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卡托》 第1页 [现代情感] 《莫斯卡托》作者:是辞【完结】 文案 记忆里承载着孟梁的暗恋长河与秦昭的郁结丘壑,无声交互总会写到尾声。 七年已过,不求真了,只求个你吧。 少年少女成长史,也是念念听响的独家故事。 佛家讲,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秦昭不确定,那种拨云见日的感觉是否算涅槃。 深知的是,好时节到来了。 微博:依然是辞 内容标签: 花季雨季 校园 姐弟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昭,孟梁 ┃ 配角:陆嘉见,谭怡人 ┃ 其它: 第1章 楔子 2019年一月初,秦昭回学校参加高英的期末考试。因为是重修,她早就提前和老师打了招呼,所以这小半年算是从未进过校园。 试卷并不难,甚至恰巧赶上华教授大发慈悲去掉了听力题,秦昭提前交卷,怕的是遇上隔壁考场的孟梁。 没想到栽在了贪吃上。 学校对面的遗迹串吧,几百年不变的褪色匾额,秦昭坐在空座,打算等烤完装进塑料袋里拎着就走。今天是期末考试的最后一天,又正好是下午场,天色刚要暗下来,不少学生笑呵呵地来吃烧烤。她有些躲闪,还是怕遇到那个不想见的人。 耳机里是许美静清冷的声音,给冬日里平添了几分寒意,她唱世事无常,人生难能圆满,且莫再虚度时光。 那声音太作悲,秦昭想起自己重修这门课导致延期毕业的理由、想起前男友陆嘉见,心事重重。更别说衬着眼前热闹景致,果断关了听歌APP,耳机线绕成一团捏在手心里。 刚起身打算去催一下老板,迎面六七个意气风发的小伙子嘴里念着生僻又熟悉的英文单词走进来,讨论的是今天的试题。 她总能第一眼看到他。 孟梁也一样。 毕竟比周围的各位都多认识那么几年,太熟悉彼此了。而这家烧烤店又是她在他刚上大一的时候就推荐的,怎么可能忘记。 两人互相看到,却都没有开口,率先开口的是孟梁的一个同学,绰号中分。无外乎是因为21世纪了,他还执着于留上世纪那种土土丑丑的中分。 “学姐,你回来补考了?刚才出考场怎么没见到你,我还跟梁子说你是不是不考了呢。他说你一定会来考,还是他了解你哈……” 中分其人,特别勤学好问,当初秦昭毕业论文的导师带他们班一门课,秦昭每次去和老师沟通,十有八九会遇到中分。一来二去两人说得上几句话,而孟梁其他的同学,只是对秦昭略有耳闻,再偶然见过那么几次。 孟梁打了中分一下成功让他闭了嘴,旁边三三两两叫了声“学姐”,她淡笑着点头。 “回一次学校不容易,嘴馋打包带回去点。你们吃你们的,我先走了。” 秦昭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成一条缝,衬的她那张冷淡的脸柔和许多,孟梁最爱看她这么笑,只是眼前的这个笑带着些尬。 中分下意识拉了她一下,又赶忙缩回手,“一起吃呗,多巧啊学姐。” “对啊,学姐一起吃吧,别嫌我们都是男的就行。” “梁子你快说说话,怎么像是不乐意一样?” 她意识到,这些男孩都算是他的僚机。手心里的耳机线攥的越来越紧,还不如塞进口袋,她匆匆开口:“其实我和孟梁也好久没有……” “阿昭,一起吃吧,他们要我喝酒。” 孟梁是和秦昭耍可怜来着,本想让秦昭帮他说说话挡酒,却没想到她一喝就停不下来了。 孟梁酒量太差,是真真正正的一杯倒。认识这么多年,她好像还从没看过孟梁喝酒,只是见他对酒避如蛇蝎,可以想象出是有多差。 有个健谈点的同学和中分一唱一和,气氛倒也不尴尬,更何况秦昭性格比她那张脸看起来和善的多。 “今天这顿孟梁请呢,学姐你这钱付的太早了,不然都算他账上。” “是啊,梁子这还不喝酒呢,你说他吃个什么劲。反正也有学姐了,不然你就走吧。” 中分拍那个不会说话的同学,还使了眼色,“你是不是憨,谁走梁子也不能走啊,嗯?是不是?” “哦对对对,我错了,我自罚一杯。” “三杯三杯,养鱼呢啊你。” 一个比一个能说,孟梁凑的离她近些,低声说:“我不走,我还要送你回家。” 斜了他一眼,秦昭回答:“谁要你送。” 后来她才得知,孟梁工作定下了。他们大四上学期刚结束,下学期还有专八考试要准备,这就找好了工作实在算得上早。 “华教授亲自推荐的,是不是排面!” 秦昭重修的就是华教授的课,闻言默默听着,没多说话。不多会他们开始撺掇孟梁喝酒。孟梁为人一贯随和好说话,大学近四年也知道他酒量不行没多作逼迫过,今日都说他发达了,再加上下学期或许很难见面了,男孩子情绪上涌时也感性的很。 看着他推拒的困难,秦昭虚虚把人护了护,笑眯了眼爽朗开口:“别欺负我弟弟了啊,我跟你们喝,到时候喝不过我可别哭。” 那一声弟弟叫的孟梁眼神暗了下去,一众僚机都知道他大学四年始终单着就为了这么个眼前人,再不逼迫他,转而跟秦昭喝酒。 -- 第2页 结果就是谁也没喝过秦昭,直说还得留点劲回宿舍。而孟梁脸色沉的可怕,撑着她去付钱,再把人塞到副驾驶。 她清醒得很,“我说怎么要送我回家呢,买车了这是。” “反正工作定下了,早买早享受。” 秦昭咽了口唾沫,皱眉忍下了那股恶心,拿手机输了地址给他导航。 “那就赶快开车,别吐你车上。” “酒量就这么点,你喝那么实干什么?拦都拦不住,你可真行。” “你不懂,我一看他们都倒在杯里喝,虐菜的心思就有了,他们是不是都南方人?老雪花不对瓶吹……” 等了个红灯,孟梁转身把她齐肩短发的一侧窝到耳后,“我错了。” “……”她莫名的眼睛酸,向上翻了翻,又觉得这次见到他,哪里有点不一样了。“你这是干什么?” “我不该故意留你。” “孟梁,是我自己想喝,你拦不住。” 话音低了许多,“我这半年,其实喝的不少。” 她今天没化妆,墨绿色的围巾遮住下颌尖,近几年流行个词叫“性冷淡风”,说的是一类女生的长相,秦昭就是。 而大部分人喝酒红的上脸,秦昭却是更白,那算不上第一眼美人的五官甚至有些寡淡,可孟梁喜欢了好久。 到了秦昭那里,他才明白她那句“这半年喝的不少”是什么意思。 房子供暖很好,他有些热,没拿自己当外人一样走到冰箱前拿水。结果一打开冰箱门,塞了不少瓶瓶罐罐的酒,惊的他下意识地把门又关上。 秦昭一回家就拿了衣服进洗手间,孟梁隔着门听得到水流声,提高了分贝问:“我渴了,冰箱里怎么都是酒啊?” “下边呢。” “哦。” 他再走近冰箱,果不其然踹到了一箱子农夫山泉,打开后一口喝了大半瓶,然后坐在沙发上审视周围。 没有男人的痕迹,为了确切得到结果,可能还得进洗手间看看。 于是秦昭摘了浴帽拨着头发刚出来,孟梁就钻进去上厕所,她一眼就看穿他安的心思,甩过去了个白眼没说什么。 很快人就出来,脚步轻快许多,还状若无意地问出口,“唉?陆嘉见呢?” 秦昭看着茶几上孟梁喝了半瓶的水,还是转身进了厨房又拿一瓶新的打开喝,疏解疏解酒劲。 “分了。” “真好。” 她语塞,打开冰箱挑了瓶酒倒了一杯,还放了几片薄荷叶,孟梁见状皱眉。 “怎么又喝了?别告诉我那是果汁。” “再喝一杯好入睡。” “你什么时候开始沾酒这么狠了。” “随便喝喝。” 圆柱形的玻璃杯,她三两口喝光,孟梁猜测杯子里装的定然比啤酒度数高很多,而她眯着眼睛的样子像极了酒鬼。 他不敢说出口这个形容词,开玩笑也不可以,因为知道秦昭一定不愿意听。 她头发有些乱,大学时剪了超短发又留长,这会又剪到了齐肩的长度,随意扎了个小小的揪,还有成缕的头发耷在双颊,孟梁一时间有些模糊,她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发呆的功夫秦昭脚步虚浮地往卧室走,显然没有跟孟梁叙旧的意思,轻飘飘留了句:“寝室门禁了吧,你睡沙发,自己下楼买毛巾和牙刷,钥匙在我包里。” “嗯,你睡吧,我小点声。” 她忽略了孟梁也许已经在校外租了房子的可能,孟梁也不说。两人的相处疏离中又带着默契,亲密中夹杂着隔阂,秦昭进了房间,门很是放心的虚掩着。 愣了一会,孟梁翻她挂在门口的包,不仅拿了钥匙,还有半盒香烟和打火机。买完东西在楼下蹲着点了一支,一看他就不常抽,点火的动作有些生涩,烟也没过肺,不过是吸进去吐出来。 更像是为了发泄下情感的无意识举动。 抽完最后一口,把烟屁股按在垃圾桶上,发出了个莫名的笑往楼上走。 心里想的是秦昭说的那句:分了。 还是要再讲一次,真好。 洗好后他轻轻推开了唯一一间卧室的门,发现床头灯没关,秦昭戴着眼罩呼吸平稳,睡的还算安逸。孟梁特意脱了拖鞋光脚踩在地板上走进去,余光瞟到了地上放着的一张有些熟悉的坐垫,那图案老旧,土里土气的,心里仿佛为此发出了咚的一声。默默捡起来放在梳妆台前的座椅上,再关上床头灯,带好门。 躺在沙发上,忽然就不困了,甚至还有些不知从何而来的不安分。 也许原因应该归结于穿的是她的T恤和睡裤。 十五岁初识秦昭,十八岁考上同校成为她同专业的学弟,二十岁得知秦昭留宿陆嘉见公寓,如今二十一岁过半,马上七年了。 打开一晚上没看的手机,发现已经过了十二点,还有十几条的微信消息,都来自同一个人——寇静静。 前面都是四五十秒的语音,他点都没点,最后一条是十五分钟前,让他看到后回消息。 想了想,拨了通语音电话过去,很快被接通。 寇静静声音激动着质问:“你怎么这么久没回我,手机又静音,就不能开个震动?” “我讨厌震动声。” 其实是秦昭讨厌。 “那你就让我联系不到你?你去哪了好歹告诉我一声,我担心你。” -- 第3页 暴躁又变委屈,满是嗔怪埋怨。 然而孟梁说:“寇静静,我可能不打算往前走了。” “嗨,去掉‘可能’两个字。” 对面无声,孟梁叹气。她总是这样,不该说话的时候聒噪;需要她回答的时候,又沉默。 他也没什么耐心,“说话,不说话挂了。” “你在哪?是不是见到她了?” “是。” “你又要去给她做备胎?她就是个绿茶,你个缺心眼的懂什么……” 孟梁被她吵的烦,挂了电话,再把手机关机,防骚扰做的彻彻底底。 忽的长吁一口气,对着头顶天花板无声笑了笑。 什么备胎,什么绿茶,她一点也不懂他和秦昭。 一点也不。 作者有话要说:欢迎加入新的一轮追更,未来的两个月请多关照了。 时间跨度比较大,从男主高一到大学毕业,写的会是我眼中的校园生活,全网无原型。 双洁双处党会有雷区,可以关掉啦。 新年新气象,谢谢大家! 第2章 点(1) 2012年八月中旬,秦昭高二开学前夕,不知道第多少次搬家,搬到孟梁家对门,与他成为了邻居。 还要得益于秦志忠那阵子赚了些小钱,虽然一屁股的外债没还,新家倒是秦昭从小到大住过最好的。 八月份的北方秋老虎燥的仍旧恼人,更别说同一栋楼里吵闹了大半天的搬东西声。秦昭弟弟秦彰的房间最先摆完家具,他离不开网络,即便网线还没接好也要用手机流量刷游戏论坛。秦昭则跟着跑上跑下拿些力所能及的,庆幸是三楼,她体力一般也招架得住。 秦志忠张书和夫妻俩从不与邻居交流,上下楼的住户躲闪着搬家工人,眉眼之间少不了嫌弃,可夫妻俩就像没见到一样理都不理。想的不过是关上了门过自己家日子,现在哪像早年住平房时邻里之间亲近,反倒是秦昭陪着笑主动说一句“不好意思”,或是“很快就弄好了”。 秦志忠对这个懂事的女儿很满意,见她知礼的样子还干巴巴地摸了摸秦昭的头,张书和见状动了动眉毛,满脸冷漠地表达不赞同,“把自己放的那么低贱,关了门谁认识谁……” 被秦志忠拉扯了两下话没说完。 秦昭一直认为,她这个妈是刀子嘴豆腐心,也就嘴上刻薄了些,心里一定是关爱她的。毕竟哪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呢,更别说她对秦彰还是很温柔的。 孟梁母亲施舫就是这个时候记住秦昭的。 高中年纪的女孩子最爱打扮,可即便放假,她却还是扎干干净净的马尾,露光洁的额头。五官都是淡淡的,颧骨有些外扩,小窄脸、月牙眼,像她母亲张书和,但又没有那种饱经世事后的尖酸世故。 那时候的秦昭是孟梁记忆里许久不变的秦昭,她成绩优异,气质出众,是无数老师家长最爱的那一类学生,也是女同学会忍不住会嫉妒的存在。学校里总有一些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大美女、却因为表现或是德行而为自身加分的女生,秦昭算一个。 在秦昭的记忆里,是先认识施舫,再认识孟梁的。 张书和说邻里之间关上门各过各的,可命运弄人,偏要他们家有求于人。 高二开学没多久,秦昭选了文科,唯独地理最差。晚上洗完澡披着头发趴在桌子上,面对书本发愁,不多会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张书和不是贴心入微的母亲,自然不会推开秦昭的房门看她是否盖好被子。懂事的女儿一贯让人放心,要关爱也是去秦彰的房间,他年少不懂事,最得母亲花费心思。 秦昭是被男人的哭声吵醒的。 撑着胳膊靠椅背坐起来,趴在桌面的姿势感觉全身都有些僵硬的疼,伸懒腰让自己清醒,随后确定,哭声是真的,且仍在持续。 心里有些害怕面对的紧张,悄悄把门打开个缝隙,那声音就彻底清晰了。 是她父亲秦志忠跪在客厅茶几前哭,那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秦昭心中并不尽善尽美但仍旧似山峰一般存在的父亲。 家里这些年日子总体来说过得不是很好,秦昭知道,秦志忠做过好些生意大多亏损,这阵子刚有些起色才租了个好点的房子,虽然也是为了秦彰上学方便。只是她没想到,才一个月怎么就生这么大的变数。 试探着走到客厅,秦志忠脸色涨红地扒着茶几,还在打电话,旁边散落了好些个空了的药瓶子,放家里常用药的小盒子里面空空如也,那是只在电视里看过的吞药自杀。 秦志忠像个半大的孩子,一边哭一边说:“妈……儿子对不起你……书和也对我失望透了……家里孩子你帮帮忙……我真的挺不下去了……让我死了算了……” 秦昭一点也哭不出来。 即便后来许久,那都是她噩梦中常常出现的场面,明明哭闹声很吵,她却觉得静的听得到心跳声。反应过来赶紧去主卧,门被张书和锁上了。 她扒着门颤抖着声音叫:“妈妈,开门……救救爸爸……” 里面沉默许久,传来张书和冷漠又染上薄怒的声音:“让他死,追债的堵在店里还有闲心出去赌,他不死谁死。” “妈妈……求求你带爸爸去医院……药瓶都空了……” 秦彰年少无忧,被张书和叫到主卧睡的很死,秦昭哭着求了许久也没有回应。仿佛整个家只有她在拼命维系。 -- 第4页 解救秦昭的是孟兆国和施舫。 她披上了外套到隔壁家求助,秦志忠已经有些意识不清地栽在地上,嘴里胡乱地咕哝着。这种紧急时刻她还不忘平稳平稳呼吸,轻声有节奏的敲响了孟家的门。 施舫觉轻,虽然隔音效果算好,还是觉得隔壁有动静,听到敲门声立刻起身。早年她生过病,孟兆国下意识地跟着醒了,有些急的问她:“胃又不舒服了?” 施舫笑着摇头,“有人敲门,我去看看,你继续睡你的。” 她从猫眼里看是秦昭,觉得她很瘦很小,赶紧开了门,那眼睛憋的通红的少女有着满身坚韧。 “阿姨您好,请问可不可以帮我个忙……” 她还在竭力维持自己的那份体面,即便头发凌乱,表情隐忍的有些扭曲。 施舫看着这个上次见面还浅笑着跟她说“不好意思呀阿姨”的女孩,心里平添了几分怜爱,关切问道:“发生了什么?和阿姨说说,别害怕。” 施舫想到她被家暴,犹豫如果真的是这样该怎么办。 秦昭哽咽,太久没有被人这么温柔对待,低头啜泣着说:“您能不能帮我送我爸爸去医院啊……呜呜……我妈妈她,她不会开车……” “你爸爸怎么了?”孟兆国走到门口正好听到,沉声问了句。 施舫摸着秦昭的手明显感觉她为突然出现的陌生声音抖了抖,出声安抚,“没事的,这是我丈夫,我们家孩子跟你差不多大。” 后来孟兆国撑着秦志忠下楼,开车送去医院洗胃。孟家夫妻俩谁也没问缘由,更没有问秦昭她不会开车的母亲为什么没同来。 在张书和姗姗来迟之前,他们陪着秦昭等了许久,并且主动帮忙垫付了医药费。秦昭在施舫一句句柔声细语下泣不成声,又懂事的知道这里是医院不能吵到别人,实在是狼狈至极。 那一夜看的施舫心疼又苦涩。 张书和看着人没死,又许是迟来的后悔,绷着脸来到医院,一起的还有秦昭舅舅。孟兆国和施舫看着人来了就悄悄走了,秦昭追出去,冰凉的手握住施舫,再看向孟兆国。 “谢谢……谢谢叔叔阿姨……谢谢……” “没事的,别害怕。我们先回去了,你也快到家长身边去,大晚上的不安全。” 秦志忠命大,不仅没死,且几天就恢复如常。秦昭也差不多知道,那天下午债主上门,张书和百般找理由拖延,而秦志忠却拿了她包里没来得及存起来的现金去跟人赌。 他不算嗜赌,只是偶尔碰一碰,却收不住个尺度,要把手头所有的钱输光了才知道走。更别说牌桌子上被人家设套,完全是往坑里砸钱都没个响。 秦昭不知道,那夜是小胖子孟梁第一次见她。在深夜,他扒着自己卧室的房门,视力很好的看到施舫挡不住的门外,有一个披头散发哭的梨花带雨的女孩。她看起来柔弱,又坚毅,眉眼之间都在试图维系自己最后的体面,却不知道早已被他从角落里看在眼底,记在心里。 那不算他喜欢上秦昭的理由,只是他们的开端而已,一个很特别的初次见面。 那年孟梁高一,身高不到175,体重160斤,实打实的小胖子。即便五官继承了施舫,也被肉挤的看不出来,和男生相处极好,却没有青春期的少女会给他递情书,好打游戏,多吃少动。 也在施舫逼他减肥的边缘试探。 正式的见面时隔几天,也是秦昭记忆中的与孟梁初见。 施舫提着好几袋子菜在小区里走,遇到了刚放学回来的秦昭,秦昭主动帮忙分担,笑着说阿姨好。施舫体贴的不提那晚上的窘迫,任她拿两袋轻的,两人一路碎屑着交谈。 “我看你的校服和我儿子的一样,今年高几了?” “今年高二,刚分完文理,我学的文科。” 孟梁放学把书包扔家里就要出去跟朋友到网吧开黑,正撞上了施舫和秦昭。秦昭170的个子,女生那个年纪大多身高已经定下,不像孟梁长个子晚。因而两个穿校服的人面对面,倒是觉得差不多高,只是孟梁更胖一些。 施舫瞪了他一眼,对上秦昭有些怀疑的眼神,实在是抑制不住地怀疑施舫和孟兆国怎么生出来这么……潦草的儿子。 “昭昭啊,这是我儿子,被我惯的吃多了。” “嗯嗯,阿姨,那我先上楼了。” “没事没事,我也跟你一起上楼。”没了面对秦昭的温柔,转头呵斥孟梁:“又去网吧是吧,早点回家,少让我操心。” 反而是孟梁扯了扯秦昭衣袖,“你那什么眼神?我不像她儿子是吗?” 施舫伸手拍他挑事的手,“你给我放开,小猴崽子……” 秦昭实在想笑,那时候的孟梁刚从楼上跑下来,呼吸有些重,再加上看她的眼神实在是挑衅,有气愤在其中,可个子又没比她高多少,倒像是个打了气或是增了肥的斗牛犬,蠢的滑稽又好笑。 半天憋着笑说出了句:“注…注意健康,上分大吉。” 被施舫又狠狠地剜了一眼,孟梁原地看着两人进了楼门,总觉得自己被嘲笑了,半天声音不大不小地说了句:“笑屁啊你!” 他年少气盛,打心底觉得,我见过那样窘迫狼狈的你,你怎么穿戴整齐了还笑我呢? 其实如果他当初没那么胖,也许这可以作为言情小说里男女主角的浪漫初见,奈何年少不经事,他又实在不是吃不胖的体质,那画面不够美,更别说浪漫。 -- 第5页 许多年后两人回想当初,她毫不掩饰地说:“孟梁,你那时候真倍儿傻,胖乎乎又气喘吁吁,我真是需要花费那么一点时间才能从你眉眼中看到阿姨的神韵。你怎么这么想不开祸害自己啊……” 即便时隔许久,孟梁想到那时候还是有些害臊,“滚滚滚滚,闭嘴,不许提。” 第3章 点(2) 孟梁当天提前了一个小时回家,施舫坐在客厅里看他自己热饭菜,有些巨大地身影在厨房里走来走去,确实显得厨房都有些小。 他感觉到那边炽热的目光,因为家里只有他们俩,孟兆国出门和朋友打羽毛球去了。 “妈,你干嘛啊,从我回来就盯着我。” “儿子,我觉得咱们是不是应该减减肥了呀?” “……” “我记得你初二的时候还没这么胖,怎么一眨眼才刚读高一就这么多肉了?” “……” “你们班有没有女生给你写情书?” “妈……我才高一……” “唉,也是。你这么矮,还胖,我要是昭昭那个年纪我也不会喜欢你。” “……” 他打开电饭煲盛饭,还是少添了一勺。 饭直接放在了菜盘子里,孟梁坐到施舫旁边吃,听着她在那讲秦昭。 “昭昭就是今年你看到的那个小姑娘呀,我们家对门的,她和你一个高中,不过今年高二了。你看看人家,妈妈不要求你瘦成电线杆子,可是你现在确实有点不健康了呀……” “哦,就是你说搬家时特别吵还特别没礼貌的那家?” “……”这下轮到施舫沉默。 “你是看人家觉得我胖了才想让我减肥吧?她一小丫头给你下了什么蛊,人说啥就是啥,我才是你肚子里出来的,施舫女士。” 施舫若有所思地沉默,孟梁已经三两下扒拉完盘子里的饭菜,剩了几块青椒。 “我回屋写作业去了。” “你别呀,在客厅里走走路消消食。刚吃完就坐着,更长肥肉了……” “妈——我要胖到二百斤,你拦不住……” “……” 十分钟后,房间里,扬言要胖到二百斤的孟梁捂着肚子趴在地板上。他刚做了一组极其不标准的俯卧撑,并且成功把自己搞岔气了。 孟兆国刚回到家路过孟梁房间,听到有重物砸在地上的声音,赶紧敲门。 “儿子,怎么了?” “……没,没事,学习呢。” “行,早点休息。” 第二天孟梁早出门了十分钟,两只手指夹着根油条风风火火地下楼,终于在小区门口赶上了秦昭。他用没抓油条的那只手拽了拽紧实的马尾,特意收了几分力道,还是惹秦昭狠着眼神瞪过来。 “你干什么?” “我不干什么呀,秦昭是吧,我叫孟梁。” 他就那么憨笑着把刚刚拽过秦昭辫子的事情带过去了。秦昭看在施舫面子上对他还算客气,点了点头往公交车站走。 身后孟梁提了提挂在一侧肩膀的书包跟上,“咱俩今后可以一起上学啊,我还以为你是二中的,这边不是离二中近吗……” 她表情淡淡的,望向公交驶过来的方向发现一点影子也没有,便收回了头。 “我弟弟二中的,所以搬家到这边。” “你还有弟弟啊?多大了,我可以带他打游戏。” “……不用了。” 那时候孟梁心想:秦昭真是,傲的很。 进了校门不断地有同学和孟梁打招呼,他人缘好,再加上从初中一起升上来的同学遍布整个年级,活像个大人物出巡。秦昭快走了几步试图摆脱他的“跟踪”,被孟梁追上拍了拍肩膀。 “你怎么人缘那么差啊?这个时间来学校的大多是高二高三的呢。” 秦昭咬牙切齿地回了个笑,“我就是人缘差,要你管,小胖子。” “我靠。” 而那时候秦昭心想:孟梁真是,好烦啊。 就是这个好烦的小胖子,跟在秦昭身后上学,一跟就是那一整年。 秦昭不论春夏秋冬都是同一副整整齐齐的样子,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仿佛恨不得拿碎发整理膏鬓平一样,她喜欢把校服外套的领子立起来,可每周一升旗仪式一定会放下,那里面穿的一定就是领口有些高的衣服。 孟梁则为了提前那十分钟追上她,总是有些仓促又凌乱,庆幸他始终是寸头,虽然胖的时候和帅一点也不搭边。左手喜欢夹着个油条或是蛋饼作早餐,后来和秦昭混熟了还非要给她也带一个…… 严格的说秦昭在高中没有什么关系亲近的朋友,男女都算,她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宋安然也因为搬家且高中不同学校而只能电话联系。 那么如今有了孟梁,算是第一个朋友。 美中不足的是,少年孟梁日渐生长的情愫是生涩的喜欢。 人总是不能太得意,老天爷会突如其来地狠狠给你一巴掌。或者说出身泥潭的人时刻都做好最差的心理准备,它拽着你向下坠、向下坠。 秦志忠把生活中的苦楚艰辛归咎为自己命数不好,大概十月末,请了“高僧”到店里做法事,他卖的是机械零件,店里正中间供了樽财神爷,秦昭看着心里发笑。 姜黄色海青的“大师”神叨叨地让秦家一家四口闭目叩首,跪在财神爷面前,念不知道是咒还是经,秦昭悄悄睁眼,看他从袖口里拿出早就卷好的百元人民币放在财神爷面前,不多会就说是显灵。 -- 第6页 秦昭不仅长得像张书和,许是那股冷漠劲也遗传到了精髓,她面色不动的看他们合掌交流,后来又让秦昭和秦彰出去玩,几个大人神秘兮兮地进了里屋。她一个高中生都觉得扯淡,秦志忠张书和还有牵头请人来的叔伯阿姨们,四十来岁了还不懂吗? 懂的,就是愿意任人戏弄图个心安,可笑极了。 秦彰兜里有钱就跑到小网吧去开两个点,秦昭任他去,回头站在门边听他们讲。 那戴眼镜的“大师”神秘兮兮地说:“……这小儿子……财神爷座下的童子转世,能旺你们家。女儿命里带邪……眼神凶恶,不好……不能让她带坏童子……” 艳阳天,秦昭只觉得浑身都冷。 里屋的大人们出来后,就看到秦昭坐在店里的沙发上低头玩手机,气氛尴尬着凝固。 晚上又请了“大师”到家里吃饭,做的全是素菜斋饭,秦昭打眼一看却有两盘子菜里面混着金黄色的蛋花。秦志忠和张书和化身整座小城里最融洽恩爱的一对夫妻,在厨房商量着还要给“大师”做什么素菜,秦昭手机里的百度停留在《大藏经》。 “一切出卵不可食,皆有子也。” 出家人是不能吃鸡蛋的。 想到了今天三姨和三姨夫叮嘱的那句“大师爱吃鸡蛋和喝冰红茶”,她坐在客厅里无声冷笑。 一家四口和所谓的“大师”入座,才想起来家里只有酒,张书和让秦昭下楼去买冰红茶。她踹了踹旁边秦彰的椅子,“你去买,楼下路灯坏了,我夜盲看不清。” 秦彰哼了声起身,“那我可不给你带零食……” “大师”突然咳了声,秦志忠赶紧高了音调:“秦昭,别欺负弟弟,你是姐姐你下去买。” 秦彰笑着又回到椅子上,“略略略,老爸让你去,赶紧的。” 秦昭蓦地想起来下午听到的那些话,没再说什么,穿了件外套下楼,关门好大一声。 那天起了秋风,又好像要下雨,吹的秦昭头发散乱,还要摸着黑走过路灯坏了的那段,到小区门口的超市买两瓶冰红茶抱在怀里。她有迎风落泪的习惯,更别说那风对着她的脸刮,身后有脚步声逐渐逼近,她怕的想跑,看着面前的一段漆黑又不知道往哪里跑。 精神到了最紧绷的那刻,被人碰了碰肩头,她吓的蹲在原地尖叫,头顶传来调皮的嘲笑声。 是孟梁,刚和同学开黑回来的孟梁。 “咱俩谁吓谁呢,你叫什么啊秦昭?” “孟梁你有病吧,吓死我了。” 秦昭感觉那一瞬间脑仁疼的夸张,蹲在原地捂着脸。孟梁也蹲下扯她胳膊,“怎么了?” 手机打开照亮了一小块脸,他看到有眼泪还没干,“怎么还哭了,我错了姑奶奶,下次不吓你了。” 他声音有些低,有些暖,是凉风里的唯一温热。秦昭感觉绷了一下午的那根弦断了,不知道是风吹的还是真的泪水在流,赶紧用衣袖擦了擦。 孟梁也不再说话,手机很快又灭掉,周围恢复黑暗,她头发乱糟糟,孟梁随意地给她拨了拨,等她一个开口。 许久,也许又不久,两三分钟而已,她擦干了眼泪,在骤雨将至的凌乱风中说了句脏话。 “妈的。” 那是孟梁第一次听她骂人,可爱,又违和。 是永远在人前维持体面的秦昭,第一次发泄恶意。 而他和施舫一样,对她家里的事情闭口不提。 在同一栋楼的同一层,孟梁把两瓶冰红茶放回她怀里,说一句:“明天站点等等我啊,我今天要熬夜补作业。” 第4章 点(3) 大师并不能让秦志忠和张书和重归于好,更不能让他们俩永不吵架。 更别说是个唬人的半仙。 接近年末,孟梁听得到隔壁偶尔爆发的争吵声,施舫也听得到,叹息着说:“昭昭是个好孩子,可惜了。” 孟梁捏着遥控器咬牙问:“你说她爸会不会家暴她?” 施舫更害怕了,“不能吧……你就知道吓我,我听着是不能,她爸那个人就是语气凶。” 幸好第二天早上,孟梁只看得到秦昭黑眼圈有些重,再没别的。 “孟梁,我怎么总觉得你长个子了?” “我才高一,至少还能长三年,你以为我跟你似的一辈子就这么高了啊。” 公交车到了,两人一前一后挤上去,她笑着说:“你别混淆视听,我这个身高在女生里可以了,你和我差不多,在男生里就算矮的。秦彰前几天教我了个词,可以用来形容你。” “说说看,玉树临风还是放纵不羁?” “你能不能要点脸,不过也是四个字。” “哪四个字?” “约德尔人。” “……” 旁边有同样坐公交上学的男同学,那年手游还没有风靡校园,他们这个年纪的男孩还是英雄联盟的天下,听到秦昭说的话忍不住笑。孟梁纸老虎一样,立刻就脸红了,半天只伸出手扯了扯她的辫子。 “又绑这么紧,你像个老尼姑。” “尼姑有头发?傻不愣登的。” “……你闭上嘴。” 像是觉得不够狠,又给自己找补了句,“你最好诅咒我一辈子长不过一米七五,不然我要弯着腰戳你脑门欺负你。” “喔,期中考试成绩要下来了吧。” -- 第7页 “……咱俩都闭嘴。” 秦昭的烦恼岁月照旧,孟梁好像不止在长高,也微不可见地瘦了一点点。或者说可能是他没有再变的更胖,所以显着像是瘦了。 毕竟那时还没有什么能让贪玩犯懒的他狠下决心去减肥。 十二月中旬,喜剧电影《泰囧》上映,创造了当时的票房记录。记忆里那部片子确实火爆,周五放学后前往学校最近电影院的公交车都多挤了好些穿蓝校服的学生,成双成对地去看。 孟梁推了约他一起的同学,提前叫了秦昭。网络订票APP还没有普及,他排了好长的队半天攥着两张票出来,那时周围热闹,还有些淡淡的圣诞气氛,秦昭笑的发自肺腑。 她说:“孟梁,我今后不叫你小胖子了。” “嗯?一张电影票就打动你了,你也太好哄了吧。” “我这是拿你当好朋友了,除了你就只有一个从小玩到大的宋安然,等放假了给你们介绍……” 等待检票的人不少,吵吵闹闹的,孟梁听着那句拿他当好朋友,无声咬了咬嘴里的吸管,只觉得应该找卖零食的人问上一问,这可乐怎么一点也不甜。 然后灯光恰好,他佯装无碍,轻飘飘地叫了句:“阿昭。” “啊啊啊啊——你叫我什么??”秦昭下意识地捂住耳朵,头向后仰了仰,满脸疑惑地问他。 “不是说是好朋友,宋安然她难道叫你秦昭吗?” “可我比你大,孟梁,我是你姐姐。” “你怎么那么爱当姐啊,家里有个秦彰还不够。” “你就是不懂事的弟弟啊,阿姨没少让我教育你呢。” 他心想:你才是弟弟,你全家都是弟弟。 开口变成了,“哎呀走了走了,要入场了。” 那部电影全场观众都笑的频繁,人坐的很满,秦昭眼睛像个月牙眯缝着,甚至飙出泪花,双颊也有些麻。 孟梁一直以为,生活里吃苦太多的人,为喜剧发笑也会变得难上加难。可整场两个小时左右,秦昭是那样的纯粹,正如她高中时满腔求真的念头一样,一切都是刚落地的雪,落在哪里都是纯净洁白的。 末了还会为争夺最后一颗爆米花和孟梁“大打出手”。 出去的时候两侧都是黑色反光的墙面,孟梁看着她高高的马尾,伸手作恶拽下了发绳,秦昭长发披落,还能看到被绑的太紧而留下的印记。 那是孟梁扯秦昭发绳的开端,后来许久她都有些后悔当初对他态度太好才成了纵容。 “你别闹了,我头发扎的有个印,太丑了。” “那你在下面扎松一点低一点,原来那样子也太老气了。” “……”为了拿回发绳,秦昭勉强答应,“行。” 她说自己没有刘海扎低辫的样子像刘欢,孟梁但笑不语,心里想的是武侠小说里的仙女都是这样长发披肩轻轻束起,她不知道自己有多少灵动漂亮。 这些话他不好意思说出口,只能装作嘲笑露在表面。 商场门前摆好了圣诞树,那天还飘了小雪花,晚上八点钟的小城,哪里都是温情脉脉。两人跑到圣诞树下凑热闹,遇上孟梁的初中同学在拍照,他扯着她把自己手机递了过去,非说也要拍一张。 那年秦昭拿一只白色的OPPO,孟梁用黑色的iPhone 5,他的手机存下了两人的第一张合照。 当时那个同学开玩笑说:“梁子行啊,高一就开始谈恋爱了。” 秦昭赶紧红着脸解释,“不是不是,我,我认识他妈……” 男生是个嘴贫的,没等孟梁开口,“你意思是你和他妈一个辈分的呗,那他是不是得叫你小姨?” 秦昭噗嗤就笑了,眼睛眯的可爱,孟梁在旁边手插着兜也咧了嘴,“咔嚓”一声定格永存。 好些年后,孟梁随口提到,说他那个同学毕业后做的摄影,还开了工作室,回想起来高中就看得出来是个好材料。 回家的公交上,他们坐在倒数第二排的双人座位,随着一条条路的切换照的人脸晦暗不明,可能是笑的太久,好长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孟梁腿有些长,顶在前面的座椅靠背上,又因为块头比较大还压在秦昭肩上,被她满脸嫌弃地推开。 “你就这个眼神,当初在楼下就是这么看我的,你可真现实啊。” 秦昭忍不住笑意,抿着嘴看向窗外。旁边孟梁还在碎嘴,“你伤害了一颗少年的稚嫩心灵,在我的过往里种下了伤疤……” “孟梁,你高二打算学文学理?我看你还挺适合学文,酸词一套一套的……那才几个月前的事情啊,你现在都能跟我这么贫了。” “被你说的我要考虑学文了,咱们学校文科班不是一直不受重视吗,是时候出现我这么个天才拯救……” “你就贫吧,等你下学期就知道慎重考虑了。” 他突然问了句:“阿昭,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板正啊?我看着觉得特别累你知道吗,还有就是一句老话说,太懂事的孩子是没有糖吃的。” 秦昭的笑容僵在脸上,正面对上他不解的眼神,他有他的一套道理。 她说:“人生就要过得明明白白才行。” 移开了视线后再度看向车窗外,声音幽幽的又没头没尾的,“被呵护的太好的孩子,长大对于他们来说总是遥远。” -- 第8页 那时候的孟梁,刚刚摆脱了中考压力,成绩一落千丈,沉迷网络游戏,唯一的觉悟是少吃些垃圾食品、少去一小时的网吧,自然听不懂秦昭说的话,只觉得是两句心灵鸡汤,班级图书角里不知道多少本没人看的那种。 即便短暂沉重,那夜在秦昭的心中始终是高中时期纯粹的快乐之一。她回到家里,秦志忠满身酒气躺在沙发上,张书和把卧室门紧锁,难免心里还是有些打回原形的窘迫感。 洗漱过后悄悄锁上房门给宋安然打电话,有阵子没联系的小姐妹相隔半个小城埋在各自的被窝里畅聊。谈人生、谈理想,约定要考同一所大学,将来要做彼此的伴娘。 最后秦昭已经困得不行,宋安然仍旧精神满满,“我一定要挺过这两年,脱离我妈的魔爪……” 她合着眼,嘟囔了句,“嗯,宋安然你要努力啊。” “Dobby is free!” “……” 第二天是周六,秦昭和宋安然约好一起去书店学习。但因为宋安然学的理科,两人只好同做英语作业,刚做了几道完形填空,还在脑海里梳理情节,正面朝上的手机无声亮起,是孟梁给她发了QQ消息。 孟梁:你在做什么呢? 秦昭:学习。 孟梁:高二就这么忙吗? 秦昭:我刻苦。 孟梁:下午请你吃冰?暖气热起来了最适合吃冰了,我知道有一家新开的。 秦昭:要上补习班。 孟梁:几点下课,我等你呗。 ……手指在屏幕前晃了很久,一抬头发现对面的宋安然不见了,她赶紧锁了手机到处张望,想着她可能去上卫生间,又低头打开聊天界面。 回复过去:五点,我请您,大少爷。 孟梁:好嘞。 终于让他消停下来,秦昭看着做了一半的题,已经彻底忘了前面讲了什么,无声叹叹气。正要再提笔从头看起时,宋安然抱着两本书回来,手里还拿了张缴费的小票。 秦昭看得出来,她又买言情小说了。 “间歇性踌躇满志”,说的就是昨天晚上呐喊“Dobby is free”的女孩。 宋安然小声开口,“我这回就买了两本,放你那一本,我妈要是看到了我就说是你的啊,反正她不能说你。” 接过她已经拆开塑封的崭新的书随手塞进书包,转了转手指间的中性笔,“宋安然,你妈早晚要杜绝你跟我联系,在她心里我已经是带你不学无术的坏女孩了。” 宋安然吐了吐舌头,“那我就搬出来你成绩第一的名头嘛,吓死她。” 秦昭用笔敲她脑袋,凶着眼神嗔她:“你可别说是文科班的,那名头就大打折扣了。” 家长们总是认为,文科简单,只要把课本背下来就行了,秦昭清楚的很。每当分文理班的时候他们也会说,你家孩子学习不好,那就学文科,文科多容易啊。 第5章 恋恋风尘(1) 北方的冬日下午4点多就已经天黑的彻底,秦昭从补习班出来的时候,孟梁刚下了公交朝她招手。 “没想到这么巧,那家冷饮店就开在旁边那条路,你怕不怕冷,我们走过去吧。” 秦昭点点头,小步挪蹭在泥泞的路面,留意着下面薄薄的一层冰。孟梁拉着她向前滑,被秦昭双手扯着向后带,脸上写满了抗拒。 “你别闹了,我可不想摔倒。” 旁边过路的大人看着秦昭背着书包,当是一对早恋的小情侣,叽叽喳喳的,赠送了不少白眼。秦昭悬着一颗心,被他疯扯着穿小路到了隔壁那条街,终于打开重重的玻璃门进了店。 室内暖气很足,有几桌一看就是学生的样子在吃冰淇淋或者喝奶茶,一面墙壁有些涂鸦和手写卡片装饰,许是因为新店,还不至于乌压压的。两人坐下后孟梁点了一份冰沙给秦昭,一碗冰淇淋给自己,又点了两杯奶茶。秦昭挑了挑眉,“你还真是不客气,回家还吃不吃晚饭了。” “不吃,我减肥。” “屁,减肥你还加了两份布丁。” “怎么骂人,我要把你告诉老师。”他伸手解开了脖子上的羊绒围巾,薄薄一层却热的很,递给秦昭对上她疑惑的眼神,“我妈听说我出来跟你吃冰,非让我带的,我说这才十二月份不至于,她说给你戴。” 秦昭推了回去,还白了他一眼,“刚才走那么老远你也没说给我,现在坐店里热了倒想给我了,你这好比夏天的棉袄冬天的蒲扇……” 没等她说完,孟梁起身拿了秦昭放在旁边座位的书包抱在自己怀里,然后拉开拉链想把围巾塞进去。那本封面颜色有些鲜亮的言情小说实在是和同色系的课本不同,更别说厚度和大小都很特殊,围巾塞进去后他把书拿了出来。 “你拿我书干嘛,给我放回去。” 他先看的背面,上面硕大的字体写着推荐语,“言情界年度巨献,寻回你的专属纯爱物语……这什么书啊?” “……”太羞耻了,秦昭捂了捂脑门低头,“你小点声行不行,是言情小说。” “你也看言情小说?” “中午在书店安然买的,她妈妈管得严,就让我带回家保管。” “借我看看,明天还你。” “……孟梁,你一个男生看什么言情小说。” “知己知彼,看看你们女生喜欢的男主角是什么样子的。” -- 第9页 “嗯……那你可能得先瘦个二三十斤。” “这就把天聊死了啊。” 秦昭从来没有在冬天里吃那么大一碗的冰沙,可从孟梁的眼神来看,好像对他来说很是平常,还说北方有暖气就是要充分利用。她秉承着不浪费的原则吃光了整碗,还吸干净了最后一粒珍珠,隐隐约约总觉得胃或者肚子有些不舒服。 在走上三楼楼梯的最后一阶后,他还没忘记打开她书包带走说好了要“借”的书。楼道暖黄色的灯光下,她一张小脸煞白,下面是难忍的胃疼,分不清是不是肚子痛。 围巾留在了她书包里,各自低头开了家门回家。 秦昭一打开门见厨房灯开着,客厅空无一人,换了鞋走到厨房门口,张书和低头撑着洗手台一动不动。 她心里一惊,试探着开口:“妈……爸爸还没回来吗?” “爱回不回。” 可张书和腰部僵的不正常,秦昭好像想得到即将发生的事情,“妈,你腰又疼了吗?” 这下张书和沉默,半天说了句,“回屋学习去吧,我没事。” 秦昭攥紧书包袋子沉默着往里走,路过秦彰房间试着推了推,门锁着,一定又在戴着耳机玩游戏,她心里念了句“也不知道心疼妈妈”,胃疼的浑身都有些冷,还是打算换了睡衣去帮张书和收拾厨房。 结果外套刚脱了挂起来,就听到厨房里好大一声响,带着锅砸落地上,她赶紧跑了过去,见张书和倒在地上,腰疼的一动都动不了。 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秦昭叫了声“妈”,赶紧又出了厨房打算找个坐垫,结果发现餐厅椅子上光秃秃的,客厅里只有圆鼓鼓的抱枕,再回到自己房间,发现书桌前的椅子上也没有坐垫,天冷后被她拿到学校去了。再路过秦彰房间狠狠地敲了两声门,“妈腰疼又犯了,你别玩了。” 没空听他回答,秦昭跑到厨房跪坐在冰冷的瓷砖地面,和室内温热的暖气对比强烈。 “妈,家里的坐垫呢,地上凉,我给你拿个垫着。” 以前有那么几次张书和倒地,她都会找个垫子给她垫着,毕竟地上太硬太冷。 “年头久,被我扔了。”她疼的蹙眉,语调还是冷漠。 “那我拿个毯子给你……” “不用,回头还得洗,还不是累着我。” “妈妈,可以用洗衣机……” “洗衣机洗得干净吗?” 秦昭忽然就想哭了,不再说话。忍住了那股哭意去客厅里打电话给秦志忠,接通的倒是很快,清晰可闻那边推麻将的声音。 父女俩总共就说了两句话,电话就挂断了。 秦昭说:妈妈腰疼倒在了地上,秦志忠说:等他打完这圈再回家。 回到厨房里,张书和表情都没变,自然听得到秦昭打电话的声音,大概夫妻二十年,也知道秦志忠说得出来什么话。她腰疼的毛病是生完秦彰后有的,秦志忠不管养孩子,月子里积下的毛病年头越久越治不好。 而秦昭不再说什么,细数其中情绪,多少是有些恨秦志忠的。有时候明明以为自己早就习以为常不会再有什么波动,真正发生了事情后,还是会觉得,真的好难过。 记不清当时是秦彰先因为饥饿出了房门,还是秦志忠先打完了那圈麻将回到了家。她和张书和母女俩相顾无言,胃疼的额间发了层汗,张书和自顾不暇没有多注意她,她自己就选择性的忽略,只觉得也不是那么的疼。 …… 第二天除了地面湿润,已经看不到雪留下的痕迹,除了阳光照不到的阴暗处还有些薄冰。 秦昭忘记昨天几点才睡,蜷缩着身子,疼到最后都要失去知觉,给孟梁发了条QQ消息说:我再也不跟你一起吃冰了。 她没等来回复,因为孟梁手机扔在枕头下,人坐在书桌前看她那里拿来的言情小说,后来躺床上就睡着了。 秦昭则是疼到困倦才睡。 一觉醒来倒是不疼了,烧了热水再吃了两片冰箱里的面包,保质期的最后一天,刚刚好。 她换了身衣服出门,走到楼下的时候孟梁刚吃完早饭站在窗前,冬天窗户结了冰很难打开,他赶紧去捞手机。看到秦昭那条半夜发的消息愣了两秒,给她打电话,成功让楼下那个黑色的身影止住了脚步。 “大早上的你干嘛去?” “买坐垫。” “你学校没坐垫吗?我陪你去,等我会。” “那你快点,我还要找你算账来着。” 下了楼秦昭脚下正好余了块冰,她推了孟梁一下,孟梁块头大,扯着秦昭一起,两人齐双双摔了个屁股着地。 她又气又笑。 “拜你所赐我昨天胃疼到半夜,下次别叫我吃冰了。” “怎么还胃疼了,我什么事也没有。” “可能我天生林黛玉,比不得你皮糙肉厚。” “现在还疼不疼了。” “不疼了。” “下回叫你吃热乎的。” …… 两人进了超市找坐垫买,图案各式各样的摞了一层,秦昭一直在找那些土里土气的花样,孟梁帮她拿着挑完的,忍不住吐槽。 “你审美是这样的?多土啊,我们家施女士喜欢的调调。” 秦昭语调有些淡淡的欣喜,“真的吗?那就要这个。” -- 第10页 “……”去收银台的路上孟梁一直在说,“你这要是拿学校去,一定引领潮流。” 秦昭充耳不闻,当他在放屁。 孟梁也是后来才意识到,那时候的秦昭是在顾虑她妈张书和的审美。 回到家里施舫在窗前打理那两盆花,孟梁边脱衣服边问,“妈,你当初胃出问题,有没有什么预兆,比如不能吃冷饮什么的……” 施舫赶忙看过来,“你怎么了?胃不舒服?” “不是我,你的昭昭。昨天不是一起吃冰吗,她告诉我胃疼了大半夜,关键我什么事也没有啊。” “你们俩点了多少,是不是吃多了。” “就一碗冰和奶茶啊,奶茶也是冰的。” “……”施舫拿着剪刀指他,“女孩子怎么能吃那么多冰的,我看你是缺心眼。” “我忘了她是女的了。” 孟梁撒谎了,尴尴尬尬地吐出这么一句就去翻药箱,施舫凑过来找了盒胃药塞到他手里。母子俩头凑在一起嘀咕,“会不会她家里都有这些药啊。” 最后得出结论:该送还是得送的。 孟梁犹豫着在家门口来回踱步,总觉得不好意思去敲门,又转了转手机想给她发消息叫她出来,还是说不出口。被施舫嘲讽了句,“你还害羞了?” “嘘,她出门了。” “这大冷天的,出门做什么?” 孟梁扒在猫眼上看,“好像是扔垃圾。” 看着人下楼了,又跑到窗户前,秦昭渺小的身影向小区门口走去,不一会又原路返回。施舫花也不弄了,拍他肩膀,“快去门口守着,人一上楼你就开门。” 孟梁那么大的块头在客厅里转来转去,孟兆国合上报纸发出声音,“儿子还小,你这是儿媳妇都选好了吗?” 他比施舫先开口,“爸,你说什么呢,我才不喜欢她。” 施舫皱眉看过去,“就是,老孟你说什么呢,人家也看不上我们儿子啊。” 孟梁:????? 孟兆国干笑了声,孟梁鼓着脸打开了门,吓的秦昭向后一闪,他手臂伸过去把那盒药塞到她兜里。 “记得看说明书吃。” 随后砰的一声关门,看的秦昭莫名奇妙。 回房间的路上埋怨地看了眼施舫,“你儿子不就暂时胖了点吗,差哪了?” “成绩也不行,为人处事上更跟昭昭比不了,上次在楼下见到,我问她月考成绩,人家谦虚着呢……” “老孟你说是不是?” 孟兆国压根没听,心想什么是不是,还是陪了个笑点头,“对,就是。儿子好好学习啊,少让你妈操心。” “知道了——” 那时孟梁心想:看我怎么把你的昭昭追到手,带回家给你做儿媳妇。 可现实是他漫长的暗恋才刚刚起始,或是因为畏惧,或是时机不对,总归就是怂了好些年。 第6章 恋恋风尘(2) 年底是秦昭生日,既不是成年也不是整岁,再加上秦志忠和张书和不是在吵架就是冷战,更不必说庆祝。 秦昭懂事的不提,过了午夜十二点拉开窗帘,对着月光许下愿望。 愿高考辉煌,青春不枉。 再拿起来手机,除了宋安然守着零点为她送上大长串的生日祝福,居然还有一个人,停留在消息界面看着两条的未读消息,秦昭有些疑惑。 孟梁是怎么知道她生日的?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标点符号都没打全,她不用点进去一眼就看得到全部内容。 “阿昭,生日快乐” 无声呼了口气,还是先点开了宋安然的消息,用心回复过去一段话。再点开孟梁的聊天框,发送疑问。 “你怎么知道我生日的???” 孟梁看到后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在心里骂人,那三个问号是什么意思,她怎么总怀疑他。 “你微信号写了你生日,蠢猪。” 秦昭恍然,那时候的高中生还在流行用QQ,但是因为微信的出现,还是会礼貌性的互加一下,她很早就加了孟梁,也忘记了自己设置的微信号带了生日。毕竟她在学校没什么亲近的朋友,更别说细心发现送上祝福。 “谢谢你呀孟梁。” “这还差不多,你明天怎么过啊,出去吃大餐?” 秦昭沉默许久,明明前两句都是很快回复,这次过了好几分钟。 “上午要补课,我先睡了。” 他想到了那么一些情景,脑海里回荡着隔壁间断传出的争吵声,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不对。 “睡吧睡吧,大餐也没什么好吃的,你胖成我这样就不好了。” …… 秦昭从外面回来,恰好赶上做午饭,张书和腰疼的毛病一犯,没个半个月好不了,她主动提出承担家务。 进了小区就开始落雪花,看的人心情都柔和了不少,更别说雪是吉兆,十六周岁的少女总觉得在被老天怜爱与眷顾。 洗干净碗筷收拾好厨房后,她回到卧室,书桌上的历史书停留在英国资产阶级革命那一页,并没有什么惊喜与礼物。虽然明知会如此,还是有些失落,秦彰内向寡言,喜欢打游戏,而父母都不记得的生日,年少的弟弟又怎么记得。 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你是你自己的希望,秦昭在心里如是安慰自己。 -- 第11页 还是要从革命背景圈地运动看起,她最近在整理这些知识点串成时间线做成表格,更方便记忆,等到高三也容易翻阅。 不知道过了多久,累的放下笔揉了揉手,再站起来走到窗前,雪下的越来越大,地上已经积了一层。那时候的感觉大概就是李太白笔下的“高卷帘栊看佳瑞,皓色远迷庭砌”,她闲时喜欢背诗,成绩最好的也是语文。 看着满地的雪不禁想到,小时候家里还算平静的那段日子,冬天里最喜欢和表亲家的哥哥姐姐一起打雪仗堆雪人,或许又因为她生在冬季,最喜欢的也是冬季。 如今确实没那么喜欢了。 秦昭不禁自问:是我长大了,还是冬天变了? 恍神功夫感觉到下面路灯旁有人在挥动手臂,出现在她视线正中。 那块头有些大的人,可不正是孟梁。 他朝她勾手,意思是叫她下来。秦昭犹豫了那么一下,作业都已经写完,可是打算整理的表格还没理好,错题本好像也还差一道题没弄透……只那么一小下,她就打开衣柜开始穿外套,还在小格子里翻出来一双旧手套。 秦志忠不知道是在看店还是出去赌,张书和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秦彰一定又在房间里玩游戏或者抄作业,她悄悄关门,加入孟梁的雪中邀约,那是她精神游移的自乐园,尚未公开,不能声张。 他们俩一起堆了个雪人。 孟梁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秦昭表示怀疑,“没有铁锹怎么堆呀?” 被他敲了脑门鄙视,“雪人是滚出来的,谁告诉你是堆出来的。” “堆雪人堆雪人……那怎么不叫滚雪人?” 孟梁放弃同一个文科生细究字面上的东西,“就咱俩一人滚一个球,我弄大点做身子,你弄小点做头,懂了吗?” “好,听孟老师的。” 于是冬日里的惬意下午,两人撅着屁股在雪地里滚雪球。施舫不顾外面风大天寒,找出了柜子里的数码相机,特地跑到孟梁房间里拉开窗户,记录下了属于年轻人的纯纯浪漫。 孟梁蹲在雪地里偷看秦昭,她呼哧呼哧地滚着雪球转来转去,蓦然回头看他,他目光慌乱,接着居然翻了个白眼。 心里骂自己是猪,表面上又要欠揍地开口:“你知道你特别像什么吗?英雄联盟里面的雪人努努,个子不丁点满峡谷滚来滚去……” 秦昭不玩游戏,一时间不知道他说的是好话赖话,抓了一捧雪团成雪球丢了过去,孟梁不气反笑,跟她你来我往打了起来。 回想起来刚和孟梁做朋友的第一年,他是真的很讨厌。话多又烦人,没事还扯秦昭的发绳,带女孩子大冬天吃冰淇淋喝冰奶茶,还会把你按在雪地里往头上糊雪球。 秦昭应该庆幸他糊的不是脸。 少年时表达喜欢的方式总是那么的奇怪,宋安然初中时曾经在大夏天给喜欢的男生买了六串冰棍,还都要人家吃掉,被秦昭吐槽脑子不太正常。相比起来,孟梁还知道掌握着尺度不惹毛秦昭,好像正常那么一点。她当然不知道,从来不理任何女生的孟梁,只对她这样。 气喘吁吁地喊停战,亦或是说秦昭举白旗后,孟梁直接坐在了地上,秦昭怕弄湿裤子蹲着大喘气,等到缓过来之后还要无力地再丢他一团雪,没扔到孟梁身上就已经散开了花。 “你是在仗着体重优势欺凌弱小,衣服都被你弄湿了,回家我妈又得说我。” 他笑的特别得意,“一会你先跟我回家,我们家施姐姐那么喜欢你,让她给你烘干再回去。” 秦昭也笑了,心里有无名的情绪在涌动,她从来没说过,但是真的打心底羡慕孟梁。虽然和施舫接触不多,却深深地认为她一定是个好母亲,再不济也不会是张书和那样的…… 她一动不动的愣在原地,脱下了湿漉漉的手套,白嫩的手指在地上随意戳着,孟梁忽地起了身凑的离她近些。然后伸手给她捋了捋打湿的头发,拍掉羽绒服帽子里的雪,秦昭忽略了那个大风的夜里孟梁也曾温柔地帮她理头发,眼下初次觉得温暖。 抬头对上他有些红的脸,“孟梁。” “啊?” “你是不是喜欢我?” 对视了一秒,两秒,三秒,他合上了嘴,仍旧停留在她脑后的手拍了下去,秦昭噗通一声跪在了雪地里。 罪魁祸首还要凶巴巴地说:“你做梦!” 语气里有微不可见的娇羞,又狠生生的,秦昭噗嗤笑了,伸手打回去。 “我逗你呢。” “你别吓我,这也太吓人了。” “嗯,我也觉得吓人。” 两人合力把雪人的头放在身子上,孟梁又找了石子和树枝装点,秦昭随口说道:“我听我们班女生聊过,她们都不信男女生之间有纯友谊。” 被他又敲了头,“蠢猪,咱俩这叫哥们儿,当然了,姐妹儿也行。” “那我这辈分不就降了?我跟你妈是姐妹呀。” “……行行行,你是姨,你是姑奶奶。” 秦昭没说完,那些女生闲谈,不止说男女之间没有纯友谊,还说如果有,那一定是其中一方深深地爱着另一方。 想了想,确实有点扯。 秦昭十六周岁生日的温情,是施舫给的。 孟兆国因事出差,施舫独自靠在沙发一角,身上盖着张毯子,一看就是自己织的。手里还在打一顶帽子,时而举起比量比量,小区供暖很好,两人一进屋就忍不住脱衣服。 -- 第12页 那情景忽然就想到了“红泥小火炉”,是她觉得听起来就很暖的一句诗,又觉得自己宛如“风雪夜归人”,施舫是童话故事的山林里收容你的善良婆婆,也是武侠小说里为你一洗风尘的客栈老板,秦昭像是在做梦,每一个画面都不真切。 看到两人落汤鸡一样回来,施舫赶忙起了身,嘴里念叨着孟梁顽皮,手却帮着秦昭扯衣服。孟梁掏出了手机翻开相册,怼到施舫面前。 “妈,你看我们俩堆的雪人。” “看看看,那你怎么把她弄的浑身都是雪呀,这一进屋都湿了。” “你给她烘一下呗,我进屋换身衣服。” 孟梁钻进卧室,施舫拿了吹风机给秦昭吹湿了大片的头发,还有毛衣氤氲了一圈的领子。 秦昭脸红红的,也许是一冷一热冲击下产生的红,也许是害羞,张书和从来不会这么温柔地对待她,记忆里她总是冷漠,还会在言语上挖苦秦昭。她不禁疑问,都是第一次做父母,为什么差别会这么大呢。 再妄想一下,她怎么就没有施舫这样的妈妈…… 飘荡的思绪被施舫的询问声拉回,“昭昭?” “嗯?阿姨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施舫关了吹风机恢复安静,一手翻着她毛衣领口,手指指在左侧脖根的连接肩膀的地方,那里有条一厘米长的疤痕,黄中有些白,白中又透着黄。 “问你这里怎么弄的呀?” 那块衣领已经吹干,秦昭试探着从施舫手里拽回领口,“小时候弄的吧,不太记得了……” 施舫看得出她不想说,就没再问,孟梁穿着睡衣从房间里出来,“妈,今天阿昭生日,你一会给她煮碗面呗。” 秦昭没拒绝得了,看着施舫放下吹风机进了厨房,她默默把插头拔了下来再理好线,精准地放在了施舫拿出来的那个柜子里。孟梁看见了,张张嘴又合上,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过这种细微心思,她却娴熟的不行。 没一会,秦昭坐在孟梁家的厨房里吃一碗卧了荷包蛋的长寿面,施舫问她爱不爱吃番茄,还特地加了个番茄,说红彤彤的可爱吉祥。她在那低头吃面,施舫站在她身后帮她编了个鱼骨辫,直说自己好多年没编,要是当初生个女儿就好了。 孟梁则插科打诨道要留长发满足施舫的,被说满嘴没个正经话。 一墙之隔的两家大有不同,秦昭视孟梁家为治愈自己的疗养院,一边想多待些时间,一边又畏惧回到家后心灵上的无处遁形。 晚上秦昭看着书,忽然想起来什么,打开手机发给孟梁一条消息。 “小胖子,谢谢你喔。” 而小胖子本尊一会开门一会关门,总觉得自己卧室里莫名的冷,补作业效率大大降低。扯着嗓子问道:“妈,我房间今天怎么这么冷?暖气也热着呢……” 施舫敷衍地回应,庆幸孟梁没有面对面问她。“我怎么知道,要不要给你找物业问问……?” “算了算了,不用了。” 脱罪成功,施舫窃喜。 作者有话要说:已经数不清自己写过多少次“供暖很好”这种话了……见谅^_^ 第7章 苦橙(1) 放养式的家庭,总是会涌现出突如其来的关心,那种关心让人心惊胆战,倒还不如平时的默然。 期末考试时间定下来时,秦志忠在家里闲散了好多天,他破天荒的没出去赌,店也不看了关门。 人一闲下来总是要给自己找些无聊的事情做,这使得秦志忠终于想起来扮演慈父角色。 从小到大排排坐,一个一个来,先去秦昭的卧室,见她坐在书桌前用功很是欣慰。尴尬地问一句,“什么时候期末考试?考完试得开家长会吧。” “下周。” 自动忽略他的后半句,总归家长会父亲也不去,张书和遇上省事闺女可算能做撒手掌柜,统共没出席过几次。日子过得顺心点还会找个借口打电话给老师“请假”,大部分时候都是无缘无故缺席。毕竟秦昭不是秦彰,成绩差又不听课,老师会特地点名让秦彰家长来一趟。 “好,好。” 他站着,再说不出口一句话,看秦昭学的东西也看不懂,搓了搓手估计再呆不过两分钟就会去秦彰卧室。 