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指那个摄政王[重生]》 第1页 [穿越重生] 《染指那个摄政王(重生)》作者:Arkin2799【完结】 文案: 国破家亡,赵国公主萧寅初自戕在宫门前,成全了一身的贞烈。 再次醒来,她回到十六岁,距离赵国灭亡还有D-1460天。 首先要做的,就是趁父王还在,把未来会逼宫、上位、成为摄政王的秦狰弄死再说! 第十次被无缘无故针对以后,公子狰趁着夜黑无人溜进公主府,准备刺萧寅初个对穿,剑都带好了! 谁知有只白嫩小脚儿一晃一搭露在帐子外,秦狰手中的短刃紧了又紧,“当啷”一声扔在地上。 “谁让你睡觉不盖被子的!” 暴躁操心摄政王×凶而且漂亮·公主 食用指南: 目测甜,1V1,HE 内容标签: 励志人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萧寅初 ┃ 配角:秦狰 ┃ 其它:下本开《后来我带着他的崽跑了(穿书)》 第1章 今早身旁宫婢告诉她,已是十月初一了。 废帝的梓宫昨日已请回邯郸,正停在宫门前等待大敛礼,万幸是隆冬的天气,否则路上耽搁这五六日,不定恶成什么样。 宫外传来嘈杂的声音,不一会儿几面珠帘接连被撩开,进来的妇人声线还算悦耳,她说:“公主,摄政王来请您去太极宫了。” 萧寅初睁开眼,面前是观世音慈悲的模样,她本不信佛,被拘在栖雀宫半个月,不信也学会了拜一拜,只是她也有些不太知道,如今的形势,要怎么祈祷才会变好一些。 “公主,今日大丧,按道理,您不能不去的……” 赵王室原本就子嗣凋零,萧寅初的父王膝下只有两儿一女,萧寅初的胞兄——肃帝萧何早在半年前战死了,如今大行的皇帝乃是她异母兄长,废帝萧章。 这皇帝登基不过三个月,王朝便叫代贼掀了,秦狰废了他帝位,称废帝。 约是她迟迟不出来,珠帘又起磕碰之声,秦狰大步走进她的寝宫,站在身后不远的地方。 先帝赵王肆在时,闻喜公主极受宠爱,栖雀宫里琳琅满目的珠宝珍玩便是证据,连她身下那只蒲团儿,都是使天蚕丝织作的,她自小娇生惯养,脾气有些娇,不哄着骗着,是轻易不会顺气儿的。 萧寅初跪得笔直,腰肢纤细得仿佛一揉就碎,依制着素孝衣裳,妇人髻上单插了一支青玉簪子。 秦狰垂下眼:“时辰将至,公主是自行起身,抑或本王……抬你过去?” 萧寅初心中有气,浓睫直抖,若按她往日的脾气,鞭子非狠狠甩到这男人脸上不可,但她如今已是个落难的凤凰,鸡都不如! 想至此,萧寅初愤而起身,手上的珠串不偏不倚,摔向秦狰的脸! 一声闷响后,众人哗然,先前进来请她的嬷嬷惊叫:“王爷,您的额头……” 粉色的玉珠串有些分量,加上萧寅初是用了暗劲儿摔过去的,当下就将秦狰的额头砸出了一道伤,鲜血霎时冒出,污了他斜飞入鬓的眉。 “啊!”秦狰手上牵的小儿惊呼,见了她的脸怯怯地喊:“姑、姑姑……” 萧何与萧章都没有子嗣,这孩子是秦狰从萧氏旁支里寻来的。 他还不敢就这么篡位,随手扶了个小傀儡,自己做那手握实权的摄政王。 秦狰盯了会她的脸,拉着小皇帝让开路,萧寅初扬起一抹嘲讽的笑,似是在与他较那没意思的劲。 她推开宫婢递来的斗篷,大步朝外走去。 “公主!”宫婢花镜举步要追,却被秦狰拦住,他拿走了花镜手里的斗篷,跟在萧寅初背后出去。 青石砖两边堆着残雪,二人一前一后走在宫道上,萧寅初步子很快,连过了几座宫阙,身后的男人依然不紧不慢地跟着。 朱墙琉璃瓦,墙角不知何时偷偷开了一株新梅。 太阳从云层后露出脸来,阳光洒在白雪上,亮得惊人。 太极殿前,百官已经在寒风中哭了几个时辰。 废帝的梓宫安放在太极殿中,后妃、宗室按品阶跪了一地,位列最前方的,便是新任小皇帝的亲生母亲——湘王妃蒋云染。 因为小皇帝要给废帝披麻戴孝,而他太小了,湘王妃才有幸跪在这么前面的位置。 桂嬷嬷已经将小皇帝带了过来,蒋云染搂着儿子,视线忽然定格在一阵骚动的门口,长公主萧寅初来了。 她还未将视线挪开,那个冷面阎王似的摄政王却拿着一件女子穿的斗篷追了上来:“站住!” 萧寅初在门前站住脚,偏了偏脑袋,秦狰有些怨气,将斗篷罩在她肩上:“天太冷,你身子受不住。” “多谢摄政王的好意,只是身子暖了又有什么用?”萧寅初轻声问道。 这么多天,她还是第一次跟秦狰说这么长的句子,秦狰手上的动作一顿,轻声说:“新帝登基,还得你这个做姑姑的从旁协助。” 这理由太可笑,让萧寅初忍不住笑出声来,冷淡的眉眼一旦笑开,比春风还醉人,她半扶住菱花格门,看向秦狰:“你怎么一如既往的傻气?你的王朝,难不成还要我来协助?” 秦狰想辩解他没有,话在嘴边秃噜了几回也说不出来,从前萧寅初就骂他嘴笨,约莫是不喜欢他说话的。 “此处皆是你萧家旧臣,”你或许自在些。秦狰瞥了一眼殿中黑压压的人群:“进去罢。” -- 第2页 说罢,迅速扫了一眼她周身,除了眼中恹恹,别的倒是还好,不由得安心一些,转身走开。 萧寅初在他踏下殿前玉阶的瞬间就想扯了身上的氅衣,却见湘王妃蒋云染牵着儿子施施然走出来。 朝她行了个大礼。 萧寅初动作一顿,居高临下看着她。 “长公主,一别数日,公主还好吗?”蒋云染温柔地问,她手中的稚儿仰着天真的小脸,看着母亲和姑姑。 “我不屑同你说话,让开。”萧寅初从前就不喜欢蒋云染,秦狰这厮立谁做小傀儡都好,偏立了蒋云染的儿子,不知是不是故意要她难堪。 蒋云染轻笑:“表嫂这几日,可曾见过表哥了?” 蒋云染同萧寅初的关系很复杂,一来呢,蒋云染嫁给了萧寅初的堂兄湘王萧明达,萧寅初要叫她一声‘堂嫂’。 二来,萧寅初的驸马,左相嫡次子厉尚廉,又是蒋云染正儿八经的表哥,她又得叫萧寅初一声‘表嫂’。 厉尚廉生得俊朗秀气,温文尔雅,文采斐然,萧寅初从十六岁见他第一眼便心生欢喜,死活要下嫁。 殊不知她这一嫁,却坏了厉尚廉和蒋云染一段表兄妹的好姻缘。 后来闻喜公主下嫁左相之子板上钉钉,蒋云染也就死心了,顺势嫁给了对她倾心已久的湘王萧明达,婚后一年得了个儿子,也就是眼前这个小皇帝。 蒋云染看着秦狰的背影已经出了宫门口,牵着儿子的手笑:“你不是一直在查萧明达是怎么死的吗?” 萧寅初脸色一变。 当初赵王肆驾崩,萧寅初的胞兄,也就是西宫太子萧何登基,史称肃帝。萧何好战喜功,一年有大半日子不在邯郸,朝政一直是内阁、湘王和长公主三方合并处理,可是没有许久,萧明达就意外猝死在家中。 此时他刚辅佐肃帝登基八个月。 “蒋云染,你……” “我可什么都没说啊,”蒋云染看着儿子的小脸,笑得温柔:“表嫂有没有觉得钰儿,很像舅舅啊?” 蒋云染是孤女,并没有兄弟姐妹,有的也就是厉尚廉这门亲表哥,这所谓的舅舅,不就是厉尚廉吗! 萧寅初看着她手中孩子的长相,一颗心如堕冰窟。 如果说这些日子受的煎熬她还能承受,蒋云染说的这些话却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死死堵在她心口。 蒋云染用帕子轻掩朱唇,很是愉快:“表哥已经对你下了休书,公主,你是自由身了。” “我看那代城君也不错,从前就对公主很好……想那时公主的规矩都是代城君手把手教的……您不如就这么嫁了,也是一桩美事。” 蒋云染靠近她,将萧寅初头上的碧玉簪子扶了扶。 她一直做小伏低,如今终于敢把话说出口,激动之余,唇瓣都是颤抖的。 萧寅初压抑许久的怒气突然就爆发了,她推开蒋云染,一脚踢在她的小腹上,后者如一朵轻飘飘的残花摔倒在地:“哎呀!” “王妃娘娘!” “大胆!竟敢对王妃娘娘不敬!” 蒋云染是小皇帝的生母,铁板钉钉的尊贵,萧寅初只是过气的长公主,孰轻孰重宫人心里都清楚。她们一窝蜂接住了蒋云染,将萧寅初挤得一晃。 她未站稳,蒋云染的侍女已经先发制人,一个狠狠将长公主推向廊柱,另一个眼疾手快一脚绊在她腿上! 蒋云染是故意惹怒她的! 萧寅初像断了线的风筝,直扑向廊柱,“砰!”一声巨响! 四周有一瞬间的死寂,又顿时沸腾起来。 萧寅初额上鲜血四溅,软软滑落在地。 所有人都像演练好似的,蒋云染扑在她身边,痛呼:“您怎么这般想不开,怎么这般想不开呀!” 蒋云染那三四岁的儿子也用小手抹着眼泪:“姑姑,怎么不要钰儿了,呜呜……” 萧寅初双眼不甘心地瞪着,鲜血渗进眼睛,染红了眼前的一切。她想推开这对恶心的母子,可是双手被蒋云染的婢女压得死紧,压得五脏六腑都痛。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蒋云染抹着泪,对身旁匆匆跑出来的宗室、大臣们说:“长公主……自戕殉国了呀!” 小皇帝呜呜哭着,印证湘王妃的话。稚儿无辜,更不会说谎,何况长公主性子贞烈,百官是知道的,早上不就刚砸伤了叛贼的脑门么? 萧寅初曾想过自己有一万种不得好死的下场,万万没想到是如此憋屈的一种! 也怪她这身子骨太弱,调养了十几年都不得章法,就这一撞就去了一条小命。 就是不知她死后,身后护的几千宫眷、宗室子弟要如何自处?他们面对的是一群摩拳擦掌,要一雪几十年耻辱的叛贼啊! 还有秦狰,得知她死的消息会不会仰天大笑三声? 约莫是会的,她死了,他的帝路再无阻碍。 眼皮似有千钧重,这一阖,就与这世间,再无瓜葛。 作者有话要说:  (大喇叭)开!张!了! 本文档期是:开张起至春节前, 鉴于春节要吃吃喝喝胖胖,会努力在这之前完结它。 如果没做到,以上↑就当我放屁! 开张前三章评论区有红包雨,谢谢各位读者支持!(好多小可爱在微博给我留言,你们都是咋摸过去的鸭/捂脸 -- 第3页 ** 注: 1.本文朝代架空,无原型 2.不苦大仇深 第2章 烈侯的子孙,死得……憋屈啊! 萧寅初躺在床上,一口气没倒上来差点又去见她母妃。 脑中仿佛有人拿着柄大木锤,一下一下凿着她的脑仁,直将人凿得痛苦万分。 她有些没弄懂,不是死了吗? 为何会在这里醒来呢? 她在十月的深夜中喘着粗气,鼻下忽然冒出鲜血,一滴一滴,打湿了青棉布的被面。 青色被面仿佛画纸,止不住的血滴在上面挥毫,萧寅初被头痛折磨得痛苦万分——大量的回忆在脑中闪过,恨不得再死一次才好。 她确实死了,可是……她好像又回到了过去。 许久,萧寅初睁开眼,才理清如今的形状。 ——如今是天武二十五年,赵王肆还在位,她差两个月满十六岁, 鼻血渐渐止住了,萧寅初胡乱抓起一块白帕抹净口鼻——一年前赵王肆剿灭骊国大胜归来,不知是年岁大了,还是多年征战落下的老毛病,竟是一病不起。 赵王肆年轻时算是英主,他骁勇善战,先后兼并林胡、楼烦,后又大败骊国,使赵国版图扩张到了前所未有的面积。 许是此番大病令他开始畏惧生老病死,转而笃信登仙极道,长生之术,尤其是近半年来,朝政几乎全权给了内阁处置。 也就是从这一年开始,赵王室开始走向衰落。 萧寅初从床上爬下来,哆嗦着手给自己穿好衣裳。 许是她发出的声音太大,屋外的花镜推开门,看见已经穿戴整齐的公主惊了一下:“公主?您……怎么自己起身了?” 萧寅初的手一顿,忘记了如今,十六岁的她可是赵王室最尊贵的公主。 赵王膝下子嗣凋零,只有东宫皇后出的太子萧章、西宫敏妃出的二皇子萧何,以及闻喜公主萧寅初三个。 五年前敏妃去后,萧寅初一直是赵王亲自教养长大的,受宠程度远超她的两个兄长。 “无妨,你们进来伺候本宫梳洗。”萧寅初开口,才发觉声音有些嘶哑。 床上一片血迹狼藉,花镜吓了一大跳:“您昨夜流鼻血了?怎么没有唤醒奴婢们呢?” 她的血早就止住了,花镜连忙指了个小宫女去请太医,其余人鱼贯而入,小心翼翼地为公主净面、梳头、上妆。 她这是老毛病了,但请脉的太医也未敢怠慢,号脉后又细细问了饮食,挥毫开了一副清火/药。 “公主的身子无妨,许是刚入冬,天气燥得很,平日要多喝水,注意休息,臣在药里放了一分黄连,苦是苦一些,三日就见效。” 萧寅初从小就怕冷,还未下雪栖雀宫里就烧了暖暖的地龙,突然流鼻血也是身子一下没抗住,太燥热了。 “有劳祝太医了,奴婢们谨记。”花月福了一福,又指派了个小宫女随太医回去取药。 送走太医后,她回到宫里,萧寅初正在桌前用朝食。 她胃口一向小,吃了半碗小米粥就恹恹,一口都下不去了,花镜在一旁,担忧地说:“昨儿流了那么多血,奴婢中午给您做热热的、软软的红枣粥补一补,您看怎么样?” 萧寅初对吃食并不上心,轻轻点头道:“你看着办就好。” 花月走上前,说:“您今日不舒服,要不奴婢去中宫跑一趟,替您推了今儿的初雪宴罢?” 初雪宴? 萧寅初含了一口香茶,赵国地处北方,每年初雪都是大日子,皇后昨日派人送来花贴,说宫中许久没热闹过了,想借此开个花宴——明里说是赏雪,谁又不知是为太子相看。 东宫太子萧章年有二十又二了,正妃之位仍然空悬。 而前世,她正是在这一日,初次遇见厉尚廉。 厉尚廉是当朝左相厉峙的嫡次子,后来入仕,官拜左门侍郎,俗话说朝中有人好办事,更何况他老爹是权倾朝野的相国大人,至前世她死前,他已官至尚书令。 今日初雪宴,便是她和厉尚廉孽缘的开始。 漱口的香茶被吐在金盂里,萧寅初接过帕子擦擦嘴,站起身来:“无妨,本宫也许久未参加过这等花宴了,去沾沾热闹气儿也好。” 她前世孤傲,除去父兄不愿与任何人接触,哪怕是中宫皇后的面子,也是说驳就驳了。 今生重来一次,她突然有了同这些跳梁小丑玩一玩的兴致。 中宫位于太极宫东面,皇城里规模仅次赵王所在的宫室,极为恢宏华丽,彰显着正宫皇后的地位。 昨日降了初雪,今日难得雪霁天晴,中宫的花园里,已有近百贵女聚在一处,来赴皇后的初雪宴。 “公主,过了这道门咱们就到了。”花镜跟在肩舆旁边道。 四人抬的肩舆上,萧寅初披着厚实的白狐裘,正半垂眼眸,闻言望向朱墙琉璃瓦后面鳞次栉比的宫殿,点点头:“好。” 肩舆很快停在中宫外,花镜扶着萧寅初下来。 门外迎送的嬷嬷一愣,还当自己见错了人,闻喜公主轻易不出门,今日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奴婢等拜见公主!”桂嬷嬷领着一众宫婢连忙行礼。 萧寅初轻咳了一声,抬手:“嬷嬷请起。” 皇后虽然给栖雀宫下了帖子,却不指望闻喜公主会来,桂嬷嬷不知今天的风儿是往哪里吹的,竟然把这主子吹来了。惶惶道:“皇后娘娘在殿中,您随奴婢来——” -- 第4页 蒋皇后正跟几位夫人在殿里说话,忽闻屋外宦官通禀:“闻喜公主到——” 闻喜公主初初进来,殿中便安静了下来,京中贵夫人们自觉或不自觉地,眼神都流连在她身上。 只见那雪白狐裘一根杂毛都不见,宫婢伺候她脱下后,底下的莹润肌肤竟然比狐裘还胜三分,云鬓间插着雀踏枝头的金步摇,娇气又贵重。 “儿臣寅初,拜见母后。” 萧寅初的生母敏妃当年就是邯郸城第一美人,规矩、家世、模样无一不是顶尖的,可惜红颜薄命,没想到她的女儿也生得这么好! 闻喜公主也到了年纪,这一见令不少夫人都动起心思来。 “快快平身,来母后身旁坐。”蒋皇后微笑道,派人赐了座:“早起听说初儿昨夜流了鼻血,现在感觉好一些吗?” 萧寅初走到皇后身边坐下,乖巧地答:“入了冬有些燥热,是儿臣自己贪暖,现在已经无碍了。” 蒋皇后摸了摸她的手,爱怜地说:“你打小身子孱弱,身旁伺候的人要多加尽心才是。” 花镜和花月在她们身后轻声应是。 皇后未将她久留,笑着摆手要她去后面寻年轻姑娘们说话玩乐,萧寅初与嫡母并不亲近,顺势就去了。 花镜乐呵呵地跟在她身后,说:“您刚才没看到,那些个夫人都看呆了!”她小心扶着萧寅初跨过门槛:“以往是您不爱这种场合,今日芳名一出,邯郸城第一美人的名头就不是祝家小姐的了!” 萧寅初失笑:“什么第不第一的,说出去让人笑话。” “怎么就让人笑话了!依奴婢看,您比祝家小姐美多了!”花镜心情好得不了了,眼看主仆三人就到了垂花门。 “哥哥好容易陪我进宫一趟,为什么要板着一张脸呢?”垂花门外,传来了一个年轻姑娘的声音。 那姑娘兴致似乎很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哥~别生气啦,这也是母亲的意思嘛,你年过弱冠屋里还没个人,母亲焦急得很啊!” 萧明达反问:“所以你便同母亲同流合污,将我诓来?”两人吵着嘴,一前一后走着。 “公主,是云安郡主和湘王呢。”花镜小声提醒道。 云安郡主萧思珠,湘王萧明达,也就是萧寅初的堂姐和堂兄,没想到在这里碰见故人了。 垂花门后的声音越来越近了,萧思珠是个很活泼的姑娘,一路哼着小曲,说:“你就得当做陪我相看呗!” 萧明达气得头疼:“你一个姑娘家,这种话怎么能说出口?” 兄妹二人穿过垂花门,眼看就要到花园了,已经隐隐约约能嗅到园中飘来的各种香气。 萧明达止住了脚步,挣开萧思珠的手:“你自己过去,听闻今日代城君也来了,我要去拜见表叔。” 萧思珠眼看临门一脚了,哪能叫他挣脱了,忙叫:“哥哥别走!同我一起进去罢!” “去去,你自己去,莫要烦我!”萧明达躲瘟神似的甩开她的手,带着小厮四喜逃似的朝反方向去了。 “哎这人!”萧思珠气呼呼地瞪着他的背影,嘀咕道:“骗谁啊,代城君从不参加这等花宴,臭哥哥,说谎都不打腹稿!” 她的婢女香梨望了眼自家王爷离开的地方,道:“郡主,奴婢听说代城君今日确实接了皇后娘娘的花帖呢!这事京中不少人知道,您瞧今日初雪宴人格外多,不少人就是奔着代城君来的呢。” 萧思珠皱眉:“真的假的啊?”代不代城君的她也不在意,反正将兄长诓骗进宫她已达到目的,遂眉开眼笑地带着香梨进花园去了。 垂花门边,萧寅初从树后走出来,花镜迅速摘掉她身上沾的几片枯叶,有些不解她们刚才为何要躲呢?平日里虽然与萧明达兄妹见得少,但又不是不认识。 前世肃帝登基以后,左膀右臂就是萧明达和妹妹。萧寅初同萧明达的关系曾经很不错,但因为蒋云染一直在破裂边缘徘徊,后来萧明达暴毙,自刚才之前,萧寅初快两年未见过他了。 不过让她下意识躲开并不是不敢见萧明达,而是因为他刚才脱口而出的‘代城君’三字。 代城君,秦狰。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有个芝士点,这个时候太子还是东宫嫡出的萧章, 而女主她哥是【后面上位的】, 这章没有就这条做出解释,特打tag —— 悄咪咪推姬友文: 《女配的咸鱼日常(穿书)》by深山柠檬 文案: 陈茵茵穿成玛丽苏女主的小庶妹,美貌绝伦却弱小可怜没有丝毫存在感。 不过正合她意! 只要远离剧情线,抄起老本行写话本子挣钱致富,这日子岂不是美滋滋? 本以为能登上人生巅峰了,谁知道她突然要被嫁给原著中的大反派了! 夭寿啊! 原著中表面暴戾装纨绔的王爷,实则是心思深沉、毁天灭地的大反派,怎么摊到她身上了? 新婚之夜,她讷讷上前,谁知大反派齐宸璧勾起她的下巴,邪笑道:“听闻娘子很会写话本子,写啥写,到床上来!” 陈茵茵:???你崩人设了,你知道不? (搜文名或者作者名可得,感兴趣的小可爱可以去看看哈~么么啾!) 第3章 秦狰此人,血脉也算高贵。 -- 第5页 这得从五十年前赵灭代国说起。秦氏一脉曾是代国王室,赵灭代后,代地成为赵国附庸之一,赵王重立秦氏旁支为代相,也就是秦狰的祖父。 后来秦狰的父亲承爵,为如今的代相秦南。 而他的生母恪靖大长公主,乃是萧寅初父王的亲姑母,三十年前下嫁代相,大概就是和亲的意思。 所以秦狰这人吧,是赵王肆的表弟,也是萧寅初、萧明达、萧思珠等人的……表叔。 萧寅初捋完这些关系,想起不久前她刚将秦狰砸了个头破血流,隐隐又觉得有些痛快——其实她也知道,秦狰只不过报了五十年前的灭国之仇,那是他生来就背负的,怪不得他。 可是他要报仇,就与萧家势不两立,与她萧寅初势不两立。 重来一世,她想在这头狼长成之前,先屠了他狗命。 殊不知自己即将被屠宰的秦狰,还在御花园里凿一块寿山玉,左边蹲着萧明达。 他的手挺巧的,寿山玉籽料外表看起来就是块平平无奇的石头,只有剖开才知道里面是价值连城的寿山玉,萧明达看了一会,伸手:“表叔,给我试试。” 秦狰斜了他一眼,转过身子,不愿意。 寿山玉一般是纯白的,他手里这块却白里透着血红纹路,一看就非常值钱。 萧明达眼馋,又不敢伸手夺,只好拍拍膝盖坐在一旁:“初闻表叔愿意赴宴,我还惊了一下,您这棵属于万年的铁苞,怎地突然就想开了呢?” 萧明达自己也是万年铁苞,这让他有一种被背叛的错觉。 “不是想开了,是来散散心。”秦狰推掉最后一点外皮,比了比距离,切出合适大小的玉料。 萧明达摇摇头,笑:“许是今年初雪格外动人吧,想开的也不止表叔一个,”他忽然来了兴致,转向秦狰:“你知道我方才来时遇见谁了吗?” “谁?”秦狰大刀阔斧切割,最后那玉料只剩下五寸余长的芯儿。 “闻喜公主。”萧明达笑道:“这丫头像是见了我害羞,躲在一旁了,我也当没看见她。”他笑眯眯地说:“半年多没见了,长高了不少。” 秦狰一时错了力道,刻刀将中指狠狠一铲,鲜血顿时溅了出来。 “呀呀!”萧明达连连后退:“你这是做什么?” 血像断了线的珠帘一滴滴砸落在地,绽了一地的血花,秦狰接过侍卫递来的帕子胡乱一扎,镇定道:“哦?长高了?” 萧明达被这么一打断,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惊骇地看着秦狰:“那么大一条伤口,你不疼啊?” 秦狰虽然是萧明达的表叔,但只大他四岁,二人在私下更像多年老友。 “我记得今日皇后宴请了朝中适龄女子,老王妃是为此才将你诓进宫来的?”秦狰将中指裹紧,只觉得伤口疼得一跳一跳的。 萧明达一听这个就泄了气:“思珠学坏了,她同母妃沆瀣一气,否则今日你我就该在郊外驰御宝马,游玩狩猎,那才是初雪日该干的事呢!” “还请了谁?”秦狰问。 “没谁了吧……”萧明达一时不知道他指的是谁,掰着指头:“太子妃位空悬,二皇子府上也还没女主人,还有我府上……哦,大抵还请了朝中几家适龄公子吧,厉尚廉之流,你也知道,咱们皇后娘娘就爱给人保媒拉纤。” 秦狰将寿山玉籽料收进盒子里,站起来拍掉身上玉屑,侍卫挑灯跟在他身后,将各种尺寸的刻刀收起。 萧明达后知后觉:“怎么你要走啊?”他跟着站起来:“你要去花园?还是去面见皇后?……你怎么能背叛我呢,那些娇滴滴的小姑娘有什么可看的?” 秦狰举起缠着白布的手:“本君去找太医看手,回见。” “看手?”惨遭抛弃的萧明达一点都不信:“你这老铁树难不成真打算开花了?” 秦狰丢下他,带着挑灯沿着花园的小路慢慢走。 这里与皇后开宴的花园只有一墙之隔,时不时能听见墙后贵女们浅谈低笑的声音。 挑灯眼看路越走越偏,出声道:“君上,咱们是不是走错路了,这里不是去太医院的路啊。” “谁说去太医院?”秦狰的指腹轻轻按压中指上的伤口,疼痛让他清醒,更让他微微有些亢奋。 挑灯不解:“您不是去看手吗?” 像是又走进了某个宫殿的地界,秦狰的步子忽然一顿,挑灯没防备差点撞上去,猛拍心口,心说还好自己功夫到家,没撞上。下一刻秦狰后退一步,踩了他的脚。 挑灯:“……”好疼。 秦狰抬手示意他闭嘴,二人悄悄藏匿在墙后,屏息凝神。 墙的另一头,萧寅初坐在秋千上,长长的白色裙摆落在地上,被风吹起了一个温柔的弧度。 “呀!公主抓紧,奴婢推您上去!”花镜笑着轻轻一送,秋千高高荡起,萧寅初的长发在风中飞舞,她微微睁大眼睛,露出惊奇的神色。 这种轻微失重的感觉仿佛整个人都飞了起来,烦心事都好像随着风飘走了。 前世她从来没有玩过秋千,只觉得是小孩子才玩的东西,她是皇室公主,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皇室颜面,这种轻浮的事是不能做,也不屑做的。 “公主有开心一些吗?”花镜仰着笑脸问。 萧寅初没有答,微微勾起的唇角暴露了她此刻心情还不错。 -- 第6页 秋千荡到最高的时候,可以看见宫墙的另一头,那边许多贵女结伴在镜湖畔游玩,萧寅初不禁高呼:“花镜,再高一些!” “哎!奴婢遵命!”花镜依言将她再用力推出去——又高了一些。 好多人戴着荣宝斋新出的绒花簪,有烟粉、碧蓝、玉色……还有位姑娘头上的胭脂红绒花格外大! 萧思珠不知道在跟谁说话—— 啊,是穿着浅蓝色衣裙的祝含玉。 萧寅初像是找到了新乐子,难得露出了笑容,花镜看公主开心,仿佛也被感染了,笑问∶“公主都看到了什么呀?” 萧寅初低头笑∶“看到了你心心念念的祝姑娘呢!” 花镜“呀”了一声,高声问∶“奴婢只听说祝姑娘是邯郸城第一美人,公主,她真的那么好看吗?” 墙那头,萧思珠不知道和祝含玉在说什么,祝含玉笑着递给她一卷画轴,二人分着看了。 美人含玉,果然美极。 萧寅初落了下来,一本正经赞她∶“确实是个美人儿。” 花镜小孩儿心性,见公主喜欢,将秋千推得更高,木秋千高高荡起,又重重落下,引得萧寅初阵阵惊呼,主仆二人的笑声回荡在这个僻静的宫苑里。 秦狰眉心一跳。 胡闹,简直胡闹! 冬日暖阳洒在她纯白的裙摆上,长发拂到了脸,有些痒痒的,她伸手一拂——不料整个秋千猛地一歪! 不好! 粗绳脱手,萧寅初来不及反应,整个人被秋千狠狠往外一丢! 萧寅初∶“!!” 雪白的裙摆失控地飞起,花镜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公主!” 下一刻被不知从哪跃出来的男人稳稳接住! 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如期而至,萧寅初只觉自己落入了一个结实的怀抱,不等她看清是谁,那人已经抱着她稳稳落在地上。 “啊……公主,公主!”花镜腿都软了,整个人吓得像一摊烂泥。 还好,还好接住了! 萧寅初被喊得一个激灵,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紧紧抓住了对方的衣襟,一双清冷水眸惊魂未定,她一抬头,不由得睁大眼睛! 秦狰! 秦狰将她紧紧抱在怀中,不自觉地收紧双手,她太轻了,轻得像一团云,一不留神就要飘走。 萧寅初黑白分明的眼中陡然闪过惊讶,愤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怼,猛地从男人怀里跳下来。 “我是秦……” “啪!”一声,她一巴掌摔了过去。 “登徒子!” 萧寅初刚才吓坏了,那一巴掌比猫儿挠重不了多少,但她就是想打他,她就是故意的! 秦狰的头被打得一歪,耳边回荡着她清冷的声音,她骂他“登徒子”,不由得苦笑。 完了,第一印象搞砸了。 萧寅初凶巴巴瞪了他一眼,脚步虚浮的花镜上前扶住她∶“公主,您没事吧?……这位是?” 花镜犹豫,照理来说此人救了萧寅初,就算不好好谢一番,那也不至于打人啊,她们公主不是这种娇纵蛮横的人啊。 萧寅初仿佛一只炸毛的猫儿,二人视线对上的刹那,她的心尖颤了颤。 这个……畜牲! 冬日煦煦,她耳上的珍珠被金线穿着,流光溢彩,双眼不知是吓的还是气的,水润通红,娇艳唇瓣咬得发白。 “君上……”挑灯悄悄出现,惊恐地看见自家主子脸上被人姑娘打得通红。 萧寅初恶向胆边生,一把将无辜的挑灯手上马鞭夺走—— “啪!” 绕是秦狰躲避及时,凌厉的鞭尾还是抽破了他的脸,抽出了一道血痕! 萧寅初扔下鞭子,嫌恶地用白帕擦手。 一连几个变故,在场所有人都显得十分不知所措。 萧寅初扔下白帕,颤声道∶“花镜,我们走!” 这秦狰,好歹是一方城池的主君,现在白净的脸上又是巴掌印,又是老长一道血痕,看着十分触目惊心。 挑灯愁得像颗老萝卜∶“您这……一看就是姑娘打的,一会儿旁人问起,属下可要怎么解释啊?” 秦狰抬手摸了摸,半边脸已经高高肿起,痛得他倒抽一口凉气。 他笑着摇头,道∶“去给陛下递折子,说本君被打了,要告状。” 作者有话要说:  鹅:男主,大概,会经常,挨打。 —— 感谢在2019-12-09 00:00:00~2019-12-11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昼梦、L-w、怒江一霸、如丝顺滑、一条怪味咸鱼干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萧寅初把自己埋在澡桶里,“咕噜噜”吐水泡。 她刚把秦狰打了! 素不相识的,秦狰于她还有恩的情况下。 外人不知她和秦狰有两世的恩怨情仇,恐怕连秦狰自己都不知道。 可是萧寅初知道,她也记得代地大军踏破邯郸城门那一天,所有宫眷被绑缚到宫门口,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女人们如同一只只待宰的大白羊。 代地领军之一,秦狰座下不知哪一个副将策马从她们面前经过,他的眼神像一条湿冷恶心的毒蛇,贴着萧寅初的肌肤滑过,最后从人群里将一个宫女提上马背,大笑着走了。 -- 第7页 那个宫女是御膳房做糕饼的,一手荷花酥制得最好。 从那以后,萧寅初再没见过她。 后悔吗? 她不后悔,如果给她机会,恨不得将这条中山狼杀了。 “叩叩。”净室的门被敲响。 “公主,二殿下来了。”花镜口气略带担忧:“他似乎是来请您,去太极宫。” 回来后花镜才知道,那位救了她家公主,又被打了两次的男人,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代城君,不禁为萧寅初捏了一把冷汗。 “哗啦!”萧寅初从水里探出身子,晶莹的水珠滑落,颤酥玲珑,腰身素约,袅袅娉婷如轻云。 一张小脸如初绽的水中芙蓉,黛眉微蹙,平日里清冷的面容因浴后熏染了嫣红,平生几许妖冶。 “来人,更衣。” 半个时辰后,萧寅初带人疾步走在栖雀宫中,面客的扶风堂离她的寝宫有些距离,她怕萧何等久了,走得飞快。 近了扶风堂,却平白生出两分近乡情怯,敏妃去后,这世上只有亲兄萧何与她,是最亲近的人了,前世萧何死在战场上,她甚至没来得及见皇兄最后一面。 殿门半阖着,萧何的剪影落在窗上,他冷声道:“到了就进来。” 萧寅初推门进去。 萧何拿着一卷书在灯下闲看,回头看去,长眉敛起:“身子大好了是不是?头发没擦干就敢在冰天雪地中行走?” 萧寅初取下斗篷的帽子,一双眼儿委屈地发红,紧紧盯着萧何。 萧何如今方过弱冠,身姿纤长,冷傲如霜,这兄妹俩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个赛一个的孤傲。 “皇兄……”萧寅初小声唤他,贝齿咬着口中软肉,差点没哭出来。 萧何心中百转千回叹了个气,心道自己只这一个妹妹,惯着些也无妨不是? “过来,”萧何招手,示意她坐在榻上。 小桌上摆着满琳琅满目的吃食,都是萧寅初平时多用了两口的,她对吃食一向不上心,有吃点没吃点一天都这么过,萧何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索性一股脑都带了。 萧寅初的长发还有些湿润,随手挽了个髻垂在脑后,依言吃了点好克化的小米粥。 萧何盯着她吃饭,如盯着人上刑,一口都不让少。 “你今日,把代城君打了?” “咳……咳咳咳!”萧寅初一个没防备,咳得小脸通红。 “啊?”这禽兽……居然告状去了! 萧何正襟危坐:“当时不知道他是何人?” “不……”萧寅初话在口中转了个圈,平生第一次选择了朝哥哥撒谎:“不知道。” 被妹妹小鹿般的眼睛盯着,萧何差点没板住脸:“你可知他是谁?” “皇兄方才说了,代城君。”萧寅初撇嘴道。 她不是深宫娇养、不谙世事的小公主,相反她的天赋极好,尤其在朝政方面,不逊色于她的两位兄长,萧何只当她闲书看多了识得,并不觉奇怪。 “为何打他?”萧何轻声问:“代城君状告到父皇处,说你把他打了,现在伤势重得很,今夜留宿在宫里了。” 萧寅初:“……”那人铁牛般的身子,居然会……伤势太重? “花、花镜!”萧寅初气得头晕,高声。 “哎,奴婢来了。”花镜连忙捧了个东西过来,朝二皇子行礼后匆匆退下。 萧寅初抱着她的小米缸,手指全埋进洁白的米里扑腾,情绪慢慢平稳下来。 栖雀宫几个宫婢都是手巧的,给公主的小米缸缝了好些小衣服,今日套的就是个红白色的老虎头套。 萧何失笑,欣长身子跨过炕桌,戳了戳妹妹的米缸:“多大的人了,还抱着它。” “若非他先不敬,我打他做什么?”萧寅初平复下心情,争辩道,回想起秦狰铁板似的身子,感觉头更晕了。 萧何双目一冷,下午情形他都听说了,只当是那代城君在接住妹妹的时候,手脚不干净。 他腾地一下站起:“我知道了,初初在宫中好生歇息,皇兄替你去料理干净。” “啊?”萧寅初抱着小缸缸站起来:“皇兄这就回去了?” 范五、范六为二皇子披上大氅,萧何眼神冷得似冰,看向妹妹的时候才带了点冰雪消融的暖意:“父皇尚在太极宫中等你我回话,今夜立冬,雪天路滑,你这几日轻易别出门了,万事有皇兄。” “皇兄慢走。”萧寅初乖巧地把萧何送到门口,目送他在大雪中离开。 “公主,天儿冷。”花镜轻手轻脚走上来,为她披上了斗篷,她惊叹道:“二皇子对您真好啊,奴婢在小厨房听说,代城君伤得还挺重,已经人事不省了呢。” 秦狰是代地未来的主君,稍有不慎赵、代两地就得起龃龉,赵王肆去年刚打下了骊国,赵国现在是府库空虚、战马疲惫,如果此时代地有乱,会是很麻烦的事。 “真有病这么严重?”萧寅初轻声问,她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奴婢也只是听说而已,您别担心了,宫中那么多太医呢。”花镜劝道:“夜深了,奴婢伺候您歇下罢。” 萧何回去复命,赵王肆思索几番,给表弟那多送了点赏赐,安抚情绪,至于让女儿赔礼道歉?他女儿是不可能赔礼道歉地。 翌日早,太医院回话,代城君病得更重了,直接病因便是脸上鞭伤发肿发溃。 -- 第8页 消息传来,萧寅初正在给小米缸换米,上好的御田胭脂米呈淡淡的紫色,米香四溢,在她纤细的雪白指尖下搅动,时不时挑出两颗坏米,放在一旁的金缕篓子里。 “那他要如何?”萧寅初没好气问道。 “代城君要您去给他奉药,赔礼道歉,”花镜蹲在公主脚边,为她轻轻捏腿:“二殿下一口回绝了。” “呵。”居然还蹬鼻子上脸了? 萧寅初放下米缸,细眉挑起:“罢了,本宫去瞧瞧,到底病成什么样了。” . 殿外下着小雪,偏殿里烘着热热的炉子,毕竟地龙算是个稀罕物事,不是每间屋子都有的。 秦狰躺在床上半阖着眼小憩,耳闻外面一阵嘈杂,挑灯突然拔高的声音格外清楚:“属下拜见公主,公主万安。”他的黑眸一下子睁开,轻瞥了门口,又缓缓合上。 萧寅初浑身被罩得严严实实,从帽下看了一眼挑灯,轻声说:“带路。” 挑灯推开殿门,寒风卷着雪粒子往里灌,花镜服侍萧寅初褪下雪屐,她小巧鞋头缀着一颗拇指大的明珠,踩在太医院有些简陋的偏殿地上。 自她进来后,屋里浓烈的药味里,好像被掺入了一缕若有似无的甜香。 太医院几位医正听说闻喜公主驾到,忙不迭冒雪赶来,萧寅初隔着珠帘打量了下床上‘昏迷不醒’的人,轻声问:“祝太医,表叔现在如何啊?” 她的声音如珠似玉,带着一丝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分明口中唤的是亲密称呼,却仿佛隔着冻上的江河湖泊。 祝太医拱手道:“启禀公主,代城君昨夜发了高热,一直不省人事。” 萧寅初看他并不真切,也不是真的来关心他的,转问起:“药方给本宫看看。” 萧寅初身子一直不好,常年要吃各种治病的、滋补的药,所谓久病成良医,她扫了一眼,知道这是一副治伤风的药。 “原来是因燥起热,被这伤勾起的病啊,”萧寅初轻扬了下药方子,指着上面一行字:“本宫倒是觉得,这方子里再加一味黄连,会好一些。” 她将方子递还给祝太医,眼神轻微一收,祝太医心下顿时了然。 “公主说得也对,那就……再加半钱黄连?”祝太医建议道。 代城君确实是因燥起的高热,用黄连也算对症,就是这味药极苦,他老人家怕是要遭一下口腹之罪了。 “加一钱。”萧寅初冷冰冰道。 祝太医只好挥毫加药,花镜郑重地接手去煎,众人拱手告退,殿中很快只剩下萧寅初一个。 她慢步接近矮榻,不等撩起珠帘,秦狰已经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他一直醒着,自然也听见了改药方的事,她就是故意的。 俊脸还带着鞭伤,脸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秦狰的身材高大,浑身透着一股莫名的傲慢和阴沉。 萧寅初后退了一步,镇定道:“您醒了。” 按说此时,他们彼此只是‘闻其名,却未见其详’的关系,秦狰也不一定知道她是谁。 沉默,满宫室的沉默。 “眼见您安好,本宫就先走了。”萧寅初打破这要命安静,转身要走,斗篷忽然叫一只大掌抓住,耳边传来珠帘碰撞,夹杂着男人低沉克制的喘息之声。 “打了人,就这么走了?” 第5章 秦狰身上很热,随着他的靠近,热气扑面而来。 萧寅初抬头看到他紧绷的下颌,以及脸上不自然的潮红,心说难道真病了? 二人近在咫尺,她将斗篷从对方掌中拽出来,踉跄了一步,不高兴道:“请您自重。” “你是什么人?”秦狰俯下身,用眼神描绘她冷傲精致的五官,声音带着病中的哑:“胆子不是一般的大。” 他怕是将自己当作哪家贵女了。 萧寅初疏离淡漠地笑:“代城君说笑了,闻喜昨日也是没认出来您。” 闻喜,她的封号是闻喜。 初闻见喜,据说她出生时,赵王一听说高兴得不得了,她这封号大抵是这么来的。 “代城君?”秦狰居高临下看着她,几乎要碰到她头上的荷池宫灯簪:“本君生母乃是恪靖大长公主,你……按辈该唤我什么?” 萧寅初笑意一分都未进眼中,他原来知道自己是谁。 那刚才岂不是在耍弄她! 二人僵持之际,花镜端着刚刚煎好的药进来:“公、公主……” “放下,出去罢。”萧寅初轻抬下巴,美好的脖颈线条像美丽优雅的天鹅。 秦狰靠在隔断上,忽然低沉地笑了一声。 萧寅初被他笑得浑身发麻,端起药碗,捧到秦狰面前:“昨日是闻喜一时冲动,表叔不要同我计较,喝了这药罢。” 三碗水煎做一碗服下,花镜一点都没偷工减料,满满一碗黑漆漆的药汁。 加了整整一钱黄连,想也知道,要苦进五脏六腑的。 萧寅初灼灼盯着他,眉眼无比明媚,有种即将恶作剧成功的期待感。 秦狰单手拿过药碗,故意用指腹狠狠擦过她的手,她的手太冷了,冰冷得像从前她对待他。 既然她想看,他便喝。 哪怕今日萧寅初递给他的是一碗□□,也甘之如饴。 萧寅初抱着被摸到的手,已经十分不高兴了。 -- 第9页 秦狰仰头将药汁喝完,喉结微滚,一滴都没剩,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喝完还将碗底给她看看,道:“丫头,下次少加些黄连,太苦。” 感觉解气了,萧寅初后退几步,说:“您歇着,宫中还有事,本宫先告退了。” 说罢拢紧狐毛斗篷,踩着雪屐跨出了屋门,她身旁的奴婢连忙围上来,簇拥着从院子走出去了,十分绝情无义。 直到望不见人,秦狰看向早凉了的瓷碗,上面仿佛还留着她碰过的甜香。 弯了弯唇。 真香。 . 萧寅初双手拢在斗篷下,不高兴地擦手。 应该是真病了,他手上热得很,粗粝的手将她狠狠一刮,手背红了一片。 还是这般讨嫌! 花镜举着纸伞护在她身旁,不远处两个宦官冒雪赶来,很快近了身,跪在她面前:“奴德福拜见公主,公主万安!” 宦官德福是中宫的人,萧寅初轻抬手示意他起来回话。 闻喜公主不爱出门,也不爱说话是宫里都知道的,德福直接道:“皇后娘娘听说您今日出门了,特意派奴来请您过去,瞧瞧新贡上来的料子!” “料子?”萧寅初的声音从斗篷下闷声传来,略一思忖:“只邀了本宫吗?” “自然的,娘娘万事都先想着公主的。”德福通红的脸笑得灿烂:“您去瞧瞧吧,有京中的,鲁南的,江北的……” “罢了,你带路吧。”萧寅初颔首。 肩舆在中宫门外停下,萧寅初被簇拥着进了一道道宫门,到达皇后所在的长春殿。 蒋皇后正站在案后练字,见她双唇冻得发白,忙说:“快快将帘子合上,外头风雪大得很。” 长春殿烧着温暖的地龙,萧寅初进来了一会儿手脚才有知觉,大宫女喜春捧了热热的茶来:“公主请用。” 萧寅初用了一口,从蒋皇后处看过去,白皙小巧的下颌轻动,一举一动沁满了优雅高贵,不由得笑:“当年粟儿去时,你才这么大点,如今已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母后谬赞,是儿臣虚长了这多岁月。”萧寅初滴水不漏答着。 蒋皇后笑着下了最后一笔,叫宫人举起墨宝,上好的洒金香纸上书一字‘囍’。 “前日初雪宴,你没等宴开就走了,”蒋皇后将话题转移到这上面:“我们初儿长这么大都没能结一个手帕交,她们与你年纪都相仿,要是有心性合适的,相处一二也未不可。” 德福说‘料子’有京中的、鲁南的、江北的,可是鲁南和江北又不产布料。 蒋皇后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又是‘囍’,又是年纪相仿,暗示得非常明显了。 萧寅初递了个话头:“那母后觉得,哪家小姐合适?” 蒋皇后吩咐喜春送上一个大册子:“初儿要是喜欢,叫她们进宫来给你瞧瞧。” 册子中是各家小姐的画像,右上角用簪花小楷注着家世、年纪、秉性、生平。萧寅初虽不喜蒋皇后这做一件事非得绕一大圈的性子,却也觉得新奇有趣,翻了几页。 果真,个个家世斐然,环肥燕瘦。 入选的女子共一十六名,蒋皇后殷切问:“初儿觉得如何?” 又不是真为她选朋友,这一问实在多余,萧寅初一页页翻着,一点都不着急:“母后,你等儿臣好好翻翻。” 又过这页,画中的女子一身月白流云裙,正在月下抚筝。她的头上簪一只玉雕月下美人花,天然去雕饰。 本朝女子多爱俏,牡丹、海棠、寿菊都能做簪花,用月下美人样式的簪子却是罕见。 右上角簪花小楷清楚写着:蒋云染。 “这是你蒋家表妹。”蒋皇后的口气不复热络,倒显得有些小心:“如今住在厉大人府上。” 蒋皇后的母家式微,其家中堂姐妹是当朝左相厉峙的夫人,也就是厉尚廉的母亲。而这蒋云染既然叫厉夫人一句‘姑母’,当然也得叫皇后一句‘姑母’。 萧寅初合上册子:“儿臣挑花了眼,任凭母后做主。” 蒋皇后原想将侄女配给太子,不料萧章并不喜欢蒋云染,襄王无情,神女心系表哥也无意,俩人前世也就没再发展什么。 重来一世蒋皇后依旧起了这心,刚好她也想会会蒋云染,顺水推舟应了。 “好,好好!”蒋皇后满意了:“那三日后叫她们进宫来,给我们初儿瞧瞧。” . 三日后是个雪后晴天。 花镜为萧寅初梳理着长发,赞道:“公主的头发真的极美,又软又黑。” 萧寅初调胭脂的手一抖,羊毫细笔把手背划出长长一撇嫣红色,想起当年秦狰执着她一缕长发,轻斥她头发细软,脾气却这般硬。 思及此,萧寅初不禁暗骂自己太闲,花镜一句无心的话,怎的能联想到毫不相干的人头上? 羊毫笔不自觉地用力戳弄着瓷盒里的胭脂。 几个宫女捧着妆匣站成一排,每匣都盛着价值不菲的钗环玉佩。花镜依公主平日的喜好挑了一支竹骨簪,萧寅初止住她的手:“等等。” “公主不喜欢吗?那奴婢重挑。” 碧玉刻成竹骨模样,每个竹节都栩栩如生,竹高洁素雅,萧寅初平日最爱它,今日要见那些莺莺燕燕,忽然就不想这么素净了。 -- 第10页 素手执起细笔,蘸着调和好的胭脂在额上下了第一笔,萧寅初前世饱读诗书,尤善丹青。 笔落,一朵小小的兰花跃然额上。 花镜‘啊’惊叹了一声,挥手招来最旁那个的宫女,从她怀中妆匣挑了一只细长的兰花簪,将它斜簪在公主头上。 蒋皇后和闻喜公主都还没到,中宫里已经站满了莺莺燕燕。 一十六位小姐被宫人引进偏殿,宦官德福给每人发了一块香木做的牌子,有朱、青、粉、蓝四色,依色将十六人分为四组。 祝含玉拿到了蓝头牌,环视一圈,发现与她同组的有国子祭酒赵家小姐、通议大夫林家小姐,以及……坐在窗边,一个身穿月色衣裙的女子。 赵家小姐闺名赵锦珠,与祝含玉自幼相识,拿到牌子第一时间走了过来,笑:“祝家姐姐,你瞧。”二人手中拿着一样的蓝头牌。 林家小姐林蓝也凑了过来,轻声道:“那位小姐我从未见过,不知两位姐姐可识得?” 那人头上簪一朵月下美人花,通身都无甚么妆饰,在花枝招展的十余人中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祝含玉不识得,摇头。 赵锦珠说:“她少出来,二位妹妹不识得正常。” 她似是顾忌了一下门外宫人,掩口道:“那是蒋家小姐,如今寄住在相国大人府上,我哥哥与相国大人的嫡次子同在国子监读书,这才识得。” “蒋家?”林蓝掩住小口,面露怪异:“不是……满门流放了吗?” 皇后的母家被满门流放,这在宫中是万不能提的。怪只怪那蒋家人,以为做了赵王小舅子就高枕无忧,肆意敛财不说还豢养私兵,十年前叫赵王一锅端了。 当时蒋皇后脱簪跪在太极宫前三天三夜水米未进,只保住这一个侄女,旁的都流放西北去了。 今日明为替闻喜公主挑选几个玩伴,背后谁不知是替太子选妃,只是因着蒋家的事,皇后这多年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这才借了这么个由头。 “与这人在一组,也不知是好还是晦气。”林蓝不大高兴道。 作者有话要说:  鹅:呀,明天周末了呢~周末快乐鸭 第6章 蒋云染伏在窗台边,看着屋檐下的积雪。 赵锦珠几人的话被她尽收耳中,不禁叹自己前世真是好脾气,被羞辱成这样也没有发怒。 朱、青二组陆续被领去面见皇后,她知道那里面就会出一个太子妃。 目光落在身旁的蓝头牌上,不禁恹恹。前世萧寅初死后,她凭借小皇帝生母的地位一直尊荣地活到三十余岁,直到厉家配合小皇帝剿杀摄政王失败—— 那一夜宫变,不知为何火格外大,原以为探囊取物的围剿,居然反中了秦狰的计! 最后她在大火中抱着儿子死去,一缕残魂看着那个可怕的摄政王一个一个,杀光了所有与厉家有关的人,最后登基为帝。 又看见他一意孤行立了萧寅初为后…… 可惜人家到死也不知道他那可笑的心意。 “姑娘,快到咱们了。”她的婢女绣梅轻声道。 祝含玉、赵锦珠、林蓝已经站在门边等待传唤,三人若有似无地与她隔开了一个身子的距离。 蒋云染也不羞恼,半低着头静静等待,恬静娴淑的模样引得几个嬷嬷暗中点头。 屏风后,萧寅初看乏味了,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花镜恭敬地扶上她的手,二人绕后进了长春殿。 蒋皇后刚面见了八位年轻貌美的姑娘,正与喜春细声说着什么∶ “这汝阳王郡主倒是不错,汝阳王是本朝为数不多的异姓王,就是这郡主生得普通一些……初儿?” 两旁宫人打起厚帘子,萧寅初探身进来,面上挂着不亲不远的笑容∶“母后似乎有中意的人了?” 蒋皇后将册子合起,拍拍身边的凤座∶“怎么来得这般迟?宫人伺候你用朝食了没有?” 萧寅初依言坐在她身旁,眼神在册子上流连∶“用过了,方才我一时好奇,先去偏殿偷偷瞧了几眼,母后不会怪罪我来迟罢?” 中宫是蒋氏的地方,她刚才的小动作迟早会落到蒋皇后耳中,不如自己先说了。 “你这孩子,合该她们来拜见你,你可倒好,巴巴儿去瞧她们。”蒋皇后嗔怪道,握住公主双手∶“太凉了,喜春啊,给公主换个手炉来。” “诺。”喜春依言退下,不动声色收走了桌上的册子。 “娘娘,蓝头牌的小姐们都在殿外候着了。”德福在门边禀报道。 萧寅初坐在凤座上没有离开的意思,蒋皇后瞥了一眼只好作罢,颔首∶“让她们进来罢。” “诺,”德福躬身,二旁宫人又打起帘子,随着太监德福高声报出家世、姓名,依次入内∶ “宣,国子祭酒赵卓之女赵锦珠,通议大夫林孟广之女林蓝,太医院院使祝蒙之孙祝含玉,左相厉峙之侄蒋云染,觐见——” 赵锦珠高挑,林蓝小巧,祝含玉又有邯郸第一美人之称,赘在三人后面的蒋云染打扮简单又低着头,显得有些小家子气。 “臣女拜见皇后娘娘,公主殿下。”四人齐齐一拜。 萧寅初居高临下,眼神从赵锦珠开始一个个看过去,最后定格在蒋云染身上。 “初儿?”蒋皇后见她出神,轻唤了一声。 -- 第11页 萧寅初回神,朝皇后笑了笑。蒋皇后声音略高了一些∶“都平身吧。” “谢皇后娘娘。” 四人都不过十六七岁,与萧寅初差不多大。 同样的年纪,有些人卑微地跪在下面,有些人高贵地坐在其上,用挑选货物的目光打量她们。 绕是历经两世,蒋云染还是暗中咬酸了牙,嫉妒塞满了整颗心。 “国子祭酒赵卓之女,赵锦珠,年十七。”德福报出赵锦珠的名字,后者上前一步,盈盈一拜∶“臣女拜见皇后娘娘,公主殿下。” 国子祭酒乃是国子监的一把手,非学识渊博者不能胜任,赵锦珠没有折辱她的家世,谈吐十分得体。 蒋皇后满意极了,又分别问了林蓝和祝含玉。 “左相厉峙侄女,蒋云染,年十六。”蒋家没落,蒋云染只能报了厉家的门楣,德福额冒冷汗,仿佛感受到了蒋皇后的眼神刺在他脑门上。 “臣女蒋云染,拜见皇后娘娘,公主殿下。”蒋云染并不求脱颖而出,因而只是按规矩行了礼。 蒋皇后笑着抬手∶“好,好,平……” “蒋姑娘头上的珠花好别致啊,”萧寅初突然出声,打断了蒋皇后的话。 蒋云染垂着头,眼中一闪∶“公主谬赞,只是臣女闺中无趣瞎折腾的玩意,上不得台面的。” “抬起头来。”萧寅初淡淡地说。 蒋云染保持着蹲姿,腰背挺直,慢慢抬起头。 她不能直视天家容颜,因而只看到了上座两袭华丽不菲的衣裙并坐在一处。 萧寅初居然敢……与皇后坐在一起! 殿中持续了好一会儿的寂静,久到连蒋皇后都想开口为她解围,萧寅初轻笑了一声∶“嗤。” “瞧儿臣看得一时忘怀,忘记叫蒋小姐平身了。”萧寅初笑盈盈的∶“蒋小姐起来吧。” “谢、谢公主殿下。”蒋云染蹲太久了,起来时身形一歪,身旁的德福扶了她一下。 “母后,旁的小姐您作主就好,儿臣要将蒋小姐留下来。”萧寅初看向蒋皇后∶“过几日潇湘馆要开学了,儿臣准备带蒋小姐一起去,您觉得如何?” 潇湘馆是专门教养皇家贵女的地方,只有萧家的女儿,如萧寅初和萧思珠之流,以及极少数优秀的姑娘才能入学,因为入学条件苛刻,教学成果斐然,所以经过潇湘馆培养的贵女就变成了百家逐求的贤妻佳媳。 蒋皇后一听这敢情好,这是在抬举蒋云染啊。 “云染,初儿喜欢你,你意下如何?”蒋皇后笑问侄女。 想闻喜长这么大都没向她提过什么要求,今日哪怕她不应,赵王肆听说后也会为了让女儿高兴把蒋云染送进宫的,所以皇后和蒋云染答不答应,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皇后心里明白,蒋云染也心知肚明,她只好跪在地上朝萧寅初磕头∶“谢公主殿下,臣女遵命。” 林蓝三人看着她,眼中难免浮出艳羡,能去潇湘馆接受教养,哪怕只二三个月,说出去也是旁人没有的福气。 萧寅初得偿所愿,浅笑着看向蒋云染,眼中不带一丝温度∶“本宫一见到蒋姑娘就觉得特别面熟,仿佛上辈子就认识呢……” . 所有贵女都是由父兄家人陪同进宫的,蒋云染则是表哥厉尚廉陪同来的。 殿选结束后,二人又去拜见了蒋皇后,日渐西斜才出中宫。 这个时辰,宫人守卫正在轮替,厉尚廉谢绝了引路的宫女,与蒋云染一前一后走在宫道上。 “表兄……”身后的蒋云染突然哽咽出声,小声唤他∶“尚廉哥哥……我不想进宫陪公主。” 厉尚廉忙看了眼四周,还好无人。 蒋云染瘦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厉尚廉也有些心疼,轻声问∶“为什么?能进潇湘馆是莫大的福气。” 蒋皇后已经为太子初订了汝阳王郡主为太子妃,蒋云染能去潇湘馆可以说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事了。 “公主她好像……不喜欢我。”蒋云染含着眼泪,楚楚可怜地望向厉尚廉∶“皇后娘娘最喜欢尚廉哥哥了,哥哥替我去求一求娘娘,别让我去……我做不来伺候别人的事……” 厉尚廉眼中一沉,不复刚才怜惜∶“你在胡说什么,闻喜公主之前又不认识你,为何要不喜欢你?” 他以为表妹不识时务,说∶“云染,你已今非昔比了,以前你是安平伯府的嫡小姐,如今呢?祖母不喜欢你,你在府里的日子如履薄冰,还不如进宫,进潇湘馆,哪怕以后择人家时,也有一番助益……” 蒋云染猛地看向厉尚廉,不能相信这番话是从厉尚廉口中说出来的! 她差点破口大骂,可现在的她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又生生忍下来,语含娇羞道∶“表兄这话是在剜云染的心啊,云染对你一直……” “咯吱。”一声轻响。 二人猛地回头,一个穿着白狐裘的女子正在用鞋尖踩雪,“咯吱咯吱”直响。 她身旁簇拥着六七个宫女嬷嬷,个个衣着不凡,一看就是个尊贵的。 “不巧,在这儿遇见蒋小姐了。”萧寅初慢慢摘下帽子,露出一张精致绝美的脸。 厉尚廉从未见过她,不禁失了神。 这是一个怎样绝美的女子啊,只见她高梳云鬓,上插一支兰花簪,光洁的额头描画着一枚小巧玲珑的兰花钿,与头上的簪子遥相呼应。 -- 第12页 最绝的当属那双清冷眼眸,那般细长多情,浓睫一抬,仿佛日夜星辰都为她失了颜色。 蒋云染察觉到了厉尚廉一瞬间的失神,心中猛地一空。 他果然又……看上了萧寅初的脸! “臣女拜见公主殿下!”她抬高的声音一下将厉尚廉惊醒,后者垂下眼,拱手行礼∶“在下厉尚廉,家父乃是左相厉峙,拜见闻喜公主。” 萧寅初勾起唇∶“原来蒋小姐早就心有所属,那该早早禀明母后,从册子上划掉名字才是啊,如今这般,岂不是故意戏弄母后,你们可知罪?” ‘戏弄皇后’四字如同一柄重锤狠砸在二人耳畔,厉尚廉冷静出声∶“公主误会了,在下与蒋小姐清清白白,绝无其他,何来戏弄之言。” 蒋小姐?清清白白? 蒋云染暗中咬碎了牙,气恼无比。 厉尚廉压根无暇顾及她的感受,因为他余光里看见了闻喜公主纯洁干净的裙摆,耳根不禁爬上一丝温热。 作者有话要说:  鹅:埋有错,女配也是重生的(兴致勃勃,摩拳擦掌) 第7章 “原来是本宫误会了?” 萧寅初轻嗤了一声,对厉尚廉淡淡说:“厉公子请起,公子大名,本宫早有耳闻。” 厉尚廉没想到公主知道自己,假意淡定道:“在下不才,让公主见笑。” 蒋云染还蹲在他脚旁,可是厉尚廉顾着和公主说话,全然没有顾及她,隆冬腊月,寒气不停从青石砖面扑向她的身子,蒋云染觉得自己全身都凉透了。 萧寅初打断厉尚廉的滔滔不绝,道:“厉公子说的本宫知道了,今日所见也不会传到母后耳中……嗯?蒋小姐为何还跪着,平身罢。” 蒋云染已经站不起来了,厉尚廉终于想起表妹,将她搀了起来,月白裙摆已经湿了一半。 这等冰天雪地湿了衣裙,回去非大病一场不可。 萧寅初愉快地勾起嘴角:“宫门快落钥了,本宫便不多留二位了。” 说罢也没有指个人送他们体面离开的意思,厉尚廉只好行礼告退,搀着一瘸一拐的蒋云染,十分寒酸地走了。 萧寅初放下僵硬的嘴角,眼中露出恶心的神色,想起蒋云染那个有七分像厉尚廉的儿子,又想起厉尚廉那多年对她的温声软语,一时间更觉得恶心至极。 花镜敏锐地察觉到主子心情不佳,忙对身边人说:“还不快快去准备肩舆!” “诺,奴婢们这就去!”几个宫女连忙散去。 花镜扶着她:“公主,天晚了,我们回宫吧。” “嗯。” 萧寅初的双脚冻得有些僵,转身之际,在宫墙转角看见一角绣着麒麟暗纹的袍子。 “……”挨千刀的秦狰。 花镜吓了一跳,身后藏着两个人她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代城君的脸色极阴沉,仿佛见了杀父仇人一般,让花镜十分莫名。 秦狰一步步靠近,站在萧寅初面前。 她额上娇美的花钿落在他眼里格外刺眼,他知道萧寅初一向不喜浓妆艳抹,今日却一反常态悉心打扮。 为了谁? 为了谁不是一目了然吗! 刚才不仅见了,还相谈甚欢!那般不爱笑的冷淡人儿,居然对厉尚廉那狗东西笑了那么多次! 每一次对他笑都像在秦狰心上扎刀,直扎得他鲜血淋漓,呼吸都痛。 当日初雪宴,她因为遇见他,便没有照前世轨迹与厉尚廉结识,秦狰还暗自高兴了一下。不料今日他一个没看住,两人还是认识了! 而且看情况,萧寅初没有意外地又喜欢上那个狗东西了! 秦狰心堵得要命。 萧寅初警惕地看着他:“您怎么在这里?” 秦狰的脸色太可怕了,像是下一刻就要掐她脖子,萧寅初后退了一步,立马被他逼近。 萧寅初:“……”属狗的,绝对是属狗的! 秦狰猛地抬起手,萧寅初吓得立马闭上眼,睫毛像小蝴蝶拼命抖,良久,额头上忽然一阵粗砺触感。 秦狰用指肚用力拭掉了那朵刺眼无比的兰花花钿,她的肌肤娇嫩,顿时被蹭出了一片红痕。 “画的什么花枝招展的东西?”秦狰皱眉。 萧寅初:“……”米缸呢,她的小米缸呢! “你是不是欺人太甚了!”萧寅初气得发抖。 花镜和挑灯都被萧寅初突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尤其是花镜,纸伞都吓掉了! 多少年没见她们公主这么生气了?这代城君也是个人才啊! 恰好这时,去请肩舆的宫人远远走来了。 秦狰微微压低身子,眼中似乎要喷火:“以后,画一次本君擦一次。” 说罢,带着挑灯拂袖而去。 萧寅初差点原地气昏过去,花镜连忙扶着她上了肩舆:“公主?起驾起驾,快走!” 秦狰在她们看不见的转角,直到宫道再次寂静下来。 指腹碰过她,沾着嫣红色的胭脂,秦狰看着它出神,终是没抵住,放到唇边。 属于她的甜香有些淡了,却叫他心口发烫。 挑灯皱着一张老萝卜脸非礼勿视,心说他们君上是不是……太变态了一点啊!人家还只是个小姑娘啊! . 栖雀宫里灯火通明,宫人进进出出,十分忙碌。 -- 第13页 妆台前,花镜为公主洗净妆容,眼见那洁白额头上平生出一大片红印,不禁也有些恼:“代城君的手未免太重了,瞧这红的。” 花月端着新打的温水进来,瞧了瞧:“怕是要上些药才会消了。” 她们公主的肌肤太嫩,稍微磕碰要好几日才会好,旁的地方就算了,额头可是要见人的。 小米缸放在桌上,萧寅初的右手一直在里面轻轻划拉,心情十分不快。 今日的棉套换成了柑橘模样,还缝了一只碧绿小叶子,萧寅初揪着叶子思虑许久,终于下定决心。 “花镜,摆驾,我要去见父皇。”她匆匆站起身。 花镜‘啊’了一声:“可是您的妆发已经……奴婢给您重梳,再上些珠粉,陛下肯定看不出来!” “不必了,就这般吧。”萧寅初摆手,看了一眼水银镜,只见镜中女子温婉的长发披在肩上,梳了一个矮髻,斜插了二支竹骨簪,面色有些苍白,额上一个大红印。 几刻钟后,闻喜公主的暖轿到了太极宫门口。 赵王身旁的宦官汪禄连忙带着小太监迎出来:“您来了,奴给公主请安了!” 赵王这几年沉迷修仙,只有年底几个月会常住在太极宫,萧寅初下了暖轿,由一群人簇拥进了偏殿,汪禄为公主打起棉帘子,热心地说:“陛下这会儿正在见太子殿下,您怕是要等一会子,一会那边结束了,奴派人来知会您一声。” 太子萧章来了? 萧寅初摘下兜帽,偏殿里地龙烧得火热,一进来才觉得周身都活过来了。 “有劳汪大人。”萧寅初轻声道:“已过酉时了,不知父皇用过晚食了没有?” 汪禄一张皱橘脸笑眯眯的:“公主真孝顺,一直念着陛下呢,晚食用过了,用了两碗粳米饭呢,折枝宫骊姬娘娘陪着用下的。” 这骊姬乃是双姝姐妹,是一年前赵王夷灭骊国后抢回来的俘虏,年轻貌美,赵王十分疼爱,现分居摘桂宫和折枝宫,折枝宫住的是小骊姬。 “噢,”萧寅初点点头,拢了拢银狐皮子做的插手。 约莫过了小半时辰,汪禄身旁的徒弟急匆匆来请,一张脸笑得葵花似的:“公主殿下,陛下有请。” 萧寅初在太极宫门前碰见了刚退身出殿的太子萧章,萧章生来天残,一直坐在木轮椅上,眼见妹妹来,停了停。 “初儿见过大皇兄。”萧寅初乖乖行礼。 萧章面色苍白,整个人极瘦,被杏黄氅衣紧紧裹着,坐在木轮椅上。 “入冬以来一直也没得空闲,没能去看看妹妹。”萧章生得还算儒雅俊美,就是一脸病容,显得有些疲惫:“初儿的额头是怎么了?” 萧寅初抬手轻碰,神色露出几许忿忿,说:“没什么,天寒雪冻,大皇兄快回去罢,初儿改日去东宫拜见你!” 说罢行了礼,越过了太子直奔太极殿。 萧章轻一挑眉,身旁常随解释道:“应该是下午在长弄堂外,被代城君弄的。” “代城君?”萧章面露诧异,良久后轻笑了一声:“那位……可真是,瞧都给弄成什么样子了。” 常随心说也是,那么老大个印子。 萧章抬手示意回去,走出一段后,道:“去宫里取一支玉肌膏,给栖雀宫送去。” . 萧寅初进了太极殿,殿里安安静静,空空如也。 “父皇呢?”萧寅初问身旁的人,汪禄也摸不着头脑:“陛下刚还在这呢……” 萧寅初往里走了两步,突然叫一边突然出声的赵王吓了一跳:“囡囡。” “父皇!”萧寅初吓了一跳,嗔道:“您……吓到我了!” 赵王身披阴阳五行袍,头梳道髻,除了脚上还蹬一双明黄龙纹靴,哪像一个皇帝模样。 萧寅初眼中一动,揪着赵王的袖子道:“父皇怎地回宫了还着这些方外衣衫,初儿看着都冷。” 若是旁人说这话,早叫赵王拖出去了,偏偏是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说的,赵王只笑了笑,说:“我儿身子娇弱便看谁都冷,寡人去年这时候还在边关骑马打仗,这等小小严寒算得什么……咳咳咳,咳咳!” 说罢剧烈地咳嗽起来,去年打下骊国之后便一直犯着咳疾,赵王连忙吃了汪禄送上的一颗药丸,咳嗽方才好些。 那丸剂呈现红黑两色,看着十分怪异,萧寅初语带担心:“您服用的可是院使祝蒙为您开的药?” 祝蒙是太医院之首,素有医中国手之称,赵王轻哼一声:“祝蒙老儿,本事不济,寡人用的乃是清泉山二仙观,宿贤子仙师炼制的丸药。” 这道士道号未免太奇怪,萧寅初不大懂这些方外之事,但见赵王确实不咳了,只好先按下疑惑。 “儿臣今日来,是有事想求父皇。”萧寅初前世从未这般对赵王撒娇卖痴,不禁有些脸热。 赵王哈哈大笑:“我儿想要什么?珠宝玉簪要不要一些?代地刚贡了一些上来,父皇觉得正合适你们小姑娘。” “初儿想请一位先生,”萧寅初道:“一位教授经史的先生。” 潇湘馆教琴棋书画,教数算理家,还有弓马骑射课,就是没有教经史子集的。当然时下诸子也认为,女子只要识得《女则》《女训》,不需要,也不能学这些。 赵王有些意外,笑问:“初儿要做学问考状元不成?怎地突然对这个生起兴趣?” -- 第14页 第8章 “想学而已。”萧寅初道。 赵王忽然执起女儿的手,十指纤纤,指头柔嫩,微微泛着粉色,他似是轻叹了一句什么,应声:“学!恰好今年秋闱拔了头筹的赵卓之子,赵……” 汪禄提醒道:“国子祭酒赵大人之嫡子,赵锦城。” “对,赵锦城!”赵王拍拍女儿的手:“小子年轻,学问倒是不错,恰好寡人还未封他,便调去潇湘馆,借我儿几个月。” 秋闱头筹,只差过殿试便是状元榜眼之流,这样大才来教她可真是……太好了! 萧寅初眉开眼笑,拉着赵王的袖子:“父皇对初儿最好了!” 赵王肆摇头轻叹,轻点女儿额头:“谁叫寡人只你一个女儿呢……你这头是怎么了?” 赵王年纪大了,眼神不大好,加之殿中灯盏昏暗,这会才发现女儿额上有块硕大的印子,立马急了:“哪处撞了不成?身旁伺候的人何在?” 隔断外的花镜、花月连忙跪下:“奴婢们照顾不周,请陛下恕罪!” 萧寅初拉住赵王的手:“父皇,不关她们的事。”想起下午被那人狠狠揩了脑门,她小脸都不高兴起来了:“女儿额上的伤乃是有人故意弄的。” “谁?”赵王胡子都要气翘起来了:“胆大包天!” “代城君。”萧寅初道,眼神不高兴地撇开。 “谁?”赵王的气势立马降了一半:“秦狰?” “嗯。”萧寅初闷声道。 “……”赵王哑了一息,问:“我儿如何同他起了龃龉?” 萧寅初将下午发生的事都说了,赵王听完又细细查看了她额头上的红痕,安抚道:“父皇这有上好的玉肌膏,一会让汪禄给你取一些,轻涂些个,明日起来就消了。” 萧寅初乖巧点头,试探地问:“父皇,他还要在宫中住多久?” 上回是他病着,今日一瞧病都好了,怎地还没有离开的打算?外姓男子久住宫闱,说出去也不是个事。 谈及此人,赵王神色慎重许多,道:“寡人在邯郸城中为他辟了个府邸,这几日也该修葺好了,届时他便住那里去了。” 府邸? 萧寅初回想起前世似乎也有这么一茬,他那君府,离她后来出宫建的公主府只有一巷之隔,二家比邻而居,膈应了她好几年。 “这些日子寡人要去清泉山潜心修行,年前回来。”赵王说完,捏了捏女儿的脸:“赶回来给我儿过十六岁生辰。” 萧寅初生在十二月,大雪最厚的几天,她知道这个时候赵王对仙道的追求已经到了谁的话都听不进去的程度,只好点头应是。 殿中烛火‘噼啪’炸响了一声,赵王忽然问:“初儿觉得,你大皇兄怎么样?” 嗯? 萧寅初眼露迷茫,赵王似是在自言自语:“太子忠厚,也算勤勉,就是身子不好,一国储君,身子是国之根本。” 原来这个时候赵王就起了废太子的心思。 萧寅初假装听不懂赵王的话,轻声说:“大皇兄对初儿很好。” 赵王肆一愣,爽朗大笑了几声:“也是,寡人问你一个小姑娘做什么?雪渐渐大了,叫宫人将地龙烧旺一些,别冷着了,回吧。” 萧寅初只得乖乖行礼告退。 暖轿又回栖雀宫。 褪下华服,只着轻便常服,萧寅初坐在妆匣前,由花镜卸下妆发,今夜又下了大雪,整座宫殿十分安静,只有窗外落雪‘簌簌’的声音。 “方才东宫也派人送来了玉肌膏,倒是与陛下送到一块了。”花月带着两个宫女近身,二人手中都捧着漆雕红托盘,上面是昂贵的玉肌膏。 萧寅初刚擦了膏子,随手取来一支,揽镜照了照,红肿开始消了,点头:“为我擦一些罢。” “诺。” 花月用簪尖儿挑了一些在手中搓开,轻轻涂在萧寅初的伤处,青黑色的药膏十分清凉,感觉灵台都清明了不少。 “这药倒是不错。”萧寅初拿起玉肌膏在手中把玩,冷不丁想起前世每回她意外磕碰都会收到一支这个,不禁问:“这东西是新贡上来的药吗?为何我以前从未见过?” 花月点头:“是啊,这是此番代城君来朝带来的朝贡,据说十分稀有,宫中只太极宫和少数几位主子处有。” 萧寅初将玉肌膏的盒子开开关关,轻声应道:“是吗。” . 十月二十,潇湘馆开学。 之前因为秋祭停了十余日课,又因为接连好几日大雪停了许久,这一日清早,萧寅初早早就乘坐暖轿到了潇湘馆。 潇湘馆位于太极宫西面,临近东西二宫交界的镜湖,是一座三进的中等宫殿,萧寅初在门口下了轿子,由花镜陪同进去。 “请公主安!”入门,潇湘馆伺候的宫女便跪了一地。 柳夫子迎上前:“公主。” 这柳夫子是位女官,约莫四十开外,看起来十分严肃。她曾在太后宫里司掌笔墨,如今分管潇湘馆,负责教养皇家贵女。 “柳先生。”萧寅初执了个弟子礼。 柳先生半避开这个礼,道:“赵先生已在馆中候着了,您请进。” 经史课虽然安排上了,但只有萧寅初一人有,其余人还是上着普通课程,柳夫子只送到清风堂门口,示意她一个人进去。 -- 第15页 萧寅初接过花镜拿着的笔墨纸砚,跨进清风堂。 古朴大气的匾额挂在门楣正中间,堂中挂一副太姒诲子图,底下的书桌分列左右,一排五张,一共十座。 赵锦城正在看那张太姒诲子图,不禁摇头感叹,前朝张旻敬先生之画技堪称鬼斧神工,笔锋、用色都是姣姣,可惜这画中内容……世女子多愚昧,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贤则贤也,却无半点灵魂。 “赵先生喜欢这画?”萧寅初见他看得出神,不禁问道。 赵锦城没想到背后来了人,一脚滑倒,双手堪堪撑在背后条案上:“公、公主?” 萧寅初见了他的脸,心道这赵卓大人身材矮小,他儿子却意外地高大俊美啊。行礼道:“先生叫我闻喜就好。” 赵锦城方才失仪,十分不好意思,拍直袍子上的褶皱,行了个大礼:“下官赵锦城拜见公主,公主万安。” 他是闻喜公主的师,亦是萧家的臣,为君者有礼,但不是他无礼的理由。 赵锦城年方弱冠,斯文有礼,身长七尺有余,学富五车,萧寅初将他打量在心,点点头。 二人互相见礼之后,萧寅初入座。赵锦城接了教养公主的职务,没日没夜拟了计划,先拿起一本《论语》。 “我们便从百家经典,《论语》学起。” 赵锦城打开书,开始揪心一会肯定得逐字逐句给公主解释,毕竟时下女子流行‘无才便是德’,只怕她连古字都看不利索。 “子曰……”说罢翻开第一页。 “……”萧寅初不得不打断他:“先生,还是自《策论》学起吧。” 不瞒他说,《论语》、《千字文》、《诗经》之类,她三四岁就倒背如流,赵锦城估计也是,好比一个学子学至贡士,又从头看开蒙的书,不仅她难受,赵锦城肯定也难受得紧。 赵锦城哑了一会:“《策论》?”这般高深的课,她听得懂? 萧寅初翻着闲暇时她回忆起的的书单,问:“要不先生自《商君书》教起吧,本宫……弟子对这个感兴趣。” 赵锦城此番会试摘桂,写的题目便是有关朝廷司法度制,当下来了兴趣:“《商君书》乃是先秦公孙鞅及其后学所编,原有二十六篇,因遭逢乱世,天下分治,如今只剩下二十四篇……” 赵锦城侃侃而谈,时不时引经据典,说到兴处俊脸激动得泛红,萧寅初边听边记,时不时针对发问,引得赵锦城狂喜,如遇知音。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了,堂外敲起铃声,赵锦城方冷静下来,看见公主白净稚嫩的脸,不禁为自己刚才大抒己见感到羞愧,身为先生只顾自己抒发,一点都没有顾及学生听懂没有,该罚,该罚。 “不知公主方才,有什么听不懂的没有?”赵锦城问道。 萧寅初冲他拱手一拜,笑道:“先生大才,听了先生的话,弟子如醍醐灌顶,先生教得很好。” 她是真心觉得赵锦城教得很好,他原本诗文就好,不像时下学子那般迂腐固执,相反,他很懂得举一反三,官家出身却能将心比心。 此等人才一定要让父皇给他安排一个能施展手脚的官职,萧寅初暗想道。 赵锦城长这么大第一次被女子夸奖,不禁脸红:“公主该……去上骑射课了,下官后日再来。” “雪天路滑,赵先生走时慢一些。”萧寅初笑眯眯看着他,花镜已经收拾好了她的纸笔,她便先行离去了。 庭院中堆着积雪,到处一片白莹莹的,那女子身着杏黄宫裙,披绣梅花的斗篷,正与宫女相伴出去。 花镜边走边道:“奴婢听说呀,潇湘馆新来了骑射师傅……” 萧寅初身子孱弱,最怕这类课程,不禁恹恹道:“新不新来的有什么要紧,反正你主子我十分不喜。” 阳光洒在她身上,仿佛镀了层金边,直叫人看痴了。 作者有话要说:  鹅:狗狰你再不来,你媳妇就被人打包带走了! 第9章 邯郸城里有专供贵族子弟玩乐的马场,皇宫里也有,在镜湖另一边。 原是为了给赵王跑马刻意开辟出一大块空地,自从赵王爱上修仙以后,只有二皇子萧何偶尔来跑跑。 闻喜公主一到马场就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萧思珠带着香梨走过来行礼,十分惊讶:“妹妹身子大好了吗,今日怎么来了?” 以前闻喜公主不喜欢这种课,从来没上过,今日破天荒来了,许多人明里暗里都十分好奇。 萧寅初想起方才花镜说的话,道∶“我听闻换了个骑射师傅,特意来看看。” 这当然不是她真正的目的,刚与萧思珠寒暄,入口处又喧哗起来,一个华衣女子被簇拥着进来,她身量挺高,骑马装上用金线绣了几捧金芍药,十分耀眼。 萧思珠轻哼∶“一如既往的俗气。” 萧寅初不大识人,花镜小声提醒道∶“那位是汝阳王郡主,据说前些日子与云安郡主在京里争一匹布,打起来了。” 萧思珠没好气地说∶“皇后娘娘懿旨还没下来,她倒先把自己当太子妃了,往后过了门眼睛不得长天上去?布不布的我不稀罕,主要是挫挫她锐气!” 汝阳王是本朝为数不多的异姓王之一,那位郡主叫荣丹,她身量很高,身板也健壮,那身骑装虽然金光灿灿的,但从她翻身上马熟练的姿势看,不是个绣花枕头。 -- 第16页 萧思珠嘀咕∶“汝阳王戎马出身,家中从爷们到女子都能骑马打仗,出入与男子并肩齐行,粗俗不堪。” 萧寅初摇头,语带警示∶“汝阳王随父皇南北征战几十年,姐姐这话可不能被别人听见。” “她也就仗着家世……那日要不是我躲得及时,她沙包大的拳头,就得照着我的脸挥过来!”萧思珠想起当时就生气,再不肯多开口。 时辰到了,众人聚齐到一处,不一会儿,新骑射师傅便到了。 萧寅初面前站着荣丹,后者比她高许多,几乎将前面挡了个严严实实。 只听骑射师傅说∶“各人先去领马,今日教授走马之技。” 萧寅初听着声音有些耳熟,从后面探头一看,差点被惊呼出声——挑、挑灯? 众人四散开去,马场除了提供马匹给贵人跑马,还可以寄养自己的座驾,如荣丹胯/下的枣红大马便是寄养在这的。 萧寅初以前从未上过骑射课,也就没有自己的小马。 马栏里的马儿们被一匹匹领走,挑灯走了过来。 “属下拜见公主。”挑灯小小声地行礼∶“属下带您去挑马?” “挑灯大人不跟在代城君身边,怎么跑到潇湘馆来做工了?”萧寅初不大友好的眼神将他从头洗礼到脚,看得挑灯心发虚。 挑灯心虚地低头∶“是陛下指派属下来的,君上自然也知道。” 就那么巧,秋祭那日,他制服了一匹突然发狂的礼马。 就那么巧,赵王最欣赏勇猛之人,非要赏他。 就那么巧,湘王爷有感而发,说潇湘馆的骑射师傅将要告老还乡,挑灯可以胜任。 他就来这儿了。 马栅栏里关着三五匹成年大马,个个油光水亮,大鼻子“吭哧吭哧”呼着白气。 挑灯将她领到里面一排栅栏,这里只关着一匹马,额上罩着银甲,与马鞍配成一套——这是匹有主的马。 “您是初学,前面那些马脾气都不好,这匹给您。”挑灯把马牵出来。 绕是萧寅初并不懂马,也知道眼前的大家伙绝对是名驹良马,蹄子干净,马腿有力,整体非常漂亮,之前看过的几匹与它相形见拙! “您可以牵着它走走,也可以喂喂它,熟悉了就可以骑它了。”挑灯递给萧寅初一小筐胡萝卜,大马一瞧眼睛就直了,也愿意低下头蹭蹭萧寅初手了。 萧寅初觉得好新奇,摸了摸大马额头上的小短毛。 “它……有名字吗?”萧寅初举着胡萝卜喂它,马劲儿多大啊,一下子拔走了“咔嚓咔嚓”大嚼。 “有,它叫……” “咳咳。”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轻咳。 挑灯浑身一凛,笑着说∶“属下也不知道,您带它出去走走吧,它很乖的,马缰给您。” 马场上到处都是牵着马遛弯的贵女,萧寅初的身影并不扎眼,大马一直追逐着她手上的胡萝卜,在她身旁蹭来蹭去。 “你不能吃了,刚吃了那么大一根呢!”萧寅初低声训马∶“我都没骑过你,你就白吃我这么多胡萝卜!” 今日是个难得地晴天,马场上的积雪被扫得干干净净,露出长着枯草的地皮。 萧寅初同大马培养了一会感情,这马儿对她几乎言听计从,眼看附近人烟愈发稀少了,她停下脚步。 马儿跟着她停下,在她身旁嗅草皮。 “呼,”萧寅初下定决心,握住马缰。 她会骑马,前世大概骑过五六次,不过很久没骑过了。 重生而来,她不想骑射成为自己的弱项。 回想着以前上马的动作,她一脚踩住马蹬,全身一用力——居然真的坐上去了! 马儿果然像挑灯说的,十分温驯,动都不带动的! 萧寅初勾起唇角,踩紧马蹬子,轻轻甩了下马缰∶“驾,” 不知从哪传来一声轻微的哨声,刚才还在埋头拱草皮的马儿瞬间撒开四条腿跑了起来! “!??” 萧寅初紧紧抓着马缰,整个人僵在马上动弹不能,前脚刚夸完这马,后脚它怎么就动起来了! 它这是要去……哪啊啊!! 镜湖马场前后就这么大点地方,大马跑了一段距离,忽然撒开丫子“腾”一下跃出了栅栏! “你,你要去哪啊!!”萧寅初慌了,她拉紧缰绳试图叫停这马,可是它一直跑,像是正在接受谁的召唤。 直到,停在一个男人脚边。 …… 乌黑发亮的大马在秦狰身旁蹭来蹭去。 秦狰推开马头,看着马上发髻微乱的人,冲她伸手∶ “来。”我抱你下来。 萧寅初只恨自己怎么忘记带马鞭了,要不非狠狠抽他一顿! 她就知道!挑灯出现在马场绝非偶然,这破马更是熟悉,浑身乌黑,蹄子雪白,不就是秦狰前世最爱的踏雪马! “自己能下来?”秦狰见她迟迟不动,问道。 萧寅初一脚踹在男人的胸前,怒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费尽周折,又是送人又是送马,他想干什么? 精致的狐皮靴踹人还是挺疼的,秦狰捂着胸口,顺势掐住她的脚踝,使劲∶“你刚才做了什么?” 纤细得似乎一下就能被他捏碎…… 她居高临下,他在底下,眼神却凶得像野狼。 -- 第17页 脚踝叫那人抓着,萧寅初干脆撒了马缰,松了蹬子∶“你有本事就把我从马上掀下来,耍什么横!” 男人瞪着她,二人僵持了许久。 良久,秦狰忽然笑了笑,一把抓住马缰,一个漂亮的翻身上马,将她圈在怀里。 萧寅初一个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后面那人搂在了怀里,后背贴着他的胸膛,他的喘息就在耳边。 “秦狰!”萧寅初咬牙切齿。 “驾,”秦狰甩动马缰,踏雪慢慢跑了起来。 “你该叫我什么?”秦狰贴在她耳边,嗅着她的味道,心软得一塌糊涂。 这该死的小东西就会踩在他身上,仗着他不舍得就胡作非为。 萧寅初耳朵异常敏感,叫他的气息一呼浑身都别扭,秦狰低喝一声∶“别动!” “你放我下去!”萧寅初挣扎。 “踏雪马日行千里,这般速度跳下去,非死即伤。”秦狰微微压着身子∶“压低身子,否则容易仰倒。” 仰倒乃是骑马时的惯性,萧寅初被迫被压在马上,整个人都要气坏了。 这个混账! 如果可以她真恨不得将他推下去,摔不死他! 秦狰仿佛听到了她心中的怨怼,在她耳畔轻声∶“你该叫我什么?” 萧寅初狠狠掐着秦狰执缰的手臂,可恨他的手铁打得一般,压根掐不动,平白把她自己气得够呛。 “说,唤了我便如你所愿。”秦狰轻哄道。 笑话!她现在最想他从马上摔下去,难道叫一声就会实现? “说不说?”秦狰一使劲,将她的细腰往怀中一带,结结实实撞在他胸膛上。 “呃!”萧寅初一声闷哼,气得五脏六腑都疼。 “你该叫我什么?”秦狰问。 “表、表叔……”大丈夫……能屈能伸,他可千万莫叫她寻到报复的机会! 秦狰在她身后极轻极轻地笑了一声,踏雪马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二人跑了一圈,又回到镜湖马场附近,马儿走着走着,彻底停下来。 萧寅初回头,恶狠狠推了秦狰一把,结果他就那么从马上一摔,整个人下去了。 “啊!”萧寅初吓了一跳。 秦狰就势滚了一圈,毫发无伤地站起来,笑∶“吓坏了?” “……”这回轮到萧寅初的脸十分阴沉,几乎是爆发前的压抑。 秦狰收起笑容,缓声道∶“别生气,有什么气冲我撒……呃!”又被她一脚踹在胸膛上。 想伸手抱她下来,她反而踩着他的手,轻轻巧巧跳下来了。 掌中还留着她软软的脚印,以及下来那一瞬间的重量。 她真的太轻了,整个人像一朵轻飘飘的云彩。 直到萧寅初头也不回地离开,秦狰都没反应过来,傻傻地看着自己的手。 秦狰摇摇头为自己叹气,拍拍马头∶“去,跟着她。” 踏雪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撒丫子跑向那个软软香香的女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泪)写年终报告的鹅没有鹅权!! 这周四就要上榜了,小天使能点点收藏,写写评论,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啦~谢谢大家么么揪揪~ 第10章 萧寅初回到马场,踏雪亦步亦趋跟在旁边,还想跟她讨要胡萝卜。 萧寅初怒拍它马头∶“走开,你这马儿心是坏的,你跟他是一伙的!” 踏雪委委屈屈跟她在身旁。 刚回到马场,萧思珠骑着马就来了,在她面前一拉马缰∶“吁~初儿!” 萧寅初还没反应过来,萧思珠已经停了马∶“走,姐姐带你看场好戏去!” 踏雪被骂了以后格外老实,驮着萧寅初乖巧地跟在萧思珠后面,很快回到了人群里。 两三个贵女坐在一旁晒太阳聊天,新来的蒋云染格外惹眼。 她身旁坐着一个穿簇新粉红骑装的女子,二人对面的女子问∶“我听说蒋小姐是闻喜公主带来的,为何不见你跟在公主身边呢?” 粉色衣裙的女子开口∶“未得公主召唤当然不需要过去,我表姐又不是来当丫头的!” 萧寅初眉心一抖,已知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声音是谁的——厉尚廉的亲妹妹,厉曼冬。 前世她与厉尚廉成亲后,一直不得厉夫人的喜爱,这其中就有厉曼冬添油加醋的功劳。 蒋云染垂下头,轻声说∶“刘姐姐误会了,公主待我极好。” 被唤作刘姐姐的女子打量了一下蒋云染∶“若我没看错,你身上的骑装还是曼冬前年穿的吧,公主既安排你过来,起码给身像样的衣裳呀……” 蒋云染越说越失落∶“刘姐姐别这么说,公主贵人事忙,怎么会想的起我这等丫……闲人呢。” “没准她就是要表姐来被大家笑话的!”厉曼冬道∶“我表姐从没骑过马,当然也没有骑装,旨意下得那般急根本来不及做,要不是表姐与我身量差不多,我借给她一套,今日就要被云安郡主她们笑话死了!” 这些个贵女分成几派,以金光灿灿的汝阳王郡主荣丹为一派,萧思珠和赵锦珠一派,还有厉曼冬几人一派。 而荣丹正是因为半年前萧思珠找厉曼冬麻烦的时候帮了后者,才与萧思珠结仇的。 这是刚才过来的时候,萧思珠给她紧急科普的人物关系图。 -- 第18页 “你瞧瞧她的话,简直可笑!”萧思珠的脾气一点就着,当下抽出马鞭:“我去叫她学会闭嘴。” 萧寅初拉住堂姐:“姐姐莫忙,这事我来。” 萧思珠手里的鞭子被公主抽走,她驱使着踏雪朝三人走近了几步。 厉曼冬侃侃而谈:“哪怕不要公主多此一举,以我表姐的才华,进潇湘馆是迟早的事……刘姐姐不信?我……” “啪!”马鞭在厉曼冬耳边突然炸响,她吓了一大跳,,与蒋云染摔成一处。 “公、公主!”刘姓女子去年在年宴上见过闻喜公主,当下跪在地上行礼:“臣女刘玫,见过公主!” 萧寅初骑在马上,似乎是偶然经过,厉曼冬不禁恼恨,怎么这么巧被她听去了? “本宫,多此一举了?” “没有没有!”刘玫连忙求绕:“只是厉小姐和蒋小姐之间的玩笑话,与臣女无干啊……” 萧寅初盯着厉曼冬:“嗯?” 厉曼冬咬牙认错:“臣女……错了,公主饶了我无心之失吧!” “厉大人就是这样教厉小姐求饶的?”萧寅初问道,盯着二人站得笔直的腿。 厉曼冬万分屈辱,双眼通红地要跪,人群里忽然传来一声喝:“闻喜,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她已经知错了。” 金光灿灿的荣丹从人群后出来,厉曼冬立马有了主心骨,委屈地喊:“荣姐姐……” 萧思珠瞪眼:“荣丹,你是什么身份?我妹妹同你有这么亲近吗?” 荣丹大步走到萧寅初马前,拱手:“曼冬还小不懂事,如果有什么开罪了公主,我一力承担就是,还请公主看在家父面上,就放她一马吧。” 萧寅初露出些许怪异的表情,侧身问花镜:“本宫怎么从未听说,厉小姐是汝阳王和汝阳郡主的女儿?”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被所有人听见。 众人一愣,顿时一片哗然。 萧思珠都愣住了,反应过来差点拍手叫好,她大声应和:“也对啊!非父非母,谁愿帮别人认下这等罪过?这么看来你二人……” 说罢十分夸张且嫌弃地看着荣丹与厉曼冬,就差啐一口不知廉耻了。 “你在胡说什么!”厉曼冬气得双眼通红,恨不得挠花萧思珠的脸。 荣丹没想到火会引到自己身上,怒气冲冲道:“公主口齿伶俐,颠倒是非的本领我是学不了!只是不知一道御状告到圣驾面前,你这个编排功臣的罪名,跑不跑得掉!” “那郡主顺便替本宫多告一道——左相厉峙之女厉曼冬,其夫人蒋氏娘家族女蒋云染,编排、污蔑帝姬。”萧寅初嘴角挂着笑:“以及你,汝阳郡主荣丹,以下犯上,按《赵律》当鞭刑三十。” 《赵律》,早上和赵锦城学商君书时顺便学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荣丹身份尊贵,又是功臣之后,内定的太子妃,平时在潇湘馆前呼后拥,十分威风。 厉曼冬懂得讨好她,所以今日她才会替厉曼冬出头。 谁知道一下就踢闻喜公主这块铁板上了! 闻喜公主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上课来下课走,连堂姐萧思珠都不亲近,今日怎么忽然转了性子? 汝阳王郡主再尊贵,难道能尊贵过闻喜公主吗? 荣丹咬牙,厉曼冬一看她的脸色就知完了,她一下跪在萧寅初马边:“公主饶命啊!我们……知道错了!” 荣丹站着,怎么都跪不下去,厉曼冬将她一扯,三人跪在一处:“公主大人大量,饶……了我们吧。” 三十鞭啊!下去焉有命在? 萧寅初不耐地听她们鬼哭,狠狠甩了一鞭子,“啪!”一声巨响,正好抽在蒋云染身上! 她惯会背后使劲,推厉曼冬去作死,不料一下被抽在背上,往前一扑,啃了一嘴的土! “蒋小姐若是不满意,哪里来的给本宫滚回哪里去!” 萧寅初居高临下,如同在看一只蝼蚁:“厉曼冬若对你好,合该将新装分你一条,巴巴儿穿着旧衣来,装可怜给谁瞧?” 蒋云染连声否认:“不,公主……云染没有!云染心甘情愿伺候您!” 她现在还太弱了,完全没有与萧寅初抗衡的能力,被打被骂只能生受着,背上火辣辣地疼,也不敢去碰。 与她一贯喜欢扮演的弱势角色如出一辙。 萧寅初将马鞭递给萧思珠:“交给姐姐了。” 她看了一眼哪怕跪着都一脸不服气的荣丹,淡淡说:“荣郡主本来快有大造化了,就是不知道今日之后,这造化还属不属于你。” 说罢一夹马腹,踏雪甩开蹄子悠闲地离开了。 萧思珠扬眉吐气,冲香梨道:“香梨啊,把人给我摁好,一人十鞭,一下都不能少!本郡主亲自来——” 第11章 马场上惨叫此起彼伏,就数厉曼冬最大声,荣丹一开始咬紧牙关,最后也忍不住痛哼出声。 萧思珠是痛快了,没一会儿,香梨匆匆跑过来在她身旁,说∶“郡主,王爷来了!” “哥哥来了?”萧思珠收起鞭势,抛给香梨∶“替我打完,我去找哥哥!” 萧明达一身锦衣,背着手朝妹妹走过来,萧思珠招手∶“哥,我在这呢!” 萧明达近身,看到了远处正在挨打的三人,皱眉问∶“那不是汝阳王郡主吗?思珠,怎么回事?” -- 第19页 “她们三个以下犯上,公主罚她们来着。”萧思珠把事情简单复述了一遍,萧明达看向角落里那个女子,只见她的手紧紧抓着裙角,用力到指尖发白,却一声都不吭。 “原来是这样。”萧明达移开目光,问∶“我是来给公主送书的,她人呢?” 萧思珠不解,指了一旁帐子∶“公主刚才出去了,哥哥去那等吧,不然跟我去跑一圈马?”说罢她兴致勃勃。 萧明达抬手敲她∶“我又不跟你似的闲,”他招来小厮,要他去附近寻问。 “什么书啊?”萧思珠好奇。 “你问这么多做什么?都是你不爱看的。” 这些个书是赵锦城特意托付他带来的,未免萧思珠出去乱说,萧明达还是决定瞒着妹妹。 那边,荣丹三人已经受完刑,厉曼冬被三四个丫头婆子扶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哀哀直叫。 厉家人都顾二小姐去了,绣梅只好一个人吃力地把蒋云染扶起来,心疼地直掉眼泪∶“姑娘……” 蒋云染早将嘴唇咬破了,暗暗发誓,这笔账一定会连本带利讨回来的…… “奴婢……奴婢扶着您走。”绣梅哽咽着说,大家都顾厉曼冬去了,她们主仆只好一瘸一拐互相搀扶。 萧明达望了一眼∶“思珠,那是谁?”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飘进蒋云染耳中,她猛地抬起头,看见了那个熟得不能再熟的男人——湘王萧明达! 萧思珠没好气地翻白眼∶“皇后娘家侄女,现住在厉曼冬家,一个破落户!” 主仆二人在寒风中深一脚浅一脚,看起来未免太可怜了,萧明达有些不忍∶“你指个婆子,帮帮她?” “凭什么!”萧思珠柳眉倒竖∶“哥哥帮她就是同我作对,我不许!” 蒋云染已经走到了萧明达兄妹附近,绣梅力气小,有些扶不动她了,急得直哭∶“姑娘,是奴婢没用,都怪奴婢……呜呜。” “傻绣梅,与你有什么关系?”蒋云染虚弱一笑,苍白的小脸正好转过来,与萧明达对视了一眼。 “我们走吧。”她很快低下头,柔弱又坚强。 这一幕落在萧明达眼中,如同往平静湖面投了一颗石子。 就在要走出去的时候,蒋云染浑身忽然一软,眼看就要摔倒在地! “姑娘!”绣梅惊呼。 “哥哥!”萧思珠大叫。 蒋云染昏过去前看见萧明达的身影,柔软的身子顺势往他怀中一倒,虚弱地呢喃了一句∶“湘……王爷。” . 萧寅初回来,遇见差点气炸的萧思珠。 萧思珠将蒋云染狠狠骂了有一刻钟,萧寅初才将刚才发生的事了解清楚。 简而言之,萧思珠认为,蒋云染这个小蹄子故意扮柔弱,骗取萧明达这个傻大个的同情。 最招气的还是萧明达,居然这么简单的手段都看不出来! “初儿妹妹,我快气坏了,我快气坏了!”萧思珠夸张地捂着胸口,伤心欲绝∶“哥哥居然抱着她走了!那个小蹄子何德何能!寄人篱下的破落户罢了!” “难不成还妄想嫁入湘王府?”她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她配吗!”萧思珠一拍桌子,气势汹汹。 萧寅初正在细细翻看萧明达送来的那箱书,很快明白这是赵锦城托他送来的。 赵家书香门第,这其中有不少珍贵的孤本拓件,萧寅初一本本翻着,如获至宝。 “公主!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呀?”萧思珠撅着嘴。 “我在听呢,”萧寅初执着书翻阅,应道。心说蒋云染果真从小厉害,她很好地把握住了时机,以及萧明达老好人的性格。 难怪前世与厉尚廉拉拉扯扯那么久,那么人尽皆知,萧明达还是执意要娶她,甚至不惜忤逆老王妃。 “那我怎么办啊?”萧思珠嘴一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萧寅初收起书,合上箱子,坐在萧思珠面前∶“姐姐怎么糊涂了?” 萧思珠摆出不耻下问的姿态∶“公主教我!” “堂兄为人正直善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性子,姐姐同他起了争端,堂兄免不得会觉得姐姐小气、刁蛮、任性。” 萧寅初一连说了三个坏词,萧思珠脸色越来越白,小声说∶“哥哥已经这么说过我了……” “堂兄这会儿还在潇湘馆中罢,姐姐不如跟过去,表示愿意照顾蒋小姐。”萧寅初用指尖划拉着衣裙上精美的绣花∶“堂兄是男人,照顾一个姑娘不方便,自然会答应……” “要我去照顾她?”萧思珠腾地一下站起来! “姐姐,”萧寅初仰头看她∶“潇湘馆是什么地方?如何照顾她,那不是姐姐说了算吗?” “如何照顾她……我说了算?”萧思珠默默念了一遍,眼前一亮! 对啊,潇湘馆在宫里——这王朝,是她皇伯父的王朝,是她们萧家的王朝啊! “我明白了!”萧思珠摩拳擦掌∶“多谢初儿,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 说完就拉着香梨急匆匆告退了。 花镜略显担忧地走过来∶“公主,云安郡主不会闹出什么事吧,那位小姐,毕竟是皇后娘娘的侄女啊。” 萧寅初正叫人将书送回栖雀宫,转身解释道∶“堂姐看起来莽撞,办事还是有数的,她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 -- 第20页 “是奴婢多虑了。”花镜这才放下心。 折腾了一天,也到了下学的时辰,几个宫婢收拾好东西,簇拥着闻喜公主走出潇湘馆。 门口,挑灯候在门边,踏雪跟在他身后,看到她来,兴奋地打了个响鼻。 挑灯行礼道∶“启禀公主,属下奉命将踏雪给您送来,君上说踏雪以后就归公主了,就当他谢罪的赔礼。” 踏雪看见她十分高兴,马蹄子不停在地上划拉。 萧寅初就不那么高兴了,她拒绝道∶“多谢好意,但是本宫不需要这匹踏雪马。” 她已经决定今后的骑射课还是不上为好,哪怕要上,找皇兄借匹马就是了。 收了踏雪就等于和那个混账扯上关系,想想都气! 挑灯十分为难,踏雪似乎听懂了萧寅初冷酷无情的话,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她,竟透出一丝可怜的意味。 如果不是它的主人太混蛋,萧寅初承认这是匹好马。 踏雪的蹄子也不刨了,响鼻也不打了,整个马像伤坏了心一样,看得花镜都不忍了。 “公主,不如就收下吧,您要是不喜欢,送到二殿下那也行啊,殿下最喜欢好马了。”花镜小声道。 踏雪吭哧了一声,耳朵竟然慢慢垂下来,万分失落。 萧寅初那个气啊,心说什么样的主子就能出什么样的马,这么大个子,居然跟她装起可怜来了! 踏雪通体乌黑健壮,真的是难得的好马……爱马如萧何,见了肯定喜欢。 萧寅初与踏雪对视了一会,终于松口:“那就留下吧。” 此话一出,挑灯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踏雪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打了个大大的响鼻! “不过——”萧寅初拉长声音。 “既是赔礼,断没有以后还拉扯不清的理由,踏雪既入我栖雀宫的门,就改姓了萧,挑灯大人回去同代城君说清楚。” 挑灯挠头,笑∶“那自然的,那自然的,属下必定将话带到!” 萧寅初收了马,由宫人牵着回去了。 . 挑灯很快回去禀告了代城君她那番话,秦狰的指腹摩挲杯口,笑∶“哦?直接将踏雪改了姓?” “是,公主给新取了名字,叫小黑。” 威风凛凛的踏雪马,终于有了个土到掉渣的名字。 “哈哈哈哈!”旁边的萧明达差点没笑背过气去,他趴在石桌上∶“闻喜这丫头真有意思。” 秦狰挥退了挑灯,看着杯上八骏图,轻轻勾起嘴角。 萧明达又见他莫名其妙地笑,早习以为常了。 秦狰问∶“你方才英雄救美去了?” 萧明达点头∶“倒不算英雄,举手之劳罢了,家妹正在照顾,我不便在女子多的地方久留,就来了。” 萧思珠信誓旦旦接了活,起初萧明达还有些不放心,她恼道∶“潇湘馆里可都是未婚的贵女,当心冲撞了哪一个,非要你娶她回去,看你怎么办!” 吓得萧明达连忙逃走。 秦狰挑眉∶“你可知那人是谁?” 萧明达点头∶“珠儿说,是蒋皇后娘家侄女,已故安平伯的嫡女。” 安平伯府几年前被抄后全家流放,若不是蒋云染当时在中宫只怕也难逃一劫,后来她一直住在左相府上。 说着说着,萧明达陷入沉思。 秦狰看他一脸怀春的样子,心道又来? “本君听说,闻喜今日还把汝阳王郡主打了。”秦狰又起了个话头。 萧明达一下惊醒∶“是、是啊。” 荣习老头不是好相与的,更何况荣丹已经是内定的太子妃,被那小混账一打,岂不是打了两家的脸? 萧明达摇头∶“你低估了皇伯父和萧何对闻喜的溺爱程度,若是闻喜要抽汝阳王那个郡主,萧何只会给她递鞭子,还会把人捆住,让妹妹抽。” 秦狰∶“……” 作者有话要说:  狗狰:背后一凉 第12章 “话说回来,你前几日不在邯郸,做什么去了?”萧明达问。 “去办了些小事。”秦狰不欲同他细说,挑灯突然进门,冲主子说道∶“君上,汪大人来了。” 汪大人,汪禄,赵王身边近侍。 寅夜前来,估计有什么要紧事,萧明达十分识时务地一拍脑门∶“刚才给闻喜带书,却忘记传话了,该打该打,我去栖雀宫走一趟,表叔回见!” 说罢带着四喜先走了。 他走后,挑灯陪同秦狰去见汪大人,边走边说∶“据说是带来了陛下的手谕……” 赵王正在清泉山修仙,汪禄急急忙忙回京,给代城君送来了手谕。 秦狰看完手谕,面带肃色。 汪禄笑道∶“陛下虽然看了您递的折子,却还是半信半疑,所以给了君上便宜行事之权,希望君上能尽早找到确凿证据。” 前世太子萧章被废后,赵王立了二皇子萧何为储,不久驾崩。 萧何登基,史称肃帝。 肃帝能征善战,经常御驾亲征,而他最后一战却死在战场上,死在赵国与代地的交战中,举国悲鸣。 秦狰知道萧何的死绝非意外,而是汝阳王配合废太子诛杀的结果。 老丈人想扶女婿上位,以汝阳王多年来在赵军中的威望,诛杀新帝不算太难。 他便是将汝阳王荣习囤积兵马的证据上呈给了赵王,意图抢先端了他的老窝。 -- 第21页 为什么? 前世萧何死在战场上,邯郸都传他是死在代军手中,死在他秦狰手中。 萧寅初为此几乎恨毒了他。 若萧何真死在他手里,认就认了,关键是没有啊! 秦狰冤死了,秦狰准备先弄死荣习老儿。 汪禄带来一块令牌,是赵王给他便宜行事的权力,秦狰看了几眼,将它收进怀中,道∶“本君或许还需要入宫行走。” 查案嘛,无可厚非。 汪禄笑容一顿,说∶“陛下说您可以请二殿下帮忙,陛下已经同二殿下打过招呼了。” 萧何? 秦狰思索了一会,点头∶“本君知晓了,挑灯,送汪大人回去。” 汪禄行礼∶“奴先告退了,君上留步。” 秦狰将那块赤金牌子在手中上下抛动,不禁勾了勾嘴角。 宫中行走,有它确实方便多了。 挑灯很快就回来了,已是月上中天之时,秦狰忽然想起方才萧明达临走时说,要去栖雀宫一趟。 “萧明达出了我这处,去哪了?”他双手撑着栏杆,望向夜色下黑洞洞的花园。 挑灯答∶“今日湘王爷奉旨去潇湘馆送书,似乎被蒋氏女的事打断,忘记传话了,重新去传了。” “什么话?” 挑灯组织了一下语言∶“陛下为闻喜公主新聘了位先生,是国子祭酒赵大人的嫡子,那位先生给公主送了许多书。” 姓赵? 秦狰脑海浮现出一个人∶“赵锦城?” “君上好记性,正是今年秋闱头筹,赵锦城。”挑灯应道。 这话怕是挺重要,值得萧明达亲自去跑两趟。 秦狰差点把木栏杆抠出印子,说∶“去打听打听,什么话这么重要。” “诺。” . 栖雀宫,萧寅初沐浴后走出净室,坐在妆台前让花镜擦脸。 花月手中执一本册子,正将萧寅初第二日的行程安排一一向她汇报:“……卯正起,习琴、画各一个时辰,下午则是半个时辰女红课。” 萧寅初点头,边用茶边翻书,赵锦城送来的书种类繁多,大多有趣得很,令她爱不释手,从下午一直看到现在。 “还有,方才湘王爷来过一次,您在沐浴,他带完话就走了。”花月道。 萧寅初抬头:“哦?什么话?” “王爷说赵先生不慎患上了雪盲之症,太医说十日不能视物,特意请他向您告假来了。”花月道。 嗯? 萧寅初很意外,听清后失笑:“雪……盲?” 花镜也十分惊讶:“今早看赵先生还好好的呢?怎么突然就雪盲了呀……” 雪盲是冬日常见的眼病,服药歇息几日就好了,萧寅初并未当回事,答:“无妨,我还去潇湘馆,你照常安排就是。” “诺。”花月应声,收起册子退出寝殿。 萧寅初执着一本书,心说赵锦城就是因为雪盲,足足十天没法给她上课,这才送来了一箱子书吧? 她不自觉勾起嘴角,这书呆子也挺有意思。 雪盲? 看什么能让他看到雪盲啊? . 翌日,潇湘馆。 荣丹三人昨日挨打,今日集体告假。 其余贵女对公主都客客气气,尊敬无比,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得罪了,怎么死都不知道。只有萧思珠围在萧寅初身边。 “……叫她扮柔弱,我将她屋里的银丝炭全撤了,是她假意不收的,可不是我不给!”萧思珠说得眉飞色舞。 原来是昨天,萧思珠见蒋云染屋里冷,便提出送两筐银丝炭来。蒋云染假意推辞,谁知萧思珠一下就拎回去了,她原本就跟柳夫子说好蒋云染屋中的炭火她来供,这一下变成了两头都空。 萧思珠笑嘻嘻说:“过不了几日柳夫子那就会知道,届时便有炭烧了,冻不坏她的。” 赵锦珠昨天请了一日假,错过了一场好戏,她提着裙子直直奔来,笑容明媚冲萧寅初行了个大礼:“臣女拜见公主。” 赵锦珠讨厌厉曼冬,又与萧思珠是手帕交,不禁对闻喜公主起了好感。 萧寅初轻颔首,难得露出一丝笑意:“赵小姐请起。” 赵锦珠突然就脸红了,手足无措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公主,公主真好看!” 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直白地夸她,萧寅初失笑,缓声问:“赵先生的眼睛还好吗?”这赵锦珠正是赵锦城的妹妹。 赵锦珠睁大眼睛,傻傻地点头:“哥哥没事……不,大夫说歇息几天就没事了,多谢公主关心!” 这赵家兄妹倒是怪可爱的。 赵锦珠看着闻喜公主,突然喃喃道∶“哥哥要是知道您关心他,一定很高兴。” “嗯?”萧寅初没听清。 “没有没有!”赵锦珠笑眯眯道,对二人闲话说∶“秋来潇湘馆换了好些个先生,下午女工课就换了尚服局的新尚服,据说叫宰玉……” . 一日课程过去,又到月上中天。 花镜取了一盆热热的水伺候萧寅初泡脚,水面洒了些梅花瓣。 花月站在一旁,捧着册子对公主汇报:“明日潇湘馆无课,原是给您安排了两个时辰经史,但是赵先生病着,这……” 花镜一边服侍萧寅初泡脚,一边道:“既然如此,公主明日就歇着吧?”她一边替公主按压足底,说:“您这几日忒忙,经络都绷紧了。” -- 第22页 “嘶——花镜你轻点。”萧寅初被按得一疼,忍不住叫出声。 “这按压呀,就是要用力才有效,您忍忍。”花镜边按边暗自感叹,她们公主的雪白足儿真是太美了,如月似弓,饶是她同为女子也看得忍不住脸红。 花月还在一旁候着,萧寅初按完脚香汗淋漓,啜了口花茶,说:“照常去应卯,将榻上几本书都带上。” 既然决定好好学习,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花月收了册子,应声∶“诺,奴婢这就去安排。” 转日清早,萧寅初按时来到潇湘馆,因为无课,馆内十分安静,柳夫子没在,萧寅初自己进了清风堂。 “今日先生不在,奴婢陪您进去吧?”花镜问道。 “不必了,你们在这守着就行。”萧寅初摇摇头,抱着书和笔墨纸砚独自进了清风堂,里面一尘不染,烧着炭盆,还算暖和。 她随手拣了一张书桌,把笔墨纸砚摆上,院子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似乎有大队人马经过。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清风堂忽然来了不速之客。 那人远远看见她的身影,迅速冲进清风堂掩上房门,将身上的黑袍脱下,一股脑塞进桌子底下—— 与此同时,不知从哪翻出一件圆领袍穿上,前后动作非常快。 “你……你这是做什么?!”萧寅初下意识背过身去,一下没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干什么。 “给我进去搜!”外面忽然冲进来许多人,为首那人大喊道。 秦狰将她端详一番,从云鬓上拔下一支竹骨簪,反手簪在他发上,又拿起桌上书,说∶“这回怕是要你帮帮我了,嗯?” 他整个人将她笼罩在阴影下,令萧寅初平白起了一身战栗,摸了下头发,扫视他∶“帮?我为何要帮你?” 外面搜查的人同花镜争执起来,花镜喝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是你说搜就搜的?” 秦狰突然将她的身子圈住,一下将人压在书桌与他的胸膛之间,语带威胁∶“丫头,平日你任性就任性了,今日却是不许。” “你放开我!”萧寅初被他抵着腿,气得狠狠一推——纹丝不动。 秦狰轻笑,将她轻轻往怀中一带∶“一会人进来了,就喊我先生,乖。” 他离得太近了,炽热的气息在二人之间萦绕,萧寅初想躲却无处可避。 “秦狰!”这个混账! “砰!”一声,门突然被踹开。 作者有话要说:  鹅(正经):这叫分簪之情。 狗狰:? 萧寅初:? 第13章 来人同秦狰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 秦狰慢慢直起身子,手中书卷未放,横眉冷对:“放肆,你是什么人?” 堂中二人一坐一立,离得极近,那男子高大,女子娇小,似乎正在谈论诗书。 瑞泰认识二人,差点将舌头咬了:“君、君上……”还有闻喜公主。 “瑞泰大人?”萧寅初闻声回头,面上露出些许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瑞泰乃是中宫侍卫长,直接听令于蒋皇后,萧寅初心中一动,心知秦狰怕是干了什么。 娇媚的眼神转向桌旁的他,声音轻得像用羽毛挠他的心:“瑞泰大人是来找先生的?” 软乎乎的一句‘先生’,叫得秦狰眼中一深,恨不得将碍眼的瑞泰一脚踢出去,好让她再婉转柔情地唤一声。 瑞泰眼神在俩人之间巡视,解释道:“卑职方才巡视到长巷外,发现了可疑之人,一路追踪而来,发现他进了潇湘馆。” 长巷在中宫附近,萧寅初看向秦狰高挺的鼻梁,心中暗猜他做什么去了。 想着想着,后背忽然传来一阵温热。 秦狰的手不知什么时候伸到了后面,正在她背上轻轻描画——当着瑞泰的面! 他一边不动声色地胡来,面上一副正经做派:“本君一直同公主此处,并未见到什么可疑之人,大人怕是寻错地方了。” “公主,是也不是?” 战栗自他的指尖起,麻了她大半边身子。 萧寅初睫毛轻抖,不得已寻了个理由搪塞:“赵先生病着,今日本宫来时恰好遇见表叔,就……一块来了,我们一直在这里,没有见到别人。” 他的手段实在下作,指尖沿着她的脊梁缓缓滑动,更试图再往下一些。 不要再碰了! 萧寅初眼含怒火。 二人眼神交换,恨不能电光火石,落在瑞泰眼中就变了味道,他心中依旧狐疑,可闻喜公主护定了代城君的样子…… 哪怕他不信,也是没有办法的。 瑞泰想清楚后,只能拱手:“那卑职再去旁的地方搜查,先行告退!” 语罢,门口的花镜立马将瑞泰和他的人远远赶了出去,清风堂里又回归平静。 萧寅初推开秦狰的手,低骂道:“下作!” 他竟敢当着外人的面……那样! 秦狰眼中的光明灭闪动,声线低沉:“与赵锦城说话便温声软语,对我便又打又骂,是不是不大公平?” 挑灯办事很快,很快将这几日邯郸城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对他回报了。 包括闻喜公主聘赵家嫡子做先生的事。 萧寅初的身子碰在书桌上,软声道:“赵先生是君子,腹有大才,我就是敬重一些,又如何?” -- 第23页 她的声音极悦耳,可惜叫的却是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赵家小子的才只流于表面,也就骗骗你小姑娘不识真珠。”秦狰不屑道,扫了眼桌上的书——《齐民要术》、《赵律》。 他十二三岁就熟读于心的东西,居然成了赵锦城卖弄的资本。 “你不如问问我,本君懂得比赵家小子多多了。”他右手拿起一本,眼中深邃之意愈深。 呵呵。 萧寅初用力踩在他脚上,嘴角勾起一丝足以倾城的笑:“赵先生之贤,在于胸怀若谷,不跟您似的贬低他人。” 赵先生,赵先生! 当着他的面,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别的男人,真当他是死的不成? 秦狰一把卡住她小巧的下巴,那红唇在他眼前一张一合,仿佛成了萦绕他一生的诅咒,叫他思念入骨,叫他两世挣脱不能。 “有时候真想掐死你——好教你别再气我。” 不等怀中之人发作,秦狰忽然俯身,在她脸颊处覆上一处湿热。 那温软处生着酒窝,浅浅甜甜的,笑起来如阳春三月般温暖,可是后来许多年,她再未对他展颜。 “笑一个。”秦狰低声哄骗,像索求也像望她怜悯:“你有许久不曾对我笑了。” 他曾坐拥万里江山,可是帝位孤寂啊,尔后数十年数度梦回,却在一个个梦里一次次重复失去她。 不知哪一日又一次醒来,空旷宫殿中雕廊画栋,各类珍宝琳琅满目,可是没有她。 这次他不会再给任何人机会。 “你放开我!”萧寅初感受到了肌肤上一闪而过的疼痛,差点气仰过去。 ——这个禽兽,居然咬她! 秦狰轻叹了一句什么,依言松开了她,还不忘将她凌乱的发丝理了理。 白皙的脸上被啃了道红印,看起来有几分可怜,萧寅初气过那阵之后,居然越发冷静:“你这般耍我好玩吗?” 秦狰攥住她纤细的手腕:“玩?本君对于你,从来不是玩。” 萧寅初同他对视,男人的眼神像恶狼,恨不得将她吞吃入腹的恶狼。 良久,她忽然轻笑了一声:“表叔,该不是看上我了罢?” “是。” 秦狰如此干脆利索地承认,将萧寅初打得一懵——他说什么? “想你同我回去,你肯不肯?”秦狰忽然凑近她,微凉的鼻尖差点擦过她鬓边的发,若是可以真想亲亲她,将她抱在怀中好好宠爱。 萧寅初后退了一步,神色不自然地笑:“表叔胡说八道的罢?”她似乎就这样说服了自己,说:“罢了,今日之事就当我日行一善——算了。” 她手一抖,快速收起桌上的书籍笔墨,高声:“花镜?花镜?” “哎,奴婢在。”花镜依言推开门,怀里突然被公主塞进来一堆东西,她定睛一看,她家公主的脸色十分不自然,不禁问:“您这是怎么了?” “回吧,我有些不舒服。”萧寅初不欲多说。 这还得了,花镜连忙抱起东西,另一手搀扶着公主出了清风堂。 秦狰站在原地,看她略微慌张的脚步,无声地笑了笑。 “君上。”挑灯悄悄出现,他已经打包好了秦狰刚才藏好的东西。 “嗯。” 秦狰应声,眼神还是没从她离开的地方挪开,心中盘算如何才能和小姑娘再亲近一些,好行哄骗之术。 “您下次大可不必亲自去找,今日若不是闻喜公主帮忙,我们会很难办的。”挑灯道,复又小声道:“此处毕竟不是代城。” 代城君说起来好听,在邯郸的日子,比软禁差不了多远。 