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夫人重生日常》 第 1 章 静默的室内,一点檀香袅袅萦绕,遮去了屋里头的药味。下人跪坐成排,少爷小姐垂着头呜呜流泪,唯有几个地位高些的贴身丫鬟忙进忙出。 甄好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 甄好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她年数已大,身上小病不断,从前些年开始,身体便已经衰弱,直到如今,也是全凭最后吊着一口还咽不下的气,她才勉强撑着,等着裴慎回来。 先前丫鬟回来报过,说是已经通知了裴慎,老爷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 或许是临死关头,她才想起来很多事情,多到这一生都列列眼前。 外人常说,裴首辅的夫人是一等一的好运气,虽说是生成了商户女,可也江南富商,锦衣玉食,等到后来甄老爷病逝,临死之前也为她招了一个上门女婿,裴首辅是个有能力的,非但将甄家撑了起来,后来又考了功名,到如今位及首辅,连带着裴夫人也一飞冲天,从一个小小商户女成了首辅夫人,又得裴首辅百般爱护,百依百顺。 若说有什么不顺心的,大抵是生不出孩子。裴首辅下有两子一女,个个出类拔萃,可皆不是亲生,是裴首辅在外头抱来的养子。 可只有甄好知道,她不顺心的有很多事。 自裴慎入了甄家大门起,她的一颗心就落在了自己夫君上,但裴慎从来都不回应她。裴慎照拂她多年,只是因为当年甄家在他危难之际帮了他一把,甄老爷临终前,托裴慎照顾好她,裴慎便将她放在心尖尖上疼了那么多年。 她并非不能生,是裴慎不愿意与她生。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同房过。裴慎固守君子之礼,不愿逾矩半步,是她在强求,却求而不得。 甄好求而不得了一辈子,到临终,她才终于后悔了。 是她对不起裴慎。 裴慎对她没有半点不好,她想要的,就全都捧到她面前来。可甄好想要的,只有他一颗真心。裴慎什么都愿意给她,唯独这个不给。 她一厢情愿拉着裴慎不撒手,耽误了裴慎多年,自己却心安理得地占据着裴夫人的身份,还以为有朝一日能打动裴慎,结果到头来,她竹篮打水一场空,可临死之前还有裴慎陪着,裴慎身边却空无一人。外人说裴首辅情深,后院只她一人,其实是甄好不愿意让其她人进来,而裴首辅洁身自好,在外更没有什么红颜知己。到头来,能陪在裴慎身边的,也就只有几个养子。 可她执迷不悟一辈子,到如今才惊觉醒。 甄好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 她恍惚要沉入无边黑暗之中,眼前已经隐约有了遥远当年惊鸿一瞥,惊艳绝伦的青年的模样。忽然,丫鬟惊喜地叫了一声“老爷回来了’,甄好才猛然睁开了眼,强打起精神,奋力朝外看去。 裴慎匆匆从外头走来,坐到她床边坐下,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甄好已经说不出话了。她唯有抓着裴慎的手,眼睛也不敢眨,死死地盯着裴慎的脸,似乎是要将他永远记住。岁月流逝了多年,可裴慎身上仍有甄好最初心动过的模样,时间带去了裴慎身上的稚嫩,如今却仍有沉淀下来的魅力。 -- 第 2 章 许是听到了屋子里的动静,外头很快便有人敲了敲门。 丫鬟脆生生地问道:“小姐?您是不是醒了?” 甄好下意识地慌了一下。她贸然到了别人家新娘子的闺房里,若是被发现了,恐怕得遭殃。只是当她看到身上的红色里衣,她又发觉,外头那丫鬟叫的可能就是自己。 那丫鬟叫她什么?小姐? 镜中的脸是她自己的脸,她忽然变得年轻了,连着这称呼都变了? 甄好下意识地想:也不知道裴慎知不知道这事? “小姐?” 甄好回过神来,咳了一声,试探地道:“进来?” 