她算的一点都没错,秦志忠干巴巴地留了句“好好学习”就出去了。 秦昭有些心酸,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掺在其中,实在不知道怎么去评价秦志忠。 她活到现在拧巴又憋屈的短暂十六年,父母施加与倾注的太多了,不禁想象自己心里的一座堤坝,是否会因为那些记忆流水的堆积而倾塌崩泄。 从记事起,大概是秦彰出生那年,秦志忠总是不在家。那时候的秦昭还不是现在的秦昭,她不懂事、话又多,时而也会给张书和制造麻烦。而张书和多年没有出去工作,当年同期创业的朋友都赚了些小钱,再加上独自照看两个孩子,几乎算是彻底断绝了社交。 秦昭设身处地地想,那时候的张书和,一定很绝望。她把最年轻的几年赔在了秦志忠身上,换来的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论男人还是男孩,成长的总是更慢些。 秦昭就是在那个时候被迫懂事的。 张书和的温柔有限,给了较小的弟弟,那就给不了做姐姐的秦昭。她把小儿子不愿入睡的烦闷发泄在秦昭身上,秦昭还没学会撒娇的年纪就要忍受谩骂,或许其中还夹杂着她对秦志忠的恨意。 -- 第13页 不论过去多少年,秦昭都不会忘记,那天秦彰一直不睡,断断续续哭个不停,她被吵的起了床,站在门外看张书和乱着头发哄怀里的孩子。天黑之际万家灯火,爸爸始终没有推开门回来,是常事,是定律。 她开口叫张书和,“妈妈,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是小女孩最可爱的那个年纪发出的奶声奶气的询问,等待母亲在被窝里的一个邀约,就像孟梁在雪地里对楼上的她勾手那样温暖。 现实很残忍,张书和抬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那眼神中的情绪让人恐惧,她争取着,“我不会吵到你和弟弟的。” 看,四五岁的秦昭就有了懂事的苗头。 秦彰又哭了,浑身写满了抗拒,好像在对深夜困倦不已的张书和发射信号:我不睡觉。 而张书和忍到了临界点爆发,对着秦昭说了一句话,秦昭只觉得世界都安静了。 她说:“你不要来烦我,你怎么不去死?” 丧偶式的育儿让一个淡然自持的女人变成了失控咆哮的疯子。 细想起来,那几年张书和大概患上产后抑郁症,但老一辈的人觉得,看精神科是一件极不光彩的事情,即便诉说自己的压抑愁苦,除了让人指责矫情,成为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再没有任何作用。 如何治愈,只能自愈。 秦志忠一缺席就是好多年。 秦昭拄着下巴走神许久,即便试图去想,也想不出来一件和秦志忠的温馨事。她对张书和还有心疼,对秦志忠则是什么都没有,或许还带着那么一点凝固的恨。 襁褓时期抱过秦昭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喝醉了酒会在秦昭的哭声下撕掉她写了整个假期的作业本,店里亏损让放学回来嬉笑着的秦昭跪在财神爷面前,又或是看到秦昭被暗恋她的男同学强抱却骂她不知检点…… 这种事情倒是想得出来很多,每一件都能让她从头回忆到尾,连那天吃的是白菜馅的包子都还记得清楚。 秦志忠倒是从来没打过她,那来自父母的冷暴力,是否算得上是一种家庭暴力,秦昭不禁歪头疑问。 一滴泪水落在白色的书页上让她回过了神,赶忙仓促地用纸吸干净,隔壁一墙之隔传来秦志忠无力的怒骂声。秦彰学习太差了,游戏倒是打的不错,奈何期末考试没有打游戏这个科目,秦志忠那语气急躁的样子让不懂内情的人看了都要感叹真是个好父亲。 可秦昭和秦彰只会在心里骂一句:有病。 再多说句就是:真是闲的没事干。 秦志忠骂累了,家里终于恢复了安静,他和张书和对这个儿子生再多的气,也舍不得掐断家里的网线。不是因为那时候网络有多重要,而是知道网线等于秦彰的命,掐断网线等同于在秦彰脖子上抹一刀,夫妻俩怎么舍得杀死自己的宝贝儿子,那可是要给秦家传宗接代的。 秦昭埋头看书,一心苦读,谁也不能使她延误学习。即便从高二开始就保持着年纪第一,始终未落后一名,她心里也通透的很,人要向前看,如今是第一,那就超越自己。 那时小城里的姑娘,把外面的世界当作新天地,以为只要走出去,一切就都好了。 后来期末考试,高一高二的考试时间刚好错开,也是这学期头一回秦昭和孟梁没有一起坐公交上学。 成绩下来后,秦昭要在心底默默地夸赞自己,再谦虚地对照每一门科目分数变化,低了的用红笔圈出来作为警示。她把自己的一切都安排的规规矩矩,所有的事情都由她自己来做,而那次秦志忠发怒后,大概没多久又找到了新牌友,家里大多数时候安静,偶尔甚至听得到秦彰敲键盘的声音。 放假后除了去补习班,秦昭都会帮秦志忠看店,偷听到他和张书和聊天,说是又要和朋友开始做什么新的事情赚钱,估计为此在忙碌。她想着秦志忠能少沉迷些牌桌,只觉得看店都轻快许多。 那天是个大晴天,孟梁闲着没事到店里去找她,正抓到了她在看宋安然的那本言情小说。 “这都多长时间了,你怎么还没看完。看到哪了?我给你剧透剧透。” “放假了才有时间看,你以为我跟你似的。” “我怎么了?你说清楚。” 秦昭放下了书,看他没个正经地瘫在沙发里,一本正经道:“孟梁,阿姨上次看到我跟我说了,你期末成绩创了新低,让我督促你学学习呢。” “我就是没爱用心思,你别管她。” “那你为什么不用心思呢?难道等到高三才知道努力吗。” 孟梁有些出神,“你成天这么努力地学,图什么啊?阿昭,我只是不想考第一,其实我有这个能力。” “屁呀,谁都有这个能力,说比做容易。我最烦你们这种说大话的,只有我才有资格这么说。” 她语气不是骄傲,反而带着俏皮,还歪头带着质疑地意思看向孟梁,他总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中激将法了。 “你手机亮了。”他眼神好,看到应该是来了电话,但是既没有铃声也没有震动。 秦昭低头一看是秦志忠,按了接听放在耳边,那头声音有些焦急:“女儿啊,你赶紧把店门换了,卷帘门拉下来,快点。” “嗯,我知道了。你回来吗?” “我这边跟你一个叔叔谈事情呢,不回去了。你关好门就行,在里面看书学习啊,不耽误的。” -- 第14页 好一个不耽误的。 秦昭应了声就默然挂断电话,快步到门口拿了长钩,勾住卷帘门顶部的那个拉手向下拽,她力气不够,拽到一半停住,孟梁虽然不懂她举动为何还是过去,一下帮她拉到了底。 两人站在外面,秦昭焦急地拍他手臂,“你拉起来点呀,我们得进去。” “哦。”他又拉起来半米高两人钻了进去,随后从里面拽到了底。 几乎前后脚的功夫,门外就有人敲门,两三个男人气势汹汹的吼:“秦志忠你给我开门,我知道你在里边。” “你每次都这招躲我,我可长记性了。” “开门,你还点钱,好让兄弟过去这个年啊!” 秦昭和孟梁沉默着蹲在门口,清晰地听到每一句话。店里因为白天没有开灯,如今拉了卷帘门彻底归为黑暗,最里面墙上有财神爷前的莲花灯照着微弱的黄光,但她有夜盲症,一点都看不到孟梁,心里悄悄希望他真的消失就好了。 外面叫了许久,叫的秦昭双颊红的彻底,孟梁显然从话语谩骂中读懂了信息,一时间更不知道如何开口。他太了解秦昭了,她的家庭千疮百孔,生活遍布疮痍,始终坚持的一个是为前程的渴望,一个是遮羞的体面。 如今,却被他一览无余。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边安静,那边吵闹,最终都归为安静。人骂累了走了,孟梁觉得腿都蹲酸了,隐约看得见秦昭还是一动不动的把脸埋在膝盖。 他先开口:“灯在哪?我去开灯。” 孟梁不说开门,说开灯。 秦昭站起身拽他,“先别开灯行不行,你带我去沙发坐会,我看不到。” “好。”到了嘴边的问句通通收了回去。 第8章 苦橙(2) 两人就那么一声不吭地坐在沙发上,离得近了孟梁感觉架子上的莲花灯照的实在是暧昧又沉闷,他看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是清清楚楚,不知道秦昭看不看得到。 暧昧是因为暗而黄,沉闷是因为气氛凝固着压抑。 悄悄斜过去眼睛看她,心里骤然想的却是:太瘦了。 靠在沙发背低着头都不见双下巴。 他没见过秦志忠和张书和,但是看到过几次秦彰,也很瘦,大概他们家的人就是吃不胖的体质。 而他虽然相比学期初瘦了五斤,也看不出来什么变化,那个时候的女孩子已经开始吵着要减肥,秦昭不用,需要减肥的是孟梁。 打断一室静谧的是孟梁的手机来电声,他正在偷看秦昭,听到声音赶忙从口袋里拿出来,收回目光那一刻,看到秦昭眉头紧蹙,神情蓦然变得烦躁。 他赶紧调到静音,拒接了电话,手机就放在沙发旁边。 可没等转头和秦昭说话,刚刚被拒接的同学又打来了。 这次,是震动。 伴随的是秦昭冷脸发出的深呼吸,然后没等孟梁开口就进了里面的小房间。昏暗的灯光下她看不真切,头还磕到了供奉财神爷的架子上,好大一声,孟梁听着都觉得疼。 他跟过去却被关在了门外,看不到秦昭靠着门板坐在了地上,双手捂着耳朵,神情痛苦而烦躁。 “你怎么了啊?莫名其妙的。” 其实后来很久,孟梁都不知道秦昭为什么讨厌手机来电声,更恨震动,只知道她自己的手机常年静音,且换了新手机的第一件事就是关闭震动。 虽然嘴上有些凶,还是把自己手机的震动关了,生怕刚刚的同学再打过来。 “你不是怕黑看不到吗?里面开没开灯啊?” 即便放低了语气,秦昭还是不理,他无奈地坐在门口,觉得自己真是脑子坏掉了才在这里跟她耗时间,明明同学催他去网吧开黑,那多快乐。 少年孟梁那时候一丁点的情爱都没有开蒙,他算得上晚熟,觉得那莲花灯暗黄暗黄的晃的人眼睛疼。 又不会哄女生,开口就让人觉得是不耐烦的语气:“我今后不开震动了行不行,姑奶奶。” “阿姨?你跟我妈一个辈分,行不?” “……阿昭啊,我错了。” “你再不出来我走了啊,要债的冲进来打你怎么办?” “怕不怕,怕就快点出来。里面黑漆漆的有什么……” 他一通废话说的秦昭头疼,擦干眼泪推开门。 没想到孟梁就那么坐在地上,一条腿横着,她被绊到差点摔了个脸朝地,孟梁赶紧把人抱住,两人第一次离得那么近,那么近。 当时他心想:这灯光,可真妙啊。 情窦初开如果需要一个标志点,孟梁把这一刻定为他的。 只不过现实是秦昭撑着他微胖的身体起身,附赠了一掌在他头顶,“你故意的吧。” “……” 抬头看,就是秦昭狠生生的眼神,还看得到眼圈红红。 孟梁就心软了,柔声宽慰:“阿昭,没事的。”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秦昭还是湿了眼睛,拼命瞪着就是为了不让眼泪流出来。 他站起来,又突然地抱了她一下,拍了拍她单薄的背。 在很多年很多年以后,秦昭想过,那年是孟梁最胖的一年,她应该是喜欢过他的。只是总觉得心里有个声音在说:你不配。 短暂的拥抱结束后,两人对视,秦昭满脸认真,问他:“你是不是喜欢我?” -- 第15页 孟梁这次犹豫都没犹豫,弹了下她的脑门,“狗屁!” 其实是下意识的反驳,和在孟兆国面前说的那句不喜欢,是一样的含义。 他太粗心,没有发现这是秦昭第二次问。 也是最后一次。 每年的寒假好像大半的日子都花在过年上。 秦昭没那么喜欢过年,她遗传张书和天生喜静,周围越热闹,总觉得心里越恐慌。 而对过年的厌恶,是随着长大递增的,还有个不能说的原因,就是她已经能听得懂大人之间的话了。 或是察言观色地从语气中品味含义。 除夕夜在秦志忠老家过,重男轻女的奶奶双手按着秦彰的头亲了好些下,嘬出声音,秦昭总觉得有口水蹭在他脸上,心里默念阿弥陀佛大慈大悲佛祖保佑老太太不喜欢她这个孙女。 秦彰僵着脸抬头就看到了秦昭偷笑,扯着她说是要出门玩,结果到了后院打开冰凉的水龙头洗脸。 果然是张书和那个冰块生出来的儿女,冷漠的如出一辙。 秦昭从兜里拿了纸巾递给他擦脸,秦彰看她还在偷笑,冷脸说了句:“明天我说要去姥姥家,你记得帮我。” “我说话在这个家里没用啊,你怎么不让妈帮你说。” 秦彰话特别少,两人在乡下的后院里对峙,还有墙边挂的厚厚长串彩灯,亮的秦昭夜盲都看得清楚。 他刚用冰冷的水洗完脸,冻的双颊都有些僵,留了句话就头也不回地进了屋子。 “那我就把你偷偷抽烟的事情说出去。” 秦昭又想骂人了。 在院子里晃来晃去,踢踢这里踢踢那里,还是想不出来秦彰怎么知道的。 初一早上互发压岁钱,小姑姑又因为秦志忠家两个孩子而说刻薄话,红包也给的不情不愿,那场面看的人要得尴尬症,浑身都不自在。 初二回张书和娘家那边拜年,如了秦彰的愿。不然秦志忠坐在老家的牌桌前可以坐到出正月,他不舍得骂秦彰,一边开车一边数落秦昭没个姐姐的样子,不识大体,总归什么缺点都挑的出来。 秦彰戴着耳机看游戏视频,秦昭却不能戴,手在口袋里摸着烟盒,还是深呼吸一口气看向窗外。 姥姥家并不是秦彰和秦昭的乌托邦。 他只是为了早点到两边拜完年,好能回家打游戏。 张书和的兄姐们少不了又对秦志忠冷嘲热讽,他们之间数张书和嫁的最差,自己日子过得也没好到哪去,还是要含沙射影的挖苦别人。 秦志忠说不出什么反驳,就喝酒喝的厉害,正屋里到处都是酒味烟味,呛的人不止眼睛疼,呼吸也压抑。 秦昭溜进了无人问津的偏屋,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小孩子在打雪仗,不禁想到了和孟梁的时光。 在乡下老房子住了两天,秦昭背的包里面装的零食被舅舅家的小表妹偷拿了个干净。最后一袋橡皮糖被拿走的时候,秦昭把她抓了个正着。 四五岁的小姑娘哭着去找姥姥,说表姐抢她的糖吃。 秦昭站在那解释,“糖是我的,我没有撒谎。” 在这里没有人会把心思放在她撒没撒谎上,这种情况也没有重男轻女的选择需要,有的只是长幼,还有姓氏亲疏。 老太太说:“心心那么小还能骗人不成,你是姐姐,怎么就不知道让着她,还是不懂事……” 是谁说,姐姐就一定要让着弟弟妹妹,又是谁说,人之初性本善。 要秦昭看来,弟弟妹妹应该给姐姐道歉,而人性本恶也是不争事实。 她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姥姥在纵容偷窃,是不对的。 久而久之,表面和内心的巨大反差也会让秦昭疑惑: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 再见孟梁,已经是初五。 他和秦昭不同,他的年节充满热闹与欢笑,初五也是不太情愿地回家,还打算元宵节和家人再聚。 秦昭的年节,充满压抑,她又不说出口,只会更压抑。 孟梁到家都没收拾,就给秦昭发了QQ消息。 “小爷回来了,来楼道里一见,给你新年礼物。” 她靠在床上和宋安然话八卦,看到消息回的很快:“我没有礼物回你,不要送了,爷。” “快出来,楼道里好冷。” 秦昭打算先冷落一下宋安然,看他说冷,特意套了件外套出去。 孟梁不嫌脏地坐在楼梯上,看到黑色身影开门出来,对她招手。 “来坐。” 她短暂地想了下,自己睡衣也该换了,才小心翼翼地坐下。 孟梁嗖的从兜里掏了个……桔子? 从来没见过那么像橙子的桔子,又或者说像桔子的橙子。长得桔不桔橙不橙的,大概只有扒开才知道。 “喏,给你的,金桔。” “谢谢。” 她接过,指甲抠在上面打算扒皮,结果那真的是个橙子,皮很厚的橙子,滋出来的汁水溅到秦昭眼睛里。 “孟梁,你害我吧。” “我靠。” 他自己也蒙了,明明记得自己是从装桔子的袋子里拿的,只不过确实是随手一拿,没仔细看。 秦昭狠劲揉了揉眼睛,恢复清明后把抠了个小口的橙子塞回他手里。 孟梁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来个东西,递到她面前。 -- 第16页 “喏,不逗你了,这才是礼物。” 那是一颗拳头大的水晶球,里面有两个亚克力小人,还有飘荡着的亮片雪花。 孟梁拧了圈发条,两个人绕着轨道跑起来,雪花也在漫天飞舞,响起的音乐是《致爱丽丝》。 她觉得真是太浪漫了。 “当作给你补的生日礼物。我那天真是偶然打开了微信看到你生日,也没来得及准备,前几天去了我表哥家,我有两个表哥,我姥姥就生了我妈和我阿姨姐妹俩,结果生了三个儿子,不然我妈怎么会那么喜欢你呢。” “……说远了,我觉着好看,在我哥那拿的,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盒子都没拆。你放心,我既然拿了,那就是我的了,咱不会做那种让哥们难堪的事情。” “嗨,我是说,你就放心收着,球是不大,可是多浪漫啊。” 他也说浪漫,他们想的是一样的。 看着秦昭不说话,孟梁试探着问了句:“是吧?” 水晶球的音乐很短暂,发条转了回去,人停住了,雪花都落了。 她捧过来笑着回他:“嗯。” 后来她说他过个年又胖了,还说不一定会送他生日礼物,更不知道他的生日。孟梁扯着她耳朵一遍又一遍地说日期,两人就差楼上楼下地跑起来打闹。 而那个被秦昭抠开的橙子,孤零零地被放在楼梯上,一动不动。 水晶球被她放在了书桌上,一个很显眼又不那么显眼的地方,她趴在旁边,用手调皮地轻点球面。 还看得到指甲缝隙因为抠橙子而染上的黄。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翻了遍存稿,感觉节奏有点搞慢了… 我确实不太适合写现言,还在找感觉,大家见谅! 第9章 夏天的风(1) 秦昭第一次买烟,在中考之后。 初三那年,从学校回家的路上开了一家面积不大且没挂牌照的小店。秦昭心细,注意到总有同学走进去,很快又走出来,神神秘秘的。 直到有一天几个学生出来后就坐在了门口,开始撕开烟盒外面的塑封,然后熟练地叼在嘴里用打火机点火。店里老板走了出来拍拍那两个男生的肩膀,“离远点抽,别在我门前。” 那两个男生秦昭有点印象,和她同年级的,成绩吊车尾,打架斗殴逃课,是她最避之不及的那一类人。走过去后秦昭还回头看,两人起了身,挪到了靠马路边的树下继续吞云吐雾。 她才知道,那是一家贩烟店。 而那个时候的秦昭算是故作老成,总觉得小小年纪抽烟,和“为赋新词强说愁”是一个道理,他们有什么可愁的呢。 第一次买烟和抽烟,是和宋安然一起。 秦昭认为那时候更多的是少女的好奇心思,尤其是她家里人不论张书和那边的还是秦志忠那边的都有烟瘾,即便是张书和曾经做过老师,在家里偶尔也会抽几支。 她还记得读小学的时候上公共卫生教育课,一门一节课讲完整本书的科目。 上面某个章节被老师草草带过,秦昭却折了个角,回家给秦志忠张书和看。 结果是秦志忠合上了书告诉她:书本里讲的东西是错的,夸大其词。 而张书和也是默默地再点一支,惹的少时秦昭夜里偷偷埋在被窝里哭。 满脑子都是书上的图,吸烟者的肺是黑的,得了肺癌的人会死。 在2012年,小城市开了一家卖外烟的店,不再局限于小超市里那些粗烟,下到红梅软白,上到中华玉溪,这里还有好多女士烟,摆满了两侧的玻璃货架。 那个老板许是很少见她们这种打扮的女孩,写满了保守和老土,那些常买烟的小太妹不论长得好不好看都会穿的很新潮,秦昭和宋安然这种的,一看就是老师喜欢的好学生。 倒也不是好学生,她们只是普普通通的那一类,既不叛逆乖张,也不算好学听话。 两人当时成绩都很一般,秦昭理科科目完全不会,宋安然不愿意把心思花在学习上,还因为上课时两人打闹把一整瓶水洒在了化学老师身上,至此被拉入黑名单直到毕业。 大概算得上是中间派。 学校里的中间派,过得比较快乐。 烟店的老板靠着货架,隔着玻璃给指了几个,盒子上都是英文,她们也不知道怎么读。 “这些都是女士烟,你们可以在这里选。” “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味道?那些是水果味的。” …… 出门后宋安然还在说,“那叔叔好热情啊,人很实诚的样子。” 秦昭打心底地抵触陌生的热情,闻言敲了敲她的头:“你不要这么单纯,被骗了我都来不及救你。” 两人手里各自握着方方扁扁的烟盒,还有廉价的塑料打火机,在人群熙攘的街道窃窃私语。 初次抽烟,一定是不能在大马路上,小巷里好像又不太安全,家里更不行。 她们去了商场的安全通道。 那时正值下午,就像和孟梁一起坐在楼梯上那样,两个女孩坐在冰凉的楼梯上,安全通道有些淡淡的可以忍受的闷热,身后的门被推开,都是工作人员才会从这里急匆匆地走过。 打火机点着火光,少女稚嫩的唇吸了一口,身后的门开开合合,还有穿着整齐的销售员开小差出来也要吸一支,看到坐在台阶上学生年纪的女孩皆是平常地笑。 -- 第17页 那盒烟只被抽了一支。 后来放在秦昭的抽屉最里面直到潮湿发霉,她始终记得,是一盒粉色的爱喜。 高一那年再路过那条街,秦昭发现店已经不见了,像是满足少女好奇的神秘商店,过了时效就会平地消失。 宋安然满足了好奇心后就再也没碰,秦昭并非如此。 发现烟发霉的时候,自然就是她又想碰它的时候。 她不嗜烟,也没有烟瘾,只会在那么一些很难很难过的时候,偷偷在楼下无人的角落吸一支。 秦昭克制到好像每一支烟上都写了哀伤的原因,而不论多久都能如数家珍般地记得。 她如是安慰自己:我是真的太难过了,我在游移自己。 老一辈总说,掌纹乱的人,愁丝苦虑多。 她每晚睡觉之前都有无数的思考在脑海里过,仔细想想,只有在那支烟的时间里,是全然放空无挂碍的。 《心经》说: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吸烟的时候,便可以做到涅槃的第一步,是好事。 开学后,秦昭又恢复了和孟梁一起上学的日子。 离高三越来越近,秦昭好像把那根弦用小夹板夹的紧实,孟梁直说她未免刻苦的太早。 上学路上的公交,她也拿着个小小的单词本背个不停,那是她巩固生僻单词的时间,孟梁不好意思出声打扰。 倒是多了些偷看她的机会。 四月中旬学校发布了五一劳动节的假期安排,孟梁早早查了下上映的电影,发现了一部青春爱情片,没等开口约秦昭,自己靠在椅背上害羞脸红起来。 缓解了那股羞意,给她发了条消息过去:“摩西摩西,小秦阿姨,五一那天出去玩?” 秦昭直到他快要睡着才回复,“可以,我只有那天有空,我们班二号就要补课了。” 他心里默默念叨准高三真是太可怕了,见她答应还是很开心,“去游乐园?给你放松放松,然后再看个电影,你也该休息休息啦。” “好的,我告诉安然了,你要不要叫你朋友?人多会热闹一点吧,虽然中央公园那的游乐场有点旧了。” 寒假的时候他们三个一起吃过几次饭,所以孟梁跟宋安然也算认识了。 可那头孟梁立马就精神了百倍,忍不住攥着手机捶枕头,大半夜在房间里哀嚎:谁——让——你——叫——她——啊! 第二天他顶着厚厚的黑眼圈出门,且破天荒的手里没夹着根油条,蛋饼、包子更没有,脸还很臭。 秦昭把习惯性要给他擦手的纸巾默默塞回口袋里,“你怎么了?头发有点长了,该剪了吧。” 孟梁摸了摸脑袋,“知道了,我要剪光头。” “真的吗?那你等我放学一起走,我想看看。” “……”他咬着牙扯出个假笑,“你不许跟我说话。” 秦昭耸肩,还戴上耳机听歌,一手抓着公交扶手,一手看单词本两不误。 孟梁气得不行,恨不得打她,犹豫了一路,最后在学校的前一站扯了她的发绳,过肩的头发散落,应该刚洗过,很顺滑,那道常年扎马尾的印看起来也淡了许多。 她侧脸望过去瞪他,孟梁正微微低头望着秦昭,看来他这半年也有长高,正对上视线就愣住了。 他心想:他应该真的挺喜欢她的,怎么看都觉得她好看,一定是昏头了。 “还给我。” “嗯?” “发绳,还给我。” “哦。” 沉迷单词的女孩懒得跟他计较,而沉迷女孩的男孩呆呆地把那根黑色发绳放到她手心里。 下了车她一边走路一边捋顺头发,孟梁看她没有梳子,用手弄的没那么紧,心里不知怎么的放心了许多。 她真像是施舫的姐妹,一边跟他同行往教学楼走,一边数落:“你把扯我头发的劲放在学习上点,也不至于阿姨见到我就诉苦。我快高三了,你也快分文理班了,我现在就已经好紧张好努力了,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呀?” “我也学文吧,这样有问题还能问你,你也一定有自己整理的笔记,到时候给我印一份就行。” 他语气轻飘飘的,秦昭总觉得不认真,不是小气的不愿意给他笔记,还是开口拒绝。 “你不要这样想,我下学期要开始上晚自习,哪有时间教你呀,我还得二百块钱一小时找老师上课呢。” “我给你钱行不行,我妈一定乐意。” “大少爷,您别挖苦我了。” 秦志忠最近老实了些,大概是因为过年的时候被张书和娘家人冷嘲热讽到终于知道脚踏实地,而不是寄托于家里的财神爷为他天降横福。 他有钱赚,秦昭的口袋也会充裕很多,而家里静的似乎听得到秦彰按鼠标的声音,这样最好。 她们家里,只要不出声响,即便冷淡沉默到诡异,也算是正常的。 第10章 夏天的风(2) 五一那天秦昭还是起了个早。 她被闹钟吵醒迷迷糊糊地到洗手间洗漱时,镜子里整张脸写满了后悔。 唯一一天可以睡懒觉的日子,就这么没了。 孟梁让孟兆国帮他弄了几张隔壁市游乐场的票,他抱着破罐破摔的心理,没再叫同学。 只是因为秦昭说小城公园那边的设施太旧,他想着尚且在试营业的游乐场,就这么提议了。 -- 第18页 他下楼前给秦昭发了条消息,就在单元楼门口等她,前后没差几分钟,就见她扯着背包急匆匆地推门出来。 那天的秦昭,绑了个双马尾麻花辫,头顶戴了个黄色的渔夫帽,穿的是最基础的T恤,还有像男孩子的那种宽松短裤,帆布鞋。 孟梁记得多清楚啊,她那身打扮像极了要去春游的小学生,就差在帽子上印个“xx小学”了。 那时候的秦昭素面朝天,从不化妆,不像学校里的女同学都要背着老师打一层粉饼或是涂BB霜,他真是太喜欢她了。 其实秦昭也记得一些。 好像在特殊的日子出游,你的记忆总是不由自主的去记下来对方穿的什么,或是吃了什么做了什么,明明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就是会无意中把它记那么清楚。 她记得的是,那天清早的楼下,隐约还听得到老爷爷养的鸟叫声,孟梁抓着手机,呆呆地等在楼下。 看到她出来,他脸上展现出淡淡的笑,很好看。 于是秦昭问他:“你现在多少斤了?” “嗯?” 两人往小区外面的公交站点走,一条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路。 秦昭说:“要不减减肥吧。” “啊?” “我觉得你再瘦一点会很好看。”她赶紧又解释一句,“也不是要瘦成我这样子,或者秦彰那样子,我爸妈都很瘦,也不是易胖体质,我就是……” “阿昭,你到底要说什么?”他笑着问。 “嗨,就是你也到早恋的年纪了嘛,应该注意一下外表对不对。” 孟梁兴致缺缺,“那你早恋了吗?” “我?我不想,要读大学之后再考虑这些。” “哦。”他一边走一边用鞋尖踢路边的石子,施舫看到的话一定又要说他浪费鞋子,声音低了些问:“你喜欢瘦瘦的男生吗?” “嗯?” “我是说,你们女生,是不是都喜欢瘦瘦的男生?” “不知道呀。”她用手肘顶了他一下,“我就是觉得,人要有自制力的呀,你得能控制自己的体重,才能控制自己的人生。” 孟梁心里有了些想法在上涌,嘴上还是不饶人,“你真应该去写书,心灵鸡汤,初中时候我还试图看过,现在我长大了点,看不下去了。” 秦昭笑意不断,和他上了公交,“你哪里长大了哦,阿姨也说你还不成熟呢。” “是吗?”左手攥着右手,手心里的手指抠个不停。 青春期男孩的心思,不比女孩的简单分毫,更别说是情窦初开之时。 先坐公交到了客车站,还不到八点,两人到肯德基买了早餐,给迟到的宋安然带了一份。 等孟梁看到宋安然也戴了顶春游帽扎单麻花辫的时候,意识到这俩人是约好的。 “我像你俩的爹,带着不省心的女儿出来郊游。” 宋安然一通小跑累的直喘粗气,秦昭闻言把帽子摘下来,踮脚扣在他头顶,“要不要看身份证上的年龄,孟梁小朋友,你有身份证了吗?” 秦昭的举动凑的有些近,弄得孟梁心跳都有些不正常,他赶紧把帽子拿下来扣回她头上,怕被人认为他和宋安然是一对。 孟梁应该早就意识到,秦昭一直都很会,很会撩人。 她卸下冷冰冰的外表,还是很勾人的,他不就被她勾引了吗? 虽然看起来是无意而已。 客车大概一小时的车程,他们三个一起坐在最末排,正好三个座位挨着,宋安然在最里面,秦昭中间,孟梁坐最外面。 宋安然昨天晚上一定又熬夜看小说了,一直在打哈欠,“昭昭,我睡一会,我真的太困了,等下都没精神玩了。” “嗯,你睡会吧。” 一开始秦昭还跟孟梁小声说着话,随着客车驶入漫长的公路,周围乘客逐渐都变得无声。或是和宋安然一样无声补觉,或是静静地摆弄手机,她便转头看向宋安然那边的窗外,这种行车路上,心总是平静的不寻常。 会想很多事情,她一向心事多。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安然靠向椅背的头终于歪了过去,砸在她肩头。 大概是闻到秦昭身上熟悉的洗衣粉味道,蹭了蹭贴的更近,秦昭无声叹了口气,把她快要滑落的帽子拿过来放在自己腿上,身子不自主地僵住,不敢大动。 那一刻她想:这客车是不是永远都开不到尽头呀。 然后,孟梁塞了一只耳机在她右耳。 瞬间耳朵里车流的沙沙声就被音乐取代。 不论后来多久,孟梁回想起来还是要说,他当时不解风情到并没有选择一首合适的歌,来给喜欢的女生听。 也许他应该让听歌软件“恰好”播到五月天的《温柔》,或是周杰伦的《晴天》…… 即便非要是粤语歌,也可以是《初恋》…… 他只是看了她好久,觉得她的背僵的一定很累,就塞了个耳机过去。 里面放的是杨千嬅的《小城大事》。 孟梁彼时不知,秦昭从来不听粤语歌。 不像他这种常听的甚至可以说是偏爱的人能听懂个大概,她只能听出来个别的词,完整的句子只记住了一句。 “但我大概上世做过太多坏事。” 事实上那首歌也并没有什么温柔含情的词,就连“青春仿佛因我爱你开始”,接的也是“但却令我看破爱这个字”。 -- 第19页 再者歌词就是那么些句歌词,听的人心境不同,品出来的便是不同滋味了。 少时秦昭不为懵懂初恋困惑,而尚且不太丰富的人生阅历让她在放空时想的都是家庭琐事,困惑其中。 她知道佛家讲因果报应,也许她从来没被父母打过,且不论日子过得多苦尚且吃的到一碗热饭,应该算得上是生活的相对好的那部分人。 可为什么还是会觉得,自己上辈子做了坏事,人生前十六年才会总是这么不尽如人意。 得偿所愿是很难的,顺遂平和同样。 孟梁看着她淡淡神情的侧脸,压低了声音说:“你也困了吗?” 她左手被宋安然攥着,右手扶着背包和帽子,又因为耳朵里在放音乐,听不清他说什么。 转过头去看他,孟梁便又说了一遍,“你困不困?” 他声音好小,耳机里的声音又有些大,秦昭实在是听不清,看口型又不清楚,只能瞪大了双眼带着疑惑看他。 孟梁笑了笑,扯掉她耳朵里的耳机,附近了说第三遍:“我说你困不困?” 秦昭感觉到呼吸打过来,耳朵立刻就红了,幸亏他很快坐回去,又给她塞回了耳机。 《小城大事》播完了,换了首华语歌,是王菲,王菲那首…… 她想不起来,赶紧摇摇头,动作有些大又赶紧收住,宋安然嘟囔着有转醒的态势,孟梁好像不太喜欢这首歌,翻着歌单要换…… 好像不过是几秒钟的事情,莫名就有些慌乱。 青春总是慌乱的。 坐在巨大的海盗船上,秦昭只觉得是“兵荒马乱”。 她心都要跳出去了,从来不知道自己那么恐高,失重感掏空了她内心上涌的那些阴霾,满脑子都是空的。 左手攥着宋安然,仿佛要把她手指抓断,右手抓着孟梁的手腕,隔着衣服。 她应该是整座船上叫的最大声的。 宋安然哭笑不得,在秦昭不知道是第几十次说“能不能让它停下”后回应她:“这海盗船真不高呀,昭昭!你看看它!” 秦昭眼角都要滋出泪水,孟梁笑个不停,他甚至微微侧着身子,两只手抓着前面的护栏就够了。 “这才第一个项目你就这样了?一会过山车怎么坐两次啊?” “能不能停下来……不行了……” 短短几分钟的海盗船,秦昭身体力行的为孟梁和宋安然证明了“人类的本质是复读机”。 三个人站在垃圾桶旁边,秦昭对着个塑料袋干呕,又因为早晨没吃多少东西而吐不出来什么。 漱了漱口擦干净嘴,看她那张煞白的脸,其余两个人没忍住又笑了。 “昭昭,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怕高,将来咱们俩不能一起双人蹦极了……” 她虚着气说:“我,我也不知道啊……” 孟梁勾着的嘴就没放下过,“你是真的菜。” 秦昭:??? 于是他口中“真的菜”的秦昭,就站在隔离栏外面抬头仰望。 而自己坐在过山车上,到处都是尖叫声,最大的分贝来源是身边的宋安然。 过了最高点,她一边喊着“啊啊啊”一边激动地用手拍打孟梁的肩,活像个傻子。 “孟梁,你胆子好大,咱们去排大摆锤的队吧。” 他看着在那悠哉悠哉喝水溶C的秦昭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眼神,心想:锤锤锤,锤你个头。 第11章 夏天的风(3) 宋安然就是个憨批,孟梁这么评价。 她是典型的慈父严母家庭出身的孩子,只不过父亲是真的慈,母亲只是板着脸装严肃,看她每天没什么烦恼的快乐样子,就知道一定是被宠爱大的。 其实看起来,孟梁和宋安然算是一类人,很多地方都很像,自然也还算玩得来。 就说从他认识宋安然到后来很多年,就见过她做不少没头脑的事情,再加上听秦昭说她初中时不光给喜欢的男生买六串冰棍,还有过在不知名小饰品店花了一百块钱买了个塑料眼镜框的蠢事,且连个盒子也没给她。 孟梁坐好后紧了紧安全带,旁边宋安然笑着和远处的秦昭招手,得到秦昭回应。 他心里其实是有些不太满意的,觉得宋安然实在是幼稚,不知道考虑秦昭的感受,只自己玩的爽,还要拉上他陪同。 “我和昭昭从小学就做好朋友了,你放心,我一定比你了解她。” 孟梁被她忽然的一句话说的有些愣,呆呆地转过去问:“什么?” “不过昭昭好像更喜欢比她年纪大的诶,我之前和她聊这些,她说将来谈对象一定要谈成熟的,你应该也知道她家里的事情,小学的时候就没少……” 话没说完,机器已经升到最高点忽然下坠,宋安然的声音变为了“啊啊啊啊啊”,孟梁被她的话吊在那,心里不上不下的,破天荒的为这娱乐项目心跳加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害怕了。 直到几分钟后结束,宋安然始终没再继续说,两人顺着人流走出去就看到了拿着烤肠的秦昭,更没机会再说。 看着接过烤肠大快朵颐的宋安然,他坚信,她一定不是在故意吊他胃口或者卖关子……她可能,就真的只是,忘记了而已。 秦昭敏感地发现孟梁频频地瞟宋安然,心里不禁有了些,表面倒是藏的滴水不漏。 -- 第20页 那天是五一,游乐场的人越来越多,幸亏他们三个来的早,几个项目都没怎么排长队。 人多起来后,他们便转而去了一些排队较短的温和项目,宋安然直说是“关爱秦昭奶奶”,被秦昭拿着充气锤子追着打。 那天唯一的小插曲,就是在卖纪念品的店里,遇到了蒋倩。 秦昭高一的同班同学,因为高二选了理科,所以已经许久没有面对面的见过。又或许是在学校里远远的见过不知道多少次,谁也没有跟谁说话。 而眼前这种情况,逛同一排货架,距离不超过两米的对上,实在是有些尴尬,尤其是谁也没有移开视线。 蒋倩旁边站着个高瘦的男生,秦昭眼熟,应该也是高二的学生,学习成绩一定不错,她见过他做国旗下演讲。 蒋倩夸张地冷笑,秦昭倒是没什么表情。 真实冤家路窄。 “真倒霉。”蒋倩瞪了秦昭一眼,扯着她的小男朋友就走,秦昭在原地发笑,小声嘀咕了句“弱智”。 外面孟梁买了三杯饮料赶过来,跟要出门的蒋倩二人撞了个正着,蒋倩高傲的像只母鸡,对孟梁这种微胖的男生正眼都不会瞧。 他没当回事,照常走进去。 宋安然拿着个玩偶站在秦昭面前,看着门外问:“谁呀?” 秦昭接过她选的玩偶捏了捏,像是没有被影响的样子,“遇到蒋倩了,她好像在跟他们班班长早恋。” 孟梁过来的时候,宋安然正在那骂蒋倩,“她真有病,要我说你当初都应该报警抓她,老师知道也没用……” “怎么了?” 看他把三杯饮料聚成个三角形在一起,大掌包着,秦昭赶紧把玩偶放在旁边货架上,接过一杯。 笑着说:“没什么,就遇到了个同学,辛苦大少爷啦,手捧的冰凉。” 他把唯一一杯常温的换给她,秦昭拿到后有些愣。 一切都是无声发生,宋安然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咬着吸管平息刚刚短暂的怒气。 幸好整体气氛上佳,秦昭也最会宽慰自己不要被不值当的人和事绊住脚。 最后一个项目是激流勇进。 小城游乐场没有的项目,再加上秦志忠张书和也从来不会带她特地去玩这些,秦昭第一次坐,以为只是冲冲浪拍拍水。 且那块位置有些偏,人确实不是很多,排队的地方只能看到结束的那一段,所以她满心轻快地主动提出要玩。 当坐着的船进入漆黑的隧道逐渐升高时,她一颗心向下坠,总觉得人生路都跟着黑了。 孟梁和宋安然笑着感受下坠时,听到中间的秦昭带着哭腔喊了句:“妈呀——” 他笑到差点呛水。 三个人笑嘻嘻地走远后,都湿了头发,唯有秦昭刚刚恢复血色不久的脸蛋又变得煞白。 直说再也不想来游乐场了,原话是:我秦昭,不配来游乐场,不配。 孟梁则说,旋转木马项目欢迎她常驻。 太阳落山之时,他们坐上了地铁去电影院,看那部孟梁选好的青春片。 此处要省略“爱情”两个字。 只是他没有想到,那部电影那么无聊。 秦昭睡着了。 她起了个大早,再加上被恐高折磨,大概一直强撑着困意。 就记得电影剧情一开始就是女主角来回往返于男女宿舍之间,又因为设定的年代比他们现在的早一些,说实话她并没有怎么看进去,甚至觉得剧情有些莫名其妙。 眼皮合的越来越近,头靠在椅背上也在向左耷拉,秦昭最后的意识用来想,宋安然是不是坐在她左侧。 从今天坐客车的时候,宋安然就是在左边的,海盗船、激流勇进,她也是左边,那她向左靠一定没错。 孟梁虽然心里也在吐槽剧情,顾虑周围都在安静观影,他也不能开口和秦昭说什么。 正想转头偷偷看她,一只头先落在了肩膀上。 脚下的影厅是从左侧进门的,宋安然说这部电影的原小说她看过,兴致勃勃地走在最前面,自然坐在的就是秦昭右手。 所以秦昭左边,是孟梁。 那一瞬间是什么感觉呢,总觉得呼吸都要放轻十倍,担心会吵到她。 他想尽量装作无意地回过头,却正对上宋安然投过来的视线,赶紧伸出左手做了个嘘的动作。 宋安然扑闪着大眼睛,愣了两秒后比了个OK,还要把大拇指和食指形成的圈贴在嘴巴前,孟梁强忍着笑意回了一个,她就继续盯着电影屏幕看的入迷了。 秦昭大概睡了一个小时左右,孟梁僵着身板一动不敢动,终于体会了她在客车上给宋安然靠着的感觉。 只不过不论是什么事,为了在乎的人做,就会觉得甘之如饴。 孟梁完全没有看进去剧情,总是在走神,好像那段脑海放空的时间里,连十年后和肩膀上的人步入婚姻殿堂都想到了…… 然后又忍不住想抽自己嘴巴。 电影里不知是谁说话大声起来,秦昭抖了下就醒了,弓着身子用手揉脑袋,嘟囔着什么。 孟梁侧过去听到她说的是:“……我国第一颗□□爆炸,1964年十月,十月……” 虽然画面很好笑,他心却沉了,好像还有些心疼。 宋安然又投过来视线,孟梁拍了拍秦昭的肩膀,示意宋安然继续看,再从书包里拿水递给那个刚醒有些神智不清的人。 -- 第21页 快要结尾的时候,好像是谁死了,宋安然还攥着袖口嘤嘤哭,秦昭始终低着头凑在她旁边,看起来情绪不高,孟梁急匆匆地从包里拿纸巾递过去,又帮秦昭掉在地上的帽子塞到包里……好一通慌乱。 这下他彻底不用看电影了,且应了大清早的那句,他是带着不省心的女儿出游的爹。 收拾好了包,电影也要结束,画面恢复到亮调,他再回头看秦昭,见她T恤领口有些歪,左边脖子将要到肩的地方,有条月牙一样的疤。 或许是因为喜欢,对方的一切在眼里都可爱的多,他才觉得像月牙,可爱的小月牙。 孟梁做事利索,早就联系好了包车送他们回家。 因为宋安然落单,就先送她。 宋安然下车挥手作别后,孟梁特意从副驾驶座位换到了后座。 天已经黑透了,时间有点晚,秦昭看着夜色,满目宁静。 孟梁还是忍不住开口打断安静,“你肩膀上的疤是怎么弄的?” “……”她不知道怎么开口,下意识地扯了扯衣领,其实明明已经遮住,还是下意识认为他能看到。 “要是秘密就别说了,我就是随口问问,你别多想啊。” 秦昭语气刻意放的有些软,大概是觉察到沉默所带来的冷淡,“我今天在电影院有点睡昏头了,你别在意。” “没有,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你没必要这么早就紧张兮兮的。” 两人在小区大门口下了车,慢慢悠悠地往家里走,谁也没说话。 都快要到楼下,秦昭开口。 “孟梁,我这个人是有点问题的,我知道。即便是朋友,有些话我也说不出口。” “高考对我来说太重要了,我不能出任何差错,因为我一定要离开这个家,离开这座城市。” 五月初的天气,北方夜里起了风还是有些凉,她把早就穿上的外套拉链拉的更高,遮住了下颌尖,模样我见犹怜。 话语声却冷冷清清,是那个年纪大部分人不该有的老成,开口都是笃定。 如今他好像能理解了那么一些,她把学习看做是解脱自己处境的唯一方法。 可是一个人的根,真的能斩断吗,孟梁不禁疑问。 眼下,还是摆出他惯有的那副吊儿郎当,“你是不是要来内个什么了,怎么今天心情这么不稳定?” 秦昭呼了口气,示意他一起上楼,脚步声踩在心里,“我明白你的意思,接受你的建议咯,会尽量别过度紧张,那也算生病嘛,我最怕生病了。” 听着前面的人像是自言自语一样的念叨,他轻松许多,“那我也接受你的建议呗。” “我建议什么了?” 两人背对背插钥匙开门,秦昭扭开锁后回头看他。 孟梁钻进了家门露出了个头,“减——肥——” 话音落下紧跟着关门声,她笑着回过头也进了门。 第12章 夏天的风(4) 晚上九点多,秦志忠又没回家。 张书和在客厅看着电视打盹,听见秦昭进门声睁开了眼。 “就这一天假期你也挺能玩的,我还以为不回来了。” “哪能不回来,看了个电影就回来晚了。” “你都高二下学期了,还天天这么疯玩,我看你跟秦彰也没差到哪去,不如在家里玩游戏安生。” 秦昭发现张书和真的有一种魔力,每次和她交谈超过两句,自己总能呼吸不顺,仿佛缺氧。 她总是这样子,你隐隐约约总以为她是在关心你,在内心深处为她开脱,但说出来的话永远不中听,伤人伤己。 以前的秦昭面对张书和的这句,可能会执拗地解释:妈妈,我没有每天都疯玩。 那么张书和就一定会说:不承认是吧,九点多了才回来,我说你还说错了吗…… 明明是好不容易遇到三天小长假,选择了没有补课安排的一天出去玩,就会被认为总是这样整天出去玩,倒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道理。 而他们这类父母,又从来不会承认自己说错话做错事。 解释最无力无用,只会招致更凶的谩骂。 于是秦昭把鞋子摆回鞋架后说:“今后不出去玩了,我先去洗漱,明天还得补课呢。” 张书和拳头打在棉花上,闻言只能点点头,还要故作温柔关怀一句,“早晨多穿点,自己买早饭吧,反正我现做也费事。” “嗯,好。” 回到房间锁了门,还是会扔掉背包一头栽在床上流几滴眼泪。 她想:懂事真的好难啊。 于秦昭来说,不是做不到而感觉难,是做到了才感觉的难。心里会钝钝的疼,想要肆意任性,却好像从出生就失去了机会。 第二天秦昭补完课几近下午一点,秦志忠和张书和带着秦彰出去和朋友吃饭,她把刻薄话放在心里说,嘀咕着秦志忠居然还有朋友,没被他借钱借的跑光了。 她本来打算自己随便煮方便面吃,孟梁估计在家看到了秦昭家里另外三口人出去,估摸着秦昭快下课了给她发消息。 “你们家今天要干嘛去,我看着你爸妈带着你弟出去了。” “他们出去吃,我回去自己弄。” “来我家,来来来。” “弟弟,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赶紧的,回来直接来我家,我让我妈晚会儿炒菜。” -- 第22页 秦昭不敢再在老师眼皮子底下偷看手机,不过几句话心里立马变得暖融融的,回了个OK的表情赶紧把手机塞进包里。 到小区门口她拐弯进了水果超市,站在一排排水果面前看了几圈,心里算着自己的零花钱还有多少。 最后还是咬牙指着最贵的樱桃说来两斤,拎着个袋子照常走回家的路,却是奔着孟梁家去,心情也轻快许多。 进了门她就知道,樱桃没买错。 施舫明显多做了两道菜,已经摆在了桌子上散发香气。 开门的是孟梁,施舫还在厨房里炒最后一道青菜,见着秦昭拎着樱桃忍不住呛她。 “你这最好是给你自己买的,怎么来我家还要带点东西,跟我这么生分吗?” 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大概是第一次来蹭饭的原因。 施舫端着菜出来,一眼就看明白了,她总是那么温柔,放下了菜上前接过秦昭的袋子。 “昭昭这是有礼貌,哪像你。不过下次真的不用带了,就是多了碗饭的事情,你再这样阿姨也要生气了喔。” “没事阿姨,我一会多吃几碗饭,把买樱桃的钱吃回来。”她笑着说俏皮话,还主动上前接过施舫盛好饭的碗,放在座位面前。 施舫每次和秦昭接触,都觉得这个女孩身上有些这个年纪少有的成熟。 尤其是在一些细微举动上,她总是知道怎么让对方舒服,更别说面对的是一个长辈。 一想到这也许是从小就锤炼出来的下意识行为,还是有些心疼。 毕竟于施舫来说,她和孟梁这个年纪,应该只是个天真烂漫的孩子。 孟梁大咧咧地坐下也不等人就开始吃,“你们俩又像姐妹又像母女,阿昭你没事多来我家坐坐,反正离得也近,你看我妈多喜欢你,都快比得过我了。” “阿姨你看,孟梁这是跟我吃醋呢。” “他呀,一点也不懂事,真后悔当初没生个女儿。我还有个亲姐姐,养了两个儿子,头疼的哟。” “孟梁还小呢,阿姨教得好,他知道疼人那是早晚的事。” 孟梁看着施舫笑的跟朵花儿似的,嘴角翘起就没下去过,暗自思忖着秦昭可真是川剧变脸的好手。 怎么在学校就那么傲呢,刚认识他的时候也是,这到了长辈面前倒是乖巧惹人爱。 吃完饭两个小的坐在沙发上瘫着,秦昭本来在帮施舫收拾碗筷,就等着一脑袋扎进厨房里,被施舫孟梁合力按在了沙发上,于是就成了眼下情况。 厨房里施舫把樱桃泡在盐水里后开始洗碗,碗洗完了沥干净水,换上透明的玻璃碗装好送到沙发前。 秦昭下意识地要起来坐直身板,被孟梁粗暴地扯了上衣帽子靠了回去。 施舫笑着坐在了侧边的小沙发,“没事,没事。” 上一次在孟梁家是严寒冬日,她吃了一碗长寿面,感觉到温暖炽热。 而如今,五月的风好清凉,顺着开了一半的窗吹进客厅,孟梁捧着碗樱桃和秦昭同吃,电视里不知道在放着什么节目,施舫看的认真。 没多久孟兆国办完事回来,看到秦昭后抬了抬眼镜,也叫了声“昭昭”。 可能他根本不知道秦昭全名,只是听着施舫在家里说,就跟着这么叫了。 那天真的好浪漫啊,秦昭如是想。 甚至大胆一点去想,如果她是施舫和孟兆国的女儿,该多好。 只想那么一瞬间就赶紧打醒自己,回到了自己家里就仿佛妖怪被打回原形,她哪配得上呢。 五一过后回到学校就是期中考,之后便又恢复每天与孟梁坐同一班公交,在教学楼的楼梯口挥手作别,一如常态。 变化是孟梁放学后去网吧的次数逐渐变少了。 那时候还他不到180,在北方的男生里算不上最高的那一批,但也不算矮,只是有些微胖不那么显高。 他一贯人缘不错,对谁都是笑呵呵的,没什么架子,于是那年夏天前后操场的篮球场,多了一个孟梁的身影。 他有些胖,体力确实没那么好,中学时候打篮球距现在都快有一年没碰过,可能技术也有些烂。 实在是太不起眼了。 而秦昭晚他十五分钟放学,顺着大路出正门,同年级的人大多都知道她成绩第一,担任班长,长得漂亮,又胜在气质佳,唯一的缺点也就是不太爱理人。 也有人经常见她早晨和一个男生一起上学,他们会怀疑是不是早恋,随后爆发低低的嘲笑,好像那时候的同学总会觉得,早恋的双方但凡有一个是胖子,就很好笑。 路灯亮起来的时候,孟梁穿着运动装下楼,绕着小区外围夜跑。 那几年开始出现运动记录的手机APP,他也下了一个,高一学业并不算重,且他保持着居中的成绩不上不下,算是稳定。 秦昭并不知情。 那时的孟梁,好像也说不上多么成熟稳重,更像是头脑发热在做这件事。 能坚不坚持下来还是未知。 有那么一天他跑完步满头大汗地回到房间,忽然开始仔细翻阅历史课本,其实连每本书的大概内容都不知道,几乎都翻了个遍。 最后找到了一行字,却莫名地舒了口气。 又忍不住敲自己脑袋,明明百度一下就知道的事情,费这么大周折。 上面写的是:1964年10月16日,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 -- 第23页 五月下旬的寻常一天,趁着班主任还没到学校,早自习铃声也没打,秦昭同桌转身和后座的两个女生低声聊天。 她听着入耳的碎屑声响,用铅笔在单词本上做了个没背完的记号,转而开始预习今天要讲的新课程。 她耳朵一向好使,甚至比常人听的更清楚,好像无意中窥探了别人的秘密。 “你听说了没,蒋倩都跟人出去开房了。” “我知道她,还挺会打扮的那个是不是,才高二就敢出去开房了吗,你怎么知道的。” “开房不是重点喔,重点是,衣服都脱了,她下面都是血,来内个了!” “……妈呀,太不要脸了吧,她不是学习还挺好的吗,怎么也做这种事。” “学习好的还不许暗着坏啊,她本来也跟校外的一些小混混有来往,再加上这事,她就是不要脸。” …… 秦昭看着地理书上的气温带,忍不住挑了挑眉。 三个女人一台戏,声音虽然不大,奈何秦昭听得清,而她们好像认为秦昭这种除了发作业收作业几乎不和同学有私交的人一定不会多嘴,聊的很是安心。 手里的中性笔转了转,秦昭忍不住分神,诚然她和蒋倩关系不好,且有过过节,但实在想不通,同学口中所谓的“不要脸”从何而来。 和喜欢的人开房做那种事情,不要脸吗?还是恰巧来了月经,所以不要脸? 她以为的,也许只是在这个年纪做这种事情,尚且有些早,不够恰当而已,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是应该被人谩骂的了。 在那个女孩子买卫生巾都要遮遮掩掩的年纪,大家都在无形之中维系着封建女德。 秦昭倒也不算多么思想前卫,她是彻头彻尾的浪漫主义者,永远期待为爱无畏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前期节奏慢了,我发4女主上了高三会快起来,快了快了。 还有就是错字…一般每章发表之前都能捉个两三次虫,但是还是没捉干净,可能我太马虎了,希望不会太影响阅读! 第13章 凄美地(1) 现实总是不浪漫的。 倒数第二节课下课后,秦昭到班主任办公室取了统一订的文学杂志,抱着往班级走。快到门口见到了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不禁抬头看了看牌子。 二年一班,没错,是她的班级。 那个靠着墙的人,校服裤腿改瘦两寸,外套永远不会把下摆窝起来,大概是趁着还有一节课就放学老师管理松懈,头发也是披着的。 她装作没看到的样子打算进班级,被她拦住了。 “秦昭,我找你。” 秦昭和她对视,笑也不笑,“那你快点说。” 蒋倩倒是笑了,冷笑,“是不是你说的?” “我说什么了?” “五一那天我和陈子意去游乐场,就遇到你了,你还跟我装傻吗?” 如今他们高二,私下谈恋爱被同学知道的实在不算少,但是大多都是在同学之间相互传一传,老师不知道就没事。她想不通蒋倩为什么莫名其妙过来找她,难不成是老师知道了她和陈子意的事情。 秦昭把杂志递给要进班级的同学带进去,再回蒋倩道:“你又想找我茬是吗,胳膊上的疤祛了?” “你知道谈恋爱被老师知道的后果吗?你看着我被人背后讨论就开心了是吗?” “我看出来你是来找我茬了,不是我说的,别的我也没什么好跟你讲。” 秦昭说完转身进了班级,蒋倩站在门口叫她名字,“秦昭!” 她回头,眼神冷了下来看向门口,班级里骤然变得有些安静,她好像还看得到早晨说蒋倩坏话的那三个女生最是关切。 “蒋倩,你再没完没了我就去叫老师过来。” 蒋倩狠狠瞪了她一眼,看秦昭搬出来老师,只能在心里骂她,还是转身走了,教室里又开始恢复吵闹,很快打了上课铃。 她看着讲台上的杂志还没发,拿出口袋里刚刚班主任给的名单开始按着发放。 发完了班主任还没来教室,一定是被事情绊住了脚,她回到座位开始自习,很快同桌传来了个本子,上面写着:蒋倩找你干嘛? 秦昭做了下抉择,还是伸手写了回复:陈子意。 旁边下笔龙飞凤舞的,很快又推了回来:她找你有什么用,你别理她,自己不检点活该被人说。 秦昭看到后觉得有些好笑,没忍住勾了嘴角,赶紧低头掩饰,再胡乱写了个“嗯”,推了回去。 她与蒋倩是高一没分文理科时的同班同学。 蒋倩虽然是女生,擅长的却是理科,就像秦昭理化生差的吊车尾,她政史地同样。当时的班主任都会开玩笑说,你们俩要是中和一下就好了,年级第一都不是问题。 秦昭当作玩笑话听了就过了,蒋倩却动了歪心思。期中考试之前她找秦昭,和她说到时候偷偷带手机进去,互相发文理综的答案,这样对谁都有好处。 她连蒋倩的话都没听完,知道她的意思就拒绝了。蒋倩以为她装的,很是温柔地拍了拍秦昭肩膀就走,留了句“到时候我答完选择就发给你”。 进考场之前,秦昭把手机关机装进包里,书包统一放在前面讲台周围的地上。先考的是理综,她大部分题都是空白,选择题更是蒙的居多,不提前交卷算作是对它最后的“敬畏”。 -- 第24页 中间休息了十五分钟,集体按照座位表重新换了座位,秦昭坐在座位上放空,脑子里一遍一遍过那些滚瓜烂熟的知识点,直到铃声响起。 考完试第二天的体育课,小城的体育课没有那么多的活动,篮球场满足了大部分男生,个子矮一些的也会跟体育老师一起踢足球,而女生则大多聚堆聊天,顶多打打沙包还因为容易弄脏衣服凑不齐人。 秦昭回教学楼里上厕所,身后跟着蒋倩和同班的几个女生,刚一出隔间就被推坐在了台阶上。 她就不起来了,虽然觉得屁股下面的那块有些脏。 初秋清凉的天气,蒋倩把外套袖子撸的很高,弯着腰不断推搡她肩膀,后来戳的那一块青紫好久不退。 “你怎么这么装啊秦昭?唬我是吧,你高中还想不想安生地读了?” 人类是群居动物,成群结队的总会下意识认为独行者是异类,就像动物里落单的好像也更容易被欺凌。在校园里,不论男女生最厌恶的也是这种人,他们会认为独行等于装样,更别说这个人确实有一些你没有又不愿意承认的优点。 秦昭的优点,显然是诚实。 她头发被别的女生扯的有些乱,高二的女孩子都已经很聪明了,不论是推搡还是踢打,都施加在身上,是校服遮盖得住的地方。秦昭第一次经历,她清楚地知道眼前几个女生没有一个长得比她高,但站在一起她就是挣脱不开且打不过。 她也见过被校外小混混打伤的同学,即便请假了一周重回校园,脸上的痕迹还是隐隐约约看得出来。这么一想蒋倩是还算善良一些吗?她又下意识的为伤害她的人开脱了。 脑袋里必须得想着什么,否则实在不知道怎么捱过去,她又想,其实也没那么疼,胃疼起来比这疼多了。 蒋倩不知道又说了什么,随后带头出去,她赶紧起来钻进了隔间落锁,害怕被进入厕所的人看到,她忍受不了在人前如此狼狈。 