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首歌一个故事》 分卷阅读1 每首歌一个故事 作者:西西弗斯。 分卷阅读1 ================= 书名:每首歌一个故事 作者:西西弗斯 文案 我们听的每一首好歌好诗,都有专属于它的美丽的故事。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虐恋情深 爱情战争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阿楚,老陈... ┃ 配角:无数个 ┃ 其它: ================== ☆、阿楚姑娘 1 在距离城市很远的地方 在我那沃野炊烟的故乡 有一个叫烽火台的村庄 老旧的绿皮火车驶向了黑夜,驶向沉静,驶向风来的方向。 连接处昏暗的灯光影影绰绰,我艰难地扒开重叠的人群走到车厢的尽头,浓浓一路风尘。 车窗外的城市已经远去,遥遥地只能望见远处几盏灯光,不知为谁而亮。我低着头点烟,明明灭灭的烟火燃尽了疲惫,窗外的最后一盏灯,终于还是熄了。 2. 我曾和一个叫阿楚的姑娘 彼此相依一起看月亮 嗅着那桂花淡淡的香 小时候去湖边摘芦苇杆做风车棒,不留神栽进湖里,湿漉漉的回到家,遭奶奶好一顿打。 那天夜里我哭了,不是因为打得疼,是因为奶奶用的是我用命摘来的芦苇杆打的。 奶奶把芦苇棒扔到了柴房,我被绑着双腿在夜里沉沉睡去,没有哭没有闹,那一夜没有梦。 第二天醒来,枕头旁边有几根崭新的芦苇棒。 列车的烟雾缭绕着难以散开,拥挤得很。我睁开眼盯着漆黑一片的窗外笑。那阵子日子好像永远都那么简单,这么多年,我一闭眼,都是那些大山深处微风甘泉里的面孔。 好像就是那会儿认识阿楚的。 是个土里土气的姑娘,笑起来犹如山间清爽的风,穿件碎花薄衫子,扎两个辫子,背着背篓从田垄走向山冈。 我早晨穿着破草鞋去上学,沿着乡村的小路一直走到镇上去。她在路边跟小狗玩。 “阿楚,”我叫她,“你捡几片芭蕉叶子,我回来的时候摘芦苇杆给你。” 她看着我,一双眼水灵灵的,兴奋地点点头。后来,我们俩就抓着小风车在田间跑来跑去。她在前面跑,我在后面追,从小棉袄一直追到大红裙。 我们在田里捉蝌蚪,一捧手里一大把,找了个窄口的塑料瓶,小心翼翼地把它们装进去。看了几眼,大概又觉得不忍心,阿楚把瓶口浸入水田,那些黑乎乎的小东西又游回自己的天地。 傍晚六点大风车动画,我们蹲在拆开的木板门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十七寸的小电视,过一会儿电视起了雪花,阿楚就走过去拍拍它的笨重脑袋。木板门的下面两个还没有拆,歪歪扭扭地写着农村人家“1“”2”的编号,大抵是哪里找来的油漆写的,线条粗犷得很。 她坐在我旁边,两个小辫子,笑起来好好看。 3. 阿楚姑娘 乡村的风里弥漫你的香 我背着布包,里面装了几本难懂的书,跟在阿楚后面。 她拿着泥巴坎上摘来的野花,长长的布裙子垂到脚踝。一阵风吹来,空气里不知是她的味道还是花的味道,又或者,是春色的味道。 这是我心爱的姑娘,我们一起长大,一起憧憬着未来。 我以为蔚蓝蓝的天空上有一架雪白的纸飞机,鬼怪潜伏在黑暗中的床底下说着悄悄话,窝在狭窄的小床上闭眼就能梦到远方的城市和近处的姑娘。 我和从前一样,走在阿楚后边,从田垄走向山冈,从晚霞走到月光。 八月的桂花香飘荡,我悄悄伸手缠绕她的头发,再轻轻扯她的袖口,一使力,就把她拉到我身旁。 她像是在笑,温和的、羞涩的、了然的。 “我去城里了,你想我吗?” 她披着清清冷冷的月光,一双眼水灵灵的望来,笑时露出两颗小虎牙,说:“想。” “我不在的时候,你都干些什么?” “就等你回来。”她说。 山上的小路渐渐昏黑,她的模样已经看不分明,朦胧的光线将我们隔在若隐若现的两个世界。她看着我笑,我也笑,其实不好笑,因为我得走了,去外地上学。我也许明年就回来见她,也许那时我们还是这样;又或许,我回来时,我们都不是如今的模样了。 大概是夜风凉,我们的拥抱很凉。 可是八月的风怎么会凉呢,是她的眼睛和月光一样澄澈清明。 我说:“阿楚,我明年回来,还来找你。” 她点头,说:“好。” 陈旧的绿皮车通向了未知的大城市,故乡的花香渐渐远了,从我的怀里抽离,封存在村庄的山冈上。 4. 时间的泪眼撕去我伪装 你可记得我年少的模样 我给阿楚写信,写我的学校,我的朋友,我的生活。 她给我回信,写她的自行车,她的棉布裙,她的红英绿树。 我说,阿楚,我很好,你好吗。 她说,哥,你再回来时,桂花开了,很香。 我说,这里的冬天下雪,你会喜欢吗。 她说,要是摘桃子能和你一起,多好啊。 我说,我爱你,阿楚。 她说,哥,我等你回来。 每一年盛夏我回到故乡,拉着她在每一座山上逗留。我们彼此相依,看日升日落、圆月星辰。 我凑近到她耳边,温热的呼吸吹红了她的耳畔。“阿楚,将来你嫁给我吧。” 如果是十七岁的她,应该会笑得露出洁白的小虎牙,神色兴奋地点头说“好”。 可是二十一岁的她凝视着我,淡然的、平静的、懂事的,她说道:“哥,我们不合适。” 不合适。 这个世界上,无论爱或不爱,这个理由都可以完美地分开无数人,无懈可击。 “我学历不高,就是个农户家的姑娘,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到城市去生活。”她牵着我的手轻轻放开,“你看咱俩,真是一点也不般配。” 我看着她倔强的样子,把我们的界限划得那么清,心里莫名地烦躁。我紧紧攥住她的手,拼命想在她眼中寻找到什么答案。 “阿楚,我在意这些吗?你跟我去城市,我们一起生活,不好吗?” 阿楚没有回答我,可是我已经得到了答案。 我还记得小时候看《平凡的世界》,为少安和润叶的感情动容,他们青梅竹马,互相中意,最后却走向了各自的人生。 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我摧毁我们原本美好的憧憬,不是因为我不喜欢你,只是因为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死心了。 5. 那夜的月光仍在天空发亮 今夜它却 分卷阅读1 欲望文 分卷阅读2 每首歌一个故事 作者:西西弗斯。 分卷阅读2 格外地让人心伤 后来我踏进了社会的门槛,在外摸爬滚打,有时一派风光,有时狼狈不堪。 每当我失意的时候,总喜欢一个人坐在楼顶,一轮弯弯的月亮嵌在昏黑的天空,清冷暧昧的光线把每个人笼罩在他自己的小世界里。 我们曾在月光里说着羞涩的情话,打打闹闹,牵手拥抱。 月光里她曾说“我等你回来”。 月光里她曾说“我不会嫁给你的”。 八月桂花开时,我已经不再回去,故乡的桂花已经不如从前那样香了。 一年春节奶奶走了,我给她穿上了最好看的那件衣裳,把她和她的一生装进了小匣子里。 我把奶奶留在了故乡的山冈,离开前我想,这个地方似乎没有了让我再回来的理由。 “阿楚,我要去很远的地方,也许再也不回来了。”我背着并不多的行李,等她回复我。 可她依然不言不语,叫我傻站在原地。我张开双手抱住她,力气大得恨不得把她揉进怀里,温柔的香钻进被暴烈的烟酒熏久了的感知里。 “阿楚,你跟我走吧。”我急切得像是一只饥饿的野兽,害怕一松手怀疑的猎物就会逃走。 她轻轻缓缓地伸手环住我的腰。我们两人,一个活在乡村的清新中,一个活在城市的风尘里。即使紧紧相拥,听得清对方砰砰作响的心跳,也深知我们在两个世界。我们陷入了现实的怪圈里,像被困在摩比斯环中的蚂蚁,怎么走也走不出去。 “你跟我走吧。” 阿楚轻轻推开了我,我的如喝醉了一般激动而暴烈的思绪想是打在棉花上的拳头,想做出改变,到头来却发现无能为力。 “那我给你写信,好吗?” 她摇头:“别写,别联系。” 我看着她,目光一寸一寸地游移。她的黑发,她的眼,她的嘴,她的双肩。 “哥,你恨我吗?” 乡村里下雪了,这么多年了第一次下雪。雪花落在我们头上,我却想象不出我们一起白头的样子。 “不恨,”我说,“我爱你。” 一生一代双人,可惜不属于我和她。 6. 别让我追随不可遗弃的彷徨 阿楚姑娘 我在外面生活了一年又一年,我遇见了很多很好的姑娘,她们没有一个比阿楚差,可不知为何,都住不进我的心里。 我悄悄回过两次村里,阿楚还是和从前一样,美丽、善良,她走过的地方,在我心里刻下一寸一寸的香。 我把自己扯出了这段长达整个青春岁月的感情,跳进深不见底的霓虹光影里。 我尝试投入新的感情,尝试在闪烁的万家灯火里忘却阿楚的面容。恋人挽着我的手臂,我带她走过每一条彩灯闪烁的街道,只是城市里没有山冈,也没有桂花香。 街道的转弯处站着一个姑娘,她穿着长长的垂到脚踝的布裙子,身影纤细,与这个繁华浮躁的世界格格不入。 她抬眼的一瞬间,却好似猛然推倒我所有的壁垒。 四目相对。 她的黑发,她的眼,她的嘴,她的双肩。 阿楚,阿楚,我的阿楚姑娘。 我发了疯一般地挣脱出旁人向她跑去,她转身向像躲避天敌追击一般落荒而逃。街道的转角是一片毫无波澜的繁华,极目望去,没有一丝打眼的不合。 她究竟是真的,还是我的幻觉。 “是谁?”总算追上来的恋人气喘吁吁,看向我目送的方向。 我的目光在人群中深深地寻找了一番,最后回答道:“是一只蝴蝶,像桂花一样香。” 叫日杜鹃喉舌冷,宿花蝴蝶梦魂香。 第二天我订了火车票,回到几年未见的小村庄。老地方没有阿楚,别人告诉我,阿楚被安排着嫁人,结婚前一天偷偷跑了,再也没回来过。 有人说,这姑娘平日里那么乖,不会这么任性的,一定是心里有人了,着了魔。 有人说,也许过段时间她想通了,或者在外边吃了苦,就回来了。 我说,她没能和她的心上人在一起,也许不回来了。 7. 温柔的晚风啊 请你带走我的惆怅吧 我走上了山,回到我和奶奶当年住过的地方,阿楚就住在五颗桂树的旁边。我推开陈旧的老木门,儿时的背篓和被踏坏的门槛似乎还残存着她的气息。 阿楚的房间里还留着那张小床,碎花的蓝布被单,床头有一把破木梳子。床边的木桌依稀见得斑驳的树干纹路,我打开抽屉,里面有一个风车,芦苇杆和芭蕉叶已经干得不成样子,下面压着一堆信件。 我一封一封地打开,灰尘飞扬,呛得眼泪直流。 ——你说你要去的地方很远,那你会想家吗,会想我吗。 ——今夜的雨下得真舒服,风停了,月亮出来了,你那里也看得见就好了。 ——我不能跟你走,我们本来就不在同一个世界里。 ——八月了,桂花开了,哥,你不回来了。 ——我就要成为别人的新娘子,你会替我开心吗? ——哥,你带我走吧。 村里好多人家都盖起了新房,政府把公路修到了门前,小时候的那片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湖水也没有记忆中那么清。 当年的土坯房子被丢弃了,那里的灯再也不会亮起,奶奶摘的芦苇棒已经落进河里不知漂向何方,我心爱的姑娘,也再也不会有一刻属于我。 我留了一张纸条在她的抽屉里,上面写了一个地址,如果阿楚回来看见了,就来找我。 我把她的那些未寄出的信装进了行李箱,离开前去湖边摘芦苇棒、去泥巴路旁折芭蕉叶,做了一只崭新的风车挂在她的窗前。 离开时,我在火车上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在湖边摘芦苇棒,我说:“阿楚,你去捡芭蕉叶子,咱俩玩风车。” 小小的阿楚穿着可爱的红裙子,傻乎乎地笑,她手里拿着一个破旧的风车,对我说:“哥,你给了我这个风车,我这辈子都赖着它过活,将来的我都不要了。” 她一步一步走远,我拿着手里崭新的芦苇杆不知所措。 梦醒了,夜深了,窗外的灯还没有亮,也许再也不会亮了。 阿楚姑娘 此时此刻你身在何方 你可记得我年少的模样 今夜你会不会在远方 燃篝火,为我守望 (the end) 作者有话要说:  《阿楚姑娘》 作词:梦野 作曲:梁凡 原唱:梁凡 每首歌都是一个故事。 ☆、从前慢 1. 记得早先少年时 大家诚诚恳恳 说一句是一句 那一年春天,江边 分卷阅读2 欲望文 分卷阅读3 每首歌一个故事 作者:西西弗斯。 分卷阅读3 的柳树发出新芽,水位渐渐高起来了。 老陈还和往常一样,叼着一根新牌香烟,点上火,烟雾就缭绕着他的手指一圈一圈,缠得指尖都看不分明。 那会儿我刚被母亲送到他家学工笔,早晨跟着他去江边走。老陈说:“丫头,画家对世界的热爱要大过对他自己,晓得?” 我懵懵懂懂地点头:“晓得了。” 最开始,老陈带我去户外写生。那时他大概二十七八岁,过着如隐士一般的生活,没几个人知道他是市面上赫赫有名的画家,他的一幅画,能卖出普通人家一整年的积蓄的价钱。 老陈话不多,拿着铅笔画轮廓。我好像不是画画的料,一根线拉得东拐西歪。他瞧见了,难得爽朗地笑了一声。 老陈笑起来很好看,好像一下子年轻了十岁,变成英俊挺拔的阳光少年。一瞬间,天空都蓝了。 他说:“别擦,就用这一根线。” 可是花茎明明笔直一般高傲,怎么会是我画的这么歪歪扭扭呢? 我在旁边添了一根同样不直的长线。 那朵春日的海棠花像古时候文人雅士最欣赏的怪柏,蜿蜒曲折,在洁白的纸上孤单地绽放。 老陈说:“画的不错。”他好像很喜欢,还让我夹在画板里,放在最上面。 我不喜欢那幅画,闷头不理他。跟在他身后走了很久之后,他打开家里昏暗不明的壁灯,光着脚径直走到书房。 我想,老陈是个怪人,是个名副其实的无人懂的艺术家。 那晚,我在房间里开了一盏小灯,重新画了一朵花,它笔直、孤傲、高洁地立在那里。 我很满意,我认为一朵美丽的海棠花理应如此。 可老陈看见之后没有夸我,他说:“丫头,这是人们看到的花,不是人们追求的花,你明白吗?” 我看着他深邃的双眼,觉得里面空无一物,无所求,也无所得。 我说,不明白。 2. 清早上火车站 长街黑暗无行人 买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 我去老陈家里学画的第三年,他正好三十岁。 那时我十五岁,也许是熟络了,大着胆子问,陈老师,你为什么不结婚? 他正拿着大白云染色笔上色,闻言指尖顿了一顿,反问我:“为什么问这个?” 我看着他,答不上来。他还在专注地调颜料,牡丹花瓣是暗沉的砖红色。 过了半晌,老陈打破沉静,他放下笔,突然说:“丫头,有一种花叫做水晶兰,被称作死亡之花。它全身上下没有叶绿素,不需要进行光合作用,在阴暗潮湿之处生存。” 我不知道老陈为什么说这个,只是似乎突然明白他卧室里挂着的那些黑白且压抑的画是什么了。 从那天起,他是一个三十而立的人了,可他没有成家,依旧把自己时常关在屋里,偶尔到江边散步,偶尔到郊外吹风,偶尔一个人背着画板漫无目的地走过大半个城市。 再过几年,老陈患了风湿,下雨天关节疼得厉害。偏偏江南水乡潮湿,我建议他搬去北方住,那里夏天有大风,冬天有霜雪,痛快淋漓,与南方的温柔缠绵截然不同。 其实我是有私心的,我将要去北方念书,我怕我一走他就会淡忘我,我怕我一走他更加孤单封闭。 其实我多想陪着他啊,为他调色,为他裁纸,为他沏茶,或者就坐在他身旁看着他。这些他都不知道,老陈以为我只是热爱绘画,以为我只是想学到技巧然后去追求所有人向往的名利和不知是否已变质了的梦想。 我很喜欢下雨天的早晨一个人出去给老陈买早餐,打一把他的蓝色雨伞,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看人真是奇怪啊,明明是阴雨天用的东西,却有着如晴空一样的蔚蓝色。