外头丫鬟端着铜盆走了进来,甄好探究地打量着她,却发现她格外眼熟,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小姐,怎么了?”丫鬟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是枝儿今天有什么不对?” 甄好惊讶:“枝儿?!” “小姐?”枝儿更加疑惑。 甄好可总算是想了起来。枝儿是从小跟在她身边的丫鬟,后来也随她一起去了京城,只是活的比她短,早些年就去了。 难怪她见着面熟,眼前这水灵灵的小丫鬟,可不就是年轻时的枝儿?再看这间卧房的布置,不就是她年轻时候还在江南甄家的屋子?只不过是后来随裴慎去了京城,才再也没回来过。 甄好回过味来了,这里大概就是阴曹地府了。 她心中叹息一声,心中百般情绪,化作她上前一步,抓着枝儿的手拍了拍:“让你等久了。” “小姐?”枝儿更加纳闷:“小姐您在说什么呀,奴婢也没等多久,姑爷先前出来时就和奴婢说了,小姐要多睡一会儿。” 甄好失声道:“姑爷?!” “小姐您怎么了?昨日是您和姑爷的大喜日子,您不记得这个了?” “大……大喜日子?!”甄好茫然地看了一圈周围,入目是满目大红色。她抓着枝儿手着急问道:“你说的姑爷是谁?!” “当然是裴秀才了,小姐,难不成您还不止一个姑爷?!” 甄好当然知道她说的裴秀才是谁,可不就是裴慎? 甄好一下子懵了,她往后退了一步,茫然坐在了凳子上。 若是这里是阴曹地府,裴慎如何会下来?且不说他身体强健,无病无痛,还能再活个几十年,就算真的下来了,裴慎肯定也不会再与她做夫妻。 裴慎愿意和她做夫妻,那是她爹临死之前的嘱托,也是她强拽着裴慎不撒手,若是裴慎可以选,定是会躲她躲得远远的。 她只有过一次和裴慎的大喜日子,便是数十年前,裴慎还是个穷书生,入赘了她甄家,做了甄家的上门女婿。 甄好猛然惊觉起来,又连忙抓着枝儿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枝儿想了想:“现在是辰时了。” “我是问你,现在是什么年号了?” 枝儿惊讶:“小姐您怎么连这个都记不清了?如今是天和十年,昨天是您的大喜日子呢!” 天和十年! 甄好一下子没了话。 她和裴慎还见过皇位更替,她记忆中的皇帝,都已经不是现在的这个了! -- 第 3 章 从意识到自己重回到了从前,还是自己的大婚第二日,甄好就知道自己会遇到裴慎。 可她最了解的裴慎,是在这几十年里相处的裴慎,临死之前见到的最后一面,裴慎脸上已经有了皱纹,隐约可见当年的俊秀,眼神仍然坚定锐利,他已经是当朝首辅,也愈发沉稳庄重,到底也是个老头子了。 乍然在这时候见到裴慎,甄好还恍然有隔世之感。 而后她仔细打量,如今的裴慎还是十分年轻,也只是个穷书生,他有满腹才华,却还得不到施展,许是刚经历大变的缘故,气质也有些郁郁。甄好的心里已经是个老太太,在回忆带来的惊艳褪去之后,再看如今面容还年轻的裴慎,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她的养子都比现在的裴慎大,算算年纪,裴慎和她的孙子差不多呢! 老太太甄好看裴慎的心情陡然变得奇怪了起来。 还是裴慎先喊了她一声:“甄姑娘。” 甄好勾了勾嘴角,算是应了下来。 即使是做了她的夫君,裴慎也仍然没改变她的称呼,这一声姑娘还叫了许多年,到后来才变了称呼。自然,也不是因为裴慎变了心意,而是她已经不能再称作姑娘了。 甄好到底还记着自己如今是个刚新婚的人,她打量着裴慎,面色还有些冷淡。 甄好问:“你去哪里了?” “我去花园逛了逛。”裴慎垂着眼,模样瞧着十分听话,“园子里景色太好,我看着一时入迷,忘了时间。” 甄好看他却是有几分新奇。 要是她记得没错,裴慎也就只有这一段时间装着乖,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她还担忧自己这便宜夫君脾性太软,唯恐不能实现甄父的寄望。