靠着隔板蹲在地上心跳快的夸张,手也在抖,抱住头开始想怎么办。 一定不能再被她们这么欺负,秦昭如是想。 晚上回到家里,吃饭的时候她试探着跟秦志忠开口,“爸,如果有人在学校里欺负我怎么办?” 秦志忠不问缘由,闻言嘴里的饭还没嚼干净,嘟囔着笑说了句:“怎么,你被同学欺负了,我还能去学校帮你打人不成?” 他上学的时候也并非让老师省心的善类,秦昭在心里偷偷回应:我就是这么想的。 如果可以不负责任地想,她恨不得杀了蒋倩。 没有得到父母一丝多给的关注,秦昭只能自己想办法。 于是下一周的那天,依旧是体育课,她悄悄拿了个东西攥在手里,再把手缩进校服袖子。 蒋倩这次直接状若亲密地挽着秦昭去厕所,她要在秦昭这个外人眼中的乖学生身上发泄自己在别处积压的坏情绪,秦昭心知肚明将会发生什么。 那天的结果,是蒋倩和秦昭双双进了校医室,而蒋倩因为手臂内侧伤口的始终血止不住,还去了附近的医院挂急诊。 秦昭肩膀上的疤,是她自己不小心划到的。 教学楼一楼最西侧的女厕所内,遗落了一把银色手柄染了血的美工刀,由秦昭购于学校对面的文具店。 谁不怕死呢,说不怕死和不后悔一样,都是给别人听的谎话罢了。 懦弱者被人欺,秦昭就是要用实际行动来告诉蒋倩,她选错了霸凌的对象。 第二天蒋倩没来上学,因为她伤的是右手手臂,就算来学校也不能长时间用笔,还不如在家呆着。 那时候对于这种事情的处理,还是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压下去的,秦昭亲自为自己“报仇”,也不矫情地要蒋倩一句道歉,因为她暗自下定,绝不原谅她。 秦昭相信因缘果报,她游离着把自己目前生活的不幸归咎于自己上辈子做错了事情。而蒋倩这种人,也一定会自食恶果,她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日子还长。 譬如现在,她不就在厕所听着蒋倩的哭声。 真是差一点,校园里的卫生间那么相同,却又差一点点的不同。一楼西侧的女厕最外面的水龙头一直是坏的,而眼前女厕的最里面的水龙头是直口的。 她等蒋倩红着眼出来,教学楼里整体已经很安静了。蒋倩低着头在旁边的水龙头前洗脸,秦昭把水阀开到最大,手指抵住大半的出水口,立刻滋了蒋倩一身。 “你有病吗?” 抬头一看是秦昭,愣在了原地,如今轮到她狼狈。 “不好意思,原来是你啊。” 秦昭猜测,蒋倩一定是听到了最不堪的传言,她不介意小人般的再来轻轻踩她一脚。 “秦昭,你最好永远都不要跌下来,你可以看到时候我会怎样对你。” “那我一定会好好的,你也能少花点心思在我身上。” 走在出校门的路上,被后面的孟梁叫住,他一身的汗没有纸巾擦,拿着校服粗暴地蹭来蹭去。 她无奈地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递给他,身后还有他们班的男生看到后暧昧地吹口哨,被门卫大爷一声呵斥,催促快点离校。 “这包纸巾给你了,你下次用这个擦。” “够我用两次了,你给我的,他们跟我要我也不给。” 秦昭没往暧昧的方向想,一边走一边说:“他们也想不到你会带纸巾。下次阿姨去超市让她给你买些这种小包的纸巾随身带着,今天见不着我你不就没得擦了。” -- 第25页 “可我这不是见到你了吗,阿昭。” 再次忽视他的情绪,“全城的网吧被查封了吗,你怎么打上篮球了?” “会不会说话啊你,我锻炼减肥呢。” “哦?有喜欢的女生了,想早恋了是不是?” “低调低调,一点点喜欢吧。其实我也……” 没等说完,就被她打断,“唉?公交来了,快跑。” 作者有话要说:凄美地这首歌结束高二就结束惹,我一定快起来,像孟梁跑步一样快。 第14章 凄美地(2) 两人坐在楼下,一人手里拿着支巧乐兹。 “就这还不如我初中五毛钱一根的冰棍呢,腻死了,你们女生都爱吃这种吗?” “那你也得吃完,不然下次别想从我的口袋里抠出一毛钱给你买东西。” 孟梁就是嘴上厉害,实际上吃的挺老实的。他总觉得秦昭今天不对劲,刚看到她的时候,头发还溅了些水。且他在后操场打了半小时的篮球,秦昭往常这时候早就坐上回家的公交了,哪里遇得到。 “你今天怎么了,我细心吧,就觉得你哪不对。” 她淡笑着看他,“你如果有心事,会和朋友说吗?” “当然会。” 轻叹了口气,秦昭拉下了校服领子,里面是一件圆领的T恤,微微拉开领子歪头给他看,“就这个疤,我自己划的。” 看他呆愣愣的看着,她赶紧加了句,“不小心划的,我没自虐倾向。” 孟梁表情放松下来,不敢直勾勾地看她修长的脖颈。秦昭刻意凑得更近些,“你看看,看看……” “看到了,你不要再凑过来了。” “孟梁,你害羞什么,我就露了个脖子,脸红成这样……” “……” 随后便一直是孟梁在问,秦昭在答。她看着因为夏日即将到来而落的迟些的夕阳,毫无逻辑前言不搭后语地去讲那件在心里过了很多次的事,又说了五一那天遇到蒋倩,今天蒋倩来找她…… “她上午一定是从别人口中听到了自己谈恋爱的事情,以为是我传出去的。大概下午听到了那些难听话,其实她最知道是谁说的。” 孟梁倒是知道陈子意,“他和我一个中学的,那年中考全校第一,我没想到他这人这么没品。” “孟梁,我一直认为,人与人之间是咬着链条循环的。蒋倩伤害过我,陈子意如今伤害她,可能没过多久,又会有人伤害陈子意。这像是在报复,又是所谓的冤冤相报何时了。” 他说:“阿昭,你凡事太爱较真了,其实很多时候,不需要想那么细,尤其是我们这个年纪。” “我知道我这样不好,可能我就是一个不应该被爱的人。当初班主任把事情压下去了,我们双方连家长都没有叫,不是因为我怎样,而是蒋倩家里的情况特殊。老师跟我说,她爸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他爸去了外地工作,家里只有年迈的奶奶,蒋倩自己主动说的不找家长,老师的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是她在大发慈悲地饶过我。” “谁家里还没有些个糊涂账了,我父母是没有离异,我看起来家庭美满,我连个卖惨的由头都没有。直到后来高一结束,她始终对蒋倩都是温和亲昵的,对我只会说,秦昭,你性格太执拗、倔强,这要不得。” 夕阳的余晖泼洒的面积很大,秦昭手里的巧乐兹早就吃完,木棍上还有压花,她对着光举起来瞎看,等孟梁说话。 她心里祈祷着,这个时候他可千万别干巴巴地开句玩笑,那太蠢了,也会让她觉得自己在跟一个傻子交谈。 孟梁的木棍被他用来在地上乱画,也画不出来什么痕迹,更像是无意识地乱戳,“阿昭,你是不是嫉妒老师偏爱蒋倩。” 一针见血,听的秦昭脸和耳朵都有些烫,她并不是很想承认,实际上是有的。 “这么明显吗,你都看出来了。” 这话好像在说,傻子都看出来了。 她试着解释,“我没有那么在意,但是确实不是完全不在意的。所以我说,我可能是一个不应该被爱的人。” “人的感觉是很主观的,这算不上什么评判的标准。”孟梁站了起来,身上的汗干了,脏兮兮的有些难受,“你应该学一学我,从来不想别人会不会喜欢我,可事实看起来,我人缘还不错,对吧?” “不然你也可以再暴躁一点,他们都算个屁啊,你的前途光明着呢。” 学校还没有到规定穿夏季半袖校服的月份,他大约在学校也不常穿外套,里面已经穿上了校服短袖,而外套被他胡乱拽着,拖在地上也不在意。手里的东西都扔下,孟梁从后门进了超市,秦昭没当回事,很快他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两瓶可乐。 那年可口可乐出了“昵称瓶”,包括后来她同宋安然还特地买了上面写着“闺蜜”的款式,孟梁塞到她怀里一瓶,自己兀自拧开喝了一大口,还冒着冷气。 她手里那瓶,上面诙谐地写着——邻家女孩。 笑着问他:“你怎么不给我买冰镇的?就知道自己凉快。” “阿昭娇嫩着呢,我怕你又胃痛,我妈上次还教训我来着。” 两人起身打算上楼,秦昭举着可乐瓶问他:“邻家女孩?” “你不就是我的邻家女孩吗?”像是察觉出了话语中的暧昧,他赶忙接上了句,“让我看看我这瓶写的什么,我靠,型男。” -- 第26页 “型男,再见。” “邻家女孩,明天见。” 期末考试前的最后一个周末,秦昭和宋安然约在奶茶店见面。 两人照例交流现状,秦昭还接收了一个震惊的消息。 宋安然恋爱了。 对象是她同班一位不学无术的男生,或者用打架斗殴的小混混来形容更为贴切。 秦昭很想泼冷水,道破内心的真实想法,但看她喝着东西还不忘浅笑盈盈地敲打手机回复消息,还是忍住了开口。 一整杯的奶茶被她不断喝下肚,在宋安然终于放下手机后干巴巴地说了句:“上次一起出去玩,我还以为你喜欢孟梁。” “谁喜欢孟梁呀,虽然我不排斥姐弟恋,但,他现在太胖了哦。”点了点桌面上的手机,甜蜜地笑道:“他就是高高瘦瘦的。” 热恋中的女孩总是三两句话离不开男朋友,即便早恋的高中生也不免恶俗。 “孟梁也没有很胖吧,他长得像他妈妈,瘦下来一定好看的。” “你这话放在任意一个胖子身上都适用,孟梁不是什么特例。” “好吧,我不为他辩解了。你自己小心点,被你妈知道少不了挨骂。” “我的好昭昭,我还以为你要劝我不要继续这样下去。” “确实,我心里就是这么想的,还没好意思说呢。” 宋安然起身坐到了秦昭旁边,凑的特别近,小声说道:“你是不是喜欢孟梁……” “你说什么呢!他在我眼里跟秦彰似的,你不知道他比我小吗。” “哦?昭昭,你这次没有说你高中不谈恋爱了诶,以前你都会直接说不考虑这些的。” 她总觉得被宋安然下套了,且这是一个无意义的分析。 “宋安然小朋友,你这样太无聊了,并不能说明什么。” “那我再告诉你个秘密。”宋安然凑到她耳朵旁边,秦昭痒的不行,“他喜欢你。” 秦昭故意装作冷淡的样子,“宋安然,你真无聊,满脑子都是这些,你欧姆定律什么的还装得进去吗?” “哎呀,你不要跟我装严肃,我还不知道你嘛。他真的喜欢你呀,你让他减肥吧,瘦下来就和他在一起……” “他才高一……四舍五入还是初中生,你这是在做坏事。” “他高一怎么就知道喜欢女生了,那他做的也是坏事,你是主持正义的使者。” 她被烦的不行,情急之下说出口:“我问过他,他说不喜欢我,你可别想这些了,马上期末考试了。” “???你怎么问得出口这种话……” 秦昭有些后悔没带作业出来找她了。 不知道是否与她分心在了旁的事情有关,期末考试的成绩下来后,她还是那样的认为了。 高二的结束意味着她即将成为一名准高三的学生,可这个尾并没有收好。 秦昭从第一名变成了第二名。 张书和自从秦昭读高二后问过几次成绩,听到的都是第一,因而这次大概觉得出席家长会会颇有些面子,便去了。回来后脸色没那么好,秦志忠见状问她,她冷嘲热讽地语调说了句“秦昭骄傲退步了”。 秦昭房间门开着,听到了简短的对话,便知道事情不对了。 张书和尽到了母亲去开家长会的义务,秦志忠是整个小城最操心女儿成绩的那位父亲,拿着成绩单要来她房间进行“爱的教育”。 秦昭明明觉得,自己实在是没那么差,因为是期末考试,在补习班开始上课之前是看不到卷纸的,她偏向于应该是考试的时候马虎算错了数,虽然有些难以接受,但还是在试图让自己接受。 毕竟凡事难以尽善尽美,像孟梁说的那样,别把自己绷的太紧,时而放一放,最终的结果未尝不是好的。 不接受的是秦志忠。 “我以为你一向听话,不需要爸爸妈妈操心,怎么成绩才稳定不到一年,就骄傲自满了?我平时忙,没时间管你,但你扪心自问,爸爸对你不关爱吗?” 这种话怎么回答呢,你点头,是对自己内心真实情感的亵渎,你摇头,是对父亲权利的挑衅。 “马上要高三了,收一收心思,不要放在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要是按照你现在的趋势来看,高考就要完蛋,到时候我可没钱养你在家不务正业。” 他又开始打击自己了,秦昭清明的很,绝不为他的抨击所动。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秦昭不论做什么,秦志忠都要说她不行,而考试考了第一名也没有任何夸奖的话,只会在成绩下降那么一丁点的时候说:你今后都完了。 夸大其词,又极其不留情面。 秦昭还是倔,忍不住反骨开口:“爸爸,我没有退步很多,这次只是马虎了一点,下次我还会……” “高考给你机会马虎吗?你能跟教育局说我马虎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吗?我在这关心你跟你好好说话,你还学会顶嘴了。” “我现在离高考还远,我会……” “远什么远,你这已经开始放假了,现在你就是高三的学生了,怎么一点危机感都没有?谁家的孩子像你这样,就算学习不如你的也一定都在严肃对待,你除了顶嘴还会什么?” 真的好难,秦昭知道,自己又做错了,她不应该多说那句话,这下秦志忠又要说个不停。 -- 第27页 他嗓门大,越说越来劲,秦昭心里拧着,只觉得自己刚做好的心理建设全然崩塌,她也开始和秦志忠一样,不接受这个考试结果了。 也许是拜秦志忠所赐,或者说是她秦昭自食恶果,高二的休止符注定画的难看。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还记得可口可乐的昵称瓶吗,我前阵子翻到13年夏天的照片,想到那个时候很火。 第15章 凄美地(3) 施舫这几天瞧着自己的儿子总觉得不正常。 不再像以前那样吵着让自己做这个菜做那个菜,虽然放学依旧晚归却是打篮球流了一身的臭汗回来,路灯亮起后又换上运动装出去跑步…… 她忍不住问:你是不是恋爱了? 得到孟梁回答:没有。 “儿子,你不用瞒着妈妈,妈妈不反对早恋,你可以和我说说。” 孟梁刚跑了一身汗回来,扯了茶几上的纸巾擦,“你想什么呢,真没有。看看你买这纸巾,沾我一脸的纸屑,下次别买这个了。” “你流那么多汗,什么纸巾擦不坏,还怪我了。” “阿昭给我的纸巾怎么就没坏,她那包质量比你这个好多了。” “说起来昭昭,我今天不是去给你开家长会吗,回来没多久,隔壁又开始吵了。” 孟梁一愣,“她爸妈又吵架呗?不是都习惯了,三天两头的。” “我听着什么高考、退步的,估摸着是说昭昭,他爸爸真凶呀,刚消停没一会。要我说,就算退步她也……你干嘛去?” “秘密。” 孟梁站在楼下向上看,秦昭的房间拉着窗帘,亮着灯,他打开通讯录,按下第一个联系人拨通过去,大约响了三声后被接通。 那头果然声音闷闷的,“嗯?” “你在干嘛呢?” “准备看书。” “刚开始放假,看什么书,快下来。” “孟梁,我不想出去。” “你下来呆会,风吹的人舒服死了。” “……”她在心里权衡着,今天秦志忠在家里,而自己刚被教训完就出门,实在是有些顶风作案。 可心底里的那份少年心性,又在挣扎着诉说,她是想出去的。 孟梁看得出来她的犹豫,催促道:“说好了啊,快点,我就在你窗户下面呢。” 他说完就挂了电话,仿佛不给秦昭后悔的机会。 秦昭偷偷掀开一点窗帘向下看,下面有些黑,他就站在路灯旁边抬头,也不嫌累。 心里的决定还是没下好,咬牙让自己忽略后果,穿上鞋子开门出去,留了句:“宋安然找我拿英语材料,我下去一趟。” 看到秦昭推开楼门走出来的时候,孟梁笑了。 他笑起来和秦昭不同,没那么深,就只是真挚地看着你,然后笑到心窝里。 “我今天刚被我爸骂惨了,现在黑天了又跑出来……” 孟梁看着她脚下的运动鞋,拽上了一只纤细的手腕就朝着小区门口跑,秦昭不喜欢运动,一边跑一边挣扎。 “干嘛呀,我不行,你今天还没跑步吗?” 他一身的汗味还没洗,听她问话脸色不变地回答:“还没跑,你陪我一起。” “不行不行,我体育考试都是将将及格,跑……” “你不要讲话了,一会岔气就知道疼了。” 他一直拽着秦昭的手腕,出了小区门口沿着路边就开始跑,秦昭挣扎不开,又或者是打心底的没想挣扎,便跟着他跑。 男孩的手攥着的那一处,在夏季时节热气蒸腾下也发了层细汗,有些黏,像秦昭泥土糅泞的心。 大概还不到一公里,秦昭另一只空闲的手掐着腰侧,步伐越来越缓慢。孟梁投过来视线,见她一直在摇头,恰好路过了个木制的长椅,两人也没嫌脏就坐了下去。 孟梁笑的极其开心,虽然秦昭正岔气疼的皱眉,“我刚刚是不是让你不要说话,你一直在喊不行了,当然要岔气了。” 秦昭微微蜷缩着身子,闻言打了他一拳,“你真的有病,病得不轻,我最讨厌跑步了。” “你是不是好了?好了继续跑啊,我看你还有的是劲嘛,是不是跟我装的。” “我装你个头……啊?又要跑了,你别拽我了行不行……” 他拉着她先放慢速度,再一点点加快跑起来,“你快闭嘴,我放开你你保准跑回家……” 那天,秦昭后来流了满额头的汗,额前的碎发都已经粘住,最后几乎整个人躺在长椅上,孟梁站在旁边傻笑。 她说:“我讨厌死你了,孟梁,你真有病,我就不该下来。” 他问:“有没有好受点?” 秦昭愣住了,运动后心跳加速还没有缓过来,大脑有些短暂的一片空白。 但不可否认,心里被秦志忠种下的那块罪恶之花仿佛被挤到了偏僻一隅,至少如今再想起来,都觉得释怀多了。 “那也讨厌你,小胖子,我不需要减肥。” 孟梁知道她嘴硬,弯腰揉着腿,看她毫不顾忌形象地躺在长椅上,“你说话就像放屁一样,又叫我小胖子,没看我最近瘦了吗?” “……”她坐了起来给他让了地方,“我累晕了,刚刚是梦话……” 两人并排而坐,孟梁抬头望向天空,繁星点点,明天定是个艳阳天。他们相处时就算沉默,也不觉得尴尬,眼下都傻呆呆地抬着头,看好久没仔细看过的星月。 -- 第28页 秦昭幽幽开口:“就这种长椅,我家之前住的小区外面广场也有。” “嗯?”他示意她讲下去。 “我爸妈吵架,妈妈深夜出走,秦彰那时候还小,已经睡着了。我追出去,最后母女俩一起睡在长椅上,因为她没带钱,我更没钱,我爸根本都不在意,连个电话都不会打,真是冷漠死了。” 她只是觉得,眼下情感到了,就好想说出去。原来倾诉是这么柔和的事情,带着她心都软了三分,那最后一句“冷漠死了”似乎还带着少女的埋怨,有些稚嫩的幽咽。 孟梁心里沉了沉,温柔回答:“阿昭,你一定会好的,你值得。” 而我也会默默为你祈祷,因为你值得世间所有的好,我要你喜乐顺遂,自由通透。 秦昭用手肘顶了顶他,“借你吉言,你也会好的。哦不对,是会帅的。” “我不是本来就帅吗?只是胖的时候帅的不明显。” 得,又开始贫了。 街口的烧烤摊传来香气,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走过去。 还要异口同声地互相指责:“你啊……” 收敛着的叫了几盘烤串,秦昭吃着鱿鱼须,听孟梁发表结论。 “没有什么事是一顿烧烤解决不了的。” “如果有,那就两顿。” “Bingo。” 暑假伊始,秦昭已经定下了上补习班的时间,她不像宋安然那样埋怨放假也有上不完的课,反而觉得更多的时间花在外面或是公交上,比在那个冷清的家里好得多。 忘记是哪一天,那天也并没有什么不同,孟梁恰好上课的地方离她的不远,俩人约好了一起回家。 他下课早些,悠哉悠哉地走半条街,就是秦昭的补习班。 没多久许多背着书包的学生鱼贯而出,秦昭混杂在其中,又是不变的马尾,刚要朝她招手,后面的一个男生碰了碰秦昭的肩膀,孟梁就把手放下了。 事实上他们这一代的孩子,在初中时网络就已经很发达了,就算不是家家都有电脑可以用,手机也可以随便上QQ逛空间。于是便越来越方便早恋,很少的人会当面表白了,更别说写情书。 秦昭有幸经历了那么一次,且场面较为尴尬。 那男生是她同年级的,或许是在老师的办公室见过几次,趁着同学们都走远,他递过去了一封粉蓝色的信,秦昭愣在原地,不是很知道怎么去回应。 再加上她把高二最后的考试失利,归咎为自己对孟梁生出了那么一丝不该有的心思,因此拒绝的实在是有些伤人。 “开学就高三了,我不会考虑这些无聊的事,希望你也能把心思放在上正事上。信,你自己收藏吧,我相信你语文成绩很好,期待你的满分作文。” 她一通话说的那男同学脸有些红,看到了远处的孟梁指着说:“你拒绝我是不是因为你已经有男朋友了?我听说过你每天都跟个胖子一起上学,我以为你审美不会那么有问题……” 秦昭顺着看过去,阳光有些刺,她眯着眼睛像是不耐烦,再回过身去回答那个男生:“他是我邻居家阿姨的孩子,你不要乱讲。你倒是瘦,可我更讨厌你这种不论何时只知道恋爱交往的螳螂,祝你早日交尾成功,被母螳螂吃掉。再见。” 明明她上一句还在觉得自己伤害到了对方,可他话语中对孟梁的嘲讽实在是让秦昭不舒服。 她可是小学时就敢和男同学动真章打架的女生,刚刚甚至压抑着自己的不礼貌没有说对方是“只知道发情交/配”的螳螂。 孟梁只看到她满脸的不耐烦。 两人站在公交站牌下等待的时候,他凉飕飕地说:“被表白啦?” “无聊。” “我看他还递情书,多勇敢,我们班男生都在QQ上表白,谁还敢当面啊。” “你还挺赞许他呗?”她不想说人家刚刚还嘲讽了你,那对孟梁是一种伤害。 察觉秦昭好像有些反感,他及时止住,“没有没有。” “你不要学这些,都是在耽误时间,宋安然也谈了个对象,我还不知道怎么劝她。” 孟梁想的轻松,“我觉得高中谈恋爱未必是坏事吧,也可以两个人相约一起努力,考同一所大学,多好啊。” 秦昭想的现实,“你想的太浪漫了,时间被分割出来约会,甚至有人会去开房,考同一所大学哪那么容易。再说就算真的如你说想,孟梁,我们所在的城市太小了,见过了外面的世界,还是会让彼此意识到不合适,总会分开的。” “阿昭,你这样太不可爱了。” “嗯?” “你明明是向往浪漫的,你的星座也是这样的,可你在压抑自己。” 秦昭为此不置可否,“等我十八岁后,有的是时间浪漫,我一向不急于一时。” 好,不急于一时,孟梁在心里暗暗赞同。 第16章 星(1) 那个暑假,孟梁一直在躲着秦昭。 一开始秦昭还能见到他,但他高一升高二,补习班上了没多久,就开始彻底放飞地享受假期。 而她用放假时间把课本的知识点又顺了一遍,再加上补习,能有一个月两人没见面,她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马上就要返校的那几天,秦昭才真真正正歇下来,有时间睡个懒觉,可不出九点还是会自然醒。 -- 第29页 孟梁特地攒了一个假期的头发没剪,后来都能用发绳扎个揪了,施舫催他开学前赶紧去剪头,他神秘兮兮地说自有打算。 那天下午他戴着顶棒球帽,穿一身新买的休闲装,依旧站在秦昭窗前的楼下路灯旁,给她打电话。 “下来。” “干嘛,跑步我不去。” “想什么呢,大太阳的谁跑步。” 她站在窗前,没有窗帘的遮挡很容易就看到那个大男孩的身影,怀疑着问:“楼下穿了一身黑的人,不会是你吧?” 孟梁闻声立马背过身子,“没有,我在小区门口。” “嘁,你这转身也太生硬了,我看这人是个瘦子啊,你要和我炫耀减肥成果嘛?” “你怎么娘们唧唧的,快点下来。” 秦昭不再逗他,将近一个月没见过的人,她也好奇变成了什么样子。 事实证明,见到后她还是有点消化不了眼前的情况。 “你是不是故意穿的黑色显瘦啊?” “屁,我本来黑色衣服就多。” “戴帽子干什么,给我看看你的脸,是不是瘦了好看点。” 他甩甩头示意秦昭一起走,“陪我剪头去,让你看看帅哥是怎么炼成的。” 两人一路嬉笑着,秦昭打趣他:“你是特地留的头发吗,然后弄个韩剧里欧巴的那种发型,庆祝自己减肥成功。” “我最烦留刘海了,最近头发长了我都用我妈的发绳给绑起来。” “哦,那你又要剪以前那种号子头。” 号子,即监狱。 孟梁气的想打她,“会不会说话啊,你非要把爷气死是吧。” 她笑的不行,“我不逗了,孟梁,你现在倍儿帅,真的,人一瘦果然精神不少。” “真的?那我摘帽子你岂不是要被帅晕过去了。” “当然当然,我一会在理发店给你表演当场晕倒。” “那你小心点,磕了碰了我不负责的。” “我磕傻了就赖上你,你等着吧。” “那我妈高兴了,说不定再把你养成个胖子。” 秦昭坐在理发店的椅子上玩了十分钟的Flappy Bird,看那只鸟颤颤巍巍地飞来飞去,正好玩累了抬头,见孟梁已经剃好了板寸,理发师正在对照着看修型。 虽然脖子上还系着围布,倒是看得清他的脸,活生生比原来小了一大圈。 她摇摇头说道:“孟梁,你有心机。” “怎么说?” “这开学就要文理科分班了,你是打算重新开始给新同学留下新印象,再开始一段美丽又暗搓搓的初恋……” “俗,忒俗。我怎么就不能改过自新奋发图强呢,你总是怀疑我。” 孟梁付完钱两人走了出去,秦昭看着眼前精神了不少的人始终忍不住笑,那笑里面有荡漾,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缭绕。 “你要学文还是学理呀?” “你有没有想考的地方?” 同时开口,问的都是想从互相口中知道的问题,只不过一个是随口说说,一个却真心想得到答案。 见孟梁没说话,秦昭笑着先回答:“我想考外语学校,倒是没有特别想去的城市,到时候还要看分数才能定下。”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想学外语?那想去南方还是北方……我就是随便问问。” “想学日语或者法语,我是觉得读大学嘛,终于可以自己选择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了,这就是我喜欢的。”顿了顿继续开口,“想去南方看看,但是可能我更喜欢北方的天气,这样看在南方读四年大学也是很合适嘛。” “我会说‘空你七哇’和‘崩猪’。” 秦昭跟他混熟了,倒是什么话都敢说,闻言道:“我以为你要说雅蠛蝶……” “哇?你在说什么,我还是小孩子,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秦昭……” 她笑着打他,两人在小区里追着闹起来,太阳光晒得很,没一会就找了个阴凉处坐着,手里拿的是孟梁说最凉快的老冰棍。 “分文理后好好学吧,你不知道我多期待高考,到时候就是另一番天地,一定比现在多姿多彩,最重要的是那是我向往的。” 孟梁看得出她对前程满怀希望,那样子眼中有光、有笃定,也只有她一人。孟梁自知若是要与她在高处见,就一定要从现在开始为未来埋头苦读。 听起来是他一度认为最枯燥的事情,可像是忽然起了心思,他也想尝试做一做。 无声嗦着冰棍,孟梁侧脸问她:“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送我存钱罐。” 秦昭没忍住喷了个笑,“孟梁,你是反射弧长吗?三月份的事情,现在来问我。” “别笑,认真的呢。我本以为我自己能参透其中的奥义,没想到你道行太深。” 孟梁的生日在三月下旬,当时开学不久,且他早早的提前几天就告诉秦昭自己生日要到了。秦昭表面上说没有钱给他买任何生日礼物,实际上还是在周末跑了好多家礼品店,最后送了一个精挑细选的……存钱罐。 她没当回事,笑嘻嘻地看着他说:“就是让你学会存钱的意思,不过现在你连自己的体重都能控制的了,我觉得你也没那么幼稚。” 身边有小区里的孩子吵闹着过去,孟梁小声嘀咕了句:“我会追上你的。” -- 第30页 “你说什么?” “没什么,你看开学的吧,我要开始奋发图强了。到时候我们家施女士可能少不了感谢你,你就来我家吃饭。” “谢我做什么,你学文学理呀,还不告诉我。” “你急什么,后天就开学了,到时候不就知道了?” “选什么都好,文科有我,理科有宋安然,你多幸运,有两个神仙姐姐。” “……”他把吃完的木棍塞回包装袋里,斜了秦昭一眼,“宋安然就算了,你别找尽一切机会想做我姐,你就比我大三个月。” “三个月也是大。” “不大。” “大。” …… 孟梁选了理。 那时候每每回想起来,都觉得自己是一身孤勇,决定做的又理智又莽撞。 理智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想要在成绩上和秦昭匹敌,就一定要学自己擅长的理科;莽撞则是因为,他连个喜欢都不敢说,却已经在想着跟她上同一所大学,实在有些天真。 那年秋天,孟梁进入新班级,结识一众新朋友,也收获许多女生的关注目光。 同样,遇见寇静静。 寇静静喜欢故作深情,孟梁这么评价。 用她的话说,她对孟梁一见钟情,高中时代的一见钟情,是要爱一辈子的。 他回了句:有病早点治。 窗外的叶子簌簌落下,宣告着这场秋天即将落幕。 孟梁奔走于隔壁的逸夫楼上实验课,也会主动扣响老师办公室的门请教问题…… 好像大部分人都是这样,分了文理科后的高中校园生活,更加游刃有余。 孟梁亦然。 讲台上英语老师正在讲《百万英镑》,整体昏沉的教室,干燥艳阳的北方秋日午后。 戴眼镜的女老师,口语总是带着些刻意端着的语调,“Then Henry said…… Who can read it?” 接着就是短暂的沉默,不论想读的还是不想读的,大家默契地都不作声。 直到后排传来一声梦话:“……你听我说……嗯……” 教室里骤然爆发哄堂大笑,老师把手里的书摔在了讲台上,“安静,同桌是谁?把他叫醒。” 笑声逐渐低了下来,直到教室又恢复安静,孟梁看了看手表,心里默数三十个数,下课铃就响起来了。 于是短暂的安静不到半分钟,同学们又开始碎屑的交谈,老师压制着那些声音,提高了音量:“课代表跟我去办公室取作业,下课。” 孟梁踩着她那句下课说完,赶紧跑出了教室,朝着楼上去。 他当然不是英语课代表,他是要去高三的楼层找秦昭。 “孟梁,你是不是故意的?” 开学初秦昭就以自己要提前二十分钟上学为理由,没再和孟梁一起上学。结果他按原时间上了几天学后,开始比她早到个十分钟到校。 且不带钥匙。 施舫开着自家门等秦昭出门,顺便让她带到学校,起初是她送到孟梁班级,后来便成了孟梁来找她拿。 “我最近学习太刻苦,记性不好,你就不能关爱一下我吗?” “我信你个鬼,你明天能不能自己带,不行我给你拿绳子系在脖子上,抽根鞋带就行。” “嗨,不一定。我下节体育课,走了走了。” 看着那风风火火的少年背影,不知道又是多少女孩子的梦,秦昭站在三年一班的牌子下面,无奈地笑。 结果周末秦昭去孟梁家吃饭,施舫惯例数落孟梁,其中就说到:“我每天下班都比他先到家,说了别麻烦昭昭帮忙带钥匙,高三多忙呀。他还非要让我把钥匙给你,说什么自己可能放学要和同学打篮球,那不是更不用钥匙了吗?昭昭啊,真是让你操心了……” 秦昭甜笑着回答施舫:“阿姨,没事的,都是孟梁去找我拿,我就是下课出个门的功夫。” 餐桌下面,她拖鞋都没脱,朝着孟梁的腿踹了一脚。 再附赠一个凶狠的白眼。 第17章 星(2) 那年秋末,秦志忠终于彻底关闭了店门,开始转而和友人到外地跑生意。 张书和在家里照顾两个孩子,本以为没了秦志忠家里的吵闹声会彻底消失,叛逆期的秦彰却继承了父亲的“传统”,少不了把张书和气的冷脸沉默,见到秦昭出来倒水或是上厕所,就会说上她几句。 秦昭觉得这样的日子已经好很多。 同一个屋檐下除了学校或是补习要交钱,与张书和不再有过多交流。 宋安然陷入热恋,和那个无心学习的男同学一起做叛逆乖张的少男少女,秦昭不用想都知道她妈妈现在一定急的焦头烂额。 有时候秦昭觉得自己是个不太会说话的人,一肚子想要劝诫宋安然的话,不知道如何开口。 或者说她太过冷静地清楚,人总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 就像我们总是知道长辈们口中的大道理是人生真谛,可到了自己的脚下,还是要亲自走走弯路才算圆满。 有时候清早起来,还会看到宋安然昨夜发来的QQ消息,说她和男朋友吵架。 然而下面常常又会伴随着一条“我们和好啦”,相隔不过个把小时。 冬天,大概是年终岁尾的原因,总是觉得整个人都有些疲累。 九点半下了晚自习,秦昭一边在初雪过后打滑的路面上小心行走,一边接收宋安然的坏情绪。 -- 第31页 公交车站还有许多家附近二中的学生在等最后一班车,近十点的小城,学校附近却热闹异常。秦昭不知道第多少次说“安然你听我说”,最后彻底放弃,只让她一心发泄情绪,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事,本来就是说出来就快活了。 好像秦昭总是这样,她太过注意别人的心情想法,而忽略了自己的真实感受。 细数起来,她现在的心里也有些烦躁,脑袋里装着弄不清的地理寒流锋面、错题本整理如何,还有家里恼人的争吵声,如今接纳宋安然早恋情史的细致波折…… 好像在忍耐的边缘,老天爷眷恋,让宋安然爸爸的车子从拥堵的马路上冲出重围接她回家,而秦昭把手机收回口袋拉好拉链,小区门口就站着那人群之中最不一样的少年。 是孟梁。 他把手缩在外套的袖子里,不知道在胸前捧着什么。 对上秦昭看过来的眼神,孟梁笑了,她就也跟着笑了。 好像顷刻间周遭所有的嘈杂嬉闹声都消失,人行道亮起绿灯,她缓步过了马路同他面对面,至此所有的不安都能被治愈。 孟梁手里捧着两个分开装的烤地瓜,递给了秦昭一个。 秦昭有样学样地垫着袖口接过,笑的发自肺腑,“这都快十点了,你怎么还出来了?外面怪冷的。” “我爸天黑了才回家,说路口卖烤地瓜的大爷出摊了……” 她故意抢话说道:“孟梁弟弟特地出来给我买的,等我放学是不是?” “嘁,你要不要脸。”他绝不承认。 街口卖烤地瓜的老大爷,不知道卖了多少年了,大概是今年冬天第一次出摊,他记得说过今后冬天带她吃热乎的。 又像是终于有了理由等她下晚自习回家。 步子放的更慢了,好像孟梁一米八几的身高,那么长的腿在原地磨蹭,从小区门口到家楼下,两人走了很久,最后地瓜都要吃完。 “我这个烤的不够熟,要里面都软软的才最好吃。” “你真事多。”先数落她一句,接着还是老实说:“那我下次挑个长条形的,比较容易熟吧。” “唔,孟少爷破费了。你下回别不跟我说就在楼下等了,万一我下午请假回家了,你不就受冻了。” “那我下次见面就把你塞雪堆里。” 秦昭坚信,他做的出来。 2013年的12月9日,周一,学校为纪念“一二九运动”举行长跑友谊赛。 那年小城南边的大片空地开始建楼,辟成了开发区,因为新校址还没修完,长跑定在了新文化公园的广场举办。 当天全校腾出了两节课的时间转播比赛现场,高三的学生更是大片欢呼。秦昭知道孟梁有参加,他刚报上名就告诉她了,不管是能够休息还是能看到孟梁,心里都是轻松的。 她当时真的没想到,这场寻常不过的一二九长跑会成为她高中校园最后一个冬天里无法忘怀的欢笑记忆。 孟梁自诩高二前的那个暑假都在健身跑步,一定比得过校园里大部分男同学们,争一争说不定就是第一。 拿奖状证书倒是其次,全市的比赛,得给他们一中跑出排面。 秦昭不知道他是在自谦还是真的中二。 战况还是比较胶着的,高中时的男生在运动上更看天赋,去过健身房保持运动的更是屈指可数,孟梁靠着良好的运动习惯,始终保持在前五名左右。 因为地方电视台提前做了预告也会转播,有许多附近的老人牵狗带鸟的去凑热闹,秦昭拄着下巴盯住屏幕,偶尔掠过的孟梁,她一眼就认得出来。 后来他说,他始终没跑第一,是在积攒体力。 虽然秦昭觉得他就是追不上人家而已。 最后一圈的时候,观众几乎都以为结果定下了,孟梁当时跑在第三,前两名是其他高中的男生。 屏幕里出现了只大黄狗,违规参赛。 不知道是哪位大爷带来的没牵绳,从人群中钻了出来,正好碰上开始跑最后一圈的孟梁,瞄准了他就开始追。 于是秦昭所在的教室里一片安静后,开始爆发大笑,她扬着嘴角尽量不笑出声,实则心底已经为这滑稽场面笑开了花。 孟梁立刻开始提速,摄像录不到他的表情,可是从背影来看,实在是慌乱。 那个穿着黑色无帽卫衣的身影,疯狂地向前冲,而后面还跟着一只浑身淡黄的土狗,一人一狗超过了第二名,又超过第一名…… 最后孟梁冲过了拉好的红线,累到脱力地坐在地上,那只狗站在他旁边叫个不停。 旁边裁判用大喇叭喊着“第一名,一中孟梁”时,秦昭赶紧捂住了耳朵,不止她所在的班级,走廊也传来骤起的欢呼,隐约还听得到笑声。 然后被广播压制了下去:“同学们请保持安静,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一二九长跑是为了向我们的革命先辈致敬,冬季长跑更是需要勇气,耐力与恒心才能够获得最后的胜利,正如我们的高考一样艰辛,但当我们取得胜利后,一切都是值得,师生俱是喜悦的……” 教室里发出了喝倒彩的吁声,秦昭带笑盯着屏幕,正看到孟梁搂着那只狗对着镜头say hi,她笑的更深了。 晚上那个被狗追的人,又捧着两个烤地瓜在小区门口等她。 秦昭一见到他,好不容易歇了的笑又露出来。 -- 第32页 他们太熟悉彼此,孟梁一眼就看得出来她那笑容里的情绪。 什么昏黄的路灯下我痴痴等你,意境立马就消失不见,他塞了地瓜到她口袋里,咬牙凶道:“笑笑笑,我下回把地瓜给狗吃都不给你吃。” “还不让笑了呀,今天整栋教学楼都笑疯了,我下晚自习还听到路过的同学讨论你。” 孟梁有些得意的扬了扬头,问:“讨论我什么呢,给咱们一中拿了第一,我厉害吧。” “是是是,你最厉害了,他们讨论说你被狗追到第一,是不是应该取消成绩……” 孟梁咬着地瓜还没咽下去,含糊开口:“你们高三的这么闲吗,这什么人啊,我得了第一,校友还说要取消成绩,你不知道我当时多害怕……” 秦昭用手肘顶他,“这才是你的真实想法嘛,当时吓坏了吧。” “吓懵了,后来上了回学校的客车,我都不知道它为什么追我。我承认,我这个人就是帅的不讲道理了些……” “屁,它就是觉得你是同类而已。” “滚滚滚,你嘴里就说不出来好话。” “不逗你了,你今天是挺威风的,毕竟第一嘛,招了不少女生喜欢吧,嗯?” “哪有,我还想有呢,什么都没有。” …… 其实下午回到学校,寇静静就找他了。 当时已经开始上最后一节自习,班级里静悄悄的,他发现自己桌子上放了瓶水蜜桃味的脉动。 坐下后他拿着瓶子到处看了一圈,寇静静回头毫不掩饰地跟他对上眼神,吓得孟梁下意识往后躲了躲。 寇静静对他眨了眨眼,孟梁觉得更害怕了,低头想着怎么把没开封的水还给她。 没一会班主任在门口叫他出去,应该是写好名字的证书发下来了,他从座位出去顺便拿着水,路过寇静静的桌子放了回去。 不用回头都知道,寇静静一定气的直瞪他。 放了学她还穷追不舍,非要把那瓶水给他,孟梁直说:“不用不用,我自己买的起。” “孟梁,你是不是跟我装傻,你故意的。” “我怎么了,你爸妈从小没教你,不能拿陌生人东西吗?你要是钱多没处花,你给杨舟帆喝,往我这塞什么……” 旁边要跟孟梁一起出校门的男生正噙着笑看热闹,闻言呆愣愣地问了句:“啊?” 寇静静被“陌生人”三个字刺痛了心,那瓶脉动塞到了杨舟帆怀里被他接住,披着长发的女生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梁子,你坑我啊。” 孟梁吹了吹口哨,手插在口袋里,笑着说:“让你看热闹,白送你瓶水。” “咱静静差哪了?人就差当众给你表白了,你怎么一点都不为所动呢?” “谁跟你咱静静,你愿意那就是你静静,别带我。” “嗨,我意思是咱班的……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他站住,然后勾着杨舟帆的背往下压,“这是机密,不许往出说。” “谁啊?”杨舟帆拍孟梁的腿,两人闹了起来,“我知道了,给你送钥匙那个?长得也没静静好看啊。” “你放屁,你有没有审美啊杨舟帆。” “我靠,她是高三的吧,你了不得啊,叫什么来着,上回来找你咱们班还有人认识她来着……” “说了是机密,你不要多嘴。” 第18章 星(3) 2013年的冬天,在女生的记忆里一定少不了两部韩剧的踪迹。 《继承者们》和《来自星星的你》。 就连秦昭所在的高三班级,每天放学后到晚自习之间的吃饭时间,也要匀出一半用来追剧。 可能由于是文科班女生更多的原因,大家凑在一起看某个同学下载的最新一集,小小的手机屏幕前立了好些个脑袋。 唯一的风险就是会出现小概率事件——被不知何时从后门进来的班主任没收。 偶尔周末宋安然找她出去吃饭,拜宋安然所赐,她倒是把剧情大概都吃了个透。 那年的最后一个周末,宋安然约了秦昭出门,两人依旧坐在去过好多年的奶茶店,墙上的贴纸和涂鸦比孟梁上次带她去的那家冷饮店不知道厚了多少层。 宋安然眼睛红红的,短暂无暇纠结到底更爱崔英道还是都敏俊,而是一如当初告诉秦昭自己恋爱了那样,现在宣布彻底分手了。 秦昭默默地松了口气,心里想着幸亏高三上学期还没结束,她还来得及追一追成绩。 两人坐了没一会,宋安然的电话就开始响,秦昭直觉就是她正在闹分手的男朋友,因为宋安然咬牙按了拒接,但眼神中又有些犹豫。 那头很快又打过来,宋安然再度拒接。 几次三番的铃声和震动,吵的秦昭又开始莫名地烦躁起来,从小到大秦志忠拖欠不知道多少外债,他有时不工作又不出去打牌闲在家里,家里便日日都是催债的手机铃声,按了静音就是震动。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秦昭听到这两种声音就会控制不住情绪,她自己也觉得怪异。 两人无声对坐着,结果下一通电话打过来,却不是给宋安然,而是秦昭。 她看着陌生的电话号有些疑惑,按了接听,对面先开口,就是脏话连篇的谩骂声音:“秦昭是吧,你他吗让宋安然给我接电话,我知道你们俩在一起呢,不然她哪敢不接我电话。” -- 第33页 秦昭沉默,宋安然显然在旁边听到了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实在是大而清晰,她满脸抗拒地对着秦昭摇头又挥手,显然是求着秦昭帮她把电话拒了。 “安然不想接你的电话,既然分开了就不要狗皮膏药一样缠着人了。” 秦昭被吵的心烦,说话语气也有些凶恶。 对面再打来,她便拒接,再把手机号拉入黑名单。 叹息着嗔怪宋安然:“你就给我惹事吧,他怎么有我电话的?” “我妈那阵子没收了我手机,在学校的时候我拿他的手机给你打电话了嘛,可能他找到了通话记录……对不起哦昭昭。” 这也怪不得宋安然,秦昭带着笑瞪她一眼,便见到手机亮了亮,是另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一中的是吧,你等着,看我找不找你。” 她心里咚的一声,那瞬间有些怕,又有些烦。 推过去给宋安然看,她吐了吐舌头,惯是两人从小一起玩惹了祸的表情,“他敢。” 随后低头手指快速地敲动屏幕,大概是给那个男生发了短信。 秦昭无声删掉了自己收到的那封,专心吸杯子里的奶茶,脸上又是一副平淡无奇的表情,只觉得眼前的更像是一场闹剧。 分别的时候她忍不住多嘴,按住宋安然搂着她的手臂说:“不要再和这个人有牵扯,距离高考没多久了,安然,你这样子下去我们上不了同一个大学的。” 虽然如今的高中生越发早熟,但大多把那份早熟放在了为自己前途着想之外的心思上。 每当回想那时,秦昭理智的超脱于同龄人,宋安然则情感至上,好像刻意迷路在象牙塔。 简直是小城版的埃莉诺和玛丽安娜。 高三上学期结束后,还会有个半月左右的小学期,美其名曰小学期,也不过是美化了学校增加上学日的事实。 平时装着三个学年的高中校园,如今乍少了三分之二,走在哪里都有些空荡荡的。 距离期末考试结束不过两天,卷纸全部发了下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成绩单。 时间紧张到放学就开家长会,家长会结束学生接着上晚自习。 秦昭看着手机里和张书和的短信记录停留在今早,她最后一次提醒:妈妈,今天六点家长会。 张书和没有来。 秦昭桌面上放着一张无人问津的成绩单,她趁着无人顾及,赶紧折了起来塞进书里。 好像这样就可以伪装自己的家长来过,与班级其他所有人并没有不同。 那次,她不止是第一,还头一次取得了英语单科的全班第一。 秦昭的英语一向平平,那次不知道是试卷太难的原因还是怎样,班级里英语拔尖的那几个同学纷纷落在秦昭之后。 英语老师Miss许是个打扮时髦的新婚少妇,和那几个英语成绩很好的同学一向关系亲近,像是同龄的朋友。 每次考试后讲试卷的时候,各科老师都会作大概的总结,还会特地说一下本次的班级第一,已经成为惯例。 结果那天,Miss许很是尴尬地没有说秦昭,若是彻底的没有提还好,当时她说的话,实在让秦昭觉得有些难堪。 也许之于别人,甚至都没有当回事。 “讲试卷之前例行总结一下这次考试,我们班退步太大了,是我带的班级里平均分最低的,你们不能看着高三上学期要结束了就松懈,知不知道?” “期中考第一的权盈盈,还有我们的课代表陈伊,这次考的都很不理想,你们这些英语拔尖的可得加把劲,下学期开学可就一模了。” “这次第一是谁?”下面有人低声说着秦昭的名字,Miss许很快抖了抖卷纸,接着说:“算了,总体那么差,我看你们下次的表现。看一下第一题,说过多少遍的宾语前置……” 这种诸如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的事情,会让人在今后会耿耿于怀多久,恐怕只有主人公知道了。 大概后来过去太久,秦昭只记得Miss许攥住试卷时,无名指的钻戒很大很亮。 “小学期”结束后的那个周末,赶上家里没人,秦昭去了孟梁家吃午饭。 彼时她心里偷偷纠结的事情不想跟孟梁说,怕被这个比自己小的男孩“嘲笑”,自己看起来又像是一个争宠的天真少女。 孟梁心细,又许是太过关注秦昭的细微表情,问了几次见她不说就不问了。 他那年是上高中后第一次进了班级前十名,施舫开心的不行,直说秦昭的功劳大。 饭后两人去了孟梁的房间,他非要让秦昭给他讲期末的语文试卷,被秦昭戳破拒绝。 “语文试卷有什么好讲的,你连必背的文言文和诗词都不背,你看填空这些红勾,小册子呢?拿出来自己背去。” 她手里抱着本从孟梁书架上抽出来的漫画,靠在椅子上瞎翻,嘴上对着孟梁颐指气使。 “你怎么这样啊?现在混熟了来我家都这么放肆了,不带樱桃了?” 秦昭脱了拖鞋露出穿着淡粉色袜子的脚,朝着他就要踹过去,孟梁靠在床上躲。 他那时候想的不过是,秦昭总喜欢督促他学习,所以眼巴巴地让她给讲,结果人家对这本漫画书看的来劲。 两人拌嘴未停,直到施舫过来推开了门,送上一盘洗好的水果。 出去的时候孟梁喊了句:“妈,你怎么不随手关门。” -- 第34页 施舫和孟兆国在客厅坐着看电视低声说着话,闻言喊了回去:“昭昭是小姑娘,跟你在一个房间里还关着门,像什么样子,不许关。” “哦。”他吃了呵斥,不大情愿地应了句。 秦昭双手举着漫画遮住了脸,笑的眼睛弯成月牙,孟梁扭头看到,下意识地也扬起了嘴角。 又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蠢到家了。 秦昭回到家,却不想张书和已经在家了,秦彰房门紧闭,她大概是心情也不安顺,挑了秦昭的茬说上几句。 冷言冷语加上丝毫不分正眼瞧她,是秦昭早已习以为常的事情。 沉默着回到房间,手机上还有另外的烦恼在骚扰。 三天两头的陌生电话,或是谩骂短信,不用动脑子想都知道来自宋安然那个小混混前男友。 练就了铜墙铁壁的功夫,面色不动地删除再拉黑。 晚上和宋安然的闺蜜夜话时间,还要试探着问一句:你和那个男生没有再联系吧。 宋安然好久才回复:哪能呀,你放心。 高中时代大多就是这样,日日琐碎平常,古井不波般的学校家庭两点一线。 只是偶有暗伤,谁也难逃幸免。 高三的记忆之于秦昭,尤其是从那个寒风呼啸的2014年到来之后,好像总是在奔波。 要么是乘着黑漆漆的清晨出门上学,要么就是下午五点钟的黑夜里赶往补习班。 小城的公交车是那么的相同,经纬纵横着带她四处穿梭,可怎么开也开不出这片土地。 苦涩中也有一些星光闪耀的时刻,秦昭站在公交站点,朝着车要来的方向张望,她总是这样急切。 望不到该来的白色公交车,仿佛精灵打了一个响指,视线所及的排排路灯亮起,她又是被上天眷恋的女孩了。 一如十六周岁那天飘落祥瑞大雪,路灯也要为她照亮前行的路。 然后,那天的结尾有些狼狈。 几近年节的公交车挤满了人,年前最后一天补习结束,秦昭呆愣愣地下了车,骤然呼吸到新鲜空气,人也要缓一缓才活得过来。 立在小区对面,总觉得身后的书包有些摇晃。 迟疑了几秒,正打算拿下来看看,就听到了纸张被风吹刮的声音。 一回头,飘着自她书包里出来的试卷,忘记是名校考题还是专项训练,通通飞舞着,像是提前对高考起义。 四周投来目光,那时候大概已经在为老人摔倒了要不要扶产生争论,秦昭在公交上遭遇扒手,书包张着鳄鱼的口,无人敢上前提醒她合上。 目光之中有怜悯,有好奇,也有小孩子无知的嬉笑。 秦昭赶紧把能抓到的抓到手里,不管有没有用,攥的出了褶子,有的团成了团,再通通塞进书包。 咬紧口腔内壁的肉,一滴眼泪都不能落出来,告诉自己成长总是要有些难堪,这很平常。 她打心底的有那么丝除不掉的自卑在作祟,自尊心便高于常人,除了学习其他的心思都花在缝缝补补这层脸面上。 孟梁在马路对面旁观,握紧了拳头,忍住跑过去帮她的冲动。 然后偷偷跟在秦昭身后,一步一步走进小区,看着她从超市后门进去,很快抬着箱矿泉水出来,有些吃力。 走不到十步,彻底放下了箱子,更像是力气不够而摔下去的,人蹲在地上。 那情景不论过了多久孟梁都记得清楚,旁边有清扫堆积的雪,染上了些黑,脏兮兮的,地上是块块界限不分明的薄冰,秦昭穿了件长羽绒服,捂在脸上的手红的发紫。 他少年时代的心软了整颗,从未敢想自己会那么疼爱一个女孩。 大步跑了过去,克制着蹲在她旁边,问不出口怎么了,因为他知道刚刚发生什么。 只叫了句,“阿昭?” 秦昭低声的呜咽停不下来,整个人几乎跪在地上,孟梁忍不住,还是张开手凑近,终于把她揽入怀中。 “阿昭。” 她骤然变得嚎啕大哭,抓住他衣服,肩膀起伏着。 男孩生涩地拍打她后背,再顺着向下轻抚,听她哀怨着问一句:“为什么这么难啊……” 那是属于彼此的第一次拥抱,孟梁像是冬日里在外面走了太久后进入温室,脸颊红又烫,庆幸自己有保持运动,支撑着秦昭压过来大半的力。 他深爱的女孩在自己怀里泣不成声,可他心跳加速仿佛万马奔腾。 孟梁好纠结,不知道自己该憎恶寒风凛冽的2014,给他心中最美好的女孩施加如此多的磕绊;还是应该感念落雪轻柔的2014,把他默默珍爱的女孩送到自己的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埃莉诺和玛丽安娜是李安的电影《理智与情感》的两个女主角。 谢谢留评的小可爱们,爱你在心口难开! 第19章 星(4) 后来,孟梁毫不费力地抬起那箱矿泉水,放慢了脚步陪着秦昭往家里走。 她一直在用手扇风,想让脸蛋别那么红,眼睛是最红的,根本不敢再碰。 “秦彰一直喝这个牌子的矿泉水,家里没有了我妈让我带上去一箱。” 家里的日子不论过的好与坏,秦志忠和张书和对这个儿子的挑剔一贯满分包容。 声音还有些闷闷的,秦昭主动开口解释,孟梁傻呆呆地点了点头。 -- 第35页 “你下次叫我好不好,我保准比你闲,你一个电话我就从楼上下来,两分钟就到。” 你有没有感觉到过,被关怀比被冷落更加催泪。 秦昭刚缓过来的那些情绪,被孟梁一句话又打回原形,她伸手轻轻给了他一拳,颤抖着声音怪他:“你怎么还惹我哭啊。” 他有些不知所措,从来不知道女孩子的泪水来的这么快,又这么莫名。 两人已经进了楼门,孟梁把水放下,伸手想给她擦眼泪,又害羞着尴尬缩回去,只能看着秦昭用手擦拭的特别狠,是为了把眼泪彻底挤回去的那种狠。 “我再抱抱你好不好?” 秦昭擦干净最后一滴泪,做了个深呼吸,有些不自觉地嘟嘴瞪他,“老实抬水,别想占我便宜。” 她刚哭过,梨花带雨的,眼睛红、鼻子红,头发也有些乱,最致命的是眉眼不自觉露出来的娇态,和平时冷冰冰端着的样子大相径庭。 那样子太让他心动难抑,孟梁无声端起箱子,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嗓子又干又哑,全然感受心跳的异常迅速。 寒假,孟梁班级组织滑雪,好多同学都去了。 寇静静是听说孟梁去了后才报名的,仍旧是很有偶像包袱地披着及腰长发,风一吹起来飘散着有些唯美,她太张扬,孟梁自然也看到了。 他那一刻想的却是,秦昭的头发就没有这么长,刚认识的时候过肩及胸,现在也就刚没过胸。 又想,寇静静那种头发太长,不好看,秦昭的才好看。 杨舟帆摔了不知道多少个狗吃屎,笨的孟梁都不想再浪费时间教他,自己滑了起来。 结果那个披着头发、明显会滑的女生总故意撞到他旁边,不知道多少次后,孟梁停在原地,轻笑着说了句:“寇静静,你怎么这么不含蓄啊?” 大概是她戴着滑雪镜的原因,本来就直白大胆的人更加肆意,微微抬着头说:“我跟你含蓄什么呀?” 这半学期她对他示好就没断过,除去在学校三天两头地送饮料送零食,大多进了杨舟帆的肚子,还有几次被老师抓到挨了批评。 QQ上的消息里,节日祝福比手机的日历APP送的还勤快,且喜欢深更半夜找他“谈心”。 孟梁是拒绝的再不能更冷漠了,她还是孜孜不倦、乐此不疲。 “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啊?我半年前还是个死胖子,你眼光不行……” “可你现在不是了呀,我不在意你过去怎样。” 杨舟帆从远处蹭着过来,没收住劈叉坐在了地上,抬头看着孟梁哀怨道:“梁子你带带我呗。” 孟梁皱眉看了眼寇静静,“我真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你别撞我了行不,下回我躲你远点。” 起身拉起来头上写着救命稻草四个字的杨舟帆就滑走了。 没想到一周后,大概距离秦昭要回老家过年也一周左右,寇静静到孟梁家的小区找他,碰巧看到了他和秦昭一起下楼。 那次是孟梁求了好久,才把秦昭叫出去吃小火锅,又是新开的一家,秦昭直说他是“探险达人”,头铁到新出的东西都想试试。 他心想不找个由头你更不愿意出来了,面上还要嘴硬说反话,“所以带你一起去,不好吃或者不卫生你陪我一起受罪……” 秦昭在楼下冰面不平的路上推他,想让孟梁摔倒,然后被他反手钳制住脖子,再把人翻转过身体,像是乌龟翻壳那样要把她按倒。 明明平时打闹起来我碰你你碰我的孟梁从未觉得害羞,自己深夜回想也想不通为什么那样正经地搂着秦昭就脸红的厉害。 “放开我,你这是武力压制,孟梁。” “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还跟我闹,服不服?叫声哥哥。” “……不叫。” “那我松手了啊,你护着点脑袋,别摔傻了。” 两人就在小区里边走边闹,寇静静在远处已经看了一小会,眼见着他们凑的越来越近,她喊了声:“孟梁!” 孟梁一听到那个声音头就大,差点把没抓住秦昭,秦昭见到有人,赶紧用手拍他示意放开。 三个人像三足鼎立一样立在那,有些尴尬,且寇静静明显对秦昭带有敌意,正眼都没给她,仿佛当没有这个人。 “我来给你送新年礼物。”寇静静说。 “谁告诉你我家小区的?”像是和秦昭的私人领域被入侵,以寇静静的性格她绝不会老实。 她倒是卖队友卖的快,“杨舟帆,你拿着,就是我爱吃的零食,包装了一下。” “我不要,你别来找我了。” “这还有外人在呢,你能不能给我点面子,孟梁。”寇静静笑容不减,孟梁打心底的觉得假。 “你说谁是外人呢?” 秦昭始终没说话,倒是孟梁语气有些急,而她实在是不擅长面对、且不想面对这种撕扯着没个结果的情境。 “要不改天再去吃?