秦狰眼中渐渐恢复清明,问:“你那边如何?” “中宫昨日赏下了礼物和伤药,汝阳王郡主这个太子妃的位置,怕是板上钉钉了。”挑灯道:“荣习替女儿接了,但态度不很热络。” 这一年开始,赵王不理朝政,原本因为前几十年的积累,一时间还不至于会崩盘。 造成朝局动荡最根本的原因是——在明年夏前,赵王就会废太子。 荣习老儿不止会打仗,更是一根识时务的老油条,他估计揣摩出了赵王的心思,对于和东宫结亲并不热络。 他惯会自保,若不是后来荣丹有孕激发了他的野心,这辈子也就是个权臣了。 ——所以太子必须得娶荣丹。 “往肃王府递帖子,我要见萧何。”秦狰整理着袖子,忽然想起来他头上还插着小家伙的簪子。 白玉雕做的簪子,触手温润,秦狰不禁为自己刚才的果断赞叹,将簪子收入怀中,从潇湘馆偏门快速离开了。 . 中宫,听完瑞泰的汇报,蒋皇后脸色忽然变得很奇怪。 “你说,代城君和……初儿?”蒋皇后怎么都不能相信,那冰雪雕作般的人儿,会同一个男人在潇湘馆私会? “属下亲眼看到的。”瑞泰跪在地上:“公主与那秦狰,关系似乎……很是亲密。” “亲密?”蒋皇后失声道。 喜春见状忙说:“瑞大人方才也说了,公主说与代城君乃是……读书。” 蒋皇后觉得十分头疼:“最怕出了那花前月下的事!” 闻喜年纪恰好,花儿般的小人儿,怎么能同……能同那秦狰扯上关系? 二人有亲缘关系不说,秦狰平白大出她八岁有余! -- 第24页 若是让赵王知道定也不应的,届时免不得怪她这个做嫡母的,没能拦住这花前月下。 喜春挥退瑞泰,又合上殿门,只剩主仆二人。 “娘娘糊涂了,若真有什么,公主还有二殿下管着,您直接去管,平白惹年轻人怨恨。” “当务之急是今早发生的事,您说那贼,真不是代城君吗?”喜春问着。 蒋皇后一颗玲珑心,怎么不懂她的意思,可是她想不明白:“就算是他,可又为了什么?” 中宫只是个空壳子,空有国母位置,没有权力更没有财宝,那等宵小在图什么? 喜春忽然道:“昨日桂嬷嬷去汝阳王府送赏赐,荣家人看着并不热络哩。” 蒋皇后眼中一暗:“是本宫这个做母后的拖累了太子……” 她垂头丧气,喜春也不敢多嘴,过了一会,蒋皇后忽然抬头:“前些日子厉夫人是不是送来一副卷轴?快去取来。” 喜春略一回忆:“奴婢立刻去!” 厉峙的夫人擅画山水,蒋皇后很喜欢她的画,前几日厉家照旧送来时,画卷中多附了一副《黄台瓜图》,看落款是侄女蒋云染画的。 当时蒋皇后还不高兴了一下,心道怎么送了这样不吉利的画来。 喜春将画取了过来,在蒋皇后面前展开—— 《黄台瓜图》的典故出自大周朝武皇帝时章怀太子所作,本身是个极不吉利的寓意。 只见略微泛黄的宣纸上寥寥几笔画了高高瓜架,枝叶翠绿,挂着一大一小两枚瓜。 一只羽翼绚烂的鸟儿正在啄那枚大瓜的蒂,仿佛下一刻瓜蒂就会断裂。 这么高的瓜架,这瓜落下来会粉身碎骨的。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啦,明天是冬至耶,吃汤圆吗(端碗) 第14章 蒋皇后细细查看着画,双手忽然颤抖,口中喊着∶“大胆!大胆!” 瓜架上两枚瓜,一旁还有一枚鹅黄色花朵,正是在隐喻赵王的三个孩子,而被鸟儿啄蒂的大瓜——指的莫不是太子? “刷啦!”一声,蒋皇后狠狠扔了画,面色十分不愉快:“快去厉家,把人给本宫带进宫来!” 喜春很快把蒋云染抬进宫里,她身上带伤,还染了严重的风寒,整个人看起来瘦小可怜,虚弱至极。 “云染,拜见……皇后娘娘。”蒋云染吃力地下跪行礼。 “怎么病成这样?”皇后皱眉∶“喜春,去将医女叫来。” “诺,奴婢这就去。”喜春应声,顺便将殿中的宫人都带了出去,合上殿门。 长春殿内檀香袅袅,时不时传来蒋云染咳嗽的声音。 蒋皇后把《黄台瓜图》扔在蒋云染面前∶“云染,你这是何意?” 蒋云染觉得自己快病死了,萧思珠比她想的狠毒多了,蒋皇后的召令来的也比她预料的晚多了,再晚来一会儿,她就要病死了! 还好,还好这画顺利引起了皇后的注意。 “皇后娘娘——”蒋云染抬起头,一双美目柔弱含泪∶“这是云染前几天做的一场梦,醒来后惶恐不安,怕真的要出什么事,这才将梦画下来,递到姑母面前。” 蒋皇后一拍宝座∶“大胆!无稽之谈也敢拿到本宫面前!” “娘娘,不是无稽之谈!”蒋云染神情激动,似乎真的在畏惧梦中所梦∶“云染梦见黄台上两枚青瓜争相斗艳,可大的那枚却被突然摘下了!” 摘下…… 蒋皇后神情有一瞬间恍惚,仍不能直面∶“所以?” “恰逢昨日,云染从厉家姑父处得知,汝阳王世子似乎有意向闻喜公主提亲……”蒋云染跪在地上,轻声说道。 以她在厉家卑贱的地位,断不可能知道这种秘辛,可前世荣骁确实看上过萧寅初,只是后来被秦狰摆平了而已。 她不算撒谎,不怕皇后去查。 “诨说!”蒋皇后喝道。 “娘娘不如去查一查,就知道云染说的对却不对。”蒋云染目光灼灼,言辞凿凿。 今早喜春还说,汝阳王府对中宫的人并不热络…… 这简单两件事联起来想,蒋皇后不难得出结论——荣习老儿怕是揣测出了圣意,正准备摇舵转向。 不可以! 她的儿子怎么可以不是太子! 蒋皇后一会青一会白的脸色全落在蒋云染眼中,她捂着胸口,强忍下一口腥甜。 她会慢慢爬到高处…… “姑母若是不嫌弃,云染有一计……”蒋云染轻声道。 “哦?”蒋皇后朝她看过来,眼中含着打量∶“你?” . 越临近年下,天气越冷。 栖雀宫中夜深人静,守夜的宫女正在灯下打瞌睡。 窗外“簌簌”雪落。 萧寅初做了个梦,梦里她一袭红裙,跪在赵王面前请旨赐婚。 那时候赵王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可是她完全没意识到生死的来临,一心只想着自己的情郎。 彼时已经是太子的萧何不同意这门婚事,放话说若是萧寅初嫁了,便当没他这个哥哥! 萧寅初终于从赵王处讨得了旨意,如愿嫁给厉尚廉。 大婚那日宾客满门,坐在角落的男人一杯一杯喝着闷酒,眼中盛满了落寞。 萧寅初忽然意识到这是梦,在梦中挥了挥手。 -- 第25页 却见那人仗着酒劲一路闯到拜堂中的正屋,在一群人震惊的眼光中拉起她的手∶“我想你同我回去,你肯不肯?” 萧寅初觉得十分莫名其妙,轻声问他∶“你是谁啊?” 这个人为什么要抢婚? 一转头厉尚廉和蒋云染抱在了一起,难舍难分,萧明达的尸体躺在他们脚边。 又一转头喜堂变灵堂,废帝大行,举国哀悼。 她木木地跪在灵堂上,身后的男人轻轻为她披上大氅。 梦境又一转,夜深人静的太极宫,一串粉色珍珠被摩挲得微微发黄。 梦境突然被打断,萧寅初一下子惊醒过来—— 夜深人静,宫室内一丝声响都没有。 她的心口忽然被一团不知名的情绪塞得满满的,那东西呼之欲出,可是张了几次嘴都发不出半个音节。 废帝大行后,一直在她身边的除了秦狰那厮还有谁? 可是…… 她的眼中渐渐露出迷茫。 . 过了几日,潇湘馆无课,不过萧寅初照例要去潇湘馆看书。 花镜伺候她梳妆,嘀咕道∶“那日您戴出去的竹骨簪怎么少了一支,落在哪处了不成?” 萧寅初这才想起来那簪子——被秦狰拔走了。 这无赖…… “罢了,丢就丢了。”萧寅初道,多嘴问了一句∶“那日瑞泰可找到贼人了?” 花月捧着妆镜,摇头∶“怕只能不了了之了,也不知哪来的贼,本事这么大。” 萧寅初“嗯”了一声,扶了扶鬓边的珠花∶“这回叫聂夏带些人跟上,免得像上次似的。” 花镜小声∶“是奴婢无能。” 萧寅初笑她∶“就是你能,瑞泰要强进你能如何?” 聂夏是萧何安排在她宫里的护卫队长,为人沉默寡言,平时负责拱卫栖雀宫的工作,这还是第一次跟公主出门。 临上暖轿前,萧寅初好奇地打量了几眼聂夏,发现他很是俊美,不禁问道∶“聂护卫年纪几何?” 聂夏没想到公主忽然开口问话,手足无措地行礼∶“卑职年岁十九。” 好小。 萧寅初笑了笑∶“莫紧张。”说完已钻进暖轿子,花镜跟在轿旁∶“起轿——” 聂夏愣神了一下,公主居然对他笑了……醒过神连忙拔腿跟了上去。 柳夫子早早在潇湘馆门外候着了,见到栖雀宫的轿子过来忙迎过去,将闻喜公主迎进了潇湘馆。 外面的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萧寅初哈了哈白气,笑说∶“赵先生再不来,本宫就要将书看完了。” 柳夫子陪着笑了两声,说∶“皇后娘娘正考虑到赵先生这一歇,恐会耽误公主课程,特意为您聘了一位。” “哦?”萧寅初有些好奇,绣鞋已经跨进了清风堂∶“不知是哪位先……生?” 清风堂那人身姿还算欣长,着靛青长袍,腰间束一条绣祥云的宽边锦带,侧面望去,是玉面郎君似的人物。 是厉尚廉。 柳夫子引荐道∶“这位是左相大人家的二公子。” 厉尚廉转过身,见到柳夫子引着闻喜公主来,心不禁“砰砰”开始跳。 “臣厉尚廉,参见公主。” 萧寅初站在柳夫子身旁不远,水芙色罗裙外罩着一袭白色拖地斗篷,上面绣着一捧苍劲红梅,看不见她的鬓发,看不见她的面容,但就这些,仍叫他心情激荡不已。 萧寅初露出一丝不快,道∶“厉公子不在家中准备殿试,怎么来了潇湘馆?” 厉尚廉同赵锦城同为今科贡士,赵锦城是头筹会元,而厉尚廉约莫排名十余,年后三月就是殿试,照说这会应该在家读书才是。 柳夫子帮着打圆场道∶“皇后娘娘念着赵先生病着,又放心不下公主学业,这才……” 萧寅初开始反省自己。 她自认重生之后对厉尚廉从未有过好脸色,难不成就这样还被有心人惦记上,想撮合她和厉尚廉? 厉尚廉眼中赤/裸裸的兴趣,看得她心头无名火起。 “多谢皇后娘娘好意,只是这潇湘馆,也不是谁都能进来的,若是让父皇知道了,不妥。”萧寅初道。 这番话几乎是照厉尚廉的脸狠狠一呼,叫他顿时火辣不已。 “赵先生乃是太子少师樊大人亲点的会元,得父皇赏识,这才有资格出入潇湘馆——” 萧寅初看了眼厉尚廉,眼中沾着不屑∶“柳夫子还是替本宫谢谢母后,至于厉公子——好好准备明年三月殿试罢,无事莫要出门了。” 厉尚廉站在原地,全身微微颤抖,他自认天之骄子,学貌在邯郸公子圈中是拔尖的,还从未被人这么羞辱过! “公主……”柳夫子还想争取。 清风堂外忽然嘈杂,聂夏拔剑和花镜阻拦的声音同时传来,紧接着一个低沉中带着微愠的声音响起。 “听不懂公主的话是不是?” 柳夫子一惊∶“代、代城君?” 秦狰大步走近,视线在萧寅初和厉尚廉之间来回,最后看向柳夫子∶“将人领走,否则本君亲手将他扔出去。” 柳夫子只好去将厉尚廉拽走。 花镜为难地看着代城君主仆,聂夏长剑已经出鞘半分,大有她一声令下就同二人拼命的架势。 萧寅初看了一眼身旁的秦狰,玄黑窄袖蟒袍,腰间的白玉凿着蟒纹,黑发以金冠束起,插一支竹骨样式的簪子。 -- 第26页 ——她的簪子。 萧寅初对花镜二人说:“你们退下罢。” 挑灯笑嘻嘻对花镜说:“都说公主不会怪罪了,走走我请你们喝茶去……” “公主?”花镜有些担忧,萧寅初轻摇头:“去吧。” 几人很快退出清风堂,萧寅初瞥了一眼秦狰:“您有话对我说?” 忽然这么和颜悦色,秦狰大感意外,轻咳一声:“事情还未办完,恰好路过罢了。” 路过? 萧寅初轻轻哼唧了一声,并未戳破他的谎言。 她拣了张书桌坐下,摊开《齐民要术》,看样子是要看书了。 秦狰将手覆在她正在看的书页上,将字挡得严严实实,忍不住勾起嘴角:“要不要本君教你?” 第15章 男人的手,将书页遮挡得严严实实,手背青筋苍劲,有些粗糙,手心还有常年握刀磨出的茧子。 萧寅初只看了一眼,说:“您日日都这么闲么?” 她也不是一开始就爱这些书的,前世秦狰曾司掌过一段时间她的教养,可以说她后来对于政见的基础,都来自面前这个男人。 代相秦南沉溺酒色,有数十年不曾理过政事,秦狰从十五岁开始接管这个烂摊子,二十岁成为承嗣,如今二十有四,已经将代地打理得井井有条, 若不是赵王下旨要他送恪靖大长公主回邯郸省亲,他这会还在代地做他的‘山大王’呢。 “本君在邯郸,可不就是个闲人。”秦狰寻了张椅,坐在她身旁:“不为自己寻些事做,日子未免太无趣。” 这距离也太近了! 萧寅初不自觉一躲:“你离我远点!” 秦狰依言往外挪了……一指的距离。 萧寅初:“……”真是好远呢。 “《齐民要术》?”秦狰看向她的书:“农书,看这个做什么?” “农事关乎社稷根本,我从前不懂,现在翻翻也挺有意思。”萧寅初道,最关键的还是她知道明年秋后会有一场大旱,整个西北疆域会赤地千里,颗粒无收,饿殍遍野。 她想救,可是不知道怎么救。 秦狰不知道她的想法,只当萧寅初和前世一样,自小就对这个感兴趣。 “赵国疆域幅员辽阔,每个地域地貌、天气都有不同。”秦狰解释道,看见她正在翻第一章 ——谷。 “恰好本君去过的地方还算多,与其看书,不如问问我?” 代地地处南方,与邯郸是完全不一样的地貌风水,秦狰年轻时游历山川,确实去过很多地方。 萧寅初斟酌了一会,问:“代地旱过吗?” 秦狰挑眉:“嗯?” 萧寅初指着农书上有关作物耐旱程度的描述:“据我所知,西北每五六年就会大旱一次,而东南多雨,年年饱受水患之苦。” “若两地能均衡一下就好了。”萧寅初轻声道。 她的视线专注在书上,白嫩指尖不时翻着泛黄的书页,唇瓣有些水润,像沾着晨露的花朵,书上的内容好像令她不解,娥眉时不时微微蹙起,令人心醉。 秦狰想转开视线,却总不自觉被她吸引,最后只得狠心撇开头:“若要均衡,需开凿沟渠,强改河流,引南方的水去济西北。” “这些涉及地理水文,应该带《水经》,拿农书一个劲看什么?” 前世他在位期间,用了近十年在赵国境内修建了一条连通南北的天渠和许多蓄水的水库,引南水济西北,大大减少了西北干旱的几率。 这令他在史书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想到这秦狰不禁郁闷,他这追媳妇的代价是不是也忒大了。 “啊?”萧寅初懵懂地转头,嫣粉的小嘴微微张开,神情如孩童般纯洁,她思索了一下:“可是赵先生送来的典籍里没有啊。” 秦狰不看她,专注在桌上的书:“《水经》者,‘引天下之水,百三十七’,这种书怎么会在寻常学子手里。” “那我要去哪里找?”萧寅初问道。 秦狰端出一副不好接近的冷酷表情。 萧寅初懂了,轻声问:“您那有?” 秦狰算是默认,代地曾是王室,辉煌无比,藏书数万,区区《水经》而已。 “那……可不可以借我?”萧寅初又问道。 秦狰看了她一眼,忽然撑着桌子靠近:“借东西就这个口气?” 她口气已经很好了! 前些日子还喊打喊杀的呢! 萧寅初下意识向后一退,一下撞在他手上,秦狰不知何时将另一手探到她背后,几乎将她整个人圈在怀中。 他的眉眼深邃,长眉入鬓,其实生得极好。萧寅初很少正眼瞧他,更少这般同他对视,只见他的唇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眼中可称柔情。 “您这般威逼利诱,若是叫父皇看见了,非将你治罪不可。”萧寅初还是嘴硬,想脱离背后抵着她的那只大手,又不敢靠他太近。 “那便不借了。”秦狰松开手,坐回位置上,硬声道:“你找赵家小儿借去。” 萧寅初一口气堵在喉咙里——这混蛋! 秦狰故意转过身,省的看见她不高兴的表情心软。 “表叔……” 萧寅初拽了拽他的衣裳,声音比奶猫儿大不了多少,落入身旁男人耳中,不亚于心中起了惊雷。 -- 第27页 ——这小东西,不论到了何时都将他死穴踩得死死的! 他这般见不得她不高兴,如何能听得这百转千回一句。 萧寅初用指尖将他的手背戳来戳去:“您要是有,就借我嘛。” 秦狰的手忽然一翻,她柔荑一下落入男人的掌心,萧寅初吓了一跳,想抽出来却被握得死紧。 秦狰恨声道:“代地藏书不知凡几,以后想要什么直接来找我,别去问别人!听懂没有?”更别用那口气对别人撒娇,他会气疯的。 嗯? 萧寅初微微挑眉,秦狰轻咳了一声:“午后指几个宫人去我那处拿。” “真的?”萧寅初眼前一亮,也顾不上手被他的硬茧磨得有些疼,追问:“说到做到?” “骗你小姑娘做什么?”秦狰应她,圈着她纤细的手腕,下意识比了比。 萧寅初愉悦地勾起嘴角:“那我下午叫花月派人去取。” 浅浅的酒窝像盛着三月新蜜,秦狰一下松开她的手,不自然地摸摸鼻子:“嗯。” . 中宫,厉尚廉碰了一鼻子灰之后,去面见了蒋皇后。 蒋云染最近住在宫中,她听完事情经过觉得十分奇怪,不懂这一世萧寅初怎么不死乞白赖喜欢厉尚廉了。 竟然还将他赶了出来,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 打量的目光转到厉尚廉身上,后者俊美的眉宇间含着一丝戾气,因为还未有官职在身,显得不那么春风得意。 原本应该是年轻俊美的少年郎,此刻看起来颓废得有些不讨喜。 她恍然大悟,前世萧寅初遇见厉尚廉之时,他刚好拔了会试头筹,而今年会试前厉尚廉突然病了,会元被赵锦城摘走了。 厉尚廉不再是天之骄子,而萧寅初那女人,从生下来什么都要最好的,也难怪看不上厉尚廉了。 想通这个关节,蒋云染暗暗点头,说:“既如此,或许也是好事。” 厉尚廉不高兴的眼神顿时投向蒋云染,后者看着皇后,说∶“若闻喜公主与代城君当真有什么,二殿下绝不会坐视不管的,若一时气愤做出什么,也未可知。” 若赵王真有了废太子的心,求情是没用的,最直接的解法就是让赵王看见萧何更不堪为君的一面。 总归只有两个儿子,不是二皇子,那就只能是太子了—— 蒋皇后在思考这件事,厉尚廉摇头∶“二皇子并非冲动之人,这件事不一定妥当。” 何况他今日与那代城君面对面,同为男人,他几乎瞬间就察觉出秦狰似乎对闻喜公主含有不一样的情愫,这令他十分不快。 撮合代城君和闻喜公主,岂不正好遂了秦狰的意? 蒋云染不理他,只看向皇后。 蒋皇后斟酌几番,还是答应∶“事情做稳妥一些,千万不要将火引到中宫来。” “云染有分寸的!”蒋云染郑重应下,目光坚定。 “嗯。”蒋皇后揉着眉心,对二人说:“好了,本宫也乏了,去吧。” 蒋云染二人起身告退离开。 厉尚廉心中不快,一出门便甩了个脸色给蒋云染看∶“表妹攀上了姑母这根高枝,连性子也大不同了。” 他今日先在潇湘馆被侮辱了一番,刚才又被蒋云染和皇后无视。 想他分明是身份高贵,才华横溢的天之骄子,居然接连承受这等打击! 骄傲如厉尚廉,他接受不了,丢下蒋云染大步走出了中宫。 若是搁平时,蒋云染早追上去了,但今日她忽然没这心思了。 绣梅扶着她,语带气愤地说∶“表少爷也真是,您身子刚好,也不等等您……” 蒋云染并不想就此事多谈,她问绣梅∶“我让你送去湘王府的东西,送了吗?” 萧明达上次救了她。 虽然后来被萧思珠害得大病了一段时间,但是萧明达这个榆木疙瘩好使得很,她可不想轻易放过他。 绣梅用力点头∶“奴婢去了几次云安郡主都在家,好容易才寻到湘王爷单独一个人,已经给他的了!” 蒋云染点头,绣梅说∶“您快收拾收拾吧,下午潇湘馆还有课呢。” “嗯。”蒋云染应道,二人刚想离开。 只见桂嬷嬷从宫门风风火火进来,见到她停下步子,笑道∶“表姑娘。” “嬷嬷这是哪里来?” 桂嬷嬷露出笑容∶“汝阳王郡主大好了,刚才汝阳王妃递了帖子,说要带郡主进宫亲自叩谢娘娘呢!” 汝阳王府忽然热络起来的态度,无疑是雪中送炭,来得正是时候。 “真的?”蒋云染露出喜色:“那嬷嬷快进去,姑母听了肯定很高兴!” 桂嬷嬷“哎”了一声,道一句表姑娘慢走,急急进了长春殿。 绣梅也跟着高兴∶“这下好了,皇后娘娘肯定很开心!” 蒋云染点头∶“是啊,这事太好了。”也太巧了。 第16章 翌日,是个风和日丽的天。 几日大雪造出一片玉树琼枝,今日难得是个好天气,潇湘馆的琴课改成开在温暖的花阁里,好让姑娘们瞧瞧鲜。 外头寒冬腊月,花阁里因为引了地下热泉,在寒冷的天还开了几枝花朵,一片绿意盎然。 萧寅初拨弄着琴弦,桌上的小香炉燃着袅袅清香,本该是十足优雅的,却因为萧思珠的乱拨乱弹生生坏了意境。 -- 第28页 “姐姐。”萧寅初听不下去了,一手按住了琴弦:“姐姐今日有什么烦心事不成?” 萧思珠终于寻到可以倾诉的人,压低了声音说:“你知道那个小蹄子做了什么吗?” 二人右前方两座的蒋云染正在专心聆听琴师的教授,萧寅初收回视线:“她做了什么?” “她给哥哥送了一枚平安符,说是给追风的!” 萧思珠激动地说:“她的手段高啊,若是送旁的,哥哥断不会收的,可是给马的就不一定了,哥哥最爱追风,日日都要骑的,那不就等于日日能看见她的东西?” 萧寅初愣了一下,缓缓点头,视线又放在蒋云染身上,忍不住皱起眉。 “公主,你给我出个主意吧。”萧思珠扁着嘴:“我不想她做我嫂子!她……她做我嫂子,还不如赵锦珠做我嫂子!” 赵锦珠正在学拨弦,闻言一脸懵地转过来:“啊?” “姐姐要是信得过我,就再等几日。”萧寅初道:“还有几日便是闻喜的生辰了,届时父皇会回来,若能求下为堂兄赐婚的圣旨,自然不怕她。” 萧思珠噘着嘴:“可是哥哥看谁都不喜欢——莫说赐婚了,要他和别的女子站在一起,都跟要杀了他似的。” 那就只能从蒋云染处下手了。 最近蒋云染不知在皇后处得了什么器重,连厉家的奴仆都对她毕恭毕敬。 赵王从小教她斩草除根,她一时疏忽居然被她春风吹又生了。 真是该死。 “姐姐别慌,会有解法的。”萧寅初安抚着她,那头琴师已经站起来:“今日的课便到这里罢。” 众人纷纷起身,执弟子礼:“先生辛苦。” 琴师回礼,很快带着琴童走了。 荣丹走路姿势还有些别扭,她最早收好东西准备离开,经过萧寅初身边时,刻意笑了笑,眼里满是挑衅,然后趾高气扬地走了。 萧思珠差点暴起:“她笑个什么劲!上次没被打够是怎么!” 赵锦珠凑在二人身边道:“你们不知道吗,今日汝阳王妃要带荣郡主和荣世子进宫谢恩,马车从早上就出发了,阵仗大得很呢!若不是我家马夫知道小路,我今日就要迟到了!” “进宫谢恩?”萧思珠疑惑,一抚掌道:“啊,是上次被打后,中宫娘娘派人赐伤药那回事吧!” 赐药这事并不是什么秘密,何况之前蒋皇后就有意为太子定下荣丹。 看来这门亲事板上钉钉了。 “不说这些了,今日我宫中做了梅花酥酪,二位姐姐还没去过栖雀宫罢?”萧寅初邀请二人道:“恰好下午也无课,便去我那处玩玩,如何?” “真的?”萧思珠眼前一亮,别看她长这么大,还真没去过栖雀宫,兴奋道:“我们真的可以去吗?” 赵锦珠脸红红的:“我们都没带手礼,这怎么好意思。” 世家闺秀间走动,都会带些礼物的,但是萧寅初贵为当朝公主,带什么好像都不合适。 “那……下回堂姐带罐云顶白茶来,赵姐姐带几幅亲手画的花样子。”萧寅初眼睛一转,已经定好了想要的。 湘王封地盛产白茶,赵锦珠出身书香世家,几幅花样子对她不难。 二人松了一口气,尤其是赵锦珠,双眼亮得惊人:“您只见过我班门弄斧,殊不知我哥哥对工笔才叫擅长,尤其花鸟,画得好极了!我回去叫他亲手给您画几张,绝对独此一家!” 萧寅初笑笑,没应下这话,三人结伴,愉快地朝栖雀宫走去。 . 快到地方的时候,忽然遇上了不速之客,彼时萧思珠和赵锦珠正不知因为什么吵起嘴来,二人谁也不服谁,最后居然抓起雪,团成球儿互丢。 “啊!”赵锦珠被雪团打了个正着,碎雪四溅! “你也笨,往旁边躲不就好了吗?”萧思珠得意洋洋道,下一刻被赵锦珠丢来的砸了个正着,嘴里都被溅进去了些许。 “呸呸呸!”她连忙吐掉,弯下腰抓雪,怒道:“赵锦珠,你真的完了!” 赵锦珠咯咯直笑,左右闪躲,萧思珠瞄准她,将手里大雪球狠狠一掷! “砰”一声闷响,砸到了,可是并没有砸在赵锦珠身上。 赵锦珠一愣,回头看去,花园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两个男子,其中红衣那个捂着胸口,身上全是碎开的雪,显然是被误伤了。 她连忙跑过去,手足无措道:“你、你没事吧?” 萧思珠自知惹了祸,连忙提起裙子跑过去,看到其中一人却是一愣:“哥哥?你怎么在这?” 萧明达皱眉:“思珠,你胡闹什么?”说罢下意识看了一眼赵锦珠。 赵锦珠缩起脖子,显得弱小、可怜又无助:“对不起对不起,是锦珠不该拉郡主诨玩!” 萧思珠将她护在身后:“不是锦珠的错,雪球是我砸的,要怪就怪我好了。” 身旁的红衣男子一言不发,待拍干净身上的雪后,抬起头,不快的眼神扫过萧思珠二人。 萧明达打圆场道:“荣兄,这便是我那妹子,另一位是国子祭酒家的小姐。” 这荣骁,生得可以说万分精致,一身红衣,气质妖冶,他看着二人,面露不屑:“早有耳闻。” 萧思珠惊叫:“你是荣丹的哥哥?” 这是怎样一个仇敌见面分外眼红的场景啊! -- 第29页 萧明达大声喝道:“云安,不得无礼!” 平白把一旁的赵锦珠吓了一跳。 荣骁忽然就笑了,唇似血,那叫个肤白貌美,他的视线一转,忽然看到萧思珠背后那个踏雪走来的女子,露出好奇的神色。 萧寅初只离开了一会,没想到萧明达来了,还有萧明达旁边的人——不认识。 萧明达冲她笑了笑:“闻喜。” “堂兄。”萧寅初朝他福了福,后者指着荣骁介绍道:“这位是汝阳王世子,荣骁。” 萧寅初闻言转向荣骁,打量了一眼,道:“世子。” 她的声音如珠玉磕碰,清冷得十分勾人,令人不禁想撕开这清冷表面,去瞧瞧下面会是什么样子。 荣骁忽然绽开一朵笑,道:“罢了,今日之事我就不计较了,当给公主一个面子。” 赵锦珠悄悄松了一口气,那几位是神仙打架,身份一个赛一个的尊贵,若真硬刚起来,她非得被拉去垫背不可! 荣骁的眼神让人怪不舒服的,萧寅初不想在这久留,对萧明达说:“我们三人还有事,便先走了,堂兄回见。” 萧明达点头:“回见。” 荣骁看着那个女子离去的背影,眯了眯眼睛。 . 蒋皇后有意撮合荣丹和太子,话里话外都透露出对汝阳王郡主的满意,赏赐了很多好东西。 王妃在陪皇后说话,荣丹便一个人到花园里溜达,中宫景致还是很好的,蒋皇后喜洁,路面上一点积雪都不见。 汝阳王是武夫,王府里只有练武场,花园很小,也不精致,荣丹走走看看,不禁感叹制造这园林的匠人巧手,瞧着修剪成寿桃形状的万年青,还有那苍劲的梅树枝条。 这梅花是罕见的绿色,比她见过的所有品种都香,正想着要不要偷偷折一支,一只削瘦苍白的手抢先攀了一枝下来。 荣丹转身,看见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子。 在中宫还坐着轮椅,那肯定就是太子了! 萧章膝上盖着杏黄的毯子,那枝开着绿花的梅躺在上面,他的手真白啊,指节修长好看,执着那枝花,诡异中透着和谐。 他似是注意到了身边的人,朝荣丹转过身。 二人四目相对。 他像个精致贵重的瓷器,皮肤白得惊人,略显病态,但不掩其貌。 荣骁生得也好看,但与萧章是不一样的,荣骁是热烈的,带着侵略性的,而萧章则含着病态,让人想为他攀花,想博他一笑。 众目睽睽的,荣丹大步走过去,站在萧章身边,问他:“你喜欢这个吗?” 太子略感意外,看向膝上的绿萼梅,点头:“很漂亮。” 不知这话在夸花,还是在夸她。 心眼实在如荣丹,踮起脚‘咔哒’一下,硬生生折了拇指粗的一根梅条,枝头欲开不开,几许花苞。 “送给你。”荣丹笑着说:“我是荣丹,汝阳王郡主。”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以后会是你的太子妃。” 那根梅条枝干上的碎屑掉在杏黄龙纹缎上,太子忽然为她有些冒失的行为失笑:“是吗。” “你家人可能不喜欢我,”荣丹靠在一旁的墙上,对他说:“你妹妹前几天刚把我打了,不过没关系啊,我喜欢你,所以我要嫁给你。” 本朝女子多含蓄,奔放如汝阳王郡主这样的着实少见,萧章看着膝上的梅花,说:“哦?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荣丹反问。 “初次见面,你喜欢孤什么?”萧章不解。 见过他的人,尊敬者有,怜悯者有,惧怕者有,算计者有,唯独没有的,就是说喜欢他的。 他一介废人,若不是命好,生来就是正宫嫡出,还剩什么?还能有什么值得别人喜欢? 荣丹想了想,说:“因为你说喜欢花,而我想为你摘,这大概就是理由吧。” 太子笑着摇头:“郡主自己也不懂,孤更不会乘人之危,起风了,回罢。” 说罢,身后常随无声地靠近,推着太子走远了。 “哎,我觉得不是我不懂,而是你没有懂我的意思!”荣丹提高了一些声音,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轻声说:“怎么就这么走了呢,真是……”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平安夜快落~ —— 第17章 栖雀宫里,三个姑娘已经凑一块玩起了投壶。 赵锦珠执一支钝头箭,站在五步远,边瞄准边道:“刚才那荣世子真是吓坏我了,瞧他唇红齿白的模样,活像年画上吃人的恶鬼!” “当”一声,箭顺利落入壶中,赵锦珠欢呼了一声,又轮到萧思珠。 萧思珠加到六步,闲话说:“我叫香梨去打听了,他就是闲着经过,无妨——倒是初儿,那荣骁同你认识吗?” “我不认识他。”萧寅初摇头,她坐在一旁,身上包着厚厚的斗篷,正在喝茶,舒服地喟叹了一声。 “不认识?那他的话可真是,是故意要你和他扯上关系呢。”萧思珠也顺利投了进去,示意萧寅初:“初儿也来试试吧,可好玩呢!” 萧寅初不大愿意,冬天就该能不动就不动,多冷啊。 萧思珠过来拉她:“动一动嘛,动起来身上就不冷了!” 她只好放下茶杯,从箭筒里取出一支,按规矩退到七步远的地方,瞄准了细颈壶口。 -- 第30页 “当——”一声轻响,稳稳落入壶中! “哇!”赵锦珠拍手称赞:“我都是投到六步就不行了,公主准头好棒啊!” 萧寅初看了眼手里的箭,恍惚间想起来多年前,有人手把手教她投壶,他说:“投壶是世家贵女聚会中的游戏,你不喜欢,但也得会,免得必要时丢人献丑。” “我大概……”她又取了一支,后退了三四步:“能扔十步。” “当!”又一箭应声落入壶口,铜壶微微晃动,准得不可思议! 萧思珠激动地大叫:“哇哇!初儿好厉害啊!” 赵锦珠也拿了一支,站在十步远的地方往里扔,别说投进去了,连铜壶都没有碰到。 “好难啊,公主是怎么扔进去的呀?”赵锦珠噘着嘴问道。 萧寅初回想着姿势,教她:“别用手腕的力气,用手臂的,像这样……” 她抓着赵锦珠的手,教她怎么使力,钝头的箭还是没扔进去,但已经比刚才好多了。 “公、公主,我自己来就好。”赵锦珠脸上浮起些许尴尬,轻轻挣脱了萧寅初的手。 萧寅初一愣,才发觉她刚才抓赵锦珠手的姿势在外人看来多么暧昧。 “……”不是,赵小姐你听我说。 花月端来了梅花酥酪,投壶游戏进入短暂的休息时间,萧思珠喜欢这种奶味十足的点心,当即丢下箭,美美地挖了一勺。 “嗯~”她抿着嘴,像只满足的小松鼠:“你宫里这厨子手艺好,蒸出来的酥酪甜而不腻,香得很!” “酥酪添了些和田的枣肉,核桃碎和杏仁碎是炒过的,好吃是好吃,有些上火,姐姐用了回府得饮一杯淡菊花水。”萧寅初只吃了一点就放下了勺子,萧思珠那一盅已经见底了。 她‘啊’了一声:“你这就不吃啦?” 萧寅初啜饮了一口花神茶,说:“我用的一向不多,吃多了顶得难受,晚食反而少吃了。” 萧思珠掐了把她的腰,又比了比自己的:“难怪瘦成这样,不成不成,你得再吃一口。” 说罢端起小盅子,舀了一口喂到她嘴边:“每日多吃一点点,长久下去胃口就变大了,吃吧。” 萧寅初无法,只好张口吃下了酥酪,连连摇头:“我是真不吃了。” “你呀,身子这般差,就是平时吃得少动得少。”萧思珠像个苦口婆心的老妈子:“以后多跟我们玩就好了,等开春了我带你去城外跑马,在一整片绿油油的草地上骑马,风都是带着青草香的,别提多惬意了!” 赵锦珠用力点头:“我们还可以去放风筝,去城外登山踏青,等伽蓝寺的桃花开了还可以去赏花!” 登山?跑马? 萧寅初听得小脸煞白,腰都开始疼了,又喝了一口花神茶压压惊。 几人又闲聊了些有的没的,花镜带着香梨走近,说:“湘王爷来接郡主回去了。” 萧思珠抬头看看天,不知不觉已日渐西斜,可惜道:“哥哥怎么来得这么快啊,我都没跟初儿说够话呢!” 往常她觉得这个堂妹冷若冰霜,十分不好接近,今日才发现这个高冷的妹妹也是个吃东西十分挑剔的小孩子罢了,不由得心生好感。 “下回有空还请两位姐姐来我这玩,我这厨房里别的没有,好吃的多了去了。”萧寅初站起来将二人送出去。 萧明达已经在外面等着了,赵锦珠见了他像猫见了老鼠,向公主告别的声音都小了不少:“那……公主,我们走了。” 萧思珠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虽然后日潇湘馆有课,我们又能见面了,但是你要多吃饭,然后啊……”她悄悄瞥了眼萧明达,压低声音说:“我哥的事你得上心啊,我们共同的敌人这会儿指不定在哪笑呢!” 萧寅初失笑,郑重点头:“姐姐放心,我记住了!” 夕阳投射在朱红宫墙上,栖雀宫门口渐渐安静下来。 花镜陪在萧寅初身边,叹道:“云安郡主看着凶了些,可是心眼真好啊,公主早该同她多走动走动,于您的身体有裨益的。” “嗯。”萧寅初点点头,转身:“回吧。” 宫门被重重合上,廊下的宫女开始掌灯了。 萧寅初下午多吃了一些,肚里有些不舒服,在殿里坐了一会还是觉得不好,遂站起身:“下午那口酥酪将我堵得不行,我去院子里转转。” 花镜连忙放下手中活计:“您等等,奴婢陪您去。” “不必了,我就在门口。”萧寅初随口道,裙摆已经扫过了朱漆门槛。 亭子里,下午三人玩投壶的东西都还在,萧寅初走进亭子,不禁拿起被打磨成圆头的箭,轻轻一丢——十步以内的,十入七八。 到底没白费了某人的苦心教授。 然而她退到十步之外就开始不准了,经常扔四五个才能中一个,铜壶旁七零八落掉满了各色的箭。 萧寅初扔完了手里的,刚想跑去捡,有人先她一步,捡起了地上的箭。 廊下的灯并不明亮,可是来人的身影未免太好认了。 萧寅初后退了一步:“世子?” 荣骁站在亭子外,遥遥掷了一支过去,那羽箭带着常人没有的力道,直直进了铜壶! “你喜欢这个?”荣骁问。 萧寅初下意识摇头。 荣骁一支支投着,一支、两支、三支、四支……直到最后一支投完,细颈铜壶里已经插满了五颜六色的羽箭。 -- 第31页 “我也觉得没什么意思,软绵绵的,女子玩的东西。”荣骁评价道。 “……”这可不就是女子玩的东西? “你来这里做什么?”萧寅初口气中带着警惕,她这宫里不说十步一岗五步一哨,也算得上守卫森严,他怎么进来的? 荣骁似乎听到了她的心声,示意了身后两人高的宫墙:“翻墙。” 萧寅初算是发现了,这汝阳王世子的脑回路好像和别人不大一样。 她稳住心神,道:“天色已晚,世子有事大可明日同皇后娘娘禀报之后,走正门进来,这般偷偷摸摸,不是君子所为吧?” 荣骁堵在台阶下,抬头看着她:“我向皇后说想见你,你觉得她会同意吗?” 她很漂亮,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型的漂亮,举手投足无不优雅精致,仿佛生来就是如此,与他这种打泥浆里爬出来的人,是完全不一样的。 萧寅初蹙起秀气的眉,荣骁说:“我刚才来时,母妃正和皇后议亲,我妹妹很快要嫁给太子了,你觉得怎么样?” “是吗?”萧寅初拢了拢袖子,轻笑了一声,笑意未达眼底:“那要恭喜郡主了。” 荣骁看了一会她的脸,上前一步:“你们女人大都这样吗?明明不高兴,也得装作高兴的样子,这样很虚伪。” 萧寅初忍着气道:“世子特意翻墙进来,就是为了骂我几句?”涌出的情绪让那张脸变得鲜活了一些,也更有人气儿了一点。 荣骁忽然笑了,原就妖冶的面容在黑暗里显得更加诡异,赵锦珠说得对,他真的很像吃人的恶鬼。 “罢了,你又懂什么。”荣骁喃喃道,朝萧寅初伸出手:“以后就是亲戚了,握手言和吧?” “世子自重!”萧寅初撇过头,思考要不要大叫聂夏护驾。 那只白得过分的手忽然被人狠狠打偏,被突然出现的秦狰捏住手腕,将食指上的戒指硬生生拔了下来,扔在二人脚边。 那戒指内圈居然藏有机关,几根细如牛毛的针呈刺出状态,在微弱的灯光下散发着幽幽的光泽! 萧寅初一下看向荣骁——这人怎么回事! “滚回去。”秦狰摔了他的手。 “我这不是对付她的。”荣骁捂着自己的手:“别把我想太坏了。” “滚。”秦狰浑身仿佛散发着杀气。 荣骁弯腰捡起戒指,冲萧寅初不怀好意一笑,很快踩着夜色离开了。 萧寅初松了一口气,不禁看向亭外的人,心说好歹这个,比荣骁好对付多了。 秦狰跟随她走进亭子,瞥了眼地上的投壶,问:“那小子来这里做什么?” 萧寅初没好气地趴在亭子的护栏上,轻轻锤着腰:“我哪知道他来做什么?说了些奇怪的话就走了。”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外面也越来越冷,萧寅初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后背忽然叫东西覆住,回头一看,是男人的大氅。 秦狰几乎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贴着她轻声问:“他跟你说什么了?” “谁让你碰我的!”萧寅初气坏了,他的皮也忒粗,将她的脸磨得怪痒的,忍不住伸手挡开了他,一脸嫌弃。 秦狰看向她,眉眼精致无比,粉红唇瓣微微撅着,一脸不高兴地瞪他。 一时间心中对她真是又爱又恨,爱她娇美可爱,又恨她这态度,忍不住将人抵在廊柱上,鼻尖几乎碰到她的,低声说:“就是我碰了又如何?你这宫中有几人是我对手?” “若我情愿,将你劫至哪个无人的宫殿,你能将我如何?” 男人的目光紧盯她,仿佛看着一口触手可及的肥肉。 萧寅初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你……皇兄不会放过你的,父皇也不会!” 秦狰紧绷的表情一松,俯身轻咬了一下她的小耳朵:“傻不傻?我怎么舍得?” 作者有话要说:  圣诞节快乐鸭~ —— 感谢在2019-12-17 00:00:00~2019-12-24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猫、茯七岁、一条怪味咸鱼干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想吃肉诶 10瓶;以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萧寅初哆哆嗦嗦指控:“谁知道你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骗子!” 秦狰松开她,用大氅将她包好,指头戳了戳粉白面颊上的酒窝:“跟我说,荣家那小子来做什么?” 大氅刚从秦狰身上脱下来,带着他的温度和味道,萧寅初装模作样地嫌弃了一顿,指尖却悄悄抓紧了厚实的氅衣,说:“他说汝阳王府正在和东宫议亲。”嫌不嫌弃的另说,关键是她快被冻坏了! 秦狰的动作一顿,又用指头逗了逗她:“嗯,还有没有旁的?” 旁的?哪来的旁的? 萧寅初老实摇头:“没有了。” 荣骁此人,前世萧寅初只在太子大婚当天见过一次,后来萧章被废,荣丹陪他被贬同州,汝阳王被收一半兵权软禁在邯郸,至于荣骁……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脚底阵阵发凉,萧寅初踢了踢他:“我冷。” 炭盆在他脚边,而秦狰这厮将那点温暖的来源挡得死死的,萧寅初不禁腹诽,长这么大一个做什么啊? “嗯?”秦狰回过神,下意识捞起她的双腿,摸了摸绣鞋,已经被雪水浸透了。 -- 第32页 “鞋湿了怎么不早说?”他皱眉道,刚想将它脱下来,萧寅初连连挣扎:“不要!你让我回去,花镜会换!” 秦狰的动作一顿,顺势将她打横抱在怀里:“那我抱你回去。” “不要不要!”萧寅初急了,抓着男人的衣襟连声说:“你放开,我自己能回去,不要你抱!”让花镜她们看见算怎么回事啊! 秦狰将她一颠,搂得更紧:“不要我抱,那要谁抱?”说完作势朝亭外走去。 “不要,求你,别过去!”萧寅初抱着他脖子哀声道:“被她们看见了我解释不清,求求你……”最后半句软得像撒娇。 秦狰咬牙,又坐了回去:“就会用这招对我!” 他将萧寅初放在膝上,轻轻脱下了绣鞋,顺便摸了一把足儿,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雪水浸透了:“什么时候湿的都不知道么?” “若不是你,我早回去了……”萧寅初嘀咕道。 下午玩的时候,几个宫女怕她冷,就在亭子里烧了两个盆子,她也没想到被荣骁堵在亭子里那么久,久到这会儿鞋底已经全湿透了。 绣鞋搁在炭盆边烘干,秦狰一手抓着她纤细的脚腕,另一手想脱下她的足袜。 “不要脱!”萧寅初急得用另一个脚踩在他手背上:“不要脱!” 秦狰看向她,白皙的脸上浮起一丝红晕,满脸哀求。 也是,两世两人都没有这么亲密过。 “你看看,全湿了。”秦狰捏着足袜的一角给她看:“脱掉舒服一点,一会就干,听话。” “不行!”萧寅初缩着脚往回退:“你走吧,我自己来就行。” 秦狰闷笑,一手覆在她足背轻轻揉捏:“为什么不行?我如你这般大的时候,你才这么大点。” 说完他比了一个高度,将怀中双足捉得更紧:“女子的足儿不能叫别人乱看,可是本君又不一样,我是你表叔。” “还是初初将表叔当做了男人,不当长辈了?” 萧寅初差点一脚踹他胸膛上! 他、他在胡说八道什么! 就一愣神的功夫,秦狰捉着她的小脚儿,一下将足袜扯了下来! 萧寅初只觉得脚背一凉,接着被他拢入怀里,柔嫩脚底踩在他腹部,甚至能感受到衣裳上的纹路。 “放心,没看见。”秦狰将绣着合欢花的绣鞋翻了个面,丈量了一下尺寸,还不到他手掌长。 “什么东西,硌得慌。”萧寅初轻轻踩了一脚,左脚心凉飕飕的。 秦狰惩罚似的掐了她一把,沉声道:“别动,不然将你扔出去。” 他怀里蛮暖和的,萧寅初哼唧了一声,自觉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踩着:“你是跟着荣骁来的?” 秦狰也没否认,说:“荣家都不是什么好人,以后离这家子远点。” 原本就不可能同她们亲近,她前些日子还把荣丹打了呢! 萧寅初含糊应了一声,嘀咕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人,以后离你远点。” “嗯?”秦狰不动声色按紧她的双腿:“你说什么?” “放开我。”萧寅初就势踹了他一脚:“我说的不对吗?代城君?” 赵国和代地,属于猛士驯猛虎,不是人死,就是虎亡。 她可没忘记面前这厮是如何一步步爬上来的,以后更会一步步爬向更高的地方。 秦狰喉头滚动了几下,像在压抑什么情绪,最后捡起炭盆旁的足袜,说:“干了。” 干了,又仔细为她穿上鞋袜。 萧寅初从他膝上跃下来,大氅脱给他:“赶紧走吧,这里不要你了。”她早该将这人远远赶出去,看着他这张脸就闹心! “穿回去。”秦狰不接,反将衣裳按回她肩上。 “您不要就扔了它。”萧寅初没好气地说:“下次做什么之前,为我的处境考虑一下罢,表叔。” 说罢转身下了台阶,很快走回正道,回去了。 手中大氅上还沾着她身上的冷香,刚才短暂的温柔像镜花水月,转瞬即逝。 秦狰双手攥得发白,几乎是凶狠地将它摔向扶栏—— 亭子临着水,这个季节早结了一湖的冰,墨色大氅可怜兮兮挂在扶栏上,眼看就要掉到冰面上了——秦狰忽然抓着它领子拎了回来。 该死,还是舍不得。 . 回到殿里,花镜正在布菜,见她回来连忙上前查看了一番:“您去得也太久啦,外面快下雪了呢。” 伺候的宫女连忙端着热水上前,萧寅初将双手浸入热水里,想了想,问:“你们刚才有听到外面什么声音吗?” 花镜拿来棉帕替她擦干:“您说什么声音?花月你听到了吗?” 花月刚从里屋取来膏子,用指甲挑了一些抹在公主手上:“没有啊。” 这膏子清香扑鼻,萧寅初细嗅了一下,问:“新的桃花膏吗?味道有些不一样。” “您鼻子灵敏,是下午摘桂宫骊姬娘娘送来的。”花月笑着把盒子给她看,大骊姬擅制这些香啊膏啊,每年都会送一些给各宫当做年礼。 “您刚才说什么声音?奴婢几个一直在殿里,没有听见呢。”花月问道。 “哦,没什么。”萧寅初稍稍安下心来,闻了闻手上,桃花香中有稍许橙香,清新又醒脑,她很喜欢。 “味道很不错,明日替我送一些回礼去摘桂宫。” -- 第33页 花月笑着应道:“奴婢省得。” 花镜已经布好了菜,候在桌旁:“菜得了,公主快过来罢。” 窗外开始“簌簌”下雪了,萧寅初用过晚食,正在殿里散步消食,门外的侍人冒雪抬进来一箱东西。 她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为首的小内侍躬着腰,笑道:“这是下午月姑姑吩咐我们去代城君府上取的书,您瞧!” 说罢他递上一本薄薄的册子,后面的小太监已经机灵地打开木箱子——满满一箱子的书。 萧寅初弯腰拿起顶上那本,正是那日管秦狰借的《水经》,还有许多有关水利的书籍。 “君上说您不用急着还,慢慢看!” 她随手翻了翻,点头道:“这大雪的天,你跑一趟辛苦了,花镜拿几个大钱赏他们。” “诺。”花镜福了福身子,招呼了几人:“公主说了赏你们,来吧。” 几个小太监领了赏,连忙叩谢了公主:“谢公主赏赐,那奴几个就告退了。” “嗯,去吧。”萧寅初点点头,从箱子里取了几本,说:“掌灯,我今夜宿在偏殿,没什么大事不用打扰了。” 花月连忙传唤掌灯宫女,又叫几个内侍把书箱往偏殿抬:“夜里看书不好,您今晚看一些就得了,别看太晚了。” “不必再劝,备一盏浓茶来。”萧寅初踏进书房,掌灯的宫女已经将灯塔点上了,灯火通明。 她将几本书摊在桌上,又取来了地图一一比照,可是这些书对她来说还是晦涩了一些,看了好一会儿才将地处西北的白城找出来。 白城是萧何的封地,也是明年旱灾中最严重的一处。 她虽然是找出来了,可是却难堪地发现没什么用——是啊,哪怕知道了又能怎么办呢? 她是会祈福降雨?还是会点石成粮? 夜已经很深了,花月打着哈欠来为她添茶,嘀咕道:“已经很晚了,您还不睡啊?” 萧寅初摇摇头,让她放下茶出去,花月去后,她又苦恼地抓了抓头发——难道当真无解了吗? 天武二十六年夏,西北大旱,整整四个月一滴雨都没下,地里颗粒无收,也不知从哪里起了谣言,西北大旱是因为赵王废太子引起上苍不满,这才降下旱灾惩罚。 当时萧何迫于群情跪在太极宫前,请求赵王收回立太子的旨意,赵王却铁了心要立他。 旱灾一直持续到转年冬,西北下了大雪,开春后雪化才有缓解。 萧寅初一件件回忆着,忽然福至心灵地想起来——秦狰曾经说过,要改变西北地貌,只能强改河流,开渠引水,再造湖泊蓄水,以备天旱时可以开闸灌溉农田。 这桩桩件件,都不是她一介女子能办到的。 现在的她,只是深宫里娇滴滴的公主,没有前世肃帝死后那些杀伐果断的经历,更没有围绕在她身边的一干能臣。 巧妇还难为无米之炊呢。 想到这她不禁扶着腰,在殿里来来回回踱了几圈。 不行,当务之急她得把‘米’都找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爱这个play爱得深沉,4本里有3本都写了,笑cry 第19章 不得不说,萧寅初这个公主还是挺自由的,当然这源于蒋皇后并不强势。 所以听说萧寅初想出宫之后,蒋皇后只愣了一下,问∶“初儿可是嫌宫里太无聊了?” “前些日子听说皇兄病了,儿臣想去王府瞧瞧。”萧寅初坐在皇后下首,乖乖巧巧地答。 萧何生病都是上旬的事了,蒋皇后顿了一下,说∶“不如等下朝后,让何儿来给你看看,你一个人出门母后不放心。” “母后~”萧寅初拉长了声音∶“听说护城河边有能工巧匠取河冰凿成了各式各样的冰雕,我想去看看!” 看兄长是假,想出去玩才是真。 蒋皇后被她磨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点头∶“下午就得回来,还有,叫何儿派人陪你去,别自己出门。还有……别去太远,离护城河远点。” 蒋皇后多说了许多,最后还是给了出宫的牌子∶“早些回来。” 萧寅初朝她福了福,情真意切一笑∶“儿臣知道了,这就回去收拾东西,母后万安!”话落已经急急回头,要出门去了。 蒋皇后不由得站起来,口中喊着∶“慢些走,外面雪滑!” 话没说完门帘子已经重重拍上了,蒋皇后嗔怪道∶“这孩子,怎么冰天雪地也要出去?” 喜春从小门端进来一盅燕窝,放在皇后手边,道∶“娘娘对公主真好,奴婢瞧啊,敏妃娘娘去后,除了二皇子,只有您对公主的情是真真儿的呢。” 蒋皇后掀开燕窝盅子,轻轻搅动,说∶“她去的时候,初儿才不到十岁,刚没了娘,那一宿一宿地哭啊,本宫这辈子也没能有个女儿……罢了,不提了。” 喜春递上一只小碗∶“您对公主好,陛下都是看在眼里的。” 蒋皇后依言吃了一口燕窝粥,良久才道∶“能让他念着点好,不那么狠心就好了,唉。” 喜春知道她烦,轻轻锤着背,说∶“殿下,似乎不大同意这门婚事呢,听说今日刚拒了郡主的帖子。” 萧章从小性子就有些怪,有些事连她这个做娘的也不敢勉强,可是娶荣丹这件事,他必须得做。 -- 第34页 蒋皇后表情严肃了一些,问∶“肃王那边……安排好了吗?” “人已经安排出去了。”喜春轻声道∶“只是公主这么一去,会不会察觉什么?” “一个丫头罢了,能察觉什么?”蒋皇后道,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你派人盯紧了,不要有差错。” “奴婢明白。” . 萧寅初点了几个人出宫,华丽的大马车先去了肃王府,又换了一顶青蓬小车从偏门悄悄出来了。 天气太冷,街上没什么行人,但不妨碍萧寅初愉快的心情,她撩开一点儿车帘,看见路边零星几个摊贩在叫卖∶“人好少呀。” 花镜刚装好手炉,摸了摸温度不烫手了,递给公主∶“您拿着这个,今儿特别冷,您看街上都没几个人。” 她只带了聂夏和花镜,还有一个赶马的车夫,车夫在车外高声问∶“公……小姐,我们去哪啊?” 聂夏及时制止了车夫脱口而出的称呼,萧寅初的声音从车内传来∶“去永福巷的城隍庙。” 花镜奇怪道∶“您要去拜城隍庙吗?” 萧寅初摇摇头,问她∶“我让你带的东西带全了吗?” 花镜拍拍荷包,里面是些散碎银两,还有一块贡墨∶“照您的吩咐,都带着呢!” 城隍庙挺远的,马车走了好一会才到。 直到完全停稳,聂夏跳下车∶“三小姐,我们到了。” 花镜撩开车帘,萧寅初好奇地探出头—— 城隍庙很小,香火还算鼎盛,只是今天雪大,没什么人来祈福。 青蓬马车规制太小,平时都是肃王府下人出行乘坐的,也就没配脚凳。 花镜跳下车后没寻到合适的代替,只好轻踢了一下聂夏∶“愣着干嘛呀?” 聂夏一愣,连忙半跪在地上,好让公主踩着他膝盖下来。 萧寅初扶着他的肩,轻轻巧巧下来,花镜为她披上斗篷∶“奴婢陪您进去。” 聂夏拍拍衣裳站起来,车夫老杨已经栓好了马,一回头笑道∶“聂小兄弟,怎么了这是?”咋个还脸红了呢? “没、没有。”聂夏连忙摇头,抱着剑拔腿跟了进去。 进了庙才发现,这里真的格外小。 进门左边是几个卖贡香的妇人,右边是解签处,穿过中庭就是神像所在。 庙后种着一棵巨大的榕树,上面挂满了许愿的红绳,蜿蜒的粗壮树枝遮盖在庙宇上面,因为满身红绳,显得有些滑稽。 若是春夏来,这里应该是绿意盎然,别有一番滋味的,可惜正值隆冬,全都是树杈子。 “要奴婢买些贡香吗?”花镜轻声问,她们一进门就被几个卖香的老妇人围住了,朝她们兜售各种各样的香纸贡香。 萧寅初扫视了一眼,朝她们走近了一步。 这一下仿佛招了苍蝇堆,老妇人们兜售的声音此起彼伏∶“姑娘,瞧瞧我这香,是上好的檀香哩!不贵,才两个铜板!” “您瞧瞧我的,我这是求姻缘专用的姻缘香,可灵了!” …… 花镜和聂夏连忙将她们挡在一边∶“安静一些,别碰我们家小姐!” 萧寅初看了眼另一边空空如也的解签处,问∶“请问,那边原来是不是有个解签写信的朱秀才?” 几个老妇一听,兜售的热情也没了,看向她的表情顿时有些暧昧∶“这几日找他的姑娘可真不少,朱秀才他呀……哎,入了冬,他娘老毛病犯了。” 花头巾的大婶说∶“他娘那病也有几年了,今年特别严重,都不知道能不能过去这个年。” “要我说啊,那般遭罪早走了也好,走了朱秀才没准能认祖归宗了!”年纪最大的大婶挎着竹篮子,似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捂着嘴走了。 “那,几位知道朱秀才住哪么?”萧寅初轻声问道。 “庙后面那个莲子村,最破最旧那户人家就是!” 萧寅初点头,示意花镜从几个答话的老妇那买了些香烛,几人没想到今日这么冷清也有生意开张,眉开眼笑道∶“找朱秀才的姑娘里,就数您最大方!” “您不知道路吧,我带您去!我对那熟!”花头巾的大婶干脆挎起篮子,热心地要陪萧寅初去。 “那就有劳大婶了。”萧寅初对她笑了笑,这一笑不得了了,花头巾的婶子都愣住了。 “我在城隍庙卖了这么多年香,都没见过你这么好看的小姑娘,别是什么仙子下凡吧!” 去莲子村的路很近,萧寅初没怎么费心就找到了。 花头巾的大婶示意了一下不远处的茅草屋∶“朱秀才就住那边,您去吧,我回去给家里的娃儿做饭了。” 萧寅初点头,花镜嫌弃地看了看四周∶“您找这个人做什么啊?这里怪脏的。” 朱秀才家很小,很窄,望过去黑洞洞的,柴门外放着不少包装精致的盒子,想来像几个老妇说的那样,找他的小姐挺多的。 “聂夏,去敲门。” 柴门轻扣,却许久没有人应答,聂夏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他不知所措地望向公主,花镜一瞪眼:“哑巴啦,喊人啊!” “有人在家吗?” “谁啊?”屋中终于有了应答,很快钻出来一个身穿补丁长衫的年轻男子,他长得瘦高,皮肤有些黑。 正是萧寅初特意要找的人——朱良玉。 -- 第35页 “几位是?”朱良玉微微皱眉∶“这几日不便解签,这位小姐请回吧。” 说罢就要回去,萧寅初道∶“我不是来找朱先生解签的,偶然听说朱先生学富五车,尤其擅长工图作画,想请先生为我解惑。” 朱良玉的步子一顿,干瘦的脸上涌起一阵潮红∶“你从哪里知道,我擅工图作画的?” “从友人兄长处得知。”萧寅初随口扯了个慌。 事实是,前世到她死之前,手下能臣之一就是朱良玉,尤其擅长水利兴修。 “哪一位?”朱良玉皱眉问。 “赵锦城赵先生。”萧寅初轻声说道。 “胡扯!我不认识什么姓赵的,你找错人了!”朱良玉仿佛一下子被人戳到了什么痛处,一下子冲过来把几人往外赶∶“出去!都给我出去!” “砰!”一声盖上了柴门,把邻家抱窝的鸡吓了一跳。 “哎,你这人!”花镜气坏了∶“我们小姐纡尊降贵到你这小破屋子来是给你面子,不领情就算了,什么态度啊!” 前世朱良玉在她身边行走期间,有听说他和赵锦城原是师出同门啊,今日这么一看,怕不是有仇吧? 萧寅初刚想解释,只听朱良玉冷笑一声∶“您说得对,我这庙小,容不下你们这几位大佛,请吧!” 说罢狠狠拂袖,进屋去了。 花镜气不过,指着破柴门∶“聂夏!” 聂夏“哎”了一声,花镜柳眉倒竖∶“把门踹开!” 萧寅初连忙制止∶“不可无礼!” 花镜将她护到身后∶“对付这种人就该强势点,您别被灰惊着!” “砰”一声,聂夏踹开了朱家摇摇欲坠的柴门! 萧寅初踉跄了一步,背后忽然叫人扶住,那人有力的臂膀将她往怀中一护,挡住了飞起的灰尘。 “怎么是你?” 第20章 秦狰稳稳将她扶住,闻言低头∶“跑出来怎么也不多带几个人?” 萧寅初挣开他的手,后退了一步∶“您怎么阴魂不散的?” 他笑了笑∶“本君说路过,你信吗?” 萧寅初撇过小脸,她信才有鬼了! 朱良玉抄着扁担从屋子里冲了出来∶“你们这些强盗!我跟你们拼了!” 秦狰将她往怀中一护,不高兴道∶“疯子。” 朱良玉压根不是聂夏的对手,被三下五除二压在地上,扁担骨碌碌滚得老远。 “你放开我!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了!”朱良玉拼命挣扎。 萧寅初挣扎了半天,从他怀里冒头∶“聂夏,别伤了他!” 聂夏松了些力道,可是朱良玉一副鱼死网破的架势,让压着他的聂夏十分为难。 秦狰示意挑灯∶“去帮手,把人捆起来。” “是。”挑灯上前,很快把人捆了个严严实实。 接着,秦狰示意身后的白胡子老头上前∶“进去瞧瞧。” 老头瞧着是个医者,朱良玉忽然失心疯一般大喊∶“不要!不要进去!求你们了!” 萧寅初好奇地看过去,秦狰与她站在一处,悄悄用指头去勾小姑娘的斗篷,今天的绣着兰草,她穿起来怪好看的。 秦狰看向朱良玉,意有所指∶“楚大夫不是祝家的桃李。” 楚大夫带着药童进了屋,屋里忽然传来几声咳嗽,像是一个妇人的。 朱良玉挣扎道∶“让我进去看看!” 得了主子的示意,挑灯提着朱良玉进屋。 昏暗狭窄的茅草屋里,一个形如枯槁的老妇躺在床上,她的面容蜡黄,双目混浊,时不时发出微弱的咳嗽。 “咳咳……咳……” “娘!”朱良玉扑到床前。 “良玉啊……有客人来了吗?” 朱母眼睛已经完全看不见了,连耳朵也不怎么灵敏,只感觉到她这屋子好像进来了不少人。 “是……儿子挣到了钱,请大夫来看您了。”朱良玉咬着牙,看向床上已经不成人形的母亲。 “你这孩子浪费……什么银钱啊,留着几个钱,娶媳妇好,娘老了……咳咳,治不治都一样。”朱母边说边咳嗽,楚大夫将她的手放在腕枕上,细细号脉。 秦狰将萧寅初拉出茅草屋,挑灯抱着剑和聂夏对峙,花镜看了一眼,轻声嘀咕道∶“看起来好可怜啊……” 一想到她刚才把人家柴门踢坏了,一时间心虚不已,连忙让聂夏给人家补门去了。 秦狰示意屋中∶“他的软肋。” 楚大夫正在给朱母看病,朱良玉咬着牙,眼泪流了一脸,还要强做欢颜陪她说话。 “没打听清楚人家是什么状况,就贸然跑过来了?”秦狰不懈努力,终于勾到了她的指头,还没等进一步,手里忽然被塞进来一个凉了的手炉。 萧寅初刚好抱累了,一股脑塞给了他。 秦狰抿着唇,只好拿着这个与他外表毫不相称的粉色手炉。 楚大夫诊治了好一会,探身钻出草屋,擦了擦汗∶“君上。” 秦狰点头∶“如何?” 楚大夫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痨疾,多年沉疴了,治不好,只能用药吊着,或许还能活几年。” 瓷碗一下子滚落在地上,屋里的朱母在炕上心疼地直絮叨∶“哎呀……一个碗要一个大钱呢,良玉啊,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 第36页 朱良玉泪流满面,强作镇定说∶“儿子今日……寻到了一个好差事,是给大户人家的公子陪读,您别怕,我们以后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朱母语露惊喜∶“真的?”复而担心地问∶“可是邯郸哪里还有……真心雇你的人家呢?良玉啊,你可不能去做昧着良心的事啊!你要对得起朱家的列祖列宗,知不知道?” “知道,儿子知道,这是一户南方来的人家,刚在邯郸落脚……”朱良玉哄着朱母,很快将她哄睡着了。 楚大夫站在门边,重重叹了口气,带着药童退到门外去了。 朱良玉安顿好朱母,走出院子,一下跪在秦狰面前。 秦狰视线放到他脑袋上,不是太感兴趣∶“能救你们的不是我。” 萧寅初没好气地看向他,对朱良玉说∶“朱先生快起来吧。” 朱良玉十分执拗,跪得笔直笔直的∶“先生需要朱某做什么?” 直觉告诉他,面前的男人不简单,也告诉他,对方也可以替他得到想要的,只要他付出相应的代价。 “哦?何以见得?”秦狰边应着朱良玉的话,边问冲萧寅初轻轻挑眉,显得有些得意。 她想求的贤人,似乎想跟随他呢。 萧寅初见不得他得意,不高兴地撇过头。 “先生是自南方来的,楚大夫的药箱上刻着一枚火纹,只有南方……用火纹。”朱良玉道。 他正是看见了那个,才信这个医者并非祝家桃李。 说南方太泛了,准确来说只有传说中以朱雀为图腾的代地秦氏,用火纹。 “不错。”秦狰痛快承认了∶“只是有需要的不是本君,是肃王府。” “肃王府?”朱良玉一下抬起头。 萧寅初接话道∶“方才是我唐突了先生,向先生赔礼道歉了。” 说着朝他福了一福,说∶“王爷听说了朱先生大才,想聘请先生回去。” 朱良玉眼中微动,最终还是低下头∶“朝中栋梁何止千百,鄙人只是一介穷酸秀才。” 这…… 萧寅初还想再劝,被秦狰拉住手,后者直截了当地开条件∶“月银五十两,包你母亲药钱,城南二进的院子,配有丫鬟婆子,可以代你床前尽孝。” 朱良玉一愣,秦狰掀了掀眼皮∶“朱先生好好考虑,我们改日再来。” 说罢拉着萧寅初的手转身想走。 “等等!”朱良玉追了上去∶“先生此话当真?” 秦狰摸了摸萧寅初幼嫩的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朱良玉点头∶“我听先生的!” . 萧寅初有点郁闷。 花镜重新添好了手炉,递给她∶“您不高兴呀?” 萧寅初后来回过味来了,朱良玉目前最想要的就是真金白银,就是能为他母亲治病,此时跟他说才华不才华的,都是空谈。 也难怪他更加信服秦狰了。 “没有不高兴。”萧寅初摸摸手炉,道。 花镜撩开车帘子,朱家小院十分热闹,挑灯、聂夏、老杨正在帮朱秀才搬家。 “代城君人还挺好的。”花镜轻声道。 “你说什么?”萧寅初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差点没叫出声来∶“他哪里好了?” “您看,屋子是人家出的,丫鬟、婆子、月银都是人家出的,够不错啦!” 花镜一样样数着∶“马车还给了朱家老夫人坐呢。” 萧寅初想反驳又不知道从哪里反驳起,没好气地说∶“你是没见过他混蛋的地方……” “叩叩”车壁忽然被敲响。 花镜撩开车帘∶“谁呀?” 挑灯似乎与她说了什么,花镜缩回身子,为难地问∶“公主,挑灯说他们的马车给朱秀才了,问能不能跟我们一起。” 萧寅初立马拒绝∶“不行,让他们走着回去吧。”叫他跟着她! 车帘忽然叫人掀开,花镜没反应过来就被挑灯拉走了,秦狰两步就跨了上来,青蓬马车狠狠晃动了几下。 “你……”萧寅初气得恨不能将他推下去∶“让你上来了吗?” 秦狰坐在她对面,接住了几个软绵绵的巴掌∶“不想听听朱良玉的身世?” 挑灯取代了老杨的位置,让花镜坐在另一边,笑眯眯道∶“花镜姑娘坐稳了,我们走咯!” “嘶——”拉车的马儿长嘶了一声,青蓬马车猛烈晃动了几下。 “啊!”萧寅初猛地朝旁边倒去,手炉一下脱手,砸在车内—— 黄铜打的盖子骨碌碌掉到了座位下,滚烫的木炭滚了几块出来,很快将她的裙摆烫了几个洞! “你干嘛呀!”萧寅初撞在他怀里,看到裙摆的惨状都要气坏了∶“你看裙子!都怪你!” 秦狰挨了她两下,顺势将人抱紧∶“别动,裙子烫坏了再做就是,皮肉烫坏了,可要疼上几个月。” “嘤。”萧寅初顿时老实了,攀着男人的肩膀,颐指气使道∶“你……你将它们弄开!” 滚烫的木炭落得到处都是,秦狰被她娇气的小模样击得心都软了,只好一手护着她,另一手装模作样去找银钎子。 “银钎子在哪?” 萧寅初在他怀里浑身都是僵硬的,没好气地说∶“我哪知道?”她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东西在哪? 秦狰探身在马车内慢慢摸索∶“那我找找。” -- 第37页 萧寅初打了他一下∶“你装模作样什么,快找!” 秦狰不禁在心中叹,想他也是统御一方的人物,居然在这个狭窄的马车里被个小姑娘又打又骂的。 说出去都叫人脸红。 银钎子很快找到了,萧寅初盯着他一个个将滚出来的木炭夹回去,催促问∶“弄完了吗?” 秦狰低头看了她一眼,幼嫩的小脸近在咫尺,怀中温香软玉,玲珑有致的身子紧贴着他的,让他有些不舍得松开。 “还有一块,我找找。” 萧寅初察觉到秦狰的故意,又打了他一下,气呼呼从他怀里下来∶“不要脸,为老不尊!” 秦狰可惜了一下,把手炉合好,重新套上隔热的棉套。 萧寅初接过来,摸了摸又不满意地塞了回去∶“都凉了!” 连续被打了好几次,就是泥人也要有几分脾气了,秦狰虎下脸,气势突然变得阴沉无比。 萧寅初心里“咯噔”了一下,忽然想起来聂夏没上这车啊! 等下被他扔出马车,还能活吗? “我……怕冷。”她白白嫩嫩的指头在衣裳上抓啊抓,试图缓和场面。 秦狰喉头滚动了几下,似乎压着滔天的怒气。 萧寅初颤颤巍巍去拿凉了的手炉,委屈道∶“不换就不换嘛!这么凶干什么啊……” 秦狰将它一把夺过来,凶巴巴打开手炉准备换炭,恶声恶气道∶“老子这辈子也就伺候过你了,小祖宗!” 作者有话要说:  啧啧啧啧,酸臭味 第21章 马车里有个取暖的炭炉,秦狰将银丝炭拨进去烧热,盖好盖子∶“一会就行。” 萧寅初闷闷地应了一句∶“嗯。” 秦狰揪了块帕子擦手∶“没什么要问的?” 萧寅初手里空空的,一时间不知道往哪放了,抓着衣襟把玩,问∶“你……刚才说朱秀才的身世。” 细白的手指像上好的玉器,顶尖泛着微微的粉色,秦狰想将它捉在掌中好好揉捏一番,又顾及刚才捡炭一手脏污,怕唐突了美人。 “朱良玉不姓朱,姓祝。” “啊??”萧寅初小小惊叫了一声。 邯郸城姓祝的人家不多,最出名的是太医院院使祝蒙,也就是祝含玉的祖父。 祝含玉…… 朱良玉…… “明白什么叫外室子吗?”秦狰挑眉。 装手炉的炭不宜太热,他掀开炉子,将刚刚烧热的银丝炭又一块块夹出来。 难怪楚大夫要诊治朱母时朱良玉反应那么大,祝蒙在医林辈分很高,邯郸城中的大夫大多要叫他一句祖师爷。 “外室……朱先生和祝家的仇就是这个吗?” 虽然朱良玉没有明说过,可是萧寅初能感受到朱良玉对于祝家的不屑。 “何止有仇,简直不共戴天。” 秦狰擦干净手炉,装进棉套递给小姑娘∶“朱良玉的母亲本来是良家,被祝家老二醉后……后来肚子大了,上门去讨要说法,反而被赶了出来,生得朱良玉是个儿子,回去过一段时间。” 不久后因为和祝家二太太起了争执,被发卖到永福巷,靠给别人洗衣服养大了朱良玉。 说来也是讽刺,永福巷离祝家不过三四条巷子的距离,同为祝家血脉的朱良玉却只能看着自己的兄弟从小锦衣玉食地长大。 这朱秀才的身世也蛮坎坷的。 秦狰见她愣神得有些可爱,忍不住将双手覆在她手上。 “你干嘛?”萧寅初猛地回神。 “冷。”秦狰回视她,大有不打算要老脸了的架势。 “为老不尊,您就是这样同小辈抢东西的吗?”萧寅初气呼呼地挣开他,不让他摸手炉。 “当心再打翻一次!”秦狰语带威胁道∶“谁给你添的炭?让我摸摸怎么了?” “不要!”萧寅初抱着暖呼呼的手炉,几乎将整个身子都转了过去。 秦狰闷笑,贴近她∶“你怎么这般绝情?” “哼。”萧寅初挑眉瞪他。 马车似乎到了什么地方,缓缓停了下来。 “到了吗?”萧寅初轻声问。 “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秦狰率先出了马车。 萧寅初探出头,挑灯不知把花镜带哪去了,秦狰朝她伸手∶“来。” 她准备缩回身子,不上他的当,也不要他抱她。 秦狰拉住她的手,示意她看看周围—— 护城河边全是琳琅满目的各式冰雕,放眼望去一片银装素裹,好不壮观! “不准备下来看看?”秦狰诱惑道。 萧寅初眼睛眨动了几下,有些心动了。 “不要你抱!”下车可以,被他抱下车不行! 秦狰攥着她的手腕,低声说∶“老子好歹是一城主君,要我像那小子一样被你踩着下来,不可能!” 不可能就不下去。 二人僵持着,秦狰又一次被她的倔脾气气到了,低斥道∶“来人!” 挑灯只好从远处“噔噔噔”跑过来充当了一下脚凳,又“噔噔噔”跑回去站岗。 萧寅初满意了,揣紧斗篷,抱着小手炉走进了冰雕林。 秦狰被她的没良心气了个倒仰,跟在她身后。 这些冰雕是工匠取护城河结的冰雕成的,有些凿成了嫦娥奔月,有些是哪吒闹海,还有夸父逐日…… -- 第38页 最精巧的当属夸父逐日,那轮太阳里居然还燃着一支蜡烛,如果是晚上来,晶莹剔透的冰灯在夜色下,该多美轮美奂啊! 萧寅初的双眼亮晶晶的,她久在宫闱,很少见过这种民间的小玩意儿,觉得十分新奇。 秦狰跟在她身后,看着那双水汪汪、亮晶晶的眸子,怒气慢慢地,非常没出息地,就消了。 只要她能在他身边,活生生的,开开心心的,就足够了。 萧寅初看完了几处,还想往深处去,袖子忽然叫身后的男人扯住。 “别去了,那边要上河,不知道河水冻得结不结实。”秦狰阻拦道。 她“啊”了一声,觉得有些可惜,那边一个雕作了荷花冰灯模样,但没有点蜡烛,她觉得如果有蜡烛应该还挺好看的。 “那回去罢。”萧寅初恋恋不舍地将这一圈冰灯瞧了又瞧,小小地叹了一声气,下次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没准到时候天都暖了,冰都化了。 一回头,撞见河边正骑着高头大马的萧何。 那场景,不亚于捉奸。 萧寅初∶“!” “皇、皇兄……” 萧何驱使白马一步步靠近两人,视线钉在二人还拉在一起的手上。 “松开。” 秦狰用了些巧劲,让萧寅初挣脱了好一会,落在萧何眼里,就成了妹妹同别人拉拉扯扯。 “皇兄,你听我说……”萧寅初下意识想解释,主要是萧何的样子太吓人了,腰间还佩着长剑。 “范五范六,护送公主回王府。”萧何冷声吩咐。 “是。” 范五范六上前,为难地对萧寅初说∶“公主,我们回去吧。” “皇兄……”萧寅初看向萧何,可是萧何压根不看她,冰冷的眼神钉在秦狰身上。 他们带来了更大更华丽的马车,萧寅初咬咬牙,只好跟着范家兄弟离开了。 冰面上,萧何俯视对方。 “卑鄙。”他冷冷地评价。 秦狰看向不远处掉落的手炉,心道可惜,萧何来得太快。 “卑鄙吗?”秦狰反问。 “闻喜娇养深宫,从小到大见过的外人都没有几个,若非你诓骗,她能来这种地方?” 让萧何更不能接受的是,妹妹居然为了出宫见他,朝皇后撒谎了! “卑鄙无耻!”萧何拍马而起,很快落在秦狰对面。 “我要你付出代价!” . 萧寅初被恭敬地接回王府。 王府里的人大多是当年敏妃身边的,如老太监孙有福和吉嬷嬷。 “哎呀,我们公主啊,你让嬷嬷想得心肝儿都疼了!”吉嬷嬷一进门就奔到了萧寅初身边,抹着老泪将她一一查看。 吉嬷嬷和原来伺候她的祥嬷嬷,都是敏妃身边的得力老人,后来敏妃过世,二皇子出宫建府,祥嬷嬷留在宫里伺候小公主,而吉嬷嬷就跟着萧何出宫了。 “祥云那老家伙没有福气,不能看着公主长大了。”吉嬷嬷谈起老姐妹,眼泪止不住地掉∶“嬷嬷不在你跟前,那几个年轻的一定没伺候好你,瞧瞧,都瘦成什么样了!” 说着连忙叫孙有福去布菜,孙有福有五十来岁了,一张喜庆的老脸笑眯眯的∶“老奴马上就去!” 老太监和老嬷嬷都是从小带着她长大的,萧寅初鼻子一酸,忍不住都变娇气了∶“嬷嬷别怪她们,是我胃口小,本就用不下多少东西。” 吉嬷嬷拉着她去内室更衣∶“您脾性好,镇不住下人,宫里也就花镜那丫头能用一些……将来等我们公主要择亲了,嬷嬷亲自调/教几个丫头给你送去,保管得力!” 若是换了旁人,这话听了免不得多想,但是吉嬷嬷从小将她带大,萧寅初心中只有感动,不禁嗔怪道∶“嬷嬷说什么呢……” 吉嬷嬷伺候她梳妆更衣,像个慈祥的祖母,她将三折的水银镜立起来,看着镜子里唇红齿白的小人儿爱怜地说∶“眼看还有一个月就是公主的十六岁生辰了呢,瞧瞧我们公主,出落得多漂亮啊!” “要是娘娘能看到就好了。”吉嬷嬷为她梳着头,忍不住又想起早逝的敏妃,有些哽咽。 她生在年底,确实马上就要到了,按说这个年纪早该有不少人来明里暗里来问亲了。 但是她是赵王亲自教养长大的,蒋皇后不敢越权,索性当做不知道,赵王沉迷修仙,估计都想不起来这事。 吉嬷嬷惆怅啊,拿出早就缝制好的小裙子给公主换上∶“这些年嬷嬷一直想着公主该长高了做的,没想到还合身呢!” 出去一趟回来能换身干净衣裳,别提多惬意了,吉嬷嬷都是比着她的习惯做的,裙子软软的一点都不扎皮肤,萧寅初转了个圈,美美地照镜子。 “嬷嬷手艺真好!我好喜欢这个!” 老太监孙有福已经把晚食端进来了,八盘八碗摆了整整一桌子,色香味俱全! “您快来尝尝,有您喜欢的虾仁滑蛋,松茸鸡,特意叫厨房少放油哩!”孙有福已经准备好了她惯用的碗筷。 萧寅初在外面玩了一天,早饿了,孙有福熟知她喜欢什么,筷子挟一只虾仁送入口中,虾肉紧致,鸡蛋滑嫩,回味浓香,别提多好吃了! 美美用了半碗粥,屋外忽然嘈杂起来,范五似乎得了指示,连忙冲出院子。 -- 第39页 萧寅初停了筷子∶“外面怎么了?” 吉嬷嬷忙哄道∶“没事的,兴许是王爷回来了,您再用一些。” 萧寅初已经半饱了,放下筷子道∶“那我去瞧瞧。” “哎!公主!”吉嬷嬷跺跺脚,桌上的菜都没动几筷子,竟然说饱了? 范六伸长脖子,萧寅初拍了他一下∶“范五去哪了呀?” “公主?”范六吓得一哆嗦,触及吉嬷嬷仿佛要吃了他的眼神,忙说∶“您先用饭,只是王爷回来了而已,不碍事的。” 萧何回来了范家兄弟紧张什么? 萧寅初提起裙子跨过门槛∶“你不告诉我,我就自己去,看谁拦得住我?” “哎呀您别去!”范六吓了一跳,连忙说∶“也没什么,王爷他就是……” “同那位打了一架,各有受伤而已。”范六躲开了公主的眼神,小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被大舅子打了kkkk 第22章 萧何胳膊脱了臼,被府中大夫一记推拿手刚接回去。 妹妹来时,他刚上好药,在穿衣服。 下人打起棉帘,萧寅初探头进来,看见萧何挂了一脸的彩,心疼地奔过来:“哥……” 萧何抬眼,纤长的睫毛又盖下:“用过饭了吗,来做什么?” 白皙的俊脸上横着乌青淤紫,活像上好的白绸叫人生生撕裂,萧寅初想碰碰,又缩回手:“哥哥还好吗……” 她一副做了天大错事的可怜样,萧何拢紧衣襟,活动了一下手腕——秦狰下手也忒狠辣,现在手腕还是酸软的。 “没事。”萧何不欲多说,府中大夫和侍女流水般退出去,剩下兄妹俩。 “我……和他没什么,今日只是去城隍庙偶然碰上的。”萧寅初想了想,还是打算跟萧何解释一下:“哥哥怎么这样冲动啊,这一伤免不了要十天半个月才会好。” 他日日要见人的,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用几日流言就要传得满天飞了。 什么肃王同代城君在城郊大打出手,双双挂彩,听起来就叫人兴奋! “他对你无礼。”萧何的理由简单粗暴,仔细查看了一下妹妹的双手:“姓秦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人面兽心,你还小,莫被他骗了。” 萧寅初脸一红,呐呐点头:“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萧何站起来,肩膀还是有些疼痛,孙有福开始往他屋里布菜了,萧何说:“我从皇后那给你多要了一日,今日太晚了,就宿在这里,明日我送你回宫。” “真的?”萧寅初眼睛亮亮的,跟在萧何背后像个小尾巴:“那我明日想去天香楼,哥哥陪我去吗?” 天香楼是一处文人雅士去的地方,一层是书画,二层是琴棋,三层为斗文擂台,今日得了朱良玉,她还想去天香楼碰碰另一位。 萧何被妹妹跟着,忍不住摸了摸她细软的长发:“嗯,明日我陪你去。” “对了,我今日遇见的一个秀才,我觉得他才学还不错,哥哥若是能将他收入麾下,必有一番裨益……” 萧寅初陪他坐在桌子旁,对萧何说了朱良玉的事,以及他擅工图作画。 萧何优雅地吃饭,时不时应两句,当萧寅初说出想在白城开凿水渠引水的时候,他抬起头:“这些都是谁教你说的?” 萧寅初一顿,神色有些不自然:“当然是……我自己想的。”她又对哥哥撒谎了。 萧何放下筷子,狭长的丹凤眼盯着妹妹。 闻喜一紧张或者说谎,就会不自觉地揪衣裳。 “罢了。”萧何觉得解决事情还是得从根源做起,对萧寅初说:“回吧,让吉嬷嬷服侍你歇息。” “那哥哥也好好歇息。”萧寅初只好出去了。 肃王府虽然也富丽堂皇,毕竟没怎么住过。 是夜,萧寅初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说今天把秦狰丢给萧何,她是不是做错了…… 毕竟人家在朱秀才的事上还帮了她,这样显得她很忘恩负义,又没良心…… 花镜在床尾迷迷糊糊地:“您睡不着吗?” 萧寅初翻了个身:“花镜。” “奴婢在。”花镜揉着眼睛,挪到了公主床边:“您有什么吩咐?” “哥哥受了这么严重的伤,那……他呢?”最后几个字像蚊蝇一般细弱,萧寅初问完自己脸红了,趁着黑暗花镜看不见,悄悄把脸埋在被子里。 “他?您说代城君吗?”花镜打了个哈欠,嘀咕道:“奴婢没听说呀,二殿下的人嘴巴可严实了,只能明天回宫去打听了。” 这样啊。 秦狰的身手,萧寅初还是知道一些的,就算敌不过萧何……应该也不会受什么重伤吧。 想到这,她不禁拍拍自己的脸,暗骂真是疯了,萧何将他打死不是更好吗,省的以后……为祸一方。 “没事了,你睡吧。” 花镜‘哦’了一声,又继续守夜了。 . 翌日,清早。 萧寅初早早洗漱好,去了萧何的屋子。 萧何特意向吏部告假,准备带妹妹出去玩一天。 兄妹俩出门之际,宫里忽然来了宣旨仪仗,中宫大太监德福急匆匆赶过来面见肃王。 “您快快随老奴进宫吧,今早恪靖大长公主进宫朝娘娘告状,惊动了陛下,这会儿陛下估计正在回宫的路上呢!” -- 第40页 萧寅初一惊:“你说谁?” “恪靖大长公主,她老人家是娘娘的长辈,平时只在府中吃斋念佛,此番也是急了……”德福说着,避讳地看了一眼肃王。 那不就是秦狰的亲娘吗? 萧寅初第一反应是昨天萧何跟秦狰打架,估计将人打坏了,她猛地看向萧何:“哥哥?” 萧何面上薄怒,低声咒骂了对方一句不要脸! “让范五范六先送你回宫,本王去会会他。”萧何接过下人递来的大氅,带了入宫玉牌,摸摸妹妹的头发:“别怕,小事而已。” 怎么不怕? 恪靖是代地主母,是赵王的姑姑,连她都惊动了,怎么不怕? 一想到这事也是源起与她,萧寅初就一阵心虚。 萧何眼中含笑:“他非要招惹你,意在针对我,哪怕你不出宫也会有类似的事,范五范六?” “属下在。”范家兄弟应话。 “送公主启程回宫。” “是。” 萧何银白的大氅扫过门槛,从下属手里接过马鞭,大有进宫跟人硬刚的意思。 萧寅初心急如焚,心道还是快回宫打听细节为好。 . 恪靖大长公主是萧家王朝为数不多的,还在世的长辈之一。 她年轻时受封王朝勋位最高的公主,然后远嫁代地,意在和亲,也在震慑南方,不叫秦南再起心思。 她与秦南成亲三十多年,只生了秦狰一个儿子。 中宫的茶端上来的时候,恪靖还在想,她一个半个身子埋进土里的人了,管那小子的破事干什么? 平白叫她老脸一红。 “大长公主,请用茶。”蒋皇后笑着让侍女给她奉茶,恪靖常年吃斋念佛,她让人端上来的是一盏莲花茶。 恪靖从来没告过状,不知道怎么开口,闷声喝了一会茶,听宫人说,二皇子来了。 宫帘被一道道打开,宫人们请安的声音此起彼伏。 萧何很快进殿,扫视了一眼。 蒋皇后坐在上首,大长公主坐在右下,她约莫四十多岁的年纪,鬓边有几缕白发,因为常年吃斋念佛,显得富态慈祥。 手边放一盏莲花茶,捻着佛珠。 “儿臣叩见母后,母后万福。” 蒋皇后‘嗯’了一声,说:“这是你姑祖母。” 萧何转向恪靖:“萧何拜见姑祖母。” “殿下有礼了。”恪靖缓声道。 “来人,赐座。”蒋皇后给萧何赐了座。 萧何是小辈,上面的一个比一个辈分大,他脸上挂着彩,坐那岿然不动。 蒋皇后只好开口:“何儿,你这伤是怎么回事?” “向姑祖母请罪,昨日同表叔切磋了几番拳脚,受的伤。”萧何避重就轻,答道。 妹妹的名声还是要的,真实打起来的理由,不能说不能说。 恪靖掀开眼皮,看了眼二皇子青紫的脸,憋了半天说:“拳脚未免太重了一点。” “这小子动手没个轻重,让大长公主见笑了。”蒋皇后赔笑道,说:“陛下已经启程回宫了,不如等他回来,该赔罪还是什么,再行定夺?” 蒋氏就是个泥人捏的皇后,恪靖知道在她这讨不到什么说法,没有多加为难就回去了。 . 代城君府上。 萧明达坐在屏风外,闻着一屋子药味啧啧:“不知道的以为你快死了。” 秦狰一条腿挂在床架上,正在翻看《水经》:“嗯,离死不远了。” 萧何是真下了死手啊。 “以你的身手,就算打不成平手,也不至于伤成这样啊。”萧明达清楚萧何的斤两,也知道秦狰的功夫,心说不至于啊,放水得也太明显了。 “欲达其事,一些伤筋动骨的伤还是要受的。”秦狰又翻过一页:“听说陛下回宫了?” “回来了,你让姑祖母施了什么法子,竟然让陛下提前回宫了?”萧明达十分好奇。 “前些日子太子去请陛下赐婚,都没让他老人家挪一下窝,你倒挺厉害。” 秦狰边用炭笔在羊皮上描画,边问:“婚赐下来了?” “赐下来了,钦天监都开始挑日子了。”萧明达想了想,说:“汝阳王手握三十万大军,这份嫁妆有够丰厚的。” 秦狰似乎描画满意了,将《水经》连同羊皮地图扔出屏风:“拿去,让萧何看看。” “这是什么?”萧明达打开看了几遍:“白白……白城的地图?” 白城是肃王的封地,离萧明达的郾城不远,两城同被睢水穿城而过,而图上画的正是睢水改道的简图。 “你什么时候动了这心思的?”萧明达一改吊儿郎当的神色,面容十分严肃。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觊觎,萧何脾气比我可差多了。”萧明达看着他:“你没挨够打是怎么?” “我没那心思。”秦狰没好气说道,若不是看在萧寅初的份上,谁要管这几个傻子的死活。 “代地够我烦的了,我的手还伸不到这么长。” 萧明达抓着手里的羊皮卷:“你到底在想什么?这几年你先是整顿代地,将几个主战的将军全送回乡下种地,又一点挣扎没有地送大长公主来了邯郸,你别告诉我,猛虎想打盹了。” 修缮西北水事,于白城、郾城肯定是好事,但这份好意出自秦狰之手,免不得叫萧明达多想。 -- 第41页 “爱要不要,不要还给老子。”秦狰被问烦了,差点拍床而起。 萧明达连忙后退:“得得,我替你拿去,不过先说好,他接不接你这好意还不好说。” “滚。”秦狰脾气很差地赶他走。 “我滚,我滚。”萧明达将东西仔细揣进怀里,忙不迭打马走了。 秦狰躺在床上,有一晃没一晃地摇腿。 猛虎打盹? 开什么玩笑,猛虎永远是猛虎,做男人能屈能伸,等他将人哄到手,自然该怎么办还怎么办。 只盼萧何睁开眼瞧瞧,别重蹈了前世的覆辙。 作者有话要说:  狗狰为了娶到媳妇很努力啊。 鹅为了这俩能HE也很努力啊呜呜。 —— 通知:本文将于元旦1月1日0点入V,届时掉落万字长更,评论区掉落红包~谢谢大家一路的支持,真的非常非常感谢! 1月参加日万,也就是1~5号每日一万更新。 希望大家不要养肥我啊啊! 起码……夹子前不要养肥我啊啊!! 再次谢谢大家的支持!(鞠躬) 第23章 赵王回来得比所有人预料的早多了。 第三日清早,邯郸城门大开,铜雀大街洒扫得干干净净,百官跪迎。 赵王入了太极宫,立刻吩咐左右:“去,将肃王给寡人叫来。” 汪禄躬身应是,很快将萧何传唤入宫。 朝阳打在太极宫的地面上,一片金光冉冉。 萧何跪在王座前,身姿笔挺,赵王啜了口浓茶:“旬月,你就给寡人弄出这么大动静。” “儿臣知错。” “平白招惹他做什么,落入他人彀中仍不自知,蠢笨!”赵王将杯盖摔到萧何身前,飞溅起来的碎瓷打在他银白色的蟒衣上。 萧何低垂着双目:“儿臣,知错。” “猜到秦子真实目的了吗?”汪禄端来了新茶,赵王肆将摔了盖子的那只茶盏推到一边。 “猜到了,他意在儿臣,所以儿臣想将计就计,去一趟白城。”萧何将羊皮卷和《水经》拿出来,由汪禄转呈给赵王。 “西北水事儿臣看过了,这事可行,若是做成则功在千秋。” 赵王翻了翻,将东西留在榻边:“修建沟渠,非一年半载不能成事,离了王畿一二年,回来还有你的天下?” 他希望二儿子接了储君位置,萧何却一直没给出回应。 “此举功在社稷,不亚于坐守朝堂。”萧何看样子是下定决心,他有多种考量,更在思考前阶段秦狰来拜会他时说的一番话。 “好,好!”赵王将茶盏重重顿在桌上,冷嘲道:“寡人的儿子有出息,学会舍本逐末了。” “既如此,上次说过的话,寡人收回。”赵王站起来,轻踹了萧何一脚。 “滚去白城种你的地!” 说罢,拂袖而去。 汪禄连声告罪,追着赵王去了。 萧何缓缓站起来,看了眼地上的碎瓷,面上一点波澜都没有,赵王贬择他离京的旨意应该很快就会下来,他准备去跟妹妹道个别,免得小丫头不明白他的用意,平白做出什么傻事。 到了栖雀宫,被告知公主不在。 萧何扫过一宫战战兢兢的宫人,问:“昨日回来后不呆在宫里,去哪了?” “公主清早出去了,说去寻云安郡主说说话。”宫人答道,早上出门时,公主确实是这么对她们说的。 萧何有些意外,妹妹何时同萧明达的妹子关系这么好了? 不过多个朋友终究是好事,他没说什么便走了。 . 事实是萧寅初清早上了马车,换了身素净衣裳,不动声色去秦狰府上了。 他那府邸,是赵王新修葺的,匾额崭新,上书‘代城’二字,也不管合不合规制,会不会被御史告状。 聂夏搬了小凳子,又跑去门房递拜帖,门房一看,连滚带爬来到车边请安:“小的给您请安了。” 府上设施比较简单,奴仆也不很多,大多穿着家纹的衣裳低头做事,萧寅初很快被引到拭剑面前。 拭剑一口茶猛地咳出来,差点以为自己没睡醒:“您……您怎么来了?” “人醒了吗?”萧寅初一张小脸遮在兜帽下,声音细细小小的。 听说昏迷了好几日,该不会醒不过来了吧? “主子还没醒,您可以先进去等,属下引您过去。”拭剑连忙放下手中的事,将萧寅初引向内堂。 拭剑原意是这会还没睡醒,落在萧寅初耳中就变成了另一种意思,内堂药味很重,隔着屏风可以看见他的身影。 “您稍坐,属下去给您添茶!”拭剑很快退了出去,里屋只剩下萧寅初一人。 她环顾一周,除了屏风上挂着男人的衣裳以外,没有什么属于他的痕迹,想来新搬进来也不是很久。 正想着,屏风后忽然传来一声惊吓到的咳嗽:“咳咳咳!” 她隔着屏风望过去,同秦狰打了个照面。 倒是提不起恨,就是有些恼他。 具体的恼什么,她也不知道。 秦狰清了清嗓子,口气有些小心翼翼:“怎么突然来了?”虽然是苦肉计,他身上的伤却是实打实的,一时动弹不得。 只怪府中管家,放屏风的时候怎么不放个薄绢的!害他想把人看清都难! -- 第42页 “父皇回来了。” 萧寅初轻声道:“皇兄入宫告罪来着,他那日也不是故意的,你能不能……”据说腿都给打折了,萧寅初觉得自己将要脱口的话有些过分,一时间不知怎么说出口。 原来是求情来了。 秦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我……代皇兄给您赔礼道歉了。”萧寅初咬咬牙,福下身去。 其实她还听到了更多的流言,比如秦狰这一伤,恪靖大长公主那就安宁不了,事情既然是因她而起的,能按灭在她这里是最好不过了。 “过来。”秦狰抬手招她。 萧寅初抬起小鹿一样的眼睛:“做什么?” “看不见,到里面再赔礼道歉一次。” 萧寅初:“……”按她平时的脾气,早甩手走人了! 秦狰知道她没那么好骗,咳嗽了几声,故作虚弱道:“不来看看萧何把本君打成什么样了?” 听了这话,萧寅初心里没由得升起一丝丝愧疚,挪着小步子,从屏风后探出头,像个好奇的小动物。 那男人躺在床上,有些衣衫不整,双手被药布包得紧紧的,左腿也搁在锦被上,一副伤残了的样子,脸上指长的伤口,已经结了痂。 ……看起来比萧何严重多了。 秦狰压着疯狂想翘起来的嘴角,道貌岸然道:“帮个忙,有点冷。” 他的视线落在胸前,雪白绣金边的寝衣松松垮垮的,露出小片肌肉分明的胸膛,他要她将衣服系好。 萧寅初下意识拒绝:“你自己来。” 秦狰动了动他的手——大夫是真狠,药布不要钱一样,裹得不成手形。 “赔礼道歉是不是该听我的?”秦狰看向她。 萧寅初一口气提起来,行,她能屈能伸。 提起裙角,她顺势坐在床边,白嫩指尖拎起男人的衣领——底下的肌肤很热,她指尖都仿佛能感受到这人身上的热气儿。 寝衣有些透,她不小心看向了不该看的地方,连忙闭上眼。 秦狰抬眼:“别乱看。” “谁看你了!”萧寅初娇斥了一声,很快掩好了他的亵衣,秦狰又得寸进尺:“该吃药了。” 床边放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汁,萧寅初又鼓起勇气,将它端起来。 “碗端起来,勺子少舀一些。”她没伺候过人,秦狰半哄半威胁道:“赔礼道歉是不是该有个赔礼道歉的样,嗯?” 碗里的药早凉了,萧寅初想尽快喂完了事,一勺一勺往他嘴里塞,也不管人家喝进去没有。 “算了算了。”秦狰偏头躲开她的勺子,轻斥道:“老子非给你喂短命了不可。” “您说什么呀?”萧寅初眉眼露出一点得意,仿佛在报复他恃伤行凶。 真可爱。 若不是手裹着,真想捏捏她软嫩的小脸,秦狰环视了一周,忽然说:“嘴苦,剥个橘子给我吃。” 药碗旁边的桌上就放着一盘水灵灵的橘子,正是产这个的季节,橘子皮薄汁水多,萧寅初抓了一个在手里,想学着花镜她们的样子,用力一掰! 纹丝不动。 她眨眨眼,平时看花镜她们剥给她吃,分明很轻松啊! 不信邪似的又用力一分,橘子没掰开,橘子皮忽然射出几滴汁水,一下喷在秦狰脸上。 秦狰莫名其妙挨了一脸,面色一沉。 萧寅初‘啊’了一声,连忙用手帕给他将汁水擦掉:“我、我没做过这些……对不起。” “……旁边有刀。”秦狰暗自叹气,心说他真是只是伺候小祖宗的命,没有被她伺候的命。 橘黄的橘瓣终于分开,她拈着一瓣细细去了脉络,递到秦狰嘴边,软声软气地说:“吃了我的橘子,就帮我办点事嘛。” 秦狰都准备张口了,闻言合上嘴:“先说。” 橘瓣在他唇边轻蹭,日思夜想的小人儿也近在咫尺,肤如凝脂,粉腮泛红,双唇像滴水樱桃般诱人,温温柔柔地给他剥橘子吃。 秦狰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费了老大劲才把持住自己。 “皇兄不是故意的,您原谅他罢。”萧寅初用橘瓣沿着他的薄唇上轻轻描画,眼波盈盈,泛着祈求。 “本君若是不答应……唔。” 话没说完,被人恶狠狠塞进来一瓣橘子,手速之凶,差点呛到他! 方才的柔情烟消云散,萧寅初凶巴巴地瞪他:“你再这样,小心我打你啊!” 被捉弄着给男人穿衣裳、喂药、剥橘子,诚意很大了,这厮再不知好歹,休怪她趁他病要他命了! “轻点,差点叫你噎死。”秦狰好容易将口中橘子咽下去,耳根泛红:“再来一瓣,我告诉你结果。” 萧寅初狐疑地看他,又顺从地剥了一瓣,递给他:“说吧。” 秦狰张口咬住汁水丰盈的橘子,故意去吻她的指尖——橘皮的味道涩得很,指尖也凉得很。 “你!” 萧寅初气坏了,将他脸狠狠推开,咬牙切齿:“秦狰!” 居、居然故意咬她,这个禽兽! 另半边橘子没能寿终就寝,骨碌碌落在被上,被二人推攘间,不小心压成了橘子汁。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入V,0点发万字 各位小可爱记得评论区留言领红包呀! 谢谢大家一路的支持,我超爱你们的! -- 第43页 —— 下本预收:(点专栏可见) 《后来我带着他的崽跑了(穿书)》 文案: 时月穿进一本古早狗血虐文,不小心怀上了反派的孩子。 原著里孩他爹挟势弄权,性情悍戾,折腾了男女主整整一百万字,最后被挖眼剜心,满门抄斩。 时月就此决定,生下孩子后,就和慕容野来世再当亲人吧! * 慕容野平生最大一件错事,是酒后幸了丞相老贼家的二小姐。 也怪他身体太好,忽然就升级当了爹。 那李时月生得娇娇弱弱、我见犹怜,离开他估计都活不下去, ……那就,勉强爱她一下好了。 下定决心的太子殿下推开寝殿的门,一院子下人哭天抢地:“殿殿、殿下……娘娘不见了!” 小彩蛋: 气急败坏的慕容野追至江南,看见穿金戴银的媳妇牵着穿金戴银的闺女,糖葫芦吃一串扔一串,豆浆喝一碗看一碗。 闲人问起:“孩子的爹呢?” 时月美滋滋地叹气:“他是个没福的,死得早。” 慕容野阴森森道:“孤死得早?” —— 档期是这本完结后,终于对梦中情梗下手了(变/态的笑容) 第24章 秦狰将腮肉咬了,故意溢出一缕血迹给她看,原本淡色冷硬的薄唇顿时染了一丝尘欲,他动了动舌头,尝到满嘴铁锈味。 乌黑深邃的眼一抬,平白叫萧寅初心一虚。 压得稀烂的橘子流得到处都是,将他的寝衣弄得又粘又腻。 萧寅初纤长的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下,自觉好像有些过分了,可是又不服气——明明是他先过分的! “疼。”秦狰说着,想去拭嘴边的血,却被一手的药布拦住了,露出一丝恼意。 萧寅初只好抽出手帕,去为他擦拭。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萧寅初还是觉得很抱歉,再怎么她也不能对病患下手啊。 “这几天打我几回了?”秦狰看了她一眼,白嫩的手指下意识去揉裙角,一副做错了大事的样子,小蝴蝶似的眼睫不停地抖。 “你……谁让你咬我的。”她小声争辩。 你说这样的她,让人怎么能不对她……更起欺负之心呢! 秦狰眼中一深,微微仰起脖子给她看:“衣服,脏了。” 那里又湿又黏,橘子汁沿着喉结一路滑到了脑后,已经湿了一小片。 萧寅初只好举着帕子去擦。 小手拂过男人的喉结,痒痒的。 秦狰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 “你别动啊!” 手下的触感陌生又奇怪,仿佛按着什么活物,萧寅初一手撑着床板,另一手伸到他的肩窝,费劲地去擦脑后那处。 他身上未免太热了,手背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对方身上的热气,萧寅初的手一停,居然想起方才被他咬时,他的口中也是那般炙热。 热得像要将她一口吞下。 这样擦拭,终于把刚才匆匆掩好的衣襟,全蹭开了。 属于男人的身子被掩在雪白寝衣下,有几分欲露还休的意味,偏她不知,一脸纯洁地为他擦拭。 手上的劲不痛不痒不说,不知何时一丝碎发落在秦狰胸前,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搔动肌肤。 “好了,不擦了。” 他忍不住躲开身子,胸膛上下起伏。 “我不是故意的。”萧寅初再次重申。 “嗯。”秦狰撇开脸,耳根浮上潮红∶“旁边有清水,去洗手。” 橘子汁干了以后又黏又难受,萧寅初听话地去了。 秦狰快速用右脚拉来一方毯子盖在腿上。 刚盖好,萧寅初已经转身回来了,将帕子拧了清水,顺便给他抹了抹脸。 秦狰浑身一僵,偏偏她收拾残局挺仔细。 “好了!”秦狰声音重了一分,又缓下口气,咬牙切齿∶“出去,叫拭剑来。” 萧寅初的手一顿,差点恶向胆边生,往他嘴里塞手帕! 这厮果然……对他好一些就不行! 她将东西一丢,气呼呼走出去了。 拭剑很快顶着被主子们吵架支配的恐惧进来了,迅速将‘瘫痪’的君上收拾干净之后,又将公主请了回来。 萧寅初不想进屏风后了,在外面端着香茶轻抿了一口。 “萧何这罚肯定得吃。”秦狰唯一能动的食指轻轻敲击床板,说道。 “你说什么?”萧寅初差点拍案而起,既然如此,她刚才这一系列讨好的事,岂不都成了笑话! “你拿这话去问萧何,也是一样的。”秦狰道。 萧明达去后有叫人递信回来,按他的说法,萧何收下了,看起来有些兴趣。 这些萧寅初却不知道,她只觉得秦狰格外可恶,将她耍得团团转! “既然这样,是我痴心妄想了。”她冷了口气,手中那方被橘子染黄的手帕简直可笑至极。 手一松,湿答答的帕子轻飘飘落在地上,沾了不少尘土。 “您好好养伤,可别真瘸了。” 说罢,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拭剑等候在门边,看见她出来连忙跟上去:“您……这就走了?” 萧寅初不答,脚步急促地穿过回廊、正堂,出了门很快上车。 -- 第44页 车帘放下来前,看了眼拭剑,声音不冷不热∶“大人会守口如瓶吧?”她今天来这的事。 拭剑浑身一凛,立马表态∶“属下会的。” 萧寅初端坐回车内,微抬下巴∶“聂夏,我们走。” “是。”聂夏放下车帘,阻挡了拭剑的视线,一下子跃上车辙。 马车缓缓动起来,很快离开了这条巷子。 拭剑站在原地,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明明刚才还好好的啊……这女人心,果然是海底针! . 萧寅初坐在车里,脸色非常差。 花镜从食盒取出一小盅熬得软烂的小米粥,小心地伺候她∶“您早起就没有吃东西,用些个吧?” 萧寅初被打断沉思,掀起眼皮,恹恹道∶“哪来的?” “是挑灯大人刚吩咐厨房……”花镜轻吹着香喷喷的粥。 “不要,扔出去。”萧寅初撇过头,看着食盒上的家纹就头疼,更隐隐觉得丢人。 她刚才真是被鬼迷了神志! “啊?”花镜看着手里精致的碗碟,觉得十分可惜,可是公主脸色太差了,她只好全部收起来,塞给车外的聂夏。 聂夏赶着车,忽然怀里被塞进一只食盒。 聂夏∶“……” 已近午时,街上非常热闹,行人三三两两,还有许多叫卖的摊贩,街道两旁是各种琳琅满目的商铺。 聂夏在车外问∶“三小姐,我们回家吗?” 萧寅初本想应是,想了想道∶“去天香楼。” “是。” 聂夏很快调转马头,朝另一条街走去。 天香楼离南城很近,邯郸城呈东富、西贵、南贱、北贫的格局,属于贱籍的青楼、梨园之类多在南城。 这些是夜间生意,白天的南城很安静,只有天香楼门口停了好些马匹车辆,往来的都是穿长衫的文人学子。 聂夏跃下马车,刚想搬脚凳,就听车内花镜低声吩咐∶“聂夏,将灯笼摘了。” 灯笼上大喇喇写着“肃”字,若有心人一眼就看得出来是肃王府的车辆。 聂夏连忙将它收起来。 花镜准备扶公主下来。 萧寅初忽然把住她的手,朱唇轻启∶“你看,那是不是厉曼冬?” 花镜抬头看去,车帘外,天香楼的门口站着一个穿簇新粉红斗篷的女子,可不正是厉曼冬! 她怀里抱着画轴,频频看向天香楼内,似乎在等什么人。 聂夏将马车赶到不起眼的地方,花镜将她们的车帘遮住,只留着一个角儿。 …… 厉曼冬等了许久,久得双手都冰凉了,忍不住怪道∶“怎么这么慢啊,我冷。” 她的丫头忙说∶“要不,奴婢再去催催?” “算了吧,打扰了哥哥,你我都要挨骂的!”厉曼冬撅嘴道,又低头满意地看看怀里的卷轴∶“看在今天挑到好东西的份上,我再等他们一会!” 车内,花镜轻声说∶“天香楼一、二层的书画都是可以买下的,不少进京赶考的穷书生会在天香楼贩卖书画,挣点散碎银子。” 萧寅初点点头,有些不耐得看厉曼冬做作的样子。 正想下车进去,天香楼忽然一前一后走出来两个男子。 “哥哥!”厉曼冬眼前一亮,抱着卷轴跑过去,声音甜得能掐出一盆水。 萧寅初一愣,花镜惊讶道∶“那不是……汝阳王世子吗?” 荣骁一身红衣,与厉家兄妹隔了一段距离。 厉尚廉摸摸厉曼冬的头,对荣骁说∶“世子若是不嫌弃,今日便到我府上,不才家中也藏有几副前朝张旻敬先生的真迹。” 厉曼冬扭扭捏捏说∶“是、是啊,我爹书房里就有!荣家哥哥知不知道,我爹是当朝左相,什么好东西没有啊……” “曼冬!”厉尚廉低声斥责道,有些嫌妹妹丢脸。 荣骁眼角都没赏给厉曼冬,有些傲慢地说∶“不必。” 说罢从汝阳王府的下人手中接过马鞭,大步朝泊马的地方走去。 萧寅初有些怕这个汝阳王世子,忙叫花镜放下车帘。 荣骁熟练地解开马缰,视线忽然投向旁边那辆平平无奇的青蓬马车——普通的马车,邯郸城到处都是,唯一特别的是车夫,是个抱剑的年轻人。 他眼中微微一动。 “荣兄!”厉尚廉追上来∶“下个月初三是家妹的生辰,还请荣兄赏个光,来家里吃顿便饭。” 荣骁收回眼神,瞥了一眼厉尚廉,直截了当地拒绝∶“没空。” “荣兄……”厉尚廉还想争取。 荣骁已经翻身上马∶“你不会忘了腊月初三什么日子罢?闻喜公主生辰宴,本世子顾不上闲杂人等。” 厉曼冬追过来,刚好听见这句‘闲杂人等’,鼻子差点气歪了! 她的生日是腊月初三,偏偏萧寅初的生日也是腊月初三! 年年到了这一日,朝中闺秀多要去赴闻喜公主的生辰宴,自然顾不上她这里。 能来的都是身份低的,没资格去公主生辰宴的。 她自小骄傲,哪能受这种委屈? 马蹄扬起的尘土扑了厉曼冬一脸,她拉着厉尚廉哭∶“哥哥,我不依嘛!” 厉尚廉无奈∶“人家不来有什么办法?” “凭什么啊……凭什么啊!”厉曼冬咬着唇,胡言乱语道∶“那一日你要去,表姐要去,阿娘和祖母也要去!” -- 第45页 “你们都去给她庆祝生辰了,只留我一个人在家!可是那一日……”厉曼冬越说越委屈。 “那一日不止她十六岁,我也十六岁了呀!呜呜呜!” 厉尚廉连忙拉她∶“曼冬,小声点!” “你还特意来给她挑礼物!”厉曼冬一下子打翻了厉尚廉手里的盒子,里面的东西滚落得一地都是! “曼冬!”厉尚廉火了,直接把厉曼冬凶了一顿。 厉曼冬又委屈,又不敢再造次,撅着嘴站在一旁生闷气。 厉家兄妹互相生了一顿气就走了。 萧寅初被她们这么一打断,彻底没了进去的兴趣。 眼看快中午了,她只好吩咐聂夏回宫。 “是。”聂夏听话地驱使马车,缓缓离开了天香楼门口。 她们刚出来,身后就跟了几个人,荣骁又细细看了眼聂夏,确认这是栖雀宫的护卫。 他忍不住勾起嘴角,似乎寻到了什么大乐处,骑着马不急不慢跟着她。 走了几条街,萧寅初再迟钝也察觉出来了,让聂夏把马车停在路边。 荣骁御马上前,与车内的她打了个照面。 “出来玩?”荣骁问,口气十分故意。 “与你何干?” 萧寅初刚被秦狰惹了一肚子气,毫不犹豫指责道∶“路就这么宽这么大,您光天化日跟着我,不大好吧!” 荣骁笑了,妖冶的面容摄人无比∶“路就这么宽这么大,本世子也要进宫,同走一路有何不可?” 萧寅初狠狠摔下帘子∶“我们走!” 荣骁高声∶“真走啊?” 他只好驱马跟在她身边∶“方才不是到了天香楼,怎么没进去?” 萧寅初不想答他。 荣骁锲而不舍∶“公主?闻喜?” 萧寅初忍无可忍地掀开车帘∶“闭嘴!”这人话怎么这么多! 荣骁露出一丝得逞的笑容∶“我为你挑了礼物,但不知合不合你心意,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你离我远一些。”萧寅初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荣骁笑∶“你在生气。” 萧寅初压下闹肚子的火,吩咐聂夏尽快回宫,她不想跟荣骁再纠缠了。 “是。”聂夏加快了速度,萧寅初也不再理会荣骁。 荣骁跟得没意思,马渐渐慢下来。 那顶青蓬小车沿着朱雀大街驶向西城,他眼中闪了闪∶“没叫她看出什么罢?” 身后跟的护卫应道∶“应该没有,闻喜公主没有来很久。” 荣骁“嗯”了一声,调转马头∶“回府。” . 萧寅初回到宫里,听说萧何来找过她,又听说了赵王的旨意——贬肃王去白城,三年不得出。 “什么?”萧寅初大惊,抓着花月的手∶“三年?你没打听错罢?” “奴婢没有打听错,二殿下这会应该正在宗正寺思过。”花月的手被公主抓得有些疼,却不敢挣脱。 “不行,我得去见皇兄。”萧寅初激动道,喃喃自语∶“怎么会罚这么重呢?” 只是把代城君打了而已啊,贬回封地,还一贬三年! 这罚太重了,她必须要搞清楚。 按说皇子思过期间,是不许别人探视的。 但是闻喜公主又不一样。 宗正寺寺卿纠结了一会,决定装作不知道,派一个小吏引她进去。 小吏引着公主一行人,笑得有些为难∶“您千万别久留,让上峰知道了,下官不好办。” 花镜直接塞给他一些碎银子,说∶“公主给大人买茶用的,大人辛苦了。” 小吏愣了一下,只好收下:“自然的自然的,姑姑这边请——”说罢,他带花镜一起去外面候着了。 宗正寺是专门处理皇族大小事务的,有个小惩大罚也是由宗正寺执行。 思过室里,萧何正在画画。 所有窗子都是封着的,很黑,但是燃着不少烛火,倒也不觉逼仄。 萧何挽着袖子,修长右手执着狼毫笔,姿势很漂亮,颇能唬人,实际上他并不擅工笔,画出来的也只是平平而已。 萧寅初在旁边站了一会,兄妹相顾无言。 “皇兄……当真要去白城三年?” 萧寅初念及‘三年’眼眶就红了,她刚回来没几个月,又要好长时间见不到兄长了。 “哭什么?”萧何有些意外,搁下笔想上前安慰妹妹,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只好让她在面前坐下。 “少则一年,多的……不出两年,必定回来。” “为什么要去这么久?”萧寅初不解,更有些生气∶“只是与代城君起了龃龉,父皇怎么这样狠心嘛!” 萧何的嘴唇动了动。 妹妹好像误会了——也对,他也没细细对她解释过。 萧何抬起手,手背碰了碰她的脸,触及到萧寅初的眼神,忽然就绝了同她解释的冲动。 最好让她一直误会着,断了同那秦狗的往来! 虽然有点对不起另一个男人,但是萧何一点都不心虚,甚至想往他身上泼脏水。 萧寅初不知他心中想法,只顾稳住心神,说∶“我今日出宫了一趟,在天香楼听一个西北来的学子闲话,今年白城的雪下得很少,明年……明年可能会旱魃横行。” 旱魃横行是旱灾的一种说法。 -- 第46页 她假借天象,对萧何说了未来会发生的事。 萧何一愣∶“旱魃?” “哥哥去了白城,要广积官粮,以备不时之需。”萧寅初殷切提醒道:“还有,上次初儿同你说过开河凿渠的事,若是可以,哥哥将朱秀才带上吧。” 萧何怀中正揣着改造睢水的地图,秦狰给的。 他忽然觉得那东西滚滚发烫,让他有些无地自容。 “好,哥记住了。”萧何郑重应下了。 已经不止一个人对他说过明年西北会有旱情了。 不论有没有,这河是要开的,未雨绸缪总是没错。 萧寅初又嘱咐了许多有的没的,最后不高兴地说∶“哥哥赶不上给我过生辰了,是不是?” 萧何一拍脑门,差点忘了! 他从怀里取出一枚令牌交给妹妹∶“能号令府中家兵,也能动宫里三百禁卫,收好,别让人知道。” 萧寅初是个没什么权力的公主,而萧何给了她权力。 “初儿马上就是大姑娘了。”萧何轻点了下妹妹的鼻子∶“我去白城前会求见父皇一次,初儿不要怕任何人,有事去同萧明达商量。” 萧寅初马上就十六岁了,赵王最宠爱的公主,太子和肃王唯一的妹妹,这值得很多人趋之若鹜了。 萧寅初听出了他的意思,想起前世她不管不顾非要下嫁给厉尚廉的蠢样子,鼻子一酸∶“我这回……一定听皇兄的话。” 萧何失笑,眼中泛起柔情∶“若听皇兄的,我想你一辈子不嫁,在皇兄身边,做天下最尊贵的公主。” 萧寅初一愣。 萧何摸她的头发,难得露出一丝笑意∶“天色很晚了,去吧。” “那……皇兄好好歇息。”萧寅初只好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 花镜见她出来,连忙迎上去,为她戴上兜帽,语气轻松地说∶“您出来得刚好,湘王爷来了呢。” 萧明达正好笑眯眯地跨进门∶“闻喜。” “堂兄。”萧寅初乖乖福了一福。 “怎么哭了?舍不得萧何走啊?”萧明达歪着头看她,逗道∶“三年而已,很快就回来了。” 萧寅初吸了吸鼻子,鼻尖红红的∶“没有,是这天儿太冷。” 萧明达哈哈一笑,没戳破她∶“白城离郾城不远,我替你照顾他,别难过啦!” 萧寅初乖乖巧巧地点头,接了萧明达的话头∶“那堂兄不要骗我。” “你这丫头。”萧明达笑笑,示意花镜∶“外面下雪了,送公主回去当心一些。” 花镜福身说是,萧寅初朝他挥了挥手:“那闻喜走了。” 萧明达点头,目送她离开后,转身进了思过室。 . 肃王走了几日,太子定亲的消息传遍了朝野。 荣丹这个太子妃总算有名有份了。 她停了潇湘馆的课回去备嫁,没了她,萧思珠找人吵架都没有旗鼓相当的人了。 这一日,萧思珠刚跟厉曼冬拌完嘴,大胜而归。 她一屁股坐在萧寅初和赵锦珠身边,倒了杯茶∶“厉曼冬太弱,还是和荣丹吵架有意思。” 厉曼冬身份上矮了萧思珠一截,而荣丹和她是一样的,对手水平差不多,吵起来才够劲。 前些日子还要跟荣丹你死我活的,今天竟然怀念起来了!——萧寅初和赵锦珠相视一笑,一个低头写字,一个整理花样子。 “唉~”萧思珠像模像样叹了口气∶“你们刚才趁我不在,在说什么呢?” 赵锦珠将手中的东西给她瞧,是满满一盒崭新的花样子∶“这是我新带给公主的,我们刚才在说它呢!” 那花样画在纸上,有一定厚度,一般用来比着绣花,可以重复利用多次,有百鸟朝凤、凤穿牡丹、福禄寿禧……等等,都十分精致。 要是普通民间女孩得了一副花样子,是要珍藏在妆箱底的。 “哇!”萧思珠拈起一张,只见上面的图样清晰,笔锋勾画利落,一丝多余的线条都没有。 最难得的是,明明是最常见的款式,却因为描画者的改良,变得焕然一新。 “好漂亮啊!”萧思珠拿着问赵锦珠∶“你画的吗?” 赵锦珠不答,抱着盒子献宝似的问公主∶“公主,你最喜欢哪个?” 萧寅初用笔轻抵在小巧的下巴上,似乎在思考。 那边萧思珠已经把所有花样子一一摆了出来,数一数,居然有十二副! 萧寅初纤纤玉指在一张张花样上滑动,最后拈起图样比较简单的一副∶“我喜欢这个。” 萧思珠接过来一看,是一副巴掌大的“彩蝶戏花”。 “咦?”萧思珠与旁边的“抱枝梅花”、“空谷兰草”比了比,觉得那张彩蝶戏花也太普通了。 “哇!我猜就是的!”赵锦珠抚掌大笑∶“赢咯!我终于赢过哥哥一回了!” 萧寅初失笑。 十二张花样,仔细辨别就会发现其实出自两个人的手,一个普通一些,另一个则工画造诣极高。 赵锦珠之前说过,赵锦城十分擅长画花鸟。 