今天买什么好呢?他好像没有什么食欲,最好清淡一点。现磨好的豆浆热乎乎地冒着水汽,捧在手里暖暖的,最快乐的事就是知道他正在家里等我。 我回家的时候,老陈坐在窗前睡着了,身上盖着灰色的长风衣。窗外的雨点飘落进来,我把豆浆放在他手心,再从外面握住他的双手。 这是一双有过许多作品的手,修长漂亮,一看就知不曾见识人间疾苦。我坐在他身前被雨水打湿的地板上,望着他很久很久。 3.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有天晴空万里,我闹着要他陪我出去走走,下了楼突然发现风大得很,我独自上去给他拿外衣。 上楼后的第一件事不是拿衣服,我趴在阳台上往下看,风吹乱了老陈的头发,他安静地站在那里,与这个人来人往的世界格格不入。 我走进他的房间,拿出一件大衣,衣裳展开的一刻,一个老旧的相框摔在地上,玻璃上有了几道裂痕。 我拿着大衣下楼,看到我手中的衣服,老陈的脸色倏然变得凝重,他转身走在我身前,背影清冷得很。 “陈老师!” 他转过头来看着我。 “你爱过人吗?” 小小的声音瞬间消散在风里。 他依旧淡淡地看着我,眼里没有波澜。不一会儿他浅笑起来,问我:“你呢?” 我觉得委屈,觉得不公,为什么总是不回答我的问题呢?为什么在他的生命里,我拼尽全力也不能拥有一些什么呢? 他说:“丫头,你长大后,也会爱人的。” 他以为那时未经世事的我不明白。 可自从跟着他我就懂了,早就懂了呀。 “那你能答应我搬去北方吗?”我已经问了很多次,他每次都是笑而不语。 这一次,他轻轻笑着,说: “对不起,丫头。” “哦,好吧,”我看着他,也笑起来,笑得眼眶通红,“老师,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其实我做的所有都是一厢情愿。 我强行把一些东西胡塞给他——我的好意和热情、我的想念和温柔、我的偷偷摸摸的欢喜……可惜他从来都不想要。 他不知道,这些东西,我只给他一个人。 第二天清晨下着细细密密的雨,我提着行李悄悄离开。那家卖豆浆的小店还没有开张,我坐在门口一直等到天色完全亮了,路过的老婆子笑眯眯地说:“妹妹莫等了诶!今天中秋佳节,人都团聚了不开张。” 原来是这样。 我走到车站,坐上绿皮火车,离开这座生活多年的城市。我将在相距千里的北方念书,那里有大风大雪,有似火骄阳,可是没有他。 夜晚的大都市纷纷扰扰,处处灯火通明,人们手挽着手说说笑笑。我一个人走在冷风中,找了一个无人的屋顶,望着天空中那一轮圆月。 他那里在下雨吗?云是否遮住了月,没有我他会 分卷阅读3 欲望文 分卷阅读4 每首歌一个故事 作者:西西弗斯。 分卷阅读4 不会觉得难过? 别这么傻了,他什么都不在乎。 4. 从前的锁也好看 钥匙精美有样子 你锁了,人家就懂了 离开他的八年间,我发表了很多画作。从一开始无人问津,到后来拍出高价。 人们评价我的手法和著名画家老陈如出一辙,称我是“小陈姑娘”。 我听了哈哈笑,说,还好风格不一样,否则大家就不会这么抬举我,而是骂我抄袭了。 大家说,对啊,老陈画的都是阳光下的自然色彩,而小陈姑娘最擅长用水墨画花,无色彩也是一种斑斓。 这么文艺啊?谢谢大家捧场。我笑道。 我没说,有一种水晶兰,真的没有斑斓的色彩。可是在阴暗处,它会发出白色光亮,是一抹救赎的光。 一年,老陈发布了一个画集,听说很有意境,被人们争着抢着买。 我没有买,并且有意避开了关于他的作品的一切消息。 我想,要是能永远忘记他就好了,忘记他在雨天里隐忍的双眼,忘记他画板前灰棕色的长风衣,忘记他看到我画的歪歪扭扭的直线时微眯着眼勾起唇角的轻笑。 不久后,母亲通知我去谢恩。 我回到了熟悉的地方,沿着江边一直到他家里。 你说这个家伙,一生孑然一人,最后送行的人寥寥几个。他离开的路上,只有我流得干涸的眼泪作伴。 母亲说,他在我曾寄住的那个房间服用了大量安眠药,被来送颜料的朋友发现时,已过世三天。 老陈,你当年明明说画不好雏菊就不准离开,我就是画不好,我能不能永远不走了? 老陈,你曾骂我太浮躁,要静下心来才能画好,我还没学会,你再教教我行不行? 老陈,说好了我的画卖价比你高你就带我去郊外兜风,你看我的那幅水晶兰比你的那幅葵花还贵一点,我们什么时候出去呀? 老陈,母亲接我那天你亲自为我梳的头发,还是你扎的麻花辫好看,你什么时候再给我扎一次啊? 老陈,你不喜欢北方,我们就在江南生活,我们不抛头露面,做一对安静的画家,你说这样可好? 陈老师,你睡醒了吗?我还在等你回答呢。 5. 有人说,时间是最妙的疗伤药。此话没说对,反正时间不是药,药在时间里。——木心 后来我买了他的那本最后的画集。 一张一张,是他的一生。 画里穿着单衣的小男孩笑得灿烂,背后是一片风尘满满的废墟。 画里男生在路边拿着糖哄一个摔倒大哭的小姑娘,他笑起来双眼像落了星星。 画里长大的男人领着女孩告别她的母亲,他揉了揉女孩的头发。 画里他带着女孩去郊外写生,他看着她画的曲折的直线忍俊不禁。 画里戴着毛线帽的女生坐在地上,望着眼前靠着椅背闭眼的人,握着他的手。 画里女生拿着行李登上了绿皮火车,他在远处安静地看着,不言不语。 画里男人托人买了女生很多无人要的画,把它们挂在自己的房间里。 画里女人办了画展,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而男人只是在门口驻足。 画里男人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幅写生,写生是一朵海棠花,花茎歪七扭八,看着好笑,窗台上摆着一瓶药片。 你知道吗,他的画集叫做《忆江南》,可是画集的第一页是一张北方胡同的照片,已经老旧发黄了,看起来好像还被碎玻璃划过。人们说是作者身居北方忆江南,只有我知道,他住在秦淮的风雨里,他不愿去北方。 画集里几乎都是人物画,有很多是一男一女,人们说他画了一对恋人,只有我知道,他画了两个相爱的陌生人。 画集里每幅画都是局部上色,那个男主人公始终是黑白。人们说他是用彩物衬托人物的凄凉,只有我知道,他上色的好多是关于我的东西,我的朱红色裙子、我用的湖蓝色笔盒、我捧着的米黄色豆浆纸杯…… 噢,最后一幅例外,里面没有人物,只有一朵水晶兰,人们说这是画集里唯一一幅黑白画,只有我知道,这朵花是唯一一幅全部上色的画,只是水晶兰没有叶绿素,浑身通透,它孤独地开着,孤独地发着光。 花下有一句话,是他用硬笔时最好看的字迹——丫头,水晶兰也叫作“银锁匙”。 人们说那个“丫头”是他的爱人。 只有我知道不是,她只是个求而不得的人。 她画的每一朵“银锁匙”,都打不开他永远不为人知的锁。 多年后有人说,老陈近年的画好像有些变化,不过还是和“小陈姑娘”的风格大相径庭。 也有人说,老陈和小陈姑娘的画有点像了。 还有人说,两个画家肯定成为了好朋友,相互影响了。 只有我知道,小陈姑娘把自己活成了两个人,一个可爱却画着压抑,一个阴郁却画着热情。 6. 我是一个在黑暗中大雪纷飞的人哪,你再不来,我要下雪了。——木心 朋友,你知道“银锁匙”是什么样子的花吗? 它全身通透,在没有阳光的阴暗潮湿之处发着诱人的光。 那你知道银锁象征什么吗?那是一个长命百岁的祝福。 可是银锁没有长命百岁,银锁匙也就永远折断在还未打开的锁芯里。 (the end) 作者有话要说:  《从前慢》 作词:木心 作曲:刘胡轶 原唱:刘胡轶 推荐翻唱:尹毓恪 以此文致敬木心先生。 每首诗,每首歌,都有它的故事。 ☆、巴塞罗那,阿弥陀佛 1. 前生五百次的回眸才换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 那天流浪者大街和往常一样坐着各式各样的人,一眼望不尽的流浪者正表演各自的歌舞。 那一年我作为中西交换生来到西班牙,穷学生,娱乐场所只能是这条兰布拉大道,各路流浪艺人在这里进行游艺表演。 老陈是我在这条街上遇到的第一个华人,很年轻,穿一件灰色长袖t恤衫,黑色长裤,戴一顶黑鸭舌帽,一身低调的装扮。他背着贝斯,弹的手法不像街头的摇滚乐手,而是轻轻淡淡的。他在街头唱令人心醉的西班牙情歌,声音低沉,喑哑,清冷,不像二十几岁的小伙子。 坐在他脚边的流浪大叔抱着吉他唱着和声,在热情的西班牙街头,两人沉沉的嗓音吟唱的estar tigo远离了尘嚣,只有浓浓的风尘味。 我停下来,坐在他们面前。 唱完最后一句,老陈放下贝斯,坐到一旁的悬铃树边抽烟。流浪大叔接着唱下一首歌。 我再听了一首准备离开,站起身, 分卷阅读4 欲望文 分卷阅读5 每首歌一个故事 作者:西西弗斯。 分卷阅读5 就听见金刚铃响,我条件反射地看向那个老陈,在这里,只有华人才会带着藏铃。 他的手上果然拿着一个法器金刚铃,轻轻摇了两下,清亮圣洁的声响。老陈笑了笑,一抬头,两人四目相对。 我行了一个合十礼,凝视他如深潭一般的双眼,离去。 后来我仍旧经常去兰布拉大道,从加泰罗尼亚广场徘徊到港口区,再也没有遇见他。 回国后我开始了毕业旅行,从北方到川西康定,在软座大巴上抱着背包打瞌睡,旁边的人挨着坐下,淡淡的烟草味,他放好自己的背包,身上的什么东西叮铃铃响了两声,清脆宏亮。 这里是许多朝圣者的中途,不乏带着法铃的人,可这个声音一响起,我便突然忆起西班牙街头的老陈,睁眼转头看去,一双沉静如深潭的双眼正看过来。我不知道他是否记得我,但是第一眼我就能够确定,就是他。 我们有过一面之缘,在七八千公里外的西班牙。是他的那双令人捉摸不透的眼睛,让我记了两年。 我没话找话:“你去哪里?” 他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转而看向我:“西藏。” 我追问:“佛教徒?” “不是,”他轻微一笑,“一个不太虔诚的朝圣者。” 老陈是信佛的,不过如他所言,他不是一个虔诚的朝圣者。他说,宗教是个幌子,龙达紫砂未必传意,不过也是一种聪明的寄托,但他不愿赖着寄托过活。 我觉得他有趣,不是后座那个会讲笑话的小伙子的那种有趣。 我们一路闲聊,我大约知道老陈二十六七左右,是个画家。 “两年前在西班牙,你是去采风的?” 他不回答我的问题,看着我笑了一笑:“我记得你。” 2.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老陈的路线和我的惊人重合,游览西藏后,出境到尼泊尔蓝毗尼,穿过印度、阿拉伯,从西北非卡萨布兰卡到西班牙,再走北极航线回程。 不过我的路线到了西班牙,就会到西非,一路过南非好望角,再走澳洲南部塔斯马尼亚岛、东部布里斯班,穿过东南亚回国。 我们聊得来,理所当然搭了伴。到达康定后去过塔公寺、居里寺,喇嘛在大雄宝殿诵经,绕寺一周的转经轮旁有老人前来右旋转动,清净恶业,积聚功德。老陈告诉我,孽缘业障再深重也是过往,佛家人,执妄却想摆脱痛苦,才是最大的妄念。 我看着他,笑了:“这是佛教徒的通病,但是,你很不一样。” “每个人都很特别,所以我也没什么特别的。”老陈从外衣口袋里摸出烟,放到嘴里,点上火,烟雾缭绕他的指尖。 “给我一支吧,”我说,“我没有试过。” 老陈有些惊讶:“想抽烟?” “对,”我说,“想知道是什么味道。” 他吸了一口,靠近低头,唇齿间的味道倏然钻入我的感官。感受到在烈日炙烤下发烫的体温,我闭上眼,品味舌尖纠缠的苦涩的香,若即若离的令人迷醉。不远处高山上的经幡随风飘,山间的钟声钝重地传来。 老陈抬起头,站好垂眼凝视我。我睁开眼睛:“尝到了,还不错。”他清清浅浅地笑了一笑,不再看我。 “破了色戒,”我说,“就在佛祖眼皮子底下。” 他被这话逗笑:“没关系,我只是个不虔诚的朝圣者。”我努力想一个好的说法为自己开脱:“刚刚我脑子里想的是上帝,他管不着。” 他说:“你戴着十字架,我第一次看见佛教徒这么做。” 我立即把脖子上的十字架项链取下来,放到他掌心里:“去到西方,上帝会代替佛祖保佑你。” “我年少时对上帝撒过很多谎,他一定不会原谅,所以我长大后才皈依佛门,”他做出双手合十的模样,“你知道,佛祖宽恕众生。” 他这样说,勾起了我对他过往的好奇。不过我没有追问,华人相信缘分,我们的相遇会给我们大把时间,把长长的故事慢慢说清楚。 我跟老陈去了拉萨,墨脱,可可西里,格尔木……最绚丽不是风景,最迷幻是他的眼睛。 我想过,老陈如果真的皈依佛门,穿着红黄的福田和东嘎,披一件宽大的祖衣,长长的僧袍垂到脚,一声“阿弥陀佛”,把尘俗都推得远远的,我问过喇嘛好就会转身离去,然后用半生来思念他的眉目,漆黑不见底的眼睛。 3. 人生如蔷薇,弃世者鄙其刺,乐世者乐其芬。 出境到达尼泊尔蓝毗尼后,我们在这个佛教徒的圣地歇脚。这里的条件并不好,三楼的小旅店残破凋敝,我在深夜敲门去老陈的房间。他正在摆画架,我说:“画我吧。” 尼泊尔非常缺电,我们点燃五支蜡烛。在朦胧暧昧的光线里,我在他面前端端坐了三个小时。他画画,我就仔细打量他,低头时偶尔垂下来的发梢,修长的沾上颜料的手指,挺拔好看的鼻梁,已五颜六色的皱巴巴的白t恤,当然,还有他那如深潭一般静谧冷冽的眼睛。 画好后天已经蒙蒙亮,我没有迫不及待地去看他的画作,而是牵着他到外面,漫无目的地闲逛,在路边摊流连。 在这个妇女地位令人不敢恭维的国度,我大胆地拉着他,踮着脚凑到他耳边说:“我给你回礼。”左挑右挑,我拿起一件披肩,上面有巨大的大象图案,大象在尼泊尔的神圣感染了我,我买下这件披肩,走进正在看明信片的老陈,从背后披在他身上,咆哮的象群,十足的异域风情。 旅店终于开始供电,老陈把披肩搭在画架上挡住画像,问:“要闭眼睛吗?惊喜都是这样开始。” 我这下觉得等不及了,不顾他的浪漫,掀开披肩,就在看到画的那一刻笑了。他画了一只草原野豹,双眼发出闪耀的磷光,毛色鲜艳,唬人的黑斑一块一块,□□真的像是我。 他确实是个令人敬畏的艺术家。 “你是个近乎完美的猎手,但是,只能献给短途的爱情。”他说。 我笑,裹住宽大的披肩。老陈说得对,我不在乎他的过去是否落魄,他的未来是否迷茫,我只愿此刻拥有。 “等我们离开西班牙,我就停止爱你。” “发誓?” “发誓。” “不要对上帝发誓。”他轻笑。 “我知道,”我也笑,“我对佛发誓。” 我们都知道,身为信佛的人,谁也不会在蓝毗尼说谎话。 我说:“既然如此,给我一场杜松子酒一样痛快的旅途。” 他的双眼炽热,我打趣:“佛祖也浇不灭性空真火。” 老陈看着我笑:“我将来要是遁入空门,第一个忘却你,才能过后面的每一关。” 朝阳从窗帘的缝 分卷阅读5 欲望文 分卷阅读6 每首歌一个故事 作者:西西弗斯。 分卷阅读6 隙钻进屋子,陈旧破烂的旅店小房间,只剩两人的缠绵和温存。 4. 爱别离,怨憎会,撒手西归,全无是类。不过是满眼空花,一片虚幻。 到达西北非卡萨布兰卡之后,我们在港口停留。“从这里能看到对岸的流浪者大街,一个男生正在摇铃,法器金刚铃。”我瞎说。 “我也看到了,”老陈也胡乱应和,“有个姑娘脖子上还戴着十字架,却对金刚铃有反应。” 到西班牙的第一天晚上,我们辗转路途,身体疲累,窝在旅店的沙发里和衣而眠。欧洲的旅游基础设施好很多,我靠着他,抬眼看窗外,对面娇妍的鲜花垂在窗台。 “你知道为什么石榴花是西班牙的国花吗?”我心血来潮地提起。他靠着沙发,勉强睁开眼摇了摇头。 “很久很久以前,水晶公主爱上了平民小伙子,国王不同意,把小伙子发配到很远的地方。公主日夜落泪,相思过度而亡。