我先回家了,你跟她说吧。” 说完就转身往家里走,孟梁叫她也拦不住,瞧着秦昭没几步就进了楼门,回头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寇静静你干什么啊,你在打扰我的正常生活……” “你喜欢她?” 女人的第六感一向很准,女孩同样。 虽然孟梁面上跟秦昭像兄弟一样相处,眼神中透露的情感骗不了旁人,尤其是刚刚秦昭走了之后,他整个人态度都变了。 -- 第36页 “关你什么事,我没跟你欲擒故纵,收一收你的征服欲,有那时间好好学习,中华的崛起还需要我们来建设。” 大概寇静静也没想到孟梁会说这么奇怪又官方的话,表情有些迷惑,孟梁趁着她在那发愣,赶紧拉开了距离往回跑,还故意没直接进自己家的单元门,奔向另一栋楼。 前阵子杨舟帆跟人打听过了寇静静后告诉孟梁,寇静静仗着自己长得漂亮没少和男生搞过暧昧。 老话本来就说:女追男隔层纱。 而学生时代的女追男,又都是懵懂幼稚的大男孩,倒是比纱还好破。 她是要参加艺考的,下学期就会减少在学校出现的次数,孟梁无比期待与她“分别”。 现在则是在心里怪寇静静,秦昭好不容易答应跟他出去走走,一句“外人”又推回去了。 没过几天,秦志忠回家了。 至此本来静的仿佛听得到钟表声的家里,重新开始染上些生气——拜秦志忠常常大声讲电话所赐。 他好像四十余年从未学会过心平气和,说话永远急冲冲的,秦昭补课停了之后即便房间门紧闭,也隔离不掉秦志忠的噪音。 那阵子她开始戴耳机学习,但整体的效率还是大打折扣,有所下降。 唯一庆幸的是宋安然的小混混前男友几乎没再用陌生号码骚扰过她,大概是放了假在忙着快活,无暇顾及秦昭。 孟梁给她推荐过许多歌,他听粤语歌听得多,捡着歌单里的华语歌找给秦昭。 秦昭才初初知道,他竟然是习惯听歌学习的,她不一样,她需要绝对安静的条件。 后来过年回到老家的时候,她把耳机开的很大声,站在窗户前看皑皑白雪,耳朵里的每一首歌都与孟梁有关。 「不见朗月,导我迷途只有星;荒野路,伴我独行是流萤。」 她忽然就觉得满脑子都是他了。 不是有句话说,梦里梦到的人,醒来就要去见他。那所思所想的人,就至少也要听听他的声音。 秦昭暂停掉歌曲,给他打通电话,在年三十最热闹的夜里。 “阿昭?” “嗯。” 两人一起沉默数秒,然后异口同声地说:“新年快乐。” 满分默契。 至此秦昭心底里空的那块彻底被填满,放松了语气讲:“帮我跟叔叔阿姨说新年快乐呀。” 不同于秦昭自己站在没人的偏屋,孟梁那边特别热闹,听他说今年过年回爷爷家,想必周围都是兄弟姐妹,吵吵闹闹的。 大概是看不到的原因,总觉得是真真切切的人情味十足,不似自己身边这些明里暗里总藏着较量嘲讽。 他大概是走进了房间里,还听得到关门声,然后才说话,嗓音有些低沉。 “阿昭,等我们都回小城了,你自己亲口说。” 秦昭觉得一定是自己穿的太多了,脸莫名其妙红起来,烫烫的。 再跟他说不下去任何话,“挂了挂了,我去看春晚了。” 那头孟梁看着通话结束的界面,还不知道缘由为何,有些纳闷地皱眉头。 第20章 山丘(1) 正月十五之前,秦昭还是被孟梁拉着带到家里去了,她当时整张脸躲在堆的高高的围巾里,脸又有些微不可见的红。 那场景太像孟梁带着女朋友回家给父母拜年,尤其是秦昭回到家里后发现外衣口袋里被塞了个红包,忍不住埋在被窝里哀叫。 红包她连打开都没敢,在书架上找了本最喜欢的书,夹在了里面。 然后做整个小城最死板的女孩,把语文背诵篇目的小册子拿出来看上几遍,直到脸上的红彻底退下去。 秦志忠糊涂近二十年,好像从去年年底开悟,自己做生意是做不成大老板的,经由朋友介绍开始承包工程,上面受制于人,下面也有人受制于他,总算开始踏踏实实地干。 一个冬季老实赚了些钱,回张书和娘家贺年的时候也算略微直起来点腰板,秦昭听到夫妻俩在客厅聊天,张书和劝他就这样干下去,先把外债还上再买房。 即便张书和眼神压制着他,秦志忠还是有些音量加大,说什么自己不可能一把年纪一直给人打工,说到底还是有些异想天开,寄希望于自己大器晚成,天降横财。 刚一出正月,秦志忠就又走了,同样带走了盘旋家里整月的酒气。 拜秦志忠所赐,秦昭特别讨厌人喝醉了酒身上醉醺醺的气味,他两个月之内回不了家,秦昭心里暗自庆幸暂时不会为酒气烦恼。 张书和纵容秦彰,听他任他,秦彰又是撒娇又是耍脾气,一通下来张书和就给换了套电脑配置。 这是秦昭高三即将伊始的家庭碎片,总体上混乱趋于平静,便算得上差强人意。 只是她有时候下了晚自习回到家,张书和对开门声不为所动,呆坐在沙发前。 时而看枯燥无味的电视剧,后来渐渐的电视也不打开了,家里除了隐隐约约从秦彰房间传来机械键盘的敲打声,静的可怕。 张书和关了客厅的吊灯,留一盏昏黄的壁灯,回卧室的背影还是有些孤单。 秦昭想,她才四十多岁,她一定很寂寞。 开学没几天,本来应该是高考的百天誓师大会,但是因为开学已经三月,常年错过百天当日,学校就改成了誓师大会。 -- 第37页 逸夫楼顶层的小礼堂,当然是容不下整个高三年部的,秦昭无比庆幸文科班级排在前面,且自己是一班。 末尾的几个理科班不论男生女生都要自己抬着椅子,插缝在无数条过道,最后生生挤满整个小礼堂。 有人哀怨为什么不在操场上办,虽然也要搬椅子,但是总好过这样上楼下楼,且地方也宽敞不少。 嘈嘈杂杂地说了许久,最后得出结论,小礼堂拥挤,才能营造得出那种紧迫的高考气氛。 操场太大,坐了人也余地尚多,气场到底是不一样。 秦昭笑而不语。 誓师大会或许应该改名叫演讲交流会,校长讲完年部主任讲,年部主任讲完老师代表讲,老师代表讲完学生代表讲。 秦昭作为文科班的代表先上的台,台下第一排侧边给他们讲话的人留出的座位上,有个穿着休闲西装的男人竟然举起手机在拍她,看样子是在录像。 秦昭如常讲完,带着疑惑回到座位。 理科班的代表走了出去,她坐在最靠边的位置,隔开了一个人的距离。 旁边那个男人不知道是做什么的,频频看向秦昭,她没转过去也感觉得到视线。 直到对方微微侧过身子,低声跟秦昭说:“那个水晶球下面还有个按钮,按了之后就是两个小人一起看雪花飘。” 秦昭猛的转头看过去,那年孟梁送她的水晶球,两人都只知道扭上了发条小人会伴着雪花飘落转圈跑,她拿回家便一直放在桌子上,也没有钻研过,自然不知道还能让小人原地不动看雪。 想起来孟梁说是在他表哥那里拿的,秦昭好像知道眼前的人是谁了。 “那个……” 看着秦昭表情有些尴尬,他淡淡笑着开口:“你别担心,我后来敲诈了他的压岁钱。” 秦昭放松多了,还是说了句:“不好意思呀。” “你比我表弟礼貌多了,是他提前让我把你演讲录下来的,刚刚别在意。” 秦昭现在只想把孟梁按在墙角打一顿,她有些脸红,眼前的男人看起来至少也得大学快毕业了,正微微盘腿坐着,手放在膝前,说话声音温柔如水。 她没敢正面地看他的脸。 两人就明目张胆地坐在第一排低声说话,他说的多,秦昭因为不知道如何称呼对方,说的少些,礼貌而冷淡。 “我当年也做过学生代表演讲,现在一晃都要大学毕业了。” “时间是过的很快的。” “说不定几年后你就是我这个身份了。” 短暂的掌声起来时,那个理科代表回来要进去坐,孟梁的表哥顺便出来,走上了台。 秦昭便听到兼任主持的主任说:接下来是优秀毕业生代表讲话。 她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他刚刚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当晚,秦昭正打算如果孟梁在小区门口等他下晚自习,一定要好好找他算账。 下了公交看到那个马路对面靠着路灯发呆的人后,秦昭快速过了马路,一掌拍了过去。 “孟梁,你害惨我了。” “怎么了?”他被打的有些懵,秦昭还在伸手往他身上招呼,虽然收着力气,打在身上就跟挠痒痒似的。 “我们今天高考誓师大会,我遇到你哥了……” “我吗?” 说话间一个和孟梁差不多185左右身高的人从不远处走过来,他站在暗处,秦昭吓得不禁瞪大了眼睛。 合着是兄弟俩一起在这等他呢。 孟梁开口介绍:“这我表哥,比较大的那个,裴宸。” 秦昭记得施舫说过自己姐姐生了两个儿子,看来这个是老大,老老实实地说了句“你好”。 裴宸笑着说:“梁子这么晚下楼,我还以为他要去吃烧烤,就跟了下来,没打扰到你们吧。” “没有没有,打扰什么,我们俩不是那种关系。”秦昭先一步开口解释,因为看着裴宸便没看到孟梁对她扮的鬼脸。 后来三个人还真去吃烧烤了。 秦昭看着留着寸头的孟梁穿着件牛仔外套,还有裴宸依旧是在学校见到的那身,但他头发长一些,反正就自己穿的是校服。 旁边还有一些北方大叔粗着嗓门推杯换盏的,自己像是叛逆乖张的夜行少女。 裴宸顾虑两个高中生仔仔,陪他们一起喝饮料,聊些自己当初在一中时的事情。 吃了小半个小时,秦昭和裴宸说得上话,知道他学习好,忍不住就问了些学习方面的。 “阿昭,这都放学了你能不能歇一歇。”孟梁开始唱反调。 秦昭看他还是有气,忍不住用吃完的竹签虚虚指他,语气有些娇嗔,“你让人拍我干什么呀?” 孟梁看向裴宸,裴宸依旧是那副无可挑剔的微笑,再看向秦昭,秦昭正眯着眼睛看他,神情中写满了打趣。 “你还不让拍么?就拍你。”最后只能咬牙切齿地垂死挣扎。 “孟梁,幼稚鬼。”秦昭转移了视线,小声嘟囔着骂他一句。 那天因为有些热,老板送上来的橙汁是冰过的,孟梁摸到就问秦昭能不能喝,她没当回事。 结果不出一周就觉得肚子疼,正赶上那阵子她每天早晨到了学校都用凉水洗洗手拍拍脸,想着是着了凉。 她没注意的是那阵子心情莫名有些低落,也不是很喜欢与人说话,孟梁发来的QQ消息她大多都选择了沉默,其中当然也有很多情况是自以为回过了,实际上并没回。 -- 第38页 孟梁找着周末还邀她出去吃东西之类的,秦昭看着自己最拖后腿的地理,补习班也上了,就是分数不见起色,更无心理会孟梁。 那是2014年的三月,秦昭高中的最后一学期,隐隐有一些慌乱。 孟梁想的轻松,不过是觉得秦昭太过刻苦,他是她紧张之余的开心果,小城里开了新的甜品店,他永远是最开心的,且主动邀秦昭去。 那阵子秦昭拒绝的严厉,后来甚至不怎么回消息。 到底是少年时代的男孩,懂事总是比女孩子晚,孟梁也难免的意气用事,更是两人相识之后初次产生“矛盾”。 看着聊天界面停留着的都是自己发出的消息,秦昭一句话都没回,他第二天早起了半个小时,快速收拾完等在楼下。 见着秦昭出来就说:“你怎么不理我了?” 后来孟梁也问过她,秦昭想的是那时候觉得孟梁太幼稚了,还在耍小孩子脾气,明明早起来那么久校服领子都没翻整齐,还要凶巴巴的扮狠问她。 “谁不理你了。” 回完他还是从口袋里拿出个小小的记事本,上面有一些需要背的地理知识点,她对地理太不感冒,背过的东西也容易忘记,更别谈理解。 孟梁跟着她往小区外面走,像是两人许久未一起上过学,“我给你发消息你也不回,怎么还不承认?秦昭,你是不是烦我了。” 孟梁真的是,好矫情。 彼时秦昭也心烦,看着小本子上的东西更烦,语气有些不自觉的冷。 “我每天好多事情,你不要跟我闹情绪。” 刚好到了公交站牌旁车就来了,这个时间上学的人还少,孟梁让她先上,秦昭没注意他扁着嘴有些委屈的样子。 一路无话,下了公交车并排往教学楼走,秦昭背着知识点,偶尔看两下本子,孟梁也插不进去话。 他敏感地觉得秦昭最近情绪有些低落,却又不知道从何而来,明明最近她爸没回家,实在是理解不了。 “你不理我,那我下次月考就不好好答卷。” 秦昭差点被他气笑了,虽然那么高大的男孩是在扮委屈。 “孟梁,你威胁我呢?幼稚死了。” 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头地跑进了教学楼,留孟梁在原地看她甩着马尾的背影,心里憋着那股气更透不过来了。 第21章 山丘(2) 孟梁忍着不理她,自己憋的难熬,奈何秦昭一门心思放在学习上,周末除了补习的时间也是大门不出,他想不明白她怎么就那么能看书。 周一升旗仪式,孟梁站在班级队伍靠后几排,脸色黑沉的像是泼了墨,直到杨舟帆在旁边推了他一下。 “梁子,快看上面,你女神。” 起初杨舟帆这么称呼秦昭的时候,孟梁忍不住喷笑,跟他勾肩搭背地闹,骂他乱叫。 现在倒是习惯了,闻声抬头,可不正是那个马尾扎得高高的人,要上台做国旗下演讲。 旁边前后的男生和孟梁关系都不错,听了杨舟帆的话忍不住问:“哪个啊?升旗的还是讲话的?” “高三了怎么还做演讲,他们这么闲?”孟梁黑脸嘀咕着。 “你阴阳怪气什么,这不就是好学生干的事儿吗。” “我不是好学生?我班级前十名呢……” “嗨,哪个哪个?我看讲话那个更漂亮点……” 班主任走到旁边低声呵斥了句:“安静!” 几个男生立刻封嘴,孟梁抬头看秦昭,她依旧是仿佛千百年不变的样子,手里执着演讲稿托在胸前,声音有些冷淡又清脆,还有北方人常带的儿化音。 忽然心里又开始怨怪自己,她高考不足百天,还要接连准备两个演讲,一定忙得很,自己竟然还在跟她闹小矛盾,实在是不应该。 本来就有些歉疚的心,在秦昭马上走下台时手臂按了下小腹的动作发生后彻底全部沦陷,心道:完了,她一定又胃疼了。 一上午的课,他心里那股劲憋的难受,老师在上面讲的课也听不进去。 下午第一节下课后,他跑到学校的超市里买了瓶脉动,一边走一边喝,几乎一口气把整瓶喝完,剩了点打算去倒了。 碰巧看到寇静静,她还笑他:“我以为你不爱喝水蜜桃味的,这不是喝的很快吗?” 孟梁懒得理她,她不说自己都没注意到买的是什么味道的。 拿着空瓶子到饮水机前守着,接热水烧好的第一瓶,再把瓶盖拧的严实,带着笑往楼上高三的楼层跑。 杨舟帆跟几个男生凑在一起,指着孟梁的背影咂嘴摇头。 秦昭下课除了上厕所或者到老师办公室问问题,大多数时候几乎埋头不动,被从外面回来的同学碰了下说外面有人找她的时候,眼神有些迷茫。 她早晨发现来了月经,大概是之前沾了凉的原因,这次痛经异常严重,满脸不情愿地走出去,看到立在走廊窗前的是孟梁。 脸色也没有缓和,开口甚至有些冷漠,“你来干什么?” “喏,给你。” 像是抱着烤地瓜一样,拿袖口垫着,秦昭便看到眼前露出他一小段白嫩的指节,递过来的是一瓶瓶身有些挛缩的脉动。 “什么……”她语气缓和了许多,却没接过,“孟梁?” 他仍旧鼓着气,碍于在学校里没法跟她动手,见秦昭语气缓和,他却越发生硬,“灌的热水,你拿着暖胃。” -- 第39页 秦昭没忍住就笑了,不好意思正眼看他,把手伸回袖子里接过了他特制的简陋版“热水袋”。 “你怎么知道我难受?” “我看到你捂胃了,早晨升旗的时候。” “那你眼神真好,不过不是胃。” “那是什么,拉肚子了?” “不是,我走了,晚上你别出来等我了。” “你怎么不说完啊,我就等你。” 她没再回头,心里还要再骂一遍他是幼稚鬼,浑身从抱着的热水瓶开始散发热气,只觉得刚刚还认为有些寒的早春,开始暖起来了。 而自从孟梁开始时不时的在小区门口等她下晚自习回家,秦昭整个高三上学期几乎没碰过烟。 有时候给自己施加了太多精神压力,明明在公交上还想着一会在楼下抽一支再上楼,可一抬头看见对面路灯下等着的孟梁,她那点心思就彻底没了。 从枫叶飘落满地的秋,到雪落雪停的冬,还有如今即将暖起来的晚春,他好像寻常人家接孩子放学的父亲,可又因为年纪轻,举止之间调皮多了。 大多数时候会戴着耳机,手要酷酷地插袋,冬天的时候抱着烤地瓜,唯一不变的是总要剪那么短的寸头。 有时她没赶上第一班公交,晚到了十多分钟,就会看到他站在路灯下烦躁地踢两下灯杆。 那时年少,小城很小,昏暗的路灯下只有穿着校服的女孩和换掉校服的男孩。 她从不问他为什么等他,就那样状若无意地贪恋这份美好,是此间最难忘的回忆。 夏天依然如期而至,北方的夏来的有些迟,五一假期过后才有了热起来的势头。 自从上次短暂的“矛盾”后,孟梁大概自己给自己做心理建设,释怀许多,想着秦昭没多久就高考,冷落他也一定是在学习,又不像宋安然那种忙着谈恋爱。 反而秦昭上次不过是经期前后心情莫名的差,才对他生了气,后来看他那么老实,等不来回复也不催,她反而有些愧疚了。 默默地拿来手机给他发送消息:乖弟弟,等我考完试再疼你,先自己乖乖学习喔。 孟梁靠在床头看手机,对着屏幕傻笑,合上了嘴回复她:去去去,看你的书去,谁要你疼。 天气热起来的时候,以校园里的同学们都开始穿夏季的半袖校服为标志,秦昭班级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几乎写到个位数。 那几年一要入夏,后操场上少不了玩水气球的,班级里有时候都会不小心发生“惨案”,砸一地的水,被班主任气哄哄地骂个不停。 秦昭对着做枯燥了的题发呆时,班级墙角的音响开始发出滋滋声,随后是亲切熟悉的声音。 他们的主任——一个冷酷又严肃的喜欢穿西装的女人。 “警告:现在夏天要到了,操场和教学楼里总有玩水气球的同学,我在这里警告你们,不要以为把破了的气球拿走就没事,你们在破坏操场和教学楼卫生。监控录像没有死角,再被发现……” 她忍不住笑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做这种事情的一定有孟梁。 不止有孟梁,他还把祸水引到了秦昭那。 和煦清风的下午,短暂的午睡结束,秦昭班级里高三的学生都迷迷糊糊地转醒,有的去喝水,有的则去水房洗个脸。 秦昭是后者,出来就碰上了在他们班级门口张望的孟梁。 “你干嘛鬼鬼祟祟的。”她轻声走过去,拍了下孟梁。 他带着大男孩的笑,一贯穿的单薄的人居然套了件校服外套,看起来有些肥,一看就不是他自己的,且拉链没有拉的样子像个小混混。 然后神秘地从左边口袋里拿出了个拳头大的绿色水气球要给秦昭,“不对不对,不是这个。” 伸出去的手又拿回来,另一只手去拿右边口袋里的气球,再递给秦昭,这次对了。 是一个紫色的,淡淡的紫色的的气球,像是着色不足,却意外的好看。 “你是不是喜欢紫色,这个紫色好看吧,我最近买了好多袋气球就这么一个这种颜色的,给你。” 秦昭笑了,又惊喜又无奈,“你给我我放哪呀,我也不能出去砸人……” “我特地上来给你送的,你就拿着呗,你看它颜色多漂亮。” 她接过用两个手包住,“行,你赶紧下去吧,让主任抓到你就完蛋了……” 话还没说完,走廊另一头走来个穿着整套西装,头发鬓到脑后梳的一丝不苟的女人,指着孟梁说:“那个男生,你给我站住,手里拿的什么?” 秦昭给他留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小声说:“我回去啦,晚上等我,你先去挨批评吧。” 他抿着嘴笑,斜她一眼,“嗯……去吧。” 不论时间过去多久,秦昭的回忆里与孟梁有关,他都那么的单纯。 会买好几袋气球都拆开,选出最漂亮的一个紫色去送给秦昭,还要因此挨主任的骂。 青春的故事里,少年时代的对一个人好是那么全心倾注。 随后六月,高考到来,不论是没做完的试卷还是依旧记不住的地理,都要统统卷起来尘封。 真正的武林豪侠上台比试,不带刀剑鞭索,只凭一套内功,全部凭心造。 秦志忠五一刚回过家,再加上并非平常假期忙的厉害,秦昭高考是她自己的大事,不算是秦志忠和张书和的。 -- 第40页 张书和仿佛只当她是寻常地去上学,轻描淡写一句:“明天高考了吧。” 换来秦昭同样轻描淡写的一句应答:“嗯,我自己去就行。” 一如中考。 拒绝了孟梁要陪她去的建议,她是苦学下山的独行客,心里暗暗认定走这条江湖路从一而终的只有自己。 可是到底是肉/体凡胎,抵抗不了倾然而下的大雨。 接连两日的阴天造福了外面等待的家长,考最后一门英语秦昭正要些作文时,外面开始淅沥沥地滴落雨点,逐渐越来越大。 秦昭出考场后拿着装文具和准考证的资料袋顶在头顶,也只是让自己不那么狼狈一点点,看到旁边的考生因为家长不能入内而同样,她心里平衡多了。 出了校门还看得到有等待的人怀里抱着鲜花,即便撑着伞也被打上了雨水,略显凋零。伴着周围此起彼伏的尖叫欢呼声,她草草瞟了最后一眼那花,总觉得跟自己可以相比——大多时间风光,小概率时间难掩落魄。 明知秦志忠和张书和一定不会出现,秦昭在这个家里活到现在早就知道不要在心里给自己希望。 直到被人从背后急匆匆地喊住,隔着大雨,还有她被打湿的发,声音是那样缥缈,恍如梦中。 “阿昭……” 第22章 山丘(3) 秦昭停住了脚步,却是愣在原地,她怀疑自己被雨水打的幻听了,一定没有人在身后。 放慢了倍速一样回头,孟梁攥着把蓝色格纹的伞走到她面前,秦昭微微低着的头几乎要撞上他的胸。 “你跑那么快干什么?”他为了从人群中追上她,不得不收了伞跑,现在重新打开,撑在两人头顶。 脸上不知道有没有泪水,秦昭只觉得双眼有些红,雨水被挡住了,她视线里的雨雾消失,看清楚因为头发太短湿也看不大出的男孩。 “你来干什么?” “我来接你回家。” “你对我那么好干嘛?” “养儿防老。” “哦。” 他还是要贫上一句才算是孟梁,秦昭却破天荒地没有挤兑回去。 …… 盛夏伴随着放榜、报志愿。 秦昭大概把这一整年的运气都用在了高考地理上,算是从上高三以来文综答的最好的一次,总分更是意外的高,张书和鲜少喜形于色地给秦志忠打电话报信。 然后在报志愿的方面发表意见,无外乎是不建议她去南方,离家太远有什么事都不方便,再数一数北方好的学校,京津冀地区有很多她的选择。 秦昭默默听着,只觉得她是舍不得在女儿身上花钱,毕竟四年下来往返的机票也不便宜。 那算得上是很艰难的几天,秦昭从来没有想到就算高考后还会这么累。 宋安然一如预料般考的差,秦昭心知肚明且为此有些过分冷漠地接受事实,她又顾虑到别的,找了一些文科专业也还不错的理工院校作为选择。 而她想学的,不论是法语还是日语,统统都要被张书和与秦志忠驳回。 张书和自诩做过老师,是个“文化人”,对秦昭的选择满脸不赞同,说学小语种没有未来之类的荒唐话。 秦昭再次默默听着,心想自己的未来早晚要折在她和秦志忠的手里。 这次她据理力争,最后坚持着保留了自己的选择,第一志愿更是日语。 那是志愿报名截止的最后一天中午,秦昭提交后关闭了电脑,跟张书和说了声晚上不回家吃饭,她约了宋安然和孟梁去中心公园的广场滑旱冰。 夏日的夜晚风还是热热的,秦昭开心的不能自已,嘴角始终扬着。 她不禁感叹:原来未来握在自己的手里是这么自由的感觉。 孟梁当天下午在家里的储物间翻个不停找轮滑鞋,施舫满脸嫌弃地站在门口怪他弄的太乱。 结果当他背着重重的轮滑鞋跟秦昭一起到了广场后,看着边上有好几排的轮滑鞋租赁,十块钱一小时。 宋安然熟练地付钱,还走进去帮老板找码数,回头问孟梁:“你多少码?” 他呆呆的回了鞋码,想了想决定把装着不知道还能不能穿的轮滑鞋的背包存在了那,跟着她们俩一起坐在台阶上,老板递过来一次性塑料袋套在脚上,再穿轮滑鞋。 孟梁没想到秦昭滑的那么好。 记得上次跑步,她表现出来的明显是一副排斥所有运动的样子。 结果现在在人流来往不息的广场上,她速度很快,遇到突然闯出来的孩子也能迅速躲开,且滑了许久也不见喊累。 没一会他坐回台阶歇脚,看着秦昭拉着宋安然,在宋安然的低声惊呼中带着她加速,转了一圈就把宋安然带到了孟梁旁边。 宋安然捂着屁股说:“昭昭害我,疼死了。” 秦昭和他们两个坐在台阶上的对视,原地熟练地蹲下,撅嘴心疼宋安然:“我去玩一会过桩,然后请你们吃冰棍,行吧?” “去吧去吧。” 不远处就是轮滑爱好者用塑料纸杯摆的“桩”,大概放了太久,没什么人在玩。 孟梁看着秦昭过去跟人说了一声,就开始生涩地练习,不小心踢倒了再扶起来,一遍又一遍。 宋安然带笑回复了条消息后,一回头就看到了孟梁在看着秦昭出神。 -- 第41页 “小学的时候,我爸给我买了双轮滑鞋,昭昭借我的滑了两次就比我滑的好了,回家跟她妈妈说也想买一双。” 孟梁眼神没有移开,淡笑着问宋安然:“然后呢?” “然后挨骂了呗,她妈说她攀比,老小区隔音效果差,我听得清清楚楚。后来昭昭说她家那时候条件不好,可我看秦彰吃穿用的也挺好呀。” 孟梁喉咙动了动,等宋安然继续说,视线里秦昭不知道多少次重新立起来纸杯,却始终笑盈盈的,不见急躁。 “不过后来还是给她买了,我记得是一双淡紫色的,昭昭特别开心,可能就因为这个,她觉得她妈还是爱她的吧,我也不清楚了。” “那我认识她这两年怎么没见过她滑了?”他天真的以为秦昭是擅长的,这应该是一个让她坚持下来的爱好。 宋安然又回了个消息,慢悠悠地说:“那时候买的鞋,到现在也穿不了了,我跟她初中的时候经常来这里租鞋,高中几乎没滑过,她初中时候过纸杯可熟练了。” 孟梁刚打算松口气,可宋安然晃着脚,又开始说:“那时候秦彰太小,摔倒碰在了昭昭放角落的轮滑鞋上,她奶奶就给扔了。她奶奶这个人重男轻女,不然你当为什么家里又生个老二,我们这个年纪不是大部分都是独生子女嘛……” “我还跟她去垃圾箱找过,嗨,我跟昭昭是一起掏过垃圾箱的交情……” “这可是我给你的独家情报,你自己加油吧,还有上次那件事,你可答应我了不能告诉昭昭哦。” 看着秦昭拿着冰棍滑过来,孟梁低声“嗯”了下,赶紧用手肘碰了下宋安然。 宋安然说的不能告诉秦昭的事情,发生在五一。 不过是孟梁跟人在外面玩时偶遇了宋安然和一个男生搂在一起,看样子明显是男朋友。 当时宋安然就叫住了孟梁,小声告诉他别把自己谈男朋友的事情告诉秦昭。 孟脸虽然心里有些疑惑还是答应了,像是和宋安然之间达成某种协议,她后来给他讲了许多秦昭以前的事情。 没想到当天晚上秦昭就知道了。 那天宋安然没背包,凹造型的平光眼镜放在了孟梁包的夹层里,秦昭想起来拉着刚到公交车站的孟梁往回走,就看到了宋安然的男朋友来接她。 秦昭视力好得很,看的清清楚楚那个男生的脸,可不就是宋安然曾经给她看过照片的那个小混混,两个人不知道何时又在一起了。 孟梁看着秦昭立在原地没再往前走,拉了她胳膊一下说:“我们回去吧。” “你知道?”仿佛冥冥之中的意识,秦昭总觉得孟梁知道什么。 “……”他不想骗她,嘴闭的很严,在秦昭投过来视线后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于是便见着她深深吐了一口气,转身头也不回地去等公交车。 心里有恼怒,更有似乎被背叛了的错觉。 直到家楼下她也没理孟梁,孟梁怎么跟她说话她都沉默,最后他无奈开口:“你怎么这么矫情啊,还犟,就知道不理人,有情绪能不能说出来?” 语气生硬,或许他说的对,秦昭确实矫情,她一颗心脆弱的要死,更是难以接受一夕之间发现两个最亲近的朋友都有事情瞒着自己。 “是,我矫情。你应该经历一下被闺蜜的前男友短信辱骂一个假期她们还复合了的奇葩经历,最可怕的我从来没想过你会帮着她一起瞒我。” 秦昭带着怒气说出这些话,然后丢下他独自跑上楼。 孟梁愣住没追,反复去消化话里的前因后果。 那学期最后一天上学,孟梁嘴边下颌处青了拳头大的一块,坐在座位转着笔出神,秦昭则回学校参加毕业典礼。 他年少气盛,要去找宋安然的小混混男朋友打架,回到家被施舫担心地询问也板着脸不解释。 教室的门敞着,有夏末午间的穿堂风凉爽吹过,那堂课的老师有事出去,留了题给他们做。 本来一片安静之中,坐在靠门口前排的一个男生低声喊:“梁子,你女神。” 孟梁站起来扯着脖子看,秦昭穿一身湖绿色长裙,鲜有地披着长发,独自缓缓从他们班级门口走过。 他无暇想她为什么这么恰巧地从他们班级过去,前门看完还要看后门,最后她从他的视线消失不见。 杨舟帆在后面戳他,“收一收你脸上痴呆的笑,太傻逼了。” 孟梁一点也忍不住笑意,他满心想的都是秦昭可真漂亮啊,笑的嘴角都疼,回身打了杨舟帆一下。 “关你屁事,老子就笑。” 还有和孟梁关系好的男生低呼,班级里一时间吵闹起来。 寇静静看着一切发生,更是忽视不了孟梁的表情,冷脸开口:“能不能安静做题,吵死了。” 他笑着点头,对着那些男生做嘘的动作,教室又恢复宁静,隐约还听得到外面的蝉鸣。 而孟梁的冲动之举,仿佛注定要为这个本应惬意的假期写满凌乱。 宋安然心疼男朋友被孟梁打的重,以为他只威胁了秦昭一次,秦昭性格所致对于经历的一切选择缄默不语,两人后半个假期始终冷战。 确切的说,秦昭始终在家里没怎么出门。 孟梁因为脸上挂了彩,好些天没找秦昭,录取通知书下来,秦昭被第一志愿录取,但是看着专业上写的“英语翻译”,她根本没有报过。 -- 第42页 张书和是爱女儿的母亲,曾亲自开电脑给她改志愿,什么小语种,通通不如英语有用。 好像刚剪断的一根绳,回头发现又被绑住了一根,她飞不动了。 后半个假期秦昭烟抽的很凶,小区里最偏僻的垃圾桶是她下楼的唯一目的地。 最可怕的是在家时而会对上张书和讨好的脸,秦昭多次想过复读,但知道一定不会得到赞同…… 最后八月末到来,还是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由张书和陪同到学校报道。 当孟梁终于等到秦昭理他时,得知一切,满是怅然。 曾经约好要考同一所大学的好姐妹,一个去了东北,一个奔向南方。 宋安然好不容易录上一个广州的大学,但她妈妈气的不行,在找人给她办出国。两人忘记是谁先开口和对方说话,但和好后总觉得不如当初亲密了,她依旧谈着秦昭认为人品有问题的小混混,百般维护,而秦昭也有些赌气着不说,实则耿耿于怀。 相处之中倒是有些交深言浅。 秦昭也曾满心期许年少时代的谢幕是光荣浪漫的,现实却是和她前十七年一样慌乱。 到了生气勃勃的大学校园,即便此刻心里满是对小城甩不掉的疲怠,秦昭还是觉得自己可以从新开始,把未来握在手里,明明白白过活。 作者有话要说:大学不会写这么细了,毕竟男二要上线了^ ^ 第23章 昨日青空(1) 秦昭大一那年,孟梁高三。 大概是为当时孟梁瞒她的事情耿耿于怀,两人的关系有了些许生疏。因此秦昭没再做督促他学习之类的事情,孟梁暗自难过,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喜欢被秦昭那样关心的。大概是因为喜欢,就觉得她做什么都是好的。 第一次想表白的想法就也因为这个插曲而搁置,在爱情方面孟梁不仅晚熟,还有些担心表白破坏了他们原有友谊的懦弱,只能暗自告诉自己再等一年,他去找她。 开学季很热闹,学校办了好多活动,还有社团纳新,秦昭参加了话剧社和轮滑社。 这两个社团也让秦昭分别结识到了整个大学最重要的人——谭怡人和陆嘉见。 谭怡人其人,一点也不怡人。 如果说秦昭只是整体气质有些清冷所以看着不好接近,谭怡人就算得上是彻底的“臭脸”。 秦昭对她第一印象不算好,排练节目迟到,整个人不紧不慢的,但是因为面相长的有些凶,话剧社会长也不敢说她。 她又凶的漂亮,你忍不住盯着看,还要害怕被目光杀到。 两人结识于烟,在厕所里不期而遇,雾气缭绕着交融,相视一笑。 谭怡人及极其土地抽茶花,当时烟盒上有诗句的旧版都已经不容易买到,还会遇到茶花叶下面烤不出人脸的情况而怀疑是不是买到了假烟,她还是坚持着。秦昭说她是青春伤痛文学看太多,她好脾气地笑笑不解释。 即使是淡笑,也能让冷凶的脸立马变得甜美,这是她们这种长相的独到之处。 后来发现两人有许多相似点,不止身高体重相近,星座相同,表演后台还发现用同一款卷发棒,歌单里的华语老歌重复了大半,互相借的书都喜欢读,就越走越近了。 谭怡人也是翻译专业,但和秦昭不同班级,两人平时大多独行,只是碰巧专业大课才会坐在一起,下了课就一起到校外探索美食,或者参加社团活动。 话剧社是外语学院的社团,确切的说是英文话剧社,会长说早年为了多招些人,就把英文两个字抹掉了。 年底社团为了元旦晚会排练节目,定下的是《新编白雪公主》,秦昭和谭怡人笑到头昏。 演白雪公主的是个长相甜美的女生,秦昭和谭怡人报名小矮人被以身高超标而驳了回去,最后剩了个没人愿意演的继母和魔镜,摆明了让臭脸的谭怡人演继母,没想到两人猜拳定下输的秦昭演。 但是最后还是因为秦昭崴脚而换了角色——毕竟魔镜不怎么需要走动。 那天她跟着轮滑社的几个同学一起绕着学校溜圈,下坡的时候碰到了颗不小的石子,马上下去的时候摔在了地上,脚也崴了。 陆嘉见学金融专业,却“不务正业”地喜欢摄影,当时正抱着个单反在学校里闲逛取景,盼着遇到个自己想拍的长得有特点的女生。 唱段里唱: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似一朵轻云刚出岫。 秦昭也算陆嘉见的从天而降,只不过是摔下来的,他扭头一看还以为是个瘦弱的男生,因为秦昭高过一米七,人又瘦,再加上当时剪了个齐耳的短发。 她高中时候头发扎的太狠,勒出的印子去不掉,冬天刚一到就给剪了,还把剪下来的头发寄到了青丝行动,给癌症化疗患者做假发,对方回寄了证书。 陆嘉见对男生就没有那么怜香惜玉了,正打算收回视线,秦昭坐在地上抬了头,露出那张五官标致的小窄脸,他就笑了。 秦昭的长相不算是传统意义的第一眼美人,高中的时候也多是因为学习好而著名,私下里聊到校花班花之类的名头,也是说了好些个女生才会点到她的名字,大学更是如此。 孟梁算得上是第一个真真切切发掘秦昭的美的人,他小小年纪就深知美人在骨不在皮,或者说很玄学地感受得到秦昭的韵味。 -- 第43页 陆嘉见则是第二个。 他见状举起相机,对着小脸有些红、头发微微凌乱的秦昭按下快门,他善于发现画面,美人落难值得记录。 其实秦昭第一眼看到陆嘉见就觉得他面相风流,尤其是那双放电的桃花眼。 蹲在她面前还是有些居高临下般的审视,嘴里噙笑,“同学,没事吧?” 秦昭承认他很帅,当时还是冷淡又礼貌地发出求助:“没事,你能不能扶我起来,我可能脚崴了,得去校医室。” 陆嘉见看着她脚上的轮滑鞋,虚指了下,“你这也走不了,不介意的话我抱你过去?” 他话没说完就已经在把相机往包里放,秦昭从没见过这么主动的男生,心跳有些加快,庆幸自己最会装冷淡,面上应该看不出来什么变化。 被陆嘉见放在校医室的床上后,他坐在旁边歇气,双眼却盯着秦昭说:“我心跳加速是累的,你怎么也还跳那么快?” 那一刻秦昭立马脸红的彻底。 她发微信给谭怡人,让谭怡人带双鞋来找她,校医看过后开了红花油,陆嘉见估摸着谭怡人要来了,低头按了几下后举着手机屏幕送到秦昭面前。 秦昭有些愣,眼前是陆嘉见的微信二维码,带着疑惑抬头看他,陆嘉见嘴唇很薄,张合之间都是挑弄,“别告诉我你不用微信,不要小气,加一个。” …… 谭怡人刚好和陆嘉见擦身而过,进了校医室问秦昭:“怎么弄的?” “下坡摔了,你得演继母了……” “休想,赶紧给我好起来,刚刚那个男生送你来的?” “嗯。” “你脸红什么……” “刚跟他加了微信……” 谭怡人挑眉,“哦?有情况。” “嗯……” 直至后来的好久,回想起大学这几年,对于秦昭和陆嘉见,谭怡人都是摇头说秦昭,说她被陆嘉见迷的七荤八素的。 可平心和气地讲,谭怡人和秦昭同为一个星座,特别能理解秦昭所想,那么一个浪漫至上的男人,秦昭哪里抗拒得了呢。 他会突然出现在秦昭上课的教室,递给她一支不知道哪里借来的拐杖,像是十分熟稔秦昭不喜欢麻烦别人的性格,这样她自己拄拐方便做任何事。 加了微信的当晚,还给秦昭发来张修好的照片,就是她坐在坡下红脸蹙眉的样子,任谁看了都觉得我见犹怜,她点了查看原图保存下来,再含蓄地回一句“谢谢”。 2014年的最后一天,外院元旦晚会,陆嘉见也来了,话剧社会长邀请的。 她穿着黑袍子演拟人化的魔镜,陆嘉见在台下举个相机对着她拍个不停,秦昭明显感觉演白雪公主的女生脸都绿了。 换掉衣服跟谭怡人说了句等她一起回宿舍,就到观众席找陆嘉见,他很是到位地夸奖:“你演的很好。” 秦昭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没演什么呀,就像个工具人。” “你发的是英音?现在学校里大多不都是美音,听着很好听。” “没注意过,可能我们外教是英国人的原因,你听的这么认真。” 陆嘉见低头摆弄单反给她看刚刚拍的照片,随口说道:“我家里人都发英音,爸妈是在英国长大的,就注意到这些了。” 晚会结束后,陆嘉见和会长低声说了几句话后,会长开口组织一起出去跨年,除了话剧社的人,还有陆嘉见的几个同学。 于是2015年即将到来的零点左右,酒量过于好的秦昭在酒吧昏暗暧昧的灯光下依旧清明,陆嘉见却微醺着不小心倒在她肩头,谭怡人笑着推了秦昭一下,对秦昭脸红的彻底视而不见。 陆嘉见在秦昭耳边说她酒量好,很快强撑着自己坐起来,仿佛生怕被秦昭误解在占她便宜。 孟梁的短信和0点一起到来,秦昭像是有预感,屏幕亮起来的时候她刚把手机拿出来不久。 “阿昭,新年快乐。” 旁边的吵闹欢呼的声音秦昭充耳不闻,正想回过去,孟梁又发过来一条:什么时候回来,想你了。 她十一假期就没有回去,两人有小半年没见,旁边传来陆嘉见一众人叫她碰杯的声音,秦昭急匆匆地打了几个字回过去,甚至忘记说新年快乐。 “十八号。” 守着闭校的前一天才回家。 那半年之于孟梁,少了许多嬉笑,转而严肃对待学业和高考,抵抗着寇静静的追求,在冬日室内暖气蒸腾的玻璃窗上一遍遍写秦昭的名字;而于秦昭,从小城到新新世界,跟张书和几乎一个月才通一次话,少了许多烦心事,偶尔也会为陆嘉见的撩拨而脸红心跳。 一班高铁或者一架飞机将他们俩生生隔开。 秦昭和陆嘉见越来越熟,陆嘉见看起来是对她是有男女之情的,但是又绝口不说喜欢,大一上学期在外院几乎人尽皆知陆嘉见在追秦昭中结束,那年陆嘉见大三。 整个学期他与秦昭相处都是彬彬有礼的,时有的撩拨也是点到即止,算得上个恰到好处,秦昭便逐渐被所见的真实消除了对他第一印象的偏见。 谭怡人对此发表看法则是谈恋爱不必想那么多,把自己弄得像要找共度余生的对象一样。 但那个时候她总觉得自己不算是喜欢陆嘉见,只是他长得好看,又很会抓女孩子的心思,任谁被他盯上都逃脱不掉,偏偏又不说明白,你连拒绝的话也无法说出口。 -- 第44页 谭怡人便问她有没有喜欢的人。 秦昭脑海里倏地出现留寸头的孟梁,那个外表很硬内心很软的单纯少年。笑了笑回答谭怡人:喜欢过吧,我当时觉得他也喜欢我,但是他不说。 “少年时代的深爱,总是难以启齿。”彼时谭怡人双指夹烟,眯着眼淡笑。 秦昭则毫不留情地拍过去,笑她,“你少看疼痛文学。” 实则心里明明白白,表现出比同龄人成熟的人,一定是吃过苦。她自己吃的是冷漠亲情的苦,谭怡人吃的就不清楚了,但总归是有的。 那年秦彰初三,已经开始逃学逃课,如果母子俩有个战场,张书和定是溃不成军的那一方。 但还是应该感谢张书和错误地预估自己能力,因而整个学期没有“骚扰”过秦昭,让她真正地快乐了那么一阵。 作者有话要说:茶花烟盒上的“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应该很多人看过吧,现在已经没有了,早年挺多疼痛文学用过这个的。 还有烟盒上的茶花叶下面可以烤出一个女人的脸,很漂亮。想写个谭怡人的前世今生短篇~青丝行动我是亲自捐过的,有黑长直妹妹想剪短发可以了解一下这个。 第24章 昨日青空(2) 原生家庭就是个烂泥潭,每当你以为自己即将脱离而欢快跳脚的时候,它拉着你向下坠,永无出头。 孟梁到高铁站接放假回家的秦昭,两人久违地想拥抱,还是尴尬僵住了手,他转移重点地拉过了行李箱。 嘴里还要数落她:“外面就那么好,你十一都不回来,别跟我说什么没钱,我去打工给你买车票行不行。你不能这样,阿昭……” “你怎么变得这么聒噪了,孟梁,是不是学习压力大,这次期末考试考怎么样?” “就那样,不怎么样。”他有些避讳讨论成绩。 耐不住秦昭肃着脸追问,才吞吞吐吐地说:“班级十多名吧,全校更别说了,真不怎么样,有什么好问的……” 这倒确实退步不少。 看得出秦昭有些失望的神色,孟梁却没再多说,他考试的时候马虎得厉害,回头看试卷几乎都是算错了数引发的错误。 但是此刻又不想说这些,像是找借口开脱。 更没办法说自己因为秦昭没有回他新年快乐,只一句冷冰冰的十八号回家而耿耿于怀才分了神。 本来大一上学期秦昭和宋安然联系就减少许多,宋安然是容易头脑发热的性格,到了新环境投入新恋情,每天各种活动不断,大多是不会和秦昭聊起这些的。 起初秦昭会主动和她分享近况,可有几次周末赶上宋安然出去通宵嗨而忘记回复,久而久之秦昭也不主动了。 甚至连宋安然什么时候回小城的都不知道。 秦昭期末成绩擦着及格线过,她这半年都在吃老本,对英语根本没有多大兴趣,和孟梁坐在靠窗的座位看外面小城皑皑白雪落下,被他柔声细语带着说一说学习讨厌的专业的烦恼。 孟梁盯着她看,秦昭虽然在看窗外但是感觉的明显,蓦地扭头吓他,孟梁却无动于衷。 他这半年好像又长个子了,脱了外套正穿着件黑色的卫衣,不似同龄大多瘦弱的男孩,一定脱衣有肉。且在气质方面,他跟陆嘉见太不一样。 “头发什么时候剪的。”接秦昭的时候他就想问了,还是赌气憋了几天。 “十一月初吧,记不清了,我把头发捐了呀,做的是好事。”秦昭试图轻飘飘地一笔带过。 “我都不知道……” 他太知道怎么惹秦昭心疼了,如果是质问,或许还会让秦昭觉得莫名其妙,但是就那样低落地说一句无关痛痒的话,秦昭就觉得好愧疚。 “唉,我错了,今后有事情都告诉你好不好。” “嗯……我下学期上学不打算带手机了,可能要晚点回你。” 还在心里暗搓搓地加了句:我也会告诉你我这里发生的事情。 “这么刻苦呀,有没有想考的学校?” 他撒谎,回的很快,“没有,没想那么多。” 秦昭的学校是很有名的理工院校,她暗自想让孟梁为此努力,但话在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两个朋友名义的人各怀心事相对,谁也做不到先点破那层窗户纸,也就注定要生生耽误那些年。 后来过年,最开心的是秦志忠。 他其实如果早知道踏实肯干,家里不至于到今天这般光景,这一年老实赚了钱,因为太忙又没时间碰牌桌赌钱,张书和很是欣慰。 这意味着他不论是回自己那边老家还是去张书和娘家,都挺直腰板许多,秦昭默默看着一切,不多说话。 自从报志愿的风波她选择无声翻过后,在家里倒是说的话更少了。 秦志忠张书和一双儿女一个比一个寡言,只不过小的沉迷游戏,所以内向些,大的则是被他们逼的嫌少沟通。 张书和会过日子,算钱算的很是精细,给秦志忠拿了几千块钱去打牌,换他明年能继续安安稳稳度过,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还要给秦昭涨生活费,那样子像极了施舍她一滴滴母爱,秦昭淡笑着答应,心里却想着尽早回学校。 2015年的二月下旬,没出正月十五,秦昭就回学校了。 孟梁接她,又送她,满脸不舍。 -- 第45页 秦昭看着眼前比她高出半个头的大男孩,心情复杂,细数两人感情,是真的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她声音有些低,“好好学习,就这半年了。到时候……如果离得近的话,还可以多见见面。” “快了,还有三个半月。” 他心想:你一定要等等我。 陆嘉见开车到机场接的秦昭。 大年初一那天他主动给秦昭发了新年快乐,顺便问她什么时候回去,秦昭本来想坐高铁,陆嘉见热心地帮她看机票,截图发过去说没有差多少,秦昭就订了机票。 她以为他是本地人,毕竟放假的时候他也没着急回家,陆嘉见帮她拿行李箱,因为短暂下车只穿着件白的亮眼的毛衣,笑的很柔。 “我在市内租了个公寓,初五就回来了,和几个朋友去了趟漠河。” 搓了搓胳膊,贴心地帮她开了副驾驶的门,自己再绕过去上车。 秦昭对搓手呼气,闻言问他:“现在漠河好冷吧……” “是啊,所以我提前溜回来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有些狡黠,微微扬着一边嘴角,满是俊俏的好看。 秦昭那时候没多想,自然没意识到陆嘉见就是那么一个任性散漫的人,他要去漠河,就能不顾父母反对从上海飞回大连;漠河太冷,他依旧不顾朋友的挽留说走就走。 就连他们在一起后吵架生气,他也是一样选择最省事的方法——冷战。 那天陆嘉见把她送到了谭怡人家里,秦昭提前回来一周,刚好两人一起到处玩玩。 他也初次提出想给秦昭拍照,秦昭从没拍过写真,就连自拍都屈指可数,对此有些抗拒。 还记得陆嘉见直直地看着她,满目认真地说:“我很少拍人像,现在觉得,就是在等你出现。” 秦昭有那么一刻短暂的心动,答应考虑。 三月刚开学不出一周,张书和初次向秦昭求救,秦彰又逃学了。 秦志忠不在家,她没有了援助,大概是吵的秦志忠也要跟她红脸,还是让秦昭帮忙。 听着那边张书和一条条近60秒的语音,无外乎是发泄内心的怨气,语气暴躁地数落秦彰有多么混账。秦昭心想她但凡把这份强硬能用在秦彰身上七八分,也不至于被自己儿子气成这样。 那些烦恼被她倾泻出来,她倒是好受了许多,还要把教育秦彰的责任交给秦昭,自己大概又要去跟人逛街美容,总归最后烦恼彻底转移,手段高明。 那一天或者说那几天的好心情,都能毁在张书和这件事上。 木着脸给秦彰打电话,明知道对方不会接,还是一遍一遍的打,仿佛麻木。其实她闭着眼睛都知道秦彰在网吧,小城设备好的网吧也就那几家,张书和顾虑着自己做过老师,不愿意去那种地方。 可给秦昭打电话难道让她立刻买机票回去找人吗? 最后秦彰把她拉黑了,秦昭借了谭怡人的手机给他发了封短信,心情彻底丧到极点。 “不愿意上学就跟她说辍学,整天逃学你现在已经打扰到我了知道吗?” 她和秦彰不算是那种亲密的姐弟,大概是拜秦彰内向所赐,但也不算是最差的那种,平平常常。 谭怡人见状问了句:“把他零花钱没收,他不就没钱去网吧了。” “我妈做的出来这么狠的事情,哪至于跟我大吐苦水。” 总归就是无解。 孟梁几乎每天晚上十点准时给秦昭发消息,三月中旬那几天更是有打电话,秦昭就坐在宿舍楼下的花园里吹着凉风,一边抽烟一边跟他交流生活琐事。 不禁想到和宋安然倒是许久没这样平常地聊天了,宋安然平时也想不起来她,失恋了倒是出现的快。 他给她讲高三,不论是誓师大会还是体检,又或者一模二模,都是秦昭一年前这个时候经历的,分毫不差。只是孟梁总能发生些不同的插曲,她听了能得到短暂欢笑。 而她回给孟梁的近况,省去了秦彰和张书和给她施加的烦恼,以及陆嘉见。 只说是认识个喜欢摄影的朋友想让自己做模特,孟梁还劝她尝试。 然后有那么一天,他试探着问:“月末是我生日了,阿昭,你回来好不好?” 秦昭记得孟梁的生日,闻言看了下日历,发现那天只有两节课,还是老师很温和可以逃的。 孟梁又说:“我有钱,我给你买票,好不好?我们去吃石斑鱼,新开了一家……” “孟梁。”秦昭十分无奈地笑,孟梁看不到,她烟都不想抽了,开口打断他,“你好傻,又要带我去做小白鼠吃新店。” “这次我吃过了,很好吃,所以想和你一起去,年后开门的,那时候你都走了……” 她整颗心被他孩子气的话融的不行,明明已经比她高那么多,还练了些肌肉,怎么开口还是大男孩的气息。 “好,我回去陪你过生日,不用你买票,那你三模能不能考好?” 孟梁显然愣了,秦昭低声问:“嗯?” 他赶紧回答,“能,一定能,我没做到等你放假回来让你打我一顿。” 彻底被他打败,“等我放假你录取通知书都下来了,打你有什么用。” 多年后回想,秦昭觉得这种事情好像一辈子只能做那么一次。 因为真的太累了。 -- 第46页 买票太晚加上为了省钱不能坐高铁飞机,最后决定的方法是十几个小时的火车站票,千里迢迢,只为陪孟梁过生日。 十八周岁的生日。 第25章 昨日青空(3) 孟梁生日当天,秦昭照常起床上了第一节课,然后轻装简行妆也没化,只背了个包出校门,坐公交到友好广场,再步行十分钟抵达车站,至此开始十几个小时的漫长路程。 火车比高铁慢很多,她起初靠着看书,谭怡人那儿拿的《小团圆》。 张爱玲对邵之雍用了许多金色的形容,她写和他在一起是在金色的河上划船,想在金色的永生里沉浸,他俯向她,是苦海里长着一朵赤金莲花。 浪漫至极。 爱一个人的时候总会在心里把他捧的那么高,他是金色的,他是光,他是星,自己是凡尘,是翻覆不出泥潭的土,是渴望被拯救的竭力者。 她看书快,翻了半本有些晕,就把书放回包里,戴上耳机开始听歌,出神望向窗外。 一路上多次加入车门附近聚堆抽烟的东北老哥,车程大约十二个小时,粗略算起来她抽了三五支,大多是因为瞌睡和无聊。 孟梁那天提前让施舫请了假,放学和杨舟帆以及几个男生一起出门,只不过他们是去吃饭,还得回来上晚自习。 看着高一高二的学生开始出来,秦昭又困又累,还是背过身很快地抽了一支提神。孟梁出来的时候到处找她,他个子那么高,秦昭一眼就看得到,对他挥手。 几个高三的男孩看到秦昭都嬉皮笑脸地推孟梁,被孟梁胡乱赶走,然后跑向秦昭。 “阿昭!” “嗯。”秦昭嘴里嚼着口香糖,拍了他一掌,提起精神开口:“去吃饭吧,我中午没吃,饿死了。” 孟梁以为她坐高铁,四个小时车程的话中午一定是在高铁站,有些心疼地说:“怎么不在车站吃饭,随便吃点也好。” 她没解释,笑说:“这不是等着晚上宰你嘛。” “好,你随便点,我有钱。” “是是是,孟少爷您最有钱。” 如果非要细数,这次见面孟梁想秦昭更多。 他像是需要充电的手机,秦昭是电源,见了她就觉得可以一口气坚持到高考结束。 再者就是他心知肚明,秦昭不喜欢小城,对小城毫无留恋,五一小长假也定不会回来,下次见面的时候他估计已经是领好录取通知书的准大学生了。 两人吃完饭后又随便找了部无人问津的冷门片子,钻进了电影院,秦昭不出意外地睡过去。 她倒在孟梁的肩膀上,额头还蹭得到他的下颌,短发垂落遮住了半张脸。孟梁轻轻地,轻轻地伸手,帮她把短发掖到耳后,露出完完整整的一张脸,素面朝天。 他恍惚觉得闻得到她涂的防晒霜香味。 周围安静的很,确切的说整个影厅也不超过五个人,他们周围更是空荡荡的。 十八岁的孟梁只要一低头就能吻到秦昭,近一点亲吻她光洁的额头,远一点可能就要托住她的下巴吻上嘴唇。 心跳快的仿佛要蹦出来,孟梁咽了口口水,喉咙微动,攥拳的手心都是汗水。 那几分钟真的好漫长。 漫长到秦昭揉着眼睛转醒,孟梁却仿佛像是松了口气,他太紧张了,他做不下去。 …… 电影院附近的小巷子里,秦昭正在跟孟梁商量晚上在哪住的问题,孟梁想的是回家住,秦昭定然是不愿意回家的,他又让她去他家里…… 月光下你一句我一句的,张书和打来电话,秦昭才发对她已经打了几通了,自己没看到。 无外乎是母子俩吵架,秦彰又惹张书和生气。 自从上次秦昭用谭怡人的手机给秦彰发短信且语气有些凶后,秦彰也学会了跟秦昭吐苦水。她成了母子俩的仲裁法庭,可她根本不懂法,更别说清官难断家务事。 张书和好面子,跟和她一起美容的朋友说不出来这些糟糕事,只能给秦昭说。生儿育女当真不易,如今让张书和也要为不懂事的儿子变聒噪怨妇。 秦昭是母子俩中间的垃圾桶,因为怕孟梁闻到那股臭味,她走远了几步听电话。孟梁看那纤瘦背影,十分柔弱,贴心地回过头看手机,给她留出隐私。 过了会听着秦昭那没声了,孟梁把手机放回口袋走过去。他隐约听得到张书和的声音,心里就能清楚个七成,不过又是她家里的事。 心里痒痒的,他走的越近,就越躁动,仿佛十八岁生日的这天一定要做一件事。 于是孟梁从背后搂住了秦昭。 秦昭没有抗拒,转了个身和他面对面拥抱,两个人都抱的很紧,彼此贪恋,且沉默。 她在他看不到的背面吐了口烟,刚刚实在是忍不住点了一支。 孟梁用脸像小牛一样磨蹭秦昭耳侧,一点点慢慢的和她面对面,就清晰地闻到了烟味。 女士烟的烟味本来就淡些,再加上他刚刚太紧张,竟然才发现。 孟梁单方面的心里的气氛就这么没了,他低头,发现秦昭双指间正夹着支还没烧到头的细烟。 “什么时候开始的?” 到底是十八岁的大男孩,单纯到难以抑制情绪,他语气有些硬,下意识开口问。 没什么嫌弃的神色,可秦昭总觉得那一刻感受到了配不上孟梁的心思。 -- 第47页 同龄男孩都在抽烟喝酒装逼的时候,孟梁决然不动,明明他也是爱玩的性子。这就导致秦昭觉得,烟酒太脏了,配不上孟梁。 “很早了。” 至此一切的暧昧小分子都跑光,两人默契地不谈刚刚骤然亲近。秦昭掐灭了烟,因为不想让施舫知道孟梁生日是跟自己过的,最后决定去网吧开个单间包夜。 她明天还要赶凌晨的火车回学校上下午的一节专业大课。 孟梁好久没来过网吧了,当初办的卡还剩不少钱,他眼下心里有些烦,就随便开了一局英雄联盟,秦昭没玩过在旁边看,半个小时过后屏幕上出现硕大的“失败”两个字。 他要了杨舟帆的号带秦昭一起玩,两个人包下,孟梁打ADC,秦昭辅助。 秦昭只能记住基本的按键,达到控制人物行动和使用技能的最低水平,操作什么的更是压根没有,拖累的孟梁也战绩惨淡。 但是名人曾经说过:男生带女生打游戏,带不动就还是你的问题。 于是秦昭看孟梁的眼神很是耐人寻味。 最后一局他给秦昭选了个英雄,秦昭一看屏幕上是个骑在雪人身上的小男孩,像是想起来了什么。 “这个是你说过的努努?” 他曾经说她滚雪球的样子像努努。 孟梁没看她,故意凶巴巴地说一句:“你是不是瞎,下面写着努努呢。” “他骑的是谁?” “他伙伴,威朗普。” “哦。” 忘记那局有没有赢,打完没多久,电脑屏幕的右下角显示着23:59时,秦昭和他说了句“生日快乐”。 她听过一种说法是这样的,每年最后一个和你说生日快乐的人,就会陪你最久。 孟梁每天学习很累,现在倒是熬不动夜了,他靠在座位上合眼休憩,渐渐的呼吸声重了起来,倒先睡着了。 秦昭对游戏兴趣不大,当时登上QQ从班级群里下了个翻译作业开始做,房间里只有她敲键盘的声音。 回头看孟梁,她倒是第一次见到他睡觉的样子,依旧是她心里纯粹和煦的大男孩,睫毛生的很长很翘,还看得到双眼皮那条淡淡的褶,鼻梁很高,顺着滑下去就是一双不薄不厚的嘴唇,正微微张着。 靠着睡觉太容易张嘴了,而张嘴睡觉会容易影响嘴型。 秦昭心里想着,伸手帮他合上,指腹不小心摸到唇瓣,很软很嫩。 …… 第二天早晨五点刚过,秦昭被熟悉的闹铃吵醒,顺便叫了孟梁。 虽然椅子很软,他们俩还是睡的腰酸背痛的,秦昭甚至担心他今天能不能认真听课。孟梁则保证一定不辜负她特地逃课回来看自己的心,弄的倒像是那种为了高考的儿子操碎了心付出的母亲。 拒绝了他要送她去车站的提议,秦昭让他早点去学校买个早餐,再去洗把脸漱漱口,孟梁答应。但他还是急匆匆地跑到网吧附近的小巷给他带了份烧卖豆浆作早餐,捧着热的烫手的豆浆的样子,一如当初无数个夜晚捧着烤地瓜。 地点、时间都变了,年纪也变了,可还是孟梁,还是秦昭。 如今他们短暂的见,很快分开,各自为前程。 秦昭赶在最后一秒钟上了绿皮火车,靠在门板上缓气,依旧是站票。火车渐渐地开始动起来,她顺着窗外看向站台,那时候没票已经不能进来送人了,她也心知肚明看不到孟梁。 后来她才明白,也许当时回看的不是孟梁,而是她的那段与孟梁有关的青春记忆,更是对他超脱朋友的感情的道别。 彼时孟梁坐在前往一中的出租车上,满怀希望。他想等他今年八月末出现在她同一所大学的时候,他们一定会在一起。 而火车驶离了站台,周围变成无垠旷野杂草丛生,手里的《小团圆》应景地看到九莉跋山涉水到温州看邵之雍那段。 她合了书,在心里默默地说:孟梁,这是我所能做的最勇敢的一次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捋了下,正文进度接上楔子后一定甜起来了,女主和男二在一起的一段不会写很细,整个大学也不会写很细。 大家注意安全戴好口罩勤洗手!!!友情提示下章男主戏份很少。 第26章 昨日青空(4) 秦昭回了趟小城的事情只告诉了谭怡人,陆嘉见都不知道。 