也就不难推断,在这里面肯定有大多是出自赵锦城手笔。 “哦——”萧思珠长长拖了一句∶“原来是这样啊!” “谢谢赵先生好意。”萧寅初笑道∶“不过三月殿试在即,不会耽误先生用功吗?” -- 第47页 赵锦城之前罹患雪盲,现在又画这些又小又复杂的花样,别害人家又伤了眼,那可真是罪过了。 “公主别担心,哥哥心里有数的。”赵锦珠说得眉飞色舞,脱口而出∶“能给公主画花样子,他可高兴呢……唔,公主对不起,是锦珠失言了!” 她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笑笑。 萧寅初权当没听见,将这些花样全部收了起来。 不料萧思珠天真问道∶“为什么给妹妹画花样子高兴啊?他很喜欢画画吗?” 赵锦珠尴尬万分,只好说∶“是啊,我哥哥很喜欢画画的……” “这样啊。”萧思珠总算没有再追问下去了。 . 这一日潇湘馆课散后,赵锦珠回家,直奔赵锦城的院子。 赵锦城的眼睛刚好没多久,太医吩咐要好生养着,所以白天在家,不用眼时他都系一条黑绸,休养眼睛。 要说这赵家子,当真生得如玉,高挺鼻梁,削薄轻抿的唇,他身上诗书气极重,修长手指轻轻拨弹着古琴。 赵锦珠的笑声伴随着琴声由远而近∶“哥!哥哥!” “哥,你输了!”赵锦珠十分得意∶“公主喜欢我的‘彩蝶戏花’!你的十一张都输给我了哟!” “铮!”琴声错了一个音,赵锦城按住琴弦,转向妹妹的方向,似笑非笑。 “哦?公主都不喜欢?” 黑绸覆眼,让他光洁白皙的脸意外地好看,赵锦珠叉着腰∶“你输啦!快快拿钱来。” “你与我细说。”赵锦城摸索着从怀里取出碎银,递给妹妹。 赵锦珠美滋滋收下,重复了一遍当时的情景。 赵锦城哑然失笑。 他这笨妹妹,人家分明是看出来了其余十一副是出自他的手,这才选了赵锦珠画的那个。 赵锦珠不信∶“你就会诋毁我,公主喜欢我的画怎么啦?” 赵锦城笑笑,不欲多解释。 本想借这个机会知道她喜爱哪一种花草的,反叫人礼貌温柔地拒了。 赵锦珠收了赌资,抬脚要走∶“我下午约了郡主,要去玉器阁给公主挑生辰礼,先走啦!” 说完风似的跑了。 赵锦城坐在琴前,抬手拨弄了一下,琴音如泉水叮咚。 长案上压着半幅画,地上、桌角到处是废纸,可想而知主人对于这副画的重视。 啧,还是没想好送什么。 . 腊月初三,赵王宫,暖池边。 入了腊月,天气愈加寒峭,朱墙琉璃瓦的宫殿头顶一片皑皑,雾凇凝华,绚烂无比, 这般严寒,赵王只好开了暖池给女儿办生辰宴。 这暖池是从城外香山开暗渠,引温汤,经赵王宫地下注入一方池里,因为水热,暖池附近的地面都透着暖意,没有结冰不说,树木还透着翠绿。 亭台楼阁错掩其中,往来贵女香风盈盈。 不少人都是第一次来暖池,这里比外面暖和多了,赵锦珠忍不住将厚厚的斗篷脱了下来:“这儿好热啊。” 萧思珠早早就脱了冬装,只着罗裙:“你没瞧这儿连落雪都留不住吗,你摸摸这土,都是热的!” 赵锦珠觉得神奇极了:“真的诶,好厉害啊!” “往年暖池都是不开的,今年太冷了,皇伯父特意开给闻喜办宴的。”萧思珠眉飞色舞说着。 “有没有这么珍贵啊?”旁边经过的厉曼冬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 萧思珠比厉曼冬高一些,她俯视着厉,忽然绽出一个笑:“哦,我忘了,厉曼冬你今儿也过生辰吧?来这里做什么?” 这句话简直踩死了厉曼冬的痛脚,她脸上浮出怒色:“与你何干!” “与我何干?”萧思珠嗤笑:“你脚下踩的可是我萧家的土地,给你进就不错了,轮得到你指指点点吗?” “你!”厉曼冬说不过她,气得吹胡子瞪眼。 萧思珠又大胜了一次,心情很好地去拉赵锦珠:“走吧,我们去找公主。” “气死我了!”厉曼冬原地跺脚,她瞪向丫头,口气不善:“表姐呢,今天不也来了吗?人呢?” “表姑娘在皇后娘娘宫里呢,您……您现在要过去吗?” 蒋云染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蒋皇后三不五时要宣她进宫,更是因为要进潇湘馆的缘故,让她直接在宫里住下了! 厉曼冬自己都没在宫里住过呢! “算了算了!都不将我当做一回事,平白去惹人嫌弃!”她怒火中烧,气冲冲走了。 . 暖池另一边,萧寅初坐在池边撩拨温热的地泉水。 因为暖池的缘故,这里白雾缭绕,仙气飘飘,恍然不似人间。 “您莫要着凉了。”花镜候在一边,手中红漆托盘放着细棉巾子,准备随时为公主擦干手脚。 “人来得多吗?”萧寅初趴在水边大石上,这石头也暖暖的,舒服得她喟叹了一声。 “多,奴婢瞧外面园子里已经都是人了。”花镜答道:“您快起来吧,奴婢服侍您穿鞋。” 足儿重重撩拨了下热泉,水珠沿着白皙胜雪的肌肤滑落,那足弓美得如皎洁明月,萧寅初对赴宴有些恹恹:“不大有趣。” 应付那些明里暗里各有目的的人,十分不有趣。 身后传来窸窣之声,不一会儿钻出来一个人,他似乎迷路到此,见到闻喜公主惊了一跳,忙拱手行礼:“在下厉尚廉,见过公主。” -- 第48页 萧寅初回过头。 三千鸦丝高挽成髻,斜插碧玉瓒凤钗,胭红宫裙绣满吉祥寿纹路,她斜倚在水边,肩似削成腰若约素,造价不菲的胭红宫裙散在地上,露出一双白得发光的小腿。 厉尚廉连忙低下头,不敢乱看。 “放肆!”花镜大喝道:“你是何人,竟敢闯了宫闱禁地!” 暖池外园是开放的,内园只有少数贵人能进来,公主才敢松了鞋袜在这里玩水,花镜十分生气,声声责问他是怎么闯进来的。 “不小心闯入的?你骗谁啊!”花镜柳眉倒竖,上前要将他赶走。 “花镜。”萧寅初淡淡开口,看向厉尚廉。 她头一回怀疑自己以前的眼光——到底为什么会看上这种人,论相貌他不如荣骁、赵锦城,甚至比秦狰都逊色一些,论身材不如萧何,比秦狰更矮了一头。 一身花紫衫子,白玉腰带,自诩风流,却不知落在她眼里真真是跳梁小丑。 “厉公子有话直说罢。”萧寅初半趴在石头上,这块石头真是太暖和了。 与厉尚廉做了一世夫妻,他眼睛一动萧寅初就知道他又要作什么妖,面对这种手段低劣的故意,她除了厌倦还是厌倦。 “小小礼物,希望公主收下。”厉尚廉心中一喜,捧出准备了许久的礼物。 萧寅初一掀眼皮,花镜已经将盒子打开给公主看了——是一本诗集。 厉尚廉眼角流露得意:“某不才,拿不出手的东西,还望公主喜欢。” 之所以这般得意,是因为这本诗集是他写的,被书斋重金购下版印,现在邯郸贵女圈里都以拥有一本为荣。 是他的骄傲了。 怪好笑的,别人生辰,他送一本诗集? “咔擦”一声闷响,不远处有人踩断了枯枝。 萧寅初皱眉,懊恼她这内园是不是也太不清静了? 看清来人后,她不禁瞠目:“赵先生?” 赵锦城面露慌张,只好走出来行礼:“下官拜见公主,一时不慎被宫人引到这里来,唐突了公主,这就告辞!” 赵祭酒官居四品,本是没有资格赴宴的,因为闻喜公主给赵锦珠下了帖子,赵锦城又任职潇湘馆,这才得了机缘能进,却不小心被宫人引进了这里。 是他不小心了。 厉尚廉看了一眼赵锦城,眼露戒备。 殊不知赵锦城也不动声色在打量他。 花镜将两人看看,转向赵锦城手中三尺长的素盒,口气略微缓和:“赵先生这也是要送公主的吗?” “有劳姑娘。”赵锦城忙将盒子递出,花镜想打开给萧寅初看,叫她按住了。 当面拆别人礼物始终轻浮了些,厉尚廉是她不想给其留面子,赵锦城不一样。 “赵兄今日也来赴宴?”厉尚廉察觉到了花镜对他二人口气天差地别。 厉尚廉与赵锦城是国子监同窗,二人才学比肩,本届会试夺魁热门候选,不过厉尚廉考试的时候犯了高热,赵锦城就一举摘了魁首。 事后,他总看赵锦城不顺眼。 “厉兄亦是?”赵锦城拱手还礼。 二人之间表面和平,底下波涛汹涌得很,眼神交锋,杀气四溢。 萧寅初勾唇笑了笑,纤腰若约素,探身去撩一池温水,温热泉水在她撩拨下毫无招架之力,只能随着她的指尖涌动。 赵锦城一下就失了神。 厉尚廉露出阴鸷之色,语带凌厉:“赵兄,此处不是宫外,公主亦不是民间女子,你唐突了!” 赵锦城忙低下头:“臣有罪。” 厉尚廉目露得意,让你与我争抢! “赵先生何罪之有?”萧寅初将二人神情尽收眼底,轻声出言回护了赵锦城:“倒是厉公子,小题大做了。” 潮红瞬间爬上了赵锦城的耳根。 也爬上了另一个人的脸,不过是被气的! “哈哈哈!有意思,公主,你这里当真有意思。”荣骁人未到声先至,踏着一路此起彼伏的请安声出现在三人身后。 他一身银红绣暗纹的长袍,麒麟靴踩在温热土上,看了眼明争暗斗的厉、赵二人,感觉十分有趣。 萧寅初直起身子,荣骁生生从二人中间挤了过去,蹲在萧寅初身边。 接着从怀中取出一只金钏,“哒”一下扣在她腕上,动作非常快。 “送你。” 赤金的钏子,镶嵌红、蓝、碧绿三色宝石,原本应该十分土气,却因为佩戴之人,不仅不丑,还显得格外贵气。 萧寅初不喜欢别人碰她,更不喜欢这东西,本想将金钏往下摘,荣骁高声阻止:“这是先皇赏给我祖母的,前朝的宝贝,轻点!” 这…… 萧寅初一时摘也不是,不摘也不是。 荣骁眼中露出促狭,示意背后为了她针锋相对的两人:“公主之貌,当称祸水,引得国子监两位才子差点为你争打起来,不过他们始终是凡才,不比我——近水楼台。” 说罢,细长手指撩拨了一下萧寅初的耳朵,笑得魅惑至极。 萧寅初猛地避开:“你……” 她忽然扬起一捧水,兜头泼在荣骁身上——荣骁躲闪不及,生生被淋了一身的水! 萧寅初痛快了,勾起嘴角:“聂夏,送世子爷去更衣!” 聂夏不知从哪跳了出来,拎着荣骁的领子往外拖:“世子爷请!” -- 第49页 荣骁反手一抓,鹰爪直冲聂夏咽喉,后者动作更快,“砰砰”与他交缠了几个回合,不分胜负! 萧寅初心情不快地站起来,扫向赵锦城二人:“宴快开了,赵先生往前面去吧,本宫要去更衣了。” 花镜捧起两个盒子,连忙跟上公主的脚步。 作者有话要说:  被表叔看到了会怎么样呢?(开始幻想) 第25章 话说至萧寅初起身更衣。 花镜抱着礼盒,冷不丁怀里又被抛进来一只金钏,那东西怪重的,坠得萧寅初腕子疼。 她揉着手,道:“寻个盒子将它收好,少时送回汝阳王府。” 先皇赏给荣家老夫人的,那是多大的荣耀,居然被荣骁拿来给她了,怎么想都不合适,更不想要,索性将它退回去。 “是,奴婢一会就去。”花镜抱着两个盒子,费劲地将金钏收起来。 行至更衣的花殿外,这里隐约可以窥见外园一角,只见隔着半面暖池,对面石桌边,一个黑衣男子百无聊赖往池中抛了个石子。 萧寅初眼中动了动。 是秦狰。 “公主?”花镜轻声道,她手里的东西委实太重了。 “进去罢。”萧寅初抛开脑中想法,抬脚进了花殿。 少顷,梳洗一新出来,对面池子边的人已经不在了。 “走罢。”萧寅初收回视线。 出了内园不久,萧寅初迎面就遇见湘王兄妹。 萧明达笑眯眯拱了拱手,吩咐四喜将礼物取来:“我送给妹妹的,还有萧何嘱托我拿来的——这是他离开邯郸前就准备好的,非要我藏至今日再亲手给你。” 萧寅初十分惊讶,从四喜手中接过萧何的礼物,不禁为哥哥的心思勾起嘴角:“多谢堂兄了,我很欢喜。” 萧思珠挤开萧明达,献宝似的捧上她的:“你瞧瞧我的好不好?这珍珠的手钏还是我一颗颗亲自挑的!” 莹白的珍珠颗颗珠圆玉润,萧思珠将她戴在萧寅初腕上:“真好看!我就说只有你才配得上它!” 她又陆续收了赵锦珠的礼物,身后宫婢已经人手一份盒子了。 “我们朝前面去吧,想来宴快开了。”萧思珠挽着她的手,兴致勃勃道。 前园不大,已经摆满了宴桌酒席,宾客三三两两已经入席,萧寅初环顾了一周,引得萧明达轻声问:“公主在找谁?” 萧寅初看向他,轻轻刺了他一下:“堂兄以为我在找谁?” 萧明达哈哈一笑,示意不远处:“我去那边,你们玩就是。” 顺着他的手,萧寅初没费劲地就看到了假山边的人,那厮躲在那处,已经斟酒大饮起来。 真不客气啊,真把暖池当做自己家了不成? 萧寅初大抵也未细想过自己这股气是打哪来的,总之瞧他顺遂,自己就一身不顺遂! 宴至一半,萧寅初忽然想起萧何的寿礼,连忙吩咐花镜将它拿过来。 一个普普通通的盒子,打开是一支精致的簪子,还有一封信。 萧寅初‘咦’了一声,将信展开—— 周遭忽然一阵喝彩,打断了萧寅初看信,她抬头看去,原来是厉曼冬被萧思珠推着上了台。 萧思珠捏着酒杯:“若我没记错,厉小姐也是今日生辰吧,不如为大家抚筝一曲,若得了好,我这支水滴簪子就送给厉小姐做生辰的贺礼。” “你……你分明是在为难我!” 厉曼冬丹青画得好,却不擅抚筝,这潇湘馆的贵女们都是知道的。 萧思珠就是故意难为她的,厉曼冬咬牙切齿,瞧瞧望向不远处的男宾席面,汝阳王世子也在其中。 上?丢人。 不上,也丢人! 一想到此,恨不得当场同萧思珠打起来。 “曼冬不擅抚筝,若是为公主祝寿,还请云安郡主允许我来代替妹妹。”男宾席面忽然站起一人,正是厉曼冬的兄长——厉尚廉。 女宾席上大多是潇湘馆的贵女,男宾席上则是国子监之流,两个地方都以教育优质闻名。 莫名其妙的,闻喜公主的生辰宴上就成了斗琴之所。 “噔——”厉尚廉净手焚香,端坐在白色长筝前,抬手拨下第一个音律。 萧寅初从信上抬起眼,恰好望见厉尚廉弹拨的手法。 只见那花紫广袖随着他的手法翻飞,手腕有力,下指的技巧精准漂亮,若是外行看来可称高手,可在懂行的人面前,只觉得班门弄斧罢了。 她看了一会,又将视线落回信上。 那面席面,萧明达抬手撞了一下秦狰:“别瞪了,眼珠子要瞪出来了。” 秦狰将酒杯顿在桌上。 “生什么气啊,人家看萧何的信,你生气什么?”萧明达自顾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秦狰哪是在意萧何的信,他分明看到了刚才萧寅初有一瞬间落在厉尚廉身上的眼神——虽然隔得老远,但他总觉得是含着兴趣的。 压抑了许久的不安又一次破土而出。 萧明达揶揄:“你不会真看上了吧?这朵花可相当难摘,藤蔓带刺不说,自己也是沾毒的。” 猛地又灌下几杯酒,萧明达张口阻止:“别喝了,这御酒虽然不至于醉人,喝多了也难受得紧。” 秦狰不经意向正席上投去一眼,那已经没人了。 -- 第50页 一曲终了,众人都在为厉尚廉喝彩,厉尚廉收了筝,对身旁内侍说:“劳驾,在下想去更衣。” “您这边请——”说罢内侍引着他离开了席面。 他干脆摔了杯子,一下子站起来。 “哎哎,站稳了!”萧明达扶了他一下:“你要去哪啊?” 秦狰挣开他:“喝顶了,出去醒醒。” . 萧寅初手中抓着信纸,走几步就要看它一眼,心里有些烦躁。 萧何没将话说清楚就去白城了,留下这么一张不清不楚的信算什么? 天色已经不早了,宾客都在园子里,暖池边空无一人,萧寅初的鞋尖轻踢着池边的石子,一双虺纹靴忽然落入视线。 “怎么是你?”萧寅初一抬头,嗅到了浓烈的酒气。 她皱起眉∶“你喝酒了?” 秦狰抬起眼,漆黑的眼里倒映着她的模样,闷声应∶“嗯。” 萧何的信里说,他去白城是自己想去的,与秦狰无干。 “怎么喝了这么多?难闻死了!”萧寅初嫌弃道,想离他远一些,冷不丁叫他捉住一只手。 “去哪啊?” 秦狰脑子里嗡嗡的,动作都是下意识的,眼前不停浮现出刚才萧寅初看厉尚廉弹筝的眼神。 他下意识不想去细思里面含着什么,怕伤坏了自己的心。 “去听筝吗?” 他不大通音律,厉尚廉弹得好不好听不出来,只记得前世,萧寅初曾夸过他一手筝技,还为此赋过诗。 那诗在他们大婚时挂在相国府正堂里,往来宾客无不赞叹闻喜公主的字。 他曾经……偷偷地去摸过那些字。 萧寅初莫名其妙∶“听什么筝?” “筝啊!你不是最……喜欢吗?”秦狰抬起眼,直勾勾盯着她。 他生得高大,萧寅初又娇小,绕是眼神凶狠无比,却因为她不得不低下头,平白少了几分气势。 筝…… 狰…… 萧寅初脸一红,暗骂这臭不要脸的玩意儿,问的什么鬼问题! 她这儿脸一红,落在秦狰眼里就坏菜了。 凶狠的狼眼目眦欲裂,到最后,莫名生出一丝血红。 “有这么喜欢他吗?” 他的口气突然有些低落。 “什么喜不喜欢的?你问这个干嘛?”萧寅初将眼一瞪,忽然发现他眼里的血红,竟然透着一股……可怜劲儿? “你眼睛怎么了?” 秦狰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将她狠狠拥进怀里! 萧寅初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反应过来已经被秦狰按在了墙上—— 他猛地凑近,在她白嫩的肌肤前一寸停下。 粗重的喘息萦绕在耳畔。 “秦狰,你放肆!” 萧寅初瞪大眼,被他禁锢在怀里,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 浓烈的酒气在二人之间萦绕,秦狰的喘息有些颤抖,他忽然将手覆在怀中人眼睛上。 闭上眼,不要看他干坏事。 低头。 带着一点酒香,印在她的唇瓣上。 “你干嘛!”萧寅初挣扎起来,很快被他镇压,男人的手抓着她的手压在头顶,肆意地又低头吻了她一下。 带着前所未有的大胆。 和破釜沉舟的勇气。 天知道他……只有在梦里敢这样对她! 他爱若珍宝的宝贝,生怕磕碰一星半点的宝贝。 “唔唔……”萧寅初挣扎无果,狠狠踢了男人几下,对方纹丝未动不说,还把自己的鞋踢出去了,落在二人身后不远! “鞋……” 薄软的足袜踩在潮湿的泥土上,很快就弄脏弄湿了。 秦狰勾着她索要温柔,含糊不清道∶“什么鞋,不要了!” 萧寅初用力挣扎,气得小脸通红∶“我的……鞋掉了!” “掉了就掉了!” “可是我冷!” 秦狰用力喘了两口气,忽然将她一把抱起来,右膝抵着墙,直接叫她坐在他腿上! “娇气!”他恶狠狠道。 “不!”萧寅初一个没防备,双脚已经悬空。 胭红宫裙铺在男人腿上,简直叫他心都要涨破了。 以前,别说碰碰她的裙角,就是看一眼都像是奢望。 更别说,像这样将她抱坐在自己膝上。 “抱着,不然会掉下去。”他轻声说。 “抱……哪里啊?”萧寅初坐得很不安稳,随时要仰后倒下去一般。 “抱我。” “不要!”萧寅初想都没想地拒绝了,喏喏说∶“你身上太臭了……” 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一身酒气! 秦狰眼中闪过一丝落寞,敏锐地被萧寅初捕捉到了。 她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做的一个梦,梦里那个一直喝酒,最后强行闯了她喜堂的男人,眼里也是一样的落寞。 为什么? 她忽然有一瞬间的迷茫。 “那你想抱谁?” 秦狰嗅着她身上的香,感受到她身体的温暖,一颗心跳得“砰砰”的。 却又为刚才席上的事耿耿于怀。 这一分神,抵在墙上的右腿忽然滑了一下,让她整个人一震! 吓得连忙扑进他怀里。 “呀!”萧寅初抱住男人的脖子,生气道∶“你要摔死我呀!” -- 第51页 她整个人都靠秦狰支撑,那一滑差点没从他腿上摔下来! 不禁狠狠捶打他∶“你凭什么!” 秦狰将脸埋在她肩窝,高挺的鼻梁抵着她耳后的软肉,不时擦到软软凉凉的小耳朵。 “什么凭什么?”男人的声音低哑深沉。 “你凭什么抱我!” “那你想让谁抱?” 秦狰忽然抬起头,凶狠地将她的脸扳正∶“老子告诉你——” “不许让别人抱,想都不要想!” 萧寅初被他吓得一愣,忽然磕巴起来∶“你……” “听不懂?”秦狰瞪眼,大有她再逃避就揪着小耳朵再说给她听的架势。 “我……”萧寅初一时接受不了。 “不许看上别人,尤其是姓厉的!”秦狰托着她的小屁股把人腾地抱起来。 “他是个狗东西,不会对你好的。” 萧寅初没反应过来,秦狰已经走动了几步,弯腰捡起她的小鞋。 “为什么?”她不禁扶着男人的肩,免得掉下去。 “他就是个衣冠禽兽,人面兽心的人渣!有什么为什么?” 秦狰暴躁地将厉尚廉骂了一通,单手抱着她,另一手提着小姑娘的鞋,走到暖池边。 暖池另一头是灯光璀璨的宴会,这一头却连人烟都很稀少。 他把小姑娘放在池子边的石头上,单膝跪在她面前。 撩开一角宫裙。 一双小脚藏在裙子下,一只丢了鞋,将雪白的足袜踩得脏兮兮的。 “你别碰,我自己来。”萧寅初还是不想让他看自己的脚。 秦狰按住她的小腿,掀起眼皮∶“下午不是给三个人看了吗,就不能给我看看?” 下午? 萧寅初脸一红,原来她在水边那会儿,被他看见了! 她忍不住打了秦狰一下∶“你躲在哪里偷看啊?坏人!” 秦狰看了她一眼,轻轻拽下足袜,将她雪白的小脚托在手心。 “我看就是坏人,他们就不是?” 他托起小姑娘的脚,借着月光细细检查,生恐刚才踩在地上时叫石子刮破。 那如月似弓的足儿白嫩小巧,可爱的脚趾圆圆的,指甲泛着贝壳般的光泽,只有他手掌那么长,刚好能握住把玩。 “别看了……”萧寅初羞得不行,缩着腿往回躲。 他的手,握惯了刀,也拿惯了笔,此刻捉着她的脚,像捧着什么珍宝。 粗砺的手指将她足上的泥土轻轻拂去。 实在太难受了,萧寅初忍不住踹了他一脚∶“让你不要再摸了!” 秦狰差点被她踹倒。 回过神来,她双眼水润通红,像被欺负狠了,瞪着人,眼中含满怨怼。 秦狰双手撑着她身旁的大石,欺身上去∶“你刚才踢我了?” 萧寅初一手向后撑着身子,双腿叫他压着,一时挣脱不了。 “我我……我没有!” 他一双眼像狼一样,实在太摄人了。 萧寅初看得害怕,纤纤玉手干脆盖了上去∶“不许看我了。” 秦狰在她手下闭上眼。 像是对她的妥协。 又退回去,脱掉了她另一只鞋。 暖池的水暖洋洋的,萧寅初将脚伸了进去∶“唔,烫……” 秦狰偏头去看,只见冒着白烟的池水里,一双小腿白嫩纤细,轻轻踩着水花玩耍。 萧寅初被他看得讨厌,掬了一捧水泼他∶“讨厌!” 秦狰也躲闪不及,被甩了一脸洗脚水。 萧寅初“咯咯”直笑。 他将脸一抹,脸色并不好∶“下午那三个怎么撞进来的?” “谁知道啊……”萧寅初不喜欢他质问的口气,阴阳怪气道∶“您又是怎么知道的?躲在哪个角落里偷看呀?” “萧寅初。” 秦狰抓起她的手,强迫她看他∶“姓厉的卑劣,荣骁狡诈,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离他们远一些。” 萧寅初手腕叫他捏着,忽然起了逆反心理,笑∶“照您这么说,赵先生还算可取?那成,我明日也该上赵先生的课了……” “你敢!”秦狰瞪眼。 “你看我敢不敢!”萧寅初瞪了回去。 她最不怕的就是来自秦狰的威胁,真当她怕他呀? 二人针锋相对了好一会。 秦狰率先扭开了头,将地上她散落的鞋袜捡起来,居然就这么拎着走了! 还泡在池子里的萧寅初都愣住了,反应过来人已经走远了。 “这个混蛋!” 她的双脚还光溜溜地泡在水里,这厮居然把鞋拿走了! 她要怎么上岸?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秦狰依旧没有回来的意思,萧寅初从生气,到更加生气! 暗暗发毒誓,别叫她再看见他,否则绝对把他推到池子里! 绝对! 脑海中不合时宜地想起萧何的信,他说去白城的事势在必行,因为想避开太子的锋芒,更因为得了一份西北水利的图纸,千秋伟业想去拼一拼。 信中还提到了这份图纸是代城君给的。 秦狰给的…… 萧寅初百无聊赖地踢着水,胸腔里忽然起了很怪的感觉——她可以毫无顾忌地恨秦狰,讨厌秦狰,觉得他做什么坏事都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他为什么要给萧何指这条路? -- 第52页 为什么要向萧何示好呢? 有什么阴谋吗? 就这么一瞬间的想法,她又猛地想起那个在她梦里喝酒的人,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更甚。 为什么……会这么在意呢?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萧寅初眼角瞥到那双虺纹靴,抱胸,鼻里轻轻“哼”了一声。 秦狰在她身边蹲下身子∶“别泡了,久了要着凉,我抱你回去。” “不要!”萧寅初凶了回去∶“不是走了吗,还回来干嘛?” “给你拿鞋去了。” 秦狰拎起手上的绣鞋,是刚从花殿拿来的,还好里面准备了很多她备换的衣物。 顺便去冷静了一下。 “不穿。”说罢撇过头,十分任性。 “听话,已经泡很久了。”秦狰皱眉,冲他任性可以,万一着凉,难受的不还是她? 精致的小脸只留了一半给他,秦狰将绣鞋一放,忽然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啊!”萧寅初吓了一跳。 秦狰抱着她大步朝花殿走去。 “你放开我!”萧寅初挣扎道∶“你再这样我喊人了!” “喊,你喊喊看。” 萧寅初被他一噎,护卫来了,一看她光着脚被代城君抱着,回去怎么跟上面说? 往外面又会传成什么样? 花殿离这里很近,秦狰一脚踹开房门将她抱进去。 萧寅初被放在榻上,双脚还湿淋淋的。 秦狰回去关上殿门,走回来时被她一脚踩在身上,玄色袍子上留下了一个湿答答的小脚印。 两人对视。 互相较劲。 秦狰恨她恨得咬牙切齿∶“老子天生就是伺候你的!” 说罢翻箱倒柜找了块细棉布的巾子,单膝跪在榻边,将她双脚擦干净,塞回裙下。 做完这些还返回暖池边,说要把鞋拿回来。 萧寅初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嘀咕道∶“谁要你伺候了,属野狗的……” 秦狰很快回来,萧寅初已经拉着毯子把自己盖好了。 他把鞋放下,就势与她坐在一起,斟了一杯花酒。 放在这里的酒花香很浓,但是酒味很淡。 二人无话。 萧寅初想起萧何的信,毯子动了动∶“今日湘王转交给我一封信,是哥哥写的,” 秦狰竖起耳朵。 “哥哥说,您给了他一份引睢水的水利图纸。” 听到这里,秦狰才知道萧何在此之前压根没跟她提过这回事。 “怎么,要替萧何谢我?” 萧寅初别扭了半天,不情不愿道∶“你什么都不跟我说,误会了怪我吗?” “难不成怪我?” “你……”萧寅初被他的态度气得够呛,隔着毯子踢了他一脚∶“能不能好好说话!” 秦狰恰好半转身子,这一脚直接踹进了他怀里,被人家一把扣住。 “放开!” “不放。”秦狰直截了当拒绝,甚至将她往怀里拖了拖:“在你心里,我就是个坏人?” “你就是坏人,”萧寅初将腿拱了拱∶“好人不会这样欺负弱女子!” 秦狰仰头狠狠饮了一口花酿,捏着她的下巴倾身过去,极轻地吻在她唇角。 留下了一点晶亮的酒液。 “甜不甜?” 萧寅初挣脱开,嘴角凉凉的,带着扑鼻的花香∶“我不喜欢酒……你放开我!” 两人挣执之际,门口忽然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咦?这里有座花殿,我们进去瞧瞧吧?” 萧寅初一愣,整个人已经被秦狰先一步抱起,他用毯子把小姑娘卷走,还不忘把她的鞋踢到矮塌下藏好! 二人隐到隔断后,门刚好被推开,门外是两男两女。 厉曼冬探头探脑∶“里面暖和,哥哥,表姐,进来吧!” 厉尚廉和蒋云染鱼贯进来,走在最后面的是一身清贵的荣骁。 荣骁环顾一周,花殿似乎被人使用过,到处是痕迹。 厉尚廉示意荣骁坐下∶“这里是准备给闻喜公主更衣的地方,想来宫婢还没来得及收拾。” 蒋云染柔柔弱弱地说∶“公主说不舒服先退席了,这里一时半会不会有人来……” 厉曼冬已经打开了花殿里的衣柜,发出惊叹∶“天啊,这么多漂亮衣裳!” 满满的一柜子,全部都是绫罗绸缎,还有不少钗玉环佩,样式都是最新的,料子都是最好的,不少料子她见都没见过! 还有那绣花,据说一个最好的绣娘,三天也只能绣出一个袖子,而这里有满满一衣柜! 简直让所有女孩子都眼红! 琳琅满目的珠宝整整四五套,厉曼冬识得几样,都是宝兴楼价值不菲的珠花,竟然随随便便被放在这里! 隔断后,萧寅初挣扎着想从他怀里下来。 秦狰递了个安抚的眼神,在她耳边轻声说∶“别动,叫别人看见,你说不清。” 他炙热的气息喷在耳垂上,萧寅初没由来打了个寒颤,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殊不知这一眼落在秦狰眼里,却是被欺负得水润通红的样子,哪有凶狠,只有欲语还休、我见犹怜罢了。 秦狰将她抱得更紧。 厉曼冬恋恋不舍地关上衣柜,走回桌子旁。 厉尚廉与荣骁坐在一起,蒋云染坐在厉尚廉旁边,她看了一眼荣骁。 -- 第53页 没胆子去他身边,只好坐在蒋云染旁边。 蒋云染为众人泡了茶,荣骁摩挲着杯口,却没有入口的意思。 厉尚廉笑问道∶“可是这茶不合世子的胃口?” 荣骁似笑非笑∶“我在外面从不吃喝。” 厉家三人只好作罢。 屋中很安静,只有炭火偶尔“噼啪”的声音,厉曼冬耐不住性子,干脆说∶“我听荣姐姐说,世子曾去南方打过仗,是真的吗?” 这一仗指的是三年前代地和丰都一次小的摩擦,丰都是荣家的地盘,当时荣骁就驻守丰都。 赵王借这个机会精准打击了一下代地,顺便探了探秦南的底。 秦狰轻笑了一声,仿佛在萧寅初鼓膜上狠狠击打了一下。 “被这小子捅了一剑,在这儿——” 秦狰捉着她的手去摸自己的胸膛,掌心下隐隐能感觉到有力的心跳。 隔着衣服什么都摸不到,可是秦狰很执着,甚至想要她的手伸进去里面,碰碰他的肌肤。 那里有一道很深的疤,他差点为此丢了性命。 “要不要摸摸?”男人诱惑道。 萧寅初眼睫抖了抖,想把手抽出来。 秦狰不让,俯下身叼着她的耳朵低声呢喃∶“有没有听见?” “什么?” “它说想你。” 毫不意外地又被瞪了一眼,秦狰笑了笑,有种奇异的满足感。 哪怕被她凶,被她打,被她欺负,也好过曾经,她一个眼神都不屑赏给他。 “区区小战,不足挂齿。”荣骁道。 旁人说这话或许是假模假式的谦虚,可从荣骁口里说出来,他就是这么认为的。 又目空一切,又狂妄自大。 可是厉曼冬简直爱极了他的狂妄,看向荣骁的眼神都带着痴迷。 这一幕落在蒋云染眼里,她想起姑母的话,轻声对厉尚廉说∶“水壶没水了,表哥陪我出去打一些来罢?” 厉尚廉当然说好,二人很快避了出去,给厉曼冬留空间。 厉曼冬难得展现出害羞的一面,扭捏着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我听说,荣姐姐快要大婚了。”厉曼冬只好从荣丹说起。 “以前荣姐姐最疼我了,她马上要嫁人了,我还有些难过……”厉曼冬说着,触及荣骁的眼神,她又连连摇手∶“我不是说姐姐不要嫁的意思,我就是舍不得……” “荣哥哥作为哥哥,一定也不舍得妹妹出嫁吧?”她盼着荣骁接话。 荣骁勾唇∶“为何不舍?荣丹有自己的宿命,嫁进东宫很好。” 话里一丝人情味都没有。 厉曼冬张了张嘴∶“可是我哥哥一定会舍不得我出嫁的……” 荣骁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妖娆的脸笑得仿佛要吃人∶“若你嫁的是我荣骁,他还会舍不得吗?” 厉曼冬激动地咬到了自己的舌头∶“我我我……” 她听到了什么?她听到了什么! 荣哥哥说要娶她!! 厉曼冬激动地快要窒息了,脸蛋通红,含羞带怯地说∶“我才十六岁……还小……” 厉曼冬和萧寅初一样大,不仅一样大,还同年同月同日生。 秦狰饶有兴致地听墙根,轻声逗她∶“倒是也不小了……” 萧寅初一开始没理解,反应过来后狠狠掐住了秦狰的胳膊! 这个老不正经的! 可惜男人的胳膊硬得像石头一样,一点都掐不动。 她只好转求它处,将秦狰的脸狠狠一揉。 荣骁和厉曼冬的对话还在继续。 殿外,厉尚廉和蒋云染走到僻静处,恰好就在他们躲的地方后面,仅一窗之隔! 若此时内殿有点灯,窗外的人就能看见角落里一个高大的男人抱着一个娇小的女子,躲避在这里。 秦狰走了两步,靠近后窗。 屋里,厉曼冬忽然“啊”了一声,不知和荣骁正说到什么兴起处。 萧寅初心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她紧紧抓着秦狰的衣襟,哀求地摇头——那边实在太危险了,厉尚廉和蒋云染轻轻一推窗就能看见他们! 不,仅凭剪影也能看见他们! 被发现会怎么样? 她身为未嫁的公主,大半夜和一个男人在偏僻的花殿搂搂抱抱,被发现就完了! 秦狰长腿跨过地上的东西,巧妙地隐进两个大柜子后面——那里因为夹角腾出了一小块地方,仅够一人站立。 秦狰轻轻将她放在地上,自己先钻进去,示意她进来。 萧寅初咬着嘴唇。 那里太小了,容下一个他勉强够,可是她进去后要怎么办? 踩在他身上吗? “表哥?”窗外,蒋云染忽然开口。 萧寅初下意识一躲,迅速提着裙子钻去那里—— 话音刚落,窗子忽然被掀开,厉尚廉往里看了一眼∶“原来是花殿的内室。” 内室没有点灯,地上堆着很多东西,看起来非常凌乱。 厉尚廉放下窗,看向蒋云染,硬邦邦地应∶“表妹有何赐教?” 蒋云染攀了皇后的高枝,对他不冷不热起来了。 厉尚廉这些日子接连在闻喜公主那碰壁,又在蒋云染这碰壁,这让他十分不爽。 角落里,秦狰轻轻把她的裙子全拽进来,低声训斥∶“以后裙子不要做这么长,铺张。” -- 第54页 还好屋里很暗,没有引起窗外人的注意。 萧寅初不情不愿地半坐在他身上,轻哼:“就要,被发现了就说你胁迫我的!” 秦狰的手一顿,把她胭红裙摆上沾着的灰拍了拍。 “好,就说我逼你的。”秦狰点头,把别的地方也拍干净∶“替你顶罪我心甘情愿。” 瞧瞧,多深情。 萧寅初差点被唬住了,用力掐着秦狰的脸,恶狠狠说∶“我哪来的罪给你顶,本来就是你欺负我!” 蒋云染深吸了一口气,她这些日子虽然对厉尚廉淡了,可是毕竟还是爱他的,否则上辈子不会冒死为他生下儿子,还做了那么多事。 她缓和了口气,轻轻拉起厉尚廉的袖子∶“尚廉哥哥,在中宫的日子,云染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前阶段的冷落,也是因为大事在身,哥哥就饶了妹妹这一回吧……” 窗外蒋云染在求饶,窗内秦狰在求饶。 “轻点。”秦狰皱眉,将她的手捉住,禁锢在身后∶“不许胡来了。” 萧寅初叫他抓着双手,还是这样一个姿势,浑身都别扭。 秦狰叫她折磨得咬牙切齿,膝盖顶着她后背,一下把人推到自己眼前,眼中涌动着压抑翻滚的暗色。 “不许再动了。”说罢,轻轻动了动腿,以示威胁。 萧寅初忽然浑身一僵。 接着脸蛋“轰”地一下炸红! 这个……老禽兽! 厉尚廉爱她这副柔弱无争的样子,更爱她将自己奉为神明。 态度也好多了,甚至开口夸了蒋云染一句∶“姑母嘱咐你办的事,做得很漂亮。” 虽然不知道蒋云染使了什么法子,可是她成功让肃王和代城君反目成仇,甚至大打出手。 然后借赵王的手,把萧何发配去了白城,三年不得回。 三年,三年可以做很多事了。 足够荣丹为太子生下孩子,足够太子稳坐储君宝座,更足以让厉家和汝阳王府的结盟变得坚不可摧。 蒋云染柔顺地依偎在厉尚廉身边,轻声问∶“姑父的意思,真要曼冬同世子结亲吗?” 最稳定的结盟关系,免不了儿女姻亲。 汝阳王府倒是还有几个庶女,可是厉峙志不在此,他希望儿子尚公主。 只好让荣骁和厉曼冬试试。 蒋云染委婉地说∶“世子怕是,不会喜欢曼冬这样的小姑娘……” 厉曼冬就是纸老虎,蠢笨愚昧,仗着厉夫人宠爱无法无天。 这样的人别说荣骁不会娶,哪怕娶了,入汝阳王府不到半年,就要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 厉尚廉也有几分担心∶“汝阳王府,似乎也在打闻喜公主的主意。” 今天下午在暖池边,虽然和他较劲的是赵锦城,可是荣骁分明也对公主有意思。 他是男人,男人最懂男人。 荣骁看萧寅初的眼神,分明是起了兴趣的。 被他们各方惦记的萧寅初,这会儿正艰难地抬着腰,撑在秦狰上方。 她力气小,不一会儿就腰酸背痛,小细腿打着颤。 可是她恨不得离身下的人越远越好! 秦狰闷笑,佯装不知∶“怎么了?抖这么厉害?” 萧寅初冷汗都要滴在秦狰脸上了,凶巴巴说∶“不关你的事!你不许动!” “好,不动。”秦狰坐直了一些,膝盖擦过萧寅初的腿。 “啊!”她捂着嘴,咬着牙,像躲瘟神一样小心翼翼避开他。 不一会儿,双腿抖得更厉害了。 “你你……”萧寅初艰难开口∶“腿拿开,让我坐一会。” “你也看到了,这里位置太小。”秦狰呼出的热气洒在二人之间,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萧寅初觉得格外炙热。 她并非不通人事,知道这代表什么。 哪一个欲哭无泪了得? 屋外,蒋云染听完厉尚廉的话,眼中忍不住闪过妒忌。 前世也是这样,汝阳王世子荣骁喜欢萧寅初,厉尚廉和萧寅初成亲一开始也很喜欢她。 毕竟萧寅初那张脸生得,当真倾城。 可是她生性高贵冷傲,不懂得讨好丈夫和婆婆,也放不下身段,一来二去的,厉夫人就对她起了意见。 加之厉曼冬在里面兴风作浪,母女二人时时给厉尚廉灌输萧寅初这个媳妇/嫂子高贵傲慢,不敬婆母,不亲姑嫂。 更在床上如木头一般——这是厉尚廉说的。 若不是这样,也不会给了蒋云染机会,将她堂堂天之骄女踩在脚下! 上辈子是他们棋差一招,输给了秦狰。 这一世她绝对不会再输,她要做皇帝的母亲,她要再做一次王朝最尊贵的女人! “尚廉哥哥,你信我吗?”蒋云染抬起楚楚可怜的小脸,含情脉脉地看着厉尚廉。 厉尚廉眼中露出兴趣,手指勾起她的下巴∶“哦?信你什么?” “信哥哥有一天,会到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地位……” 萧寅初实在实在撑不住了,双腿一软,整个人扑进秦狰怀里! 姓秦的也确实很坏,非等到她主动摔下来,才将她接了个满怀! 到底还留了几分爱怜,将刚才用来裹她的毯子垫在二人之间,隔开了那些尴尬。 若是可以,他也不想唐突美人,可是一连念了几遍《清心咒》都不顶用。 -- 第55页 从心脏到指尖,都叫嚣着要亲近她! 萧寅初跨坐在他腿上,差点没鼻子一酸哭出来——他实在……太欺负人了! 秦狰将她按在胸前,轻声说∶“听,蛇出洞了。” 第26章 “信哥哥有一天,会到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地位……” 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萧寅初被秦狰按在怀里,鼻尖都是他的味道,耳畔是男人“咚咚”的心跳。 这里很安静。 安静得蒋云染的话,一字不差地进了她耳朵。 厉尚廉神情大变,迅速扫视四周,低喝道∶“你胡说什么?” “哥哥和姑父的愿望,亦是云染的愿望。”蒋云染双目坚定∶“只要哥哥信我,不出五年,必将得偿所愿!” 赵王没几年好活了,萧何跟太子压根不成器……今生的发展必定可以像前世一样。 不,有她在,应该会比前世更加顺利才对! “你从哪里听见的?”厉尚廉瞪大双眼,握着蒋云染的肩膀,质问道。 “这个你不用管。”蒋云染撇过头,轻声说∶“闻喜公主看来并不喜欢表哥,与其在这上面多费工夫,不如从别的地方下手。” 厉尚廉推开她,心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你说这么多,就为了最后这句话罢?” 蒋云染一愣。 她无法对厉尚廉和盘托出再世重生的事,没想到这点隐瞒,厉尚廉居然以为她只是嫉妒? 厉尚廉有些薄怒∶“公主我是非娶不可——你莫要再劝!” 蒋云染心如刀割∶“你……这么喜欢她吗?” 厉尚廉还真认真想了一想,蒋云染也称得上漂亮,在遇见萧寅初之前,厉尚廉还挺喜欢这个表妹。 每次带出去总会被国子监的同窗追捧,如众星拱月一样,偏偏蒋云染对他唯命是从,让他很有面子。 可是也仅仅如此而已。 萧寅初是皇室娇养的公主,生来尊贵无匹,又那般好看,好看得不似凡间女子…… 遇上她以后,以前觉得也还不错的表妹,瞬间就成了庸脂俗粉。 蒋云染气得直抖。 她两世与厉尚廉纠缠,对他的脾性再清楚不过,惯是得到就不懂得珍惜的主。 “好好在宫里呆着,曼冬和汝阳王府,能成最好,成不了也无妨,大不了收荣习一个庶女,抬做姨娘就可。”厉尚廉说着,从袖里递去一个荷包。 “你在宫里,赏人大方一些,别让人觉得太小家子气。” 这是因为前两天蒋云染和宫里绣坊的女官起了摩擦,让他觉得有点丢人。 如今蒋云染寄养在厉家,她出手太小气,会让人觉得厉家苛待她。 骄傲如蒋云染,她想狠狠将银子丢回去,可是她在宫里确实需要银子。 低阶的太监宫女都是见钱眼开的,偏偏她的日子、她的抱负,要借这些人成事…… 见她一如既往乖巧,厉尚廉安下心∶“好了,曼冬一介未嫁之身,不能和荣骁呆太久,我们回去罢。” 窗外窸窸窣窣,很快脚步声就走远了。 萧寅初一直皱着眉听,等两人彻底离开,不多时又听见屋里二人与刚回来的他们说话的声音。 荣骁不知道应了一句什么,花殿里安静了一会。 萧寅初以为他们走了,刚想开口,忽然被秦狰捂住嘴—— 秦狰示意她去看。 萧寅初转头,恰好从缝隙里看见荣骁精致似妖的的模样——黑暗里,他的嘴唇红得像血,脸色惨白,意味深长地盯着角落里。 那里空空如也。 “哼。” 他轻哼一声,转身离开了。 萧寅初愣怔在原地,隔着缝隙与荣骁对视着,她猛地后退,一下撞进秦狰怀里。 那荣骁……也太像惨死的厉鬼了! 相比起来,秦狰这厮还是好多了。 “不怕,他走了。” 秦狰拍拍她的背,安抚道。 萧寅初心砰砰直跳,回过劲来狠狠捶打他∶“你……让你吓我!” “吓到你的是他,又不是我!”秦狰半躲半避,几乎被她压在地上,仰头看着萧寅初的脸。 如厉尚廉说的,倾城之貌。 又娇气,又可爱,他的小公主。 萧寅初气坏了,又差点吓坏了,悲愤交加之下,竟然“嗷”一声哭了出来。 金豆豆不停地掉,边哭边控诉他∶“我不喜欢这样!你干嘛老欺负我……荣骁看人的眼神很讨厌,我不喜欢他!呜呜他长得太吓人了,我晚上做噩梦怎么办?你赔我!你赔我!” 每骂一句打他一下,到最后几乎是不讲理了,随口说一句什么,都能成为捶打他的理由。 秦狰招架不住这些软绵绵的拳头,又被她哭得心碎,干脆压着她后脑勺∶“别哭了。” 萧寅初哪是那么容易妥协的人,不仅没停,还更大声了! 秦狰听得头疼,只好低头,狠狠堵住了娇骂不断的小嘴! “……” 萧寅初连哭都忘记了。 不是刚才喂她酒那种浅尝即止的亲法。 是绵长的,长驱直入的,缠绵悱恻的。 事实上,秦狰活了两辈子也没这么碰过别的女人,仅凭着本能,动作远比承受那个人还要青涩。 还好萧寅初完全傻了,压根没察觉出来。 -- 第56页 萧寅初傻了,不止因为秦狰竟然敢亲她,而是因为二人接触的瞬间,她竟然看到了很奇怪的景象! 她看见蒋云染哭着喊着:“长公主殉国了呀!” 她看见小皇帝登基,蒋云染住进中宫。 踩在她萧家的土地上,躺在属于赵国皇帝和皇后的大床上,日日与厉尚廉苟且…… 厉家势力越来越大,几乎到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地步,厉峙和厉尚廉开始商议怎么不动声色将摄政王弄死。 事实上从厉家把持朝政,一家独大开始,萧寅初就十分疑惑了。 在她心里……她这个长公主死后,秦狰应该立马登基做皇帝才对啊! 这不是他苦苦蛰伏十几年,最想要的吗? 秦狰人呢? 秦狰松开了她,脑海中的景象一瞬间被切断。 “怎么了?”他低声问。 不会被他吓坏了吧? 小姑娘双眼通红得像兔子一样,水嫩嫩的樱唇被亲得红红的,眼里充满了迷茫。 萧寅初一把抓住秦狰的领子! 凶狠地反亲了回去——再让她看一眼啊! ……没反应。 没道理啊,难道要伸舌头才能…… 秦狰连忙“唔唔唔”闭上嘴,差点晚节不保! 什么情况? “你松开!”萧寅初瞪眼,凶悍地说∶“让我碰一下!快点!” 这回轮到秦狰懵了。 萧寅初低头,普通地亲了亲他,没反应。 又试探着前进了一点,不小心碰到对方咬紧的牙关,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可还是没反应。 “张嘴。”萧寅初轻声道。 秦狰脑子里塞满了奇怪的东西,晕晕乎乎地松开。 她像个探头探脑的小兔子,又软又香,误入了一片陌生地方,不敢深入,只好这里探探那里碰碰…… 秦狰怕吓到她,只好乖乖被尝。 没有反应啊! 萧寅初气坏了,猛地推开秦狰,又气又娇∶“为什么不行,你怎么这么没用嘛!” 为什么不行啊? 刚才难道是她的幻觉? 可是那么真实,真实得就像她死后就是这样的! 秦狰撞到后背,被迫从旖旎中清醒过来,已经‘不行’又‘没用’了。 萧寅初气呼呼地站起来,从角落钻了出去。 秦狰只捞到滑溜溜的裙角。 叹气一声,也跟着出去了。 花殿里,四人喝茶作乐的痕迹还在,萧寅初已经出来太久了,是时候回去了。 她理了理鬓发,又把身上的褶皱抚平。 脚上只穿着薄薄的足袜,她不想秦狰再碰她了,弯腰去寻矮塌下的鞋,被秦狰抢先一步。 蹲在她脚边,轻轻给小姑娘套上绣着洒金桂花的软鞋。 “我要回去了。”萧寅初抬起下巴。 “嗯。”秦狰从屋里取了件斗篷给她系上∶“我送你回去。” “不要。”萧寅初下意识拒绝。 “你出来太久了,我知道有条近路可以回栖雀宫,届时就说你自己走回去的,才用了这么久。”秦狰道。 萧寅初有些心动。 从她在湖边遇见秦狰到现在,起码过去了一个多时辰,花镜那里肯定不知道急成什么样了! 现在回去她也解释不清这一个多时辰去哪了。 “那……”萧寅初别别扭扭地,想让他带路。 “那什么?要不要我带你回去?”秦狰问。 “要……” “要什么?大点声。” “要你带我回去嘛!”萧寅初拔高了一点声音,又嘀咕道∶“为老不尊!” 秦狰闷笑,假装没听见后半句。 趁着夜色,牵着小姑娘走在宫闱里。 暖池的宴估计在散了,宾客说话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今晚应该庆幸赵王肆在闭关炼丹,而王后这几日刚好病了。 不然她一下子丢了这么久,不被追问下落就怪了。 秦狰捏了捏她的手∶“怕什么,就说我胁迫你的,赵王疼你,不会把你怎么样。” 她是不会被怎么样,他就不一定了! 萧寅初哼唧道∶“我是不会被怎么样,你会被挖眼,剁手!” 想起萧明达曾声情并茂地叙述过萧家父兄是怎么溺爱这丫头的,秦狰觉得眼睛和手有点疼。 回栖雀宫的近路要经过摘桂宫,这里是大骊姬的地盘。 她擅歌唱,声音像黄鹂鸟似的动听,这么晚了还在吊嗓子。 隔着宫墙隐隐约约能听见那婉转的声音。 不过在黑夜里怪吓人的。 萧寅初加快了步子,拖着秦狰走∶“你快点走,我害怕!” 近路称之为近路,就是人少走的路,两旁也没有宫灯,附近更没有人烟。 摘桂宫附近有个花园,白天是个好所在,夜里这些花草树木都是黑漆漆的,张牙舞爪好不吓人! 萧寅初都快跑起来了,耳旁的风“呼呼”的。 摘桂宫里有座三层高楼,是王城各宫里为数不多的楼宇,大骊姬站在三楼吊嗓子,隐约看见外面黑灯瞎火的,俩个人牵着手一路小跑。 “咦?”她定睛一看,忍不住捂了嘴巴“咯咯”直笑。 “有意思,现今年轻人真有意思,大半夜不睡觉,私会野鸳鸯!” -- 第57页 她的宫女绛珠望了望,花园里空空如也∶“您说哪里有野鸳鸯?” 大骊姬“啊啊”唱了两嗓子,纸扇轻敲手心:“兰闺深寂寞,无计度芳春。料得高吟者,应怜长叹人——” 正是《西厢记》的唱词。 . 近路果然很近,穿过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再走不远就是栖雀宫了。 这里已经能看见栖雀宫里的宫灯,橙黄温暖。 秦狰停下脚步,从怀里取出一物——寿山玉雕成的珠子共六十八颗,串成珠串正好适合小姑娘戴。 颜色也好,白里飘着血丝纹,很珍贵也很漂亮。 重要的是每颗都是他亲手雕刻的。 秦狰执起她的手,发现手腕上已经有了一串珍珠,撸了下来,不高兴道∶“谁送的?” “云安郡主。”萧寅初轻声答。 秦狰脸色微霁,珍珠抛回她手里∶“叫下人改作珠花也好,簪子也罢,不许做手钏了。” “戴着,”说完将寿山玉戴上她的皓腕,假意凶神恶煞道∶“不许摘下来,以后见一次老子要检查一次!听到没有?” 其实耳根红得要滴血。 萧寅初压根没怎么听清他的话,胡乱直点头∶“嗯嗯。” 秦狰被她乖得心都软了,特别想把小姑娘送回寝宫,特别想给她盖被子,特别想看着她慢慢睡着。 可是不行,他无名无份。 “去吧。”秦狰拍拍萧寅初的手。 萧寅初往外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冲到秦狰身前。 踮起脚,抱着他脖子往下按。 亲了一下。 喃喃∶“又不行?” 秦狰额角忍出青筋,就在她拍拍屁股准备走人之际,凶狠地将她抱起来转了个圈,抵在某棵树干上,低头狠狠吻了一下小姑娘。 “谁不行?”秦狰凶神恶煞地逼问。 萧寅初无辜地摇头∶“我不是说你不行啊……” 误会,误会大发了! 不管是不是误会,他得跟小姑娘证明他行,他很行! “嘤嘤嘤……”萧寅初咬着拳头。 这老畜牲…… 老畜牲! 威胁谁呢! 秦狰咬牙把她从身上撕下来,摸摸头发,整理整理衣服,最后拍拍她的小屁股∶“回去罢,你的宫女该等急了。” 萧寅初脸颊通红,毫不犹豫地提起裙子,头也不回地跑回去了。 大方了一顿,剩下满怀寂寞空虚冷的秦狰,活动了一下还没收回的手掌。 顺便回味了一下刚才的手感。 然后在心里对自己进行无意义的谴责。 不过有一说一,她真香。 . 萧寅初沿着小路慢慢走回栖雀宫,脑子里乱糟糟的。 殿里的灯只燃着一半,有一半宫人都出去寻找她了。 花月看见她,差点急哭了∶“公主!您……您到哪去了呀?” 她忙迎上去,将公主上下检查了一遍——鬓发有些乱,小脸微红,别的倒是没什么。 “您到底去哪了?花镜到处找不到您,又不敢声张,只好跟大家说您身体不舒服,先行退席了。”花月将她扶进寝殿,吩咐宫婢端来热水。 萧寅初用手背贴了贴脸,避开花月的眼神∶“好冷。” “可不就是冷吗,您看天上云那么厚,今夜啊,要下雪的。” 花月摸摸公主的脸,以为是冻红的,连忙接过小宫女送来的热水,亲手拧了帕子去擦。 “您泡一泡手,奴婢派人去通知花镜,要她别找了。”花镜往水里滴了些她常用的花草精油,又打发一个小宫女去通知花镜等人。 萧寅初摇摇头,不欲多说∶“备水,我想沐浴。” . 萧寅初泡在水里,咕噜噜吐泡泡。 这好像是她一直有的习惯,像生气的时候必须抓抓米一样。 水面浮着几片花瓣,被她顶起一片,又放回去。 百无聊赖。 她今天真的荒唐了,与秦狰躲在花殿里这样那样,又听见了蒋云染和厉尚廉的对话。 还有他们关于荣骁和厉曼冬那些安排—— 左相厉峙,有意和汝阳王府结亲。 而荣丹刚与太子合了八字,钦天监批大吉,听说蒋皇后正准备给她上玉牒。 也就是说,左相站在太子一方。 原本明年夏前赵王就会废太子,可是随着萧何去西北,自然不会按前世发展的走,萧章还会继续做他的太子。 萧章温雅有余,却肚量不足,并不适合做皇帝。 前世萧何战死后,萧章几乎杀光了所有追随过萧何的亲信,包括将萧寅初囚禁起来。 可是那里面有很多也是赵王在时就留下的忠臣。 细细一想,被杀的好些人里无一个是厉家的。 怪哉,前世她怎么完全没有对姓厉的起疑心? 想来还是当时太糊涂,下意识对厉尚廉全然信任。 萧章这一杀,王朝再无人可用。 也就间接给了揭竿而起的代地机会。 代军势如破竹,短短一年先后攻陷六座城池,剑指邯郸。 不等代地铁骑攻陷,萧章先带着亲信逃跑了,被杀死在香山。 也就有了废帝大行,她在栖雀宫砸伤秦狰脸的事。 秦狰…… “咕噜。” -- 第58页 又一个水泡浮起来,在水面破开。 那人,就是个畜生…… 她压根搞不懂他的想法。 罢了,不去想他,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哗啦!”萧寅初猛地从水里站起来,水花四溅,她一下从浴桶中跨出来,取了屏风上的衣裳∶“来人。” 宫女在屏风外应∶“公主?” “梳妆。”萧寅初将湿淋淋的长发从衣裳里撩出来∶“对了,去个人把聂夏叫过来。” “诺,奴婢这就去。” 几个宫女分了一个出去找人,剩下的涌上来为萧寅初梳洗打扮。 聂夏很快应召入殿,花月正在小心翼翼为公主绞干头发。 聂夏一撩铠甲跪下∶“卑职拜见公主!” 殿里还有些水汽,萧寅初示意宫女推开一角窗户透气。 花月阻拦道∶“快下雪了,外面冷着呢,您当心身子。” 萧寅初只好作罢,她拂开鬓边的长发,轻声问道∶“我记得,聂护卫出身肃王府?” 聂夏应∶“家父聂庄,在王爷麾下任千夫长。” 千夫长? 萧寅初略一思索∶“那你在西北军中长大吗?” 萧何十年前接管西北军,如今军中应该大多是他的亲信。 聂夏点头∶“卑职入宫前曾在西北军中,是王爷的车右,后来王爷奉诏回邯郸,卑职就领命入了宫,已有两年了。” “原来是这样。”萧寅初点点头,将萧何留给她的令牌递过去。 聂夏双手接过,露出些许惊讶∶“这是……白虎令?” “白虎令怎么说?”萧寅初问道。 “王爷身边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军,各二百人,都是从西北军里精心挑选出来的心腹,这就是号令白虎军的令牌,令长叫……卫周。”聂夏垂下眼回忆一番,答道。 萧寅初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说真是瞌睡迎来了枕头,她正愁手里没有可用的人。 “你跟我说说这卫周。” 聂夏点头,挑了几样重要履历说:“卫周原来是西北军前锋,戎马十几年,悍勇之人,因为打仗伤了眼睛,就退下来接了白虎军。” 想了想又补充∶“王爷救过卫周的女儿,于他有恩,他很忠诚。” “是吗。”忠不忠诚的只有见过才知道,萧寅初示意聂夏收下白虎令。 “你带他来见我。” 聂夏摩挲着令牌上的花纹,犹豫半晌∶“卑职能否多问一句,您……有什么吩咐?” 一旁安静的花月抬起眼皮∶“公主做什么,难道要经过聂护卫的批准吗?” 聂夏连忙摇头∶“卑职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白虎军不是普通护卫……卫周又不懂规矩,若因此害公主不高兴,就不好了。” 聂夏表达得隐晦,萧寅初还是一下就听出来——他是在担心萧寅初指使白虎军做些小女儿家的琐碎事,杀鸡用了宰牛刀。 萧寅初沉吟半晌,忽然轻轻击掌,难怪总觉得姓名熟悉! 前世护卫萧何,最终在战场上被万箭穿心而死的,可不就是这位卫周! 想起此人忠诚,萧寅初松了神色。 “聂护卫不用担心,我是想让卫周去查一些事。” “王爷将白虎令给了您,卫周替您办事也是应该的。”聂夏点头,又有些为难地说∶“不过他一介武夫,现在肃王府做护院,怕是不好进宫。” “那就出趟宫去见他,正好我也有些事去做。”萧寅初吩咐道,扭头冲花月∶“你去安排一下。” 花月一愣∶“可是……上次那事之后,皇后娘娘收回了您出宫的牌子,若想要还得重新去求。” 上次和蒋皇后求了出宫的牌子,结果萧何跟秦狰打了一架,引得恪靖大长公主进宫告状。 果然还是不怎么自由啊。 “罢了,我明日再去求一次就是。”萧寅初抿唇:“你们先退下吧。” 她扫一眼两人,对聂夏说∶“对了,白虎令的事不要对人提起。” 聂夏恭敬地将令牌还给公主∶“卑职明白。” 花月将聂夏送出去。 花月刚出去不久,花镜回来了。 她急急奔进寝殿向萧寅初告罪∶“奴婢回来迟了,听花月说您自己回来了?可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萧寅初喝了一口热茶,摇摇头∶“没什么,我一时心烦,不知不觉竟然……竟然走回来了。” “您自己回来的?”花镜惊讶地瞪大眼睛,要知道暖池离栖雀宫很远的,她怎么都想不通公主是怎么回来的。 “嗯。”萧寅初镇定地点点头。 “原来是这样啊……”花镜明显是不信的,又不好再问,转而说起:“对了,公主。” 花镜走到她身边∶“赵家小姐错了出宫的时辰,湘王爷想让您收她一晚,现在二人在正堂,您看……” 萧寅初拿茶杯的手一顿∶“你说什么?谁?” 赵锦珠和萧明达? 花镜又复述了一遍,一脸为难。 萧寅初连忙站起来,边往外走边说∶“你怎么不早说,快带我去看看!” 赵锦珠和萧明达怎么会凑到一起去? 萧寅初百思不得其解,很快带人到了扶风堂。 一进门,赵锦珠垂头坐在门边的椅子上,萧明达则站在主座旁边,正在欣赏堂中挂的画。 -- 第59页 赵锦珠连忙站起身∶“公、公主……” 萧寅初打量看她的脸,冻得苍白不说,眼神有些闪烁。 萧明达回过身,萧寅初正在摸赵锦珠的手,冰凉无比。 赵锦珠不敢直视她,她只好转向萧明达∶“堂兄?” 萧明达轻咳一声∶“思珠和母后先回去了,赵小姐不小心错了出宫的时辰,咳……初初收她住一晚,如何?” 萧寅初大大的眼睛眨了眨。 目光将萧明达从头到脚洗礼了一遍。 肯定不是她敏感,这两个人很奇怪! 萧明达神色如常,轻咳∶“就一晚,行吗?” “当然……没问题,赵姐姐来得刚好,我正想要人陪呢。”萧寅初按下疑惑没有当场问出口。 没问题是没问题,可是赵锦珠怎么会是萧明达送过来的?? 萧明达松了一口气,看了眼缩头缩脑的赵锦珠,对堂妹说∶“那……我就先走了。” “堂兄留步!”萧寅初追上去几步,赵锦珠尴尬万分,站在原地头都快埋进胸里了。 二人出了扶风堂,萧寅初顺手带上了房门。 “赵先生呢?”萧寅初瞪大眼睛问道。 哪怕萧思珠和老王妃先回去了,可赵锦珠还有哥哥啊,赵锦城呢? 怎么也轮不到萧明达啊! 萧明达背着手,转向廊下的冰棱子∶“咳。” 他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也解释不出口。 萧寅初看向他的眼神瞬间带了一种奇怪的情绪。 那日潇湘馆,萧思珠一句“还不如赵锦珠做我嫂子呢!”的戏言。 不会成真了吧? “不是你想的那样!” 萧明达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示意屋里∶“你别去问,女子脸皮薄。” “还有,今日的事别往外说……下次堂兄给你带宝兴楼的珠花。”萧明达应付道,还准备给堂妹送贿赂。 “好……吧。”他不愿意多说,萧寅初只好点头。 天色很晚了,萧明达不便多待,这就要告辞,临走多嘴了一句∶“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是你想要留她陪你的罢……于人家的名声上好听一些。” “嗯。”萧寅初点点头。 萧明达看了一眼扶风堂的门,转身离开。 萧寅初太好奇了! 她转身推开扶风堂的门,赵锦珠像受惊的兔子一下子站了起来∶“公……公主!” ……可是赵锦珠这副样子又不好问!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拉起赵锦珠的手笑∶“姐姐冻坏了吧,快跟我走吧!” 见她亲热,赵锦珠紧张的心稍稍安定,被公主拉回寝殿。 花月取了一套萧寅初的衣裳,又吩咐宫女伺候赵锦珠梳洗。 萧寅初换了轻便衣裳,一手支愣着下巴,另一手在米缸里抓弄∶“花镜啊,你说堂兄和赵姐姐怎么了呀?” 花镜正在收拾她的妆匣∶“哟,这奴婢可不敢乱猜……万一损了赵小姐闺誉可就不好了。” 小米缸最近换了新米,洁白如玉,颗颗浑圆,米香四溢。 萧寅初抓了一点,慢慢松开,一颗颗米粒像小珍珠一样洒落。 “你说的也对,叫宫里的人嘴巴严实点,赵姐姐就是我留下的,别出去乱说。” 花镜合上最后一个抽屉,走回她身边∶“奴婢省得,会约束好她们的。” 赵锦珠梳洗完了,花月将她领进来。 萧寅初示意她在矮塌对面坐下∶“姐姐莫要跟我客气,请坐。” 赵锦珠身量比萧寅初高挑一些,她的衣裙穿在赵锦珠身上平白短了一截。 萧寅初失笑∶“我这宫里也没有更长的衣裳,委屈姐姐了,还好地龙还算旺,穿薄一些也无妨。” 赵锦珠连连摆手∶“公主肯收留我就很好了,怎么敢嫌弃呢。” “姐姐叫我初儿就行,我是真把赵姐姐当作姐妹的。”萧寅初闲来无事又开始挑米,纤细手指拨弄着米粒。 赵锦珠羞涩地笑笑∶“那……那我就不客气了,初儿妹妹。” “赵姐姐。”萧寅初回应了一声,二人关系正式上了一个台阶。 烛火轻轻发出“噼啪”的声音。 萧寅初与她闲话∶“赵先生先回去了吗?姐姐怎么没有同先生一路呢?” 说到底她还是好奇得很。 “瞒不住姐姐,我实在好奇极了。”萧寅初连米都不挑了,目光灼灼看着赵锦珠。 赵锦珠的脸“轰”地一红,咬唇道∶“其实……不是公主那么想的。” 她揪心了一会,干脆直说了∶“郡主被老王妃带着见各家夫人脱不开身,又放心不下湘王爷,就托我将王爷盯着。” 萧思珠也到了择婿的年纪,偏偏和萧明达一样没什么想法,兄妹一个二个都这样,老王妃头发都愁白了。 “不放心什么?”萧寅初听得津津有味。 “湘王爷收了蒋家小姐平安符您知道吧?”赵锦珠轻声说。 “那日蒋小姐去宫中绣坊取五色线被为难了,就是湘王爷出手相救的,郡主都快担心死了,恨不得天天盯着王爷。” “是这样?” 萧明达和蒋云染的接触比想象的多很多啊。 “蒋小姐取五色线是为了给您编寿礼,绣坊的女官见她身份不高怠慢了些个,恰好湘王路过,就英雄救美咯!” -- 第60页 提到“英雄救美”四字,赵锦珠还扁了扁嘴。 “听说罚那女官掌了十个巴掌!” “郡主怕一来二去再有什么,就……”赵锦珠边说边低下头,颇为无奈地看着公主。 “啊,我理解的。”萧寅初闷笑。 赵锦珠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们是不是干了很无聊的事?” 闻喜公主在她心里一直是高岭之花,肯定觉得她们又无聊又小气,一点贵女的风范都没有。 萧寅初摇摇头,对赵锦珠笑∶“怎么会呢,姐姐为堂姐两肋插刀,我羡慕还来不及。” 赵锦珠松了一口气,不无懊恼地说起往事∶“公主也知道,家父只是区区四品国子监祭酒,在潇湘馆里我的家世最差,一开始来时没人跟我说话,厉家小姐嘲我自不量力……可是我是凭自己本事考上的呀……” “潇湘馆里只有郡主跟我说话,一来二去我们就成好朋友了。”赵锦珠说起萧思珠的时候脸上是挂着笑的。 潇湘馆是为了教养萧家女儿开的,招收一些旁的学生也是为了给公主、郡主们陪读,萧寅初以前只知道有个招收制度,却从未细细了解过。 赵锦珠解释∶“潇湘馆考学有琴、棋、书、画、术算五项,我是‘棋’项拔了头筹考进来的——厉曼冬则是‘画’。” “姐姐棋艺很好?”萧寅初以前从未听说过。 她知道厉曼冬山水画得很好,这源于厉夫人教导,蒋皇后就很喜欢她这位娘家族妹的画,每年都要收藏好些。 “雕虫小技而已,不敢在公主面前班门弄斧。”赵锦珠不好意思地挠挠脸。 “日后有时间一定要跟姐姐来上几局了。”萧寅初笑眯眯道,看了眼烛火∶“呀,都这么晚了,怪我说起来没完……” 二人互相道别,花月把赵锦珠安排在了偏殿歇息。 她走后,萧寅初也要歇下了。 烛塔被一根根吹灭,花镜放下垂幔,与她闲话∶“您有许久不曾同别的姑娘家说过这么多话了。” 萧寅初没有姐妹,也没什么朋友,平时出了栖雀宫这些宫人,还真没什么人说话,花镜挺高兴的∶ “赵小姐看起来是个好人,奴婢为您高兴着呢!” 萧寅初躺进被窝里,看着花镜忙碌,道∶“那你得跟我说实话,今晚到底怎么了?” 花镜灌汤婆子的手一顿,哎了一声∶“您怎么看出来的呀,奴婢还当您放过这回事了呢。” 毕竟赵锦珠解释的时候,萧寅初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 萧寅初半张脸埋在柔软的被子里,被窝被塞进来一个热乎乎的汤婆子。 “说呀,有什么不能对我说起的么?” 按赵锦珠的说法,她跟踪萧明达去了,但是那会蒋云染和厉尚廉在花殿! 那萧明达见谁去了? 花镜把事情做完,趴在萧寅初床边,眼睛亮亮的。 “赵小姐今晚和湘王爷不见了好一会,奴婢虽然不知道他们去干嘛了……可是孤男寡女在一起能干嘛呀?” 孤男寡女在一起能……干嘛? 萧寅初埋在被子下的半张脸一僵。 花镜兴致勃勃地开始猜测∶“湘王爷素来不近女色,居然单独和赵小姐在一起这么久!还把赵大人哄骗回去了!” “哄、哄骗回去了?” “是啊,四喜派人去告诉赵大人,说云安郡主想和赵小姐再留一会,天可怜见,云安郡主那会正跟着老王妃到处拜见长辈呢!” 萧寅初捂住了嘴∶“这样啊?” 花镜用力点头,偷笑道∶“这事奴婢不敢声张,也不敢乱猜。” 这种事听起来果然还是太惊世骇俗了。 萧寅初不禁为自己捏了把冷汗,又有些庆幸,还好不在这段时间没人看见她跟秦狰在一起,否则这会被议论的就是他们了! “唉,就是赵小姐家世低一些,做湘王妃不大够格。”花镜抱膝坐在公主床边,轻声叹气∶“哪怕王爷喜欢赵小姐也是没办法的,二人家世相差太大了,老王妃不会同意的。” 萧寅初半垂着眼,花镜当她累了,起身将被子又掖了掖∶“瞧奴婢一时说得忘怀,您睡吧,奴婢就守在外面。” 说罢放下最后一层纱幔,轻轻走出去了。 萧寅初往被子里躲了躲,右手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手钏。 忍不住将它拿出来,在灯下看了看。 寿山玉无疑是珍贵的,而且寓意很好,洁白的玉石上飘着淡淡的血色花纹。 脸颊有些滚烫,因为赵锦珠的事忍不住想到了秦狰,又想起那几个莫名其妙的画面,还有她居然为了再看一眼主动把秦狰亲了! ……萧寅初有些喘不过气,手钏也不看了,猛地塞回被子里,好像这样就能当没发生过。 她怎么会干出那么丢人的事!! 居然……还叫他把嘴张开! 萧寅初捂住脸,欲哭无泪。 羞耻的感觉从脚底迅速蔓延了全身,偏偏越不想回忆越是清晰,到最后她甚至想起了秦狰当时的表情。 满眼震惊,定是被她的豪迈吓得不轻!北北 不行了…… 实在是太丢人了! “萧寅初啊萧寅初……”她折磨了自己一顿,最后累倒在被子里,喃喃∶“你有些奇怪了。” 第27章 -- 第61页 翌日清早,潇湘馆没课。 留赵锦珠用了朝食以后,萧寅初派人将她送回家,顺便向赵家人解释她昨晚的去向。 回到宫中,她坐在妆匣边,支棱着下巴看了会窗外,那里种着两棵光秃秃的梅树。 花月在她身后汇报:“陛下这会还在上朝,半个时辰后再过去正正好。” “嗯。”萧寅初点头,望着窗外问∶“这梅树,是不是从未开过花啊?” 花月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窗外的树杈子光秃秃的:“这树早几年是开的,也不知为什么,这几年就不开了。” 她问:“要不奴婢叫花匠将它挖了,换个会开花的?” 这树是敏妃在时就种下的,在那已经长了十几年,萧寅初摇头∶“罢了,就虚长着吧。” 花月应是,上前伺候她梳妆。 半个时辰后,她乘暖轿到了太极宫。 “老奴参见公主!” 汪禄亲自迎了出来,为萧寅初撩起轿帘∶“您今日来得巧,陛下一会正好有闲。” 萧寅初探出身子,随口问∶“父皇在见哪位大人吗?” “昨天是月眉之日,宿贤子仙师今日照例进宫为陛下看盘”汪禄答。 想想又补了一句∶“以往每个月都是这个日子看盘的。” 萧寅初疑惑∶“什么是看盘?” “月眉之夜要在清风台静心打坐十个时辰,然后由仙师引导修行,是为看盘。”汪禄解释道∶“看盘期间不能被中断,等那边结束了老奴来请您进去。” 萧寅初不大懂方外之事,她想了想,说:“劳烦汪大人带我去看看,我也想拜会一下仙师。” 汪禄连连摆手∶“万万不行啊,没经仙师召唤的人误闯进去,是会折福的,您不能去!” 萧寅初笑笑∶“那我更要去看看了,什么人能把我的福气折走?” “公主!”汪禄一拍大腿,连忙追了上去。 太极宫门口,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全是侍卫。 汪禄拉着她袖子试图阻止∶“老奴去给您通禀,您在此稍候好不好?” 萧寅初扬袖,差点把汪禄甩出去∶“大人放心,只悄悄看一眼而已,不会怎么样的。” 入了太极宫,远远看见朱红殿门外,站着两个年轻的道姑。 汪禄扶正帽子,轻声说∶“这是……仙师的两位弟子。” 二道姑梳着道姑髻,着灰蓝道袍,低垂着双眼,朝她福了一福:“拜见公主。” 萧寅初看向其中一人,只见她梳着道姑髻,着灰蓝道袍,这袍子做得有趣,把肥大腰身一收,顿时勾勒出曼妙身段。 “你是道姑?” 对方往后一避∶“家师清泉山,宿贤子。” 这道姑的年纪很小,虽然穿着朴素,细细看去却很美艳。 总之就不像个出家人。 萧寅初逼近一步,玉指挑开她的衣襟,不起眼的灰蓝色下,居然露出一丝桃红—— 她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那道姑连忙合上衣襟,动作有些慌张。 汪禄连忙去扶公主的手,谦恭地说∶“老奴扶您进去吧?” 萧寅初嫌弃地在汪禄袖子上抹了抹∶“汪大人,那仙师一直这样?” 汪禄万分尴尬,囫囵说∶“方外教义,流派颇多,老奴也不是很清楚……” 萧寅初对这方面一无所知,只觉得这仙师不是什么好东西,哪有面见皇帝,还要带两个这样不伦不类的女子? 太极殿门紧闭,隐约能听见里面说话的声音。 汪禄说∶“老奴去给您通禀一声。” “有劳汪大人。”萧寅初点头。 她敢闯宫,但真正进去还是要一点勇气的,这么多年赵王宠爱她,不止因为她是唯一的女儿,更是因为她知分寸,懂进退。 汪禄不一会就出来了,打开殿门∶“陛下请公主进去——” 太极殿非常宽阔,十二根廊柱撑住穹顶,上面雕花玉砌,画满了从古至今皇帝们的贤明故事。 赵王精神不错,身披五行袍,豪迈地坐在榻上。 他对面坐着一个精神矍铄的老道士,想来就是那所谓的‘宿贤子’仙师了。 “初儿。”赵王见了女儿很高兴∶“来见过仙师!” 萧寅初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老道士,冲赵王福了福∶“儿臣见过父皇。” “好,好。”赵王示意她起来∶“汪禄,给公主看座。” 汪禄连忙搬来嵌玉梨花木圆凳。 “囡囡怎么来了?”赵王心情很好,笑问∶“可是因为昨日父皇没有陪你过生辰,来找父皇兴师问罪了?” 萧寅初双手压在膝上,娇憨一笑∶“您不仅没来,连生辰礼物都忘了!” 她眼睛一转,似乎在想跟赵王讨要什么补偿。 视线迅速把桌上的东西尽收眼底——茶具,一副司南,还有一个画着奇怪花纹盒子。 “哈哈哈哈!”赵王大悦,偏头吩咐汪禄一句什么,后者连忙入内去取。 “早择好了,我儿十六岁生辰,父皇怎会忘记!” 汪禄很快回来,捧着一个精美的锦盒。 萧寅初殷切地去看,余光瞥见老道士抬起了头。 赵王端起一杯热茶,示意萧寅初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螺钿盒泛着美丽的光,萧寅初轻轻拨开金扣,里面是一枚很漂亮的珠花。 -- 第62页 “咦?”萧寅初眼前一亮:“好漂亮!” 赵王笑问∶“喜不喜欢?” 精美的珠花躺在红色的绒布上,萧寅初将它拈出来,在鬓上比了比∶“好看吗?” 赵王接过那枚珠花,轻轻别在女儿发上。 “交趾国有意向赵国纳贡,使团年后就会到。”赵王将国事提了一嘴,十分得意。 “这便是交趾献来的年贡之一!” 难怪十分大胆地用了红蓝两色的羽毛,非常特别。 萧寅初接过汪禄递来的镜子,美滋滋地照镜子——镜中,老道士又垂下眼,古井无波。 “谢父皇赏,我好喜欢啊!”她绞了会手指,露出些许俏皮∶“今日来,还想向父皇求一道出宫的旨意。” 赵王笑眯眯看着她∶“怎么,要出宫去?” “昨日……我留了赵祭酒家的小姐,她对我说了好多宫外好玩的东西,父皇,初儿也想去见识见识!”萧寅初随口扯了个谎。 赵王起初有些疑惑∶“你何时跟赵家女这般要好了?” 赵家…… 赵家? 赵王的眼神忽然多了点不一样的东西∶“是赵锦城的妹妹?” 萧寅初点头:“她在潇湘馆上学,我们这样相识的。” 女儿从没有跟谁家小姐亲近过,好容易亲近一次,还是在为她找了先生以后。 脑补完一顿大戏的赵王内心十分复杂∶“只有你二人出去?” “大概……还会去找云安。”萧寅初怕赵王不答应,又加了个萧思珠。 “云安?你四皇叔家的丫头?”赵王问。 老湘王兄弟里行四,很多年前就战死了。 萧寅初点头:“是她,昨日老王妃还来了。” “寡人有许久没见过老四家的了。”赵王放下茶盏,点点头∶“也好,明日沐休,让明达陪你们出去。” 赵王想的是,有湘王在,起码名声上好听一些。 他顺手招来汪禄∶“取点东海的珍珠给公主带去。” 老湘王妃有吃珍珠粉的习惯,东海珍珠更是上品,这便是答应她了。 萧寅初一喜∶“多谢父皇!” 她瞬间点亮的眼神落在赵王眼里,只觉得更闹心了。 心说姑娘长大了,竟也懂得相思了。 萧寅初的眼神一转,看向一直静默无言的老道士。 赵王说∶“初儿,还不拜见仙师?” 老道士抬起布满皱纹的脸,他的眉毛很长,双眼有些混浊,直勾勾盯着萧寅初,像是能看透人心。 萧寅初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舒服,往赵王身后避了避,像个怯懦的小姑娘。 “公主是有大福之人,贫道受不起这一拜。” “哦?”赵王哈哈一笑∶“她一个小姑娘,哪里不能拜仙师?” 宿贤子摇头,左手掐诀,演算了一番。 他这边算着,赵王安抚身后的女儿∶“别怕,仙师得成仙之道,是好人。” 萧寅初微微撅嘴,看向桌上的东西∶“那个盒子画着什么呀,长得怪难看的。” 赵王失笑∶“什么难看,这是仙师送来的仙药……” 宿贤子睁开混浊的眼睛,看向赵王身边穿着藕色宫裙的女子——又细细掐算了一番,疑惑地皱起眉。 赵王关怀地问∶“仙师,可是有什么不妥?” 宿贤子摇头∶“非也,公主的命格乃是百年难遇的贵气,逢凶化吉,遇劫重生之象。” 萧寅初好奇地盯着那盒子,心想要怎么把它拿到手。 赵王有些意外∶“当年我儿降生的时候,钦天监的批命居然与仙师说的分毫不差!” 当年萧寅初生下后不久,边关接连传来捷报,赵王大喜。 请钦天监给公主批命,得到的也是‘遇劫重生’的命数。 钦天监说,公主能为陛下带来福气—— 此后,赵国铁蹄南征北讨,十战九胜,十五年的时间几乎将版图扩张了一倍! 宿贤子拈着胡子∶“这是陛下的福气。” “哈哈哈哈!”赵王大悦,殿中气氛随之愉悦了不少。 萧寅初探身去拿桌上的司南∶“父皇,这是什么?” 司南泛着古朴的光泽,赵王将它拿起来∶“此物名叫司南,行军中指明方向用的。” 萧寅初好奇地拨了一下上面的勺子。 那勺子轻轻转动了一下,又转回原点。 “好神奇啊!”她眼中一亮,想从赵王手里接过来。 阔袖‘不小心’把蛇纹盒子带了一下,它被推到了桌沿—— 汪禄连忙伸手去护∶“公主当心!” 来不及了,“砰!”一声,盒子重重摔在地上! 里面的丸药滚落得到处都是! 红红黑黑的,场面好不奇怪! “初儿!”赵王腾地一下站起来。 “哎呀!”萧寅初后退了一大步,踩到圆滚滚的药,与汪禄摔作一团。 汪禄来不及扶正自己的帽子,连忙把公主扶起来∶“公主,您没事吧?” 萧寅初结结实实摔了一下,大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泪水∶“父皇,初儿不是故意的!” 宿贤子献来的药打翻在地,一颗都没给赵王剩下! 赵王狠狠拍了一下桌子∶“砰!” “陛下息怒!” “父皇息怒!” -- 第63页 萧寅初吓得一抖。 赵王大怒,看到女儿可怜兮兮的样子又十分不忍,若打翻药的是他哪个儿子,非拿鞭子好好抽一顿不可! 偏偏是他娇娇软软的女儿—— 别说打了,大声说话都怕吓到她! “父皇,人家不是故意的……”萧寅初扁着嘴,就差哭出来了。 赵王深吸了一口气,痛心地看着一地的丸药。 “汪禄,扶公主起来!” “是……”汪禄用力搀着公主站起来。 “有没有摔疼了?”赵王将她上下查看。 “就……一点点疼。”萧寅初怯生生说。 “宣祝蒙进宫,给公主看看。”赵王厉声吩咐道,又转向女儿,憋了半天,说∶“这里乱糟糟的,我儿先回去,父皇过些日子去看你。” 汪禄一面叫宫人快速收拾这里,一面指使下人去请太医。 萧寅初揉着摔疼的手臂,乖乖行礼∶“儿臣告退。” 赵王一摆手,让她出去。 萧寅初一副犯了大错的样子,低头跟汪禄出去,暗中将手里的碎药渣藏好。 汪禄为了护住她,摔得真是不轻,走路一瘸一拐的∶“您刚才吓死老奴了!” “若不是汪大人,摔在地上的就是我了。”萧寅初冲汪禄笑了笑∶“多谢汪大人。” 汪禄“哎”叹了口气∶“老奴应该的,您以后要当心一些,那仙药不好制,一批就要二十八日才能做成,您这一摔,下次送来就是年后了!” 萧寅初露出委屈的表情,弄得汪禄也不敢说她了,哄着公主上了暖轿。 “您先回宫去,一会祝太医就来,让他好好给您瞧瞧!”汪禄嘱咐道。 萧寅初点头,轿帘被放下,她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摊开手心,是几颗被踩得稀烂的丸药。 汪禄在原地目送栖雀宫的轿子离开。 不一会儿,一个小太监急匆匆跑来通禀∶“大人,厉相爷来了。” 汪禄将拂尘一甩,边走边问∶“陛下并未宣召,相爷来做什么?” 小太监毕恭毕敬跟在身旁,闻言踮起脚,趴在汪禄耳边细语了一番。 汪禄想了想,抬脚朝外面去迎厉峙。 . 太极殿里,宫人已经把一地狼籍收拾干净了。 赵王揉着眉心∶“让仙师看笑话了,寡人只有这一个女儿,打小都被她兄长惯坏了。” 宿贤子摇摇头∶“无妨,这药下个月贫道再送来就是,只是这一个月里,陛下不要太过劳累,后宫若是能不去便不去了吧。” 赵王对他的话言听计从,应道∶“都听仙师的。” “方才公主在,贫道不好开口。”宿贤子想了想,开口∶ “‘遇劫重生’又叫‘枯木逢春’,在五行中属木,虽然贵气,但也坎坷,转机要在大劫来临之际才会出现。” 道家的阴阳学说讲究五行,赵王命格属火,木生火,所以才有闻喜公主有福于皇帝的说法。 赵王认真听着,点点头∶“仙师的意思是?” “贫道掐指算到公主的红鸾星已动,水相最好,别的也一般,就是命中属金的男子不适合。”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仙师说他女儿该嫁人了,驸马命里要带水。 赵王听完一言不发,指腹摩挲着杯口。 汪禄疾步入内∶“陛下。” 赵王望过去,汪禄说∶“厉相爷在殿外求见。” . 萧明达举着粉底的纸条,努力辨别上面的字。 这座城隍庙太小,签文也粗制滥造,纸张简陋,上面的字都难以辩识。 “良……良……” 秦狰夺过那张纸条∶“良工锻炼凡几年,铸得宝剑名龙泉。” 萧明达仔细一看还真是∶“还有下半句呢?” “何言中路遭弃捐……” “零落飘沦古狱边。”解签人摇头晃脑将全句补全,拈着小羊胡子∶“下下签!” 萧明达“噗”地一下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萧明达笑到打嗝∶“你刚才求了什么?” “事业?”他猜测,秦狰的脸色不好,萧明达惊叫∶“不会是姻缘吧?” 粉色的签纸被揉烂在手里,秦狰背着手看向庙里的古榕树∶“不是。” 萧明达为他的小气做了个鬼脸,对解签人说∶“你看看我的。” 解签人比着签号,从墙上摘了一片下来∶“水中月,镜中花,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中平签!” 得,一个下下,一个中平,都不怎么样。 萧明达丢了一锭碎银给他,嘀咕∶“……也不知道算得准不准,原来那个朱秀才好多了!” 解签人小胡子一翘∶“签文这么写的,又不是小人胡说!” 城隍庙今天的香火还不错,有不少靓丽小娘子进香,掩着半张脸从两人身边经过,忍不住红了耳根。 萧明达冲人家眨眨眼,毫不意外收获了一片爱慕。 秦狰不耐烦看他招蜂引蝶,大步朝城隍庙外走去。 “哎!等我!”萧明达拔腿去追。 “哎哎!两位客人,你们的命格签!”解签人刚掐算出命格,可是两人已经大步离开了。 他捏捏荷包里分量不轻的银子,拈起签面∶“啧啧,少见的金相,这命够硬的!” -- 第64页 庙外,萧明达从四喜手中接过马鞭∶“好容易出城跑了一圈马,怎么还不高兴啊?” 秦狰解开马缰,一言不发。 “喂,不就是个签文吗,不至于吧!”萧明达道,忽然被秦狰凉飕飕的一眼冻了一下。 “这种解签人就是江湖骗子罢了,左耳进右耳出不就得了,命都在自己手里!” 秦狰何尝不懂这个道理。 他动作一顿∶“无妨,一张签文而已。”哪怕命里又注定不好,他也会扭转局势。 “就是嘛,心情不好我带你去天香楼啊!”萧明达开口邀请道,又垮下脸∶“我家中妹妹们要出门去玩,得陪她们一天!” “思珠小时候还好,长大了愈发喜欢珠花、绫罗绸缎什么的,甚是无趣。” 秦狰对此没有任何兴趣,刚想回绝,又听萧明达说∶“往日要我陪她去买珠钗是绝对不可能的!” “谁叫今儿闻喜也来了,萧何不在,只好我去跟着了。” 萧明达的嘴开开合合,倒豆子似的往外说。 秦狰只捉住了两个字∶“谁?” 萧明达被打断,呐呐重复了一遍∶“……闻喜,思珠,应该还有赵锦城的妹妹。” . 出宫后,萧寅初先去湘王府拜会了老王妃,从湘王府出来以后,一行三人直奔天香楼。 天香楼是城里最大的玩乐之所。 一、二层展示书画,贫穷学子会将画作寄在这里售卖,以换取一些散碎银两。 所以这里既是书画斋,也是读书人高谈阔论的地方,往来都是穿着长衫的学子,还有不少头戴帷帽的贵女。 本朝的男女之防不算太严,只要有家人随行,女子外出也是可以的,甚至可以进天香楼这样的场所。 这里出售的商品琳琅满目,很快把萧思珠和赵锦珠看花了眼,萧寅初趁二人不注意,寻了个小伙计。 “劳烦,去三楼。” 伙计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很快恢复如常,热情地引路∶“您随青奴来。” 一层人声鼎沸,二层起人就少了,因为这里出售的东西更贵。 二楼最显眼的地方挂着张旻敬先生的《松鹤延年图》,单这副画就价值万金! 难怪以前秦狰那厮说过,天香楼就是个销金窟。 青奴脸上露出微笑∶“您是个识货的主,我们这前朝的、本朝的大家画作比比皆是。” 他引着萧寅初在二层看了看,又往三楼去。 三楼人更少,偶尔能见曼妙婢女退身出来,还有几缕绕梁琴音。 “您这边请。”青奴引她去雅间。 忽然,最角落的那间传出来一缕琴音。 这声音如诉如泣,清脆非常。 萧寅初闻声望去,只见对面雅间的窗户大敞着,一个银发男子席地而坐,正在抚琴。 “那位是天香楼的首席琴师——逍遥先生。”青奴出声介绍。 逍遥生的银发随意束在脑后,琴弦在他手下翻飞,音律倾泄而出。 他非常年轻,高鼻深目,生得与中原人有些不同,更加精致一些。 萧寅初认识他,不仅认识,她费尽周折两次出宫来找的,就是这个逍遥生。 此时他们还不认识,逍遥生还在天香楼里弹弹琴,逗夫人小姐们高兴。 那琴音忽然变得急促起来,仿佛随意境中的千军万马奔腾起来,如雷声震动,如悲龙吟啸—— 最后像淅沥沥的秋雨,婉转哀恸。 《霸王别姬》原本是琵琶曲,没想到用琴弹出来别有一番意境。 青奴见她不错眼珠盯着,贴心地问∶“先生这会在陪天字一号房的客人,您若是想见他,青奴替您去问问?” 一曲已罢,逍遥生的手轻按住琴弦,再动时换了一首曲子。 萧寅初摇头∶“不必刻意去打扰。” 上次朱秀才的事给了她警醒,想要找回这些左膀右臂绝不是硬碰硬。 比如朱良玉需要钱财,需要为朱母养老,做到这些他就为你卖命。 逍遥生又不一样,他不缺钱。 萧寅初沉吟了一下,决定先观察一下再说。 青奴恭敬地应是,准备引她去雅间∶“您随青奴来。” 忽然,逍遥生那间厢房里传来瓷器被杂碎在地的声音,夹杂着几句不熟练的汉话∶“你再说一遍!” 咦? 萧寅初好奇地望去,问引路的青奴∶“那房中是什么客人?” 青奴抱歉一笑∶“客人的信息是不能告诉旁人的,您见谅。” “混账东西!你千里迢迢把爷请过来……叫花子呢!” 争吵的声音愈来愈大,忽然从屋子里飞出一个笔筒,一下子砸在逍遥生身上! “噔——”一声,琴弦发出尖锐的声音,逍遥生不快地朝屋里看去。 “看什么看!弹你的琴!”那人喝着,继续与屋里的人吵闹。 逍遥生眉头紧皱,不经意间看见外面走廊上有个小姑娘正直勾勾盯着他。 她的眼神太直白了。 大白天,这一层只有他这间有客,她看得无疑就是他。 逍遥生微微挑眉,对方穿戴不凡,还是青奴引上来的,估计是哪家有钱人家的小姐上这玩乐来了。 他忽然有了心情,右手一个轮拨,秀了一把琴技。 “岂有此理,难道我们怕你不成?既然二王子毫无诚意,在下告辞就是!” -- 第65页 双方看来并未谈拢,下一刻,天字一号房的门被打开,冲出来一个华衣男子。 聂夏连忙将公主护在身后。 夺门而出的男子经过她们身边,青奴毕恭毕敬地低下头。 萧寅初眼尖,在他身后看见了几个穿戴奇怪的人——那不熟练的汉话正是同他们口中说出的。 她迅速看向另一个人,不禁一愣—— 对方也刚好认出她,失声道∶“公主?” “厉尚清?” 厉尚清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拔腿就跑! “聂夏!拦住他!” 聂夏一个翻身冲了上去—— 那些穿戴奇怪的人见状不对,连忙想从另一边楼梯逃走。 “站住!”萧寅初往前追了几步,可她压根撵不上人家。 萧寅初三步并作两步趴在栏杆上∶“聂夏!抓另外几个!” “是!”聂夏瞬间放弃了厉尚清,后者连滚带爬下了楼梯,夺门而逃! 没想到那天字一号房屋里还有一拨人! 他们见萧寅初落单,直直朝她们冲来! “小姐!”花镜眼疾手快将她往后一推,大叫∶“您快走!” “客客人……误会!误会啊!”青奴吓得直求饶。 “滚开!”对方拔出弯刀,一脚将青奴踢下了楼梯! “砰!”一声,青奴瞪大眼,没了气息。 花镜护着萧寅初连连往后退∶“你们是什么人,别过来啊!” 对方一共两人,用头巾覆面,只露着一双格外深的眼。 “小姐快跑!”花镜趁他们不注意,拉着萧寅初的手夺路而逃! 可二人哪里是这群人的对手,聂夏在楼下与三人打成一团,整个天香楼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事出突然,萧思珠和赵锦珠被人群挤到角落里,萧思珠在人群里寻觅公主的身影,都快急坏了。 赵锦珠突然大叫∶“啊!” 萧思珠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失声惊呼∶“公主,不要!” 三楼的杀手眼中凶光毕露∶“公主?” 他说话带着异族的强调,嗓子像吞吃过火炭一样难听∶“天助我也!” 萧寅初四处张望,可是三楼就这么大点地方,眼看对方就要逼到身前—— 花镜将她狠狠一推∶“公主快跑!” 她自己反身冲了上去! 随着一声利刃入肉的闷响—— “花镜!”萧寅初眼睁睁看着她软到在自己眼前,那人一把抓住萧寅初的手∶“还跑?” 萧寅初从没有一刻这么恨自己的无能! 一直追随她的花镜居然……居然…… 她大喊∶“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这话你去问阎王吧!” “啊!” 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到来,抓着她那只手似乎被重击了一下,颤抖着松开了。 “啊!!”杀手痛苦大叫。 萧寅初眼前闪过一片赤红,接着被人一下搂进了怀里! 荣骁不大高兴地斜睨对方∶“哪来的牲口?” 萧寅初惊吓之余,甚至没来得及想荣骁为什么会出在这里? 怪人的手被一个梅花形状的飞镖狠狠扎烂,鲜血四溅! 荣骁轻轻掩住了她的眼睛,在她耳边轻声∶“别看,会做噩梦,下楼去,乖。” 她就这么被荣骁推去了楼梯口,后者让她走。 逍遥生站在窗口,看着一系列突如其来的变故,按在琴弦上的手松了又紧。 楼下,聂夏只活捉了一个,被另外两人逃走了,厉尚清也逃走了。 萧思珠和赵锦珠急忙上楼接住公主。 “公主,你没事吧!”萧思珠吓坏了,上下查看着她。 “呃……”楼上接连传来几声闷响。 接着,鲜血从楼板的缝隙里一滴滴落下,甚至有一些落到了赵锦珠脸上。 “啊!”赵锦珠吓坏了,颤抖着说∶“这些人……是谁啊?” “我们快走!我们快走!”萧思珠连忙拉着两个人下楼。 萧寅初最后往楼上看了一眼——荣骁站在三楼,冲她挥了挥沾满血污的手。 他说得对,她一定会做噩梦的! 聂夏将犯人捆紧,三人一股脑上了马车,萧寅初急声说∶“回宫!马上回宫!” “是!”聂夏也是一身脏污,驾着马车要走。 . 此时,厉尚清已经逃得老远。 他在屋子里急得来回踱步∶“不行,她看见我的脸了!她不能活着!” 厉尚廉狠狠摔了兄长一巴掌∶“我就一会不在,你就把事情办成这样!废物!” 厉尚清被这一巴掌打懵了,好一会没能回神。 “谁知道她会突然去那里!天香楼明明是我们的地方!明明那么安全!”厉尚清不服气地反驳。 没人知道天香楼这么一个销金窟一样的地方,居然是丞相家的产业。 有些秘密的或者不那么秘密的会面都会选在那里。 “你还敢说!”厉尚廉恨不得活吃了他! 蒋云染拉住厉尚廉的袖子∶“表哥,大表哥说得对,公主不能活着……” “你胡说八道什么!”厉尚廉瞪大双目∶“她是公主!” 蒋云染尖叫∶“公主又怎么了!她看见大表哥跟交趾国的人见面了!” 交趾并没有正式向赵国臣服,私下与交趾国的人会面,传出去一定会坏了大事! -- 第66页 说来说去还是怪厉尚清! 厉尚清捂着脸,不服气地说∶“当时荣骁不也在!我只不过是……交趾要十座城池!十座!” “他们混账!” “荣骁也在?”蒋云染捕捉到了重点。 “是爹说请他过去的,荣家对这个不感兴趣,给萧家当狗当惯了,一点骨气都没有!”厉尚清不屑地说。 厉尚廉厉声骂道∶“你还敢说!” 厉尚清吓得一缩。 场面一度十分寂静。 好一会,厉尚清轻声问∶“那……现在怎么办?” “萧寅初不能回到王宫!”蒋云染坚持。 厉尚廉将杯子狠狠丢过去,一下砸破了蒋云染的额角。 “毒妇!”厉尚廉斥责道∶“她是公主,别说杀死了,丢超过六个时辰,宫里就会知道!” “更何况她身边还有云安郡主!你当萧明达是吃干饭的吗?” 鲜血淅沥沥从额角滴下来,蒋云染捂着伤处,不敢置信地看着厉尚廉。 “你打我?” 厉尚清想劝架∶“表妹,二弟不是故意的……” “好啊!” 蒋云染疯狂地大叫∶“那就让她回宫好了!让她告诉陛下,厉家和交趾国有往来!” “你猜陛下,猜不猜得出来,是什么往来?” 厉尚清用力摇头∶“二弟!表妹说得对,公主不能回宫!” “砰!”房门忽然被人一脚踢开。 来人一身绛紫官袍,当机立断∶“清儿,派人去拖住。” “爹!”厉尚清顿时有了主心骨∶“孩儿领命!” “爹!”厉尚廉立马阻拦∶“那是公主……” “啪!”厉峙狠狠摔了他一巴掌。 一下把厉尚廉打倒在地∶“那日我为你向陛下公主,谁叫你这么不争气!连个小丫头都搞不定?” “现在她撞破了大事,你倒是说说,本相能怎么办?” 厉尚廉捂着脸,和厉峙对视了好半晌。 最后认输般地往后一坐。 “她不能死,公主一死,陛下一定会震怒。”厉尚廉依旧坚持∶“天子怒则伏尸百万,我们没有把握瞒住这么多人!” 如果只有萧寅初还好解决,可那里面还有云安郡主,还有天香楼那么多目睹事件过程的人。 厉家父子关上门争论,蒋云染额头上的血已经凝固了,她往外走了老远,终于忍不住哭泣起来。 “贱人……贱人!” 她将厉尚廉对她一切的不好全部归咎于萧寅初,指甲死死抠住手心。 她还是坚持认为,萧寅初不能活着! 否则……后患无穷。 . 天香楼靠近南城,离主城比较远,要回去得经过一条官道。 萧寅初惊魂未定,萧思珠后怕地排胸口∶“那些人是谁啊,胆子太大了吧?” 赵锦珠刚才摔得不轻,膝盖上血肉模糊∶“是啊,光天化日就敢杀人!嘶……好疼啊。” 厉尚清…… 她刚才看到了厉尚清! 萧寅初脑子里一团浆糊,厉尚清是厉尚廉的亲生兄弟,但是和厉尚廉关系一直不怎么好。 她只记得这是个嚣张跋扈,不长脑子的人。 “吁——”聂夏忽然拉住了马。 “哎呀!”萧思珠一头撞在车壁上。 “怎么了?”她龇牙咧嘴地捂着头。 聂夏脑门落下一滴冷汗,刚才马跑得姿势就很奇怪,现在干脆一步都不愿意走了。 他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下车一看,马腿上果然扎了两个铁钉! 那马痛苦得直打响鼻,想把脑袋往他手里蹭。 “聂夏,怎么了?”萧思珠探出头问。 “这马跑不动了,腿上扎了钉子!”聂夏蹲在地上查看伤口,心想就算□□,敷了药,一时间也走不了。 还不如路上拦个过路车来得快。 “啊?怎么会这样?”萧思珠跳下马车,四周荒无人烟,连个过路的都没有。 “这什么破地方……啊!”萧思珠脸上一凉。 “噗!”一声,那箭擦过萧思珠的脸,一下射进了那个俘虏的心口! “快回去!”聂夏大喊。 萧思珠连滚带爬上了车,“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混蛋!居然敢伤我的脸!” 情况万分危急,萧思珠恨恨道∶“要是本郡主今天能活下来,一定扒了这些人的皮!” 萧寅初被几人护在中间,她揪下了那个死掉俘虏的头巾——果然是个异族人! 赵王这些年兼并了不少胡族,像宫中就有大小骊姬,朝中还有异族官员,他们长的都不大一样,她一时间分不清这人是哪国人。 一番翻找,从对方身上搜到信物。 上面刻着她不认识的文字。 “笃笃!”暗中射来的箭越来越多,有些甚至深深扎进了车壁里! “有本事出来啊!” 聂夏双拳难敌四手,想赶着马车快跑,可是那马受伤以后一直在原地,打死也不愿意挪动半步! “咻——”一支利箭破空而来! “噗!”它打透了聂夏的臂膀,一下扎在车门边,力气之大,让尾羽微微颤抖! “啊!”赵锦珠吓坏了∶“聂护卫,你没事吧!” 对方终于从暗处走了出来,大白天蒙着面,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坏人似的! -- 第67页 聂夏推开女眷,抱着必死的决心∶“保护……公主!” “聂夏!” “聂护卫!” 就在这危难之际,远处忽然传来马蹄声。 那人一惊,举刀朝几人冲来—— “思珠!”萧明达及时赶了过来。 “哥哥?”萧思珠仿佛抓住救命稻草∶“哥哥救我们!” 那人见况不妙,刀风袭出,萧寅初只觉肩上一冷,接着被温热的鲜血泼了一脸! “混账东西!” 伴随着气急败坏的吼声,黑衣人的刀停在她肩上一寸! ……若是秦狰再晚一点,死的就是她了! “傻了不成!” 秦狰一把抓住她的手,把人从车里拽到马上∶“走!” 萧寅初被他护在怀里,转头看去,萧思珠也被萧明达提上了马。 “哥!还有赵姐姐!” 赵锦珠吓得软绵绵的,萧明达都快气坏了∶“麻烦!” 二人只带了四喜和挑灯,却有三个姑娘和一个病患要救! 秦狰当机立断,调转马头∶“这附近还有人,分头走!” 第28章 荣骁带人冲进了天香楼附近一座宅子。 他来得气势汹汹,房里的人没反应过来,被他一脚踢翻在地。 “厉尚廉,你想死了?” 厉尚廉捂着胸口,连连后退∶“荣兄,何出此言?” “人去哪了?”荣骁居高临下瞪他∶“你把我的人弄哪去了?” “你听我解释!”厉尚廉急忙说:“公主很安全!我听下人她被湘王和代城君救走了!” “秦狰?” 一听说是他,荣骁更加暴怒了∶“你们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公主看见家兄面见交趾国的使臣,我们只是想……拖延时间,部署一番。” 厉尚廉陪着小心道∶“我们哪来的本事杀公主,她现在很安全,荣兄你说……是不是?” 荣骁当然知道厉家没这个本事,但不妨碍他生气。 只见他双眼一瞪∶“把厉尚清交出来。” “荣兄,事情还有解决之法,不必如此绝情罢……”厉尚廉劝道。 “虽然很可惜,但是你们也说了,萧寅初看见他的脸了,所以他必须死!” 说完,他又露出一丝笑意∶“这对我们两家都好,你说是不是?” 当时屋子还有他,但是萧寅初并没看见他和那些人在一起。 只要厉尚清死了,再把所有的事推到他身上,就能比较完美地解决一切。 “杀了我兄长,事情就能了了吗?”厉尚廉反问。 荣骁冷笑∶“能不能了是你厉家的事,我只管汝阳王府平安无事!” 厉尚廉强压下怒气,倒了一杯茶给荣骁∶“世子坐,听我慢慢跟你说——” 他取出三四封折子,放在荣骁面前,其中有不少盖着肃王府的火漆。 “这是前几天从西北来的折子,被家父压下了。” 厉尚廉翻开其中两本,指着上面的字给荣骁看∶“肃王一去白城就接手了西北水利,一下子挖出来八十余条蛀虫,西北防洪修坝的蛀虫!” “整整五年,朝廷下拨给西北修堤坝的银子里,被贪了几百万两!” 二人对视,荣骁在等厉尚廉的下文。 “世子觉得,这里面有几条把银钱送进了汝阳王府?”厉尚廉笑着问道。 荣家居然敢撇清关系?也不看看这么多年来,汝阳王府都落了多少把柄在别人手上! 荣骁一下掐住厉尚廉的脖子∶“你敢威胁我?” “世子手下留情!” 蒋云染一下子从屏风后冲出来,她怕荣骁真的一下掐死厉尚廉。 荣骁斜眼∶“是你?” “您、您手下留情!”蒋云染强作镇定。 “厉家和汝阳王府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世子大可不必这样对我们,我们与您是一条心的!” 荣骁笑∶“你们是痴心妄想的蠢货,我平生最不愿意同蠢货为伍!” 蒋云染捧着茶杯,想献给荣骁∶“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世子心中不是没有怨气吧?” “陛下明面上仍然宠信王爷,甚至聘了郡主为太子妃,暗地里却一直派代城君在查汝阳王府!” “这个,世子并不知道吧?”蒋云染强打勇气,与荣骁对视。 荣骁另一手忽然用卡住蒋云染的脖子,茶杯一下打翻在地! “啊!”蒋云染的惊呼被掐在喉咙里。 只要荣骁愿意,一下就能要了他们两人的命! “说,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几个月前,中宫失窃……”蒋云染颤抖着把中宫失窃的事说了出来。 中宫失窃,当时蒋皇后并没有发现丢了什么。 后来才发现,当年为蒋家和汝阳王府屯兵的官员名单都不见了! 当年囤积家兵的不止蒋家一个,蒋家灭门,死都没有供出汝阳王府。 荣骁凶狠地说∶“蒋家的人,果然是一脉相承地贪心!” 这些年来,蒋皇后一直用这份名单控制汝阳王府为太子卖命。 汝阳王府只是想要长久富贵,谁做皇帝对他们来说差别不大。 可是赵王越来越想废太子。 荣习老了,而荣骁并不想掺和皇家争储的事。 没想到又因为这件事被威胁了! -- 第68页 蒋云染呼吸越来越困难∶“名单……现在在代城君手里!” “世子觉得他……会不会放过汝阳……王府?” 秦狰和荣骁有梁子,他曾经差点杀了秦狰。 代地这些年一直和丰都摩擦不断,于公于私,秦狰都没有道理放过他。 荣骁不知是不是接受了他们的话,撒开手,两人摔倒在地。 他走到主位边,坐下∶“那你有什么高见?” 如果秦狰拿着名单去见赵王,这头年老的老虎依然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拍死他们。 毕竟是帝王,老了也是帝王。 “天香楼是厉家的产业,我们大可粉饰太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蒋云染重新倒了一杯茶,捧到荣骁面前,说道。 “嗤。”荣骁毫不犹豫嘲笑∶“蠢货,一楼的人是死的?你堵的住那几百人的口?” “堵不住,但我们可以将事情改一个说辞。” “家兄纨绔浪荡,强纳了一个交趾国的暗娼,那女子家人找上门来讨要说法,正好被公主撞见……” 荣骁眯起眼。 蒋云染执着地捧着茶杯,垂眸说道。 “陛下不是傻子。”荣骁说道,理由太牵强,而且细细一查漏洞百出,他不觉得赵王会这样相信。 而且,只要萧寅初回来,一切都会瞒不住的。 “如果陛下……病了呢?”蒋云染嘴唇颤抖着说∶“不省人事那种病。” “云染!”厉尚廉大叫∶“你疯了!” 荣骁鹰隼般的双眼一下锁在她身上—— . 不知逃了多久,萧寅初只觉得耳旁的风慢慢安静下来。 她惊慌地回头去看,除了他们再没有别人。 “下来。”秦狰翻身下马,扶着她从马上跳下来。 后面“哒哒”马蹄声,有人追来了。 “马蹄印太明显,我们上山!” 秦狰将萧寅初身上的披风扯下来,罩在马身上,接着在马屁股上狠狠拍了一下。 马儿撒开蹄子朝前跑去! 萧寅初被他拉着,跌跌撞撞冲入茂密的山林。 她也不知道事情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就像她想不通,平时安静祥和,治安良好的邯郸城,怎么突然变得像贼窝一样? 她居然在京都被人撵得像过街老鼠一样! “嘘。”秦狰示意她噤声,拉着她的手躲进了一个山洞。 洞口有茂密的藤蔓做掩护,但是里面非常暗。 秦狰用力攥着她的手,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外面窸窸窣窣,来人非常小心地查看一草一木,可惜天已经慢慢变暗,能见度大受影响。 “仔细找,别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领头人说道,环顾一周,说∶“找到后直接……做掉!” “是!”他的手下应道,听起来起码有十几个人。 他们寻找的声音仿佛就在外面,有好几次萧寅初都以为完了。 过了好久好久,她的双腿都麻得没有知觉。 外面安静了下来。 “那些人……是什么人?” 萧寅初有些回过味来了,这朝里……怕是出了很多奸臣! 难怪前世,王朝会像沙塔一样迅速崩塌。 敢情已经被蛀空了,大厦倾覆只是迟早的事而已,可笑他们居然一直不知道! 萧寅初咬唇,恨不能立马回宫将这些人都揪出来! 她在黑暗中,忽然被秦狰狠狠抱进怀里。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差点就死了。” 秦狰咬牙切齿道。 他与对方交手,知道那是个什么水平的高手。 只有聂夏,那时候她身边只有一个聂夏! 秦狰不能想象,刚才如果他和萧明达晚来一会儿怎么样? 萧寅初没反应过来,秦狰的额头抵着她的,重重喘息∶“说你错了!” 萧寅初一愣∶“我哪里错了?” “你出宫来干什么?” 秦狰恨不得将她好好教训一顿∶“南城鱼龙混杂,跑去那里做什么!” “天香楼三层的生意外人一般不知道,又是谁告诉你的?” “我……”萧寅初被他吼得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是,她是冲动了,往天香楼跑,可是谁知道会撞破厉尚清和奸人的勾当啊! 两人是安全下来了,可是秦狰仍在后怕,他胸口堵得要命,干脆低头,狠狠教训了她! 萧寅初瞪大眼睛,用力挣开他的禁锢∶“你……疯了!” “是,我是疯了!”秦狰一掌拍在她身后的山壁上,粗砺的石头瞬间擦破了他的掌心。 血腥味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慢慢变浓。 二人对峙着,谁也不肯先服软。 秦狰看着她不服气中带着惊慌地眼神,心像被开了一道小口子,她亲手划开的,鲜血一直流,一直为她而流。 谁能体会他只是离开了一小会,回来只来得及看见她冰冷尸体的心情? 只是那么一小会,只是那么几步路! 是一世的孤寂。 他发过誓,今生要为她扫平一切障碍的。 “不该慢慢来的……”他喃喃道。 太慢了,这些人,早该一个个解决掉,迅速地解决掉。 “你在说什么?”萧寅初疑惑地问。 秦狰将她按进怀里,深深叹了口气。 -- 第69页 “你……干嘛?”萧寅初轻轻挣扎,她很不习惯被这么抱着,快被勒死了好吗! “跟我说,今天到底怎么了?”秦狰眉头皱得老紧。 “你放开我!”萧寅初挣扎着想从他怀里出来,无奈对方一点撒手的意思都没有。 “说。”秦狰轻声威胁。 萧寅初不高兴地踩了他一脚∶“我跟堂姐还有赵姐姐出来玩,不小心遇到了厉尚清跟……” 她眼中露出迷茫∶“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她把在天香楼撞破,厉尚清逃走,她差点被杀,荣骁救了她,以及后来聂夏带她们逃走,又被坏人堵住的事都说了。 秦狰听完,问∶“什么信物,给我看看。” “在我身上,你放开我!”萧寅初挣扎道,腰忽然爬上了一双手,她气愤道∶“别瞎找,在袖子里!” 秦狰从她袖子里找到了那个牌子。 也看到她光秃秃的手腕,两只都光秃秃的。 他的眼神顿时变得不高兴起来∶“东西呢?” “什么……东西?”萧寅初一愣,猛地想起上次秦狰说,手钏要一直戴着,见一次检查她一次! 可是那东西被她放在枕头下了啊…… “我……”她莫名心虚了一下。 秦狰松开她,拿着牌子去洞口,借天光看清了上面了文字。 萧寅初轻手轻脚走过去∶“你认得吗?” 秦狰满脸不高兴。 她吸了吸鼻子∶“出宫不方便戴嘛!” 别说那价值连城的手钏了,她今天连贵重点的首饰都没戴,俨然一个小家碧玉。 秦狰还是不吭声,也不正眼看她。 萧寅初生气地踢了他一下∶“那天摘下来,随手放枕下了,不是故意不戴的!” 秦狰的脸色稍有缓和,把牌子抛回给她∶“交趾国的文字。” “交趾?”萧寅初好奇地低头辨别,真的一个字都看不懂。 “交趾在西南,百年前曾是中原附属,如今……是个没主的藩地。”秦狰解释道。 想了想又说∶“前不久交趾国王病死,三个儿子争夺王位,交趾国正在内战。” 萧寅初点点头,又觉得不对∶“你人在邯郸,怎么什么都知道?” 秦狰送他娘回邯郸‘省亲’,实则被软禁在这,照说朝中的事不会特意对他言明,这种事他怎么知道的? “这点本事都没有,老子怎么活到这么大的?”秦狰斜睨她。 “……”萧寅初无言以对,恨自己多此一问。 前世的乱臣贼子,她居然会小看他? 秦狰吹燃了火折子,往山洞深处走,示意她跟上。 萧寅初不愿意的,可是她更怕一个人在那,只好提起裙角跟上去。 山洞很深,二人深一脚浅一脚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忽然开阔起来—— 原来进入了更大的山洞,里面有人呆过的痕迹。 实话说,这种阴冷、潮湿还黑乎乎、黏唧唧的地方,冒出什么奇怪的东西一点都不稀奇! 萧寅初拉着他的袖子∶“你你不要走这么快……” 秦狰的嘴角在黑暗里忍不住翘起∶“不让我滚了?” “你……呆会再滚。”萧寅初小声说。 二人的光源只有他手上的火折子,山洞里有风吹过,被放大得像鬼哭狼嚎。 萧寅初一个手捂着耳朵,另一手死死拽着秦狰的袖子。 生怕一不小心,他就扔下她不管了。 “唰”一声轻响,眼前忽然亮起来,原来是秦狰点亮了山洞里的油灯。 “猎户暂避的山洞。”秦狰解释道,转身去点另一个油灯。 “你……别走啊!” 油灯能照亮的范围非常有限,大部分地方还是黑乎乎的,她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人家身后。 秦狰检查了山洞里的东西,有很多猎户留下的柴火。 他很快生了火。 火堆旺起来,山洞里就亮堂多了,萧寅初这才发现还有一处用石头摞高的‘床’,上面有稻草,还有几件破皮子。 秦狰看了几眼∶“运气不错,这是个生手,剥皮的时候没剥完整。” 皮子要完整才好卖,将它们留下的猎户明显是个生手,把皮子剥坏了卖不出价钱,索性扔在这了。 萧寅初拢着自己撕裂的衣服。 秦狰看她这副模样真是又好气又心疼,她从生下来到现在,什么时候遭过这种罪? “饿不饿?” 萧寅初点点头,又摇头∶“你……别走……” 她要是说饿了,这人非转头出去找吃食不可,留她一个人在这,不行的! 这太可怕了! 秦狰好笑地看着她∶“怕啊?” “嗯……”萧寅初声若蚊蝇。 “过来烤火。”秦狰招呼她,顺便把那些皮子都抱到火边,一张张查看。 虽然剥得乱七八糟的,但其中有几张白兔毛还算干净,他拍干净后又用火烤了一下,确保上面没有奇怪的味道,递给萧寅初。 山里虽然没有风雪,但阴冷得过分,兔皮小是小了点,用来揣手还是可以的。 萧寅初接过来,摸了摸。 兔毛十分柔软。 两人在火前一时无话。 萧寅初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万分别扭,尤其秦狰对她好的时候,则更加别扭。 -- 第70页 “傻了?”秦狰张开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 萧寅初拍开他的手。 “最多明日,挑灯他们就会找过来,别担心。”秦狰安抚道,处理着手中那张鹿皮。 “厉尚清为什么要见交趾国的人?” 秦狰手中的动作一顿,问∶“你先告诉我,你觉得厉尚廉怎么样?” 萧寅初眼里流露出不快∶“伪君子,令人作呕。” 秦狰清理的动作变慢,慢慢勾起嘴角∶“为什么?外人都道他谦谦君子,才高八斗。” “……”萧寅初斜了他一眼∶“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秦狰抬眼看她∶“不喜欢他?” “不喜欢。” “荣骁呢?”秦狰挑眉。 那个厉鬼? 萧寅初摇头。 秦狰轻咳一声∶“那就好。” 萧寅初凉飕飕地看着他。 “事情很长,你慢慢听我说。”秦狰一边收拾手里乱七八糟的鹿皮,一边说。 “要杀你的人,是西南军里第一神箭手,朝廷的人。” 看见她一下变凶狠的小脸,秦狰笑了笑∶“如果要你想一个幕后凶手,你觉得会是谁?” 萧寅初略一思索∶“厉尚清?” 厉尚清逃走了,他爹是左相,养几个卖命的人很正常,这就说的通了。 “他没那么大本事。”秦狰摇头。 “厉峙是文官,权力再大也只是文官而已,你父皇不会让一个权倾朝野的文官再染指军队。” 萧寅初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 前世萧何能顺利登基就是因为他手里有兵,而太子手里没有。 而太子能在肃帝死后扶摇而起,也是靠住了汝阳王这一门。 萧寅初一件件回想着。 忽然想起来那夜,她亲到秦狰时脑子里闪过的那些画面——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厉家人。 “厉家……”她有些不确定地问∶“想干什么?” 私下见交趾国的人,太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不好的地方去。 “猜,大胆猜。” 萧寅初摇头∶“我猜不到。” “猜不到还是不敢猜?”秦狰笑。 猜不到还是不敢猜,当然是后者。 “谋逆,通敌叛国。”秦狰拨了一下柴火∶“有什么不敢猜的?” 萧寅初猛地抬起头看他∶“你刚才也说了,厉峙只是一介文官。” 历来想要改朝换代,颠覆政权,没有兵力就是痴人说梦,丞相一职权倾朝野没错,可想要谋逆,有点难度。 “厉峙手里没兵,汝阳王呢?” “别忘了,那天你我亲耳听到的,厉家有意和荣骁结亲。” 萧寅初一下坐在石头上。 心乱如麻。 她不是为了眼前的状况心乱,而是想起了前世种种——当初赵王废太子,萧章前往封地。 后来赵王驾崩,萧何顺理成章登基。 尔后国中战事不断,他一次次御驾亲征,终于死在南方。 萧章突然回京,在厉丞相扶持下登基为帝。 当时她没来得及想,萧章怎么会回来得这么快? 厉尚廉对她说∶‘国不可一日无君’,所以萧章在肃帝死后半个月,就登基称帝。 她再次为自己前世的眼瞎恼恨! 那根本是一窝蛇虫鼠蚁! 柴火噼啪炸响,味道不大好闻,二人都不说话,山洞里安静得可怕。 萧寅初肚子忽然叫了一声,瞬间脸红如朱。 秦狰抬头∶“我出去找些吃食?” “别……”她立马摇头∶“天应该快亮了,明天下山就好了。” 秦狰挑眉,把收拾干净的鹿皮递过去∶“那早点睡。” 鹿皮从中间破了个洞,秦狰又递给她一块兔子皮,虽然十分简陋,但聊胜于无。 “你睡吧。”秦狰往火里添了干柴。 萧寅初抱着东西走到‘床’边,犹豫了半天说∶“你不能趁我睡着跑了啊,我会……很生气的!” 秦狰抬头看着她,应了一声∶“嗯。” 萧寅初抱膝坐在稻草上,这姿势不怎么舒服,但是她今天受到太多惊吓太,十分疲惫。 没多久就睡熟了。 秦狰丢掉手里的木柴,站起来慢慢靠近她。 小小一只,浓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让他忍不住碰了碰。 肌肤又暖又软。 . 翌日清早,山洞外的鸟叫叽叽喳喳。 火堆半熄,油灯早灭了,萧寅初猛地醒过来,一时间没认清自己身处何方。 她揉揉眼,挣扎着站起来。 秦狰不在。 不会趁着她睡觉跑了吧? 萧寅初咬牙,她就知道!这个混蛋! 洞外的光线照进来,萧寅初沿着狭长的通道摸索出去,刚见到洞口,同时也见到提着东西回来的秦狰。 “!”萧寅初被吓得后退一步。 秦狰挑眉∶“醒了?” “我……”萧寅初张口才发现喉咙痛得不行,昨晚怕是着凉了。 “你、你去哪了?” 二人又回到山洞,他把收获往地上一扔——一只野兔,几只果子,看着像某种柑橘。 “给你弄吃的去了。” 往半灭的火堆添了点松针,火很快又生了起来。 秦狰熟练地收拾那只野兔,还不忘调侃她∶“怎么?怕我跑了?” -- 第71页 “怕你被狼吃了!”她凶巴巴说道。 昨晚没有洗漱,让她整个人都非常难受,紧皱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这里条件太差,她也不敢开口要这要那。 秦狰头也没抬∶“床边有清水。” 萧寅初这才发现那里放着半个蚌壳,里面盛满清水。 “烧过的,能喝。” 她沾湿帕子,在唇上蘸了蘸,又简单清洗了一下手和脸,这才舒服多了。 秦狰余光一直在她身上,像看着什么小动物似的,顺便将她满足的小表情尽收眼底。 其实她好骗得很,就是以前不得要领而已。 萧寅初梳洗完,又巴巴儿盼他手里的兔子,这兔子的皮毛油光水滑,一看就特别肥美。 随着炙烤,香味越来越浓,快把馋猫给馋坏了。 秦狰故意将它往萧寅初面前一摆∶“看看熟了没?” 萧寅初殷切看去,被他忽然收走了。 “你!”萧寅初一口气堵在心口。 “烫!”秦狰将她的手拍开,用匕首片了一点递过去∶“尝尝?” 萧寅初半信半疑将肉送入口中。 下一刻难吃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呸呸!” 宫里御厨烤出来的兔肉明明很美味啊! 思来想去,问题还是出在烹饪的人身上。 秦狰没好气地说∶“荒郊野岭什么调味都没有,如何能做得好吃?” 她一口都吃不下去,秦狰再递来的时候,宁愿吞着口水也不吃了。 秦狰知道她娇气,剖了只橘子,挤了点橘子汁上去。 “再吃尝尝?” 滋味虽然还是不咋地,但柑橘的清香一定程度上压下了肉腥气,萧寅初将就着吃了一点。 她吃剩的自然就归他了。 吃完,萧寅初矜贵地用手帕擦擦嘴∶“我们什么时候回宫啊?” 秦狰一把夺过她的手帕,胡乱在嘴上一抹∶“回宫?” “我们不回去。” 洁白丝帕的右下角绣着一朵兰花,沾着她惯用的香,他偷偷嗅了一口,香得指尖都在颤抖。 萧寅初白了他一眼∶“多大人了,居然抢小辈的东西……” “我们去清泉山。” 清泉山? “为什么?”萧寅初不解。 秦狰把没吃完的果子收起来∶“去了你就知道了。” 二人很快收拾好东西下山,却为怎么去清泉山犯了愁。 这条官道有些偏僻,寻常人家压根不会走这条路。 他们没有马也没有车,只好沿着山路往前走。 走了许久,就在萧寅初准备撂担子不干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 一架涂红漆的马车远远驶了过来。 秦狰上前拦车,说明来意,车夫犹豫了一下,朝车内询问∶“公子?” 萧寅初好奇地看去—— 绛红车帘忽然被一只细长雪白的手撩起来,里面的人看了二人一眼,笑道∶“是你?” “逍遥先生?”萧寅初惊讶地说。 “你认识我?” 逍遥生温和地笑笑∶“昨天在天香楼……时机很不合适,没能好好认识一下。” “在下逍遥生,天香楼琴师。” 秦狰一直在注意她的神情,萧寅初慢慢点了一下头∶“从青奴口中知道的。” “你……们也要去清泉山?” 逍遥生打量着二人,笑∶“既然同路,便一起去好了。” 有了逍遥生帮助,他们只用了半日就到了清泉山脚下的镇子。 镇子里张灯结彩,像有什么节日。 听逍遥生解释说∶“这几日是仙尊诞辰,清泉山的仙师要开坛讲道三日,许多信徒纷纷慕名而来。” “讲道?宿贤子吗?”萧寅初问道。 逍遥生有些意外∶“当然不是,仙师尊容怎么是我们普通弟子能见到的?明日讲道的是定阳法师,他是宿贤子仙师的徒弟。” 萧寅初点点头,不置可否。 天色已晚,三人商量过后,只好在客栈先住一晚。 这镇子虽然小,客栈倒是建得有模有样。 招揽客人的小二把几人引上二楼,热情地说∶“您几位来的巧,刚好有客人退了房,否则我们小店的客房呀,三日前就被抢订一空了!” 萧寅初好奇∶“这么多人来听讲道吗?” 小二笑∶“方圆百里,谁不知道我们清泉山的宿贤子仙师,是陛下都尊敬的方外高人!慕名而来的人当然多了。” 萧寅初知道皇帝宠信道士,却不知道这道士居然在民间也受万人敬仰。 小二推开其中一间客房∶“您里边请——” 屋子很小,进门是茶桌,左边屏风后是床,右边是净室,窗户半开,底下人群熙熙攘攘。 “您看,这里还不错吧?” 萧寅初环顾一周,觉得还算干净,点点头。 小二笑道∶“那您二位先休息,有事吩咐小人一声,小人就先不打扰二位了!” “哎,等等。”萧寅初留住他,竖起两个指头:“我们要两间房。” 小二想了下,点头,示意楼上∶“是两间呀,与您一起来的那位客人,住在三楼。” 逍遥生刚才进门就被另一个伙计领到别处去了。 萧寅初强调了一遍∶“我是说……我们两个,两间。” -- 第72页 秦狰摸了一下桌面,觉得还算干净,闻言看了她一眼。 小二疑惑∶“您二位既为夫妇,不住一起吗?” 萧寅初脸色一下就变了∶“谁告诉你我们是夫妇了?” 小二“啊”一声,露出洞悉一切的笑容∶“小人明白,小人明白……只是小店只剩下这个房间了,要不您二位今晚就委屈一下,一起挤一挤?” 萧寅初满脸不愿意,秦狰说∶“就一间。” 他随手抛给小二一锭碎银∶“顺便打些热水,再送两套干净衣裳过来。” 小二松了一口气,笑道∶“是,小的一会就送来。” 说着,他退身出门,还贴心地合上了。 萧寅初生气地冲到他面前∶“你在外人面前诨说什么?” “此处不安全,你不能一个人住。”秦狰的理由冠冕堂皇。 萧寅初语塞∶“但是……”她不想跟这个人共处一室。 秦狰单手撑在窗框上,示意她过来看。 这间客栈位置很不错,楼下就是车水马龙的街道,暮色已降,百姓们三三两两外出,十分热闹。 “这怎么了?”萧寅初没看出有什么不对。 秦狰一手搭在窗沿上,恰好把她半圈在怀里∶“仔细看,左下角买珠花的,右边买糖葫芦的,还有买花的,看皮影的……” 萧寅初随着他的话一个个看去,入目都是成双成对的人,年轻人、中年人都有。 “看出来了?”秦狰眼中露出促狭。 “这客栈里的每一间都住着双双对对的人,所以我们也得住在一起,以掩人耳目。” “拙劣的借口。”萧寅初不高兴地看了他一眼:“我怎么没看出来不对?” “叩叩”,房门被敲响,门外的伙计高声∶“客官,您要的水来了。” “进来。” “吱呀~”门被推开。 萧寅初还被他圈在怀里,秦狰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别挣扎。” 说着低下头,微凉的鼻尖在她脸上擦过:“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两个伙计一桶又一桶提来热水,又把准备好的衣裳放在桌上,垂头∶“二位的衣裳放在这了,小的们出去了。” 萧寅初扬起一巴掌∶“这就是你说的不要打草惊蛇?” 秦狰格挡住她的手∶“别都朝脸打,换个地方……嘶!” 萧寅初狠狠掐了他一把∶“老不修!” 秦狰捂着手,再次为自己挨打叹气,说∶“先沐浴,明日带你上山。” 上不上山的另说,萧寅初抱着手与他对视,秦狰挑眉∶“怎么了?” 她咬牙切齿∶“那你倒是出去啊!” . 一个时辰后,客房里水汽氤氲。 萧寅初合上衣襟,拢了一下微微湿润的长发,发钗被放在桌子上,她取来,随手挽了个矮髻。 第一次没人伺候沐浴洗漱,实在不方便,只能草草了事,不过洗干净的感觉真不错,感觉心情都变好了。 就是伙计送来的衣裳居然是一件白色的道袍,黑色腰封上绣着银白的纹路,袖子边缘还绣着花纹。 这么一打扮,还怪像个貌美的小道姑的。 不知怎么,萧寅初忽然想起那天在宫门外见到的两个道姑。 这个地方好生奇怪,路人也奇怪,店伙计也奇怪。 她揽镜自照,擦了一层薄薄的雪花膏子,等全部收拾好,轻轻敲了一下窗。 懒洋洋∶“把水抬出去吧。” 客栈里的伙计很快进屋,将净室收拾干净。 萧寅初没看见秦狰的身影,忍不住问了一句∶“他呢?” “您说谁?”伙计不解。 萧寅初别扭地说∶“……与我一起来的人。” “哦,那位客人出去了,他说一会就回来,让小姐不用担心。” 谁担心他了! 萧寅初有些憋闷,烦躁地摆摆手∶“知道了,你出去吧。” “那您有事再吩咐小人。”伙计躬身而退。 萧寅初心中不大畅快,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临街的窗。 楼下依然很热闹,卖灯笼的摊主正在向一对年轻男女兜售莲花灯,两人看打扮是外地人,男子掏钱给那姑娘买了一盏。 他们看起来不像夫妻,但又有某种亲密的关系,她观察了好一会,百思不得其解。 忽然,从三楼传来一阵悠长的箫声,演奏的正是昨日在天香楼听过的《霸王别姬》! 逍遥生! 萧寅初心头一动,立马放下疑惑,寻声找了出去。 三楼的露台上,逍遥生正背着她,坐在栏杆上吹箫。 街上灯火通明,人群熙熙攘攘,伴随着哀婉的箫声,有种诡异的感觉。 一曲终了,箫声止住,逍遥生敏锐地一回头,忍不住道∶“怎么又是你?” 萧寅初走到他身边∶“你在看什么?” 逍遥生说∶“看行人,众生百相,很有意思。”他笑了笑∶“你夫君呢?怎么没跟你在一起?” 萧寅初一下垮下脸∶“他不是我夫君,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不是?”逍遥生挑眉,他示意楼下∶“那你们像她们一样,是修行的仙侣?” 萧寅初不解∶“什么叫仙侣?” “你不懂?”逍遥生反问∶“那你们来清泉山做什么?我以为你们是习南宗功法的弟子。” -- 第73页 “南宗功法又是……什么?”萧寅初轻声问,联想到上次宫门前撞到的两个貌美小道姑,她心里有一种怪异的猜测。 逍遥生失笑∶“你到清泉山听道,不知道宿贤子仙师修的是道家内丹南宗的功法吗?” “道教内主要分为主张严格戒律的北宗,和相对自由的南宗。”他耸肩,向萧寅初解释∶ “而南宗又分‘清修派’和……” 身后忽然传来“砰!”一声,两人都被吓了一跳。 秦狰大步上前,神情不快∶“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萧寅初正听到关键的时候,压根没空理他,转头对逍遥生说∶“你先说完!” 秦狰警告的眼神甩到逍遥生身上。 逍遥生抿唇一笑,完全不惧他的威胁∶“南宗内部又分为清修派和双修派,宿贤子仙师是主张双修的,在南宗里享誉盛名。” “明天开坛讲道的定阳仙师正是他座下得意大弟子。” “而楼下出双入对的人……都是习‘取坎填离’的仙侣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表叔给公主解释啥叫取坎填离:) —— 日万正式结束啦,红包我周一开始发! 6号(周一)开始稳定日更3-6k,有变动会公告栏请假。 谢谢大家的阅读~爱你们哟 第29章 萧家王朝起源于中原贵族,附庸于当时的大宗国,因为骁勇善战,分封的土地经过一代代累积,越来越大。 时大宗国衰败,烈侯自立为王,是为赵国的第一代皇帝。 因为国家是马背上拼杀来的,萧家历代皇帝都不信教,不论神佛。 到了赵王肆这代,时中原诸国道教盛行,也从中原渐渐流传到赵国。 去年征战骊国,赵王伤到了心肺,一直咳血不断,太医院百般医治都没有好转,后来得道门献药,居然神奇般地好起来了。 从此开始笃信黄、老,这一年来更是迷信到极致,一年有大半日子在山上修行。 萧寅初打断他∶“这些我都知道,说重点。” 秦狰看了她一眼,竹箸挟一筷子鱼肉过去∶“道教起源于中原,主要分南宗北宗,南宗里又有清修派和阴阳派二种。” 逍遥生说宿贤子修的就是后者。 “那什么叫‘双修’?”萧寅初用筷子戳了戳那鱼,只吃了筷子尖的一点,鱼肉绵软,还算香甜。 “道门讲阴阳调和,双修就是遵循乾坤之道,合阴阳,行敦伦之事。”秦狰一本正经地解释。 “咳、咳咳!”萧寅初一下呛到了自己,震惊地抬头∶“什么?” 秦狰啜了一口清酒∶“阴阳派的教义认为男子为坎,女子为离,取坎填离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再往深处去还有各种增强过程、感受的功法,就不适合细说了。 “好了好了,你不要说了。”萧寅初打断他。 “你不是想知道?”秦狰闷笑,口气略带不屑∶“如今中原道教以北宗为主流,北宗教徒大多洁身自好,清修自律,而南宗一直受世人诟病,尤其是阴阳派。” “因为他们派中还有一种修炼之法,是养炉鼎。” “你不是想知道那些出双入对的人什么情况?”秦狰又挑了一块鱼肉,剔除鱼刺放进她盘子∶“有些身家地位的男修都会养一二女修,用来提升自己修为,是为炉鼎。” “被当作炉鼎的女修地位十分低下,常有性命之忧,所以多为穷苦人家的女儿充当。” 直觉告诉她,这不是什么好词。 她忽然想起那天在太极宫外见到的两个道姑,想来她们就是宿贤子的‘炉鼎’了。 她们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年纪,老妖道可有七八十了啊! 秦狰觉得好笑∶“怕了?” 萧寅初不耻道∶“这些人简直是混账!” “如今南宗在中原有如过街老鼠,也不知怎么,几年前来了赵国。”秦狰继续挑鱼刺,见她食不下咽,点了点盘子∶“先吃饭。” 盘子里食物堆得像小山一样高,萧寅初摇头∶“我吃不了那么多。” “尽量吃,你平日用得太少了。”秦狰又给她舀了一碗汤∶“撇了油花的。” 萧寅初心中忽然浮现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她不喜油腻、不爱用荤腥,喜欢鱼,也喜欢清汤。 他居然都知道。 “好好吃饭,看我做什么?”秦狰被她盯得有些奇怪,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用过饭,天色已晚,她也困了。 房中只有一张床,秦狰让她去睡觉,指着另一边的矮塌∶“我在那,有事喊我。” 萧寅初慢吞吞挪到屏风后,他吹熄了大部分的烛火,独留下她离不远的一盏。 隔着屏风能隐隐约约看见他的身影,萧寅初觉得有些别扭,但是又不敢一个人住,只好强压下那点情绪,和衣而卧。 不知是不是太困太累,她居然很快就睡熟了。 察觉到她呼吸逐渐平稳,秦狰从昏暗里睁开眼睛,悄悄来到床榻边。 幼白小脸半埋在被子里,虽然醒着的时候格外气人,但睡着后就显得乖乖巧巧的。 就像很多年前第一次见她,少年萧何牵着妹妹,脸色很臭地向他行礼。 她躲在哥哥身后,好奇地朝他张望。 正出神,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异响。 -- 第74页 秦狰迅速挥灭烛火,隐入黑暗里。 来人动作很轻,潜入房间后直奔床榻,确认床上有人后,一下拔出手中的匕首—— 刀刃在黑夜里寒光一闪,猛地刺向床上的人,下一刻却被人捏住手腕! 对方功夫很好,这一击打生生捏裂了他的手骨,黑衣人一声闷哼:“呃!” 接着被秦狰重重击打在身上! 没想到出师不利,黑衣人眼中一狠又想咬舌自尽:“啊……” 不等他自绝,下巴生生被卸了下来! 几乎在秦狰出手的瞬间,萧寅初就惊醒了,屋中打斗的声音让她连连后退。 “谁?” “我。”秦狰单手点燃烛火,将刺客的面巾一摘—— 普普通通一张脸,并不认识。 “谁派你来的?”他目如鹰隼,质问道。 对方双眼如淬满毒液一般,口溢鲜血∶“你……叛徒!” 秦狰迅速扬起一掌劈昏了对方,黑衣人像团软面一下软倒在地。 萧寅初惊声问∶“他怎么了?” “他要咬舌自尽,”秦狰背对着她,轻声∶“别看,小事而已。” “这是谁?”萧寅初从床上下来,抬起对方的脸——可惜她并不认识。 秦狰半垂着眼,一根根抹干净手指,腹内怒火翻腾。 “说啊。”萧寅初轻踢了他一下∶“他刚才说了什么?” “只是普通刺客而已。” “普通刺客?”萧寅初反问,一把撸起黑衣人的袖子。 另一手将秦狰的左袖拉起来—— 怪只怪客房里太安静,黑衣人那句‘叛徒’清晰传到了她耳朵里! 两人臂膀上有一样的虺纹——这是代地的人! “普通刺客?”萧寅初冷笑∶“你告诉我这是普通刺客?” 一瞬间,秦狰脑子里闪过无数种解释的理由,代地如今是他在管,可秦南也不是完全只会吃喝玩乐。 秦南除了有秦狰一个嫡子,还有几个庶子,他们对赵国的态度一直是主战…… “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信不信我?”秦狰抬头,在黑暗里直视她的眼睛。 理由可以有无数种,可是哪一种说出来都那么牵强。 代地的人要杀她,他不知情,说出来都觉得讽刺。 萧寅初怒极反笑∶“你不觉得这说法太荒唐了吗?” “对你发脾气的时候,很生气罢?” “为难您一城的主君,在我面前一直做小伏低,滋味也不大好受吧?” 秦狰双拳握紧∶“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萧寅初后退了几步,撞在床榻上∶“总归我现在势单力薄,就是被你杀死在这,恐怕也没人知道。” “我认了!” “就是盼代城君动手的时候刀快一点,本宫还是有点怕疼的。” 说罢她跨上床榻,重重甩下帐缦,再不睁眼瞧他。 屋子里安静得可怕,秦狰被她气得心口发疼,“咯吱”一声,黑衣人的手被他狠狠踩在脚下,浑身皆是暴戾之气。 该死! . 翌日清早,天还没亮,萧寅初就醒了。 竖起耳朵听了一会,秦狰并不在房里,那个黑衣人也不在,估计是被他处理了。 她在床上躺了一会,轻手轻脚下了床,推开窗户。 楼下的街道已经有小贩在叫卖,热腾腾的朝食摊子上都冒着热气。 还有不少晚来的摊主,正在布置摊位。 她支棱着下巴,研究了一下什么看起来好吃。 远处的云吞摊子冒着袅袅蒸汽,摊主是一对胖乎乎的老夫妻,看起来十分和蔼,这条街上就他家的生意最好,想来滋味应该不错。 萧寅初懒懒地开口:“来人啊。” 挑灯躲在房顶上,忽然浑身一凛,迅速四下查看,可是这个时辰太早了,周边一个人都没有。 难道公主在叫他? 挑灯不知道该不该现身。 萧寅初等了一会,用力敲窗沿:“既然在就下来。” 看来就是在叫他了,挑灯倒挂金钩在屋檐下,不得已现身:“属下参见公主。” 萧寅初心道果然,秦狰这厮就是个混蛋! “去,给我买一碗那个。” 挑灯直腰望去,小摊上已经围满了人,可是秦狰离开前让他寸步不离,他不敢走。 “没听见我的话?”萧寅初抬眼看他。 “属下奉命保护您,主子这会不在,属下……不能离开您半步。”挑灯万分为难,暗恨自己怎么猜拳输了,应该让拭剑来挨骂才对。 “保护?确定不是监视我?”萧寅初的笑意一点都没到达眼底。 昨晚的事挑灯已经知道了,他觉得自己是条可怜的池鱼,呐呐地不敢应话。 “你要是不去,我就亲自去买,这街上鱼龙混杂,保不齐就出什么事了。” 萧寅初的眼皮一掀:“你想清楚。” 挑灯一脸难过,云吞摊子并不是远,以他的功夫一盏茶就能回来——一盏茶,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他摸摸口袋的银子,妥协道:“那您别乱走,属下一会就回来。” “去罢。”萧寅初轻抬下巴。 挑灯很快飞身下楼,朝云吞摊子奔去。 他一走,萧寅初立马找了个凳子踩高,在布满灰尘的窗棂上摸索了好一阵,拔/出/来一根黄铜簪子! -- 第75页 簪头是两朵黄铜打的梅花,样式很普通。 萧寅初把簪身轻轻一扭,里头更细部分有些微湿,无色无味,还附有一小张油纸写的字条。 她迅速看完内容销毁,把凳子摆回原位。 余光瞥见挑灯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她顺手抓起铜镜揽镜自照,将簪子斜插在云鬓上。 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 云吞摊边,挑灯伸长脖子对老板说:“少放油,我们小姐不爱用油腻。” “哎!好勒!”胖老板娘十指翻飞,一个个鲜虾云吞像蝴蝶一样往滚烫的沸水里飞,漂亮极了。 挑灯的肩膀忽然被人一搭。 常年习武,让他的反应快过思考,一个反身挣开,回头一看:“主子?” 秦狰眼神锐利:“我让你寸步不离,你在这里做甚?” “属下……”挑灯一噎,试图解释:“是小姐点名要吃的!” “人呢?” “应当还在客栈……主子!” “回去到戒律堂领罚!”秦狰恶狠狠丢下一句话,快步回客栈。 “客官,你的云吞汤好了!”话说间,老板已经把香喷喷的云吞端了上来。 挑灯把银子一拍,顾不上烫,把汤碗端起就走:“多谢!” 萧寅初支棱着下巴,正在数窗台上蚂蚁。 房门突然推开,秦狰疾步闯进来,看见她好好地在那玩。 一颗心突然落回胸腔—— “怎么不多穿一些,清早很冷。”他打开包袱,将斗篷取出,轻轻罩在萧寅初肩上,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在看什么?” “看挑灯。”萧寅初回头,狡黠地朝他笑了笑:“他被我叫去买云吞了。” 挑灯跟在背后进来,云吞碗放在桌上,烫得直摸耳朵:“按您的习惯,少油,不要葱花……您趁热吃!” 秦狰口气恶劣:“滚出去。” “是,属下滚了。”挑灯贴心地带上了门,踮着脚跑了。 伺候这俩主子真是太难了! 萧寅初搅了搅云吞汤:“你骂他做什么,我让他去的。” 秦狰的手松了又紧,感觉自己好不容易敲开的一条缝,又无情地合上了。 其实挑灯护送萧明达兄妹离开以后,立马就找回来了,只是他一时贪念,想与她多独处一段时间,就没让他们现身。 云吞汤头鲜甜,热乎乎的,一口下去从胃暖向全身,让她呼吸渐渐平稳。 舀了一只送入口中,馅料扎实,包裹着一整只虾仁和清香的芹菜,一口下去好吃得眯起眼睛。 她又舀起一只:“您想让我来清泉山,直说不就好了,非绕这么大圈子。” “又是上演了一场追杀,又是在山洞躲了一夜,连匹马都没有。” “若不是刚好遇到逍遥生,你打算怎么收这个场?” 没想到小小一个镇子居然有手艺这么好的小摊子,萧寅初生气之余,又被美味的食物安抚了心情,再看秦狰的时候只觉得讽刺。 还亏她偶尔觉得,他人也不错。 真是瞎了眼。 养不熟的白眼狼! 秦狰干脆坐在她身边,取了一只干净的碗:“分我一点。” 挑灯端回来一大碗,还带了两只小碗,萧寅初简直要被他气笑了:“你多大人了?” “多大的人也要吃饭啊。”秦狰舀走了大半,反正在她眼里也已经不是个东西了。 那就破罐子破摔吧。 “你……”萧寅初踹了他一脚:“不要吃这么多,给我留一点!” 秦狰闷头吃饭,完全无视她的花拳绣腿,把萧寅初气得够呛。 畜生,这人简直就是畜生! . 挑灯既然暴露了,就干脆光明正大跟在萧寅初身边。 从此,逍遥生的马车上又多了一个人。 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侍卫,逍遥生只好奇地看了一会,就认下了。 这对男女一看就不是身份普通的人,知道太多对他没什么好处。 他们径直朝清泉山而去。 一路上都是各式各样的信徒,或徒步或骑马,走了大半日,终于到清泉山脚下。 抬头望去,半山腰坐落一座金碧辉煌的道观,上面阳光垂照,几百级玉阶上,人群渺小如蚁,正缓慢朝上移动。 山间浓雾滚涌,云蒸霞蔚,十分壮观。 “咚——”撞钟声响彻云霄。 车夫赶着车朝另一条路走去,这里人烟稀少,挑灯忍不住问:“劳驾,我们这是去哪?” 逍遥生笑着解释:“在下受邀来为道场抚琴,当然不需要走前面的天阶。” 后门十分僻静,一个昏昏欲睡的老道士打开山门,让他们把马车赶去后面。 马车上人也太多了,老道士多留心了几眼。 逍遥生对他解释:“这是我两位朋友,听闻定阳仙师道法高深,也想来拜见一番。” 老道士了然,打量一眼两人:“逍遥先生要先入正殿,至于您二位,请这边走——” 说着他从屋里叫出两个刚留头的小道士,叫他们把三人分两头领走。 逍遥生只好在岔路与他们分开,想了想说:“今日邯郸城来了不少高门亲眷,二位……莫要冲撞了贵人。” 两人是他带来的,如果出事就说不清了。 -- 第76页 “我们不会让先生为难的。”萧寅初双手合在身前,向他保证。 逍遥生回礼,朝另一边去了。 时间还早,清泉观里到处是闲逛的百姓,有布衣也有华服,走了一会萧寅初才发现,清泉观简直大到没边了! 领路的小道士得意地露出虎牙:“这是陛下赏赐给师祖的,除了有一十六座大殿,还有数不清的禅室——整座山都是我们道观的呢!” “真的有这么大吗?我却是不信。”萧寅初道。 小道士皱着小眉头:“小道骗您做什么?您朝这里望去——山顶霞光处也是我们道观的产业,只是那里供奉着上古大神女娲娘娘,除了师祖以外,我们都不得入内。” “您再往这里看,这是南极长生大帝的长生殿——是不是很大?” 小道士得意洋洋地将她领进一间大殿,穹顶非常高,上面描画着各种神话传说,长生大帝的金身足有八、九人高,香案上摆满新鲜花草。 这个季节的鲜花何其珍贵,这里居然有这么多。 “这下你信我了吧?”小道士笑嘻嘻道。 萧寅初绕着神像看了一圈,想起来这是八月的时候赵王刚请人重塑的神像,因为花销巨大,当时在朝堂还引起了不少怨言。 “嗯,一般吧。”萧寅初点点头,故意说:“西北白城有座卧佛寺,你听说过吗?” “那儿的佛像比这个大太多了。” 小道士气鼓鼓的:“你……你简直胡说!” “你小小年纪没去过白城,怎么知道我是在胡说?”萧寅初低头看着小道士:“这是清泉山最好的地方了吗?” 小道士哼道:“当然不是,最好的地方是山顶的霞照殿,但那里是禁地,除了师傅们没人能过去。” “原来是这样。”萧寅初拖长声音。 她这激将法未免太简单,也就小道士年纪小,傻乎乎被人把话套出来了。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钟声,在场所有道士脸色一变,纷纷朝外面走去。 小道士也不例外,他朝二人作揖道:“小道现在有事,下次再带二位游玩吧,失陪!” 说罢拔腿冲了出去。 外面的人也纷纷朝某个地方涌动,挑灯找人打听了一下,回来禀报说:“百姓离开是道场快要开始了。” “而刚才的钟声,属下则听说……是宿贤子出关了,观里大部分道士都去恭迎师祖出关。” “而且,今日朝中大人来了不少,连汝阳王郡主都来了。” 荣丹来了? 萧寅初抬头,发现秦狰在看着她,她没好气地说:“你看我做什么?” 秦狰说:“在这里别乱走,带着挑灯,我有事要去办。” “您终于愿意说了啊。”萧寅初轻声哼道:“我当你准备一直瞒着我呢。” “回来再跟你解释。”秦狰扎起袖子,对挑灯递了一下眼神:“保护好公主。” 挑灯应声:“属下遵命。” 说罢他阔步走出长生殿。 殿里只剩下萧寅初和挑灯,她踮脚,从香案上拔下一枝梅花,很漂亮的嫩黄色,怒放着新鲜的花朵。 挑灯跟在她身后,想了想还是决定对公主解释:“主子也是为陛下办事,公主误会他了。” “哦?”萧寅初把玩着湿漉漉的枝条:“为父皇办什么事啊?” 她怎么想不到赵王需要秦狰做什么? “这属下不能说,等主子回来他会对您言明的。”挑灯闭上嘴,想了想又说:“代地这些年虽然是主子在管,但是二公子和三公子的手脚一直不干净,昨晚的刺客就是他们派来的,主子当真不知情。” “这话本不该由属下说,但是……”挑灯舔舔唇:“您当真误会他了。” 萧寅似笑非笑:“你倒是忠心。” “这些话是属下自己想说的,并非主子指使,公主明鉴。” 萧寅初把梅花递到挑灯面前:“你帮我闻闻这是什么品种的梅,本宫准备回宫种一些在栖雀殿。” 挑灯下意识嗅了嗅,只觉得花香扑鼻,十分甜腻。 “这是……”他忽然觉得天旋地转。 “什么品种的?”萧寅初轻声问:“很香呢。” “公主你……”挑灯软软倒在她脚边,完全失去了意识。 梅花被她随手一扔,嫩黄花瓣洒了挑灯一身。 “聂夏。” 神像后忽然走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聂夏,他上前查看挑灯的鼻息,说:“昏睡过去了。” 另一个是个络腮胡大汉,他解释道:“‘三日醉’顾名思义,中药者起码要昏睡三天。” 药粉被点在梅蕊上,那簪子里的液体则是解药。 秦家兄弟的内斗给了她机会,更要谢谢昨晚的刺客,否则在秦狰眼皮底下动作未免太难了。 萧寅初转头看去,大汉下跪行礼:“白虎军卫周,参见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更新啦!最近的更新时间改在18:00-21:00之间,今天是因为修文晚了一点,以后尽量早更新 谢谢大家的阅读,求评论,求撒花~ 第30章 卫周,白虎军首领,萧何的心腹。 骁勇善战,心思缜密,具有一定毒理知识。 那日出宫后,萧寅初先去肃王府见过了卫周,才转去湘王府和萧思珠等人一起出门。 -- 第77页 虽然天香楼的变故让她措手不及,还好卫周比她想的能干很多,不仅接应了聂夏,还及时赶到清泉山做了部署。 萧寅初示意聂夏∶“把挑灯看好。” 聂夏应“是”,悄无声息把挑灯带走了。 卫周一个彪形大汉,站在一旁略显手足无措,他憋了半天问∶“公主还需要属下做什么?” “他做什么去了?”萧寅初随口问了一句。 卫周知道这个“他”指的是代城君秦狰,联想刚才手下上报的事,他说∶“代城君似乎……在查什么东西。” “我知道。”萧寅初走到香案边,把所有嫩黄的梅花都拔下来,递到卫周手里。 这东西得带走,毁尸灭迹。 “我是想知道,他要查什么东西。” “代城君的人一直在查汝阳王府历年的账目。”卫周提早服了解药,并不惧怀里的药花。 “汝阳王府树大根深,要查这些并不容易,不过代城君似乎胸有成竹,前些日子王爷在西北整顿了一批贪官,其中就有他的功劳。” “……”他居然帮萧何? 这可真是出乎萧寅初的意料了。 “除此之外,没做别的?”萧寅初提醒道∶“就没有关于代地的动作?” “确实没有,非说有什么,就是近日从代地来的探子格外多。”卫周想了想:“似乎是因为,代相秦南的两个庶子正在争权。” 萧寅初皱眉,心说秦狰心思当真缜密,不禁有些挫败∶“继续盯着。” 居然没查到什么有用的事,她可不信秦狰会这么老实呆在邯郸。 赵王扣住了他们母子,给尊荣却不给自由,以此震慑代地。 他能老实才怪了。 此事先按下不提,萧寅初又问∶“卫将军对清泉山熟吗?” 卫周点头∶“那日您托聂夏带信来之后,属下就派人将整个山头都查了一遍!” “将军看看这个。”萧寅初取出一直贴身收藏的丸药,这是那天宿贤子带进宫的,被她打翻后偷偷藏了一些起来。 卫周双手接过,仔细察看。 拇指大的丸药呈红黑两色,药香扑鼻,卫周将其碾开,又尝了一尝,眉头紧锁。 “敢问公主,这是哪里来的?” 萧寅初问∶“有什么不妥吗?” 卫周老脸一红,把残药递回去给她∶“除了有寻常滋补用药外,额外加了朱砂和一些助兴的药物。” “这种助兴药又与烟花之地用的不同,说它不好吧,又有一定强身健体的作用……这样形容吧,是在掏空服药者未来的精力现在用,短期看起来龙马精神,但如果长期服用,势必精血亏空。” 这世上居然有这种药? 萧寅初蹙紧眉头∶“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卫周信誓旦旦。 萧寅初面上浮起薄怒:“不瞒将军,这是清泉山宿贤子道士进贡入宫的,被我留了一丸下来。” “什么?”卫周大惊∶“那老道炼这种虎狼之药给陛下服用?” “父皇宠信方道,朝臣劝谏无功,我想解铃还须系铃人,想去山顶的霞照宝殿走一趟。”萧寅初说道。 聂夏刚好回来,听见后半句话大惊失色∶“您要上山?!” “不行不行,王爷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不许您犯险的!” “这一趟本宫必须得去。”萧寅初抬脚往外走去∶“不必再劝,我们走就是。” “哎!公主!”聂夏拔腿追上。 因为道场已开,加之宿贤子出关,长生殿附近空无一人。 三人很顺利就到了禁地入口,翻过这扇门,后面就是通往霞照宝殿的阶梯。 卫周目测了一下围墙高度,刚想背公主上墙,萧寅初轻轻一推那门—— 居然开了? 聂夏和卫周对视了一眼,连忙跟在公主背后。 入了禁地,雾变浓很多,只能看清附近的东西,双脚踩在枯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还好这里风有些大,拂过茂密树冠发出的“沙沙”声,很好地掩盖了三人的脚步。 卫周边走边辨别方向,聂夏为公主断后,三人很快看见几处坐落在山林环抱里的小筑。 里面住的全是年轻貌美的女修。 再往山顶,这样的小筑越来越多,越来越精美豪华,住的女修地位也越高。 直到最顶一层——霞照宝殿。 临近中午,这里并没有什么人,卫周先去探明情况,不多时回来禀报∶“殿里无人。” 萧寅初并不急着进去,她隔着树丛看了一眼鲜艳华丽的殿门,轻声说∶“我们去后殿。” 通往宝殿后面的门锁着,萧寅初借二人之力翻过墙头,顺利落在地上。 只见后院非常宽阔,铲得十分平整的地上寸草不生。 萧寅初四处张望,很快锁定了一口枯井。 “将轱辘往右转三次,往左一次,再往右转两次。”萧寅初回忆着,对聂夏说。 聂夏半信半疑,上前一顿操作,旁边平整的地上赫然出现了一个通道! 黑乎乎的洞口,直通地底—— “公主!”聂夏惊呼,迅速护在萧寅初身前:“太危险了,属下去探就好了。” “炼丹房而已,下去看看。”萧寅初朝里张望。 洞口黑黝黝的,不知通向哪里,只能隐约听见被放大的水滴声,证明里面非常幽深。 -- 第78页 “您怎么会知道这里有条密道?”聂夏疑惑地问∶“底下太暗,属下不能让您去犯险,我们先回去,再叫白虎军潜进去好不好?” 萧寅初摇头∶“放心,宿贤子不在里面。” 说起这密道,她还得感谢一个人,这么巧,她现在要下去瓮中捉鳖的也是这个人。 萧寅初示意聂夏和卫周做好准备,三人一前一后,进了地道。 “轰隆隆。” 进来后,她又按动机关,把洞口封起来。 这里是宿贤子炼丹的地方,到处是人为痕迹,墙上还点着油灯,虽然昏暗,却不令人害怕。 走过狭长地道,面前赫然出现一座巨大的炼丹炉,里面的炉火还熊熊燃烧着! 聂夏不禁发出惊呼∶“乖乖,这也太大了!” 这丹炉顶天立地,烟顺着烟囱排到山顶,整个炉子金灿灿的,里面橙红的火焰把窗口烧成炽热的橙红色。 地上凌乱地丢着各种药材,右边一个药柜抽屉被拉得乱七八糟。 聂夏和卫周的精神高度紧张,萧寅初却轻松多了,她拿起书架上的书籍翻了翻,纸上画的都是不堪入目的东西,而且还有不少。 黑暗中忽然传来一声轻响,聂夏的心一下提了起来∶“谁!” “咻咻!”暗处飞来两枚暗器,被卫周‘当当’挥刀,打落在地! 对方见状不对立马想跑,萧寅初大喊∶“卫周,抓住他!” 卫周迅速冲进黑暗里,他功夫了得,两人叮铃咣当一顿拳脚! 很快,卫周拖着一个人走回来,把他丢在萧寅初面前。 聂夏惊呼∶“是你?” 萧寅初弯下腰,两根手指抬起那人的下巴∶“您抚琴,抚到这来了?” ——是逍遥生。 说起这清泉山的密道,前世的萧寅初是从逍遥生口中知道的。 与朱秀才不同,萧寅初和逍遥生的认识非常有戏剧性——当年太子被废,萧何被立为太子,萧寅初作为太子胞妹,地位也水涨船高。 当时赵王的身体已经非常差了,朝事几乎全由萧何打理,萧寅初从旁协助,处理些不打紧的事。 有一天,摘桂宫的大骊姬忽然来找她,声泪俱下地求萧寅初去邯郸大牢救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逍遥生。 逍遥生嘴边溢着鲜血,愤怒地挣扎∶“放开我!” “卫周,放开他。” “公主?”卫周犹豫∶“这小子虽然没功夫不济,用毒却十分狠辣,属下刚才就差点中了他的毒粉。” “逍遥先生是来找救人之法的,不会害我,对不对?”萧寅初看向逍遥生。 逍遥生愤怒地表情一僵,取而代之的是警惕∶“你说什么?” 前世逍遥生之所以被抓,是因为在清泉山偷药,被道士们逮了个正着,他被囚在道观里大半年,生生被剜掉膝盖骨,戳瞎眼睛,烧坏喉咙,最后送进大牢等死。 萧寅初把他救出来的时候,翩翩公子已经不成人形。 因为救命之恩,后来他一直追随在萧寅初身边,成了她的左膀右臂。 “聂夏,搜。” 聂夏将他身上的东西一抖,口袋里全是瓶瓶罐罐的丹药,正是他刚才在炼丹房里到处寻觅的。 “你!”逍遥生无比愤怒,慌乱地想把药都捡回来。 “你也精通药理,难道不知道她已是病入膏肓,药石无灵?”萧寅初问道。 逍遥生捡药的动作一顿∶“公主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聂夏将他双手狠狠一剪∶“暴露了你!我们主子在你面前从未表露过身份,你怎么知道的?” 逍遥生脸色发灰,萧寅初从他脖子里拽出一根黑色的绳子,另一头挂着一枚扣子,看着不起眼,但却是他很重要的东西。 她曾经见过逍遥生无数次抚摸这枚扣子。 看清花纹才觉得熟悉,大骊姬惯用的帕子之类,还有她亲手绣的衣裳上,都见过同样的东西。 “你和折桂宫的贵人是什么关系?”萧寅初想不大明白。 大小骊姬是赵王征战骊国的战利品,她曾经想过,逍遥生是不是大骊姬从前的情郎。 可是前世到大骊姬死,两人似乎都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关系。 逍遥生被聂夏控制着,将双唇咬得发白,就是不开口。 僵持之际,山下忽然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其声音之巨大,让整个炼丹炉都在震颤! 逍遥生趁此机会,双手一动,戴在右手的戒指弹出一枚毒针,狠狠扎向聂夏—— “啊!”聂夏吃痛收手,逍遥生像条滑溜的鱼儿,迅速滑出一大段距离! 他在药柜旁站起身,对三人露出一丝得逞笑意,按下药柜上的的机关,背后突然露出一个出口。 “你很聪明,居然看透了我的来意,那就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逍遥生说着,捡起一个瓷瓶狠狠朝炼丹炉砸去! “当”一声,精铁打造的炼丹炉发出巨大的响声,头顶很快传来脚步声。 “地下有声音!”上面的道士惊呼。 “是从炼丹房传来的!快去请长老来开门!” 逍遥生矮身钻进出口,反手就毁掉了机关。 他想困死萧寅初几人! 地上嘈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聂夏一下就慌了:“公主,我们怎么办?” -- 第79页 凭他和卫周的本事,怕是不能保公主全身而退啊! “跟我来。”萧寅初带他们朝反方向走去,在炼丹炉另一边的墙上有一枚凸起的按钮,她轻轻一按—— 是另一个出口! 萧寅初抱紧刚才从里面找到的古籍、半成品药丸:“我们走。” . 整个清泉山被这帮人挖得左一个洞右一个洞,每一个都通向一个女修的小筑,这让宿贤子可以在闭关的时候,走暗道去和女修们‘练功’。 外人还道他在修炼,却不知他的日子比皇帝临幸三宫六院差不了多少。 萧寅初带着卫周和聂夏一路疾奔,出口很快出现的眼前——这是一处建得十分巧妙的假山石,掩在茂密灌木里,如果不是知情人,是断不可能找到的。 外面不远就是一座精巧的山中小筑,屋子的主人似乎不在。 他们趁机奔出洞口,朝山林深处躲避。 直逃到安全处,聂夏气喘吁吁:“可惜被那逍遥生跑了!” “你刚才受伤了?怎么样?”萧寅初关心地问。 卫周惊讶:“你受伤了?” 聂夏掩饰着右手:“小、小伤……卫周!” 卫周抓着他右手,手上已经黑紫肿胀,指尖那个伤口正在泊泊流血。 他用力撸起聂夏的袖子,只见黑紫已经走到了小臂,卫周暗啐一声,撕碎下摆用力扎在聂夏的手弯:“有点疼,你忍着点。” 卫周拔出匕首,割开伤处,乌红的血缓缓流出,明显是中毒了。 聂夏忍了又忍,嗷一声咬住拳头,含糊不清地说:“疼、疼啊!” “如此霸道的毒,甚是少见。”血放得差不多了,卫周掏出伤药,将聂夏的伤口包好。 聂夏疼得眼前直冒金星,虚弱地半靠在树上:“别让我……抓到那小子!否则一定给他好看!” 萧寅初安抚他∶“辛苦你了。” 聂夏额上冷汗津津,闻言“啪”地一下站直∶“为公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区区小伤算什么。” 卫周收拾好伤药,又把痕迹掩盖住,问∶“公主,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萧寅初略一沉吟,问∶“上山时我们曾路过一处……如茵小筑,你们记不记得在哪?” 山上的小房子多如牛毛,当时他们急着上山,谁会去记每个小筑的名字呢? 聂夏十分好奇∶“您对清泉山怎么这么熟悉啊?” 萧寅初从偷出来的典籍里拿出一本∶“因为这个。” 上面画着一副弯弯曲曲的地图,隐约能看出来是炼丹房的地图,包括每条暗道通向哪里都有标记。 卫周点头∶“属下知道!我在探查霞照宝殿的时候路过那个地方!” 在卫周的带领下,萧寅初很快抄近路到了如茵小筑外。 一到这里,她就发现这一座比所有女修住的都大都华丽,门外甚至有两个道姑打扮的婢女把守。 附近没有发现逍遥生的身影,萧寅初借着卫周的力爬上茂密的树冠。 居高临下,刚好将整个如茵小筑尽收眼底。 “咦?”萧寅初发出疑惑地声音。 原本是在找逍遥生,她却意外发现如茵小筑里有许多丫鬟婆子,个个穿戴不菲。 显然除了主人,这里另有来客。 聂夏龇牙咧嘴抱着伤手,顺着公主的视线望去,惊讶∶“那不是厉夫人吗?” 厉夫人面前的女道背对着她们,但是从她绰约身姿,可见容貌定是极盛。 厉夫人扬手示意下人上前,婆子捧上盖着红布的托盘,似乎在说∶“一些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女道掀起一角看了看,并不感兴趣。 厉夫人的嘴唇一张一合,仿佛在说服她——可惜看不到女修的表情。 忽然,如茵小筑外的灌木丛抖动了几下,冒出一个人。 此人正是刚从密道钻出来的逍遥生,他灰头土脸,鬼鬼祟祟。 如茵小筑附近有一些把守的道士,逍遥生不敢轻举妄动,于是用炼丹房里脱身的那招,用石头来了个声东击西。 “谁!”道士果然被引走。 萧寅初把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示意卫周∶“把他带过来。” “是。” 逍遥生引走道士,刚一钻出来,面前忽然停了一双大脚。 他抬头看去,脸‘唰’地一下惨白∶“你……你们是怎么出来的?” “别废话,随我去见主子!” 在重重把守的清泉山,想找个躲藏之地真不容易,卫周把逍遥生带到了萧寅初面前。 “参见公主,我将他带来了。” 萧寅初笑着看逍遥生∶“我们又见面了。” 逍遥生下意识护紧怀里的东西∶“既然落在你的手里,那我没什么可说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聂夏咬牙切齿∶“你还敢说!你这条毒蛇!” 到现在他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萧寅初把逍遥生虚扶起来∶“我是来救你的,要你的命做什么?” 逍遥生啐了一口∶“别假惺惺了,你们萧家没有一个好东西!” 聂夏翻脸了∶“放肆!信不信我一剑戳死你?” “我现在放你走,难道你走得掉吗?”萧寅初说道∶“那个在背后助你上山,又暗地里给你清泉山地图的人,他会放过你吗?” -- 第80页 逍遥生双目如炬,脱口而出∶“那也比你假惺惺来得好!” 萧寅初心说果然,逍遥生背后还有助力。 “我说过,我是受人之托,既然你不愿意接受我的好意,离开就是。”萧寅初大方地让他离开。 聂夏惊呼∶“公主,就这么放他走了?” 逍遥生也半信半疑,并不敢挪动步子离开。 “东西留下,你自己走吧。”萧寅初看中了他身上的褡裢。 逍遥生像个护食的狼——那是他千辛万苦潜进去偷的,这次引起了清泉山道士的注意,下次再想进去就没那么容易了! 萧寅初威胁∶“你不答应,那我就大声喊人了?山上山下高门贵人来了不少,总有几个认识本宫,届时我脱身容易,你却要葬身于此。” “这东西……不还是我的?” 这招简直是太绝了,逍遥生立马扔下褡裢∶“你说话算话?” 萧寅初点头∶“你大方走,我绝不拦着。” 逍遥生将信将疑退后了几步,转身朝山下跑去! “公主,真放他走啊?”聂夏愤愤不平∶“那我们千辛万苦,就为了一个破褡裢?” 卫周捡起褡裢,里面有许多瓶瓶罐罐,还有一些应该是逍遥生的毒粉。 他精通医理,对此非常感兴趣。 “卫周,回去以后你派人盯着他,必要时出手相救一下,别让他死在别人手里。”萧寅初安排道。 聂夏眼前一亮∶“我们要回去了?” “嗯,再不回去,父皇该急了。”萧寅初点头。 “那……代城君那,怎么办?”聂夏问道∶“那个挑灯还被我藏在莲花池中的假山石上……” 萧寅初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怎么?没了他我们还回不去了?” 卫周昂首挺胸,骄傲道∶“当然不是!白虎军已在山下待命,随时能护送公主回邯郸!” 萧寅初站起来拍拍裙子∶“那走罢,回宫去。” “对了。”萧寅初忽然想起来,刚才在如茵小筑,她看见了厉峙的夫人。 这妇人生性尖酸刻薄,萧寅初前世和她打了几年交道,却从未听过她信道。 真是怪了。 萧寅初不放心地嘱咐∶“顺便去查查厉峙的夫人来这里做什么,回邯郸后尽快禀报给我。” 卫周郑重应是。 山下因为刚才的爆炸乱作一团,刚好给了萧寅初机会,她在聂、卫二人保护下成功溜出清泉观,与山下的白虎军接头。 上马车前,她看了眼几百级玉阶上,金光灿灿的清泉观。 在阳光的洗礼下是那么圣洁,可是背地里却是那样污秽。 不知道秦狰查到哪里了,更不知道他听说她离开了的时候,表情会是何等震怒。 想到这里,萧寅初心情大好。 “起驾。” 作者有话要说:  狗铮一个没注意,媳妇偷偷跑路了hhh 第31章 逍遥生仓皇逃回到邯郸,已是夜半。 接应的人带他去到一处碰头的破庙,门外已被他们的人重重把守。 里面快步走出来一个老头,看见他狼狈样子,扬起一巴掌:“啪!” “你怎么将事情做坏了?” “义父!”逍遥生捂着脸,他也百思不得其解,闻喜公主怎么会在那里? 还对清泉山这么熟悉? 被称作义父的老头怒目:“小主子在里面,你回话当心一些!” 为了不引起别人注意,破庙里只燃着零星两个灯火,荣骁慵懒地靠在八仙圈椅上,脸色很差。 “拜见主子,阿恒回来了。”老头压着逍遥生下跪,二人都有些惴惴不安,看着那人精致的衣摆。 “让你去找东西,东西呢?”荣骁居高临下,问道。 “被……闻喜公主截走了。” “什么?”荣骁惊讶:“是她?” 当时,厉尚廉只说萧寅初被秦狰救走了,原来二人离开后径直去了清泉山? 荣骁有些诧异,这可真是芝麻掉进针眼里——巧得不能再巧了。 “然后呢?她识破你了?”荣骁转念一想,问:“只有她,还是有别人?” 他主要想问秦狰在不在,逍遥生略一回忆:“只有公主自己,并两个侍卫,没有看见别人。” “呵。”荣骁不知想到了什么,低声一笑,心情顿时顺畅不少。 “起来。”他回身落座:“说说,清泉山怎么回事?” 逍遥生能自由出入清泉山,是荣骁的功劳。 当年建造清泉观的时候,有一部分工匠是汝阳王府找来的,他们在事后悄悄保留了那些建造的草图。 逍遥生细细回忆了这几天的事,对荣骁和盘托出,只刻意隐瞒了与萧寅初关于大骊姬的一些对话。 “你说宿贤子献给陛下的药,其实没什么问题?” 逍遥生点头:“虎狼之药吃多了会亏空身体,但从药性看,并不能算一味毒药。” 毒药会致人死,致人伤残,但宿贤子那东西只是会让人耽于美色,从而精血亏空,严格来说不能算一味毒药。 荣骁的指节轻轻敲击在圈椅扶手上,似是在沉思。 逍遥生不敢打扰,沉寂了一会以后说:“不过,今日在下看见厉夫人进了如茵小筑,不知道与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 第81页 荣骁感兴趣地看过来:“是陛下在清泉山期间,最喜欢的那个女修?” “是。”逍遥生点头。 “好,好。”荣骁点头,指头轻轻一动:“送他们回去。” 侍卫接令,示意逍遥生父子起来,半推着他们出了破庙。 荣骁召来侍卫头领乌庄:“去,把人给我做掉。” 乌庄犹豫:“逍遥生是王爷的人,是不是……不大妥?” “他已没有利用价值。” 荣骁动了动脖子:“更何况引起了宫里的注意,不能留着。” 乌庄略一思索:“是,属下立刻去。” . 逍遥生拉着老头,疾步奔跑在城内小巷之间。 “义父,快走!”他气喘不止,可是背后的黑暗像有实质一样,想吞没他。 直觉告诉他要逃,逃得远远的。 老义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跑得呼吸困难:“呼……呼,阿恒啊,这是怎么回事啊?” 逍遥生用力搀起他,老义父捂着胸口,面如菜色:“我跑不动了,你……快走吧!” “想走?” 背后忽然一阵狂风,乌庄用黑布蒙面,手持弯刀出现,他一步步靠近两人。 逍遥生惊惧地看着对方:“是你!?” 老义父也认出了来人,他失声道:“乌庄,你为什么要杀我们?” 乌庄掠身上前:“这话你问阎王去吧!” “当!”一声,有人接下了乌庄的弯刀,接着一道快如闪电的身影与他缠斗起来—— 乌庄功夫了得,对方也不差,而且还不止一个人,攻势频频失效,乌庄心里越来越急——逍遥生必须死! 趁那人不注意,乌庄一个转身冲向逍遥生,锋利弯刀在寒夜发出一丝光芒! “啊!” 逍遥生待他靠近,毫不犹豫洒了一把毒药粉,毒倒了乌庄,也因为逆风,不少药粉落在他自己身上。 “啊……”乌庄痛苦地哀嚎。 两人已是两败俱伤,卫周抬起手,示意墙头的兄弟收起弓弩,大步上前。 乌庄双眼被毒,挣扎着爬起来,仓皇逃进夜色里了。 手下要追,被卫周拦住:“算了,败军之将。” 他看狼狈的逍遥生:“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逍遥生认出了他:“是你?” “是我。”卫周弯腰,一下将逍遥生扛在肩上,他的手下也把老头抗了起来。 “你要带我……去哪?”逍遥生用药狠辣得很,一朝反噬在自己身上,只觉得格外疼。 卫周掠身上墙:“带你回去,大卸八块。” . 萧寅初回到宫里,宦官汪禄亲自到宫门外迎接。 “公主!”汪禄眼泪汪汪:“老奴参见公主!” 萧寅初被扶下马车,十分奇怪:“汪大人?你怎么在这?” 汪禄躬着身子上前伺候公主,叹着气把这几天发生的事都说了。 “陛下听说您犯险,当时就吓昏过去了,这些日子汤药一直用着。” 汪禄眼露担心,又把公主上下打量了一番,说:“老奴带您去梳洗吧,过后再去拜见陛下。” 萧寅初十分担心宫里形势,更想第一时间见到赵王,说:“汪大人还是直接带我去太极宫罢。” 汪禄想了想:“那您随老奴来——” 萧寅初心中有事,步子走得飞快:“湘王和云安郡主回来了吗?” “昨日就回来了,只有您和代城君没回来,陛下担心极了。”汪禄扶着公主:“您慢一些!” “对了,怎么未见代城君和您一起回来呢?”汪禄问道。 萧寅初神色一顿,道:“他还有旁的事,就没一起回来。” 汪禄了然点头,扶公主上了肩舆。 片刻后,太极宫外—— 萧寅初一下来就发现这里的守卫多了一倍不止,许多还是陌生的面孔。 汪禄出声解释:“东宫担忧陛下安危,多派了些人来伺候。” 萧寅初望去,问:“那怎么不见姚将军?” 太极宫守卫统领是姚福安,他是萧何心腹,一直负责拱卫太极宫。 “这……”汪禄犹豫:“东宫殿下前些日子寻了个由头,把姚将军打发去守花园了。” 太极宫全部被太子的人把控,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快带本宫进去。” 一路上都有人向公主行礼,萧寅初从内侍口中听说——赵王正在昏睡着。 “公主?”门口的守卫统领寻声迎上来:“卑职常山,参见公主!” “常将军?”萧寅初站住步子,常山是太子身边的人,她朝太极殿望去:“大皇兄在里面吗?” “是的,殿下和皇后娘娘正在太极殿内。”常山答。 “劳烦通禀一声,本宫要见父皇。” “是,卑职去通禀。”常山应道。 太极殿门前有两座香炉,常年燃着檀香袅袅,萧寅初等了一会儿,常山出来:“请公主入内——” 萧寅初急匆匆进去,却没有见到赵王。 蒋皇后和太子母子一左一右坐在上首,殿里有些淡淡的药味。 萧寅初很快反应过来,上前行礼:“闻喜拜见母后,见过大皇兄。” 蒋皇后有些病态,频频咳嗽,她招萧寅初上前:“你这孩子,叫我们担心极了。” -- 第82页 “这几日去哪里了?有没有好好用饭?” 蒋皇后说一句话就要咳嗽两声,把萧寅初双手握着,只觉得冰凉:“手怎么这般凉?” 蒋皇后对她很亲昵,抬手把萧寅初鬓边一丝碎发挽到耳后:“本宫瞧着,都憔悴了不少。” 萧章坐在一旁的轮椅上,唇边含笑:“妹妹受苦了。” 他说着把手炉递过去:“那日的事,皇兄已经知晓了,害你的贼子已斩首示众,妹妹不用再怕了。” 萧寅初怀里被塞进来一只热乎乎的手炉,棉套是彰显太子地位的杏黄色,绣着祥云。 她心中疑惑:“皇兄是说那个番邦人?” “是,那人来自交趾国。”太子大方地告诉妹妹。 “交趾不是正与我们打仗吗?”萧寅初看着太子:“此时邯郸城出现一个交趾国的人,其心可诛。” 蒋皇后一愣,朗声笑道:“初儿误会了。” 萧寅初转头向她:“怎么个误会法?” “那人其实……”蒋皇后组织着说辞:“你厉家大表兄有一房妾室,是从南方买来的……异族瘦马。” “没想到这瘦马来自交趾,那天你碰见的是她远在交趾的父兄,来找你厉家表哥……讨要说法来了。” 萧寅初眼中一动,略带疑惑。 太子和蒋皇后的说辞无二,太子说:“交趾国已递了降书,使团不日就会抵达邯郸。” 蒋皇后说:“你碰见的人就是使团其一,他作为使臣随侍提前进了邯郸,当时正在找清儿麻烦,不料被你碰见……” “没想到竟然对你不轨。”蒋皇后说着,安抚地摸了摸萧寅初的手:“初儿放心,那人已被你大皇兄处置了,替你出了一口恶气。” 蒋皇后左一言右一语,慢慢把厉尚清摘了个干净。 萧寅初明白,蒋皇后敢这么说就一定安排好了一切,不怕被查。 厉尚清那不会有什么答案了。 至于交趾国的人——人家不是说了吗,使团的,只是与厉尚清有些私人恩怨,所以在天香楼见面。 这番说辞细细计较起来仍有不少漏洞,可是萧寅初现在也没把事情查清楚,只好作罢。 “闻喜谢谢大皇兄为我报仇。”萧寅初朝他行了个礼,又站起来朝里张望:“父皇呢?” 蒋皇后暗地松了一口气,亲切地拉着萧寅初的手往里走:“你父皇听说你犯险都急病了。” 内殿垂着明黄帐缦,越往里药味越浓,赵王躺在龙榻上,安详睡着。 蒋皇后轻声:“刚才用过药睡着了,再醒怕是要明日了。” 赵王虽然昏睡着,但是面色红润,呼吸平稳。 萧寅初扑到床前细细察看了一会,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蒋皇后在背后温柔地说:“看看你这一身脏的,随母后回宫,好好梳洗一番吧?” 也只好这样了,萧寅初嘱咐汪禄好生照顾这里,随蒋皇后一起走出太极宫。 萧章似乎很忙,从妹妹手里接过手炉:“不能好生陪妹妹说话,有些可惜了,前些日子东宫采买得了一些小玩意,一会皇兄派人给你送去。” 萧寅初乖巧地点头,福了福身子:“恭送大皇兄。” 太子朝皇后行礼后离开了,蒋皇后眼里的慈爱像要溢出来似的:“看到你们兄妹融洽,母后再高兴也没有了。” “母后,儿臣有些累了。”萧寅初装作一副羸弱的样子:“这两日吃也没吃好,睡也没睡好……” 这还了得,蒋皇后连忙叫人准备轿辇,让桂嬷嬷亲自把公主送回栖雀宫。 自己还不放心地送到太极宫外,又是一副亲慈子孝的互动。 轿辇在漫天的大雪中,慢慢走向栖雀宫。 蒋皇后在廊下站了许久,直到雪地上的脚印被完全覆盖,半个身子也快冻僵了。 喜春心疼地为主子披上斗篷:“天儿太冷,您快进来暖暖吧?” 进入殿里,冻僵的身子才有了些生气儿,蒋皇后呵了一口寒气,问:“陛下怎么样了?” “睡得很好。”喜春轻声:“您已经不眠不休照顾三日了,不如今夜就回宫去睡吧。” 蒋皇后很少宿在太极殿,对这里的一切都很不习惯,她年纪大了,几天没睡好感觉十分疲惫。 揉着眉心应了,嘱咐:“叫常山盯好太极宫,一丝差错都不能有。” 喜春一喜:“您放心吧,常将军会办好的。” 中宫的人的簇拥着皇后离开了。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常山吩咐提前关闭太极宫的四道大门,随着宫门被一道道合上,深宫重归寂静。 . 萧寅初回到栖雀宫,先料理了一下这几天的宫务。 花镜为保护她受了重伤,还好捡回来一条小命,正躺在床上养伤,萧寅初去探望她,心疼无比。 花镜虚弱地笑:“奴婢没事,医女说再要半个月就可以重新伺候公主了……” 萧寅初连连摇头:“你好好养伤,等伤全好了再回来,” 花镜自责自己没用到了极点,不然不会害公主被歹人欺负。 “这又不是你的错。”萧寅初安抚道:“罢了,你先歇息,本宫走了。” 花镜挣扎着想起来,被萧寅初按回床上:“你有心了,不必下来。” 说着,她转头吩咐四下好好照顾,便带人回内殿了。 -- 第83页 . 沐浴后,又用了些餐食,萧寅初回了寝殿。 以前她身边贴身内务大多所由花镜负责,如今新换了花月,有点不习惯。 花月正要伺候公主更衣,萧寅初按住衣襟:“算了,你也累了,下去罢。” 花月的手一顿,立马跪下:“奴婢没伺候好您。” “不是你的错,”萧寅初:“出去罢。” “诺,那……奴婢们先下去了。”花月看出公主心情不是很好,只好带着小宫女们退下去了。 雪景如画,栖雀宫十分安静,只有窗外‘簌簌’的落雪声。 萧寅初走到烛塔前,用银钎子拨弄烛芯。 回想着今天蒋皇后的一番说辞。 她没有比较有力的证据反驳蒋皇后的话,现在赵王昏睡,又没有能做主的靠山——更何况她能证明什么呢? 如今朝中形势像在迷雾中探花,每个人都各有目的,她孤掌难鸣,难办得很。 出神之际,宫门发出一声轻响:“哒。” “谁?”她一下惊醒过来。 殿里十分昏暗,萧寅初想了想,奔向旁边的八宝格——上面有萧何送她防身的匕首。 一双大手忽然从暗处伸出来,一只揽了腰,一只快速捂住她的嘴。 萧寅初瞳孔一缩! 下一刻被人狠狠压在墙上,肩膀撞得生疼! 那人将她双手扭在身后,声音森冷:“你跑啊?” 秦狰阴冷地看着她如玉般的侧脸——这丫头回来后已经把自己洗干净了,现在白白嫩嫩的,浑身香香软软的。 可是他,在清泉山找了她一整日—— 不仅一身臭汗,还因为心急如焚几度伤了自己,虎口上的撕裂横贯掌心,现在还在泊泊流血。 软软的发丝覆在手上,让他恨得牙痒,恨得心口像被熔浆烫过。 又闷又疼。 “唔唔!”萧寅初尝到了一丝咸味。 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以后拼命挣扎——这混蛋!这是在做什么! “解释。” 她挣扎得太用力,让他刚愈合的伤口又被撕裂开了,鲜血一滴滴打在地上。 秦狰双目赤红,将伤口悬到她上方,任凭一滴滴赤红染了她嫩白的双手。 萧寅初觉得双手一凉,接着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动你啊?”秦狰俯身,撩开她肩上的长发,轻轻咬住了她肩上的衣裳:“萧寅初,你到底有没有心的?” 手上的桎梏略松,萧寅初避开他的靠近:“你……居然敢深夜闯宫!” 隔着布料,她削瘦的肩骨若隐若现,贴上去还会微微颤抖,温热鲜活—— 秦狰口气森然:“让你好好呆着,一转眼就跑了,以后是不是要将你时时绑在身边?你才会乖一些?” 萧寅初暗自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为这事。 秦狰见她不答,以为死鸭子嘴硬,又隔着衣裳狠狠咬了她一口:“还学会把挑灯绑起来了?” “你可知长生殿忽然被毁,若不是挑灯醒得早,他就要被埋里面了!” “啊?”萧寅初挣扎着回头,腮帮子上忽然被狠狠蹭了一下,多了道黑黑的印子。 “狠心的小东西!” 她和逍遥生对峙那会,山下那惊天动地的一声,原来是长生殿被毁的声音。 “他还好吗?”萧寅初心虚地问,她想逃走,可没想过要挑灯的命。 秦狰眼中一暗,凉凉地说:“好着呢,没死。” 萧寅初闷闷应了一声,扭了扭身子:“你放开我,墙好冷!” 秦狰将她翻过身,双手依旧压在头顶,恨恨道:“你该如何赔偿本君?” 萧寅初被扑面而来的汗味冲得一扭脸:“你身上什么味啊!离我远点!” 秦狰身上何止狼狈,脸上全是汗混杂着尘土,形成一道道脏污。 在轰然倒塌的长生殿找了她许久,许久——整颗心像被掏出来,又狠狠踩碎在地一般! 一遍遍怪自己不该离开,不该只留一个人给她。 如果不是手下及时找到莲花池里昏迷不醒的挑灯,只怕他大手一挥,会直接叫人屠了清泉山! 而她呢,轻轻巧巧,毫不留恋,回邯郸了。 还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香香软软的。 “你……你要干嘛?”萧寅初倒是想他估计要生气的。 但是她没想过,这厮居然敢闯宫! “我告诉你,这里是宫里,容不得你放肆!” 秦狰将她圈在自己怀里,俯身欺上:“宫里如何?我就是在这里欺负了你,又如何?” 萧寅初撇过脸,憋着气,喃喃:“有……这么生气吗?” “你说呢?”秦狰看着她白皙娇嫩的脖子,忍了许久没有一口咬上去。 这小混蛋惯会得寸进尺,就是仗着他不舍对她发狠生气! 萧寅初避开他,忽然看见自己满手的血:“你……” 下一刻,毫不意外看到了秦狰右手虎口上血肉模糊的伤—— “你疯了?” 这么深的伤口,得疼成什么样啊? “是啊,疯了。”秦狰左手扳正她的脸:“为了找你!你说你狠不狠心?” 萧寅初被迫与他对视,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秦狰幽深的双眼,像要将她吞进去一样涌动着狂热。 -- 第84页 她有些不懂——秦狰对她莫名其妙的感情是从哪来的? 原以为只是普通的感兴趣。 这样看来……比她想的多很多。 “你……这么生气干嘛?”萧寅初避开他的眼神:“我只是想回来而已。” 当然还想干点别的,但是这事不能让秦狰知道。 “你莫名其妙骗我去清泉山,我都没怪你!” 萧寅初反将所有的事推到他身上,十分娇气:“山洞里很冷,我不喜欢!” 还怪起他了! 秦狰恨恨地闭上眼——这没良心的东西! “所以你就这般对我?” “我怎么对你了?”萧寅初瞪眼:“我是打你了还是骂你了,还是不让你吃饭了?” 秦狰忽然伸手捏住萧寅初的后脖颈,那里温热又纤细,接着俯身,强势又凶狠地吻了下去—— 平白让他担心了一天一夜,平白让他煎熬了一天一夜,起码得讨要一些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我今天更新好早?( 'ω' )? 第32章 萧寅初愣住了,牙关被人轻松撬开。 他的攻势凶得很,掠夺得既无情又深情。 若是能把心掏出来给她看看,他到底多爱她,恐怕秦狰会毫不犹豫! 极度慌乱之后,听说她其实安全离开了,那种突然涌上来的庆幸,还有满胸腔涨满的情绪,全都叫嚣着想宣泄出来! 可惜二人的心意并不相通。 秦狰抓心挠肝之际,萧寅初压根无暇顾及他的情绪。 脑海中被强行插进一段画面——是在她死后,在小皇帝登基几年之后,厉家人密谋逼宫,意图伏杀摄政王,让小皇帝提前亲政! ——结果被秦狰的人反杀。 双方在宫室之间交战,代军更骁勇,很快占据了上风。 傀儡小皇帝坐在龙椅下号啕大哭。 到处是点燃的火堆,惊慌蹿逃的宫人,蒋云染急匆匆闯进来,抱起小皇帝想逃。 代军把太极宫重重把守,像在围堵穷途末路的老鼠,蒋云染绝望地抱着儿子步步后退∶“不……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片刻后,士兵像潮水一般分作两边,齐刷刷下跪,声势浩大。 “恭迎君上!” 这个地方能被称为“君上”的,只有秦狰那厮了。 秦狰一身冷硬戎装,提剑出现在宫门口。 他走得缓慢,浑身浴血,手中提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啊!!”小皇帝吓得魂飞魄散。 “表……表哥!”蒋云染一下瘫坐在地上,不停蠕动着后退∶“饶了我……你饶了我……不是我干的,不是我!” 秦狰把厉尚廉的人头抛在蒋云染脚边—— 圆滚滚的东西骨碌碌滚到脚边,死不瞑目的双淌着血泪。 蒋云染吓得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哀哀大喘气∶“啊……走开……别过来!” …… 萧寅初吓得把秦狰的舌头咬了! 这个变/态! “嘶!”秦狰吃痛,鲜血登时溢了出来,他怒火中烧∶“与我亲近,有这般不情愿吗!” “我……”萧寅初只是还没从幻境里反应过来,双眼盛满震惊。 大抵是她惊讶的模样太招人怜,秦狰不顾被咬的风险,又抵上去与她缠绵——爱也好,恨也好,总归他认下了! 别……再离开他就行…… 与上次一闪而逝不同,那些画面又重新出现了! 萧寅初前后经历过两个兄长的登基,再现的这一幕,她一下就认出来,明显是新帝登基才有的排场! 百官浩浩荡荡分列两排,三万军队、几千官吏按照品阶大小跪得整整齐齐。 他们在太庙下跪等皇帝祭祀天地,祷告上苍。 萧寅初好奇望去,太庙前身着十二纹章冕服的不是别人,正是秦狰! 她咬牙切齿,这个畜牲果然觊觎皇位,果然心怀不轨! 不等她生完气,画面一转——太极宫。 文武百官跪了一地,为首的文官作御史打扮,抱着奏折撕心裂肺∶“陛下此举是要毁国之基础啊,臣身为御史,帝王有错不能劝谏,还不如一头撞死在这大殿之上!” 说着,他神情激动地要去触柱死谏,被身旁官员连拖带抱∶“御史大人三思!御史大人三思啊!” 场面一度控制不住,有人跪求∶“陛下!王御史言之有理,古往今来,从未有人追封前朝公主为后的,更何况公主早已仙逝!此举简直惊世骇俗,荒唐至极,不利服众啊!” “萧家旧部众多,紧要关头我们应该联合其余旧贵族,多纳妃子入宫,巩固地位才是啊!” 文官打架,武将吵架的场面,在赵国最后几年时光里,萧寅初见得太多了。 简而言之,是皇帝执意立前朝公主为后,百官不同意。 萧寅初觉得百官说得有道理,公主都是前朝的了,落难的凤凰不如鸡,这新皇帝咋想的? 她想看看这位惊世骇俗的皇帝是谁——却看见了一身帝服的秦狰,睥睨百官时略带嘲讽的眼神。 彼时他应该登基有些日子了,皮肤黑了不少,五官更显成熟,也瘦多了,全身死气沉沉的。 “学会威胁寡人了?” 百官大惊,齐刷刷一跪∶“陛下息怒,臣等不敢!!” -- 第85页 他朝后一靠,把玩着手中的粉色珍珠手串∶“此事已定,不必再议,退朝。” 说罢,不顾百官哭天抢地,径直回宫去了。 萧寅初追随着他来到皇帝寝宫,看见他挥退宫人,独自进了内殿。 “……也不知你喜不喜欢。” 萧寅初没听清他前面在说什么,只看见他轻轻碰了一下纱幔后的什么。 后又道∶“不喜欢就回来告诉我,再照你喜欢的做……” “他们劝谏我纳妃,我现在哪有心思想这些。” 他小心翼翼的表情未免太卑微了,像不甘心,又无可奈何。 秦狰一个人在里面站了许久,窸窸窣窣说着话,从天气说到朝务,从山河说到宫里的兰花开了。 始终无人回应。 萧寅初很好奇他在跟谁说话,画面像有意识一样挪到了外面——朝里望去,是她寝宫的模样。 好像是照搬了过来,摆放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咦? 一方黑漆楠木制的牌位被放在床铺上,身上半盖着毯子,而秦狰坐在床边不远,甚至爱怜地替它掖了掖被子。 刚才的说话对象无疑是它。 萧寅初吓得连连后退! 更惊悚的是,她刚才在上面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萧寅初吓得第二次把秦狰咬了,这次咬得不轻,秦狰捂着嘴倒抽了一口凉气,双目赤红,委屈至极。 她双腿一软,一屁股往地上坐—— 这人什么意思? 这人什么意思! 秦狰眼疾手快将她捞在怀里∶“怎么了?” 她浑身都软,一丝力气都使不出来—— 这个……这个人他…… 他怎么可以那样做! “不舒服?”秦狰不顾手伤,捞着膝弯把人打横抱起来。 她的表情像受了什么惊吓,样子傻傻笨笨的,就是一句话都不说,秦狰气坏了∶“说话啊!” 萧寅初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脚……麻了……” 秦狰的脚步一顿,瞪着她,一颗心刚被她折腾到山崖边,又猛地落到地上。 “你简直……要将我气疯!” 萧寅初眼泪汪汪∶“麻……” 还好腿麻及时挽救了场面,否则她都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面对他。 朝堂上和御史吵架。 非要立一个牌位为后。 回宫后自言自语和牌位聊天。 听听,听听,这是人干的事吗? 秦狰生气地给她揉腿,为泄私愤刻意用力了几分,成功把萧寅初揉得嗷嗷直叫。 腿麻那种感觉,谁麻过谁知道! “别揉了!”萧寅初推着他的脸,又被一阵钻心麻痒弄得全身无力,忍不住松了手。 “别揉了……”哀哀直叫∶“表叔,我好疼……” “虚软,无力,站了这么一会就麻了。”秦狰也为她的娇弱惊讶。 按说腿麻,只要揉顺行血就好了,居然一直麻了这么久。 行血这么差,难怪身体差成那样! 她抓了一手秦狰的汗,嫌弃地在他肩上又抹又擦∶“脏死了!” “找你累出来的!”秦狰抬头瞪了她一眼,手上渐渐松劲∶“好点没有?” “唔……”萧寅初含糊地应了一句。 忽然想起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眉间似乎染满了愁苦,不像现在。 现在勉强算得上英挺。 虽然只有一点点。 ……唔,很少的一点点。 萧寅初的指尖在他眉心点了一下,成功招来了秦狰的注意∶“做什么?” 她吓得把手藏在身后。 等等,她刚才做了什么? “那里,脏了……”萧寅初磕磕巴巴地解释。 秦狰毫不在意地抹了一把脸∶“就你娇气!脏在别人身上也见不得了么?” 萧寅初别开眼,丢给他一块手帕∶“这是我的地方,弄脏了你又不给我洗……” 秦狰美滋滋地接过手帕,冷不丁听见后半句。 眼皮一掀:“洗,只要你敢收,老子明天就卷铺盖过来,专门给你洗衣裳!” 呸! 这狗东西胡说八道什么? “嘴里就没一句真话。”萧寅初偏着身子,不大高兴。 谁叫她脑海里老回想着这人惨兮兮的样子。 偏偏这惨……好像还是因为她。 不不,怎么会因为她呢? 秦狰狐疑地看着她的脸色一会红一会白,毫不犹豫戳她软软的脸颊∶“想什么呢?见鬼了一样。” 萧寅初吓得连连后退∶“你别碰我!” 别忘了,面前这人就是个疯子啊! “别碰你?”秦狰斜了她一眼,慢条斯理把手帕拿出来,抚平上面的每一根褶皱,叠好,然后收进怀里。 “老子不仅要碰你,还要把你给的东西收起来,带回去,放在日日能看得到的地方。” 话说间,手帕已经没进他怀里:“你奈我何?” 萧寅初呼吸一滞,为他的不要脸震惊。 难怪啊难怪。 那粉色的珍珠手串,不是当初用来扔他那个吗? 居然被他一直带在身边,难道就因为,她曾用它砸过他脑门? 以前萧寅初会把这当作笑话听。 现在她不敢了! “你你你给我出去!” -- 第86页 秦狰一条腿跨上矮塌:“不出去又如何?叫啊,宫中守卫赶到之前,够将你收拾一顿了!” 萧寅初一缩脖子:“我又没对你做什么!” “还没对我做什么?”秦狰一把抓住她细瘦的胳膊:“将人丢在清泉山,偷偷摸摸回来的,是不是你?” “害我难受了一天一夜,恨不能将整个清泉山屠了的,是不是你?” 萧寅初吞咽了一口涎液:“是、是我。” 秦狰用力揩着她的肌肤:“说你错了。” 萧寅初不服气:“我哪错了?” “你哪错了?”秦狰反问,愤怒地克制又压抑:“你可知长生殿的倒塌绝非意外?” “你可知那日在山上有几重势力错杂?” “你个缺心眼的东西,让老子担心受怕了一夜!” “你吼这么大声干嘛啦!”萧寅初骂得一缩,又有些怕他,抖得像个小鹌鹑。 “谁知道你去做什么了?你又从未对我说起过!” “况且我只是刚好在山上碰见找来的聂夏,他是我的卫队长,我跟他回宫有什么不对!” “那又为何要将挑灯迷晕?” “……” 好难解释哦。 说一个谎,要用几十个谎来圆。 “他是你的人,会让我顺利走吗?”萧寅初没好气地看着他,又试图把错误转嫁到他身上:“既然山上那么危险,你就留一个挑灯顶什么用啊?” “是不是巴不得我早点死啊?” 萧寅初抽噎了一下:“我就知道,你这个混人!” 秦狰叫她颠倒是非黑白的样子气得够呛:“挑灯是以一敌百的好手,轻功、近战、兵刃无一不精,若不是你使诈诓他,能被你轻易迷晕?” “那……”萧寅初死鸭子嘴硬,嘀咕:“那还是他学艺不精,小小诈术都上当。” 秦狰的表情愤怒地可怕。 萧寅初不敢惹他,狠狠心:“……我错了嘛。” “哪错了?” “不该擅自决定,不该迷晕挑灯。”萧寅初吸了吸鼻子:“不该偷偷回来。” 她明显还是不服气,又迫于他在面前,粉嫩唇瓣一开一合,说的全是不走心的话。 秦狰低骂了一声:“没良心的东西。” 接着把手递上去∶“弄点药来,血快流干了。” 还有嘴里两个伤口,他就没见过代价这么大的轻薄! 萧寅初大大松了一口气,逃似的去拿药了。 这些东西平时有专人看管,她费了一番功夫去找,回来以后看见浑身脏兮兮的男人,好容易才把骂他的话吞回肚子里。 秦狰开了烈酒清洗伤口,发出轻微的“呲呲”声。 萧寅初不忍地撇过头,暗骂他不是人,伤这么重居然一声不吭。 秦狰的余光一直将她的表情收在眼里,咬着刀鞘拔出匕首,将包含沙子的血痂掀开—— “……”他额上冒出冷汗,把金疮药撒上去。 虽然不是伤在自己身上,但萧寅初还是觉得手上隐隐作痛。 “帮个忙。”秦狰让她扯着包扎的白布,结结实实绕了几圈。 萧寅初的手微微颤抖,秦狰抬眼∶“按紧。” “按……哪里啊?” 因为受伤,他手上十分滚烫,每靠近一分热度高一分,那伤口几不可闻地微微跳动。 肯定疼极了。 “按这里。”秦狰将她的小手一下按在自己手背上—— 嘶,他也是血肉之躯,猛地一按还是很疼的! 看她害怕又不敢乱动的样子,又觉得多疼都值了。 秦狰慢慢打着结,心说他真是败了,英明两世,栽在同一个女人身上两次! 说出去都叫人笑话。 萧寅初收回手,手上还有半干的血渍,是他刚才犯混的时候非要滴上去的,秦狰看了一眼:“拿来。” “什么?” “给你洗手。” 他拉过萧寅初的手,白皙的肌肤上血渍斑驳,心头一动,用白棉布沾了些烈酒,一点一点擦拭。 她只会被伺候,从没自己动过手。 可是被宫人伺候,又不比被他伺候。 一股子麻痒从被捏紧的手心窜到心尖,再流到四肢百骸,萧寅初毫不怀疑再过一会,她这只手也要麻了。 “不要了。”她轻轻挣脱:“酒太冷。” 秦狰反握住:“洗干净,我给你捂着,不冷。” “我不要你碰我。”萧寅初心里别扭极了,坚持要躲开,冰冷的指尖从他手心滑走。 “砰”一声,秦狰把东西顿在桌上。 萧寅初吓得一缩,下意识往后挪:“你凶我干嘛?” 她只是心里很乱很别扭而已……为什么会看见那样的的情景? 看见以后,又要如何自处呢? 以前在她心里,秦狰只是一个一点都不亲近的长辈而已,还是一个对他们有威胁的远房长辈。 以前在她心里,只有萧家和父兄,赵王去世以后赵国国力急转直下,萧何与太子明争暗斗,她被卷入其中,时时需要斡旋补辍, 就算有余下一些心神,也是给了厉尚廉,和讨好他的家人。 前一世,她从未看过别人。 至于秦狰,还是从萧何战死,代地起兵,攻陷邯郸,立蒋云染儿子为帝的时候,才走进她的生活里。 -- 第87页 秦狰其人,冷硬,话少,大多时候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代军十分骁勇,归功于他本人善战,战场上回来的修罗,单是站在那里,浑身煞气都让人不敢直视了。 别说与他亲近,连私下说话都不曾有过。 所以……这怎么能怪她嘛! “我凶你?”秦狰压抑着随时要爆发的情绪,拳头松了又紧,手背的青筋昭然若现。 萧寅初只看了一眼,眼睫轻轻一颤。 他应该……不打人吧? 秦狰突然开始反省自己,他到底做什么了,害得这没良心的东西面对他时,不是嫌弃打骂,就是害怕得像小鹌鹑似的。 要是以前…… 秦狰心中一动——心说也好,以前她眼里只有厉尚廉那个猪猡,到底现在……对他是差了一些,起码只对他这样。 萧寅初看见他忽然柔和下来的表情,感到莫名其妙。 简直是三月的天,说变就变。 “你什么时候走啊?”萧寅初小小打了个哈欠,嘀咕:“我困了。” 困只是借口,她只是不想要秦狰留在这。 感觉有他在的地方就很难受。 “找了你一天,一句谢都没有?”秦狰边站起来边说,高大的身影笼罩在她身上,朝她递手。 萧寅初不明所以,被他一把从矮榻上拉了起来。 “去哪?” “你不是困了?”秦狰假意凶了她一下,拉起她往寝殿走。 萧寅初惊慌失措:“我困了关你什么事?你进去干嘛?” 她的寝殿,秦狰是既陌生又熟悉,熟悉是他曾将栖雀宫照搬到了太极宫,日日夜夜,陪了许多年。 陌生是……他确实是第一次进有她的闺房。 粉色的帐缦层层叠叠,梦幻朦胧,一面珠帘隔开女子最温柔隐秘的闺阁,秦狰撩开珠帘,环视一周。 床上有个巨大的布老虎,是那么大,那么红,那么扎眼,与殿中一切是那么格格不入。 秦狰看向萧寅初,后者脸一红,磕巴解释:“干嘛,我一个人睡害怕!” 秦狰有些意外,又有些好笑:“你喜欢这个?” 萧寅初巴不得他快点走:“只有一般般喜欢。” 一般般喜欢是不会放在那么亲密位置的,秦狰暗暗把布老虎记进名单,拍拍她的背:“早点睡。” “不是你,我早就睡着了。”萧寅初摘下弯月耳坠,见他还不走:“快走啊你,当心被巡宫的侍卫当贼抓住!” 秦狰握住她的手。 “干嘛?”萧寅初无辜地望他。 秦狰将她刚摘下的弯月耳坠抢了一只。 “?” “找了你许久,要点补偿不成吗?” 那弯月耳坠,细细银丝坠两颗明珠,贴着她的脸轻轻撩动,或许也扫过脖颈,香香的。 秦狰取出白帕,十分理直气壮地揣走了。 “……” 萧寅初摘下另一只:“你全带走算了。” 只留下一只算什么嘛,掌管首饰的宫女若是问起来,要她怎么解释啊! 总不能埋花盆里吧……等等。 萧寅初眼前一亮。 “本君只要一只。”秦狰勘破了她的小心思:“收好,丢了这一只,看我怎么收拾你!” 没见过这样的,强行要人家东西,还威胁起原主人了! 萧寅初气鼓鼓的,不知在心里将他骂了多少遍。 秦狰还是依言走了,出入把守森严的皇宫对他来说轻而易举,身影很快翻过宫墙,消失在夜色里。 萧寅初重重合上门,暗骂他最好叫巡夜的侍卫逮住,让他还敢不敢半夜来欺负她! 骂归骂,人都走远了。 殿里的烛火‘噼啪’炸响,萧寅初跨上床,从布老虎的屁股下拿出一盒子密信。 还好秦狰不那么混,没想过来碰她的床,否则这些就瞒不住了。 满满一盒子,从她莫名其妙回到十六岁开始,每十日,她的探子从代地送回一封密信,足有十几封。 怪的很,除了秦南的庶子们争权夺利打得火热,秦狰本人却没有什么动作。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如果不是她的人办事不力,就是秦狰之能,远比她想的可怕。 这么一个手眼通天的人,他傻乎乎对一个不会回应的东西喃喃情话的样子,非常不合时宜地浮现在脑海里。 萧寅初双手一抖,盒子翻倒在床上,洒得到处都是。 真是。 这到底是什么该死的情债? 作者有话要说:  从这里开始,感情线进入转折点—— 会顺利吗? 不会的。(狗头) 第33章 翌日早,朝霞初绽。 栖雀宫早早醒来,廊下三五小宫女正在扫雪,小膳房的嬷嬷正在熬粥,大宫女们来取热水,又忙不迭小跑回殿。 这个寒冷的天气,若是脚步慢一些,水要凉的。 暖融融的宫室内,花月正在给萧寅初梳头,宫女花珠端来热水,拧了细棉帕子:“您瞧着十分疲累哩。” 昨晚被秦狰打扰了半宿,又胡思乱想了半宿,到天边露白才少少睡了一会,不疲累才是怪事呢。 “端一盏浓茶来,我醒醒神。”萧寅初眼皮酸软,只想回床再睡一会。 可是她一会要去太极宫见赵王,晚一些还要去潇湘馆,事情多得很。 -- 第88页 花月有些担心:“不如奴婢替您告个假,就说下午再去?” 萧寅初摇头:“不必,午后多歇一会就是,对了,父皇醒了吗?” 花月挑了一只珠钗替她别上,说:“陛下醒了,但今日未上朝,小朝会是太子殿下主持的。” 萧寅初执着铜镜左右照了照,问:“那太极宫这会儿是谁在照顾?” “这会儿……”花月想了想,答:“合该是摘桂宫的骊姬娘娘。”她补充道:“听说皇后娘娘昨儿衣不解带照顾了一夜,今早上才回的。” 大骊姬? 萧寅初心说真是正正好,她正想找大骊姬呢,起身道:“备辇,我去看看。” “您用了朝食再去呀!”花月连忙抓起斗篷跟上。 萧寅初还未出门,一宫婢挑帘进来:“公主,聂护卫求见。” 花月总算追上她,把厚实的斗篷罩在她肩上:“外面冷着呢,您担心身子。” 萧寅初连忙对传话宫女说:“让他进来。” 花月见缝插针,嘱咐下人去传膳:“您这几日都没好好吃饭,奴婢叫人去传膳了,好歹用一些再出去。” 门边的宫女已经挑起棉帘,聂夏跨进来,阔步走道公主面前,跪下行礼:“属下拜见公主!” 萧寅初‘嗯嗯’应着花月,屏退左右:“你们先出去。” “诺。”殿中宫婢鱼贯而出,花月看了眼聂夏,轻声说:“那奴婢也下去了。” “嗯。”萧寅初轻轻点头,殿中很快只剩下聂夏一人。 聂夏上前两步:“公主料事如神,那逍遥生前天晚上果然被幕后指使追杀,现已被卫周救下了,安顿在肃王府。” 萧寅初并不意外,问:“可有查清楚追杀他的人是谁?” 聂瑶摇头:“卫周没留住人,逍遥生又不肯说,这小子嘴巴硬得很!” 分明是要杀他的人,逍遥生却咬死了不开口,也不知道谁才是他的救命恩人。 “他态度如何?” 说起这个聂夏就生气,恨恨说:“这就是条白眼狼!昨夜大闹王府,逃出门没多久就被砍倒在巷子口,又是卫周把他捡回来的!” 聂夏不懂公主为什么对这个人这么执着,在他眼里,这就是条喂不熟的白眼狼。 “我们的人可有受伤?”萧寅初问,聂夏摇头。 她沉吟了一会:“无妨,叫卫周以礼相待,但是不许他离开,必要时……捆起来。” 聂夏只好点头,萧寅初想了想,又说:“若他问起旁的,切记什么都不要说,只管熬着他,三日后再说。” 逍遥生一身傲骨,要降服没那么容易。 “属下明白。”聂夏接令:“那属下先告退了。” “嗯。”萧寅初点头。 他出去后,花月吩咐左右把早准备好的朝食端上来:“您前几日都没好好吃饭,先尝尝这乳羹,暖暖身子。” 萧寅初只好先用膳,她吃饭一向不喜人伺候,花月便退到一旁,听几个宫女汇报宫务。 掌管公主首饰的花珠左右都找不到那对弯月耳坠,心中惴惴不安。 她悄悄向花月询问,后者柳眉一竖,压低声音训斥:“做事这般不小心,你有几个脑袋?” 萧寅初咬了一口香甜的桂花糕,听见她们的窸窣,问道:“在说什么?” 花珠连忙跪下:“是奴婢不小心弄丢了您的弯月耳坠,正在向花月姑姑汇报,求公主责罚!” 萧寅初手中的瓷勺落在碗里,发出一声轻响。 花珠能找到才怪了,那东西都被人带走了。 她轻咳一声:“起来罢,不是你弄丢的。” 花珠奇怪,但见公主面色有些不自然地解释:“是我昨日不小心弄丢的,与你无关。” 花月‘啊’了一声,有些可惜:“那弯月耳坠还是去年陛下送给公主的生辰礼,价值百金哩,可惜了。” “嗯。”萧寅初搅了搅那碗乳羹,心说可别再问了。 既然是公主自己弄丢的,又没有追究的意思,造册的宫女只好记下耳坠去处,再不管了。 . 太极宫。 宫人通禀闻喜公主来了,大骊姬连忙举步去迎。 她一身深绿色宫装,在寒冬里令人眼前一亮。 “嫔妾拜见公主。”大骊姬有些异族口音,赵制的宫装被她改了改,袖口更窄,腰身更纤。 她抬起头时,明显是一张来自异域的脸。 萧寅初微微颔首,示意她起来:“入了冬,听说娘娘身子一直不好,没能去看看,十分过意不去。” 闻喜公主平时和后宫的嫔妃们并不亲近,大骊姬有些意外,下意识看了一眼她,又连忙低下头:“谢公主惦记,我很好。” “父皇醒了吗?”萧寅初朝殿里走去。 大骊姬跟在她身后半步:“陛下刚才用了饭,现在醒着。” 汪禄已经在隔断处笑脸相迎,大骊姬很懂事地停住脚步:“我就不进去了。” 萧寅初顿下脚步,和颜悦色道:“许久没去摘桂宫走走了,不知道骊娘娘宫中的乳茶,这两天有没有多制一些?” 这意思是想去她宫里? 大骊姬受宠若惊,更有些惶恐,连忙点头:“您喜欢真是太好了,那嫔妾在这里等您。” 汪禄有些奇怪,没听说公主和大骊姬有什么交情啊。 -- 第89页 萧寅初别了骊姬,汪禄连忙打起精神:“您这边请。” 内殿,赵王戴着明黄绣飞龙的抹额,正靠在床上看奏折。 殿里地龙烧得很旺,门窗紧闭,有些闷。 他脸色有些枯黄,精神倒是还好。 萧寅初脚步一急,奔到床前:“父皇!” 赵王胡子一翘,嗔道:“急什么,慢些走。” 萧寅初噘着嘴,福了一福:“初儿拜见父皇!” 汪禄跟在公主身后,笑眯眯道:“公主这是惦记陛下呢,老奴去为您取拿些甜甜的茶点来!” 赵王知他识趣,挥手:“去罢。” 赵王指了床边的圆凳:“你这丫头,平日贪玩,一心往宫外跑,这次遭了贼后,看你还敢不敢去了!” 萧寅初依言坐下,呐呐说:“又不是初儿愿意的……您怎么想巴不得初儿受苦似的?” 赵王将脸一虎,萧寅初连忙赔笑脸:“儿臣知错了,下次不随便乱跑了!” 赵王的脸色这才缓和一些:“你是寡人唯一的金枝玉叶,朝外多的是眼睛盯着,胡闹前也不想想,父皇受不受得住惊吓?” 萧寅初十分没诚意地点头,赵王说:“与父皇细细说,那日是怎么了?” “那日我和堂姐,还有赵家小姐去天香楼玩,谁知道撞见厉相爷家的大公子……”萧寅初将那日的事娓娓道来。 “那些人凶得很,非要了儿臣命似的。” 萧寅初说着,不大高兴地开始告状:“昨日母后和大皇兄对儿臣解释,那是厉大公子后院的一门糊涂亲。” “现在聂夏肩上还有伤呢!那人就是冲着儿臣来的,什么糊涂亲,我却是不大信!” 赵王拉着她上下察看:“我儿伤着了没?” “初儿没事!”萧寅初摇摇头,就势靠在赵王身边:“但是您得给我做主啊。这一天一夜受的委屈,难不成白受了?” 赵王失笑:“你这丫头,越大越娇气了。” 小时候女儿还是十分亲近他的,后来不知是长大了还是什么,渐渐地在他面前就很少这么娇憨过了。 重新被女儿撒娇,赵王心情还是很好的。 他慈爱地笑笑:“好,父皇为你做主。” 萧寅初这才满意,又有些迟疑,问:“母后说那些交趾人是使团里的?” “是什么使团啊?” “嗯。”赵王点头,神情严肃不少:“交趾国新王派人上京,意思是准备尊我赵国为□□上国,希望两国和平相处,开放榷场,互通贸易。” 交趾是西南外族里最强大的一支,这些年与赵国边境摩擦不断,建交虽然是好事,可这好事来得太突然了吧? “我儿不知,”赵王扶了扶女儿的珠钗:“三个月前阮朝第八世国王崩逝,如今登基的是他的次子——九世阮康,这小子的政权不稳,希望寻求寡人支持。” 交趾王朝国姓阮,中原国家有时也称他们为阮朝,阮朝百年前曾为中原附庸,一直深受中原文化影响。 但是阮朝分裂出去以后,国中一直分为两派,一派主张与中原亲近,另一派则恨不能铁蹄东出,因为中原诸国占据了水草更加丰美的土地。 萧寅初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使团还有三日就到邯郸了,来的是九世阮康,还有他的胞姐。” 赵王语气轻松,刮了下她的小鼻子:“届时父皇带初儿去长长见识,瞧瞧他们的公主长什么模样,有没有我们的公主好看。” 萧寅初心中一暖,小时候也是这样,无论赵王的政务多忙,都会抽空带她去马场骑骑马,带她出宫去游湖,去登山。 同样的年纪,她的皇兄们在太师教导下苦哈哈读书,而她却十分轻松。 萧寅初软声软气:“父皇对初儿最好了!” 赵王精神不济,说了会话就困了,萧寅初替他掖好被角,轻手轻脚走出去。 赵王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 汪禄在隔断外等候,朝里张望了一下:“陛下睡着了?” 萧寅初点头,与汪禄一前一后离开。 她问道:“父皇这些日子都用什么药方,拿来给我瞧瞧。” 汪禄连忙吩咐徒弟去拿,有些紧张:“有什么不妥吗?” “这倒没有。”萧寅初摇头:“父皇身子有关江山社稷,万万不能马虎了。” 汪禄点头:“老奴都省得,不过……陛下突然病了,或许是……或许……”他犹豫着不好开口。 “或许是什么?” “您恕罪。”汪禄先告了罪,说:“或许是因为有些日子没用仙师给的药了,从那时候开始,陛下就时时觉得疲惫。” 汪禄低着头,萧寅初朝他看去,口气听不出喜怒:“大人说的或许有道理。” “公主息怒!”汪禄连忙告罪:“是老奴胡乱揣测了。” 汪禄的徒弟已经取来了满满一叠药方,萧寅初让花月拿上,示意汪禄起来:“起罢,这儿还得你盯着。” “谢、谢公主。”汪禄年纪大了,是被徒弟扶起来的。 “只是大人口上揣测可以,别的事就不要做了。”她面无表情道。 汪禄刚站直的腿一下又软了下去:“公主……” 萧寅初留下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大步往外走。 大骊姬已经在外面恭候多时了:“公主。” -- 第90页 “本宫去骊姬娘娘那坐一会儿罢。”萧寅初笑吟吟看她:“娘娘不会嫌弃我的罢?” “当然不会。”大骊姬笑笑,不大熟练地说:“嫔妾感到蓬、蓬荜生辉才是。” 轿辇乘到摘桂宫。 骊姬是姐妹两个,小骊姬住折枝宫,大骊姬住摘桂宫,小骊姬比大骊姬得宠很多,折枝宫也更大,离太极宫更近。 至于摘桂宫,就远多了,也小多了。 绛珠已经提前打点过,萧寅初到摘桂宫的时候,她带着十几个宫婢齐刷刷给公主请安行礼。 大骊姬笑:“我这里很小,您不要嫌弃。” 一宫的人战战兢兢将闻喜公主迎进去,又献上来自异域的乳茶。 大骊姬将碗轻推到公主面前:“刚才新煮的,没有腥味,您尝尝。” 这乳茶是草原上的吃食,在邯郸很少见,滋味格外新奇,萧寅初喝了一口,只觉得暖意冲向四肢百骸,也不觉冷了。 “闲话不多说,本宫今日来,是有些事想要问娘娘的。” 萧寅初开门见山,从袖中取出一物,放到大骊姬手里。 大骊姬只看了一眼,腾地一下站起来,差点将桌上的碗打翻:“您……您这是……” 绛珠连忙扶住碗,花月被她吓了一跳。 大骊姬双眼瞪大,掌心将那物抓得生疼,好一会才呐呐坐下:“绛珠出去,我有话想和公主单独说。” 萧寅初示意花月也出去,后者犹豫了一下,随绛珠一起出门。 摘桂宫没有地龙,只有一个炭盆在二人不远处燃烧着。 萧寅初走到炭盆边,张开五指烤火:“看来本宫找对人了?” 大骊姬摊开手掌,一枚金色的扣子躺在手心。 正是那天萧寅初从逍遥生脖子上拽下来的。 “这东西……公主是从哪里得到的?”大骊姬急切地起身。 被她改窄的袖口是骊国女子喜欢的样式,她用黑色的线在袖口绣了一圈纹饰,细细分辨就能发现,她身上用的纹饰,和袖口的一样。 “你先告诉我,这是什么东西?” 大骊姬不想说,她单手握着那枚扣子,用力到发白。 萧寅初道:“这件事我没有告诉别人,就是想从骊娘娘这里先知道。” “若我拿去问别人,或许也有别人能认得出来。”她意有所指。 大骊姬一下瘫坐在榻上,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把袖子翻给萧寅初看:“这是骊国皇族的图腾。” 逍遥生…… 居然是骊国的人? 萧寅初的震惊不亚于大骊姬,难怪那日在天香楼,她就觉得逍遥生的长相和中原人有些许不同。 但是他远没有大小骊姬长得这么有异域风情,所以萧寅初一直没往上面想。 “那……这东西的主人,和你是什么关系?”萧寅初问道。 大骊姬情绪有些低落:“如您所见,他是我的弟弟,我们有共同的父亲,和不同的母亲,他的母亲是汉人。” ……难怪逍遥生和中原人更像。 “两年前,他和我们失散了。” 两年前是正是赵灭骊国的时候,怪不得逍遥生一直对她抱有这么大的恶意。 萧寅初沉吟了一会,问:“你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吗?” 前世大骊姬死得很早,而且死得很莫名其妙,她后来也是偶然从逍遥生口中知道,她一直患有重病。 至于是什么病,萧寅初现在并不清楚。 那天在清泉山上她看见逍遥生偷药,立马想起了大骊姬的病,干脆出言诓他。 没想到真诓准了! 大骊姬十分惊讶:“您连这个都知道?” 萧寅初是诓完了弟弟,又开始诓姐姐,淡定地点头:“他昏迷中喊出来的。” “昏迷?”大骊姬着急地问:“为什么会昏迷,他怎么了?” 萧寅初没说话,大骊姬更急了:“公主,求您告诉我吧!” “他为你上清泉山偷药,受伤了。” “什么?”大骊姬表情一瞬间闪过震惊、心疼,最后是担忧:“那他还好吗?” “他被肃王府的人救了。”萧寅初轻笑:“骊姬娘娘是不是暗中一直在和宫外联络?” 如果两年前就失散了,逍遥生不会目标那么明确地去偷药。 唯一解释是他不知怎么和大骊姬重新取得了联系,得知姐姐重病缠身,这才冒险上山。 一击即中,大骊姬慌乱的表情出卖了她,她着急解释:“我没有做对陛下不好的事……公主你相信我!” 大骊姬身份敏感,此事若是被捅出去,不会有她好果子吃的。 “你想见他吗?”萧寅初问。 大骊姬睁大眼睛:“这……怎么可能?” “我倒是想帮你,但是他像头野驴,压根不听我的,还将我的人打伤了。”萧寅初似模似样地叹气:“很不好办呢。” 大骊姬闻言,从脖子上拽下另一个精致的小纽扣,与逍遥生那个一样,只是一个赤金,一个银白。 “公主拿去给他看,他会听话的。”大骊姬递给萧寅初。 “多谢骊娘娘。”萧寅初接了,又问:“我还想问,是谁暗中帮你传递消息,又用了什么手段?” 大骊姬不明所以,答:“是皇后宫中的蒋姑娘,若我有需要,可以去求见她。” -- 第91页 蒋云染? 萧寅初精神忽然紧绷起来:“她平白帮你?” 大骊姬摇头:“当然不,蒋姑娘要我用东西换,但这个不能告诉您,我发过誓的。” 今天从大骊姬这知道的东西已经够多了,萧寅初也不逼她,喝完了半碗乳茶:“多谢骊娘娘,你安心在宫里等消息。” 她起身要走,大骊姬举步相送,忽然抓住心口的衣裳,蛾眉紧蹙:“啊……” “你怎么了?”萧寅初吓了一跳,大骊姬软软地倒下去,发出沉闷的响声:“绛珠……” “来人!”萧寅初连忙蹲下查看。 绛珠撩开帘子,一看不好,赶紧跑进去拿药,花月把大骊姬从地上扶起来,绛珠已经拿着药跑了回来。 “娘娘,快,快吞下!”绛珠忙将一把药送进大骊姬嘴巴,又灌了半杯热水。 一直过了好半晌,大骊姬呼吸才渐渐平稳。 她见萧寅初半蹲在地上陪她,虚弱地说:“您快起……地上多、多凉……” “你这是怎么了?” 大骊姬的病未免太吓人了,说倒就倒。 绛珠说:“娘娘从小患有心疾,时不时就会难受。” 萧寅初‘啊’了一声表示了解,轻声说:“你这药很好。” 敏妃生前就患有心疾,听宫里老人说,敏妃就是这样才年纪轻轻仙逝的。若当年也有骊姬这么好的药,或许她还能看一眼母妃生得什么模样吧。 绛珠吃力地将大骊姬扶起来,她的脸色已经好多了:“这是他配的药,只可惜只能缓解,不能根治。” 这个‘他’指的当然是逍遥生了。 逍遥生精通药理,萧寅初知道的,她对大骊姬说:“那你好好歇息,本宫先走了。” “绛珠,替我送公主出去。”大骊姬虚弱地说。 “不必了,绛珠留下服侍你罢。”萧寅初拒绝了大骊姬好意,带着花月跨出殿门。 绛珠将大骊姬扶到榻上,不经意说:“公主是个好人哩。” 大骊姬若有所思:“是啊。” 摘桂宫外就是一处花园,园林做得十分精巧。 一阵梅香随风吹来,萧寅初停下脚步走了进去,只觉得这小小园林被打理得很漂亮。 寒冬腊月虽然没什么绿植花朵,但花匠精心雕了梅树,苍劲有力,枝头绽开几多红梅,这梅花香味就是从它来的,还怪好看的。 大骊姬的话一直回荡在她耳边,萧寅初有些无心风景。 走着走着,忽然被一只大手拦住额头。 萧寅初没防备,一头撞了上去! 花月惊呼:“公主!” 身后,宫人的请安声此起彼伏:“拜见君上!” 秦狰不冷不热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走路不看路的?” 作者有话要说:  啊……提前修出来了,我好棒嘻嘻 因为昨晚跑去睡觉了,下午还以为写不出来了, 这就是偷懒的代价= ̄ω ̄= 第34章 “走路不看路的?” 秦狰五指虚拢着她光洁的额头,另一边挡开拦路的枝杈。 枝杈挠在手背有些痒,另一面,她的肌肤则温温热热的。 若非有外人在场,定是要将她好好揉一顿的。 萧寅初捂着额头后退一步,觉得有些微微发烫:“……你怎么在这?” 秦狰身后跟着五六个青绿公服的官员,个个怀中都抱着大量账本。 而他本人也穿得十分正式,玄黑色公服,衣襟拢得一丝不苟,代表秦氏的银白色虺纹自领口一直蔓延到左胸口,玉冠高束,佩金鱼袋,脚蹬云靴。 端得是一表人才,丰神俊朗。 众目睽睽之下,萧寅初只好行了个礼∶“向您请安。” 秦狰背着手,冷淡地受了这一礼。 “嗯。” 萧寅初这才发现他身后的官员穿的并不是赵国制式的官服——虽然二者很像。 快到年底了,或许这是代地前来上报收成的官员。 秦狰在外人面前还是非常克制的,身形未动,眼神却已经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个遍。 所有人都垂着头,一声不敢吭。 “您这是要往哪里去?”萧寅初问,觉得他这一身怪有意思的。 人模狗样地让她都有些认不得了。 秦狰淡淡道∶“去面见陛下。” 萧寅初在心里轻哼一声,太极宫离这里怪远的,为难他大老远过来给她挡树枝了。 心里忽然起了逗他的心思,故意往他面前一贴。 “本宫刚从太极宫过来,父皇早歇下了。”她边说,边抬起眼看他。 眼睫扑闪扑闪的,仿佛带着小钩子,笑起来像狡黠的小狐狸。 她赌秦狰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手动脚,光明正大朝人家抛了个媚眼。 果然,秦狰的眼神一下就变了。 “您这会儿去,不合适。”她口气温软,尾音像把小扇子,在他心上挠啊挠。 “哦?”秦狰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偏过头∶“陛下歇下了?” 尝不到还不如不要看。 萧寅初尝到了胜利的甜头,抬手轻抚鬓边,动作抚媚动人。 秦狰余光一直注视着她,只觉得真是该死的好看! 下一刻,被她借着动作狠狠推了一把—— “君上!” -- 第92页 秦狰踉跄了一步,被身后官员扶住。 “您当心。”官员十分担心。 “您怎么站都站不稳了呀?”萧寅初得意一笑,坏得不行。 全然不顾人家没站稳,还不是拜她所赐。 秦狰一愣,不禁觉得好笑。 这坏猫儿。 “地上乱石,不小心踩到了。”他站直身子,不在意地说,将刚才差点打到她的梅花枝条捏住,说: “梅树多枝,该让园匠多修剪,免得伤了旁人。” “啪”一声轻响,枝条被他折下来,拽下上面最好最饱满地一朵,低头轻嗅∶“这梅香不俗。” 下一刻,那朵梅花伸到她鼻尖,秦狰勾起嘴角∶“公主闻闻?” 秦狰也不是真要给她闻的,五指一松,梅花落下,摔在她胸口上。 男人的两指勾起她小巧下巴,拇指迅速又凶狠地揉了一下水润粉嫩的唇瓣,像在惩罚她刚才的坏。 动作之快,那朵花来不及落下,他已经报复结束了。 “不喜欢就不喜欢,打落它做什么?” 还不忘栽赃。 萧寅初惊恐地捂住嘴,被他揉过的唇瓣有些发麻。 “梅花有心,若是知道公主不喜欢它,会难过的。” 秦狰煞有其事地说,把开着花的梅枝塞进萧寅初怀里,心情分外愉悦: “本君还有事,先行一步。” 说完带着人经过萧寅初身边,朝太极宫去了。 萧寅初站在原地,莫名其妙被人轻薄了一下,又莫名其妙抱了一捧梅花,气得说不出话。 花月见她不快,小心地接过梅花,‘咦’了一声∶“这花真好看,插在瓶里能开好几日呢。” 萧寅初心说被他碰过的东西,再好看能好看到哪去? 低头一看,枝条苍劲,花苞欲开不开,果然挺漂亮的。 “罢了,你若是喜欢,带回去插起来就是!”萧寅初一股脑塞给花月,气恼地往回走。 “本宫累了,要回去歇下了!” . 话分太极宫这头。 秦狰带着代地官吏求见赵王,刚好赵王小睡了一觉,这会精神还算不错。 听完六个典史轮番汇报,赵王翻了翻账本,一整年的账目可不少,足足半只箱子这么多。 “寡人知道了,账本留下,你们跪安罢。” “是,臣等告退。”六位青衣典史行礼后鱼贯出门,独留秦狰一个留下。 赵王看了他一眼,对汪禄说∶“去换盏茶来。” 每次代城君来,赵王都要私下面见,汪禄早习惯了,带着一宫内侍退出门出去,又吩咐不许任何人打扰。 殿门被重重合上,桌上的兽头鎏金香炉檀香袅袅。 赵王打量着他的样子,身材修长高大,斜飞的英挺剑眉,削薄轻抿的唇,哪怕刻意收敛了,端得也是傲然气势。 赵王越看越不快,一拍床榻∶“你大胆。” 秦狰撩袍跪下:“臣不敢。” 嘴上说着不敢,却一点认错的样子都没有。 赵王胡子一翘:“你说说,你这几日都做了什么好事!” 偷偷把他的女儿带去清泉山,二人单独过了一天两夜,若非他严令封锁消息,这会朝野上下不知道会把话传得多难听! “当时事态紧急,不得已为之。”秦狰道,淡淡道:“陛下恕罪。” “难道是寡人求你带公主去的?”赵王哼道:“公主娇气,又不谙世事,她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事?” 是挺娇气的,万事万物都要紧着最好的,一点儿不顺心就要生气的。 秦狰心中一软,说:“当时公主被歹人追杀,恰逢臣奉命追查蒋家遗财的事,查到了清泉山。” “不是故意带公主冒险的。” “何方歹人?”赵王皱眉。 “汝阳王府的人。” 那日伤了聂夏,逼得萧明达和他分头逃走的杀手,正是荣家派出来的。 “大胆!”赵王震怒:“你可有证据?” “没有。”秦狰理直气壮:“当时情境,陛下问过栖雀宫护卫长就知道,不是臣胡言乱语。” “那人的功夫招式独特,好查得很。” 赵王胸中怒火翻腾,汝阳王跟随他出生入死二十年,居然接连做出这么多大逆不道的事,这让他很生气。 “你在清泉山查到了什么?” “当年安平伯府藏起来的东西,并不在清泉山。”秦狰道:“密室是空的。” 皇后的娘家,安平伯府蒋家,当年因为私囤了三千家兵被满门抄斩、九族流放。 这是明面上的原因。 但秦狰知道蒋家之所以会满门抄斩,是因为他们意外得到了一笔前王朝留下的财宝。 当时的蒋家家主起了不轨心思,利用财宝大量囤积兵器,训练私兵,不小心露出了狐狸尾巴,这才招致灭顶之灾。 被赵王查获的私兵何止三千,是整整两万! 要知道整个赵国的军队一共才五十万人,这是非常大的规模了。 “哼。”赵王冷哼:“废物。” 秦狰不卑不亢道:“事情过去了十年,更加有心人掩饰,要查到没那么容易。” “罢了,继续查。”因为赵王自己的人也什么都没查到,他知道秦狰说的是对的。 “谢陛下信任。” -- 第93页 这事就算翻篇了,赵王没让他起来,又问:“腊月将尽,代相秦南与次子、三子回京畿述职,你怎么看?” 秦狰的生母是赵王的姑姑,按辈分他与赵王是表兄弟。 恪靖大长公主嫁过去以后,并不得秦南喜爱,秦南的后院里环肥燕瘦数百人,比赵王的后宫还多出不少,他的庶出兄弟非常多。 其中以两个侧妃出的次子、三子势力较大,不过都是狂妄无知之人。 秦南宠爱那两个,并不喜爱嫡长子秦狰。 秦狰将眼皮一盖:“庸才,不足为惧。” 赵王笑:“你小子,就这份傲气还像萧家血脉!” 秦南的忠心待考,恪靖和秦狰的忠心还算可信,赵王心里明亮,摆摆手:“罢了,你退下吧,寡人累了。” “是,臣告退。”秦狰行礼,慢慢起身。 赵王躺下之前,幽幽说了一句:“你既为人长辈,就该有长辈模样,今日的事再叫寡人知道,就没这么简单了。” 秦狰心中一紧。 赵王说:“寡人看你年岁不小,后院也该添人了。” 秦狰脚步未停,也不知道听见了没。 赵王掀起一角眼皮,他已经出去了。 汪禄踮着脚走进来,小心翼翼:“陛下?” 赵王不大高兴:“这小子什么时候对公主动心思的?” 整个王宫都在他眼皮子下,刚才二人在花园里的小动作,不过片刻就传进了赵王耳朵里。 他对此很不高兴。 汪禄也不清楚,想了半天憋出一句:“公主相貌远盛当年敏妃娘娘,又十分聪慧动人,想来……没有人会不喜欢的。” 赵王凉凉地说:“那也不是他能惦记的。” “公主花期正好,陛下不该高兴才是嘛。”汪禄笑得一脸褶子:“公主聪慧着呢,老奴瞧着真是极好!” “哼。”赵王胡子一翘一翘的:“她娘去后,寡人亲手带大的,小时候爱哭得很,那双眼儿没哭瞎真是她娘在天保佑了。” 汪禄笑眯眯:“陛下说得是。” 女儿大了,再说这事也不是他能时时刻刻盯着的,赵王沉吟半晌:“寡人记得,肃王府上还有一个老嬷嬷?” 汪禄略一回忆:“是吉嬷嬷,原先敏妃娘娘身边的老人儿了,后来随二殿下出宫建府。” “那小子又不在京畿,先宣她进宫。”赵王把手揣进被子里:“拨去栖雀宫伺候。” 秦狰此人,和秦家那些蠢蛋不一样,他有能力也有野心,重要的是死心眼得很。 若真对公主起了心思,怕是没那么容易打发。 至于赵王自己,对他是极不满意,这不是一个能被掌控的男人,嫁过去不得被他欺负了? 汪禄应声:“诺,老奴这就去办。” . 