直到甄父去世以后,有其他人惦记甄家的万贯家财,他才露出了真面目,手段狠厉,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甄好也是。 原本甄好还有些骄纵,任性妄为,有甄父宠着,她又是甄家独女,而裴慎也上门女婿,她自认为比裴慎要高上不少,往往对裴慎颐气指使,裴慎也都受了。直到甄家大乱,她惊慌害怕了好一阵子,意识到自己往后要靠着裴慎,这才收敛了性子。 换做从前,听到裴慎这番话,她定要大闹一番。 可甄好已经是个老太太了,又已经对裴慎没了念头,闻言只淡淡的应了一声。 “我去我见了我爹,他还问起了你,等你得了空,就去看看他吧。”甄好说。 裴慎乖顺应下。 他在等着甄好发作。 昨日是新婚之夜,他在冷冰冰的地上躺了一夜,这位大小姐又哭又闹,大半夜才安歇。裴慎知道甄家小姐性情骄纵,自己这般态度,定然得不了什么好脸,今日一早他更是早早出了屋,想来又惹了大小姐发脾气。 方才去见甄老爷,说不定已经是告了状。告了状不说,定也是要指着他鼻子骂一通。 裴慎了然于心,低眉顺目等着她的怒骂,却见甄好说完以后,非但没动半点脾气,仪态端庄地自他面前走过,好像个高门贵女。 -- 第 4 章 那间屋子在甄好的隔壁,不算特别大,可也不小了。家具一应俱全,该有的都有,当裴慎回来时,连床上都已经铺好了软褥。 枝儿抱着一床被子进来,见着了他,便忍不住道:“小姐特地吩咐了我们,要将姑爷您的东西全都搬到这儿来,说是往后不和您住一块儿呢。小姐说,连老爷那边也要瞒着。” 枝儿可想不明白,这刚新婚夫妇,哪里有不住在一起的道理?她们小姐可是又在任性了! 枝儿说完,便觉得他们姑爷会有不满,等她仔细一瞧,果然在裴慎的脸上看到了明显的惊讶。 裴慎也没想到惊喜来的这般快。 甄好挥退了下人,等屋中只剩他们两人时,她才问裴慎:“这间屋子,你看如何?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尽管说出来,让人去换了就是。” “我很满意。”裴慎顿了顿,才道:“但是你……” “我?” “甄姑娘为何会忽然……忽然……”裴慎喃喃,一时说不下去了。 甄好昂着下巴,面皮绷紧,趾高气昂地看着他:“昨夜你和我说的事情,我仔细考虑过了。” 裴慎微微惊讶。 甄好可记得清楚,就是在大婚之夜,她满心欢喜羞涩地等着自己未来的夫君来,谁知裴慎进了门,连交杯酒都还没有喝,就先对她说了一番话。 说是若她愿意,就装作一对假夫妻,让病重的甄老爷安心,他也不会动甄家一分一毫,等日后甄好再寻了良人,他也会净身出户,让甄好风风光光出嫁。甄老爷对他有恩,所以他会尽心尽力善待甄好,哪怕是以后甄好嫁了人,凡是甄好所求,他也会尽力完成。 一番话说得诚恳殷切,甄好却听得怒不可遏。 都入了她甄家的门,哪里还有做假夫妻的道理?! 她自然是不愿意和离,她心里装着裴慎,哪里甘心和离?可偏偏裴慎说到做到,往后几十年里,都还和她做着假夫妻。 甄好想来想去,都想不明白自己求了那么多年,裴慎对她百依百顺,唯独不愿意点这个头。 所以这辈子,她也不需要再等裴慎的回应了。 甄好说:“既然你不愿意做我的夫君,那我也不强求你,只是你也知道,我爹现在病重,若是我要和你和离,也会让他担心,他身体已经不好了,要是再为我操心,只会让他病情更重。” 裴慎点头。 “往后你就住在这儿,但是要瞒着我爹那边,等到了一个合适的机会,我们就去和离。你放心,我也不会再纠缠你。” 裴慎想了想,说:“甄老爷说,过些日子,就要带我一块儿去做生意。” 甄好抿了抿唇,道:“我去。” 裴慎便什么话也没了。 他心中仍然满怀着愧疚,这成婚又和离,女子二嫁不比一嫁容易,哪怕是做了假夫妻,在外人看来,甄姑娘也已经做过他的夫人,对和离过的女子,自然也会低看几分。外人哪知道内情?甄家找上门女婿,是为了甄姑娘的后半辈子,反倒是他耽误了甄姑娘。只是他…… -- 第 5 章 裴淳跑出来没多久,屋子里又跑出来一个哭嚎着的孩童,后头还追着一整个中年女子。 “娘!”孩童大声哭嚎:“野小子把我的鸡蛋抢走啦!” 甄好脑子里还有些没转过来,她下意识地朝着裴淳看去,看见裴淳撇了撇嘴,没了刚才见到她时的热情,顿时明白过来,原来那声‘野小子’就是在叫裴淳。 她听到了什么?抢鸡蛋? 甄好的世界里头,可从未出现过为了一颗鸡蛋抢破了头的事情。 那后头追出来的中年妇人将自己的儿子拉住,她板着脸,恶狠狠瞪了裴淳一眼,看到裴慎时也有些心虚,等目光落到了甄好身上,看出她身上穿戴尤其是头上的首饰价值不菲,这才挤出了一个讨好的笑来。 裴淳叉着腰,毫不客气地骂了回去:“我哥哥可是给了你们银钱的,可你们看给我吃的是什么?!我哥走之前,给你们留了一两银子,你们连鸡蛋都要藏着掖着躲着偷偷吃,现在我哥来接我了,快点把剩下的银子还回来!” “什么银子?哪有银子!”妇人沉着脸道:“你住在我家那么多天,吃的用的穿的可都是从宝儿身上省下来的,那点银子,早就花完了。” “我呸!” 寻常人家,一两银子可是能供一整户人家吃上数月的,他才在这儿住了几天,这人连块肉都没舍得给他吃! 裴淳正要继续怒骂,却被裴慎拉了一下。他回头看看裴慎,又看看似乎已经被自己吓懵了的嫂嫂,这才撇了撇嘴,躲到了他哥身后去。 妇人却不罢休:“裴家大郎,你倒是来评评理,你家二郎住在我这儿这些日子,我家宝儿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你方才也瞧见了,我家宝儿有一口吃的,都被他抢了过去。” 裴淳没忍住,又冒出头来:“我哥给你留了一两银子!” “那一两银子能做什么?”妇人多看了甄好一眼,目光从她头上的镶了宝石的首饰上掠过,暗暗回想起平日里听说过的甄家风光,想来甄小姐娇生惯养,也不懂什么物价。她眼中贪婪一闪而过,张口便道:“如今你可入了甄家,做了甄家的女婿,自然也不明白,我们这种人家,要多养一口人,可得费多少力气。你家二郎吃得又多,也不做事,仗着是客人,连我家宝儿都被他使唤,一两银子你就打发过去了?” “你……!” 裴淳还想再说,却又被裴慎拉了一把。 他又看了看他哥,再看看旁边的嫂嫂,摸了摸他哥身上衣服的料子,知道现在不同以往,这才又臭着脸缩了回去。他哥是做了上门女婿,还得看嫂嫂脸色,他可不能连累了他哥。 裴慎冲着妇人微微颔首:“照婶娘的意思,我该如何补偿?” 妇人眼珠子一转,闻言便生出了一个巴掌。 “五两?” “五……”妇人又看了甄好一眼,狠狠心,张口就喊:“五十两!” “……” “怎么,你都是甄家的姑爷了,连这点银子也拿不出来?”妇人酸溜溜地道:“你搭上了甄家,以后可就过上好日子了,自然也不会想要搭理我们这些人了,当初你祖母重病时,若不是我帮衬着,你哪里能顾得过来,一攀上甄家,就忘恩负义,连恩情都忘了……” -- 第 6 章 夫妻没有隔夜仇,可他们是一对假夫妻。 裴慎不知道该如何和弟弟解释这件事情,索性就不解释了,拿着书本考校了他几个知识点,把裴淳考得晕头转向,立马将这件事情忘到了一边,等裴淳再回过神来时,别说他哥了,满屋子都是他哥的东西。 裴淳纳闷不已,可出门看看其他人,甄家上下却没有一个人对此觉得有什么奇怪。 这才大婚第三天呢,他哥就已经被赶出屋子了? 裴淳缩了缩脑袋,想着裴慎的嘱咐,也不由得拘谨起来。 裴慎带着他去见了甄老爷,甄老爷近日昏昏沉沉,与他也说不了几句话,面上便已经露出了倦意。他叮嘱裴淳要好好上进,只把这儿当自己家,等裴淳忙不迭点头应下,他才又睡了回去。 出了屋子,裴淳还忍不住道:“甄老爷真是个好人。” “嗯。” “那甄小姐呢?” 裴慎顿了顿,道:“她也是个好人。” “哥,我什么时候能叫甄小姐嫂嫂?”裴淳挠头:“甄小姐那么好的人,她都已经嫁给你了,你怎么还不好好珍惜呢。” “……”裴慎问:“好好珍惜?” “是啊,不然你为什么还惹她生气?” 弟弟怎么还在纠结着这个?裴慎无奈,拍了他脑袋一下,又问起他关于功课的事情。 等他们回了院子,下人们已经给裴淳送来了新的衣裳。