在泪珠洒落的地方长出一棵棵带刺的花树,人们为纪念公主,将石榴树栽遍全国。” “是个不错的故事,”老陈的声音清冷,“那个小伙子也会栽吗?” “我想是的,”我回答,“每想念爱人一次,就栽下一棵石榴树。” “小时候,母亲从外地回家,会给我带一大盒瑞士糖,一个个五颜六色的小方块,是我对色彩最初的期待。”老陈突然说起他的过去,我伸手搂住他的腰身,安静聆听。 “后来母亲走了,从那之后,我再也不吃糖。瑞士糖的色彩方块成了我的颜料盒,我开始吸烟,用苦和涩填充味觉,忘记过往的一切。” 我不知怎么回答,他笑:“睡前故事,一个换一个。睡吧。” 那一夜我失眠了,和他在旅店的小沙发里相拥,看着他沉沉的眼睑一整夜。 时间一天天逼近,在西班牙停留的时间远远超出我的计划。到了分别的时刻,我跳到他怀里,看入他的眼底。 “从这里到摩尔曼斯克,之后,很少有不冻港。这条线路很危险。”我说。 “好望角风浪穷恶,热带飓风给航行造成巨大威胁,这条线路很危险。”他答。 “你跟我走吧?”我问,他嘴角依然是一抹笑,清清浅浅,摇头。 纵然我是烈火,也无法燃烧一座冰川。 “离开西班牙内海,我会遵守承诺,不再爱你。” “我也会相信佛祖,第一个忘记你。” 我扬起那件大象图案的披肩,宽大的布遮住两人的大半身体,我们在巴塞罗那港口告别,热情地拥吻最后一次。 他放下我,我才说:“回国之后,我去找你。” 老陈只笑:“一切都捉摸不透,一切都没有定数。”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我遇见老陈,像喝了杜松子酒大醉一场,酒醒了,他成了虚幻。 5.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回国后的一天深夜,我加班工作回到家,突然想起老陈,于是躺在床上给他发短信:你还在旅行吗? ——不,回到浙江,收了一个学生。 ——是吗?多大了? ——十四岁的小姑娘。 ——有个小姑娘陪着你,也不错。 ——有点吵……但是,确实不错。 我就这样断断续续地和老陈聊天,有一回过年,我正好有事在浙江,我发消息给他:我来杭州找你。 他很快回了一个地址,我折腾了一路到他家,敲门,没有回应。 他发信息:我在外面,很快到家。 我坐在昏暗的楼梯上,有一刻恍惚地觉得我们像是同居的普通小情侣,我就每天安安静静等他回家。不过老陈一定不会这么觉得,你知道,艺术家不太把他们可贵的心思花在这些琐碎的情感上。 他背着画板回来,一身户外的冷气和风尘。感觉还是三年前那个样子,只是这是大冬天,他穿着长风衣,黑白灰格子的围巾松松散散地垂下来。楼道的灯光倏然亮起,我站起来,没有打招呼,就看着他,等着他说什么。 但老陈是个怪人,我早就习惯了,他打开门示意我进去。我细细打量他屋内的陈设,该怎么向你描述才好呢?艺术家的房子里,是颜料和熏香混杂的味道,老旧的红木椅,砖红色书架,窗台的七弦小筑和几个石膏像,老式录音机,一整箱的黑胶片,以及素雅的浅灰窗帘,上面的花纹是千年前的马车。石英座钟旁摆了很多佛教徒喜爱的东西,转经轮,法器藏铃,《藏本愿经》。 最近两年,我刻意去了解有关绘画的东西,看了无数本美术鉴赏书,也走进他名气大过半边天的美术圈,令我惊讶的是,知道老陈的人很多,知道他就是老陈的人却很少。所以关于他的过往,近两年来辗转多处费尽心思才知道一些。 我回头看他,才发现老陈就站在我身后,我一转头,两人之间只有令人心跳的距离。他没说话,我们相视沉默。 “好久不见。”相隔两年的第一句问候,我们没有了当时的亲密,毕竟曾经对佛祖承诺,西班牙的分开结束了一段美丽的爱情。 他不说话,伸手揉揉我的头发。 “给我看看披肩,我想念它很久了。” 老陈走进卧室,从落地挂衣架上取下披肩递给我,我将脸埋进去,淡淡的烟草香,是他的味道。我想的是,放在这么明显的地方,是不是每天一睁眼就会想起我,想起我们令人醉心的异域旅途。 我抱着披肩纵身一跃趴到他松软的床上,他抬头看我,我第一次从他眼里看到这么深的笑意。“我今晚睡哪里?”我抬起头望向他。 老陈看着我正摩挲被单的双手:“你不把我的被单攥坏的话,可以睡这里,我睡客房。” “好的!”我翻过身四仰八叉地躺在他的床上打量他的房间,半晌,才明知故问:“墙上挂的画怎么都是黑白?” 他也抬头去看:“是水晶兰,没有叶绿素,所以是黑白色。”真压抑啊,这些画。我手一指对他说:“我要画这个,送给你。”老陈安静地调颜料,我不满:“我要画彩色的。” 那一刻的我对老陈作品的认识停在世人所看见的光、影、色彩和西方文艺复兴时的风格。可是我也凭着对他这个人的认识尽力去猜测他每一幅画在表达些什么。 结果当然并不好,你要知道,我幼儿园参加小朋友绘画大赛都只能得一个安慰鼓励奖。我努力用到他调好的每一种颜色,最后纸上和东北乱炖没两样。停了笔,窗外不远处烟花窜上天空,霎那燃尽浮华绚烂。 我关上灯,和他并肩站在窗前,烟花的光瞬间照亮室内,又瞬间如退潮般归为寂静。我突然开口:“当年的纵火案你是受害者对吗?” 分卷阅读6 欲望文 分卷阅读7 每首歌一个故事 作者:西西弗斯。 分卷阅读7 身边的人只有一瞬的惊异和漫长的沉默。 “你本可以去查清事实,为什么要说是你做的?”我转头看他,老陈的眼里只有冰冷淡漠。 “你儿时遭受的山体滑坡根本不是意外,你的作品都埋在废墟里了是不是?”他并不乐意听见这些,突然靠近用力,我一下子撞到他怀里,话语被吞没在绵长深入的亲吻中。我没见过这样的老陈,像大醉了一场似的冷漠而暴戾。 我推开他:“还有那次画展,被诋毁是牢狱里待过的人的作品全烧了个干净,你怎么不上诉不反抗?”他的脸近在咫尺,目光清冷地看着我,压着怒气低语:“不要说了。” 我摇头,看着他已发红的双眼:“你为什么从来不为自己辩解还要去承担所有的不公?”我握住他的手腕,上面的三道吓人的粉红伤痕蜿蜒着,“你只穿长袖衫就是为了遮住这些疤痕,不是吗?” 我将他的袖口一把推到手肘以上,上面精细的文身因为时间久已呈灰青色。我的手指覆在上面,一瞬的温存,忍了许久泪水在此刻泉涌般流出来。他手臂的图案是被毒牙戏弄过的水晶兰,一朵一朵绝望绽放。 而他只用愤怒的亲近一遍遍警告我:“不要说了。” 他没有回答我的任何问题,在他的沉默和浓墨般的眼睛里,我看见了想要的答案。 “陈怀让,为什么我现在才遇见你。” 我更乐意把两人在那天的相见叫做夜里的幽会,留给我的不仅眼泪,还有亲吻,也是不错的回忆。 6. 三千繁华,弹指刹那,百年过后,不过一捧黄沙。 老陈不会知道我的业余时间都在做些什么,好在我的付出有回报,他逐渐愿意敞开心扉和我说些话。有次我来杭州见他,我说:“我们去旅行吧?就我们两个人。” 他正在厨房做饭,漫不经心地回答:“去哪儿?”我靠着门框,看他切土豆片,画家的手很稳,切得厚度都一样。我说:“去世界的尽头。” 他回头看向我,笑:“你究竟在做什么,你知道吗?” 我点头,也笑:“当然。” 我终于能够明白为什么曾有人告诉我老陈是个危险的人。他一定吸引了很多女人为他奋不顾身,对他的故事和人生深深着迷。可是就像飞蛾扑火,倾尽感情,落得两手空空。最可怕的是,心知肚明,却心甘情愿。 后来,我们在春天到了乌斯怀亚,这个被称为世界的尽头的地方。我想,到了这里,就需要做一些大胆的事情,比如在公路旁当着所有人相拥深吻,就像从未被世界爱过,也从未被世界伤害过。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梵高割掉自己的耳朵,绑着绷带纱布画自己的头像。我突然说:“要是你要做一些为艺术献身的事,起码先让我明白。”他只笑,不看我:“你都已经明白了。” “我好像还没有和你说起那个学徒小姑娘,”他说,“我的确有不堪的过往,在多年前的大火里,她是我救出的唯一一个人。那时她还很小,直至今日,并不记得这些。她长大后我答应她的母亲教她画画,也算是场救赎。” 作为信佛的人,他深知清规戒律,也遵从自我的一套生命法则,我曾经忐忑地认为某一天他会踏入寺院做比丘,或者某一天在家里开始持斋戒荤腥,写上“五戒十善”的大字挂在厅堂。 “如果有一天我失去你,我会好好生活,结婚生子,平静度日。”我这样说。 “很好,”他答,“还会去寺庙吗?” “不去。除非为你超度。” 不远处有几个华人听见我们的对话,似乎觉得内容阴晦又丧气,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们几眼。 在这个没有晨钟暮鼓、青灯古佛的国度,我们的话被风带走,消散,佛祖听不见。 我们度过了很多年,偶尔联系,偶尔亲近,耳鬓厮磨,缠绵缱绻,成为秘密和过往。这些,佛祖都能看见。 有一天我说,我去蓝毗尼拿朱砂,你等我回去。 他说,好,带上你的披肩,我会用你画的那幅彩色水晶兰交换。 7. 你离开,我衰败,心花零落,落地成灰。 那天早上天昏沉沉像要压下来,整个大地都被笼罩在雾霾和死一般沉寂中。我从很远的地方赶来,拿着从佛祖脚下带回的朱砂。 站在门口,我极不熟练地摸出钥匙,在光线朦胧暧昧的楼道里一遍遍试着插入锁孔,许久才把门打开。房间里静谧无声,我叫他:“老陈?” 无人应声。 我放下朱砂,一边叫他的名字一边到房间里搜索。客厅、卧房、书房、客房、厨房、储藏室、洗手间,我一间间看过去,最后来到当年的小姑娘曾寄住的房间,敲了敲门,无人应。 打开门,熟悉的背影映入眼帘,他背对着我坐在窗前,手里拿着一张画纸,窗台上有一瓶什么东西。 我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艰涩地叫他:“老陈?” 没有回应。 他睡着了,神情像小猫一样温和。 我没有开灯,去隔壁他的卧房衣柜里挑了一套衣裳——初遇他时他穿的灰色长袖t恤衫,一条黑长裤。他就像提早知道我会拿这套衣服,把被裱好的那幅我画的丑陋好笑、色彩艳丽的水晶兰放在衣服里。画纸上有他的笔迹: . 佛曰有因有果,我明白他的意思,缘分归还,回到最初不相识,但是终究不能忘却,让我把披肩带来,代替我陪伴他。 我拿到老陈面前,小心翼翼地为他换上,一边自顾自地低声喃喃细语。 “这么多年,我们去了很多地方,从陕北高原到黑土乡,从天堂咫尺到死亡之门。可印象最深的是我们初见时……”我陷入了回忆,“加泰罗尼亚自治区,巴塞罗那,兰布拉大道,你弹着贝斯,用低沉的嗓音唱着estar tigo。” “......陈怀让。” 沉默,无言,寂静。 我为他盖上那件披肩的时刻,客厅里的落地石英座钟传来沉重的钟声,十点了,我闭上眼双手合十为他祈祷。 我拥着他坐下,手指抚上他脸庞的每一寸肌肤,拿下窗台上那瓶早已被用去大半的安眠药片,紧紧攥在手里。 早晨的阳光姗姗来迟地落在我们身上,我看着他,终于崩溃,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失声大哭。 葬礼结束后,我再次回到了老陈的房子,那个年轻的老陈当年的学生正在房里,她抬头看见我:“你好。”我努力忽视她脸上的未褪的泪痕,把钥匙放在茶几上:“我留一会儿就走。” “没关系,”她坐下来,“钥匙你拿着吧,这是他给你的,我不会换锁,将来你想来的时候……”“不会的,”我出声打断她,“ 分卷阅读7 欲望文 分卷阅读8 每首歌一个故事 作者:西西弗斯。 分卷阅读8 我不会再来了,我会适应不再有他的生活。你——” 我顿了顿,还是这样劝慰她:“希望你也是。” 我起身离开,强迫自己不再回头。 后来我按照承诺,好好生活,我不再等谁了,恋爱,结婚。老陈给我的心头划下一块伤心地,我刻意避开了艺术圈的消息。直到一年冬天,老陈的画作再一次吸引了世界的目光,画里的水晶兰竟和鲜葵齐放。 小姑娘办了画展,展出老陈的近年新作,我没能忍住,还是千里迢迢地赶去了。在周围无数人为老陈的作品折服惊叹时,我远远地站在角落,红着眼笑。 我和小姑娘偶尔联系,她告诉我,她搬进了老陈的房子,以他署名画了一些突破他们两人过往风格的画。 我后来出国,长时间留在西班牙巴塞罗那,再后来在此结婚。没有人知道我为什么要留在西班牙,那个“离开西班牙我就停止爱你”的承诺,只有我和佛祖记得。 小姑娘赶来帮我筹办婚礼,她给我的新婚礼物是一张我的肩部以上人像,是用特制的骨灰颜料画成的。在她的笔下,我和老陈再一次有了交集。我想,老陈要是知道,也会感到欣慰快乐。 只是,这世上会把我的头像画成野豹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只能缅怀他,每年老陈的祭日,我和丈夫会找个地方,种一棵石榴树,挂上树牌,刻下梵文。 . 我爱你。 8. 不可说,不可说。 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 一草一天堂,一叶一如来。 一砂一极乐,一方一净土。 一笑一尘缘,一念一清静。 我到寺庙为他超度,离开回程,从此不再想起他。一念放下,万般自在。 9. estar tigo 和你在一起 es o tobsp;el bsp;bsp;las manos 像用双手触摸天空 o sólo un primer día en verano 像夏季的第一天 o 像在故事里 yoou paía 我觉得你的陪伴 es el mejalo que me dio la vida 是我生命中最好的礼物 estar tigo 和你在一起 es o un sueo 这就像一个梦 del que no quieroar 使我不想清醒 (the end) 作者有话要说:  estar tigo 原唱:alex ubago 老陈的故事有好几章呢。 ☆、仓颉 如果世界上不存在语言与文字 我们的相遇究竟是命运或几率? 如果世界上不存在语言与文字 我们的曾经究竟是真实或梦境? 1. 佛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长夜漫漫,等一僧归期又是多少年? 一轮圆月当空,萧飒哀残,风吹旗动,不知佛语。风雨苍生是他,她为他渡着万物。 “师父,”姑娘握紧了扫帚的长木柄,“此处为风,我很想你。” 2. “师父,徒儿的心愿是行侠仗义,做一名红衣刀客,救济苍生。”红这样说道,一袭红衫鲜如血色。 “好啊,”坐在木栏上的男子身材颀长,眉眼带笑,“江湖侠客,挥刀舞剑,是件美差事。” 世界上已经没有人记得这位男儿的名字了,他多少岁,来自哪里,已经不再为人所知。“师父这些年都教给你了什么呢?”他问红。 “一身武艺。”红答道。 “可曾学到儿女情长之事?” “不曾学到。”红如实回答,“那么师父,什么是儿女情长呢?” 他笑,爽朗英俊,眉目如画。“问不得,问不得。” 头顶玉盘阴晴圆缺,等了多少年,总有些事,红从师父那里永远得不到答案。 红长大了,要出门远去完成自己的梦想。 “师父,走之前我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红坐在他身旁,“你能否告诉我究竟什么才是儿女情长呢?” “我说过,这问不得。”他的嘴角仍旧噙着淡淡笑意,“你还小,不必什么都懂。” “可我很好奇。”红答道。 “那你又是否相信前世今生呢?”他问。“不,”红摇头,“一生便是永世,我从不信轮回。” 他的脸色倏然苍白,笑意全无,只在暧昧的烛光下轻轻点头:“睡吧,明日为你践行。”一夜焦虑,一夜无眠。窗外的风扣紧了木门,寻着他的心声。 “风来了,”他侧身躺着喃喃,“该走了啊。” 一切皆有定数,一切皆是宿命。 红走了,离开了他,没有哭闹,没有纠缠,没有一点小女子的娇嗔神色。 一只蝴蝶有多鲜艳,能不能飞越过猜忌和冷漠岁月。 他终于等到这一天,红长大了,要远走了。 3. 红在城中游走的第二日便遇到了事。一群乞丐殴打一个落魄的少年,红救下他,他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模样,落寞不堪。 “你为何会沦落至此呢?”红问道。 “幼时没了爹娘,受尽欺辱,习惯了。”少年答道,“你又为何孑然一人在外游历?” “我并非孑然一人,”红递给他热腾腾的馒头,“师父说,人间的风雨是他,云卷云舒是他,花开花落是他,挥刀舞剑也是他。” “那你为何要离开他?” “他已经习惯停留,他向往的东西,只有我去拿。” “是什么呢?” “是回忆,”她笑,“小鬼,你叫什么名字?今后我带你云游四方,绝不再受任何屈辱。” “我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少年沾了灰尘的手拿着馒头,“别人都叫我丧家子。” “唔,还真像他啊,”红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那我就叫你小鬼好了,这样一个小家伙,鬼马精灵的。” 红从此带着小鬼走过了大街小巷。一砖一瓦是他,红英绿树是他,风沙飞絮是他。 “他的回忆究竟是什么呢?”小鬼问。 “是什么呢?”红跟着重复,喃喃自语,“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先找到他的名字。” 一笔一划地找,一点一滴地拼凑起来。红经历了四季变换,冬日里 分卷阅读8 欲望文 分卷阅读9 每首歌一个故事 作者:西西弗斯。 分卷阅读9 第一场大雪纷纷扬扬落下的时候,红在雪地里找到了一点回忆。 雪地里的一支箭已经生锈,依稀见得血迹斑斑。红拾起箭的瞬间,满目是被雨水冲刷的猩红,再抬眼时却都已不见。红认为这是上天的昭示,小鬼却不以为意,看着她兴奋的神色,问道:“你所说的寻找回忆究竟是什么意思?” 红将来由悉数告诉了他。 4. 二十年前的大雪天,师父在深山中寻到红,说也奇怪,山中绿树林立,郁郁葱葱,却唯独红的襁褓周围散落着大漠黄沙。师父从此将红带回抚养。红眉目清秀,神采奕奕,颇得乡邻喜爱,只有师父对她那样浅浅淡淡,红总是想,究竟自己有哪里不好,才使他对自己不表现任何一丝热情。 他将红带大的日子非常简单,红最喜欢他教自己识字,温热的掌心覆在她小小的手背上,他倾身靠近,一撇一捺都是端正气概。 “红,”他说道,“你的名字便是这样写的。” “那你呢?” “我?我没有名字,红叫我师父,天下除了红,也没有人会再叫我了。”红似懂非懂地点头,这么多年,的确从未听过有人叫他,他的存在就像一个角落的隐形人。红渐渐长大,对他的过去充满好奇,寒月当空夜里难寐之时缠着他给自己讲他的往事,他却总是满口搪塞悄然推脱。 “一个人怎么会没有往事呢?” “可能当年太浪荡,散落天涯了吧。”他随口胡诌道。谁也没能料到,这漫不经心的一句,便改变了她的一生。 红辗转世间,见过了风风雨雨。途经干旱的古城,人们请她为世间求雨。红感到奇怪,她本是打抱不平济贫扶弱的人,又何时说过自己懂得求雨呢。 红跪在求雨的高台上,心中苦闷,不久,雨真的淅淅沥沥地下起来。人民欢呼雀跃,称红是天降仙子。她伸手舒展手掌,冰凉的雨丝从她的指间滑过,她轻轻笑道:“师父,是你吗?” 细密的雨点轻声敲打着她,每一滴,都好似有回忆的味道。 想穿越,想飞天,想变成造字的仓颉。 写出,能让你想起我的字眼。 5. 城西的小镇发生了泥石流,红奔向受灾的村庄,救出了几个还未逃出的人。 “年轻人!”红喊道。 山下有位撑着伞一身青衣的男子,大雨打湿了他的衣裳,一把油伞在风雨中摇摇晃晃。 她救出这个不要命的傻子,斥责道:“我不想救执意寻死的人,却也不得不救你这样没有觉察自己在送命的人。” “连信念都丢了,即使苟活,又有何意义呢?”男子丢了魂似的答道。 红不知说什么好,问:“那你在找什么?” “一封信,”他说,“那是唯一证明她来过我的生命的证据了。”红突然生出一种微妙的感觉,她问:“是你的心上人吗?” “是。”他答道。 “那我和你一起找,她一定存在过。” “好,”他回答,“我叫上元,你呢?” 红深深凝望面前的人的眼眸,如碧波万顷,醉人心脾,与师父竟有几分相像。她果真帮他寻遍了山,不得信件,也不想空手而归,摘得山上最娇妍的花给他。 “找不到,还是找不到。”上元在房内来回踱步,扬起她精心整理的花束砸向门框。 “你别急,总会找到的。”红这样安慰他,“我会一直尽我所能帮助你。” 窗外的月光透过缝隙清清冷冷地钻进来,湿润的空气如死寂一般沉静。 “我知道找不回来了。我只是害怕,不能再见她的字迹,我迟早会将她忘记,就如同她在我的生命中从未出现过。” 她伸手拥抱他,像哄一个小孩,不懂得如何安慰,只知道一同落泪。 后来上元消失了,红没再看见他的身影。红开始四处寻找他,可为何要寻找他,红不知道。 “小鬼,你说他会做傻事吗?”红问小鬼。 “会。”他答。 “别胡说,”红急了,“万物皆有定数,岂是你说了算的。” 小家伙笑了,只摇头。窗外暖阳和煦,从门外洒进来映在她的身上,显得格外缥缈。然而这个人既不是谪仙人,也不是救世主,不过是个没长大的姑娘罢了。 红依然游历,春日的花开遍山野时,红终于找到了上元。他坐在西子湖畔,酗酒成瘾,整日茫然堕落,醉意迷蒙的双眼看着红,笑道:“又是你。” 红皱眉,一把夺过上元的酒壶,只坐在他面前不言不语。 “为了一个女人?”红突然开口,“谁能有资格摧毁你呢?” 上元放声大笑,笑她那天真的模样一看就是从不知情感滋味。他起身望向湖面,轻声说:“她不是谁,她是命运。” 上元翻身跳了进去。 红是不识水性的,那一刻却毫不犹豫跟着跳进湖中。湖水冰冷刺骨,红的五官被水淹没,几乎丧失知觉。 “要水吗?”朦胧模糊中,红只听见这么一句。她尽力睁开眼,刺眼的光线悉数涌入她的眼眶,面前的人变得清晰。 “上元呢?”红猛然坐起叫道。 “你省省吧,”小鬼看了她一眼,随即走出门去,“你问他谁有资格摧毁他,我倒想你如今问问自己,谁又有资格让你不顾性命。” 红哑口无言。 也难怪汤显祖说,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所以爱情是超越生死的吗? 红突然感到心中悸动。是爱情啊。红想,这便是儿女情长了吧。 只是红有太多还未参透,太多未知情。 不知天上宫阙,不知地下时年,不知远处花间一壶酒,不知烈性故人是笑颜。 不知笛声残,不知泪满面,不知闲庭信步是归处啊,不知拥不住的是永远。 6. 上元在星辰漫天的夜里神色温和地永远离开了。他坐在庭院里,手里紧紧攥着一封信和寺院的经幡,嘴角带着浅浅笑意。 生者愿为爱赴死,死亦可生。只是千呼万唤,他也不会为她而生还了。 红抱着他大哭,唤着他的名字。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失去更可怕呢? “红,你是否相信前世今生?” 师父的话倏然在心中响起,红点头,喃喃道:“信。” “一切皆有定数,”师父的声音萦绕着她的脑海,“为了你的相信,我等了二十年。” 红看到了师父的过去。 ——金戈铁马。 将军攻下城池凯旋,回到营中,打量着面前落魄的少女。 “你已国破家亡,”将军的话语颇有几分傲慢得意,“如今无依无靠,我不会再禁锢你做俘虏,现在便可放你走,去到新的国家,听天由命,好好生活。” 女 分卷阅读9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 每首歌一个故事 作者:西西弗斯。 分卷阅读10 子摇头,话语坚决:“将军,你只管兵戎征战,雄姿英发,可曾体味人间疾苦,百姓流离难安?” 将军倏然变了脸色,无话可说。 “将军只知刀剑征服天下,又可知仁礼收得人心? “如今将军放我走,物既不是,人亦已非,又哪里还有回归世界的意义呢? “将军,我恨你。我却想凭一己之力使你醒悟。如有来生,我恳求你还我一个家。” 女子走近,神色悲怆而漠然,她温和地看着他,只轻声说:“将军,请。”光滑锃亮的□□沾得血迹斑斑,营外黄沙漫天,大风呼啸,整个世界的风飞沙,只映得残阳如血。 公主已亡,曾经威风凛凛的大国,彻彻底底地被将军打败收服了。可将军只尝得心内沉闷钝痛,星河漫漫,银河九天,忽然不知此身归处。 结一个纪念的绳结,记录你离去后万语和千言瓦解。 升起了慌张的狼烟,我遗落在最孤独史前的荒野。 7. “红,知晓了我们的过去,你是否恨我?” 一瞬间犹如万颗星辰陨落,红望着流光溢彩的天空,万丈光芒不曾为她多停留片刻,只留得一夜的萧瑟薄凉。 “师父,你是否知道,恨,即是饮鸩止渴的爱呢。” 当星宿都沉没山岳,只盼你会抬头看我寄托的弯月。 当一个文明即将熄灭,有什么证明你我存在的岁月? “师父,我想问你,你是否爱她呢?” 星辰一颗一颗地陨落,世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师父,你是否爱她呢?” 天地分崩离析,周遭的一切开始消亡瓦解。屋檐破碎成撇捺,台阶离散成横竖,天空撕裂成点折。 她曾经历的、正在经历的、将要经历的,都破碎成文。 “小鬼。”红看向身旁的家伙,他的身形却逐渐淡化,与支离破碎的世间万物似要融为一体。他看向红,轻轻浅浅地勾起唇角,骤然如打碎的琉璃四分五裂,每一快碎片都变成了文字。 红突然感到巨大的悲痛从心脏深处迸发,她的声音颤抖,眼眶蓄满了泪水。 “师父,”她伸手却抓空,“你就要走了吗?” “你所看到的世界,一半真一半假,一般客观存在,一半全由心生。例如,你能看到人们奉你为侠义女刀客,却看不到人们猜疑你神智疯癫全是幻想。后来人们发现你心地善良,便说你能够与自然对话,于是请你求雨,而降雨,也是半真半假。再比如,寻信件的上元是真,得到信件而去的上元则是假。 “所以啊,师父没有骗你,风是我,雨是我,你遇到的小鬼是我,你的前世今生都有我。 “红,我能给你的是幻境,我走后,你所经历的一切都会是真实。 “红,记住:将军爱她,师父爱你。” 世间万物的文字碎片围绕着她。 红、与、沙、恨、亡、箭、血、命、军、悔、爱、禅…… 前世、今生、来世。 多遥远,多纠结,多想念,多无法描写。 疼痛和疯癫,你都看不见。 想穿越,想飞天,想变成造字的仓颉。 写出能让你快回来的诗篇。 8. 夕阳沉沉地躺在沙场尽头,女子尽力睁开眼,将军手持长矛站在她身旁。 “姑娘,我若褪尽戎装,隐居山林,从此无牵无挂,你是否愿意跟随我?” 尖锐的刀刃上血迹已凝结,她坐起身闭上眼轻声道:“将军,我叫红。 “我本以为世间生即是生,死即是死,命中定数不可违。却未曾料想自己也会为爱置生死度外。将军,合即是和风细雨,离即是天人永隔。” 红跟随将军来到深山野林的村庄,无硝烟战火,也无枪戈争夺。他们简朴素净的家,和来生的红的家一模一样。 这是幻境吗?不,师父说,如今的一切都是真实。 “将军,你已不是将军,我如何称呼你?”她笑道,“其实我已好奇已久你的姓名了。” “我是上元。”将军答道。 “噢。”她面容带笑,轻声细语地呢喃,“师父,风是你,雨是你,世间万物都是你。” “不如,从今以后,你教我一身武艺,将来我们行侠仗义,驰骋天涯。不要荣华富贵,也不奢求金戈铁马。” 山间的风吹动松涛,身边的男子改换素衣,岁月静好,好得不真实。 上元第二次等待红长大,当然他自己并不知情。红喜欢一袭红衫,一起风,便飘飘欲仙,宛若幻境。门前桃李满园,舞剑时烈日当空,抚琴时红英飘零,再到台阶厚雪覆盖。 两人并肩坐在堆着积雪的庭院,红转头看向他。 “将军,你是否记得你摧毁我的国家和故乡,杀尽我的家人。我恨你有多深,你知道吗?” 上元默然,垂下头不作言语。 “可是师父啊,我也曾告诉你,恨本就是饮鸩止渴的爱。” 红轻柔地握着他的手,不去想它曾沾染过多少人的鲜血,只想今后牵着它走遍万水千山,向天地赎罪。 从来世回到今生,红看到了过去和未来。 她所拥有的世界,终于从只有一个人,变成了只想要一个人。 9. 英气逼人的将军不见了,举国寻人,他却在深山中安了家。一切本是定数,只有偏执如仓颉一般的人会用尽诗篇去改写。 几年后,上元带她走出了深山。他们看过了日升日落,潮涨潮退。若不是江湖野鸳鸯,也算得是绝世侠侣了,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半夜蝉鸣不休,窗外的黑影晃得他走出房门。 “将军。”黑暗中一人的轮廓在不远处逆着光线若隐若现。 他只摇头,反复强调:“我不是将军,别再叫我将军了。” “将军,如今我国南征北战,繁荣昌盛,应当尽快铲平列国,实现大一统。您锐气逼人,无人能敌,怎能不顾国家呢?” 他忽而只有一身戾气,低吼:“滚!我不再是将军!” 黑影冲上前来企图将他捉拿,上元转身夺刀刺向对方,一字一句咬牙切齿说道:“我不是将军。” “怎么不是呢?”与生的背后倏然响起声音,“我曾以为征战沙场是将军,而改换素衣即是师父,谁料将军杀人如麻,哪怕一身长衫照样绝不留情。” 上元转过头怯怯地看向她,失了魂一般地靠近:“不,红,不是的。” 红见到的只有双手沾着鲜血的将军,见不到那个温和默然的师父。“你不要过来。”红的语气近乎哀求,“你现在的模样,只让我记起多年前屠我满门的怪物。” “好……”上元颤抖着转过身,背影只有寂寥薄凉。 空中万箭齐发,冰凉的铁箭头披着雨 分卷阅读10 欲望文 分卷阅读11 每首歌一个故事 作者:西西弗斯。 分卷阅读11 点,像噬血的野兽飞奔而来。曾送走太多性命,如今自己也免不了这一劫,他倒向了拼尽全力却无力改写的宿命。 敌国将士准备取他首级,此刻突然黄沙漫天,随即大雨滂沱,电闪雷鸣,扰得将士睁不开眼。 “师父!”红扑向上元,大雨冲刷着鲜血,留得整个世界触目惊心的红。 虚幻是你,真实是你,送我的世界是你,给我的痛哭是你。 “红,我未曾满怀恶意地杀害谁,也从未想过会让你受苦……抱歉。我若不在你左右,也定会是你身边的风雨……你是命运,”上元冰凉的手指在她的脸庞上轻柔抚动,微微噙着的笑意渐渐褪去,“红……只盼来生。” 红终于第四次失去了他,也是最后一次了。没有受尽欺辱的小鬼,没有寻找信件的上元,没有给她幻境的师父,也没有满怀忏悔的将军。 神智清晰地飞蛾扑火,无非是不信宿命无情罢了。 上元,如有来生,便只盼来生。 需要你,需要你,需要你,想逆转时间,回到最开始有你的世界。 想穿越,想飞天,想变成造字的仓颉,写出让宇宙能重来的诗篇。 10. 红走之前留了一封信给将来的上元,并告诫他没有谁能够摧毁自己,即使是爱的人,所以丢了这封信的时候,就别再找了。生者愿为爱赴死,死者却永世长眠,没有什么是定数,只有不愿改写诗句的人。 给你的简讯和留言,说不出万分之一追悔。 削发为尼,住持从寺庙深处走出,问她为何执意断了凡尘。 不为清心寡欲,不为远离纷争,而为了这世间,唯独庙宇平和无杀戮,唯独庙宇的风雨温和澄澈。 因为风是他,雨是他,长河走石是他,二月柳絮是他。而在这里,整个世界再无别人,只有他们的罪孽和深切,在世间盘旋着等待归途。 送他一程风飞沙,送他两三句牵挂。 送他一段长短亭,送他五六弦情话。 