膀因为写作业的缘故一抖一抖的。此刻她的心里定是充满了斗志吧,一分钟也不愿浪费在与学业无关的事情上! 自主招生的培训虽然是打酱油,但自己也应该像陈术嘉一样对学习多上一点心,毕竟快期末啦。 寒假前两天的期末考试就像梦境一般一晃而过,在数学考试进场前碰到了杨小枫,很开心地打了招呼,杨小枫说“以沫加油”。 在家冬眠了几个星期之后接到鲁余凡老师的电话,让以沫来学校听夏雨华师大自主招生的模拟面试。放下电话后以沫跑到卫生间里细细地打扮了一番,人不爱美天诛地灭!妈妈站在门口诡异地问以沫干吗去,怎么突然打扮起来了。 来不及解释,干脆抛出俩字儿:“相亲!” 模拟面试的时候以沫坐在边上胡乱地翻书。夏雨就坐在对面,那将近两个小时的面试过程中,以沫的头始终不敢抬起来,生怕被对面的眼神看穿了自己那个晚上没有说出来的秘密。 结束之后夏雨说他刚领了四百块大洋的稿费,所以打算请大家去吃大餐,下馆子吃面条! -- 第46页 吃完面条以沫骑自行车回家,从象城回到家里,沿途会经过瓯江边。夏雨说:“我们顺路,一起逛逛吧。” 带着心仪的女孩坐在江边吹风,温州这一带的男孩子都喜欢这样做。那天傍晚的岸堤上好多对情侣,坐着的、躺着的、拥抱的、接吻的……看着潮水慢慢地落下去了,白浪在岸堤上拍打出一朵又一朵好看的水花。 “以沫,你知道为什么很多时候人会很长时间心甘情愿地付出,却会花更多的时间来愤愤不平吗?” 夏雨看着以沫,那个眼神以沫至今都忘不了,那近乎充满怒气的爱,以沫从来没见过。 “你是个好姑娘,所以好好念书,别想太多。”这句话算是夏雨给以沫的回应吧。 嗯,好像也还不错。 以沫的脑子里有关于爱情所有的词汇都掏出来也不足以理解夏雨说的对那姑娘深沉的爱,以沫也不知道他们到底经历过什么。以沫只是深深地记得中考后的那个暑假里看到夏雨写的《奢望》中那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难受和绝望。 天黑了,江边的风越来越大,以沫要回家了,夏雨说:“我送你吧。”以沫拒绝了,因为时间不早了,况且夏雨和自己并不顺路。 这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夏雨的心里脑海里一定装满了那个姑娘吧,那个以前也有着很长很长黑头发的姑娘。 看着夏雨相向而去的背影,以沫的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那一刻,以沫终于无比清晰地知道,自己一直都喜欢着他。 只是相以沫的喜欢,在他面前一直是仰望着,卑微到尘土里,开不出花,说不出话。 三月的天气开始渐渐地转暖,阳光开始有了透明度。春天其实就只有那么短短的几天,周围的一切萌动出新的生命。 而后,夏天很快就会扑面而来,然后一切都要喧嚣起来了。 其实这个时候的相以沫还不知道,很多年后自己会很怀念这一段时光,跟陈术嘉坐在教室里各自写作业想事情,成功的彼岸闪着光,我们依然在路上。 偶尔会有一阵风吹起任性的头发,吹乱了以沫写在纸上的人类基因排列组合啥玩意儿。 晚上睡觉,梦里的101拿着华师大的录取通知书站在象城二中的主席台上,他是象城二中的英雄!就像三年前他站在李阳疯狂英语的台上那样,那么耀眼。 年初以沫看了日历就知道今年的农历三月十八刚好是五一,心想着难得有一次生日是在假期里过的。 以沫从来都不喜欢把时光唤作杀猪刀的比喻。“岁月深长,我虽尚未到神闲气定的年纪,却始终保持着不紧不慢。” 象城二中的门口挂出了“祝全校师生劳动节快乐”的红色横幅。最美不过夕阳红,还没走出校门就看到妈妈骑着电瓶车来接以沫回家,妈妈热心地把杨夕也“不顺路”地接走了,于是小小的电瓶车发出了“嗯嗯嗯”的反抗声,但是以沫和杨夕却一路高歌:“祝我明天生日快乐”,“祝以沫明天生日快乐”…… 真是快乐得不得了的时光。 “以沫,因为明天你的生日你刚好在家,所以妈妈打算让你和奶奶今晚上山去守夜移星宿好吗?”妈妈的话在呼呼的风里传入耳朵就像是从地球的另一边传来的。 “嗯,好,这样比较虔诚。” 温州一带很多父母会在年初找师父给家里的小孩排生辰,如果发现了这一年的运程里有不好的东西,就要在农历年初头三月任一个月的十八到山上找师父移掉凶相的星宿,最好是小孩子自己也要前往,如果不能就要大人带着小孩的衣服来,完事儿了那件衣服就要最少三天不离身。 晚饭前收到好几条祝福的短信,有几个是陌生的号码,但是以沫都很开心地回了“谢谢”。 家里无论谁过生日都不习惯吃洋气的蛋糕,所以每年都能吃到妈妈下的长寿面。妈妈说守夜会比较累,所以专门给以沫煮了两个荷包蛋。常年住在学校里吃食堂饭,妈妈做的荷包蛋当然显得异常珍贵和温馨。 没有蛋糕,没有蜡烛,当然也没有许愿。可是却好开心,留着愿望等到上山之后对着佛像许,嗯,就这么办。 以沫和奶奶拾级而上,半路收到丁落的短信:“以沫,我和陈术嘉高一是同班同学,所以我比你更了解她。生日快乐。” 以沫有些摸不着头脑,天上的红霞渐渐退去了,月牙初上梢头。 到了山上天已经黑下来了,虽然气候已经开始显现出了初夏的味道,但是夜晚的山上依然是冬天。上山的路上以沫搀着奶奶的胳膊,明显感觉到奶奶身体的颤抖。奶奶太老了,老得以沫都快不恨她了,而且她还会在时间里继续老去。 佛像前人山人海,灯火通明。红红的蜡烛连成一片,除了过年在庙里其他时间以沫真的没有见过这么多这么壮观的蜡烛,真的好漂亮好温暖。以沫跪在释迦牟尼佛像前,却不知道想要说什么愿望,总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没着落。看着奶奶不停地辗转在佛像前点香、点蜡烛,眼泪一下子全下来了。 奶奶的背,什么时候驼到这样的程度了? 感觉到口袋里手机的震动,但是以沫想等会儿再看,在佛像面前还是要专心一点。 感觉到胸部有点紧,想着内衣该换一个号了。或许心理一点点变得成熟强大的同时姑娘们常常会忘了自己的身体也在发育长大。 -- 第47页 到了后半夜的时候实在困得不行,就靠在奶奶的身上眯了一会儿。醒来已经凌晨三点多了,以沫走到外面透透气吹吹风让自己清醒一点。掏出手机一看短信,有十几条,好几个高一的学弟学妹,有一条陈术嘉的、一条夏丛熠的,有杨小枫的、草婴的还有鲁余凡老师的,还有杨夕将近二百来字的肉麻到掉哈喇子的。只是…… “妈妈,谢谢你十七年前的今天生下了我。我还记得你说的,哪一天我成名了,你就可以在网上电视上指着我的名字对别人说这是我女儿喔……我会努力,给你争气。” 发完短信抬起头,天上居然划过一颗流星!以沫赶紧双手合十许愿,因为太兴奋也怕流星转眼即逝所以一时紧张居然在心里说了一句: “我的愿望是希望我所有的愿望都能实现。” 说完自己都汗颜了……但是以沫好像觉得那会儿一闪而过的念头是希望生物会考顺利不挂掉。 师父们都起得好早,五点还差几分斋堂顶上的烟囱就开始冒出炊烟了。奶奶喊以沫去吃点早饭,吃完就回家了。以沫跑到斋堂端了碗热气腾腾的番薯粉,清汤里有香菇、青菜和鱼腥草根。 看着天一点点地亮起来,以沫一口气把汤喝个精光,“真是从来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番薯粉,老天对我真好真好真好!” 突然想唱“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命运”…… 整理好东西坐上下山的大巴,手机又震动了一下。以沫忙打开一看,署名八个大字: “相以沫喜欢的男孩。” 还没看内容,就足够开心啦! 五一的几天假期好像是春天和夏天的分界线,哦,对了,还是会考死马当活马医阶段和破罐子破摔爱咋咋的阶段的分界线。 “啪——”一声巨响伴着一阵疼痛。 无奈地抓了抓头发,装好无辜的眼神慢慢抬头。以沫知道,自己又成了生物老师口中没有资本却还不要脸地睡觉的人。 “西瓜是几倍体的知道吗?”眼前这位有着“冰雪美人”之称的生物老师一脸平静地说。 教学楼三楼的这个重点班一阵哄笑。 以沫感觉到脸烫烫的,心里酸酸的。 不喜欢生物。不喜欢生物。 欢乐的下课铃声适时地响起。整幢教学楼的喧闹将刚才发生的一切通通湮没,没有痕迹。生物老师踩着高跟鞋呼呼呼地走了。看着那个背影,以沫突然想起英语老师说自嘲是一种了不起的人生态度,嗯! 西瓜原来是三倍体。