他来得匆忙,也不能提前做,因而拿来的都是铺子里的成衣,可也比他身上的粗布短衣好上不少。裴淳可没那么多顾忌,忙不迭的换上,对着铜镜美滋滋地转着圈圈。 非但是衣裳,就连其他也是按着甄家主人家的规格,一应俱全,按着甄老爷的意思,以后还要让裴淳去考功名,再过些日子,还要给他挑个书童陪着。 裴淳哪里有过这样的待遇,瞧着进进出出的美貌丫鬟,差点以为自己到了神仙住的地方。 等人都走光了,他才趴到裴慎肩膀上悄悄问:“哥,我明天能不能回去一趟?” 裴慎眸光一沉,明白了他的意思,点头道:“我给你银子,要是别人问起来,你就说去书斋买书了。” 裴淳高兴应下。 …… 院子里多住进来一人,甄好也没觉得有什么不习惯的。 上辈子裴慎也将他弟弟接了过来,一直到裴淳娶妻,他们一直生活在一块儿,哪怕是出了府,裴淳也经常携妻带子回来看他们,甄好心中也将他当做了弟弟。 甄老爷病重,只记得叮嘱裴慎将弟弟接过来,其他却没顾上,剩下都是甄好安排的。只说上辈子裴淳对她也是敬重有加,念着上辈子那点亲缘,甄好也不会亏待了他。 可她还想着要和裴慎撇清关系,物质方面不会亏待,却也没想和裴慎兄弟俩多亲近。 只是住得近,隔着一堵墙,就在甄好的眼皮子底下,那边有什么动静,她立刻就能发觉。裴慎是个闷葫芦,可裴淳却不一样,他住进来以后,甄好能听到院子里的笑闹声。她不禁纳罕:原来两兄弟差了那么多? -- 第 7 章 裴淳不与他说一声,就擅自做主拿银子给甄好买了簪子。裴慎心中再无奈,可也没有办法教训弟弟,只得认了。 可因着那根簪子的缘故,他再见到甄好时,面上也难免有些尴尬。 裴慎忍不住去猜想甄好的想法,不知道他会不会误会自己。先提出做假夫妻的人是他,甄姑娘也应了,可到头来送了一根簪子的人也是他。裴淳自作聪明,与甄姑娘说了他的名字,反倒是让他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两人住在同一个院子里,一出屋门就能见着,更别说甄家每顿饭食都会在一块儿吃,裴慎想要刻意避开也不行。 见着了甄好,还不等他说出什么,甄好便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了一两碎银子,手掌朝上摊开,放在他的面前。 裴慎愣住了。 “甄姑娘?”他有些迟疑地看着甄好:“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弟弟没有和你说?” 裴慎反应过来,她说的是那根簪子的事情。 “我让人去外面问了价格,那根木簪子正正好好一两银子。”甄好道:“这是你弟弟送来的,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你的意思,想来应该是没有的。那簪子我收了,银子你拿回去,下回别让你弟弟自作主张了。” 甄好垂着眼,一番话说得冷漠无情,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能对裴慎露出这样的冷脸。 若是从前,裴慎愿意送她什么,她自然高兴的不行,还会忍不住多想,猜想裴慎是不是对她终于动了情。甄好从前还想过,裴慎要是愿意喜欢她,她什么都愿意给裴慎,裴慎要是愿意对她流露出半点情意,她哪怕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克制,肯定也难以抵挡。 可当她不再想要裴慎的心了,又发现拒绝起来如此的简单。 甄好等了许久,手一直伸着,却没等到裴慎接过她手中的银子。 甄好纳闷抬起头来,却见裴慎双手垂在身旁,拳头紧握,他的脸色有些白,甄好最了解他,他这副样子,分明和前日被妇人羞辱时一模一样,是含着怒气隐忍不发。 甄好一愣,连忙解释道:“你别误会了,我没什么别的意思。” 裴慎抬头看她,也不知道是不是甄好的错觉,仿佛见他眼角有些发红。 甄好心中暗暗后悔。 她怎么忘了,现在的裴慎可不是原来那个与她相处了几十年,已经可以无所顾忌直话直说的裴慎了。