送他一片漫天雪,送他七八杯清茶。 送他一朵酥油花,送他九十丈紫砂。 送他一寸天上光,送他百千尺龙达。 送他一匹黄鬃马,送他万亿里天涯。 送他春风换盛夏,再送他一个家。 “为何执意断了凡尘?” “渡。”红答道。 残阳血浓,大风吹动经幡,整个世界的经文和诗篇都有了归处。 风迎幕,妖巷呼,故人怨长路。 天雨粟,鬼夜哭,思念漫太古。 (the end) 作者有话要说:  《仓颉》 作词:阿信 作曲:石头 原唱:最爱的五月天! 这一章以前单独发表过,其实这个故事是上元将军故事的一部分,上元的完整故事,《空色》的第一章上元就是。 当然这个截取下来和上元的故事还是有些不同,上元的故事少了点神话色彩,是一个将军的一生。 这篇文章的灵感来自《仓颉》的mv,强推。 《空色》以架空为主,有各种各样的故事,欢迎阅读哦⊙?⊙! ☆、亲爱的肖恩 我们分担寒潮、风雪、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1. 我收到了一个未显示名字的熟悉号码从遥远的利物浦发来的中文短信,非常简单的一句话——里妹,我下周到成都。 我还收到了一个精美的大纸盒,里面是一片洁白。我怔怔地看着镜子里穿上他寄来的婚纱的自己,眼泪再也绷不住。 2. 我以前的同学们都说sean像个阳光少年,事实上他确实比我小3个月。要说我俩是怎么成为好朋友的,大概是慢慢相处。 sean是英国人。我们在北京念书的时候,他总是想学中文,嚷着要我教他。我是成都人,四川话说惯了,平时不经意间蹦出来一句能让他学好久。除了“你好”“谢谢”这类常用语,sean会说的第一句中文是川音浓重的“里妹儿”,我的名字。 我主修西班牙语,英语也说得溜,sean很喜欢跟我交流。后来我们常常相处,一起去看偶像的演唱会,一起穿过南锣鼓巷,一起站在□□广场对着国旗傻乎乎地敬礼。同学都说我们的日常有意思得很,一个说着标准好听的英文,一个说着俏皮的四川话。 毕业的时候sean问我有什么打算,我说回成都干正事,他坐在我对面咬着奶茶吸管,笑得人畜无害、百花黯然。 我踢了他一脚,一瞬间毕业离愁被他一扫而空。有什么好笑的,我说。 不知道,大概是总算不用再见着你了。他回答。 我又问他,那你干啥子去? 不晓得哇。他学着我的腔调蹦出这么一句口音纯正的四川话,并且预料到我会再踢他一脚自觉地将腿退后。 要离开的那天我收拾好行李,sean送我到机场。我记得我当时走得很慢,他走一段就回头来等我。 快点嘛,你在搞啥子。他走在前面,说着一口蹩脚的□□,还带着伦敦腔。 我实在有点受不了一个金发碧眼的俊俏哥子张嘴是莫名其妙的四川口音。我不理他,只是说,登机还早你干嘛急着送我走。 他开口还是插科打诨,说,因为我饿了,送完你要去吃早饭。 虽然sean只比我小3个月,但我感觉就是跟一个未成年小孩相处,那时终于明白为什么好多女孩是大叔控。 3. 走了啊。临别时我对他说这么一句,转身后一直没回头。 其实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他,比如庸俗一点的“你会不会想我”之类。 飞机上的两三个小时,我脑海里只有一句话——小孩儿,再见。 抵达双流机场时我找了个小饭馆吃饭,那天恰巧那儿在下雨。我嘴里还含着一口汤,抬头就看见sean打着一把骚包的蓝色透明雨伞,隔着一张玻璃墙冲我笑。 我真的是第一次那么仔细地看着他。淅淅沥沥的雨挡着我的视线,他在一片氤氲中温和灿烂,好得不真实。背后行色匆匆的人群不肯在雨下多停留片刻,整个世界只有他站在雨里笑。 我的大脑空白了一阵,随即臆想着他会对我说怎样的一句话,比如“好巧啊,我也来成都诶”。最后才冲出去,没给他打招呼的机会,一下子抱住他,哭得像个傻子。 sean没想到我会是这样的反应,大概有点慌了,过了好久才用英文说了一句“别哭啊,这么多人呢。” 之后我问他到哪儿去,既然来成都应该是收到了公司offer吧。我们坐着计程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sean特别认真地看着我,问,你怎么就不相信我是为你来的呢? 分卷阅读11 欲望文 分卷阅读12 每首歌一个故事 作者:西西弗斯。 分卷阅读12 接下来他到处投简历的日子,让我彻彻底底地信了这句话。 后来我们都找到了工作。我在一家公司做翻译,他就在附近一所重点高中做外语老师,课不多,工作还算轻松。有次周五sean送我回家,依旧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说:“里妹儿,让我见见你家人。” 我一边感叹他的直白,一边想着怎样把他介绍给我妈。我生活在单亲家庭,母女俩相依为命,所以念完大学才急着回来生活,实在是太想我妈了。 按中国人习俗哪怕作为朋友初次上门见家长也是不应空手的,我买了一箱水果让他抱着,深怕我妈对他印象不好。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究竟在担心什么。 sean说中文不太流利,但听的话几乎句句能懂,做教师之后中文更是突飞猛进,跟我妈交流几乎没什么障碍。母亲很喜欢他,送走他之后她问我:“里子,那个娃儿是不是男朋友哟?” 我一下子答不上来,扭扭捏捏说了句不是。 4. 当天晚上sean给我发了一条短信,小心翼翼地问:你妈妈喜不喜欢我? 我笑道:不喜欢。 他像是真的急了,问我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回复他。 “我俩结婚不被你妈妈祝福啊。” 屏幕那头正在喝水的我看到这句猛然呛住,咳了老久。 我打趣道:你是在求婚吗? 他发了一个大笑的表情,说算是吧。 可我们还没交往呢。我回复道。 那就当我是在表白好了。他说。 我怔怔地盯着屏幕,良久没有动静。那边又发来一条:吓傻了? 我说:没有,咱们交往吧。 他又说回了最初的问题:你妈妈喜不喜欢我? 我一个字一个字地打过去:很喜欢。 5. 确认关系后的第一次工作日送我回家,两个人牵着手在我家楼下的街区一直转,直到夜幕降下,天空晴朗无云,满目繁星。他送我到门口,关上门后我从猫眼目送他离开。 在一起之后我们的生活没有想象中浪漫,sean悄无声息的改变我看在眼里。他突然不满足于还过得去的五六千教师工资,课后在网上做英语培训。我看他这样也兼职了几个业余的翻译工作,时不时笑他:“sean,就算我们在一起了,我也会自己养活自己的,你不用那么拼。” 他的回答出乎意料,说:“不是怕你花钱,是想早点给你个像样的家。” 那一瞬间我真的觉得,就是他了。 我们像是提前进入了婚姻阶段,不再旅游挥霍,不再频繁流连于电影院,也不再借着打牙祭的理由大吃大喝。 他开始频繁地来我家,自己偷学厨艺,再做菜讨母亲开心。他的外衣口袋随时揣着一个小本子,上面写满了他学来的四川话。他向我打听母亲的所有喜好,我失笑:“我不是说过我妈很喜欢你吗?”他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笑道:“你妈妈很漂亮,我想跟你们一家子谈恋爱。” 我佯装生气:“那好啊,我就找一个比我妈大的叔谈恋爱。”说完拔腿就跑,回头冲他做鬼脸。 “里妹你站住!”他在后面追,脚下踩着一层薄薄的积雪。 我们在空无一人的街道跑来跑去,像两个玩追逐游戏的孩子。sean抓住我,两人都气喘吁吁,呼着热气。他唇角一勾,说道:“kissy catch.” 那年的成都难得地下了雪,绵绵轻缓地落在我们的大衣上,落在我们的头发上,像染成了素净的老年人的衣裳,像染成了柔软的白发,就像我们度过一年又一年,相依相偎。 6. sean突然想带我去英国。 我当然紧张,见公婆在我们的生活中是头等大事,我反复问他穿哪件衣服好看,反复确定应当说什么话。 成都飞往伦敦的航班到达遥远温和的大不列颠,希斯罗机场下着绵绵细雨。sean紧紧握住我的手穿过人潮,撑着一把伞转过头来对我笑。 仿佛回到了双流机场的雨天。 我比以往的任何时刻都紧张,手心汗涔涔。sean握着我的手揣在他的大衣衣兜里,为我介绍每一位家庭成员。 他的家明朗温暖,父母十分健谈,有一个年纪稍长的哥哥,一个鬼马精灵的妹妹。家里的花园姹紫嫣红,偶尔的阳光洒在花草上,映得整个房子生气勃勃。我住在他家里,平常家里人很少团聚,我只能和他的妹妹多说些话。 小姑娘翻出他们的家庭相册,给我看小时候圆滚滚的sean。 我很羡慕他,有这样一个和睦的家,兄妹三人从相互打架追逐到如今玩笑不断。父母为他们准备早餐送他们去学校,到如今感叹一家人能相聚真是好。而我的成长与他的大相径庭,父亲英年早逝,在母亲的照料下孤独地成长,像阴暗潮湿的墙角钻出的杂草,而他是阳光与雨露下盛放的灿烂的花。 他笑起来总是一副天地不怕的模样,眉梢眼角碧波万顷,毫不顾忌,那是真正的自信与朝气。 一个总算告别阴雨绵绵的夜,sean拉着我出去散步。满大街繁华的霓虹灯,伦敦眼在不远处闪耀,对于这一段我的记忆并不十分清晰,只记得感觉太不真实。 “里妹儿,”他突然叫我,“你说我们的婚礼是要中式还是西式?” “有点难选……都挺好的。”我说。 “那就都办吧。”sean仍旧笑得灿烂。 “傻瓜,”我翻了个白眼,“那得花多少钱啊。” 他摸我的头,说:“没关系,大不了咱们晚点结婚,无论如何都要风风光光地把你娶进门。” 我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不管早晚都只办一场。西式的好了,在绿草如茵的室外,花环,婚纱,神父,蓝天白云,多好。” “最好的不应该是我在身边吗?” 我撇撇嘴表示不屑。 心里却想,最好的一定是你在身边。 7. 回到成都的时候和sean满大街乱逛,两个人牵着手好像就能走一辈子。 春熙路一年四季随时人潮拥挤,我们淹没在人海里,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 “诶你看,”我指着路边罩在玻璃箱里的婚纱,“多好看啊。” “是啊,”sean一反常态地沉默安静,他轻声问,“我将来要是拿这当聘礼,你嫁不?” “不嫁!”我笑,“不够。” 其实哪里需要,我不要房不要车,不要华丽的婚礼,不要殷实的存折,只要新郎是他,我就嫁。 从英国回来之后,我们两人不约而同地更加拼命,恨不能没日没夜地工作赚钱。偶尔我们工作完简略地约会后,我就住在他窄窄的教师公寓里 分卷阅读12 欲望文 分卷阅读13 每首歌一个故事 作者:西西弗斯。 分卷阅读13 ,我们相拥而眠,窗外的月光透过厚重的布帘的缝隙清清凉凉地洒在我们身上。 “小孩儿,我们婚后买张大点儿的床。”我的头埋在他胸口,在寂静的深夜悄悄说。 他还没睡着,说:“好。” 我叫着小孩儿的人慢慢长大了,他开始有一个男人的担当和责任感,他不再是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却摇身一变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成为我生命中即使没有七彩祥云也能带我走的大英雄。 我俩25岁的这年冬天,我和sean吵了一架。原因非常简单,他病了一场,我去医院照顾他,并且付了医药费。虽然只是几百块钱,sean却死活不要我给。 在这里的传统观念里,依照我们的关系,他不肯收是见外,而他却认为我瞧不起他。其实我明白他不是这样火气大的人,他实在承受着太大压力。在这边工作生活并不容易,他已经为我坚持了好几年。加上我们观念本就不同,而我从未考虑他的感受,却是他一直在借着入乡随俗的理由迁就我。 夜晚我们并肩走在街道旁,昏黄的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我轻握着他手上因为输液肿起来的一块,低着头像认错的孩子:“我们别吵了。” “里妹儿,”他的语气不如以往生动,“我朋友想我帮他公司做影视策划。” “在哪儿?” “利物浦。” 我听到这句心跳霎时停了一拍,随即继续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不清楚。”他的声音沉沉的,略带沙哑疲惫。 我本来想说,咱们最近几年都存了好多钱了,可以交房子的首付,或者咱们先买车也行,反正结婚是够用了,咱们以后还可以一直挣啊,反正我可以养活自己的。 话到嘴边却成了——“去吧。” 我已经把这个优秀的男人捆在身边太久,用爱情的名义让他不得逃脱,其实他本应有更好的未来。他如今做的工作将他学过的专业知识抛在九霄云外,我一直都是亏心不安的,怕他有天还是要张开翅膀飞远,我没想到这天到来时自己会如此镇定,如同在心里已经演示过上百遍。 “走了啊。”我送他到机场,他拿着行李,静静地看着我。我俩一如从前,谁也没问“你会不会想我”,这个问题最简单,却也最温暖。 冬日的成都刮着寒风,他站在我对面,依然高大俊朗,说:“里妹儿,等我有能力养你的时候,一定回来娶你。” 冷风吹得眼睛又干又涩,他把大衣脱下来披在我身上再转身登机,我到底是没等到他的回眸。 只是我也知道很多人是这样,四年前我和他分离时我没回头,是因为转身已经泪流。 回家后我坐在昏暗的房间里,没有开灯,将他的大衣死死搂在怀里。我下意识地将手往大衣口袋放,突然触到里面的一丝冰凉。摸出来看,是一枚格外耀眼的钻戒。 压抑了一整天的情绪突然崩溃瓦解。 8. 每天下班后我们都要电话或视频。本来刚开始只是觉得人分开了而已,而时间一长,越发感受到我们之间被偷走的7个小时不断提醒我们生活在两个世界。 他在新环境工作如鱼得水一帆风顺,脸上的笑容逐渐多起来,让我想起多年前那个插科打诨的小孩儿。也是,那里才是他的家。 我们依旧无话不说,可渐渐的也变得无话可说。 我想告诉他宽窄巷子里有表演川剧变脸的,比我们以前看的喷火还有意思,他却不知道变脸到底是什么样子,究竟是变表情还是变脸谱?最终还得灰溜溜地上网去搜。 他想告诉我朋友写的广告策划案有多好笑,可我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个朋友,也不知道他所说的策划案到底是哪个方面的。 我想缓解气氛给他听歌,他说这歌手唱歌挺好听的,我说是啊我现在很喜欢这个歌手,每首歌我都听。他却说怎么没有印象,我只能笑,说是最近才火的。 我早晨起来对他说晚安,他说自己高烧好几天了,我却只能隔着屏幕叫他去看医生。 我本来以为我们认识了这么久,走过了风风雨雨,捱过了那么多繁枝细节的琐事,就算是暂时分开,挺一挺再坚持几年就会过去的,可是这坚持比我想象中困难太多。 我们就这样硬撑着过了一年多,直到有一回我在公司和上司闹翻了,决定辞职。电话时一直闷着,他问我怎么了,我不愿意说,不想他知道我受了委屈。最后只能哽咽着哀求:“小孩儿,你别问了。” 第二天早上九点,他那边已经是半夜两点,sean突然发信息给我。 “舒里,”他第一次这样郑重地叫我的名字,“我们分手吧。” 我还沉浸在失业的焦虑中,迷迷糊糊地打过去,问他怎么了。 “没怎么,是真的。”sean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沙哑低缓,像是抽了很多烟。 “你在说什么?”我难以置信。 他重复了一遍,字字沉重,掷地有声。 “我们分手吧。” 我坐在床上,蓬头垢面,两人分别在一个大陆的两头沉默着。 还是他败下阵来先开口:“里妹,别再跟着我受苦了。” “好。”我不断地流泪,点头答应。 这样的苦日子我实在熬不下去了,我也不想他被我禁锢着。年轻时的爱情是爱情,却终究不能称之为婚姻。 “以后要照顾好自己,不要总是熬夜。” “好。” “别那么拼命工作,你在同龄人中算是很富裕了。” “好。” “以后找个好男人嫁了吧,别想起我。” “好。” …… 我们都没有挂电话,直到手机不知疲惫地提醒我没电了。在关机之前,我在脑海里仔细回想他的模样。 他是我的爱人,他将不再属于我。 “小孩儿,我们以后不要再联系了。” “……好。” 挂掉电话后我拿起一直放在床头的戒指,小心翼翼地戴在中指上,本来一直想他回来时亲手为我戴上,现在是等不到了。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经历过那样的撕心裂肺,蒙着被子哭得肝肠寸断。 我们曾同声欢笑,共饮苦悲; 我们曾海誓山盟,心照不宣。 我们曾并肩跨过山川湖海; 我们曾携手路过草木繁花。 我们曾对着星空许愿; 我们曾顶着明月漫步。 我们的未来,曾经那样美好。 9. 我哭着删除了sean所有的联系方式。 其实删了有什么用,这世界上每天有无数人删掉一个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我到最后也还是没有看清,我们分手究竟是因为爱还是因为距离,更或者是因 分卷阅读13 欲望文 分卷阅读14 每首歌一个故事 作者:西西弗斯。 分卷阅读14 为钱。 我们过上了互不相干的日子。 有段时间我堕落得很,酗酒成瘾,一个人深夜在外晃荡。 我走过我们爱去的那个烧烤摊,老板还记得我的名字;我走过他从前教书的校园,我和他就曾在三楼的小床上紧紧相拥;我走过当年绵延的街道,可是他走后,成都再没下过雪。 有时假期,我独自在春熙路排排徊徊,路过当年的婚纱店时,就在门口傻站着,凝视着最美的那件。他当时问我如果这是聘礼嫁不嫁。 我到如今的答案还是未变,只要新郎是他,我就嫁。 只有新郎是他,我才嫁。 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见一个背影,很像他,我冲过去却再也看不见。我终于发现我所生活的世界已不再拥有他。 唯一与他有关联的联系人是他的妹妹,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就这样过了将近两年。一天姑娘突然问我谈恋爱没有。 我说没有。她便接着说:“我哥也没有,但他要结婚了。” “和一个中国女孩,一方面为了利益,我想另一方面是因为你。” 我怔怔地看着屏幕上的这句话,哑口无言。 不久我就收到了sean的短信,还有寄来的婚纱,正是我们曾驻足惊叹的那一件。 我打开来,里面有一封婚礼邀请函,端正地写着他和一个陌生女孩的名字。邀请函里夹着一张信纸,工整的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我穿着婚纱在房间里呆坐一天,直到夜幕降临,痛哭失声。 我知道成都离利物浦有多远,七八千公里在我们之间,途中的高原、山脉、平原、盆地,都悄无声息地瓦解着我们度过的每一年。 我也知道距离一场婚礼有多远,二十几公里,开车要一个小时,只是里面的人远得我拥有不得。我只能坐在亲友席里,为他们鼓掌、微笑、祝福。 我做不到。 10. “舒里,我们分手吧。” “里妹儿,等我有能力养你的时候,一定回来娶你。” “我拿婚纱当聘礼,你嫁吗?” “你妈妈喜欢吃什么味道的?” “不是怕你花钱,是想早点给你个像样的家。” “别哭啊,这么多人呢。” “五星红旗升起来了,咱俩敬个礼吧。” “很高兴认识你,我是外文社的sean。” 他的声音在脑海此起彼伏地响起,最后停留在那句“最好的不应该是我在身边吗”。 我要你在我身边,我的新郎。 我没有勇气参加他的婚礼,看着他跟一个陌生人步入新的人生。我却有勇气穿上他寄给我的婚纱,撕掉写着“对不起”的信纸,开车到他的婚礼现场。 “肖恩先生,你愿意……” “sean!”我大声喊他的名字,打断神父的讲话。 我们隔着一段距离对望,他仍旧那样俊朗,只是精神看起来不如从前。他的眼窝深陷,眼圈浓重,手指上还未摘下订婚戒指。 和我手上的一模一样。 我朝他飞奔过去,头纱和裙摆飞舞起来,宛如乘着风,踩着朝阳。 我闯进绿草如茵的婚礼现场,踏过绵延到他脚下的红毯,穿过南锣鼓巷的欢笑,穿过春熙路的相依,穿过第一次拥抱的淅淅沥沥的雨天,穿过第一次牵手的星辰漫天的夜,穿过第一次亲吻的小雪飘舞的冬日,来到他面前。 亲爱的sean,你愿意娶我吗? 我笑着朝他伸出手:“小孩儿,跟我走。” (the end) 作者有话要说:  《致橡树》舒婷 我一直很喜欢舒婷,这首诗写于1977年3月27日。 我写这个故事就是希望所有女孩都能像《致橡树》里一样,真正找到所爱,也找到真正的自我。 你要是嫁,一定要嫁给爱情。 ☆、夕阳山外山 引子 我收到了一本书,叫做《致生命》,作者是已封笔五年的晚风。 内容十分详细,日期、地点、照片和他的思念。书里的所有内容来自他的邮件,本来应该接收到这些邮件的人把它们整理好,称这是晚风最后的作品。 “晚风,我可以爱你吗?” “晚风,你告诉我,要怎样才能拥有你?” 我轻轻摩挲着书皮,封面是一片大海,海边有一棵菩提树,不真切地开着花结着果,苍翠中鲜红点点。 看到这些,我想象着当年的女孩是如何哭着挽留自己的爱人。也是她告诉我:“要离开的,就算你拼尽全力,也留不住。” 我关上了收音机,什么时候有了和宁梦寒那个念旧的人一样的毛病,一首歌能单曲循环到听得头疼。 翻开这本书,我想了想,还是打开了音乐。旋律顺着时光缓缓流淌,将我一瞬间带入回忆。 1.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她在7年之后再回到故土时,山间的村落已经变样了。随故乡不再如初的,还有那个永不再见的故人。 “请帮我在募捐人的那一栏填:许晚风。”面前的女人温婉美丽, “好的,“我抬头将她打量了一番,问道,“您是……宁梦寒?” 我面前的这位小姐,一次性向慈善机构捐赠了百万人民币。在如今发个慈善微博都希望被关注赞扬的年代,她却要在募捐人处写上别人的名字。 她给的详细资料里,只填了名字许晚风以及一串电话号码。两个月后我来到她所在的小村庄,用她捐赠的资金为当地的儿童建造图书馆。 那首单曲循环已久的《送别》从她的办公桌上老旧的录音机里传来,声音轻缓柔和,却听得我耳朵生疼。 “宁老师,我们想对你做一个采访。” 宁梦寒被众高校公认才气过人,在教学界颇有建树。年年周转过后,她却选择回到这里任教,这个贫瘠的小山村,一个孩子们买不起书的地方。 她放下手中的三角板,坐在我面前,轻声说“好”。 “听说您回来任教是因为这是您的家乡?” 她的回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不。因为我只有在这里,才觉得自己真切地活着。” 湿润的东南季风迎面吹来,咸湿的海风像一个男人的眼泪。她想起书页中那株立于海边苍翠碧绿的菩提树,也随着一望无际的海水悲伤起来。 如果叶不曾展,花不曾开,果不曾落,曾留于砂砾间的旧菩提子是否会跟随着7年的时光一同沉沦,隐没于天地之间? 可是,绿叶在盛夏无限繁茂,红花缀枝,艳如枕边旗袍,菩提子被她一颗一颗地收藏起来,放在精美的盒中,覆 分卷阅读14 欲望文 分卷阅读15 每首歌一个故事 作者:西西弗斯。 分卷阅读15 上了细细软软的海边的沙。 2. 2002年,宁梦寒的父母走出了深山外出打工,将她托付给邻居。那一年宁梦寒14岁,邻居家有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男生,她就是这样与许晚风相处起来的。她总是沉静,不怎么说话,也不爱笑。她几乎忘了难过的感受,然而在看见从前那个空荡荡的家,想起邻居男孩平淡冰冷的目光,不知为何觉得心里空空的。 梦寒每天要在五点多沿着山间的公路上学,冬季五点多时公路无比黑暗,她也不点灯,依靠繁星点点与嵌在空中的一轮弯月的暧昧光芒静静走着。 她走过一段山路,海风从背后吹来,凉入背脊。黑暗中有细微的声音,梦寒顿了顿脚步,四周环顾一番,依旧黑。她继续走,心中有一丝不安。 突然黑暗中冲出两个人影,从背后勒住她的脖颈,干燥的毛巾捂住她的口鼻。宁梦寒用力挣脱,双手却被人用力绑在身后,两人细语着,她呼吸越来越困难,心里已无限接近绝望。 村中发生过人贩子绑架的事,在那几年尤为常见。梦寒想,要是她真的不幸被绑架,就直接自杀算了,在这里她没什么亲人,没有人会救她。她瞥见歹徒手里的匕首,盘算着如何才能抢过来。 邻居家的男生就是那时突然出现的,他用力推开两人,刀刃从他手臂划过,狭长的伤口溢出血来。他拉着梦寒向前快步跑。过了一段时间,他回头看,停了下来:“没有追上来了。” 梦寒大口喘着气,渐渐缓过来。她看着他仍在流血的伤口,皱了皱眉,握住他的手腕:“我们快去医院。”男生静默着抽出手,轻声说:“没事,以后小心。” 她看着他的背影,在星辰漫天的时刻,他仿佛比任何一颗都要耀眼,跟着他走,就不会彷徨,不会有危险。 “许晚风!”她鼓起勇气大声喊他的名字。 男生转过头来,平静地看着她。 “谢谢你。” 宁梦寒的声音清澈而动听,她看到对面的少年,轻轻缓缓地,漾开了一丝笑容。 3. 因为凌晨的风险,宁梦寒度过了魂不守舍的一天。她在学校狭窄的医务室里买药,用掉了一个月的积蓄。她把药悄悄塞在他的桌洞里。他们的课桌只相隔三排,却好似隔着永远够不着的距离。 第二天她正要出门,坐在客厅看书的许晚风轻轻说了声:“冬天黑,别走太早。” 梦寒于是在他身旁坐下来复习功课,瞥见他手中的《飞鸟集》。 2003年,在那个穷愁潦倒的小山村,看这样的书是很奢侈的。她兴奋地叫起来:“《飞鸟集》!我也喜欢读诗,尤其是舒婷和戴望舒的诗。我也喜欢冰心,她的诗写得特别美。” 许晚风头也不抬,语气依旧平静:“《繁星》、《春水》,都难登大雅之堂。” 宁梦寒顿时有些沮丧:“是吗,我只是挺喜欢的。”许晚风没说话,直到天亮了一些,他收好书,拍拍她的头:“走吧。” 他和梦寒并肩走,他步伐很快,有时她落在后面,他就回过头来等等她。 梦寒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小小的身体窝在角落,听老师讲她总是搞不懂的函数。窗外吹起了风,阳光透过树影零碎地洒在她的课桌上,她看着金黄的暖光,不由得发愣。 老师的粉笔猝不及防地打在她头上:“宁梦寒,你来回答,这个函数的最大值在何处取值?”她大脑一片空白,缓缓站起来,低着头,面对众人投来的目光,脸倏然变红了。 “许晚风。” 他站起来,从容而淡定地说道:“对称轴-b/2a。” 她看着他的背影,鲜衣怒马的少年气息,就如同他的家庭,拥有着鹤立鸡群般的高傲。 她背着肉书屋在盘绕的公路上慢慢走,夕阳垂垂地躺在山头。恍惚中被人猛拉一把,一辆面包车从她身边不疾不徐地驶过,司机从车中探出头来大吼道:“看路!” 许晚风用书敲她的脑袋:“在想什么?” 梦寒低着头,加快了步伐:“嗯?没什么。” 许晚风在她身边走着,一路无话。她偶尔偷偷抬眸看他。他戴了一条丝织围巾,她总觉得,与洁白的围巾相比,他的脸却更显苍白。 4. 在这个依山傍水的南方贫瘠小村,许晚风家里算是阔绰的。他的母亲对他有求必应,家中的书房有几百本书,多是诗集和旅游杂记。 宁梦寒发现他写作业总是特别快,写完后就坐在窗边看书,窗外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也有很多时候他就那样捧着书坐着,半小时过去书不曾翻动一页,她猜不透许晚风到底在想些什么。 宁梦寒咬着笔,看了看面前的习题册,面露难色——问还是不问呢? 问了害怕打扰他,不问又不会做。 于是很长一段时间她都纠结着这个问题,只能早上去了教室再问身边的同学。 “这个我不会,你问许晚风吧。”旁边的同学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和他不是关系很好吗?我看见你们每天一起上下学呢。”梦寒顿时觉得心累,哪里是关系好,一路上几乎一句话也不说。 “诶……许晚风?”夜晚空气潮湿,适时下起了雨,坐在窗前的许晚风一动不动,平静地望着窗外一片不见边际的漆黑。他现在是在发呆吧?这时候提醒他不要太靠窗不显得突兀吧?借说话的空隙问一道题,他不会介意吧?在心底纠结了千万回,梦寒终于鼓起勇气叫了他的名字。 他转过头来看着她,等她说下去。 “那个…你关上窗吧,下雨了会很冷。”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心里打了一万遍退堂鼓,最终抱着壮士断腕和逼上水泊梁山的决心,一闭眼说了下去,“你可以…可以给我讲一道题吗?” 她低着头紧紧攥住笔,想装作漫不经心,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许晚风怔住一瞬,随即点头说好,向她走来。宁梦寒看见他自然的坐在她身边,倾身靠拢,觉得分外不真实。他拿住笔,想要说话,却突然轻声笑了,声音如阳光一般温暖—— “终于肯问我了?” 看对方低着头脸红得像番茄,他竟觉得分外愉悦,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头发。 宁梦寒好像喜欢上了向他问题。他说话轻轻的,沉沉的,安宁舒适,宛如夜晚海面上沉稳的风。 5. 梦寒的数学突然有了很大进步。初三的数学基础题偏多,梦寒掌握好了基本知识,难题哪怕只做一半,也有了很大进展。数学老师一反常态地开始不断表扬她,私下还自己买了一套习题送给她,说道:“梦寒,这段时间你很努力,并且我发现你有天赋,那些你之前不敢钻研的难题,现在对你而言有很大的提 分卷阅读15 欲望文 分卷阅读16 每首歌一个故事 作者:西西弗斯。 分卷阅读16 升空间。” 她这样分享给许晚风,恨不得将老师的原话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 因为老师和同学都不知道,是许晚风每天晚上帮她温习功课。从最简单基础的讲起,几何、代数、函数…他的讲解耐心而简单易懂。她想,看到她的进步最高兴的人,应该是他。 期末考试前一晚,梦寒坐在书桌前温习,许晚风突然从她身后抽走了课本:“早点休息,你已经复习得很到位了,别担心。” 他这一句话,比任何强心针都来得有用。 第二天她信心满满地踏进考场,觉得第一次如此相信自己。三天考试下来,她也是最后在他的考室外等他,才知道最后一堂,他缺考。 “许晚风?他父亲来带他走的,说是有要紧事。”班主任这样回复她。 他父亲?在他家借住的日子里,甚至以往的日子里,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梦寒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快速地回到了家,看到许妈妈还在厨房做饭,心急地问:“阿姨,许晚风呢?” “晚风啊,跟他爸进城了,可能要晚些回来。”