萧寅初不知道这些,她在潇湘馆上骑射课。 骑射夫子又换了一位,是个络腮胡大汉,正在给大家讲骑射来源。 “骑射自古有之,源于胡人,他们住的地方多草原,少平原,常要骑马打猎获取食物,久而久之演变成一种战法……” “天下诸国,以我们赵国的骑射最好,这得益于先祖‘胡服骑射’的政令。”夫子说着,拉开了一石的弓。 “咻——”一声,箭稳稳射进了五十步外的草垛上。 “哇!”贵女堆里发出赞叹。 “中原诸国受孔孟思想影响,认为阔袖长袍才是君子,但骑马打仗非常不便。”那大汉说着,向大家展示紧窄袖口:“骑服源于胡人,经过多代改良,逐渐变为诸位身上的骑装模样。” 赵国是马背上的国家,以前百姓无论男女都会骑马,近几十年来国家逐渐稳定,才渐渐少了这一习俗。 但骑射在贵族圈里是非常高雅的活动,小姐夫人们的骑装更是争奇斗艳,别有一番飒爽英姿。 萧思珠和赵锦珠有些日子没见过萧寅初了,三人躲在人群背后说小话。 萧思珠将她上下看了一遍:“妹妹没事吧,那日你们没回邯郸,我担心得一夜没睡!” 赵锦珠也十分担忧:“那些人那么凶悍,我们好担心你啊。” 萧寅初转了一圈:“我这不是好好的嘛,两位姐姐不用担心。” “那你快跟我们说说,那天去哪了?” 萧寅初眨眨眼,说:“没去哪啊……” 萧思珠露出一个微笑:“我听哥哥说,表叔带你逃跑的,你老实说,你们去哪了?” 赵锦珠捏紧帕子,也忽然想起这茬:“我还当是聂护卫送公主走的,原来是代城君啊。” “是啊,”萧思珠轻撞了一下公主:“他骑射怎么样?” 恰巧这时,骑射先生的话从远远传来:“代人的马术十分高超,他们拥有非常好的战马,可日行千里。” “代地有自己的骑兵,组建的正是代城君。” 萧思珠捂住嘴,笑:“怎么这样刚巧。” “还好吧。”萧寅初不欲多说,事实上她也记不得了,就觉得那人十分混蛋。 “怎么个还好法呢?”萧思珠追问:“肃王爷也骑射俱佳,我哥哥与他比差了好多,那……代城君同肃王比呢?” 赵锦珠也期待地看她。 萧寅初察觉到萧思珠的故意,倒打一耙道:“姐姐今日怎么老在问这人,莫非有什么想知道的?” -- 第94页 萧思珠掐挠她的腰:“哪里是我?分明是你——” “我怎么了?”萧寅初闪躲着,与她闹作一团。 “朝中都在传,你与他有些什么。”萧思珠掐腰,将她拉过来:“你快老实跟姐姐说,免得我们两人一直在猜!” 萧寅初问道:“这都谁传出来的,捕风捉影的事。” “要我看,代城君也是一表人才,长得不差哩。”萧思珠眼前一亮:“与初儿也配,锦珠你说是不是?” 赵锦珠揉着帕子,期待地问:“可是他分明忒凶,公主不喜欢这样的吧?” 赵锦城也喜欢公主啊,赵锦珠作为妹妹,毫无悬念地站了哥哥。 “嗯,不喜欢。”萧寅初点头。 “那……公主是不是更喜欢学富五车的,身材高瘦的,气质温雅的?”赵锦珠兴高采烈地问。 萧思珠皮笑肉不笑:“是不是再姓赵最好?” 赵锦珠被她堪破心思,眼睛滴溜溜一转:“这是郡主说的,我可没说……” “好了姐姐们。”萧寅初觉得好笑:“这话是能拿出来说的吗?也不怕叫人笑话。” “笑话什么呀……”萧思珠噘嘴,挽着她手臂:“你们真的没什么?那传闻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说你二人共乘一骑,亲密得很。” 萧寅初没好气地说:“那日情形姐姐也看到了,两人一马,锦珠姐姐不也是被堂兄带走的?” 赵锦珠脸一红:“这火怎么烧到我了……” 萧思珠掐了一下赵锦珠的脸:“我说了你不行吧,昨儿让你亲自上我家道谢,再拜见一下我母妃,你看看你这害羞劲儿!” 萧寅初‘咦’道:“什么道谢?什么害羞?” 萧思珠眉飞色舞地说:“我哥于她,救命之恩吧?要她以身相许不行吗?” “祭酒大人家世清廉,我母妃又特别喜欢赵锦珠!”萧思珠越说越起劲:“我都暗地里跟母妃说了,谁知道她临阵脱逃,不来了!” 赵锦珠脸红得不行:“郡主别说了!” “胆小!”萧思珠训道:“你这样以后怎么镇得住府里的人?” “郡主!”赵锦珠跺脚:“你再这样我不跟你说话了!” 萧寅初算是品出味儿来了,敢情萧思珠在撮合湘王和赵锦珠啊。 她长长‘啊’了一声,颇为感兴趣:“锦珠姐姐?” 赵锦珠羞愤至极:“公主,求求你别郡主似的问我!” “她面皮薄!”萧思珠轻点了一下赵锦珠的脸颊,压低声音道:“有我和公主帮你,还怕抢不过那小蹄子?” 小蹄子? 萧寅初下意识在人群里找蒋云染,发现她今日没来上课。 “听说病了,娇弱着呢。”萧思珠翻了个白眼。 “我回来第二日,她就借着同窗探视之名送东西过来,我当时在发高热,哥哥接的。”萧思珠说起蒋云染,又开始生气了。 “母妃还夸她有礼数,懂进退,让哥哥送她回宫。”萧思珠捂着心口:“我不能说了,再说我要当场气死了!” 萧寅初被她活宝似的样子逗笑出声,余光看见赵锦珠有些不大高兴。 联想到她生辰那天赵锦珠的样子,萧寅初轻轻捉住了她的手:“堂姐虽然胡说,心是向着赵姐姐的,我们一人计短三人计长嘛。” “就是就是。”萧思珠帮腔。 赵锦珠低头,声音多了点寂寥:“你们别说了,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恰好这堂课结束了,骑射夫子与大家道别,贵女们三三两两准备离开。 萧寅初与萧思珠对视了一眼,一个说:“好罢,那我们不说了。” 另一个接∶“今日课下得早,我们回吧。” 三人互相道别,萧思珠和赵锦珠相携着出宫去。 . 萧寅初则回到潇湘馆中,换下骑装后,上了回栖雀宫的轿辇。 冰天雪地的,轿夫们走得格外小心。 今日天气不错,放眼望去,深宫朱墙黄瓦上妆点着晶莹白雪,到处一片银装素裹。 花月跟在轿边,正在与公主闲话:“……听说陛下传召了吉嬷嬷回来伺候您,汪大人已经派人去肃王府传旨了。” 萧寅初一喜:“真的吗?” 吉嬷嬷像个和蔼可亲的祖母,萧寅初从小就很喜欢她,听说她再回宫伺候,心情一阵欢欣! “是真的,少时等嬷嬷领了牌子,公主就能见到她啦!” 花月也很高兴,她们‘花’字头的宫女全是从小就在栖雀宫伺候的,规矩都是吉祥两位嬷嬷手把手教的,感情很深厚。 “吉嬷嬷包饺儿的手艺是好多年没尝过了,真想尝尝。”萧寅初兴致很高,随手撩开轿帘。 花月被公主的心情感染,也跟着乐:“吉嬷嬷会包苦瓜馅的饺儿呢,好吃!” 萧寅初点点头,忽然止住声音。 隔着一湖冰雪,她看见对面假山间一个杏粉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您怎么了?”花月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似乎有两个人在假山间说话,那个位置很隐蔽,若非她们走到这里,是很难发现的。 “走,咱们去瞧瞧。”萧寅初觉得其中一个人很眼熟,吩咐轿夫改道。 湖对岸有一片假山,建这片园林的大师出身南方,颇有苏杭气息。 一个陌生的宫女说∶“如今行市不好,上次的东西只换到了三百金,你拿去跟蒋姑娘回话,下个月我再不做她的生意了。” -- 第95页 “只有三百金?” 她对面的宫女穿着杏粉色衣裳,萧寅初刚才看到的正是她的身影。 “我们姑娘那么多首饰,还有字画,只换了三百金?”杏粉色衣裳的宫女有些生气。 “嗨呀,蒋姑娘的东西都是皇后娘娘的赏赐,六司里件件都有造册的,哪有那么好脱手?” “收我东西的掌柜的说了,再不收了,东西成色再好有什么用,没人敢买啊!” 陌生的宫女掐着腰,嘀咕∶“我就不明白了,蒋姑娘吃住都在中宫,怎么还要这么多银子呢?” 杏粉衣裳的宫女收起装钱的小包袱∶“这不是你该问的,事情最好烂在肚子里,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那陌生宫女说∶“钱你收好,我回去了。” 她刚从假山里钻出来,迎面就撞上了萧寅初的人,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啊!” “公、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  鹅∶崽,你老丈人不喜欢你。 第35章 中宫,正殿里。 蒋皇后不喜欢味道浓烈的熏香,所以中宫常年无香,只在桌上摆些新鲜瓜果充当。 果香清新,倒是别有一番雅致。 萧寅初抓起一只橘子在手里把玩,绣梅和那个陌生宫女战战兢兢站在殿中央。 她的身份已被问清楚,是御膳房里一个采买宫女,名叫巧英。 因为身为采买宫女,巧英经常能跟大管事出入宫门,也就给了她方便。 被萧寅初逮住的时候,巧英身上还有一双玉镯,是从蒋云染变卖的东西里昧下来的,可以说人赃并获。 皇后还在梳妆,桂嬷嬷带人先到。 她的脚步在门边一顿,立马认出了绣梅,也看到了公主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哎哟,这天寒地冻的,您有什么话吩咐宫人来报就是,何必亲自来呢……” 桂嬷嬷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当绣梅惹公主生气了。 萧寅初把橘子递过去,让桂嬷嬷剥∶“这事本宫不亲自来,怕是要翻天了。” 桂嬷嬷神色尴尬,依言把橘子剥了∶“这不是绣梅吗,是不是这丫头冲撞了公主?老奴定将她好好罚一顿,公主消消气……” 绣梅脸色煞白,僵硬地跪在殿中央,她朝桂嬷嬷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可是桂嬷嬷哪能从公主手里保住她,只好低下头继续剥橘子。 过了一会,皇后驾到—— “娘娘驾到——” 随着宫人吟唱,蒋皇后扶着喜春的手慢慢走到宝座上,落座,一扫殿中情形,有些疑惑。 “儿臣拜见母后。”萧寅初上前行礼。 桂嬷嬷捧着装橘瓣的雨过天青色小碗,跟着跪下。 绣梅和巧英也磕头∶“奴婢拜、拜见皇后娘娘。” “这是怎么了?”皇后扫了一眼绣梅的脸色,问道。 “还是让绣梅亲口对母后说说罢。”萧寅初从小碗里拿了一瓣橘子,慢慢剥它上面的白色脉络。 绣梅重重地把头磕在地上∶“娘娘……” 花月把她身上找到的小包袱丢在二人面前,里面是整整三百金! 这可是一笔大数目了! “这银子是怎么回事?”蒋皇后皱眉,看向巧英∶“你是哪个宫室的宫女?” “奴……奴婢巧英,御膳房的……采买宫女。”巧英越说越小声。 绣梅瘦弱的身子抖得很厉害。 “公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蒋皇后从银子出现开始,眉头就没松开过。 “采买宫女巧英,替绣梅变卖宫中的东西,这是她们交易的赃款,被儿臣人赃俱获逮住。” 萧寅初说着,示意花月,后者点头,一下撸起巧英双臂——上面还挂着一对成色上佳的玉镯。 区区采买宫女,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镯子? 喜春一下就认出那对镯子的来历,下意识去看皇后。 果然,皇后面色不变,手却抓紧了手里的帕子——那是她去年赏给侄女蒋云染的镯子。 恰在此时,蒋云染闻讯赶来,还有厉夫人和厉尚廉。 皇后听闻以后,先看了眼萧寅初,见她没什么意见,于是说∶“请她们进来。” 蒋云染一看到巧英就知道坏事了! 她提裙跪在皇后面前∶“拜见姑母。” 绣梅像有了主心骨一样望向蒋云染∶“姑娘,奴婢……” 蒋云染玲珑心思,一瞬间变了一副脸色∶“绣梅,你为何会在这里?这又是谁?” 绣梅一愣,看向巧英,似乎明白了什么。 厉夫人和厉尚廉正好赶到,厉尚廉看见闻喜公主,眼前一亮。 “拜见皇后娘娘!” 厉夫人行过礼,又走到萧寅初面前∶“见过公主。” 萧寅初眼皮都没抬,轻轻撕下橘瓣的经络∶“厉夫人来的好巧啊。” 厉夫人笑了笑∶“恰巧进宫来看云染,听说绣梅这刁奴做错了事,特意来向公主赔不是。” 就在此时,蒋云染惊叫,抓着巧英手上的镯子∶“我的镯子怎么在你手里?” 她似乎想通了什么,震惊地看着绣梅∶“绣梅,你怎么敢偷拿我的首饰,这都是皇后娘娘赏赐的啊!” 绣梅泪眼朦胧,用力朝皇后磕头∶“娘娘明鉴,是奴婢一时猪油蒙了心,偷了姑娘的首饰变卖换银子……求娘娘饶恕!” -- 第96页 “你这刁奴!欺主年少,居然做出这种事!” 厉夫人斥骂道,余光看了眼闻喜公主∶“若非今日老天有眼,让公主把你们捉住,还不知道要被你们卖掉多少好东西!” 萧寅初笑吟吟打断了厉夫人的表演∶“夫人且慢。” “这儿还有一个大活人呢,你不用急着给绣梅定罪。” 殿中的视线都聚集到巧英身上,她腿下一软∶“奴婢……奴婢只是帮忙变卖,没有做偷东西的事呀……” “嗯?”萧寅初看向她手上的玉镯。 “这……这是绣梅说送给奴婢的,说当做谢礼,奴婢也不知道这是蒋姑娘的东西啊……” 巧英说着,连忙把镯子脱下来放在面前。 “绣梅一介下人,胆小如鼠,怎么敢偷东西去卖,更何况奴婢刚才听说,这三百金之前还有一笔五百金的买卖,蒋姑娘难道一点都没有察觉么?”花月轻声道。 绣梅忽然生出一股子勇气,向皇后信誓旦旦∶“娘娘明鉴,此事就是奴婢一时糊涂,半点不关姑娘的事啊!” 她回头看向蒋云染,哽咽道∶“姑娘,绣梅对不住你……绣梅去了!” 忽然,她挣开所有禁锢,视死如归地朝殿里的柱子撞去—— “砰!”一声! 鲜血四溅,软软滑倒在地。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所有人都没有回过神来。 蒋云染愣了一会,跌跌撞撞冲上去∶“绣梅?绣梅!” 安平伯府被抄,年纪大的格杀勿论,年纪小的充入贱籍,整个蒋家只剩绣梅一个了,现在绣梅也为了保护她,撞死在中宫里…… 蒋云染抱着绣梅的尸体,哽咽∶“你怎么这么傻……你怎么这么傻!” 厉夫人厉声问巧英∶“你可得好好回话,一五一十把话说清楚!” 巧英全身颤抖,绣梅的血腥味飘进她鼻子里。 “奴婢、奴婢……” 巧英神情慌乱,又不知道怎么办,这种情形下,干脆两眼一翻。 昏过去了。 短短一刻钟,这些人的闹剧未免太好笑。 绣梅死了,巧英的证词独木难支,哪怕去追查宫外就能得到真相,证明是蒋云染自己变卖财宝的,那又怎么样呢? 皇后会不会治罪是一回事,治多重的罪又是另一回事。 按蒋皇后的性子,估计是和稀泥了事。 萧寅初摇摇头,送一瓣橘子入口。 这个时节的橘子清香酸甜,滋味特别好。 “这事就由母后处置吧,儿臣宫里还有事,先行告退。” 中宫的人巴不得她赶紧走,蒋皇后疲惫地点点头∶“公主辛苦了,桂嬷嬷替本宫送公主回去罢。” 桂嬷嬷应声∶“是。” 萧寅初带着栖雀宫的人走了,临上轿前,身后传来一声挽留∶“公主留步!” 萧寅初停住脚步,回头。 厉尚廉小步追上来,又十分扭捏∶“马上就小年了,今日母亲去城隍庙求了平安符……能祈求新一年福气的,请公主收下。” 黄色的三角护身符被红线缠绕着,听说邯郸城的城隍庙非常灵验,不少人特意去求。 萧寅初没接,没拒,也没打算跟厉尚廉说话,径直钻进轿子。 “起轿。” 花月高声∶“起轿!” 六人抬的轿子应声而起,很快出了中宫的门。 厉尚廉握紧拳头,黄色护身符被捏得稀烂。 中宫,绣梅的尸体被抬走了,巧英也被带走了。 蒋云染失魂落魄地站在殿里,厉夫人正在安抚蒋皇后∶“您消消气,听一听这孩子是不是有难言之隐啊……” 蒋皇后抚着疼痛的头,口气很差∶“你倒是说话啊!” 厉尚廉大步走进来,看到蒋云染那样子,心头无名火起,一巴掌扇在她脸上∶“啪!” “还有什么好说的?姨母的东西你也敢变卖,家里是穷苦了你是不是?” “丢人!” 蒋云染倒在地上,捂着脸,绣梅的死状历历在目,她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厉夫人下了凤座,扶住蒋云染的肩∶“你别光哭啊,发生了什么?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蒋云染倒在厉夫人怀里,抽抽噎噎把事情说了。 厉尚廉震怒∶“你居然用钱收买汝阳王郡主,求她派人追杀公主?” 当时天香楼那事,聂夏护送三人逃走,厉家父子想保萧寅初,可是蒋云染想让她死! 思来想去,同样与萧寅初有仇的荣丹很合适。 汝阳王府高手云集,找几个武功高强的杀手并不是难事。 在蒋云染的设想里,萧寅初和赵锦珠、萧思珠三个人都不会武功,聂夏一个人护不住三个,事情应该很顺利才是。 谁知道湘王和代城君忽然搅了进来,破坏了这一切! 厉尚廉气得火冒三丈,狠狠踢了蒋云染几下,怒道∶“爹说了不让你动公主!你当作耳旁风是不是?” 厉夫人呵斥儿子∶“你别踢了!云染……云染也是为了你们的事!” 殿里吵作一团,蒋皇后头疼欲裂,大喝一声∶“别吵了!” 三个人顿时噤若寒蝉。 “贪婪,自以为是!”蒋皇后怒斥道∶“如今打草惊蛇的场面,是你们想要的了?” 蒋云染在厉夫人怀里,渐渐收了哭声。 -- 第97页 “听说肃王在西北整顿贪官有功,西北官员联名上报,请求陛下嘉奖。” 蒋皇后的声音十分严厉∶“别忘了,你们最重要的目的,是帮太子坐稳这个位置!” “一个个舍本逐末,也不知道都在干什么!” “娘娘息怒!” “娘娘息怒!” 宫里的人跪倒一片。 蒋皇后缓了口气,对蒋云染说∶“你也别怪姑母狠心,现在还不适合得罪栖雀宫,罚你禁足一个月,好好思过!” . 话分两头。 萧寅初心情不错地回了栖雀宫,花月不解道∶“听说皇后娘娘只罚了她禁足,您高兴什么呀?” “高兴她主动将把柄递到我手上呀。” 萧寅初下了轿子,对花月说∶“跟巧英相熟的人都去打听打听,还有她在宫外的买家,都去查一查。” 蒋云染估计就是借这条线,帮大骊姬和逍遥生之间传递消息。 直觉告诉她,深挖下去会有惊喜的。 花月点头,领命去吩咐聂夏了。 萧寅初回到殿里,一眼就看到一个银丝满头的老嬷嬷,带着小宫女们正在包饺儿。 她眼前一亮,提着裙子跑进去∶“吉嬷嬷!” 吉嬷嬷“哎”了一声,抹抹手上前行礼∶“奴婢参见公主。” “嬷嬷快起来!” 萧寅初不让她跪,又惊又喜∶“花月说父皇要嬷嬷回来,我还以为要明日才能见到嬷嬷哩!” 吉嬷嬷指着饺儿们道∶“明儿就是小年了,按祖先规矩,家家都得吃饺儿,新一年才会顺顺利利。嬷嬷放心不下,得亲自给公主包一碗饺儿!” 萧寅初心中一暖∶“还是嬷嬷对我好~” 饺儿们已经和好了面,花珠正在擀皮,花叶拌馅。 吉嬷嬷捡起饺儿皮,夹起一团馅,说∶“下午去看了花镜,那丫头精神头还不错,就是嚷嚷着在床上躺懒了,非要起来伺候公主。” 吉嬷嬷的手很巧,两指一捏,一合,一只白白胖胖的饺儿就包好了。 她还会别的花样,拇指轻按馅料,转着圈就捏好了一圈褶子,摊在手上像朵小花。 “此番若不是花镜舍命相救,我还不知道有没有命尝嬷嬷包的饺儿。”萧寅初学着吉嬷嬷的样子,拣了张皮。 “呸呸!”吉嬷嬷连忙呸呸二声,嘟哝∶“小孩子说话不当真的,不当真的。” 这是民间做法,仿佛这样刚才说的话就能不作数了似的,萧寅初失笑∶“过了年我都十六了,哪还是孩子啊。” 吉嬷嬷说∶“您就是长多大在嬷嬷眼里,都是小主子,小公主!” 萧寅初的手明显太笨,明明看明白了,等到自己上手就觉得那皮像跟她作对似的,怎么都包不好,馅不是多了就是少了,甚至还会自己出水,把皮都弄破了。 她懊恼地扔下破破烂烂的饺儿,对花珠说∶“你擀的皮不好!” 花珠闷笑∶“哪里是奴婢擀的皮不好,分明是您劲儿使大了。” 花叶也凑过来看,捡起那个‘失败品’放到一边∶“您别急呀,慢慢来,您看奴婢的……” 花叶边说边给她示范,动作放慢了许多。 萧寅初一步步学着,最终捏了个不破的饺儿出来,就是包得巨大,小拳头似的。 花珠笑得更厉害了,肩膀一耸一耸的,擀的皮都不圆了。 吉嬷嬷又接过去加工,捏紧大饺儿的口,笑∶“公主包的饺儿真实在,一口顶一碗哩!” 萧寅初美滋滋∶“本宫是第一次嘛,熟练了就好了。” 她吩咐小宫女把大饺儿拿去煮,又拿起一个包。 吉嬷嬷赞道∶“瞧第二个不就包得很好嘛,公主的手真巧。” 她忽然提议道∶“公主不如多包一些,明日献给陛下,您亲手包的饺儿,陛下一定喜欢!” 萧寅初有些不好意思∶“嬷嬷别笑话我了,这哪好意思拿出去?” 吉嬷嬷不无怀念地说∶“当初娘娘在时,年年小年这一日要亲手给陛下包饺儿的,从她去后,陛下都不爱食饺儿了。” 萧寅初心头一动,手下已经捏了第三个饺儿出来,果然一个比一个好看。 “那就……多做一些罢。” . 小年是每年的最后一个节日,民间有送灶神、糊糖瓜之类的习俗。 到了皇家也一样,白日里有祭祀,晚间则有小宴,一般是皇亲国戚参加。 虽然荣丹还没有正式嫁进东宫,但皇后还是把汝阳王府划进了宴请名单里。 还有几个亲王,诸如湘王府母子三人,以及恪靖大长公主,和秦狰。 秦狰是正儿八经的亲戚,受邀毫不意外。 萧寅初抿口脂的动作一顿∶“是吗。” “听说湘王爷和代城君出城打猎,猎回一只梅花鹿献给陛下哩,陛下大喜,赏下了不少好东西呢。” 花月边为公主梳头,边闲话∶“奴婢听说,那鹿角很漂亮呢。” 萧寅初刚沐完浴,身上穿一条宽松的素色广袖裙,侧身倚靠在妆匣上,慵懒妩媚。 一张小脸如出水芙蓉,清丽动人,直叫人瞧得呼吸都忘了。 “不让人家鹿儿过年了是怎么?” 萧寅初听到是他,下意识嫌弃道∶“鹿儿也是生灵,或许也有家人。” -- 第98页 花月点头∶“所以把一家都捉来了,现在养在花园里,听说下午吃了一筐胡萝卜呢!” 萧寅初∶“……”好嘛,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啊。 等她提着裙子去看,果然,御花园圈起来一块地,一家三口……不是,一家三/鹿正在慵懒地嚼树叶。 最大那只皮毛油亮,鹿角又大又美,十分健壮。 宫里的内侍正在取鹿血,见公主来纷纷停下行礼∶“小的们拜见公主!” “这是在做什么?”萧寅初问。 “汪大人吩咐小的们来取鹿血,进献给陛下。”内侍解释道。 梅花鹿被五花大绑,后腿割了道口子放血,因为天气寒冷,取出来的小半碗血很快就冻上了。 鹿眼清澈明亮,看着怪不忍心的,萧寅初说∶“鹿血燥热,献上这些就好了。” 临走又让他们记得把鹿腿包扎好,这才起身入园。 园子里张灯结彩,宴席已在殿里布好了,湘王妃到得早,正和恪靖大长公主说话。 萧思珠百无聊赖地听,余光看见萧寅初来了,连忙将她扯过来作陪。 恪靖是在场所有人的长辈,萧寅初按辈分还得管她叫姑祖母,老老实实行了个大礼。 “闻喜拜见姑祖母,您万福金安。” 恪靖让侍女扶起公主,道∶“老身有多年不曾见过公主了,当年你才这么大,还被你父皇牵着。” 她年纪也不大,就是辈分高,常年吃斋念佛,为人不苟言笑。 湘王妃笑眯眯接话∶“可不都这么大了,您瞧臣妾这不成器的女儿,过年都十七了。” 萧思珠偷偷向萧寅初做了个鬼脸,湘王妃接下来的话猜都不用猜,肯定要开始说一儿一女不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结果都大了,都没婚嫁。 果然,湘王妃开始哭了∶“臣妾命苦啊,就这两个孩子,还这样折磨我。” 萧思珠嘀咕∶“您成天好吃好喝的,怎么受折磨了?” “你还说!”湘王妃一巴掌拍在萧思珠脖子上,歉意得冲大长公主笑∶“让您看笑话了。” 恪靖摇摇头,望向人群里仪才佼佼的儿子∶“都一样的。” 秦狰似是有所感召,朝母亲这看过来。 顺便看到了一旁正跟云安郡主挤眉弄眼的萧寅初。 “陛下前些日子还在说,狰儿后院该有人了。”恪靖随口说着。 她说者无心,萧寅初这个听的心里却‘咯噔’了一下,没由来地泛出一股子烦躁。 没来得及细想为什么,恪靖又说∶“你瞧他也二十有四,一个喜欢的女子都不曾有。” 说着,恪靖的余光看见儿子阔步走了过来。 再看身旁的侄孙女傻傻笨笨,一点都没察觉的样子,不禁叹这小丫头,日后非被秦狰吃得骨头都不剩不可。 秦狰与湘王妃是一辈的,但人家年纪大很多,他照规矩行了个半礼,湘王妃半避开身子没有全受。 “母妃。” 湘王妃是个自来熟的,将这位‘表弟’好一番打量,笑道∶“代城君仪表堂堂,将来的夫人定有倾城之貌,姑母不必过于担心了。” 恪靖说∶“你过奖了,这小子不开窍得很,老身只好指望陛下能赐下一位佳媳,管管他这性子!” 秦狰摸摸鼻子,轻咳了一声,并没有反驳。 萧思珠是个敏锐的,用眼神问她怎么了? 萧寅初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却不动声色地远离了那人一步。 湘王妃忙说∶“云安,还不来见过你表叔?” 萧思珠和萧寅初是一辈儿的,都得管秦狰叫叔,萧思珠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甚至将萧寅初拉着一起行了礼。 萧寅初踉跄一步,不情不愿喊了一声,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 只可惜秦狰目不斜视,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他对恪靖和湘王妃说∶“宴已经快开了,母妃和王妃入内罢。” 萧思珠冲萧寅初眨眨眼,露出鼓气的笑容,飞快跑到老王妃身边,故意把她和秦狰落在后面。 “母妃~” 秦狰落在她们身后,萧寅初则在他身后半步。 殿里已经奏起了欢快的乐声,秦狰跨上台阶,而萧寅初的步子却慢慢停下来,看着他的背影进了大殿。 心里那股子烦躁更甚。 花月跟在她身后,轻声问∶“您怎么了?不高兴啊?” 萧寅初无意识地抓着裙子,迷茫又愤怒。 她不知道这种烦躁从哪里来的,更不知道怎么让它消失。 殿里皇亲国戚们大多落座了,有些晚来的也紧赶慢赶到了。 就她一个呆呆站在殿外,没人请也没人理,还怪可怜的。 花月十分担忧,轻哄道∶“要不,奴婢让人去膳房拿些您喜欢的雪乳酥,吃了就好了,好不好?” 这哪是雪乳酥能解决的? 不如说,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办,怎么解决? 良久,萧寅初咬着唇,不甘不愿道∶“花月,我真是得了病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晚了我来晚了!! 第36章 “您怎么病了?哪里不舒服?” 花月急忙用手探她的额头,又端详公主脸色,觉得好像没事啊。 她转念一想,问∶“公主可是想娘娘啦?” -- 第99页 刚才云安郡主还跟公主好好说着话,转头她就挽着老王妃进去了。 人家母女情深,公主怕不是触景伤情了吧? 事实上,萧寅初嗷了一嗓子以后,心情就好多了,她拍拍脸,对花月说∶“走了,我们进去。” 这心情变得也太快了! 花月只好将疑惑抛在脑后,追赶上去∶“您等等奴婢呀!” 落座后不久,赵王和皇后就一起来了,受了礼官一番祝辞以后,皇后落座。 赵王对大家说∶“今日的宴,想让大家见一个人。” 见一个人? 众人好奇望去。 他示意汪禄,后者高声传道∶“请茵美人上殿——” 萧寅初也跟着停下筷子,茵美人? 赵王虽有后宫佳丽三千,却没有一个美人封号为‘茵’的。 乐师的奏乐还在继续,门外莲步走进来一个女子。 只见她打扮得十分素净,头上只插一支金钗,在满头珠翠的贵人们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茵美人走到玉阶前,跪下∶“臣妾如茵,拜见陛下。” “好,好,平身!” 随着赵王大悦的笑声,萧寅初看清了这个如茵的脸,正是那天清泉山上,如茵小筑中,与厉夫人说话的女道! 她做俗世打扮,放下长发,穿起罗裙,刚才一见差点没认出来。 赵王分外愉悦,冲如茵招手∶“来,坐到寡人身边来!” 如此殊荣,哪怕连皇后也不曾有过。 众人面面相觑,如茵慢慢走到玉阶上,小鸟依人地靠在赵王身边。 莫名其妙出现一个茵美人,赵王看样子还十分喜爱她。 几个王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推出年纪最大的祁王爷,问∶“陛下,不知这位茵美人,是哪家大人的娇女?” 萧思珠也犯嘀咕∶“都没听说过邯郸有这号人物啊。” 赵王看着祁王,不冷不热地说∶“如茵乃是宿贤子仙师的义女,贞静贤良,良家出身,祁王叔有什么不解吗?” 在座都是与赵王打了多年交道的,一下就听出来赵王心情不大快意。 祁王双腿一抖,战战兢兢,差点没站稳∶“臣、臣不敢!” 有了祁王这只出头鸟,余下的人就是再好奇,也只好将话吞回肚子里。 而蒋皇后的这顿饭。吃得也是食不甘味。 如茵倒是很安静,只静静陪着赵王吃菜喝酒,从不多话,只有赵王有话问起,才会回答两句。 与一般的宠妃压根不一样——本来也不一样,别人不知道如茵身世,蒋皇后心里却亮堂堂的。 这是赵王在清泉山修行期间找的一个女修,据说经常带在身边。 原本她只被放在清泉山,没有名分地养着,不知怎么居然被接回邯郸了。 宴过一半,侍从们纷纷端上御膳房准备的饺儿,这是小年宴必有的一道菜,吃了寓意来年日子顺利、红火。 汪禄将拂尘插在腰间,喜气洋洋地上殿,亲手把满满一海碗的饺儿放在赵王面前。 雪白的饺儿们在碗里浮浮沉沉,碧绿的香芹碎散发诱人的香味,热汤鲜甜,看着都令人食指大动。 就是这饺儿大小不一,包得也有好有坏,一看就知道,不是出自御膳房白案的手。 赵王看向汪禄。 汪禄笑道∶“这是公主昨儿亲手为您包的饺儿啊,陛下快尝尝!” “初儿亲手包的?”赵王十分惊喜地看向萧寅初∶“那寡人可得好好尝尝了!” 如茵十分有眼色地舀了一只,放在赵王的碗盘里。 赵王只用了一口,用帕子揩揩嘴,失笑道∶“你这丫头,将面当做馅料怎么,为何面皮底下包的还是面啊?” 啊? 萧寅初脸一红,恰好宫女也端了一碗到她眼前。 “哪有,父皇再尝尝别的,一定有馅的!” 赵王吃了剩下一半,这才发现全包到另一边去了,他摇摇头,吞下那个饺儿∶“还是让御膳房的白案去一趟栖雀宫,好好教教你!” 殿里哄堂大笑,呈现一派和乐融融的气氛。 赵王只吃了一个就不愿动筷子了,那碗饺儿一直放在桌上,天气很冷,很快就不冒热气儿了。 话说间,又上了几道菜,传了歌舞坊的舞姬,小年宴热闹起来。 萧思珠勾着手指把萧寅初骗了过来,端着小碗对她说∶“这是我包的饺儿,我们来换!” 交换亲手包的饺儿有为对方添福气的意思,萧寅初从自己的碗里捞了两个,与萧思珠交换。 “先说好,你也听见了,我包得不好吃,你别嫌弃啊!”萧寅初说道,拿起筷子。 她这才看到萧思珠身边坐着萧明达,而萧明达的另一边,正是秦狰。 他目不斜视,手中把玩着一只酒樽。 夹饺儿的动作一滑,萧思珠包的大家伙一下砸进汤里,溅出不少汤水。 萧寅初连忙去擦,萧思珠嘴里含着饺儿,含糊不清表示她没事。 “没事没事,没烫到我!”她笑眯眯把碗放下,万分殷切道∶“你快尝尝我的!” 御膳房刚献上来一道炙鹿肉,萧明达拿着匕首片肉,笑道∶“闻喜,你吃她的饺儿一定要注意别把牙崩了!可怜我的大牙,现在还疼着!” 萧思珠哼唧道∶“昨日是我第一次包,没有经验,今天的绝对好吃!妹妹快尝一口” -- 第100页 萧寅初将信将疑,低头轻轻咬了一口。 萧明达笑眯眯看着,不动声色地越过妹妹的桌子,从萧寅初碗里捞了两个饺儿。 然后放到了他与秦狰相邻的地方,晾凉。 秦狰喝酒的动作一顿,看向萧明达。 后者哼着小曲儿片肉∶“鹿肉可不多见,得好好尝尝,听说一会还有鹿血酒,表叔,少喝点,多吃饭。” 盛着两个白白嫩嫩饺儿的琉璃碗就放在桌边,伸手就碰到。 秦狰放下酒樽,拇指轻轻摩挲着杯口。 萧明达余光看见小碗被拿走了,笑眯眯继续片肉∶“你们两个别光顾说话,来尝尝鹿肉!” 他将一小碟鹿肉放到两个女孩子面前,说∶“天气寒冷,这个吃了不冷,来。” 萧思珠“哇哦”了一声,举着筷子去夹,还不忘先给萧寅初一筷子∶“你尝尝,我小时候在郾城吃过,真的很好吃的!” 萧寅初摇摇头,“我不爱吃这些。” 她不爱荤腥,连刚才和萧思珠交换的饺子才吃了一小口,宴席上的大鱼大肉对她来说一点胃口都没有。 怕萧思珠失望,她解释道∶“不是故意辜负姐姐的,只是用了这些,会很不舒服。” 萧思珠‘啊’了一声,觉得有点可惜∶“我知你从小胃口就小,不想这么严重啊?” 萧明达也跟着说∶“那闻喜不就只能看着我们吃了?小可怜。” 话说罢,他手边被放来一个碗,里面盛了些牛乳羹。 萧明达不明所以看去,秦狰正在优雅地吃掉两个偷渡而来,不怎么好看的饺儿。 嗯? 他一拍脑门,这哪是给他的! “那初初尝尝这个,这个好克化!”萧明达伸长身子,把琉璃小碗递到她手上。 萧思珠边嚼边问∶“哥你不是一吃牛乳就不舒服吗,哪来的牛乳羹?” 萧寅初喝羹的动作一顿。 萧明达又递过去一盘子∶“鹿肉堵不住你的嘴吗?当然是从御膳房拿来的,不然我亲手做啊?” 萧思珠大快朵颐∶“多问一句嘛,这么凶干嘛……” 那头,秦狰已经放下了筷子,用帕子慢慢擦嘴。 余光看见她正在小口喝羹,白嫩的腮帮子鼓鼓的,吃饭的时候简直乖得不行。 汪禄带着内侍一桌一桌送酒,刚好送到他们这里。 “老奴奉陛下的恩典,特献上一盏酒。”汪禄让小太监把酒壶放到两张桌子上。 “这是鹿血酒,少饮一些强精血,补中气,您慢慢享用。”汪禄道。 萧明达朝上面拱手∶“多谢陛下赐酒,汪大人辛苦。” 汪禄摇摇头,恭敬道∶“王爷一会还要骑马出宫,这酒喝了路上不冷,老奴先行告退。” 说着他朝闻喜公主行了个礼,又去下一桌送。 萧思珠好奇地啜了一口,只觉得火辣辣的∶“啧……咳咳,难喝!好辣!” 萧明达无奈地给她拍背∶“这酒的酒劲太大,快别喝了!” 这时,宴过一半,湘王妃和恪靖大长公主搁了筷子,正在闲话∶ 湘王妃又开始叹∶“……给他满邯郸挑选贵女,一个个制成册子,他看都不看一眼。” 说着幽怨地回头瞥了眼一双儿女。 萧明达和萧思珠兄妹很默契地一个往左看一个往右看,就是没人搭理王妃。 头发花白的祁王妃笑呵呵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瞧明达是个机灵孩子,你不用担心!” 祁王和恪靖是异母兄妹,祁王妃也就是恪靖的嫂子,两人都比湘王妃大了一辈。 湘王妃叹气∶“得您吉言,唉。” 恪靖大长公主安慰道∶“你真是用心,都是成家难的,老身却是自叹不如,连邯郸城有几家女儿年纪合适都不知道。” 祁王妃忽然说∶“老四家的,不如你帮长公主掌掌眼,看看有哪家小姑娘合适?” 湘王妃眼前一亮,说∶“那敢情好,若是说起这个,全邯郸没有人比我更熟了!” 她略一思索∶“通议大夫林大人的女儿,年纪不错,懂进退,知礼仪。” 萧思珠嘀嘀咕咕∶“林蓝嘛,之前皇后给太子选妃,被撂了牌子那个。” 萧寅初当时在中宫见过,她戳戳碗里的牛乳羹∶“确实知书达礼。” 萧明达摇头∶“不好,太循规蹈矩,死板。” 秦狰∶“……” 湘王妃又眉飞色舞地说∶“臣妾觉得祝太医家的小姐也不错,人长的漂亮,又有一手好医术,经常为宫中娘娘们诊治!” 萧思珠用手捂着嘴,小声∶“祝含玉嘛,邯郸第一美人,见过的都说好看,我哥却嫌人家丑!” 萧寅初戳完羹汤戳鹿肉∶“她是生的好看。” 萧明达摇头∶“不好,她跟美吗?都说她好看,我却不觉得啊!” 秦狰∶“……” 湘王妃说了一大通,果然对邯郸城每个适龄闺秀都如数家珍。 恪靖听得目瞪口呆,祁王妃笑说∶“不如改日雪后天霁,由我这老骨头做主办个赏雪宴,请这些小年轻一起来乐呵乐呵?” 她辈分大,资历老,肯出面办这个真是再好不过了。 恪靖应了∶“让您费心了。” 湘王妃是个热心人,兴致勃勃说∶“一定给姑母挑一个可心的,来年就儿孙绕膝!” -- 第101页 “我都不知道,母妃竟然还喜欢给人说媒……” 萧思珠啧啧称奇,回头一看差点吓得魂飞魄散∶“公主?你把它都喝啦?” 萧寅初被她吓了一跳,这才察觉舌根火辣辣的疼。 手里的酒樽空空如也,满满一杯鹿血酒,居然都进了她的肚子! “我……”萧寅初连忙放下酒杯,心说她什么时候喝掉的? 萧思珠担心地问∶“你不会喝酒的呀!感觉还好吗?” 萧寅初觉得不好,她觉得天旋地转! 燥热爬上脸颊,染得脸蛋红扑扑的,话都说囫囵了∶“我会……会喝……” 鹿血酒后劲大得很,她眼神顿时迷茫起来。 在四处张望了一阵以后终于撑不住,两眼一翻! “公主!” 萧思珠连忙接住她,手足无措地朝哥哥看去∶“哥!” 萧明达气道∶“叫我干什么!叫御医啊!” . 一阵兵荒马乱以后,萧思珠酸软着手臂,从栖雀宫走出来∶“好了,吉嬷嬷伺候她睡下了,这个醉鬼!沉死了!” 萧明达揉揉妹妹的头∶“你也快跟母妃回去吧,我回园子看看。” “哥。”萧思珠拽住他的衣角∶“公主很不舒服哩。” 萧寅初醉倒,离代城君那么近的距离,他看都没看一眼,更别说关心了。 萧思珠还当二人真有什么呢,这样看来……压根是她想多了啊? 萧明达扯回衣角∶“你别问了,事情复杂得很呢,香梨,快送郡主回去。” 香梨清脆地哎了一声∶“郡主,我们回吧……” 萧思珠看着萧明达的背影扮了个鬼脸,气愤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萧明达刚走出垂花门,外面的宫巷漆黑一片,忽然有人扼住他的双肩,他举手反抗,对方功夫远在他之上,交手了几回合。 “你……”萧明达认出来人,瞪眼∶“打我干嘛!” 秦狰从黑暗中露脸∶“怎么样?” “好,好着呢!”萧明达没好气地揉了揉肩膀∶“一宫的人伺候着呢,不放心什么?早睡着了!” 秦狰松了一口气,靠在墙上。 萧明达看他∶“关心就自己去看看啊!在这里装给谁看?” 秦狰摇头,引来萧明达怒视∶“怎么?始乱终弃?谁一开始先招惹人家的?” 秦狰看了他一眼,指指附近∶“眼睛太多。” 赵王不让他接近闺女,栖雀宫附近的暗卫多了一辈,简直拿出了防贼的架势。 萧明达瞬间了然,拍拍他的肩膀,幸灾乐祸∶“我说过,别低估陛下对她疼爱的程度,你得庆幸萧何被你调虎离山了,否则连你吃她两个饺儿,萧何都能掰断你两个大牙!” 秦狰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萧明达跟上∶“别走啊,我还有话问你!”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宫门,萧明达说∶“陛下怎么突然把如茵接回来了?我没接到消息啊,你呢?” 挑灯牵着马在宫门外候着了,秦狰接过马缰∶“厉家去游说的,为讨陛下欢心。” 他算了算日子∶“就前几日,没多久之前。” “厉家?”萧明达跟着翻身上马∶“可是皇后看起来并不知道啊。” “谁告诉你厉家等于皇后了?”秦狰一甩马缰∶“驾!” 厉家不等于皇后? 萧明达更迷糊了∶“你等等我啊!说清楚啊!” 秦狰的马跑得并不快,腊月的深夜,寒风阵阵直吹。 “厉家游说如茵进宫,又能得到什么?” 秦狰暂时也不清楚,不过他认为肯定与宿贤子有关∶“那就是你湘王爷要去查的了,本君只负责陈年旧案,眼前新鲜的,是你的事。” “哎你这人!”萧明达追上去道∶“那鹿血酒喝得我热血沸腾,我们出城跑一会马去呗?” . 萧寅初从床上睁开眼,身上燥热依旧,但双眼清明。 她一开始就说过,她会喝酒。 只是很少有人知道而已,鹿血酒的劲儿虽然大,不至于醉倒她。 吉嬷嬷打来热水,撩开珠帘。 “公主醒啦?”吉嬷嬷慈祥地笑笑,端着水盆走到床边,拧了帕子给她擦脸。 “嬷嬷,我自己来。” 萧寅初接过帕子自己擦了起来。 吉嬷嬷坐在床边,慈爱地看着公主∶“是不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呀,跟嬷嬷说说?” 说着,吉嬷嬷做了个顽皮的表情,轻声说∶“嬷嬷把她们都支走啦,咱们说悄悄话儿!” 萧寅初动作一顿,哭笑不得∶“嬷嬷净拿小时候的招儿哄我!” “我没什么不顺心的。” 吉嬷嬷摇头,比划着∶“撒谎,公主这么大点儿,就能喝一坛梨花酿,一口鹿血酒就醉了,这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敏妃擅酿酒,也会喝酒,萧寅初耳濡目染,从小就会喝。 后来被赵王养之后,为了让父王开心,她只做身为一个公主、淑女该做的事。 “太久没喝,一下子冲着了。”萧寅初并不愿意说,具体是真冲着了还是另有隐情,估计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了。 吉嬷嬷收了帕子,又拧了一遍水∶“公主大了,有女儿家的心思咯!” “嬷嬷!”萧寅初道∶“什么女儿家的心思,我没有!” -- 第102页 “好,好,没有!”吉嬷嬷笑,说∶“嬷嬷做了些吃食,用一点再睡。” 所谓的‘一点’,足有六碟六碗,全是萧寅初平时喜欢吃的,她晚上席间只吃了半碗牛乳羹,正好饿了。 “用一些小米粥,不能总不吃粮食呀。”嬷嬷舀了半碗粥递给她。 “嬷嬷坐下陪我一起吃饭吧。”萧寅初用手拽吉嬷嬷衣角∶“好久没人陪我一起吃饭了。” 吉嬷嬷心一软,依言坐下∶“好,嬷嬷陪公主用饭。” 萧寅初默默吃了几口,忽然说∶“嬷嬷,你觉得母妃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敏妃过世的时候她还很小,基本全不记得了。 吉嬷嬷有些怀念地说∶“娘娘啊,是三月春光般,明煦温暖的人呢。” 敏妃娘家姓吴,年轻的时候有邯郸第一美人之称,提亲的、说媒的,在她还没及笄的时候,就差点把吴家门槛踢平了。 “娘娘原本订有一门娃娃亲的,后来遇到了陛下,就进了宫,生下了二殿下和公主。” 萧寅初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些事,惊讶道∶“母妃还有这种往事啊?” “是啊。”吉嬷嬷回忆了一下,摇摇头∶“哎,都是陈年的往事了,不说了。” 见她吃得差不多了,吉嬷嬷收拾起碗筷,看了一眼殿里的地漏,惊呼∶“都这么晚了,嬷嬷赶紧伺候你睡觉,明日还要早起呢!” 非常巧,交趾国的使团入邯郸,就在小年第二天,因为来的是阮朝的新皇,赵国以国礼相迎,她不仅得大清早起来,还得盛装打扮。 “好。”萧寅初点头,吉嬷嬷又喊来花珠几人,伺候公主漱口、歇下。 很快,她们收拾完就都退下了,宫殿里回归安静。 萧寅初躺了一会,酒劲还没全过去,她身上还有些燥热。 索性赤足下了床,殿里到处烧着地龙,倒不觉得冷。 推开窗户,一轮下弦月高挂天空,整座宫殿静谧无声。 暗卫忽然出现∶“公主可有吩咐?” 萧寅初忽然惊醒,连忙摇头∶“没有,你回去罢。” 她合上窗,走到妆台边,拉开妆匣—— 梨花木打的妆匣表面用螺钿镶嵌,珠光宝气的,十分好看。 其中一层的最深处,那只弯月耳坠躺在里面。 萧寅初拈起它,连带着寿山玉手钏,一起埋进了屋中的君子兰盆里。 她端起茶喝了一口,这才觉得解气了一点。 茶水有点冷了,被她一股脑浇了花。 作者有话要说:  周一工作太多,今天来得有点晚了T_T 真真打心理战呢,但是……公主压根不打算被他心理战,估计还得吵一顿 第37章 腊月二十四,阮朝使团入邯郸的日子。 九世阮康的阵势很大,还未见的车马,先远远看见象征阮王的黄底龙旌旗,由交趾士兵护送着慢慢靠近城门。 萧明达骑在马上,被一股又一股的黄土呼了一脸。 赵国是天朝上国,断没有赵王亲自来迎小小交趾国的道理,太子腿脚不便,所以原先萧何在时,这都是他的事。 如今,全落在萧明达头上。 他抹了一把脸,有些不耐:“排场够大的。” “阮康乱中登基,不做足排场,怎么告诉阮朝上下他乃天命所归?”秦狰落后萧明达半步,百无聊赖地说。 外人当他恭敬,尊萧姓王侯在前,萧明达却认为,秦狰只是想让他挡一下这风沙而已。 呸,这沙子真咸。 不知过了多久,一架黄黑相间的大马车缓缓靠近城门,车门上刻着双龙戏珠,涂黑漆的部分画着一朵又一朵的莲花,车顶镶着一颗朱红色的宝珠,华丽又精美。 但与赵王出行的排场还是差一些。 不过阮朝是小国,对于他们来说也很够了。 他们的礼官从马上跃下,小跑着递上令书。 萧明达展开看了两眼,确认对方身份:“在下萧明达,奉我王命令,恭迎阮王!” “恭迎阮朝皇帝!” 训练有素的礼兵震声高呼。 车内,九世阮康正从车门的缝里打量赵国的两个王爷。 宠妾郑氏掩着小口,娇笑说:“赵国人果真一表人才,都生得很俊呢。” 这阮康十分年轻,他沉吟一会,食指曲起,敲了敲车窗。 车外的礼官得令,对赵国人说:“敢问,来者可是赵国太子章?” 萧明达一愣,身旁先令官大喝:“大胆!这位是湘王爷!” “本王奉我王旨意,特来迎接。”萧明达笑眯眯道。 太子章身子不方便,非重大场合一般很少出现,更少出城。 这事诸国间大多知道,交趾国人这般问,不免有故意的嫌疑。 礼官缩回脖子,从阮朝队伍中,忽然走出来一个人。 “好大的口气。”对方并不算高大,骑跨马上,手持一柄弯刀:“赵国的皇帝陛下尊贵,无须亲迎我王,但这并不代表阮朝低人一等!难道我王还不值太子亲自迎接吗?” 车内,郑氏柔声问:“公主武功高强,若因此伤了赵国人,可怎么好?” 阮康密切注视着,摇头:“阮敏有分寸。” 萧明达温和地笑笑:“并非东宫殿下怠慢,而是不大便利,还请阮王谅解。” -- 第103页 “这样,我素来听闻赵国天府上国,人才济济,若有人能打败我手中弯刀,我便……亲自请我王下车入城。” “如何?” 萧明达与副将对视一眼,问:“敢问,你是?” “护王军领将,阮敏。”阮敏的声音铿锵有力。 阮敏在军中颇有威望,交趾兵顿时气势高涨! 萧明达身边的先锋拱手:“末将愿意出战!” 萧明达有点无奈:“这……天气这么好,为什么要打打杀杀呢……” 打架事小,赵王还在太极宫等着接见阮王呢。 交趾军中发出一阵嘘声,先锋再次请命:“请王爷允准!” 城墙之上,萧思珠从箭楼的小洞往外望,嘀咕道:“那人怎么回事,给谁脸色看呢?” 赵锦珠紧张地看着局势,问:“王爷怎么不允许那个副将出战呀?这不是让人看扁了吗?” 萧寅初坐在一边,城门守将烧来一壶热茶,她吹了吹茶叶:“什么怠慢的,都是借口而已,交趾人就是想打一架,因为什么原因并不重要。” 赵锦珠回头,走到公主身边坐下:“为什么呀?” 城门的茶不大好,又苦又涩,萧寅初说:“阮朝与西南军交战好多年,胜负各半,心里是极度不服气我们的。” “此番九世王决定称臣,国中肯定有很多人不服气,他这是变相对国人说‘哪怕臣服了也不怕他们’,拿我们立威呢。” 赵锦珠愤愤道:“这些人也太坏了!谁求着他们称臣似的?” 这话说的不对,目前赵国的情形,主和肯定比交战好。 “啊!”萧思珠突然发出惊呼:“那个小矮子居然打赢了我哥的两个副将,好厉害啊!” 萧明达的两个副将全部败在阮敏手下,捂着胸口从地上被拖走。 她得意地举起弯刀,振臂一呼:“还有谁!” “阮将军!阮将军!”交趾军发出振奋的吼声,一时间反客为主,十分嚣张。 萧明达抓着马缰的手微微一紧,他身边的副将,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居然这么轻松被阮敏打下马! 萧思珠急得跺脚:“我哥要是怂了,我就亲自下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随着战局焦灼,萧寅初不由得端起茶碗走到墙边,望下去—— 阮敏朝萧明达绽出一个得意的笑:“你的人都输了。” 萧明达的表情不复刚才轻松,一抓马缰,决定自己应战。 一只手拦住他的动作。 萧明达看向秦狰∶“你去?” 挑灯将剑抛给主子,秦狰一把握住,点头。 见有人迎战,阮敏高傲地抬起头:“我的马下不斩无名之辈,你是谁?” 从刚才起,阮敏就对萧明达身边那人颇为好奇,萧家王朝的人她基本都知道,偏这个人,不熟。 “驾。”秦狰御马上前∶“代地,秦狰!” 萧思珠惊呼:“啊!” 赵锦珠被她吓得直拍胸口:“郡主,你吓死我了!” “怎么是他呀?”萧思珠看得十分激动。 秦狰手持三尺青锋,招式凌厉,立马与阮敏过了数招。 阮敏的功夫都是从战场上磨炼来的,实用为上,非常看不惯中原剑法花里胡哨的样子。 她握紧弯刀,神情兴奋:“你比前几个都厉害,我要认真跟你打!” 旗鼓相当的对手让她兴奋起来,只听刀剑磕碰,一路电光火石,两匹马踩得黄土漫天都是! 秦狰看准时机,一个利落的横削—— “唰!” 阮敏没来得及格挡,帽子被高高抛到天上! 没了帽子的遮挡,她一头乌黑长发顿时显露人前! 赵国官员里发出惊呼:“她……她怎么是个女人!” 萧明达瞪大眼睛,下意识去看秦狰,后者挽了个漂亮的剑花,三尺青锋入鞘。 阮敏撇着头,似乎不能相信自己就这么败了。 秦狰骑跨马上,对此毫不意外。 他调转马头,似是不经意地看向箭楼方向。 城楼上,赵锦珠惊叹:“他功夫真好啊!” 萧思珠也同意她的话。 只有萧寅初面无表情看着,拇指无意识地摸着茶碗上的豁口。 “站住!”阮敏大叫,也不用刻意压低声音装男人了。 “你可知在阮朝,挑落一个女子的帽子,意味着什么?” 阮敏昂起下巴:“意味着你必须得娶我!” 秦狰闻言,似嘲非嘲地看了阮敏一眼:“恕难从命。” “你!”阮敏大怒。 “敏敏,你太失礼了。” 一个儒雅的声音说着生涩的中原官话,阮朝士兵纷纷下跪:“恭迎我王!” “恭迎我王!” 马车的门被打开,郑氏提着裙子先跳下车,随口礼官搬来脚凳。 九世阮康,终于愿意下来了。 萧明达面色一松,翻身下马。 “见过阮王陛下!”他拱手道:“久仰大名。” “皇兄!”阮敏也跟着下马,摸着散乱的头发:“是他先无礼的!” 郑氏贴心地递上一根发带,阮敏两三下缠了个大辫子。 “赵国不愧为天朝上国,人才济济!”阮康和煦笑着,对湘王说:“敏敏不懂事,害大家耽搁时间了,请王爷带我们面见赵国陛下!” -- 第104页 总算愿意进城了,萧明达松了一口气:“陛下已在太极宫恭候多时,阮王请——” 阮王准备回车上,忽然想起什么:“对了。” 他一抬手,礼官捧着一个盒子穿越两国阵营,一路走到秦狰身边。 秦狰低头看去。 阮康笑着说:“这是给勇士的奖赏。” 阮敏用五指拨弄着长发,不经意朝秦狰看过去——那是个很年轻的男人,身材高大,生得也不错,关键是功夫很好。 当她的男人够格了! 一枚金色的莲花放在盒子里,花瓣镶了红蓝黄绿四种宝石,非常具有交趾国特色。 萧明达死死瞪着他,让他接。 已经打了交趾公主的脸,不能再把阮王的面子驳掉了。 秦狰只好拿起那枚金莲花,入手沉甸甸的,果然很值钱,他说:“多谢阮王。” 阮康摆摆手,躬身钻进马车:“起行。” 阮敏也勾起嘴角,一甩辫子重新爬上马背。 “阮王入朝——”随着礼官长长一声,车行马动,龙旌旗缓缓入了邯郸城。 箭楼上,茶水早凉了多时,萧寅初看着远处黄沙滚滚,说:“我们也该回宫了。” 大早上萧思珠就邀请她一起来城门看看,出于对交趾人的好奇,她就应了。 这下看完了,也该回去了。 萧思珠心满意足,端起冷了的茶一饮而尽:“真痛快,只可惜不是我亲自打她下马!” 赵锦珠贴心地把毛揣手递给公主,萧寅初失笑:“以阮敏的功夫,堂兄都不一定打得过,姐姐别小看这个人。” 阮敏确实是以一当百的好手,前世率领阮朝军队与西南军交战,她一马当先,斩杀了近百士兵,战功赫赫。 萧思珠嬉笑:“我就随口说说,知道打不过她,我们回吧,这儿太冷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只有一更,我快放假啦~新年有机会会加更哒 第38章 掌灯时分,又开始下雪。 傍晚,云安郡主和国子祭酒家的小姐留在栖雀宫用了一餐饭食。 听说太极宫那边终于散了,湘王爷马上要出宫,萧思珠和赵锦珠这才告辞回去。 阮康兄妹面见赵王没用太久时间,反而赵王面见朝臣用了大半日。 刚才百官走后,又单独多留了萧明达和秦狰半个时辰。 萧寅初一边解钗发一边问∶“都说了什么啊?” 聂夏站得不远,一架矮矮的屏风将他挡在外面。 “属下打听得不真切,只听说,陛下有意为代城君和阮敏公主赐婚。” 萧寅初手上错了力道,一下扯下来一根长发∶“是吗,那真是要恭喜了。” 聂夏答∶“只是代城君似乎抗旨了。” 北风卷着雪粒子呼啸,不停从窗缝往里钻。 萧寅初纤细十指绕着那根长发,轻声问∶“为何抗旨啊?” “代城君说他心有所属,恐难从命。” 心有所属,恐难从命。 萧寅初品了几遍这话,对聂夏说∶“聂护卫辛苦了,退下吧。” “是,属下告退。”聂夏依言走了出去。 香汤殿里,宫人们刚忙碌完,寒冬腊月里洗澡是件费劲的事,她们公主的身子又弱,让这件事变得更艰难。 花月正在帮公主擦头发,她说∶“听说白日里,代城君挑落了那个公主的帽子,按照交趾的风俗,未婚女子的头发不能随便叫人看见的。” 她说着,拿起一把木梳,轻轻梳着萧寅初的头发,一头青丝倾泄,又长又漂亮。 “头发这么好看,不给人看多可惜呀,”花月说道∶“交趾人真奇怪。” 萧寅初翻过一页书∶“这有什么可惜的,若不因为长发,今日还没有这桩婚呢。” 花月一滞∶“您说得也是……” 她见灯光昏暗,劝道:“天色不早了,灯下看书伤眼睛,您明日再看吧。” 刚洗完澡,殿里水汽氤氲,萧寅初也看得有些累,她依言放下书:“罢了,你们退下罢,我有点累了。” 今天大清早就去了城门,又陪萧思珠她们说了一天的话,早累得不行了。 花月又接过一条干净的棉布:“奴婢帮您擦干头发再退下。” 萧寅初不大舒服,总觉得昏昏沉沉的,按下她的手说:“无妨,一会就干了,你们退下吧。” 花月只好应是,很快带着宫人下去了。 实际上是因为萧寅初的心情不大好,她想一个人静静。 刚沐浴完,她身上只穿了条薄软的素白罗裙,任性地踢掉软鞋,赤/裸双足踩在毛毯上。 羊毛织成的地毯又厚又暖,被地龙烘得热乎乎的,一脚踩上去别提多舒服了。 栖雀宫十分华丽,殿中柱子、房梁都用金粉画着各种吉祥图案,几个八宝架上全是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 她走进寝殿,发现床铺上不知什么时候有了一个从未见过的盒子。 打开一看,是一枚金莲花。 萧寅初瞬间警惕地回头,毫不意外在屏风边看到赢了金莲花的得胜者。 仔细算算,可有太久没私下见过这人了。 她拈起盒子里精工打造的金莲花,上面镶嵌的四色宝石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萧寅初问∶“你这是何意?” -- 第105页 “赢来的赏赐,”秦狰愉悦地勾起嘴角:“送你。” 很少看见她这副样子,秦狰从进来开始,眼神就一直黏在她身上。 温婉长发披在削瘦的肩上,罗裙有些宽大,显得她瘦弱纤细,小小的一只。 恨不能上前抱一下。 “送我?”萧寅初挑眉,她将东西托到眼前,金光灿灿的小东西,估计价值不菲。 她猛地松开手—— 那枚金莲花落在厚实的地毯上,轻轻滚到她脚下。 秦狰脸上的笑意一滞。 “什么东西都能拿来送人了么?”萧寅初语带嫌弃,轻轻踢了它一脚。 金莲花又骨碌碌滚到秦狰脚下。 “拿回去,本宫嫌它不干净!” 她转身就走,秦狰大跨步走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什么东西不干净?” 手中的手腕十分纤细,细得仿佛一用力就能捏碎。 萧寅初冷笑∶“说你不干净了么?你又是为谁出头?” 他也不想想这是哪来的? 更不想想它代表着什么! 莲花是阮朝的国花,阮康当场送出金莲花,意思是想招秦狰做驸马,换言之这是他赢了阮敏的信物! 拿这种东西送她,亏他想得出来! “什么出头?把话说清楚。”秦狰将她转过来,问道。 “我和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出去!”萧寅初怒目,心口涨涨的,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几天以来的憋屈,几乎一瞬间都堆在了一起。 见到始作俑者的瞬间,全喷涌了出来。 “那你又生哪门子气?”秦狰居高临下,看着她愤怒的小脸,摸不着头脑。 许是刚洗完澡,通身泛着热气和粉嫩,连生气看着都没有丝毫攻击力。 她似乎很擅长调动他的心情,一会儿气得要命,现在又心软地要命。 “不生气了,当心气坏了身子。”秦狰轻声道,单手拨开她脸上的长发,顺便揉了揉。 小年夜那晚就想揉揉的,手感果然如想像的一样,又软又暖。 “你放开我!”萧寅初狠狠撇过脸:“你今儿怎么没被阮敏打死在城门口呢?” 秦狰下意识答∶“她功夫不济,想打伤我还需要修炼几年。” “……”萧寅初冷笑∶“是吗?那你就等她几年后功夫有所增进,再好好切磋切磋!” “我为何要同她切磋?” 秦狰皱眉,将她的手抓得更紧∶“好好说话,别阴阳怪气的。” “我说话就是这般阴阳怪气,听不惯就滚出去!” 秦狰眉头皱得更紧。 难怪圣人都说女人心如海底针,他实在想不通,到底怎么惹她了? “你到底在生什么气?谁惹你了?” “谁都没惹我,只是不想见到你而已!”萧寅初指着门口∶“现在给我出去。” 秦狰的心头忽然一动。 后知后觉道∶“吃醋了?” “滚!”萧寅初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滚去做你的驸马!不正合你的心意吗?” 二人之间有一瞬间的安静。 萧寅初是气的,秦狰则是被巨大的惊喜冲昏了头脑。 他的手下意识一松∶“因为我不高兴了?” 萧寅初趁机挣脱,揉着被抓疼的手腕∶“这话说的,难不成我还因为您高兴过?” 这个野蛮的,手劲怎么这么大! “你因为我不高兴?”秦狰又确认了一遍。 萧寅初发现自己总因为秦狰这头猪在生气,关键是十有□□,对方并不知道她在气什么。 想到这里,她恨不得往这男人脑子里塞一把雪,冷静冷静先! “说!” “你让我说什么?”萧寅初气极反笑∶“说恭喜您觅得良缘?再祝您三年抱俩?” 秦狰忽然将她往怀里一拉,眼中露出狂喜,低头挨着她的耳边,说∶“我跟她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萧寅初冷笑,反手给了他一巴掌∶“您都要成交趾国的驸马爷了,这样抱着别的女人,是不是不大好啊?” 秦狰将她按在怀里,深深嗅了一口她身上的气息,指尖激动地颤抖。 天知道,他想这一天想了多久! “什么别的女人,别人才是别的女人!别生气了,乖乖的,乖乖的。” 萧寅初好容易抽出一只手,一下按在他肩膀上∶“你松开我!” 秦狰埋在她肩窝里,像找回失而复得的什么。 “没有别人,只有你。”秦狰轻声道,另一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背∶“陛下想赐婚,但是我拒了。” “我对阮敏没兴趣,一点兴趣都没有。” “你对她有没有兴趣与我何干?松开!”萧寅初恼羞成怒,狠狠踩了他几脚,可是她似乎忘了自己光着脚丫子,一下踩在他靴面上。 不见疼痛,倒是多了两分旖旎。 秦狰一下将她抱了起来! “啊!”萧寅初惊呼一声,下意识抱住秦狰的脖子∶“你吓到我了!” “别打了,有点疼。”秦狰将她抱在手臂上,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曾几何时,他也想过这样把她抱在怀里,可是那时候萧寅初见了他只会隔着十几步远,冷淡地叫一声‘代城君’。 那时她眼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他。 秦狰经了今生才知道,她又气又羞的时候多可爱,娇声骂人的时候让人多想抱抱她,哄哄她。 -- 第106页 这一切都是他从前,梦都不敢梦的。 “做错事还怕挨打呀?”萧寅初理直气壮,双手捂住他的眼睛∶“我看你就是被收拾少了!” 他的眼神让她觉得不舒服,老会想起那些画面。 太动摇军心! 秦狰闭上眼∶“哪来的别人,不是只看着你了吗?” 萧寅初不屑地冷哼∶“林姑娘温婉,祝小姐貌美,邯郸城还有那么多名门闺秀等着您去采撷,这种大话也说的出口?” 她可还记得,湘王妃如数家珍的时候,这人可是认真听着呢! 秦狰在心里边摇头叹气,一边得意洋洋,嘴角不自觉地往上勾。 这小东西怎么这么可爱! 萧寅初不高兴地把它掰平∶“不许笑!我还在生气呢!” 作者有话要说:  吵架戏份太难憋所以更新迟了!(理不直气也壮) 第39章 “好,生气,生气。”秦狰将她放在贵妃榻上:“踩稳了。” 萧寅初从他身上滑下来,轻哼了一声:“蛮子!” 手被抓着,秦狰不让她跳下去:“地上脏得很。” 她却是不信,栖雀宫下人天天打扫,怎么就脏了? 低头一看,贵妃榻上铺的虎皮上被印了一双黑黑的小脚印。 “……”丢人。 秦狰忍不住笑:“光着脚在殿里走了那么久,不脏才怪。” 萧寅初羞得满脸通红:“你就刻意来寻我笑话的是不是?” 秦狰将她拦腰一抱,萧寅初惊呼一声,下一刻天旋地转,被他抱坐在膝上。 “怎么寻你笑话了?” 矮桌上放着几条巾子,秦狰用茶水浇湿,捞起她一双腿:“冷成这样也不见你多穿两件,当自己身子很好?” 一双小脚如白玉雕成,还不及他掌大。 秦狰眸色一深,单手执起一只,轻轻给她擦拭。 “脏猫!” “我求你了?”萧寅初气道,往后一仰,半靠在迎枕上,双手抱胸:“要你过来了?要你帮我了?” 这没良心的东西,句句都要将他气得半死。 秦狰瞥了她一眼,拇指轻轻一顶足下穴道。 “啊!” 萧寅初像条鱼儿狠狠一弹,惊呼:“疼!” “脾胃虚。”秦狰说道,又按了另一个穴位,果不其然又是一声痛呼。 萧寅初推了他一把:“你故意的?” “气虚,你这身子到底怎么养的?”秦狰不满道,抓过她的手腕摸了摸脉。 “你都没洗手……”萧寅初狠狠踹了他一下,不满:“你号得懂吗?” 秦狰松开手:“懂些皮毛。” 萧寅初有些意外。 不服气地嘀咕:“你干嘛什么都会啊?” 前世,萧章叛逃期间,国中无主,是她和内阁苦苦支撑了小半个月。 治理一个国家绝非易事,每天六部名目开销,折子像流水一样往内阁递,令人焦头烂额。 这个僵局直到邯郸城破,代地主君入城。 秦狰夺了权,并将她软禁在后宫,由他带来的官员全盘接过内阁权柄,原以为会一团糟,没想到人家打理得井井有条。 月底给她看小结时,条理清晰,桩桩件件都有迹可查。 萧寅初再不想承认,秦狰这厮也是文武双全之辈。 至于武,单看白日里他三两下就制服了阮敏,就可见一斑。 “皮毛而已。”秦狰看了她一眼,把脏了的布丢在地上,低声:“什么都会,不也全是伺候你的?” 萧寅初心一空,胡乱去抓茶盏,想喝口冷茶压压惊。 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什么叫……全是伺候她的? “那我真是不敢当了。”她嘀咕道。 谁知道他这怪人从小到大怎么过来的,会个医术……难不成还因为她? 秦狰在心里摇头,不指望这没良心的东西能懂,手上轻轻用劲:“累了,给我喝一口。” 萧寅初不愿意:“自己没手呀?” “你不是嫌我脏么?”秦狰轻轻给她按着足底的穴位:“快点!” “啊!你轻点!”萧寅初轻踢了他一脚,抱着茶盏递上去:“喝,喝!淹死你算了!” 这讨厌劲儿的! 秦狰满意了,轻拍了一下刚擦干净,白白嫩嫩的小脚:“忍着。” 忍……什么? 她还没反应过来,下一刻全身一痛:“啊!” 秦狰将她一双腿按在怀里:“别叫,捏完会舒服一点。” 这畜生!怎么可能不叫,这么疼! 萧寅初扭着身子想逃,又被狠狠压住腰肢,秦狰轻哄道:“很快就好了。” 那种疼不比皮肉磕碰,是像骨头拆开重组似的,剧疼中带着一丝丝爽快,萧寅初疼得指尖冰冷,扬手给了他一巴掌! “秦狰!” 这一巴掌还未到肉,被秦狰格挡了一下,低头叼住她的手指:“别动。” “疼!”萧寅初眼泪汪汪地把手收回来:“你咬我!” “知道你疼,快好了。” 萧寅初被迫遭了一顿揉捏,疼得脑子都不清楚了。 等他停下手时,双眼已经盛满了水花。 “你简直是……”她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通红着眼骂:“寻衅报复!” -- 第107页 原本雪白的小脚上布满了片片红痕,不过托他的福,常年冰冷的脚难得有了些暖意。 “舒服一点没有?”秦狰轻轻安抚着,手法温柔了不少。 “不舒服!”她恨恨反驳道,其实从他停手之后,原本昏昏沉沉的脑袋清明了不少。 但她是不会承认的! “一会就好了。”秦狰扒拉着她的发尾,勾起一缕轻嗅:“头发怎么这么长。” 萧寅初气鼓鼓的,不想理他。 “还生气?”秦狰擦干净手,戳了一下脸蛋。 萧寅初白了他一眼,用行动证明她还在生气。 “她们也值得你生气?”秦狰又戳了一下,软软的,怪有意思的。 萧寅初冷哼:“您的信物还在地上呢,拿着它就能娶上交趾公主了,岂不美哉?” 秦狰失笑:“一来,娶阮敏没有丝毫好处,二来,我连她生什么样子都没看清,为何要娶她?” “那你接它干嘛?”萧寅初柳眉倒竖。 “当时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我如何不接?”秦狰反问。 “……那不会退回去吗?” 当时两国士兵都在,秦狰又刚打败了阮敏,再驳阮康面子,萧明达就得当场跟他拼命。 秦狰轻轻摩挲着她的肌肤:“你父皇有意赐婚。” 萧寅初脸色一变,虽然已经从聂夏口中听说过了,听他再说一遍又是另一种心情。 “那您还收这东西?怎么?本宫是不是该贺喜表叔马上要娶新娘子了?” “啪!”秦狰惩罚地打了她一下:“把话听完。” 萧寅初羞愤交加,恨恨地撇过头。 恨自己方才心软,又恨她这几日奇怪行径。 总的来说还是恨这个人! 若非因为他,什么事都不会有! “本君拒了。”秦狰一手撑在贵妃榻的靠背上,倾身朝她压去:“你可知为什么?” 萧寅初下意识往外躲,下意识怕听到他的话。 “去哪?”另一手圈在她腰侧,秦狰低头在她耳畔:“不是想知道吗?” “一直生气,想听到的不就是这话吗?” “躲什么?嗯?” 萧寅初一手撑着他的胸膛不让秦狰靠近:“别过来……” “欲拒还迎啊,初儿。” 萧寅初一懵。 下一刻耳朵被亲了一下。 “娶你好不好?” 萧寅初傻了,地上不远处,那金莲花可怜兮兮躺在那儿。 她刚才……听到了什么? 秦狰轻轻在她耳根印下一吻:“以后怎么跟我生气都行,都听你的,好不好?” 他双手紧张得冒汗,偏许久得不到回应,咬牙切齿:“说话啊!” “你说……什么?”萧寅初轻声问。 秦狰一口气差点没倒上来,恶狠狠道:“听不到还是听不懂?” 萧寅初小脸涨得通红,举手要打:“你……凭什么!” 凭什么娶她? 这个畜生凭什么要娶她? 凭他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凭他老是惹她生气? 还是凭他一张羊皮下,包藏的狼子野心? “凭什么?”秦狰被她闹得心口又疼又难受,恶狠狠地说:“凭邯郸城贵女如云,我只想够你这根高枝儿!” “你说你多坏?处处留情,引得人心口闷疼!” 秦狰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胸膛上:“你倒是摸摸,这里还疼着呢!” “我什么时候处处留情了!”萧寅初大声反驳,想将手抽出来:“我不要碰……秦狰!” 他那处有一道伤口,疤痕足有手掌长,上次听说过乃是被荣骁弄伤的。 萧寅初不小心碰到了,吓得慌忙躲开:“啊!” 秦狰低笑:“碰到了?” “……”隔着衣裳,她不确定是不是,总之怪讨厌的。 “你别老逼我做不喜欢的事。”她轻声抗议。 前世今生,她都没这样不规矩过。 她是皇家公主,一言一行代表皇室脸面,哪能这样放浪形骸? 而在他面前,真是什么丑态都现过了。 “这里没有别人。” “那也不行,太傅没教过你君子慎独吗?” “那君子应该怎么跟喜欢的姑娘求亲?”秦狰揶揄着问。 萧寅初眨眨眼,回想着自己看过的所有典籍。 “圣人又怎么教夫妻之道?” “……” 很显然,她看过的书里都没教过。 要不她不会一碰到这不守规矩的,就全然失了分寸理智。 萧寅初嘴一扁:“你强词夺理!” “怎么强词夺理了?”秦狰意外发现逗她也蛮有意思的,轻声问:“公主博学,教教在下?” “闭嘴。”萧寅初捂住他的嘴:“不许说了。” “好了,不逗你了。”秦狰心一软,拿下她的手:“太晚了,你该睡觉了。” 萧寅初松了一口气,从贵妃榻上站起来。 从这儿回床有一段距离,地上很脏,鞋很远。 秦狰站在一旁,笑:“需要帮忙就说话。” 萧寅初抬脚踢了他一下:“乘人之危,不要脸!” “这丫头,动手动脚的。”秦狰‘嘶’了一声:“要不要抱?” “不要!”萧寅初想都不想拒绝了:“那边有鞋子,去帮我拿。” -- 第108页 那鞋还被她踢在妆匣边,秦狰拒绝:“不去。” 嘿这人! “一,我抱你回去,二,自己走回去。”秦狰看了一眼贵妃榻上的脚印子,还在那留着呢。 呵,男人啊! 刚才还信誓旦旦保证她说什么都好,扭脸什么都忘了! “你刚才还说我说了算的……”萧寅初瞪眼。 “对你不好吗?”秦狰低声一笑,把她曾经说过的话还了回去:“打你了还是骂你了?” 萧寅初深吸了一口气。 走回去就走回去,大不了……再擦一下就好了! 她是硬气了,一只脚还没沾地,被秦狰抱在怀里:“怎么就学不会服软?” 萧寅初趴在他肩上,轻哼:“我为什么要服软?” 反正……他也会先低头的。 秦狰将她放在床上,又狠狠揉了两把脸:“仗着我舍不得罢了,臭丫头!” 萧寅初翻身上床:“不送!” “被子盖好,冻着了又得吃药。”秦狰觉得自己还未成婚,就先体会了一把做爹的感觉,归根结底还是他自己心软罢了。 心软了这么多年,也这么软过来了。 掌风挥灭几根蜡烛,秦狰潜出栖雀宫,身影几乎与夜色一体。 没想到宫里的暗卫早早在栖雀宫外蹲等,毫不意外被拦住了。 对方并没有声张的意思,冷冰冰道:“陛下有请。” “还请君上同我们走一回。” 作者有话要说:  (摇头)女主熊孩子啊。 我今天超早诶,夸我! 第40章 还未进太极宫,秦狰就听见赵王的咳嗽声。 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十分孱弱。 他眉心一紧。 前世赵王活到四十有七,现在离大行起码还有四年,怎么身体越来越差了? 汪禄照顾的声音传来:“您为何不明日再见……老奴瞧着都揪心。” 将他请来的暗卫推开殿门,示意秦狰进去:“您请。” 太极宫里,暖香刚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香味,这味道直冲脑门,让人不大舒服。 赵王抬起头,浑浊的眼里布满血丝。 他说:“把香拿出去,年轻人闻不了这个。” 汪禄亲自捧了香炉:“老奴这就去。” “去吧。”赵王让他走,再把门带上。 殿里点着豆大的灯,赵王的咳嗽断断续续,声音里藏着隐隐怒气:“你从哪里过来。” 秦狰利落地答:“栖雀宫。” “混账东西!”赵王一声怒喝,手中串着八卦的珠串狠狠砸在他身上。 大半夜的,从他女儿宫里走出来。 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什么! 贼子! 赵王只觉得血液直冲脑门:“秦子,你这是何意?” 赵王虽然年老,虽然病弱,但他也在帝位坐了近二十年,通身气度不怒自威,若是常人早要吓破胆了。 秦狰低着头,令人看不清神色:“如陛下所见,心之所向,我之所往。” 赵王冷笑:“好个心之所向,你凭什么?” 这话问得和他女儿一样,连口气都差不多。 想起那个小东西,秦狰心头一松,撩袍跪下:“还请陛下赐婚,臣,心悦公主已久。” 寂静,太极宫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赵王喉咙生痒,发出混浊的声音,狠灌了一杯冷茶以后,他说∶ “秦子,你当知晓,寡人不愿,也不能将公主嫁你。” 赵王没有搪塞的意思,开门见山道:“你代地秦家,不老实极了。” 这是明晃晃把理由摆在明面上了,你家不老实,我不相信你,不能把女儿嫁给你。 身为君主,不能,因为一旦代地和国都起冲突,首当其冲危险的就是他的公主! 所以身为公主的爹,更不能! “臣会亲自料理家事。”秦狰向他保证。 如赵王所说,秦氏内部有不少人主张和赵国开战。 这些大多是旧贵族,从代地还未成为附庸时期过来的,他们享受惯了作为皇室的特权,一直想着光复代国。 “秦子,你很怪异。”赵王戒备地看他∶“你心中难道从未有一刻不服气过?” 为帝王者,大多疑心病都重,赵王也不例外。 哪怕恪靖多年来老老实实镇着代地,哪怕秦狰一直为他所用,赵王也无法完全信任他。 而对于秦狰来说,他曾坐拥万里江山,就是赵王现在所处的地方。 他的前世徒活一个甲子,做了近三十年皇帝,早就做够了。 虽然听起来没什么出息,但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帝位争不争都无所谓。 见他无话,赵王坐直身子:“你在邯郸呆了够久了。” 他从床头拿起一本折子,抛到秦狰面前:“西北刚送来的密折。” 秦狰捡起来,看了一遍。 ——上面写着西北的两个户官忽然全家暴毙,死了近一百口人。 虽然没有具体写明,但是起草上奏的人认为,这是有人杀人灭口。 “去,料理完西北的事再回来。” 秦狰看向赵王:“陛下?” 赵王斜睨他:“怎么?不愿意?” “三番五次抗旨,你这脑袋是在脖子上待腻了!” -- 第109页 秦狰攥着折子的手用力到发白,不情不愿道:“是。” “天亮就走。”赵王一刻钟都不想让他多待:“立马就走!” “……是。”秦狰只好领命,赵王脸色才好看一些。 “并非刻意为难你,西北也需要人手,那事你查了许久也没什么头绪,给你换一个。” 秦狰心情不大好,恭敬道:“陛下若没什么吩咐,臣便告退了。” “让汪禄送你出去。”赵王大方点头:“上次寡人给你的诏令还能用,去罢。” 秦狰行礼,转身大步离去。 赵王端起茶盏又喝了一口。 哼,这小子,同他斗还嫩了点。 随后赵王又陷入沉思,解决这小子好办,若是他那不谙疾苦的闺女被这小子一副俊俏皮囊蒙蔽,春心萌动。 可就难办了。 赵王越想越糟心,心说西北还是不够远,该将他远远赶走才是。 …… 时辰还早,天刚蒙蒙亮,门外风雪大作,汪禄吃力地打开纸伞:“老奴送您出去吧?” 这风雪忒大,吹得人脸皮生疼。 秦狰原想拒绝,想了想还是允了:“有劳大人。” 汪禄吃力地高举着伞,一说话就哈出一口白气:“昨晚雪下得忒大,您当心脚下。” “但是老祖宗说瑞雪兆丰年,今年风雪大呀,来年就是个风调雨顺的年份哩!”汪禄笑眯眯地同代城君闲话。 “嗯。”秦狰应着,看着前方朦胧的宫巷,说:“陛下吩咐,本君立马要启程去西北。” 汪禄一顿,很快扬起情真意切地笑脸:“那祝您一路顺风,二殿下去西北也有日子了,劳您替老奴问殿下一声好。” 他原只是客气一下,没想到秦狰停下脚步,看着他:“那也请汪大人帮本君一个忙。” 汪禄的笑容僵在脸上:“您……要老奴做什么?” 其实不用说汪禄也知道,定是要他去栖雀宫走一趟,向公主解释解释。 “汪大人宫中行走多年,这事不难。” 秦狰说道,将手上扳指递给汪禄:“替本君送去给公主,多谢。” 赵王让他天亮就走,自然顾不上道别,未免那没良心的东西多想、生气,还是让汪禄去走一趟。 “少则一个月,多则两个月,”秦狰大概估了个时间,拍拍汪禄的肩∶“提前谢过汪大人。” “这、这这……”汪禄捧着那枚扳指不知所措。 秦狰已经阔步走向宫门外。 . 等到日上三竿,萧寅初才醒过来。 掀开被子一看,脚上赫然几个手印,小腿甚至青了几块。 疼倒是不怎么疼,就是这青青紫紫的,看着怪吓人的。 她露出懊恼神色∶“真是野蛮……” 殿外的宫女听见她起身的动静,敲了敲门∶“您醒了?” 萧寅初连忙放下裤腿,穿上罗袜。 花月笑着推开门∶“您这一觉睡得真久!” 萧寅初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含糊不清地应∶“嗯,有点累……” 花月说∶“那奴婢伺候您起身梳洗吧?” 半晌后,萧寅初梳洗一新,吉嬷嬷亲手熬了粥端上来。 “松茸炖的鸡汤,澄了几遍,直到汤色如茶,再下江南丝米,慢火熬一个时辰才得的。” 吉嬷嬷舀了一小碗给她∶“公主不爱吃米面,可是我们哪缺得了这个,快尝尝。” 萧寅初尝了一口,鸡米粥入口绵软,松茸的香味很浓,又被鸡汤中和,她眼前一亮。 “好吃吗?”吉嬷嬷问道。 “嗯!”萧寅初用力点头。 吉嬷嬷高兴地合不拢嘴∶“这法子还是嬷嬷从祝姑娘那学的,公主喜欢真是太好了!” 萧寅初边吃边问∶“祝姑娘?” “是太医祝蒙的孙女,嬷嬷偶然与她结识,有些交情。”吉嬷嬷解释道。 “祝姑娘教了嬷嬷好多药膳的法子,改天一一给公主做来尝尝!” 那不就是祝含玉嘛。 萧寅初只道邯郸城真小,门外的宫女掀开帘子进来∶“公主,汪大人来了。” 萧寅初放下勺子∶“快请他进来。” 汪禄疾步入内,向公主行礼∶“老奴拜见公主。” “汪大人因何事而来?”萧寅初问道,心中一个咯噔∶“可是太极宫出什么事了?” 汪禄连忙摇头∶“没有的没有的,陛下好着呢,刚用了早膳,这会儿睡下了。” 萧寅初神情一松,等他下文。 “老奴此番前来是……”汪禄犹豫着不知道怎么答,干脆掏出东西,递给花月。 萧寅初从花月手里接过一枚扳指,初一看觉得没什么,将它往后一转。 “你……” 萧寅初轻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汪禄为难地笑道∶“那位说,让您等等,少则一个月,多则两个月……” 萧寅初脸一红,顺理成章误会了。 昨晚那混账还说……还说…… 汪禄从太极宫来,她还当秦狰已经去见过赵王了。 “他胡来,您怎么也跟着胡来?” 她轻声道,示意汪禄过来拿扳指∶“送回去,我不要这个。” 汪禄顿时知道公主误会了,他解释说∶“您误会了,君上被陛下派去西北襄助二殿下查案,少则一个月,多则两个月才会回来。” -- 第110页 “他让您别担心。” 萧寅初来不及为自己的胡思乱想羞恼,追问∶“西北?西北怎么了?” 汪禄摇摇头∶“老奴不大清楚。” 他恭敬地行了个礼∶“话带到了,那老奴告退了。” 西北? 萧寅初心不在焉道∶“花月啊,替我送送汪大人。” “诺,奴婢这就去。”花月依言将汪禄送出门。 扳指也不知道什么材质打的,通身铁黑,只有指环里面凿着他的名。 萧寅初回过神,才发现扳指没送回去。 若是让别人看见,真是说不清了。 萧寅初暗骂了那男人几句,只好将它收在荷包里,随身带着。 吉嬷嬷一直暗中观察,照她看那分明是一枚男人的扳指。 吉嬷嬷有些惊讶,更多的是开心,她问∶“是哪位郎君送来的啊?” 萧寅初失笑,知道吉嬷嬷误会了,她说∶“嬷嬷,不是你想的那样。” 吉嬷嬷小声问∶“嬷嬷想什么样啦?小郎君俊不俊俏?对公主好不好?” 萧寅初脸一红∶“嬷嬷!不跟嬷嬷说话了!” 吉嬷嬷煞有其事道∶“公主不要学那些矜持的闺秀,问个话三棒子打不出个屁来,这样会把郎君吓跑的,谁耐得一直付出呀,对不对?” “要是喜欢人家呀,起码要让人家知道呀。” “……我不听嬷嬷胡说了!” 萧寅初站起身,往寝殿走∶“来人啊,把聂夏叫来,我要出宫一趟。” 宫人应声而出,吉嬷嬷追在身后∶“您不吃啦?” 萧寅初又羞又怒,只道吉嬷嬷胡说。 谁喜欢他了! 不喜欢!很不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秦狰∶惨还是我惨,告白第二天被老丈人发配边疆!QAQ 第41章 肃王府。 宫里出来的马车直接入了后院,护院们站成两排,表情肃穆。 聂夏从车上一跃而下∶“公主,咱们到了。” 萧寅初被花月扶下车,孙有福连忙行了个叩礼∶“老奴见过公主!” 卫周也站在旁边∶“卑职见过公主!” 萧寅初是来见逍遥生的,未能和几人寒暄,请孙有福引路,一行人直冲东跨院走去。 卫周说∶“那小子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就是属锯嘴葫芦的,一声不吭,成日在后院弹弹琴,睡大觉!” 孙有福补充道∶“他那义父倒是乖觉,时常朝下人打听些有的没的,不过老奴留了心眼,不该说的他们都不知道!” “义父?”萧寅初步子一慢∶“什么人?身份可查清了吗?” 她从未听大骊姬说过这么一号人,以前也从没听说逍遥生还有个义父。 卫周老实说∶“这人身上没有身份文牒,也不是赵国人。” 也就是说没查到。 因为交通不便,信息闭塞,各国之间人口流动很大,那义父的身份非常难查。 话说间已近东跨院,悠扬的琴音愈发清晰。 孙有福啧啧∶“旁的不说,他这琴技,哪怕是宫中琴师与他相比,都略逊一筹!” 萧寅初也赞同这话,三人已到了东跨院门外。 她对他们说∶“你们留在这里,我进去就好。” 孙有福连连摇头∶“您不能去!这小子下手毒得很,时常给护院下毒,多亏卫周机警,才没让他得逞……老奴不能让您进去!” 卫周说∶“属下陪您进去。” 聂夏附和∶“属下也去!” 无法,萧寅初只好把花月和孙有福留在外面,带卫周和聂夏进去。 逍遥生正在屋里焚香抚琴。 天气太冷,屋檐下挂着许多晶莹剔透的冰棱,窗外松树满树冰挂、入目全是银装素裹景象。 桌上的兽头香炉白烟袅袅。 音律在他指下像流水般倾泄,是非常平和的一曲《阳春白雪》。 三人在门外听了一会,卫周低声说∶“我是个粗人,听不懂琴,但也觉得这小子怪厉害的!每次听他的琴,心情都平和不少!” 聂夏赞同地点头。 琴音猛然一停,逍遥生侧耳一听,拿起白布擦手。 他等的人来了。 “贵人既然来了,就入内相见吧。” 萧寅初大方地跨进屋子∶“让先生久等了,下人招待不周,不知道先生在这里住得可习惯?” 逍遥生瞥了她一眼∶“劳贵人惦记,不敢不好。” “倒也不止本宫惦记。”萧寅初从怀中取出那枚金扣,放在逍遥生面前。 逍遥生下意识去摸空空如也的脖子。 那天不小心被她拽走了。 “在下从不知道,公主居然也会做这种偷鸡摸……” 逍遥生的话被卡在喉咙里,因为萧寅初拿出了另一枚北北银扣。 “我在宫里时,去见过她了。” 她,大骊姬。 这是骊国皇室的信物,想来他们的身份关系,萧寅初已经都知道了。 逍遥生瘫坐在琴凳上,良久无话。 “骊姬娘娘的身体,到底怎么了?”萧寅初问。 逍遥生把两个扣子用黑绳串在一起,反问∶“怎么了?” 他将萧寅初上下打量了一遍,眼里带着不屑∶“你还小,不能听这些腌臜事。” 聂夏皱眉∶“你嘴巴放干净点!” -- 第111页 逍遥生慢慢编织绳结∶“如何不干净?那事比我的话,脏多了!” 聂夏望向公主,希望她别听这人胡言乱语,但是萧寅初坚持想知道。 逍遥生细长的指节勾着黑绳,说∶“一年多前,赵王修道时岔了经脉,走火入魔,为保命强行把乱了的血气过给不少宠妾。” “南宗管这个功法叫‘过血’。” “身体差的,第二天席子一卷就送去乱坟岗了,身体好点的,就像我姐那样。” 像大骊姬那样? 什么样? 聂夏大喝∶“你胡说八道什么!” 逍遥生抬眼看他∶“你不是内卫吗,一查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聂夏连忙看向萧寅初∶“公主不要信,这人就是胡说八道!” 萧寅初看着逍遥生∶“所以,你上清泉山就是为了寻替大骊姬解血毒的药?” 逍遥生默认了。 “谁送你进去的?你背后的主子是谁?”萧寅初追问。 “你觉得我会做背叛主子的事吗?”逍遥生口气中带着不屑。 萧寅初反问∶“主子?要杀你灭口的主子?” 卫周及时发出一声嘲笑∶“要不是老子,你早轮回了!” 逍遥生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既然先生不愿合作……”萧寅初似乎并不在意逍遥生的态度,示意聂夏动手。 聂夏将他的手往后一剪,刻意加重了几分力气。 “呃!”逍遥生一声闷哼,不等他呼痛,脖子忽然一凉。 聂夏拽下他的金银扣,交到公主手里。 “你就当我没提过,卫周啊,一会把他扔出去。” “这阶段的吃住名目,看他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拿来抵掉就是。” 卫周大声说∶“这小子太穷了,只能扒光他身上的衣裳……还不够呢!” 逍遥生浑身一抖,不敢相信地看向几人——她不是公主吗?怎么会这般斤斤计较? “不够?他不是还有个义父?一起扒。” “是!”卫周应得铿锵有力。 “等等!”逍遥生喊住卫周,咬牙切齿∶“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也没什么。” 萧寅初微微一笑∶“父王好琴,年宴将至,本宫想请先生入宫,抚奏一曲。” 逍遥生十分意外∶“……就,这样?” 萧寅初含笑点头。 “你就不怕我趁机……”逍遥生眼露凶光。 据他所知,赵王一个儿子在西北,另一个难以独当一面。 若是他杀了赵王,不仅能报仇覆国之仇,更可以让赵国大乱! 萧寅初摇摇头∶“一、两位骊姬娘娘还在宫里,二……” 她微笑∶“骊国是灭了,但你还有一些族人,杀死他们,犹如碾死几个蚂蚁。先生不会做这种赔本买卖的。” 萧寅初不怕他会做出什么,因为他付的代价只会更大。 逍遥生一直沉默了许久。 最后屈辱地应了,他想见一下大骊姬,萧寅初也答应他了。 . 达到目的以后,萧寅初带人离开了肃王府。 越临近年关,邯郸越寒冷,因为连日严寒天气,铜雀大街上行人十分稀少。 二旁做生意的店铺也大多闭门歇业。 这么严寒的天气,路边却有一个小乞丐摇着碗乞讨∶“路过的好心大爷大娘,赏小的一口饭吃吧……赏一口饭吃吧……” 马车从他身边经过,小乞丐高声追上去∶“贵人!赏小的一条活路吧!” 聂夏皱眉,马车渐慢∶“小子,寻别人家乞去。” 小乞丐灵动的眼睛一转,往地上狠狠一摔∶“哎呀!打人啦!这家的护卫打人啦!” 他眯眼看去,这家没有挂灯笼,马车虽然低调,细细看去,木料都是上乘的。 由此推断,车里坐的肯定是非常贵的贵人! 小乞丐心里有数得很,嚎得又脆又响∶“赔钱,你必须赔钱!” 花月掀开帘子∶“聂夏,怎么回事?” 聂夏无辜地指着地上,一个黑漆漆的,带破帽的小乞丐满地打滚∶“哎呀,好像打坏我腿了……” 花月皱眉∶“给几个钱打发得了,天儿太冷,小姐身子经不住冻。” 聂夏只好憋下一口气∶“是。” 小乞丐翻身爬起来,双手朝上,朝聂夏要钱∶“多谢大哥!” 聂夏掏出碎银子,刚要交到小乞丐手里,马车里传来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 “慢着。” 小乞丐脸一垮,讨饭太难了! 萧寅初将车帘撩开一个角,打量了一下小乞丐的模样∶“乞儿,你从哪里来的?” 小乞丐脸色微微一变,磕磕巴巴说∶“贵人,我……小人是从南方流浪来的,家里人都死了。” “贵人,求求你可怜可怜我吧,我好久没吃过饭了!” “说谎。”萧寅初否定了他的说法∶“聂夏,将他……聂夏!捉住他!” 不等她把话说完,小乞丐突然拔腿就跑,破碗也没顾上拿! 聂夏立马飞跃而起,在滑溜的街道上追那个小乞丐。 谁知道这小子跑得快极了,沿街利用地形左右乱跑,就像条滑溜的泥鳅鱼! 聂夏费了好大的劲才逮住这条脏泥鳅,把他提到公主面前。 -- 第112页 “放开我!你放开我!欺负小孩儿算什么本事!” 小乞丐被拎着,费劲地挣扎,他看着十二三岁模样,已经是半大小子了,一脚狠狠踹在车辙上,把青蓬马车踹得微微一晃! 聂夏吓了一跳,连忙把稳马车,抽出马鞭把小乞丐捆了个结结实实∶“你小子,不同你计较罢了,真当哥哥没本事!?” “寻个客栈,给这乞儿吃些东西。”萧寅初轻声吩咐。 “公主?”花月和聂夏十分不解。 但是萧寅初坚持,聂夏只好把乞儿放在车辙上,驾着马车去客栈。 “你别怕,我不是坏人。”萧寅初隔着车帘对小乞丐说。 车帘时不时被风吹起一个小角,小乞丐从缝里看到车里只有两个女子,小姐打扮的那个生得好看极了,天仙似的。 他慢慢不挣扎了,把头伸进车帘∶“你为什么要请我吃饭?” 花月吓了一跳,连忙用帕子垫在小乞丐头下∶“你这孩子,快脏死了!” 小乞丐嘿嘿笑∶“这算什么,前几天我去偷苞米,不小心摔进粪坑了,那才叫臭!” “你快别说了!”花月似乎闻到那味儿了,连忙挥着帕子驱赶。 萧寅初静静地看着他。 看得小乞丐有些不好意思∶“贵人,对不起,我……我马上出去!” 人家给他吃喝,他不能弄脏仙女的坐垫儿。 “你不是南方逃荒来的,”萧寅初忽然出声。 “你从北方来,而且是从西北刚来的。” 小乞丐往外蠕动的身子一僵。 萧寅初挑眉∶“我说对了?” 作者有话要说:  秦狰∶你们说,我媳妇多久会想起我? —— 我千里迢迢,长途跋涉,终于回家了!!双眼朦胧地写完了三千字,脑壳好疼! 明天开始可能会多写一点,中间有一些情节必须要走 然后我们就可以开始期待两人见面啦! 有想要的play吗,评论区征集哈~ 第42章 寒冬腊月的,掌柜伙计都不耐得做生意,这条街上非常冷清。 店门被敲得“啪啪”作响,小二披上棉袄,不耐地推开门∶“别敲了,来了来了!” “吱呀,”店门被拉开。 “几位客官,小店儿不做生意了,住店烦请明……”小二话没说完,眼睛都看直了。 门外的年轻姑娘头戴帷帽,身姿曼妙,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子贵气。 这里不比繁华内城,小二见识有限,当下就看呆了。 “烦请小二哥烧些热水,我们用一顿饭就走。”萧寅初柔声说道,示意花月给钱。 花月将一锭银子拍到小二手里∶“我们要一桶热水,再将马草喂一下,做一桌子饭菜……你看什么?钱不够?” 胖乎乎的掌柜的系着棉袄走出来∶“柱子,愣着做什么……哎哟!冰天雪地哪吹来的贵人?您快请进——” 掌柜的一下摸走了银子,笑眯眯道∶“热水、马草、饭食,您稍等片刻,马上就好!” 小乞丐在聂夏身后冒头∶“这家掌柜的脾气不好,前几天我来偷馒头,被他打出去的,胳膊还疼呢!” 掌柜的回身,也认出了小乞丐∶“嘿!你这小子还敢回来?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掌柜的抄起算盘追撵过去,被聂夏拦住∶“掌柜的,消消火消消火!” 胖掌柜气喘吁吁,拍着膝盖∶“哎呀!您把他救回来了?还要给他饭吃?” 他当这是哪家不谙世事的贵小姐出门,被小乞儿的可怜相蒙蔽,大呼说∶“这小子就是个贼!您看他可怜,施舍他吃喝,但是这小子贼性难训!上回来我这,偷了我三个馒头,把剩下的抓得黑不溜秋,都没法卖!” 他控诉着,最后嫌弃地看了一眼小乞丐∶“也不知这野小子是哪里来的,也不见他家中父母管教,没准就是哪个窑姐儿的野种!有娘生没娘教的……” “你说什么!” 小乞儿一开始还瑟缩在聂夏背后被掌柜的教训,谁知后来挥舞着拳头要去打人。 胖掌柜往后一避∶“我胡说了吗?南城里遍地是你这样的孩子……” “你闭嘴!闭嘴!”小乞儿双眼通红,被聂夏拦着,拳头捏得发白。 “好了,掌柜的,下去准备饭食吧。”萧寅初及时出声,制止了两人的矛盾。 “我不吃他家的东西,我嫌恶心!”小乞儿大叫着,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噜”了一声。 他一把甩开聂夏的手,转身朝外面跑去∶“君子不食嗟来之食,我就是饿死,也不会吃这家店一颗谷子!” “聂夏。”萧寅初示意聂夏去追,聂夏很快扛着这小子回来了。 “你放开我!别逼我!”小乞儿捶打着。 萧寅初对他说∶“我们不在这吃,但是冰天雪地,这条街只有这一家还在做生意,买了带走行吗?” 小乞丐挣扎的劲儿渐小,面对温和好心的姑娘,他不能恩将仇报。 “好,但是……”他看向胖掌柜。 胖掌柜的“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小二从后堂跑出来∶“客官,您的马喂上了,热水也烧好了,饭菜也得了,是给您先端饭菜上来还是?” 萧寅初颔首∶“先用饭罢。” 四菜一汤很快摆了满桌,还有半只鸡,一只大鸡腿! -- 第113页 小乞儿眼睛都看直了,萧寅初让花月带他去洗干净手再来。 聂夏跟在公主身后,轻声说∶“这小子虽然瘦,但明显受过武学训练,想来曾是富家出身,由武师傅教过功夫。” 萧寅初点头∶“看出来了。” 不仅学过武,还张口就是成语典故,加上他的口音,倒让萧寅初想起一件事。 旬月前,她从萧何旧部那得知,西北甘县的前任长史谭文龙、戍县前税官马功,一夜之间,两家人一共近百口,全部毙命。 花月带着小乞丐回来,边说∶“一会给你洗个澡,瞧你一身臭得……” 小乞丐拘束地在萧寅初面前坐下。 “吃吧。”萧寅初示意他。 小乞儿打量她的脸色,试探地去抓桌上的鸡腿,见她没什么表情,立马抓起来,大啃特啃! 他的吃相也太凶狠了,把花月都看呆了∶“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快喝口汤,别噎着了!” 小乞丐顾不上喝汤,又抓起馒头大咬了几口,含糊不清说∶“要是有面就好了!” 萧寅初吩咐小二再做碗面条来。 小乞儿费劲地吞下东西,满嘴油花∶“我这几个月来,遇到最好心最美丽的姑娘就是您了,您一定万寿无疆,一定夫妻恩爱,家庭圆满……哎哟!” 聂夏照他头呼了一下∶“瞎说什么!” 萧寅初失笑∶“快吃,不够还有。” 小二很快端了碗臊子面上来,吃完半只鸡,一盘菜,一碗饭的小乞丐居然还“呼噜噜”吃了一整碗面条,才打着嗝儿,意犹未尽地放下碗。 花月打趣他∶“你还没吃饱啊?” “吃饱了。”小乞儿可惜地看着碗∶“要不是吃饱了,我还能吃几口。” “噗嗤。”萧寅初没忍住笑了一声。 小乞儿挠挠头,嘿嘿傻笑了几声。 “聂夏,你带他去沐浴罢,再换身干净衣裳。”萧寅初吩咐道。 聂夏犹豫∶“可是……” 花月主动说∶“还是奴婢去吧。” 聂夏武功高强,最不该离开公主,萧寅初点点头让花月去。 小二收拾残羹剩饭,聂夏吩咐他去泡壶茶来。 门外忽然传来“哒哒”马蹄声,似乎有人来了。 小二抱着茶壶跑过来,连声说∶“今儿是什么好日子,居然这么多客人……客官?您是打尖儿啊,还是住店啊?” 来人两个彪形大汉开道,声如洪钟∶“打尖儿,做两桌子好酒好菜来,要你们店里最好的!” “好勒!您里边请!” 大汉摘下帽子,吐了口风沙∶“他奶奶的,什么天气!也不知道那小子藏哪去了,害大爷这个天气还要在外奔波!” 聂夏擦干净瓷杯,倒了一杯茶。 那两个大汉见到萧寅初的瞬间,表情活像撞见鬼似的,其中一个猛地转身出去∶“主子!” 萧寅初朝门口看过去,很快,门外跨进来一只鹿皮靴。 来人摘下狐皮帽,露出一张精致近妖的脸。 “怎么来这了?”荣骁问。 萧寅初掀起眼皮,将荣骁打量一番,见他还背着弓箭,想来是进山打猎去了。 荣骁走到她那张桌子坐下,自顾斟了一杯热茶,一饮而尽。 萧寅初不满地看着他,似乎在控诉他不经允许就动她的东西。 “什么时候回?我送你。” 他说,顺便看了眼聂夏∶“你不能只带一个人出门,太危险。” “马上就回去了,多谢世子爷关怀,护送就不必了。”萧寅初拒绝道。 荣骁勾起嘴角,冷白的面皮愈发妖冶∶“你与我客气什么。” “若让陛下知道,我要受罚的。” 荣骁等人的到来,让客栈变得热火朝天,小二和掌柜的夫妻流水一般给这些人上菜、倒酒。 这些侍卫吃吃喝喝,却一点都不敢发出声音,生怕打扰到世子和公主。 花月牵着洗干净的小乞丐,一掀开布帘就被所有人盯着。 小乞丐浑身一抖,躲在花月背后∶“姐姐,我怕……” 这些侍卫盯着二人,手上动作都停了,活像盯着小兔子的野狼群。 花月拍拍他的手,佯装镇定∶“没事,别怕。” 两人战战兢兢走回公主身边,荣骁瞥了一眼小乞丐,笑∶“你哪捡回来的野小子?” 萧寅初说∶“与你何干?” 荣骁拿起筷子∶“不如由我替你安置这小子,如何?” 见主子动筷吃饭,底下人才解除禁令一般,该吃吃,该喝喝。 “不必,多谢世子美意。”萧寅初站起身∶“聂夏,花月,我们走。” “是。”聂夏应,花月替公主穿上斗篷。 荣骁筷子未停,余光瞥见小乞丐一直在偷偷看他,忽然恶作剧一般抬起眼,冲那小子绽开一个森冷笑意。 他面白如雪,只有嘴唇和双眼血红,小乞丐吓得尖叫一声,躲在花月背后瑟瑟发抖。 萧寅初不满地看他∶“你多大人了?” 荣骁收起恶作剧,冲她抛了个眼钩子∶“行,听你的。” 她转身就走,荣骁挽留∶“我送你?” “不必了。”萧寅初利索地拒绝,带着三人离开客栈。 身边的人悄无声息凑上来∶“主子,这条漏网的小杂鱼要不要……” -- 第114页 他做了个灭口的动作。 荣骁夹起一颗花生∶“不必,公主胆子小,莫吓了她。” “可是……”下属忧心忡忡∶“这小子是唯一的活口,若放任他活着,岂不是……” “听不懂我说的话?”荣骁慢慢看向他。 所有人通身一凛∶“是!” . 直到上了车,小乞丐还没从惊吓中醒过神来。 他已经洗干净了,换了一身干净的棉袄,原来是个秀气的男孩。 花月跟聂夏嘀嘀咕咕∶“他身上足有十几处伤口,瘦骨嶙峋的,看着真是可怜极了……” 聂夏怜悯地看了他一眼,挥动马缰∶“驾!” 马车缓缓走了起来。 萧寅初看着他∶“怎么了?” “啊!”小乞丐尖叫一声,下意识抱住头∶“放过我吧,你别杀我!” 花月莫名其妙,拍拍他的肩∶“喂,你怎么了?” 他神情激动,在车上抱头鼠窜,花月不得已制止住他∶“你别怕!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小乞丐在花月怀里,流着眼泪发抖。 萧寅初等他没那么害怕了,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马……伯安。” 他清楚记得,刚才这个姐姐把那些人都镇住了,他轻声问∶“你……你是谁?” 萧寅初取出自己的腰牌,明黄的腰牌上刻着宫室名字。 马伯安不知道腰牌的意思,但他知道明黄色是皇家才能使用的颜色。 “你……能见到陛下吗?”马伯安怯生生地问。 “你见陛下做什么?”萧寅初轻声问。 “我要告御状!” 马伯安稚嫩的脸上显出决绝的神色,额头上青筋浮现,哽咽欲绝∶ “我要……我要让陛下,为我马家上下五十七口,报仇!” . 远在西北的肃王府。 萧何刚看完今天的密信,范五范六跟在他身边。 范六问∶“陛下怎么忽然把代城君派过来了?” 他与范五对视一眼∶“莫不是陛下那掌握什么了?” 萧何不语,范五说∶“代城君没有直接来白城,而是先去了甘县、戍县,想来是因为谭文龙和马功的事来的。” “嗯。”萧何点头。 旬月前,下辖两个官员家里一夜之间全部被暴毙,死相惨烈。 他派人百般追查,只能查出并非意外,全是人为。 谭文龙和马功虽然已经是致仕的闲人,但二人一个是长史,一个是税官,都是辖县里举足轻重的职位。 加之在任多年,关系网十分庞大复杂,让萧何查得焦头烂额。 “今天代城君就要来白城了。”范六轻声说。 “不知道他查到了什么。” 萧何烧掉密信∶“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看他姓秦的知不知趣了。” “若只是查谭、马二人,本王乐得清闲,若想借查案之名想做些不老实的,就让他在西北立坟。” 范五范六“啪”一下站直∶“是!” 与此同时,秦狰在写发回邯郸的折子。 挑灯一边磨墨,一边说∶“咱可太冤枉了,今天都是除夕了,原本可以在邯郸过个好年的,结果被赶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秦狰斜过去一眼∶“怎么,不服气?” “不敢,不敢!”挑灯陪着笑∶“属下为您不值,肃王这厮,忒怠慢咱们。” 赵王估计事先和萧何通过气,这父子两个别的事不好说,对于女儿、妹妹上的意见是高度一致。 萧何没让他竖着进去横着出来,就是怜悯了。 “让你去查的事,查得如何?”秦狰又下一笔,问。 “没什么头绪,杀人者用的是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发作症状和急病一样,咱们的大夫缺少经验,还没查出来。” 秦狰笔下一顿,说∶“拭剑那里如何?谭、马二人的关系网有着落了?” 挑灯说∶“只查到一些表面的东西,二人都是小官,也就在县上是个人物,放到整个西北压根一只小虾米,谁会对一只小虾米起歹意呢?” 秦狰反复回想着,忽然说∶“去取地图。” 整个西北版图很快展开在他面前,秦狰用两个茶杯分别标出甘县和戍县的位置。 二者相差甚远,足有一二百里路,但两家人却死相相同,又几乎在同一时间。 “……是哪一年的举子?”秦狰问。 挑灯连忙去找密信。 “找到了!天武……十年,啊!”挑灯惊讶地把两个人的生平放在一起比较∶“谭文龙和马功同为天武十年举子,又同在去年致仕离任!” 同一年的举子,证明两人可能认识。 同在西北为官多年,增加了认识的可能性。 又同在一年离任,太多巧合了。 挑灯说∶“但并无信息显示二人有交情。” “两人各自拜在谁的门下?”秦狰又将茶杯挪了挪,甘县和戍县之间起码有三四个县。 挑灯继续翻资料,惊喜道∶“主子,您真是绝了!” “谭文龙是第二十名进士,马功第十三名,二人同拜在中书侍郎门下。” 一般来说,全国各地的举子通过会试以后汇集京师,准备殿试。 在通过殿试之后过得进士身份,就会拜入一位考官门下,称其为师。 -- 第115页 朝中高位官员如果有格外中意的进士学子,也可以破格收学生,对方有了关系,自然在官场里如鱼得水,而高位官员们,也需要自己的桃李支撑关系网。 秦狰感兴趣∶“哦?” 谭、马二人既是同科进士,同拜一人门下,说没交情是不是太欲盖弥彰了一点? 挑灯指着其中一行∶“天武十年任中书侍郎的,正是厉峙,厉大人。” 秦狰陷入沉思。 挑灯又把手中的东西看了一遍又一遍,生怕错过什么重要细节。 他抬起头,看见主子笔尖的墨都凝住了,不禁开口∶“主子?” 秦狰猛地回神,豆大墨汁滴在折子上,污了苍劲有力的字。 “您想到什么了?” 秦狰揉掉纸∶“没什么。” 厉峙的野心,起得比他想象的早,也比他想象的大。 难怪前世他敢挟天子以令诸侯,还妄图剿杀摄政王。 “今天是除夕,您早些歇息吧。”挑灯劝道。 他们一行急匆匆从邯郸过来,一路车马劳顿,顾不上休息,秦狰又亲自跑了甘、戍两县,明明是好好一个新年,愣是折腾成这样。 窗外,戍县的老百姓喜气洋洋过新年,爆竹声,欢笑声不时传进小院里。 秦狰烧掉废纸,也没心思重新誊抄一遍了。 他展开一张洒金澄心堂纸∶“你先下去。” 挑灯摇头∶“我给您磨墨。” “滚出去。”秦狰斜他,耳根略微有些泛红。 挑灯对视无果,只好委委屈屈出去了。 秦狰哼了一声,从书架上取出一块带着松香的新墨,这墨里含着碎碎的金箔,又香又漂亮。 他细细磨了墨,展信下笔。 却迟迟憋不出一个字。 想写的太多了,想问问她有没有好好吃饭,冬日里冷不冷。 临下笔却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秦狰背着手在屋里走了几圈,从书架上找了一本闲书,翻开一看∶ 「卿卿吾爱,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秦狰∶“……” 作者有话要说:  秦狰∶开始抄情书√ —— 感受到——来自假期的诚意了吗!!粗长! 经过我综合意见,初步认为在马车上吵架+哄,能满足目前两大主流意见,我可以研究一下怎么升华该剧情(滑稽) 第43章 小乞丐马伯安被安置在肃王府。 孙有福亲自准备了房间,花月将他按在床铺上。 马伯安惴惴不安,慌乱的眼神一直追逐在漂亮姐姐身上。 花月对他说∶“这里很安全,你要听孙大人的话,他们会保护你的。” 卫周闻讯赶来,在门外探头探脑∶“公主呢?” 他络腮胡子,声如洪钟,与那些追杀马伯安的人忒像! 马伯安尖叫一声,躲在花月背后。 卫周挠挠脸∶“这是怎么了?” 聂夏简单对他说了马的身世,卫周表情逐渐凝重。 卫周郑重点头∶“有我在,就不会让这小子丢了性命!” 萧寅初从内室走出来∶“这是怎么了?” 卫周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没什么,没什么。” 她摸摸小乞丐的头,对他说∶“安心在这住着,你的事我心里有数了。” 小乞丐拽住她的衣角∶“漂亮姐姐,你……”他十分不安。 萧寅初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天色已晚,她必须得回宫了。 刚走出西跨院,萧寅初迎面就碰见了逍遥生。 “逍遥先生怎么来了?” 逍遥生看见扒着门眼巴巴的马伯安,略一挑眉∶“动静太大,我来瞧瞧。” 萧寅初回头看了一眼,说∶“一个可怜的孩子罢了,若因此叨扰了先生,我这里先向先生赔不是了。” 逍遥生摇摇头,又看了一眼马伯安,若有所思道∶“你客气。” . 萧寅初一路都有些心不在焉,直到回到宫里。 花月和聂夏对视了一眼,聂夏说∶“公主,那小子说的,也不尽然吧?” 马伯安说有人杀了他全家五十余口,而他当时没有在家而幸免于难,事后一直被追杀至邯郸,靠乞讨为生,一直伺机告御状。 聂夏说∶“戍县离邯郸足有一千多里路,他一个小孩子,加之天寒地冻,怎么过来的?” 花月一听也有道理,二人双双看向公主。 萧寅初点头,这个她也想过,不过她更感兴趣的是马伯安为什么一见到荣骁手底下的人,会害怕成那样? “明日我去内阁一趟。”萧寅初吩咐道,让花月先去打点。 翌日早,正是沐休日。 内阁冷冷清清的,只有值班管库当值,管库姓左,是个留山羊胡的中年人。 他一听说闻喜公主驾到,忙不迭出来,跪下行礼。 “卑职吏部管库左友,叩见公主殿下!” “左大人请起。”萧寅初示意他起来,缓步进了内阁。 内阁是个机构,也是这个办事处的名字,它是一排朱墙黄瓦的平房,三省六部的办公场所都在这里。 因为是沐休日,这里十分冷清。 左友随侍在公主身边,有些不安∶“殿下大驾光临,可是有什么吩咐?” -- 第116页 萧寅初随手拿起桌上一本书,翻翻看看∶“左大人替我调阅两个人的卷宗来,我要带走。” “是,是是。”左友连连点头∶“不知公主要哪两位大人的卷宗?” “一个是甘县长史谭文龙,一个是戍县税官马功。”萧寅初说道,余光看见左友瞬间僵硬的脸色。 “左大人,可有什么为难之处?” 左友回过神∶“不不,哪有什么为难之处,只是……” 他一拍膝盖∶“唉,不瞒公主,没了!” “什么没了?”萧寅初追问。 “前几天找来着,没了。”左友说道。 “前几天谁来找过?”萧寅初问道,逼视左友∶“左大人,你可不能瞒而不报啊。” 左友连连摇头∶“没谁找,没谁找……只是,只是前些日子阁中按例清点卷宗的时候发现没了,想来天长日久,损坏了吧?” “不过话说回来,这二人已经与前年致仕回乡去了,没了就没了吧。”他赔笑着∶“您觉得呢?” 萧寅初看着他,左友渐渐收起笑容∶“公主……” “左大人就是这样做官的?也难怪多年来,官途停滞难前。” 左友脸涨得像猪肝一样∶“下官有罪,下官有罪!” 萧寅初留下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拂袖而去。 左友一脑门汗,差点没站住,管库的小太监连忙扶住他∶“左大人,你没事吧?” 左友擦擦汗,连声说∶“快去告知大人,公主查到这里来了……” “是,小奴马上就去!” . 聂夏怪生气的∶“吏部管库掌管着全国官吏档案,居然说没就没,这些人是怎么当官的!” 花月让他别火上浇油了,扶着公主的手∶“您别太担心了,昨天回来以后一直吃不好睡不好的,奴婢看着都揪心。” 聂夏后知后觉地闭上嘴,也跟着安慰说∶“是啊,卷宗在其任上也会留有备份,您要是想要,卑职去信一封,请王爷那边帮忙查,也就有了。” 萧寅初闻言点头,让聂夏给萧何发信。 又过了几天,宫中除夕夜宴,经闻喜公主引荐,逍遥生作为琴师为赵王抚琴一曲,引得赵王大悦,当即封赏了许多。 赵王不胜酒力,带着茵夫人提早退席,在萧寅初掩护下,逍遥生与大骊姬见了一面。 大骊姬得知弟弟为了她冒险,差点丢了性命,不禁泪水涟涟,姐弟抱头痛哭。 但是逍遥生不能呆太久,与大骊姬说了一些私话以后,跟随公主返回。 逍遥生用袖子掩着脸,整理好仪容,郑重地朝萧寅初作了一揖。 “公主大恩,逍遥生永不敢忘!” 大骊姬得知他执念,规劝了他一番,骊国虽然是赵王所灭,但在他的恩德下,她们这一脉才得以保留。 去年皇叔诗塔率部差点剿杀了先骊王所有子孙,是赵国军队及时反击,才留住了星火血脉。 “诗塔是个狡诈的小人!他明明答应保护措斑的,最后举着刀朝向他们的,居然也是他!”大骊姬控诉着,安抚弟弟∶“陛下对我们很好,阿遥,不要被仇恨蒙蔽了你的眼睛,要学会用心去看事情。” 萧寅初点头∶“这件事我知道一些,诗塔皇叔挑起的叛乱,已经被镇压了。” 逍遥生苦笑∶“我没想到最后想要我们死的,居然是自己人。” 他整理了一下情绪,对萧寅初说∶“你对我们的恩,不能抵消陛下做过的事,如果有机会我依然会对赵国军队报仇。” “现在,我想我可以先报你对我们的恩。” “如果你有想要问的事,尽管问,只要我能回答。” 萧寅初与他一前一后走在暖池边,不远处的除夕夜宴上,朝臣们酒热正酣、席间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我听说你对马伯安很感兴趣?”