她戴着口罩帽子全副武装,从侧门进了学校前往上课的教室,谭怡人已经占好了最后一排的座位。这堂课是临时调换加的,教室紧张就安排在了信息学院的一栋楼里,这边都是理工专业学科楼。 却没想到路过医学院,看到陆嘉见的车停在路边。他没看到秦昭,即便看到大概也认不出来,很快就开走了。 秦昭觉得他顺便送朋友的可能性大,没作多想赶紧往教室跑。 趁着那个外教老师低头调换ppt,她从后门进去,坐在了谭怡人留的位置上。 哀叫一句:“累死我了,腰不是自己的了,腿也不是自己的了。” 谭怡人低头划着知识点,分神问她:“怎么样?” “没怎么样,白跑了。” “那还是怜惜眼前人吧。” 被陆嘉见改变第一印象的不只是秦昭,还有谭怡人。 “哪来的眼前人?”她装傻,一边翻书一边问。 “陆……”谭怡人话还没说完,被秦昭伸手按住了嘴。 -- 第48页 “可别乱说,八字没一撇的事。” “我看以他的性格,能一笔写完一个八字。” “那写的也太丑了……” 外教John指着后面说:“Shh……” 秦昭被锁定的太精准,埋头比了个OK。 清明放假的第二天,陆嘉见开车带秦昭去了市中心他租的场地,至此开始第一次给秦昭拍照。 秦昭还是感谢陆嘉见的。 她虽然表面上冷淡的有些骄傲,实则心里总有那么一丝自卑在作祟,对着镜头更是浑身不自然。陆嘉见把所有的好脾气都给了这个时候的秦昭,不厌其烦地开解引导她,最后让她成为了真正自信的秦昭。 他说过很多次:你很美。 秦昭美而不自知,站在布景前紧张地咬唇,摇头说:“我不美。” “你就是美。” “我真的不,拍照归拍照,你别哄我。” “谁哄你,你说真的。” “别这么说。” 她那股倔强外露,陆嘉见气的拨弄头发,刘海变成了中分,一手抓着单反叉腰看她,像是恨不得把英语都用上给她解释自己心里的感觉。 秦昭怀里抱着本精装书做道具,看着那样濒临崩溃的陆嘉见,噗嗤就笑了,眼睛眯成了月牙。 陆嘉见蹭了下额头的汗,赶紧拿起相机拍下来,“这不就很好,你跟我认识也半年了,我们就放轻松拍拍照,很简单的。” 这一通插曲过去,秦昭心里想开了,就当自己百忙之中抽出来时间敷衍陆嘉见。她随意地摆几个动作,陆嘉见话都不说了,专心找着角度,接连不断按下快门,还热到脱了外套。他认真的样子与平时不符,却也是别样的好看。 像是在发掘自己的专属缪斯,陆嘉见满心都是甘愿,对秦昭更是百般温柔。 那次拍完后已经磨蹭到了将近晚饭时间,秦昭十点多吃了顿早午饭,肚子有些饿,陆嘉见却提出想给她钱——拍照的报酬。 秦昭知道他家庭不错,从开的车就看得出来,她也不是故意装神圣而吸引他注意力,只是觉得自己又不是专业模特,水平达不到跟他要钱的地步。更何况显然两个人算得上是朋友关系,就当作帮忙了,她生活费足够,课余也有做家教兼职。 陆嘉见有话向来直说,笑着看她,“谈报酬是因为这个照片我想发出去……” “没事的,你随便发,不要发我丑照就好。” 陆嘉见脸上的笑变成了无奈,看她的眼神又柔了许多,叹了口气说道:“你太单纯了,昭昭。” 她这个一向成熟于同龄人的冷漠怪物,居然也有被说单纯的一天,随后想起陆嘉见比她大两年,又有些释然。 “报酬是真的不需要,你能管个饭就行,我现在已经饿了。”秦昭坐在沙发上仰头看他,头发上的饰品还没拿下来,在陆嘉见的眼里点上色彩。 “我的错,我们出去吃饭,然后送你回学校。” “去怡人家里就行,我明天跟她去喂海鸥。” 简单地卸了多余的装饰,秦昭钻进帘子里面换衣服,陆嘉见坐在沙发上玩车钥匙,漫不经心地问:“怡人回家了?我还以为她在学校。” “她前天就回去了,我想着你送我回学校的话太远,就约了她。” 陆嘉见直接给了秦昭韩料和日料两个选项,秦昭胃不好吃不了生鲜类,选了韩料。车上放着旋律轻柔的英文歌,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伴着窗外霓虹交错川流不息,倒是有些此间静好的感觉。 每次秦昭有些得意地翘起尾巴,就会被生生拽下来,她是当代十二点的灰姑娘。 秦彰给她发了微信,无外乎又跟张书和吵架,同秦昭说张书和的百般不好,仿佛下一秒就列得出来七宗罪。秦昭还是做不到全然不理,面色凝重地回复过去,然后再去告诉张书和一声秦昭在网吧,勿担心。 结果张书和开始发语音,秦昭犹豫几秒按了播放,附在右耳听。 陆嘉见开车之余分神给她,以为她有事,体贴地把车载音乐调小声些,但秦昭并不想接受这份体贴,她有些羞臊,害怕被陆嘉见听到那边尖酸的谩骂,胡乱伸手想把声音放大,碰上了陆嘉见的,有些惊。 “不用调小声。”她语气莫名低落,手也很快挪开了。 “好,马上到了,你有事吗?” “没有,家里的小事。” 她是凭借一己之力拉开撕扯难分难解母子的裁判,可以宣布短暂休战。 大一的下半学期,秦昭一度怀疑自己要患上抑郁症。她要学习自己不喜欢的专业,每天与英语为伴,老师说的是英文,作业是大篇幅的英文,自己要写的还是英文,满心抗拒。 最好的一门成绩应该就是二外日语了。 而明明开篇那么欢快的大一,她远在东北的滨城,还要不得不接收秦彰叛逆期母子两人双倍的坏情绪,总体算起来苦多乐少。深夜更是忍不住埋在被窝里无声地哭,那泪水来的莫名,就觉得凭借自己的力量涂抹上色彩的生活,不知道被谁洒了墨,反正一定不是她自己破坏的。 五一假期前有天上课,秦昭穿的针织衫撸起半截袖子,谭怡人注意到她手臂露出一小节红色的抓痕,不顾秦昭阻挠非要推上去看清楚,才知道她那时候独自承受到开始有些自残。 -- 第49页 庆幸无数次问她,她肯切地说自己没有自杀倾向,就是有时候心里闷的需要转移注意力,下手狠了些。 谭怡人说带她去医院,秦昭却抵死不愿,还没忍住落了泪,最后以谭怡人妥协告终,拿了卸甲水把秦昭做的美甲卸了,再亲自给她把指甲剪的很短,防止她再收不住力气。 秦昭不知道,谭怡人私下告诉了陆嘉见。 于是错过了五一当天人最多的时候,陆嘉见牵头,叫上秦昭和谭怡人,还有几个和他一起玩摄影的朋友,开了两辆车去龙王塘赏樱花。下午看着天气大好,几个人现买的野餐布和一应吃喝,找了个公园野餐,还说好了晚上去KTV,白天手机一律关机,谁的响了到时候得罚酒。 一切都是为了秦昭。 那天陆嘉见拍了好多照片,秦昭到哪都躲不开他的镜头,也是鲜有的真实开心。 秦昭坐在野餐布上端着盘子小口吃着饭团,陆嘉见坐在旁边有些犯烟瘾,一边拿烟盒一边要起身,秦昭也算半个老烟枪,拉了他坐下。 “抽吧,你给我一支都行。” 陆嘉见有些惊讶,但他比孟梁成熟的多,很快消解,“不抽了,你也少抽。” 秦昭吃完最后一口,因为心情好,眼睛有些眯的可爱,“嗯,我有数。” 没想到他从口袋里掏出了朵樱花,应该是中午在龙王塘的樱花园捡的,伸手跟秦昭的短发一起掖在了耳后,离的有些近,两人都是呼吸一顿,相视不语。 远处谭怡人在放风筝,陆嘉见的一个朋友相机没电了回来,正好看到陆嘉见摸着秦昭耳朵凑得很近,朋友吹了声口哨,秦昭赶紧扭头,有些不好意思。 陆嘉见倒是泰然的多,撑着手臂向后靠了靠,啐那个不解风情的朋友:“你是真没长眼睛,还拿什么相机。” “这不送回来了么?”朋友脸皮极厚,笑着呛他。 闻言秦昭没忍住笑,陆嘉见被噎了回去,低声说了某单字的感叹性脏话。他是南方人,说普通话咬字很清晰,又因为在东北呆了几年被朋友带的有些北方口音,倒是混杂出异样的感觉,戳的人心痒痒。 之后孟梁高考、放榜,秦昭却决定不回家了,反正暑假不闭校,她打算找个兼职,还能赚些钱。 孟梁为此颇有怨言,但能理解秦昭的想法,还是尊重,只是电话和微信发的越来越频繁。他最后几个月进步很大,上秦昭的学校绰绰有余,算不上当年一中的理科第一,前几名还是可以排得上号的。 可报志愿的时候还是瞒了秦昭一手,说了好几个要报的大学,也没有秦昭的学校,秦昭没多纠结,还帮他仔细筛选。 那天秦昭期末考试考完最后一门,在宿舍和孟梁视频,手里拿着个本子上面列的整齐,一边翻一边给他讲:“你上次跟我说的学校我特地查了下,学校当然是没问题的。你不是喜欢打篮球吗,我就看了看校址和操场设施,有几个篮球场很差的,贴吧里有学生说晚上路灯都不亮,你选择很多,这几个就……” 孟梁怎么也没想到她为了他上心到特地去查人家学校的篮球场,他蓦地打断,“阿昭,你是不是喜欢我,对我这么上心。” 设想一下正常的互相暗恋剧情,秦昭应该红脸,然后因为撒谎而反驳的特别快。 可不知道是她伪装的太好了,还是真的就是那样,皱了皱眉头看向屏幕,“你想太多,我看在阿姨的面子上才帮你慎重一点抉择。” “哦。” 陆嘉见帮秦昭找了个不错的公司实习,工资倒是其次,主要能让她将来找工作的简历漂亮一些,为此秦昭请他吃饭,还叫了谭怡人。 也是那天,孟梁拿到录取通知书。 作者有话要说:除夕快乐。 第27章 第三人称(1) 盛夏的海滨城市,晚风清凉。陆嘉见把车停在了宿舍楼下,跟秦昭谭怡人步行到学校对面,三个人坐在遗迹串吧外摆的座位,吃东北烧烤,还喝了酒。 与此同时的小城,孟梁跟杨舟帆几个同学一起吃饭,从来都嚷着自己一杯倒的人破天荒同意喝酒。他算达到“金榜题名时”的人生喜事,还想在定下了和秦昭同一所大学日子里酒壮怂人胆——向她表白。 一瓶啤酒下去脑袋就晕乎乎的,脸色倒是没怎么变,光耳朵红的褪不下去,躲开看热闹的杨舟帆,自己蹲在马路边打电话。 通讯录里的第一个,他就算喝醉也不会拨错。 秦昭手机常年静音,当时正跟烟盒一起放在桌面上,因此屏幕一亮她就敏感地注意到了。 上面写着孟梁,她接通放在耳边,“喂?” 孟梁声音还算清明,他控制着语调,尽量让自己说的话有逻辑。 “阿昭,你别说话,你听我说。” 秦昭就真的很听从,沉默应对。 “你怎么不说话了?哦对,我说,我今天拿到录取通知书了,很圆满,但我暂时先不告诉你,我想告诉你另一件事……” 他话说了一半,秦昭那边明显是在室外,有隐隐约约的嘈杂声,忽然传来一句男声:昭昭? 是低柔地询问,来自陆嘉见。 陆嘉见看秦昭接了电话后喂了一声就不说话了,投来关切的讯号。孟梁看不到秦昭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跟他说:“你继续说,我正跟朋友在外面吃饭。” -- 第50页 “我……”那一刻心里莫名地吃味,大股酸涩涌动。 孟梁许是给了太多的注意在陆嘉见的声音上,即便陆嘉见更加小声地跟谭怡人说话,他还是听到了。 谭怡人笑陆嘉见:“你还怕昭昭被骗不成?” 陆嘉见说:“当然怕了,我怎么能让别人插队呢。” 秦昭回过味来打了陆嘉见一下,三个人混熟了开玩笑是常事,那头孟梁为陆嘉见风情的话沉默,秦昭喝了口酒问他:“怎么不说话呀,另一件事是什么?” “忽然忘记怎么说了,你在跟什么朋友一起吃饭?” 她心情不错,笑着呛孟梁,“你这是要查我的岗吗,快告诉我被哪个学校录取了。” “不告诉你,我手机要没电了,回去再跟你说。” “好。” 后来孟梁和几个同学毕业旅行,而秦昭实习结束后距离开学还剩十来天,陆嘉见玩心大,更是爱到处跑,讲八月末最适合去海边,说走就订票。依旧是上次看樱花的那几个人,有个朋友带了女朋友,坐船去青岛。 明明大连就是海滨城市,非要去山东,陆嘉见任性,秦昭被他迷惑了,也陪着他一起。 他们在青岛的最后一天,秦昭和宋安然近十年的友谊情断。 宋安然不知道是读大学后第几次失恋,打电话给秦昭哭诉,她坐在海边听着浪花吹海风,回想起来自己总是倾听者的角色,承受了太多人的哀愁。 柔声哄她:安然,我给你看一看海吧。 当初那个小混混被孟梁打的事情,宋安然这种一贯爱情至上的人心里埋了个疙瘩,秦昭又有股傲气,不愿意撕破了说,长此以往两个人的心越走越远,谁都放了手。 对面哭声骤停,大概是喝了酒,情感迸发的快,列举秦昭诸多不是。她说:昭昭,你从来没有把我当过好姐妹,你什么苦都不和我说,就连小学时你爸妈常常骂你,都是我听到了问你你才说的。 又说:我总觉得你离我原来越远,我等你总有那么一天会和我说,可读大学后我们一南一北,好像更远了。 秦昭想给她看海的心思就没了。 两个人从小学就在一起玩,秦昭生日小宋安然半年,但因为性格深沉一点,一起闯祸了或者发生什么事都是秦昭料理。久而久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成了如今的局面,她从来不说自己心底最深处的事情,宋安然又不是心细的性格,更没有孟梁那样对她潜藏喜欢,自然就越来越看不懂秦昭。 成长的路上总是会发生一些转折,譬如和朋友分道扬镳。 宋安然不哭了,她为爱情流过那么多的泪,于友情告别时擦的干干净净,随后电话挂断。 只剩怅然:她们俩最大的相同点是谁也不愿意浪费时间地拖着。 众人在不远处海边烧烤,谭怡人看着秦昭脸埋在膝盖上久久不动,刚要拿着烤好的鸡翅去找她,就被陆嘉见拽住了。 “我去吧,可以吗?”他穿背心短裤,手里还拿着听青岛啤酒,做足了礼貌地问。 谭怡人心里有些纠结,还是点了头。 没多久就看到陆嘉见和秦昭一起坐在沙滩上,离得很近,他伸手揽着秦昭的头,帮她按住乱舞的短发,在海浪此起彼伏海风绵绵不休之中与她接吻。 秦昭穿的修身吊带露了一小节腰,画面满是年轻人的浪漫。 谭怡人放下心,加入旁边的朋友做游戏,心想陆嘉见果然比她会哄人。 回到学校已经贴近九月。 秦昭有预感,孟梁迟迟没有告诉她考上的学校,八成是要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制造惊喜。 心里不知道是期待还是抗拒,彼时她和陆嘉见尚未确定男女关系,接吻只是因为那天气氛太好,她虽然有些脆弱且喝了酒,但确定是自愿。 自愿被陆嘉见蛊惑,她真实心动。 秦昭准备接手话剧社,正式的换届要十月中旬才举行,但会长已经开始偷懒把事情拨给秦昭。新生报道那天,陆嘉见陪她去找会长拿东西,谭怡人作为学生会干事在校门口迎接新生。 孟梁的电话如预料般打来。 “阿昭,快来见我,校门口的学姐都没你好看。” 她一时间心跳有些加快,赶紧接过社团的几个名册示意陆嘉见走,笑着呛孟梁:“明明有个黑长直齐刘海的学姐很漂亮,你什么审美。” 她说的是谭怡人。 男孩带着撒娇语气哼了声表示不赞同,“太凶了,我害怕,你快来救我。” 即便一路上想过很多种相见时的情景,真正面对面还是不一样。 孟梁头发比上次生日那天见面短一些,穿最普通的白T恤,干净的只有一块Logo装饰,旁边立着个黑色行李箱,对她露出熟悉的笑。 陆嘉见帮她拿了名册,秦昭径直跑过去抱住孟梁,没有了当初的扭捏。 苍天作证,她当时一点也没哭,满心都是高兴。结果孟梁搂住她腰背,在秦昭耳边说了句话。 “阿昭,我来陪你学你不喜欢的专业了。” 秦昭眼泪唰一下就出来了,幸亏那天只涂了防晒,蹭在孟梁衣服上一点淡淡的香。 她松开了人,不顾眼泪往下流,轻轻拍打他双颊,“你说什么?” 孟梁伸手想帮她揩拭泪水,又觉得自己手有些脏,只能擦落下来的,不敢摸眼睛。 -- 第51页 “理科生也能报语言类专业,还不许我来你们外院当院草吗,带没带纸巾,擦擦眼睛,别哭了。” 秦昭消化他话中的信息,才反应过来,他放弃了她们学校那么多优秀的理工专业,跑来“陪”她学英语。 “你蠢啊……” “别骂了,我妈骂过了。” 陆嘉见看得到秦昭激动地流泪,走上前从口袋里拿了纸巾递到两人中间。 “怎么还哭了。” 秦昭自然接过,低头擦眼睛,没看到孟梁对陆嘉见有些敌视的目光。他一向聪明,听过陆嘉见的声音如今重合印证,就可以锁定“情敌”。 那年陆嘉见大四,显然没把孟梁这个男孩放在眼里。 之后新生军训,为期十天。九月中旬社团纳新和文化节合办,那两天校园主街的路上热闹非凡,校社联那边一开始就联系了秦昭在闭幕式上组织社团出个音乐短剧的节目。 那阵子她有些忙,因为平时喜欢读小说剧本,对话剧社是真的上心,更大的原因是有些跃跃欲试——她可不想今年元旦再排幼稚无聊的《新编美人鱼》了。 陆嘉见已经没什么课,同期的同学大多离校实习,而他做个散漫的摄影师,那阵子看秦昭忙,就常在市中心拍片子,与她微信联络。 秦昭除了上课就是借场地带人排练,谭怡人帮她不少,她还要分一点神,路过操场给军训的孟梁送上冰凉贴,他自己总是忘记带。 闭幕式那天,秦昭在后台忙来忙去,她没有参演,做一切后勤工作,租来的服装有些陈旧,蹭的她觉得身上都灰沉沉的。 孟梁他们大一新生由助导统一带到礼堂入座,结束后自行解散,他给秦昭发了消息说结束找她,问她在哪。 秦昭直到看着参演成员下台才算彻底放下心,话剧社的节目做压轴,她害怕出差错,提着的一根线总是放不下,此时谭怡人正在叫大家过去一起拍照。 秦昭这才拿起手机看到孟梁的消息,回了过去。 “我们要拍照,你来后台找我,我等下还得拿把服装送回去。” 她没想到的是,陆嘉见也来了,特地赶上看她排的压轴节目,一结束就不声不响地去了后台。 第28章 第三人称(2) 那天回想起来,于秦昭如梦如幻,于孟梁如雷如电。 他是恪守规则情窦晚开的邻家大男孩,陆嘉见却已经验丰富,像谭怡人所说一笔就要写出个八字。 孟梁刚脱下军训的迷彩服没两天,换上了自己的衣服,皮肤黑了一个调,到了后台正好看到秦昭接过陆嘉见手里的花,两人在周围的起哄声中抱在一起,陆嘉见还浅浅地吻了秦昭的额头,显然已经抱得美人归。 那一刻觉得自己像全天下最傻的蠢人。 秦昭事先完全不知情。 上次在青岛和陆嘉见不明不白地接吻,后来陆嘉见也没有提过,她倒不是保守到为此索要名分,只是时间长难免有些奇怪。 她更是没想到时隔半月后会接受到他这么正式的表白。那几天陆嘉见在金州区帮朋友弄新开的工作室,驱车回学校近一个小时的车程,只为了看秦昭排的对他来说并没什么兴趣的音乐剧,末了捧着花真挚地问她:在一起,好不好。 陆嘉见浪漫,且不是谈恋爱的愣头青,送花只会送红玫瑰。他捧了一束粉蓝色的绣球,淡紫色调的包装纸,秦昭的心就是花,被他圈住了。 那时候陆嘉见说,这捧绣球的品种叫无尽夏,花期漫长开势繁茂,他也想要属于他们的夏天无尽,这个他们在海滩初吻的夏同样无尽。 每一个字眼都戳中了秦昭最柔软的那块。她在心里无形为陆嘉见辩护,一点也不在意他为什么时隔这么久才表白。 绣球的花语皆是美好的含义,它代表希望健康、美好团圆,譬喻骄傲、冷爱,也是耐心的爱。 彼时秦昭第一次正式投入恋情,也相信和陆嘉见的一切将来都是好的,一如绣球花语写的那般。 奈何天总是不遂人愿。 如果说那天孟梁除了沉默了许多,再没旁的明显变化,是反应迟钝,而后忽然的一个标志,才觉得天地塌陷,时日良久。 孟梁的标志是那年的元旦晚会。 因陆嘉见几乎不在学校,秦昭大二定然又都在学校,看起来和没有确定关系前并无差别。有同学调侃校园里一南一北都算异地恋,那秦昭和陆嘉见这种隔了一个区的,也算得上了。 她带着孟梁逛校园,孟梁也时常约她,平时和谭怡人两个人一起吃的小吃街新加了个孟梁,除此之外一切好像都没什么不同。 十一月中上旬,院里学生会开始统筹元旦晚会节目。 那是秦昭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过于理想化。 本来话剧社纳新加入了好多学弟学妹,秦昭摩拳擦掌地就等着元旦晚会排一出《罗密欧与朱丽叶》,结果被学生会几个主管晚会的学长学姐轮番劝导,直说这不够轻松,过不去一审。 她问上面让演什么,答:童话这种简单的都可以,再加入一点喜剧元素的创作,一定会很受喜欢。 秦昭想不通都是大学生为什么还停留在看安徒生童话的水平,奈何胳膊拧不过大腿,最后还是败北。 陆嘉见听秦昭委屈兮兮地讲这些,在电话那头笑的很宠溺。 -- 第52页 他安抚道:“宝贝,你不做到那个话事的位置上,是没办法凭借一己之力去改变现状的,你有情怀,但是整体的晚会就是娱乐至上,出发点不同,没必要过分纠结。” 短暂的道理讲完之后回归到男朋友角色,柔声哄她:“你周六把排练早点结束好不好,我带你出去吃,改改胃,别一个小晚会把我的昭昭累瘦了。” 热恋中的温柔作用是那么大,秦昭心里的纠结立马就去除了大半,低声回答:“你不是周六有片子要拍吗?我吃胖了还怎么上镜呀,又哄我。” 现在不止陆嘉见找秦昭拍照,之前他朋友开了工作室后需要拍模特图也介绍给了秦昭,赚钱的那种,更别说秦昭一贯对自己身材要求严格。 “小林子前几天敲我竹杠,顺了个镜头走的,我就把那个推给他了,反正也不怎么想拍。”他接了杯水,慢悠悠地和秦昭闲话,“你怕什么,我给你把不该长的肉都p掉,不许背着我节食啊,记住没。” “知道了,知道了。” 周六陆嘉见到排练厅的时候,发生了个小插曲。 秦昭翻遍了图书馆借的《格林童话》,最后定下了《灰姑娘》。演灰姑娘的女生叫白思琪,长得不难看,但也完全不算漂亮,普通的放在人堆里就会被忽略,性格也是内向的不行,好像节目报名单上的名字不是她自己写的一样。秦昭选她更看重的是口语,她台词比其他的竞争者说的都好,而且谭怡人化妆技术一流,定可以让她换装后大放光彩。 只是演王子的男生不太情愿。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排练,可一到王子和灰姑娘搂在一起跳舞的戏份,那个男生就满脸不耐烦,手很是嫌弃地翘着兰花揪白琪琪衣服一角,对着剧本念台词也是错误百出,导致扮演后面角色的同学都等在那里没法排练。 这次参演的都是大一新生,孟梁当时为了给秦昭捧场也加了话剧社,但是他对《灰姑娘》这出戏的嫌弃比秦昭还大,大周末的就靠在旁边的椅子上戴着耳机听歌,看的秦昭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出手打他一顿。 演王子的男生是俄语系的,自诩长的很帅,可以做外院新一届院草,甚至毫不掩饰对白思琪的白眼,秦昭一向共情能力很强,仅仅旁观也觉得心里很难受。 陆嘉见拎着好几个袋子推开排练厅的门时,“王子”正在提出他的解决方案:“学姐,咱们商量商量,变装之后的灰姑娘换个人演。” 秦昭心里咚的一声响,旁边一众学弟学妹们也有些尴尬沉默,除了孟梁戴着耳机充耳不闻地轻哼。 “什么意思?”秦昭冷脸问他。 “你问问他们,都是为了节目,我就直说了,白思琪就算化妆穿裙子,也不能让人信服王子会爱上她,还不如换个漂亮的演,也能节省换装时间。” 他不过是仗着只有自己才能演这个男主角,更多的是在逼秦昭就范,少年无知的优越感正在深深地挫伤无辜的人。 秦昭那时候给自己做心里建设,法治社会文明社会,不能打他不能骂他。余光瞟到白思琪的头已经低的不行了,大概恨不得自己钻进地底下。 “那你想让谁演?” “吴格,报节目的名单我看了,就她最漂亮。” 吴格是有些艳丽的漂亮,现在演灰姑娘的姐姐,她报名后就跟秦昭说了自己口语不好,只想演个配角。现在听到“王子”说了自己的名字,翻了个白眼说:“我不演。” 女生之间到底还是有那么一些怜惜在涌动,吴格一定和秦昭一样,也为白思琪鸣不平。 陆嘉见看着情况有些严肃,没多作声响地拎着袋子找地方坐下,孟梁斜眼看了他一下,继续听歌没理会,脸色沉了不少。 他想的是:看到陆嘉见就烦。 谭怡人看着目前情况有些尴尬,主动开口让大家都休息一会,拉了秦昭到孟梁陆嘉见那边坐下。 陆嘉见伸手自然地搭在秦昭肩膀,“怎么了?” 秦昭简单两句话说清楚了事情,还低声骂了“王子”一句,这种话当然不能在明面上说。陆嘉见眼里含着笑问她那个眼睛有些小的女生是灰姑娘么,得到肯定回答后,表情越发玩味了。秦昭了解他,知道那眼神中有些轻慢,不见得是“王子”的那种鄙夷,但总归不算温柔。 给了个白眼过去,秦昭推开了陆嘉见的胳膊,转头跟谭怡人说:“我不会答应他的,不行就换个人。” “我也看不惯他那样子,只是想着这是报名男主角的人里长的最帅的……” 说话间“王子”走了过来,因为是站着显得有些居高临下地问秦昭:“学姐,换不换?你不用不好意思,这也是为了我们节目……” 秦昭有些分神给远处孤零零坐着的白思琪,手里无意识地把玩烟盒,是烦躁的象征。 孟梁终于摘了耳机,站起来从对方手中抽走了剧本,白色的线胡乱垂挂在椅子上,秦昭习惯性地帮忙拿起来收好,没想到他说:“不换,她决定把你换掉,我演。” 那天的孟梁,用自己最简单的办法帮秦昭解决“困境”,也是平凡少女白思琪的“救世主”。 虽然他后来排练的时候面对白思琪始终臭脸,冷冰冰地说“你能不能别弓着背”之类的话,还是让所有人的心里都是一暖。 无论是秦昭还是谭怡人来看,都觉得他比陆嘉见帅的多。 -- 第53页 孟梁也短暂后悔过自己冲动的决定,可想想秦昭因此可以少抽一根烟,那就值得。 陆嘉见看事情顺利解决,前任“王子”也臭脸走了,拎着袋子开口:“好了好了,请大家喝奶茶。” 秦昭接过陆嘉见亲自递过来的奶茶后没立马就喝,摸了摸杯壁放在一边,低头看剧本,陆嘉见拿着iPad不知道在干什么,谭怡人也在看手机。 孟梁趁着无人注意,伸手摸了摸秦昭那杯——是冰的。 看着秦昭伸手要插吸管,孟梁大口嘬了两下自己那杯后放在一边,对着秦昭勾手,“我不够喝。” 秦昭笑着瞪他一眼,插好吸管给了孟梁,孟梁也没客气,拿着就喝。 陆嘉见抬头看秦昭空着手,递过了自己那杯,“喝我的。” “别在这恶心我,生气了我就罢演。”孟梁动了动眼皮,沉声开口。 秦昭摇了摇头,“我本来就不怎么想喝,你下次别买了。” “嗯?怕胖?”陆嘉见手又搭在秦昭肩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摸她耳朵。 “什么时候排练?”孟梁抬头,问的却是谭怡人。 谭怡人动了动眉毛,“现在,陆少,您女朋友该干活了。” 话毕,被秦昭用剧本卷起来打了过去。 第29章 第三人称(3) 那年的元旦晚会,秦昭还临时被叫去救场,担任主持。 在孟梁的记忆里,她那天美的不像话,好像舞台上的所有亮丽灯光都聚集在她一个人身上,那个在小城里度过多少慌乱岁月都要板正的一丝不苟的女孩,终于能够大放异彩。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住进的孟梁心里,一开始很小,现在很大,挤的孟梁的世界里只有她了。 晚会结束的后台,大多数人在混乱着收拾,互相拿错东西的状况百出的时候,陆嘉见把还穿着拖地礼服的秦昭横抱起来,在她笑着惊呼中,由谭怡人举着单反记录下了那一刻,他确实一向知道怎么逗秦昭开心。 也是那一刻,孟梁的心里如山川崩倒,灰粒无垠。 他站在换衣间门口明亮的一面,看暗色幽幽如波的远处刺眼景象,后知后觉的心痛难忍。 想到上台候场的时候,白思琪问他是不是喜欢秦昭学姐,孟梁故意臭着脸哼了声,甚至懒得理她。 白思琪头向下低着,耳边都是秦昭在台上主持的声音,她说话声更低,孟梁还是听到。 她说:“我看到了,每次排练你都偷学姐的烟。” 默了许久,白思琪马上要上场了,孟梁才淡淡说一句:“别说出去,白思琪,我和她很多年的朋友,人家压根心里没我。” 所以,就别影响到她和陆嘉见的感情了对不对? 白思琪和孟梁有了“秘密”,内心小鹿乱撞,点了点头,虽然她本来就没打算往出说。 孟梁呆愣愣地换掉服装后,谭怡人接过去收了起来,没一会秦昭过来叫他出去跨年,陆嘉见订了位置,除了他们四个还有几个陆嘉见的朋友。 看着孟梁有些冷脸,秦昭小声解释:“他平时很少去酒吧的,你别那么想他……” 她总觉得孟梁不喜欢陆嘉见。 “你解释什么,我对去酒吧的人没有偏见,倒是你,你不是最怕吵吗。” 他对去酒吧的人当然没有偏见,只是对去酒吧的陆嘉见有偏见。 “跨年呀,怡人也去的……” 他像是想到什么,直呼她大名地问:“秦昭,你去年跨年是不是就跟他在一起?” “嗯……” 还没等秦昭说完,孟梁甩手就走了,她礼服还没换下来,拖地的长度有些累赘,脚下穿的还是双细高跟,想追上去踩到了裙摆差点绊倒,还是谭怡人过来赶紧抓住了她。 “孟梁怎么走了,不一起吗?”谭怡人问。 秦昭长叹口气,对他无可奈何,“少爷脾气摸不准,当他抽风了吧,我去换衣服。” 那时候秦昭也曾短暂地想过孟梁是不是吃醋,而之所以吃醋当然是因为他喜欢她。可不是的,一想到就要在心里立马否决,她和陆嘉见九月中旬在一起,之后到现在孟梁始终对她一如常态,他们相识以来都是这么过来的,孟梁怎么可能会喜欢她呢。 唯一要说喜欢过,也是她短暂地爱慕过孟梁,那颗在她长路晦暗之中指引光明的星,他们是彼此最好的朋友。秦昭试探过多次,也失败过多次,最终告诉自己退居朋友的位置,毕竟她也深信,友情比爱情更长久。 至于陆嘉见。 陆嘉见是秦昭在2015年那段困顿时刻的一道光,她抓不住,但至少成为了短暂疏解哀愁的希望。 张书和与秦彰施加给她的烦恼没有减少一丝一毫,让生活变得有所不同的是陆嘉见想方设法给她带来快乐,恋爱后更是如此。 即便后来两个人结束的有些难看,秦昭从来不为与他相恋而后悔。 秦昭和谭怡人拎着装满服装的袋子走出礼堂,陆嘉见本以为孟梁会一起,见状赶紧下车帮她们拿,问道:“孟梁呢?” 谭怡人看秦昭有些不愿意说,主动开口,“估计最近累到,回宿舍了。” 陆嘉见噙着笑没再多说,上车后摸了摸秦昭的头,“他刚读大学也得谈恋爱不是,你总去哪都叫他,难不成想把怡人介绍给他?” 话音刚落下,就被谭怡人啐了句:“去你的吧。” -- 第54页 秦昭也说他没个正经,但总算是使气氛轻松了许多。 那是2015年的最后一天,孟梁买了包烟,在宿舍楼下笨拙地抽。 施舫的电话打来,他犹豫许久还是接了。两人闲话家常,施舫一早知道孟梁加了秦昭的话剧社,还问他怎么不报名参加节目,后来听说他又有出演,虽然孟梁打死不告诉她自己演的角色,施舫还是追着孟梁要照片。 “怎么可能那么正式的晚会不拍照片的,就知道你会这样子,我等下去跟昭昭要……” “妈,你别找她。”他一口烟吸的急,呛的直咳嗽,赶紧把烟按灭。 “你和昭昭闹矛盾了?” “没有。” “那怎么了,你有没有表白,是不是表白被拒绝了,这个又没有什么的,多大的男孩子了……” 电话那头施舫温柔的声音碎絮着,孟梁一颗脆弱的心像是隔空被输送了暖流,暖的他更加酸楚,隐隐作痛。 “儿子,你有没有听妈妈在说?你现在是大学生了,我和爸爸都支持你谈恋爱的……” “她和别人恋爱了。” 施舫总觉得孟梁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有些抖,母子连心,她相信那边的孟梁一定有些脆弱无力到抗拒现实。 “唉,这怎么还被人插队了。” 他觉得跟施舫再说不下去,这些情绪后知后觉的在年末这天奔涌,闷声哽咽着说了最后一句:“是我一直没有排队。” 当初报志愿的时候,孟梁填好后给施舫和孟兆国看,两人看着第一志愿的学校在大连,满脸不赞同,不懂他为什么要去东北那边。夫妻俩都是家里的老幺,孟梁两边的几个兄姐北边的在北京,南边的也有上海,孩子大了要往高处走他们理解,这样还更方便照顾孟梁。 孟梁说不出口理由,拖了两天,在一个晚上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跟施舫说:“妈,我这一年卯劲学习,为的就是八月末能在学校见到她,报的专业也是她学的。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我,所以我也不想读别的学校,有更好的我也不要,我就想在有她的地方。” 施舫迷惑着脸,问了句:“她是谁啊?” “……”孟梁不知是气的还是臊的,立马起身回房间,关门前狠生生地说了句:“秦昭。” 开学后施舫也时常问他,有没有表白,倒是比孟梁还急。孟梁讨厌陆嘉见,更主要的是觉得陆嘉见打破了他终于鼓起的勇气和原定的计划,细数其中,大概也有一丝对他那副举重若轻的样子的嫉妒。 此时回想夏天满腔的少年躁动,有些唏嘘。 孟梁一月初就已经考完试,他像是从高中养成的良好习惯,课上认真学习每一门课程,离不开当年秦昭少年老成地催促他认真学习。 秦昭非要到闭校的那天才回家,孟梁为此多留了一周,就为了和她一起。陆嘉见开车送他们俩到高铁站,孟梁独自黑脸坐在后排,戴上耳机开的很大声,连陆嘉见车里放的音乐都不想听,于是耳朵里便上演了粤语歌和英文歌的大战,炸的他头都晕乎乎的。 这叫自作孽不可活。 陆嘉见特地下车帮秦昭拿行李,为了方便停在的是进站口,秦昭笑着催他快点上车开走,陆嘉见则宠溺地要她别忘记给自己打电话,看的孟梁脸更臭了。 他是睚眦必报的少年人,两人坐上高铁,秦昭行李箱虽然没装太多东西,但放满了还是有些重,以为跟孟梁一起他一定会帮自己放行李,没想到孟梁放完自己的就靠窗坐下了。 秦昭又气又笑,先让别人过去,很快高铁开动,她对着孟梁说:“你就非要我跟你开口才帮忙吗?” “哼。”他冷脸扮酷,酸溜溜地说一句:“让陆嘉见来帮你放啊。” “你怎么总针对他。” 后排坐的一个男孩看样子也是大学生,见秦昭立在那不动,主动起身帮她放,秦昭笑着跟人说谢谢,坐下后眼看着孟梁更气了。 “孟梁。”秦昭摇头叹气说道:“你怎么还这么幼稚,咱们当初说好,你没读大学之前我不能偷偷谈恋爱,是朋友就要一起脱单,我这也等到你上大学了不是,怎么还针对上陆嘉见了,连着我也一起遭殃。” 她说的是孟梁高考前的那个寒假,忘记那天一起吃火锅还是烤肉,孟梁穿了身米色的卫衣,是他鲜有的浅色,给秦昭夹了口肉放在碗里后说:你不能趁着我这半年忙偷偷谈恋爱。秦昭故意笑的勾人,凑近了头问他:为什么呀?他张嘴合嘴好几次,最后憋出来句:是好朋友就得一起脱单,自己谈恋爱太不够意思了。 两人皆是想起当时的情景,时隔近一年,变化硕然。 孟梁情绪有些低落,各种感觉混杂,有不甘心,也有自怨,还有嫉妒,唯独没有对秦昭的苛责。诚然他们没有成为恋人,秦昭另有新欢,孟梁心知肚明,他们做了太久的朋友,他还是疼惜她的,虽然他现在好希望和她共坠爱河的是自己。 “我没有。”下意识地否定,低声说:“我就是觉得他不正经,配不上你。” 秦昭跟他一样靠在放斜的椅背上,“什么呀,他哪里不正经,我们听过我们学院的女生说我配不上他呢,他条件太好了。” “放屁。”孟梁把耳机摘下来,粗暴地塞进口袋,“我看他那个手没事就放在你肩膀上,还碰你耳朵,你别听别人怎么说,他好个屁。” -- 第55页 被他两个屁字弄的哭笑不得,秦昭用胳膊顶了他一下,“我知道你对我最好了,等你谈恋爱,可能我也会觉得那个女孩子配不上你,到时候就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了。但是提前说,我可不会针对她哦,我比你成熟多了。” 如果心灵也有一双眼睛,孟梁的一定已经泣不成声了。 表面上还要依旧欠揍讨骂,“你瞧好吧,找个比你漂亮的。” “外院比我漂亮的多了去了,你这要求也不高。” 他心想的是自己读了半年书,没见过哪个比秦昭好看的,他有私人喜好的滤镜,确实不够公允。 开口又是反话:“你和陆嘉见在一起后变丑了。” “……你怎么又提陆嘉见。” “大年初一我就去寺庙上香。” “做什么?” “让佛祖保佑,你们两个赶快分手。” “闭嘴吧,孟梁。” 第30章 第三人称(4) 孟梁确实真的想那么做,但他还是生生忍住,只是在心里默念着希望他们赶快分手。 16年的春节于秦昭来说,除了秦志忠制造熟悉的酒气,总体算得上平淡安稳。他喝多了喜欢吹牛,给秦昭讲道理,末了问她有没有恋爱,秦昭摇头否定,再寻个合适的时机回到自己卧室。 她归家晚,离家早,且偷偷的离。 因为知道孟梁一定想跟她一起走,年前在楼下遇到施舫,她还满脸无奈地数落孟梁贪玩,放假回来那么晚,显然是瞒着施舫为了等秦昭的事实。 所以她提前走,定不能告诉孟梁。 回学校早的好处大概就是机票便宜许多,陆嘉见从公寓去机场也比到高铁站近许多,秦昭赶的早班机,见到陆嘉见还没到九点。这次是彻彻底底地分别一个月,他刚要拿行李箱,秦昭鲜少主动地抱上去,却闻到了股浓郁的香水味,但她和陆嘉见都不用香水,为此有些敏感。 上车后便沉默看着手机,回复孟梁发来的微信“问候”,她登机前才发消息过去,为了让他在家多陪父母几天,现在人估计刚睡醒,气的恨不得拿刀追杀秦昭。 即便她沉默,陆嘉见这个情场老手也看得出来,故意夸张地嗅了嗅自己身上,轻飘地说出解释的话:“昨天跟小林子他们喝酒来着,在他那睡的,不知道是谁喷的香水,跟我衣服放一起了。” 秦昭表情有些松动,但还是绷着不理他,陆嘉见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低声哄着:“小没良心的,还不是怕接你迟到,不然我就回去换身衣服洗个澡了,哪能让你因为这个吃醋。” 热恋中的人从没有三两句话过不去的矛盾,秦昭被他低着态度哄,还没到吃饭的地方就转为笑脸。 都是过了很久,在他们分手之后,她才知道那是一款女人也喜欢用的男香——罗意威事后清晨。 那年四月初,秦彰玩游戏玩出了名堂,要签约俱乐部去打职业。 张书和为此接连骚扰了秦昭好多天,秦昭对游戏一窍不通,只好把合约照片发给孟梁,孟梁这才知道当初刚认识秦昭的时候说带她弟弟打游戏是多么天真的邀请。 四月下旬,秦昭考专四。 五月假期刚过,秦彰独自去了上海,不知道是为了梦想,还是为了逃离。至此母子俩的战争可以暂时宣布告一段落,张书和又恢复了每个月只和秦昭交流一次的状态——打生活费。 同时,专四成绩公布,秦昭擦着及格线飘过。 那两年的日子里,秦昭和陆嘉见感情大体算得上稳定,虽然偶有矛盾就是冷战。 即便孟梁毫不掩饰对陆嘉见的反感,秦昭还是觉得陆嘉见很好,大概是“同行”衬托的原因,学校里也有些像他一样条件姣好的同学,大多沉迷夜店,女朋友换的很勤。陆嘉见并非如此,唯一算得上痴迷的就是摄影,公寓里有一柜子相机和镜头,可他无论是电脑手机还是iPad,里面装满了给秦昭拍的照片,极少的情况会和朋友喝酒大醉,总的来说实在算得上是个良人。 孟梁始终单身,同样单身的还有谭怡人,秦昭总笑说自己身边的两个朋友随时都可能到横山寺出家,再被他们俩合起伙来围攻。 秦昭大三的时候,话剧社换届,孟梁跟着秦昭一起离开了话剧社,转而去和几个新认识的朋友玩吉他,秦昭看他课外时间也过的丰富滋润,乐得成全。同时,她短暂地接手了外院新成立的礼仪队,为自己被英文围绕的枯燥无味之中增添了些新鲜气息。 之后便是年年不变的元旦晚会。 每每回想,秦昭的大学生活算得上个多姿多彩,成绩中等偏下晃荡着,组织社团活动兴致勃勃,闲暇时间还会做家教或者平面模特赚些外快,也因此更加自信地面对自我。 这一切的一切,都要抛开家庭来看,秦昭作为独立的个体来说,是鲜活的。 2017年的秋天,秦昭大四,孟梁大三。 当时身边的人大多在准备考研,她们专业大四上学期仍旧有课程安排,还是很重要的高英,任课老师算得上是翻译系资历最老的华教授,为人极其严苛,能够在她眼皮子底下逃课的都得是专业TOP3,且除了病假,请假缘由得是些上得了台面的,否则一律毫不留情地扣除平时分。 九月中旬,陆嘉见要去西藏拍片子,叫秦昭一起,他骨子里是浪漫又文艺的,秦昭认识他这几年倒是每年都会抽空去一次。 -- 第56页 去年她借口课太多没同意,如今课倒是不多,但每周华教授的课实在是逃不了,不想自己大四上学期还挂科,影响毕业。可惜陆嘉见一贯是定下了事情就非要做的任性脾气,大概也是活了二十多年没受过什么苦,直说这个时候去最好,国庆假期人太多,他不愿意,又是央求又是撒娇的一通下来,秦昭举白旗投降。 为此还特地花钱做了个病例,然后找辅导员请了个一周的病假,谭怡人听了之后都直摇头,怪她跟着陆嘉见一起任性。 可没办法,那时候爱他,总是会不顾一切的。 九月末学校里上完最后一节课,宣布明天开始放假,同时秦昭和陆嘉见先飞成都,再转机飞大连。 孟梁早先看在秦昭的面子上加了陆嘉见的微信,那天晚上跟几个朋友在遗迹串吧吃东西,想看看微信上秦昭有没有给他报告动态,就刷到了陆嘉见发的朋友圈。 九张都是秦昭,她穿藏服、披红巾,陆嘉见不拍别人拍腻了的八廓街,背景是荒芜的草原,天地相接,满目只有一个秦昭。 他这两年不是没想过开始一段新的感情,可是此刻还是心动的真实。 而陆嘉见配的文案只有四个字:玛吉阿米。 手指不听使唤一样把这些照片保存,然后打开网页搜索“玛吉阿米”的意思。 得到答案:藏语中的“圣洁少女”,仓央嘉措的挚爱情人,引申含义都是美好。 仓央嘉措曾写,“在那东方山顶,升起皎洁月亮,玛吉阿米的面容,渐渐浮现心上。” 他是想说秦昭是他陆嘉见的玛吉阿米,可真浪漫。孟梁回味过来后满心苦涩,点一支朋友的烟,没个章法地吸。 大连的冬天到的有些迟,北方普遍雪落满地的时候,他们这里才算初冬降临。那是考研最后一个月的冲刺阶段,秦昭除了作业和备考专八,偶尔会跑几个面试,但都不是很理想,所以并没着急,打算明年春招再定下工作。 那几天孟梁都在准备翻译材料,他读大学以来始终成绩优异,甚至秦昭有时候作业上遇到难题问他都能得到解答,副院长要去美国做交流,顺便带了几个成绩优异的学生涨涨见识,孟梁就被选中了。 他在人挤人的图书馆占到座位,秦昭和谭怡人时而也会去跟他一起学习。 那天谭怡人大概有事回家,只有孟梁和秦昭,两人并排坐着,各忙各的。 孟梁依旧习惯听歌学习,他听许多年的粤语歌,倒是算不上哪个最喜欢,只是杨千嬅的始终都有听。 原来用有线耳机,坏了再买新的,有时候看书翻资料容易刮到耳机线,比较麻烦。秦昭注意到,那年三月份孟梁生日送的礼物就是AirPods,这样再也不会让他一次次地重新塞耳机。 图书馆暗红色的木质桌面上放着白色的充电盒,上面刻着“ForLiang”,他知道是“致孟梁”的意思,而不是“为孟梁”。 短暂地出神,被耳机里的音乐声叫回,当时放的是《炼金术》,里面有孟梁很喜欢的一句歌词,第二遍唱到那句之前,他摘掉了一边耳机,音乐随之暂停。 他还记得当年在客车上给她听的是《小城大事》,且都是她在左他在右。 可今非昔比,那时候他们之间没有第三个人,秦昭也没有像现在一样低头浅笑着回复陆嘉见的微信消息,孟梁刚伸过的手又缩回去了,重新把耳机塞进自己的右耳,音乐恢复播放,是他想给她听又没听成的那句。 “顽石哪天变黄金,我可以等。” 少年时代的爱,会不会像寇静静说的那样是要爱一辈子的,孟梁不得而知。 可掩藏太久的少年之爱,是真的会让人变懦弱,孟梁确信。 更不必说我们以友情开篇,我怕的不是向前一步做不成情人,是再难做回朋友。 眼下还是要让自己重新投入学习,他在心里默诵:“炼金术,A-L-C-H-E-M-Y,Alchemy。” 十二月中旬孟梁跟随副院长带队赴美,十天后返校,恰好错过秦昭射手座尾巴的生日。 细数他们俩相识这么多年,秦昭不是很在意生日礼物,但孟梁从来没落下过,不论是大的小的,便宜的贵的,他都当个宝贝似的给她,秦昭宿舍的架子上来自孟梁的东西倒是比陆嘉见送的还多。 反而孟梁的生日,秦昭有些“休一做一”的意思,选得到合适的礼物就送,选不到就不送,但是送的都是合孟梁心意的,且她自己兼职赚钱后,为孟梁花多少钱都没心疼过。 心疼的只有孟梁。 那时候秦昭的几门课都已经结课,就等着期末考试,孟梁一到学校就想拿着礼物去找她,没想到秦昭已经不在学校了。 他打电话过去,秦昭吞吞吐吐的,不是要瞒着孟梁,只是有些不好意思。 “我在陆嘉见这……”宿舍供暖不好,大连冬天的风刮的刺骨,孟梁刚走不久秦昭就结课了,陆嘉见便接她过去住。 “我去找你。” 第31章 词不达意(1) 那天孟梁没有见到秦昭。 陆嘉见穿着件麂皮羊羔毛的外套,灰白色,孟梁心想他真的很爱穿浅色,当时怀里还抱着只乖巧的布偶猫,说是叫Kiki。 孟梁感觉嗓子有些干干的,忘记自己从机场回学校再到陆嘉见这里有多久没喝水,冷声问了句:“你养的?” -- 第57页 秦昭明明更喜欢狗。 “嗯,刚养不久,我带它去宠物医院做驱虫,昭昭让我等你一起上去。” 陆嘉见总是那副笑脸,此时看着孟梁,一如当初校门口初见,没把他当回事,手指虚虚点了下不远处的医院。 孟梁就有些不想上去了。 他把黑色的手拎袋递给陆嘉见,板着脸说:“你给她带上去吧,生日礼物,我走了。” 陆嘉见接过,很是真诚地挽留了一下:“上去坐会吧,让昭昭给你做点吃的。” “不用了。” “孟梁。”陆嘉见叫住他,孟梁回头,“趁着大学还有一年多,谈个恋爱轻松轻松吧。” 孟梁冷哼了声,沉默应对,再没回头。 那时候的陆嘉见,极其自信秦昭爱他,不把孟梁当回事,无外乎因为知道秦昭所有的真情都倾注给了他。这个认知孟梁同样清楚,也因此才最伤神难过。 孟梁打车来,却选择坐公交车回,来时有些急,回去就不急了。 车停过几站后,那边秦昭在房间里拆了礼物,看着并排放在袋子里的四瓶同一个牌子的香水有些头大,赶紧给孟梁发消息,依旧是熟悉的语气打趣:你一下子买四瓶,我要用到地老天荒了。 他回复的有些冷淡:慢慢用。 秦昭尚还没起疑,又发消息过去:怎么不上来坐会,吃个饭再回去。 孟梁心里更气了,他一想到自己舍不得秦昭下厨,而秦昭又一定会为陆嘉见下厨,恨不得揪着她一通骂。 “你少给他做饭,那是个少爷。” “你也是孟少爷呀。” 孟梁看着她这条消息,没忍住低声骂了句人,戴上耳机,手机打开听歌APP后塞回口袋,再不理她。 没想到一月上旬结束,秦昭已经回到了小城,才发现华教授的高英课她挂了。 在教务系统查到成绩后,看着那个达不到补考线的分数,觉得天都要塌了。这意味着只能跟下一届一起重修,且必须延期毕业半年,对于找工作影响很大。 华教授把她平时成绩压到个位数,显然是刻意,她私下托学委问了下,得到答复是逃课,华教授大忌。 秦昭一想就知道是跟陆嘉见去西藏那次,穿上外套出门,在楼下给陆嘉见打电话。 “我让你送请假条,你送哪去了?” 那天正赶上秦昭来月经,他开车送了秦昭回宿舍,主动说走的时候帮她把请假条给华教授。 陆嘉见反应许久,心里一惊,“我靠,我给忘了,估计还在我车的手扶箱里呢。” “陆嘉见,你平时不愿意记事就算了,这事你怎么也能忘,我现在要延期毕业了你知道吗?” “宝贝,你别生气,是我的错,我还没回上海,要不明天去找你们老师说说,送个礼什么的……” “你说的是屁话,那是华教授,你以为是我们辅导员吗。” 两人说不到一起去,没几句开始吵架,陆嘉见一向为这种小事不齿,说帮秦昭处理,秦昭不信任他,怕他越弄越糟。 “不就是影响你找工作,等你回来我给你找好工作行不行,别跟我气个不停。”他很快就不耐烦,还要赌气地加一句:“大连的不行给你找上海的,OK?” “你觉得我现在生气就是为了让你给我找工作?你什么时候能对除了自己的事情稍微上心一点?陆嘉见,你自己滚回上海吧。” 说完就挂断电话,可以宣告两人冷战开始。 秦昭手指冻的都有些僵硬,还是点了支烟在楼下孤零零地抽,此时孟梁站在自己房间的窗前向外看,却看不到秦昭。 陆嘉见说爱秦昭,说最爱秦昭,秦昭都深信不疑,只不过他不会只爱她一个人罢了。 高英重修的事情最后还是不了了之,刚过完年还没到初五,秦昭就迫不及待地离家先走,这次孟梁淡然许多,两人这个假期见面次数也骤减。 陆嘉见到机场接她,同行的还有谭怡人,秦昭知他是找怡人来作调节,对此没什么表示。 他提前买好食材,大少爷破天荒地挽袖子洗青菜,三个人在公寓里涮火锅,谭怡人狠生生地说了陆嘉见几句,他也都低眉顺眼地听着,还是秦昭心软,主动说翻篇。 反正事已成定局,跟他置气也无法更改。 秦昭延期毕业的事情没告诉孟梁。 一半的原因是无从开口,另一半的原因则是并不想提及这个事情。 非要细究的话,还有那么一丝是因为,孟梁那阵子对她冷淡了许多,秦昭一向敏感,两人相识这么多年从未有过,她梗在心里,和所有不愿意回想的记忆一起封存。 那年孟梁大三,和当时给他们上实用翻译课的方观澄方老师私交甚好。 别的学院的院草都是二十岁的男同学,而孟梁刚读大一的时候秦昭就说,他们学院多年不变的院草是方老师,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男人,眉眼温润,气质淡泊。 孟梁没想到这样一个男人还会弹吉他,说是早年读书的时候和室友学的,十年没碰有些手生,如今重拾是打算给喜欢的人表白,他帮着改了个谱,内心有些自愧弗如。 好像自己青春正当的那么些年,还不及三十多岁的人敢想敢做,勇于面对。 毕业季,校园里到处都是在拍照的毕业生,不见秦昭,亦不见谭怡人陆嘉见。孟梁舍友中分不知道哪里看到的延毕名单上有秦昭,赶紧告诉了他,他便急匆匆地找到秦昭宿舍楼下。 -- 第58页 当时周围都是离校的女生雇的车,还有两个收废品的阿姨,没等他打电话,就看到秦昭刚卖了一摞子书,孟梁叫住她。 “延期毕业是怎么回事?” 两人好像有阵子没见了,秦昭在那一刻居然觉得有些生疏,笑笑开口。 “大一上学期的高英挂了,还得跟你们重修半年。” 她一说高英,孟梁就能想到怎么回事,“秦昭,你谈了个陆嘉见,怎么就跟脑子不正常了似的,分不清轻重吗?” 也许秦昭和陆嘉见在一起后的这两年,她和孟梁即便再关系亲密,也仍有了那么一层隔膜。孟梁许久未像当年在小城时那样细心温柔地关怀秦昭,再加上对于陆嘉见的厌恶,那天说的话实在是有些重。 “所以你今天是来指责我的吗?延期毕业的是我,能不能别再说了。”秦昭不愿意多说这件事。 孟梁又问另一个关键点,“那你怎么不告诉我?都半年了,我还是从别人口中知道的,秦昭,你还拿不拿我当回事?”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说的啊?”她情绪也有些崩溃,“你以为是你跟院长出国做交流那种光彩的事情吗,我还要到处说,丢不丢脸。” 两人站在宿舍楼门口不远处,来往的人只当是小情侣吵架,和晚上门禁前相拥不舍的是同一拨人。 孟梁始终冷着脸,“朋友不就是应该互相分担痛苦的,你总是怕丢脸,要面子,宋安然为什么跟你断交你还没明白吗?” “孟梁,你不用故意刺我。” “阿昭,你跟他分手好不好。” 他忍了两年多,头一次这么正经地说出来,陆嘉见任性自私,更别说那副少爷脾气,孟梁不为自己,只是觉得秦昭在这段感情中是吃亏的一方。 “你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秦昭没忍住笑,为他上下不搭的话而疑惑。 可孟梁认真,“你跟他分手,我和他,只能有一个。” 他记得清楚,最后秦昭说的是:“孟梁,你不要幼稚。” 在她眼里,他总是幼稚不成熟的,好像确实如此,但他又不甘心。不甘心她沦为平庸至此,不甘心她为那个人独尝后果。 那年七月,暑假伊始,方观澄给孟梁发了消息:计划有变,提前圆满。 孟梁回复:恭喜。 那边问他:你有没有进展? 他敲了好几次又删除,最后还是发了过去:倒退二十年。 方观澄安慰:静待佳音。 孟梁靠在宿舍的椅子上溃然叹气,心道哪里有佳音,佳音遥远,佳音不知在何处。 从他大三结束的暑假,直到秦昭回学校参加期末考试在遗迹串吧偶遇孟梁,两人半年没正式地见过面。 人来人往中的擦肩而过大概也是没有。 他们有多年好友的默契,谁也不理谁,那半年唯一的交流就是“国庆快乐”和“圣诞快乐”,以及秦昭生日他说的“生日快乐”,秦昭冷淡地回复“谢谢”。 那是孟梁第一年没有送秦昭生日礼物。 他自然也不知道秦昭和陆嘉见分手,期间经历了哪些事情,是否难过痛苦。孟梁想象中的秦昭,这半年一定过得滋润极了。 而假期和高中同学聚会,孟梁再见寇静静,两人加了微信,但并未交流。 2018年的夏天,秦昭毕业后直搬进陆嘉见的公寓,在一家小公司上班,薪水不高,工作清闲。她大学几年攒了些钱,再加上闲暇时做一些翻译兼职,掐掉了租房子的大开销,手头还算宽裕。 好像终于得以逃离掉小城,暗自决定新年都不回去,陆嘉见回上海的话她就自己在家。虽然一开始没打算在这个城市呆下去,如今因为延期毕业,因为陆嘉见,她留下了,也未尝不是个好结果。 短暂顺遂,让秦昭深信上苍终于开始眷顾她。 可命运齿轮不知道何时被锯掉一块,转着转着就会状况百出。 作者有话要说:过渡铺垫章,下章就写到分手了。最近好像流感还挺严重的,身边好多朋友都有点小感冒,大家注意保暖。 第32章 词不达意(2) 学生暑假未结束,秦昭安稳的日子没到两个月,一切华美的面子因为撕破了个小口,彻底裂开。 起因是陆嘉见叫错了猫的名字。 秦昭从厨房拿着洗好的水果出来的时候,陆嘉见正弯腰逗着钻进电视柜隔层的Kiki,张口却叫了句:“七七。” 她下意识地没当回事,吃了个小番茄自顾自坐下,嘟囔着啐他,“你自己起的名字还记不住。” 陆嘉见沉默了两秒起身放弃逗猫,和她挨着瘫在沙发里吃东西,当时电视正随便放了个综艺,秦昭忽然就走神了。 七七这个名字并不罕见,但秦昭所见的都是两个七连读一声,陆嘉见刚刚叫的第二个七却是轻声。再者就是,她太敏感,总觉得这种叫法在哪里听过,应该次数很少,一时间想不起来。 没过几天就是七夕,陆嘉见特地布置了下家里,给下班回家的秦昭制造惊喜,礼物和氛围皆哄的她开心,便短暂的搁浅了这个事。 一周后,秦昭和谭怡人约在外面吃东西,她感冒了几天吃药还没见好,谭怡人就劝她去医院挂个点滴,不然上班也累。说到医院,秦昭脑袋里忽然灵光一闪,就想到了有次她自己带Kiki去打疫苗,路口的那家小型宠物医院里有一只猫叫“七七”,叫它的段医生长得明艳漂亮,所以秦昭还算有印象,尤其是陆嘉见说她美的太俗气,没特点。 -- 第59页 微信通讯录里找到之前加的段医生微信,朋友圈都是一些宠物相关的,并没什么特别之处。昵称不是本名,也显然不是英文名,而是一串组合的字母,秦昭当时没抱太大希望,就复制了下来到微博上搜。 没成想搜到的账号一看头像还真是印象中的那个人。 她当时有点不敢看,也有原因是谭怡人还在,不好意思看。 下午借口头晕,秦昭和谭怡人分开很早,陆嘉见在外有事,她自己坐在客厅沙发里,不开灯,任阴天笼罩着整个屋子昏暗暗的,Kiki正在她身边睡的安心。 秦昭再打开手机,开始浏览微博停留在的主页。 当时燥热的夏还没退场,房间里没有开空调,她却浑身冷到滑动屏幕的手指都有些颤抖,心跳的也要蹦出来。 几十条微博,时间跨度长达两年之久,正是秦昭和陆嘉见在一起的这两年多,发过很多照片,从没有陆嘉见正脸,也没有他的大名,但几个侧面和背影,秦昭都认得出来,一定是陆嘉见。 最新的一条微博发布于十天前,配图上陆嘉见怀里抱着只猫,被镜头记录下来,秦昭还看得到他手腕上戴的和自己情侣款的手链。 “他与七七”是这条微博的文案,末了还加上颗心的表情。 秦昭意外的平静,就是脸绷的有点紧,胸前起伏有些快。 放下手机光着脚到处找陆嘉见的iPad,最后在卧室看到,她自己的指纹解得开,陆嘉见从不防她,大概也是因为知道秦昭信任他,或是秦昭自信到从不查手机之类的东西。 微信没有登陆,想了想,秦昭打开了支付宝,在消息列表发现了一个未加好友的陌生人,昵称正与段医生微信和微博的相同。里面都是一些转账记录和代付消息,看的秦昭都要帮陆嘉见想好借口:这个女人勒索他,他们没有别的关系。 最近一条转账正是七夕那天,秦昭看着不禁冷笑,点开详情可以看到昵称后面的括号里写着*薇,至此可以确定她叫段薇。 那时候头一次要感谢张书和的冷漠淡定传给了自己,而不是秦志忠的那个火爆脾气,秦昭除了心痛的有些哀戚,外表看起来还算个正常人。iPad清除掉后台放回床头柜上,发现自己咳的有些严重,她从衣柜里拿了顶帽子戴上,出门到最近的诊所,平静地打上点滴。 药液滴的很慢,不知道要一个小时还是两个小时才能打完,秦昭一只右手空闲,打开了微信,给段薇发送过去一条消息。 “我们两个谁是第三者?” 段薇的微博最早只有两年前的,虽然那时候秦昭和陆嘉见已经在一起半年了,但是他们明显不是从那个时候才开始,一定更早。 直到点滴打完,秦昭都没有收到回复,她拔了针准备回家,随手点开微博,一刷新发现段薇把自己的微博都清空了。 那一刻秦昭确信:自己不是第三者。 心头竟还有些庆幸。 