裴慎年轻时心高气傲,脸皮也薄,旁人对他露出半点好意,他都要先怀疑一番,她刚与裴慎成婚时,任性放肆,让裴慎忍了不少回。若不是甄好后来与他一同经历了甄家家变,她也不能被裴慎放在心上。 裴慎浑身是刺,扎人的很,可偏偏他无法露出来,只能藏着掖着,扎得自己一身伤。 甄好放柔了语调,极力安抚裴慎:“等我们和离以后,你也还要照顾你弟弟,你身上多些银子备着,总归是好的。你和你弟弟都要考功名,读书费银钱,你也不愿意收我给你的,倒不如自己多攒一些。” -- 第 8 章 甄父原先对裴慎说,要带裴慎去铺子里,先见见甄家的生意。 他找了个精神头还算好的日子,换了衣裳,特地命人去将裴慎叫来。 裴慎没来,来得却是甄好。甄父愣了一下,随即道:“阿好,爹要出门去,回来给你带点心,这会儿可没有办法陪你。” “爹,我知道。”甄好应道:“我是和你一块儿出门的。” “我……我是叫了裴慎,你来做什么?”甄父皱起眉头:“阿好乖,你待在家中,再把裴慎叫来,爹一定会早点回来的。就带百味楼的点心好不好?” “爹,裴慎都已经和我说了。” 甄父这才认真了起来。 他看了柳姨娘一眼,柳姨娘在他身边侍候,这会儿正拿着他的外衣叮嘱他多加一件,她和甄父的视线对上,也是愣了一下。 柳姨娘不禁道:“小姐,您跟着老爷出门做什么?那是姑爷的事情。” “我是爹的女儿,如何就不能跟爹一块儿去了?”甄好顿了顿,又说:“这交给裴慎,还是交给我,不都是一样的?” 甄父以为她说的是夫妻一心,心中大喜,连声应道:“对对,都一样,都一样。这样,今天爹带你出去看看,等下回再带裴慎出去,阿好,你看这样如何?” 甄好点了点头,心中却想着下回也得把机会拦住。 甄父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今日原本是特地带着裴慎出来,让铺子里的伙计们认认新东家,忽然换了甄好,他的计划也没有变,照旧是带着甄好去了铺子里。 虽然女儿还小,可他这个当爹的不中用,没法多撑一段时间,往后还要靠裴慎与甄好撑起甄家,不只是裴慎,连女儿也得被迫接受他去后的烂摊子。甄父只得靠着最后这段日子,将自己能教给他们的,都尽力教给其他人。 他知道裴慎是可造之材,可却不太相信甄好。 甄好却比他知道的,还要厉害不少。 上辈子,甄父忽然去世,她六神无主,满心惊惶,更别说如何护住甄父留下来的这些产业。还是裴慎站了出来,狠利地解决了那些想要伸手分走甄家产业的人。裴慎无心甄家财产,等平定了甄家变故之后,便手把手地教她如何做生意,甄好的所有本事,都是从裴慎身上学来的。 只是她后来随裴慎上京城,也将大半产业移到了京城,等裴慎考中状元以后,更是无心做生意,甄家产业成了她的私房,外头说起来,她仍然只是个首辅夫人,反倒是辜负了甄父的期待。 这辈子,甄好也只想好好守着甄家,等她爹去世以后,再将甄家的生意做好做大,其他情爱之事,她一个老太太考虑这么多做什么? 只是裴慎接手前与接手后的甄家,也差了不少,甄好这回跟着出来,就是为了熟悉甄家的产业,以后接管时好不会手忙脚乱。 可这也足够让甄父大吃一惊的了。 他原本只想带着女儿出来见见世面,本就没对甄好抱有太多期待,谁知到了铺子里,甄好随他看了一圈,问了他不少问题,那些问题个个都刁钻不已,直指核心,出乎甄父意料。 -- 第 9 章 或许是今天在外面累到了,甄父喝了药,很快便觉得困了,靠在床头昏昏欲睡。 甄好和柳姨娘也不敢惊扰他,柳姨娘侍候他歇下,然后便轻手轻脚地和甄好一起走了出去。 等出了屋,甄好才肩颈一松,状若不经意地对柳姨娘道:“我爹的那些药,是不是都在姨娘那?” 柳姨娘温顺应道:“我替老爷拿了药,怕下人乱动,便一直收在我那儿。” “姨娘把那些药给我吧。” “给你?”柳姨娘愣住。 甄好垂下眼眸,眼睫微颤,模样瞧着还有几分可怜。她开口时,话语之间几分酸涩:“我爹生了这么重的病,我也一直没给他尽孝,如今我也没有什么能做的,姨娘照料我爹,已经是十分辛苦,不若将那熬药的事情推给我,也让姨娘轻松一些。” “小姐说的是哪里的话。”