萧寅初问道。 她从孙有福那里得知,逍遥生时不时就会去看看马伯安。 逍遥生一顿,神情有些不自然∶“嗯……” “你在查马家的事?”逍遥生问∶“有什么头绪吗?” 萧寅初摇头,看着他∶“你知道马功?” 逍遥生没有正面回答,他说∶“你应该去查他的师门,查他在西北十五年所有的政绩。” “还有,他致仕前发生了一件大事,过后不久就离任了。” 逍遥生接触到她试探的眼神,耸肩∶“我言尽于此。” 逍遥生现在还没有完全为她所用,愿意这样提点已经十分难得了。 萧寅初点头,将这些暗暗记在心里。 “多谢逍遥先生。” 逍遥生笑了笑∶“公主客气。” 暖池附近的树都挂着灯笼,暖光灯光在冬夜里显得十分温暖。 二人一前一后回到席上,花月赶紧支使小宫女捧来铜盆,说∶“外面天寒地冻的,您快来暖暖手。” 铜盆里放了时兴花草,还有精油,闻起来香香的,萧寅初一边泡着手,一边看见席面上有两张陌生面孔。 萧寅初洗完,花月放下铜盆,又取来棉巾细细擦干,抹上胰子。 “您闻这香味如何?花珠特意调制的。”花月闲话问。 萧寅初点头∶“还不错,多了些果香。” 花月笑道∶“您鼻子真灵,可不就是加了几枚青果嘛!” -- 第117页 “那两个人是谁啊?”萧寅初边揉捏手指边问。 花月顺着公主的视线望过去,对面席上,两个华服男子正在说话,时不时朝路过的贵女指指点点。 看起来轻浮得令人生厌。 花月四周望了望,低声说∶“那是代相大人的两位公子。” “哦?” 萧寅初有些意外,直直朝二人望过去。 秦狰的兄弟? 代相秦南回邯郸述职,这事萧寅初知道,不过因为这些日子事情太多,一时忘了。 当年,恪靖下嫁三年后才得长子秦狰,之后几年秦南的庶子才一个个呱呱坠地。 不过按萧寅初看,那二人的才貌,是远不如那厮的。 “听说紫衣那个年长,叫秦文,绿衣那个叫秦武。”花月补充道。 对面二人不知道商量了什么,一齐起身,朝别的席面走去。 “他们要去恪靖大长公主那边呢。”花月张望了一下,那边是宗妇们的席面,除了有大长公主,还有祁王妃、湘王妃等。 不过因为很晚了,赵王和皇后又提前退席,稀稀拉拉的没剩几个人了。 秦文、秦武中途和两个中年美妇汇合,四人互递了个眼色,齐齐朝恪靖走去。 萧寅初站起来,顺势抚平衣襟,花月跟着站起来∶“您去哪啊?” “今日还未和姑祖母请安,当然是去补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秦狰∶(写日记)媳妇没看我信的第一天 —— 写着写着忽然被拉去陪客,如果说新年最烦啥,那就是和很多亲戚吃饭,赔笑T_T 第44章 两个华衣美妇是秦南的两个妾,也是秦文秦武的生母。 二人平时的关系不见得有多好,只是在隔应正妻上,意见出奇的一致。 恪靖端坐在席面上,接受了他们四人的跪拜。 月色衣裙那个眼儿一挑∶“大姐,怎么没见到大公子的人呢?文儿今日还说,想拜见大哥,请教大哥学问呢。” 葱绿衣裙那个接话,她显得小心翼翼的∶“是啊是啊,我们阿武也是的,说是许久不见大哥,想得紧了……” 祁王妃用帕掩口,不屑道∶“月色那个叫章姬,葱绿的是素衣,一个歌女,一个家婢,如今倒是扶摇直上了。” 恪靖眼皮未掀∶“他办事去了。” 二人并不意外,也不是真心来拜见的,章姬说∶“今日除夕,阖家欢乐的日子,陛下怎么这样狠心,不让大姐和大公子团聚呢?” 她转眼一笑∶“既然是一家人,一会让文儿去接大姐来,和我们一家团聚如何?” 秦狰在邯郸有府邸,恪靖住在里面。 而秦南等人上京,则是住在馆驿里。 绿衣的秦武说∶“一家人哪有不住在一起的道理,既然大哥不在,我们应该替他时时尽孝在母亲膝下才是!” “儿子和阿娘明日就搬回去,好时时伺候在母亲身边!” 素衣眼前一亮∶“是啊,公主的腿一受寒就要疼,奴婢也好给您捏一捏……” 章姬一听素衣母子开口了,紧随其上∶“那我们也要住进去!文儿也是公主的儿子,也可以孝敬公主!” 秦文闭口不言,有章姬等人开口就好了,他是读书人,不屑开口讨要。 说到底,她们还是眼热秦狰那府邸。 赵王说赐,又没有说只给大公子……秦文秦武也是代相的儿子,应该也有份才对啊! 馆驿再好,难道比得上雕廊画栋的代城府吗? “不必了,府中奴仆家婢一个不少,无需你们。”恪靖说。 湘王妃在一旁听得咋舌∶“还有这么不要脸的?” 瞧瞧这话说的,接恪靖去和她们一家团聚?敢情恪靖和她们就不是一家人? 章姬不高兴了∶“大姐一个人睡高床软枕,让我们在馆驿挨寒受冻,妾身命贱,冻就冻了……夫君和文儿怎么受得?” 恪靖脸色有些发青。 章姬和素衣的手段非常低劣,纡尊降贵和她们计较吧,又显小气,折皇室脸面,一时间进退维谷。 湘王妃刚想开口为她解围,被祁王妃拽住,后者示意她别掺和代地的家事。 “大姐若是不愿意,那妾身只能奏明夫君,让夫君决断了。” 章姬假惺惺说道∶“也不知等大公子回来,会被如何指摘不孝……” “届时就是大姐这个做母亲的不对了。” 素衣和秦武附和着∶“大姐三思啊……” 恪靖眼神一冷,二人一唱一和,最后还是指向了秦狰。 谁不知道秦南的心偏到西北去了,由他来决断,届时吃亏的还是她儿子。 不等她出声,桌面被一只细白的手狠狠一拍! “砰!” 章姬和素衣吓了一跳,齐刷刷看向来人。 “你……”章姬并不识得来人,只觉得这小姑娘胆子居然这么大,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说拍桌子就拍桌子? 湘王妃刚要张嘴,又被祁王妃拦住。 章姬诧异地问∶“你是哪家的姑娘?怎么这么没有规矩?” “赵国的馆驿,不好?”萧寅初问她,顺便扫过唯唯诺诺的素衣,面露凶相的秦武,眼神淫邪的秦文。 章姬被问得一愣。 萧寅初走动了几步,将四人打量一番∶“挨寒受冻?” -- 第118页 “本宫如何不知,馆驿这般怠慢你们了?” 章姬原有一箩筐话要顶出,听她自称“本宫”,一下消了气焰∶“这、这……我们没这么说过!” 湘王妃终于逮到机会,高声说∶“一个歌女,一个家婢,这般身份居然还能做妾?” “若是在邯郸,正妻就是将他们打杀发卖了又如何?” “野鸡出身,站了几年枝头,还真当自己是凤凰了?” 章姬听得脸红一阵白一阵,想和对方争辩,奈何这里每个人身份都比她高。 还有那个小姑娘,几个贵妇无不是小心奉承着,想来身份很高。 花月把眼睛一瞪∶“瞎了你的狗眼!这是闻喜公主,你倒说清楚了,是谁没有规矩?” 花月的话宛如一声惊雷,一下劈在四人耳边,素衣胆子小,一下就坐到地上去了。 “这……公主饶命!我、我和阿武没有说过这话啊!公主饶命!” 章姬被秦文扶住,她还想解释∶“是、是妾身有眼不识泰山……请公主……公主看在……” 她悄悄拿眼睛去看恪靖,后者眼角都未赏她一个。 章姬猛地跪在地上∶“公主饶命啊!” 若是别的理由,别的人,她尚能争一争,辩一辩,可是这是赵王的女儿! 绕是她们平日都在后宅,也知道赵王只有这一个女儿,疼得要命! “妾身口不择言,求公主饶命……” 萧寅初听得厌烦,素衣还想拽她裙子,更让她讨厌,她道∶“花月,按宫规当如何?” “掌嘴八十。”花月道。 “拉出去,各掌嘴八十。” “诺,奴婢这就去。”花月立马招来几个虎背熊腰的嬷嬷,把四人连拖带拽出去了。 几人求饶的声音高亢又尖锐,久久不绝。 湘王妃抚掌∶“真是不经打,我还当多硬气呢,野鸡就是野鸡!” 萧寅初回过身,朝恪靖行礼∶“闻喜见过姑祖母。” 恪靖眼中露出温和∶“你怎么过来了?” “原想和姑祖母请安的。”萧寅初说道,没想到听到那几人的话,神使鬼差就开口了。 恪靖难得笑了笑∶“今天的事多谢你了,若不是你,还得听她们说一大通。” 湘王妃道∶“姑母为何不拿身份压她们?左右一个妾,若是出在我府上,早叫我发卖去窑子里了。” 恪靖摇摇头,道∶“我原与你们不同。” 秦南心是偏的,恪靖在代地的权力非常有限,为了保儿子平安长大,这些年她能退让的几乎都让出来了,不想章姬和素衣变本加厉。 “那她们岂不是……”湘王妃话说到一半,主动不说了∶“姑母莫要伤怀,公主今日一击,那二人定会收敛一些。” 萧寅初是小辈,有些话本不该她多嘴,只好跟着湘王妃的宽慰点头。 聂夏忽然从外面走到她身边,轻声说了什么。 萧寅初略一思量,朝几个长辈告辞,急匆匆和聂夏回宫去了。 她一走,祁王妃朝恪靖笑道∶“这丫头,可不是会多管闲事的人哩。” 湘王妃用帕子掩着嘴咯咯直笑,只有恪靖露出了苦笑。 宫里的秘密对别人是秘密,对她们这样的身份就不是了。 秦狰为什么突然被派去西北?为什么那么急,连收拾行囊都来不及? 恪靖心里门儿清。 可是这根高枝儿没那么好攀啊! . 过了几日,汝阳王府。 太子和荣丹的婚期将近,汝阳王府早早动了起来,已是一派喜气。 荣骁悠闲地躺在院子的椅子上,脸上盖一本书。 耳旁,汝阳王豢养的黄鹂鸟叽叽喳喳,桌上,红泥火炉“咕噜咕噜”煮着热茶。 “荣哥哥!” 厉曼冬清脆的声音惊了黄鹂鸟,小小的生灵在笼子里惊慌地又蹦又跳。 她像只花蝴蝶扑到荣骁身边,嘴巴叽叽喳喳∶“荣哥哥怎么这么久没来看我?近来还好吗……我……我……” “曼冬很想荣哥哥呢!” 荣骁拿下书看了她一眼,也看见她背后脸色阴鸷的厉尚廉。 厉尚廉说∶“曼冬,不是说来给郡主添妆吗?去吧。” 厉曼冬不想走∶“哥……” “出去!”厉尚廉差点压不住通身怒气。 厉曼冬知道二人有正事,只好跺着脚跑了。 荣骁把书盖回脸上,没有理会厉尚廉的意思。 他知道厉尚廉来做什么。 “世子这日子过得舒坦,可知道这几日,厉家可是在水深火热之中!” 荣骁在书页下面勾起嘴角∶“人是你们让我解决的,解决完了,又嫌做得不好。” “下回有本事,就自己杀。” 厉尚廉厉声道∶“请世子杀了谭文龙和马功,取回那件东西,没有让您灭了他们全家!” “肃王和闻喜公主兵分两路,都已经查到二人收受贿赂,这件事迟早纸包不住火!” 荣骁拿下书∶“你这是在怪汝阳王府?” 厉尚廉面对荣骁时还是心虚,但是愤怒冲淡了他的害怕,他说∶“汝阳王府、厉家和东宫,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厉某人知道世子一直想将汝阳王府摘出去,但是……” “怕是没那么容易!” -- 第119页 荣骁笑了笑,慢慢站起来。 他比厉尚廉高一些,逼近他时气势迫人,厉尚廉强撑着自己不后退,直视他。 这件事原本就是荣骁理亏,让他解决谭文龙和马功,居然杀了他们全家! 人还没杀全,漏了一条杂鱼,现在那条杂鱼被肃王府保护起来了。 若是由这两个人,坏了他们的大事,他绝对要荣骁付出代价! “你这是在威胁我?”荣骁逼问道。 厉尚廉反瞪回去∶“世子别忘了,当年的事汝阳王府也有一份!” “如今想抽身,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荣骁脸上微微抽动,他平生最恨被人威胁,偏偏姓厉的一次又一次挑战他的底线! 厉尚廉后退了一步,说∶“等栖雀宫把所有的事都翻出来,怕就没这么容易收场了,厉某言尽于此,告辞!” 他说罢拂袖而去。 “啪!”一声,荣骁挥了桌上的茶具∶“来人!” 近卫很快近身∶“世子?” “去,杀了那条坏事的小杂鱼。”荣骁眼中露出残忍。 “他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无需再留。” 作者有话要说:  (全力奔跑)差点迟到!! 第45章 最后一只白鸽落在院子里,挑灯把它捉住,拿下腿上的信筒。 展开一看,几乎跳起来:“有了!” 拭剑刚端着茶壶出来添茶,一把拦住挑灯:“主子刚睡着,你不要命啦?” 他们追查案子快两个月了,一切已近尾声,为了抓紧赶完,秦狰都快两天两夜没合眼了。 挑灯举着手里的东西:“信!信!” 屋里,秦狰几乎瞬间睁开眼睛,一翻身坐起来,太阳穴“突突”跳得有些厉害。 他低喝一声:“进来!” 挑灯推开门,很快将东西递到秦狰面前:“您猜得没错,谭文龙和马功与西北受贿案有关,他们曾经秘密去邯郸活动过,之后没多久,所有收贿的账本就都消失了。” “包括上个月肃王爷清洗西北贪官,这二人也没有被波及。” 秦狰迅速看完手中的东西,若有所思。 “去邯郸活动?谁这么手眼通天,居然能销账本?”拭剑合上门,问道。 挑灯看了主子一眼,说:“是厉相。” 这个答案,意外,倒也不意外。 谭文龙和马功同为一年进士,又同拜在厉峙门下,有师生的恩情。 令人好奇的是,厉峙为什么要帮谭文龙和马功? 要知道,二人几年前已经致仕了,一个闲散员外,能为当朝宰相做什么呢? 秦狰收起手里的东西,胸有成竹:“走,回邯郸!” 拭剑抱着茶壶:“我们这就要回去了?” 挑灯拍他头:“让你走就走!主子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去,就你在这里多话?” “这里,那里,所有卷宗全部要带走,知不知道?” 拭剑有些委屈地摸着脑袋:“哦……” . 因为赵王的身子时好时坏,这些日子一直是太子坐镇内阁。 趁着沐休,萧寅初又一次来到内阁。 一个面生的青衣小官迎了上来:“下官拜见公主!” 萧寅初多看了他两眼,问道:“你是这里的管库?” 小官点头:“下官正是。” “之前那位左大人呢?为何不见他?”萧寅初闲问道,上次她来时还不是这个人呢。 小官露出一个怪异的神色:“左大人他……” “左大人怎么了?” 小官说:“左大人忽然得了急病,前日死了……” 死了? 萧寅初万分惊讶:“什么?” “下官是新调任来的,具体的也不甚清楚。” 萧寅初惊讶后,只觉得荒唐:“左大人年富力强,怎么说得病,就得病了?” “刑部大人调查后说,左大人生前一直气短胸闷,不知是不是和此有关……”青衣小官解释了一番,问:“您今日到此是……” 萧寅初示意他开门:“本宫要查天武十年的科举卷。” 青衣小官拱手:“公主恕罪!只是……近来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卷宗库,除非有三位大人的联名手谕,否则下官不能放您进去!” “你说谁是闲杂人等!”花月喝道。 “公主恕罪!”青衣小官跪在门前,大有与库门共存亡的意思。 萧寅初一阵气急:“罢了!” “我们回去。” “公主……”花月说道:“这小官真不识好歹,待奴婢……” “好了,闭嘴。”萧寅初阻拦道,看了一眼微微颤抖的管库官:“我们走。” “下官恭送公主!”管库擦了一脑门汗,心说还好公主没有强闯的意思。 出去路上,花月还有些不服气:“一介管库就敢拦您……胆子也太大了!” 萧寅初还在想左大人的死,应道:“再怎么说,那也是八品京官,是你说打就能打的吗?” 花月一滞,十分懊恼:“是奴婢思虑不周!” 聂夏从外面急匆匆赶过来,满脸严肃:“公主,肃王府出事了!” . 肃王府。 卫周的眉头皱得能夹苍蝇,孙大人拍着大腿:“这……这……老奴就一个转身的功夫,小马居然就被毒害了!公主若是问起来,老奴可要怎么跟公主交待哟!” -- 第120页 屋里,马伯安人事不省地躺在床上,小脸乌黑。 半个时辰前,婢女见他迟迟不起身,便推开房门进去查看。 不想看到马伯安七窍流血,倒在床上! 孙有福十分揪心:“一个小孩子,谁和他有如此深仇大恨,非置他于死地啊?” 卫周四处查看,可是肃王府的护卫全是白虎军,得功夫多好的人,才能在白虎军眼皮底下下毒杀人? 不知谁喊了一声:“公主来了!公主来了!” 孙有福抹着眼泪:“公主!老奴对不起您的嘱托啊!” 萧寅初急匆匆赶过来,恰好看见大夫为马伯安盖上白布。 她不敢置信:“小乞丐他……” 大夫走出来,摇摇头,叹气:“中毒太深,药石无灵,节哀。” 孙有福让家仆去送大夫,萧寅初在门边最后看了他一眼,回身质问:“谁做的?” 卫周低着头,孙有福“扑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求公主责罚!是老奴没有照顾好小马!” 卫周也默默跪下:“属下有负公主所托。” 马伯安是重要的证人,公主吩咐了几遍要好好保护他,居然死在了自己眼皮子底下。 哪怕公主不责罚,卫周自己也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但是他比较奇怪的是,对方到底有什么神通,居然能在这种情况下杀人? “用的什么毒药,查清了吗?”萧寅初问。 屋里,聂夏正在检查马伯安的尸身。 卫周低头:“大夫说,就是普通的砒霜。” 孙有福小声补充:“在昨晚的冷茶里,就在桌上!” 聂夏刚好打开了茶壶,里面还有一些没化的白色粉末。 “谁烧的水?”萧寅初问。 “公主!是……是奴婢烧的水,可是奴婢没有害小马公子啊!奴婢没有啊!”一个藕色衣裙的婢女连连磕头,她是肃王府的家生子,确实没道理会害马伯安。 聂夏抬头望了眼屋檐,走出来。 萧寅初拿眼神看他,聂夏摇摇头,一无所获。 前有那个管库的左大人,后有小乞丐马伯安,这些人居然这般大胆,杀人都杀到她眼皮底下来了! 萧寅初深吸了一口气,对花月说:“回宫说一声,本宫今晚要留宿在这。” 花月低声应是。 萧寅初又扫过一院子战战兢兢的下人,严肃道:“难道就没人看到,或者听到什么?” 她很少用这么严厉的口气,肃王府的下人个个大气都不敢喘。 良久,有个小太监颤抖着声音,说:“昨晚……奴好像……听到了琴声。” “琴声?” 孙有福忙叫人把小太监提出来,尖着嗓子说:“还不把你知道的,都告诉公主?” 小太监跪在地上,努力回忆:“奴也不确定是不是听错了,只觉得……昨晚睡得格外熟。” “对对!奴婢们也是!” 小太监这么一说,许多人都应和着,连孙有福都一拍大腿:“老奴年纪大了,原本就觉少,这小子不说老奴还没想起来,昨晚确实睡得比平时香多了!” 小太监继续说:“奴因为白日被管事责罚,抽了几鞭子,背上疼痛难忍,醒来倒水喝,隐约听见了琴声……” 萧寅初深吸了一口气,示意孙有福:“赏,重赏!” 孙有福一拍小太监的头:“听见没,公主说赏你小子!你这顿打挨得值了……” “走,去东跨院!” 到了东跨院,并不见逍遥生父子,刚才因为西跨院的案子,所有奴仆都去了。 萧寅初心里一打突,连忙让聂夏踢开房门! “啊!” 看清屋中情形以后,胆小的婢女尖叫出声——房梁上,一个人影微微晃动,屋里并没有点灯,看着无比恐怖! 萧寅初失声:“快把人放下来!” 救下来后才发现,上吊的不识逍遥生,而是他那个义父! 孙有福点了灯,卫周才在屋子的角落找到昏迷不醒的逍遥生,他被五花大绑,口中塞着布,塞在床底下! “公主,还有一封遗书!” 聂夏递来一封信,萧寅初展开一看,是逍遥生的义父写的。 他在信里承认是他杀的马伯安,并以此谢罪。 请求萧寅初不要怪罪逍遥生,这件事和他无关。 萧寅初气得双手微微颤抖! 她凌厉的眼神看向四周的人:“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在向本宫示威吗!” 她努力想平静下心情,可是接二连三碰壁,线索接二连三断裂,让她气得头疼。 几人一声都不敢吭,身后一院子的人噤若寒蝉。 萧寅初无力地指着逍遥生:“把他给我弄醒。” 说罢,她只身走出去,快步回到书房。 孙有福一路小跑跟在她身后:“您等等老奴!” 萧寅初步子走得飞快,她要回去给萧何写信,她倒要看看,这些牛鬼蛇神究竟是什么面目! “公主?” 孙有福被“砰”地一声关在门外,萧寅初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有些疲惫:“孙大人,你让我冷静冷静。” 孙有福敲门的手一顿,有些无奈地说:“您别太揪心了,老奴就在门边候着……” 萧寅初背抵着门,胡乱应了一声。 -- 第121页 起身走到书桌前,提起笔,又不知道从哪里下笔。 马伯安是个孩子,只知道灭门惨案,对于原因知之甚少,她根据谭,马二人的生平,刚查到二人或许与西北受贿案有关。 线索就在这断了! 管卷宗的左大人死了,灭门惨案唯一幸存的马伯安死了。 杀死马伯安的是逍遥生的义父…… 逍遥生的义父? 萧寅初将眼神缓缓望向桌上的遗书——等等,逍遥生的义父,为什么要杀马伯安? 二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哒”一声细微响动,笔尖的墨汁滴在纸上,污了雪白信纸。 萧寅初回过神,扯掉面上那张,随手揉成团扔出去。 纸团落地的声音并没有如期而至,萧寅初抬起头,吓得连连后退:“你……”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萧寅初失声惊呼。 秦狰展开废纸团,又将它扔回地上。 一步步靠近书桌,把上面的每样东西都看了一遍。 最后将视线定格在她手上,酸溜溜道:“在给谁写信?”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大喇叭) 第46章 “在给谁写信?”秦狰问道,不大友善的眼神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衣裳像是新做的,雪白雪白的皮肉,被葱绿色缎子一衬,显得又新鲜又娇嫩。 完全不像西北,一片灰蒙蒙,一片漫天黄沙。 萧寅初一愣,看向桌上的纸∶“没谁……” “给萧何?”秦狰微微低下身子,直视她的眼睛。 也才几个月没见,却好像过去了半辈子。 看着是衣裳也做新的了,首饰也打了新的,今天胭脂打得少了点,小脸嫩生生的。 身上的香也换了,甜甜的。 秦狰勾起嘴角,指尖兴奋地颤抖。 “……”萧寅初不喜欢被他这么看着,撇过头不答。 秦狰一手撑在她耳旁的书架上,高挺的鼻尖几乎擦过她的发梢∶“说话。” “与你何干?”萧寅初瞪他,又觉得他靠得太近,双手推拒着∶“哪怕是给皇兄写信,你难道还不许了么?” 秦狰一手握住她的手腕,顺着半松袖口,一下探进袖子里,抓住软嫩软嫩的小臂—— 肌肤温热干燥,纤细又小巧,仿佛一折就断。 萧寅初下意识后退了一下,一头撞在书架上,疼得倒抽一口凉气∶“唔……” 秦狰忙用手去护着,笑骂∶“傻不傻?” “疼……”萧寅初委屈地呜咽了一声∶“谁让你吓我!” 秦狰本就忍得难受,见她这般令人怜爱,一下将人拥进怀里,恶狠狠道∶“知道疼了啊?” 男人的大手护着被撞的地方,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 另一手紧箍着腰肢,一口亲在她脸颊上∶“啵!” 萧寅初捂着脸∶“你你……” 秦狰瞪她∶“我什么?” “我……”萧寅初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腰被勒得生疼∶“你放开我,难受!” “能有多难受?”秦狰将脸一虎,将她双手分开拢住∶“说。” “说、说什么?”萧寅初被迫看着他,心没由来地一慌。 这个混蛋,一回来就这样对她! “等我说出你的罪状,就没这么容易放过你了。”秦狰严肃地说。 罪状? 萧寅初摸不着头脑,手指忽然被他咬了一下∶“说!” “唔!”指尖有点麻痒,牙齿轻轻滑过肌肤,萧寅初没由来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什么罪状啊?她最近没做什么啊…… 秦狰收紧牙齿,轻轻咬了她一下。 “别咬!我说……”萧寅初可怜巴巴开始回想∶“不该……擅自出宫?” 经了上次的事,她已经很少自己出宫了,此番若不是因为马伯安的死,也不会出来。 “谁问你这个了?”秦狰不满意答案,把玩着那双纤纤玉手,顺势亲了亲∶“想清楚,不然吃了你。” 萧寅初两指压在他薄唇上∶“不要……” “那就好好认。” 萧寅初气得脸鼓鼓的,怎么都想不起来她做错了什么,偷偷望一眼男人,他正凉飕飕地盯着她。 “还有……什么?” 她是真想不起来了啊! 秦狰一瞬间的表情堪称精彩,盛怒到报复在瞬息之间∶“小东西,没良心的东西!” 他恶狠狠道∶“老子的信呢?” 信? 萧寅初一愣,随即想起来那封夹杂在各种密件里的香筏,火漆封口,甚至还熏了香。 貌美程度在一众正儿八经的密信之间,显得是那么格格不入。 萧寅初脸一红。 秦狰更生气了! 他还当山高路远,折在路上了,原来人家压根是收到了,就是故意没回的! 枉他看完了一整本,才写出来那么三大页! 知道她博览群书,还不敢直接抄,硬憋出来的! 枉他从发出那天开始,就一直盼着回信! “为什么不回?” “为什么要回你的信?”萧寅初心虚∶“又没有紧急的事……” 通篇都是令人牙酸的陈词滥调,真看不出来是出自这个人手的! “拒不认错?”秦狰将眼一眯,将手往下滑了几分。 -- 第122页 萧寅初向后抓住他的手,气道∶“你要我怎么回嘛!” 秦狰将她往自己怀里一带,责怪道∶“如何不能回?你可知道我盼了多久?” “盼来盼去,人都回来了,信也没见着!” 萧寅初的手与他博弈着,急声道∶“不就是一封信吗?” “一封信?”秦狰皱眉∶“老子在意的是一封信吗!” 在意的难道不是那背后的东西吗? 她就像个大河蚌,稍微戳一下就要闭上坚硬的壳,任外面如何哄就是不打开。 哪怕偶尔开了条小缝,也会很快闭上,没准还要夹住手指。 萧寅初被他吼得一愣,委委屈屈道∶“那我……现给你写不就得了?” 秦狰差点被她气笑了,拉开八仙圈椅往上一坐。 顺势将她拽到自己怀里,按在桌前∶“写啊。” 萧寅初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做了个鬼脸,乖乖拿起笔。 秦狰将下巴搁在她肩上,眼皮未抬∶“写啊。” 连夜赶路,几乎都没睡过,一回邯郸听说她在肃王府,急匆匆就来了。 也没顾上歇息,这会一放松下来,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萧寅初胡乱下了几笔∶“写着呢……” 半晌,身后传来平稳的呼吸,她的笔一停,回头看了一眼。 这厮居然双手搂着她,靠在她肩上睡着了? 萧寅初气急,看到他眼下的乌黑又有些不知名的心情涌上心头。 笔拿了半天,最后放了下去。 算了,放过他一马,不在他脸上画乌龟了。 笔尖继续“沙沙”移动,过了不知多久,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叩叩。” 萧寅初吓了一跳,孙有福在门外说∶“公主,东跨院那位醒了。” 逍遥生醒了? 她刚动了一下,秦狰的声音就从耳边传来∶“不许去。” “公主?”孙有福又问了一句。 “哦,嗯……我知道了。”萧寅初胡乱应了一声。 孙有福声音染了点笑意∶“天色已晚,不然明日再见他吧?” 他当公主困了,刚才在打盹,好心提议。 “说好。”秦狰的声音十分沙哑,眼睛都没睁开。 萧寅初犹豫,被他轻咬了一下脸∶“说好。” “好,有劳、孙大人……” 萧寅初一边搪塞门外的人,一边推开他的脸,低声∶“你别太过分了!” 孙有福松了一口气∶“那老奴进去伺候您歇息吧?” 萧寅初吓了一大跳∶“不!不用进来伺候!” “我……还有写东西没写完,晚一些自行歇息就好!” 秦狰掀开眼皮,眼中的暗色深得像要将她吸进去一般,听她打发下人,眷恋地蹭了蹭她的脖子。 孙有福只好答应,不无担忧地说∶“那您不要太晚了。” 萧寅初打发走孙有福,恨不能踢开身后的人。 “你是狗呀?不要蹭了!”萧寅初轻声骂道,脖子被他的气息搔得痒痒的,忍不住扭动身子。 “你身上擦了什么?”秦狰咬了一口漂亮的脖颈∶“这么香?” “你喜欢,我送香料给你就是。”萧寅初推开他,双眼水汪汪的。 “香料擦在你身上,我才喜欢。”秦狰用拇指揩了一下她的唇,去看桌上的纸。 “我看看你写了什么。” “别、别看!”萧寅初慌乱地遮住桌上的纸。 “写了什么我不能看的?”秦狰推开她的手,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只惟妙惟肖的大乌龟。 乌龟之大,一张纸差点装不下。 她擅丹青,这只硕大的乌龟真的画得像极了,笑容憨厚,正在嚼白菜叶。 萧寅初小声∶“你非要看的!” 秦狰看她,看得萧寅初心虚,不服气地嘀咕∶“肯给你画就、就不错了……” “本宫的画,价值千金呢!” 秦狰也不说话,静静地盯着她。 盯得她坐立难安,忍不住去扯那张乌龟图∶“那我给你重画……” 秦狰一手按在她手背上,将人圈在桌子和他的胸膛之间∶“我是乌龟?” 萧寅初看着外面∶“孙大人好像走了呢……” “那我去将他叫回来,看看你的画?”秦狰咧着白森森的牙,威胁道。 “不、不要!”萧寅初怂了,主动揽了他的脖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厮惯是不守规矩的,若将他逼急了,没准真会这么做! 秦狰把乌龟图从她手下拔出来,挑眉∶“公主画技见长啊。” 瞧瞧这小羊胡子,瞧瞧这憨厚的笑容。 瞧瞧这葱绿的白菜,隐喻他老乌龟拱了嫩白菜? “你还给我!”萧寅初不想让他再看,偏秦狰将它拿得老远,让她碰都碰不到! “公主为本君画的,不是么?”秦狰看着近在咫尺的她,笑道。 萧寅初扒着男人的肩膀,见实在拿不着,干脆锤了他一下。 “我不跟你说话了!你都不答我的话!” 秦狰从画里抬起头∶“我什么时候不答你的话了?” “我都问你两遍了……”萧寅初撇过头,气鼓鼓的。 “原就不高兴,你还欺负我!” “我现在开始,不跟你说话了!” -- 第123页 秦狰将她脸轻轻转过来∶“今早开城门回来的,好了吧小祖宗?” 萧寅初轻轻“哼”了一声。 秦狰问∶“谁给你不痛快了?” 他刚回来,还未来得及回府,对近来邯郸发生的事一知半解。 萧寅初看了他一眼,没好气说∶“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问这个做什么?” 秦狰捏着她的小爪子∶“如何不听了,你倒是说说,因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是除夕了,今天做了一天的卫生, 最近肺炎闹得很凶呢,大家能不去人群密集的地方就尽量不要去啦,勤洗手,戴口罩,75%的酒精可以喷洒消毒,一定要做好防护鸭! (这个play大概还会持续1-2章,嘻嘻) 第47章 萧寅初想了半天,把今天发生的事挑了几个重要的,告诉了他。 秦狰捏着她的手收紧∶“马功的儿子?” 萧寅初点头∶“全家五十七口,死得就剩他一个了,跟着回邯郸过年的镖局逃来的,我遇见他时,正在路边乞讨。” 说着说着,她又有些自责∶“我不该将他放在王府的。” 若是及时将马伯安送去衙门,没准他就不会死了。 秦狰搓了搓她冰冷的手∶“你将他送去衙门,他只会死得更快。” “那个管库,忘了?” 萧寅初秀眉紧蹙,左大人的死绝对不是意外,这就意味着内阁里有他们的人,而且权势滔天。 秦狰将她的指甲捏了捏∶“跟我说说这个人的事。” 听到这话,萧寅初开始回忆,她遇见马伯安那天,是从肃王府出去的,刚见过逍遥生。 秦狰不大高兴∶“老见他做什么?” 萧寅初拍掉他的手∶“这不是重点!” 回宫路上,小乞丐突然冲上来,向她乞讨,而萧寅初则是因为马伯安一口西北话才停车的。 “西北话?”秦狰倒了一杯茶,将茶杯推过去∶“他平时说话也这样?” 萧寅初一愣,回忆起仅有几次见他的情形。 ——等下,那小子是会说官话的! “会说官话,对你乞要时却说西北话?你就不觉得奇怪?”秦狰看了她一眼,端起茶杯。 紫砂茶杯触手温热,茶汤黄澄澄的,茶香扑鼻。 萧寅初承认是她一时疏忽,这么明显的疑点居然没想到,真是该死! “而且马家满门,一个活口都没留下来,这小子命这么大?”秦狰问道。 秦狰在西北调查期间,亲自查验了马家人的尸体,死因是一种没见过的毒药,一夜之间全部暴毙,景象十分可怖。 “他身上全是伤,一路都有人追杀他。”萧寅初说道。 “欲盖弥彰。”秦狰说道∶“按你所说,这小子只有十四五岁,西北离邯郸千里之遥,一路还有贼人追杀,他能活到邯郸,还会当街拦你的马车——” “若不是有人暗中襄助,就是……” 萧寅初问∶“就是什么?” “凶手故意要他到你面前,将这件事闹大!” “喝一口。”秦狰将杯子喂到她嘴边∶“傻,被人利用了也不知道。” “可是按照常理,凶手不应该尽力掩盖事实真相吗?为什么要千方百计引起别人的注意?”萧寅初不服气地问。 这点确实奇怪,秦狰避开不答,茶杯又碰了碰她的唇∶“不烫,喝一点暖暖身子。” 萧寅初就着他的手用了一点,小猫喝水似的,末了粉嫩舌尖还舔了舔唇∶“有点凉了。” “凉?”秦狰就着她喝的地方将茶水一饮而尽∶“一会再给你倒。” 萧寅初脸一红,这老不修…… 墙外,巡夜人的梆子敲响了两更。 萧寅初推他∶“你该走了。” 这回他居然没有过多推诿,将她抱了抱,抵在耳畔轻声∶“那我走了?” 萧寅初耳根一热,忍不住去揉∶“快走快走,留你了似的。” 秦狰笑笑,刮了下她的鼻子∶“早点睡。” 说罢主动松开她,站起来准备走。 萧寅初将裙摆皱褶抚平,拍拍炙热的脸,看见他忽然回头∶“干、干嘛?” 秦狰大步走回来,趁她不注意低头亲了一下。 “早点睡。” 萧寅初捂着嘴,随手扔了个什么回去,恼羞成怒∶“滚!” 秦狰接住一看,是她刚才画的画。 她已经气冲冲回内室了,他将画纸抚平,叠好塞进袖子里。 萧寅初听见他推窗离开的声音,懊恼地擦了擦唇,又将那人骂了一遍。 这不守规矩的! 秦狰刚翻过墙头,立马引起了白虎军的注意∶“谁!?” 卫周像黑夜里的豹子一跃而起,立马追了上去。 二人你追我赶了两条街,秦狰身影一闪,进了一条暗巷。 挑灯急忙上前,从另一条路引走追兵。 秦狰喘了两口气,看向二人离开的地方∶“走。” 拭剑将大氅披上他肩,又牵来马∶“属下刚才回府了一趟……” 他有些犹豫,秦狰系着带子,斜他∶“说。” “长公主今日,似乎与东院夫人和西院夫人闹了不愉快。” 东西院夫人指的是章姬和素衣,拭剑对他说了之前除夕夜宴的事。 -- 第124页 秦狰神情一松∶“是吗。” 拭剑说∶“多亏了闻喜公主出面,否则,祁王妃和湘王妃定是不会做出头鸟的。” 两个王爷都求稳,和恪靖也没什么交情,拭剑说得有道理。 不管怎么说,听她维护自己,秦狰还是有些暗自欣喜的。 不过话说回来,秦南不知道许了秦文秦武什么好处,让两人猖狂成这个样子。 拭剑说∶“大人前些日子将鹰师调换了驻地,不知道是不是与此有关。” 代地三军分别是鹰师、虎师、豹师,除了秦南手里握着鹰师,其余两支都在秦狰手里。 秦狰翻身上马∶“派人盯着,阮朝的人还在邯郸,不能让那帮子蠢货犯蠢!” 拭剑跟着上马∶“是。” . 二人很快回到代城府,已经是三更时分。 一入主院,发现挑灯也回来了,他喘得像死狗一样∶“呼,呼……累、累死我了!” 下人忙给他递水,拭剑接过秦狰手里的马鞭,笑他∶“你怎么这么没用?” 挑灯白了他一眼,咕咚咕咚灌水∶“他奶奶的,差点被那大胡子把手砍了!” 秦狰大步走进书房∶“什么人?萧何的?” 挑灯不敢久坐,一杯喝干,抄起剑跟进去∶“白虎军的头目,叫……卫周!” 白虎军是萧何的贴身禁军,现在驻守肃王府。 白天他进去的时候看到到处都是暗卫,肃王府还算安全。 “有机会送你与他切磋一二。”他接过拭剑递来的棉巾,擦了擦双手。 挑灯嘿嘿笑∶“您抬爱。” “叩叩”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君上,长公主来了。” 屋中三人对视了一眼,挑灯摸不着头脑∶“都这个点了,长公主怎么来了?” 秦狰收起桌上各种资料∶“请母亲进来。” 恪靖已经换了家常衣裳,更像是听说他回来,半夜起身的。 秦狰上前扶她∶“母亲怎么来了?” “我不放心你,来看看。” 恪靖半夜起来,太阳穴‘突突’直跳,忍不住揉了揉∶“用过饭了吗?” “白日进城的时候,用过了。”秦狰答。 恪靖示意挑灯和拭剑∶“你们都出去罢,本宫有些话,想和君上说。” 挑灯和拭剑暗自对视了一眼,应∶“是,属下告退。” 屋里很快安静下来。 恪靖问∶“你最近在查什么案子,怎么神神秘秘的?” 秦狰将两个案子挑简单的说了,末了说∶“儿子会解决好,母亲不必担忧。” 恪靖久久无话,说∶“你说厉峙?” 两个案子里,她都听到了这个关键人物的名字。 秦狰说∶“不瞒母亲,儿子以为,十有□□是因为他。” 不论是谭文龙和马功的案子,还是十年前蒋家财宝案,都与厉峙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更重要的是,秦狰经历过厉家崛起,把持朝政的日子,知道这伙人狼子野心。 但是他没有证据。 更不知道厉家人通过什么做到这些。 恪靖沉默半晌,直到秦狰将茶杯推到她面前∶“母亲喝茶。” “前些日子,你父亲私下见了汝阳王。”恪靖说道。 “倒也不是私密的会面,却瞒得紧,宫里或许都不知道。” 秦狰略一思索∶“汝阳王?” “若不是他身边的女人瞒不住事,想来我也没机会知道。”恪靖冷哼了一声,不屑地说道。 秦狰低声∶“母亲辛苦了。” 恪靖摇头,叹了口气∶“苦着苦着,大半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倒是你。” “陛下为何突然派你去西北,你和娘说实话。”恪靖灼灼看着他。 秦狰的五指松了又紧∶“儿子……有心上人了。” 他把话对恪靖说了,包括突然被赵王发配边疆的事。 恪靖听完差点昏过去,手中的佛珠转得飞快∶“你……你糊涂!” 倒不是萧寅初有什么不好的,相反恪靖还挺喜欢这个小姑娘的。 她之前就有种种猜测,可是由秦狰口中亲自说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喜欢和能喜欢,是两码事! “如果连母亲都说这种话,就当真无人站在儿子这边了。”秦狰笑笑,将热茶递到恪靖手边。 恪靖看着他,连连叹气。 她这儿子越大越让人看不清了。 “过几日太子大婚,你这几日别乱走了,宫里忙得很。”恪靖说道。 她这么一说,秦狰才想起来十日后就是太子章大婚,迎娶的是汝阳王郡主荣丹。 今早进邯郸的时候,街道二旁的红绸已经扎起来了,可想而知届时大婚,阵势有多大。 这意味着汝阳王正式站在太子身后。 这些日子太子春风得意得紧,政绩上屡屡被赵王夸奖,百官歌颂,一片欣欣向荣。 秦狰点头∶“儿子晓得的。” 恪靖叹气∶“罢了,你有自己的主意,天色不早了,歇着罢。” 她刚要起身离开,忽然想起来∶“对了,过几日祁王妃办的灯宴,你同我去一趟。” 秦狰刚想拒绝,恪靖说∶“你父亲同秦文秦武,也会去。” 这就是非去不可了。 秦狰点头∶“儿子知道了。” -- 第125页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新年快乐!! 第48章 翌日早,萧寅初醒来后,第一时间去见了逍遥生。 听说他一夜没睡,跪在义父灵前,双眼通红。 那人的尸体还要公主来定夺,卫周他们只将他停在东跨院里。 与这相照应的,西跨院还停着小乞丐马伯安的尸体。 逍遥生跪得笔直,水蓝直裰一根褶皱都没有。 萧寅初站在他身后不远,让聂夏把遗书递到逍遥生面前。 逍遥生双拳紧握,浑身微微颤抖。 聂夏看他这番样子,不禁怒从中来,一拳招呼在他脸上∶“公主如何对你的?白眼狼!” 逍遥生闭了闭眼。 “在下,但求一死!” 聂夏毫不犹豫又给了他一拳,直打得他嘴角流血,怒吼道∶“杀了你便能赔小乞丐的命吗?” “你可知他身系西北两桩人命案子,一百零三口人!” 逍遥生知道利害,任由聂夏骂了一通,一声都不吭。 萧寅初拦住聂夏,问∶“昨晚肃王府的下人睡得格外熟,是拜琴音所赐?” 逍遥生摇头∶“义父的琴音最多起安抚作用,令人昏迷的应该是大量的迷药。” “迷药?”萧寅初秀眉紧蹙∶“肃王府上下一百多口,他怎么做到的?” “水,府里有口井……呃!”逍遥生话没说完,又被聂夏狠狠打了一拳∶ “你是不是早想好了怎么害我们?畜牲!” 逍遥生嘴角渗血∶“我没有,只是常年的游猎习惯,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先看好食物和水源。” … 所以义父在水井里下迷药,导致下人熟睡了一夜。 他趁此机会,毒死了小乞丐,然后自绝。 “那你可以告诉本宫,你背后到底是谁了?” 卫周搬来一把凳子,萧寅初坐在门边不远,聂夏和卫周像两尊煞神一样分立她的左右。 逍遥生嘴角带血,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汝阳王府,荣家。” 荣家? 这个答案意料之外,又好像在意料之中。 马伯安看到荣骁手下害怕的样子忽然浮现在萧寅初眼前。 一切好像很久前就有了答案,只是被她一直忽略了。 “荣家,杀了谭文龙和马功?”萧寅初又问。 “为什么?” 逍遥生摇头∶“我并不清楚,从上次被救回来,已经无人再给我下指令了。” 卫周拳头捏得“咯拉咯拉”响∶“就该让那人把你们都杀了!祸害!” “荣家要你做什么?”萧寅初问道,这个问题她从很早以前就想知道。 逍遥生犹豫了许久,轻声∶“找一份名单。” 卫周的身形一动,忽然抓住一把椅子挥向逍遥生,后者吓了一大跳,下意识朝后避去—— 椅子在他身前几寸停下! “滋。”一声轻响。 凳子腿上多了一根泛着青色的牛毛细针! “谁!”聂夏破门而出,看见一个身影快速消失在墙头。 萧寅初腾地一下站起来,聂夏对她摇头,追不上了。 “砰!”萧寅初一脚踢了凳子! 这帮人再一再二,居然当面挑衅了她三次! “卫周,给我去查……把邯郸城翻过来也给我去查!” 这帮人,除了暗箭伤人和杀人灭口还会什么? 还会什么! 卫周放下凳子,大声应∶“是,属下马上去!” 聂夏从凳子上拔下那根牛毛针,递给逍遥生∶“看,多看两眼,一会我就送你脑袋里去!” 这针通体乌青,细如毫毛,若不是卫周反应迅速,逍遥生这会儿已经是个死人了! 逍遥生脸色煞白∶“这……” 聂夏威胁道∶“看不出来?要不要我扎你一下,你就知道是什么毒了?” 逍遥生连连摇头,拿过那根针细细看。 卫周旋身回来,见他正在查验,大吼了一声∶“你倒看出什么没有?” 逍遥生吓了一跳,那根针脱手掉在地上! “你……”卫周一巴掌呼在逍遥生背上∶“故意的是不是!” 逍遥生忙将它捡起来∶“我也没见过这种东西,如果能看看发病症状,或许能断。” 卫周吹胡子瞪眼∶“扎你自己不就得了!” 萧寅初吩咐聂夏把针收起来∶“回宫。” 她如今也不放心给逍遥生断什么,不拖后腿就很好了! 卫周又受命看好逍遥生,这回他没那好脾气和耐心了,直接要人将他和义父的尸体关起来,只留一个送饭的窗口。 萧寅初心事重重地走出东跨院,孙有福已经备好了马车。 他迎上来,小心地为公主披上斗篷∶“老奴送您出去。” “嗯”萧寅初脸色不大好,随口应着。 肃王府三道大门打开,聂夏和卫周跟在她身边,直到将公主送上马车。 萧寅初一钻进马车,就感觉眼前一黑,接着口鼻被捂住,半拖进了马车。 “唔!”她惊慌失措地撞进一个怀抱,那人富有技巧地捂着她的口鼻,让她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别叫,我不会伤了你。”对方含着笑意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萧寅初一愣,更加剧烈地挣扎起来。 -- 第126页 “嘘……”那人不知抹了什么东西在指尖,不顾她的挣扎抹在人中上。 一股刺鼻的味道传来,接着,萧寅初头晕目眩,很快失去知觉。 两匹雪白的马打了个响鼻,马车已经缓缓走动了起来。 .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黑。 萧寅初一动,手腕上“哗哗”作响,抬起来一看,居然被锁了一条精致的银链! 她奋力拉扯,可是那链子纹丝不动。 “你给我滚出来!”她怒骂着。 黑暗的窗边,忽然传来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别挣扎了,寒铁打的,比银子结实多了。” 这声音不算熟悉,也不算陌生。 萧寅初咬牙切齿∶“荣骁!” 荣骁自黑暗里走出来,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想将你偷出来,真不容易。” “你什么意思?”萧寅初瞪眼∶“你汝阳王府意图谋反吗!” 荣骁低头,掐住她的下巴∶“谋反?” 他笑了笑∶“我对这江山从来无意。” “那你抓我做什么?”萧寅初想不通∶“这里是什么地方?” 荣骁脸色有些苍白,几乎走几步路就要咳嗽一声,他将扣着床头的链子解开,“咔”一声,扣在他自己手上。 链子并不长,二人也就能并肩站着。 荣骁似乎很满意,轻扯了一下∶“走,我带你出去吃饭。” 出了房门,萧寅初才发现这里是一个无人的村镇,十分偏远,而他身边一个人都没带。 “不要想着逃,这十里大山,就是给你三天三夜也走不出去。”荣骁说着,切断了她所有幻想。 “你到底想做什么?”萧寅初耐下性子问他。 荣骁不比别人,他无欲无求,他就是个疯子! 谈条件可能不好使,萧寅初念头一转,觉得得打感情牌。 “陪我用一餐饭。”荣骁抬手,轻轻摘掉她发上的枯叶。 “很久无人陪我用一餐饭食了。” 他勾起嘴角,压根不像刚干了这种惊天大案的样子。 也不像什么深情款款的样子——萧寅初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天已经黑了,整个村子静悄悄、黑洞洞的,不远的十里大山在黑夜里显得诡异又恐怖。 夜枭扑腾着翅膀飞过,惊得她抖了一下。 荣骁笑∶“别怕。” 说罢,他取出一些小灯笼,将它们一一点亮,挂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上。 石榴枝细,灯笼垂下来,暖黄灯光如梦似幻。 见她望着,荣骁笑问∶“你喜欢这个?” 萧寅初回过神,嫌恶地看了他一眼∶“我喜欢你放我回去。” “我说了,用一餐饭食就放你离开。” 说罢,荣骁将她牵到桌旁,上面已经放了两个食盒,他将食盒打开,里面的菜肴一样样拿了出来。 有水晶虾仁、松鼠桂鱼、烩三鲜,还有一盅乌鸡汤,一碗洒了香芹的小云吞。 “尝尝?”荣骁把筷子递给她。 萧寅初不接∶“我怕你会毒死我。” 荣骁一样吃了一点,示意他没下毒∶“我若想杀你,大可不必用这种法子。” 也对,在这荒郊野岭,荣骁杀她不比杀只鸡难多少。 荣骁夹起一个虾仁送入口中,无声地咀嚼。 看他吃饭是种很奇怪的感受,分明脸长得像妖精一样,却做着取食人间烟火的事。 荣骁察觉到她的目光,慢慢抬起眼∶“怎么?” 他的皮肉苍白,双眼细长,又生得十分瘦,简直像年画里吸人血的妖怪! 萧寅初扭开头∶“你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来?” 荣骁用筷子去夹一颗黄豆∶“想来想去,这个时候,还是想跟你独处一会,就做了。” 这是什么奇怪的理由? 果然,这种人的脑子就不似常人! “刚才那个人,是你?”萧寅初看他。 那个对逍遥生放冷箭的人,那个聂夏追不上的人。 聂夏的功夫很好,能在他手下逃脱的人,荣骁算一个。 荣骁矢口否认∶“不是。” 萧寅初不信,荣骁说∶“我做事向来光明磊落,只有能告诉你的和不能告诉你的,不至于编谎话骗你。” “谭文龙和马功,是你杀的?”萧寅初问,补了一句∶“你说不会骗我的。” 荣骁又夹起一颗黄豆,笑了笑∶“对。” 居然就这么认了? 萧寅初震惊之余,又连声问∶“逍遥生是你的人?” “马伯安,也是你派人杀的?” 荣骁把菜送入口中,通通承认∶“是。” “……为什么?” 萧寅初更加疑惑了∶“杀人总要有个理由,西北远在千里之外,与丰都也不交界,你为何要杀这二人?” 荣骁没有正面回答∶“这就是不能告诉你的地方了。” 刚才说了,能对她说的不会隐瞒她,而不能说的也不会告诉她。 他像是吃饱了,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扭头看着她∶“救你的人来了。” 萧寅初∶“?” 果然,他话音刚落不久,远处就传来马蹄声。 荣骁忽然倾身,握住萧寅初的双手,让她与自己对视,慢慢勾起嘴角。 他的容貌之盛,萧寅初领略过好几次,但还是每次都会被他惊艳。 -- 第127页 像传说中靠魅惑人心吃人的妖怪,令人惊心动魄。 “哗啦啦”银链被他打开,落在地上。 萧寅初揉着酸痛的手腕,慢慢站起身,接着连连后退,离他远远的。 “你要放了我?” 荣骁坐在原地,没有起身追她的意思。 萧寅初试探地挪了几步,看他还是没动,干脆提着裙子转身就跑! 她照着月光跑出去不远,耳畔传来由远而近的马蹄声! 回头一看,为首的男人骑着矫健大马,墨黑大氅上绣着虺纹,一脸寒霜,仿佛夜行的修罗。 含了一晚上的委屈忽然倾泻而出,萧寅初鼻子一酸∶“表叔!”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家取消拜年了,但是今天忽然发现智齿蛀牙了,这种特殊时候还不能去医院拔QAQ 不过,今天大年初一呢!! 新的一年大家都平安健康吧! 第49章 “吁!” 秦狰拉停马缰,她单薄的身影映入眼帘,像黑夜里映入了一抹亮光。 直到现在,口中的苦涩才有了缓解。 他翻身下马,大步走向她。 在离她一步的地方停下,萧寅初朝他伸出手,双眼委屈得要滴下水来∶“表叔……” 被男人一下拽进怀里。 他的拥抱又狠又凶,仿佛要亲手揉碎了她! 秦狰咬牙切齿∶“就该将你关在家中,日日不得出!” 就不会这般吓他! 萧寅初一头撞在他胸膛上,呜咽了一声∶“疼……” “疼什么疼!”秦狰又气又慌,偏她一点都不能体谅。 所有慌乱都化作怒吼∶“生得这般娇气,今夜若本君没有找来,你当如何?” 萧寅初被他一吼,心里更难受了∶“你干嘛骂我?” 这又不是她的错! 秦狰气得脑仁疼,将玲珑小人儿往上一抱,让她坐在自己臂膀上。 “啊!”萧寅初往前一扑,吓得抱住他的脖子,反驳道∶“这又不我的错!” 谁知道荣骁胆子居然这么大,肃王府附近守卫森严,当时她身边还有聂夏和卫周,他居然在这种情况下把她掳来了! 说起聂夏…… 萧寅初抬头一看,聂夏和挑灯、拭剑在一处,挑灯好心地将他的脸扭开∶“兄弟,别看。” …… 萧寅初瞪眼,恨不能咬秦狰一口∶“你干什么!” 将聂夏带来做什么? 聂夏……明日岂不是谁都知道了? 这混蛋! 秦狰将她轻轻一颠,另一手护在她背后,怒目∶“还动手是吧?” 萧寅初很少被他吼,委屈顿时涌了上来∶“你又凶我!” 秦狰又生气又心疼,一边骂荣骁不会照顾人,也不给她多穿点衣服,一边气她娇蛮。 无处发泄的怒气终于指向了马上的三人。 “去将姓荣的抓起来!”他看向挑灯,又转向拭剑∶“带人在四周搜!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处。” 挑灯和拭剑浑身一凛∶“是,属下这就去!” 萧寅初埋在他肩上,干脆不想见人了。 聂夏心情非常复杂,尤其被代城君冷冰冰扫了一眼以后,恨不能挑灯带他走。 秦狰用大氅包住了她,轻飘飘看了聂夏一眼∶“去将马车赶来。” “……是。”聂夏转身去办。 萧寅初被暖和的大氅罩着,带着哭腔打了他一下∶“你混蛋!” 他压根不想想她的处境,这回去以后要怎么办嘛! 聂夏很快赶着马车回来了,秦狰将萧寅初往里面一塞,自己随后上去。 “回宫。”车内传来代城君的吩咐。 聂夏不大想听的,他正经主子是公主,听令也该听公主的! 可是…… 聂夏很委屈,聂夏什么都不想听。 两匹马拉的马车缓缓动了起来。 车内,二人大眼瞪小眼。 萧寅初缩在角落里,抬脚踹了他一下∶“混蛋!” 秦狰一把抓住她的脚,将满是黄泥的绣鞋脱下来,塞到一旁。 “你骂谁?”他将眼睛一瞪。 萧寅初憋了一晚上的眼泪一下就盈满了眼眶。 原本很害怕的,荣骁简直就是疯子,大半夜将她掳到深山老林,是将她切块还是剁碎易如反掌好吗! 原本见到他又很高兴的,结果这人先吼了她一顿,真的好混蛋! 秦狰拳头捏得死紧∶“不许哭了!” 萧寅初抽噎了一下,捂住双眼∶“求你看了呀?” 秦狰忍无可忍地倾身上前,拿开她的手∶“哭什么哭,老子还没死呢!” 一双水做的眼儿红通通的,鼻子抽噎得发红,小脸委屈巴巴的∶“不许碰我!” 秦狰低头亲了她一下∶“找了你半夜,碰一下怎么了?” 萧寅初不高兴地擦脸∶“你怎么会跟聂夏一起来?” “他找人时遇到了挑灯。”提起这个,秦狰眉间染上了一抹戾气。 “荣骁?” 萧寅初点头,下意识去揪秦狰的袖子∶“他说……谭文龙和马功,是他杀的。” 秦狰眉头紧皱,萧寅初嘀咕∶“没见过认罪认这么痛快的,好奇怪的人。” “很欣赏他?”秦狰斜她∶“不怕他了?” -- 第128页 萧寅初隔着袖子掐了他一下∶“你什么意思?” 秦狰反掐回去∶“又救了你一命,也不见你道谢,小白眼狼!” “疼!”萧寅初抱着手,娇声娇气地说∶“怎么没有?原本要的,谁让你莫名其妙凶我!” 秦狰简直爱煞了她这小模样,双眼紧盯着她每一丝表情,面上却不显山露水∶“你这没良心的,会突然醒悟?” “但是你把我捏疼了。”萧寅初把手递给他,理直气壮∶“所以一抵一,不算数了!” 秦狰捉住她的手,亲了两下∶“能有多疼。都没舍得用力,胡说八道!” “呀!谁让你、谁让你……”萧寅初被他吓了一跳,手背传来一阵阵温热触感。 她脸一红,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马车走在寂静山路上,时不时能听见聂夏和护卫说话的声音。 秦狰不满她走神,牙齿轻咬了一下∶“这种时候脑子里还在想谁?” 萧寅初缩回手,小脸白里透红∶“没有……” 秦狰将她拉到怀里,抬起下巴∶“有这么不情愿?” 萧寅初的背靠在他胸膛上,蠕动了一下。 他问∶“护卫送你回宫,还是我送你回宫?” “都、都行啊。”她忽然有点心慌,手指抓着裙子。 “那让你那个姓聂的护卫送你回去?”秦狰问,萧寅初像个被欺负的小动物,看着他的双眼。 秦狰眼中闪过一丝暗色∶“若让他送你回去,日后本君当规规矩矩,再不打扰公主安宁。” 他心里已经盘算好了,若她敢应是,下次就用更强硬的手段,是骗是哄,能达到目的就好。 萧寅初往后一避,下意识看向别的地方。 秦狰却不让她逃避,拇指揩过花瓣一样的唇瓣∶“看着我。” 萧寅初嘴一扁∶“看你干嘛!” 秦狰将她双腿拢在膝上,心中认输∶“那我送你回去?” 等她主动? 大概要太阳从西边出来吧! 萧寅初像个小猫儿伏在他肩上,闷闷地应∶“嗯……” 他这一送,明儿宫里各种流言蜚语就能传出花儿来。 秦狰逼问她,可是她也有自己的难处嘛,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 秦狰偏头亲了亲她∶“再说一遍。” 萧寅初这个鸵鸟是当定了!将脸埋在男人肩窝,越说越小声∶“表叔送我……回去。” 秦狰心中狂喜,却故作沉稳∶“你叫我什么?” 萧寅初脸热得不行,声音软绵绵的∶“表、表叔……” 真不是她故意撒娇,说出一个字就虚,剩下的差点没力气说完,整个人几乎软在男人的怀里。 绕是历经两世,她都是头一回经历这种情况。 想听他哄哄自己,又害怕,因为只要一听到秦狰的声音,就害羞得面红耳赤! 她心中懊恼,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怀里的小人儿软得像水一样,秦狰捞着她的身子,声音低哑∶“再叫一遍。” 萧寅初的脸紧贴着他的胸膛,娇气地‘哼’了一声∶“你休想……” 不知走了多久,马车在宫门前停下。 聂夏翻身下马,恭请公主下车。 不一会儿,等来了代城君,他怀中抱着一个女子,用大氅包得紧紧的。 聂夏∶“君上,公主这……” 秦狰仪容还算整齐,睨了他一眼∶“睡着了,暖轿。” 暖轿早在一边等着了,秦狰抱着她弯身进去∶“起轿。” 聂夏一脸不敢置信——这、他还想送回栖雀宫?? “君上,这般恐怕不妥吧?”聂夏出声阻拦。 虽然已是半夜三更,可是宫里那么多人又不是瞎的! 轿内,秦狰轻轻抚着她的长发∶“本君自会向陛下解释,起轿。” 萧寅初被聂夏问得羞愤欲死,差点又改了主意,不要他送了。 秦狰掐着她盈盈不堪一握的细腰,威胁∶“我给过你退路,是你自己选了这条。”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透着几许不容质疑∶“乖,不怕。” 萧寅初用手掩着脸∶“谁……谁怕了!” 她只是……很害羞而已! 秦狰心头一松,低头去吻她的唇∶“知道你不怕,不羞不羞。” 双眼被遮,感官更加敏感,萧寅初想将手拿下来,被他轻轻按着。 视野一片黑暗地接受他的亲吻。 那天看到的幻象还是太震撼她,后来她也曾数度梦到类似的场景。 随着对他了解愈多,萧寅初毫不怀疑,他绝对是会做那种傻事的人。 就像现在,如果她突然消失,这厮……肯定会疯吧。 这男人,到底是有多喜欢她啊…… 秦狰轻咬了一下她的嫩唇,不满∶“还敢走神?” 大手顺着她线条优美的背流连,忽然狠狠打了一下她的屁股∶“啪!” 萧寅初浑身一抖,美目泪蒙蒙的∶“你打我?” 秦狰按着她的后脑勺,仰头去亲她∶“刚才在想哪个野男人?” …… 萧寅初差点没气撅过去! 想哪个野男人? 她还能想谁! 这头野蛮的畜牲! 暖轿在栖雀宫门前停下,聂夏心累无比∶“君上,已到栖雀宫门口了。” -- 第129页 秦狰想去抱她,被萧寅初一巴掌拍开。 她满脸怒容,提起裙子下轿! 聂夏一脸见鬼的表情∶“公主?” 您不是睡着了吗?? 宫门前一众宫女还没来得及行礼,萧寅初已经气冲冲跑进去了。 秦狰跟在她背后∶“慢点!” 留下一地大眼瞪小眼的宫人。 花珠的嘴张了半天∶“聂、聂护卫?” 她看到了谁?? 聂夏一脸崩溃,里面传来公主的娇骂∶“你给我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还记得吧,“定情信物”们还埋在土里(笑) 第50章 太极宫,小厨房外。 这个时辰并非用膳的时间,厨房外,三两厨人聚在一起小声说话。 “你们听说了吗?昨天皇后娘娘被一条蛇吓病了!” “我听说了!还有啊,据说永巷还有一个浣洗婢被咬死了……” “怪了!这个季节哪来的蛇呢?” 肩膀上忽然多了一只手,那厨子回头一看,通身冷汗登时冒到了手心∶“汪、汪大人!” 汪禄扫了一眼几人,用尖细的声音说∶“都不做事了怎么?聚在一起说什么闲话!” “汪大人饶命!奴婢……奴婢只是在跟小玉说、说闲篇儿……”为首的厨子忙不迭求饶磕头。 汪禄哼道∶“你们是碰上了我,若是旁人来了,有你们好果子吃!” 这话就是放过他们的意思了,厨子心里一安,更加感恩∶“多谢汪大人网开一面,我们再不敢了!” “茵夫人呢?” 汪禄大老远来小厨房,当然不是为了管几个小厨子聊闲篇的。 “茵夫人在里面,您快快请……” 如茵双手托腮,坐在窗边发呆,样子颇有几分娇俏,她身前有几个热滚滚的药罐正在熬药,整个膳房药香四溢。 见汪禄推门进来,她朝门口看去。 汪禄换了张笑面孔∶“夫人,陛下醒了,这会儿正到处找您呢。” 如茵闻言起身,举步走到药罐前∶“刚好药得了,取了药盅子一同去罢。” 汪禄抢先一步,对如茵笑道∶“这种粗活怎么能让夫人来,老奴来就好!” 如茵看了他一眼,收回手∶“也好,有劳汪大人。” 汪禄倒出了药汁,如茵吩咐她的丫头∶“将这里收拾干净,莫要给别人添麻烦。” 两个丫头福身∶“是。” 汪禄装好药碗,对如茵道∶“夫人,这边请——” 他们离开后,如茵的丫头也很快把药渣收好带走了,灶台上干干净净的。 门外的两三厨子不禁感叹∶“茵夫人真好,又客气,每次都收拾地干干净净的。” “是啊,省得我们一通忙了。”旁人附和道。 片刻后,二人回到太极殿。 刚进门就听见赵王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如茵脚步一顿,接着入了内殿。 汪禄提着食盒进去,喜气洋洋道∶“陛下,瞧瞧谁来了?” 宫女正在帮赵王顺气,他满眼血丝,望见是如茵,脸色才好看一些∶“刚才上哪去了?” 如茵接过宫女的手,轻轻帮赵王拍背∶“妾给陛下熬药去了。” 汪禄取出药碗∶“娘娘对陛下有心哩,亲手熬的药,一点都没有假手于人。” 如茵刚要接过药碗,赵王淡淡地说∶“你是主子,让汪禄来吧。” 如茵只好收回手,给赵王理了一下被角。 “放一边罢,凉一些再喝。” 漆黑药汁被放在一旁,如茵垂下眼,轻声说∶“陛下不知,方才太子殿下过来了一趟,您还睡着,妾就自作主张请殿下回去了。” 赵王用帕子揩嘴∶“太子来做什么?” “说是公主回来了,让您不要担心。”如茵的声音没什么温度,只是例行向赵王汇报而已。 赵王眉头一皱∶“歹人可抓到了?” 居然在肃王府外掳走当朝公主,这贼人的胆子不是一般的大! 如茵答∶“妾也不清楚,说是代城君将人抓住了。” “君上送公主回来的,一路送回了栖雀宫。” 赵王∶“……” “咳咳咳!”不知是气急还是怒极,赵王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汪禄连忙给赵王顺气,可是他连咳了好一会都停不下来。 脸涨成猪肝色,仿佛要将心肺都咳出来似的。 汪禄连忙将药汁端来∶“陛下,快,用一口药就好了!” 一碗漆黑药汁灌下去,赵王咳嗽声渐弱,脸色比刚才苍白了一分。 汪禄万分担忧地说∶“您快快歇下吧,老奴看着都揪心。” 赵王疲惫地挥了挥手∶“罢了,你退下罢。” 如茵柔声说∶“妾伺候您歇下再走。” 不一会儿,赵王就沉沉睡去,汪禄收了药碗,余光看见如茵给赵王掖了掖被子。 “夫人,夜色不早了,老奴送您回去吧。”汪禄提着食盒,恭敬道。 如茵望了赵王一眼,慢慢站起来∶“不必了,大人在这里照顾陛下吧,我先走了。” 说着,她的丫鬟走进来,扶着如茵慢慢出去了。 等她出去以后,汪禄把食盒交给徒弟∶“拿去洗干净,你亲自去。” “是,师傅放心。” -- 第130页 . 此时的中宫。 蒋皇后头上戴着织金抹额,虚弱地靠在凤椅宝座上。 而荣丹焦急地坐在蒋皇后右下首,似乎在等什么消息。 不一会儿,棉帘子被打起,桂嬷嬷快步走进来,跪在珠帘外回话∶“娘娘。” 蒋皇后揉着眉心∶“如何?” 桂嬷嬷说∶“奴婢打听回来了,人是代城君的人带回来的,怕是……不好见哩。” 荣丹焦急地说∶“母后……母后一定要救救哥哥啊!” 她和太子大婚将即,荣骁却突然出了这种事。 荣丹除了担心哥哥,还担心她和太子的婚事能不能如期举行。 蒋皇后目光凌厉地看了她一眼∶“小郡王为何突然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前些日子荣骁刚被立为小郡王,也就是说只要荣习一退下来,他就是新任的汝阳王。 蒋皇后不明白,荣骁怎么突然把萧寅初绑了! 荣丹也又气又急,眼泪差点掉了下来∶“所以儿臣才想见哥哥,看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若是别人去抓的还好办,荣骁在秦狰手里,这人从来不跟任何朝臣亲近,代地的人更加自成一派。 蒋皇后头疼无比∶“你要如实对本宫说!” 荣丹咬唇,她这些日子忙着准备嫁妆,没怎么管过府里的事啊! “哥哥他……似乎和厉二公子,吵了很大一架。” 这是厉曼冬说的,但是具体的荣丹一点都不知晓。 蒋皇后眉头一凛,似乎想到了什么。 她对荣丹摆摆手∶“罢了,你先回去,本宫再想办法。” 荣丹还想求她,可是一向温和的蒋皇后头一次露出这种可怕的表情,她只好告退。 桂嬷嬷把汝阳王郡主送出去,喜春端来热茶,还没近身就被一双手接过去。 蒋云染从屏风后走出来,将热茶放到蒋皇后手边∶“姑母。” 蒋皇后手一动,差点打翻茶盏。 蒋云染被蒋皇后的眼神吓了一下,抓着托盘的双手微微用力∶“姑母不要太担心。” “你叫本宫如何不担心?”蒋皇后认真问她。 “殿下已经能独挡一面,且近来屡受朝堂佳评。”蒋云染分析着。 “绕是姓秦的将人抓住又如何,最终这案,是太子殿下断的。” 只要这个权力在她们手里,就是荣骁被抓又如何? 蒋皇后犹疑∶“可还有湘王……” 萧明达是坚决的保皇派,和肃王关系也不错,恐怕不会完全站在太子这里。 “萧明达是明哲保身的圆滑之人,这种关头他不会做出头鸟。” 蒋云染保证道,接着说∶“当务之急,是不能让肃王那里有什么动作。” “要先稳住太极宫,和后宫。” 太极宫一个如茵和宿贤子就能稳住,后宫众妃更不足为惧,蒋皇后不太担心。 她咬咬牙∶“罢了。” 万事等太子大婚之后再说,汝阳王手里的西南军,必须握在手里! . 栖雀宫。 萧寅初满脸怒容坐在桌边,秦狰站在不远处的书架旁翻书。 隔断外,吉嬷嬷带着几个丫头布菜,花镜已经伤愈重新回来伺候了。 她小声问吉嬷嬷∶“嬷嬷,如今我是真没了主意,公主这是……” 吉嬷嬷笑眯眯,将两双象牙箸放整齐∶“咱们公主心里敞亮着呢,哪能等你来猜测,不要多想了,我们出去伺候。” 不一会儿,殿里只剩下两位主子。 秦狰放下用来装模作样的书,走到萧寅初身边∶“过来吃饭。” 萧寅初余光瞪了他一眼,只觉得身上被他打过的地方还微微有些疼,不禁更不情愿了∶“不吃,气都气饱了!” 栖雀宫的吃食都照着公主的口味,看起来清汤寡水的,秦狰喝了口汤,淡得几乎尝不到盐味。 啧,以后府里岂不是要再雇几个厨子,专门给她做饭? “不就是打了你一下吗?”秦狰饶有趣味地看她生气,放下碗说∶“不高兴你就打回来,过来用饭。” 萧寅初实在想硬气一点,但是她从早上被荣骁掳走,到现在夜半三更,一颗米都没吃过,饿得都感觉不到饿了。 再一想,栖雀宫是她的地盘啊,凭什么在自己地盘上怕别人? 想到这,她站起身,气冲冲走到桌旁坐下,顺便在桌下踩了他一脚。 秦狰失笑,摇摇头。 他知道萧寅初用饭的习惯,先舀了一碗莲子汤推过去∶“先喝这个。” “太多了。”萧寅初嘀咕∶“我吃不了这么多。” 秦狰匀了三分之一去他碗里,说∶“就这么多,再少不行。” 萧寅初哼哼唧唧舀了一点,热热甜甜的莲子汤送入口中,浑身都暖起来了。 看着她满足的小表情,秦狰忽然想起前世软禁她期间,栖雀宫每日的起居注他都要传来看好几遍。 什么菜她多用了几口,什么菜她不爱吃,基本了然于心。 当时形势不明朗,软禁她也是无奈之举。 反而在他的保护下,会更安全一些。 可也是因为这样,彻底绝了两人所有可能罢。 直到萧寅初死前,估计都是深恨着他的。 秦狰忍不住抬手碰了一下她的脸。 -- 第131页 萧寅初疑惑地抬起眼,双颊鼓鼓的,像个可爱的小动物。 “你做什么?” 秦狰回过神,露出一点笑意∶“没什么,专心吃。” 虽然这一世,很卑鄙地提前入侵了她的人生,但他不后悔。 不会后悔的。 萧寅初没好气地拂开他的手,夹了一块甜甜的芸豆糕。 “送你的手钏呢?”秦狰撩开她的袖子,看到上面空空如也,不禁眉头一皱∶“可还记得本君说过,见你一次检查一次,嗯?” 萧寅初嚼着芸豆糕的动作一顿,下意识去看殿里的花草—— 迎春花开得又多又漂亮,可是…… 一个多月前摆在殿里的并不是它们啊! 作者有话要说:  萧寅初∶嘤嘤,表叔~人家错了QAQ 第51章 萧寅初手一松,象牙箸滚落在地上。 秦狰看她脸上表情,笑意渐收。 “怎么?” 萧寅初弯腰捡起筷子∶“你什么时候走啊?宫门早已落钥了……” 秦狰不给她任何转移话题的机会,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萧寅初心一虚,饭也没心思用了。 “它就是……” “被你扔了?”秦狰眼中一冷。 “也不是……”萧寅初撇开头,嗫嚅着说∶“它就是……” 谁让他那时候……气她来着,她也是一时气不过,就给埋了。 “它就是去哪了?” 秦狰捉着她双手逼问,声音平稳中带着怒气∶“一颗颗为你刻的,你倒说说,它去哪了?” “花盆里……”萧寅初心一横,老实招了。 秦狰∶“……” 他腾地一下站起来,走向角落里花开正旺的迎春花,萧寅初追在他身后∶“不是这个……” 他又向另一盆走去。 “表叔……”萧寅初拽着他袖子,声音放软了三度,试图挽回局面。 秦狰甩开她的手∶“你宫里时兴花草一月三换,怕是早不知去哪了罢?” 嗯?他怎么知道她宫里花草一月三换? 萧寅初说不出反驳的话,确实是。 而且秦狰不在邯郸的日子里,她忙着查案,也忘了这回事。 等想起来的时候,兰草已经换成了迎春花。 换下来的花草会被送到宫里的养花人那里,也有可能被送去别的宫殿。 而赵王宫足有六宫七十二殿,还有无数亭台楼阁,无异于大海捞针。 秦狰挣开她的手∶“罢了。” 萧寅初没由来一慌∶“我明日派人去找回来就好了嘛……” “不必了,你宫里金玉珠翠什么没有。”秦狰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宽阔的宫殿居然让他觉得逼仄。 第一次这般想离开。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可以扭转局面,直到刚刚还是这般以为。 而她是不是……早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厌极了他,只是没有当面表现而已? “府中还有事,早些睡。”秦狰强迫自己不去看她的脸。 生怕再一眼……就心软了。 既然无话,他朝转过身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哎……”萧寅初没想到他居然真走了,一时间在原地不知所措。 这叫个什么事嘛! 她狠狠跺了一下脚。 这一幕刚好被掀开帘子进来的吉嬷嬷看在眼里,她心里一个‘咯噔’。 “公主?” 萧寅初抬手掩着脸∶“嬷嬷别进来!” 她这般丢人的样子,一点都不想让别人看见。 吉嬷嬷连忙让小丫头们都走开,自己悄悄走进去。 公主背对着门趴在床上,一脸恹恹,连平时喜欢的布老虎和小米缸都不要了。 吉嬷嬷在床边坐下∶“公主怎么了呀?跟嬷嬷说说?” 刚才代城君满脸寒霜地出去,吉嬷嬷就猜二人怕是闹得不愉快。 她们公主什么都好,就是打小被娇惯坏了,有时脾气上来,哄都哄不好。 代城君那男人也是天之骄子啊,二人碰在一起难免会有摩擦。 萧寅初转过脸,一脸难受∶“嬷嬷……” 她小声对吉嬷嬷说了事情的经过,最后不服气地说∶“给他找回来就好了嘛……生什么气啊……” 吉嬷嬷叹了口气∶“公主啊。” “这哪是一个物什的事呀,您这是伤人家心啦。” 萧寅初揪着布老虎的耳朵∶“有这么容易伤心吗……” “那是人家一片心意呀,您说扔就扔了,怎么不会伤心呢?”嬷嬷叹气道,摸着公主的长发说∶“一直得不到回应,一直被伤心,迟早要走的呀……” 萧寅初低垂着眼,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吉嬷嬷笑了笑∶“嬷嬷派人去找,明日若能见到君上,向人家解释一下罢?” 萧寅初撅起嘴∶“不要……我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吉嬷嬷轻点了一下小公主的额头∶“听嬷嬷的,若是因为一个误会,错过了一辈子,多可惜啊。” 她说完不知想起了什么,叹了口气∶“不说了,快,嬷嬷伺候公主歇下,夜这么深了……” 萧寅初若有所思,乖巧地点头。 . 过了几日,内阁的小朝会刚散。 赵王病后,除了十日一次的大朝会会面见一下百官,其余小朝会都是太子主持,一些不打紧的朝政也由太子章直接决议。 -- 第132页 加上婚期将至,太子章近日可谓春风得意。 前一段时间殿试,赵王亲自点了赵锦城为状元,厉尚廉是探花,还有一位苍苍花甲的榜眼。 三人是炙手可热的新科三甲,一下朝,各种寒暄的官员便围上来,厉尚廉本想去见太子的,无奈身边都是人,厉峙与儿子对视了一眼,自己去见了太子。 屏风外,歌女唱着淮南小调。 太子章的指节敲击着轮椅的扶手,听身边的人回报,厉相爷求见。 他睁开眼睛,厉峙已经到了面前∶“拜见太子。” 歌女的声音戛然而止,太子身边的常随将她带出去,留二人在内。 “姨夫有话说?” “今日百官在问小郡王下落,都已五日了,代城君那处……还没有动静么?”厉峙问。 荣骁被抓是一件秘密的事,朝野上下并不知道。 但是秦狰抓了他以后,一不送去刑部,二不上报内阁,别人问起来单会装傻充愣,把派人明里暗里打听消息的汝阳王气得够呛。 萧章敲击把手的动作渐慢∶“姨夫以为如何?” “他在等我们先坐不住。”厉峙说道∶“汝阳王那里急了,说我们如果拿不出主意,您和郡主的婚事……” 萧章猛地抬起头∶“他还想反悔?” “殿下定个主意吧。”厉峙把难题推给萧章。 “孤去会会他。”萧章只能应下这事,又不放心地吩咐厉峙给荣习带话,婚事不能生变。 送走厉峙,常随回来禀报∶“代城君和湘王正在万里亭饮酒。” 萧章往后一靠,眉间看不出喜怒∶“去看看。” . 万里亭中。 萧明达坐在旁边,看秦狰一盏一盏饮酒,制止道∶“别喝了,青天白日的,喝这么多,等下冲撞哪位贵人就不好了。” 秦狰情绪不好,斜了他一眼∶“何时轮到你管本君?” 湘王打了下自己的嘴巴,让你多管闲事! 他余光看见太子章朝这里过来,连忙去拉秦狰的手∶“别喝了!太子来了!” 酒盏一抖,酒液泼了他一身都是,太子章很快到了亭子边。 萧明达疾步走出去行礼∶“明达见过殿下!” 秦狰跟在他身后,也朝太子行了个礼。 太子章打量着秦狰,打趣道∶“代城君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为何在这里借酒浇愁?” 秦狰掸了掸胸口衣裳∶“请殿下恕臣无状。” 太子章饱含深意看了秦狰一眼∶“孤也有听说,代城君同孤那妹子……” 宫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悄悄开始传闻喜公主和代城君的事,说二人早私定终身,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原先宫人只敢偷偷地传,加上太极宫派人镇压,渐渐也就不说了。 而那天代城君公然抱送公主回栖雀宫的消息一出,流言从私下暗地变成公开明面,这几日更有愈演愈烈的局势。 秦狰眼中一深∶“事关公主名节,殿下慎言!” 太子章哈哈大笑∶“罢了,不打趣代城君了。” 他笑意渐收,看了一眼秦狰∶“对了,这几日怎么没见过汝阳王世子?” 萧明达心里一‘咯噔’,他问是知道荣骁下落的。 果然,太子饶有趣味打量着秦狰,只差直接问秦狰知不知道荣骁下落了。 秦狰不知是不是酒劲上来了,双眼朦胧∶“殿下问谁?……小郡王?” 萧章还未说是不是,秦狰踉跄了一步∶“臣一介散臣,上哪去知道小郡王的消息?” 萧明达连忙将他扶住,问太子∶“小郡王不见了吗?” 太子章笑意不达眼底∶“前些日子出去,一直未能回来,太子妃担心得紧。” 萧明达‘哦’了一声∶“也是,明日就是郡主入东宫的日子了,小郡王作为哥哥不在,确实挺可惜的。” “不过,小郡王那么大人了,没准办事去了,过几日就会有消息出来的。” 秦狰也笑∶“臣与小郡王并无私交,殿下怕是问错人了。” 太子章的问话被两人像踢皮球一样踢来踢去,不禁心里涌起怒火。 他看了一眼秦狰,不客气地说∶“孤也是随口一问——对了,白日御史台还在参京兆尹饮酒乱事,这酒……代城君还是少饮为妙,为了女人的事有损君子清明,实在为朝野耻笑!” 说罢,常随推着他慢慢离去。 萧明达干笑∶“恭送……殿下。” 太子走远以后,秦狰双眼很快恢复清明,脚也不软了。 萧明达不无担心地问∶“太子这是什么意思?被逼急了?” 秦狰晃晃脑袋∶“可不是被逼急了?” 这果酒喝起来甜,怎么劲这么大? “那你准备怎么办?荣骁在你那不是长久之计啊。” 秦狰抬头望了眼天∶“三月了吧?” 萧明达不明所以∶“是、是啊……” 入春以后冰雪消融,万物复苏,刚经历过会试,朝堂又提拔了一批人才,朝野上下一片生机勃勃。 “喂,你去哪啊?”萧明达看他转身就走,高声问道。 “回去拟折子。”秦狰朝他挥挥手,脚步稳健中带着点虚浮,那酒劲还是太大。 “……”萧明达招来四喜∶“母妃的灯会还办不办了啊?” -- 第133页 四喜一愣,接着露出欣喜的笑容∶“办!怎么不办呢!……主子,您、您想通了?” 终于打算相看姑娘了? 终于打算成家了? 萧明达一巴掌拍他脸上,微笑∶“去去,让母妃拟两份花帖,栖雀宫和代城府各送一份去。” 为兄弟两肋插刀,说得大概就是他了! 萧明达背着手,望天感叹,姓秦的如果不能把握住这个机会,实在太对不起他了! 四喜揉着脸,嘀咕∶“……您不是侄子吗?” “……” 萧明达恼羞成怒∶“话怎么这么多!走了,出宫!” 作者有话要说:  看小公主怎么撒娇娇把人哄回来~ 第52章 黄昏,大片晚霞妆点天空,万里云朵像鱼鳞一样。 太极宫内,如茵刚服侍赵王睡下,汪禄贴心地接过药碗∶“老奴来就好。” 如茵望着熟睡的赵王,问∶“陛下这些日子,进食如何呢?” 汪禄摇摇头∶“十不进二三,太医也不能断症,怕是……”他话没敢说完,抓着药碗放进食盒,再交给徒弟带走。 如茵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难过,这时,她的贴身丫鬟悄声走进来∶“夫人……” 如茵回首∶“有事?” 丫鬟看了一眼汪禄,轻声说∶“您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汪禄一拍脑袋∶“老奴竟是给忘了!” “夫人快去吧,这里老奴守着就好。”汪禄躬身道。 如茵缓缓起身,又看看赵王脸色,朝汪禄微微福身∶“有劳公公。” “老奴不敢……”汪禄行了个礼。 如茵扶着丫鬟的手慢慢走出太极殿,直到身影消失在转角处。 天色已晚,掌灯的宫女们正拿着长火捻一盏盏点亮宫灯。 汪禄朝她们摆摆手∶“少点些个,陛下睡着呢,太亮了晃眼得很!” 掌灯宫女吓了一跳,连忙从小梯上下来∶“公公饶命!” 火捻子绑在长长的细竹竿上,汪禄抬脚踩灭,尖着嗓子说∶“下去罢,下次就没这般好运了!” 掌灯宫女连连叩头,欣喜万状∶“多谢公公,多谢公公!” 汪禄打发了一圈宫女、太监、侍卫,推开太极殿的门,里面灯光微弱,赵王床前不知何时,跪了一个银白蟒袍的欣长身影。 赵王朝门边看去,示意汪禄去守着。 “诺。”汪禄悄声退出去,轻轻合上殿门。 赵王从枕下抽出奏折,边翻边冷哼∶“你还知道回来?” 萧何叩了个头∶“儿臣知错。” “西北水事料理得如何?”赵王闲问。 “天佑赵国,水渠、水库兴修都很顺利。”萧何应道∶“三月冰雪开始化冻,想来今年会是风调雨顺的一年。” 赵王将折子看完,抛到萧何面前∶“看看。” 萧何依言捡起来,翻看了两页,露出惊讶的神情∶“父皇?” 这是秦狰上呈的有关谭文龙、马功案的调查结果,包括人证供词,物证检验结果,最终断定两案凶手同为一人,是为荣骁。 萧何皱眉,反复看了一遍内容∶“秦狰认为,杀人动机和灭口有关?” 赵王大方地递过去另一封折子,用的是萧何从未见过的火漆,封得严严实实。 他犹疑了一下,打开迅速看完。 “……”萧何抬头看了一眼赵王,低头又看了一遍。 声音是掩饰不住的惊讶∶“姓秦的认为,荣骁是替厉相在杀人灭口?” “而厉相爷之所以要杀谭、马二人,是因为二人手中握着他的把柄,并以此要挟他在西北贪污案里保住二人?” 这圈子绕得够大的,赵王点头∶“西北贪污案,你查得如何?” 说到这个,萧何整理了一下信息,说∶“共计一百一十八个官员,从封疆大吏到芝麻小官,赈灾款、朝廷下拨修筑城墙水坝的几千万两白银,被一层层剥削贪污。” “到河工们手里,十不存一。” 说起这些国家的蛀虫,萧何拳头捏得发白∶“儿臣派人去查,太原府令尹家中的墙,砸开竟然全是熔铸的白银!足足有一整面墙!” “大部分河坝年久失修,蚁穴溃堤,河工家徒四壁,因为上工没有保护,死伤更是无数……” 赵王听得腹内怒火翻滚,狠狠拍了一下床板∶“这些硕鼠!” 肃王查贪污的雷霆手段震惊西北,谭文龙与马功闻风而动,便提前到邯郸活动,请身为丞相的厉峙保住二人。 谁知道他们狗咬狗,厉峙表面和气答应,背地里却指使荣骁直接屠了二人满门! 萧何听着听着,提出疑义∶“荣骁……为什么要帮厉相?” 那是一百多口人,不是一百多条狗! 这么大的案子,更何况谭、马二人曾经还是官吏。 人一杀,引来朝廷的注目,岂不是暴露得更快? “十年前,蒋家谋逆,有一份名单。” 赵王将事情娓娓道来,包括当时查抄蒋家的一些细节。 安平伯是老牌贵族,祖上曾陪烈侯开疆拓土,出过好几个皇后,家族一度权倾朝野。 当时赵平帝没有子嗣,他驾崩后按兄终弟及的规矩,由赵王的父王继承大统。 而平帝的舅舅就是安平伯,从改朝换代以后,蒋家开始没落。 -- 第134页 而赵王娶的蒋皇后生太子章,蒋家原以为能靠扶持太子重新崛起,偏偏太子章天生天残…… 结果显而易见,还没等蒋家成气候,先被赵王一网打尽! “父皇怀疑,名单上有汝阳王?”萧何问。 但很显然,赵王也不知道有没有,秦狰只查了个结果,而具体的东西应该还在他手里。 赵王指使儿子∶“去配合秦子,将案子查清楚。” 他补充道∶“最好是你查清楚的。” 萧何∶“……” 父子二人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准备欺负老实人的蠢蠢欲动。 “是。”萧何应声。 “对了,先别告诉你妹子你回来了。”赵王往后一靠。 “丫头大了,不由爹了。”赵王连声叹气,比起别的,女儿的态度更让他烧心。 前几天大张旗鼓,就为找几盆花,至于找花的缘由,听起来都让人哭笑不得。 “……儿臣明白。” 萧何一听就知道赵王在打什么主意,他想做慈父,这个红脸想推给他这个做哥的。 汪禄轻敲了一下门∶“陛下,茵夫人来了……” 赵王朝萧何挥手,后者一拱手,利落地从后窗翻了出去。 不一会儿,如茵带着补汤进来了。 “陛下?” 赵王装作刚睡醒的样子∶“是……爱妃呐?” 如茵笑了笑,从食盒里取出乌鸡汤∶“妾刚从中宫过来,皇后娘娘特意给您熬了鸡汤……” . 三月初十,太子大婚。 十里红妆从皇城铺到东宫门口,又从东宫门口铺到汝阳王府。 汝阳王一向是疼女儿的,加上嫁入东宫,嫁妆少了叫人看不起,足足备了一百二十八抬。 接太子妃的大红銮驾从东宫出发,绕着内城走了一圈才到汝阳王府。 接走荣丹后,又绕了一圈,回东宫。 荣丹既兴奋又紧张,双手捧着象征平安的苹果,开始期待自己未来的新生活。 皇城足足庆贺了六天,但直到第十天铜雀大街两旁还是高高挂着的红绸。 祁王妃的灯宴就订在三月二十。 还没近黄昏,萧思珠就兴冲冲来接公主,二人又去国子祭酒家接上赵锦珠。 萧思珠扒着马车门,期待地望着赵家大门。 萧明达瞥了妹妹一眼∶“你帷帽呢?” 萧思珠白了他一眼∶“这里又没有别人。” 护卫们把周围巷子的百姓都清空了,附近空空如也。 “吱呀~”赵家门被打开,赵大人和赵夫人连忙迎出来∶“下官携内子,拜见公主、王爷、郡主!” 赵夫人的声音很好听,她客气地说∶“王爷派人来知会一声便是,怎能劳您大驾来接。” 赵锦城和赵锦珠走在父母身后,赵锦珠头戴帷帽,看到马上的人,下意识双手一紧。 赵锦城看她∶“怎么了?” “没、没事……”赵锦珠心说幸好有帷帽遮着,否则她的脸色叫别人看见实在不妙。 萧思珠探头∶“伯父伯母客气,我和公主,与锦珠是手帕交,而且也顺路。” 萧明达看了一眼赵家兄妹∶“时辰快到了,我们便不多留了,晚一些本王再派人送公子小姐回来。” 赵家小厮为公子牵来马,青蓬小车还没赶来,萧明达开口∶“与云安一乘就好。” 赵锦珠差点一头撞在哥哥背上,赵锦城为她扶正帷帽,安抚∶“莫怕。” 萧思珠热情地招呼她∶“赵姐姐快来!” 萧寅初也自车中掀开帘子,赵祭酒和夫人连忙跪下∶“下官拜见公主!” 赵锦城不由自主望过去,隔着一层薄纱,只能看见佳人倩影,还有如珠似玉的清脆声音∶“赵大人、赵夫人请起。” 赵锦珠被丫鬟扶上车,萧明达也辞别了赵家长辈,侍卫开路,马车缓缓动了起来。 赵锦城拜别父母,翻身上马,跟在萧明达马后。 车内,萧思珠一把掀了赵锦珠的帷帽∶“你不闷得慌呀?” 三人许久没见过面了,萧思珠兴奋得不得了∶“据说祁王妃请人扎了好多漂亮的灯笼,我们一定要看个够本!……你、你怎么了?” 赵锦珠捂住脸∶“没、没什么……” “多日不见,你怎么憔悴成这样啊?”萧思珠拉下她的双手,一看吓一跳,厚厚的脂粉也盖不住赵锦珠憔悴面容。 萧寅初也望过去,抬手撩起赵锦珠一缕乱发∶“赵姐姐这是怎么了?” 赵锦珠连连摇头∶“我就是……这些日子没睡好觉,没什么事。” 萧思珠皱着眉∶“你有什么忧心事啊?……不对,你这是几天没好好睡了,瞧着眼下的乌青!” “哥哥新上任,家里忙……我便跟着母亲学着打理家事,这才累成这样。”赵锦珠躲开萧思珠探究的眼神,解释道。 萧思珠‘啊’了一声∶“我听母妃说,赵大人给你定下一门亲了是吗?” “咳咳咳!!”窗外忽然传来萧明达剧烈的咳嗽声。 萧思珠扒着窗框∶“你咳什么呀?” 萧明达瞪了她一眼∶“路上风沙重!” 萧思珠哼哼唧唧地回去,干脆放下车帘∶“据说是你青梅竹马的表哥?怎么样?人长得怎么样?” 四喜非常识时务地递上打湿的帕子∶“主子,拿来掩口鼻,就不会咳了!” -- 第135页 萧明达耳朵都竖好了,被四喜一打断,什么都没听到。 等他再聚精会神,只能隐约听见萧思珠说∶“……你觉得好就好,表哥嘛,知根知底的,我也觉得挺好!” “……” 四喜忽然被冰冷的眼神淋了一身,缓缓望去,萧明达恨不能活拆了他。 祁王府并不远,因为今日要会客,巷子里早就点上了迎客的灯,穿着绣有家徽衣裳的家仆从巷子口,将贵客一路迎到门边。 祁王妃身边的管事嬷嬷在门边笑脸相迎,一见到骑在马上的湘王,眼睛一亮∶“湘王爷!” 萧明达和赵锦城翻身下马,香梨和花镜伺候马车上的三人下车。 一见到闻喜公主,嬷嬷眼睛都直了,她带着门口的家仆齐刷刷一跪∶“奴婢拜见公主!” “奴婢拜见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安利一个姬友的种田文∶ 《寒门典妻[种田]》by舴舟 文案∶从身不由己的寒门典妻,到叱咤风云的临安女商首,樊襄桐一路披荆斩棘,春风化雨,终能不负众望活成了大颂朝里所有女子艳羡的模样。 文笔超好,感兴趣的小可爱可以去康康!(比心) 第53章 祁王府内已经挂了一串串灯笼,踏着橙黄灯光,几人来到正堂面见主人家。 祁王爷虽然年近古稀,但精神矍铄,祁王妃富态慈祥,笑眯眯受了几个小辈的行礼。 “有许久不见过公主了。”祁王妃将萧寅初招到身边,握着她的双手,只觉得怎么看都好。 “犹记得当时你才这么大些,最爱穿葱绿的裙子,一晃眼都这么大了。”祁王妃一边感叹,一边看向湘王兄妹∶“老四家的也是,两个孩子,叫你们母妃操心极了!” 萧明达轻咳一声,拿眼睛去瞥旁边的人,萧思珠不服气道∶“上梁不正下梁歪,思珠也是有样学样罢了!” 祁王爷捋着花白胡子∶“你啊你,男子汉大丈夫不怕无妻,你这丫头可不能跟你哥比!” 堂中还有不少世家夫人,门外又进来新客,几人便各自散开落座。 赵锦珠叫一个鹅黄衣裙的女孩子拉去说话,说是她外祖家的表妹。 萧明达抱胸,质疑道∶“赵夫人母家远在西南,哪来的表亲?” 萧思珠正在和萧寅初闲聊,闻言道∶“这你就孤陋寡闻了吧?方大人年前就调任回来了,过年的时候,方家兄妹都去给赵大人磕头了……” 这时,门外嬷嬷又唱道∶“方夫人、方公子到——”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方家小姐小声惊呼∶“表姐,我哥哥来了!” 赵锦珠眼中一慌,下意识看向对面,结果被萧明达狠狠一瞪,帕子都被她揪紧了。 萧思珠抓了一把瓜子∶“据说此番会试,方公子名列四十六,前途一片大好咧!” 萧明达冷哼∶“果然大好,再后几名,直接出溜出去了。” 萧思珠白了他一眼,把磕好的瓜子仁放进公主手心∶“就你话多,你倒下场考考?” 方大人是五品外官,刚被太子调回邯郸,加上儿子争气,又有国子祭酒这一门亲戚,如今在朝中算炙手可热。 萧寅初拈了一颗瓜子仁放进嘴里,轻轻咀嚼,隔着珠帘去看那位方公子。 果然如萧思珠说,品貌都好,面对当朝一品王爷也不卑不亢,对答如流。 祁王爷十分高兴,捋着胡子笑∶“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方大人教子有方!” 方夫人是个恬静的中年妇人,她笑∶“实在是王爷抬爱……” 萧思珠又放了几颗进公主手心∶“我觉得挺好,才高八斗,和赵姐姐也有话说。” 她一抚掌心∶“赵姐姐诗书最好,想想婚后,二人琴瑟和鸣,书也能读到一处去,多好啊!” 萧明达狠狠抓了一把瓜子,磕得飞快∶“她就不能喜欢个不那么爱读书的,骑射好一点的?” 萧思珠又白了他一眼∶“你在说什么屁话,赵姐姐小时候从马上摔下来过,最怕骑马了!干嘛要喜欢骑射好的?” 萧寅初像个点头娃娃,一会看看这里,一会看看那里。 最有意思的还是萧明达的脸色,忽然像开了染布坊似的∶“……她,怕骑马?” “不然呢?”萧思珠没好气地说∶“潇湘馆上骑射课,她只在一旁看我们骑的!” 那边,方家母子三人与赵锦珠坐在一处,方家公子叫如龙,他因守礼而背对着母亲、妹妹和表妹,却一直竖着耳朵听身后的动静。 方夫人轻声说∶“瞧你这脸色,舅母看着都心疼极了,家中事情虽多,也不好这般糟践身子呢。” 方小姐嗯嗯点头∶“表姐最漂亮了,这般不睡觉,会变丑的!” 方夫人递了个不同意的眼神,对赵锦珠柔声说∶“不如,我去同王妃说说,今日放你早一些回去?……怎么没见到锦城?还是叫如龙送你回去?” 赵锦珠的脸都要埋进胸口了∶“不、不用了,哥哥是陪湘王爷来的,不好提前离席,舅母,锦珠没事的。” 方如龙从送茶的丫鬟手里取了一盏桃花茶,送到妹妹手里,让她给表妹。 “桃花蜜茶,表妹最喜欢的,用一些有益精神。” 赵锦珠只好满脸通红地接过来,声如蚊蝇∶“谢谢表哥……” -- 第136页 萧明达忽然把手重重插/进瓜子盘里! 动静之大,让周边的闺秀纷纷侧目,议论纷纷∶“湘王爷……这么喜欢吃瓜子吗?” 萧思珠觉得他太丢脸了,连忙去拉萧寅初∶“走走,我们看灯去,丢死人了!” 萧明达忽然抬头∶“等等。” “干嘛?”二人回头。 萧明达刚才抓多了,毫不犹豫塞给两个妹妹各一大把,还把磕好的一小堆偷偷给了萧寅初。 萧寅初左右手都抓着瓜子,顿时哭笑不得。 萧明达原想再看,不料方家众人也打算去花园里看灯,他腾地一下站起来,跟着出去了。 花镜帮公主把瓜子收进荷包,萧思珠拉着萧寅初闲话∶“……你看他那愣样,简直丢死个人了!” 萧寅初闷笑∶“堂兄喜欢赵姐姐呀?” “谁知道他喜不喜欢,问他又不认,人家跟表哥说话他也不肯。”萧思珠指着前面∶“你瞧,躲在假山后,木头桩子似的盯人家猜灯谜。” “哎哟,我父王留下的老脸要被他丢尽了!” 萧寅初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只见观湖亭里挂满花灯,每个灯下都是一句谜题。 方如龙将其中一个谜题抓来,读给妹妹和表妹听∶“溪壑分离,红尘游戏,真何趣?名利犹虚,后事终难继。”(1) “打一俗物。”方如龙道,他略一沉吟,心中已有答案。 笑着问二人∶“二位妹妹可猜出来了?” 方似凤撅着嘴想了半天∶“你们读书人就是没意思,出个谜题都这么难!” 方如龙失笑,看向赵锦珠∶“表妹呢?” 赵锦珠抬起头,灯笼上画着小儿逐蝶,橙红灯光洒在她脸上,像扑了层粉胭脂一样,分外娇美。 她想了想∶“是猴子,对不对?” 方如龙被她一看,猛地回过神,二人都是一惊,互相避开眼。 方如龙以拳掩口∶“对……表妹说得对。” 方似凤张大嘴巴∶“表姐,你是怎么猜出来的啊,这么难!” 赵锦珠轻声解释∶“溪壑分离,红尘游戏,指的是猴儿生在山野溪流旁,嬉戏玩闹……” 她逐字逐句给表妹解释,听得方如龙连连点头∶“这道谜来于《点绛唇》,是道深谜。” 赵锦珠点头,不经意又与他对视了一眼,低头∶“表哥好学问。” 方如龙连称不敢。 方似凤抚掌∶“我也出个猴子的谜题吧!” “猴子身轻——站树梢!”她铿锵有力地把谜面读出来,又道∶“打一果子。”(2) 赵锦珠一愣,一时间竟然猜不出来。 方似凤高兴极了∶“猜不出来吧?你们都猜不出来吧?” 方如龙背着手∶“是岭南佳果,荔枝。” 方似凤一下垮了脸∶“哥,你分明早知道答案!” 赵锦珠品了品答案,眼中露出疑惑,求助似的看向方如龙∶“为什么呀?” 方如龙被表妹软绵绵一看,差点麻了半边身子,他轻咳一声,却不大好解释。 方似凤笑∶“猴子屁股是红的呀,挂在树梢,可不就像荔枝嘛!” 这解释也忒粗俗,赵锦珠一下红了脸,低下头∶“这亭中太闷了,我去透透气再来。” 三月开始回暖,但还是风大,为了防止灯火被吹灭,观湖亭全被纱帘围了起来。 说罢,她的丫鬟将她扶出亭子。 方如龙微恼∶“姑姑姑父是诗书传家的高雅人家,你怎么拿这种粗俗谜题去问表妹?” 方似凤不服气地嘀咕∶“那他们平时就不说这些啦?就不去茅房啦?就不拉屎啦?这会儿嫌起这些屙物了?” 赵锦珠心不在焉地看着一串串灯笼,这场景当真极美的,只是再美在她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方如龙也是谦谦君子,玉树临风之人,可她心里早…… “小姐,你瞧,少爷在前面呢!”赵锦珠的丫鬟眼睛尖,看到了人群中正在挥毫泼墨的赵锦城。 他一来就被老师叫去说话,这会儿正在一群青年才俊包围中,低头画着什么。 带着公主暗中观察萧明达暗中观察赵锦珠的萧思珠也看到了,她啧啧感叹∶“这种大好机会他要是把握不住,我以后就不叫他哥哥了,直接叫猪头好了!” 赵国的男大防倒不算太严,但赵锦珠毕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 错过这次,下次再想见,就等着喝她和方如龙的喜酒吧! 赵锦珠还未到明处,去路忽然叫人堵住,小丫头惊呼∶“王、王爷!” 为什么湘王爷突然出现在这里? 还一副恨不能吞吃了她们小姐的样子? “我有话跟你说。”萧明达居高临下,看到她脸上掩饰不住的憔悴。 赵锦珠低头∶“小女没话跟您说。” “没话你也得有话!”萧明达差点气个倒仰,嗑瓜子导致的喉咙干涩愈发明显,堵得他喉咙口咕噜咕噜冒酸水。 他酸死了,他快酸死了! 情意绵绵猜灯谜,当着第三人的面眉来眼去,就这,当时还信誓旦旦说心悦他好久。 去她的心悦! “小姐!”小丫头惊呼,赵锦珠已经被萧明达拉走了。 她举步去追,被四喜拉住袖子∶“好姐姐,你可别去扰了我们王爷的好事,要不他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 第137页 “可是……我们小姐……”小丫鬟不放心。 “哎呀,好姐姐你就别管了,来来,我请你吃松子糖……” 萧思珠兴奋得差点跳起来∶“我快有嫂子了!” 萧寅初被她一扯,差点一个踉跄∶“可是我看赵姐姐不、不怎么喜欢堂兄啊。” 赵锦珠被拉走的时候,就差当场哭出来了。 萧思珠难掩兴奋,对她说∶“你不知道,我悄悄对你说……” 她趴在公主耳边,把她知道的话都说了。 萧寅初眼中的震惊越来越大∶“啊??” 难怪那夜赵锦珠留宿栖雀宫,那么心事重重,原来早在那时候,萧明达就把人亲了。 可是赵锦珠喜欢萧明达,便将这事吞进腹中。 后来萧明达和蒋云染来往甚密,赵锦珠终于忍不住,找了个机会质问萧明达。 顺便示爱,谁知道萧明达直接拒绝了她,还称那天晚上只是一时糊涂,要她忘了这回事。 这才有了赵锦珠心如死灰,憔悴如今。 萧寅初越听越生气∶“堂兄太过分了,他怎么能这样对赵姐姐!” “你消消气!”萧思珠安抚着∶“母妃知道以后,拿家法抽了他一顿,我把他藏在书房的银子全拿了!听说前几天出去吃饭,还是管代城君借的钱呢。” “还有,赵公子也上本参了我哥一本,说他骄奢淫逸,这几天上朝都是走路去的。” “……”萧寅初问她∶“可是他现在这样……以后又伤了赵姐姐的心怎么办?” “我私下问过她了,谁叫她不争气呀!”萧思珠说起来也生气,她虽然希望赵锦珠做她嫂子,可是赵锦珠也是她手帕交啊。 如果萧明达不喜欢她,她也不想赵锦珠往火坑里跳。 谁叫赵锦珠不争气呀! “哭哭啼啼说喜欢他,我能怎么办嘛……”二人已经寻了一个石桌坐下,萧思珠托腮,万分苦恼。 “喜欢他?”萧寅初有一点小小的惊讶。 “赵姐姐胆子好大。” 时女子多矜持,这样大胆示爱是会被戳脊梁骨,骂不知廉耻的,赵锦珠看着文文弱弱,还出身诗书世家,居然这么胆大? 萧思珠就特别欣赏她这点∶“我就喜欢她有话说话,从不扭捏得性子!” “喜欢一个人又什么丢脸的呢,日子是过给自己看的呀!” 她又叹气∶“不过她呀,要是能拿得起放得下就好了!” 萧寅初听得若有所思。 萧思珠从她荷包里摸出一小把瓜子,望向不远处的人群,那些青年才子全是本届三甲进士。 “公主,你说喜欢一个人是怎么样子的啊?” “我怎么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呢?我觉得……都一样啊,那些人当兄弟还差不多!” 这些人有可能是未来十年、二十年朝堂栋梁,祁王爷有意示好,也正好借灯会名义,撮合邯郸城中有意‘榜下捉婿’的人家,两全其美。 四五十的中年人也有,二十出头的青年才俊也不少,但其中最耀眼的莫过于赵锦城。 他本就是浊世佳公子,一袭合身的白衣振袖袍上绣着墨竹。 举手投足十分赏心悦目。 加上赵锦城身为新科状元,水涨船高,实在是意气风发少年郎。 他刚落下最后一笔,一副兰花图跃然纸上。 身旁的人凑过来看,连连称好,连他的老师都叹赏不已。 赵锦城谦虚推脱,不经意看到远处,心跳忽然就漏了一拍。 那二人坐在暗处,身边立着丫头,从衣着打扮能看出来是两位小姐。 今晚祁王府香客百十来个,个个衣裙相似,妆发相似,连笑起来都是差不多的悦耳。 但赵锦城还是一眼就认出来,那是闻喜公主。 “诸位,在下还未去拜见王爷、王妃,实在失礼,锦城先行离去。” 他的老师是前太子太傅,与祁王爷是好朋友,也就敢在祁王府做出和主人家抢客人的事。 现在炫耀学生炫耀够了,便放赵锦城去见主人家。 赵锦城脚步有些快,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这份急躁,绕过几处假山以后,远远听见萧思珠活泼的声音∶“你说是不是嘛?” 属于另一人的声音平静清冷,无奈地答∶“是、是,姐姐说得对!” 他心跳忽然快了两分,想举步过去,又犹豫要说什么才不显得故意。 犹豫来犹豫去,被萧思珠发现了。 “咦?赵锦城?” 萧寅初闻声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  (掐腰)昨天睡醒,年假余额∶4天 今天睡醒,年假余额∶10天, 自从毕业以后,第一次正月十五以后再出门的,我愉悦! —— (1)(2)两个谜面都是出自《红楼梦》,第一个是史湘云出的谜面,荔枝那个是贾母,读书的时候印象就特别深。 第54章 赵锦城很快回过神∶“在下见过公主、郡主。” 萧思珠当他来寻妹妹的,眼睛一转,轻声说∶“赵姐姐不在我们这……说是和方小姐游湖去了,要好一会才回来呢!” 赵锦城一愣,点头∶“多谢郡主告知。” 萧寅初看他手中提着一盏白绢灯笼,不由得好奇,萧思珠问∶“这是什么?” -- 第138页 赵锦城忙将灯笼放在桌上∶“这是彩头灯,今晚王爷立了三样彩头,得奖者就是从各人画的彩头灯中抽。” “抽彩头?”萧思珠来了兴趣∶“每个人都可以画吗?” “那边有提供竹骨纸绢的,还有教人糊灯笼的家仆。”赵锦城指了不远处一个地方。 “这么有意思?”萧思珠眼前一亮,摩拳擦掌∶“我去朝他们讨要两副来,初儿你在这等我!” “哎,姐姐……”萧寅初刚想留她,但萧思珠已经风风火火去了。 赵锦城的灯笼上画着八幅画,有花鸟鱼虫,还有小猫扑蝶。 雪白的猫儿憨态可掬,粉红小鼻子上停着花蝴蝶,它正举爪去扑。 赵锦城说∶“此画还未点睛,不知能不能请公主为在下点睛?” 碧玉似的猫眼儿还缺一点神韵,赵锦城似乎有备而来,砚台青墨俱全,狼毫笔放在石桌上,只等她动手。 萧寅初抬头看他,赵锦城脸一热∶“偶然听说公主于丹青上造诣非凡,若是……不方便……便罢了,是在下唐突了!” 萧寅初拿起那盏白绢灯,细长的指头轻轻拨动,八幅花草虫鸟全部缺了最重要的一二笔。 怒放鲜花没有画蕊,活泼鸟雀尚未点睛。 赵锦城想要由她来成全这些花好月圆。 萧寅初放下灯笼,对赵锦城笑∶“赵先生画技精湛,有先生珠玉在前,我怎么好班门弄斧?” 赵锦城心头一空,难以言喻的酸楚从心口满溢出来,溢得指尖都凉的。 “公主……” “朝中擅工笔者不在少数,先生他日一定可以寻到最合适的那位。”萧寅初笑笑,扶着石桌站起来。 远处,萧思珠已经取了糊灯笼的材料往回走。 赵锦城半垂着头,脸色惨白,他涩了半天的喉咙挤出一句∶“若赵某,非要执意呢?” 萧思珠一蹦一跳地回来,察觉到气氛不对,她用口型问公主∶‘他怎么了?’ 萧寅初摇摇头,轻声说∶“先生又是何必呢?” 说罢,她对萧思珠说∶“姐姐,我还有些事去办,一会让聂夏送我回宫便好。” 萧思珠边点头边悄悄看赵锦城的脸色。 萧寅初刚转身,萧思珠拉住她的,递过去一个柳枝篮子∶“对了妹妹!我替你多拿了一份。” 三月正是杨柳依依的时节,这篮子居然是新鲜柳枝编的,里面盛着做彩头灯的竹骨、白绢、还有画画的颜料,浆糊之类。 花镜接过手,觉得十分新奇。 萧寅初谢过她,拜别二人。 赵锦城猛地回身,直到她的背影再看不见。 闻喜公主素来聪慧,知道他藏在彩头灯里的心意,也用了很委婉的方法,告诉他答案。 萧思珠拿起灯∶“别看啦,人都走了。” 赵锦城背过身整理仪容,再回身时又是翩翩佳公子。 萧思珠满意地左右端详∶“不就是想要个帮你画画的人吗?你看我画得怎么样?” 赵锦城瞪大眼睛,八幅画已经有三幅被她嚯嚯完了。 云安郡主的画技怎么说呢…… 赵锦城看着又黑又粗的花蕊,不禁苦笑∶“郡主……” 原是他精心准备了好久的,如今倒成了不伦不类的样子。 萧思珠踮起脚,拍拍他的肩∶“没事,明早睡醒后又是一条好汉。” 赵锦城哭笑不得∶“那在下多谢郡主吉言了。” . 萧寅初提着柳枝篮子在园子里找了一圈,眼看又要走回原处了,还没看到想找的人。 她小声问花镜∶“真的……来了吗?” 花镜踮脚在她耳边嘀咕∶“奴婢打听得好好的呀……是来了!” 难道还在祁王爷那里? 萧寅初不禁抓紧篮子的提手,有些失望。 花镜忙安慰她∶“您别难过呀,我们再找找……” 祁王府这么大,她们能走动的只有附近,若对方不在花园,或是有意隐藏,上哪去找啊? “奴婢陪您去那边瞧瞧,咱们避着点赵公子。”花镜嘀咕道,扶着萧寅初往人少的地方去。 路上,萧寅初心事重重,花镜轻声问她∶“您真的想好了吗?奴婢瞧……赵公子也挺好的。” 赵锦城家世低,有才学,又年轻俊美,重要的是对公主有意。 以后不得将公主当心尖尖上的宝贝肉疼啊? 反观那位……花镜搓了搓胳膊,那位就是个修罗煞神! 萧寅初不想答这话,她已经开始揪篮子上的柳叶,二人经过处,一地柳叶狼藉。 “咦?您瞧,那是不是挑灯?”花镜眼睛尖,一下看到一闪而过的挑灯! 萧寅初顺着挑灯来处寻找,果不其然在黑乎乎的假山顶看到一角不属于夜色的衣角! “你……在这等我。”萧寅初胸中含着一口气,抓住小篮子,朝假山上走去。 “您……”花镜手抬到一半,公主已经踩着阶梯上去了,她只好放下手,把守好附近。 一阶、两阶、十阶、十五阶…… 越往上走,萧寅初的脸越热,等她站在假山亭外,小耳朵已经充血变红了。 夜风送来凉意,她拍拍脸,慢慢走过去。 秦狰背对着她,正望着花园里热闹景象,从这里看下去,湖边的灯廊、灯树、还有远处的灯谜亭尽收眼底。 -- 第139页 灯笼们星星点点,妆点着夜色下华丽的王府。 萧寅初把篮子放在桌上,秦狰并没有回头。 她莫名多了一丝紧张,等了一会,这人还是没有开口对她说话的意思。 她鼓足勇气,悄悄地,扯了一下男人的衣袖。 秦狰转过头看她。 她又娇又怂地说∶“你……为什么不理我呀?” 最后几个字几乎被她含在嘴里,说不出口。 秦狰回过头∶“理你干什么?” 几乎在脱口的一瞬间,秦狰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又来了又来了,叫你心软! 萧寅初拿嫩白嫩白的指头戳他肩膀∶“你看看我……” 看看她就消气了,看看她就会主动和她说话了…… 秦狰非常有骨气地转过身,萧寅初又凑到他眼前,声儿像含了一汪水∶“看看我嘛……” 柔若无骨的小手搭在他肩上,娇里娇气地要他看看她——秦狰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抱她宠她的冲动! 然后继续在心里骂自己没用,又气她不知跟谁学的,变狡猾了! “你真的不看我?”萧寅初倾身向前,秦狰为了避开她,后背已经抵到了石桌上。 他干脆拿手背掩住双眼,眼不见为净。 气还是气的,但是心动还是心动的,这是两码事! 今天好像穿了新裙子,粉粉的,裙摆上绣着蝴蝶……反正就是很漂亮。 秦狰正胡思乱想,唇上忽然一凉。 …… 萧寅初捂着小嘴,狠狠踢了他一下∶“好了吧,你不要生气了!” 这已经是她能做到最大的诚意了! 再不接受,她就……她就把秦狰从假山上推下去! 秦狰将手拿下来,眉头紧皱。 萧寅初心虚地后退一步∶“我不是故意的……” 秦狰一把抓住她的手,将人往怀里一拉∶“谁教你的?” 萧寅初惊呼一声,另一手撑在男人结实的胸膛上,才不至于将他扑在桌上。 “什、什么?”她眼中露出迷茫。 “谁教你,同别人赔礼道歉用这招的?”秦狰仰头盯着她的双眼,另一手顺着小姑娘削瘦的肩,爬到她后脖颈。 往下一按! “说。” “啊……” 二人几乎鼻尖碰到鼻尖! “没谁……”萧寅初害怕了,她想走了,她觉得已经应付不了眼前的男人了! 秦狰抚摸着她姿态优美的脖颈,勾起嘴角∶“不说本君可就去问了,从底下那个丫头问起?” “别……” 拿这种事去问别人,多羞耻啊!! 萧寅初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抵着他胸膛的手改为搂着,软软地唤他∶“表叔……” “不许撒娇。”秦狰口气一严, 萧寅初露出懊恼的表情,粉嫩的唇瓣微微撅着,不高兴极了。 “人家明明知错了……”萧寅初细声细气地说,将袖子撩起来给他看。 皓腕上乖乖挂着寿山玉手钏,那天几乎翻遍了王宫找回来的,还有耳上的耳坠,与他约定的一样都没落。 白嫩耳垂上,弯月耳坠在肌肤上轻擦,秦狰眼中一暗∶“知道错在哪了么?” “错在……”萧寅初站累了,顺势往他腿上一坐∶“不该把东西埋了。” 秦狰搂着她的动作一紧∶“还有?” “还有?”萧寅初瞪眼,在对方的逼视下心虚万分∶“……” 不该糟蹋他的心。 但是这个说不出来,打死她也说不出来! 萧寅初把脸埋在男人的肩窝,试图逃避这个问题。 秦狰将她无情地撕下来,杜绝了她试图撒娇的可能。 “表叔~” 秦狰不为所动。 萧寅初一看这样,干脆转过头,从柳枝篮子里拿东西出来做。 上好的白绢又轻又薄,做灯笼最好,又富有韧性,沾墨不易破。 萧寅初提笔作画,秦狰则下足了功夫捣乱,两手一翻一折,很快折了个青蛙。 萧寅初一看,伸手去夺∶“唔……你还给我!” 材料原给得就差不多,他这拿走一片,等下灯笼要缺一块了! 秦狰将青蛙拿的老远∶“不给。” 萧寅初坐在他腿上,同秦狰对峙∶“你给不给?” 秦狰将青蛙叼在嘴里,露出一颗尖牙,痞气十足∶“你奈我何?” 萧寅初深吸一口气,眼中迅速蓄满泪水,双眼通红地望他∶“再问你一遍呀,到底给不给我!” 秦狰一个失神,牙齿“咔擦”一下,把纸青蛙咬了。 他拿下青蛙,抹了把唇。 该死,怎么把人逗哭了? 小姑娘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像委屈大了。 秦狰忍了一会,没忍住。 咬牙切齿∶“别哭了!” 萧寅初这回学乖了,边哭边乖乖伏在秦狰肩上,眼睛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滴溜溜转。 作者有话要说:  鹅∶所以您不栽谁栽呢?(ㄟ( ▔,▔ )ㄏ) 第55章 祁王爷年过古稀。膝下有三儿一女,还有孙辈无数,其中最得宠的一位孙小姐,名叫萧红毓。 她的绣楼紧临着开灯宴的花园。 萧红毓约莫十六七岁,她喜欢金灿灿的物什,身上穿的是织金锦,绣楼里摆的是鎏金瓶,进来后俨然入了金库一般,直花了人眼。 -- 第140页 绣梅捂着嘴,看得目不暇接∶“哇……姑娘,你看呐……” 萧红毓的丫头面露讥讽∶“哎哎,看看就得了,瞎指什么,指坏了你赔的起吗!” 