这是后来陈术嘉悄悄告诉以沫的,然后再由杨夕笑得从凳子上摔下去上气不接下气地再一次挽救了以沫的遗忘曲线。 六月六月又是六月。 高三学生面临的高考张牙舞爪地逼近,空气里弥漫的不仅仅是来自太平洋的水汽,还有硝烟味。抬头看看那个整栋教学楼最高的教室,夏雨现在应该正在题海中全力以赴他的高考吧。真希望时间可以慢一点再慢一点。今年高考,以沫是无须承受压力的,只是这个六月一过,自己就是高三了。再过二十天以沫就要坐在高三的重点班了。只是在这二十天里的某一天,有一场生物的会考。这场即将到来的会考,每个人都交了十五块钱。 花钱买罪受。只是有些罪不得不受。 晚自习的时候以沫塞着耳机听着歌,桌上干净得只剩下一本同样干净的生物书。看着它,它好像在笑。“做个朋友吧,相以沫同学。”生物书极其狰狞的封面热情地笑着。 “一边去。”以沫抓起它塞进了抽屉。嗯,眼不见为净,这是个让人安心的方式。 会考通不过就毕不了业,所以杨夕每天都会在晚自习结束前的四十分钟里溜到以沫的教室给以沫恶补生物。 但是杨夕每次都会和以沫坐到教室后面的几张备用课桌上,原因是杨夕不想看到陈术嘉。 发生物模拟测试考卷。 每个人都拿到了试卷。教室的气氛同样显得很淡定。 许久。 “相以沫,13分。”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感情的语气。 从座位到讲台,不过五六米的距离。在这个重点班里,却远得有些悲伤。“我以为我颓废,原来我已经报废了。”这句话用来形容当时的心情应该再适合不过了。 那天,是高三学生高考倒计时13天的日子。这样的数字,显得有些讽刺。 最后一节课自修,重点班是没有安排老师的。大家自觉地复习着会考科目,生物当然是重头戏。 “我要去医务院,脑子很难受。”以沫对埋头生物的陈术嘉轻轻地说了一下。 “嗯。”头也不抬一下。标准的重点班学生。 走出教室,外面的光线很好。以沫一直都很喜欢这种被日光拥着的感觉。 13。 脑子里忽然又跳出这个数字。其实不就是一张纸么,一张13分的试卷又不会让人吃不上饭,生活还不是照样得过。可心里还是会难受。 人真的是种群居动物,每个人都为自己比身边的人强而洋洋得意,为自己比别人差而患得患失。 护校河边,几个高三的学生站在许愿树下系着写满字的粉红丝带。密密的枝叶把光线割得零零碎碎,涂在那几张有些模糊的面孔上,竟有种温暖的美好。高考前的她们也可以笑得这么大声、这么开心,忽然觉得好感动。 -- 第48页 明年的现在,以沫也要这样开心地笑着。下午的空气里有种小小的期待在发酵。 实在受不了上进心的折磨,还是要找点事情做。 于是以沫溜回寝室洗了个头后坐在窗口剪起了发梢的分叉部分。 周末,杨夕约了以沫坐车去市区溜达。经过象城一中,杨夕不禁抬头看了看在阳光下耀武扬威的“象城第一中学”那几个金色的大字。 “哼!传说中的天才诞生地。大人们以前常说小孩只要考进一中,前途就一片光明了!”杨夕像是想起什么般讽刺地说道。 但是以沫想到梦蕊了。 “小时候我也相信大人说的那样,只要上了好学校、进重点班就能拥有最好的人生。直到初一刚学会电脑上网那会儿在网上误加了一个陌生男人的QQ,然后聊了几句,他告诉我如今的学校培养的只是技术型人才,若你想以后出了社会高人一等,就得锻炼自己。在不影响文化课的前提下,认定自己热爱的事情,做下去。那个年龄听到这些话简直是……简直了!而这些话,老师上课应该是永远不会说的吧。我高一刚结束那会儿心里一直很不平衡,觉得文学社和我想象的落差好大,但那样的情绪只是一下子,马上我又变回杨夕啦!开心就去做!管那么多干吗啊?!” 杨夕越说越激动,一中门口的保安听得一愣一愣的。 生物。生物。生物。生物老师铺天盖地地发着练习卷。 靠窗的座位。开着窗可以吹着风,上课走神还可以看着窗外发呆。 高三的学生成群结队地站在窗外的楼下。 “一、二、三,茄子。”咔嚓一声,高中三年一起生活的人一瞬间定格成了永恒。 五月末的阳光下,年轻跳动的心对这个未知的世界又期待、又害怕,闪亮的面孔却永远笑得那么好看。 走廊上站满了一排人看着楼下,陈术嘉站在以沫的身边。突然,映入眼帘的是始终牵动着心的身影。一件金黄色的衣服让他在人群里格外醒目。旁边的女孩子和他有说有笑。 “他们马上就要毕业了呀,真快!”陈术嘉说完热得脱掉了外衣。 生物老师永远平静的脸。陈术嘉一口气排完四世同堂家庭基因组合后打了个愉快的响指。徐画上课永远是第一个举起手的。 这些,频频出现在梦里。梦醒之后的心脏跳得好快。在生物会考倒计时的数字疯狂变小的日子里。 六月的高考轰轰烈烈地开始,华丽丽地落幕。 随便在校园里溜达一圈都能听到各种议论自主招生的声音。 午休的校园罩着一层慵懒,以沫在杨夕教室门口吹风时看到丁落独自走在高三已空荡荡的那层教学楼。徐画在二楼接水冲泡星冰乐。很多事情,很适合在这样的午后拿出来回味。 相以沫喜欢的男孩,几天前还坐在这栋教学楼里最高层的教室里的某一个座位上,以一种此刻站在门口的丁落不曾体会的心情迎接着他的高考。可是此刻的他在做什么呢?杨小枫又在做什么呢? 习惯仰望的101渐渐远去,唯独留下这个空荡荡的空间里,好像任怎样叫喊都再也没有回音。 忽然想起曾经看过的一本书:《踮脚张望的时光》。一段关于倒计时里的仰望。 结束了。他们要开始崭新的生活。 回到教室里,很闷热。 “倒计时的时光里,在这样一段无奈低头和仰望的桥段里,夏日的阳光下,我看不清整片天空,耽于触碰我虚幻又真切的高三。” 在生物书上飞速地写下这句话后,拖着疲惫的身体去各个班级发这一期的《五河简报》。 一个人抱着一摞的A3纸。陈术嘉很久没和以沫一起奔跑在各个教室了。 应该再也不会有了。 三天、两天、一天、零。 一切如期而至。生物会考的那天,天很蓝,风特别的大。 考试只是一种形式,让聪明的孩子再一次证明他们的聪明,毫不留情地把不认真学习的孩子打入深渊。在生物这一块,以沫显然属于后者。 悠悠地将答题卡填满ABCD后,在问答题的区域内写了几句容若的词。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搞定!准备交卷的时候以沫好像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于是在最后一道问答题的答题区域写了一句:“世界太拥挤,我心好安静。” 走出考场,眼角莫名地起了些雾。是风太大了吧。 “只不过是一场考试。风里太多让眼泪流出来的成分,模糊地看着远处的天,这个世界上真的还有很多的事情等着我去完成。考试,只是其中很小很小的一部分,很小很小,微乎其微。眼角的是泪,只是泪,考后的一点小感叹,不算悲伤。人一生最重要的东西不是考试考出来的,绝对不是。”以沫拿出手机迅速地更新了这么一条状态。 那天晚上一咬牙,以沫拉着杨夕去了市区最繁华的地段,做了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汗蒸,第一次在不仅仅自己一个人的空间里脱掉所有的衣服,和杨夕望着对方很开心地笑,坦然地面对自己一天一天因发育而饱满起来的身体。 只为纪念一段仰望的时光,只是开始万岁的高三。 万岁! 这一届的社长选举有些特殊,因为夏雨杨小枫那届摸着自主招生的石头蹚过了高考这条大河,所以选举延迟到了他们高考后,而且选举的方式也比较特殊,没有选票,每个人直接把选举人的名字和理由写成一个Word文档,然后发到鲁余凡的邮箱。 -- 第49页 陈术嘉在人脉网络上做足了功夫,以沫连去楼梯口接水都能听到有学弟学妹在说文学社的社长选举一定要选术嘉学姐。而徐画则直接在BBS上发帖求选票,杨夕看着帖子大声地骂着徐画真是贱不见底,于是在帖子下面评论:“真不要脸,居然还直接求选票!!!” 徐画竟也火力全开:“我的目的很简单,我就是想当社长!!!” 以沫看着这两条回复,真怕她们会打起来。在以沫的心里,丁落是最优秀的,杨夕是最有个性的,社长理应属于她们,这毫无疑问。而徐画和陈术嘉都很会处理人际,副社长应该落在她们身上,至于自己如果能被选上编辑部主任便是无比殊胜的荣耀。因为以沫知道,正副社长都是闲职,自己心底里还是希望即使高三了也还能待在编辑部里和学弟学妹们一起批改文章、一起学习进步。 但是杨夕认为以沫这样的想法真是傻到家了,不该让徐画和陈术嘉当副社长。 鲁余凡找了丁落来谈话。丁落坐在离鲁余凡有两三米远的窗口,鲁余凡让她坐过来点儿,她摇摇头。