她说的无比自然,让梦寒不觉地安了心。 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少天,没有他的消息。梦寒于是在他的书房里,仔细地凝视他书架上所有的书,发现在最高层的角落,有西班牙诗人希梅内斯的书。她够不着,于是也就只能这样,每天静静站在书架前望着它们。梦寒的原话是这样的:“对于当时喜欢《繁星》、《春水》的我而言,希梅内斯就是我绝不会懂得的悲伤。” 过新年的那几天,尽管这个平静的小山村依旧朴实无华,但大家坐在一起围着一张小小的桌子吃饭的时候,脸上挂满欢笑,她知道,那是人情的味道。 只是连她的父母都回来了,他却没有出现,一整个寒假都没有出现,直到报名的那天夜晚他才回来。依旧带着那条丝织围巾,脸色依旧苍白,笑起来依旧浅浅淡淡。他就如往常那样坐在窗前,没有说一句话。梦寒刚洗过澡,头发湿漉漉的还滴着水,打开浴室的门就见他清清冷冷的背影。 “许晚风?”她鬼使神差地叫他的名字。对方却没有反应,她又叫了一声,他良久才转过头来向她微笑。次日上学,晨光熹微的路上,身旁的他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梦寒,你说,如果伴你成长的菩提树,有一天突然枯萎了,再也不能开花结果,再也不会有菩提子落下,你会难过吗?” 她被问得怔住,听得恍恍惚惚,记忆停留在他那声叫的无比自然的“梦寒”上。见她半晌没有动静,他突然轻笑:“这不是个严肃的问题。梦寒,我会尽我所能好好辅导你的数学。” 他说的好好辅导,让她中考数学成绩在班上排第四,他排在第一。 虽然隔着几名,但是离他很近了。梦寒这样想道。 6. “所以,你做老师的原因是因为他当年的讲解?”我忍不住插话。 “不全是,”响起了上课铃,宁老师瞥了一眼课表,“抱歉,这节是我的课。” 她拿好教具走出办公室,我看着她的背影,觉得那骨子里的自尊和傲气,与她描述的许晚风分毫不差。 我伸手按下了暂停,录音机歌唱了两个小时的《送别》戛然而止。 她听这首歌,也是因为一个人。 许晚风回到小村时,拥有了一个录音机,以及他父亲为他搬回家的一大箱磁带。那个小小的录音机就立在他的书桌上,轻轻缓缓地单曲循环着《送别》。梦寒没听过这首歌,一开始还觉得旋律动听,听多了也就没什么感觉了。 他们去了城里上高中。许妈妈不放心他,便在学校附近租了一套公寓,宁梦寒跟着沾了光,跟他们住在一起。 高二时文理分科,她选理,他选文。繁重的课业好像丝毫不能影响他读诗、发呆。梦寒经常能看见他凝神静坐,台灯昏黄的暖光从他头顶洒下,他拿着笔,不断写着什么。那两年他代表学校参加了各种写作比赛,文章行云流水,文采非凡。 后来凭借各样出彩的写作奖项与作品,他被国内一所重文的重点大学录取。高中毕业,梦寒考上了一所重点理工大学,数学成绩是全省前10名。 他们就这样去了两个不同的城市。 “宁老师,你们的大学四年,难道没有发生特别的事?”她讲的这一段特别简略,几句话带过,好像讲着别人的故事。 对方笑着耸肩,只说了一句:“他很喜欢西班牙诗人希梅内斯。” 我琢磨着这句话,晚上回到房间,在电脑上搜索了这个诗人。他的诗句过于悲伤,我从前读过几首,难以承受那压抑哀愁的风格,便没再涉猎。 说到他,我突然想起,近几年国内一个年轻诗人文字悲戚怅然,宛如满腔心事的哀思。所以人们将二者联系起来,有了西梅中晚这个词,就是指西班牙诗人希梅内斯和中国诗人晚风。 在这个组合声名大噪的时候我读过他的诗,当时觉得希梅的诗是孤独的悲伤,而晚风的诗是无奈的哀愁。 不对,晚风…… 许晚风。 我在夜里惊起,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一个月都没有再去宁老师的办公室找她,在这期间读了晚风所有的诗集。 晚风的诗最红的时候是5年前,那时国内几乎所有的文艺青年都读他的作品。然而他从来没有出现在任何公众平台,没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我还记得当时自己十分好奇过他究竟是什么样子。 然而近五年渐渐失去了他的消息,也不再有新的诗集出版。他的公司公开宣布晚风已封笔,那阵子身边好多姑娘还为这事掉过眼泪。 读完晚风的最后一首诗,傍晚,我在学校查看图书馆的建造情况,脑海里依然回荡着他曾经写下的句子。 他是一片海 在寂静的夜里唱歌 轻声吟着四下无人的萧索 我用尽虔诚问上帝可否 不要没收他毕生的眼泪 他说抱歉 上帝不能决定 他的歌声何时停 为他写歌曲的 叫做命运 宁老师突然找到我,请我到她家做客。 走过一段山路,我见到了大海,她笑道:“奇怪,我以前总觉得这段路特别短,每天都放慢了脚步走,总是要他回头等我。” 到达她家,家里只有一个中年女人正在做饭。 “许阿姨一直想见见图书馆工程的负责人。”她打开了茶几上的录音机,“对了,捐赠的那笔钱大部分都是他的,别把我想得那么伟大。” 饭后梦寒去洗碗,我利用慈善公司高管的身份,提出想为捐赠人写好详细的档案,并且说我是他的书迷,和许妈妈聊起了天。 许妈妈先是沉默了一 分卷阅读16 欲望文 分卷阅读17 每首歌一个故事 作者:西西弗斯。 分卷阅读17 阵,随即向我说起了许晚风的人生。 7. 1988年,许晚风出生在杭州,一家三口本应其乐融融,却被告知他患有先天性心脏病。 许爸爸是一家外企的总经理,许妈妈是一名律师,家境还算不错。经过五年的治疗,许妈妈提出了离婚。 没有人比母亲更心疼自己的孩子,她不忍许晚风小小年纪便忍受手术和住院的痛苦,在脱离危险期之后,她主动提出要离婚,因为她不想束缚自己的丈夫,不想成为他的拖累。离婚之后孩子判给了许妈妈,她是律师,将心爱的孩子留在自己身边并不是难事。许父只对她提出了一个请求:他要承担这孩子成长的所有费用。 听到这里我不禁感叹,爱,糅合了一个温暖的家庭,也分开了一对相爱的恋人。 面对一个医生预言活不过25岁的人,她怎么舍得责怪抛弃。于是许妈妈带着许晚风来到了这个宁静的、依山傍水的小村,过着隐士一般清闲的生活,平平静静地将他抚养大。 10年后的冬天,许晚风突发疾病,被母亲接走,随后他父亲赶来,带他进了医院。 这段描述与梦寒说的有出入,原来这对父母、以及当时的班主任,都在瞒着她。 许妈妈留下来照顾梦寒,当初自己的孩子在手术台上昏迷不醒的时候,她在家中心急如焚,却因为不能丢下梦寒一个人,只能独自在厨房悄悄流泪。也难怪如今两人情同母女住在一起。刚刚的饭桌上,明明一共三人,却摆了四副碗筷。 上高中时,许晚风开始创作,后来大学四年独自生活,养了两只猫,写了6本书,去了53个国家。 他尝试了很多事情,过完了精彩的四年。 2009年,他大学毕业。 2011年,许晚风离世,享年23岁。 “陪我出去走走?”整理好厨房后梦寒叫了我一声。 我点头,随后跟着她来到沙滩,海风在耳边呼啸,夜晚的海浪声格外寂寥。梦寒脱掉鞋子,光脚踩在松松软软的沙滩上,沉默地走着。她低着头,风吹起她的长发,显得十分缥缈。 她突然站定,面朝大海,继续说起关于她心爱的人的故事。 是的,她心爱的人。 梦寒收拾好了去大学的行李,看了看依旧坐在窗前望向大海的人。 “晚风,陪我出去走走好吗?”她开口,已不像当年那般怯弱。对方转过头来,将手里的书递给她,随即走出了门。她低头看,是冰心的《繁星·春水》。 他还记得,哪怕过了快四年,他还记得。 书的扉页里夹了一张明信片,上面安安静静地立着一颗苍翠的菩提树。它不真实地开着花结着果,生机盎然。 我无法想象梦寒收到那本书时的心情,她看着他的背影追出去,跟在他身后漫步。 “谢谢你送的书,我很喜欢。” 他轻笑,伸手摸她的头,她却顺势拥住他,不断说着感谢。谢谢他出现在她阴郁的日子里,谢谢他为她补习功课,谢谢他和她一起读诗,谢谢他那么美好。 身边的大海沉吟着,他们就这样拥抱彼此,谁也不想松手。 她突然开口:“晚风,我喜欢你,你呢” 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伸手推开她,眼神复杂。 “宁梦寒,我过去不喜欢你,现在不喜欢你,将来也不可能喜欢你。” 这句冰冷的话,让她两年没有联系他。 直到大二的暑假,她拨通了那个号码。 “晚风,我要出国了。”她的声音疲惫不堪,好像这通挣扎了两年的电话,用掉了她所有的勇气。 他“嗯”了一声,空气倏然沉静。 “你过得好吗?” “很好。我们一起去了很多地方,很快乐。” “我们?” “我和恋人。” 8. 她几乎是哭着挂了电话。 后来,梦寒也开始尝试,她和男友看电影、逛街、唱歌,做了很多她想和许晚风做的事。但是她知道只有他会和她一起坐在松软的沙滩上,面朝大海,轻轻地读诗,那一刻,面前好像真的春暖花开。 大学毕业分了手,她继续读研,本以为生活就是这样平静地度过。 那是2009年夏天,她回到家与父母一起吃饭,母亲突然说起了他。 “这孩子太可惜了,要是这次撑不过去,剩他妈妈一个人,该怎么过。” 她拿着筷子的手一僵:“谁?” “咱们以前的邻居许晚风啊。” 她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一遍遍地拨那个已经生疏的号码,在昏暗的房间里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听着手机里单调的忙音,泪流满面。 她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他的医院,看着他躺在病床上,隔着门上的玻璃与他对望。 过去的告白和欺瞒都不重要,在那一刻,她只想他活着。 随后梦寒知道了许晚风的疾病,知道他为了让她死心骗她说自己和恋人四处旅游。其实都是他一个人,写了很多文字,拍了很多照片,写成邮件,一封一封,全部存在草稿箱里,收件人那一栏是同一个人的名字,却没有一封发出去过。 她决定不再放手,两人生活在国外,她念书,他写作。 他们坐在圣弗朗西斯科的海滩上,肩并肩看夕阳躺在海面。 “晚风,”她靠着他,缓缓开口,“我可以爱你吗?” 旁边的人低着头,黄昏余晖洒在他身上,看不清表情。他突然抬头靠近,轻轻地,轻轻地吻了她。 “对不起,”两人的呼吸急促而灼热,许晚风松开她,继续说道,“对不起。” 她摇头说没关系,眼泪流得越发肆意。 她知道,在他带着先天性心脏病出生的时候,就已经被剥夺了爱人的权利,他无法给心爱的人一个未来。 “晚风,你告诉我,要怎样才能拥有你?”女孩哽咽着轻声说。 她得到的回答,是永远的道歉,一声一声,敲在她心上,让她的心脏生疼。 我想起了晚风最后发表的一首诗。 他走到光影幻灭的那边 他走了好远好远 像个风尘仆仆的旅人 从不奢望遇见 他前往山岗之外的草原 他跑得好慢好慢 像匹永远奔驰的野马 最好不必沉眠 他逃离旧日模糊的梦魇 他的梦好甜好甜 像个意兴阑珊的老者 只愿息心闭眼 请等他斟这杯惟一的酒 他的思念好满好满 像位眷恋回忆的故人 只盼渡到昨天 “他走了,在23岁,在我的怀里。” 9. 本来他们的故事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了。 可命运就是如此奇妙,我 分卷阅读17 欲望文 分卷阅读18 每首歌一个故事 作者:西西弗斯。 分卷阅读18 在七年前,见过许晚风。 这就是我坚持要弄清楚他们之间的故事的原因。在宁梦寒走进我的办公室,说在募捐人那一栏填许晚风的时候,我就猜到了她的身份。 “请你们用慈善机构的名义,用这些钱在部分偏远地区发起安全校车的建设。”面前的男生皮肤白皙,身材颀长,穿着素净的白衬衫,笑容温和。 “好的,非常感谢您的捐赠,”我看了看捐赠单上那几十万的庞大数字,见多了民间善心人士上百甚至上千的捐赠,却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一次性捐款那么多,我问道,“请问募捐人姓名是?” “匿名,”对方的回答出乎意料,“这个号码是宁梦寒的联系方式,如果将来在建设方面有关于募捐人任何的问题,你可以找她。” “宁梦寒?”我念了一遍他写下的名字。 “是我的……我的家人。” 我点头:“好的。请问尊姓大名?” 对方迟疑地看着我,没有回答。 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别担心,我不会泄露捐款人不想透露的隐私。但是行善事应有好报,将来我拜访寺庙的时候,也许能替你求一求寿命事业、红尘姻缘。” 他忍俊不禁,轻声道:“许晚风。” 许晚风?彼时作者晚风声名煊赫,我权当他的姓名与诗人重名,于是记了下来。不曾预想,时过7年,我会再次听到这个名字。 可惜我当年在佛祖面前烧上高香,求他乘龙配凤,结得金玉良缘;求他平步青云,事业一帆风顺;求他福寿无疆,一生喜乐顺遂。 却仅仅因为他永远年轻的生命,无一应验。 终 宁老师开车送我离开,从海边驶远。 我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给她:“这是我7年前在寺庙为他拜佛时买下的千眼菩提子手链,可惜没能再遇见他。” 她伸手接过去:“谢谢,他一定会喜欢的。” 真如晚风所写,身后的海像一个沉默的男人,他低低沉沉地吟着四下无人的萧索。那轻声的吟唱在渐渐远去,车开上了盘山公路,我看向窗外,已无法眺望大海,也听不见他那寂寥哀愁的轻吟。 “别再看了,”旁边的女人升上车窗,突然开口说道,“要离开的,就算你拼尽全力,也留不住。” 我低头含笑,听得出她话语中的苦涩,为缓解气氛,打开了音乐。 听到这首舒缓温和的歌曲,我们两人皆是一愣。梦寒突然笑了,降下车窗,轻声说道:“你还是看吧,也许在某个地方,你还能看见那片海。”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the end) 作者有话要说:  《送别》李叔同 其实本来还用到了好妹妹乐队的《晚风》,后来删掉了,这首歌和这个故事也很契合。 今夜的晚风,你要去哪里,请告诉我。 ☆、一往而深 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 1. 我叫水杉,是个戏子。 我幼时曾跟着父亲唱秦腔,颇得前辈们称赞。而后来却又心血来潮地学昆曲,从十五岁开始,便登上了梦寐以求的舞台。 沧树先生是当地有名的富商,西装革履、穿戴整齐,头发梳得一尘不染,身材匀称而高挑,颇得少女芳心。他在我眼里就宛如一颗九天星辰,漫天星河中他便是最耀眼的那一个。 初遇沧树先生时,我十五岁。沧树先生也还只有二十,本人还不是富商,是城西有名的贵家公子,他也并不像现在这样领带齐整,皮鞋锃亮。细碎的头发耷在额前,穿一件潇洒好看的西式长风衣,嘴角总是自然地上扬着,对每个人都极有耐心,是一副温润如玉的少年模样。那时候,西方文化不断侵入,人们对西方光怪陆离的世界充满好奇。沧树见识广,每来园中听戏,总有扎着辫子的小孩围着他转。 “今日是什么戏?”沧树在傍晚时分披着霞光走进戏园,在戏台前的雕花木椅上坐下。 这天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登台唱戏,妆容华贵冷艳,配上水钻、侧凤等,一袭水袖长衫,目光清冷澄澈,初次使我感受到作为一个戏子的娇妍美好。