绣梅连忙放下手,避在蒋云染身后,不敢再给姑娘惹事。 萧红毓把玩着一串精致的金珠葡萄,眼尾一抬∶“别客气,随意坐。” 她实在搞不懂,祖父祖父为何要把一个破落户的小姐当作贵客看待,还叫她好好陪着。 安平伯府当年是盛极一时,可那是十年前的事了! 谁不知道她们蒋家,全靠一个半死不活地蒋皇后苦苦支撑? 蒋云染知道萧红毓看不上自己,也不上赶着贴她冷屁股,先走到了窗户边,隔着稀疏的树林,另一面就是开灯宴的湖边了。 萧红毓瞥了一眼窗外∶“我也实在不懂,祖父为何执着于讨好这些小人物,一百个草鸡里,也出不了一只凤凰,白花花的银子供着,何必呢?” 蒋云染望着三三两两凑堆的学子,他们之中不乏穷苦人家出身。 祁王爷赠每人五十两纹银,对于萧红毓来说还抵不上一根簪子钱,但对这些人来说,五十两够全家美美过两三年了。 “只要一千个人里能出一位,这五万两银子就全回来了,何况……有时还不止出一个。”蒋云染有些苍白的唇瓣微微一动,将祁王爷的意图说了出来。 “何况不是凤凰的那些人,未必不能创造价值。” 萧红毓不懂这些弯弯绕,但通过这番话,让她对蒋云染的印象好了那么几分。 “罢了,你们说的我也不懂。”萧红毓打开一个匣子开始数东珠,那是她每天最喜欢做的事。 “你在府里走动当心点,别什么地方都去。”萧红毓提醒道∶“撞到什么不该撞的,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祖父让蒋云染在王府住几天,这期间她会住在萧红毓这里,可她才没时间陪这个浑身阴森森的女人。 蒋云染将整个花园尽收眼底,忽然转向其中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露出错愕的表情。 绣梅轻声∶“姑娘怎么了?” 萧红毓循声望去,也看到了那处假山,不禁皱起眉来∶“怎么有人在那里?阿桃,叫人去把那两人赶走!” 名叫阿桃的婢女躬身∶“是,奴婢这就去。” “等等。”蒋云染开口,她揉揉眼又看了一遍——那两人绝对是萧寅初和秦狰! 化成灰她也认得两人! 蒋云染心剧烈地跳起来,跳得她手心冒虚汗—— 好啊!这两人居然……居然搞到一起去了!看那又搂又抱的亲密举动,只怕暗渡陈仓许久了! 枉她萧寅初自认冰清玉洁,也不过是个贪男人的破烂货色! 蒋云染心中又是报复快意,又是疑惑不解——不解的是前世萧寅初明明对秦狰无意,为何…… 萧红毓见她久久不说话,不禁大皱眉头∶“你干嘛?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干什么?” 蒋云染抬眼看她∶“那里为何不能去?” 萧红毓露出警惕神色∶“你问这个干什么?” “传说中祁王府有去无回的密室,入口在那里?”蒋云染大胆猜测道。 传闻里祁王府地下有一座巨大的迷宫,一头连接赵王宫,另一头通向邯郸城外,是百年前商郡人修建的。 当初烈侯攻打邯郸的时候,吃了这个迷宫不少苦头。 萧红毓脸色大变∶“谁告诉你的!” “县主别急,当然是从祁王爷处知道的……”蒋云染连忙安抚∶“那两人不是善茬,若是可以,能不能请县主替我收了他们二人?” 蒋云染对迷宫的信心来源于小皇帝当政后第三年,摄政王主张削藩,首当其冲被收拾的就是祁王。 抄家后,官兵发现花园假山下有个入口,派了三百精兵进去,却有去无回。 转年再派人进去,找到了那三百人的尸骨,不知道他们死前经历了什么,个个都是惊吓致死。 后来那处被秦狰用巨石泥浆封起来,在原来祁王府上盖了个学堂。 萧红毓不同意∶“不行,密室连我爹都不能随意动,只有祖父有权开。” 蒋云染咬紧牙关,虽然是她临时起意,可是秦狰和萧寅初一日不死,她的心头始终悬着一把利剑。 尤其在秦狰不声不响抓了荣骁以后,她夜夜做噩梦,梦见秦狰提着厉尚廉人头要杀她的情景。 不能……秦狰和萧寅初必须死! “那两人是谁啊?”萧红毓问,太远了,她认不大得。 “男的是代城君,秦狰。”蒋云染薄唇轻启,声音有些微微颤抖。 “是他?”萧红毓惊呼∶“那个女的呢?他的夫人吗?” 虽然看不清人脸,但是二人好像很亲密的样子,代城君还给她擦眼泪。 “是闻喜公主,”蒋云染一字一顿地说∶“萧寅初!” . 秦狰用袖子给她擦脸,衣料粗砺,将她雪白的脸都擦红了。 萧寅初抽泣了一下,一副可怜相。 “不哭了,当心伤眼睛。”秦狰抚着后背给她顺气,管她要手绢∶“没带?” 萧寅初摇头,另一手攥着好容易要来的纸青蛙。 秦狰没好气地说∶“姑娘身上不都带手绢的吗?” “在花镜那里。”她细声细气地说,纸青蛙放在桌上,一按它的屁股就会跳一下,怪好玩的。 -- 第141页 秦狰将她往怀里揽了揽∶“懒猫儿,一块手绢都不自己带。” “嗯……”萧寅初沉迷按青蛙,压根没听他在说什么。 这青蛙让她想起前世被软禁期间,窗口三不五时就会出现五彩斑斓的纸青蛙。 不知哪个手巧的小太监叠的,有的染成红色、蓝色、绿色,有些还画着花斑纹,像个‘癞蛤蟆’。 那些一跳一跳的纸青蛙,陪她过了许多个无聊又不能出去的夜晚。 她沉迷按青蛙,秦狰沉迷看她。 幼白小脸一脸严肃,有时候青蛙跳高了,嘴角就会露出小酒窝,有时候青蛙翻了,她还会掩嘴偷笑。 萧寅初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偏头∶“你看我做什么?” 秦狰移开目光∶“玩个青蛙都这么起劲?” 萧寅初“哼”了他一下∶“你又不懂……” 她忽然兴起,扯扯秦狰的衣襟∶“你教我叠吧?” 大概是他无意中开启了什么属性,现在撒娇是信手拈来,配合刚哭完梨花带雨的脸,弄得他实在心痒难耐。 “想学?”秦狰危襟正坐。 萧寅初乖顺地点头,把糊灯笼的纸拿了两张过来。 “拜师礼呢?”秦狰往前靠了一点,温热的气息刚好擦过她的耳畔。 萧寅初脸一红,揪着纸张的角∶“叠……叠个青蛙而已,要什么拜师礼?” “胡说,百业可为师,叠青蛙怎么不行?”秦狰双手放在石桌上,刚好将她环抱在怀。 “没听说这样的……”萧寅初小声嘀咕,回头∶“快点啊……唔。” 她惊呼一声,已经被身后的人偷香成功。 “臭不要脸!”她的声音从手指下闷闷传来。 “听好了。”秦狰一本正经开始教叠青蛙∶“先把四个角叠起来……” 花镜坐在假山脚下,托腮望天。 今晚的月亮真多……不是,星星真圆……也不对! 不远处,挑灯神神秘秘地走回来,被花镜一把拦住∶“你你……站住!” 挑灯忽然被吓了一跳,差点摆好架势攻击对方了! 还好千钧一发之际看清对方是闻喜公主的近婢。 “你怎么在……”挑灯一下望向假山顶的亭子∶“公主在啊?” 花镜脸红红地点头,推他∶“你别去……” 挑灯拍拍胸口∶“那不行啊,我有要事汇报!” “不行不行,反正你不能去!”花镜阻拦道∶“要不……你自己想想君上会不会生气?” 挑灯呼吸一滞,那不是废话吗! “……算了,那我一会再来。”挑灯只好原路返回。 …… 秦狰半垂着眼∶“又错了,重来。” 萧寅初脸颊一凉,又被亲了一口。 她抹抹脸,撅嘴∶“胭脂水粉都要被你吃光了!” “怪谁?教了你三遍,就愣是学不会。”秦狰抬起眼皮,手背碰碰她的耳尖∶“笨猫儿!” 他也没想到这笨蛋猫儿在叠纸上居然笨成这样! 手把手教了三遍,轮到她自己的时候,从第三步开始就全错了。 “唔……” 萧寅初一脸悲壮地回忆,试探着翻折了一下。 “错了。”秦狰冰冷地判定,将下巴靠在萧寅初肩上。 “不折了啦!”她把折得乱七八糟的纸往桌上一扔,气呼呼地撇过头。 秦狰按了一下其中一只“残疾蛙”的屁股∶“这个不就叠得很好吗,捡起来再试试。” 萧寅初看了一眼那只瘸腿的青蛙∶“不要!以后都给你叠。” 秦狰一愣,失笑∶“以后我不在怎么办?” 萧寅初抱胸,眼神躲闪∶“为什么……会不在?” “比如……你厌极了我,不愿意见我。”秦狰说完,有意无意看向她。 萧寅初憋了半天,说∶“那一定是你做了什么惹我生气的事!” 秦狰掩拳轻咳∶“咳……” 他耳朵尖,忽然听到一丝怪异的声响,像什么滞涩许久的东西缓缓动了起来。 他脸色一变,迅速站起来。 “你怎么了?”萧寅初问。 “让花镜送你回去,天色太晚了。”秦狰给她整理衣裙,快速说∶“去找萧明达,让他送你回宫——回肃王府也行。” “啊?”萧寅初还没反应过来,但是她察觉到了花园里的人变得越来越少。 刚才还是热热闹闹的湖边,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乖,听话。”秦狰示意她下去。 萧寅初刚想走,脚下的地忽然一动,整个人失去重心扑向秦狰! “唔……”萧寅初惊呼,下一瞬已经被他紧紧抱着腰! 变故来得如此突然! 亭中的地忽然一转,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洞口! 二人脚下一空,来不及反应,一股脑全滚了进去! 洞口又重新封闭,像发生过什么,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 远处,挑灯和花镜说着话,忽然抬头看了周遭一眼。 花镜问他∶“你看什么?” 挑灯忽然低下身,五指按在地上——大地正在轻微地颤动。 “这地在动。” 花镜学着他的样子去摸∶“有吗?我没感觉呀……” …… 萧红毓着擦汗,甩甩双手∶“好几年没开过了,机关涩得要命!” -- 第142页 蒋云染现在双手还是冰凉的,她喘着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心跳还没平息。 “不会……被人发现吧?” 萧红毓看她∶“别人不一定,不过难道你指望瞒过我祖父吗?” 蒋云染坐在地上,脑中快速想应对方法。 她对萧红毓说∶“你想个办法,把他们两人的下人都处理了!” 萧红毓用手帕擦手∶“放心,已经派人去了,坏事我干起来熟!” “好、好……”蒋云染抬起苍白的脸,对萧红毓说∶“事成之后……我一定让新陛下好好谢谢你。” 萧红毓擦手的动作一顿。 新……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半夜应该还有一更,我争取让你们睡醒看双更 (不立flag容易鸽鸽) 男主大概快掉马了,一想到互相掉马……哎呀呀呀 第56章 “啊——” 谁能想,那高高的假山居然是空心的,通道垂直,四壁由精铁打造,光滑无比。 秦狰好容易找到借力点,单脚踩住内壁,减弱了二人的落势。 “表、表叔……” 萧寅初吓坏了,抱着他的脖子,一动不敢动∶“我们……这是在哪儿?” 不等秦狰轻松一分,那一点点凸起明显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二人又狠狠往下摔—— “啊!” “啪啦!” 二人重重摔在水面上! 高空摔到水面,不亚于直接摔到地面上,秦狰落下前迅速将她翻上去,自己则垫在下面,以背入水! 秦狰在水里皱了一下眉,后背砸得震疼! 还好刚才下落的时候,那点凸起减缓了下落速度,否则从那么高下来,非摔成肉泥不可! “咕噜咕噜……” 秦狰在黑暗的水里摸索,一把捞住她的腰往上拖! 二人在水面冒头,秦狰赶忙用脸贴了贴她的∶“摔疼了没?” 萧寅初摔得晕头转向,吐出一口脏水,剧烈地咳嗽∶“咳咳咳咳!” 秦狰这才发现他的右手有些使不上力,心中一慌,来不及检查手脚,改用左手去抱她∶“腿,缠上来。” “啊?”萧寅初没听清,环顾四周∶“这里……是哪里啊?” 秦狰直接在水中将她双腿缠在自己腰上,萧寅初一声惊呼,整个人缠抱在他身前∶“唔……” 这个姿势太羞人了! 可是这种时候又不敢说……人家是在救她! 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散发着一股股土腥味的深水,和两人粗重的呼吸,还有一阵阵回音。 萧寅初悄悄抱紧了秦狰∶“表叔……” “把腰带解下来,绑在你我腰上,免得你滑出去。”秦狰后背贴着内壁,想找个借力点,可惜这精铁打造的内壁一丝瑕疵都没有。 他知道祁王府的地下有一个密室,但是他不知道这里也是其中一个入口。 萧寅初哆哆嗦嗦解腰带,池水阴冷无比,她知道凭自己的身子在这水里挨不过几个时辰。 可是她还不想死! “我带你游出去,抱紧了。”秦狰摸了下她捆的结,将它们扎得更紧。 “游出去?你要往哪里游?”萧寅初瞪大眼睛,她虽然不清楚这里是哪里,可是掉下来这么久,大概也察觉得到附近地形——这里就像一口深井底部,四周是冰冷的精铁,哪里来的路? “深吸一口气,吸气。”秦狰在黑暗中寻找着她的脸蛋,安抚地亲了亲∶“别怕,呼气,再吸。” 萧寅初乖乖照着做,颤着声音问∶“我们……会死在这吗?” “胡说!”秦狰低声斥她∶“有我在你就不会死!” “等下我喊三二一,深吸一口气,然后闭上眼。”秦狰嘱咐道∶“路可能有点长,熬不住就亲我。” 萧寅初用力摇头,她、她虽然没什么用,可是不会拖累他的! 秦狰将她按在自己身前∶“乖,我们都不会死,别怕。” 萧寅初心中不知什么滋味,声音中含着一分哭腔,乖乖吸好了气。 “三,” 萧寅初抱紧他,心跳得很快,井水很冷,但是他身上是暖的。 “二,” 她听话得深深吸了一大口气! “一!” “哗啦!” 随着最后一声数数,秦狰一个猛子扎入水中—— 这是一处人工挖出来的水道,一端通向密室的一处中点,如果能顺利找到游向那处的通道,两人就能获救。 还好这水道虽然深,却只有一个方向,秦狰边奋力朝前游,一边分心想这密道为什么会突然打开。 所有机关消息都掌握在祁王手里,难道是他? 可祁王是疯了吗? 当时小东西就在自己身边,哪怕祁王要杀他,难道连公主也要一起杀了吗! 他这边脑海中什么都有,萧寅初脑子里则只有一个念头——为什么路还没有走完?她快撑不住了! 水流从头顶朝她全身涌动,长发散在水里像优美的海藻一样,她紧紧抱着秦狰,难受得皱起了眉。 她不善泅水,能憋这么一会儿已经是极限了。 胸口憋得闷疼,身体叫嚣着想要吸一口气、吸一口气吧…… 萧寅初咬紧牙关,抱着他的双手稍稍一用力,仰起头去亲他—— -- 第143页 秦狰很快接纳了她,渡过来一些气。 萧寅初埋在他的肩窝里,亲昵地蹭了蹭。 如果两人能活下来,她以后……一定对秦狰好一点。 一定对他好一点! 这段路太远太长了,秦狰怕她难受,低头去亲她。 萧寅初摇头挣扎不要,她还能忍忍,但是秦狰全给了她,他自己怎么办? 秦狰轻捏她的下巴,强势又温柔地吻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水中忽然出现了一些亮光! “哗啦!” 二人在空旷黑暗的水面冒头,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劫后余生,紧接着就是害怕和生气,萧寅初拍打了一下他,哭喊着∶“你不要命了!” 秦狰夸张地“嘶”了一下∶“还没上岸呢,等下把我拍沉了,看谁救你?” “你不要胡说!”萧寅初一声娇喝,苍白的嘴唇冻得发抖。 “你不是说……我们会活下去的吗?” “所以,不许乱说话!” 秦狰笑了笑∶“担心我?” 萧寅初抱着他,鼻子有点发酸∶“才没有……” 她还以为她要死在水里了,秦狰几乎把自己的气全渡给她了,她能感受到他每次送过来的气越来越少。 可他一次都没有吝啬过。 这到底是什么人啊! 干嘛……对她这么好…… “有……”她忽然呜咽了一声,滚烫的眼泪唰地一下落了下来。 她不该否认的,有担心他,快担心死了! 秦狰双脚已经踩到了地面,紧绷了好久的心弦忽然一松。 上岸就行,上岸就有救了。 “有什么?”他随口问着∶“怎么又哭了?别哭,没事了。” “才没有哭。”她随手抹掉眼泪,说∶“我下来自己走。” “嗯。”秦狰右手有点太疼了,他跟萧寅初说∶“自己解,我手有点疼。” 萧寅初摸索着绳结,着急地问∶“你手怎么了?” “可能是摔下来的时候砸伤了。”秦狰浑身一松,左手护了她一下∶“小心。” “找个地方先坐,我找东西点火。”萧寅初半扶着他,深一脚浅一脚爬上岸。 秦狰失笑∶“我是手伤了,又不是瘸了。” “闭嘴!”萧寅初轻斥了他一声,拉着他的手∶“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啊!” 秦狰只恨不得将她抱在怀里好好揉一顿! 到底为什么这么可爱! 二人在黑暗里走了一阵,寻了个干净地方坐下,萧寅初摸索着四周——山壁还算平整,应该是有人雕凿的。 可是祁王府底下怎么会有这种地方? “这里到底是哪里啊?”萧寅初已经摸出去了一段距离,她心里还是有些害怕,忍不住想跟秦狰说话。 “祁王府地下的迷宫。” 秦狰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沉稳而迷人。 萧寅初自己也没注意到,耳根已经红了。 “迷宫?”北北 秦狰对她说了迷宫的来历,萧寅初“啊”了一声∶“我听过这个典故,原来是真的?” “正经记在《赵史》上的,怎么不是真的?”秦狰轻笑,终于从怀里找到了火捻子。 还好被油纸紧紧裹着,并没有打湿。 “唰”一声轻响,一簇细小的火苗瞬间破开了一切黑暗! 萧寅初下意识抬手挡住光亮,待看清四周之后,不禁惊呼∶“这里……” 就他们所在的面前,起码有五个入口! 一个个洞口像深不可测,像随时会从里面钻出可怕的东西。 萧寅初连忙转身回去,一转头,看见半撑着身子生火的秦狰。 二人湿漉漉地对视了一眼,萧寅初慢吞吞走回他身边。 小小的火苗生成一个火堆,点亮的地方也越来越多。 他们钻出来的地方是个水潭,水还算干净,而附近像是个山洞,有许多陈旧古老的碎碗、残破的盔甲、锈迹斑斑的兵器等。 秦狰掰断一根木柴∶“这应当是其中一支来剿灭商郡的赵军。” 萧寅初坐在他身边∶“何以见得?” 秦狰捡了个碗底碎片给她看,碗底写的是烈侯时期的年号。 “啊……”萧寅初乖巧地点头。 秦狰被她乖乖的样子击得心中一软,眼底的暗色渐深。 “衣裳脱掉。” 萧寅初猛地转头看他,秦狰扫了一眼她玲珑有致的身子∶“湿成这样,会着凉的。” 三月的春裙本就不厚,沾湿以后紧紧贴在曼妙的身子上,秦狰倒是想不看,奈何地方就这么大。 “你……转过去!”萧寅初抱着自己,恼羞成怒。 秦狰转过身,百无聊赖地朝水潭里抛石子∶“那边的□□长戟捡几个过来,晾在上面。” 萧寅初解裙子的手一顿,脸上升起红云∶“你不要讲话!” 他不要在她脱衣服的时候说话啊,感觉……很奇怪…… 窸窸窣窣的声音持续了好一会,直到身后安静下来,萧寅初闷声道∶“好……了……” 秦狰回头,萧寅初隔着摊开的衣裳和他对视了一眼∶“唔。” 长长的裙子足有三四层,每条晾开,几乎将火堆裹了个严严实实。 秦狰笑∶“怎么一个人在那里?不怕?” -- 第144页 萧寅初瞪了他一眼∶“你不要说了!” “那你回头看一眼那些洞口,”秦狰恶劣地笑∶“像不像随时会冲死尸出来?” 萧寅初被吓得打嗝∶“你你……” 秦狰大方地闭上眼,朝她伸手∶“过来。” “你……转过去。”萧寅初颤着嗓音颐指气使道,身后的洞口时不时送来冷风,吹得她脊梁骨发冷。 “好,转过去。”秦狰听话地转身。 萧寅初身上只穿着薄薄的亵衣,一步一步挪到他身边。 “不许回头呀。” 秦狰毫无诚意地应∶“嗯。” 二人一阵无话,秦狰感受到身后的热源,不禁有些心猿意马。 他半垂着眼,问∶“刚才上岸的时候,你说什么有?” 萧寅初赤/裸的双脚踩在台阶上,抱着自己∶“什么,我忘了。” 秦狰回头∶“你还不认了?” 萧寅初背对着他,吓了一跳,护得更紧∶“秦狰!” 雪白轻薄的亵衣紧贴着纤细小巧的腰身,她的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雪白小脚暴露在空气里,是那么美好,给这阴暗夜色添了一抹要命的旖旎。 秦狰的双手从她身后朝前抱去∶“有事表叔,无事秦狰,真绝情啊,初儿。” 萧寅初浑身僵硬地被他抱着,差点没哭出来∶“你……别碰我!” 男人温热的大手一寸寸丈量着细腰,低头亲吻她∶“那你老实说,刚才想跟我说什么?” 刚才? 秦狰轻轻拧了她一下,萧寅初的身子像虾米一样向后躬起,紧贴着男人同样湿漉漉的火热胸膛∶“你别……我说,我说!” “嗯,我在听。” “说……没有担心,是假的。”她将脸埋在膝上,面红耳赤地说。 “……”秦狰没听清,往前凑了凑∶“什么?” 萧寅初猛地抬起头,幽怨地瞪了他一眼。 秦狰摸不着头脑。 萧寅初握住他的手往两边分∶“我说没有担心你是假的……所以,你放开我!” 秦狰一愣,接着狂喜,然后右手传来剧痛∶“疼疼,轻点轻点!” 萧寅初吓了一跳,连忙松手∶“你右手怎么了?” 他的右手呈一个不自然的弧度,像是折了一样。 萧寅初吓坏了∶“你……你不是会医术吗,给自己治治呀!” 秦狰没好气地点了下他的傻猫儿∶“会医术和会接骨是两码事。” “那怎么办?”萧寅初一下慌了神∶“我们要怎么出去?我们出去后去找祝太医,祝家就有一位十分擅接骨的大夫……” 秦狰咬着牙,将手掰正。 只听“咯拉”一声暗响,他额上挂满流出豆大的冷汗。 萧寅初看得胆战心惊,看他用木棍固定右手,只恨自己帮不上忙。 “乖,来打个结。”秦狰招呼她。 他的右手软软垂着,一点力气都使不上的样子。 萧寅初头一回没有抗拒,蹲在他身边,小心地绑上布条。 仔细一看才发现他身上大小伤口到处都是,很多都是被水里的树枝石块划伤的。 反观她身上,除了手脚一点皮肉伤,哪哪都是好好的。 她眼眶一热,差点又哭鼻子。 “你……是没知觉的呀?这么多伤口,喊一声疼会怎么样嘛!” “疼死了。”秦狰敷衍地说,用左手摸了下她的头发∶“你亲亲我就不疼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正经!”萧寅初气坏了,双眼通红地瞪了他一眼。 秦狰苍白地笑∶“实话。” 她扭开脸,一副不大高兴的样子。 秦狰自知失言,拿手碰了下她∶“你的衣裳快干了,我的还湿着呢。” “帮我脱掉。” 萧寅初的鼻子红通通的,没好气地说∶“怎么不冻死你呀?” 但还是温顺地帮他将外袍一件件脱下来,每一件都浸透了水,随便一拧都是一地的水。 最后一件脱下来,萧寅初才发现他后背的伤更严重,一整个后背都是肿胀的红色。 “你……”她咬唇,拿手碰了碰∶“回去以后,你必须给我卧床半个月!” “好,我的小公主。”秦狰笑着点头。 她查看了一下伤势,小声∶“这是怎么伤的啊?看起来好严重……” 秦狰感受了一下后背火辣辣的疼,说∶“护着你摔水里的时候,被水拍的。” 萧寅初的手一抖,心里顿时被各种酸胀滋味堵得喘不过气。 秦狰口气轻松∶“吓到了?倒也不严重,过个几天就好了。” “嗯……”萧寅初细声细气地应了一声,小手爬到他脸上,掩住秦狰的双眼。 秦狰宠溺一笑∶“怎么了?不让我看什么……” 他的笑容一顿,身后的小家伙像传说中魅惑人心的海妖,悄悄地吻住了他的唇。 湿湿软软的,还有一些眼泪的咸。 萧寅初闭上眼,任由他夺回主动权加深这个吻。 刚才不愿意亲他,是不想他拿自己的身子开这种玩笑,这个恶劣的……难道不知道,她都要难过死了吗? 秦狰将她拉到身前,双眼凶狠得像狼,轻骂∶“妖精!” 小公主娇弱地靠在他身前喘息,左手不小心按在他胸膛的旧疤上。 -- 第145页 ——这人野蛮地拉着她手摸过好几次,却还是头一次见。 那疤痕狰狞可怖,可想而知当日有多凶险。 秦狰倾身上前,声音低哑悦耳∶“怎么,吓傻了?” 萧寅初轻轻摇头,用手摸了摸,抬头看秦狰,用刚被他欺负得水润嫣红的唇瓣娇气地问∶ “它今天……有没有说想我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还有头发,我还可以码!! (不,你不可以) 晚上应该还有一更,我现在要睡觉去了‘v’ 第57章 萧红毓的绣楼里,她和蒋云染碰杯喝了一盏。 抹了把嘴,萧红毓问∶“你和闻喜公主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何非要置她于死地?” 蒋云染慢慢放下酒杯∶“此事说来话长……倒不是我非要她死,而且大局容不得她活着,县主帮我,不也是因为如此吗?” 萧红毓一愣,执箸夹菜。 蒋云染说对了,虽然目的不尽相同,但是两方人短期目标都是一样的。 她吃了一口,放下筷箸∶“罢了,既然话说开了,你我今后便是生死之交,你……可不能背叛我!” 蒋云染还未答,阿桃急匆匆进来,隔着珠帘说∶“县主,王妃请您过去。” “祖母?”萧红毓腾地一下站起来∶“因为何事?” 阿桃摇头∶“只听说湘王爷也在,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 蒋云染对萧红毓说∶“定是因为没找到公主。县主……一定要咬紧了我们不知道。” 萧红毓手心一凉,郑重地点头。 “我们去瞧瞧,别让祖母久等。”萧红毓吩咐道。 蒋云染原想在绣楼等她,但是阿桃说∶“王妃的意思,请蒋小姐也一同去一下……” . 祁王府的正堂里,所有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夜已经深了,老王妃像被人从睡梦中喊醒,她年纪大了,等得直打瞌睡。 赵锦城面色凝重地坐在下首角落,赵锦珠坐在哥哥身边,不时偷偷去看湘王。 萧明达双手放在膝上,时不时捏成拳。 是赵锦城来找他,说很久没见到公主的人,宫门快落钥了,是该送公主回去了。 萧明达倒是不以为意,尤其在他也没找到秦狰之后,自然而然以为是秦狰将人带走了。 可是找不到挑灯和花镜,也无半点消息传来,这就不大对了。 秦狰做事滴水不漏,断不会私自带走公主,还不对他言讲。 正等着,外面的婢女通禀道∶“回王妃娘娘,三小姐来了。” 祁王妃猛然惊醒∶“啊,让三丫头进来。” 萧红毓很快入内,跪在老王妃面前回话。 相似的情景刚才已经发生过几次了,因为萧明达的坚持,祁王妃叫来了好几房儿子。 萧红毓听完问话,迷茫地问∶“回祖母,我没见过公主啊。” 祁王妃想也是的,萧红毓今天说不舒服,一直没有出席灯宴。 萧红毓说∶“孙女一直和蒋小姐在绣楼喝茶聊天,一步都没踏出去过呢。” 蒋小姐? 萧明达朝她身后看去,恰好看见多日不见的蒋云染,她冲萧明达福了一福,算是打过招呼。 接着跪在祁王妃面前回话,说辞和萧红毓差不多,两人都说没有见过公主。 萧明达有些失望,心里更隐隐多了一分不安。 蒋云染柔声安抚道∶“王爷莫要担忧,不如派人……再去找找,公主总不会无缘无故不见的。” 她温和的声音听得萧明达心头莫名一震,他点头∶“多谢蒋小姐。” 一旁的赵锦珠忽然拉了拉赵锦城的袖子∶“哥,我……想回去了。” 赵锦城心里挂怀公主的下落,被她一扯,下意识说∶“那我让下人先送你回去?” 这个关头无人发现她情绪起伏,赵锦珠张了张口,喉口发苦∶“好。” 他们问了一圈也没有旁的线索,天色很晚了,萧明达只好起身告辞。 祁王妃边起身相送,边说∶“别急,两个小年轻,指不定去哪玩了。” 萧明达拱手∶“多谢王妃开解。” 他见蒋云染只身一人站在人堆里,下意识问∶“蒋姑娘要回宫吗?恰好本王顺路,可以送你回去。” 蒋云染低下头,略带羞涩地说∶“多谢王爷美意,只是今日云染说好陪县主下棋的,便……不回去了。” 萧明达点点头,起身告辞。 赵锦城也不好再留,便于他一同告辞。 等一屋子人都走光,祁王妃疲惫得直揉脖子。 萧红毓朝祁王妃问起∶“祖母,祖父呢?” 祁王妃锤了锤酸软的腰∶“你祖父还有些事。” 萧红毓依偎在祁王妃身边,撒娇道∶“那祖父回来了您要派人通知我呀,孙女想祖父了。” 将人困在地下迷宫的事一定要跟祁王爷说一声,免得事后知道了,要挨打的。 祁王妃点点头,派人送萧红毓和蒋云染回去。 . “王爷留步!” 步至中庭,赵锦城忽然唤住萧明达,三五步追上去。 “王爷。”赵锦城口气严肃∶“赵某想问王爷,今日在花园假山外的许诺,还算不算数?” 萧明达一愣,赵锦城说∶“赵家不才,门第清贫,但也不是攀龙附凤之人,王爷若想坐享齐人之福,恐怕锦珠,不适合王府。” -- 第146页 一个时辰前,赵锦城找到他们的时候,二人正吻得难舍难分,对赵锦珠来说,清白就是坏在他身上了。 萧明达郑重对赵锦城许诺,必将八抬大轿娶她进门,赵锦城脸色才好一些。 结果刚过了一个时辰,姓萧的就故态复萌,当着赵锦珠的面,又是对人家嘘寒问暖,还想送她回宫! 赵锦珠说想回赵家,怎么没见他听见? 萧明达揪着胸口的衣裳喘了几口气,抬起头对赵锦城说∶“当然算数!本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赵锦城问他∶“那好,你对蒋小姐的嘘寒问暖,又算什么?” 萧明达思索了一会,问赵锦城∶“你有过一种感觉吗?” “……” 萧明达皱眉∶“就是,不由自主地靠近一个人,对她好,帮她……然后你压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萧明达最奇怪的一次,是半夜爬到酒楼上坐着喝酒。 下雪的邯郸是真他妈很冷啊! 他就像个傻子一样坐在屋顶喝了半天,扭头一看,看见蒋云染和厉尚廉携手从楼下经过。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抗拒不了这种必须要做的感觉。 像刚才在正堂问蒋云染要不要送她回去一样,明明他心里更想送赵锦珠回去啊! 赵锦城∶“……” “很不可思议是不是?”萧明达苦笑,从袖子里拿出一枚护身符,是蒋云染给追风戴上的。 那天他神使鬼差地,就把它戴在了身上。 萧明达用力将护身符扔进湖里∶“你信不信,它过几天又回到我手里了,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像没掉进去似的……呃!” 赵锦城的回答是狠狠给了他一拳! 毫不犹豫地,直冲湘王那张白白净净的负心汉脸! 一向文雅温柔的人一旦凶狠起来,还怪吓人的。 赵锦城撒了手,眉间含着怒气∶“我想,赵家需要重新考虑锦珠的婚事了。” 说罢。他恨恨地拂袖离去。 “我也想知道怎么办啊!” 萧明达痛苦地揩掉嘴角的血,大步追上去∶“……喂!你别去赵锦珠面前乱说!” . 柴火噼啪,烤了许久才把两人的衣物烤干。 萧寅初抱膝靠在秦狰怀里,睡得正熟。 秦狰将她的外衣取下来,摸摸裙摆仍然是湿的,但是两人已经耽搁很久了,不能再待下去了。 在这里不晓日月,更不知道时间流逝,只凭经验判断——此时应该是半夜三更了。 秦狰在火边默声收拾需要带走的东西,不一会儿,萧寅初揉着眼睛醒过来,面前的火光让她一时间忘了这是哪里。 “醒了?” 她抬头看去,惊到连连咳嗽∶“唔……” 身上的衣裳滑落,露出半个雪白肩膀,秦狰将她的衣裳拉好∶“收拾一下,我们该走了。” 萧寅初还没睡醒,有些迷糊地靠在他身前∶“困……” 秦狰被她软绵绵的样子可爱得心神荡漾,但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他更想到安全的地方,再好好看她这般风情。 “乖,回去再睡。” 萧寅初乖乖点头,探身去取衣裳,手伸到一半,忽然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回过头去。” 秦狰轻咳一声,转身自己穿戴起来。 片刻后,二人收拾齐整,秦狰留足火种,用潭水灭掉火堆,牵着萧寅初的手向入口进发。 有意思的是这里五个入口,分别通向五个出口,每一条都是生路,但是每一条生路都很不好走。 他沉吟半晌,取了中间一个。 萧寅初跟在他身后,有些奇怪∶“你认识这里的路吗?” 秦狰举着火把,进门后,里面是一条望不到头的窄道,黄泥做墙,散发着一股股的霉味。 “我,”秦狰犹豫了一下∶“不认识。” 其实他认识,当年抄了祁王府之后,他曾带人亲自下过这个迷宫,虽然不是从假山那条路进来的。 后来也请工匠绘制过整个迷宫的地图,虽然过去多年,但其中一些主路还是记得的。 二人走了一段,便遇到一个三岔路口,秦狰举起火把,分别在两个路口探了探。 “左边的有风,右边的没有,走左边。”他拉着萧寅初选了左边那条,又照照脚下,让她当心台阶∶ “有风则证明有路,若是无风,前面很快就是死路。” 萧寅初听得惊奇,看着秦狰的侧脸,她轻声说∶“你懂好多啊。” 秦狰回头∶“怎么,被我迷住了?” 萧寅初脸一红∶“不要脸……” “哈哈哈,”秦狰爽朗地笑了笑,前路忽然吹过来一阵风,风里还夹杂着一些人说话的声音。 他笑容一滞,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萧寅初跟着朝前望去。 秦狰灭掉火把,冲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前面有人。” 有人? 二人悄悄朝前走去,发现前方不远的地上漏出一丝光亮,山壁上一条缝,隔壁就是光亮来源—— 是一处山室,点着不少烛火。 萧寅初朝那缝里一看,惊呼道∶“阮康?” 下一瞬就被身后的男人捂住口鼻,他贴着小姑娘的耳朵∶“宝,小声些。” -- 第147页 二人隐在黑暗里,朝山室望去。 一瞧不打紧,除了有九世阮康、阮敏,还有祁王爷。 萧寅初惊讶地瞪大双眼。 ——祁王怎么会和阮康兄妹在这种地方? 阮康坐在主位上,阮敏和祁王站在下面,阮敏打量了一眼白发苍苍的祁王。 “没想到,祁王爷居然也是盟友。” 祁王胡子一动∶“阮将军说笑了,最多……算得上合作伙伴。” 阮敏转念一想∶“难怪西南军一路北上畅通无阻,想来内阁里除了厉相,还有王爷的功劳。” 西南军北上? 萧寅初猛地转头看秦狰——这事为什么朝廷里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荣习挥军北上,他想干什么? 秦狰示意她继续听。 阮敏不解∶“如果说厉相情有可原,汝阳王则是为了儿子,那祁王爷呢?您图什么?” 祁王笑了笑,神情激动∶“自先祖烈侯开国,百年来萧氏储君无不是立嫡立长,凭什么先帝可以打破这规则?还不是凭他手中无坚不摧的军队!” “今陛下吸取了教训,将赵军分为东北、西北、西南、东南四军,分别给了庶子和宠信的臣子。” 四军里,萧何拥有兵力最少的西北军,而汝阳王荣习则手握精悍的西南军,其余的都直接归赵王自己统辖。 阮敏笑∶“也是,他为何不给太子?这碗水到底是没端平。” 祁王不平,是为他身为嫡长却被庶弟夺位,如今只能跪在庶弟儿子的脚下称臣。 祁王冷哼∶“陛下到底是庶出,骨子里就瞧不上正统嫡出!” 萧寅初听得怒火中烧,若不是条件不允许,真想冲出去和祁王理论! 太子章不受宠,主要原因有两个,一是他天生天残,性子也软,赵王马上英雄,自然瞧不上这种软绵绵的性子。 二是因为皇后母家,安平伯蒋家的谋逆案。 但赵王到底还是保留了太子的脸面。 萧章就不适合做皇帝,前世萧何战死之后,他乱中登基,不知是不是因为忍辱压抑多年,登基后沉迷酒色犬马,直到代军北上破城,才慌里慌张带着宠臣爱妃出逃,留下一城百姓和满宫的老弱妇孺! 最后被发现死在宫外! 想到这,萧寅初气得狠狠踩了秦狰一脚! 都怪这混蛋! 秦狰莫名其妙挨了一下,低头去看,他的小姑娘已经气的双眼通红。 “怎么了?”他做了个口型。 萧寅初气冲冲地撇过头——跟他解释,这个榆木疙瘩也不懂的了啦! 阮康端了一盏茶∶“孤王听说,当年誓死追随同安平伯爷谋反的人……不少还活着?” 秦狰浑身一紧,抬眼朝山室里的人望去。 祁王露出一个笑容∶“如今不少已经云集邯郸,就等时机成熟。” 阮康好奇∶“除了祁王爷,还有谁?” “说来,这一位与我们是老相识了。”祁王背着手,说道∶“他就是……” “咯吱。”一声响。 萧寅猛地看向秦狰脚下——他怎么能在这种关头踩到树枝! “谁!”阮敏一个飞身,狠狠踢在山壁上! 脆弱的山壁压根经受不住她这一脚,一阵黄沙乱石后,三人只来得及看见那两人仓皇离开的背影。 “是代城君!”祁王一眼认出了来人。 阮敏迅速抄起兵器∶“我去追!” 祁王爷则连连后退∶“阮王陛下稍候,本王、本王去叫人过来!”说着一溜烟跑了。 “哎……”阮康没能留住胆小的祁王,想了想,他朝阮敏的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开启亡命鸳鸯模式√ 第58章 祁王旋身入了内府,祁王妃正准备睡下。 见他一脸紧张地进来,祁王妃问∶“怎么了,王爷?” 祁王在屋里来回踱步∶“不对啊……怎么会在那里?他们怎么会在那里?” “什么怎么会在那里?谁在哪里啊?”祁王妃关心地问。 祁王抬头∶“秦家小子,怎么会在地下密道里?” 祁王妃大惊∶“啊?” 祁王知道问王妃也没用,双手捏成拳∶“不行,套马,本王要去东宫一趟!” 祁王回来的消息很快传到萧红毓的绣楼,她一下从矮塌上跳了起来∶“什么!?” 蒋云染追问∶“王爷遇见的,真的是代城君?” 阿桃说∶“听王妃身边的姑姑说的,王爷这会儿应该寅夜面见太子去了!” 蒋云染面白如纸,她主要不明白,秦狰怎么会到那里去? 他怎么会认识路的? 不对不对,当务之急不是他怎么会认识路,而是不能让他们活着走出迷宫! 还要趁肃王还远在西北,尽早定下朝中局势! 蒋云染下定决心,看向萧红毓∶“县主立马去面见王妃,将事情说清楚,他们不能活着走出来!我要回厉家一趟,我们分头行动!” 萧红毓也慌了神,面对蒋云染的提议连连点头∶“好……那你小心。” 她们这一下,正式把局面推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程度。 . 地上的人在连夜部署,地下的人在夺命追逃。 秦狰拉着萧寅初在地下迷宫里急速奔走,一路气喘吁吁,可是身后的阮敏像甩不脱的牛皮糖,总能很快跟上来。 -- 第148页 萧寅初身子差,跑了一会就不行了,秦狰忽然停下脚步,将她按在一处隐藏的台子上。 “你要做什么?”萧寅初担心地问。 秦狰将她的裙摆捡起来藏好,示意她别出声∶“没道理被手下败将撵得像丧家之犬一般。” “可你手上还有伤!”萧寅初不想让他去。 “小伤而已,放心,很快。”秦狰缠好右手,朝来处迎战而去。 很快传来阮敏的声音∶“还真是你?” 阮敏手持弯刀∶“怎么?你的小情人跑不动了?” 刚才她清清楚楚看见,秦狰身边有个娇弱的女孩子,至于是谁,她并没有看清楚。 “你不愿娶我,就因为她?”阮敏问道。 秦狰并不答他,挥掌朝阮敏击去——他没有多少时间了,祁王跑了,想来大队追兵很快就会到,他得在最短时间内解决阮敏! 阮敏眼中一缩,避开朝她天灵盖而来的掌风∶“中原功夫?呃!你到底是谁!” 秦狰右手剧痛,仅靠左手与阮敏打起来十分吃力,加上她手里弯刀锋利,也不是好惹的。 二人直打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个高低。 萧寅初蹲在角落里,脑海里嗡嗡的,耳畔传来二人打斗的声音,更是难受。 那时候祁王分明快说出另外一人是谁了……秦狰……为什么要打断? 萧寅初揪着胸口的衣裳,像个溺水垂死的人…… 她不想怀疑这个人的,可是…… “啊!” 她晃神之际,被人从身后袭击,一下抓住了臂膀! 秦狰一分心,被阮敏的弯刀划破了胸口的衣裳! “撕拉!”一声,刀刃所到之处,皮开肉绽! 阮敏露出得意的笑∶“你的小情人,不怎么样嘛。” 秦狰不与她缠斗,朝萧寅初处跑去。 “你别跑!”阮敏飞身追上去,压根不让他走。 秦狰无法及时去救她,她皇兄会很快把那个女人解决的…… 阮康抓住萧寅初的衣服,在黑暗中看清了来人∶“原来是你!” 萧寅初用力挣脱∶“你放开我!” 繁复的裙子很快被撕开一道口子,萧寅初借此挣脱,跑得老远∶“阮康!你这个小人,你就不怕□□三军兵临,屠你阮朝一族吗!” 阮康一步步逼近她,冷笑∶“你还真无须激将,今日你们能不能走出这里还是个谜!” “过来吧你!” 秦狰原本选这个地方就是因为它比较隐蔽,这也成了致命之处,萧寅初压根甩不脱阮康,很快被他钳制在手。 阮康贴着温软白嫩的肌肤深深一嗅∶“当时国宴初见,我就对你一见钟情,谁能想,你父皇居然毫不犹豫拒了孤王的提亲。” “孤王知道,□□上国养出来的娇公主,怎么肯去西南边陲,受苦呢?” 萧寅初浑身发抖,双眼瞪得老大∶“你想……怎么样?” “放心,孤王舍不得杀你……孤王还要留着你,亲眼看你的野男人去死呢……呃!” 阮康一声闷哼,不敢置信地往下看去——一柄精致小巧的匕首深深埋入他的腹中。 而匕首的另一端,握在一只颤抖不已的手上。 萧寅初脸上被溅了几滴鲜血∶“你舍不得杀我,我却要杀你!” 阮康捂着小腹连连后退,震怒地扬起手∶“贱人!” 这一巴掌结结实实落在萧寅初脸上,将她打得摔在地上,白皙的脸很快肿了起来。 鲜血不停地从伤口流出来,阮康捡起地上的匕首∶“孤王就不该对你心软!臭婊.子!” 随着他的怒骂,伤口只会越来越大,萧寅初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躲过了阮康的一击,而他早已支撑不住,软软地靠在地上喘气。 萧寅初掰开他的手,夺回匕首∶“我皇兄的东西,你有什么,资格碰!” 她狠狠给了阮康好几刀,溅起的鲜血将她的脸溅得到处都是! 秦狰好容易摆脱了阮敏,冲过来就看到这一幕—— 他的小姑娘瘫坐在血泊中,面对着一具早没了气息的尸体。 “初儿!”秦狰奔到她身边,一把两人拥进怀里,掩上她的眼睛∶“不看了,不怕,不怕……” 萧寅初瘫软在他怀里,浑身血气∶“是我杀了他……” 随后赶来的阮敏也看到这一幕,她悲鸣一声∶“你……你居然杀了我哥!” 秦狰回头,涌动着血色的双眼狠狠瞪了阮敏一眼,阮敏后退一步∶“你……你会后悔的,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萧寅初手脚都使不上力气了,虽然是阮康先欺负她的,可是就这么活生生杀了一个人,对她来说也是极大的刺激。 秦狰将她从血泊里抱起来∶“我带你出去。” “秦狰……” 裙摆沾了大片的暗红鲜血,像黑暗里绽开了一地的血陀罗,萧寅初双手搭在他肩上,无力地问∶“你会不会骗我?” 秦狰的动作一顿,看向她无神的双眼。 “……我怎么会骗你?” 萧寅初的手爬到他咽喉∶“你若是骗我……我会在你为患前,亲手杀了你。” 她的手冰凉如水,指甲划过肌肤,惹了一路的战栗。 秦狰避都不曾避开,背起她∶“好。” 反正我再次生来,也是全为了你。 -- 第149页 萧寅初眼前一黑,昏倒在他肩上。 . 还有一个时辰天就亮了,代城府的门忽然被人大力撞开。 恪靖大长公主还未从睡梦中醒来,已经被急匆匆请到正堂。 一瞧正堂架势,恪靖心说坏了。 “秦南,你大半夜带人闯府,是什么意思?” 秦南看了一眼恪靖,示意人群中穿铠甲的人出来。 “本相得到密报,小郡王被那不孝子关在府里,为免代地和丰都出现摩擦,还请公主把小郡王放了。” 恪靖震惊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小郡王是荣骁,可是荣骁并不是秦狰随随便便抓的啊,秦南大半夜带着汝阳王府的人闯门是什么意思? “少废话!把人交出来,否则别怪我派人搜了——”秦南小人得志,大手一挥,荣家的人就要逼近。 “代相三思!”拭剑拦在荣家众将面前∶“如今君上不在府中,若是等他回来,属下和长公主恐怕不好交代……再者,这也要经过陛下同意吧?” “啪!”秦南狠狠给了拭剑一巴掌! “主子说话,有你狗奴才什么事!” “秦南!” 恪靖怒了∶“这里是邯郸,不是你的代地!” 秦南指着拭剑∶“那他,是不是秦家的狗?” 拭剑的脸被打得一偏,双手紧握成拳,若不是碍于秦南的身份,他早把人狠狠锤一顿了! 秦南冷笑,大手一挥∶“给我搜!” 荣家的人像放出笼子的野狗,顿时从四面八方冲了进去,恪靖被下人护着连连后退,捶胸顿足∶“你会后悔的,我定要状告陛下!将你治罪!” 秦南悠闲地踱了几步∶“对了,那小子的虎符,还在长公主这吧?” 恪靖一愣,秦南吹了吹茶叶,喝了一口茶∶“你生的好儿子,带着萧家血脉的种,果然好样的!” “鹰师虽然还在我手里,但早成了空壳,真正有实力的是那小子手里的三支豹师吧。”秦南朝恪靖伸手∶“拿来。” 恪靖狠狠推了他手里的茶盏,瓷片溅落一地! “你做什么梦!” “哪怕狰儿真的有,为何要给我?” “秦南,你这个畜牲!” 秦南的手背滚烫茶水烫得通红,他神情激动,就差指着恪靖的鼻子骂了∶“本相现在还是代地的王,为何不能拿?” “来人啊,仔细去搜!” “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两人埋了数十年的恩怨终于全部爆发出来,秦南与其说想要从恪靖这里得到虎符,不如说是借故把这些年的怨气都发泄出来! 荣家的人很快在地牢里找到荣骁,并把他救了出来。 恪靖瞳孔一缩,跟着往外走了几步。 不好了,不好了,荣骁被救走,就等于少了张护身符——汝阳王府敢这么大胆行事,宫里……宫里现在如何了? 秦南拦住她,拽了恪靖一块玉佩。 “将代城府把守好,一只苍蝇也不能放出去!” 门外的人齐刷刷应∶“是!” 说罢,秦南狞笑着走了。 恪靖一下瘫坐在椅子上,拭剑连忙叫人把门关上。 “长公主……” 恪靖很快回过味来∶“宫里……宫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狰儿呢?狰儿去那里了?” 只有宫里出事了,秦南才敢这么大胆直接上门抢人! 荣家寻回了荣骁,邯郸要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平静了。 拭剑安抚道∶“主子他自有安排,您不要太过于担心。” 作者有话要说:  (搓手)刀尖那口糖才是最甜的嘛 第59章 天快亮时,突然下起雨来。 春雨淅淅沥沥,打在赵王宫整齐的地砖上。 前一晚王后请大骊姬纳一双福袋,说要送入东宫,贺太子妃的喜。 蒋皇后对太子妃是非常上心的,据说太子也与荣家出的这位太子妃举案齐眉、感情甚笃。 大骊姬不敢拖延,连夜做好了福袋子,清早便趿着雨屐送去中宫。 绛珠小心地扶着她∶“这雨真烦人,说大不大,说小又不小,打湿衣裳不说,还沁骨的冷!” “无妨,一会回宫去换身干净衣裳便是了。”大骊姬抹了把微湿的鬓发,好奇地打量四周∶“今日有什么大事么?为何宫里守卫多了这老些?” 守卫们面容严肃,身披冰冷铠甲,手持长戟,绛珠只看了一眼就胆战心惊∶“奴婢也不知道,咱们快快去中宫送完东西,就回吧。” 中宫。 正门接待的宫女看了一眼大骊姬主仆,面带犹豫∶“娘娘是做什么来的?” 大骊姬说明来意,宫女脸色稍缓,对她屈了屈身子∶“您在此稍候,奴婢去通禀娘娘。” 往日来时,宫婢都是将她带到正殿门外才去通禀的。 今日好生奇怪,连宫门都没叫她们主仆进。 绕过一道道垂纱,蒋皇后正靠在宝座上小憩,喜春轻轻给她捶腿。 昨晚变故来得突然,她必须快速做下决断,这会儿有些疲累。 喜春看见隔断外犹犹豫豫的身影,慢慢停了手,走出去,柳眉倒竖∶“你有什么事么?茵夫人刚出去,娘娘好容易有些时间歇息,若是扰了,可有你受的!” -- 第150页 宫婢连连求饶,一脸为难地说∶“可是大骊姬娘娘来了,她说来送一双福袋。” “什么福袋不福袋的,赶走赶走!”喜春不耐烦地说。 她忽然一顿,拿眼睛瞧她∶“没叫她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吧?” “这……应当是没有的。”守门的宫婢犹豫不决,喜春已经进去了,她只好退出门去。 大骊姬和绛珠左右等不来人,却见中宫的人个个行色匆匆,连她的双眼都不敢看。 “绛珠,我们是不是……来错了?” 绛珠拽了拽大骊姬的袖子,轻声说∶“娘娘,要不咱们走吧?” 大骊姬连连点头,主仆二人相携着转身就走。 “哎!骊娘娘留步!”刚才招呼她的宫婢刚好出来,看到仓皇离开的大骊姬主仆,高声留道。 “皇后娘娘晨起有些不舒服,请您改日再来。” 大骊姬强作镇定,点头∶“那……嫔妾改日再来。” 她一向乖顺,宫婢好心提点了一句∶“瞧雨势越来越大了,您没事就别乱走了。” “好、好。”大骊姬连连点头,勉强笑了笑∶“多谢。” “雨天路滑,您回吧。” 绛珠扶着大骊姬,慢慢消失在雨幕里。 大骊姬双手冰凉,对绛珠说∶“不行,可能出事了,我们得去太极宫一趟!” 绛珠不解∶“怎么会呢?” “把守中宫的人里,有汝阳王府的人。”大骊姬双手颤抖地说道∶“那日太子妃大婚,护送的人里有几个我刚才见到了……这好好的宫里怎么会有汝阳王府的人呢?” 绛珠脸上迅速失了血色∶“这……这岂不是……” 太极宫外也如铁桶包围一般,守卫十分客气地婉拒了大骊姬的要求。 大骊姬又是心焦又是紧张,在太极宫外徘徊许久。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不是让您回宫,不要出来乱走吗?” “喜、喜春姑姑!”绛珠惊呼。 大骊姬回头,看见喜春带着数十个虎背熊腰的健壮嬷嬷,来势汹汹。 “您这个时辰,来太极宫做什么?” “见陛下吗?” “我……”大骊姬手心发凉,慌张地四处张望,正好看见从太极殿退身出来的汪禄。 “汪大人!”大骊姬拼尽全力高呼。 喜春身后的嬷嬷迅速制住二人,其中一个捂住大骊姬的口鼻,不让她大呼大叫。 汪禄甩着拂尘走出去∶“怎么了这是?” “快将她拖走!”喜春下令,下人快速把大骊姬主仆带走了。 汪禄只来得及看到一缕残影∶“那是?” 喜春滴水不漏地笑∶“那是两个手脚不利索的宫女,不小心打了一盏宫灯,奴婢正叫宫人带去教训,惊扰大人了。” 汪禄却不信,他看着喜春∶“喜春姑姑的脾气是愈来愈大了,一盏宫灯而已……” 被几个嬷嬷钳制着的大骊姬忽然挣扎着冲了回来,她鬓发散乱,神情激动∶“汪大人!汪大人快快回殿,陛下有危险!” 汪禄吓了一跳,定睛一看∶“骊娘娘!” 喜春眉间沾着不快∶“怎么让这疯婆子挣脱了,还不快带走?” 汪禄惊惧万分地看着喜春等人的野蛮行径,兰花指指着喜春∶“你、你们……” 远处,太极殿的门被打开,茵夫人单薄的身影出现在太极殿里。 汪禄似乎想到了什么,赶紧拔腿冲回太极殿。 “啪!”一声碗落。 汪禄撕心裂肺的大喊∶“陛下!” 春雷随后而至,轰隆隆地,响彻苍穹—— 如茵合上眼,瘫倒在地,嘴角一缕刺目的鲜血。 . 萧寅初醒在一片黑暗里,伴随着秦狰微微起伏的背,和粗重的喘息。 她稍微一动,秦狰便察觉到了,偏头蹭了蹭她的手,声音低哑∶“醒了?” 萧寅初又合上眼,额头抵在他肩上∶“我睡了多久?” “一个时辰?”秦狰轻笑∶“下来自己走,快到了。” 萧寅初嗅到了浓烈的血腥味,摸索着从他背上下来∶“你怎么了?” 秦狰一下靠在山壁上,抬手摸了把胸口的血,满手湿凉。 阮敏的刀上……怕是有毒,这毒让他头昏脑胀,也让他的伤口久久不能愈合,疼痛从伤口转移到五脏六腑。 只怕撑不了多久了。 “我没事。” 秦狰没有点火,萧寅初在黑暗中摸索着抓住他的手臂∶“你受伤了,给我看看,伤在哪了?” “撕拉!”一声布帛撕裂的声音。 秦狰咬牙用布缠上,声音冷静∶“给你看有用么?别看,容易做噩梦。” “你……”萧寅初叫他逞强的口气气了个倒仰。 秦狰沾满鲜血的左手在衣裳上抹了又抹,准确地在黑暗中找到她的下巴,轻轻一抬∶“一会,到了出口,你先出去。” 刚才小家伙睡着的时候,他已经遇到了两波追兵,祁王果然派人下来,非要致他们于死地的架势。 若是平时,他尚且能和这些乌合之众一战。 但是今日先是折了右手,又被阮敏的刀划伤,再击退两波追兵,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 只怕无法护着她继续跑了。 萧寅初一愣∶“你什么意思?” -- 第151页 秦狰不答,靠着山壁的身子往下一滑。 “秦狰!”萧寅初被他带到了地上,惊慌失措地摸到了满是鲜血的地面。 “吓到了?”秦狰摸了摸她的头发∶“我告诉你……祁王的人,脑子不怎么灵光,被我甩脱两次了。” “这个出口不远就是内城门,运气好的话,可以遇上湘王派的人。” 秦狰低声对她说了一些和萧明达交好的官员人家∶“记住了,不是这些人的车不能上,知不知道?” 萧寅初心中又气又恼∶“你什么意思?你……不跟我走了吗?” 还有这些关系网络,她都不知道,秦狰这个混蛋怎么会知道的? 果然啊果然! 他就是一直盯着赵国的朝堂! 这个……混蛋! “能逃出去就不错了,还想跟我双宿双栖呢?”秦狰抓了一把她的手∶“逃出去,回肃王府,再带人回来救我……” 萧寅初不同意,终于是忍不住带上了哭腔∶“你敢!我不要一个人走,我带着你,我没有那么没用的!” 秦狰咬牙,忍不住单手将她按在怀里,低头去亲她∶“闭嘴!不许哭!” 幼嫩的小脸上都是冰凉的眼泪,他的双唇干裂,正好借她的眼泪润一润。 秦狰揩着她脸上的泪花∶“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乖,听话——萧何如果没被整死,这会儿爬也该爬到邯郸了!” “啊?”萧寅初泪眼朦胧地抬头,萧何……皇兄回来了? 她怎么没听说啊? 这些人到底一直瞒着她在干什么啊! 胸口的伤口又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秦狰松开抱着她的走,指着前路∶“走,沿着这条路出去。” “秦狰!”萧寅初吃力地想扶起他,她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秦狰的伤几乎全是为了她受的,她不能让他落到祁王手里! 祁王不会放过他的! 她单薄瘦弱,压根挪不动男人一根手指头,秦狰一把将她的双手抓住∶“萧寅初,” 但凡有一丝可能,他也想陪着他的小公主一起走。 前路危险重重,他怎么舍得她一个人去面对? “要么走,要么留下来陪我一起死!” 萧寅初咬着嘴唇,被他凶狠的口气吓到了。 “我……陪你。” 秦狰一愣。 他以为……萧寅初会选前者的,毕竟如今家国未肃,外面形势那么紧张。 她不是曾经……将家国放在所有之前的吗? 秦狰凶恶地将她按在身前∶“你可想清楚了?” 萧寅初双膝跪在地上,叫粗砺石头磨得疼痛难忍,她哭着点头,仿佛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秦狰理智的弦差点就崩了。 狭窄的空间里弥漫着血腥味和他的喘息,秦狰满腔的情绪转了半天,最终化成了绕指柔。 “你倒想的美!” “轻飘飘一句想死,你问过老子舍不舍得你死了吗?” 秦狰按着她的后颈,强迫她直视自己∶“听话,老子生生世世都爱你。” 身后的密道里忽然传来密密匝匝的脚步声,伴随着大队人马突然到来的声音。 “走!”秦狰难得冲她发了脾气。 理智告诉她,走,秦狰或许还有一丝活下去的可能。 要不就只能像他说的那样,两个人一起死在这! 萧寅初哭着点头∶“那你等我……” “行。” 一辈子都花在等你上了。 秦狰轻声道,胸口又传来一阵难忍的疼痛。 她提起裙子,朝黑暗处奔跑,软底的鞋踩在粗砺的石头上,不一会儿就磨破了娇嫩的脚心。 但是她不敢停,更不敢去听身后的动静。 秦狰吃力地从地上站起来,隐到暗处,眼疾手快地解决了三个探路兵! 可怜那三个人,对手都没看清楚就送了小命。 但是找来的人很多,秦狰很快就被制服住,押在地上。 火把熊熊,点亮了狭窄的密道,一地都是狼藉。 秦狰嘴角沁着乌黑的血,被迫仰起头,来人似乎有一位主子,众人垂手等候。 不一会儿,一双属于女子的绣鞋出现在秦狰面前。 “是你?”秦狰抬起满是鲜血的眼,看见来人有些意外,倒也不算太意外。 蒋云染扫了一眼周遭,没看到萧寅初的人∶“你的公主呢?” “丢下你跑了?” 秦狰往后一靠,被侍卫钳制压在地上,他一双眼仿佛能勘破人心,冷笑连连。 蒋云染被他笑得毛骨悚然∶“你笑什么!” 秦狰不屑地垂下头,蒋云染看他这副傲骨,就想起前世他一剑斩下她们母子头颅时的绝情。 蒋云染恶狠狠地扬手∶“把他给我带走!” “可是……祁王爷说,抓到他之后,就地杀了,以绝后患的。”旁人说道。 “祁王是你们的主子,还是我是你们的主子?”蒋云染将眼一斜。 秦狰知道祁王府密道,还知道这个出口……蒋云染心中有了个不好的猜测,她急于想验证这个猜测。 “这……”侍卫犹疑,二人都不是他的主子,他本直接听令于太子妃荣丹,是荣丹将他这一队的人借给蒋家小姐的。 既然如此,应该听蒋家小姐的。 -- 第152页 “是,属下遵命。” 蒋云染望着那条深不见底的通道,指了一队人∶“她跑不远,去追,搜仔细了!” “是!” 作者有话要说:  “你走!”“我不走!” 结局∶二人卒。 —— 本来想让公主扭头就走的,不过那夺对不起狗铮呢kkkk 狗生已经这么艰难了 第60章 炙热的山火裹挟着热浪,萧寅初只回头看了一眼,热浪差点将她的发尾烧焦。 怎么……会起火? 不对,要跑! 她本不擅奔跑,直跑得胸口像被堵上一样难受,热浪还在背后追逐她。 她简直太渺小了,被熊熊燃烧的烈火追得无处可逃,一口气都喘不上来了。 只能无力地抓着心口的衣裳。 又要……死了吗? …… “啊!” 一声惊叫,萧寅初从噩梦中惊醒,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砰!” 门一下被推开,跑进来的丫头又惊又喜∶“您醒了!” 萧寅初身上的伤口都被好好地包扎着,她额上也包上了刺目的绷带,轻轻一动就带得伤口剧痛。 “桃……红?” 桃红连忙拿下她的手∶“您额头上的伤可重呢!祝姑娘说千万碰不得,奴婢去请小姐过来,她定高兴坏了!” 压根无须桃红去请,赵锦珠很快就来了,她一脸刚哭过的样子,奔到她床边∶“公主!” “你终于醒了!” 赵锦城跟在她身后,萧寅初环顾一周∶“这里是?” 赵锦珠抹着眼泪∶“这里是我家,哥哥把你救回来的,你……你回来的时候人事不省,吓死我了!” 萧寅初望向赵锦城,啊!她想起来了! 从密道逃出来以后,她逃了好久,看见一辆马车驶过,躲闪不及就倒在地上。 当时还懊恼自己身子太弱,没看清这车是谁家的。 赵锦城看她欲言又止,对赵锦珠说∶“娘不是给公主炖了燕窝粥吗,锦珠,你去取来。” 赵锦珠头也不回地摇头∶“不,公主定吓坏了,我要在这陪她,哥哥去吧!” 赵锦城难得口气一沉∶“桃红,带小姐去。” 桃红脖子一缩∶“小姐,咱们还是去厨房看看吧?” 赵锦珠满脸不情愿地被带走了。 她一走,萧寅初下意识往床铺深处躲了躲,她现在衣衫不整,在外男面前着实不好意思。 赵锦城自觉地往外走了几步,放下一面珠帘。 萧寅初心情有些复杂,小声对他说∶“谢谢赵先生……” 赵锦城垂下眼∶“公主客气。” 萧寅初想起秦狰,心又揪起来∶“赵先生可以送我回肃王府吗?” “如今是什么时辰?外面如何了?” “还有、还有我来的地方,先生可有碰到奇怪的人?” 赵锦城一愣,说∶“公主别急,如今是巳时末,朝会早散了。” “父皇今日上朝了吗?”萧寅初急问。 今天是一个月一次的大朝会,如果赵王上朝了,就一切正常,若是没有……只怕邯郸要有恙。 赵锦城摇头∶“陛下并未上朝,大朝会依旧是东宫主持的。” 完了,完了! 萧寅初双手抓紧锦被∶“先生可以送我回肃王府吗?” 赵锦城抱歉地笑笑∶“这恐怕不行,今天外面忽然戒严起来,听说是阮王莫名失踪了,阮朝的使团闹了起来,东宫正派人挨家挨户搜查嫌犯。” “话说回来,”赵锦城有些犹豫地问∶“公主怎么会在那里?” 昨晚祁王府的人不是说,代城君带走了公主吗? 为何只见公主,却不见另一人呢? 萧寅初忽然掀被下床,往地上一跪∶“如今,只有赵大人和赵先生能帮我了!” “这万万使不得!”赵锦城掀开珠帘,一个箭步冲上去。 猛地抓着萧寅初的手腕,止住了她这一跪。 珠帘在他身后“哒哒”互相磕碰。 少女的肌肤温热滑嫩,赵锦城忽然像烫到一样松开手。 心跳如雷。 “公主有话请说。”赵锦城狼狈地避开眼∶“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 太极殿中,萧章又打发走一波官员。 不等他歇一会儿,国子监的几位大人又你推我搡地走上来。 萧章放下揉着眉心的手∶“几位大人有事?” 众人推来推去,最后是赵卓被推了出来∶“臣赵卓,拜见殿下。” 国子祭酒赵卓,其子女与湘王很是亲近。 太子章半垂着眼∶“赵大人有事吗?” 赵卓犹豫半晌∶“春闱三十科子的填缺提议已经递送内阁有几日了,眼看夏种在即,各地着实需要父母官,您看……是不是请陛下尽早批复一下?” 赵国是每三年一次科举,选拔上来的人才当年会被送到各县去历练,三年以后再根据考评擢升。 太子章脸色略缓∶“原是因为这事,大人放心,本宫会去提醒父皇,会尽快将派遣批下来的。” 赵卓躬身想退了,但身后的大人一直在捅咕他。 他犹豫半天,只好开口问∶“说来,陛下圣体是又抱恙了么?今日大朝会,臣等也不能得见圣颜。” -- 第153页 别说赵王了,连宦官汪禄都没见到。 这也是今□□会后,特别多人来明里暗里朝太子打听的原因。 太子章掀起眼皮∶“赵大人真实想问的是这个罢?” 赵卓心一凉,像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殿下恕罪,臣等只是心里有疑惑。” “各位大人都有什么疑惑啊?” 赵卓等人焦灼之时,门口忽然传来一个女声,众人纷纷跪拜∶ “见过太子妃娘娘!” 荣丹穿着正红的太子妃服饰,被宫女嬷嬷簇拥着进来,她见到太子以后,面色一柔∶“殿下。” 赵卓几人连忙跪下行礼。 太子章应了一声∶“嗯。” 荣丹走到他身边,亲昵地执起太子的手,抵语了什么,抬起身子环顾一周∶“诸位大人有什么想问的,大可递折子上来,殿下看过之后,会批复的。” 都知道这位太子妃背景硬,众人大气都不敢喘,连连应是。 荣丹转头,面对萧章又换了一副温柔面孔∶“哥哥来了,想给殿下谢恩。” 说罢,太子和太子妃就很快就一起出去了。 赵卓腿都软了,被众人扶着起来,额上冷汗津津。 旁人有低声嘀咕的∶“怎么小郡王回来了,今日却不见湘王爷呢?” “是啊是啊,往常湘王爷都是来的最早,走得最晚的,今天却不见他的人……” 那是因为湘王在外奔波了一夜,这会在赵家睡觉啊! 赵卓擦擦脑门上的汗,对同僚道别,连忙叫府中家人搀扶着回去了。 . 荣丹推着太子章到内阁,朝中大人们已经下朝回去了,里头空空如也。 “哥,殿下来了!” 荣丹人未到声先至,宫人将门槛搬开,让太子的木轮椅可以畅通无阻地进去。 荣骁面色苍白,锦白蟒袍衬得他的脸色更差,他捂着胸口站起来,三两步到太子面前。 “殿下为何突然起事?” 荣骁质问着,他的蝴蝶骨被刑钉刺穿,至今还有两枚钉子还没取出来,一动就疼。 这几枚钉子几乎封住他所有武功,秦狰才能将他关那么久。 荣丹连忙将他扶到椅子上∶“那天杀的狗贼,居然这般对你!” “我也要他尝尝蝴蝶骨被刺穿的滋味!” 荣骁没功夫听荣丹的豪言壮志,他直勾勾盯着太子∶“殿下应该知道,如今既不是最好的机会,我们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荣骁说的,何尝不是萧章的心声。 但是他想了想,蒋云染说得对,西北贪污案牵扯太大,赵王已经开始怀疑他和贪污案有关。 加上荣骁犯下的两个案子被秦狰查清,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局面。 如果等赵王或萧何回过味,一切就来不及了! 还不如趁机,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荣骁又想站起来,但是蝴蝶骨上的疼痛让他身如困兽,双拳握得青筋暴起。 最后只能狠狠砸像茶桌,硬生生将四脚雕狴犴的木桌砸得粉碎! . 安静的牢房内,弥漫着一股奇怪的焦糊味。 “把人给我泼醒。” 随着那人冷冰冰的下令,一桶脏水猛地泼向刑凳上的人! “咳、咳咳……” 秦狰挣扎着醒过来,眼睛上的血污阻挡视线,他只能看见不远处一处衣角。 身上哪里都痛,他已经懒得去想到底是哪里的伤让他喘不过气来。 唯一庆幸的是蒋云染还没打算毁了他耳朵或者眼睛。 “刑部三十道刑罚,你已经挨了十七道,一多半儿了。” 蒋云染悠哉悠哉地啜了一口甜酒。 “放心,很快,就能受完了。” 随着她阴冷的声音,手下用沾着盐水的鞭子又狠狠抽了他一鞭子! “……” 秦狰连吭都不曾吭一声,他的闷哼只会引起施刑者的快意。 再说,他也没力气哼一声了。 蒋云染讨厌他这副啃不碎的硬骨头模样,猛地站起来,将手里的甜酒猛地泼向他! 酒刺激着伤口,这种感觉当真不能细想,钻心的疼! “骨头真硬。” “可你始终,还是落到了我手里!” “天知道我有多想亲手杀了你,将你一寸一寸挫骨扬灰,给我儿报仇!” 秦狰这副熟悉又陌生的样子,他对祁王府密道的熟稔,还有他藏在代城府里的秘密。 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蒋云染,她面前这位就是那位曾经翻搅风云,以一己之力掀翻整个赵王室的人。 就是那个放着唾手可得的王位不坐,却甘愿为一个女人俯首称臣的人。 就是那个在那女人死了以后,疯狂报复她们,先屠了厉家满门、紧接着一刀刀砍下厉尚廉头颅,鞭尸曝晒,最后在火海里,亲手杀了她的儿子和她的人。 那个既深情,又如地狱修罗般可怕的男人。 秦狰掀起眼皮看她。 蒋云染狰狞大笑∶“真是好久不见啊!” “我该叫你什么?” “代城君?代国的君主?还是……” “摄、政、王?”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副本大概进度条还有2章结束(顶锅盖) 本来还有一些受苦受难的情节但是我考虑到泥萌的心情就删减了,总的来说想要HE这个过程是要的,我这一生都爱刀尖上的一口糖。 -- 第154页 对了,好消息是我假期又双叒延长了 坏消息是我感冒了,而且这几个章节不大好写,只能保持日更这个样子,I need A(安)V(慰)!! 谢谢大家的阅读和评论,非常感谢就…… 第61章 “滴答……” 鲜血顺着秦狰的指尖,落在地面血泊上。 蒋云染挥退下人,绕着他走了一圈,像在欣赏自己满意的作品。 “我也不曾想过,有一天能手刃仇人!” “感谢上苍,给了我这次机会!” 秦狰从她颠三倒四的话语中已经听明白,眼前的这个蒋云染和他一样,重生一世。 很明显,这辈子她的目标仍然一样,或许更加疯狂,要扫除他这个障碍。 想通这一点,秦狰突然对之前许多事都开窍了,比如调查过程中遭到的莫名其妙的阻力。 恐怕是来自面前这个已经理智尽失的女人。 蒋云染狞笑着,问他∶“你还有什么话说吗?” 秦狰鼻翼微翕,声音沙哑∶“别告诉她。” “她!?”蒋云染忽然像疯了一样,近距离地扯着秦狰的领子∶“谁?” “萧寅初?” 秦狰往后挪了挪,仿佛不喜蒋云染的接近。 这彻底点燃了蒋云染的怒火,她嗤笑一声,说∶“恐怕你还不知道吧?” “她曾有的那个孩子,是我弄掉的,我也在她身旁,与表哥极尽缠绵过,当时她就在旁边!” “厉尚廉给她喂了药,会昏睡不醒的药。” “我在药里加了会滑胎的东西,在我们极尽欢愉的时候,她在睡梦中失了她的孩子……” “哈……哈哈哈!真痛快……太痛快了!” “我知道你为了调养她的身子,在国中遍寻名医,好容易找到一个,还不敢直接送,变着法儿通过萧明达才送过去……你说说你,怎么如此卑微啊!” 蒋云染的嘲讽一声声飘进秦狰的耳朵,她知道这个人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可是她也知道如何轻易挑起秦狰的怒火。 果然,秦狰沾满鲜血的手紧攥成拳,声音中仿佛压抑着惊雷∶“你说什么?” 除了生气,还有惊,怒,还有悔。 果然,他一开始就应该不顾一切带她走! 锁链“哗哗”作响,蒋云染看他怒极又无法反抗的样子,心中简直痛快无比! “来人,拿刀来!” 下人很快递来一柄短刀,刀刃锋利无比,蒋云染举着尖刀,一步步朝秦狰靠近—— “您若是再有一世,记得提前杀了我。” “这一世,终究是我胜了,哈哈哈哈!” “咻——”尖刀被高高举起,秦狰缓缓闭上眼睛,牙齿咬得死紧。 倒不是怕的,而是因为蒋云染刚才的话生气,又心疼,她当时该有多疼,又该有多难过? “蒋姑娘!” 刀尖停在秦狰心口前一寸的距离! “什么事!没看到我正忙吗!” 门外的人穿着高头皂靴,浑身被黑斗篷包裹——是东宫的侍卫。 蒋云染松了手,任由尖刀滚在地上。 “把人给我看好了!” “是!” 她接过身边人递来的帕子,边擦手边走出去。 东宫使者见她出来,低声说∶“如今皇后娘娘已经封闭四门,将宫里全部控制起来,祁王府又制住朝中一部分官员,而前朝有厉相和太子殿下稳着……” 祁王灯宴是实打实的鸿门宴,他刻意邀请了许多朝中青年才俊,有新科进士,有名门之后,还有许多年轻有为的大人。 又将他们全部软禁在王府里,一能制约前朝,二能牵制好些贵族世家,跟皇后封宫是一个作用。 赵王朝的贵族们彼此盘根错节,拿捏住几个大的,剩下的小世家便不足为惧。 蒋云染听得连连点头,问∶“那外援呢?” 东宫使者声音压得更低∶“便是因为这件事,属下才来找您,阮将军今早带着阮朝的人回去了。” 蒋云染柳眉倒竖∶“阮敏如此不识好歹?” “九世阮康被杀死在国中,原本消息瞒得好好的,但不知为何,阮朝国内开始传风言风语,阮将军怕国中生变,急急忙忙回去了。” 九世阮康乱中登基,那个王位本来坐的就不稳,如今惨死他乡,国内觊觎他位置的比比皆是,这才是阮敏急急忙忙回去的原因。 蒋云染差点将衣角抓烂。 到底为什么,谣言传得这么快? “当务之急是要制住宫里,少了阮朝的人,剩下的两支再不能出事了。” 东宫使者郑重应是,蒋云染想了想,说∶“我要马上进宫一趟,你替我守住这里,里面的人断不能有差池!” “是。” . 萧寅初趴在窗台,翘首以盼。 赵锦城从外面进来,她眼前一亮,连忙迎出去∶“赵先生!” 赵锦城低头拱手∶“公主。” “赵大人回来了吗?他怎么说?” 赵锦城看了眼屋中桌上,饭菜一筷子都没动,不禁说∶“公主就是再急,也要先用膳,臣让桃红伺候您用膳。” “赵先生,我现在怎么吃得下?”萧寅初拉住他的袖子∶“是不是形势不好,你就告诉我吧!” -- 第155页 赵锦城仿佛下定决心,道∶“是,如今外面百户闭门,父亲今早刚去太极宫求见陛下,连汪大人的面都未见到,便被打发了回来。” “在街上行走,常有士兵查验身份文牒,稍有可疑就被拘走调查。” 萧寅初面露忧色∶“怎么会这般?朝中呢?内阁呢?” “还有,肃王府!” “臣也……靠近不了肃王府。”赵锦城边说耳根边红,到最后几乎是不敢看她了∶“有、有愧公主所托。” 萧寅初一下失了力气,她双手垂在身侧,呆愣了好半晌。 “此事也不怪先生,是我……急了。” 赵家满门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连家丁都少有,她确实太为难人家了。 赵锦城磕磕绊绊地说∶“公主……用膳吧,臣再出去打听打听!” 然后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出了她这个院落。 赵锦城眉头紧锁,枉他读圣贤书,居然……对公主撒谎。 他的身后忽然悄无声息地出现一双银白的蟒靴,接着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赵锦城。” 赵锦城连忙下跪行礼∶“臣见过肃王殿下!” 萧何捂住他的嘴,朝赵锦城来处看了一眼。 “话都如实对公主说了?” 赵锦城羞愧万分∶“殿下为何要瞒着公主,明明形势也没有那么严峻。” 太子他们还不敢揭竿而起,如今外面百业兴盛,除了巡逻的兵卒多了一倍外,没什么不妥。 萧何却要他去骗公主,把外面说的水深火热。 萧何松开手,淡淡地问∶“你有妹妹吗?” 赵锦城一愣,他不仅有,赵锦珠还和公主差不多大。 “她不出去,就是最大的安全。”萧何也想去看看妹妹,但是他更想尽早把事做完,让妹妹眼里只见过盛世。 “罢了,闻喜住在这,你多费心。”萧何拍拍赵锦城的肩,挑眉∶“你就是瘦了些,多吃点。” 配他妹妹才配得上。 赵锦城十分莫名,被萧何评价了一句,潮红更是从脚底板升到了脑袋尖。 “……臣遵命。” 萧何背着手,刚走出去几步,脚步便刹在当场,像被人兜头泼了盆冷水。 ——萧寅初站在垂花门外,歪着脑袋看他。 赵锦城虽然对她有意,但还不至于普通说话就紧张成那样。 他是磊落君子,不擅长撒谎,谁知道她这一疑心,撞到了始作俑者。 所以萧何和赵锦城说的话一字不差地进了她耳朵,一字不差。 萧何有一瞬间的错愕。 萧寅初问∶“皇兄既然回来了,为何不敢来见我?” 萧何经过了短暂的惊慌之后,很快恢复冷静,心说还好刚才对赵锦城的说辞,修修补补还能拿来解释。 “本王是为你好。” “皇兄是怕我执意要去救他。”萧寅初反驳道。 萧何冷淡的表情有些绷不住,他朝赵锦城挥手∶“你先下去。” 赵锦城只好告退。 “我猜对了,是不是?”萧寅初何等冰雪聪明,他不信赵锦城没将她的意图对萧何言明。 还有萧何一直以来对秦狰的针对,她又不是傻子。 萧何避着她,大概也是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这话该我来问你,闻喜,你对他……动情了?”萧何一字一顿地问。 “皇兄,人家是我的救命恩人!” 萧寅初鼻子一酸∶“若不是他,你现在就见不到我了!” 哪怕不涉及情爱私情,秦狰三番五次救她,更为了拖住祁王的追兵让她逃走,一个人被抓走了。 谁知道祁王会对他做什么? 萧寅初心一慌,直接抓住了萧何的袖子,声音里带着哭腔∶“哥!” “你就算不……不愿救他,也不要拦着我!” 萧何被她哭得心烦意乱,咬牙切齿道∶“他到底是怎么把你骗成这样的!” “初儿,你别被他的狗皮骗了,这人是条心怀不轨的中山狼!” 萧何越说越生气,主要还是气秦狰这个狗东西,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代地三师,鹰师被秦南调动,配合太子逆举。”萧何说着,从怀里取出八百里加急的战报。 “而秦狰手下的豹师和虎师,则一直在暗中囤积粮草、招兵买马,妄图对边境不利。” “他们父子两个虽然不是一路的,但都是逆贼!” 萧寅初一愣,连哭都忘了。 萧何冷笑∶“我带你去代城府看看,他的老巢都搬空了,早等着趁乱逃走呢。” 萧寅初满眼不相信,从萧何手里接过塘报,仔仔细细看了三遍。 “可是……也没有证据表明,他就有这个意图啊……”萧寅初轻声说。 萧何的笑渐渐落下∶“你就没意识到,当你开始为他找理由的时候,心就已经偏了吗?” 萧何的话像一道惊雷,猛地炸响在萧寅初心头。 让她突然意识到,对啊……她居然下意识为秦狰找理由? 萧何弯身从妹妹手里抽走东西∶“等了十年的机会,要好好清算干净这些魑魅魍魉。” “不论是谁,只要他有谋逆之心,就是我们的敌人。” “闻喜,你千万记住了。” 萧何往后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妹妹。 -- 第156页 脚步坚定地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原则上,我还是亲妈的。(大概) 第62章 是夜,赵家灯火通明。 萧何回邯郸的消息并没有广为人知,所以他暂住在这里指挥部署全局。 范六端来一盅鸡汤,与门口的范五对了个眼神。 范五一挑眉,顺手接过盅子,犹豫了半晌才踏进去。 萧何正在桌边吃饭,不食人间烟火般的人物,举手投足间都是与生俱来的高贵。 纯银刻花的细长筷子,夹起一筷鸡丝∶“嘀嘀咕咕说什么?” 范五贴到他身边∶“公主来了。” 昨天兄妹俩吵了一架以后就互相赌气,现在其中一方总算愿意稍稍低头,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萧何一愣,放下筷子∶“让她进来。” 萧寅初进来以后,规规矩矩地坐去桌子另一边,她是来找萧何服软的。 萧何看她又想说话,又不愿意先开口的样子,不免觉得好笑,舀了一碗鸡汤∶“想明白了?” 萧寅初低头∶“嗯……” 萧何将小瓷碗推到她面前∶“想明白什么了?” “找明白自己的立场。”萧寅初闷声答他。 “我以后……不顶撞皇兄了。” 萧何虽然不相信她这么快改正态度,但总归面上应得好好的,不禁软了口气∶“听话,皇兄何时害过你?” 萧寅初嗯嗯点头,温顺地喝了萧何递来的鸡汤。 “皇兄这些日子要一直住这吗?” 萧何摇头,给她撕了点软软的饼∶“明日便走,张将军刚过夏溪隘口,我去看看。” 萧寅初一惊∶“张将军?” 这位张姓猛将是西北军最高首领,直接听命于萧何与赵王,而夏溪隘口是西北进入中原最后一道口子,只要过了夏溪,铁蹄东出便再无阻碍。 萧何点头,萧寅初问∶“那,聂夏,皇兄能将他从宫里弄出来吗?” 萧何看向她,萧寅初低下眉眼∶“赵家毕竟都是文臣,火烧城门时难免殃及池鱼。皇兄不如派白虎军顺便保护一下赵家人。” 良久,萧何轻笑了一声∶“罢了。” “聂夏和卫周还给你,免得赵家一门酸文人,护不住你。” 萧何轻飘飘一句话,萧寅初内心犹如雀跃,表面上却只乖乖行礼谢恩。 二人又安静吃了会饭,萧寅初问∶“皇兄,你和大皇兄……会打起来吗?” 前世赵王先废了太子,后萧何顺利登基,他战死后废帝才登基的。 今生还没废太子,自然没有后面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心乱如麻。 “必有一战。” 萧何没有隐瞒,也没有安抚的意思,直接挑明了对萧寅初说。 他知道妹妹和中宫的关系还可以,但这个还可以是建立在赵王对她的偏爱上,间接讨好赵王罢了。 萧寅初垂头,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萧何没有久留,吃过饭很快就走了。 他离开之后,聂夏和卫周很快到她院子报道。 聂夏还把小米缸也带出来了,甚至打包了好些小米缸的布套。 萧寅初太久没见过它了,一见到就抱着不放,手指在洁白的新米间穿梭,米粒散发的米香让她一直紧绷的心情逐渐平稳下来。 接下来几天,萧何越来越忙,对她的管控也逐渐变松。 她从聂夏口中知道,太子以赵王的名义把宿贤子仙师请回邯郸,有意思的是出去时派了五百兵士,回来却有五千余人,这些人光明正大被送去了骁骑营。 骁骑营负责拱卫邯郸,是湘王萧明达的管辖,双方顿时起了矛盾。 湘王直接进宫质问太子是什么意思,结果当晚没出宫。 朝中形势越来越不明朗,但是他们太贼了,重要的政令全是以赵王名义下的,有质疑者,如萧明达,进宫就出不来了。 与此同时,厉家父子频频得到重用,赵家这样品阶低的官员则遭到排挤。 有关秦狰的消息却怎么都打听不到。 直到三日后,不速之客上门。 彼时赵锦珠在萧寅初房里做客,萧明达好几天没出宫,萧思珠都要担心坏了。 但哥哥不在,湘王府只能靠她做主,轻易也不敢出门,只能在信里跟赵锦珠抱怨诉苦。 正说着,桃红忽然挑开帘子进来∶“小姐,公主,不好了!” 二人隔着垂花门一看,穿着蓝边官衣的官兵分列两排,已经将赵府团团围住。 赵卓和赵锦城大步外出,质问来人是谁。 不想人群中,为首那人转过身来,笑了一笑。 “厉尚廉?”萧寅初与赵锦珠避在二门外,均大感意外。 赵锦城拦在厉尚廉面前∶“今日并非大小朝会,不知厉大人登门拜访,有什么事吗?” 厉尚廉将赵锦城由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笑∶“昔日才学翩翩的金科状元,如今怎么……赋闲在家了?” 萧寅初握拳,指甲轻轻掐进肉里。 她前世到底怎么眼瞎,才会看上这种小肚鸡肠的人? 赵锦城与他并无仇恨,只是考学在他前几名,居然被他临时报复。 但很快她就知道,厉尚廉带人上门,并不止为了羞辱赵锦城,他真实目的是萧寅初。 -- 第157页 “听说赵大人家里窝藏公主,本官奉陛下之命,来请公主回宫!” “窝藏?” 赵夫人扶着赵大人的手,眼中闪烁着害怕,却还是勇敢地答∶“公主是什么嫌犯不成?厉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厉尚廉冷下脸∶“少废话!把人交出来,否则……你一家老小都进大牢!” “你有什么证据?”赵夫人质问他∶“陛下的召令,为何不是汪公公亲自来?” “娘。”赵锦城将赵夫人拦在身后,示意赵夫人身旁的下人赶紧去通知后院的公主。 萧寅初挣开赵锦珠的手,赵锦珠拼命拦着∶“公主,你不能去!” “我不去,会连累你们的。”萧寅初又挣开她的手。 “他不敢对我怎么样。”萧寅初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抬脚朝前面走去。 “哎!公主!”赵锦珠拔腿就追。 堂前,厉尚廉气得拔刀∶“不给你们看点厉害的,当本官说笑是不是?” “唰!”一声,刀刃削平了旁边一盆松雕的树叶! 赵夫人浑身一僵,抓着赵大人的袖子,软了双腿。 “把人交出来!”厉尚廉面相凶恶。 垂花门忽然动了动,厉尚廉余光扫过去,神情忽然一震,接着放下刀,连忙迎上去。 “公主……” 赵家人都吓坏了,尤其是赵锦城,一把冲上来拦在萧寅初面前∶“厉尚廉,你别碰她!” “锦珠!你怎么能……”赵家夫妻则抓紧了女儿,责怪她不该带公主过来。 萧寅初看着赵锦城肩上绣的一片竹叶,说∶“你口口声声说奉父皇的手谕,手谕呢?” “拿来!” 厉尚廉一顿,从怀里取出明黄布绢递过去∶“陛下在宫里等公主许久了,还请公主不要连累旁人。” 萧寅初接过来匆匆一看,首先这些字就不是赵王惯用的秉笔陈大人写的。 其次这个玉玺……萧寅初抬头,指着上面东宫的麒麟印玺∶“这是你说的父皇手谕?” 厉尚廉毫不心虚∶“陛下身体虚弱,东宫没有行使玉玺的权力,只好盖了殿下的印。” “一派胡言!”赵锦城驳斥道∶“陛下哪怕要请公主回宫,合该是汪大人,亦或是宫中首领太监来,为何会是你厉尚廉来?” 厉尚廉失了耐性,凶相毕露∶“你跟不跟我回去?” 墙外忽然传来几声闷响,萧寅初推开赵锦城∶“我就不跟你回去,哪怕你如今当上了正三品,又如何?” 她从指尖拈起厉尚廉官服上代表正三品的纹饰,冷笑∶“在我眼里比狗都不如!” 厉尚廉瞪眼∶“你!” 他忽然想起萧寅初对他一直以来的针对和厌恶,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面前的人一见到他,就从无好脸色过。 可是,可是他偶尔又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她讲话也不全是这样夹枪带棒,也有吴言侬语般温柔的时候。 到底是……哪里错了? 厉尚廉目光中忽然露出凶狠,双手朝她肩上抓去,赵锦城瞳孔一缩,迅速将他双手挥开∶“将你的脏手拿开!” 萧寅初避在一边,大喊∶“聂夏!” 聂夏的身影忽然从墙头出现∶“公主,马上好了!” 与此同时,墙外忽然传来一声声死前的尖啸,厉尚廉带来的三百兵士被白虎军悄无声息地一个个抹掉了脖子,又被拖入黑暗中! 卫周提刀破开大门,朝厉尚廉冲过来∶“受死吧!” 厉尚廉举起旁边的东西抵挡了一下,卫周的刀没有伤到他皮肉,但将厉尚廉吓得不轻。 “你……你敢!” “你看他敢不敢!”萧寅初大喝道∶“捆起来,这条狗的命我还有用!” 情况太凶险,赵夫人又惊又惧,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萧寅初连忙让赵家父女送赵夫人进去,又连连道歉。 赵锦城一直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离,直到萧寅初回身,看到他血湿的袖子。 原来是刚才挥开厉尚廉的时候,他的左手被划了老长一道伤口,正在泊泊流血。 萧寅初登时觉得抱歉极了∶“卫周,快送赵先生下去包扎伤口。” 卫周刚把厉尚廉捆好,闻言站起来∶“赵先生,随属下去包一下吧?” 赵锦城犹豫半晌,冲萧寅初行了个礼,跟着卫周走了。 聂夏亦步亦趋跟在公主身后,踹了厉尚廉一脚∶“他手下三百人尽数灭口,一个活口都没剩!” 萧寅初深吸一口气,睥睨脚下厉尚廉惊恐万状的脸色。 他嘴里被堵着布,浑身被粗绳捆得动弹不得,但还是努力朝旁边扭动去,像条丑陋恶心的虫子。 “做得很好。” 萧寅初说∶“前几日我要你们查祁王府,没有任何破绽是不是?” 聂夏点头,萧寅初将厉尚廉脖子上的玉佩拽下来交给他∶“还有他的贴身衣物,悄悄塞到萧红毓房里去。” “别的不重要,但这事必须让蒋云染看见。” 聂夏脑瓜子呆了一瞬,看向地上的人∶“您是说……” 赵锦城对她复述过那日她和秦狰不见后,他和萧明达在祁王府的见闻。 和蒋云染在一起的是祁王的孙女,萧红毓。 这个堂妹一直和她不对付极了,加上蒋云染其人……祁王府的事和她们没关系就奇怪了! -- 第158页 既然没破绽,就必须让她们自己生出破绽来! “派人盯着祁王府和蒋云染,盯紧了,人必须要找到。” 聂夏理解了公主说的意思,补充道∶“但是,盯着这两个地方就一定绕不开王爷,您看……” 白虎军本来就是萧何的人,萧寅初不指望她能瞒住,萧何。 摇头∶“你查就是,别的……我和皇兄解释。” 她必须救秦狰,必须救…… 必须救! 哪怕要他死,也要他回来再死,不是因为她的话,不许他死! 不许别人动他的命,不许…… “是。”聂夏应声。 萧寅初心乱得不行,在庭院里来回放松了好久都平静不下来。 聂夏余光看见垂花门外赵锦城的身影,悄悄走过去。 赵锦城将小米缸递给聂夏,然后转身就走,其意不言而喻。 聂夏追了一步,没能追上他,只好抱去交给公主。 萧寅初双手接过来∶“多谢。” 聂夏想了想还是说∶“这是赵先生要属下送来的。”他指着垂花门外,赵锦城离开的地方,说道。 萧寅初心里不大是滋味,卫周刚才来把厉尚廉带走了,天已经全黑了,院子里凉风阵阵,天上一牙弯月高悬。 “罢了。” 萧寅初抓起一小搓米粒,洁白如雪的米粒从她手中倾泄入缸,她说∶“聂夏,我们收拾收拾回肃王府吧,在这里叨扰赵大人很久了。” “你叫卫周留一些人,保护好赵家。” “至于赵先生,能不见就不见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元宵节当天就不舒服,半夜中招,天亮开始发烧,连续吃了三天药,那个药吃了特别能睡,每天都迷糊愣登的,然后还被县政府的工作人员电话关心了三天kkk, 非常时期大家还是不要生病啊! 今天开始可以正常更新了,时间是21-23点,不更打我! 谢谢一直等待而且关心我的小可爱,我胡汉三回来了! —— 下章见面!(不立flag又拖拖拖! 第63章 “轰隆!” 夜半突然下起大雨,地牢阴冷潮湿不堪。 秦狰睁开眼,听见守卫吃喝的声音,他们也说点话,不外乎哪家青楼的女子正点,亦或抱怨怎么被发配到这里云云。 屋顶有些漏雨,夹着黄泥的雨水滴下来,打在秦狰脸上,他在心里算了算时间。 忽然,外面的声音在一瞬间全部消失。 锁链很快被打开,来人黑布蒙面,身后约莫有一二十人。 “属下,参见君上!” 狭窄的密室里,手下跪作一地,挑灯和拭剑帮秦狰解脱了所有桎梏。 挑灯边弄边啐了地上一口∶“非弄死这帮人不可!” 秦狰揉了揉手腕∶“肃王府呢?” 拭剑知道他在问什么,答道∶“肃王回来了,但是公主好像一直被拘在赵家。” 包括那日逃出去,也是赵锦城救她回去的。 林林总总,二人将这几天发生的事全告诉了秦狰。 “门外几道把守?”秦狰拨开脸上的血污,接过手下递来的帕子。 “整整八道。” “这个地方已经不在邯郸了,属下也是费了好大劲才找到的。”挑灯说道。 但他还是对肃王不愿出手相救耿耿于怀,包括阻碍他们去找公主。 如果他们能见到公主的话,说不定可以提前找到这,君上也可以不用受这么多天的苦。 “无妨,他若落在本君手里……也是一样的。”秦狰擦干净脸,上面多了一条横亘额角的鞭伤。 拭剑取来大氅为他披上,秦狰顾不上回去休整,大手一抬∶“走。” . 大雨伴随着惊雷,萧寅初猛地从睡梦中醒过来。 心还扑通扑通跳着,额角有没消散的汗,她抬手去拭,望了眼空空如也的房间。 找不到,怎么都找不到! 也是怪了! 那帮人……到底是有什么神通不成? 萧寅初狠狠闭了闭眼,忍不住将怀里的布老虎摔在床上! 她猛地站起来,披上衣裳,趿拉上软鞋。 还不等她穿好鞋,窗框忽然被有规律地敲击了几下。 萧寅初忙不迭去开∶“聂夏?” “有消息了吗?” 聂夏抹了把脸∶“公主,不是有消息了,是宫里出事了!” “轰隆!”巨大的雷鸣响彻邯郸城上空。 蒋皇后半夜去太极宫侍药,正好撞上萧何秘密进宫。 原本以为远在西北的萧何,居然活生生出现在自己眼前,蒋皇后大感不妙,萧何则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蒋皇后关在太极殿中。 太子和肃王的争斗正式拉开帷幕。 萧寅初浑身一颤,她迅速冷静下来,问∶“什么时候的事?东宫知道吗?厉家?汝阳王府?” “消息还来不及传出去,但是瞒不住多久的。” “别的照哥哥的计划做,厉尚廉一定看好,能不能威胁厉峙就看他了。” “你得给我把蒋云染抓起来!” 彼时蒋云染正在祁王府,萧红毓的绣楼里。 这里她来来回回很多次,早就熟得像自己闺房一样,萧红毓让她坐,自己则抚摸着一颗新得的夜明珠。 -- 第159页 蒋云染心事重重,无意中在萧红毓榻上看见一枚熟悉的玉佩,接着扯出来一件男人的亵衣。 阿桃一惊∶“这……这是哪里来的?” 蒋云染气红了眼,因为这亵衣是她给厉尚廉做的,死都不会认错! 仔细看,亵衣是与一条薄纱肚兜放在一块的。 “萧红毓,你什么意思?”蒋云染失声尖叫。 萧红毓面色有些尴尬,连忙夺过来∶“你别乱拿我东西……” “你!你……”蒋云染忍不住扑上去和她撕打,厉尚廉这个畜牲,怎么跟谁都能勾搭上! 而且每每都是姓萧的! 都是姓萧的! 萧红毓一点就着地脾气岂是好惹的,当下同她撕打起来。 很快,蒋云染就被阿桃带人丢出王府! 她鬓发散乱,满脸抓痕,衣衫不整,不知道还以为怎么了,聂夏的人看准时机,迅速将人绑走! . 雨,下了一整夜。 后半夜不仅没有缓和的迹象,反而越来越大。 消息终于从内宫传到东宫,厉峙半夜被叫醒,等了许久不见二儿子,下人又报云染小姐也不在。 厉夫人迷迷糊糊为他穿衣服,说∶“不定是去廉儿那宅子住去了,我派人去寻。” 二人双双不见,厉夫人只当亲热去了,不做重要事想,侄女喜欢儿子不是一天两天了,她娘家虽然式微,蒋云染却是处处为了儿子的。 所能生下一儿半女,也好扶她做个平妾。 厉峙却安不下心,取走床头宝剑∶“你与清儿连夜走,天亮便出城。” 说罢,执剑离开。 汝阳王府,几百身穿乌黑铠甲的兵士在雨中誓师,荣骁捂着胸口冲过来∶“父王!” 身后小厮追着∶“小郡王!小郡王别去!” 荣习一身戎装,一如当年随同赵王出生入死、冲锋陷阵。他布满皱纹的左手轻压剑把,转头。 “怎么让世子来这里了?”荣习花白的络腮胡一动,声如洪钟。 “小人该死!”小厮扑通跪在雨里。 荣骁的手压在汝阳王左手的剑把上∶“父王!” “你这一去,是将汝阳王府上下五百余口,全部推到了悬崖边上!” 荣习略有动容,抬眼∶“可是,陛下知道西南军做了什么以后,这五百余口,一样活不了。” 赵王是枭雄,是英雄,□□习鞍前马后伺候他二十余年,知道赵王也是睚眦必报的人。 当年他掺和蒋家的谋逆若是被赵王知道,下场一样是死! “爹!”荣骁不让他去,蝴蝶骨上的钉子刚被取出来,转眼又崩了伤口。 荣习眼中微动,仿佛被动了幼崽的雄狮,怒气冲冲∶“还有那头狗崽子,爹去为你宰了他!” “走!” “爹!” 荣骁追出去几步,大雨很快将他整个人浇湿。 雪白的一个人影,在下得昏天黑地的大雨和几百乌黑铠甲中,显得是那么格格不入。 . 蒋云染是被泼醒的。 一个激灵睁开了眼,忽然发现浑身被捆得紧紧的。 她抬起头,眼中露出惊惧,脱口而出∶“萧寅初!” 萧寅初知道她和蒋云染终有一会,哪怕不为秦狰,为了她和蒋云染前世今生的恩怨,也会有这次见面。 “公、公主……”蒋云染迅速恢复平常样子,变得可怜兮兮∶“云染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云染?” 萧寅初示意她往旁边看看,昏迷的厉尚廉还在这。 蒋云染眼中一缩∶“公主为什么要把表哥也抓起来……我们做错了什么?……哪怕、哪怕做错了什么,表哥已然是朝廷命官,公主此举实在不妥!” 萧寅初走到厉尚廉身边,他被喂了大量迷药,现在昏睡不醒。 她用匕首挑开厉尚廉的衣裳。 蒋云染惊叫一声,见萧寅初没有杀厉尚廉的意思,又松了一口气。 接着又提心吊胆起来。 因为萧寅初很快将他的衣服全部扒开,几乎精光。 “你……” 蒋云染不知道她什么意思,萧寅初的匕首又渐渐往下∶“主要想告诉你,别觊觎我的东西。” “萧寅初!” 蒋云染在她破开最后一层阻挡前大叫出声。 萧寅初回头看她,二人四目相对,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熟悉的神色。 曾几何时,萧寅初也曾这般趾高气扬对她说过,别碰她的东西。 当时她和厉尚廉新婚不久,蒋云染按捺不住思念去见厉尚廉,二人在书房颠鸾倒凤,却被回来的萧寅初撞了个正着。 虽然及时收拾好了,但是萧寅初仿佛察觉了什么,对她说了那番话。 可是凭什么,她才是最早遇见表哥的,她才是最早爱上表哥的,到底谁碰了谁的东西! “卫周,把人带去宫里。”萧寅初吩咐道∶“聂夏,门外等我。” 卫周将厉尚廉带走,聂夏掩上房门。 萧寅初的匕首抵在蒋云染脸上,一下划破了她的脸∶“果然是你。” “我该叫你湘王妃……还是小太后?” 蒋云染有一瞬间的错愕,接着内心涌动起惊涛骇浪——她、她…… “是你?” 二人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各自撕下伪装的皮后,反而笑出声来。 -- 第160页 “我早该想到的,是不是?” 蒋云染问她,怪只怪她重生以后参与的事太多,而且厉尚廉并不全然黏在萧寅初身边,她也就放松了警惕。 不对…… “你抓了表哥!?” “你抓他做什么!” 蒋云染这才懂得害怕,萧寅初不是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吞的人,她死之前知道钰儿不是萧明达的儿子,而是厉尚廉的…… 她、她…… “你放心,我会留着你的命,让你瞧瞧精心设计的一切,是怎么覆灭的。”萧寅初直起身子,俯视她∶“现在,告诉我,你把他藏哪了?” 蒋云染原本还想追问,一听萧寅初问“他”,顿时笑出声来。 “他?我却不知道,公主的‘他’指的是谁呢……啪!” 萧寅初狠狠摔了她一巴掌! “不知道!”蒋云染咬死了不说∶“自己想野男人了,非逼问别人做什么?” “冰清玉洁的闻喜公主,也不过是□□!□□!” 萧寅初倒也不生气,刀刃沿着蒋云染的脖子,一下抵在她小腹上。 蒋云染心一缩。 “这里,有姓厉的孽种了对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争取让你们睡醒看见二更。 —— 今天推基友的文文∶《在全息游戏中当学霸》by 小野莓子 文案∶ 所有NPC都以为,简月这次完了。同样是穿进了全息游戏中当孤儿,一个是开启了简单难度,成了有钱人家的养女,有钱有颜;而简月……只是被农民工收养了,没钱没颜,甚至学费都拿不出来,完全是单方面被吊打嘛! 可后来的简月沉迷学习,不仅美的像国民初恋,手握重点大学录取通知书,银行卡里有数不完的钱,怎么完全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好吧,被简月全方位碾压的女玩家二号开始幸灾乐祸,她榜上了钻石王老五,简月还不是个单身狗,总算赢了一局。 【异口同声】 某青梅竹马:月月的对象是我。 某课代表:月月的对象是我。 某同桌:月月的对象是我。 众NPC惊的花容失色,纷纷向简月讨教,如何成为人生赢家。 刚做完一整套《王后雄》的简月满脸迷糊:“嗯?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对象?” 第64章 聂夏的人盯了她许久,秦狰的下落没盯出来,倒是盯出了蒋云染这个秘密。 蒋云染浑身一凛,往后瑟缩∶“拿孩子做文章,你就不怕世人耻笑吗!” “世人耻笑?” 萧寅初问她∶“你到底凭什么以为,我会放过你?” 蒋云染强作冷静∶“你……不是想知道秦狰的下落吗?” “说。”萧寅初手心一紧,匕首顺势又抵上她的小腹。 “你过来,我告诉你……”蒋云染眼中闪动着狂热的光芒,诱惑对方靠近。 萧寅初抬脚踹了她一下∶“你想得美!” “你是傻子,当全天下都是傻子了么?” “聂夏!” 聂夏应声而入,萧寅初指着地上的人∶“交给你了,到她说为止。” “是。” 聂夏上前,像拖死猪一样将蒋云染拖到远处,很快就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 过了一会,聂夏过来回报∶“公主,她愿意说了。” 祁王府倾巢出动,留在府里的不多。 白虎军很快破开大门,直冲正堂,当着老祁王妃的面抓走了萧红毓。 老祁王妃的龙头拐杖在地上急得“笃笃”直敲∶“你们是谁!……反了!反了!哪里来的土匪!” 祁王府的人举刀护卫,可是这些杂兵哪里是训练有素的白虎军的对手。 萧红毓双手被卸下来,软绵绵垂在身子双侧,她哭叫着∶“祖母救我!” “放开老身的孙女!”祁王妃颤颤巍巍要起来。 “放?”萧寅初换了身利落的窄袖袍,长发高高束起,打眼一瞧还当是谁家俊俏的小王爷。 祁王妃看清来人的脸,骇得浑身冰凉∶“你……闻喜!” 闻喜公主在这里,代表了很多种可能,比如祁王他们起事不顺,公主是来包抄后路的。 “带走。”萧寅初没有和这老妇人多话的意思,免得哪句不对,气死她。 按照蒋云染交待的话,她很快顺着祁王府地下网道找到她们关押秦狰的地方。 可是这个地方却空空如也! 萧寅初生气了,质问蒋云染∶“骗我?” 蒋云染浑身是伤,连忙说∶“我没有骗你!或许是他们把人带走……那我就不知道了。” 萧寅初压根不信她的话,脚边却踢到什么东西,捡起来一看,是一枚金色的扣子。 扣子没什么稀奇的,但那是秦狰的扣子,整个赵国只有代城君会用虺纹! 秦狰来过这里! 但是……为什么不在? 聂夏从外面进来∶“公主。” “说。”萧寅初攥紧那枚金扣子。 “这里应该经过一番打斗,守卫是被功夫很高的一群人,一击致命。”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功夫很高的人?”萧寅初问,心中忽然浮起一个想法∶“好,好……” 估计是挑灯他们将人救走的,不论如何……活着就好。 -- 第161页 这里狭窄逼仄,阴冷潮湿,角落里还一直往下滴水,环境恶劣无比。 而且里里外外到处是刑具,鞭子上还沾着不少干涸的暗红色血液。 萧寅初压根不敢想象他在这里经受过什么,指尖微微颤抖∶“让她试试。” 冷静的一句话,蒋云染几乎要崩溃∶“我都带你过来了,你还要怎么样!” “你们折磨他了没有。”萧寅初反问。 蒋云染语塞,聂夏已经将她一脚踹进受刑凳里,旁边的人将她左右手脚紧紧扣在刑具上! 萧寅初走出牢房,聂夏跟在她身后。 这个密道非常大,几乎囊括了整个邯郸城的地下,但是出入口却不多。 聂夏说∶“外面都炸锅了,西南军和西北军在城外打起来了,中军正从临县赶过来。” “父皇怎么样?”萧寅初问。 “陛下精神还好。” 萧寅初双手发紧∶“那就好……那就好……” 她的眼睛一闭上,忍不住就想起前世代军踏破邯郸城门那一天,如果可以她真的不希望内斗。 因为一但内斗起来,只会给图谋不轨的人可趁之机。 等等? 萧寅初掏出那枚金扣子,昏黄的灯光下,扣子散发着金子的光芒,上面的虺纹清晰可辨。 萧何的话一遍遍回荡在她耳边,和秦狰或凶狠或温柔的眼神交织在她脑海里。 萧寅初拔腿朝牢里跑去! 施刑的人特意避开她的肚子,但蒋云染还是被折磨得奄奄一息。 她喘着粗气,抬起头,笑∶“你来了。” “想到关键了是不是?” “那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萧寅初悄悄将手里的东西握得更紧,当时她与秦狰在密道偶然碰见祁王偷偷见阮康,就在祁王差点说出第三方势力的时候,秦狰踩到了树枝,导致她们被发现。 这也就有了后面的事情,比如阮康的死,当然那个神秘人的身份也不得而知。 蒋云染快意万分地看着她闪烁的神情,轻声吐露∶“他啊,和你我,一样。” 他和你我一样。 他和你我一样…… 一样? 萧寅初眼睫轻轻一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蒋云染知道她明白了,哈哈大笑起来,其笑声之凄厉,在牢房里久久回荡不已。 萧寅初转身就走。 “你怕不怕?”蒋云染在她身后问。 “怕?”萧寅初回身,与她对视。 二人这一面,跨越生死,跨越时光。 “我为什么要怕?” . 大雨还在下,邯郸内外乱了整整一夜。 原本要入城支援太子的西南军在城外被西北军拦截,双方交战打了个昏天黑地。 宫内也是大乱,厉峙破釜沉舟,干脆带着城里一万多人和几千护卫军直逼太极宫。 萧章一听荣习那里出事,已经萌生退意,厉峙却容不得他后退! 厉尚廉一直没有消息,可见肯定出事了,他怎么容许太子后退! 萧章这个太子是丞相厉峙和汝阳王一左一右,将他硬生生扶起来的,双方都在的情况下,压根不容许他退却。 而萧何那边,情况也不容乐观。 他手里的西北军是四军当中人数最少的,虽然精悍,但西南军也不是吃干饭的啊! 战报一封封送到萧何案头,战况每况愈下。 他脸色十分难看,差点将桌子扫了。 赵王掀开眼皮∶“怎么?不容乐观?” 萧何快步走到赵王床前跪下∶“荣习老儿将家底都掏出来了,这是要跟儿子拼命了。” 赵王苍老的指节敲击在被面,显得胸有成竹。 汪禄在一旁轻声提醒∶“因为太子妃娘娘,有身孕了。” 荣丹有孩子了,难怪荣习和太子像疯狗一样,挣扎着要鱼死网破。 萧何十分意外,难怪……难怪。 中军已经接诏从临县过来,但是最快的骑兵也要傍晚才能到,若是他的人不能扛到那时候,任由西南军破城的话…… 他的部署将毫无意义。 “儿子去找明达商议。”萧何朝赵王拱手,脚步匆匆出去了。 城里到处都在打仗,宫里反而是最安静祥和的,甚至有鸟儿落在窗框上,正在啄食着什么。 坏消息接踵而来,随代相秦南来的几千人马,忽然加入了战局,帮的是荣习一方。 听说荣习亲自出城指挥,战势瞬间一边倒,西北军被打得节节败退。 萧何拍案而起∶“来人!” 他怒发冲冠,血液里好战的因子汹涌澎湃,荣习是名将,曾陪赵王征战南北,战功赫赫有名。 可惜这些年他早已不带兵,难得有机会,萧何十分想与他一战! 而且这一战也必须要去! 湘王听说消息急忙赶来,萧何正在穿盔甲,银白的薄甲轻便结实,不惧刀劈火烧,穿在年轻的身体上,更显挺拔威风。 萧明达大叫∶“你疯了!这个关头出城,王城不想要了?” 萧何从范五手里接过剑,佩在腰侧∶“西北军是我的心血,姓荣的和姓秦的想动,做梦!” 萧明达心尖一抽∶“秦、秦……?” 秦什么?秦谁? 萧何冷笑∶“秦南老儿,老畜牲!” -- 第162页 萧明达松了一口气,追出去∶“手下战将也不是没有,干嘛非得你自己去?” “萧家的狗叛主了,当然要本王亲自去杀!” . 消息传到萧寅初耳朵里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大半天,她双腿一软,差点没摔下去! “简直是胡闹!” 又是这样! 萧何本性好战,十几岁被赵王丢去军中历练,短短五年,硬是靠战功获得了西北诸军尊重,才能在开府封王的同时接管西北军。 但这也在他性子里埋下祸端,实在太好战,有时候甚至不顾自身安危。 她连忙摇头∶“卫周呢,白虎军还能抽人去吗?皇兄不能出事,不能!” 聂夏扶住她半边身子,脸一红,浑身顿时如烫熟一般,小心翼翼将公主放在椅子上,他说∶“卫周可能去不了,但是出城前湘王爷把自己的私军给王爷了,属下再派几个兄弟去探探。您别担心,没事的。” 萧寅初哪能不担心,小米缸里的米被她拨得乱七八糟,一颗心也七上八下。 “进宫,我们进宫。” . 夕阳下的赵王宫显得巍峨壮丽,这宫殿从烈侯建国修建,历代王不断修缮扩大,一直到如今这般规模。 萧寅初进宫的路并不顺畅,先是遭到了太子护卫军的阻拦,但是白虎军善战,很快将她送到太极宫里。 “父皇!” 她急匆匆跑进太极宫,汪禄急忙迎上来∶“您怎么来了?” 赵王眉头一皱,沉声喝道∶“胡闹!萧何呢?死在城外了不成,怎么放你进宫的!” “是儿臣自己要回来的!”萧寅初鼻子一酸,伏在赵王怀里∶“父皇怎么能什么都不跟我说!” 赵王苍老的手颤了一下,轻轻落在萧寅初发上∶“胡闹,你简直是胡闹……” 夜幕终于降临,转眼又是天明。 这一夜谁也没能睡着,雨停初歇的清晨。被封锁一天一夜的消息终于传了进来。 逆党全部冲进禁宫,准备殊死一搏。 谁知还没靠近太极宫就遇到阻碍,双方交战在太极宫前平坦的广台,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气息。 刀兵相碰,杀声直逼太极殿。 忽然有人狠狠踢开殿门,萧寅初没反应过来,便叫他捉住手腕,那人居高临下,双目如炬∶“带陛下走!” 萧寅初万万没想到是他,脱口而出∶“荣骁!?” 荣骁一身戎装,右手握着利剑,斜了一眼汪禄∶“我带的人不多,抵抗不了多久,快走!” 白虎军只有一百多人,荣骁也只有一二百人,这些人抵挡了一个时辰,终于扛不住了。 孽党像潮水一样争先恐后从撕裂的口子里奔涌而出,很快把太极殿团团围在中间! 荣骁原本的伤令他的情况雪上加霜,脸色苍白得像鬼一样,萧寅初甚至看到他身上隐隐渗出的血。 “你要不要先包扎一下伤口?”她眼含担心地问。 不论怎么说,荣骁是带着人来保护他们的。 荣骁的剑尖抵在地上,偏头看她,扯出一个苍白到极点的笑∶“不怕我了?” 原本妖冶无比的面容因为虚弱,倒让人生出怜惜来。 萧寅初语塞,只听荣骁说∶“不必,他们马上来了。” 他吃力地站起来,将萧寅初推到身后∶“回陛下身边去。” 当夜,萧寅初被汪禄摇醒。 睁眼一瞧,烛光下,赵锦城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赵王让她和赵锦城走,别在宫里待着。 她自不肯,赵王平生头一回对女儿发了脾气∶“你皇兄的人马上就到!手无缚鸡之力在这里做什么?平白要父兄分心顾你!” 萧寅初满眼担心,又听赵锦城说西北军得贵人襄助,成功脱困,如今正往邯郸城来,这才稍稍放心。 赵锦城不敢抬头看她∶“请公主移驾。” 萧寅初一步三回头,最终还是穿上斗篷,由宫人护送着出去。 路经荣骁身边,他正抱剑靠在门边,闻声抬眼,看了一眼赵锦城,又看一眼她。 萧寅初冲他一福,矮身出去了。 直到她的裙角扫过门槛消失不见,荣骁才阖上眼。 赵锦城带她出宫,需要穿过花园,再翻墙出去才能避开守军,萧寅初在聂夏的帮助下爬上墙头,放眼一看心惊胆战。 往日祥和宁静的深宫,如今满目疮痍。 赵锦城站在墙下,身后欲接她∶“公主,快下来!” 萧寅初顾不上再看,收起另一条腿要跳。忽然,墙的这头人声鼎沸,无数火把齐刷刷亮起来! 完了! 墙下整整齐齐站着无数兵士,个个手持火把,凶神恶煞。 “去哪?” 为首的男人一身玄黑铠甲,夜色仿佛为他周身镀上一层暗芒。 他轻抬起双眼,额角的伤令俊朗容貌平添一丝狰狞和狂野,眼中仿佛淬了寒冰,一刻都不曾离开墙上那一点娇红。 萧寅初浑身血液瞬间褪尽,冰凉从指尖蔓延到心口。 她忍不住去想那一日的秦狰,也是这般……踏碎了她的山河……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男人,他终于出现了!(泪目) 第65章 赵锦城动了一下,大喊∶“聂护卫,快送公主回去!” 聂夏迅速扶住萧寅初的手,秦狰双目一凛,冷声道∶“放开。” -- 第163页 萧寅初轻轻挣脱聂夏的手,坐在墙头,裙摆在夜风里轻轻扬起一个美好的弧度。 她朝秦狰伸手,要他抱。 秦狰在心中暗啐了一声什么,大步上前,一把将赵锦城挤开,朝墙头上伸手。 “下来。” 萧寅初一跃而下,带着满身香气,扑进了秦狰怀里。 秦狰身上还有伤,叫她撞得闷哼一声,忍不住埋在她发间,喑哑地说∶“伤口叫你又撞裂了。” 萧寅初埋在男人肩窝,压根不想答他。 赵锦城站在一旁垂首不语,神色非常之难堪。 