陆嘉见最近正打算开自己的摄影工作室,忙到很晚才回,今天倒是回来的早,进了门黑漆漆的一片,还以为秦昭离家出走了。结果打开灯就看到她素着一张小脸有些苍白,坐在沙发里不吭声。 秦昭扭头看他,陆嘉见明显收到风声,和她对视有些心虚。 一开始她语气还算温和,沉声问陆嘉见:“我是第三者吗?” “不是。”陆嘉见一贯怕热,此刻想开空调顾虑着秦昭感冒哑着嗓子,还是老实地坐下了。 “你们俩什么时候认识的?” “记不清了。”看秦昭盯着他不语,还是加上了句,“大二那年吧。” 之后秦昭把想问的都问了,得到信息:段薇是陆嘉见同届的校友,学兽医专业,秦昭陪孟梁过生日赶回来那天看到陆嘉见的车停在医学院门口,就是送她;事后清晨的男香也是她用的,大概那天陆嘉见早起惊扰了佳人,对方在和秦昭无声示威;两人短暂地在一起过,便是秦昭结识陆嘉见但又没确定关系的那一年,而陆嘉见文化节闭幕式的表白,则是因为在那之前他刚摆脱掉段薇。 他们怎么再搭上的,什么时候睡到一起的,秦昭不用问也猜得出大概,当时她和陆嘉见一个在学校一个在市中心,他车上载过谁床上睡过谁,秦昭也不能具悉。 彻彻底底的真相放在眼前,秦昭接受不了的是她自诩聪明,怎么能被他骗了两年多。如今回想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他表现出来的漫不经心,抑或是少有的前言不搭后语,不过是因为还有另一个女人在等着他应付罢了。 陆嘉见试图靠近僵着背坐的很直的秦昭,低声哄她:“我的错,我这就跟她断了,昭昭,我是真的喜欢你。” 他总喜欢说自己有错,可那双桃花眼嘴角噙笑一点也不是真的认错,而是明晃晃的敷衍。 “陆嘉见,你也配说喜欢我。” “昭昭,我当初和她在一起总共也没两个月,现在跟你在一起都快三年了,我对你的心思你不知道吗。”他试图吻她,被秦昭扭头拒绝,“我从来没谈过这么久的恋爱,当初是我鬼迷心窍,我现在特别怕失去你……” 深情人佯装薄情,薄情人伪作深情,自古都是这个道理。 “陆嘉见,你就是在欺负我傻。”秦昭整个人从他的怀抱脱离出去,抱枕扔在他身上,语气也变得有些失控。 -- 第60页 “你就是觉得我傻,我跟你在一起从没图过你的钱,除了那年暑假你没和我说就帮我找了个公司实习,我两年多没让你给我做过任何事,送礼物都要啰嗦你无数次不要送贵的,我现在还不起。” “结果你呢,你在外面养女人,给人当提款机,你是凯子吗陆嘉见?给女人花钱很有面子是吗?我做你喜欢吃的菜,帮你养猫,还为了你逃课延毕,你妈妈每个月打来电话也要我帮你应付,你就这么对我?” 说着眼泪还是不争气地落下来,陆嘉见双手撑住头,显然是被秦昭说中,有些逃避,又或者说是在心里做抉择,眼下到底是继续挽留秦昭还是就此和她分手。 秦昭拿了纸巾擦眼泪,心里想的是当初孟梁对陆嘉见始终不变的敌视,还有自己为了维护陆嘉见和孟梁的感情淡了许多,真是不值。 她很理智,甚至不屑去找段薇,和陆嘉见没忍住的大哭质问已经是秦昭所能表现出来的最破格,她才不要和第三者撕扯难看,像个怨妇。那天的结果是秦昭把大部分的气都撒在陆嘉见身上,他发毒誓再不跟段薇来往,看起来像是秦昭“原谅”了陆嘉见。 陆嘉见小心着哄了她几天后以为事情翻篇,秦昭病一好,就又开始早出晚归,弄自己的工作室,还会定时给秦昭报告,仿佛要让她确信自己不会再犯。 但秦昭背着他已经在找房子打算搬出去,谭怡人工作不忙,私下帮了秦昭不少。秦昭不说陆嘉见劈腿,只说要和他分手,谭怡人这两年看得出秦昭为他真心付出,更不必说她是先认识秦昭才认识陆嘉见,自然支持好友决定。 九月中旬,陆嘉见那天晚上和几个朋友在外面喝酒,还特地拍了视频发给秦昭,告诉她除了兄弟的女友再没女的,秦昭让他在朋友家睡,陆嘉见答应。 结果他第二天中午醒酒后回去,发现家里像是被洗劫过,所有她的东西都不见了,剩下的依旧整齐摆放,一看就是秦昭的手笔。 手机响起,收到她的短信。 “陆嘉见,我们分手了,是我甩了你。” 就在他为自己重新拥有秦昭放下心来的时候,她不声不响甚至没有任何预兆就离开,墙根还放着给Kiki煮好的鸡胸肉。 纵然是陆嘉见也要短暂心碎,暗念一句秦昭是真的心狠。 当晚秦昭喝了个大醉,回到家里扒着马桶吐,嘴里嘟囔着,“我怎么跟这么个烂人浪费三年啊……” 谭怡人以为她只是在骂陆嘉见任性不成熟,把她扶到卧室床上躺着,“一般烂吧,教育教育应该有救。” 秦昭说:“狗改不了吃屎,没用。” 谭怡人当她说胡话,笑着给她盖好被子就走了,“睡觉吧,有事打给我。” 明天是周末,她就算短暂放纵也要给自己选好时间,听到关门声音后攥着被角低声地哭,蓦地想到了孟梁大一那年,加上谭怡人他们三个一起去看了部电影——贾樟柯的《山河故人》。 里面说:“每个人只能陪你走一段路,迟早是要分开的。” 后半夜睡的很沉,一夜无梦。 作者有话要说: 一觉就睡到半年后了,下章接楔子。 第33章 词不达意(3) 秦昭一醒来眼罩不知道哪去了,推开卧室门,恍惚还以为回到了从陆嘉见公寓搬出去的那个烂醉如泥的夜晚,北方室内的冬天,常常让她半梦半醒之中分不清今夕何夕。 茶几上放着两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她无暇纠结哪瓶是自己的,哪瓶是孟梁的,嘴里太干,打开就喝了一大口。余光瞥到昨天给他拿的毯子叠好放在那,虽然叠的有些丑,她现在也懒得纠正。 开放式的小厨房里有烟火气传来,还有人声,是孟梁在跟施舫视频通话。看到秦昭醒了,也不管她头发乱蓬蓬的就把人拽了过去。 “妈,昭昭醒了,跟你打个招呼我们就吃饭了。”下手也是真的重,仿佛要一下子把她拍醒。 那边施舫为秦昭睡眼惺忪的样子发笑,直说不打扰你们年轻人,当时气氛和睦,伴着半开的锅盖飘出来的火腿蛋花粥香气,秦昭差点以为自己穿越到和孟梁的婚后时光,太玄幻。 这下倒是彻底清醒了。 “你盯着我做什么?”秦昭拿着勺子把粥吹凉,发现孟梁一直在看她。 “太久没见到你了,都快忘了你长什么样子了。” 她在桌子下用脚踹他,孟梁躲闪,好像又有些回到了当初熟悉的样子。直到两人都推开了碗,秦昭穿的短裤,被孟梁轻易攥住小腿,不能动。 指腹触碰到的那块肉软滑滑的,他握的更紧,秦昭停止了挣扎,冷脸看他,“放开,好好吃饭。”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当年那个和她差不多高的小胖子变成如今模样,个子比自己高半个头不说,力气也大的很,不像陆嘉见天生瘦骨架,孟梁却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那种,她才不浪费体力和他作对。 “不跟我说说这半年的事情吗?分手了怎么不告诉我。” 秦昭捧起粥碗喝了两口,嘟囔着:“你是我备胎呀?我分手了告诉你。” 他差点又要嘴贱地说“我是你好朋友”,硬生生塞进嘴里一口粥,烫的有些麻,咽下去后才重新开口。 “要是昨天没在串吧遇到我,你是不是就真不打算跟我见面了。” -- 第61页 “我自己的生活还没安顿好,况且我们俩这也不算是断交,逢年过节的不是还有发问候消息吗?” “所以你祝我重阳节快乐?” 秦昭暗骂他小气,还是主动软了些语气,“你这半年怎么样?有没有恋爱?” 孟梁立马回答“有”,然后紧紧盯着秦昭纹丝不动的面庞,大概过了三秒钟,再说:“骗你的,咱们说好,今后谁也别谈恋爱了。” 气氛又变轻松,秦昭伸手拍他,“去你的,你和怡人要上横山寺出家,别捎带我。” 孟梁主动把碗洗了,秦昭靠在桌子旁边直夸他“孝顺”,擦干净最后一只碗的时候,他背对着她问了句。 “你和陆嘉见什么时候分手的,因为什么,我就是随便问问。” “九月的时候吧,你怎么又问陆嘉见?你现在身上穿的就是他的衣服,让你喜欢人家……” 看着孟梁攥住胸前的T恤就要向上脱,已经露出了条腹部的肌肉,秦昭当然知道他里面什么都没穿,赶紧上前按住了手。 “别……逗你的,我的衣服,买大了,买大了。” 孟梁到沙发前拿起秦昭喝完还没扣盖子的矿泉水喝光,再拧好盖子扔到垃圾桶里,“你想看就直说,我们这些年的关系,免费给你看,别找借口。” “你喝我的干什么,这一晚上就没拿自己当外人了。” 秦昭抱着抱枕坐在沙发另一头玩味地看着他,显然是两人相处一贯的那种嬉皮笑脸,孟梁却心里有事,沉了许久,开口也有些严肃:“阿昭……” “嗯?” “我,我们……”面前的人还是带笑,满是熟稔的感觉,孟梁咬牙开口,“你要不要看?” “啊?看什么?”秦昭一时没反应过来,皱了眉头。 没想到他掀开T恤下摆站在她面前,生硬地说:“腹肌。” 再补上句,“胸肌也有,要脱吗?” 秦昭赶紧拿手捂住了眼睛,双颊红的也有些烫,虽然速度够快,脑海里还是留下了那几道分明整齐的丘,以及白嫩的皮肉。 “我不看不看不看,你快放下来。” 听到孟梁坐在旁边她才缓缓挪开手,嘀咕了句,“我去洗漱,你什么时候走。” 秦昭穿着拖鞋进了洗手间,没看到孟梁耳根子红的像要滴出血来,心跳也有些快的不正常,暗暗告诫自己一回生二回熟,下次一定不脸红。 “我不走了。” “什么?”她嘴里塞满了牙膏沫,探出头问他。 “你什么时候回家,今年二月初就过年了。”孟梁已经买好了回家的机票,但是他一点也不嫌麻烦,想和她一起。 “我今年不回去了,你不用等我。” 孟梁闻言起了身,靠在洗手间门口发出疑问,“为什么不回去了?你夏天就没回去吧。” “好不容易工作了,有理由不回去,干嘛要回?而且你知道的,我不喜欢热闹,” 他说了个可行性为0的建议,“那你跟我回家,我妈肯定愿意,去年你家搬家了,不然还要给你压岁钱呢,今年正好补上。” “孟梁,你是不是傻,我不回自己家过年,去你家,什么事儿呀这是。” “我知道我劝不动你,等我回来了你肯定把我锁在门外,不让我进来。” 秦昭笑眯了眼睛,他把自己的长裤睡裤穿成了八分裤,T恤倒是宽松到穿着正合身,低眉顺眼“撒娇”一如当年威胁秦昭不好好答卷,幼稚又无力。 “我锁你干什么,大冬天的还能让你在外面冻着吗?” “那我早点回来,你别借机另寻新欢,好不好?” 她当孟梁在开玩笑,手湿淋淋地摸他的脸,发现他脸上什么都没擦有些干的起皮,“好好好,没有新欢,少爷您都来了,哪还敢有新欢。” 然后在架子上翻了翻,找到了瓶显然是闲置已久的保湿水递给他,“擦擦脸,这个便宜。” 孟梁一颗心跟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老实接过,乖巧的有些不正常。 秦昭回房间坐在梳妆台前护肤,孟梁跟着进来坐在了床边,随口说道:“你这床倒是挺大。” “嗯,房东留下的双人床,怡人来跟我住过几次。”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不对呀孟梁,你还没租房子吗,过完年还来我这干什么。” “没有,本来打算考完试看的,现在想等过完年。” 她点了点头,有些赞同。 孟梁在她那赖了近一周。 明明宿舍有宽敞的床他不回去睡,就在秦昭的小沙发上,她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白天秦昭上班,他有事就会回学校一趟,再去接她下班,无事的时候定然在厨房忙活,好比当代田螺少年。 吓的秦昭赶紧老老实实说个清楚:“我就是这半年失眠太严重,没有酗酒,和陆嘉见分手很平和,没有为情所伤,你不用这么照顾我。” 她以为孟梁是在关心她,殊不知他多次紧紧盯着她的目光中带着开口的犹豫。 孟梁回小城的前一晚,赶上周末,秦昭多喝了两杯,脑袋里晕乎乎的,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刚好一左一右,她租的这间房子客厅的灯是橘色的,还是说可以调色调,当时也无暇在意。 电视里的声音与秦昭无关,她一颗心飘的有些远,抬头就看到孟梁目光柔柔地看着她淡笑,她也跟着笑了。 -- 第62页 “以前总觉得凡事都要明明白白的才行,我不止要面子,也要里子。后来才知道那时自己的目光是多么的狭窄,很多事情在你眼里但是你做不到拎那么清,总还是要不了了之的。” 孟梁听她讲这些云里雾里的话,语气幽幽的,他直觉她一定瞒了他许多事情。是诸如寒冬腊月里试卷飞满天的那种让她窘迫的、开不出口的回忆。 秦昭一喝酒就有哭意,怀疑是酒精刺激了情感,揩掉眼角刚要流出的泪水,打算点一支烟,“我就是忽然矫情了一下,我这个人吧,是有点那样子的。” 他却抢走了烟盒旁边的打火机,引秦昭往他这边靠。 “嗯,是的,当初我瞒着你宋安然谈恋爱的事情就看出来了……” “那个是因为对方对我造成了伤害好不好,其次才是你瞒我,火机拿来。” 她把细烟夹在两片唇瓣间,依旧是两个人以前打闹的阵仗,彼此都凑的很近,孟梁骤然发力停下,钳制着她的胳膊,转了头同她面对面,距离有些暧昧。 他一低头就看得到她嘴里还倔强叼着的烟,那么纤瘦的人被他蛮力制住,只要低头就吻得上去。 这次不是十八岁的孟梁,是还有两个月就二十二周岁的孟梁,也是等秦昭分手等了两年多的孟梁。 他怀疑离秦昭太近,她的酒气都过给他了,再低头,一个浅尝辄止的吻,被一支烟阻断,他只轻轻覆上一下就挪开,然后张开双唇衔走了她唇间摇摇欲坠的烟。 短暂、试探,又浪漫。 打火机点火的声音唤回秦昭的清明,孟梁吸了两口后大方地递给她,虽然本来就是她的。 秦昭那时候是完全愣住了,恍惚间接过,吸第一口就呛到了,赶紧按灭。 “这抽烟之前还不能做剧烈运动了?”孟梁给她拍着后背,又拿了瓶水过来。 “还不是你,你刚刚那什么我是什么意思?”秦昭试图把他无形中转移的重点带回去。 “什么叫那什么你?” “你别装傻,老实交代。” 孟梁靠在沙发里,抬起一只手臂遮住了眼睛,不去和秦昭对视,“你说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 他觉得自己做的足够明显了,怎么也没想到,秦昭最后说了句:“你想女人了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几天状态极差,看到字都晕,珍惜日更的辞。捋了下细纲,后面会洒一些小甜饼和解决一些事,差不多就这样 第34章 词不达意(4) 孟梁那股少年独有的心动难抑霎时间就没了。 “滚滚滚。” 说完翻了个身,蜷缩着腿彻底埋到沙发背上。秦昭也仿佛闷鼓如雷,秉承着不浪费的原则又去把那支烟点起来继续吸。 那时她想的有些悲观,有些情感是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值得被爱的人,不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她的经历都写满糟糕;再者就是,孟梁旁观了她和陆嘉见的恋爱全过程,她如果再和孟梁生出男女之情,总是有点奇怪的。 “怎么还生气了?明天中午怎么去机场,东西收拾好了没?”秦昭盘腿坐着,满脸无奈地回头看孟梁。 他闷声有些低落,“以前我们出去吃东西,是你说有来有往一人一次,这次我主动了,你的回应呢?” 她又无奈地笑,“你要这么数,那你欠我多了。” 孟梁不懂她话中深意,他在她面前永远是那个不变的大男孩,闻声起身从外套里拿了钱包扔到她身边。 “钱都给你,卡也给你,补给你,你也给我补上。” “补什么?” “回应!” 她微微低头用手撑住,眯着眼睛哼声,“我感觉酒劲上来了,得去睡觉了。” 孟梁知道秦昭在装,奈何眼下自己的害羞也排遣不掉,任她回了卧室。 第二天两人特地都起了个早,秦昭出来的时候孟梁正在地板上做俯卧撑,她已经见怪不怪,仿佛多了个男室友互相道一声早晚安。 不变的是男室友每天都要说一次:“沙发睡得我好不舒服。” 女室友则恪守本分地回应:“那我也不能请你去我的床上睡。” 秦昭拿过了驾驶证还没怎么碰过车,之前陆嘉见的她开过的次数屈指可数,如今又有些手生。孟梁打算的是自己开车到机场,再让秦昭开回来,秦昭问他回来的时候是不是还得去接。 “你想吗?我自己打车也行,其实没差多少,这不是想让你练练,怕你不敢。” 秦昭当年驾考虽然过程艰辛,但倒是都一次过的,“我没什么不敢的,就是你车容易出问题。” “有保险,我相信你水平,不然也对不起我当年给教练塞的烟。” 提起当年的糗事,秦昭就气的想打他,碍于他在开车咬牙切齿地忍住了。 偏偏孟梁就喜欢惹她,跟当年一起上学时喜欢扯她发绳一样讨厌,故意学秦昭的语气说:“孟梁你别管我,就让我在这雪地里冻死,陆嘉见给我……” “你再说,再说回来就别找我了。” 她其实心里也有些羞,孟梁知道她在故作冷漠。 伸了一只右手去抓她的,他们两个拥抱过,也算亲吻过,倒是还从来没这么正经地牵手过。 “阿昭,今后有事情都跟我说好不好,不管我们是什么关系,你别再瞒我了。” -- 第63页 看得出来秦昭沉默,他加上句,“我会问你的,问到了,就别瞒我。” 许久她还是没说话,手任他握着,孟梁眼睛盯着平坦的路况,无暇看她表情。 只能再说一句:“不说话就当你默认。” 感觉得到秦昭还是没动,他就笑了。 孟梁学她的那句话,发生在大二的寒假,秦昭开始学车。 当时两人一起去的同一所驾校,科目二的练车时间也还算集中,秦昭还没搬家,每天都是一起去的。不同的是孟梁上手快,他理科思维对那些角度之类的掌握的特别好,而秦昭只能靠记下来,慌乱之中就会做错,北方的那些驾校教练大多操着浓重的北方口音,说话难免有些凶。 她又好强,孟梁劝过她放平常心,别逼着自己非要两个寒假就学完,因为她暑假不想回小城。 最后在一个下过雪的清早爆发。 冬日的天亮的很晚,他们踩着落了一夜的雪出门,收到了教练发来的消息改到下午。秦昭不知道是起床气还是矫情起来,回看着身后孤零零的四条脚印,大概也想到自己最近的经历表现,悲从中来。 孟梁忍不住贫上一句,“怎么了?倒让你的陆嘉见来接你啊。” 他也记不清自己酸了几句,秦昭破天荒地没呛回去,她脚下的雪地靴都有些氤氲上雪水,气的想推孟梁,孟梁挣扎的功夫她自己没站稳坐在了雪地里。 秦昭当然没有像孟梁学说的那么娇蛮,她冷着脸抬头看他,“你不喜欢陆嘉见跟我撒什么气,你怎么不狠狠心把我埋在这冻死,让陆嘉见给我收尸。” 说是刻薄又不精准,说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也不太确切,孟梁当时下意识地觉得,她只是在耍小女孩的性子,冷脸生气的样子不过是那副淡漠的外壳在碎裂。 后来再练车的时候,教练本来说孟梁练的那么好,等考试前一天练一次有个印象就够,可他还是每天都来。 但变化是教练也对她柔和许多。 直到秦昭拿证后才知道,孟梁给教练送过几次烟,他还非要贫嘴地说:“我让教练帮我照顾一下远方表妹,她智力不是很跟得上,被凶容易病情加重。” …… 好像两个人都想到了那时候的事情,沉默许久,孟梁才沉声开口,“我发现你性格还是有那么一点矫情的,不是说不好,我觉得很好,你平时压的太深了,需要释放出来,谁都会有情绪的,阿昭。” 车子已经驶入机场的停车场,秦昭不置可否,淡淡地说:“你是想说我有潜在的公主病吗?” 孟梁本想解释程度没那么深,瞬间像是又有个疑问浮上脑海,她就算有这个病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于是他说:“哪个公主没这个病。” 反应过来其中含义的秦昭短暂心动,他准备停车,终于松开了她的手。 但不是所有的女孩子都想当公主,她还是理智更加占据上风。 象征性地送了孟梁几步,他们俩认识这么多年再熟悉不过对方,车钥匙交到了秦昭手里,两人就分开了。 分别前他好像铆足了劲地说出口,“阿昭,好好想一下,给我个提示,我不是要你先开口说那句话,只是想让你给我一点回应,该有的我们都按顺序来。试探……只是不想让自己太难堪,让我们的关系太难堪。” 他太过认真,秦昭无法拒绝,点了点头。 最后孟梁叮嘱“小心开车”。 分别的还算有些缠绵。 结果孟梁刚办好登机牌,就收到秦昭的微信。 “我一直没仔细看你买的车,才注意到车标,不便宜吧,撞坏了也得不少钱,考虑一下停在机场?” 他当时就笑了,心里分为两种味道。一味觉得有些挫败,挫败于他们之间短暂的情人般缠绵是幻影;另一味则否定,他们太熟悉彼此,她一定是故意逗自己搅乱气氛的。 “老实给我开回去,发现油没少我就挠你痒。” 直到他即将登机,还没有收到回复,能想象到秦昭开车认真的模样,有些发笑。 那年春节很早,孟梁回家总是很忙,忙着跟施舫置办年货。他自从读了大学后,施舫使唤他起来倒是更得心应手了,美其名曰“可算摆脱高考名头,儿子养这么大就是要使唤的”。 幸好秦昭听不到,不然恨不得让施舫开班亲授张书和。 往年他都是连哄带骗地和施舫打哈哈,今年却积极得很。那天孟梁抬了好多箱子上楼,小区环境不错,就是年头有些久再加上没电梯,他坐在沙发上擦汗,注意到这回脸上没有蹭到纸屑,以为施舫换了质量更好的纸巾,蓦地想起不知道多少年前和她抱怨秦昭给的纸巾质量好,有些出神。 施舫把箱子挪好地方后回头就看到孟梁靠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以为他是累到,走过去坐在旁边抽了新的纸巾给他擦汗。 语气有些自责,“可累坏我儿子了,这一买东西就买多,真得有个人看着我点” 孟梁回过神来,啧了一声,“你暗示我呢吧?我听出来了。” “我暗示什么了,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别急,你儿子也等信呢。”平白无故地笑了声,总觉得想到她就能笑得开心,尤其是想到她可算和陆嘉见分手,更加开心。 “学校的小姑娘吗?”借着语气变得小心了些,“你也别那么傻等着昭昭了,我是喜欢她,可人家不喜欢你。你回来前我还跟你爸爸说,最多认她当个干女儿,给你当干姐姐……” -- 第64页 “妈——”孟梁皱眉打断,“你在想什么,什么干姐姐,她要是进我们家门就是你当儿媳妇。” 说完故意扮了个凶脸,纸巾扔到施舫手里后起身,她还在品味孟梁话里的意思,他却一边脱着毛衣一边说:“你下次跟你姐出去玩能不能别给我买衣服了,我不喜欢穿浅色,还有那个纸巾换的不错。” 施舫品了品,还是没探查到什么线索,对着孟梁房间回他,“什么我姐,那是你姨。还有,你高中时候用的纸巾就是这个,我算是抓到了,当初还说我买的质量不好,就钟意人家小姑娘给你的……” 孟梁刚脱了毛衣,年前还没来得及剪所以有些长的头发乱起来,眯眼想了想,再摇摇头,心里暗道:不信。 他像是以给施舫当跟班作借口,自从回家后和秦昭交谈甚少。 秦昭看着微信上安静的人忍不住挑眉,当时恍惚间觉得自己像春节过后子孙离开的孤寡老人,哀从心来。为了转移重心,她特意从书架下面翻出来几本还没读的书,窝在沙发前一看就是半天,手机也要开勿扰模式。 孟梁的问候总是被回复很慢,但确信的是她一定会回。 正月二十九那天,他忽然想到个忘记问的重要事,“回学校取证了吗?” 说的是秦昭延期的毕业证和学位证,她简单回复:“早取了。” “自己开车?回学校有点远,没害怕吧。” 秦昭看他仿佛引导刚会说话的孩子一样语气,忍不住作恶,这次回复的字多了些。 “没害怕,陆嘉见在副驾驶。” “?????”孟梁回复过去一大串问号后,仿佛觉得自己这样不够稳重淡定,赶紧撤回,重新措辞发过去。 “你想的怎么样了?”这次足够稳重,足够淡定,甚至自觉有些霸道。 结果秦昭始终没再回复。 孟梁心痒了一晚上没等来,最后撑到半夜实在忍不住才睡着,手机屏幕直到自动锁屏,还停留在和秦昭的对话界面。 他不是痴情到等回复等得闭眼,而是纠结于自己是保持着霸道不理她还是服软了语气发消息,最终睡神帮他选了。 第二天大年三十,孟梁想着她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定然孤独,本来想捱到天黑给她发个红包,他们这边大多是那个时候开始拜年,借此机会打开话题,没想到自己根本忍不住。 于是大清早八点钟不到,他发了个转账过去,转账说明上写着“新年快乐,加油费”。 他用刚剪的寸头后脑勺发誓,万万没想到的后续是:秦昭立刻收款,回了个兔子和心的表情后消失一上午。 彻彻底底地忽略了上一句问话。 且那个表情他点进去才知道是“谢谢”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别的作者写完一本书都出个书单歌单什么的,而我,一本书换一个表情包。 昭昭发的心和兔子是“软萌兔mongmong”,那个谢谢的表情说实话我和孟梁是一个想法:这居然是谢谢的意思? 第35章 关键词(1) 秦昭因为前一晚没喝酒,所以醒的有些早,脖子上还挂着耳机线。坐在床上发呆了不知道多久,扯下耳机把听歌软件关掉,再给手机充上电,她今天有约要出去。肚子饿的在叫,刚要放下手机出去弄点吃的,就看到屏幕亮起,收到微信消息。 打开看是孟梁发来的转账,5200.25,“新年快乐,加油费”。 她脑袋一向转得快,确定是五千多块,最先想到的是他一个没毕业的学生哪来的余钱。再想到施舫保养的好,他看起来也确实比自己有钱,且大学这些年拿了不少奖学金……点收款的速度就没落后。 刚要想这个有零有整的数字是什么意思,饿的感觉胃开始疼,屏幕都没锁,丢下手机就跑到厨房去弄吃的。 那头孟梁刚转过去就有些后悔,自己那“加油费”三个字实在多余,看着像是很乐意她载陆嘉见一样。 哪能想到秦昭立马就收款,他气到笑,此时也顾不上面子,指尖敲打键盘发送质问。 “秦昭,你没有心,整晚不理我,不回答我,红包倒是收得快?” 等不到屏幕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许久,他才意识到秦昭暂时是真的不会回复他,心里又生气又委屈。 19年的春节,孟梁和父母在外公家过年。初三才离开,到爷爷奶奶那里,今年也是他收压岁钱的最后一年,赚的钱包鼓囊囊的。 但他无心再多呆,订了初五的机票飞大连。 那天直到中午秦昭梳洗打扮好下楼,开车的路上还是有一些紧张,到了对方家里才打开微信回复孟梁。 “我怎么没有心,那还给你好吧。” 孟梁没一会就回复:不要。 秦昭问:生气了? 至此聊天告一段落。 她初二回到了自己住处,看着这几天安安静静的聊天框,才意识到他是铁了心地沉默了。 同样秦昭也没想到,再见孟梁,是收到电话去领一只喝多了的小狗。 打电话的人她还恰巧认识,孟梁同届的一个男生——谈明。 初五晚上十点多,谈明支撑着孟梁施加的大半的力气,秦昭开门,打破室内维持已久的安静,好像每个颗粒分子都在注入生机跳动起来。 看他彻底失去清明的样子,秦昭引着谈明进了卧室,男室友成功躺上了女室友的床,虽然他并不自知。 -- 第65页 “学姐,我先走了。”他们几个朋友攒的局,谈明有事晚到,没想到酒还没喝上酒要来帮秦昭送孟梁回来,现在还得回去。 “好,谢谢你,等他醒了你找他算帐。” “OK。” 听到谈明关了门的一声响,秦昭站在卧室门口看着那个脸红红的、睡相可爱的人,骤然疑惑上头:他和朋友一起喝酒,喝多了来我这干嘛? 明明任何一个朋友家都是更好的选择。 看着不大的客厅里立着个黑漆漆的行李箱,上面的行李条还没撕下来,秦昭无奈叹气。 幸好他喝多了不闹不吐的,就是睡觉,倒像是误喝了酒的小孩,沉眠大半天。 她把卧室门关上后,客厅的窗子开了个小缝散一散味道,自己拿了衣服去洗澡,内心有些忐忑孟梁会不会趁着这个时候吐,很快出来后回到卧室梳妆台前护肤。 幸好,除了房间里酒味有些大,床上的人是真的“烂醉如泥”。 擦完最后的护手霜,秦昭站在床边沉默许久,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然后把之前给他盖的毯子拿进卧室,一人一张被子,上了床。 孟梁醒来的时候,不知道是凌晨几点。浑身由内到外的热,头也有些疼,窗帘遮光,只有床头的台灯撒着橘色的波,让他看清楚旁边戴着眼罩、一张薄唇轻合的人是秦昭。 本来还是想睡,看到她就精神大半。 下意识地扫了眼脖子以下,才发现自己盖着的是秦昭卧室那床浅色碎花的薄被,已经踹的柠成一团;而她身上老老实实盖着的则是自己之前在客厅用的毯子,是全然的置换。 压抑着心里“和她睡在同一张床上”的惊喜,孟梁侧着身子看她睡颜出神,虽然眼罩遮住了大半个脸,一张嘴也足够耐看。 他不知道现在凌晨五点多,身体两处不安分的悸动在滋长,觉得更热了。 身上穿的恰巧是施舫买的那件浅色毛衣,实在是保暖,他轻轻坐起身一下就把毛衣脱了丢在脚底下,刚想再躺回去偷看她,就发现秦昭提了被子蒙住头,显然是浅眠的人被细微声响吵到的下意识动作。 他觉得自己好像被嫌弃了。 虽然也不是头一次了。 张口呼了口气自己闻闻,感觉实在不是很清新,孟梁蹑手蹑脚地下床,卧室门没关,他出去后带上虚掩着。 然后开行李箱、找衣服、洗澡、换衣服,总共做完后看客厅里的钟,还差几分就到六点。 再推开卧室门回到床上自己的那半地方后,孟梁如是分析:他只是短暂醒了后继续睡回笼觉,可以假设根本没出去过。 撑着头躺在她旁边时,孟梁自顾自笑的有些憨傻。帮她把遮脑袋的毯子轻轻拽下来,他甚至担心她喘不过气,秦昭眼罩蹭到额头,露出一半紧闭的眼睛,呼吸很浅。 孟梁就觉得自己又热起来了。 最可怕的是心跳也在加速,脑袋里许许多多的邪恶想法往出钻,有让他这么做的,有让他那么做的,他要坚定住自己的心,哪个都不能妄动。 可蝴蝶效应就是,他的心也在说:好想吻她呀。 邪恶的想法便催促道:你去洗澡,尤其认真地刷了牙,不就是为了做这种事吗。 另一个邪恶又说:她一定也喜欢你,不然怎么会愿意和你睡同一张床,浑身酒气臭烘烘的。 无形中他的脑袋越凑越近,近到彼此的呼吸都打在互相脸上,秦昭的很轻,孟梁的很重,交汇后融合,变成专属于他们的。 孟梁心里觉得还是应该遵循一下秦昭的意见,如果她不愿意,这就是很无礼的事情。可脑袋里的邪恶又出来作祟,叫嚣着:她根本不会知道,这是属于你的晨间秘密,随着光就会湮灭。 燃点到达,他那一刻鬼迷心窍,唇瓣微张覆了上去,带着舌尖探出来勾了下她的唇,满脑子都是那种软嫩的触感。 他闭着眼,秦昭在吻上的一秒就惊醒睁眼,模糊看到孟梁。 “唔……你……” 还没来得及说,身上撑着自己的男孩红着脸扯她眼罩,封住秦昭视线,灵巧的舌探进她的嘴,点到了她的舌。 两人都是心里一抖。 孟梁是紧张,从未做过这种事情;秦昭并非,只是蒙住眼睛扩大了感官,尤其心知肚明那个人是孟梁。 她一向理智,赶紧扭头躲开,“……别,没刷牙……” 他埋在她右耳边,还嗅得到发间的香气,房间里声音很小,秦昭刚睡醒也是软弱的语调,孟梁脑袋里轰隆隆的,下面就又起了反应。 沉默不会是无边的,他开口,低落带着歉疚,“对不起,阿昭。” 秦昭心跳的有些快,呼吸沉重地缓解,闻言扯掉了眼罩,但还是不知道怎么回应他。 他就那么虚虚压着秦昭,埋在她耳边,呼吸打的她同样为之引发连锁效应。 孟梁忍的难受,心里的那些理智正在一点一点被脑海的坏想法吞噬,下意识就说了出来,“阿昭,我还想吻你,好不好?” 声音很低哑,秦昭心头一紧,摇头拒绝,“不,我没刷牙。” 他无暇纠结没刷牙到底是借口还是缘由,脑袋蹭了蹭,声音更低,更哀求,“没有味道的,求你了,让我再吻一次。” 她霎时间就心软,浑身上下脱了力,只有越跳越快的心脏告诉她,她还活着。 -- 第66页 孟梁数了五个数,仿佛两个人之间约定俗成,不说话就等同于默认。这下她没再戴眼罩,彻彻底底的一张小脸露出来,被孟梁捧住,贴近后都是闭目,再度相交。 说好了一次,只有一次,那他就把这次的时间无限地延长,他肺活量一向很好,恨不得把她吻到窒息。 一切都是凭着情绪,秦昭伸手触碰到的是他的剪的很短的发茬,像是安抚,带着他静下来,慢下来…… 情场上彻头彻尾的新手不懂,为什么越吻越热,手不知何时到了毯子里面,顺着缝隙再进一层。 他定是酒劲还没过,做的事情都不受控制。秦昭清醒得很,却也不清醒,脑袋里有一股灵光在试图叫停。 趁着短暂分开,他抓着T恤褪了下来。就那么短暂,秦昭还是说出了口,被他指腹点过的地方好像还泛着热,她按住了他的肩,温度不低。 浅笑说道:“孟梁……你要干什么呀……” 玩味又撩人,她是故意的,孟梁确信。 “我干……” 秦昭用手指抵住他的唇,打断他,“你乖一点,我抱着你,好不好?” 她学他的语气,一字一句地在耳边问他:好不好。 孟梁压下来,和她身子贴的更近,闷声说:“你今天得给我说清楚……” 秦昭还笑,手搭在他光溜溜的肩头,动了动脑袋,“你要我说……” 好像忽然看到了什么,语气急转,“这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接吻都不能写细致点了么,光嘴唇互蹭呗 第36章 关键词(2) 孟梁也愣住了,两个人搂的紧,她能看到的地方屈指可数。很快就想到什么,手赶紧盖在左侧的脖根处,语气支吾,“我……” 秦昭故作严肃,“别遮,给我看看。” 他像泄气的皮球,放弃了抵抗,秦昭这才看清,颈和肩相接处有一个很小的文身。 黑色线条的月牙,印着射手座的星图。 位置和秦昭脖根处的那小节疤没差多少。 刚刚卧室内有些燥热的气氛逐渐趋于平和,他偏头埋在她发间,不好意思直面秦昭。 而秦昭用指腹摩挲着那处,显然不是最近才纹的,心头则是诡异地跳动,之所以诡异,因她实在难以形容那时候的感觉,复杂丛生,又对孟梁难抑怜惜。 还有一味情绪最难诉,她开口都有些干哑,“孟梁,我的那道疤,去年夏天就洗掉了。” “唔?”他也有些怔愣,想了想后说:“没关系的,阿昭,是我自己愿意。” 你不想记得的,我帮你记得,因为我是真的心疼。 秦昭蓦地想到了那句话:我爱你,关你什么事,千怪万怪,也怪不到你身上去。 此刻不论是他还是她,好像都很享受这种亲密的拥抱,秦昭翻了个身侧躺着,孟梁埋在她怀里,上半身光着的大男孩,此刻却像一只邀宠的狗狗,正在下意识地磨蹭她。 □□心,秦昭自己也要忍不住溺毙。 孟梁闷声开口:“去年八月末的时候有个朋友在认识的人那儿纹花臂,我加塞弄的,他们还笑我这指甲大的东西,不配身上的肌肉。” “我第一次看到你那条疤,就觉得像月牙。你知不知道你一笑起来眼睛也像月牙……所以就纹了,反正平时穿衣服就遮得住,我妈都不知道。” “阿昭,我们试一试好不好?” 可她依旧悲观,幽幽地说:“试过了之后呢,如果不合适,一定也做不回朋友了。” “你为什么不想如果合适呢,我之前就是怕这个,可这么多年过去,我发现怕没有用,当初如果不是因为怕,哪里会有陆嘉见。这是我自己犹豫不决,不是怪你的意思,我怪我自己。” 她顺着他说的扯下去,乱糟糟的思绪需要一点点整理,“你也说陆嘉见,我和他在一起两年多你可都是看着的,这样……” “你别哄我,不管你是我朋友还是女朋友,有过前任都是正常的事情。”孟梁嘴里咬着“女朋友”三个字,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我看着什么了,我才不愿意看你们谈恋爱,他现在也没了,你提他干什么。” 秦昭被他噎了下,心道明明是你先提的,他在她怀里呆了太久,她忍不住推脱,“你起来一会,我有点热,房间门怎么关了。” “没正经说两句又开始找借口,今天不说清楚,你别想下这个床。” 他就在她怀里,话音落下一手伸到她背后,把人抱得更紧。 秦昭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还说什么,我热的都要流汗了。” “一会再洗澡,先说你喜不喜欢我。” “……”她笑了,“你也没说出口过喜欢我,怎么现在还让我先说了。高中那会我问过你几次,你当时把我按在雪地里我可还记着呢。” 孟梁有些头大,“我那时候不懂事,不好意思,把你按在雪地里我也有小心护着你,真的。” “我跟你太熟了,孟梁。” “熟人好办事。” “……这句话是这么用的吗?” “道理通的。” “你比我小,我不想谈比我小的。” “我比你小三个月,0.25年,四舍五入是可以舍掉的,那我们就一样大。” “还能这样?”她哭笑不得,热的额间发了层细汗,身上盖着毯子,还要抱着个耍赖的“孩子”。 -- 第67页 他把头在她怀里埋的更深,秦昭隔着一层单薄的衣料依旧感受得清清楚楚那份炽热气息,有些赤脸。 孟梁低声说:“我真的好爱你,想把你紧紧搂着心疼的那种,你不讨厌我的对不对,我们就试试,我会好好表现。” 想到了刚刚接吻分开后秦昭说的“你乖一点”,他再加上了句。 “我会一直很乖,阿昭。” 秦昭燥热的心灵好像沐浴甘霖,天赐的凉爽和清甜给苦行者带来最渴求的宽慰。 回想对孟梁的情感,她对他最有男女之情的一段时光,居然是在他最胖的那年。后来随着两人越来越熟,关系越来越亲近,她一方面克制着自己那份心思,一方面也是觉得孟梁值得比自己更好的女孩子。 她算名校毕业,除了大学期间成绩平平,简历算得上漂亮,校园活动经验丰富,长相身高哪都不差。只是如今,那个曾经说要把自己日子过得明明白白的女孩,稀里糊涂地在一家小公司做谁都可以做的职位,领微薄的工资,夜夜与酒为伴,烟不离手,实在有些苟且度日般的颓唐。 孟梁不一样,她是在走下坡路的那个,他则越攀越高。明明高中时候就已经为他有那样和睦的家庭、良好的家教艳羡,把他譬为天上不可及的星,现在岂不是遥距数万光年。 那天在床上最后拉扯的结果是,秦昭默认,也不知道是默认在一起,还是默认会考虑。孟梁看得出她眼神中的犹豫,只能拿一支中签,算得上并未完败。 像是熟悉的室友,也像默契的情侣,秦昭拿了衣服进洗手间,在衣柜前犹豫两秒,顺带了条干净内裤。拜孟梁所赐,她大清早得冲澡,孟梁则进了厨房做早餐,七点钟不到,刚刚好。 施舫看到也要惊掉大牙,在家从来不做饭的少爷,如今钻进厨房研究得兴致盎然。手机立在架子上放着菜谱,看到冰箱里还剩了半包吐司,打算热两杯牛奶再做个三明治。 秦昭穿着遮到大腿根的T恤,闻到煎火腿的香气就走了过去,那情景太温馨,开口也不自觉柔和许多。 “你现在就已经开始好好表现了吗?” 孟梁没回头,把火腿放在盘子里,“我从年前就开始表现了,只不过那时候没跟你说而已。” 她没再说话,坐在餐桌前静静地等,孟梁了解她性格,最是喜欢用冷漠代替一切。 又是面对面地吃早餐,孟梁先开口,“我这几天没理你,是在生陆嘉见的气。” “我知道。”她故意说陆嘉见,就自然知道孟梁会为此不悦。 “那你为什么要载他。”像是意识到语气太生硬,放低了态度补上一句,“我就是问问,你不愿意说就……” 秦昭笑着看他,眼神直勾勾的,“我回学校恰巧遇到他,他说自己没开车,让我捎他一段。” 陆嘉见毕业已久,回学校定是有事,怎么可能自己不开车。 “你信他没开车吗。” “不信。” 怎么算她和陆嘉见也认识几年,当然看得出他的想法,无外乎是碍于成年人间体面才没有戳破而已。 孟梁语塞,没想到她答的这么坦诚。 他便转移了话题,问道:“你在哪里过的年?” 本来想问她为什么现在连过年都不愿意回家,总觉得她和父母的关系更加恶化,但是知道秦昭未必愿意说。 她笑着反问,“你猜猜看?” 孟梁喉咙一动,脑袋里下意识想到的是陆嘉见,赶紧把自己打醒。 “我不要猜。” 秦昭一眼就看得出来他想什么,喝光最后一口牛奶说:“当然是怡人家里。” 这才松了口气。 吃完饭后秦昭再不好意思让他洗碗,把头发别到耳后,主动洗起来。 孟梁走近,她感觉到了,就在身后停下,问了句:“我抱着你好不好。” 秦昭哑然失笑,虽然心软,还是忍不住槽他,“你怎么像个粘人的孩子,整天要抱。” 下一秒,就已经是一具高大的、热乎乎的身体贴上自己的背,他一点也不嫌桎梏,就那么搂着她的腰。 “想抱你。” 秦昭看着水流冲干净最后一张盘子,心头软了大半,那时候好像情感战胜了理智,脚下踩着的小小一居室从来没有这么温情过,全都是拜孟梁所赐。 “我和陆嘉见分手之后他找过我。”开口却是解释。 “但是我没见,那天是分手后第一次遇到,旁边还有他们学院的院长,我不好拒绝的太生硬。” “他可能要回上海了。就算他不回上海,分手了就是分手了,我没想过回头。” 她把盘子和杯都放在架子上,用擦手巾擦干了手,孟梁还是从背后搂着她,跟着细微挪动。 秦昭一点办法都没有,淡淡说道:“以前,我是说高中的时候,可能也喜欢过你。” “现在,我说不好。如果你非要试的话,就试一试。但不能是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 “不是说我对这段感情不够慎重,只是我自己不想结婚,因为婚姻是两个家庭的事情,我的家庭或许会让我在一段婚姻中处于劣势,我接受不了。” 她说得清楚明了,还不见孟梁回应,用手肘碰了他一下,“嗯?” 孟梁满脑子都是秦昭的那句“我高中时也喜欢你”,心碎了一小半,因为追悔莫及;又活生生地跳动着一大半,为她说“试一试”。 -- 第68页 后面的话也同样入耳,但是可以短暂抛之脑后,毕竟她现在是在答应自己。 他伸手让她转身来,变成了面对面拥抱的姿势,是第一次这么正式地拥抱,以新的身份。 不论是孟梁还是秦昭的心里,都有些不寻常的因子,心与心相贴的刹那,仿佛世纪之交的钟声,太过响彻云表。 “那我现在是不是可以吻你了。” “我还想吻你。” 秦昭闷笑,“你好幼稚啊孟梁,总是想着亲亲抱抱。” 他伸头过去衔她的唇,软软的,生涩乱吻,明明心里紧张的要死,还是要和她交换刚才的牛奶味道。 秦昭向后靠躲他,“你吻归吻,手不要乱动……” “我忍不住,它自己动的。” “……” 至此,孟梁半小时才拿到的中签不要了,得贵人馈赠,重获一支上上签。 当晚,秦昭从洗手间出来后,发现孟梁坐在餐桌前抱着杯酒,刚喝完,转头正对上她锋利的目光。 她这才想起来,一整天该说的事情都说了,就忘记追究他昨天喝酒的事。走过去看了下酒瓶,是从她冰箱里拿的一瓶二十多度的果酒,他喝了一大杯,脸色暂且还没变。 “孟梁,你故意喝酒想进我房间是不是?” 他闻声抱住她的腰,显然只是有些上头,不比昨天的大醉。 “阿昭,头晕……晕……” “你给我滚。” 第37章 关键词(3) 孟梁还是如愿进了卧室。 秦昭回想的话应该记得起,他年前回家之前,每天早上都要委屈着语气说沙发睡得好不舒服,还曾坐在她的床上说床很大。 “你总跟我撒什么娇啊孟梁,你看看你衣服里的肌肉,怎么扮可怜那么得心应手?” 她拽着自己的碎花薄被,坚持不让孟梁进来,他那张毯子被孤零零地扔在床尾。 “房间里那么热,盖两床被子太碍事了,我在你心里就那么信不过吗?” “你热就别盖,扯我的做什么。” 好不容易让他把毯子拿回来,秦昭打算戴上眼罩睡觉,她明天开始上班。 “你什么时候上班?不是说华教授介绍的工作。”眼罩卡在额头上,秦昭问孟梁。 “三月初,我还能给你做一个月的田螺姑娘。” 她笑眯了眼拍他微烫的脸颊,“当我看不穿你的小心思,这是不打算自己租房子了,是吧。” “我们合租吧,或者你把房子转给我,我无偿让你住。” 秦昭冷笑,拍在他脸颊的手微微用力,“这是梦话还是醉话。” 结果她戴上眼罩不出五秒,孟梁一张脸凑过来就吻,秦昭又气又笑地摘了眼罩,声音有些不自觉的娇嗔。 “你干什么呀……” 他故意学她的语气,“吻你呀……” 秦昭笑的嘴都合不拢,看着眼前人跟着傻笑,那股困意就有些没了。 “孟梁,你别闹我了,明天我还得上班。” “我没有闹你,我忍不住。” “那你去沙发上睡。” “我不去,你让我搂着你,这样我就不敢乱动了。” “不行,我不习惯。” 他在秦昭面前总有那一份孩子气的调皮,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她生气的边缘招惹她,又能在要到达临界点的前一秒收手,都怪他们太了解彼此。 孟梁伸手做出要抓她痒的动作,秦昭裹紧了被子躲,两人你来我往的在床上打闹起来,幼稚至极。 奈何力量悬殊,秦昭被他压制的有些脱力,喘气也重起来,“很晚了,你再闹我生气了。” 他借机把人揽到怀里,有些小孩子得到心爱玩具的侥幸神情,“我今后每天都要搂着你睡。” “滚蛋。” 秦昭试图伸腿踹他,再被孟梁压住,“不滚,你快睡觉,我明天起来给你做早饭,白天我再出去买食材。” 她还要试图挣扎一下,“这样搂着睡,我热。” “那我把上衣脱了?你是不是又想看了……” “不用,没有,睡觉。” 孟梁抚了抚她的背,轻吻怀中戴着眼罩的人的额头,“晚安。” 秦昭眼睛动了动,没再说话。 后半夜醒的却是孟梁。 他第一次抱着女孩子睡觉,还是喜欢了那么久的一个,骤然睁开眼后意识到身在何处。秦昭睡的还算安稳,孟梁回想了下,她今天没有喝酒,很好。 再度闭上眼之前,还是把自己身上的毯子踹到脚下,扯了一点她的被子,嘴角微扬。 秦昭开始上班,孟梁白天在家里,接了些翻译的小活来做,累了便刷一套专八的试卷,他四月下旬就要考试。 下午她有些犯困,只拿手机上了天台,打算吹吹风,再抽支烟。天气尚有些凉爽,秦昭穿了件大衣,两侧有宽裕的口袋,是她多年习惯放烟的位置之一。 结果这次手伸进去,却什么都没摸到,空空如也。 脑袋转得飞速,不用想,她放在包里的烟一定也不见了。一阵狂风吹过,头发有些乱,低头打电话给孟梁。 “你能不能别偷我烟了,大学时候偷了多少,我买烟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 孟梁不知死活地笑,看着屏幕上的英文字母都觉得在跳跃,“对不起,没钱买烟就戒了吧,我可以给你买Pocky。” -- 第69页 “Pocky你个头,看我晚上回去怎么跟你算帐。” 电话那边的人看着自己刚找出来的三条还未开封的烟,整整齐齐地放在桌子旁边,笑意更深。 “好好好,任你打任你骂。谈明让我晚上请他吃饭,约到你下班之后好不好,阿昭?” 秦昭用鼻子哼哼算作答应,“那你来接我,一会地址发你。” 大三那年,秦昭临时接手了外院新组建的礼仪队,主要是负责日常的组织管理,和支持学院活动的礼仪安排。那个时候谈明也在礼仪队,是少有的几个男生之一,秦昭因此结识。 谈明长的有些斯文秀气,但据说极能喝酒,与外在形象很是不符。大学期间,关于谈明,秦昭知道的还有个绯闻,就是他追过谭怡人,那时候周围许多朋友都起哄,说姓氏同音就是缘分,不如结了这个缘。也有人说谭怡人人美脸臭,谈明恐怕要碰钉子。 最后结果当然是以失败告终,谈明后来也交往过他们同专业的女生,后又分手,都是校园里的寻常事。 秦昭没想到,孟梁和谈明居然是舍友。 三个人坐在包间里,烟酒都沾,秦昭借着谈明的光,蹭了支烟,眯着眼斜孟梁的样子,狡黠的像只狐狸。 孟梁给她解释,“大二那年学校重新安排宿舍,我们寝室有两个一开始没报道的,谈明他们也是空了俩,就转到了我们这,不然他们学日语的怎么可能跟我住一起。” “那时候梁子刚开始学吉他吧,总算是学会了,天天在宿舍里唱。学姐你说他爱你在心口难开,就可劲儿祸害我们……” “我去你的。”孟梁拿着手巾擦嘴,啐了他一声丢了过去。 秦昭笑着推脱,“他就是烦人惯了,我现在也愁丢不出去呢。” “你别想了,这辈子都缠上你了。” …… 一顿饭吃到很晚,孟梁是唯一没喝酒的,先送了谈明,再慢悠悠地往家里开。 秦昭仰着头看向窗外,有些出神,车里放着孟梁一贯听的粤语歌,她忽然想到什么,“你连的蓝牙?” 孟梁不疑有他,“嗯,你不喜欢的话就连你自己的手机,随便放。” “没有,我可以用你手机换吗?” “当然,密码是你生日。” 她打开听歌APP,歌单列表很简单,直男式的收歌方法,不像秦昭把各种类型的歌分开收藏,他所有的歌都放在一个歌单里,近千首,翻看都有些费劲。 晚上的路有点堵,他开的不急不忙,秦昭也有耐心一点点向下翻。 翻到四分之一左右,才看到了一首熟悉的,她轻点,还没唱完的歌就切成了她选的那首。 孟梁听着前奏挑了挑眉,笑说:“我还记得当年你说喜欢听华语歌,因为听得懂歌词在唱什么,所以到现在还是一点都没变。” 秦昭依旧看向窗外,不分给他任何目光,可你只要用心去看,就知道她那双眼里有他。 “怡人也喜欢听华语歌,尤其是老歌,后来和陆嘉见在一起,他喜欢听英文的,我又听了好多英文。还有我们二外不是日语吗,我因为这个听了不少日语歌,现在歌单里倒是什么都有,听得很杂。” 他静静听着她讲,只觉得此刻心安是吾乡,她口中的陆嘉见都成了普普通通的一个旧友,可以平心静气的面对。 孟梁伸手牵她,大大的掌包住秦昭的,“我这些年也有听别的,阿昭,我们都在变。” 秦昭任他牵着,淡笑开口,“我大三那年接手礼仪队,做的第一个节目就是元旦晚会,这个都是每年惯例了,你一定觉得很平常。” “嗯?”他看着前面路况,闷声询问。 “谈明做事很有条理,我喜欢这样的人,所以当时很多事情都是跟他沟通,他也会给我建议。” “那时候我和他还不太熟,他可能都不知道我喜欢你,也就中分和我们班的几个男生知道。”孟梁笑说。 秦昭娓娓道来:“我记得那天是十一月的一个周末。” 那次陆嘉见找了个大连当地做旗袍的老师傅,按着秦昭的尺寸裁了身旗袍,做好了他就带上秦昭,到个古韵古香装修的房子拍了套照片,效果很好。 当晚在陆嘉见公寓,秦昭就想好了那年元旦晚会礼仪队出什么节目,于是便问了谈明是否空闲,和他开语音聊这个创意。 谈明提前有说,他舍友正在宿舍练吉他弹唱,如果太吵他可以让舍友先停下来。秦昭和他连上语音之后听着那边唱的还算好听,就说没关系。 结果那天整个语音过程她都在频频出神,十几分钟还没把节目沟通好,倒是记得住那个舍友唱的每一首歌。 不论是华语、粤语、还是英语,大多是老歌,但是巧就巧在,都是秦昭各类歌单里收藏的偏爱。 “你觉不觉得,这就很soulmate。我以前一直理解不了那些说听歌APP应该出一个把歌单完全重合的人匹配的言论,但是那时那刻感受到了,还是有些触动。”说完笑的有些坏,补上一句,“心动就不要说,我那个时候有正经交往的男朋友。” 孟梁显然知道那个弹唱的谈明舍友是谁,喉咙动了动,问她:“你怎么连我声音都听不出来,小骗子。” “我怎么能想得到你们两个会在一个宿舍,更别说不同牌子的手机开语音,都可能导致听到的声音有些变化。” -- 第70页 “这么看我们确实很配,我们的星座也是最配的。”他笑得有些得意,头微微扬了个角度。 “你怎么还信星座,我以为男生都不会看这些。”秦昭对着窗子摇头,作出不想理他的样子。 “我本来是不信的,但它说我们相配,我就信到死。” 话音落下两人都是无声,笑至眼底。 车载音乐正唱到那句:落叶的位置,谱出一首诗。我们的故事,才正要开始。 她好像比想象中的,还要喜欢他那么一些。 那晚气氛实在太好,好到孟梁以为借此都可以同她做到最后一步。 上床后在同一床被子里,秦昭晚饭和谈明喝的是白的,现在微醺着反应有些迟钝,被他按在怀里没法反抗地亲,手也在不规矩地乱动。 眼见着他上衣已经脱掉,气氛变得暧昧,秦昭最后一缕清明闪烁眼球,闷声问他:“寇静静是谁?” 孟梁大惊,止住了进一步动作。 作者有话要说:我在微博发的唱《月亮惹的祸》的那个小哥哥,一天前翻唱了《关键词》,为这份巧合的缘分泪流哭泣。 第38章 关键词(4) 她在孟梁手机上找歌的时候,花费了一些时间。 过程中有收到微信消息,孟梁并未把“通知显示详情”取消掉,秦昭便看到了来自寇静静的,发送的是语音。 她自然没点进去看,只是记住了那个名字,知道一定是个女生。 孟梁并未再穿衣服,在秦昭的审视目光下老实交代。 “我暑假同学聚会看到她,才加了微信,之前毕业三年都没联系过了。跨年那天她突然跟我说新年快乐,就聊了几句。” “然后呢?”秦昭有些困乏,懒懒地问他。 “我跟她真的什么都没有,也没有暧昧过。我那个时候确实有想往前走,后来几乎每天都有聊天,但我没那么多话和她说,其实也没聊多少……” “讲重点。” “可能有一点暧昧气氛,但是我绝对没说暧昧的话,九号那天考试就遇到你了,十天都不到。聊天记录应该没删,我可以给你看。”他说完就要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被秦昭冷声制止。 “继续说。” “当天晚上我就跟她说清楚了,真的。但是她三天两头的还是跟我讲话,我都没有回复,我给你看我手机……” 秦昭自有那股傲气在,听他说清楚了,目光淡淡的,“我闲的没事干看别人手机。” 说完翻了个身背对着孟梁戴上眼罩,低声加了句:“我睡觉了。” 孟梁看着留给他的背影,两人盖着的一张被子中间隔出来条缝隙,脸绷得很紧。她明显在意,但是又装成一副冷漠的样子,说一些冷漠的话,甚至把他算做“别人”,真是一点也不可爱。 “你先睡吧。” 听他话语简略,秦昭没再理会,借着酒劲脑袋昏沉着就要入睡。 迷糊中马上睡着的时候,背后附上了个没穿上衣的胸膛,一条手臂从她腰间伸向前搂住。 秦昭知道那是谁,心里像有些侥幸,睡得更安心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大清早六点钟会被孟梁弄醒。 秦昭好歹一米七的身高,奈何孟梁更高,被他制住毫无反手能力,上下引火。 房间里还很昏暗,孟梁看不到秦昭迷茫睁眼,下面正抵着她,手也在前面衣服里。 她噌地就赤了脸,闷声啐他,“你干什么啊……” 忘记了那是个情智初开的大男孩,记仇的很,收了手掌在她耳边沉着嗓子问:“我是‘别人’?” 他整夜睡不安稳,不知道醒了多少次,秦昭受酒精催化倒是睡很沉。要不是顾虑两人还未正式地做过那件事,他说不定早就进去,要一边顶一边问。 那天早晨虽然后来秦昭又睡了会,上班前出门还是给了孟梁脸色,她最恨睡觉被吵醒,只不同的是那会有些脸红,不知道怎么说他才好。 临出门还要狠生生地留句不中听的话:“你下次睡不着就去和寇静静聊天,不要打扰我,烦死了。” 把孟梁气的在门口摔了围裙,心想这两天必须得把她办了。 这边孟梁正为怎么摆平寇静静发愁,杨舟帆上赶着出来帮他解决了。 他当时正对着电脑屏幕上的文件出神,脑袋里犹豫着是把寇静静直接删除还是试图跟她讲道理,手机响起,是杨舟帆。 对方看着电话接通就语气不善,“我说梁子你怎么回事啊,你不是有你女神了吗,怎么还招惹静静?” 孟梁一个头比两个大,对杨舟帆语气也没好到哪去,“你说的是哪的屁话我招惹她,她倒是放过我啊。” 两人先是互相骂上几句,才开始好好说话。孟梁至此才得知,杨舟帆从高中的时候就开始暗恋寇静静,恰巧大学两人都在上海,他就追上了人家,很是殷切,直到大三才算抱得美人归。 结果前阵子跨年之前寇静静大概是腻了闹分手,转而又开始去追孟梁,没几天孟梁跟她说清楚了,杨舟帆上赶着哄她,她就把气都撒给了杨舟帆,不知道怎么讲的孟梁。 孟梁哭笑不得,又觉得好不容易抓住了个解决问题的法子,赶紧给杨舟帆支招。 “咱们高中时候就是兄弟,这么些年情分也没断过,我什么人,你肯定知道,对吧?” -- 第71页 杨舟帆尚且没失了最后的智,“对。” “我对寇静静什么样,你也知道,我那阵子是脑袋被踢了,就理会了她几句,现在我跟秦昭都同居了,而且跟她说的清清楚楚,你信不信我?” “信。” “兄弟我有什么事可都是告诉你了,现在也不追究你暗恋寇静静且和她在一起还瞒着我的事了,你就赶紧去把她追回来,别等人家回到学校有更多的选择就不理你了,是不是?” “是。” “好,快去吧,充实她的时间,别让她有机会去找别人。” 挂断电话,孟梁舒了口气打开微信,删除了寇静静的好友。就可以宣布事情解决,心头轻松许多,还给秦昭发了消息问她晚上想吃什么,他照着菜谱学。 结果秦昭半天没回他,且晚上时间差不多了还没到家,最后他担心着菜都要凉了,等来了陆嘉见和她一起进门。 