阳光慵懒地洒在窗口的办公桌上,窗外高大的香樟树上有无数只鸟在唧唧喳喳地多嘴,还有知了在叫“吱——吱——” “我最近在读《圣经》,里面说上帝是唯一的神,人不能爱自己胜过爱神。老师,我发现自己很多时候爱自己胜过了你和文学社。”丁落的表情里有些失落和疲惫。 “傻孩子,人本来就应该更爱自己呀。”鲁余凡说,“目前你的票数应该可以选上社长,你本来就很优秀,你要知道,没有任何人和事值得你去爱它胜过你自己,你对自己多一点爱一点不阻碍本来就有的才华。” “老师我想靠在桌子上睡一会儿,我好困啊!”丁落的眼睛都快眯上了。 鲁余凡轻轻地带上办公室的门,他站在走廊上,心里很不平静。 结果是丁落120票、以沫97票、杨夕87票、徐画86票、陈术嘉45票。 丁落和以沫担任社长,杨夕和徐画担任副社长,陈术嘉担任编辑部主任。 杨夕骂道:“就比我差一票,这样的副社长当得真没劲!” 徐画没多大反应,这样倒显得杨夕小家子气了。 陈术嘉更新了状态:“也算进入内部了,但是我相信文化课成绩才是最重要的!” 以沫的心里对于夏丛熠和徐画的事情早就释怀了,但是选举结果出来的那天晚上看到夏丛熠发了一条说说,祝贺徐画当上副社长之类的,还艾特了徐画,以沫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夏丛熠,以前我就有这个愿望,我要进入金鳌文学社并且靠自己的努力成为社里的台柱子。我做到了,我被选上社长了,你却在为另一个女孩祝贺!”以沫的眼泪流在心里,却哭不出来。 上一届毕业生离校之后高二便进入高三状态,以沫在文学社虽然身为社长却过足了闲职的瘾,以致编辑部多出个草婴都是好几个星期之后才发现的。 准高二的草婴也要挑起大梁啦! 文学社的自主招生此刻仿佛进行到一个制高点了,成败就等101能否上理科重点线。华师大,这个对象城二中学生来说简直都不敢想象的名校,现在近在咫尺却也远在天边。 “多少双眼睛盯着,多少人真诚地希望夏雨学长考上华师大有一个好的前程,多少人希望夏雨学长能给二中这所普通的高中带来这前所未有的殊荣,又有多少人希望他能为文学社带来宝贵经验以便自己今后也能走自主招生之路,可是更多的人是在看戏,就看着别人千辛万苦地爬上制高点,然后摔得眼泪鼻涕流了一地,他们便哈哈大笑着说,看吧,我就说这不行的嘛……” 这番话是草婴给以沫的QQ留言。以沫看到的时候着实有点震惊,虽然印象里草婴一直是个很稳重的男孩子,但是没想到他竟比想象中的还要懂事明事理。 那晚在编辑部改文章,丁落因为身体不舒服便请假没去,鲁余凡忙着给高三参加自主招生的学生进行最后的强化训练。徐画不停地给陈术嘉讲着改文章这里要注意那里要注意,说这些都是高一大家都还没进编辑部的时候她就从学长学姐们那里学来的。 杨夕很不爽地拍了下桌子:“吵死啦!” 于是气氛一下子变得好诡异,直到鲁余凡老师从外面给大家带来了夜宵。 热气腾腾的馄饨和咸菜饼,顿时让整个房间都充满了温暖和安心。 结束之后走出办公室,草婴叫住了以沫。 “怎么啦?” “学姐其实我想和你说,那天给你的留言可能说得有点过啦。但是我真的认为期待是件好可怕的事情,有了期待就可能会有失望,而失望导致的后果对文学社来说太大了。所以人不能计划太多,很痛苦的。” 草婴说话的时候眼睛很认真地直视着以沫,好坚定。 虽然名校自主招生要求的重点线对于二中的文科来说几乎不可能,但是鲁余凡依然愿意去冒一次险。而以沫更希望把这当作一个转折点,也许过了这个转折点,一切都会有新的开始! 记忆太好有时候真的不是一件好事情,可是以沫分明记得那天是六月二十号。而接下来的一天便是高考成绩公布的日子。 学校里的气氛仿佛一下子变得好紧张。杨夕说,他妈的真不敢想象有多少贱人会像草婴说的那样盼着看好戏,然后偷偷地笑。 -- 第50页 下午快五点的时候,天空中出现了火烧云。以沫和陈术嘉坐在护校河边,陈术嘉在背书,以沫在发呆。一段英语背下来陈术嘉好几处都忘词儿了,这不是平时的她。 其实心已经跳得不行,但是以沫还装作若无其事。 以沫紧张并不完全因为明天要放榜,更是因为明显感觉到了陈术嘉比自己还紧张。比起答应帮助陈术嘉入社那时候的自己,此刻的以沫也学会了就算心里天崩地裂,也要让别人看到自己平静的表情。 女孩子的友谊开始的原因有很多,纠结得太深,好的时候比海还深,却又要纯洁无瑕目标一致,容不得半点裂痕。 如果夏雨的高考成绩没上理科重点线,那也就是说2010届的自主招生就以惨败收场。那以沫这一届的受挫感就可想而知了,更确切地说陈术嘉的挫败感就可想而知了。 想起那日在校门口陈术嘉看到那条红色横幅全写在脸上的开心,年轻的女孩们若都能一直这样快乐没有忧愁,该有多好。 如果事情真的坏到以沫想象的那样,那或许以后,陈术嘉和以沫就不再需要彼此了…… 几分钟内,以沫感觉自己成长了好多好多好多。 在暗静的夜晚点着小手电读《金刚经》,天气有点凉。 以沫靠在寝室的窗边,像往常一样期盼着十点的铃声一响,高三的那栋寝室楼便“哗”的一声灯火通明。 只是,再不会有这样的情景了。 早上五点没到杨夕就起来了,一只手拿着牙刷刷牙另一只手拿着手机一直按。当看到夏雨的说说由“未来,我来!”改成了“未来,未必来……”杨夕的心猛地一沉,满嘴的泡沫全被咽了下去,肚子一阵尖锐的疼。 例假来了。 或许不必看说说就该知道,如果一切顺利,按照鲁余凡的性格早就会在刚知道成绩的那一刻就把消息发布到每一个角落了。 只是直到现在,天都亮了,空气都开始热闹起来了,一切却还是那么安静。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杨夕跑到以沫寝室的时候以沫已经拿着手机愣在那里了。 “哎呀,我还以为有多厉害呢,如果真成了象城二中自主招生的第一人,那他们文学社在二中不得牛上天啦?!那咱们漫画社以后在二中还怎么混啊?!” “我看过他的文章,以前老崇拜这个学长了,谁知道竟一下子这样了!” “幸亏鲁余凡这次搞砸了,要是成了的话那我们语文组今后还不得他一个人说了算啦!” 靠!真是见鬼了。 杨夕愤愤不平地和以沫走到教室,碰见了同样眼睛红红的丁落。 昨晚,有多少人没睡着,又有多少人做了难过的梦。 在位子上坐下来看着陈术嘉的背影,以沫不知道此刻她的心里在想什么,还是不去打扰她比较好。 掏出手机,停留在短信的页面以沫迟迟想不出该对101说些什么,或许这个时候他需要的并不是安慰吧。 “以沫,通知一下各班的社员,中午开一个临时的小会,辛苦!” 是鲁余凡老师的短信。以沫笑笑,鲁余凡老师的动作还挺快。 短信发出去以后,鲁余凡的心里乱极了。摸索自主招生这一年来,鲁余凡每件事情都尽最大的努力去做,每件事也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嗯,这一直都是鲁余凡的座右铭。 “但打击还是很大呀,唉……”以多年的教学经验和直觉,鲁余凡明显地感觉到社里会有大风波,尤其是08届。想到这儿,鲁余凡顺其自然地想到了以沫,作为社长兼总联络人的以沫要承担多少压力呢?那小小的肩膀。 以沫的手机收到短信后转发,却怎么也发送不成功,原来是欠费了,于是跑到杨夕那儿把短信重新编辑好发给每个班的联络人,但还是觉得不放心,于是又上上下下跑遍了十个班级通知下去。 这一天的阳光比任何一天的都要好,路旁绿化带里的每一片树叶上好像都洋溢着明媚的快乐,可是以沫的心情却比《最差的时光》里的坏时光还要坏。 爬到综合楼五楼,以沫并没有急着进去,站在窗口看整个象城二中匍匐在脚下,南北大道上来来往往的人像一个个小黑点在缓缓地移动。101曾经也是其中的一个小黑点,不过往后再不会有那么一个小黑点了。 推开门,出乎意料,人比任何一次都要齐! 上一次这么齐是什么时候呢?好像是鲁老师带夏雨去上海参加华师大最后的笔试前的动员大会,开会的内容好像是……势在必得拿下自主招生,为文学社里文章好的学生开拓通往名校的道路…… 有点讽刺。 坐在座位上,整个人脑袋都晕晕的,看着鲁余凡在对着话筒讲着什么,以沫想听可是好像根本听不清楚。 整个会议室的气氛很奇怪。 墙上的挂钟一分一秒地过去,当以沫有点进入状态时只听到鲁余凡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声:“今天就先到这吧!” 好几个人走到鲁余凡旁边,“老师,我要退社!” 