秦狰抱着小公主,深青色的裙摆从他手上层层叠叠落着,像抱了团软绵绵的云。 他朝内宫方向看了一眼,让手下过去支援∶“将太极宫护住,还有,把他们送回去。” 这个他们指的当然是赵锦城和聂夏,聂夏从墙头翻下来,追了两步∶“公主!” 虽然但是,他没道理这么回去啊,这么回去……要怎么解释啊!! 秦狰将人完全护在怀中,凉凉飘过去一眼∶“让萧何记住,他欠本君一个人情!” 说罢,在近卫保护下,快速消失在夜色里。 代城君的人来请赵锦城和聂夏回太极宫,聂夏只好请赵锦城先行∶“赵先生……赵先生!” 他急匆匆追上,背后还有几百个代地的士兵。 . 秦狰一路把人抱出宫,挑灯已经准备好马车,恭候在车旁。 乌黑色的马车由两匹膘肥体壮的大马拉着,车身用料考究,结实坚固,用暗金色的漆画着层层叠叠的虺纹。 平时没见过他用这么奢华的马车,想来此番大乱,他干脆也不想装低调了。 秦狰把萧寅初放在车辕上,一张巴掌小脸在夜色里煞白煞白的。 他双手的伤不轻,一路将人横抱怀中,疼得要命,偏她一脸不高兴,倒叫他压抑好几天的怒火无处发泄。 “还不愿意了?”秦狰皱眉,轻轻揉手腕。 萧寅初看了他一眼,挑灯机灵的小眼神直转,她不想被别人当猴看,只好进了马车。 秦狰随后上车,挑灯也跳上去,合上车门∶“走!” 马车倒是还算宽敞,但是男人体型高大,他一进来,空间顿时变得万分逼仄,将她挤在角落里小小一团,显得好不可怜。 秦狰看她一眼,细细碎碎的头发掩盖下,看不清她的神色,他伸手一拉,将人拽到怀里。 “想我了没?” 萧寅初的腰叫他折着,声音颤颤巍巍∶“你……你怎么会在宫里?” 秦狰只觉得她白皙修长的脖子真是该死的漂亮,恨不能好好亲近一番。 他心不在焉答道∶“你说怎么在宫里?” 她轻轻吞咽,小巧的喉咙动了动,他轻轻抚上去∶“有时候我真恨不能掐死你。” “啊!”萧寅初被他一搂,一头撞在他坚硬的铠甲上,撞得晕头转向。 “你……别……” 秦狰用力嗅了一口她身上的香味,恶狠狠道∶“你是不是忘记老子了?啊?” “有小白脸陪着,乐不思蜀呢?” 那铠甲太凉了,冰得她浑身都不舒服,忍不住扭动∶“什么小白脸?” “姓赵的小子!” 秦狰在她耳畔低吼∶“老子想你想得心肝疼!你倒好,要气死我是不是?” 萧寅初的睫毛轻轻动着,一双小手无处安放∶“赵先生不是,他、他还救了我。” 秦狰浑身一僵,将她的手拉下来,低头狠狠咬了一下∶“你说什么?” “赵……先生救了我。”萧寅初傻傻地重复了一遍,白白净净的手指头叫他咬得凉飕飕的,忍不住往回躲∶“我话没问完……” 秦狰将她的腰狠狠一掐∶“光记得别人救过你,我呢!” 萧寅初被他一打断,又错过了问话的时间,只好顺着他的话再说∶“你轻点,我疼……” “再疼有老子疼吗!” 秦狰狠狠瞪着她,真恨不得吃干抹净,将她好好收拾一顿! 萧寅初的手指轻轻碰了碰秦狰额角的伤,心情复杂。 秦狰看到她心疼的表情,心又一软,忍不住放软口气∶“别看,当心晚上做噩梦。” “疼不疼?” 萧寅初小声问,眼中已经含了两汪楚楚的水。 秦狰将她拉下来,爱怜地亲了亲∶“怎么又哭了,当真是水捏的不成?” 萧寅初狠狠撇过头,眼泪压根止不住,秦狰不明所以,低斥道∶“别哭了,没死都叫你哭死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萧寅初不高兴地反驳,重重打了他一下∶“你……你倒不如死了算了!讨厌死了!” 秦狰低笑,阴郁了几天的心情一扫而空,将她放在膝头,一手轻拢着小臀儿,说∶“别当我放过你了,还不高兴着呢,你得赔礼道歉!” 马车一路朝北,经过无人把守的城门,一直进了代地的营地。 从山上望下去,几百个营帐整整齐齐驻扎此处,起码数万人。 军营中到处点着照明的火堆,一部分士兵正在训练,另一部分在一旁歇息,看到秦狰的马车都十分热情。 “君上回来了!” “君上!” “君上与我们切磋一二吧?” 挑灯边把人赶走边说∶“走开走开!今天不方便,都回去,都回去!” -- 第164页 “怎么不行啊,君上平时都要与我们操练一番才歇下的,挑灯大人别从中作梗啊!” 挑灯叫他们气得够呛,大声说∶“都滚都滚!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啊,别上来找揍!” 车中,萧寅初悄悄将自己贴向男人,她闻到了外面飘进来的汗臭味,马车隔音效果并不好,这些人调笑的声音仿佛就在她身边。 她有些本能的害怕。 秦狰大方地接纳了她的投奔,高挺的鼻梁轻轻蹭了蹭她的小耳朵∶“怕了?” “没有。”萧寅初轻轻摇头,伏在他怀中,显得乖顺无比。 秦狰心中的爱意几乎要暴涨而出,他用斗篷把小姑娘一裹,朝车外一喝∶“滚!” 挑灯幸灾乐祸∶“都滚都滚!” 众人只好悻悻离去,又一边好奇车里到底有什么。 话说间已经到主帐外,挑灯放下脚凳,很快见他们君上似乎抱了个女人,快速进了帐子,接着两旁卫兵迅速合上,挑灯也跟着钻进去。 这下军营里炸锅了,消息迅速地传啊传,到挑灯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路边一堆人,两眼冒绿光地等着他。 “好家伙,吓我一跳!”挑灯拍拍胸口,被拉着问东问西。 主要问的当然是他们君上到底是不是带姑娘回来了?二来又问姑娘是谁。 挑灯斜了众人一眼∶“问什么问,还不赶紧烧水去!老王头儿,开伙开伙,烧锅做饭去!” 秦狰这帅帐很大,被一扇屏风隔作两边,前面会客办公,后面起居休息,也有一张矮矮的床榻。 条件自然不比高床软枕,但也还算舒适。 秦狰将她放在床上,转身自己脱下铠甲∶“桌上有水。” 萧寅初将这里打量一番之后,也看到了桌上的瓦罐,瓦罐上放着一只瓷碗,落了不少土。 秦狰见她犹豫,说∶“如今并不行军,若是在行军途中,喝的水十有□□是混浊带土的。” 萧寅初一点胃口都没有,见他脱得艰难,干脆站起来走过去∶“我帮你罢。” 秦狰受宠若惊,在她帮忙下将铠甲脱下来,放在一边的架子上。 底下是一身黑色紧身衣,勾勒出男人上身的线条,萧寅初脸一红,不自觉避开∶“把衣裳穿上!” “伤口裂开了,洗个澡,一会上药。” 秦狰倒是不客气,很快露出精壮身材,后背前/胸全是大大小小的伤,令人触目惊心。 他从牢里出来以后一刻都不曾停歇,先与城外的豹师会和,接着部署兵力围堵受秦南调派,赶来支援太子的鹰师。 最后在城外救了西北军和萧何一命。 他承认,得到消息以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支援萧何,而是先收拾了秦南,在萧何快支撑不住的时候,有如神兵天降。 这样,萧何就被迫欠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 萧寅初背着他,小肩膀轻轻颤抖,秦狰放下衣裳,光着上身走到她面前∶“害怕?” 萧寅初一惊,先是害羞,继而被他浑身的伤吓坏了∶“你……蒋云染打的?” 有不少伤口的血已经干涸了,在他小麦色的肌肤上变成血痂,更有一些严重的开始发肿发溃。 萧寅初气得双眼通红,只恨当时没有再打得再狠一点! 秦狰低头抵着她的额头∶“生什么气,以后让她十倍奉还就是了。” 萧寅初缓缓闭上眼睛,闷声答∶“嗯……” “君上,属下们送水来了!”门外传来士兵响亮的声音。 萧寅初下意识往秦狰身后躲,秦狰有些好笑,却还是将小姑娘结结实实挡在身后。 “进来!” 三五个士兵抬着满满一桶洗澡水挪进来,放在帅帐中间。 只见他们君上衣衫不整地站在床边,帅帐里空空如也——不对,君上背后露出了一点点裙摆! 所有士兵心都提起来了,空气中若有似无的有了一缕香味,轻柔甜美,令人狼血沸腾! 秦狰冷眼一扫∶“还不出去?” 小姑娘在他身后轻轻颤抖,小手忍不住抓住了他的手臂,挠得他心猿意马。 “是是,属下们立刻出去!”五人拔腿就跑,临出门前听到一声泫然欲泣的娇骂∶“秦狰!” 怎么形容好呢,仿佛代地春天家家户户必做的百花酿,酸甜可口,尝上一口能陶醉三天! 于是,军中上下开始疯传——他们君上,捉了个仙子做媳妇! 秦狰扣住她下巴,反复加深这个吻,将她的骂全堵在口中。 萧寅初抓着他的手臂不让自己软下去,想起他刚才的过分行为,又忍不住狠狠捶打了他两下∶“我裙子都……湿了!” “湿了再给你买!”秦狰半个身子沉在水中,仅剩的衣裤贴在身上,露出结实凶猛的线条。 “不……”萧寅初反抗道,具体不什么也不知道,两人之间的温度不断攀升,她扭着身子躲开∶“你正经点!” 秦狰动作一停,低头看了她一眼,小脸、耳根,还有露出的一截雪白脖颈,通通都红了。 娇嫩可口,惹人犯罪。 是他的。 “行,正经。” 秦狰松开了她,往水中一沉,声音沙哑∶“来给老子擦背!” 萧寅初捡起旁边的巾子,沾了点水。 秦狰一笑,捉着她的手往水里去∶“都没打湿怎么擦!” -- 第165页 “你讨厌!”萧寅初气道,恨不得把巾子摔他脸上去! 男人低笑,往浴桶壁上一靠∶“来。” 萧寅初轻轻给他擦拭皮肤上的血痕,干涸的血液被热水一浸,很容易就软化冲淡,轻轻一擦也就掉了。 就是硬硬的血痂也有松动的迹象,秦狰半阖着眼,眼神一瞬都没有离开过她。 “没这么伺候过别人?” 水汽氤氲下,他俊朗的面容被泡得微微发红,这男人位高权重,身份尊贵,又生得高大好看,都不知道被多少女儿家夜夜盼着。 萧寅初胡思乱想着,忽然想到——前世秦狰有成婚吗?有皇后吗?有……子嗣吗? 她的动作渐渐变慢,眼中露出挣扎神色。 秦狰捉住她的手,缓声问∶“累了?剩下我自己来就行。” 萧寅初拽紧了不让他拿走,秦狰轻轻挑眉∶“怎么?” “你……” 秦狰换了个动作,趴桶壁上,挑眼看她∶“我什么?” 他有意引诱,萧寅初也浑然不觉,挣扎了一会,她问∶“你有喜欢过别的姑娘吗?” 气氛有一瞬间凝固,秦狰稍微直起身子∶“什么叫别的姑娘?” “就是……情窦初开的时候,那种衣袂飘飘,笑得又甜又美那种。”萧寅初越说越小声。 她也觉得这个问题傻透了,可是她好在意。 在意得不知道怎么问才好。 “连皇兄十六岁时都喜欢过漂亮姑娘,虽然那姑娘后来嫁人了……”萧寅初慌乱不堪,口不择言道∶“你怎么可能没有?” 秦狰是皇帝……他曾经执掌天下,赵王有三宫六院,因为子嗣不多,这些年依旧有官员源源不断上诏,要求皇帝广开后宫,广纳嫔妃,好为皇室开枝散叶。 他、他怎么可能没有? 他们秦家的皇室还要往下传,可不得要他那点香火,让别的姑娘怀个孩子…… 萧寅初越想越生气,和那些她不曾经历的时光较劲,归根结底还是怪眼前的男人! 若是没有他则什么烦恼也不会有! “你自己洗!” 秦狰莫名其妙被甩了一脸水,巾子也被撒在一旁,正在悠悠往水底沉。 萧寅初气呼呼伏在床上,背对着他一个人生闷气。 秦狰张了张口,认命地搓洗自己∶“这气生得是不是太无理取闹了?” “你闭嘴,我不要听到你的声音!”萧寅初捂住耳朵,干脆埋在床上,小肩膀一动一动的。 秦狰心口被她可爱的样子狠狠一击,心中暗骂这小东西怎么就这么招人稀罕! “哗啦!”他猛地从水里站起来,水珠争先恐后从结实健壮的胸膛上滑落,顾不上擦洗,弯身将她从床上扒拉出来。 “躲着哭呢?” “没有!”萧寅初避开他的手,眼神无意中看到他湿漉漉的身上,惊叫着捂住眼睛∶“啊!” “把衣服穿上啊!” “穿着裤子呢!”秦狰凶她∶“上药。” “可是……”萧寅初站起来想出去∶“我我出去让你换衣裳……” “外面都是你不认识的兵蛋子。”秦狰忽然吐出一句,松开腰带。 “人多,声音大,臭,爱看漂亮姑娘。” 他深知这小东西怕什么,一字一句都是踩着她的弱点。 “嘤。”萧寅初一缩,放弃了出去的念头∶“那我……去屏风外!” “门口就是人,一掀帘子就能看见你。”秦狰继续威胁,从衣箱取出干净的衣裤。 她将求助的眼神望向男人,秦狰叫她看得心痒,低头吻住她∶“闭眼,不许偷看。” 萧寅初连忙闭上眼,不服气地嘀咕∶“谁要偷看你……” 秦狰迅速换上贴身衣裳,又轻轻在她唇上一亲∶“睁眼。” 劲瘦窄腰埋在雪白的裤子里,腹肌块块分明,上面横亘一条蜈蚣般的伤痕。 萧寅初又心疼又难受地给他上药,秦狰一声都没吭过,直到最后一点药抹完,他将小姑娘拉到自己膝上。 “做什么?” 萧寅初满手药粉,秦狰搂着她∶“谁告诉你,我有别的喜欢的姑娘?” 这是上哪听的谣言,白白把自己气成这德性? 萧寅初大眼睛滴溜溜直转∶“那是有还是没有?” “哪来的别的姑娘?”男人的眉头不耐烦地皱起,仰头咬她唇瓣∶“别听旁人谣传,只有你。” 萧寅初却不能足信,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心不在焉。 秦狰看出她不信,没好气地说∶“不许胡思乱想了!一天天的,净想老子不好的地方。” 萧寅初叫他凶了一下,心里酸味翻江倒海,心说世间男人果然喜欢贤惠的妻子,最好能容许他们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 她前世早明白的道理,前世也做得很好,与姓厉的成婚之后她一直没能有个孩子,还作主纳了两门妾…… 可是,面对秦狰,她怎么都生不起那种大度。 一想到他可能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搂过别的姑娘,心就想咬了酸果子一样,又酸又胀。 “……知道了。”心尖像被刺破一样,萧寅初闷声答道。 作者有话要说:  情人节快落!!诚意满满的五千!! 摩拳擦掌准备让狗铮掉马! 第66章 -- 第166页 翌日,清早。 这一夜,萧寅初睡得并不踏实,几乎在伙夫劈柴做饭的时候,她就醒了。 空气中弥漫着毡布的味道,并不好闻,它来源于帅帐,还有一些别的气味,以及军营外士兵经过窸窸窣窣的声音。 萧寅初半张脸埋在被子里,看了一会帐子顶,悄悄爬起来。 昨晚二人同榻而眠,这会秦狰还没醒。 战时紧张,他都是和衣而眠,冷冽的眉眼因为睡着显得柔和不少。 萧寅初看了他一会,轻轻将一缕碎发从他脸上拨开。 前世秦狰在邯郸住了近十年,后因秦南过世,代地诸官向赵王请求,让代城君回去继位。 萧何并不同意,他认为放秦狰回去无异于放虎归山。 萧寅初也不同意,她同样向赵王上书阐述利弊,并且认为代相几个无能的庶子,不论谁来坐这个位置,比秦狰合适很多。 萧家终究还是忌惮他,忌惮他的才华,忌惮他的能力。 关于这个人的传闻,萧寅初听了很多,比较为人所知的是代地和丰都摩擦起战,他和汝阳王世子荣骁那一战。 那一战没有胜负,二人年纪相仿,又都是惊才绝艳的男子,荣骁容貌之盛,在赵国内是赫赫有名的,所以邯郸城的闺秀圈里传的沸沸扬扬。 并且因为荣骁的貌美,断定代地秦子面貌丑陋,五短身材,并且因为他和荣骁打了个平手愤愤不平。 不久之后,代城君护送大长公主回邯郸。 那一日铜雀大街挤得水泄不通,百姓纷纷好奇,那个和汝阳王世子打了个平手的秦子生的什么模样? 大长公主的銮驾风光而华丽,依稀看得出来当年远嫁代地时的盛况,两排宫女开路,后面还有几十车进贡的东西,彰显代地强盛。 萧寅初回过神,低头看他。 其实她不太记得前世的秦狰生的什么模样,原本两人见面的机会就少,加上她总不愿意拿正眼瞧他。 这老些年只记得两幕,一是秦狰第一次入邯郸时的盛况,当时萧何带她在城门楼上望下去——骑着高头大马的男子,目若朗星,丰神俊朗。 萧何评价他∶“人模狗样的恶狼。” 萧寅初在心里同意皇兄的看法,恶狼是恶狼,人模狗样也是真的人模狗样。 二是邯郸失守,代地大军入城那一日,秦狰在她面前单膝跪地,交回废帝的梓宫。 天已经亮了,营帐外传来士兵操练的声音。 萧寅初闭了闭眼,将手拿回来。 不料躺着的人动作更快,捉住她在唇边亲了亲,声音愉悦∶“看够了?” 她吓了一跳,指尖传来温热触感,浑身像被烫到一般∶“你……早醒了?” “刚醒,见你偷偷看我,不忍打扰。”秦狰调笑道,眼中流露温柔。 “胡说八道。”萧寅初收回手,半转过身子∶“你今日……要回城吗?” 秦狰知她面皮薄,不再逼问,将手枕在脑后,说∶“不回,城中有你皇兄和萧明达,我去做什么?” “你的人马,是哪里来的?”萧寅初问出了她疑惑多时的问题。 要知道秦狰原本在邯郸无权无势,也就身边几十个家丁护卫,军队大规模调动是需要兵部调令的。 昨晚她看不真切,但是这附近起码有几万人,他上哪弄来这么多人? “放心,我无意太子和萧何的争斗。”秦狰重新阖上眼,数十日没能好好睡一觉,一躺下还真不想起来了。 尤其心心念念的小姑娘就在身边。 难怪君王都不爱早朝了。 萧寅初回头,看见他闭眼小憩,老神在在的模样,心里的气顿时不打一处来。 她推了秦狰一把,从床上翻下去,抓起外裳穿上。 “大清早的,做什么去?”秦狰捉住她的裙角,问道∶“别闹,一会带你出去走走。” 萧寅初拽回裙子,不大高兴地说∶“不,我自己去。” 秦狰只好跟着她起来,追在身后∶“慢点,等会摔了!” 萧寅初一掀门帘,挑灯双手端着稀粥馒头正在吃饭,一看到公主,吓得差点噎住∶“咳、咳咳!!您……您醒了?” 守门的士兵眼睛都看直了,萧寅初朝挑灯一点头,低头走出去。 “看什么看!吃你的饭!”挑灯一巴掌招呼在守门兵士背上,放下碗,叼着馒头追上去。 “您等等属下!” 守门的小卒委屈地走到一边蹲着吃饭,不一会儿又见他们君上出来,直朝那个小娘子去的地方追去。 操练完的士兵们正在排队领朝食,军营里炊烟袅袅,十分热闹。 挑灯跟着公主,一路被各种目光洗礼,一边驱赶蠢蠢欲动的士兵,一边心惊胆战,他拿着馒头劝道∶“您早些回去吧,君上要担心的。” 萧寅初走了一圈,粗粗一数,约莫有千余顶帐篷,也就是近两万人。 挑灯看出她的意图,死活不让她再走了。 “挑灯,你们君上一共带了多少人啊?”萧寅初闲问道。 领早饭的队伍已经快完了,她干脆排在尾巴,朝前面望去。 几十个大蒸屉,里面全是白花花的大馒头。 ——得,不仅有人,粮草还十分充足。 挑灯跟在她身边,让许多人都万分好奇,一边奇怪这个身份尊贵的小娘子是何方神圣,另一边好奇她和君上的关系。 -- 第167页 伙夫笑眯眯地抓起两个馒头递出去,一看居然是个形容俏丽的娇娘子,差点吓得馒头都掉在地上! 他手足无措地看向挑灯,后者看了眼公主,发现她对馒头十分感兴趣,只好拿起一双干净筷子给这小祖宗夹了一个。 “吃的不错啊。”萧寅初轻轻咬了一口大馒头,用面真是太扎实了,一口下去差点咬不动。 挑灯欲哭无泪∶“您也看到了,两万人,我们只有两万人。” “哪来的?”萧寅初抱着碗,在人堆里走来走去,干净的裙摆扫过这个的脚,又扫过那个的刀。 她余光看见秦狰站在不远处,抬脚朝他走去。 挑灯跟在她背后收拾残局,支支吾吾说∶“这属下不能说,还是由君上对您解释吧。” 秦狰皱起眉头,冷冷扫了一眼背后眼冒绿光的士兵,一把将人拽到身边。 “嘶——” 萧寅初清楚得听到了周遭一片抽气的声音,她抱着粗碗,向秦狰献宝似的∶“你看。” 馒头并不大,但用料扎实,哪怕赵国还算富庶,这种规格的吃食在平民里也不多见。 秦狰凌厉的眼神扎向挑灯,后者连忙指了指伙夫,又把一直抓着的干净筷子给主子看,证明他没有给公主乱吃东西啊! 馒头上有个小小的牙印,秦狰将它拿起来,就着她吃过的地方咬了一大口。 “回去。” “不,”萧寅初轻轻哼了一声∶“让你气我。” 周围的人吃得更激动了,这也太大胆了! 怎么跟君上说话呢? 秦狰闷头咀嚼,去接她手里的碗∶“回去用膳,听话。” 四周的人自觉地转过身,该看鸟的看鸟,该闲聊的闲聊,就是不敢再往后看。 好嘛,瞧瞧这宠的,恐怕这就是他们未来的夫人了吧! 萧寅初乖乖被拉回帅帐,伙夫已经按照指示,尽可能地折腾了点精致的吃食。 那个被两人各吃了一口的馒头放在桌角,秦狰给她舀了一碗嫩嫩的鸡蛋羹。 萧寅初边擦手边走上来∶“吃得不错呀?” 她指代的当然不止这一桌菜,还有他军中的伙食,行军打仗能吃饱就不错了,他这军中不仅能吃饱,还能吃好。 秦狰闷头喝粥∶“想问什么?” “我听说西北军被劫了一批粮草。” 萧寅初还想去拿那个馒头,被秦狰拦住∶“那个太硬,你咬不动。” 说着把桌上的小笼屉打开,里面是一个个小巧可爱的包子∶“吃这个。” 萧寅初拿了一个,在桌下用脚踢他∶“说话。” “我为萧何出兵,他供点粮草怎么了?”秦狰毫不在意地说道。 但那是被他劫走的啊! 萧寅初差点把包子丢他脸上,这是什么大言不惭的流氓说法? “那你哪来的人呀?”她掰开包子,发现居然是野菜馅的,估计伙夫为了折腾这一笼屉包子也没少费工夫。 “秦南。”秦狰说道∶“秦南从厉峙那里得到了通关文书,三万鹰师畅通无阻,悄悄来到了陛下的眼皮下。” “豹师是跟着鹰师来的。”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萧寅初不高兴地踹他∶“私自调动军队,你知不知道罪同谋逆?” “那又如何?”秦狰毫不在意∶“在你皇兄眼里,我时时都想谋反。” 萧寅初吃东西的动作渐渐变慢。 “一会带你出去跑马。”秦狰把碗推过去∶“吃点鸡蛋。” “不吃了。”萧寅初摇摇头,把剩下的鸡蛋羹推回去。 手艺自然是不如宫里御厨的,她能吃下小半碗不错了。 秦狰摇头∶“难怪又小又弱。” 总的才吃了半个多包子,两三口鸡蛋羹,还不够他两口吃的。 只见秦狰端起碗,毫不介意地吃掉了她的剩饭,萧寅初脸一红∶“又没短过你吃的,吃它干嘛呀?” 秦狰放下碗,眼一抬∶“怎么?入了我营中,就不是你萧家的粮草了?为你节省还不乐意了?” 萧寅初被他强词夺理气得倒仰,狠狠撇过头。 这个混蛋! 原本他说饭后带她去跑马散心的,不料一众下属忽然回来,军营变得热闹沸腾,秦狰安抚完她,旋身出门。 萧寅初在帅帐里溜达了一会,悄悄贴到门边,隐约听见外面的人在说∶“活捉了秦文、秦武。” 又听说秦南被困在邯郸城里,只怕这会儿已经被杀头了。 “君上这个一石二鸟的计策,当真精妙,既借肃王的手合情合理杀了二公子他们,又让代地的旧贵族们无话可说……” “何止呢,听说君上还抓了闻喜公主,叫陛下就算想起我们想要反手攻打,也会忌惮一二。” 秦狰抬手止住这个人的说法,又问∶“护送母妃的人出城了?” “君上放心,大长公主已经走了几十里,我们再无把柄留在邯郸。” “好。”秦狰点头,挥手让他们下去。 一回身,被风轻轻撩起的营帐门露出一条缝隙,他疑惑地蹙眉。 方才……是他眼花了? 作者有话要说:  珍惜这点温情! 第67章 萧寅初蹲在帅帐外不远的地方,折了一根狗尾草。 秦狰找到她的时候,正在戳地上的蚂蚁玩。 -- 第168页 一颗心突然落回胸腔,秦狰大出一口气,上前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怎么不声不响跑出来,叫下人好找。” 草尖上还有一只打转着找不到方向的蚂蚁,萧寅初将草放在地上,让它回去。 “我闲嘛。” 秦狰取了块帕子给她擦手∶“一会带你出去走走。” 萧寅初余光看见他身后,跟了一群欲言又止的将军,其中不少人认识她。 哪怕是不认识的,被一提点也认识了,他们的目光饱含各种情绪,还暗藏着一点点的敌意。 萧寅初扫过脸色各异的人,笑得风情万种∶“不介绍一下?” 秦狰背对着众人,声音低沉又不容否决∶“没这个必要,他们很忙。” “啊!”挑灯一拍脑门∶“对对对,诸位将军,我们去那边忙吧。” 于是,这些人不管忙不忙,都被带到远处去“忙”了。 萧寅初掩着嘴笑∶“你这人怎么这样,若给你当了皇帝,岂不要效仿起烽火戏诸侯的幽王?” 秦狰擦干净她白嫩的指头,低声说∶“我不做皇帝。” 萧寅初眼中一闪,反手握住男人的手∶“我看那边拉来了囚车,关着谁呀?” 秦狰叫她主动一牵,心神跟着一荡,解释说∶“两个闲人,没事别去瞎转,看了夜里要做噩梦的。” “这样啊。”萧寅初嘴上应着,已经望见了在重重包围中还沾着暗红血液的囚车,想来那就是关押秦文秦武的地方。 “你刚才说,要带我去哪啊?”她收回眼神,笑盈盈望着秦狰。 “回去拿衣裳,外面冷。”秦狰反握住她的手∶“你喜欢的话去哪都行。” 这些战将回来以后,秦狰变得格外忙,时不时要出去。 萧寅初睁开眼,默不作声地换好衣裳,打开营帐的门。 守门的小兵认得她,但是君上和挑灯大人都不在,他有些不知所措∶“您……您醒了。” 萧寅初低头看他,看起来只有十几岁,嫩得很。 “我出去走走。” “可是君上说,不让您乱走的!”小兵急了,差点抓到她裙子的瞬间,猛地收回手∶“是、是属下冒犯了。” 萧寅初看着他的手∶“你知道我是谁吧?” “知道,公主。”小兵行了个礼。 “等你们君上回来,自己来找我,哎——站在这别动。”萧寅初伸手拦住他,拢了拢斗篷,朝外走去。 她又折了一根狗尾草,去见秦文秦武。 当时宴上见过一次,如今再见,二人在囚笼里,满身脏污,不成人样。 “是……你?”秦文掀起沉重的眼皮,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萧寅初看了他一眼,又看隔壁奄奄一息的秦武,那个嘴更脏,挨的打更多一些。 “是我。” 秦文愣了一会,哈哈大笑∶“那个杂种,果然……果然……” 他口中的杂种是谁不言而喻,秦文瞪着她,问∶“你一个人在这里,就不怕丢了小命?” “代地每一个人,都恨不能将你萧家的人拆吃干净!” 萧寅初将手里的草折弯,说∶“皇兄与代城君立了条约,约定未来互不侵犯,和平共处。” 合不合约当然是诈他的,萧寅初主要想听听秦文什么反应。 果然,他神情激动∶“你别被那杂种骗了,一心当他是纯良的绵羊,他比豺狼还要阴险狡诈一万倍!” 萧寅初挑眉∶“哦?愿闻其详。” 仿佛要证明他说的是对的似的,秦文一股脑将这些年两人的仇怨全说了出来,还添油加醋了不少东西。 最后他露出一个笑∶“我知道,你与他的关系不简单。” “但是只要你还姓萧,就与他注定走不到一起去,因为一山怎么容得下二虎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萧寅初捶捶蹲麻了的腿,站起来∶“你知道的东西也不过如此。” 秦文的笑声戛然而止,萧寅初睨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秦文和秦武是率人支援邯郸的过程中被秦狰捉住的,一同被俘虏的还有五千多的鹰师,现在关在山坳另一头。 秦狰对萧何兄弟的争端没什么兴趣,他是来趁火打劫的。一来精准端掉秦南势力,和他偏袒的秦文秦武兄弟,包括一直不听号令的鹰师。 二来,趁乱救走一直被赵王软禁在邯郸的恪靖,想来现在恪靖大长公主已经快回到代地了。 萧寅初爬上一座小土包,支愣着下巴,眺望邯郸的方向。 远处,秦狰气急败坏地寻过来,一路不知道罚了多少人,怎么能他转个身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萧寅初歪着脑袋看他,风扬起她的裙摆,长长的薄纱落在秦狰面前,令他心口一滞。 抬眼望去,他的小公主坐在小土包上,笑盈盈问他∶“你找我呀?” 秦狰握得发白的拳头在一瞬间松开,他一个翻身爬了上去,将她长长的裙摆捞起来∶“一会要划烂的。”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人就在身边,总给他一种下一刻萧寅初就会离开的错觉。 是他上天入地,再也找不到的那种离开。 萧寅初仰起头,见他唇上干得起皮,忍不住轻点了一下∶“忙也要喝口水嘛。” “嗯。”秦狰单膝跪在她身边,想将她抱起来,又怕大庭广众之下,小姑娘脸皮薄。 -- 第169页 萧寅初朝他伸手∶“你背我。” “好”秦狰弯下身子,让小姑娘爬到他背上,背着她慢慢回到帅帐。 萧寅初趴在他背上,一路不知被瞪了多少眼。 想来这就是当红颜祸水的感觉吧。 最终,人群里没忍住,一声“祸国妖姬!”远远传过来。 萧寅初觉得有趣,咯咯笑了两声∶“你听见没?我祸你国了?” 秦狰平稳的声音从身前传来∶“拉下去,军棍十。” “是……”挑灯转身离去。 “他们不服怎么办?”萧寅初抱着他的脖子,轻笑∶“其实被骂两句也没什么,你若是罚了,我就真成祸国的妖姬了。” 守门的小兵一左一右挑开帅帐,秦狰矮身进去,说∶“藐视天家,不值一罚吗?” 这些人再不服气,代地明面上也是归赵王室管的,藐视天家公主,确实该罚。 萧寅初被他放在矮榻上,揉了揉被盔甲压疼的胸口∶“我想沐浴了。” 秦狰点头∶“我让人送水过来……” “那你陪我。” 身前的男人忽然浑身一僵。 . 这一夜刚过二更,军营中忽然乱起来,萧寅初蜷缩在被子里,隐约听见下人说∶“寻到秦南的踪迹了。” 她听不清秦狰说了什么,不过一会儿,他旋身回来。 气息贴近,秦狰低身吻了吻小姑娘的脸颊,说∶“我有事,必须去一趟。” 萧寅初睡得迷迷糊糊,他又说了什么,见她压根没醒,忍不住将人往怀中一带,吻住樱唇,缠绵了好一会,硬生生将她弄醒。 “你干嘛……”萧寅初不高兴地捶打了他一下,靠在男人胸膛上继续睡。 “别乱走,营中的人我都要带走,留几百人保护你。”秦狰说道。 秦南他必须亲自去收拾,基于他身边护卫的人可能不在少数,还是多带一些为妙。 “等我回来……带你走好不好?”秦狰轻声问道,言语中带了一丝小心翼翼。 萧寅初没应,在他怀里睡得浑然不觉。 秦狰轻叹了一口气,将小姑娘塞回被窝。 罢了,回来再说也是一样的。 “来人,更衣。” 耳旁的动静吵了有一刻钟,军营里来来回回都是战马出征的动静。 萧寅初竖着耳朵听了一会,直到全部安静下来。 她从黑暗中醒过来,掐算着时辰。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的守卫忽然被放倒,萧寅初迅速披衣而起,来人掀开帅帐∶“初儿。” “……堂兄。” 是萧明达。 他环顾一周,问∶“他不在?” 这话有些明知故问了,如果秦狰在的话,断不可能让他这么轻松就摸到这里来。 萧寅初摇头,系上斗篷∶“堂兄,我们走罢。” 萧明达将带来的大氅披在妹妹肩上∶“你这一走,秦狰非疯了不可。” 萧寅初笑他∶“堂兄,你到底是做什么来的?” 萧明达是奉赵王的命令,来偷袭秦狰所在营地的。 两人对视了一眼,萧寅初笑容渐落∶“这是一座空营,他追秦南去了,堂兄就烧了这里,向父皇交差罢。” 萧明达松了一口气,点头∶“若不是妹妹,此番我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和秦狰一直有私交,要他和兄弟刀戈相向实在为难,萧寅初这一计,算是成全了他。 “辛苦妹妹了,我送你回宫。” 萧明达还贴心地带来两个宫女,扶着公主出了帅帐,萧寅初脚步有些虚浮,脸色更是煞白。 萧明达临上马前关怀地看了一眼∶“他把你养病了?” 萧寅初脸一红,用力摇头∶“无妨,我能走。” “罢了,回去喝两贴药就好了。”萧明达安抚道,让宫女把萧寅初抱上马车。 “走!” 黑夜里,一队车马快速朝邯郸城走去,身后,山坳里几百座军营一夜间化为灰烬。 作者有话要说:  他要急了他要急了他要急了他要急了 ,话说,我对狗铮真的不好吗?(发出灵魂的质问) 第68章 萧寅初伏在颠簸的马车中,睡得迷迷糊糊。 两个宫女安静地在一旁伺候她,马车忽然一顿,她从睡梦中惊醒。 “公主……”宫女为她披上衣裳,萧寅初将车窗推开一点∶“堂兄,怎么了?” 萧明达干笑∶“没事,你睡,你睡……” 秦狰在他面前,虎视眈眈。 近万人马声势浩大,在黑夜中堵住前路,萧明达不禁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萧寅初意识到了什么,将车窗推得更开,看到了眼前一幕—— “把人放下,你回去。” 秦狰指着萧明达,冷傲地说。 萧明达骑在马上,摇头∶“……恕难从命。” “哎,公主……”宫女拉住萧寅初的手∶“您别去!” 萧寅初挣开宫女的手,执意要下车。 萧明达说∶“纵是我愿意让她跟你走,她也不一定会跟你走。” 萧寅初坐在车辙上,望见远处在火光中的男人。 秦狰策马上前,眼看就要走到对方阵营里去了,挑灯连忙制止∶“您别……” 孤军深入也没有这种孤军深入的,这是将自己送到对方口边了! -- 第170页 秦狰望着车辙上穿着单薄的小姑娘,皱眉∶“你要回宫?” 萧寅初拂开耳旁的发∶“我的家在邯郸,为什么不回去?” 秦狰脸色十分难看∶“军营,是你烧的?” 他率人去追秦南,刚把人抓住就听说军营被偷袭,天知道他当时有多害怕! 多害怕是他的仇家寻衅报复,连累到她,那他一辈子都原谅不了自己! 谁知道下一个消息,便是听说萧明达把人带走了。 又松了一口气,又生气。 气得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不仅是我烧的,这里的人也是我引来的。”萧寅初神情淡淡的,她扫了一眼秦狰的人,大多灰头土脸,大抵是刚从救火现场过来。 恨极了她吧? “闻喜!”萧明达喝住她,他看到秦狰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再刺激他,他们今天非在这英勇就义不可! 赵王虽然让他来偷袭代地这批人,但他知道自己完全不是对手啊! “堂兄无需要我闭嘴,你不如听一听他做了什么!” 萧寅初腰酸背痛,她叫宫女将她扶着,直视秦狰∶“我且问你,与太子同流合污的人里,有没有你代地的人?” 秦狰呼吸有些不稳,但并没有打算瞒她∶“有。” “当时你不想让我听见的就是这个,对不对?”萧寅初问他。 以秦狰的功夫,不可能被一根树枝坏事。 是她当时满心惊慌,没来得及去想他的目的。 “对。”秦狰毫不犹豫认了,紧紧握着马缰∶“这是你怪我的理由?” “这是你今日引来他们,烧了我军营粮草的理由?” “若是我晚一些离开,是否你还要杀我军士,然后割了我的脑袋回去交差!” 他字字句句逼问,声音冰冷无情。 脑子里乱得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这粮草本来就是西北军的!”萧寅初反驳道,撇过头∶“罢了,我不想与你多话,堂兄,我们回吧。” 萧明达从僵直中回过神来∶“好,我们回……秦狰!” 秦狰一个飞身,稳稳落在车辙上,宫女惊慌大叫∶“啊!公主!” 萧明达迅速抽出剑,以防他对妹妹做出什么过分的事。 萧寅初被他捉住手,惊恐回头∶“秦……” “是不是想杀我?”秦狰捏着她纤细的手腕,眼中涌动着痛楚。 “是不是在我身边的时候,没有一刻是不想杀之而后快的?” “秦狰!你别乱来!”萧明达大叫。 “闭嘴!”秦狰怒气冲冲对他吼了一句,回身抬起她的下巴∶“昨晚说的,都是骗我的?” 萧寅初半边身子被他压着,又急又气∶“是又……怎么样?” 还提昨晚!他还敢提昨晚! “为什么突然这样?”秦狰手上一紧,想要她给个解释∶“我对你不好?为什么突然这样!” 他来接她,看她眼中分明是欣喜的,要他抱,乖乖地跟他走。 可她为什么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还是说这几日的乖顺,全是迷惑他的假象? “你弄疼我了!”萧寅初手腕像要被他捏碎一样,扭动着想抽出来。 秦狰猛地松开手,轻轻揉了揉∶“不疼,我没用力,揉揉就好了……别走。” “我不走,等着被你手下杀之而后快么?”萧寅初虚弱地笑了笑。 “我看谁敢!”秦狰抬起眼,锋利如狼一般。 萧寅初摇了摇头∶“你是代地的主子,迟早有一天要继承你的国仇家恨。” “我是谁?是你秦家仇人的女儿。” 秦狰咬牙∶“你什么意思?” “我们注定没办法站在一起的。”萧寅初冷静地说。 这话不仅是在说服面前的男人,也是在说服她自己。 他有国仇家恨,她何尝没有? 前世的事像魔咒一样将她牢牢圈在一个羊角尖里,每每想起来都像在剜心。 她没有资格要秦狰为她放弃生来的使命,同样也无法为他放下。 男人的表情微微抽动,额上的汗滑落到眼睛里∶“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试试!” “秦狰。” 萧寅初支着身子的手臂一松,差点没撑住∶“我见过蒋云染了。” …… 我见过蒋云染了…… 秦狰眼中的愤怒像突然被浇熄一样,见过……是什么意思? 他忽然想起那个女人,和他一样来自前世的女人,她对萧寅初说了什么? 不对,等等,她信了? “你……别信她的鬼话。”秦狰像压抑着什么滔天的情绪,宽厚强壮的臂膀微微颤抖,拼死拦着不让这情绪倾泄半分。 鬼知道蒋云染那个女人编造了什么样的谎言! 萧寅初躺在他身下,长发披散,又黑又亮。 她眼中像映着天上的星星,明亮又耀眼∶“王爷,你放过我吧。” 短短一句话,秦狰全明白了。 他还没从震惊中醒过来,记忆中所有她冷漠的神情一并涌上来,几乎要淹没他的情绪。 一直一直到她死前那个清晨,看他的眼里都带着恨。 尔后每每他做噩梦醒过来,忘不掉的还是那双眼睛。 “初儿……”他张了张口,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 第171页 想让她听自己解释,可是又不知怎么开口。 萧明达察觉到二人之间似乎发生了什么,驱马上前∶“闻喜,怎么了?” 萧寅初轻轻一挣,从他的桎梏下挣脱∶“夜深了,回吧。” 秦狰站在路边,直到萧明达下令回宫。 挑灯悄悄上前∶“主子,要不要属下上前拦……拦上一拦?” 秦狰闭了闭眼∶“不必,护送公主……回宫。” . 回到邯郸,天已经亮了。 铜雀大街有如水洗,湘王拖着一票老弱病残,顺便把公主救回来了。 赵王万分惊讶,萧明达揉着腰,夸张地对他胡说昨夜战况有多么激烈。 “若不是公主与我们里应外合,只怕这仗还没这么容易打。”萧明达挺起胸脯。 萧何斜他∶“那怎么不见你捉住一个俘虏?” 萧明达一本正经说∶“肃王与他打过仗,知道这人并非草包,我能将公主完完整整救回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赵王嗯嗯点头∶“你辛苦了。” 萧明达一笑∶“不辛苦,倒是闻喜那边似乎是受了不少惊吓,她辛苦。” 萧寅初自回来便将自己锁在栖雀宫里,萧思珠求见了几次都没顺利见到人。 萧何对赵王说∶“儿臣一会过去看看。” 赵王点头∶“嗯,也好,若你妹妹身子不舒服,叫人来看看。” “是。” 赵王还在养病,并未将二人久留,萧明达识相地告退,心说再不出来,要换他病了。 萧何追上来∶“等等。” 萧明达回头,挂上一副人畜无害的笑∶“殿下有何吩咐?” “闻喜是不是在怪我?”萧何问,萧明达的人里有他安插的眼睛,那晚和秦狰的对峙当然已经通过各种渠道,传到了他耳朵里。 “这话说的,亲兄妹哪有隔夜仇呢……”萧明达打着哈哈。 萧何背着手,说∶“我知道你和秦狰交情好,你与他的事,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萧明达笑到一半,笑不出来了。 “我也知道你和闻喜一样,怪我。” 萧何望着太极殿前空旷的白玉台,说∶“但是你们又知道他做了什么?派人进驻代地以北的三州两县,他这算盘打得精啊。” 闻喜跟秦狰离开那一夜,他与太子之间薄薄的窗户纸终于捅破。 太子武有汝阳王和秦南,文有厉峙和祁王,朝中近半官员是他们的门生。 他这一仗打得十分艰难,最后不得已求助秦狰,借助秦狰的力量牵制秦南,顺便打击了一波荣习。 否则现在站在白玉台上吹风的,指不定是谁呢。 “既然他……”萧明达严肃了神色,萧何既然向秦狰求助,起码……道义要讲的吧,反手偷袭人家的营地,这不是过河拆桥吗? 萧何冷笑∶“你别将他当做什么好人。” “既然我求了他,三州两县……就归他了,当作请他出兵的报酬。” “可他也太贪心了,要了地,还想要人。”萧何说道∶“姑祖母被他请回去便罢了,还想要……” 还想要他妹妹。 萧明达摸摸鼻子∶“咳咳。” “我暂时无瑕收拾他。”萧何眺望着远处鳞次栉比的宫殿∶“你给他带个话,叫他好自为之。” 扫清东宫余孽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加上阮敏逃回阮国以后,扬言要攻打赵国为九世阮康报仇。 内忧外患之下,他抽不出手对付秦狰。 萧明达点头∶“是。” 最后萧何也没去成栖雀宫,倒是萧明达跑了一趟,把大致的意思对萧寅初转达了一下。 萧寅初倚在贵妃榻上,花镜轻轻为她揉腿。 “多谢堂兄,刻意跑这一趟。”萧寅初回过神来,给他斟了一杯香茶。 “我没什么,闲着也是闲着。”萧明达端详她,犹豫了一下,问∶“你那晚,对他说了什么?” 秦狰的怒火有目共睹,他比较好奇,萧寅初是怎么将他劝走的。 “我啊……”萧寅初素手轻抬,轻抿了一口香茶,说∶“就说不要他了。” “……”萧明达一个没防备,咳嗽不已。 萧寅初兴致不是很高,有一口没一口轻啜杯中的茶,问∶“他,回去了吗?” 萧明达点头∶“秦南一死,代地无主,他必须得回去。” “再者封地的旨意也快到了。”萧明达说着说着,嘀咕道∶“他会接任代相一职,下次再见不定就是子孙满堂了。” 萧寅初摩挲杯子的动作一顿,萧明达自顾自说∶“你看秦南老儿,一辈子也就来过邯郸三四次。” 受任代相一次,迎娶恪靖大长公主一次,还有前几个月来邯郸述职一次。 “是吗。”萧寅初低下头,将茶叶换了换∶“朝中事情还很多,我就不多留堂兄了。” 她毫不犹豫下了逐客令∶“有机会再请思珠来喝茶。” 关上栖雀宫的门,萧寅初像从水里捞起来一般,抓住了胸口的衣裳。 花镜见她不舒服,担忧得问∶“要不要奴婢请祝姑娘过来看看?” 祝含玉不负家族盛名,成了一名医女,主要为后宫的娘娘们调养身体。 萧寅初摇头,脚步虚浮地往寝殿走∶“我睡一会,你们自做别的去吧。” -- 第172页 “那奴婢扶您去。”花镜握住她的手,却被轻轻挣脱。 “不必了,我自己去,自己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没对他做什么,对吧!(叉腰) 第69章 一个月后,朝堂开始恢复正常。 赵王废太子萧章,改立二皇子萧何为太子,典礼将于夏前完成。 世事兜兜转转,居然和前世对上了。 与前世不同的是,太子的倒台带来的是他身后,以丞相厉峙为首的一大批朝臣,位高权重者如祁王、汝阳王,还有一批像谭文龙之类的小官。 在赵王的授意、萧何的主持下,对朝堂上下进行了一次大清洗。 萧何手下可信赖的人不多,萧寅初也如当年一般,帮皇兄处理不重要的朝政。 逍遥生经了大骊姬的死,完全归心,一心只想为姐姐报仇,如今在闻喜公主麾下做军师。 厉峙牵扯出来的案子太多,其中不少是陈年旧案,萧寅初又翻完一本,累得直揉眉心。 逍遥生放下折子,贴心地绞了烛芯,让风光更亮一些。 “您累了便早些歇息吧,这里属下来就好。” 萧寅初揉着酸软的腰肢,真觉得有些坐不住,便对逍遥生说∶“有劳先生了,我一会再来。” 逍遥生连忙欠身,恭送公主出去。 华灯初上,太极宫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红光之中。 夏日将至,天气热了不少,太极殿前的白玉砖晒了一天,踩起来滚烫。 萧寅初额上出了薄汗,轻声催促花镜∶“花镜啊,我们走快一些,热。” “哎,奴婢扶着您走。”花镜扶着公主的手,“咦”道∶“您的手怎么这般冷?” 萧寅初被她一说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冰冷,她互相揉了揉手∶“大概刚站起来,血气不顺,走吧。” 汪禄候在太极殿前,见是公主来了,笑眯眯行礼∶“老奴见过公主。” “汪大人,父皇今日用药了吗?”萧寅初例行询问道。 汪禄点点头∶“晌午祝太医来过一次,又调了药的分量。” “祝太医怎么说?” 汪禄迟疑了一下,摇摇头∶“陛下前年受伤,累及双肺,一直咳嗽不断,祝大人说只能拖着,哎。” “您这会先别进去,陛下在见太子殿下。” 萧寅初一愣,反应过来才发现汪禄说的是萧何,她点点头,转身离去。 殿中,赵王咳嗽着,明黄丝帕上有一丝血迹。 萧何跪在赵王面前不远,身姿如松般挺拔。 “事情,都办妥了?”赵王问道,混浊的眼里依旧闪着精明的光。 “回父皇,大致都办妥了。” “只是还有几人,需要父皇亲自处理。”萧何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拟成折子,全部放在赵王桌头,整整二十本。 赵王拿起一本,打开∶“荣家?” “汝阳王荣习和世子荣骁被羁押在天牢,废太子妃荣丹与皇兄被关在东宫。” 赵王翻阅供词,萧何说∶“荣习称自己是受厉峙威胁,不得不协助他。” 荣习曾参与十年前蒋家谋反一案,便是这个把柄落在厉峙手中,被他使唤了近十年。 赵王冷笑∶“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过为了他外孙罢了。” 荣丹有孕,助长了荣习的野心,说到底都是为了荣华富贵罢了,荣习跟在他身边多年,赵王很清楚这个人。 “父皇英明。”萧何拱手∶“只是,荣骁……” 荣习和女儿是糊涂,但是其子荣骁在宫变中带伤护君,是有功的。 “他生了个好儿子。” 赵王将奏折合上∶“抄没所有家产,跪行出京,此生不再录用。” “是。” 秉笔太监将赵王的话记下,赵王又翻开一本∶“祁王。” 祁王说来还是赵王的长辈,居然也牵涉其中。 赵王脸色很难看∶“抄家,爵位贬三级,其子孙永世不得入京!” 祁王的爵位是□□皇帝封的,赵王必须得给祖父面子,故而保留了祁王府的空爵,斥其子孙永世不得回邯郸做官。 “中宫……”萧何主动把下一本递上去。 赵王看着奏折上的字,最后将它拂开∶“下一本。” “东宫。”萧何把另一本推上去。 “贬为庶人,跪行出京。”赵王双手交叠在身前,连翻都不曾翻开。 他看了一会前一本,将它拿过来∶“赐白绫。” 萧何低头∶“是。” 只剩下最后一本了,关于厉家的。 “孤王亲自见他。” . 蒋云染被关在宫中,萧寅初又一次见了她。 她非常憔悴,小腹已经微微隆起,瑟缩在牢笼的角落里。 听到厉尚廉已经死了的消息,她神情激动,好半晌才冷静下来。 “你杀了他……你杀了他……” 厉尚廉是死在两军阵前,厉峙誓死不降,他便被萧何祭了旗。 死得这么轻松痛快,萧寅初还有些可惜。 “你很痛快吧?”蒋云染忽然问,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喃喃自语∶“他曾经也很喜欢你,可是男人啊,是管不住下半身的,我就那么一勾/引,他便是我的了。” 蒋云染说了很多很多,包括很多她不知道的事,也包括她那个没缘分的孩子。 -- 第173页 萧寅初本以为自己会很生气,谁知直到全听完了,也没有更多的情绪。 反倒是蒋云染很激动∶“你倒是生气一下啊!像个木头一般,你可知道我最讨厌你这个胸有成竹的样子!令人作呕!” “你已是我的手下败将,我为何要同你生气?” 萧寅初淡淡道∶“你会跟着厉尚廉去死,包括你们两个的孽种……一家团聚,也算好事。” 蒋云染抱着膝盖颤抖∶“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她猛地扑上来,抓着牢门∶“你放了我吧,求求你!我真的不想死……死太痛苦了……死太痛苦了!” 萧寅初被她吓了一跳,花镜连忙拦在她身前∶“你……你放肆!还不快快滚回去,别吓到公主!” “花镜你先下去,我有话单独问她。”萧寅初被她吓了一跳,双手更凉了,小腹也有些隐隐作痛。 “公主……”花镜不愿意,这是个疯子,哪怕有牢笼相隔,她还是怕这人伤到公主。 “下去吧,我有话跟她说。”萧寅初依势坐下,离牢门有好远,示意众人都下去。 花镜只好下去,这里很快只剩下她们两人。 “我一直想问你。”萧寅初喝了一口热茶,双手才暖和一点。 “秦狰后来,登基为帝了,是吗?” 那些时光萧寅初并不曾参与,只是从偶尔几次的梦境里看到过。 蒋云染心里像点燃希望一样地狠狠点头∶“对!你、你还想知道什么,我通通告诉你!只要你别杀我……” “那你是怎么死的?”萧寅初问。 “我……”蒋云染神色闪烁,嗫嚅着说∶“意外……” 萧寅初将她说谎的表情尽收眼底,扶着桌子缓缓站起来∶“罢了,你自吃你的苦果。” “你别走啊!我都说,我都告诉你!你别走……” 蒋云染的求饶慢慢远去,直到再听不见。 花镜担忧万分地迎上来∶“您怎么呆了这么久,奴婢要担心死了。” “怎么了?”萧寅初看她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 “中宫……得了急病,去了。就在刚才。”花镜轻声说道。 赵王赐下白绫,蒋皇后自缢,对外说急病过世。 太子被贬为庶人,荣丹陪在他身边,二人会被发配到很远的地方。 荣习和荣骁也是,贬为庶人,跪行出京。 “殿下说可以结案了,里面那个女人就归您处置了。” 萧寅初哑然,点点头∶“便……凌迟吧,将她和厉家的人葬在一处,免得魂无归处。” “公主仁慈。”花镜点头,身后的人应声去办。 萧寅初往外走了几步,忽然觉得头重脚轻,不知踢翻了什么东西,整个人眼前一黑。 “公主!”花镜赶忙扶住她∶“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祝含玉很快奉诏入宫,握着闻喜公主的手腕,号了半天脉。 萧何大马金刀坐在珠帘外,双手撑在膝上∶“如何?” 赵王撇了撇碗里的浮茶,示意汪禄出去∶“把祝蒙叫来。” 他只当祝含玉年纪小医术不精,号不出女儿病症,叫人去将太医院院使叫来。 “诺。”汪禄连忙去。 珠帘内,祝含玉神色怪异,又细细号了一遍。北北 萧寅初小脸煞白,额上搭着白帕子,奄奄一息。 里面久久没有动静,萧何用眼神示意吉嬷嬷进去瞧瞧。 祝含玉趴在公主身前,轻声问了些什么。 吉嬷嬷掀开珠帘进来,轻声问∶“祝姑娘?陛下在问,公主的身子怎么了。” 祝含玉犹豫不决,就在此时,祝蒙来了。 祝蒙向赵王行过礼,吉嬷嬷放下公主闺帐,只留一只纤瘦手腕。 祝含玉与祖父对视了一眼,轻轻摇头,祝蒙上前为公主号脉。 这一号,连老头都呆住了,他又细细号了半天,与祝含玉低语了什么。 最后放下腕枕,疾步走出去,跪在萧家父子面前∶“陛下。” 赵王皱眉∶“如何?” 祝蒙说∶“还请陛下屏退左右。” 萧何是个急性子,腾地一下站起来∶“有话说话,有什么藏藏掖掖见不得人的!” 赵王比他沉得住气,挥挥手让身边的人都下去。 内外殿很快清空,萧何瞪着胡子花白的祝蒙∶“说,闻喜身子怎么了?” 祝蒙和祝含玉一前一后跪在地上,说∶“脉如走珠,公主不是急病,而是……” “有喜了。” …… 赵王∶“……” 萧何∶“……” “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我猜你们肯定都没注意到前俩章的那个细节 狗铮是被嫖完的第二天被甩的,惨还是我的男主惨啊!泪目了泪目了 第70章 高崖上,东风烈烈。 入夏之后,西北先后干旱,最长的将近两个月一滴雨都没下,多亏肃王在年前紧赶慢赶挖好了水渠和蓄水池,在融冰之前蓄黄河水,冰化以后挺了小半个月。 又从苇河引水灌溉,这才勉强保住了西北疆域上的农田。 不过绕是如此,农户今年收成预估也只能果腹。 挑灯端着密报在一旁念道∶“朝廷已经下拨三百万两白银,开放州府粮库,能保百姓度夏,只是秋收前如果收成还不好的话,今冬难免难捱。” -- 第174页 风高高扬起代地秦氏的王旗,秦狰骑在马上,眺望山下的邯郸城。 过路百姓如蚁,三两成群,缓慢移动。 邯郸城是四方的,高高城墙围起王城,城墙上象征萧家的深蓝王旗,正随风飘扬。 “他的子民挨饿受冻,与代地何干?”秦狰的兴致并不高。 挑灯说∶“户部大人说,届时陛下难免下令,从江南调粮。” 赵国地处北方,国境大部分是西北黄土或者北方草原,而代地位于赵国和中原接壤的中间,正是江南富庶之地。 所以秦狰最不缺的就是钱和粮。 “那他得用银子来买。”秦狰调转马头∶“这便宜还想占一辈子不成?” “收拾收拾,准备进城!” . 萧寅初猛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额上冒了薄薄的汗。 寝殿十分安静,角落里放着取凉的冰塔,她刚做了噩梦,一身香汗淋漓。 缓了好一会,她才高声叫人∶“来人。” “公主?”门外的宫女闻声推门,快步上前∶“您醒了?大人奉诏去太极宫了。” 萧寅初抬手擦了擦汗∶“谁问他了,什么时辰了?我睡了多久?” 宫女将她从床上扶起来∶“快傍晚了呢,您这一觉睡得真久。” 萧寅初这个孩子并不老实,前几个月将她折腾够呛,好容易满了三个月,胎象这才见稳。 “奴婢让祝姑娘过来瞧瞧吧?” 祝含玉从她被诊出有喜之后一直住在栖雀宫,她来得很快,握着公主的脉细细号了半晌后,点点头。 “没事的,胎象平稳,您这些日子胃口好了可以多用一些,您多吃了,也能福荫孩子。” 萧寅初点点头∶“多谢祝姑娘。” 祝含玉与她年纪差不多,但是二人此前并不熟悉,她尴尬地坐了一会,问∶“大人不在吗?” 萧寅初抬起头,浅浅一笑∶“他去太极宫了。” 祝含玉“哦”了一声,仿佛意识到这话自己不该问,连忙说∶“那下官去厨房一趟,看看您今晚要吃的药膳……” 萧寅初点头∶“送祝姑娘出去。” “诺。”珠帘外的宫婢点头应是。 夏天日落得晚,待华灯初上的时候,有人分花拂柳,一路朝栖雀宫走开。 惊起一路此起彼伏的请安声,她们管来人叫“大人。” 萧寅初正在桌前吃饭,掀开眼皮见他回来,随口一问∶“吃饭么?” 荣骁摘下帽子∶“吃。” 二人坐在桌子一左一右,离得老远,宫婢安安静静地为二人布膳。 不论是萧寅初还是荣骁,都是执君子礼长大的,尤其是荣骁,他手长脚长,生得又俊,举手投足都美如图画。 萧寅初并不是第一次同他一桌吃饭了,也从第一次的不适应到现在习以为常。 她闲问∶“父皇叫你过去干什么?” 汝阳王府被抄没,荣家父子跪行出京,但是两个月后,赵王秘密把荣骁找了回来,塞进她的栖雀宫,美名其曰“保护”。 这是哪门子保护法,萧寅初至今都不懂。 银制的筷头纤细修长,尖端挑着一撮晶莹剔透的珍米饭,荣骁送入口中,无声地咀嚼。 “做了些吩咐。” “什么吩咐?”萧寅初有一搭没一搭同他对话。 荣骁停住筷子∶“你真糊涂假糊涂,你当陛下为何要我住进栖雀宫?” 萧寅初不语,荣骁低头吃饭,良久说∶“新的代相上任,他得回邯郸述职。” “你觉得除了我,谁能在他手下占到便宜?” 荣骁勾唇一笑,精致的五官经过家族大变,增添了几许沧桑成熟,别有一番味道。 “就为这?”萧寅初用了一口汤,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当然不止,你的事只是顺便而已。”荣骁吃掉最后一口饭,放下筷子,矜贵地拭了拭嘴角。 珠帘在的宫女轻声通禀∶“公主,祝姑娘送药膳来了。” 祝含玉端着一盅药膳鸡汤慢步进来,余光瞥见荣骁也在,抓着托盘的手瞬间一紧。 荣骁撇了撇茶沫,轻啜一口清茶∶“又换药了?” 他鼻子灵敏,是不是那味药材一闻就知,祝含玉手一抖∶“是,今天少用了三分参片,夏日清苦,又多了一味薏仁。” 萧寅初朝她笑笑∶“多谢祝姑娘。” “您客气,那……下官先下去了。”祝含玉打开药盅,放好碗勺便退出去了。 临出门前听见大人跟公主说∶“这回吃不了的,休想我帮你吃,平生最恨薏仁!” 她的侍女在门口迎上来,轻声说∶“大人和公主真好啊。” 祝含玉点头∶“是啊。” 她并不知道公主的孩子是谁的,不过情况,应该是他的吧……大抵是因为荣家的变故,他才不能光明正大娶公主,只能被秘密送进栖雀宫吧。 祝含玉脑补了一顿,掐算时辰应该还早,便带着侍女先回自己的院子。 事实上,如祝含玉这么想的宫人不在少数,而且在荣骁出入栖雀宫被越来越多人知道以后。 连萧思珠都大惊小怪地问萧寅初∶“你……腹中的孩子是那个妖怪的啊??” 萧寅初正在树下描一副牡丹图,闻言抬起头∶“啊?” “宫里的人都这么传。”萧思珠做在长案另一头,托着下巴∶“你太委屈了,他现在又不能娶你,以后岂不是跟养小白脸似的?” -- 第175页 小白脸? 萧思珠一抚掌,又开心起来∶“不过小白脸也不错!我听说你的公主府快落成了吧,以后带着他去宫外住,就他的长相,你也不亏啊!” 萧寅初哭笑不得∶“不是的。” 这孩子怎么会是荣骁的呢,压根与他没有任何关系啊。 萧思珠又托着下巴∶“不过你喜欢他什么啊?我以为你会看上赵锦城呢,毕竟他对你挺好的。” 说来萧寅初有许久没见过赵锦城了,她随口一问∶“赵先生近来如何啊?” “近来啊……”萧思珠掰着指头∶“抚琴、写诗、上朝……” 萧寅初失笑∶“什么啊,姐姐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萧思珠放下手∶“他是个傻子嘛,听说这事以后大病了一场。” 这话再说就不对味了,萧寅初打住了话头,将画摊开给她看∶“姐姐来看——我这画好不好?” 萧寅初擅工笔丹青,一副牡丹图画得栩栩如生,上面的扑花蝴蝶跃然纸上,仿佛要飞起来似的。 萧思珠发出惊叹∶“哇,好漂亮啊——可以送我吗?我母妃新辟了个牡丹花圃,我拿去送她!” “姐姐要是喜欢,我这几日再给你赶一副,这个不行。”萧寅初摇摇头。 “为什么?你送人啊?”萧思珠随口一问,没想到萧寅初承认了。 “送谁?”萧思珠好奇,联想到画的内容∶“……小白脸?” 人间富贵牡丹花,那人的长相一点都不逊色这等国色。 萧思珠惊呆了∶“你、你当真喜欢他啊?那秦……他呢?”后半句越说越小声。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她当初明明也很喜欢秦狰的啊……两个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萧寅初摇摇头,直到把萧思珠送回去也没正面回答。 宫婢们纷纷开始收拾颜料画笔、茶具绢扇,萧寅初执着画卷在湖边闲逛散心。 秦狰? 她眺望平静的湖面。 有消息听说他继承了代相一职,也有消息说他上任后大刀阔斧,出新政做改革。 如今不过短短三个月,代地风貌焕然一新。 他受赵王的召令,回邯郸述职,并且接受皇帝的授冠。 湖边常年湿润,不少地方生着湿滑的青苔,萧寅初提着裙子小心翼翼避开这些青苔,手上画卷绑缚的带子突然一松。 没来得及反应,雪白画卷铺展开来,直直朝湖里滚去! “哎!”她下意识去抓,摊开的画卷已然落在湖水上,沾湿了画纸。 来不及可惜,萧寅初身子一歪—— “啊!” 说时迟那时快,一双手将她拦腰一抱,往岸上大力扯去! “画……” 萧寅初下意识惊呼出声,下一刻一头撞在对方结实的胸膛上! 秦狰被她撞得心口闷疼,听到她差点摔到水里还在嚷着画,心中更是一阵烦躁。 “什么画,值得你费这多心思?” 男人冰冷的声音在耳畔炸响,萧寅初顿时就懵了。 秦、秦狰? 她缓缓抬头去看,满脸不敢置信,心跳如擂。 秦狰低头看她,小脸苍白如纸,软软地贴在他怀里。 夏衫薄软,只隔着几层薄纱就是她玲珑的身子,他喉头微动,大手稳稳将她腰肢搂着。 呼吸有一瞬间错了。 秦狰心中天人交战,想推开她,想冷脸对她,甚至想板着脸骂她。 可是什么都做不到,连指头动一动都做不到,生怕惊扰了她,又泡影般离开。 你看这个人多狠,他离开她的日日夜夜都睡不好觉,想起来五脏六腑都揪成一团。 她居然……胖了? 作者有话要说:  儿子啊儿子,你不挨锤谁挨锤啊? 第71章 那张画在水里浮浮沉沉,慢慢往水底沉去。 萧寅初余光瞥见,眼角染上顾虑∶“画……” 秦狰将她推到身后,一把从水里捞起来∶“谁的?” 她捏着裙子,站在岸边∶“……我的。” “画的什么东西?”湿淋淋的画被他展开,发现上面是一丛国色牡丹,右上角还有她的题字和章。 墨迹被水晕了,只能隐约辨出“赠某某”的字样。 让他想起前世在她的喜堂上,偷偷摸过的,她的字迹。 秦狰将水甩干,回身递给她∶“送谁的?” 沾了池塘的脏水,雪白绢纸上有大片污迹,萧寅初抓着画轴,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实话实说。 秦狰看她的眼神失望了一分∶“罢了。” 几个月没见,居然生疏至此。 他踏上白玉砖砌的阶梯,头也不回∶“水边湿滑,没事别往这里走了,不是次次都能刚好被救的。” 萧寅初被他疏离的口气刺得心尖一疼,脚下轻轻挪动了一步,跟在他背后。 习武者耳聪目明,秦狰却没有一刻这么恨自己耳朵为何要这么灵敏。 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在他身后不远跟着,他步子大,她步子小,跟着跟着声音就越来越远。 他倒是可以快步走开,让她绝对跟不上脚,可是又不愿意。 傻傻的,连步子都放缓了。 既然……当初那般无情,现在又跟着他做什么? 这个点正是宫人换班的时刻,一路人烟稀少,到了转角处,秦狰终于忍不住回身。 -- 第176页 萧寅初在他身后三步跟着停下,微微抬起小脸,似是疑惑。 “跟着我做什么?”秦狰问。 萧寅初下意识答道∶“这是回栖雀宫的路……” 秦狰这才发现人家说的没错,是他不知不觉一直在朝别人的宫殿靠近。 狼狈,真狼狈! 刚好到了转角,他干脆拣了条相反的道路,萧寅初在路口站定,扬声问∶“那是去后宫的,你去那里干什么?” 秦狰猛地刹住脚。 ……他到底在做什么? 萧寅初抱着半干的画轴慢慢走上去,目光似是在打量∶“对路很熟啊?” 他也曾登基,对这长巷或许熟得不能再熟了。 秦狰低下眉眼∶“公主,想说什么?” “你还敢回皇城来?”萧寅初绕着他慢慢走了几步。 “公主说笑,本王得封三州两县,为何不能面圣谢恩?”秦狰淡淡答道。 “你就不怕,来了以后再回不去?”萧寅初轻声威胁道。 萧何一直对他抱有敌意,赵王更是一直想着收复代地,他这样单枪匹马来邯郸,绝对不是上策。 萧寅初在心里跺脚,好不容易走了,还回来干嘛! 秦狰低声笑了笑,言辞锋利∶“你们没这个本事。” 先不说代地诸军同不同意,就说赵国三军经过宫变集体大换血,到现在都没整明白。 想杀他? 简直天方夜谭! 萧寅初被他气得够呛,心里像有人用勺子搅啊搅啊,直搅得乱七八糟! 秦狰低下头,冰冷地直视她∶“还是说,陛下想用美人计?” “若是邯郸城第一美人,或许本王还会心软一分。” “旁的人……” 他若有所思地扫了萧寅初一眼,看样子他不在的日子里心情不错,小脸白嫩红润。 硬了心肠,秦狰勾唇∶“还差点滋味。” 差点滋味? 差点滋味? 萧寅初叫他一句话说得怔愣当场,这话是在说她? “……是吗。” 萧寅初直挺挺地站在原地,喉头微动∶“祝姑娘如今就在我宫中,摄政王若是有兴趣,大可鸿雁来信,说不定美人有意,也是……佳人成双的好事。” 好一个佳人成双! 秦狰怒极反笑∶“多谢公主牵线搭桥,本王记下了!” 说罢,他后退几步,拂袖离去。 萧寅初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手中的画轴像有千斤重。 兀一脱手,骨碌碌滚得老远。 . 当夜,牡丹图被拍在荣骁面前。 萧寅初心情不大好,祝含玉正在一旁为她把脉。 荣骁狐疑地拿起来,看见晕了半边的画∶“……” “什么东西?” “上次应你的画。”萧寅初口气硬邦邦的,想起秦狰,硬是气得胸口闷疼。 荣骁思考了一会,说∶“我是让你随便从库房里找一副,怎么还亲自画上了?” “怎么?”萧寅初像被踩了尾巴一样∶“我的画,配不上你的破屋子?” 荣骁也不怒,失笑道∶“你冲我发什么脾气,配得上配得上,多谢。” 祝含玉松了手,将腕枕收回∶“您可千万不能生气了,容易动胎气的。” 萧寅初一听,气登时泄了∶“难怪下午有些不舒服。” “您不舒服?哪里不舒服?怎么不舒服?”祝含玉一听大惊,连忙又取出腕枕为她细细把脉。 萧寅初回忆了一下∶“下腹有点沉,不疼,就是难受。” 尤其心里难受的时候,肚子里的孩子像有意识一样,跟着她难受。 她真傻,那有什么好生气的? 萧寅初掀起眼皮,看到祝含玉认真诊脉的侧脸,不愧是邯郸城第一美人,真的美丽动人。 祝含玉细细诊脉,末了说∶“臣一会开幅安胎药,少下几味药材,您喝几天。” 萧寅初收了心思,对她点点头。 祝含玉若有所思看了一眼荣骁,低声说∶“公主不得动怒,大人平日还是……别气公主了。” 她将话说完,就快速收拾起医箱,叩头告退。 荣骁正展画细看,闻言抬头,追逐着祝含玉离开的背影问萧寅初∶“我气你了?” 萧寅初没好气地哼唧了一声∶“谁知道?我不想见你了,你出宫住几日吧。” 荣骁就这么被她扫地出宫,他背着包袱走在出宫的路上,忍不住勾起嘴角。 什么不想见他,估计是知道他的住处落实了,给他几日假回去安顿一番。 荣习从被贬之后,精神时好时坏,坏的时候连儿子都认不得,成日在府中骑马打仗,做他还是大将军时的美梦。 赵王恩典要他回来,改名换姓塞进禁卫,他在城外单独买了处小院子,雇了一个妇人和汉子照顾荣习。 夜色朦胧,他出宫的身影在长长的宫巷里并不起眼。 隐藏在夜色里的暗卫揉揉眼睛,连忙拉扯身旁的人∶“那是谁?” 另一个暗卫看清以后大惊∶“那不是丰、丰都的……” “他怎么会从栖雀宫出来!?” 消息很快传到馆驿,挑灯举着白鸽的腿辨别了半天。 “啊……?” 秦狰的屋子里水汽氤氲,刚从水里爬起来的男人墨发微湿,冷峻的眉眼染着水汽,显得有些慵懒,额角的旧伤不仅没有坏了这副好相貌,反而增添了一丝邪气。 -- 第177页 他抬手系着寝衣∶“有事?” 挑灯在门外磨磨蹭蹭,将鸽子递进去。 秦狰看了他一眼,摘下小纸条,上面只有短短几行字,读完并费不了什么时间。 但是他看了两遍,甚至看了三遍。 “谁让你做这些多余的事?”秦狰的口气不善,将鸽子塞回挑灯怀里。 “撤回来,全部。” 挑灯懵了,抱着鸽子想不通,他原以为君上会……会想知道栖雀宫的消息的。 “是,属下马上把人撤回来。”挑灯立马表态,面前的门“砰!”地一下关上,差点拍到他的鼻子。 “明日要去内阁?”秦狰穿衣裳的手有些抖∶“跟萧明达说一声,让他跟着。” “是。” 门口的脚步离去,秦狰抖了半天的手狠狠顿在浴桶壁上! 温热的水荡起涟漪,倒映出他略显狼狈的样子。 “哒……” 一滴鲜血落入水里,很快大幅晕开,秦狰抬手去抹,手背一片鲜红。 他后退几步,坐在八仙圈椅上,抬头朝后仰去。 几乎失了全部力气。 鲜血倒灌,让他的脑子有如一盆浆糊,回荡着纸条上的字迹——赵王有意为荣骁和闻喜公主赐婚。 不仅如此,他住进栖雀宫似乎有些日子了。 荣骁? 他百思不得其解,哪怕是赵锦城都不太令他惊讶……为什么是荣骁? 鼻血渐渐止住,秦狰动了动手指,把刚才一直没系好的前襟拢上。 大抵是前世他造的杀孽太多,欠她萧家太多,念她太多,今生才要受这种折磨。 这种低沉的情绪,一直到第二天在宫中别处的墙上重新见到那副牡丹图,几乎到了爆发的尖端。 熟悉的笔触,还有大面积刚干的水渍。 “谁的屋子?”秦狰偏头问萧明达,额角青筋隐隐浮动。 萧明达傻了,秦狰一来就拉着他到处闲逛,这一处他也不知道是谁的屋子啊。 看屋中摆设陈列算新,萧明达让四喜去打听。 很快,负责这处的管事急匆匆过来∶“见过王爷,见过……代相大人。” “此处是谁的屋子?”萧明达问他,余光看了一眼秦狰的表情,心中一抖。 “此处是宫中禁卫的值班时的住处。”管事的回答道。 萧明达“啊”了一声,回忆起走进来之前似乎有看到牌子。 “这间屋子是……”管事的说到一半,被门外传来的一个男声打断∶ “此处,是下官的住处。” 屋中的人齐刷刷朝门外望去,萧明达一拍大腿∶“是你?” 荣骁朝萧明达行了个礼,平静地回望屋中另外一人。 秦狰与他对视,漆黑的双眸中涌动着火焰。 “你的画?” 昨天拼了命也要去捞的画,原来是要送给荣骁的? 昨天的犹豫不敢说,也是因为这个人? “是我的画。”荣骁答道。 “谁送的?” 萧明达隐隐察觉到了不对,碰了下秦狰的胳膊∶“你问这个干什么?” “谁送的?”秦狰的口气冷了一分。 荣骁耸肩∶“一位故友。” 故友? 他有什么资格,与她互称故友? 秦狰的怒火在眼中燃烧,一把扯下那画∶“是吗?你这位故友的画技不错,本王看上了。” “哎!”萧明达惊了,代地何等富庶,他在这跟荣骁计较一张破画,是不是太掉价了? 荣骁也有些惊讶他直截了当的动作,微微挑眉。 要不……再气他一下? “代相何必夺人所爱,更何况画这画的人,也不见得乐意把画给你。” 萧明达恨不能捂上荣骁的嘴,两个人剑拔弩张,他一个中间人两头和稀泥。 秦狰冷笑∶“乐不乐意,本王说了算。” 说罢,他抬脚朝外走去,每一步都含着滔天怒火。 敢送别的男人东西,真是……不想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你们再期待一章, 原则上我,我还是亲妈的。 —— 问∶狗铮知道小公主怀孕了会怎么样? 第72章 时值午后,秦狰来时栖雀宫的宫人进进出出,看起来忙碌有序。 他对这里熟得不能再熟,轻易摸去了寝殿,并未见到想见得人,倒是榻上放着杏白色的衣裙,裙摆上用银线绣着莲花,想来穿在主人身上时的盛况,必定是步步生莲。 可是主人却不在。 不等他再出去寻找,门外的宫女说∶“将衣裳送去温汤殿,放在门外就行,公主沐浴时不喜别人打扰。” “诺,奴婢记下了。” 小宫女推门进来,左右巡视一遍后,又急急冲上去寻找∶“咦?方才放在这的衣裳呢?” 温汤殿离萧寅初的寝宫不远,是引暖池水建起来的一座浴池,白玉砖砌得整齐漂亮,水中入了安神的精油,还放了些时兴花瓣。 冬日泡来通体舒泰,但这水温在苦夏之下就显得烫人,萧寅初坐在池子边,弯腰从水里舀起一瓢热水。 花镜在屏风外准备她的衣裳∶“要不还是奴婢伺候您沐浴吧,池底滑,您现在不方便。” “不必了,也没多不方便。”冒着热气的水浇在手臂上,薄如蝉翼的寝衣顿时紧贴在身上。 -- 第178页 萧寅初低头摸了摸微微隆起的小腹,将双腿浸入池水。 她身旁伺候的人太多,只有睡觉和浴时有些时间静下来想想事。 小竹勺又舀起一瓢热水,萧寅初听见背后有动静,言语中带了一丝不耐烦∶“说了不用你们伺候……你……” 萧寅初双手一紧,竹勺翻倒,热水浇了她一身。 来人背着光,身影高大,几乎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身下。 “你怎么会在这?”萧寅初皱眉,下意识护住了肚子。 秦狰站在背光处,一步一步走近。 “来问公主些许事情。” “问事情应该从正门进来,你这算什么?”萧寅初被他的态度弄得很不高兴。 哪有要说话的人,趁着她沐浴的时候? “那我也得进得了你这门。”秦狰虚指了一下宫门,手中的画卷在她面前晃了一下。 他的身份,怎么也无法光明正大从正门进来吧? “昨日的画,送谁的?”他不死心又问了一遍,双眼盯着池边的人。 单薄寝衣沾水后紧紧贴在身上,长发温柔地披在肩上,面上不施粉黛,美好地仿佛虚假泡影。 萧寅初一眼认出画卷上的水渍,心说昨天不是已经给荣骁了,这人哪里得到的? 从荣骁那? “送谁的,和您有关系吗?”萧寅初抬腿想爬上岸了,这人令她坐如针毡,更别说沐浴了。 寝衣湿淋淋贴在身上,也令她羞耻万分。 秦狰逼近她∶“公主尚未婚配,送另一个男人画,不怕于名声有碍?” 萧寅初下意识护住身子,气不打一处来,说∶“照您这么说,太极殿中我的画最多,还有傅太师家中,我也曾赠画贺乔迁之喜……这些人岂不是都妨碍本宫名声了?” 这人不过寻了个理由朝她发脾气,什么画,什么荣骁,全是他的借口! 这个混蛋! 秦狰五指收紧,面如寒霜∶“许久不见,你就拿这种态度对我?” 二人四目相对,萧寅初纤长的眼睫动了动∶“你也知道许久不见,那你要我……拿什么态度对你?” 对萧寅初来说,面前的人曾破了邯郸城门,害她国破家亡。 那个人群里擅长做荷花酥的宫女,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她曾想着放下仇恨,想要好好对这一世还没做过那些事的秦狰,可是老天弄人——他居然与她一样,来自充满悲恨的另一世。 秦狰半垂下眼,突然笑了。 “你恨我?” 萧寅初撇过头,反问∶“我不该恨你吗?” 是,该恨,他坐了属于萧家的江山,虽然赵王、萧何或者萧章并不是死在他手中,但他确确实实曾率铁骑踏破了邯郸城的城门。 若换作别人,他二人之间的仇或许可解,偏偏是她。 是她萧寅初。 她爱赵国的子民,视家国为生命中重要的事,所以她恨他,令人无法反驳。 秦狰双拳紧握在身旁,突然倾身上前∶“那你是不是一直想杀了我?为你的父兄报仇?” 萧寅初一个没防备,被他压在白玉池边的地上,惊慌地推他∶“你做什么!” “杀了我?”秦狰捉着她的手,慢慢放在自己脖子上。 “两只手,用力。” “只要再用几分力气,我便死在这——死在你的手下!是不是到时候仇恨消弭,你就能不这样折磨我?” 萧寅初被他吓到了,五指被他按在脖子上,手指下能轻松感受到他跳动的脉搏。 ——这人、这人疯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 萧寅初艰难地说,半边身子被他压着,她还得时刻注意肚子里的小蝌蚪,别被它讨人嫌的父王压了。 “不是一直想杀了我?”秦狰眼中露出疯狂,视线仿若有实质,从她光洁额头向下流连。 他忍不住用手去碰,指腹轻轻从她脸上滑过∶“哪怕你杀了我,也别这样对我……” 最痛苦的不是从未得到过,是他曾将月亮摘进怀里,醒来发现不过是南柯一梦。 “我怎么对你了?”萧寅初恨不能将他按进水里清醒清醒,她到底怎么对他了! 是打他了,还是骂他了? “你怎么对我?”秦狰反问,用力扯开衣襟,将她的手按在自己胸膛上,恶狠狠地说∶“画,解释!” “我……” 他的胸膛滚烫结实,一道伤疤蜿蜒在她的掌下,偶尔能探到心跳,剧烈而汹涌。 “我送给荣骁的。”萧寅初咽了口唾沫∶“贺他乔迁。” “凭什么?”秦狰眼中凶狠不减,反而多了一分。 “你是不是要气死我才甘心?” 何止一张画,荣骁住在她宫中,二人同吃同住,亲密得很。 嫉妒,他承认自己有了丑陋的嫉妒。 而且嫉妒得要死。 萧寅初在他身下动了动∶“你别压着我,有点难受。” “说话。”秦狰没让她逃避的机会,将下巴勾过来,危险地问∶“看上他了?” “你脑子里不能想点别的!”萧寅初受不了了,主要他再下手没轻没重的,当心动了胎气。 “秦狰!”萧寅初推拒着他,那人却纹丝不动。 她忍不住软了口气∶“你别压着我,我好冷……” -- 第179页 原本只湿了手脚,他的到来害她一瓢水反手就浇身上了,现在时间久了,凉意逐渐爬上来。 秦狰心中暗恨,低声咒骂了一句什么,总算将她松开,背对着她坐在浴池边。 这人不论到什么地步,都不会伤她半分。 萧寅初心中不知涌上来什么滋味,双脚伸进浴池,整个人跳了进去。 身后水花轻动,秦狰闭上眼,疲惫地揉着眉心。 是不是他一开始就错了,不应该强求不属于他的缘分,要不也不至于闹成现在这样。 她说不要就不要了,倒是他一直陷在泥沼里,脱不得身。 许是他从前罪大恶极,才换来这颗要命的苦果。 萧寅初泡了一会,心情大好,见他背影岿然不动,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 轻轻趴到他身旁,慵懒地问∶“秦狰,你喜欢我?” 秦狰放下手,并未看她∶“是。” 萧寅初没想到他直接承认了,语塞了一会∶“那你……干嘛气我?” 说什么祝含玉……又对她发脾气,莫名其妙的人。 秦狰神情不动,浑身冰冷∶“比不得公主绝情,说放下就放下了。” “我是个蠢的,还以为真心可以换来真心,傻傻信了许久。” 真心……可以换来真心? 萧寅初半个身子泡在水里,慌乱地抓住小竹勺∶“为什么?” “我记得,我从未对你好过。” 秦狰一开始就对她表现了极大的兴趣,后来萧寅初想过,这份感情或许来自前世。 再联想那些奇怪的幻境……可是,她记得从前并没有对秦狰做什么啊,二人就是陌生人,甚至是秦狰逼宫以后,她与他才有了第一次私下的对话。 秦狰转过头∶“若我知道解法,一定逼自己戒了你!” 她像个无法摆脱的梦,不能戒掉的瘾,让他从前不能想不能碰不能提,现在也难受如斯。 秦狰狠狠撇过头,免得自己又心软。 竹勺漂在水面上,萧寅初的手指在水下碰到了微微隆起的小腹。 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生命,是秦狰和她的。 她从前端庄、古板,视祖宗规矩重如泰山。 是什么时候悄然发生了变化,让她做出婚前失贞的事来? 大抵是她发现自己开始在意这个人,而又明白两人无法厮守以后。 “你……贸然来邯郸,没事吗?”她在身后问。 自从有了身子以后,赵王和萧何心疼她,渐渐不让她在政事上多费心力,她也下意识不敢去听代地的消息,以至于对秦狰到来的原因一无所知。 “公主关心一个不相干的人做什么?”秦狰眼皮都没掀∶“若秦某死在这处,是自己本事不济,恰好如了你心愿。” 什么叫恰好如了她的心愿? 萧寅初心头无名火起,若她真的想要这人的命,刚才就应该将他掐死在这里! 若她真的想要这人的命,当时山坳中烧掉的就不止是空营,而且他那几万人的命! 若她真的想要这人的命,就不会逼他走,就不会暗中送恪靖等人顺利离开! 还有肚子里这个折磨了她三个多月的小生命,简直和它父王一样可恶! 想到这,腹中的小蝌蚪仿佛得到感召一般,痛得萧寅初忍不住弯下腰。 看看,看看这坏东西,居然和它父王站在一起欺负她! “怎么了?”秦狰许久没听到回应,回头一看,她捂着肚子,在水里弯着腰。 萧寅初一手扶着池壁,委屈得不行∶“疼……” 秦狰被她喊得心跳漏了一拍,暗骂自己没用,表面冷冰冰地说∶“不许装可怜!” 小腹的闷疼越来越严重,昨晚祝含玉就让她不要再动气了,萧寅初不禁有点害怕,轻轻揪住了秦狰的衣摆,软声软气道∶“我真的疼……” 秦狰硬起心肠∶“没病没痛的,疼什么疼?” 萧寅初从水里爬起来,湿淋淋的衣裳离开水后贴紧腰肢,小腹的线条更加明显。 她恨不能敲碎男人的骨头,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它疼……” 都怪他! 是他的坏蝌蚪! 萧寅初心中莫名委屈,明明孩子他也有份,现在连抱都不抱她了! 秦狰再三下狠心都没能将她推开,一边在心里骂自己一边轻轻给她揉。 皱眉道∶“来月事啊?” 作者有话要说:  来,打我吧,我就是卡章狗! 我的傻儿子真可爱(捧脸) 第73章 “来月事啊?” 萧寅初∶“……”感觉更疼了怎么办,这个傻子! “你就只能想到这个?” 秦狰不明所以∶“吃多了?” 去他的吃多了! 萧寅初气得心口疼,咬牙切齿道∶“你给我出去!” 秦狰见她脸色苍白,好像真的很难受,不免有些担心∶“上来,给你换衣裳。” 萧寅初想赶他出去,可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乖乖被他抱上岸,又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正是他刚才从寝宫带来的那件杏白色的银莲裙。 杏白衬人,衣裙剪裁极好,穿在她身上美得令人心痒。 “能走吗?”秦狰捞着小姑娘软绵绵的身子,口气生硬地问。 萧寅初不高兴地揽着他的腰∶“不能。” -- 第180页 “让你娇气!”秦狰恨恨道,一把将人打横抱起来∶“你这宫中的人可不少。” 言外之意,不一会儿他出入栖雀宫的消息就会满天飞。 她当真不介意? 萧寅初将脸埋在秦狰胸膛里,闷声道∶“让花镜将祝姑娘请来。” “什么祝姑娘?”秦狰随口问,想了想又把外袍给她罩上∶“虽然入夏了,也别着凉。” “祝含玉。”萧寅初的声音从衣服下传来,秦狰已经打开了殿门。 门外候着的宫女万分惊讶∶“公主?!” 什么……这什么情况! 为什么温汤殿还有别的男人!? 秦狰目不斜视∶“将那个祝……祝含玉叫来。” 守门宫女∶“??” 半晌后,祝含玉马不停蹄赶来。 一进门她就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气息,连平时活泼的花叶都一声不吭地站在隔断外。 寝殿内,公主靠在床上半阖着眼,脸色苍白。 祝含玉吓了一跳∶“您这是怎么了?” 不等她近身,殿中窗边站着的一个人吓了她一跳,更惊悚的是,这还是个男人! 花镜垂手站在公主身边,祝含玉不认识对方,又不知这是什么情况,只好悄悄挪过去。 “这……”祝含玉轻轻示意了一下窗边的人,心里又好奇又害怕,仿佛触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花镜对她摇摇头∶“姑娘给公主瞧瞧吧。” 秦狰望着窗外,心思却一直流连在身后。 他觉得这种感觉蛮稀奇的,从前不是没有来过栖雀宫,光明正大站在这还是头一遭。 院中种着十二株花树,那是敏妃还在的时候为女儿种下的。 到了秋天会盛放紫色的花朵,以前听说萧寅初很喜欢。 后来几十年哪怕主人不在了,他也一直让人精心种着。 这十二株花树在他在位最后一年,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全部枯死了,高僧说是一切的缘分尽了。 缘分尽了……吗? 祝含玉号完脉,有些责怪地说∶“您是不是又动气了?早说了不让再动气了。” 萧寅初小腹的疼痛有些缓解,对祝含玉笑笑∶“我以后一定当心。” 祝含玉沉吟半晌∶“要不臣将药再加重两分,喝三天再减半,最重要的是卧床静养,您身子本来就不好,已是很勉强的事了。” “药再加重两分”、“卧床静养”、“身子不好”等字眼隐隐约约传来。 秦狰心中一个咯噔。 萧寅初能有什么意见,对她点点头∶“都照祝姑娘说的办。” 祝含玉行了个礼∶“那臣开药去,请花叶姑姑同我去一趟。” “好。”萧寅初应她,对花镜说∶“替我送祝姑娘出去。” 祝含玉告退,花镜跟在她背后。 寝殿重新安静下来,秦狰大步走到她床边,发现小姑娘背对着他,整个人团成小小一团。 …… 秦狰就势坐在床边,将被子掀开一个角∶“手给我。” 萧寅初将脸埋在被子里∶“给你干嘛?我不。” “你身子怎么了?”秦狰皱眉,探手摸了摸小姑娘的额头,不冷不热刚刚好。 萧寅初整个人朝被子深处躲去∶“……不关你的事。” 秦狰生气了,将人从被子里翻出来,看了看脸色∶“你还有脾气了?” 苍白里带着一丝红晕,双眼含了一点哀怨,像小兔子一样。 心一软,又生气,秦狰将她放回床上,单拉了一只手腕诊脉。 脉象不大稳,但细细诊来,微有走珠滑顺之象。 “……” 秦狰低头看了她一眼,萧寅初闭着眼,半张脸埋在被子里装死。 什么……东西? 耳旁传来一阵风声,萧寅初睁开眼,发现他居然出去了? 出去了? 纤细手腕被晾在空气里,萧寅初更生气了,将它收回来,抱着自己缩回被中。 她替孩子决定,就不要这个父王了! 秦狰大步冲出去,候着的宫女都被他吓了一跳∶“您……您需要什么?” “那个姓祝的医女,在哪?”秦狰面若寒霜,又急又气,想要找祝含玉确认什么。 宫女颤声道∶“应该……和花叶姐姐在外殿。” 秦狰很快找到祝含玉,她刚写完药方,吹了吹墨迹交给花叶∶“每日两副,三碗水煎作一碗……哎哎!” 话没说完,手中的药方便被夺走,对方正是公主殿中的男人。 祝含玉后退了一步,对方抬起脸,神色可怕∶“这是什么?” “……”祝含玉下意识说∶“不能说。” “川穹、白芍、黄芪……”秦狰低头看药方,逼问∶“安胎药?” 安胎药…… 安胎药…… 他心中乱得很,偏面前的医女不识相,支支吾吾不肯说。 花镜听说以后连忙赶来∶“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秦狰转头看她,口气危险∶“给她开的安胎药??” 花镜一呆∶“是……” “谁的孩子?”秦狰的脸色狰狞得仿佛要吃人。 她们更害怕了,战战兢兢不敢说。 陛下和太子严令不许外传,别说代相了,宫里知道公主有孕的,拢共才几个人呀! -- 第181页 秦狰抓着药方的手青筋暴起,旋身回了寝殿。 “哎,药方!”祝含玉腾地一下站起来想追,耳旁突然传来重重叠叠的请安声。 荣骁来了。 “大、大人……”祝含玉踌躇不前,荣骁扫了一眼众人。 “怎么了?” 花镜把事情都说了,荣骁愣了一会,挑眉∶“哦?” 不一会儿,寝殿里传来惊天动地一声怒吼∶“萧寅初!” 祝含玉担心地问∶“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啊?” 荣骁失笑∶“看什么看,都散了吧,今晚谁也别往太极宫和东宫传消息。” “诺。”众宫女应声,荣骁出去前回头看了一眼∶“你……” 祝含玉惊慌失措地抬头,荣骁说∶“药方重新写一张罢。” “啊,”祝含玉愣了一会,点点头∶“好……” . 秦狰气急败坏地冲到萧寅初寝殿里,重重地摔上房门。 床上小小的身影缩成一团,看着好不可怜。 微微鼓起的小细腰在他脑海里浮现出来,他当时怎么……就没想到! “起来。”秦狰掀开被子,皱着眉看她。 萧寅初闭着眼,一副不想跟他交流的样子。 秦狰气坏了,想动她又不敢,单腿跨上床,低身去看,视线忍不住滑到了腰肢。 月份还小,还看不太出来。 不怪他刚才没往这里想! 怀了孩子居然不说,居然还敢顶嘴! 就不怕他一个生气,将她伤了吗? 真是……这个小混蛋! “谁的孩子?”秦狰冷声问,低头将她翻过来∶“说话!” 萧寅初拍开他的手∶“你别碰我!” 谁的孩子? 他居然还有脸问! “我不碰你,你还想让谁碰!”秦狰真的生气了,将她圈在怀中,薄唇擦过小姑娘的耳畔∶“谁的?” 萧寅初鼻子一酸∶“是谁的也不是你的!” 秦狰怒目∶“你再给我说一遍!” “不是!”哭腔一个没忍住,眼泪扑簌簌往下掉,萧寅初觉得丢人极了,挣开他的怀抱往床深处躲。 这个人好凶…… 不想跟他说话了! “哭什么哭,老子还没死呢!” 秦狰被她哭得心慌,将小姑娘往怀中一带,亲吻着她的鬓角∶“乖,不哭了,给我看看还疼不疼?” 鼻尖是他身上熟悉的味道,萧寅初靠着男人的胸膛,哭得直打嗝∶“你……你吼我!” 这…… 什么叫恶人先告状,这就是! 秦狰暗骂了一句什么,软了口气∶“行行,不吼你了,别哭了小祖宗。” “那你还气我吗?”萧寅初泪眼朦胧地问。 秦狰又窝气又心疼,忍不住瞪眼∶“到底谁气谁了!” 难道不是她将他气得要死吗? 这没良心的小东西! 萧寅初抽噎了一下,哭得像双眼通红的小兔子,秦狰叹口气∶“好,以后……” “对不起……”萧寅初突然说,打断了秦狰的话。 她知道秦狰生气,也知道他难受……可是,可是……她过不了自己心里的坎。 她从来没这么不守规矩过,她……她好像对他太坏了。 秦狰愣了一会,失笑∶“良心发现了啊?” 萧寅初闷声不答,轻轻地搂住秦狰的脖子,想要他抱。 秦狰被她的温顺取悦,低头狠狠蹭了蹭小姑娘的肩窝∶“你简直……要将我气死……” 又气她,又爱她,想了一万种恨她的理由,只要这人回头就全败了。 他们的缘分不要尽,不能尽,也不会尽! 哪怕尽了,他也会上天入地,再……将它续上!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就是甜甜日常了……哦,狗铮会被他老丈人和大舅哥合伙收拾一顿。 不过真的虐吗!我还没有掏出大宝贝呢!(危险发言) 番外想看什么? 前世的初恋故事看吗?……或者过着幸福美满婚后生活的狗铮忽然有一天,醒来在前世公主成亲当天?(二次危险发言) 第74章 二人静静抱了一会,秦狰的手忍不住滑到她腰间,隔着衣服轻轻抚摸,傻笑∶“我的?” 萧寅初眼角含羞,瞪了他一眼∶“混蛋。” “你不混蛋?”秦狰反瞪回去,又摸了她的脉细细探,将月份确定在三个多月。 往回一推,敛眉问∶“在军营那晚上?” 萧寅初脸一红,粉拳轻轻往他身上招呼了一下∶“闭嘴!” 秦狰握住她的手∶“胆子很大?” “你早就计划好了是不是!” 难怪当时就觉得怪,格外胆大不说,还格外主动,娇娇软软留他洗澡…… 他哪受得了这个? 半推半就,还当他是世上最幸福的男人,结果一夜过去…… 人跑了,营给他烧了! 秦狰目光愈发严肃∶“说话。” 萧寅初瑟缩了一下∶“说……说什么?” “若我不来寻你,这孩子你要如何?”秦狰将她双手都捉着,不让逃避。 “轻点……”萧寅初扭着身子∶“自己生下来。” 自己生下来? 秦狰怒目∶“然后今生再与我不相干?!” -- 第182页 萧寅初被他吼得又缩了一下∶“唔……” 虽然她确实这么计划的,但好像不合适被他知道。 秦狰撒了手,坐起身靠在床上,一副不原谅的样子∶“我是不是孩子的爹?” 萧寅初轻轻点头∶“嗯。” 秦狰抱胸,冷冷地看着她,满脸都写着生气。 萧寅初一呆,眨眨眼。 这人怎么突然变这么幼稚了? 她当时那种心境下做出的决定,难免绝情了一点嘛,她原想的是这辈子再不见了…… 萧寅初伸手拽他袖子∶“别生气了……” 秦狰抽出衣袖,撇过头不看她。 萧寅初悄悄从被窝里爬出来,右手轻轻搭在他肩上,低下身子∶“表叔~” “你叫我什么?”秦狰回头,不等再说出下一句,脸上便贴上软软的两瓣嫩唇。 “夫君……”她软声唤道,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 秦狰将她往怀里一搂∶“再叫一遍。” 萧寅初惊呼一声,被他抱得紧紧的∶“夫君。” 拥着她的人深深喟叹了一声,额头抵在她胸前,闷声说∶“没这么轻易放过你,说说还错哪了?” 小姑娘搂着他,软软糯糯问∶“还错哪了?” “问你呢!”秦狰口气一沉,将她肚子护在掌心∶“跟了你这不着边的娘,苦了孩儿了。” “谁不着边了!”萧寅初反驳道。 殿外,花镜轻轻敲门∶“公主,药煎得了,您趁热喝吧。” 秦狰一听,松开她去门外取。 花镜端着托盘,低头递上去∶“您辛苦。” 秦狰单手接过∶“晚食做些好克化的来。” “是、是……”花镜连忙应是,寝殿又被关上。 红漆托盘上摆着一碗漆黑药汁,还有四五件就药的糖点,甚至还有一大杯漱口的茶水。 萧寅初坐在床上,长发柔柔披在肩上,十分乖巧。 就是看到药的瞬间露出了些许厌恶的神色。 “来喝。”秦狰单手端起药碗,招呼她。 萧寅初摇头∶“烫。” 烫? 宫女送到主子口边的东西怎么都不会是滚烫的,秦狰的手指贴了贴碗壁∶“不烫。” “……我等会喝。”萧寅初还是拒绝,眼巴巴望着托盘里一碟!相思梅。 “想要梅子。”她细声细气地开口。 秦狰被她要食的可爱样子击得心中一软,但还是板起脸说∶“药喝了给你。” 平日她一碗药就要磨磨蹭蹭吃很久,萧寅初瘪嘴∶“那我不要了。” 秦狰拈起一块沾着盐渍的梅肉送入口中,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太……太酸了。 萧寅初瞪眼,还不等她出声,被男人按着脖子亲了上来。 嘤…… 他唇齿间有香甜的梅肉,打她怀孕之后最爱这一口,但是下人不让她多吃,只有喝药的时候能得一点点。 萧寅初软了身子,忍不住向他索要更多,谁料秦狰将剩下的梅肉一卷,吞了。 “呜。”萧寅初呜咽一声,舌尖只尝到最后一点点酸咸的味道。 太、太过分了! 秦狰离开她一点,低喘着问∶“喝不喝?” 萧寅初哀怨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这样!” 秦狰狠狠在她唇上亲了一口∶“我什么样?喝药!” 说着从床边矮桌端来药碗∶“乖。” 萧寅初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虽然加了甘草,滋补的药材也没难喝到哪去,但她从小就不爱吃药,还是挣扎了一下。 “不喝了!” 碗里还有大半,她越过男人的身子想去够那碟梅子,被秦狰按在膝上。 他一口喝了,把人抱起来,压身亲了过去—— 萧寅初∶“!!” 就这样被迫喝完了一整碗药汁,难受得她撑在床边干呕了许久。 秦狰用帕子揩干净她的嘴,接着拈一颗梅子塞进小姑娘嘴里,拍拍背∶“真乖。” 萧寅初瞪着一双兔子眼,嘴里塞得满满的,含糊不清道∶“敢情……不是你喝!” 秦狰却不管她,不一会儿宫人送来晚食,又鸡飞狗跳地陪她吃完一顿饭。 萧寅初什么都好,就是不爱吃东西,身子这么瘦弱有多半是作出来的。 等全安顿好,已是月上如钩。 萧寅初乖乖躺在被窝里,看秦狰前前后后忙碌。 不一会儿,他走到床边∶“傻笑什么?” 萧寅初把嘴角掰平∶“哼……” 总的来说,他能来,她心里是很高兴的。 毕竟……决定生下他的孩子之时,就确定了自己对他的心意。 秦狰整理着衣裳,萧寅初抬头望他∶“你要走吗?” “宫门快落钥了。”秦狰随口答着。 他今日进宫原本是找萧明达的,谁知道在荣骁那里耽搁了一下,再到她这宫里,不知不觉天都黑了。 萧寅初想了想,悄悄掀开被子一角。 秦狰抬头∶“嗯?” “别走了,栖雀宫不缺你的地方。”她半张脸埋在被子里,不好意思地说。 主动要他留下来,实在是……太孟浪了。 秦狰怀疑自己听错了∶“留我下来?” “嗯……”小脑袋轻轻点了点,萧寅初摸摸小肚子∶“它想要父王陪。” -- 第183页 秦狰慢慢勾起嘴角。 这小没良心的,乖起来让人心尖直颤! “你别想后悔!” . 月如白钩,栖雀宫东院。 荣骁在月光下练完了一套剑,三尺青锋招式凌厉,寸寸朝着敌人要命处刺去。 但只有荣骁知道,他功夫早不如从前了。 拼尽全力尚能和聂夏之流战平,若是在秦狰手下,肯定讨不到什么好。 “铮!”一声,剑尖顿在地上。 “谁?” “出来。” 荣骁抹了把嘴角的鲜血,突然收势令他旧伤复发,一口腥甜忍不住吐了出来。 祝含玉从暗处慢慢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宫女。 “有事?”荣骁站直身子,把剑拔起来。 “公主让臣来跟大人借两套常服。”祝含玉轻声说。 她已经从花镜口中知道那人身份,居然是从前名不见经传的代城君,如今代地的主子。 更让她惊讶的是对方和公主的关系,似乎十分亲密……不,是亲密过头了。 “借衣服?”荣骁略一思考∶“他没走?” 祝含玉摇头。 荣骁笑了一声,低声说∶“胆子真大。” 他看了一眼畏手畏脚的祝含玉∶“你稍等。” 不一会儿他便取了两套洗涤干净的常服,出来交给祝含玉。 毕竟从前锦衣玉食,身份尊贵,这方面他差不了秦狰多少。 倒是二人穿衣习惯大不相同。 祝含玉抱着花花绿绿两套衣裳,愣在原地。 一套胸口绣着大片牡丹,另一套直接是朱红色的。 令她不禁想起面前人恣意邯郸那些年,一骑白马从铜雀大街过,不知带走多少少女心。 “不满意?”荣骁愉悦笑了∶“不满意也没别的了。” 祝含玉回过神,脸色略微狼狈,只好把衣裳送回去。 萧寅初一看就乐了,荣骁摆明了要耍秦狰。 花镜一脸为难∶“这……这可怎么好,不如奴婢连夜去尚衣局问问,或许太子殿下的衣裳还有一些……” 东宫的衣裳都是宫中尚衣局按规制好再送去的。 但秦狰怎么能穿太子的常服,萧寅初乐呵呵说∶“你送去温汤殿就是。” “……”花镜面色凝重,想了半天只好硬着头皮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萧寅初靠在布老虎身上,困得迷迷糊糊。 寝殿的珠帘被撩开,珠子们传来磕磕碰碰的清脆声音。 不一会儿,身后贴上来一个火热的胸膛,萧寅初软了身子,往来人怀里蹭∶“困了。” 秦狰拥着她∶“困了?” 萧寅初还惦记那两件花衣裳,回头一看,却是男人古铜色的精壮胸膛∶“……” 秦狰笑∶“小了一些。” 萧寅初脸红地回过头,什么小了一些,荣骁身量和他差不多,哪怕不合适也不至于穿不上。 “臭流氓!”萧寅初翻了个身从他怀里滚走,哪……哪有这样的! 秦狰跨上床∶“过来。” 萧寅初红着脸偷偷看他,秦狰摇摇头披上寝衣∶“荣家小儿耍我,你也跟着他对付我?” 她好奇地伸手摸,雪白寝衣上用同色丝线绣着花里胡哨的花朵,穿在秦狰身上…… 有一种猛虎嗅蔷薇的滑稽感。 萧寅初忍不住“咯咯”直笑,秦狰斜了她一眼,耳根通红∶“别笑了。” 萧寅初在被子下轻轻勾他的手指,毛茸茸的脑袋搁在秦狰腿上。 秦狰低头看她,忍不住上手捏她的脸。 雪白软嫩,那眉那眼都是他喜欢的样子。 萧寅初将他轻轻拽下来,搂着男人的脖子∶“好看,真的。” 或许在主人身上更合适,但在她眼里,就是好看的。 秦狰冷哼一声∶“别让我寻到机会。” 他会报这一衣之仇的。 “什么呀……小气。”萧寅初轻点了一下他的额头。 夜色如水,二人相拥而眠。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晚了!! 明天复工,以后更新时间可能会早一点,在酝酿结局了,晚安啦! 第75章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萧寅初是被一阵窸窣的声音吵醒的,感觉腰上的寝衣被扯开,然后被轻轻压了一下。 她孕后一直浅眠,几乎一下子就惊醒了∶“吓!” “你……” 朦朦胧胧间,她看见腰间伏着一个人,黑乎乎的,差点尖叫出声。 秦狰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嘴∶“嘘,是我。” “你在干嘛?”萧寅初生气道,抬脚踢了他一下,反被握住小脚揉捏。 秦狰贴在她肚子上∶“我听听。” 这里面有他的孩子,嘿嘿。 一想到这个,他就忍不住勾起嘴角,轻蹭了一下她的小肚子∶“怎么什么都听不到?” 萧寅初没好气地打了他一下∶“才多大呀,你能听什么啊?” 这个人怎么这么笨,月份还这么小,能听见什么? 秦狰又听了一会,什么都没听到,只好遗憾地亲了一下她的肚子,把衣服给她穿好。 改天再来。 萧寅初被他闹痒了,忍不住躲道∶“别,痒……” 秦狰撑起身子,将她脸上的碎发拨开∶“不多睡会?” -- 第184页 萧寅初乖乖挤进他怀里,合上眼睛∶“让你闹我,我好困……” “昨晚一直不睡在干什么?”秦狰给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闹耗子似的,” 萧寅初不答,秦狰还当她又睡着了,轻轻抚摸着长发。 这感觉太不真实,前天晚上还抓心挠肝的,一度觉得被她抛弃了。 谁能想,就过了一天……连孩子都有了! 到现在他都觉得做梦一样。 不真实得很。 低头嗅了一下少女的体香,秦狰诱哄道∶“别睡,跟我说说话。” 萧寅初抬起手,一下盖在他脸上∶“不,我睡觉。” …… 秦狰将她的手拿下来亲了亲∶“算了,念你怀着身子,放你一马。” 他低头,有一下没一下轻吻萧寅初的脖子∶“以后就没这么便宜了。” 萧寅初偷偷翘起嘴角∶“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男人用了点力气,在她洁白如玉的脖子上留下一点红印,仿佛在证明他的所属权。 “你别咬我……”萧寅初嘤咛一声,推开他在身上乱碰的手。 秦狰低喘道∶“还能伤了你不成?乖一点。” 虽然不会伤了她,可是……可是这样很难受! 萧寅初被迫睁开眼∶“你别太过分了!” 娇羞时连骂人都染着风月的颜色,秦狰爱极了她这小模样,低笑∶“唤我什么?” “夫君~”萧寅初软软道,被身后的人掐着腰∶“你饶了我吧……” 刚睡醒的声音软软糯糯的,秦狰大感失策。 当真动真格的,最后忍得辛苦的只有他,不得已松了手∶“罢了,放过你。” 他想了想,在少女耳畔恶狠狠威胁∶“不剩几个月了,你等着。” 萧寅初拉上衣服,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笑得像偷到油的小老鼠。 秦狰什么都好,最好的还是不论什么情况下,都不会伤她。 她心中涌过一丝暖流,转身扑进他怀里∶“嗯……” 软软的肚子碰在他身上,秦狰稳稳地接住她,低骂了一声∶“叫个什么劲,没被收拾够是不是?” “我带你去太极宫,好不好?”萧寅初轻声说。 秦狰给她整理衣裳的动作一顿,低笑道∶“怎么,准备给我一个名分了?” 萧寅初轻哼了一声∶“哼……你若是欺负我,这名分就不给了!” 秦狰将她狠狠一抱∶“信不信老子将你就地正法了?” 二人正腻歪着,殿门忽然被叩响。 花镜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公主?公主!您快醒醒吧,太子殿下来了……” 花镜不敢直接推门,又听不到里面的动静,急得直跺脚。 天还没亮太子就气势汹汹带人过来,看样子是知道那位主子昨晚留宿,捉……捉人来了。 “公主?大人?” 花叶的声音也隐隐约约传来:“花镜姐姐,公主还没醒吗?范大人又来了。” 范五范六? 萧寅初一个激灵,从床上支起身子:“嗯?” 萧何来了? 秦狰把她寝衣提上去:“怕什么,再睡一会。” 花镜贴着门听见这一句,魂都要丢了,连声说:“殿下等许久了,您快快起身吧!” 萧寅初摇头∶“不了,皇兄等久了要生气的。” “你怕他生气,就不怕我生气?”秦狰望向她,深邃双眼里流露出不满!。 萧寅初一愣,嗔怪道:“你无理取闹什么。” 秦狰一副就是要无理取闹的样子。 萧寅初只好低头亲他∶“你怕见他呀?我保护你啊。” 秦狰被气笑了∶“毛头小子,怕他做甚?” 萧寅初哄了他一次不成,又放软声音:“快起吧,求求你了,夫君~” 秦狰灼灼看了她一会,松口∶“罢了,便宜他了。” 萧寅初松了一口气,连忙整理仪容下床,唤来宫人。 起身梳洗又是一阵忙碌,等到萧何面前的时候,又过去了几刻钟。 萧何一身银白四爪金龙袍,端坐在主位上,身旁的茶从滚烫到冰凉也未见他喝一口。 凉飕飕的眼神从妹妹和秦狰出现,就死死盯着后者,严肃而认真。 萧寅初有些不自在∶“皇兄安好。” 萧何斥道∶“你简直胡闹!” 她可知昨晚一过,宫里风声要传得多么难听。 若只是流言便罢了,还是跟这个人传出来的流言! “皇兄……”萧寅初想跟他解释,但萧何打断她,说∶“还不随吉嬷嬷下去?” 吉嬷嬷轻扯萧寅初袖子:“老奴带公主去用膳吧。” “不。”萧寅初挣开吉嬷嬷的手,摇头:“嬷嬷自去吧,我不饿。” 吉嬷嬷为难了,萧何板起脸:“你还怕我伤了他不成?” 他说到伤字的时候,威胁的目光流连到秦狰脸上,心道也无不可。 萧寅初∶“我没有这个意思……皇兄!” 萧何一下站起来,抽出腰间三尺青锋——直指着秦狰的咽喉! “皇兄!”萧寅初失声,下意识挡在秦狰面前! 秦狰反应更快,剑尖碰到萧寅初之前,被他狠狠拍开! 萧何的虎口震得生疼! “我轮得到你挡在我面前了?!”秦狰被她吓坏了,连忙查看∶“伤到没有?” -- 第185页 萧寅初惊疑未定,摇摇头∶“没……我没事。” 萧何脸色阴晴不定,扔了剑,拔高声音∶“闻喜,你当真护他至此?” 萧寅初被吓得一抖,秦狰反呛回去∶“伤你的是我,凶她干什么?” 萧何冷笑∶“好啊,好一个你我,初儿,我还管不动你了?” 说罢,他大步经过二人身边,范五范六朝公主行了一礼,也跟着出去。 萧寅初有些失落,从小到大她还是第一次把萧何气成这样。 秦狰被她吓出来的心跳还没平息,恶狠狠道:“怎么?气我的时候倒不见你这么有良心!” “我……连你也凶我!”萧寅初有些委屈,差点鼻子一酸哭出来,想到还有赵王那边,紧张得手心更凉了。 到底是为了谁啊! 秦狰瞪眼∶“瞎操心什么?我们的事要你操心了?” 剩下的事,他来就行了。 要她操心成这样? 秦狰目沉如水,又凶又温柔地给她拍背顺气。 . 赵王刚用完朝食,从汪禄那里听说了栖雀宫的冲突。 差点没把胡子气歪∶“你说什么?” 汪禄又细细密密把话说了,赵王更生气了∶“早让他精进功夫,就是不听,丢人!” 宫人又通报公主来了,赵王忍不住动了动胡子,酸溜溜说:“朕见还是不见?” 汪禄打量赵王脸色,说∶“不见吧,公主肯定心里难受,说不定还会哭鼻子……” 赵王哼了一声∶“见了朕心里难受!” 一想到娇生惯养的女儿被野小子骗走了,赵王心堵得不行。 脑海里浮现出她小时候坐在宫门口等父王下朝的乖巧样子,赵王心一软∶“罢了,把公主叫进来。” 赵王迟疑了一下∶“让秦家小子先等着。” “诺。”汪禄躬身,连忙去请公主进来。 萧寅初心中忐忑,脸色都有些苍白∶“儿臣见过父皇。” 赵王轻哼一句∶“来做什么?” 萧寅初索性跪在赵王面前,垂着头:“儿臣……想好了。” 昨晚她想了很多,与其一直畏缩不前,倒不如勇敢一些。 虽然从前不好的经历让她顾虑良多,但如果因为这样错失了一个……人,未免对他太不公平。 再说,她也……愿意。 前世她选择厉尚廉,有合适的原因,也有一种无所谓的原因,与他成最好,不成也不会损失什么,可是赶走秦狰之后,她承认自己想他了。 哪怕从未对任何人表达过,可是她骗不了自己。 赵王脸色不怎么好看∶“想好什么了?” 萧寅初说∶“儿臣腹中孩子,是父皇和皇兄仁慈才能留下,可毕竟为世不容。” 若是民间未婚有孕的女子,是要被拉去浸猪笼的。 她身为皇家公主,更是一桩丑事。 赵王和萧何疼她,消息瞒得一丝不漏,还准备好了后路——大不了让荣骁娶她,做一对假夫妻。 可是萧寅初不想耽误人家,荣骁也有自己的人生,凭什么绑她身上。 “儿臣想,和他试试。” 萧寅初怕赵王不同意,连声说:“若是父皇与皇兄担心,儿臣可以远嫁代地,只要儿臣一日在,他……就不敢。” 她以为赵王不同意,是基于政治考虑。 赵王脸色愈发难看,萧寅初心中不安:“父皇?” “说什么胡话?” 赵王忍下想拍桌的手:“朕与你皇兄不同意,是怕他辜负你。” “此人并非良性,代地秦氏也不安分,你离邯郸太远,父皇有心无力,鞭长莫及。” “朕只有你一个闺女,你皇兄也只有你一个妹子,纵是不嫁他又如何?” 赵王想想还是不情愿,咕哝道:“还白白便宜他一个孩子。” 赵王还是第一次同女儿说这么多掏心窝子的话,萧寅初觉得更无地自容了。 “人在外面?” 萧寅初迟疑地点头。 “汪禄。”赵王高声唤来汪禄:“把人叫来。” 汪禄躬身:“是。” “父皇……同意吗?”萧寅初轻声问。 赵王的态度比她想像的平和很多,反而让萧寅初忐忑。 好像之前……是她把事情想太坏了? 赵王哼唧了一声:“朕见到人再说。” 不多会儿,宫人推开殿门,秦狰跨进来,神态还算轻松。 萧寅初忍不住走过去,秦狰看她眼睛∶“又哭了?” “才没有……”萧寅初有点扭捏,细声细气说∶“父皇叫你。” 秦狰望见赵王看他的眼神,轻笑∶“嗯,你先出去,我跟陛下有话说。” 萧寅初回头,看见赵王傲娇地撇过头。 她点点头∶“那我出去了?” “嗯。”秦狰目送她到门口∶“去罢。” 太极殿的门被慢慢合上,萧寅初一个人站在门前。 面前是宽阔齐整的白玉台,前世辅佐朝政的时候,她经常来这。 天亮了,原处文武百官整齐有序地进正阳殿,今天是小朝会的日子,萧何代政。 蒋家和厉家已经伏法,荣家和废太子贬为庶人,他以后会登基为帝,会平平安安的。 而她也该放下前世的重担,毕竟现在没有国破家亡,她还是赵国最受宠爱的公主。 -- 第186页 与秦狰的仇…… 以后多欺负欺负他,还回来就当……报仇了。 想通这些,萧寅初忍不住红了脸。 赵王和秦狰不知在说什么,一直到小朝会散了都没出来。 又过了不知好久,身后的门被打开。 秦狰跨出红漆门槛,迎面扑过来带着香气的少女,萧寅初担心地问∶“怎么样啊?” 殿门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慢慢被关上。 赵王的话在耳畔响起,他说∶“朕的女儿喜欢你,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这般喜欢别人。” “你若是辜负了……” 秦狰撩袍在赵王面前跪下,捧上一卷东西,声音坚定∶“生世不负。” 赵王看了他一会,接过他递上来的东西。 ——是代地的地图。 这是一份非常大的诚意了。 赵王轻哼∶“以后你跟着朕的公主吃软饭?” 秦狰不卑不亢∶“吃也行。” 赵王笑骂了一句∶“混小子。” 他把东西拍回秦狰怀里∶“给公主的嫁妆。” “不过你得答应朕三件事。” …… 萧寅初焦急地拽他衣襟,柳眉倒竖∶“你说话呀!” 秦狰回神,慢慢笑了∶“这么急不可耐?” “你是不是找吵架?”萧寅初恨不能踩他一脚,低声玩手指∶“我担心……” “担心什么?”秦狰扶着她的腰,朝西边走去。 “你到底说不说?”萧寅初悄悄掐他腰。 秦狰乖乖让她掐,低头问∶“跟我回去,好不好?” 心头像燃起一簇烟花,它在尖端猛地炸开,萧寅初不敢相信∶“真的?” 赵王同意了? “嗯。”秦狰点头。 对他来说,帝位、富贵都是过眼云烟,曾经他是世上最尊贵的人,可等他的还是一世孤寂。 这皇帝做不做问题都不大。 至于萧家想动代地…… 他留了个心眼,听说阮敏在准备起兵了,几年内赵国不会有闲心来管他那一亩三分地。 至于几年后……能不能拿下代地,就看萧何的本事了! “愿不愿意?” 萧寅初看向远处,秦狰被她耽搁得心焦,低头将人圈在怀里∶“愿不愿意,孩他娘?” 萧寅初拉着他的手覆在肚子上,郑重地点头∶“嗯。” “愿意。” 她没来得及说,她好愿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