孟梁气的差点要喷火,自己本来冲到门口迎她,面对着陆嘉见,只觉得腰间的围裙太过滑稽,恨不得再摔一次。 来客不只有陆嘉见,还有一只猫。 就是孟梁一年前在他楼下见着他抱的那只布偶——Kiki。 Kiki自顾自地在房间里逛起来,陆嘉见抱着个电动猫砂盆放下,还有个袋子里装的是猫粮和一副碗。 秦昭闻到饭菜香气,再看着孟梁深沉的脸色,笑了。故意转头对陆嘉见开腔,“你要不要留下吃一口?” 陆嘉见看到孟梁的时候表情未变,心里有些打量没表现出来,可秦昭这一笑,他心里也沉了沉。正因为太过精明,看得出秦昭的情绪和言语的含义,摇了摇头。 “我先走了,麻烦你了,回来请你吃饭。” “好,开车注意安全。” “嗯,别送了。” 送走了陆嘉见,回头对上孟梁黑脸,好生解释,“他最近在上海两地跑,过不了春天估计就彻底回去了,Kiki有点感冒,才让我帮忙照顾一阵子。” 她一边脱了外套放下包,一边去洗Kiki的碗,陆嘉见本想拿自动喂食器,秦昭觉得太大,想着反正也没多久,就让他拿了正常的碗。 “你明天有空帮我去买袋猫砂?小区外面不远就有个宠物商店,要那种小颗粒的,不然猫砂盆可能会不识别。” 孟梁看着她自己还没吃饭,先给猫倒上了猫粮,再瞧着她说的话,心里更气,“感冒怎么不送去医院,送你这干什么,分手了还帮着养猫,秦昭你真是当代活雷锋。” 秦昭封好了猫粮袋的密封条,闻言转头看他,目光沉静,“你这是在和我怄气吗,不用冷嘲热讽,省省。” 到底是初初谈恋爱的人,容易意气上头。 当天两人并未好转,秦昭拿着孟梁的车钥匙下楼,取回了自己被他藏起来的烟在阳台抽,孟梁看她这幅不服管的样子气的自己坐在餐桌前吃饭。 屋子里始终寂静,还不如Kiki时而打喷嚏或是叫几声响亮。 秦昭尚且比他理智一点,没有把他关在门外,她知道客厅的沙发小,孟梁一米八五还多的个子,睡着一定不舒服。即便闹矛盾,也不至于在这个上让他委屈。 心里清楚自己的理智,更加觉得孟梁不懂事,Kiki不止是陆嘉见的猫,更是她和他一起养过大半年的,现在陆嘉见没时间照顾它,自己怎么舍得让他送把猫送到宠物医院寄养。且如果她跟陆嘉见真要有什么,也不至于分手后到现在才联络上,说不通说不通,她一句话都不想跟孟梁解释。 孟梁当然看得出秦昭心疼他,上了床犹豫许久,在秦昭关了床头灯,室内一片漆黑的时候,他还是蹭了过去想要搂她。 可秦昭毫不留情地挣脱,还顺带着嫌弃般的往自己那边蹭了蹭,看的孟梁心头更堵,也往自己那边蹭了蹭,只沾一个被角,心想大不了各睡各的。 他怪她不知道自己有多吃味陆嘉见,诚然他认自己当初迟了的过错,但陆嘉见是真真正正让他嫉妒过的存在,他如今确实不够平常心地去对待。那她也不至于故意在他面前抽烟气自己,他最想让她断的,不是陆嘉见,是这个烟。 第二天晚上孟梁又做了几道秦昭爱吃的菜,想着等她回来给她服个软。可秦昭压根没给他这个机会,下班约了谭怡人出去吃,还很会调节地去购物解压。 孟梁左等右等也等不回来人,他中午吃的有些早,这会饿的不行,好不容易听到了开门声望过去。那一刻恍然觉得自己是独守空闺的怨妇,秦昭手里拎着好几个袋子,满面得意,孟梁离近了闻到她身上染的烤肉味,看样子还喝了酒,眼睛有点眯着,好不快活。 像是没拿孟梁当回事一样,袋子放到地上,很是清醒地单腿站立脱鞋,还拿出手机发语音给谭怡人,“我到家了喔。” 孟梁在旁边傻站着也没得到理会,状若无意地又回到沙发前,抿嘴盯着秦昭不语。 看她脱外套,看她去摸Kiki,看她关注碗里的水粮是否够,再看她拎着买的袋子进了卧室,最后钻进洗手间把衣物过水,端着个盆到阳台去晾。 总归就是理过他一句。 孟梁这下彻底吃瘪吃饱了,靠在沙发上思忖着怎么跟她开口,没想到秦昭蓦地在阳台开口叫他,声音有些惊恐。 “孟梁!!” 第39章 越过山丘(1) -- 第72页 孟梁赶紧过去,问道:“怎么了?” 秦昭一看到他什么也不顾了,赶紧拽孟梁胳膊,一手指着晾衣杆,“有虫子,在我衣服上,你快点。” 他忍不住笑起来,听她的往衣服上看,却什么也没看到,“哪儿呢,衣服上没看到啊。” “绿色的那个……” 孟梁整体扫了一眼,才意识到,秦昭说的“绿色的衣服”是一条不大的蕾丝内裤。她应该晚上买了内衣,还有几条新内裤都过了水,现在晾了一排,有些勾人眼球,引发遐想。 他看到附在上面的一只指甲盖大小的飞虫,却不急着弄下来,而是指着问她:“你怎么这么喜欢湖绿色?” 他记得,高中毕业典礼那天,她就是穿着一条湖绿色的长裙从他班级门口走过,很是亮眼,成为了孟梁许多年都会回味的一幕。 秦昭急切的不行,生怕那飞虫跑了找不到,“你还问什么,快点弄下来!” 孟梁玩心骤起,扫了扫目之所及,然后指了条白色带蝴蝶结的,笑着回头看秦昭,“明天给我穿这条好不好。” 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看似询问的语气,实际上就是在威胁她答应条件,好像秦昭说个不字他就会任虫子乱飞一样。 “你色不色,赶紧的,我那条还得重新洗……” 孟梁伸手一抓,就抓到了手里,还故意往秦昭面前递,笑的有些恶劣。 “不许忘了啊,不然再看到虫子就不帮你了。” “你给我滚!” 秦昭把那条被虫子染指过的内裤洗过之后再度挂起来,看到旁边被孟梁选中的白色的,忍不住脸红,暗骂他直男式审美。 从阳台回来后,孟梁在餐桌前叫她吃饭,好像两人就此解除了矛盾状态,恢复如常。 因为秦昭跟谭怡人吃过了,便没盛饭,只吃菜尝了尝孟梁的手艺。他吃的倒有些快,看样子像是饿着,秦昭这下心里有些愧疚,先开口说。 “明天等我回来给你做饭吧。” “唔?”孟梁闻言抬头看她,“没事,反正我现在也闲着,正好学学做菜。” 秦昭心软了大半,“Kiki是从陆嘉见带回来我就有养的,我对他毫无留恋,但是Kiki生病我还是会心疼,你应该理解一下。” 孟梁动了动眼睛,没作声。 秦昭便继续说:“我觉得都是成年人了,应该学会跟前任和平相处,总是剑拔弩张的并不是生活,太过戏剧冲突的关系也不现实。” 他没看秦昭,夹了口菜放到碗里,问:“是吗,那你和你爸妈也和平相处了吗?既然和陆嘉见可以。” 秦昭一口气梗住,脸色冷了下来,“你提他们干什么?” “阿昭,我不是在惹你生气,只是你说到这些了,我就提了一下。” “这不是什么值得提的事情。”她手里的筷子动的慢起来,显然心情降得很快。 孟梁换了个角度问,“你过年没回家,他们有没有说什么?” 除了骂她还能说什么,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讲,“孟梁,别提这些,真的别提,我现在过得好就够了。” 他本来还想问秦昭,是不是已经有一年多没回过家,眼下只能暂时偃旗息鼓,“嗯,我不说了。晚上帮我看个文件好不好,我译的有些头晕。” “好。” 孟梁想的简单,只觉得她跟父母之间横着的那些事需要解决,否则秦昭时而沉默,眉目间总是有股哀愁,散不掉,抛不开。 那些郁结的总总,需要在一个灿阳无风的日子里拿出来晒晒,然后秦昭是新的秦昭,她可以和过去笑着和解。 三月初,孟梁开始上班。 临近毕业季,系里的老师教授们都有帮学生留意工作。孟梁这种始终成绩不错的却没有考研,华教授为此有些惋惜,本想给他介绍到北京的一家公司,发展前景定然比他在大连好,可孟梁又拒绝的干脆,华教授也毫无办法。 他下班比秦昭晚上个把小时,本以为上次两人算是讲和后又管住了秦昭的烟,没想到她那几天沾酒沾的厉害。孟梁每天下班后到家,都看得出她已经喝过不少,只是没醉,所以和孟梁说话时一切如常。 只他看得出,那表面的如常下,她的表情太过伪装,笑意都未到达眼底,明显有心事。 那是他上班第一周的周五晚上,两人在沙发上搂在一起,她投屏到电视上,又开始看不知道看过多少遍的《哈利波特》,看样子现在正放到第三部。 孟梁低头吻她耳畔和脖颈,低声问:“有心事?” 她迟了两秒才应声,有些刻意地反问,“嗯?怎么了?” 他显然预料到回应,并未多在意,“我到家那会,在接电话?” 当时秦昭表情烦躁的很,是孟梁从没见过的冷淡,眉眼里甚至有些愠怒,看到孟梁进了门,她就转身去了阳台继续听电话。 “我妈,没什么事。” 孟梁见她没瞒自己,还是放下心来,想着她家里的事只能一点一点来,想要一口气解决是不可能的。 “我上次回家有路过你家新搬的小区,杨舟帆还说那是这几年小城最好的楼了,我妈也说想换套房子,二中那边小区太老,都没有电梯,太不方便。”他低声说着,像是在话家常,虽然秦昭视线给了电视屏幕,看的有些认真。 -- 第73页 她大三那年寒假之前,秦志忠搬的家,孟梁问施舫,说是十二月中旬的事情了,搬的很快,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 “嗯,我爸这两年赚了不少,这回倒是不用再搬了,挺好。”她语气风凉,说的不像是自己家里的事情,只是在谈论别人。 “就是离我太远了。” 她淡淡地笑,“怎么搬都是离你远,哪有和你住对门离得近。” “今后都要跟你住的比对门还近,我们同床。” 秦昭笑他臭屁,任他的手不规矩着,却也没多被挑动,好像眼前的电影太过吸引人,分不开注意力给孟梁。 她心里有一潭深渊,孟梁望不到底,又因为藏得太好,他一切的关怀担忧都要被挡回,甚至想指责一句:我发现我从来不了解你,你什么都不跟我说。 没过几天,孟梁正愁如何让她打开心结,秦昭又变“正常”了。 谭怡人还来家里吃过饭,三个人一片融洽,她好像又笑至眼底,让孟梁更不知如何应对。一度担心秦昭是不是得了什么心理疾病,私下问了谭怡人,谭怡人显然比他清楚已久,对此并未多做反应。 她劝说孟梁:“你不用太杞人忧天,谁还没有点烦心事了,她比你想象的要坚强,这种事情还是得当事人来决定怎么解决,你帮不了,只是白操心。” 那一刻孟梁理解了秦昭怎么能跟谭怡人做这么多年的朋友,且他相信他们俩会一直交好下去。 他还是太紧张她,做不到那么放心,总想着能帮她做点什么,虽然好像确实什么都做不了。 那时孟梁没意识到,能让秦昭变得“不正常”的,只有来自张书和或者秦志忠的电话。 Kiki来秦昭这里一个月,做了第一件大事:咬坏了秦昭的耳机线。 她笑说养宠物是个润物细无声的过程,发现耳机不能用的时候,整条线已经被Kiki咬的千疮百孔了。两人一起把Kiki按住“教育”,最后被它毫不在意地走掉,有些冷场。 孟梁悄悄在官网订了蓝牙耳机,还刻了字,结果没几天顺丰的快递员上门,一起送了两个快递,两个一模一样的盒子。秦昭心里觉得有些不妙,还是挨个拆开,果然是一模一样的耳机,她自己买了一副,孟梁也买了一副。 款式都是同一款,唯一的不同是秦昭买的刻字是“theDeathlyHallows”,孟梁买的刻字是“BabeNunu”。 他吐槽她刻的,“死亡圣器就这么个玩意,伏地魔早就不知道死哪去了。” 秦昭反击:“你刻的好,恶心不恶心,还有你怎么知道我英文名是Nunu?” 她大一那年上外教的口语课,第一节就要每个人报英文名,秦昭提前没准备,手机上搜了好多都觉得不满意,最后问到自己的时候就用了Nunu。 那个外教大概觉得有些耳熟,不知道是不是也玩过英雄联盟,问秦昭:“A boy name?”(男孩的名字?) 秦昭摇头,“Both boys and girls can use it.”(男孩和女孩都可以用。) 得到那个老外笑着说了句“You are the boss.”(你说了算。) 孟梁带着点气地问她:“你们外教是不是那个三十多岁的Jack?” “那是哪个?喜欢讲麻将的长头发的吗?” “你怎么连老师都记不住,就是他,他大二的时候带的我们口语课。” “不好意思,我就记得住方老师。” “呵。”他听到方老师就冷笑,“秦昭,我英文名是Willump。” “……”秦昭愣住,随即笑出了声。 “他第一次上课跟我说话,就问我Do you know a girl named Nunu,are you a couple?”(你知道有个叫Nunu的女生吗,你们是一对儿?) “他估计觉得咱们俩是对儿傻逼……你怎么回答的。” 孟梁把她按在沙发上压住,笑的依旧很冷,“我能怎么回答?我说No,Nunu already has boyfriend,I'm just a yeti.(不是,Nunu已经有男朋友了,我只是个雪人。)后来那一年他看我的眼神都像看个备胎,时不时的还会拍我肩膀让我Be strong。(坚强点。)” 秦昭想起来那时候自己已经跟陆嘉见在一起一年,笑的更停不下来,“外国人怎么也这么八卦啊,还Be strong。” “我不管,我现在已经上位成功了。” “我说你微信昵称怎么是W,还以为是Meng的M反过来。” “呵呵,那你真有想象力,下次让我见到Jack一定要告诉他我现在不是Yeti了,我是Boyfriend。” 秦昭看他依旧欠揍冷笑,毫不留情地说:“别了,他只会觉得你是备胎转正,说不定什么时候主胎回来了,你还得被换下来……” 孟梁立马炸毛,一边吻她堵住嘴,一边低声威胁:“你现在怎么这么猖狂,还敢想着换下来,你等晚上……” “你科四怎么考的,备胎是不可以作为轮胎长期使用的……” “你才备胎,你全家都是备胎,脱衣服吧秦昭。” “……你滚蛋,这才七点,要不要脸。” “七点怎么了,天黑了就成,我帮你啊,别急。” “……你轻点扯,把我勒疼了。” “轻不了,轻了你不长记性,腿分开。” “进卧室……” “就这儿,翘起来。” “……晚上,晚上没有了……” “你说了不算,看我心情。” -- 第74页 “得看你状态吧,第一次的时候……” “你不想死就说下去。” “……”秦昭识趣地缄默。 作者有话要说:努努是英雄联盟里的英雄,后来改名叫雪原双子,是一个骑在雪人身上的小男孩,Nunu是英文名,雪人叫Willump,两个人一起结伴冒险~这个还挺浪漫的,我就用了。 第40章 越过山丘(2) 2019年的四月,陆嘉见彻底回了上海,Kiki也一起带走了。 临走前他想请秦昭和谭怡人吃饭,秦昭犹豫许久,还是拒绝。曾经大学的那几年,他们三个不知道在一起吃过多少次饭,产生过多少欢笑,如今却真的是一顿都不想再吃。更别说她选择和陆嘉见和平相处,帮他照顾猫,并不等于就能继续做朋友。且她现在也要顾虑孟梁的想法,过去的感情就应当挥手作别。 人生里太多的雪泥鸿爪,就让一起都留在那,未来事、今后事总要写下去。 孟梁知道她拒了陆嘉见的邀约,显然心情好的不像话,嘴里还是要臭屁地说几句:“吃顿饭而已,我还不至于小气到那种程度,现在我们感情都稳定了,还怕他撬我墙角不成。” 直接被秦昭一个眼神扫过去收了声,“孟梁,你真是贱死了。” 那年五一国庆的假期,秦昭本来没有把回家写进计划,但还是不得不归往小城,因为张书和犯腰疼的毛病,直接进了医院。 秦昭整个2019年心情最差的几天,可以算作那几天。 孟梁也买了机票,决意陪她回去,她拒绝不得,只能冷脸答应。 整个路程中,秦昭表情都算不上温和,写满直白的愠恼,孟梁几番想要开口询问,还是收了声。他跟她一起出神,想到了秦昭卧室梳妆台前椅子上的那张花坐垫,洗的有些掉色。孟梁总觉得秦昭心里有张书和,不论时隔多少年,她依旧是渴望被父母爱的小女孩。 彼时秦彰在俱乐部的基地训练,断然不可能回家,秦志忠也在外地监工,他们两个都是没有正常假期的人,算来算去最得空闲的居然是秦昭。 她语气有些冷漠,言语间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她老公只知道赚钱,没空管她这多少年的毛病,最宝贝的儿子也没办法在眼前尽孝,合着就我是个便宜女儿。那就别打电话告诉我,听她说完还不够,我爸也打电话让我回去,我回去有什么用,我能给她按摩不成。” 孟梁看着她有些话多地唠叨着,手翻了遍包,显然为了找烟,孟梁控制着她,牵了秦昭的手带到嘴边吻。 她便叹了口气继续说,“秦彰去上海,目前倒像是前途无量的样子,至少看着比我在大连做个普通文员强多了。我爸说现在就得开始给他攒老婆本,干的更卖力了,你说好笑不好笑,秦彰才多大,恋爱都还没谈……” 她对家里的一切动向悉数尽知,表面上又要装作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孟梁更加心疼。 他笑着回应秦昭,“你是心疼你爸爸年纪不小了还要奔波劳碌吧,阿昭,我懂你的。” 秦昭冷笑,“我心疼什么,一分钱分不到我口袋,我现在跟他说我要结婚,让他出嫁妆,他可能会给我两个巴掌让我滚。” “你这么急着嫁给我?不要嫁妆也是可以的。”他附在她耳根低声开口调戏。 得到秦昭一个白眼过去,“做梦。” 孟梁没回自己家,跟秦昭一起去了她家放好行李,两人又打车到了市中心医院。 病房里坐着个张书和的朋友,秦昭没见过几次,只有点印象,礼貌开口叫了声“阿姨”。 对方带着歉疚开口,“都是我的错,书和腰疼的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看我最近搬家给忙忘了,她说帮我我就没拦着,不成想差点倒在楼道里……” 秦昭陪了个敷衍的笑,心想就知道张书和闲出了病,在家实在没事干非要帮人抬东西,这下可好直接进了医院。 “阿姨您别这么说,我妈她就是闲不住,哪是您拦得了的,她腰疼这毛病一年到头总得犯一次。” “昭昭从小就会说话,这是你男朋友吗,长得又高又帅。” 张书和视线被秦昭挡着,闻言赶紧扯脖子看,还问秦昭,“是那个小陆吗?” 秦昭冷声答她,“不是,换了。” 显然她这种回答会让张书和误认为是个风流做派,秦昭过去最在意张书和想法,过得并不宽心,如今看的太过通透,倒是彻底不在意了。 那个忙着搬家的阿姨见状主动开口告辞,秦昭意思着送到门口,回来正看到孟梁坐在床边笑着和张书和聊天,主动介绍了自己。 张书和心里总觉得见孟梁眼熟,但是一时间想不起来,许是曾经作息完全对不上号,做邻居也实在没见过几次。 秦昭打断两个人的聊天,生硬问道:“你这什么时候能出院,我爸多久没回来了,怎么不让他回来?” 张书和有些责怪她不讲礼貌的神色,不大情愿地开口:“医生让再观察两天,没什么事就能走了,他们怕我没人照顾。你爸说最近忙着赶工,怕手底下的人偷懒,走不开。” “我这不是回来照顾你了,久了也没法多呆,不行就找个看护吧。” “你是不是现在就开始嫌我累赘了,就你那工作能赚几个钱,还找看护,我也不用别人照顾,过两天出院就能自己动了。” -- 第75页 她怨怪秦昭自从读了大学后对她越来越冷漠,像是这个家里唯一的外人。张书和这几年日子过得顺遂,更加有余钱保养自己,大概发现唯独缺失了女儿的爱,便想与秦昭“握手言和”,共同上演母女情深。 秦昭愣了两秒,刻薄嘲讽的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孟梁拉她的手安抚,眼神写满了柔情,秦昭看到,但做不到被他真情渲染。 “我去问问医生。” 说完拎着包就出门,孟梁知道她是去抽烟,没作阻拦。 张书和腰疼的毛病只是来的快,在医院躺了两天就能动了,医生叮嘱不要做力气活,秦昭想说张书和就是闲不住,话嚼在嘴里,开口只老老实实地答了个“嗯”。 出院那天晚上回到家,张书和说要把秦彰的卧室收拾出来让孟梁住,秦昭忍不住说她,“他昨天晚上都跟我睡一起了,你现在还收拾干什么。” 张书和保守,看秦昭语气不善,回过去的话也有点数落,“你知不知道廉耻,要不要脸,没结婚带回家就住在一起了……” 看着孟梁走进来她立刻收声,瞪了秦昭一眼。 秦昭把她手里的床单被罩拽走,“都不知道睡过多少次了,回家了还得给你们装样?” 孟梁见状赶紧邀张书和到客厅看电视,还贴心给她倒了杯水,张书和笑的很是开心,看的秦昭不想在她面前多待一秒,拿着洗漱用品进了洗手间。 孟梁过了会再回到秦昭房间,她正拿着本书靠在床头静静地看,他轻快着语气说,“你们家新买的房子太大了,阿姨平时自己在家可能也孤独,跟我说了不少。我记得你一开始对我特别冷漠,话都没几句,还以为随了你妈呢。” 秦昭翻了页书,漫不经心地回答:“她跟我奶奶一样,都喜欢男孩,估计巴不得你是她儿子。更别说你这么优秀,我这样的想当她儿媳妇她都觉得不够格。” “阿昭,我还记得高中的时候,那年冬天你妈妈犯腰脱,第二天我陪你去超市买坐垫。没记错你现在梳妆台的椅子上的,还是当时买的吧。” 她闻言愣住,像是想了想,低声说:“大三那年寒假我回家,当时已经搬到这里了,旧坐垫跟我的东西放在一起,她收拾着就要扔掉,我就是看不得旧东西被扔,才留下的。” 没等孟梁插话,她继续说:“我有时候就觉得,自己得到的太少,所以有点什么都想留着。那坐垫洗的都掉色了,等我这次回去就把它扔了。” 孟梁坐到床边,拿走了她手里的书,笑说:“你这是在暗示我给你给的还不够。” “我没有。” 他澡也没洗,躺在床边搂住秦昭,秦昭无奈地抱住他的头,摸那剪的很短的发茬。 “阿昭,你没想过找个机会和你爸妈谈一谈吗?” “谈什么。”她声音平静的像一口古井,“孟梁,你那种家庭氛围,是不会理解我的。我现在虚岁已经24岁了,害怕谈及往事的不是我,是他们。” 像是为了印证什么一样。 他们在小城的最后一个晚上,张书和从自己的房间里拿出来两本册子,放在了茶几上,示意给秦昭。 秦昭看着那用透明胶粘着的册脊,抬手换了个电视节目,漫不经心说道:“你还贴好有什么用,扔了吧。” 孟梁是对那册子最感兴趣的,伸手拿过去看,发现是陆嘉见给秦昭拍的写真,一套是日系少女的风格,她穿着吊带背心和小短裤,可爱的不像话;另一套是旗袍,打光有些暧昧,截然相反的风格。 他不自觉地就想,自己回头应该跟秦昭要来这些照片看看一看,她一定有存备份。虽然他不喜欢陆嘉见,但是只要拍出来的东西上没有那个人,他也愿意私藏这一切。 “你爸爸知道当时对你太狠了,所以才让我给你贴好,他这不也是怕你被骗,做出来什么不道德的事情。”张书和低声解释,看起来还是有些责怪秦昭。 孟梁听着张书和说的话,抚摩那相册外面被贴的痕迹,礼貌地没有出声。 秦昭笑着开口,说的却是别的,“妈,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我在这个家里有多委屈……” “你说这些干什么?都是一家人,什么委屈不委屈的。现在日子好了,你缺钱或是少什么都能给你买……” 张书和打断秦昭,秦昭又起身拿了烟盒去阳台,谁的话都没能如愿说完。 但是张书和一定知道,秦昭最会察言观色,看得出答案。 孟梁给张书和投了个眼神,看她坐在那低头有些回避,他转身跟着去了阳台,打算安慰秦昭。 走近的时候她已经点上了烟,听到孟梁过来说道:“我跟你说什么来着,她不想听我说这些的,他们害怕。” 他从背后抱住秦昭,心疼地吻她颈间耳后,“这几天把你闷坏了,等回去我们找时间出去玩?我快毕业了,等毕业典礼后,学校的事情都结束的。” “回头我帮你看看论文,虽然你并不一定需要。去客厅陪她吧,我抽完这支就做饭了。”她语气看起来足够平常。 “我帮你打下手?” “不用,反正你跟她有的聊,我和她说两句话就觉得喘不过气。” 第41章 越过山丘(3) 厨房切菜声响起的时候,张书和溃然叹气,和同坐在沙发间的孟梁开口说话。 -- 第76页 “她这是恨我和他爸呢。” 孟梁不好作答,讪笑着说:“哪能有恨那么严重,阿姨你别多想。” “你不知道,我们这代做家长的,多是默许打孩子要趁着小时候打。懂事了再打,孩子就记住了,会恨父母的。她爸爸上次也是被气到了,主要秦昭这孩子犟,非要顶嘴,那肯定是要打她的。” 他听明白了话里的意思,有些心惊,脸色也沉了下来。 张书和眼神中有些不确切,但话里话外还是维护秦志忠的意思,仿佛最后的善意是不说出口那句“打得好”。 “我们家搬到这的时候,她表妹帮她收拾东西,一直放在她房间里我也没有动的,后来放假她就回来了,我赶紧去帮着收拾,就翻到了这两本相册。再加上她妹妹说,姐姐的包要几万块,我跟她爸也是担心。” “她爸那个人性子急,一关心她就说错了话,父女俩从小到大就吵过那么一次,相册摔的墙纸都砸出了缺,幸亏彰彰那时候还没回来,不然也得吓坏了。” “你有空劝劝她,爸妈从没跟她红过脸,家里日子这两年好不容易过好了,一家人有什么深仇大恨。她大四那年还知道回家,现在可算工作了,找借口不回来过年,要我说工作谁都能做,公司有她没她的,还不能运转了怎么着。” “她随她爸,好强,总想做出来点成就。可人也得信命,她高中时候学习是不错,读大学之后也不行了,我和他爸都没指望她有什么出息,平平常常别做不道德的事情就行,她弟弟现在有能耐的……” 孟梁越听心越沉,沉到深不见底后仿佛出现一只五指尖锐的手,收缩再插刺,他好像能理解秦昭那么一点了。 他现在特别想抱抱她。 张书和像是也有些伤感,她更想倾诉,孟梁成为了绝佳对象。 两个人若是成了,她多了一个帮自己说话的人,提前拉拢好了女婿;若是不成,和秦昭分手告别,这段家庭往事也能就此掩埋,进退都是绝好。 “我和志忠年轻的时候是吵着过日子的,或许给秦昭做了不好的示范,她大概也不会怎么去好好恋爱,你多担待。” “她是受苦了的,我们第一次做父母,一定有很多不好的地方,对彰彰就好多了。秦昭现在这么大,我像她这个年纪都生孩子了,可不要怪我们,她很快就会知道,做父母有多难。” 张书和好像太多年没说过这么多的话。 曾经秦彰叛逆,让她满口埋怨,输送所有的坏情绪给秦昭。 如今生活富足,她衣食无忧,唯一美中不足是秦昭这个女儿,为此她头一次付出这么多的口舌,为的也不过是给自己弥补个心安。 她还在说,孟梁脸绷的越来越紧,他有太多的反驳无从开口,甚至觉得张书和嘴里的秦昭根本不是真正的秦昭。 没有人知道,当孟梁发现秦昭做着那样一份普通的工作时,内心是多么的叹惋,她怎么可能碌碌无为至此,那可是一个大学四年不用心读书,也能保证专四专八稳过的人。 张书和也不知道,秦昭有多么真挚地爱一个人。诚然也许如同张书和所说,她不够擅长如何去爱,但她认真对待感情,懂得换位思考,爱人的时候总是拼尽全力,生怕自己付出的不够。 他一直不知道她何以至此,好像如今有了答案,他又不忍心去问了。 秦昭在餐厅喊了声“可以吃饭了”,然后钻进厨房盛饭。 孟梁扶着张书和到餐桌前坐下,闪身也进了厨房,从背后给了秦昭一个满怀的拥抱。 她被他呼吸打的脖颈有些痒,缩了脖子躲,低声啐他:“你乖一点,不要闹。” “我好想你,没有闹。”孟梁低声说着情话。 “这才多一会,就想我。”忍不住笑意,仿佛责怪他油嘴滑舌,实际上心里也是一震,觉得孤独的灵魂在被拥抱,她有了归宿。 “我想娶你。” “滚开,想娶我给你做饭吧。” “娶你每天给我暖床。” “你知不知道害羞的,赶紧出去。” 两人小声低语,最后被秦昭推着出去,到餐桌前又变为安静。 整顿晚饭吃的都有些沉默。 张书和看了几次孟梁,孟梁无奈撑了个笑回过去,秦昭则未多看身边的人,更没多看对面的张书和。 饭后张书和出去散步消食,秦昭端着杯水看孟梁洗碗,随后说道:“你怎么也不说话了?我做饭的时候你们不是在客厅说很多。” 孟梁干笑,“可能我也要喘不过气了。” 她挑眉,“我还以为你们很投缘,大概相见恨晚。” “我只和你相爱恨晚。” 秦昭笑着骂他“臭屁”,转身回了房间。 孟梁收拾完厨房后,张书和开门回来,坐在电视前准备看追着更新的电视剧,他打了声招呼就进了房间,秦昭正在桌子前回谭怡人的消息。 整个房间里只有一面墙被书架挡住,上面的书不知道是原本就没有几本,还是被秦昭带走太多。 他偏向于后者,因为知道秦昭喜欢看书。 走近了看,发现最下面一排里面的墙上有个被磕打出来的坑,一定就是张书和说的那本相册造成的,不细看倒是看不出来。 他试着引开话题:“给我讲讲相册的事情?” -- 第77页 实话说,他一点也不相信张书和所述。 “有什么好讲的。”她敲打手机的频率显然变缓。 孟梁把相册放到她面前,“阿昭,事情说出来就会好受很多。你妈妈很聪明,你不要亏待自己。” 秦昭终于肯放下手机,轻轻翻开了一本,根据照片可以立刻重回到自己当年心怀希望、自觉前途一片大好的心境。 “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太苛刻,明明是陆嘉见害我延期毕业,之前拿到的公司offer也泡汤,我却把这些矛头对准了我父母。可我只是想,但凡在我和陆嘉见的这段感情中,他们能稍微给我一点追求爱的自信,我也不至于用选择最纵容的方式,和陆嘉见一起胡闹任性。” “最差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孟梁摸她的头,低声安抚。 “我讨厌我所有的弟弟妹妹,搬家那年我大三,二十多岁的人,家里算得上是藏有最后隐私的地方,被我表妹翻了个遍。忘记说,搬家了我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那是陆嘉见送我最贵的一个礼物,我和他在一起的第一年生日,我退不掉,也不敢背,就放在了家里,被我表妹看到,在他们面前嚼舌根。” “相册里夹着陆嘉见写的卡片,被我爸撕掉了,不过就是想给我拍一辈子的照片之类的热恋承诺,我爸就觉得我在做什么下流的勾当,他总是这样。” “以前是不让我解释,我也不敢解释,初中时候被小混混强抱,他看到了也是骂我不知羞耻,根本不知道我那阵子有多难过,多少年后还是这样。” “越是没文化的人,越怕被否定,怕犯错,更拒绝认错。我不过是逆着他的怒气侵犯到了他的父权,他就打我、摔东西。” “就这些了,其实我觉得他打我没那么难过,小时候他最喜欢骂我,说一些很挫伤人的话,我那个时候就想,他怎么不打我呢,用言语抽打我的灵魂,比扇红我的脸还难受。” 孟梁的一颗心扭成团,把她的的头抱在身体前,尽量维持着自己颤抖的声音说:“我们不原谅他们了。” 他本来踌躇满志,想要用真心带着秦昭去原谅,去释然,最终没有想到的是,他变得更恨。 “孟梁,我听到了。” “嗯?” “第一次做父母,难免的。这些借口我很早就帮他们找过,最后发现不够具有说服力,说服不了我自己。” 他蓦地想到了曾经看过的一句话:懂得换位思考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张书和夫妻俩但凡换位思考那么一下,秦昭定然比现在好得多。 “我爸上次打过我,我们两个能有一年没说过话。大四那年寒假,我不得不回家,回家后每天早晨被他榨豆浆的声音吵醒,不论我几点起床,他都固执地要给我留一杯,黑豆豆浆,滤的很细腻。大半个月过去,我真的不想喝了,顾不得和他互相不理,告诉他不要再给我带。他粗着嗓子依旧是吼我的语气,说我小时候最爱喝黑豆榨的豆浆,怎么现在还不爱喝了。” “我真的不记得我爱喝,可那个时候看着他头发开始冒白丝,语气无力地问我为什么不爱喝了,我还是有些难过,忍不住回到房间开始哭。他可能是爱我的,也许他们都是爱我的,我感觉得到那么一点,虽然不太真切。” 她眼眶红红,忍着那股哭意,“好像谁都没有做错,只是我被忽略了。” 孟梁满腔的心疼泛滥成灾。 短暂的小城之行,秦昭带着郁结来,又丝毫没有消除地走。冥冥之中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又好像变了一点什么。 孟梁记起那次秦昭心情不好,看《哈利波特与阿兹卡班的囚徒》,那是她最喜欢的一部,也是黑暗来临前的最后欢愉。魔法世界暗藏汹涌,小天狼星出狱重获自由,哈利曾经在月光下希冀,将来在一个能看得到天空的乡下和教父隐居。 可谁都知道结果,带着先知去回看曾经的憧憬,总是有些伤人。希望容易破灭,这是生活的常态。 上班日的前一晚,孟梁也找了个电影看,一部致郁的文艺片——《海边的曼彻斯特》。 讲的是不和解的故事,秦昭洗了水果端着碗过来,显然早就看过,纳闷孟梁怎么找出来这部几年前的片子。 最后随着电影落幕,幽幽说了句:“她善写月亮,但并不圆满。” 他正要问是谁说的,她抛出了个决议,让孟梁忍不住惊喜。 “我打算辞职了。” 作者有话要说:“她善写月亮,但并不圆满。”没记错是李碧华评张爱玲的话。 第42章 过尽千帆(1) 孟梁回道:“你早该辞职了。” “我只是觉得延毕过再找工作有些麻烦。” “要不要试试我们公司?你该考的证不是都考到手了,没问题的。” “你喜欢做翻译吗?我不想做翻译的,孟梁。”时至今日,秦昭仍然算不上喜欢英文。 “我从小到大就没什么想做的事情,对我来说做什么都一样,只是因为有你,才不一样。” 秦昭淡笑,为他时不时的真情流露已经视为平常,“怡人也想做点什么,回头我再跟她聊一聊,翻译是不会做的了。” 孟梁眼神中有些微不可见的暗淡,秦昭并未注意到,他说:“我为了金钱屈服,你去追求梦想。” -- 第78页 她收拾了桌子上的水果残骸,到厨房里去洗碗,随口答了句,“哪有什么梦想那么高尚,不过你有没有想过做口译?” “没有。” 华教授倒是给过他这个选择,但是被孟梁拒绝了。 两人都洗漱后上了床,秦昭平躺着,以一个极其不健康的姿势撑着本口袋书看,孟梁则在旁边对着iPad看一份英文文献,有些默契地互不干涉。 可大概是多年的情分,秦昭总觉得孟梁有点不对劲,像是沉默的气氛中有了那么一些尴尬,她一向敏感。 书看不进去,转头盯着孟梁看,他视线都没离开屏幕,随口问她:“怎么了?” “你怎么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孟梁停住了手指,把平板锁屏放在床头柜上,转而看向秦昭。 “阿昭,你觉不觉得,我们之间缺少了点什么。” 她心底莫名地有些恐惧,缓慢地问:“少了什么?” “少了一点爱,你从来没说过喜欢我或是爱我之类的话,可我却一直有在说。” 好像又变得有些轻松,秦昭笑着开口:“这些你看不出来吗?” “只靠看的话,我不够确切。” 秦昭试着开口说爱他,可到了嘴边好像总是吐不出来那些字,最后说了句,“上次在我家那些话和那些事情,我从来没给陆嘉见讲过。或者说,我从没跟任何人讲过。” 她想表达这很亲密,她只对孟梁做得到。 “那也可能是朋友的情分。”叹了口气,像是有些屈服,“算了,我没有和你闹脾气的意思,就是随便说说。” 随后关灯,室内变为黑暗,他还不忘记把秦昭揽入怀中,是热恋中的情人要做到的亲昵。 不知道过了几分钟,秦昭把手探了进去,讨好地抚,头枕在了孟梁胸前,低声问道:“你日语学的怎么样?” 那是他们的二外。 “去年年底考了个N2,之后就没看过了。”孟梁语气平平,没什么反应。 秦昭瓮声瓮气的,“我大三考过一次,算是陪跑了,后来心思没放在学习上,日语也荒废了许多。” “工作了也用不到,睡觉吧。”伸手按住了她的,好像在示意秦昭到此为止,今夜并没有兴致。 她还埋在他胸前,鼻尖嗅到的都是孟梁身上的味道,有家里常用的洗衣液,还有他自带特有的。 “有几句我记得的很清楚,比如说。” 秦昭耳朵正压在他心脏的位置,听得到那正常频率的跳动,她说日语的时候声音软糯许多,柔生生的感觉和平时大相径庭,尤其是现下室内昏暗,地热暖的不像话。 “好きですよ。”(喜欢你哦。) 霎时间孟梁心跳加速,她听的真切,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脸红的男孩把秦昭拽了起来,转为压在她上面,黑暗中有些看不清彼此的脸,他低声在她耳边说:“ずっと一緒にいたい。”(一直在一起吧。) 秦昭凭借几个词就能读出大意,笑的更深,显然知晓他消了气。 孟梁感觉得到她那副得意嘴脸,手开始乱动,狠声威胁,“下次再不回应我,我就弄死你。” 她自然知道他说的弄死是怎么弄死、在哪里弄死,又是小死而非真死,哼哼着应答,嗔怪他“小气”,像是短暂闹脾气又很快和好,还是要趁着长夜做点情人间该做的事情—— 没过几天孟梁回了趟学校。 那天秦昭去谭怡人家里吃饭,本来想让孟梁就在宿舍住下,因为从学校开车回到秦昭那要一个小时的车程,更别说晚上的时候堵车堵的厉害,可他非要回来,言语中有些少年气的躁动。 他还让秦昭就在谭怡人家呆着,等他去接,谭怡人听了直说秦昭在哪找的这么个知道疼人的活宝,秦昭刻意抚额作头疼状。 “我没想到跟他会那么合拍,只是确实说不好未来的事。” 谭怡人喝光杯子里最后一口酒,看着家里只有她们两个,低声回应:“珍惜在一起的日子就好了,如果真的走不完,分开也是必然。” “他那天晚上在我耳边用日语说想和我一直在一起,我从来没觉得他声音那么好听过,短暂的瞬间,就好像灵魂都在颤动,又觉得他那个样子很可怜。” “那你完了,你怜爱他。” “我和他不只是恋人,我们做了太久的朋友,如果可以,分开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做回朋友。” 谭怡人摇头,“你不要这么悲观,和陆嘉见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样,他们都是真的爱你,或是爱过你。昭昭,人要向前看。” 回去的路上秦昭的脸在路灯霓虹的照耀下有些泛红,孟梁看她最近烟酒都碰的少,欣慰许多。 “今天和怡人喝酒了?” “嗯,她比我酒瘾大,我没喝多少。” “真乖。” “你不要像哄小孩一样好不好,我比你大。” “我比你高。” “《志明与春娇》我看过很多次。”秦昭无情戳穿他借来的梗。 “气死了,知道你比我看过的书和电影多了。” 到家后秦昭一边换衣服,一边和孟梁说:“我辞职了。” 他从车上下来就拿着个盒子神秘兮兮的,闻言激动地说:“那我正好送你个辞职礼物。” 秦昭兴致缺缺地走过去,看他打开古典的长盒,里面是一副质地不凡的卷轴。孟梁那么高,充当人肉架子,给她展开来看。 -- 第79页 她不懂软笔书法,只觉得写的漂亮,是最大气的正楷,虽然是繁体,也认得出来。 「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落款没有署名,只盖了个红色见方的印,“韩氏阿隐”。 “我之前跟方老师求的,前几天他让我得空去取,我今天下班早,就特意回了下学校。”孟梁笑着解释。 秦昭心头有些触动,缓缓问他:“方老师写的?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方老师写的,是他女朋友,一个特别有佛性的人,虽然长得妖媚了些。我去年冬天在方老师家吃饭,见过她一次,后来就想着求副字送你。她说这个颠倒梦想,可以指生活中的一切挫折与烦恼,人要懂得自消,才能快活。” “我还以为是让我不要做白日梦。”她靠近轻轻抚摸那纸张,转而看向孟梁,目光复杂。 “那她送的这句话蕴藏的意思还挺深,字写的漂亮吧,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虽然你不懂字,但是你就是这样酸溜溜的,下次要是有机会见面,你还可以和她侃侃诗句,方老师说她熟读唐诗。” 他好像很了解秦昭,言语之间随意说出的话,都有些直白的让她心软大半。对着墙比量着挂在哪,随口问道。 “你怎么和方老师那么熟?之前有人传他是gay……” “瞎说什么呢,他之前给女朋友告白,我帮他改了个谱子,才熟起来的。去年冬天我有点消极,他还宽慰过我。” 最后那副字没有挂起来,重新放回了盒子。 孟梁提议要不要换个住处,找个大一点的公寓,秦昭知道他想出钱,心里对眼下的住处有留恋,也有些怠倦,一时间犹豫不决,便说改日再议。 当晚睡梦中,秦昭久违地梦到了过去的事。大三那年礼仪队的元旦节目,她想的是中洋结合,《青花瓷》这首歌做背景,半段英文版、半段中文版,旗袍长衫、华裙西装的走秀,尽显风采。 那天的节目视频在校园里流传很广,外院礼仪队一夜出名。 更难得的是,礼堂荒废已久的那架钢琴推上了舞台,方观澄正装落座,亲自伴奏。 秦昭梦的很混乱,结束后如雷的掌声中,她又回到了筹备节目前找方老师邀约的情景,给他仔细地讲节目创意。 再回到最初和谈明聊点子,这次仿佛亲自看到孟梁在傻傻地练习弹唱…… 半夜梦醒,她有些错愕,心道早知道孟梁和方老师这么熟,应该让他去出面邀请,而不是自己跑了无数次嘴皮子都要磨烂。 那是离她渐行渐远的校园生活,短暂恍惚,那时候太欢乐,这半年她过的未免有些疲老。 五月下旬,秦昭和谭怡人商议创业的事情,孟梁即将毕业。 那天秦昭拿了孟梁的iPad查资料,一打开浏览器发现正停在个官网,她大致浏览了下,发现是北京的一家翻译公司。 像是预料到了什么,有些深沉,表面上却没说什么,正如孟梁什么也没跟她说一样。 毕业典礼的前一晚,秦昭选好明天要穿的衣服,她现在算是无业游民,答应了陪孟梁一同回学校。 卧室里摆了谭怡人送的熏香,味道有些暖融,两人搂在一起腻着,孟梁柔声开口,叫了句:“宝宝。” 秦昭心一颤,正如他当年改口叫阿昭一样震惊,“啊啊啊,你叫我什么——” 他闷笑,窝在她长长了些许的发间,低声说:“我现在好圆满,从没觉得自己对前程这么向往,只是因为有了你,一切都变得不一样。阿昭,我好像有些信了,年少时的心动,是要爱一辈子的。” “一辈子很长,我们现在都还年轻。”她有些不解风情地讲道理。 孟梁习以为常,捂住她的嘴,“我曾经对感情有些懦弱,现在只想拼尽一切地爱你,我叫你宝宝,是想把你父母亏损给你的爱都补回来,你不知道我对你的一切有多上心。” “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高中的时候目光短浅,没见过多少女孩,再加上那时候很胖,你住进去了,等我瘦了之后你就出不来了,好可惜。” 她笑出声音,“好吧,我现在也就是跟你一起凑合过过。” 孟梁很快炸毛,“你少说不中听的话。” 最后她问:“当年,为什么叫阿昭?” “因为A永远在列表的Top。” 你是我独一无二的A,也是我的Top1。 作者有话要说:车我造完了,晚点改完错字发微博,会设粉丝可见。然后正文估摸着不出10章完结~ 第43章 过尽千帆(2) 第二天两人起了个大早,孟梁他们早晨八点钟集合拍毕业照,也就意味着六点多就要开车出门。 那天秦昭穿一条黑色v领长裙,短发红唇,孟梁在教学楼附近停了车,牵着秦昭的手去找班级同学,引发男生们的起哄。 其中几个秦昭有印象,正是上次一起吃烧烤的,中分叫的最欢,像是比孟梁还开心。 旁边不远处还有等着拍学院大合照的日语俄语等专业班级,秦昭随意望过去,还看得到谈明有些高挑的身形,举手和她打招呼。 过去了个有些臭脸的男生,秦昭总觉得像是见过,眯眼问孟梁,他满不在意地回答:“路人,不用把他当回事。” 他穿上学士服之后扯着粉色的领边,笑的有些玩味,“我头一次后悔学这么个专业,怎么是粉色的啊?” -- 第80页 那天周围都是青春的气氛,秦昭笑到有些不真切,帮他整理好后出声安抚,“你穿什么颜色不靓?粉色怎么了。” 孟梁直点头,“你说得对。” 等到集体照拍完,秦昭帮他们几个关系不错的男生拍了合照,还被中分主动扯了手机,男孩们都躲到屏幕前面,就剩了个孟梁和秦昭。 他笑的露出牙齿,把秦昭搂近,天气很热,秦昭脸红心跳,两人都是一身黑色,相衬相宜,再定格那一刹那。 上次两人单独合照,竟可以追溯到高中那年冬天的圣诞树下。不同的是那时候他们中间隔着半个人的距离,各自成相,现在却是情人相拥。 还要听他低声在耳边说:“我想过好多次,却也没想到现在真的能抱住你。” 瞬间都有些惘然,一年前的这时秦昭穿同款学士服,身边不见孟梁,只有陆嘉见。一载之变,离开的是陆嘉见,孟梁又同她换了身份。 人最怕与过去做对比,不说吉恶蹁跹,只是难免慨叹。 她淡笑回应:“我居然已经毕业一年了,好快。” 孟梁满目认真,“你可以当自己现在才和我同时毕业。” 那年的毕业典礼上,孟梁作为学生代表上台讲话,不知道有多少组织部的学妹为之倾心。 秦昭在下面不自觉地举起手机录像,演讲过半才有些恍然,当年她们高考誓师大会,孟梁让他表哥帮忙录下自己上台的视频,原来是如此心境。 变的是秦昭跌下山巅,而孟梁攀登不息,她对他的复杂情感中,还有一味是欣赏。 那个初见时忙着去网吧的幼稚小胖子,已经变成了如今这般成熟,那么优秀自律的人,竟然在无数个夜里卑微地在她耳边说:我变成如今这样,一切都是为了你。 也太如梦。 典礼结束后在礼堂门口,孟梁被学院的几个院长老师叫住。 彼时他身上黑色吸热的学士服穿了太久,额间都冒了层细细的汗,手却拽着秦昭的始终不愿分开。 副院长大半辈子都是搞翻译的,对孟梁青睐有加,问他如今在哪高就,还以为他去了北京。 看到了旁边的秦昭,老院长笑的有些了然,问道:“这是女朋友?音乐学院的吧。” 秦昭一时间不知道该叹息还是偷笑,自己曾经上过副院长一年的课,居然做到让他毫无印象。而说秦昭是音乐学院的,则是他们学校里的惯例——人们总觉得看起来比较花瓶的,就是音乐学院的。 他这是觉得秦昭漂亮,可她真的从没逃过他的课。 孟梁憋笑,“院长,这也是你教出来的学生。” 方观澄在旁边也忍不住扬起嘴角,接收到院长的询问目光,淡淡点头。 老院长一向脾气好,几个人站在一起都等着他尴尬开口之际,远处走来了个不苟言笑的人,秦昭看清楚后挪开了头,却没想到那人奔着孟梁就走了过来。 “孟梁。”她开口叫他,孟梁问声看过去,礼貌打招呼。 “华教授,还以为你早就走了。” 老师们互相点了点头,华教授看向孟梁,“我不是建议你做英文演讲吗,怎么没准备?” 孟梁笑着回应,“这不是怕同学们听不懂吗,华教授,毕业典礼了咱们就轻松点……” 华教授爱才,看得出来孟梁满眼都是旁边的秦昭,教过那么多学生,一眼就猜的出来孟梁为什么拒绝了她更好的提议。 最后分开的时候,只凉飕飕地瞥了秦昭一眼,秦昭觉得那眼神中实在太过轻蔑,她下意识的回想自己昨夜有没有喝酒、今天有没有吸烟,答案是都没有,她还喷了款味道清宜的香水。 但好像那眼神中又不是针对她身上的味道,她心思敏感,猜测华教授是不是认出了她是上一届唯一一个大四挂了高英的人。 可华教授没再给她目光,副院长和方老师等人已经先走一步回办公楼,她语气关切地跟孟梁低声说:“你也不小了,不要太容易感情用事,前途是一辈子的,当初说要考研也不考了,真是没见过你这样的。” 话点到即止,秦昭背过身礼貌地不听,她也不想听。孟梁和华教授太熟,笑着点头,“您啊,就别操心我了,放心放心,我在大连多好,没事还能回来看看您。” …… 男生宿舍的东西没有女生那么多,孟梁断舍离做的干脆,不要的通通扔掉,最后总共也没有多少,一起带回了秦昭那里。 他整个人都有些激动,像是为自己终于和秦昭一样成为社会人士的共通而兴奋,回到家里也是这里看看那里问问,反而衬的秦昭有些沉默。 站在客厅的一片小书架前,他眼神好使,看到了有一本重复的书,拿出来问秦昭,“你这本怎么买了两本?好像版本不同。” 秦昭看了眼就知道,“硬皮的是我初中时候买的,还有一本在怡人那,后来她送了我套新版的张爱玲全集,我不是很喜欢,到现在还没看完。” 孟梁发现书里夹了个东西,展开来看是一个都有些褪色的红包,里面塞着几张钞票始终未动。 “这不是那年我妈给你的压岁钱?” 她愣住,迟疑答道:“好像是。” 他随口问道,“你喜欢这个版本?再买一套就是了。” 秦昭钻进卧室换了衣服,声音有些远,“现在买不到了,出版社发新版,我当年只买了两本短篇集。” -- 第81页 孟梁不懂张爱玲,也不知道手里拿的是短篇还是长篇,默默记下了出版社名字和出版年份,没再多说。 孟梁说秦昭矫情,一点也没说错,他还知道她好面子,有极强的自尊心,藏着的事情咬碎了牙也要咽下去。华教授“惹”她不快,她不明着发泄,非要扭着劲地给孟梁气受。 接连几天,脸色都不那么自然。 孟梁问也问过,得不到答案,就只能自己回想,只觉得翻译文件都没这么耗脑,叹一句谈恋爱真不容易。 最后他没招了,把她手里的书抢走,按在沙发上面对面对话,“你怎么着了能不能跟我说清楚,闷着像头驴似的,我真受不了你这样子。” 她上一段恋爱学会了冷战,最擅长的就是搞对方心态,“我很正常,你不要乱猜测我。” 说着扯回了书,无所谓地翻看。 他气的不行,觉得秦昭现在的行径就跟哭着说自己一点也不难过一样,“我算是知道了,我跟你在一起,猜得到苗头是我走运,猜不到苗头你就让我死,你是真狠啊秦昭。” “几天前还是Top1,今天就变成秦昭了,我们彼此彼此。”她冷淡开口,不多看他。 沉默几分钟后,孟梁开口:“姑奶奶,不管什么,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您别生气,犯不着。” 秦昭冷笑,“错哪了?” 这下把他问住,张口许久才蹦出来句:“哪儿都错了,我现在呼吸就是错误,大错特错,罪无可赦。” 她笑点不低,闻言翻了眼睛,“你别把我当成那种任性的女孩,我有错我会承认,不至于都让你背。” 最后他连连告饶,就差跪在地上问秦昭到底哪路神仙惹了她,秦昭才慢悠悠开口:“你想去北京?” “……”他皱眉,“谁想去北京啊?” “你平板上看的公司官网我看到了,华教授恨死我了吧,自己的得意门生像是着魔,被个延毕不务正业的人勾的丢了魂。” “你说什么呢,我拒绝她的提议是我自己的选择,怎么能怪到你头上。” “你知道她看我的眼神吗?像看个垃圾,我差点觉得自己在做什么有损道德的事情。” “我迟早被你气死,你跟她生气欺负我干嘛?” 秦昭短暂顿住两秒钟,随后音量有些起伏,“你觉得我特别无理取闹是不是,我怎么跟她生气,我还能打她一顿不成?” “你小点声,隔壁听到了怎么回事?” “我……”她彻底丢了手里的书,转而进了卧室,表情沉重。 孟梁在客厅呆了一阵子,大概是在思考人生,秦昭从没想过他会主动哄自己,以为又要开始曾经和陆嘉见习惯的冷战。 不出半小时,她电影没看进去多少,孟梁推了门立在门口,“你骂我吧,我想了下,你确实没办法跟华教授撒脾气,只能跟我说说了。” “但你迁怒归迁怒,别瞎给我扣帽子,我要是想去北京,我这辈子不上你的床了。” “我为了你研都能不考,北京有什么好去的,你到乡下去我都得跟着,你别想甩掉我了。” 秦昭心头颤动,抬头回应道:“孟梁,我知道你为了我做了许多,可也许这并不是什么好事。我们现在在热恋,你能包容我一切。可热情终究会过去,到时候你就会说‘我曾为了你放弃那么多,你怎么还这样’,想想就觉得害怕。” 孟梁盯着她,看她一张嘴张合着继续说:“刚才是我不讲道理,我回想了下,总觉得自己没错,吵架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提高音量,那是我爸最常见的情况。我妈喜欢说刻薄话,我没办法不像他们俩,太恶心了。” 他今日第二次说这句话,“我迟早被你气死。” “我那么说,是想证明我真的很爱你,今后不说了,你看我做的好不好。我讨厌死你的悲观主义,你在我心里就是你自己,一个比我大一岁还要成天惹我生气不承认的幼稚鬼。” 秦昭皱眉,“你求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什么我比你大三个月,四舍五入就是……” “你最好现在过来抱抱我,我委屈死了,还得哄你。” 她一颗心软的彻底,冷脸僵持了许久,还是起身光脚踩在地面上,三两步上前抱住他,有些害臊。 孟梁看到她没穿拖鞋,勾着双腿轻易把人抱了起来,她夹紧他的腰,搂得更亲密。 趁着秦昭无法反抗,他伸手朝着她臀上的肉拍了两下,恨不得用手去掐,咬牙道:“你给我乖点,下次有话说明白,矫情死了。” 那一刻秦昭觉得,谈恋爱这回事,好像和年龄没什么关系。 她曾经甚至算得上有些执拗地要找比自己年纪大的,譬如陆嘉见,但恋爱过程中并不轻松,甚至时而觉得像是在养孩子。 可和孟梁在一起,至少就第一次小小的矛盾来说,他处理的比陆嘉见好很多,也让秦昭很暖心,恨不得把他的脸捧住乱亲一通。 想着想着,就那么做了。 孟梁又迅速害羞脸红,刚掌控的场面就易了主,低声说:“干什么啊,蹭的我脸上都是口红……” 她埋头回答,“疼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微博点进去正文,然后点右上角的“…”,有个查看编辑记录,就能看到了。 第44章 过尽千帆(3) -- 第82页 2019年盛夏时节,秦昭同孟梁一起转而去了北京,离小城近了许多,至此阔别大连。仿佛又是梦幻的一个抉择,谭怡人不出一周也同去,随后两人准备开工作室。 秦昭不是头脑发热,而是早有打算。 她难免觉得孟梁为自己付出太多,也牺牲了太多,她想要做些什么,后来发觉好像她和他一样,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哪里都没什么太大差别。 更不必说她在摆脱家庭施加的困缚,重塑的过程渴望新鲜气息。 做决定的那天孟梁下班回家,拎了个布满褶皱的纸袋子,秦昭看着眼熟,记得是他常穿的牌子。 他走到厨房吻了她,递过去袋子,“喏,给你的。” 秦昭忍不住挑眉,看着锅里的菜收汁收的差不多,便关了火,接过袋子坐在餐桌前。 “不过年不过节的,这是补去年的生日礼物?” 除了去年,孟梁从没少送过她一次生日礼物。 “不是,那个下次再补,也不能说补,反正就是想给你。” 他从架子上拿了筷子,尝一口秦昭新做的菜。 那边秦昭小心翼翼地翻开袋子,发现他送的是书,很多本,正整齐地摆放着。拿出第一本就觉得眼熟,是他毕业典礼那天秦昭说买不到的旧版张爱玲全集。 十月文艺出版社,都是十年前印刷的版本。 白色的书腰泛着岁月的黄,但拿下去看里面的硬质外皮,都干净如新,更没有一本脱胶。 秦昭全部拿出来摆开,发现正好少了两本自己当年买的,“你在哪弄来的?” 语气中抑制不住的惊喜,再有些宝贝着摞起来。 “我在网上和书店都看过,发现确实没有你这种了,后来问朋友,他给我推荐了几个出二手的平台,我就搜罗了下。” 秦昭老实坐在那,微微歪抬着头看他,眼神中有些不自觉的柔情在四溢,而孟梁贪恋着再喝一口锅里的番茄汤底,咕哝着继续说。 “你说你有两本短篇集,我看书腰上写的短篇有三本,还是问了怡人另一本的名字,然后就弄来这么些。你能想到这种书还有盗版吗,我办公室还有几本,感觉可以用来压桌角了……” 他低声碎碎念着,解了馋后拿碗,轻易拎起秦昭拿着有些费劲的锅,把菜盛出来,那情景太过温暖,暖到秦昭想和他过一生。 她笑着回应,傻呆呆的,“你怎么这么厉害呀。” “谁让你矫情,怡人送你的那版不喜欢,所以看不下去吧?”他嘴里数落着秦昭,语气算不上温柔,可她仍觉得甘愿接受。 上前从背后把他搂住,手搭上了孟梁的,低声说:“我好开心。” 他回握她一双细的见骨的手,“那我也开心。” “你手上蹭的什么?”秦昭摸到他手上有些一样,拉着人转过身来看,发现左手几个手指蹭上了些胶水。 “我今天收到最后一本的快递,想着快点粘好书脊给你带回来,没想到胶水挤多了,洒了我一手……” 秦昭有些撅嘴,攥了他那只手带到嘴边亲了亲,却被他躲开,“万一胶水有毒呢,你还亲。” 她气的发笑,“亲一下怎么了,哪有那么容易中毒。” 他把左手缩回去,右手一只手指戳到她没闭上的嘴里,“这只手给你亲,你含着都行。” 为他孟浪举动害羞,她却又很快适应过来,舌头做了个动作,立马脸红的就是孟梁,触电一样缩回了手指,秦昭追着说:“你躲什么?” 憋了憋,蹦出一句,“你记住自己刚才做了什么,等晚上的,给我照做。” …… 后来吃饭的时候,秦昭吃的很慢,抬头忽然说道:“孟梁,我们搬家吧。” 