柳姨娘连忙道:“要是老爷知道了,老爷肯定会怪罪我。” “不让我爹知道就行了。” “老爷还与我说,要带小姐多去铺子里看看……” “不耽误煎药。” “小姐,你……唉……”柳姨娘叹气:“这事让我们这些下人来做就是,何必让你亲自动手。” 甄好摇头,更是落寞:“姨娘,我能帮我爹做的,也就只有这个了。” 见她说得情真意切,柳姨娘这才勉强答应了下来,亲自去房中替她拿了药,送到了她院子,又叮嘱她要小心保管,一日三回,这才回去。 甄好笑着应下,等柳姨娘一走,眸光便立刻冷了下来。 “枝儿,把门关上。”甄好急匆匆抱着药进了屋子,她将桌上放着的医书和药方拂到一边,手一松,药包便落到了桌上。甄好一边解开药包,一边吩咐道:“守在门口,别让任何人进来。” 枝儿连忙去把门关了。 药包一开,里面中药的味道便溢散了出来,甄好将零散的药物拨到一边,独独将里头单独包好的沉香拿了出来。 她打开小包装,拿起沉香闻了闻,果然也闻到了和原来一样的异味。 甄好见过甄父的药方,她从前看医书,看得最多的也是养身的方子,甄父的药方就是这种。甄父的病症很奇怪,是身体脏器逐渐衰弱,开始变得嗜睡、虚弱、无力,到后来衰竭而亡。因而大夫开给甄父的方子也是多养身方面,可药吃了一副又一幅,却也不见得好。 甄好心中一沉。 她转头看向外面,外面天色还大亮。 甄好将桌上狼藉收好,又道:“枝儿。” 枝儿连忙走了过来:“什么?小姐?” “你去药铺,买些沉香回来,要上好的。”甄好对她道:“别让任何人知道,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就说给我去买首饰了。对,再顺便去买副首饰回来,不拘什么。还有这个……”甄好把药方抄了一份,小心折好交给她:“你去找个医馆,问问大夫,这药方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小姐?!”听她吩咐一件又一件事情,枝儿十分惊讶:“小姐,这药方不是柳姨娘……” -- 第 10 章 等枝儿将甄好要的东西带回来时,天色也已经不早了。 将裴淳赶回了他屋子里,甄好将屋门关上,才让枝儿将东西拿了出来。 “这是小姐您吩咐的首饰。”枝儿将盒子放下,才谨慎地从怀中拿出了沉香和药方。“我按小姐您说的,去药铺买了沉香回来,还有这药方,也请大夫看过了。” 甄好将沉香接过,又问:“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这是养身的药,没有什么问题。”枝儿忐忑地道:“小姐,这药是出了什么问题,是不是……” 甄好看了她一眼:“我只让你去买了首饰,没让你做别的。” 枝儿一惊,连忙闭上了嘴巴,她只觉得心也跳得扑通扑通快,紧张地走到了门边守着。 甄好将那些药包再打开,用枝儿新买来的沉香,把里头的那些沉香换了。她顺着纸包的折痕将沉香包了回去,连里面的剂量也没有变化。 做完这一切,她看看时间,这才拿起其中一个药包,起身往外走。 “小姐!”枝儿连忙跟了上去:“小姐,您等等奴婢。” 甄父的药一天要喝三回,最后一回是在晚膳后,甄好又去小厨房煎了药,给他端了过去。 许是女儿亲自给他煎药的缘故,甄父的精神很好,喝了药,又劝甄好将煎药的事情交还给柳姨娘,千万别累到了她,被甄好三言两语含糊了回去。 甄父说这番话的时候,柳姨娘笑眯眯地坐在一旁。 甄好看了她一眼,又忽然问:“姨娘找的那个大夫,是从哪儿找来的?” “是别人给我介绍的。”柳姨娘说:“那神医很厉害,连多年的顽疾都能治好,我去求了好多次,他才愿意答应给老爷治病。” “姨娘下次带我去见见那个神医吧。”甄好说:“爹的事情,我也想问问神医。” 柳姨娘愣了一下,还没等她说什么,甄父就先道:“阿好,你有这份心爹就满足了,爹的病,你就别管了,有空不如和裴慎到外头走走,这些日子,你来看我,裴慎也来看我,倒是没看见你们两人亲近。” 