以沫愣愣地站在原地,突然想起了梦蕊那时候的退社。 或许从鲁余凡一心扑在自主招生的那一刻起,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这样的场景。不怪任何人,每个人揣着各自的心思和目的进入这个文学社,时间到了就该懂得好聚好散。 -- 第51页 以沫看着座位上还坐着一动不动的丁落和陈术嘉,一股凉意涌上来。 抽出一张盖着金鳌文学社专用章的A4纸,看着退社的学生一个一个地写下自己的名字,鲁余凡的脸上始终带着理解的微笑。 惨淡经营文学社七年多,或许这些他都承受过,也正是以沫不能理解的人心凉薄。 虽然很落寞,但结束得还算美好。 走出会议室,丁落和往常周二晚上改完文章后一样和以沫并排走着。谁也不说话。 突然她紧紧地抓着以沫的手,眼泪瞬间将整个脸全部占据,哭声里夹着一丝歇斯底里,在午间空荡荡的综合楼里显得格外凄厉。 “我想陪他度过最差的时光,我想拼命证明自己,为了我爱的人和事,我可以从容赴死,可是他一直一直没有看到我……”以沫被丁落几乎吼出来的这句话吓蒙了。 什么最差的时光?什么从容赴死?什么没有看到她?以沫心里打满了问号。 夏雨在QQ上对以沫说:“学妹高三了,不要想别的,最重要的是要好好学习。要坚持,相信光。” 只是他不知道,那句终是烂在肚子里的“我喜欢你”,相以沫的光,就是仰望了那么久的他。 我很想等到我也能学会坦然的那一天 等到你说我们都已经长大的那一天 等到你为我感觉骄傲的那一天 等到我们不再用沉默来保护自己的那一天 等到我们都幸福的那一天 我在路过的每个道场为你祝福 寻找幸福的孩子 都该被祝福 “寂地真是个矫情到骨子里的人,哎哟妈的怎么一句一句都写到我心里去啦,他大爷的!”杨夕手里拿着以沫的那本《踮脚张望的时光》,愤愤地说,眼神却柔软得快要化掉了。 “很多人都在议论,但是我始终相信夏雨并不是别人口中的所谓的自主招生的牺牲品,那时我也相信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人,而不应该是依附某种体制某种幻想的。他大爷的那些人真恶心,有时间说别人怎么不自己去试试!”杨夕激动地说。 几天之后搬进高三的那栋寝室,搬进那个男孩子一个月前还住着的寝室楼,可是一点也住不习惯,以沫心里总是觉得自己不应该属于那栋楼。 这栋之前无数次悄悄仰望的寝室楼,是属于那群已经毕业了的学长学姐们的天地,确切来说,属于101。 以沫唯一喜欢的是那地板,可以每天中午趁寝室里其他人都在睡觉的时候光着脚丫踩在地上走来走去,让燥热的自己冷静,想想这段时间来发生的事情,想想夏雨,想想杨夕,想想丁落,想想陈术嘉,以及那些渐渐淡去的面孔。 都那么亲密无间过。 夜晚如水,以沫一个人跑到夏雨原来的教室,人去楼空,连脚轻轻地踩在地上都会扬起好一阵灰。以沫一张张桌子地找,希望能找到他的那一张。只是记得他说过他的桌子旁边有一枚钉子,平时会时不时地戳到他。很幸运最后找到了那张桌子,于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它搬到了自己的教室。 因为逐渐紧张起来的高三备战,文学社的上课时间改为每周三的午间。 理科班受自主招生的影响颇大,所以退社的人主要是理科生,不过文科的情况也糟糕得很,虽然退社的人少,但热情远不及以前。 多年来形势一向不景气的文科班看起来一片平静。 周三。 太阳晒得树枝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走到综合楼还没开始爬楼梯就已是大汗淋漓。 六个理科班总共来了六个人。 “你看,一班一个代表,还不错!”这句话杨夕像是从鼻孔里哼出来的。 今天讲的主题是“死亡”。 “好,张贤亮《习惯死亡》里的这个篇章我们已经分析完了,下面你们可以自由地来写一下你们的看法。” 鲁余凡分析完之后便下楼拿新一期的《五河简报》了。 “这突然让我想起了刚毕业的社长夏雨写的那篇《死亡随笔》,我没记错,应该就是以此通过了自主招生笔试的!”陈术嘉低着头,声音好像是从鼻腔里发出来。“自主招生”四个字说得格外刻意。 头顶的风扇好像突然很卖力地转着,发出呼呼的摩擦声,像是在识相地调节气氛。 “妈的你说什么?!!” 一股怒气从以沫身边腾起,丁落“哄”的一下站了起来,冲到陈术嘉背后一脚踹翻了她,然后掀起她的衣领给了她响亮的一耳光! 陈术嘉哪受过这种气啊,她奋起反抗了,站起来,抓起书本往丁落身上砸去。好几人扑过去才把她们两个拉开。 这时候,杨夕像是一颗炸弹突然被引爆了一般冲过去迅速地给了陈术嘉一耳光,“妈的老子早就看你不爽了,这巴掌是替以沫打的!” 说完快速地抓住陈术嘉想还手的手臂,又是一耳光,“这巴掌,因为你贱,和徐画一样贱!” 坐在一旁一直沉默的夏丛熠这时候忽然大喊一声:“快去叫保安!” 保安还没来,大家都住了手,丁落弯着腰,喘着粗气,在所有的目光里落寞地走出了会议室。 哭泣的声音很远都还能听到。 那个中午,好像是做了一场梦。 第9章 一个小时后,象城二中的贴吧里各种关于丁落和杨夕殴打学霸陈术嘉的消息以及一些根本看不清人脸的所谓的“现场照片”造成了轰动。 -- 第52页 周末回家,晚上吃饭的时候妈妈夹了很多好吃的菜,说以沫啊读书很辛苦要多吃一些。以沫眼泪就拼命地往下掉。 教室换到了教学楼四楼的大教室,是杨小枫原来的教室。从窗户看外面是护校河,弯弯曲曲的河道,静静流淌的水。 101的这张桌子,桌子抽屉的翻盖时不时地砸下来,痛并快乐着。 杨夕她妈妈把所谓的“闲书”都如同手机一样贴上了封条,唯独把以沫的《踮脚张望的时光》抢了去带在身边。 书的第一页,有101过了时的高考倒计时。书里说:对于生活,试着简单一点看待。这样,很多事情就会变得容易很多。 开心的时候就笑,不开心的时候过会儿再笑。让生活看到自己容光焕发的模样。用心地活才有惊喜。大勇无伤,刀枪不入,拿着柠檬继续前进。什么都不怕,什么都接下,管他柠檬、榴莲还是苦瓜。 “这他妈的就是我的写照嘛!”杨夕站在椅子上,把一条腿放在桌子上,用毛主席指点江山的激情洋溢,意气风发。 看着这个女神经病,以沫心里羡慕极了:在这样苦情、矫情泛滥的年代,这家伙到底是用什么喂大的?! 文学社的上课时间改成每周日下午。 以沫像是渐渐地适应了一点点变空的会议室,也渐渐地习惯了丁落自从那两次歇斯底里后的冷漠和陈术嘉还有徐画时不时的一句冷嘲热讽。 虽然每次上课去的人寥寥无几,但以沫还是要通知到位。 以沫用行书把通知写在黑板上。每次便会听见有人在下面嘀咕:“这么漂亮的行书用来写什么破通知真是好可惜哦!” 不用转头便知道是陈术嘉,但是还是要平静地写完,然后坐回到位子上去。 “以沫,通知一下,三点开会!” 以沫看到这条短信的时候已经两点半了,心里边嘀咕着鲁余凡的不靠谱边给各班的联络人发短信。以沫走到黑板边上想写通知,却停住了脚步:会去的总会去,不会去的看了通知也不会去!以沫这样想着,就给几个平时都坚持去的同学说了下。 人破纪录地少。 鲁余凡没说什么,语气里却有点责怪以沫的意味。 回到教室。 “去不去是我们的事,但是社长你总不该连通知都不告诉我们吧!”徐画的这句话一口气说下来好像都没有喘气,劈头盖脸。 “就是啊,去开会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用不着藏着掖着吧?!”陈术嘉立即帮腔。 以沫看着陈术嘉,眼泪唰唰地流下来,“术嘉,做人要有良心!” “良心?良心就是我把你当朋友入了你们文学社,结果什么狗屁自主招生,再接着就是啪啪两耳光!这就是你所谓的良心!你的好朋友杨夕说得对,我就是贱,我贱才会把你当朋友!”陈术嘉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吼道,然后转身冲回教室,把自己桌上的书全部撒落在地,沉默将近半分钟。 “啊——”响彻整栋教学楼。这一声歇斯底里的叫声中有多少绝望和无助,只有陈术嘉自己知道。 鲁余凡的空间这几天更新得很勤,看得出来这也是他从未面对过的状态,他也迷茫和无奈。 但是以沫清楚地知道,他是老师,所以即使有再糟糕的情绪,也不该让学生很明显地感觉出来。所以能感觉到的坏情绪,是被缩小了几千倍几万倍的。 想到这儿,以沫竟有些释怀,至少不只是自己一个人在面对这乱成一团的事情。 