他一口饭塞到嘴里没咽下去,闻言瞪大了眼睛,“啊?” “你不是一直想换个大点的公寓吗,不过我们不在大连了,这个城市我呆了快五年,说不上讨厌,也说不上多么喜欢,我们要不要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那时秦昭前所未有地对未来重燃希望,好像明白了一些意义:正常的恋爱应该带给你一些柔和积极的影响,而不是无止境地纵容或是赌气冷战。 “……去北京?”他有些不确定地问。 秦昭笑着点头,“你觉得呢,或者你想去哪里,我都想和你一起。” 孟梁有些愣住,“阿昭,华教授的话你不要太放在心上,我现在赚的不少的。” “虽然我不喜欢华教授,但是她确实比我对你的前途上心多了,而且我搬家之前遇到你妈妈,她也和我说过,当初你报大学志愿的时候,他们就想让你去北京,离家也近许多。” 最后让孟梁点头的,还是秦昭说,打算和谭怡人一起做自媒体拍短剧,一线城市是更好的选择。 他似乎还是全然为她,只是这次秦昭也想做出些付出,她不能因为孟梁爱的更主动,就全然被动。 到北京后的第一个节日是七夕。 他乘着新上的月色归家,怀里抱着个礼物盒子,第一句话却是在跟秦昭要礼物,“我的礼物呢?” 秦昭跟他打哈哈,“搬家的时候不是给你了?” “那个就是?你这么敷衍我,我会跟别人跑的。” 秦昭说的是搬家的时候在衣柜最里面找到的一个袋子,是他帮她打虫子那天,秦昭虽然有些赌气,还是给他买了件毛衣,只是塞在了衣柜最里面,忘到现在。盛夏时节他套上对着镜子比了比,还算合身,只不过是件浅白色的,他觉得是陆嘉见的颜色。 -- 第83页 她说他深色的衣服居多,时而应该改改样子,穿浅色一样好看,和陆嘉见无关。 三两句话就能让孟梁飘飘然,他被秦昭吃的死死的。 “你先给我看看我的礼物,拿都拿来了。” 孟梁笑的有些得意,神秘兮兮地递过来,还拿了手机开启录像,秦昭白眼瞪他,“录什么呀。” 他回答的直白,“录你一会笑的像个傻逼的样子。” 秦昭骂他:“你滚蛋。” 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不大不小的盒子里,装的是个活物——一只娇小玲珑的马尔济斯犬。 满心控制不住的激动,声音甚至有些尖锐,小狗狗低声叫着被她抱了个满怀,孟梁站在旁边记录,秦昭真的太惊喜了。 “你怎么送我这个啊?” 他躲在手机屏幕后面,一边笑一边回答,“不是你说想要一只?里面还有我写的卡片,你能不能别只看狗。” 秦昭这才腾出一只手,拿出盒子下面压着的卡片,孟梁的字算不上难看,可也和好看不搭边。 上面写着:Twinkle for Nunu. 落款却是:孟·草莓蛋糕·梁她有些脸红,抬头带着薄怒嗔他:“你怎么知道我微博小号的?” “不能生气的啊,你快说喜不喜欢。” “……”秦昭依旧激动,那小东西在她怀里微微蹭着,当时觉得脑袋里都要炸开花,闷声蛮横地说:“当然喜欢啊……” 所谓的微博小号,是秦昭目前唯一有在用的账号,粉丝数为0,只关注了一些感兴趣的博主。 忘记是大几,她在学校外面看到了个人在遛狗,养的就是一只马尔济斯,她一向爱狗胜过爱猫,只是陆嘉见更喜欢猫罢了,忍不住上前问了主人摸几下,那种感觉和小狗扑朔着眼睛的样子始终难忘,回去就在微博上记了下来。 “将来一定要养只马尔济斯,名字就叫Twinkle。” 而草莓蛋糕则是她曾在小说里看过的一个梗,伊纹就算到了草莓季节也不买草莓蛋糕,固执地买柠檬蛋糕。她说:因为草莓有季节,我会患得患失,柠檬蛋糕永远都在,我喜欢永永远远的事情。 她看到那里的时候在微博写过随笔,所以他落款那么写。 “你是不是蠢,那段明明讲的是,草莓蛋糕不会永存,永永远远的是柠檬蛋糕。”她按下了孟梁的手机,指着他卡片上写的名字说。 孟梁不为所动,“可我就想做你永永远远的草莓蛋糕啊,我以为她爱的是草莓蛋糕,你也是。” 秦昭对那段故事记忆的也不够清晰了,闻言还仔细想了想,好像并没有这么说过。 “我还特意下了个读书软件,买了那本书来看,以为主角就是伊纹,结果竟然那么压抑,你今后少看这种小说,我怕你不好好活。” 她看着孟梁出神,那一瞬间想的是,孟梁和陆嘉见最大的区别在于,如果陆嘉见看到这些,会问她伊纹和草莓蛋糕是什么故事,并且缠着她给自己讲;孟梁不然,他只会默默蠢蠢地去看完全书,回头抱怨一句认错了主角。 “你发什么呆?我一会去车库拿狗粮和尿布,为了给你惊喜只能先放在下面。” 秦昭眼光沉沉,声音也安宁的不像话。 她说:“孟梁,我最近总有些错觉,想一辈子都和你在一起。” 他答:“那不叫错觉,是梦想,我也一直都是。” 秦昭送给孟梁的七夕礼物,是一把吉他。 他大学时用过最久的那把后来带到了秦昭大连的小房子里,因为地方太小,放在客厅角落里摔过不少次,搬家的时候他就给扔了。秦昭还责怪他心狠,他却不甚在意地说:“身外之物都是可以扔的,我知道人不能就行了。” 她做了一些功课,跑过几个乐器行,最后选了一把送他。 孟梁拿在手里把玩着,随口说音不准,还说秦昭是外貌协会,看中样子好看。她看他爱不释手的,权当这些臭屁的话是在贫嘴,两人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秦昭催他给自己弹唱。 他选的是一首很温柔的歌,她竟然是头回听,徐秉龙的《千禧》。 Twinkle仰着肚皮在旁边睡觉,孟梁低声唱着,秦昭幸福的不真切,想要流出开心的泪水。 「明天生动而具体,有且只有一个你;一念你,心就分崩离析。」 她想和他就这样走完一辈子,恨不得明日就白头。 许多年前,秦昭看过一个博主发的微博,写的是和她男朋友的故事。 她洗脸找不到发箍,让男朋友帮忙掀着刘海,对方笑着说:就是突然觉得你好像真的决定这辈子都要跟我在一起了。 如今与孟梁,有许多个这种瞬间,她要倒在他的柔情之下了。 随后惊觉,她好久没喝酒,今夜又觉得醉得彻底。 作者有话要说:小城是我虚构出来的,大概在京津附近,男女主都是普通人啦。最后说的博主是“芒果宓”,现在那条微博还在被置顶。 正文还有两章左右,这本有番外计划。 第45章 过尽千帆(4) 谭怡人毕业一年间始终在上导演课,她家境比秦昭殷实的多,又没到陆嘉见那种,但总的来说做任何事情都还算自在。秦昭大学间随笔写过一些未成型的本子,先选出来个改了改,就定下了第一个短片,八月下旬开始启动。 -- 第84页 大学时秦昭做社团会长、礼仪队队长,谭怡人为她做配,帮衬她许多。如今两人倒有些置换,秦昭做编剧之余给谭怡人“打杂”,张口闭口都是“谭导”,惹谭怡人一张臭脸憋不住笑地骂她。 拍摄日期定下的前一晚,谭怡人找的摄影抵达北京,她亲自开车,带了秦昭一起去机场接人。路上秦昭总觉得敏感,频频看向谭怡人,还是忍不住问:“你一直瞒着我,还带我去接人家,是不是认识的?” 谭怡人只知陆嘉见在恋爱中不成熟,和秦昭三年情断于此,后来见秦昭还帮他照顾过Kiki,大概觉得两人还算过得去。她不知陆嘉见劈腿段薇,且秦昭明事理,并没有阻止她和陆嘉见继续做朋友。 秦昭相信,若是谭怡人知道,定不会做出这些事。 果然,接机口人群熙攘,陆嘉见依旧一身浅色装束,留长度恰好的刘海,满目春风,走向秦昭和谭怡人。 那刻秦昭在心里已经把谭怡人骂了个遍。 谭怡人说:“不用我介绍了吧,我想着这是要拍的第一个短片,摄影一定要懂我想要的那种感觉,发了朋友圈让行内的联系我,没想到嘉见就找我了。” 秦昭没什么表情,说不上冷脸,但也不算温和,“他大学学金融,业余也是拍照片的,谭怡人你怎么这么有冒险精神啊?” “昭昭,一年了,士别三日还当刮目相看,你过去很相信我的。”陆嘉见声音淡淡的,脸上挂着常带的笑,竟像是一点都没变。 “陆少爷说话注意点,我请你来不是给你机会弥补过去的,而且昭昭已经有新欢,你死了心,老老实实地给我拍片子。”谭怡人冷声陈述现状。 从见到陆嘉见他就没变的笑容,在这一瞬间终于有些崩塌,“这样吗……” 显然他上次去秦昭那里,也没当孟梁能和秦昭有什么进展,殊不知他们俩那时候已经在一起了。 即便眼下,他也想着,秦昭的男朋友另有其人,未必是孟梁。 后来在送陆嘉见去酒店的路上,他还忍不住和秦昭攀谈,看着窗外比大连热闹许多的霓虹灯盏,内心难免觉得人生百变。 “昭昭,我当年就知道,你总有一天会离开大连,不管是北京还是上海,你总是要闯一闯的,那里困不住你。你看你和怡人现在,我觉得和一年前又大不相同了。”他声音有些沉寂,听的秦昭体会复杂。 她理智上头,平静回答:“陆嘉见,那我也没听过你给我什么正面的鼓励,现在说这些马后炮有什么用。” 陆嘉见在大连的那些年,像是任性叛逃的富家少爷,只知道散漫度日,自己过的舒坦了,才会分神给女友。 “怡人你看,昭昭这是还对我有气呢。”陆嘉见笑了笑,忍不住拿了支烟点起,车子里起了烟草味,秦昭闻得出,还是他过去常抽的那款。 谭怡人看着旁边的秦昭面色不悦,出口制止陆嘉见:“人不爱理你你就别讨嫌了,我这事可不是跟你闹着玩的,你认真点。” 陆嘉见摊了摊手,出神着连连点头。 秦昭反驳的话咽了回去,她想说的是:自己对陆嘉见已经没有气了。 她现在事事顺意,即便创业不知未来结果,但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连张书和与秦志忠她都能不再纠结,陆嘉见又算得了什么? 那晚许是陆嘉见对秦昭的初初试探碰了钉子,到了酒店他直说太累要补觉,并未留秦昭和谭怡人吃饭。 秦昭乐得自在,故意冷脸催促谭怡人送她,微信回复孟梁在回家路上,拒绝了他问她在哪要来接的请求。 谭怡人没当回事,“你们俩相处怎么这么尴尬?我有点后悔这个决定,他那少爷脾气别把我的片子搞砸了……” “他少和我攀旧情,我会对他温和许多,等我和他说清楚,让他少惦记我,反正你拍的也是个悲剧短片,有利于摄影师发挥。” 她忍不住笑,打开了车窗点烟,冷气中冲进了缕热气,在夏日的八月,秦昭觉得眼前都是大好,谭怡人眯眼开口,“你谈恋爱是真爽快。” 秦昭白了谭怡人一眼,“别这么说,家里还有个孟公主,拜谭导所赐,我刚见了前男友,回去还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 “怎么还惧内了?你赶紧闻闻,身上没有陆嘉见的香水味吧。” “去你的,我又没碰他。”秦昭右手的指头不自觉地摩挲,想了想还是没点烟和谭怡人一起吸,转而扭头看向窗外转移注意。 伴随着电子门锁滴的一声,秦昭踩在玄关地毯上换鞋,看到的是穿着基础款T恤的孟梁在客厅拿着球和Twinkle一起玩,明明枯燥的事情,在他眼里却趣味十足。那一刹那她想到了刚刚谭怡人说的:孟梁这个人,你是真的捡到宝。 他和秦昭一样,在家里一年四季都喜欢穿T恤,每次洗衣服都要晾晒一排,看到秦昭进门,扭头有些戏精般的斜她。 秦昭忍俊不禁,抿嘴笑,“你干嘛那个眼神,明明刚刚看狗狗的时候那么温柔。” 她光脚走近,弯腰吻了下他的额头,孟梁故意被她亲完再躲开,语气有些埋怨,“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还不告诉我去了哪,你这是要做坏事,小宝贝?” 下一秒秦昭被他自下背在肩头,起身走了两步一齐摔在沙发间,“你少恶心我,还小宝贝……” -- 第85页 话还没说完,他也不管她口红还没擦掉,就缠绵着吻,待到两人呼吸都有些沉,更多的是秦昭单方面被他压制着,他说:“故意不穿拖鞋在我面前晃,是不是?” 秦昭会打扮,年年天还没暖起来就喜欢穿单鞋,在家更爱光脚,结果就是不定什么时候痛经得厉害,孟梁啰嗦过好多次也没用。眼下伸手朝着她臀肉轻打,虚张声势,“你就是欠打。” 她捧着他的脸撒娇,“我今天累死了呀,明天就要更忙了,现在好饿。” 孟梁埋在她锁骨间,狠声开口,“不是让我晚饭自己解决?还以为你在外面吃饱喝足回来,我晚上吃的拌面,给你也煮点面条和个酱汁?” 秦昭低头咂咂吻他,“你没出去吃呀,我还以为你会约你哥他们吃个饭聚一聚,吃什么都行。” 她高中时候见过的裴宸现下也在北京,秦昭刚来的时候还和他吃过顿饭,一起的还有孟梁另一个表哥,都是施舫姐姐的孩子。 他伸手捏她挤出来的双下巴,“你就是我祖宗。” 秦昭双腿双手勾住孟梁不让他起身,他把人抱着站起来,无奈地说:“你要让我负重做面?” 她低声咬耳朵跟他讲:“孟梁哥哥对我真好呀。” 没有男人能抗拒得了被叫“哥哥”,孟梁这种在爱情方面的初学者尤其。 抱着她的手明显有些紧,带着她到门口鞋柜拿了拖鞋扔在脚边,“放心,孟梁哥哥晚上更疼你。” 从他身上滑下来,秦昭老实穿了拖鞋,低声啐他“不正经”,又跟着孟梁进了厨房,坐在不远处的餐桌上等待投食。 拌面做的容易,锅里煮着面条的时候他就调好了酱汁,然后加上葱花拌起来,送到了秦昭面前。 她有些饿,赶紧吃了一口,鼓着嘴跟孟梁说:“你是不是忘记放醋,给我加点。” 孟梁想想也不记得放没放,还是拿着醋瓶子过来给她倒了点,然后抱着瓶子坐下看她吃。秦昭解了饿开始放慢速度,习惯性地和他聊天,还是说出了口。 “我跟你说个事,你可不能生气。” 孟梁对着醋瓶子上的字瞎看,闻言哼了声示意她继续说。 秦昭缓缓开口,“我今天被怡人拉着去机场,接她找的摄影师,然后这个摄影师吧,是陆嘉见……” 他投过来的眼神明显有些冷,“她找的?” “嗯,我真的不知道,这不是立马就告诉你了,我可什么都没做啊。” 孟梁冷哼,“你想做什么?” “我哪想了,我都不想理他,怡人觉得是认识的,而且陆嘉见取的景合她心意,跟我什么关系都没有。你不要吃醋,我什么都没瞒你,只是确实接下来一周我都要见他……” 他越发觉得自己手里拿着的醋瓶子有点不合时宜,故意放到餐桌的另一头,靠在椅背上说:“气死了。” 看着他孩子气的反应,秦昭忍不住笑,“下一步是不是撒泼打滚了?” “是,你最好赶紧过来哄我。” 她看着碗里还剩两口的面,脸色犹豫,拿着筷子点了点,无奈地说:“你真的是孟公主啊。” 第二天她起的比孟梁还早,窝在被子里随便看了会手机,刚准备起身就被他从身后抱住。 知道他粘人,秦昭轻抚他的头,鼻音有些重,“嗯?” 孟梁小声小气地说:“虽然我讨厌他,但我不是那种小气的人,你放心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回到家记得多吻我一次,就好了。” 秦昭的灵魂霎时间举双手投降,那一刻觉得自己更像是通俗意义中的男性角色,孟梁则娇软得不像话,明明他在人前最喜欢搂着秦昭扮成熟。 “好,你哪天下班早的话就去找我,拍摄表我发过你的。” “不管怎样都不许坐他的车,我不怕远,可以去接你。” “他坐飞机来的,没开车。”像是想到年初的事,秦昭加了句,“真的没车。” 半小时后,秦昭搭谭怡人的顺风车行驶在路上,看着穿梭的街景,想到早晨的孟梁,忍不住浅笑。 高中每天和你一起上学等公交的时候,从未相信会有今天,想要吻你千遍。 第46章 初恋(1) 陆嘉见留京十日左右,庆幸他保有一丝丝骨子里的骄傲,在频频向秦昭发送暧昧信号碰壁后收敛许多,时而还看得到他站在摄像机旁略带伤神。 组里演女主角的是个仍在读书又小有名气的网络红人,长相清纯,她兴趣不在男主演身上,大概是女人天性略带母爱,为了陆嘉见那副样子,对着镜头做悲的表情都生动许多,秦昭在幕后旁观一切,笑而不语。 谭怡人咂嘴戏说:“这钱花的值。” 后续剪辑再加上营销的工作不少,谭怡人还是腾出了半天空闲,说是要在陆少爷临走前带他逛逛北京。 于是大下午的三个人进了故宫,表情都有些枯乏。 陆嘉见确实鲜少来过北京,他朋友圈子都在南方,就算这边有朋友,也是大学时候东北的。秦昭直说不如让谭怡人订个卡,晚上忙完叫上几个朋友让陆嘉见嗨一嗨,他连声拒绝。 “昭昭,你明明知道我没那么喜欢泡吧,回上海后我也……” 他想证明自己稳重许多,不再是二十岁出头好玩的男孩,秦昭开口打断。 -- 第86页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三个人兴致缺缺,刚进了太和殿就决定回身出去,还不如找个地方坐下吃点东西喝喝茶。 那天有些阴天,但气温不低,燥夏总是要热到凉爽秋意抵达的最后一秒。 陆嘉见当着谭怡人的面,同秦昭说:“昭昭,晚上一起吃个饭吧,就我们俩。” 午门进,午门出,一如曾经在彼此的青春里游园般地留下一笔。 谭怡人礼貌地不做声,秦昭想了想,点头答应。 “好。” 他订了个店面不大的西餐厅,秦昭听闻过,新开的一家,环境口碑皆是不错。 没想到气氛灯光也是暧昧的那一挂,红酒斜放在酒架上,秦昭如坐针毡,不着痕迹地拿了手机,给孟梁发微信。 “我在和陆嘉见一起吃饭,怡人在工作室忙事情。” 那边回复的很快,“气死了,你迟早把我气死。” 她抿嘴偷笑,发送了定位过去,“来接我?想吃哥哥拌的沙拉。” “这会东三环得堵死,陆嘉见是不是傻缺,我一会得跟他打起来。” “他快走了呀,安心,你好好开车,我等你。”顺便故意发送了个艳俗的红唇表情过去。 得到孟梁最后回复:“滚滚滚。” 一抬头,就是目光殷切的陆嘉见,淡笑着。 和与孟梁说话的语气全然不同,秦昭开口,“你想和我说什么?我们今天说清楚。” 陆嘉见从口袋里拿出名片夹,做工精细,每一张卡片都透露着主人罗曼蒂克的情怀,送到秦昭手里。她接过低头看,摩挲着上面的字和压花,抬头不解。 “昭昭,我以为我能放下你,事实并不是。怡人发了找摄影师的朋友圈,我知道你们俩一起在做这个项目,就什么也没想地来了。她和我商议的酬劳我没认真,这次来我是为了你,钱一分都不会要,我只是觉得,昭昭的第一个作品,应该由我来掌镜。” 他名片上的“昭慕”两个字,是当初在大连开摄影工作室就用的名字,没想到他回到上海还是沿用。 可这并不能打动秦昭,她太理性。 “陆嘉见,你拍的很好,我从来不否定你的才华,曾经也有夸赞鼓励你。现在你知道的,你到北京的第一天怡人就跟你说过,我有男朋友。你是觉得自己养过小三,所以对于道德的准界比较模糊,想给我做第三者?” 她下意识说出嘲讽的话,陆嘉见却前所未有的认真。 “我这一年来都是单身,我可以等你,我也有检讨自己当初犯下的过错。你没有和怡人说,甚至没有和除了我们两个以外的人说我曾经做了那样的事,这难道不是潜意识里对我的一种留恋?昭昭,我们爱过彼此,而且现在还没有断绝。” 秦昭摇头,脸色有些凝重,“我不说,是因为我这个人心气高、要面子,正如我当初非要等事情过去再提出分手甩掉你一样。今天答应你一起吃这个饭,是我对你仅有的善心,觉得当初分别的太过潦草。你确实是我正式恋爱的第一个人,我还是有点矫情的,觉得应该和你正式作别。” 她说的“心气高、好面子”,都是孟梁说过的判断。 陆嘉见告败,表情有些颓唐,秦昭看着想着,觉得他眉眼还是好看的。回想到第一次见他的情景,竟然已经过去四年,其间变化斐然。 孟梁来的很是时候。 身上隐隐还带着她那天早晨分他的两滴香水味——秦昭喜欢中性的木质香,男生喷着也不算违和。 在陆嘉见错愕的神情中坐下,他扮成熟最有一手,看的秦昭想偷偷掐他腰间的软肉引他破功。 “好久没见。” 陆嘉见点头,他大概是知晓孟梁有多优秀,只觉得本身自己就已经洒上污点的情史经历更加不堪,无法与之抗衡。 “阿昭吃不惯西餐,因为吃肉喜欢全熟,我做炒牛柳都要老一些,她吃的更开心。”看着盘子里泛红的牛排,陆嘉见钟意的五分熟,孟梁淡淡开口,“现在烟酒也不怎么碰了,红酒更是不常喝。但你大老远地来,应该敬朋友一杯,我替她跟你喝。” 说话间他举起了秦昭手边干净的酒杯,口红印都没有,显然一口未碰。陆嘉见反应有些慢地抬了起来,孟梁喝的豪爽又快,晃了晃空杯放下,转而就要带秦昭走。 秦昭留话给他:“怡人的酬劳你还是收下,走明面上的账,我们现在也没什么交情。至于你工作室的名字,我建议还是谨慎考虑更名。明天怡人送你,我就不去了。” 那个天生贵气的桃花眼少年,秦昭真心爱过,如今也是真心厌弃着。 此番告别,便是永恒。 她和孟梁上了车,孟梁习惯性地坐在驾驶位,秦昭坐在副驾驶,两人对视后双双笑了出声。 “你怎么这么冲动,我跟他坐了半小时也一口酒没碰,你倒好,刚坐下就干了一杯,这下还得我来开车。”秦昭眉目温柔着数落他,孟梁听得认真,不气不躁。 “我这不是慰问一下失败者,也得让他知道知道,你正牌男友在这儿呢,没他什么事了,省的他惦记你。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秦昭打他肩膀,“赶紧下车,换位置了。” 他却开了后座的门,拿了捧花在车旁边递给了她。 -- 第87页 秦昭眼前一亮,寻常问道:“月末了呀?这回的都还没开利索,能多养几天了。” 上个月孟梁公司楼下新开了家花店,他路过就买了束带给秦昭,还顺便办了张年卡,即每个月都能拿一束花,他便选在月末,说是鲜花可以宽慰他的阿昭整月工作的疲累。 孟梁哼着,有些故意阴阳怪气,“你去跟前男友吃饭,你的苦命现男友在给你买花,他怎么这么惨啊?” 车外空气是热的,秦昭心也是热的,单手抱着花扑进他怀里,再仰头给了个甜蜜的吻,大度分他嘴唇一抹口红,“惨什么惨,我男朋友是全天下独一无二踏实可爱到令人发指的,我还要永远爱他呢。” 他憋不住笑,脸上满分得意,嘴里还是臭屁地说:“你做编剧的就这文化水平,成语乱用,赶紧下岗吧,开车去开车去。” 车子启动,她笑意抵达眼底,想到了刚刚。 陆嘉见的名片上金线绘制着绣球花的线条,繁琐而精致,秦昭分手后看过一本讲花的著作,也涉及到一些花语。 她跟陆嘉见说:“我原以为绣球花语都是美好含义,一开始也想爱一个人就是一生,后来看的书多了,发现绣球在英国人眼里,代表无情和残忍。还挺贴切的,你觉得呢?” 英国对于陆嘉见来说并不陌生,闻言有些语塞,“我不知道这些。” 他看起来太过伤情,秦昭后面的话留在口中,大概因为天性善良,做不出伤口撒盐。 她想说的是,她现在的男朋友送花只会送红玫瑰,选开的最娇艳的那种,好像但凡花色暗淡分毫,就象征不了他对她满腔的情意。 是稚嫩又执着的少年之爱,秦昭全然感觉得到。 绣球花确实很美,可她是浪漫俗人,更喜玫瑰。 孟梁酒劲上来,有一点点的晕头,靠在椅背歪着看秦昭,笑眯眯的。 “今后不用再见他了,对不对。” 秦昭哄着他,连连点头,眼睛盯着路况不敢分神,“不见了,天天见你。” “你会不会看我看腻啊?”他脑回路清奇,有些蛮横问道。 “不会呀,除非你不继续运动保持身材了……” 孟梁神色认真,低头仔细想了想,“我一直有去健身房的,不然你摸摸,肌肉有没有变少。” 为他那副傻不愣登的样子发笑,秦昭说:“我每天都有摸,等今天晚上给你再仔细检查一下,好不好?” “好,晚上的。” 秦昭当年科目二险些没过,倒车入库更是不擅长。过年那阵她开孟梁的车,每每停车的时候都要倒个好几回,还得小心着别擦到别人的,压力很大。 今天大概是心头轻松,尤其是送走了陆嘉见这尊大佛,她停的有些随意,还自觉很正,让孟梁下车帮她看。 孟梁下去一看,直说“正,真他妈正”。 因为她直接占了旁边的车位,停在两个车位中间,跨着标线,有些霸道。 孟梁非要她下车,语气有些捉弄,“你是不是觉得我这车不够大,恨不得横过来占三个车位?” “我自己调整得回来,你别挤兑我。”她刚要走过去,旁边就过来了辆要停的车,孟梁拉着她给人让了地方。 等对方停在了对面后,下来的是个东北老哥,语气亲切,还有些自来熟。 他以为秦昭和孟梁是别的住户,也为这辆奇葩停法的车无语,笑说了句:“这车停的真傻逼,没占你家车位吧?” 孟梁笑的整个人都有些抖动,憋着撒谎:“没有没有,路过的,是有点傻逼。” 秦昭憋红了脸,等人走远了双手并用着扑打孟梁,他一边压制着她一边躲,“怎么还恼羞成怒?” “滚啊你。” 最后还是孟梁重新倒好了车,再牵着佯装生气的秦昭上了楼。 晚上,秦昭显然有事,孟梁给了她个眼神等她说,秦昭才开口:“我告诉你个秘密,就是觉得不想瞒着你,我现在几乎什么事情都想和你说。” “嗯?说说看。” 她放慢了语气,几乎一字一句地说:“我和陆嘉见分手,是因为他劈腿,怡人都不知道。” 孟梁扭头眯着眼睛看她,看了许久,沉默许久。 随后翻身把她搂住,“后悔今天没打他一顿了,这事我都想多少年了。” 秦昭笑着回应:“你也是读过书的人,怎么这么爱动手?” 薄被下面他带着她的手伸向自己,“那轮到你动手,就现在,给我检查检查。” “唔……我来检查一下……” “你还有没有秘密了?嗯?”他咬着耳朵追问。 “应该没有……吧……” …… 后来他说:我还想再爱你一点。 第47章 初恋(2) 谭怡人和秦昭的第一个短片上线,热度比预想中要高出很多,算是开了个好头。片尾的幕后署名上,陆嘉见原本要署“昭慕工作室”,最后还是用了本名。 是秦昭让谭怡人和他沟通过,因为怕被注意到与编剧秦昭有什么联系,那家里的孟公主定又要闹,还是减少麻烦的好。 而陆嘉见到最后也没收谭怡人的钱,她试过多种渠道转账,要么不收,要么原路打回。还是秦昭看得淡然,让她就此作罢,陆嘉见也不在乎那些钱。 北京街道两旁的元宝枫初初飘落叶子的时候,是个阴天的十一国庆。 -- 第88页 彼时谭怡人在工作室不算清闲,还是要一齐放两天的假,她自己本来还要专注于电脑前,幸好有旧友抵京,把人叫走了,秦昭也能安心回家。 孟梁休息的时间倒是比她长些,实际上秦昭的工作和假期算的并不那么明显,只是手头事多,忙起来就顾不上给自己放假了。他原本计划着出去玩,秦昭兴致缺缺,她喜静,直说现在到哪都是人挤人,才不愿意。 再者说,谭怡人去约会了,无暇顾及他们;孟梁两个关系亲密在京的表哥也都当了爹,赶上阴天在家带孩子,更没出去的意思。他便也作罢,像一只无法出门的巨型犬,整个人都有些郁闷。 秦昭任他躺在自己腿上,手里拿着碗小番茄,和孟梁你一个我一个地吃着,Twinkle也想尝尝,跳上沙发在旁边摇尾巴。 她用脚指了指窗外,明明中午,室内没开灯就黑漆漆的,电视屏幕切换场景闪烁,“你看看外面的天气,还想着出去呢。回头等过年假期长,我们再去旅游嘛,周末了也可以去公园野餐,秋天最适合了。” 孟梁提议,“那你晚上陪我去健身,或者我带你去打网球。” “我网球很烂的,有一学期选了高老师的网球课,他脾气多好啊,期末告诉我不要再选他的课。我那阵子练的肌肉拉伤,浑身都疼,他可能被感动了,虽然我只发出去两个球,还是给我了个C。” 秦昭一边吃一边说,她已经很久没有做模特,和陆嘉见分手后有过去合作过的找她,她都拒绝了。最近大概是压力有些大,没少吃甜食,像是要养出来些小肚子。 “你是真笨啊。”他伸手给她擦了擦嘴角,Twinkle趴在他胸前撒娇,一室静谧安宁。 “你是不是嫌我胖了?总想着带我去运动,我最近吃的是多了点,等工作室招到人不那么忙了我就去健身。” 明明下班回家给她带蛋糕最殷勤的就是他,孟梁满脸乏味,“宝宝,我就是想动一动,不然我们上床动也行——” 说着就要把胸前的Twinkle抱下去,秦昭赶紧放下了玻璃碗,伸手按住他,“别别别,我忽然想起来,我羽毛球打的还行……” 几个小时后的室内羽毛球馆,秦昭额间出了层细细的汗,头发丝也有些成缕,她累的不行,却被孟梁一再拖着再打一会,就地坐下直摆手。 “我怀疑你要谋杀我,真没力气了。” 他也出了汗,笑着跑了过来,“你别运动完立马坐着,站起来。” “不行不行,我动不了了,不管怎样我都不起来。” 此情此景让两人都想到了高中那年他拖着她绕小区外面跑步,她同样累到哀叫。 “多少年了,一点出息都没长。” 秦昭走到休息的长椅上坐下,拿出手机随意翻看,嘟囔着回答:“你倒是长进了,长进不少呢。” 这下轮到她躺在他腿上,自己缩着腿,孟梁摸她凌乱着草草绑住的头发,低声说:“我那个时候就想亲你,尤其是看你累的呼哧呼哧的样子……” 秦昭皱眉,“你怎么连满身汗味的人都不放过啊,变态。” 他低头刚要吻她,以现在两人名正言顺的情侣关系为名义,却被秦昭反过来的屏幕挡住了视线。 她目光沉沉的,示意他看手机屏幕,孟梁听她的看过去,发现是一个微信昵称叫“书和”的人不久前发的朋友圈,定位在三亚,打开图片是和秦志忠以及秦彰一起的合照,笑的很灿烂。 显然她没有给张书和设置备注,显示的是最原始的昵称,而意识到她这番神色让他看,显然是事先不知他们三口人出去旅游。 孟梁还是按下了手机,轻轻吻她的唇,两人互相交换嘴里刚留下的运动饮料的果味,忘记是蜜桃还是青柠。 她眼眶有些红,声音也有些委屈,还是挤出个假笑,说:“气死了。” 是他撒娇时最爱说的一句话,现在轮到孟梁嗔怪:“什么死不死的,不许说死。” “还不是你经常说。”她把朋友圈界面退出去,锁了手机,屏幕变为黑暗。 孟梁柔声开口:“我们阿昭不生气,你现在有孟梁哥哥,想去哪他都陪你去。” 她这下是真心笑着,说他肉麻恶心,随后坐起来靠在他肩头,徐徐陈述,“看她那么高兴,应该是秦彰出的钱,他同龄的人都还在读大学,肯定没有几个有他赚得多的。” 孟梁点头,“我好久没玩游戏了,比赛更没看,回头多关注一下你弟的队。” 秦昭眼神看的很远,声音也有些悠长,“算了,我觉得现在这样各过各的,也挺好的,我也不是很想和他们一起出去玩。” 他满脸赞同,“不论怎样,我一直都在的。” 孟梁没说假话,秦昭细品,他确实一直都在。 那年十月末,孟梁到上海出差。 正和秦昭语音着打算订回程机票,她那边打入电话,语音断线。 是能有数月没讲过话的张书和。 每逢换季最易爆发流感,秦彰年纪小火力旺盛,上海已经开始降温他还穿着短袖到处晃,难免头疼脑热的感冒。他应该也是无意让张书和知道,毕竟张书和疼儿子像掌中宝,现在找了秦昭让她帮忙买机票,非要去上海照顾秦彰。 秦昭好说歹说劝了许久,最后还是搬出孟梁,说他人在上海可以帮她去看看。 -- 第89页 张书和好像更相信孟梁一样,至此才算作罢。 她挂断电话后站在窗前,看着外面夜色斑驳,耳边好像还回响着张书和焦急的语气,忍不住低声骂了句脏话。 待到消解了些许那股烦闷,才给孟梁回过去语音,那时候她有些骤然释怀:既然每次和张书和对话都那么疲累,各过各的未尝不是好结果。 正如初恋并不代表就能永远在一起,亲人也从来不是非要保持虚假亲密。唯一叹惋的就是,张书和并不那么想,在她看来有事找秦昭还是划算又靠谱的。 孟梁问她刚刚怎么了,秦昭开口有些为难,“你能不能再留上海几天?秦彰感冒了,我妈说的很严重的样子,你就去看看他就行。” 他松了口气,还以为是多大的事情,“好,用现在就去吗?那我等他病好了再回北京,你也放心。” 她心里一阵暖意,孟梁总是这么让她心安,“你没有买机票吧?现在太晚了,明天再去,我心疼你呀。” 张书和打电话前两人都已经定好了日期和航班,电话来得急,秦昭怕他买了机票。 那边孟梁看着手边iPad停留在的界面,面不改色地答:“没买,你不发话我哪敢买啊,万一姑奶奶不准我回去怎么办,没想到还真不让我回去了。” 贫嘴间点了退票,耳边传来秦昭闷笑的声音,她小女孩脾性那般啐他,“你怎么总想让我当你长辈啊,姑奶奶祖宗的叫,以前还叫过阿姨。” “我这不是敬爱你吗?” “呸,我又不会敬爱你。” 临挂断之前,他低声呵着气音说:“我好想你,我已经一周没有搂着你睡觉了,我下次能不能把你装进口袋一起出差啊?” 秦昭有些脸红,嘴上还是要说:“你刚跟我在一起就和我睡一张床了,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偶尔小别一下,省的你过早对我归于平淡。” “你都哪里来的歪理,上次跟我说什么男人彻底懂了一个女人之后就不会爱她,我都喜欢你多少年了,成天担惊受怕一觉醒来你不爱我了。” “孟公主,不要装怨妇。”她敛笑扮严肃,“快睡觉,你今天也好辛苦吧,我以前上口译课都觉得压力大。” 他靠在沙发间闭目养神,哼哼着回答,“一会就去洗澡,明天还得刮个胡子去看我生病的小舅子,我要不要穿正装?” 知道他故意这么说,秦昭回过去,“谁管你,傻不拉几的。” 后来孟梁多留在上海了五天,秦彰年纪小身体也好,吃了药见效很快。孟梁每天都去看他,很有先见之明地带着书和平板,因为秦彰并不健谈,也不会理他多少。 他们基地别的选手听说了是秦彰的“姐夫”,反而对孟梁比秦彰还要热情几分,虽然一群二十岁左右的男孩大多把注意力投放在电脑屏幕上。 孟梁想起自己刚读高中的时候最爱玩英雄联盟,现在看着秦彰他们,只觉得自己远离少年时代也有些久远,明明刚毕业不过半年,竟有些恍如隔世。 孟梁离沪的前一晚,看着夜幕初临,他收了书,起身准备告别。秦彰沉默着拽下耳机放在键盘上,屏幕正停留在蓝焰金字的“胜利”,他无声跟着孟梁出去,头一次送人。 临出门还是拿了件不知道谁的队服外套穿在身上,拉链拉到最上面。他侧脸更像秦昭,那一刻孟梁看着,就想到了高中时怕被别人看到脖子根部细小疤痕而立领穿校服的秦昭。 出了门秦彰突然问了句:“你能爱她一辈子吗?” 两人都停住脚步,立在凉意点点的秋风中,上海还是比北京暖上许多的,孟梁当时正在想,自己已经出来半个月,也不知道北京有没有降温,应该提醒秦昭注意添衣,尤其是不要再穿露大片脚背的高跟鞋。 他看向那个与她六七分相像的男孩,双十年华,一米八刚过的身高,比自己矮了点,又充着少年故作老成的气势。 孟梁忍不住笑了。 他在那阵风停下后开口,“不一定啊。” 第48章 初恋(3) 孟梁从高一那年姑且算作情窦初开,高二减肥后开始招揽些桃花,收到过粉色信封装的情书,也有QQ微信跟他隔空告白。 其中最热烈的就是那个说年少时的心动是要爱一辈子的寇静静,杨舟帆如今还三天两头在朋友圈发寇静静的照片,大概没多久又会因为闹矛盾吵架而删除。 他曾经对那句话嗤之以鼻,也曾和秦昭在缠绵时分提起过,人生走过二十余年,听过看过太多的爱你一生一世的允诺誓愿,他从未让自己在心里时刻笃定着爱她一辈子。 只是这么一爱,八年过去,丝毫不见消减颓丧。 秦彰情感经历尚且空白,他最钟情且永恒的女友是游戏,也可能是鼠标或者最顺手的那副银灰色键盘。因为还没亲自经历过、挫败过、伤情过,一辈子脱口而出是那样轻易,对于孟梁的回答也有些不悦皱眉。 他从兜里拿了盒烟,打开递给孟梁,说道:“你要不要抽一支?前任邻居。” 孟梁笑着摇头,“我不会抽烟,你姐姐也在戒了。” 虽然拒绝,还是伸手拿过了整盒烟,揣进自己的口袋里。 秦彰白了他一眼,在门口有些昏沉的灯光下,他蹲着,低头说道:“我相信你。你对她好点,她受太多的苦了,我也对不起她。” -- 第90页 孟梁听着他那低落的声音,一时间不知如何做出反应,只能安慰,“你还小,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再说你现在都能赚钱孝敬父母了,阿昭也觉得你有出息的。” 他掩面,声音有些悲怆,又有些微不可见的窃喜,“她真的这么说吗?” 孟梁走近拍了拍秦彰肩膀,“当然了,你们是亲姐弟,她怎么可能不关心你。” 后来秦彰说了很多,在上海秋夜的凉风中,不是张书和那样的推卸逃避,二十岁的男孩看起来比年近半百的人还更勇敢诚实。 “她表面上的坚强都是装的,你不知道,她最自卑了,还悲观。从我记事开始,我爸就总喜欢骂她,说一些很伤人的话,那时候我小,不敢帮她说话。我还很害怕,觉得姐姐长得漂亮成绩也好还要挨骂,等我上学了岂不是更可怕。” “但他们都不骂我,实在生气了也是说几句就完事,我想帮她分担一点,没办法。后来才知道,因为我是男孩,所以我永远不会承受那些,也正因为这个,她一直都不喜欢我。我们做姐弟越久,她对我越冷漠。” 孟梁忽然就想抽烟了。 明明是秦彰的烟,现在轮到他大度分他一支。 两人一个蹲着变为坐着,一个靠在边上的墙壁;一个说着,一个听着。 “我也很后悔,他们为什么要把我生出来,后来就开始打游戏,戴上耳机就听不到爸妈骂她的声音了。我又想帮她分担,又不想帮她分担,那些话听着真的太难受了。” “算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反正在这个家里,没有人真心对她好、为她着想,我也是。可能唯一的一点爱就是血缘里带着的,算不了什么。” “你会对她好的,是吗?” 那声“是吗”带着谨小慎微的试探,和乞求般的希冀。 孟梁一根烟快烧到头,离得太近熏到眼睛有些泛泪,闻言愣愣几秒,缓缓点头,“我会。” 他觉得秦昭还是爱父母和弟弟的,只是曾经受伤太深,如今选择“分道扬镳”最好。他还是安慰了秦彰几句,“你好好打职业,给自己赚个前程,孝顺父母,别让她做这些了。” 秦彰喉咙发涩,点头,头又低了几分,语气哀戚,“嗯。” 最后说,“你回北京吧,她只喜欢吃牛肉,讨厌海鲜。” 孟梁看着那个转身走远的背影,明知他听不到,还是轻轻应了一声。 回北京那天,刚一落地就开始下毛毛雨,天阴沉起来,气温更加冷上几分,只觉得身上薄薄一层的外套不够御寒。 看到秦昭站在接机口的围栏旁边,孟梁高兴的好像瞬间就驱散了寒意,低头看她的脚,确实没穿清凉的浅口高跟鞋,却也是露了大半脚面的小皮鞋,这种天气最容易受凉。 “昨天不是跟你说了不许这样穿,这下了雨更冷,你脚凉可别想着我给你捂。” 秦昭解释,“我在工作室呢,哪能穿运动鞋啊,这请了半天的假来接你,就不回去了。” “穿运动鞋没法工作?你一个做幕后的,又不是去演女主角,打扮那么好看干什么。” 他就是担心她所以瞎操心,秦昭把臂弯挂着的一件厚点的外套给他穿上,再搂住那个啰里吧嗦的人的腰肢,“明天就穿运动鞋,穿长筒袜,行了吧,一回来就说我,你还是别回来了。” 他按住秦昭的脑袋,给了脸上狠狠的一个吻,“穿不穿还不是看你心情,我说话从来都不管用,小没良心的。” 当晚两人一前一后洗完澡上了床,孟梁想着就坐起来伸手摸她的脚,凉的冰人,明明下午到家后就穿了地板袜,也是半点用都没有。 他冷脸下了床,从柜子里找出来热水袋装上热水,放在了被子底下,还用自己温热的手给她揉着,依稀看得到常年穿高跟鞋留下的痕迹,红红褐褐的,好不可怜。 见他不说话,显然有些生气,秦昭缩了一只脚蹭他胸前,已经暖了许多。她放低了语气,“孟梁哥哥,你真好,真好。” 他动了动眼皮,冷哼回应。 秦昭便上赶着找话,“你看没看过《色,戒》,里面易先生也脚寒,易太太娇羞着说晚上要给他捂脚。” 孟梁回答:“你在暗示我你外面有王佳芝了吗?还给人送鸽子蛋?” “没有没有。”她连连否定,叫他躺上来,“我肚子疼,再给我揉揉肚子好不好?” 他板着脸松开了她一双瘦脚,把热水袋放在了个合适的位置,侧着身子躺下去,手伸进衣服里给她揉肚子,不厌其烦,一圈又一圈。 秦昭合眼享受着,不知过了多久,都有些困意,孟梁一只手始终没换过,她肚子那股寒意缓解了许多,脚也暖融融的,翻身一只腿跨在他身上,抱的很紧,俨然一副粘人的样子。 “孟梁,我发现你有时候特别傻。” “我怎么傻了?” 秦昭心想,让他给自己揉肚子,她不喊停他就一直不停,丝毫也不见偷懒懈怠,可不是最傻的那个? “你只能对我这么好……” “对你我已经掏空心思了……” 她动容,超级小声的在他耳边呼气,“我好爱你,孟梁。” 孟梁也有些累,闭眼嘟囔着回应,“我也爱你,乖乖穿鞋更爱你。” 秦昭低声应承下来,伸手拍打着孟梁的背,一起昏昏入睡。 -- 第91页 2019年的十二月下旬,秦昭生日,北方室内的供暖火热。孟梁请了许多人来,像是一个迟到半年的暖房party,也是前所未有正式地为她庆贺生日。 下午两个人就开始准备食材,从超市回来的路上他还特地买了几束花,插在客厅卧室的瓶子里,到家给Twinkle换了件丁香紫带蝴蝶结的衣服,任它满客厅跑,自己则跟秦昭钻进了厨房。 来的除了谭怡人和她那个神秘的男朋友,还有就是孟梁的两个表哥表嫂,孩子都送到了爷爷奶奶那里。来就来,还都送了礼物,让秦昭有些红脸,害羞收下。 她好像还从未同时被这么多人关怀过,满心暖意。 看着客厅里热闹的场面,秦昭在厨房做最后一道菜,见孟梁进来忍不住说:“不是说好就请他们来吃饭吗,平常一点,怎么都知道我过生日,怪不好意思的。” 他显然没放在心上,拿了双筷子嘴馋地尝菜,“你跟他们客气什么,小时候没少抢我东西,这是当爹了才稳重了点。” 嘴里说个不停,吃也堵不住,“怎么能平常呢,一年365天,属于你的特殊的日子才占几天,你不喜欢仪式感吗?” 秦昭一边听着一边笑,手上比量着选个合适的碗,“喜欢,这不是怕麻烦……” 他故意扮凶,自然知道秦昭是钟意浪漫氛围的人,“那不就结了,话多。” 被她轻拍着脸颊威胁,又笑的灿烂。 当晚宾客尽欢,吃完饭还一起坐在沙发前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裴宸直说好不容易摆脱了家里的小魔王,只恨孟梁这里没有麻将机,不然还能搓上几圈。 实际上如今的悠闲也已经足够。 手中有酒,前路有望,情人有伴,再好不过了。 送走了所有人后,客厅里摆着的复古蓝牙音箱还在唱着,正放到一首老歌,林志美的《初恋》。 歌词唱初恋,孟梁怀抱初恋,两人站在暖黄色金灿灿的吊灯旁边,无声温存。 他刚刚好像说准备的礼物藏在了卧室,要带自己去看,秦昭搂住他脖子,鼻间呼气吸气都是孟梁的味道,还有唇齿残留的香味,是秦昭专门为他买的低度数小甜水——莫斯卡托起泡酒。 孟梁如同拥着自己整个世界,一颗心软的不像话,柔声说:“阿昭,有时候回想我们之间走过的弯路,后悔让你在恋情中受伤害,觉得自己当初好懦弱,应该早点说出口。又想可能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现在也未尝不是最好,爱真复杂啊。” 她拿了倒出的最后一杯酒,浅色的液体晃荡着,你一口我一口,再互相交换味道,情人缠绵。 秦昭笑着说:“我今天好开心,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他皱眉,“上次不是说没有秘密了?” “要不要听?那我不说了。” “你说,我要听。” 她踮脚,附在他耳边,心跳的有些异常,幽幽开口。 “你十八周岁的第一天,我吻过你。” [那年孟梁生日,秦昭站十几个小时回小城见他,在生日当天最后一分钟道句“生日快乐”。 凌晨过后,孟梁十八周岁的第一天,秦昭做完周末要交的翻译作业,回头看孟梁。 她倒是第一次见到他睡觉的样子,依旧是她心里纯粹和煦的大男孩,睫毛生的很长很翘,还看得到双眼皮那条淡淡的褶,鼻梁很高,顺着滑下去就是一张不薄不厚的嘴唇,正微微张着。 靠着睡太容易张嘴了,而张嘴睡觉会容易影响嘴型。 秦昭心里想着,伸手帮他合上,指腹不小心摸到唇瓣,很软很嫩。 然后,她虔诚闭目,蜻蜓点水一般,吻了上去。 那是秦昭初吻,当时心想:大概也是孟梁的初吻。]他从头到尾愣着神,头埋在她发丝间,眼睛有些红,不知所言。 小小的音响还在唱着“轻快的感觉飘上面,可爱的一个初恋”,秦昭想起大概一年前的这个时候,自己买了名声很大的莫斯卡托小甜水,那时候对于入睡困难的她来说,度数太低像饮料,并不喜欢,开瓶后陈放许久,直到跑味。 如今却觉得,甜度刚好。 因为孟梁于她,就是莫斯卡托小甜水。 秦昭也不知道,那种拨云见日的感觉算不算客厅里挂着的那幅字上写的“究竟涅槃”。 只忍不住想起曾经喜欢过的一首诗: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而把孟梁挂心头,便是她的人间好时节。 「爱不是时间的玩偶,虽然红颜到头来总不被时间的镰刀遗漏;爱绝对不跟随短促的韶光改变,就到灭亡的边缘,也绝不低头。」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文末的话出自莎翁的十四行诗。 第49章 番外:团圆 秦昭和谭怡人创业,自己算得上是半个老板,孟梁已经在家开始放假,她还在早出晚归。 那天她回到家就栽在沙发里,孟梁捧着碗沙拉过来,喂她几口,“你们什么时候放假?谭老板怎么回事?” “就这几天了,得把片子后续的事安排好,省的到时候出差错,再这样下去我也挺不住了,几周没休周末了?” 他把秦昭的脑袋放在自己腿上枕着,给她解了两颗衬衫扣子,手又不规矩地钻进去,出神回答,“两周了吧。” -- 第92页 两人默契的谁也不提过年的事情,好像就这么打算在北京一起过,冷清,且没有置办任何年货。而孟梁长这么大,也从未离家过过除夕。 秦昭试图拽他不知羞的手,奈何孟梁力气更大,情人之间的嬉闹你来我往,直到孟梁柔声提出:“阿昭,跟我回家过年吧。” 她默住,孟梁的手也没移开,掌心一团火热,彼此都有些紧张。 许久,秦昭吞吞吐吐地说:“孟梁,我还是不想结婚,我们当初说好的,如果你想的话,我没办法……” 生怕她说出口下面不中听的话,孟梁打断,“你又要说什么屁话,谁催你结婚了。” 秦昭总觉得见家长和结婚挂钩,而虽然施舫和孟兆国她曾经见过许多次,如今再见,自己的身份却是不同了。 “那你什么意思?” “我这不是想着就咱俩在北京过年,多冷清,你又不想回自己家,我哥他们都回家里老爷子那边去了,怡人也得回大连吧?” 秦昭若有所思,觉得有道理,内心也有些松动。 于是阴历二十八那天,孟梁开车,带上穿新衣的Twinkle和一应年货,开车回到小城。 当然副驾驶上坐着的是秦昭。 她重回小城,奔着的是自己高中时住过的小区,可回的不是秦家,是孟家。心情说不上好,但肯定是不差的,还有些奇怪的情愫说不清。 最高兴的莫过于施舫,孟兆国其次。 孟梁只说了带女朋友回来,却没说女朋友是何方神圣,他开门的时候施舫正在厨房做午饭,闻声赶紧迎了过去,看到穿了件水红色大衣眉目明艳的秦昭,愣在了原地。孟兆国也举着遥控器愣住,太过震惊。 还是秦昭先开口,笑着叫了声“叔叔阿姨”。 孟兆国带着审视的眼神看向孟梁,父子俩相对,默契地交换个目光。而施舫反应过来上前打了孟梁两下,语气有些激动又凶狠,“你这个小兔崽子,学会唬我了是不是?” 她以为孟梁说着带女朋友回来是骗她的,秦昭才不可能成为她儿子的女朋友。 孟梁满脸委屈,躲着施舫的攻击搂住秦昭,用她来挡住施舫,怂了语调说:“谁唬你了?我去年跟没跟你说,她进咱们家门就是给你做儿媳妇的,这带回来了你又不信,我俩都在一起快一年了,谁唬你?” 施舫听明白了更气,“在一起一年了一点也不告诉我?我跟你视频也没有看到过昭昭,夏天的时候你去了北京,我还以为你彻底开窍不做白日梦了!” 孟梁放弃,把秦昭推到施舫面前,“你跟她说,她不信我的,我去厨房做菜。” 施舫又表示怀疑,“你还会做菜?本事长了不少……” 秦昭心里暖融融的,带着施舫坐下,脱了大衣挂在衣架上,“阿姨,他真没骗你,我跟他回来陪你们一起过年。” “你真的和他处朋友了?” “嗯……我们在北京住一起的,是男女朋友,他还经常给我做饭呢。” 施舫搂住秦昭,头搭在她肩膀上,笑的有些不真实,“老孟你快帮我看看,真的是昭昭吗,之前住我们家对门的昭昭,儿子出息大了,把喜欢那么多年的姑娘带回家了。” 孟兆国淡笑,看秦昭在安抚施舫就没凑过去,点头应答,“是昭昭,高中时候来过我们家的那个。” 施舫笑眯了眼,“真好,真好。” 那年还是秦昭的第二个本命年,拜孟梁和施舫所赐,自己毫无准备也凑齐了一应红色的东西,还有回小城之前最后一次跟谭怡人逛街,她非要带的一套红内衣。 晚上秦昭穿着红色的睡衣,胸前口袋上还刺了个金色的绣花,看着越发福气满满,坐在孟梁的书桌前随便翻看着一本书,好像上次坐在这里,还是高三那年,一晃过去五年了。 客厅里只开了个暗黄的立式台灯,孟梁擦着脸从洗手间出来,施舫低声把人叫了过去。 孟梁凑近,施舫递了张卡,他看了直皱眉,又怕秦昭听到,压低声音说:“你这要干什么?” 施舫递得更近,“给你买房子的……” “我买什么房子,上次买车的事情你就没跟我说,裴显去了回大连就直接把车送我面前,不然我才不要。” “那你现在怎么想的,耍流氓吗?你知道我多得意昭昭,可不能做不负责任的事情,更别说你们俩现在都住在一起了。” 孟梁满脸不在意地笑着,懒洋洋靠在沙发里,“你想什么呢,人家嫁不嫁我还不一定,她还不想结婚。” 施舫低头叹气,“当年都怪我没顾好自己,耽误了你爸,不然你现在……” 他一听就知道施舫要说什么,当年孟兆国和连襟本打算一起去北京做生意,没想到施舫胃出了毛病,住院许久,性情也有些不定,孟兆国因此照顾她左右。几年后裴家越发飞黄腾达,她病好了难免心里有愧。 孟梁赶紧打断,“你都说几回了,你儿子现在这样差哪了,阿昭都说我好,裴显像我这么大的时候还混着呢。你可别瞎操心了,养好你的胃,钱自己拿着花,你儿子养得起。” 说完就起身,“我去搂着老婆睡觉了,你也去找你老公吧。” 施舫嗔他,“什么你老婆,说话没个边际。” 除夕夜当天,热闹温情,秦昭人生行过二十余年才知道,自己讨厌的不是热闹本身,而是眼见的虚伪温情。 -- 第93页 往年他们大多回老人那边和堂表亲一起过年,今年顾虑秦昭定然不好意思,便在自己家过。施舫仍旧记得秦昭不喜欢南瓜,厨房里的地上放着个都要烂掉,也绝不做好送上桌。 被孟梁看到嚷嚷着“浪费”,还要说“女人就是矫情”,秦昭一个眼神扫过去又歇了气。 孟梁不收红包了,现在转而成了他孝敬父母红包,而秦昭莫名地收了个鼓囊囊的,被孟梁笑着按下收进口袋,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她没想到当天还会收到快递,寄到的是北京住处,只能等回去再取。 同时,疫情大范围爆发。 因为担心封城或是管制,初三两人就回了北京,忽略了根本难以复工的现实。 孟梁想的长远,尚且不是很严重的时候就做了准备,和秦昭一起全副武装,去超市买了好多食材,到了楼下搬了两趟才完。 那几天赶上秦昭经期,他便让她在车里等着,不准她出力。秦昭心里装了个事,短暂犹豫后还是打开微信,找的是秦彰。 “出门戴口罩,回家洗手,让他别出去跟人喝酒了。” 想了想还是再问了句:“买到口罩了吗?没有跟我说。” 她做不到全然不顾那家里的人。 发完消息就在车里拆了快递,顺丰包的很严,没细看快递单上有没有保价,打开后还是有些惊,第一想法是寄错了。 是一条项链,秦昭认识牌子,价格不菲,因此自己从没想过买。 转而又想是孟梁偷偷准备的,可大年三十寄到了北京家里,还是不像他做出来的事。看孟梁回来拿好最后几袋子东西,她下了车问他。 “你买的?” “不是我。” 实在是想不出来源头是谁,甚至都要怀疑到陆嘉见头上。正打算拿出手机给快递员打电话问问,看到了秦彰的回复,也是两条。 “我托朋友买到了,已经告诉爸别出门聚会了,最近我都会在家。” “快递收到没?” 她恍然,是秦彰送的。 庚子年的正月是个暖春,两人进了电梯间,秦昭却鼻头眼睛都有些红,攥着那项链的盒子表情深沉。 孟梁嫌热解开了大衣扣子,里面穿了件轻薄的、领子有些低的针织衫,隐约可见胸肌,是秦昭挑的,有些骚气。 他把人捞进怀里,逼到角落,秦昭回过神来,“壁咚早就过时了。” “我手里拎着东西呢,怎么壁咚你。”他解释。 秦昭是真的觉得他傻,“你不会放在地上?一直拎着不嫌累,就你力气大。” 他用硬邦邦的前胸顶秦昭,趁着电梯里再无旁人,有些肆无忌惮地撩拨,“乖乖,怎么了?” 秦昭觉得眼角有那么一丝丝几乎为零的泪水,小心着用指头抿掉,怕弄花妆。 低声说着:“初中的时候秦彰弄坏过我的一条项链,那时候零花钱少,我攒了好久买的。他还说是地摊货,我就把他打了,那时候他打不过我,哭的满脸通红,我妈在旁边哄。” “回到房间我也哭了,一个是心疼他,我从小到大就跟他动过那么一次手,打的重了;另一方面就是,我妈又没管我。” “我不懂电竞,他们队好像今年成绩还不错,我也不知道他送我项链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应该有的吧?” 电梯抵达楼层,孟梁带着她走出去,笑的有些悠远绵长,“我觉得有的。” 秦昭说:“这我回头又要给他选个礼物了。” “你再送他个键盘吧。” “他刚打职业的时候我送过。” “那都多少年了,他经常用键盘的,再送一个。” “有道理,晚上帮我看看,你怎么不玩游戏了,不然给你也买个。” “游戏哪有你好玩。” 她从不看比赛,最多关注一下结果,不知道她那个寡言内向的弟弟,每次打比赛都用的是同一副键盘,几年前的款式,老土。 后来大半个月延迟复工的日子里,秦昭有些后悔过早回北京。因为同一个屋檐下只有他们俩,孟梁宛如橡皮糖成精,甭管秦昭做什么都要粘在旁边。 她看电影,他一起坐在地毯上贴的很近;她做饭做菜,他也跟着非要帮忙打下手;就连她晚上进了浴室洗澡,不锁门的话也会收获一个忠心陪伴。 “孟梁,你们什么时候上班?我要烦死你了。” “这才一年,你就烦我了?” “不是那个意思,你离我远点。” “不行,过来陪我洗碗。” “滚,自己洗。” 有天她打开冰箱发现酸奶喝没了,穿上外套拿上口罩就打算下楼。 果不其然,除了跟着凑热闹想下楼的Twinkle,还有在沙发上投来眼巴巴视线的孟梁,那股殷切比Twinkle还甚几分。 “你去哪?” “买酸奶,冰箱里没有了。” 他起身跟着,“我也去。” 秦昭哭笑不得,把口罩放回玄关的柜子上,直说:“那你去买,就我爱喝的那个。” 孟梁摇头,“我们一起。” “你害怕自己下楼?” “不怕。” “……” 她径自牵着Twinkle出门,果然孟梁跟着进了电梯,还凑过来低头吻她脸颊,很是缠人。 “我想上班。”秦昭说。 -- 第94页 “你想着吧。”孟梁答。 下午他终于做了点正事,打开电脑翻译个文书,说是裴宸托他帮忙。 秦昭看着人在电脑前专注,眉眼中可算有了些成熟气息,不再是这些天黏在自己身边撒娇耍赖的男孩。她在旁边戴着耳机看电影,是孟梁要求的作陪。 趁他不注意,放下耳机钻进了卧室,可算得几分清闲,倒头就睡午觉。 结果被轻敲键盘的声音吵醒,睁开眼就是他靠在床头的身影。 秦昭哀叫,故意发狠,“你离我远点,再这样我离家出走了。” 他眯了眯眼睛看她,肚子里起的是坏心思,扣上电脑放在床头,开始脱衣服上床。 下午,天气晴朗,窗帘只拉了薄纱的一层,模模糊糊的,他用另一种方式发狠,顶着问她:“跟我横是不是?” 她连连否定,“没有……没有……” “烦我了?每天看我看腻了?” “没……” 还要被他要求着一遍遍说爱他,真是纠缠至极。 平静后她说:“孟梁,我以为我们已经过了热恋期。” “没有过,就像我怎么喜欢你都不够。” “嘴抹了蜜?” “你尝尝看,我也不知道。” 他从背后搂着她短暂午睡,秦昭光着胳膊伸出被子拿了手机,刚好看到谭怡人发来消息。 她便问:急,男朋友太粘人怎么办! 谭怡人:惹你烦了?那就甩了。 秦昭:不行,他非我不可,没我不行。 谭怡人:…… 秦昭:其实还挺可爱的,你想象一下那么高的男人像Twinkle一样跟你撒娇,天! 谭怡人:滚。 秦昭:好嘞。 身后孟梁的呼吸沉而安稳,他总是下意识地凑她很近,她忽然就又有些困意,跟着入睡。 梦里回到那年十六岁生日,一下午小区里遍地积雪,她直勾勾盯着孟梁问一句:你是不是喜欢我? 然后被他按在雪地里,看不见背后那个人羞红的脸。 当时觉得天降祥瑞是老天爷最大的祝祷,怎么也没想到还有孟梁这么个恩赐。 属于秦昭的好时节到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本到此完文了,我喜欢在正文结束说“正文完”,番外却永远不会完。 提到过几次的裴宸是我第一本书的男主哥哥,那本的故事对我来说有不同意义,打算全部重写,终有一日会跟大家见面。 只是暂时短期内不会再写纯现言,接下来打算写谭怡人前世今生的小短篇,然后再开新文。 感谢陪伴! 辞2020/2/1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