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开口之际,台下静得出奇。 “我从前未曾听过你唱戏,你有一副天生清丽的好嗓子,唱起来温婉之至。”曲毕,沧树来到后台,站在一袭红袍的我面前,如是说道。 “多谢。”我轻微颔首,浅淡一笑。 凝望着他棱角分明的面庞,想着戏词怕是应了我的心意——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 “杜丽娘的话长驱直入我的心扉。不到园林,还真不知春色如许。今日听水杉献唱,才知春光明媚也不如你的抬眸一笑。”沧树爽朗地绽开笑容,满面阳光,眼角眉梢都是少年的傲气。 我便如此与沧树先生,不,是当时年纪尚小的沧树少爷有了来往。 一次他来园中,恰逢我没有戏唱,他便带我四处游赏。我穿着一件温和的白色碎花长衫,随他沿湖慢行。柳枝在头顶飘扬,空气里是鲜草的味道。沧树突然说道:“我本以为,水杉是因为浓妆淡抹才在台上衬得如此玉貌花容,不料台下素净的面容也美如冠玉,俊俏得很。水杉今后可还是做一戏子?你尚且年轻,未来还有很多可能。” 我点头:“是的。沧树少爷也正处英年,前途无量。” 他却摇头轻笑,使得我斟酌许久也未能参透他的意思。 2. 我的父亲自小唱秦腔,母亲以美青衣在城中颇有名气。一家三口常常坐在一起比唱功。父亲最爱唱《断桥》与《伯牙摔琴》,母亲却偏爱《游园惊梦》,我仔细想了想,自己最欢喜的恐怕是那段《皂罗袍》。一唱起这段戏,我便想起那日沧树少爷坐在台下,眉目飞扬、拍手叫好的模样。 我十七岁这年,沧树少爷半夜爬进了我的卧房,一身黑皮衣,身姿英挺,意气风发。 “沧树?”我从床榻坐起凝望他。 沧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走到我床边轻声说:“水杉,我将要去北平谈生意,不知何时归来,前来道别。” 他的双眸如清水般定神,好似碧波万顷。我点头,看他蹑手蹑脚地出门,最终身影消失在视线里。 分卷阅读18 欲望文 分卷阅读19 每首歌一个故事 作者:西西弗斯。 分卷阅读19 第二天早起我还恍惚以为这是一场梦,仍旧唱戏,只是在连续好几日不见沧树前来之后便意识到他是真的走了。原本以为是几日暂别,却连着一月未曾见他。后来我只身前往城西寻他的踪迹,在无数个巷口驻足端倪,终是没有再等到他。 我便只好回归自己的平凡生活,也不知为何不敢再唱那首《皂罗袍》。 我渐渐在城中小有名气,收到各式礼物,例如河畔富家公子的花束,千金小姐的打赏,私塾先生赠与的字画等。台前听戏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乐声四起和曲终人散,我都经历了太多次。春日桃花开满园,芬芳烂漫;夏日树木苍翠碧绿,蝉噪喧天;秋日落英遍地,显出萧索寂寥;冬日大雪纷飞皑皑一片,满园枯藤。 十八岁这年,从北方来了一位大老爷,说是对《牡丹亭》情有独钟,来到园中,恰逢我唱戏。 “你游花院,怎靠着梅树偃,一时间望眼连天,一时间望眼连天,忽忽地伤心自怜,知怎生情怅然?知怎生泪暗悬?” 大老爷连连叫好,曲毕问我是否愿意随他到北方去,留于他府上唱戏。我斟酌一番答应下来,不为雍容华贵,不为扬名天下,只为踏遍万水千山追寻一人。 3. 列车从江南水乡开往充满未知与渴望的北方。 来到新处,我怕被沧树听闻,换掉了原来的名字。我只想看看他过得好不好,知晓自己无能参与他的生活。 北平的冬季冷得刺骨,我凭借烂熟于心的《牡丹亭》,在老爷府上赚足了名声。后来,慕名前来听戏的人愈发增多,老爷也因为我的缘故,结识了许多城中的人物,成日笑得合不拢嘴。 “末梨,你留在我家府上,可曾觉得委屈?”老爷的小女儿看着我一丝不苟地化妆,坐下来问道。 “有何委屈?”我笑道,“老爷一家待我不薄,我在城中几乎无人不晓,这不正是我作为一个戏子所追求的吗?” 小姑娘只是摇头,那番无奈的模样倒是有几分像当年的沧树。“你似乎并不快乐,台上风华绝代,台下落寞不堪。” 我只能颔首轻笑,笑她年纪尚小不知冷暖,却是在心底笑自己痴心一片不知敛情。我终于还是开口问了出来:“小姐可曾听闻一位沧树少爷?” 大概是觉得惊诧,自从来府中我并未与外人有交集,小姐对我的问话感到不解:“你竟认识城东的富商沧树先生?” “沧树先生做民族资本主义的生意,家财万贯,说是性情温和。虽是潇洒倜傥,却毫不风流,是城里众多贵家女子的心上人呢。” 我点头,穿好戏服,登台唱戏。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似这般,都付与了断瓦残垣。” 春去秋来不见君,我心惘然。 我于是向老爷提议广交朋友,劝他趁我声名大噪时多邀请些人前来听戏,尤其是城东的富商们,大多对他颇有好处。 老爷如实去做,终于有一日,我见到了熟悉的面孔。 “梦短梦长俱是梦,年来年去是何年。” “好嗓子。”沧树坐在前排连连鼓掌,脸上挂着淡淡笑容,让人捉摸不透,“老爷还请见谅,鄙人今后怕是要常来拜访了。” 老爷听这话欢欣不已,坐在一旁的小姐也是面容娇羞。沧树姿态有几分慵懒地靠着椅背,抬眸注视台上的我。 他可认出我来了? 一番流连已是贪婪,沧树与我,就如同两个世界的人,两年过去他又如何会记得我呢。 倒是他那句常登门拜访成了真,冬去春来,园中梨花开放,他坐在雕花精细的木椅上,一身西装,英气逼人。 “沧树已前来听过众多戏曲,还未知晓您的芳名。”他唇角轻勾,状似漫不经心,“你可是城中赫赫有名的末梨?” 我点头,随即微微一笑,拿出一张字条递给他。 “先生是否最爱听《牡丹亭》中的《皂罗袍》?明日若先生前来,定当竭力演出。” 我便这样藏起了自己的真实声音,与他以陌生人的身份相处。 已是许久未唱当年的那段戏,沧树先生听后又是否会记起我呢。 精致的妆容与往日的水袖红衫,却是没能迎来故人。 4. 此时官僚资本主义正盛,城内动荡不安。高额的税收与官股欺压使得民族工业日渐衰落,发展困难。后来日军侵入,北平硝烟四起,众多工厂被日机炸毁或是先后倒闭,幸存的工厂向中西部迁入,人们也都忙着逃命或是奋起抵抗。 只有我这个不要命的人离开老爷府上,只身往城东去。 哪还有什么城东富商沧树先生,公司已是一蹶不振,正在硝烟中搬迁。 “沧树在何处?”我抓住正拼命逃亡的人。 “他的工厂被炸毁了,人肯定也已经死了。你还是快走吧。” 我不信,一咬牙,逆着人流进入他的府上。 “沧树!”府内已是狼狈不堪四下无人,萧索之至,我只得一间一间找去,“沧树,你在吗?”大火从隔壁蔓延而来,我打开房门大声喊他的名字。 空气里烟雾缭绕,呛得人难以呼吸,我走近他的书桌,便见有一人坐在桌后,已是昏迷不醒。 “沧树?你醒醒!”我将他往外拖,屋内燃起了火,房顶不断坍塌砸落。 我扶着他跟上众人,逃向中部。 一路上抢救过来,我的左腿逐渐失去知觉,近乎残疾。他却是神志不清,昏睡许久,醒来时嘴里便喃喃着一个人的名字。 同行的老爷一家无人知他在喃喃些什么,我却听得无比清楚。 他在反复念着一个人的名字,叫做水杉。 我们在相对安定的中部定居,我穿上了仅有的一套还未被丢弃的戏服,坐在园中唱戏。 “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 身后悄然站住一人,他静静地注视我,看样子已是恢复过来了。他突然发声打断:“水杉。” 我脊背倏然僵住,转过身看向他。 沧树淡然笑道:“你的声音我怎会认不出?” “你去北平,可是为了我?” 我低头不作答,一瞬间不知所措。 “水杉,”他走近张开双臂,将头埋在我的肩上,“北平太乱,我不想你跟着我遭罪,才不想认你。却又抑制不住自己,三天两头前去听你唱戏。” 我只得苦笑,反问他:“你在北平已是富商,为何抗战前不跟随党的指令往内迁?” 低沉的声音从耳后传来:“我早已将公司大半迁进中部,可在我准备离开时,我受邀前去听戏,便遇见了你。” “杜丽娘与柳梦梅难舍难分,如此绮丽的故事,缘分不浅。”他说道,“我们之间缘分不够,却都化作 分卷阅读19 欲望文 分卷阅读20 每首歌一个故事 作者:西西弗斯。 分卷阅读20 了你受的苦。” 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我们不是输在缘分,是不如杜丽娘为爱这般痴狂。终归认为情之至是让对方好罢了。 “那我陪你东山再起。” 5. 我四处打听家人的线索,后来得知母亲的下落,便接来了母亲,却没能等来父亲。 人世之事,非人世所可尽。 我在山头为父亲立了一座碑,我是如此狠心的不孝子,离开家人,害得他临终前都未能再见我一面。 我唱起了多年未唱的秦腔,语调中徒生几分生疏薄凉。 与老爷一家道别后,我带着母亲跟随沧树去到他内迁的公司。四川成为了抗战第一粮仓,沧树于是也积极地规劝众人为国出力。他拿出了剩余的家产,为川军将士屯粮并且制造装备,一时间,国内有了“无川不成军”之说。 没过多久,川人便受国军抓壮丁之苦,身体健康的沧树便前去服兵役。 我问他为何不交免疫费,虽是高昂,但只要能留住他,哪怕倾家荡产我也愿意。沧树将他的所有资产交付于我,流着泪告诉我要理智,将这些钱拿去照顾好留在此地的老幼,号召众人为国家提供粮食。 他靠近来亲吻我,两人的泪在嘴角成了一片咸湿。 沧树走了,我再次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日子清贫而忙碌,我召集起附近伤残不太严重的青壮年,他的公司便有了些起色,算是当地工厂的支柱。 5年后园中梨花开时,我的腿脚已经恢复,几乎能如常人一般走动,却仍然难以剧烈运动,倒是给了我在园中唱戏的机会,与母亲换上已陈旧的戏服,虽无戏台,却也找回了当年的风光。 后来几年抗战渐渐平复,有川军回城,人数却是折了太多。 沧树没有回来。 有人说沧树死在了战场上,有人说他已残疾在外救治,也有人说他留在共军,对抗国民党。 没有人确定他到底在哪里。 我离开了母亲,离开了四川。开始在各地唱戏,逐渐给自己添了戏服,却难以打听到他的消息。我直接用了水杉这个名字,这一次,我想光明正大地寻找他。 时隔十余载春秋,我重返南方家乡,当年的戏园已不在,故人也悉数走散。 “水杉,有你的电报。” 我前去查看,母亲尚在四川,前些日子在湖北时告知了我的行程,如今应当是发来问候的。 电报十分简短,寥寥几字,我看时一刹那,却浑身战栗。 “已成家,安好勿念。沧树。” 是他,他还活着。 一瞬间大脑中只有这个念头,没有眼泪,也没有兴奋的喊叫。 举国皆知戏子水杉唱《牡丹亭》了得,却鲜有人知我唱的每一场戏,一点一滴赚来的名声,都只为了心上人能知道我很好、我在找他。 6. 沧树已娶妻生子,得知他的这句话,我只有苦笑,我也已是而立之年,等他等得太久。母亲只盼我能成家,安安分分地生活,哪怕做一辈子无名小角也好。 我却还是来到了北平寻找沧树,就像当年的念头,想着只要悄悄见他一次,绝不干扰他的生活。 国民政府对人民的剥削加重,苛捐杂税多如牛毛,四川为共军做贡献并不太平,见过他之后,我必须尽快回去照顾母亲。 再见到他时,他正在外买布料,我从未见过如此认真细心的沧树,一丝不苟地选缎料,那些单色款式素雅美丽,像是为他的妻子挑选。 他瘦了,已不如10年前那般英姿焕发,眉目间多了几分沧桑,眼角眉梢却仍旧英俊工整。 我准备转身离开,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嗓音:“水杉。” 我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随即继续往前走。由于腿疾未愈,走路自然不如他快。沧树拉住了我:“水杉,你到何处去?” “回家去。”我若无其事地看向他,“母亲已经孑然一人,我不该在外游玩太久。” “你来这里做什么?北平如今并不安宁,容易遇到危险。”他皱眉,神色不安。我没回答。沧树把我带走,而我明知不该再与他有任何联系,却仍然鬼使神差地跟他走了。 “你就住在这里,等最近几日风波过去,我会送你走。”他将我领到一间漆黑的屋子。 “沧树,不必了。”我不领情要离开,“既然你已有妻儿,我自然不应该再麻烦你。” 他微微一怔,随后笑道:“不算麻烦。” 他将我关在了这间狭窄的房屋。 第二日沧树前来送饭时发现昨日的饭菜丝毫未动,他的语气近乎哀求:“水杉,你吃饭吧,不久后我便放你走。” 我摇头不从,不知过了几日,近乎奄奄一息,浑身乏力。 “水杉,”他坐在床前,“最后一次给你送饭,快吃吧,随后我就送你离开。” 这是我第二次见他流泪,心痛不已。 我吃了饭,稍有些气力,他带我去到车站,我上车之前回头看他,对他说道: “沧树,十年前你问我到北平可是为你,现在我回答你——不是。 “沧树,你忘了我吧。” 我不敢回头看他的样子,究竟是会如释重负还是同我一样心痛得无以复加呢。 7. 列车上的这节车厢只有我一个人,像是有人精心安排。 列车员递来一杯水:“早从沧树将军那里听闻您有一副天生清丽的好嗓子,戏台上温婉美好。未曾料想今日见真面目,台下的水杉先生是如此鲜衣怒马的俊俏青年。” 我端起水轻抿了一口,胸腔内却是沉闷钝痛,佯装镇定地浅淡一笑:“那要多谢沧树先生了。” “水杉先生,这是沧树将军托我交付于你的东西。” 我接过那只大纸盒子,打开后便见里面有一套戏服,布料的花样正是前几天他亲自挑选的。 戏服下有一封信,我打开来,第一次发现他的字迹工整而有几分张扬,像是郑重其事地一笔一划书写下来—— “水杉,两年前川军回乡,我没有同大家一道回去,抱歉。抗日胜利后,国共化友为敌,兵戎相见,共军如今必须扳倒国民党,才能保得天下太平,我不能坐视不理。 你看这封信时,我正在进入敌军的路上。我成了将军,自愿进入敌方周旋,我也知道此去不返。我不奢求因我而国泰民安,只希望能让你安好。 自从我20岁与你相识,便最爱听你唱《牡丹亭》,我却不能像杜丽娘为爱而生,抱歉了。那次你邀我听戏,我未赴约是因日机轰炸了还未迁完的公司,我大难不死,后来在房间里被你搭救也侥幸捡回一条命,这条命已苟活了多年,如今应该走了。我曾 分卷阅读20 欲望文 分卷阅读21 每首歌一个故事 作者:西西弗斯。 分卷阅读21 经羡慕你双亲都是戏子,此生不必被卷入世事纷争,可后来我发现人各有命。水杉,听我的话,回去成家,好好过日子,忘了我吧。 是沧树忘恩负义,弃你不顾,罪该万死,你余生都不要再想到这个人。 可是水杉,我还是好想告诉你:我爱你。” 我离开了沧树,告诉自己将来江湖再见,各行其道,互不相干。 可我哪还能再见他呢。 列车外的白杨树堆着前夜的积雪,一幕幕地倒退,倏然离开我的视线。过去的回忆却一帧帧涌入脑海,扰得我泣涕涟涟。 为何要骗我你已成家安定了呢。 我又为何要骗你当初不是为你到北平呢。 当年我在硝烟中找你,书桌上写满了《皂罗袍》的唱词,你手里紧紧攥着笔,又为何不逃出去呢。 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已入骨。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沧树,再见。 (the end) 分卷阅读21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