秋老虎夹着尾巴离开了象城,新概念的号角也开始吹响了。 丁落将状态更新为“我讨厌秋天”后,坐在教室的窗户边开始写早就想好的一篇长篇小说。在丁落的心里,新概念是鲁余凡心里的一个坎。“我本来就想陪你度过你生命中最差的时光,但是我来了,你的文学社却好像不那么苦了,我们这一届不太平,让你发了很多愁。上帝喜欢清心的孩子,也许上帝不那么喜欢我,但是我希望你能看到我喜欢我,你希望得到的,我都愿意去尝试。谢谢。”丁落在心里琢磨了些许后飞快地写起来。 徐画的心里有太多的愤愤不平,在她看来,是相以沫抢走了本该属于她的一切,所以对文学社已经死心了的她还打算试试新概念,毕竟这是所有文学社社员看起来能得到的最高的荣誉。徐画这阵子和陈术嘉走得近,于是也抱着这样的想法写起了文章。在陈术嘉看来,金鳌文学社毕竟是获得过那么多届的组织奖,所以个人获奖的概率不是没有。 在陈术嘉的心中,每个东西都有性价比,每次付出都要计算成功的概率。 丁落、徐画、陈术嘉、杨夕、以沫。五个女孩的文章整整齐齐地被放在鲁余凡的办公桌上。这感觉实在是奇妙。 周末。 “约吗?” “约。老地方!” 半个小时后,杨夕和以沫坐在满庭芳津津有味地吃着红枣芝麻粥。 “喂喂喂,你那天怎么能让徐画和陈术嘉那样说你呢,弄得陈术嘉自己最后还跟受了多大委屈一样,像个疯子似的瞎叫,吵都吵死了!” “哎呀你是不知道陈术嘉那天的样子有多绝望,她的那声叫把我的心都叫碎了,杨夕,我觉得好像有点能理解她了,你那天那样对她的确有点过分……”以沫越说声音越低,像是充满了犯罪感。 -- 第53页 “大小姐你有没有搞错啊,从头到尾她都只是在利用你好不好?!从入社到陪你发简报到表演节目到进编辑部,再到后来的自主招生,她做每一件事情都是有目的的!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她的算盘不小心打砸了,她便装出一副是你害了她的样子,得了吧,她骗得了你却骗不了我!要真是你害了她,那她这次新概念干吗又交了篇洋洋洒洒的文章上去?!”杨夕依旧是一副贱人自有天收的期待和得意。 “其实我也并不是你说的那么笨,从夏雨自主招生失败后陈术嘉的反应我就知道,她再也不需要我了,很多时候我都明白她的目的性,但是我相信我把她当朋友,总有一天她也会把我当真正的朋友!” “天哪!傻姑娘,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傻的,很多人就是很坏的,你知不知道啊!”杨夕几乎想抓起勺子打以沫,最后却只是摸狗似的摸了摸以沫的头,“你怎么那么傻!” “你怎么那么贱!” 同样的对话,时间却隔得像一条河流那么长。两个人都笑了。 以沫和丁落还有杨夕三个人在编辑部里帮忙把交上来要参加新概念的文章整理好,然后和参赛表放在一起用胶水粘好,再装进信封里,最后贴邮票。 鲁余凡打电话叫了永和豆浆的外卖后说:“最近学习都还好哇?” “挺好的老师,只是上次的事情真的是我做得不对,以沫也和我说过了,就算我再讨厌陈术嘉也不能那么暴力打了人家。我也知道这件事给您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但是……”杨夕说着说着又开始激动起来,以沫赶紧抓抓她的手让她别说了。 鲁余凡沉默了一会儿说:“其实也不完全是你们的问题,我是老师我甚至也想不出什么好方法来处理这些事情,再说你们都还是小孩子。其实我的责任很重呀,我真的低估了自主招生带来的影响。不过……这些事情谁都没有经历过,谁不是摸着石头过河呢?哈哈哈哈!” 以沫突然记不起鲁余凡上次这样牙齿晒太阳的笑是什么时候了,但是此刻又重新看到了,心里真的好温暖。 “老师,永和豆浆怎么还没送过来啊?我们都饿死了的话谁来帮你贴邮票啊!”以沫心情快乐得不得了,于是就惦记起吃的来了。 “应该快到了,哈哈。那句话怎么说的,唯有美食不可辜负!对了——”鲁余凡停了一下,转头对丁落说:“以后不能这么冲动噢,有什么事情好商量千万别动手,下次一定要注意呀,杨夕你也是,你们两个呀,就像颗炸弹似的,一点就燃!” “我一直很忍着她的,谁让她这么嚣张!我喜欢的东西和人本来就是最与众不同的,她还轮不到这样说我喜欢的……”丁落一边贴着邮票,一边认真地说着,没有一点撒娇和做作,听得鲁余凡摇着头苦笑,“你还是这么钻牛角尖……” 以沫和杨夕对这段对话听得一愣一愣的。对于丁落的事情,以沫和杨夕一直觉得很神秘,最初是那次看到她和鲁余凡坐在篮球场上,那次她好像还哭了,后来就是她哭哭闹闹的几次说出的几句让人听着怪恐怖的话。 这时以沫的手机提示有短信。 是相以沫喜欢的男孩子:“这几天据说会变得很冷,学妹要记得多穿点衣服。” 看完迅速合上手机仰起头,不让眼泪流出来。以沫只是不明白,夏雨离开象城二中快半年了,对于他的关心为什么还是那么揪心。 应该不仅仅只有感动吧。 时间并不理会所有人等待结果的忐忑而加快着脚步。 到公布复赛名单的那天,鲁余凡坐在办公室里一遍一遍地刷新着官网的页面。 再看一眼,却在名单的最右边一排里看到了: 象城二中杨夕。 那年冬天,妈妈因为胆结石做了手术。回来后人瘦了一圈。周末以沫时时刻刻都陪着妈妈,开心地告诉了妈妈杨夕进入新概念复赛的事情。 “杨夕是个很特别的孩子,她一直喜欢写文章,这次入了围真是好事!以沫你可不能嫉妒噢,要真心为你的好朋友高兴喔。” “妈,我知道,杨夕入围了我真的特别特别高兴。不过以后,我也一定努力得个新概念奖来!”以沫撒娇地靠在了妈妈的身上。 文学社以往每年参加新概念都只会获个组织奖,这次破纪录地出了个个人入围,当然一时之间成为了象城二中的大新闻。学校的大门口早早地拉起了横幅,每层教学楼的宣传栏也写满了喜报。 所有人都明白,这些事都是鲁余凡的意思。以沫相信作为老师,这样的荣誉他当然很高兴,或许他可以做到像班主任那样只要文科班的重点人数突破往年但并不在意这几个名额最终落到谁的头上。 午间下课去接水的路上和陈术嘉撞了个满怀,陈术嘉轻轻地拍了下和以沫擦过的袖子,尴尬里还有厌恶。 “我和陈术嘉,我们本身并无利益冲突,更何况我此刻依然将她视为好朋友。或许年轻人往往都是愚蠢的,如果我事先便知道倒可以活得聪明一些。”以沫晚上在日记里这样写道。 回到教室看书,打开手机看有短信,是文学社关于这次获奖的喜报。算日子,离鲁余凡带杨夕去上海参加复赛并领奖的日子不远了。 “文学社是一个大家庭,这个家庭里的大事都由您担着。或许只是我多愁善感,我关注的,也仅仅只是自己的那点小情绪。真心祝愿您能健康快乐,文学社越来越好!”以沫突发奇想地给鲁余凡发了这么条短信。 -- 第54页 放下手机,撒腿跑去找杨夕玩耍。以沫贱贱地对杨夕说着苟富贵勿相忘,杨夕对以沫抛了个白眼假装无所谓地说道:“切,就你这样的,也许大爷我还没到上海就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了——还等什么苟富贵……到时候不得被你坑死啊!” “啧啧啧,就你这样的,还没怎么富贵呢就一副十足暴发户的模样!” 两个姑娘口无遮拦地相互损着,真是快乐得不得了。 杨夕和鲁余凡坐在去上海的动车上。这是杨夕第一次坐动车,对于这种交通工具以前都只是在电视上看到过。鲁余凡拿出笔记本电脑好像在写东西,杨夕突然觉得,咦?这好像就是我要的生活嘛:人在旅途,写写东西。杨夕突然想:等高考结束后,我也要去买一个小本本,然后带着它去很多很多的地方。 “老师,其实我好意外噢这次能进入复赛,真的好感恩!”杨夕笑着对合上笔记本的鲁余凡说。 “是呀,这是我们文学社第一次个人进入复赛,你一直都很优秀的。”鲁余凡的眼睛转向窗外,心似乎飞向了远方。 “老师其实我知道你更希望这次带去参赛的是以沫对吧,其实我一直也这样觉得,所以您对我千万别不好意思说。我知道自己脾气不好,心里藏不住事。但是我和以沫是最好的姐妹,我相信这次无论是她还是我,都一样会努力给文学社争光的!” 鲁余凡心里有些高兴,面对这样懂事的学生连一点点分别的心都不忍有了。 “老师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丁落……真的好神秘噢,她到底是什么情况?”杨夕问得言简意赅,“什么情况”——就四个字的问题,鲁余凡却一下子不知道从何说起。 “那个孩子……她老家在一个岛上,小时候就知道了我和我的文学社,于是像追星似的追了很多年,高中终于如愿以偿地考到了象城二中。她小时候好像很自卑,性格特别内向,但是这孩子又很倔,她拼命地想证明自己,而她想象中证明自己的方法就是可以为了自己喜欢的人活着甚至付出生命,而我和文学社刚好是她想证明的对象。你们也都知道,我一直渴望的是简单的盼望和生活,我好像受不起那样重的感情。她的文笔是文学社里最好的,但是我一直不敢过于重点培养她……我知道她不只是随便说说的那种女孩,而是真的会去做,就像上次她和你一起打了陈术嘉,你的性格本来就很直,她是始终觉得自己喜欢的东西是最特别的,不容许别人说一点的不是……唉!”鲁余凡的手臂托着腮帮子,脑袋后面的窗外景物也飞快地变换着。 杨夕沉默着,信息量好大,她要消化一会儿。 复赛的要求是小说,时间三个小时。 颁奖那天下午,大约是两点吧,那个获奖名单张贴出来了。鲁余凡不让杨夕去看,由他去,然后杨夕就在一旁陷入高速祈祷模式。当杨夕看向围住获奖名单的人群时,看见了鲁余凡从人群里挤出来,他正好也看向杨夕。鲁余凡的表情里满满的都是惊喜,他竖起了食指与中指,杨夕知道那是二等奖,也是“耶”!那一刻,杨夕的心也快乐得快要飞起来了,她想起以沫平时经常对她讲的,所有美好的事情都是佛祖的加持,于是她在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句“谢谢”! 因为快过年了,这次大赛的行程安排得很紧。一月二十六日决赛,二十七日下午就颁奖。颁奖仓促又简单,限制人数几个几个进入劲松厅,到指定地点上交复赛准考证,领取一份荣誉证书就完事了。只有A组一等奖的人,留在厅里听候面试的安排。 杨夕走了一条较为“偏僻”的走廊回到宾馆的房间里,一转头看到右边坐着一个女生,在用纸巾擦眼镜下的眼睛,杨夕看着放在她身旁的证书,最差也是有获奖的,那为什么悲伤成这样?旁边有一群人这样那样拿着证书合影,很高兴的样子,和那个悲伤女孩的失落显得格格不入,他们应该拿了一等奖吧。在一等奖们即将被摁下快门的时候,杨夕鬼灵精怪地跑到他们中间大喊了一声“茄子”,笑得比他们每一个人都开心,把他们每个人都雷到了。 谁说快乐也是分等级的,即使是二等奖也要有一等奖的喜悦。 杨夕在走廊上又坐了很久,突然又想回到劲松厅。原想在海报前让鲁余凡给自己拍照留念的,但这帮人收拾得真快啊,海报什么的全部收走,人全走光了。毕竟急着回家过年嘛。 鲁余凡笑着问杨夕要不要去外滩或者东方明珠逛逛,顺便再买些小礼物带给以沫。杨夕说:“好呀好呀,但是老师我更想去你的母校华师大。”鲁余凡说:“可以呀,哎,真是怀念啊,不知道丽娃河还和以前一样吗?” 杨夕和鲁余凡坐车来到了华师大。在丽娃河边,鲁余凡坐在柳树下的石头上发呆,杨夕突然觉得他好像还是自己笔下那个白衬衫飘飘的文艺少年,此刻在鲁余凡的心里是不是有一条小河在徐徐地流淌…… 杨夕从上海回来已经是寒假的第三天了。她第一时间跑到以沫的家里把一堆礼物砸向以沫,于是不要脸地在以沫家蹭吃蹭喝了好几天。 以沫问杨夕新概念到底是怎样的,杨夕说:“就那样,为证明自己的文艺骚年和为未来大学谋求捷径的学生聚集到这里,参加一个装逼的比赛。我以为会见到韩寒或者郭敬明什么的,结果都没有。” -- 第55页 杨夕拉住以沫的手,“以沫,这个世界上任何的荣誉都没有快乐的心情和美好的心态重要!知道吗?” 以沫不知道杨夕为什么突然这么感性地说这些,于是不知所以地使劲点头,“嗯啊,我答应你,会好好活着的!” 两人顿时笑喷! 而陈术嘉和以沫、徐画和杨夕,彻底玩完了。这两个女孩子也带着各自的不甘退出了文学社。而杨夕对丁落,却有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努力做!但是杨夕也好想告诉丁落,没有什么比快乐的心情和美好的心态更重要了,有什么东西再喜欢,值得你可以付出生命去证明吗? “年味聚了又散,温州市一模紧张来紧张去却终得‘一磨磨成灰’。天气时阴时晴,就像哪个多愁善感的女孩子的脸。所幸我是一只沉睡的猫咪,梦醒已是遍地繁花,免去了寒冬的苦。”以沫哗啦哗啦地写下这么些句子后,便犯起了困。 合上卡夫卡的书页,推开窗户,瓯地的夜色竟如此沉寂。以沫有种说不出的欣喜,好想和杨夕一起去看三月的茗山,看神仙笔下的五龙水。 周末文学社上课的时候鲁余凡讲了关于温州市小文学家比赛的事情。 近来温籍作家谢淑清因一篇《乡关何处》颇获殊荣,一时间大家像是都爱上了这从土壤里长出来的一文一字。所以此次比赛文风有所指向,大家便知道鲁余凡最后将草婴留下的缘故了。乡土散文并不是难事,只是以沫很少去尝试,文学社里数草婴写得最多最好。 把写好的文章交上去了之后,以沫心里竟空落落的,到风雨操场跑了两个800米后走到正中央摆成一个大字。突然想起丁落,于是掏出手机给她转发了一条杨夕发给自己的短信:“放下方知,天地之大。” 初选周期比鲁余凡预期的足足早了一个星期,一同送去的九篇文章都入了初选。 复赛是现场作文,地点是温州市区。 上次坐鲁余凡的车好像是去参加另一个作文赛的时候,那也是以沫第一次知道101和夏雨就是同一个人,是一个会说会笑会走路的大活人! 象城二中是象城这座小镇上第二好的高中,和象城一中尚不能比,更别说和市里的一些好学校比了。复赛的试场很多都是来自市区学校的学生,他们别着别致的校徽,好像本身就有一种优越感。几个市第几中学的学生在大声地讨论他们老师给他们押的题目,说是连范文他们都有,只是懒得看。杨夕“切”了一声,让以沫别理他们,都是一群纸老虎。 以沫不知道那群“纸老虎”们的老师押的是什么题目,但是鲁余凡猜得倒真的很准,作文的主题就是“乡土”。 复赛结束后才隔四五天就发下最后参加决赛的名单。当看到“相以沫”三个不胖不瘦的字站在“第一名”三个字后面时,以沫简直要快乐得飞起来了,太不可思议了吧!杨夕是第五名,杨夕说自己的名次和以沫的加起来刚好是她的幸运数字“6”,所以接下去的决赛肯定也会很顺利的! 这也能扯到一块儿?以沫心想:什么奇葩逻辑! 参加决赛前几天鲁余凡拿来了好多文学常识、诗歌鉴赏的资料让大家做准备。这可苦了身为理科生的杨夕,知识抛掉简单捡起来难。以沫和同是文科生的草婴起劲地互相问答,把杨夕听得一愣一愣的。以沫突然想起高一期末,杨夕和梦蕊在教室里飞快地演算着各种诡异的算式,自己顿时记不清孙中山的老婆究竟是宋庆龄还是宋美龄的那会儿。 时间过得真快,不知道梦蕊知不知道后来文学社发生的一切,知不知道大家都还很想她。 像是做了一场梦。 决赛的那天那群“纸老虎”全都不在了,杨夕对以沫和草婴说:“还是毛主席说的是,我们要鄙视一切的纸老虎!”草婴一下子就反应过来,“毛主席有说过这样的话吗?” 鲁余凡等在试场外,想着这次的小文学家比赛丁落连最开始的文章就没交过来是什么情况。他突然想起听过的一句话:“人生很多问题本来就是没有答案的。”鲁余凡笑笑,自己早该是过了为这些小情绪矫情的年龄了,可是为什么还是一直想知道答案呢。 出了考场之后大家都很开心,于是鲁余凡请大家去象城的天香食府搓了一顿,庆祝小文学家比赛圆满结束。虽然最后的结果还不知道,但是这个过程真的很快乐,大家一起练笔相互问答,一起在编辑部里背文学常识背到晚上十点多然后叫永和豆浆的夜宵吃,这些都足够难忘了。 正午日头很大,以沫坐在教室里昏昏欲睡,正梦到梦蕊和自己抢棉花糖吃时感觉有人在摇自己。以沫不耐烦地甩了一句:“别动我!” 那人竟不知趣,坚持不懈地摇,以沫砰的一下站起来:“干吗?!” 额……周围的同学都吃惊极了,鲁余凡竟在偷笑,问以沫昨晚做贼去啦?然后告诉以沫得了第二名的事情。 以沫突然鼻子一酸,忙跑到厕所里打了个电话给妈妈,后又跑到杨夕那儿嘚瑟去了。 不用害怕会被嫉妒,也不用害怕自己会嫉妒。这样单纯的快乐是经过了多少坏情绪的修炼后才有的默契,所以最难得。 后来知道草婴是第一名,杨夕是十一名。小文学家的奖项只设了前十名,所以鲁余凡为杨夕感到可惜,杨夕却说自己是除了前十最厉害的一个呢,有什么可惜的! -- 第56页 鲁余凡想起去以沫教室的时候看到丁落正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心里便是一阵疼。 颁奖的地点设在温州一中。鲁余凡的车子开在温州大桥上的时候,杨夕发来短信让以沫领完奖去五马街买些鸭舌回来吃。 天气坏得跟这几天的股市一样,但挡不住领奖的好心情。来到会场时已经迟到了几分钟,一转眼草婴和鲁余凡便不见了,于是以沫便找了个挨着垃圾桶的空位坐了下来。哈哈,果然是全温州市最好的高中之一,连垃圾桶都那么好看。以沫盯着这个漂亮的垃圾桶看了许久,好想把它拎回家。 都人山人海了为什么还不开始,以沫在心里嘀咕。 人群开始骚动,台上的好几位领导不停地咬耳朵像是发生了什么,有几个人走下台来开始在人群里穿来穿去。是谁还没到吗? 以沫开心地伸长脖子东看西看,忽然发现会场东面一块清一色的全是学生,而且每个人都斜披着一条彩带! 以沫有点慌了,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吧?! 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儿走到以沫旁边,见是学生便忙问:“请问是相以沫同学吗?” 然后以沫被领到指定的座位后乖乖地坐下,那老头挺和蔼慈祥的,帮以沫挂好彩带后笑呵呵地走了。草婴是第一名所以和以沫挨着坐,一见到以沫便急着问:“你刚刚去哪儿了?所有人都在找你!” 以沫有点愧疚得不能说话。旁边的第三名忙接过话:“哎,美女果然是在哪儿都有迟到的权利,还让教育局局长亲自给你穿好彩带!真是够大牌的!” “哼哼哼哼!我就是大牌怎么啦?!”其实以沫心里虚极了,再怎么样也是因为自己整个议程才推迟了这么久。 刚站在台上结果那老头双手递给以沫一个大大的红包。以沫的手有点发抖,转身对着观众席深深地鞠了一躬后突然发现第一排摆满了温州电视台的镜头。“完了完了,本姑娘这么辉煌的时刻爸爸妈妈外公外婆大姨二姨全都要看到啦!不过没关系,我是大牌怕什么?!”心中顿时呼啸而过无数头草泥马。 一回学校就被鲁余凡拉来做苦力:在买的120本笔记本上签上自己的大名然后在文学社里每人发一本,纪念文学社获得自古以来温州市的最高荣誉。 刚开始几十本以沫都很工整地写上“相以沫”三个大字,写到最后字变得越来越“潇洒”,抽象得差点连自己都认不出来,哈哈,要的就是这效果,乍一看还真像大牌明星的签名!到后来手实在酸得不行,索性无比狂草地写上一个“相”字!最后二十来本真心没气力再写,默默地到班主任办公室顺来一盒印泥,一按一本,一口气全搞定不费劲儿! 回到教室趴在课桌上便呼呼地睡着了。醒来就听到后桌在一旁抱怨文综的题量那么大,每道题目平均都要三百来字左右,写得手上都快有肌肉了! 以沫暗暗地想,大牌也不是那么好玩的,签名都能签出一胳膊肌肉来! 二模过后三模便屁颠屁颠地跟着来了。天气一天天地暖起来,长长的头发挂在背后像是多穿了一件外套,实在热得不行。 黑板旁边正月挂起来的那本高考倒计时也疯狂地一天天地变薄。杨夕说终究会有一天那数字会小到不能再小,怕什么! 上礼拜五鲁余凡发来短信说这次上课是高中阶段的最后一次上课。那时候以沫看着短信愣了好久,或许这个时候每个人都不愿意把一分一秒的时间浪费在跟高考没关系的事情上,自己却花大把的时间来写下对于文学社最后想说的一万来字。 我笔尖的舞姿,是聚光灯下的最后一抹嫣红。 扯淡。 以沫这届的最后一节课排在下午五点半,在文综测试之后。和杨夕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来到综合楼五楼,却发现还没有人,于是默默地坐在一边。过了好久,又来了两个,一共四个人。 这样的人数和气氛,是高中生涯在文学社的最后一节课。杨夕顿时也感伤起来,问以沫这像不像都德写的《最后一课》,以沫愣了一下竟说不出话来,像有什么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想起在以前,杨夕总爱挨着以沫坐在角落里,陈术嘉喜欢坐在老师的对面,丁落喜欢坐在窗口,徐画喜欢坐在最靠近老师的位子,还有……以沫都记得。 以沫居然也会说“以前”了。 或许以沫自己也不能理解去年的此刻,101他们那一届上最后一节课的时候,以沫偷偷地跑到综合楼五楼的门外,听着他们讲着各种话,眼泪怎么也止不住,但又不敢出声。 是不是有些情绪,过了那个时间点,一辈子再也不能感同身受。 高考近得都可以听得见脚步声了。 这届的文学社虽然有很多的不愉快,但终归还是近三年的相伴。所以以沫和丁落就以社长的身份为这届即将毕业的社员举办了一次聚餐,也算是文学社对每个人几天后的高考祝福。虽然杨夕说死说活都不愿意和陈术嘉还有徐画一起吃饭,但最后还是看在以沫的面子上来了。虽然陈术嘉和徐画很不愿意来,但各种软磨硬泡后她们还是答应了。 聚餐没有邀请鲁余凡,后来想想其实应该请他的,也许听不到这一段话,会是他一辈子的遗憾。 饭吃到一半,丁落拿出一张纸交给以沫,让以沫代她念给每一个文学社的人听。 -- 第57页 我十二岁那年认识你,那时候我便关注着你,关注着你所经营的文学社,我一直想陪你度过你生涯里最差的时光,可是我没赶上。我一直想让你的眼睛看到我,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你的目光只盯着自主招生,我自知不是那块料,所以我选择不打扰你。在你看不到我的每个时日里,我便都是隐身的。看到你的希望落空,其实你不会理解我有多释然,我庆幸我终还是陪着你度过了一段最差的时光。我以前很自命清高,总认为自己爱的人和事物是不同的,我可以为之从容赴死。但是你的身边总是有那么多有才气又有能力的学生在,或许我终是矫情,被自己曾以为的对你的深沉困住了那么多年。或许是你让我失望了,或许是我让自己失望了,无论我多想是个太阳,最终却只是另一株向日葵。其实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以沫,你看着她的时候,永远看不到我…… 以沫发现自己读不下去。 纵使以沫在曾经的一段时间里和她走得那么近,但是她从来没有对以沫说过这些。 高考前的体检应该让好多人都心惊胆战的,因为一直传说要脱光。 四月二十号,农历的三月十八,刚刚好是以沫十八岁的生日。前天晚上以沫就被妈妈接回家去睡觉。那天早上一大早起床去换衣服便发现衣橱里整整齐齐地放着妈妈给自己准备好的衣服,最显眼的就是放在最上面的那件纯白色的内衣。 内衣一向都是和杨夕一起买的,妈妈突然给自己买来这么一件内衣以沫竟脸红得不行。拿起来一看标签竟吓得不轻,这分明不是少女款了呀! 手机有短信:“快弄好下来我和你爸爸一起陪你去体检。生日快乐,成年快乐。” 以沫收拾好后在镜子前把自己看了一遍又一遍,好像真的像个小女人了。“哈哈。我是一个小女人啦!” 日头拥着温州城,好开心。 终于到了传说中要脱衣服的那一关了,看杨夕利索地脱掉衣服只剩下内衣和内裤于是以沫也照做了。可能医生对进来扭扭捏捏的女孩子看多了,倒有几分惊讶地看着杨夕和以沫,然后嘴里蹦出一句:“这俩小姑娘的胸部发育得挺好看的。” 杨夕竟回了一句:“谢谢夸奖啊!” 嘎,嘎,嘎,嘎…… 最后一关是测嗅觉。以沫走到医生跟前看桌上摆了三瓶液体,便问了一句:“是要喝吗?” 问完自己都汗颜了。 2011年六月八号下午。当最后一门英语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整栋教学楼发出了巨大的轰响声。放下笔。一看手表,5:02。 初夏与盛夏交接的阳光。人潮拥挤过后安静的楼道。抬头仰望这满天的碎云,以及爬满体育馆外墙的爬山虎。这应该是以沫最后一次站在这条小道上看着这些东西了。来年的这个夏天,会不会也有一个学弟或者学妹像这样站在这里,看到的会不会也是同样的光景? 草婴会不会也像我一样呢?以沫心想。 满天的碎云。铺天盖地的爬山虎。 和杨夕走出校门,妈妈站在夕阳的余晖里,打着小洋伞,安静地等着。 回到家,天已经黑了。电视新闻铺天盖地地讲着高考,看了心烦。以沫躺在床上,心神不宁地看着米兰·昆德拉的《好笑的爱》。 墙上的挂钟8:37。大约四个小时前以沫还坐在高考的考场里为英语的一道选择题选A还是选B而手心冒汗。四个小时到现在,以沫盘着双腿,披散着头发,吹着冷气,不亦乐乎地吃着杨梅,随手翻翻昆德拉的书,做回书虫。 仅仅是四个小时。时间真是个神奇的概念。所谓的“黑色六月”不过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没有像小说里又是撕书又是尖叫的那般疯狂。十二年的应试教育就这般安安静静地告一段落,像夕阳余晖里的满天碎云,这般不真实。 耳机塞在耳朵里。五月天的《后青春期的诗》: 回忆夸饰着伤感 逝水比喻时光荏苒 终于我们不再 为了生命狂欢 为爱情狂乱 然而青春彼岸 盛夏正要一天一天一天地灿烂 早上被阳台上的鸟叽叽歪歪地给弄醒了。不算自然醒,却也是诗意的早上。一想到高考已经过去了,忍不住嘴角挂起微笑。 是时候该行动了。 如数家珍,以沫对每一本教科书都说一声“goodbye”,然后郑重其事地将它们统统装到大袋子里。 “砰!” 书柜最上层的速写本重重地砸到了头上,无印良品,只是摘抄了一篇自己去年写的《晚安晚安》。头被砸得有些痛。站起来,抬头看看窗外的天,依旧是铺天盖地的云。以沫好想听到101学长对自己说晚安,时光对自己说晚安。自己说给全世界听的晚安,最后重重地砸在了自己的头上。 不仅仅是对于如今的自己而言是百无一用的教科书,处理掉的还是那些过去了的、永远不会再有的情绪,只是以沫不知道在那些情绪里,自己曾有过怎样的表情。 完毕。以沫和妈妈一起将这五大袋的教科书拖到村口的废品回收站,论斤处理。每斤5毛6。一共120斤,总价67块2毛。攥着这么些钱,心情并无想象中的开心和释然。 用这67块2毛在超市里买了一堆的雪糕,塞满冰箱。“用十二年的沉重换一夏的清凉。”“啪!”以沫将这张便利贴重重地贴在了冰箱的门上,然后拍了张照片发了微博艾特了杨夕。 -- 第58页 “高三最后那段拼天拼地的青春是一场暗无天日的流放。”这是丁落对以沫说的。闷热的教室,初夏夜晚聒噪的虫叫,惨白的日光灯,黑压压的人头,笔与纸沙沙的摩擦声。这样的生活,再也不会有了。被每个高三学生迫不及待抛在时光身后的,仅仅是这段暗无天日的时光吗? 倒在地板上,看着窗外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以沫知道,一天就这样,又要过去了。这一刻却发了疯地想念夏丛熠。 夜半,连床都睡了,以沫却失眠了。借着苍亮的月光,随手翻翻那两本厚得要死的高考志愿参考书。如果确定将目标锁定在杭州下沙,那能报的学校也就那么几所。 打开电脑,点开Word,对着空白的页面发呆。以沫很想敲下一些文字,却不知道写什么。和几个在线的编辑聊了会儿天,给他们发了几篇自己以前写的稿子,都很快回复。以沫想,当别人整天心神不宁地等待高考成绩,抑或是没天没地地疯玩,自己依旧可以做些喜欢的事情,一点一点地触碰着属于自己的梦想。何其幸运。一个编辑关心地问以沫浙江省高考成绩什么时候会知道,以沫说六月二十二号。 第10章 那编辑发了个笑脸回来,附上一句话:“无论结果如何,亲爱的你还有自己的梦想,守住性格里坚强和阳光的一面,珍惜自己。” 几天后,以沫依旧坐在阳台上,浏览着网页。收到丁落的一条短信:“雨停了,今天出发。二十二号的第一束阳光,你会比我早看到一个小时。” 丁落要在高考之后骑自行车去青藏高原、去西藏。以沫很早就知道了,只是当她以短信向自己告别的时候,却有说不出的难过。 她是个很不凡的女孩,为了陪一个仰望已久的老师来度过最差的时光却总是不被看到。这样的感觉应该难受极了吧。 七堇年在《被窝是青春的坟墓》里这样写道:我用高三一年时光换来的这或满意或不满意的现在,这个夏天,我看着悠长悠长的阳光,风和土地一样,兀自撒欢。 当看到杨夕空间里转载的这么一段话的时候,以沫终于哭出了声。 我不知道我考得如何。 不知道可以去什么学校。 不知道要学什么专业。 就算高考落榜我也不会去跳楼。 坚决不去复读。但可能去自考。 有可能直接去找工作。 这,都是我自己的人生。 未必有好大学读就有好工作。 未必有好大学读就可以赚好多好多钱。 未必有好大学读就有幸福美满的人生。 一切——未必。 我始终相信。高考不是人生的唯一通道。 高考远没有想象中的作用大。 高考没有如愿以偿的人可能最终阴差阳错地收获幸福。 如愿以偿的人可能阴差阳错地失去一些东西。 守住自己性格中乐观、积极、阳光的一面。 这东西才是决定人生旅途远近的因素。 这东西才是事关幸福的关键。 一切都过去了。 真的好想你们,夏丛熠,梦蕊,杨夕,丁落,陈术嘉,徐画。 会不会/有一天/时间真的能倒退/退回/你的我的/回不去/的悠悠的岁月/也许会/有一天/世界真的有终点/也要和你举起回忆酿的甜/和你再干一杯/如果说/要我选出/代表青春/那个画面/浮现了/那滴眼泪/那片蓝天/那年毕业/那一张/边哭边笑/还要拥抱/是你的脸/想起来/可爱可怜/可歌可泣/可是多怀念/怀念总是/突然怀念/不谈条件/当回忆/冲破考卷/冲出岁月/在我眼前/我和你/流着汗水/喝着汽水/在操场边/说好了/无论如何/一起走到/未来的世界/……成熟就是/幻想幻灭/一场磨炼/……是你/陪我走过/一生一回/匆匆的人间/有一天/就是今天/今天就是有一天/说出一直没说/对你的感谢 后记 这个故事从2011年的夏天开始写,2014年的9月份完成,这几乎贯穿了我的整个大学时光。它好几次面临流产,所以真的感谢在我写作这条道路上遇到了那么多好朋友和老师。以前一看到有作者在后记里写感谢谁谁谁,就觉得哎呀真的好土呀!但是我现在终于体会到每一个作品的诞生都不容易,就像每一个幸运的被允许被疼爱降生在这个人世间的小孩,真是该感恩每一份扶持与帮助。 读完故事的读者们都知道这是关于几个女孩在梦想的道路上一起奋斗的故事,她们就像蒙福的天使一般遇到了最棒的老师——鲁余凡,也就是现实中带领我开始写作的黄忠老师——金鳌文学社及丹霞文学社的指导老师。故事里写到那年象城二中的元旦晚会相以沫等一帮小姑娘为文学社为鲁余凡老师献上了《光荣》,那是2009年还是总联络人的我和一群小伙伴们做的真事。我真的很感恩黄忠老师三年的栽培。以致我往后的时间里坚持写文章、发表,都是我在文学社的成长所得。一切的荣耀都属于伟大的“鲁余凡”——当当当当!此处应有掌声! 故事中的每一个姑娘都是从现实生活中走进书本页里的,虽然很多地方做了艺术化的处理,但我最大限度地保留了人物的形象,因为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每一段可爱的时光都该被记录不是么?相以沫虽然是故事的第一女猪脚,但是以我自己为原型的相以沫并不是宝贝里个性最突出的女孩,在现实生活中也是这样,我曾经很自卑,是那种放在人群中便再也找不出来了的极为普通的姑娘,不过还是感恩上苍能让我有一丁点的才华和一颗还算真诚的心。但是最感恩的还是这一群能在这样快乐的年岁里遇到并一起走过一小段旅程的伙伴们,就如人物对于故事的构架作用,你们真的使我的生命变得好丰富。 -- 第59页 故事中有一个很特殊的人物——101。即使相以沫后来知道他的名字是夏雨,但还是喜欢叫他101。很多人问为什么相以沫叫“相以沫”呢,“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这句话相信每个人都不陌生,101的原型是最美的初恋,像《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里张开如怀揣赃物的小偷般喜欢着阮莞,在我暗暗喜欢那个大男孩的几年里,我把泛滥的少女情怀当作天生的写作才华,写了无数篇女主角名字都叫“相以沫”的文章。中国人往往把重点内容放在句子的后半句或者干脆隐藏起来,所以相以沫便叫“相以沫”而不是“忘江湖”。(偷笑……) 时间若回到今年年初,这个故事完全不是今天这个样子,那时它就像一团混乱无比的毛线,几乎要被我遗忘了。特别感恩与乐清市前文联主席马叙老师结缘,他给了我很大的鼓励与帮助。马叙老师对我说:“小姑娘不要想那么多,描写学生时代的作品争取在学生时代就完成掉,不然多遗憾哩!” 《踮脚张望的时光》里林晓路过了很多年后才知道小小的佛头下刻的那句梵文的意思是“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光明的”,我花了那么多年的时间才明白:原来那样的一个我,只要努力,也是可以被羡慕的。 陈蓉蓉 2014年9月 浙江湖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