甄好张了张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爹还病着,她总不能和她爹说,她和裴慎还打算和离。 甄好勾起唇角,面色自然的应下:“好,那等下回,我和裴慎一起来看你。” 甄父高高兴兴地应了,今天晚上他精神头好,也没觉得困,拉着甄好说了许久的话,不知不觉便说到了野生,还是柳姨娘提醒,甄父才回过神来,放甄好回去。 “你可要好好待裴慎,别把人给吓跑了。”甄父乐呵呵地道:“明日和裴慎一块儿来看我,正好,明日我带你们一起去铺子里。” 甄好笑着应了。 她和柳姨娘一起出了甄父的院子,分别时,甄好才叫住柳姨娘:“姨娘,你什么时候带我去看那个神医?” 柳姨娘迟疑了一下,才道:“等过些日子,我得先和神医说一声,神医的脾气不好,不喜欢见到外人。” -- 第 11 章 第二日,甄好一早起来给甄父剪了药,她将滚烫的药给甄父端去时,柳姨娘也才刚过来。 “小姐竟然起那么早?”柳姨娘惊讶:“老爷也还没醒来呢。” 许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甄父也醒了过来,在屋子里头叫人。 等他见到甄好,果然又是一阵心疼:“我听你姨娘说了,你把煎药的事揽了过去,今儿你一大早就来了,肯定是连睡也没睡好。怎么还连累了你,你快把药放下,回去好好睡一觉,往后这事交给你姨娘就是了。” 甄好避而不答:“爹,你昨天说,今日还要带我和裴慎去铺子里的,这话还算不算数?” “算,当然算。”甄父一怔,瞧着她认真的模样,最后也无可奈何地应了。 今天甄父精神好,喝过了药,又用过了早膳,果然穿了一身外出的衣裳,带着甄好和裴慎出门去。 这回甄好特地注意了裴慎的穿着,见他老老实实穿上了甄家准备的衣服,这才满意。反倒是裴慎有些拘谨,他跟在两人身后走,不远也不近的距离,却也接触不到任何人。 甄父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便皱起了眉头。 “这好端端的,你们离那么远做什么?”甄父狐疑地问:“旁人瞧着,还以为你们不是夫妻,是什么对手。怎么,又闹别扭了?” 裴慎浑身一僵。 甄好眼角余光瞥见他面上的不自然,想起裴淳先前的话,心中了然。她往前一步,伸手环住了甄父的手臂,亲昵地道:“女儿当然是想要和爹多待一会儿。” 甄父果然被哄住,心情大好,不再提这件事情。 裴慎松了一口气,站到了甄父另外一边,一路上都十分沉默。 等到了甄家那些铺子里,甄父才将他叫到了身边来。甄好先前已经来过一回,还有上辈子的经验,知道了不少,便没有跟在他们身边,而是问账房要了账本来看。 裴慎看了她一眼,见她没有反对,这才跟在甄父后头,听他一路讲解教导。 甄好一边翻着账目,耳边也不时传来那边甄父夸奖裴慎的声音,听起来,她爹的心情很好,那种后继有人的好。甄好想起来,上辈子她爹带着裴慎出门做生意,回来也夸裴慎聪明,也是奇才。后来,裴慎果然也不负所托,把甄家保了下来。 等她将账目看完,甄父也带着裴慎回来了。 甄父高兴地说:“上回我带阿好过来,阿好也是如此聪慧,有你们两个在,以后我也不怕甄家会出什么事情,爹也放心了。” “爹,你来看看这个。”甄好将账目摊到他面前:“这账有些不对劲。” 甄父一惊,连忙凑了过来。 这间铺子是甄家最赚钱的几个铺子之一,主要是卖绸缎,利润不低,每月都有大笔银子进账,一听这个铺子出事,甄父哪里能坐得住。 “从几月之前,铺子里的生意就不好了。”甄好拨了拨算盘:“最近几月,账上收益比之从前一下子缩水了三分,照理来说,这几月是生意最好的时候,哪里会少?” -- 第 12 章 等甄父和管事商量好了应对金家的方法之后,才满脸喜色地走了出来。 他先是夸了裴慎一番,应当是听取了裴慎的主意,是要用裴慎的方法去应对金家的恶意竞争了。 甄好还有些紧张:“爹,你身体不好,此事不如交给我来做吧。” “交给你?不行。”甄父想也不想的就拒绝掉:“你在家中好好的,咱们家还有我,还有裴慎在呢,那用的着你出来。” 甄好一愣,下意识地朝裴慎看去。她心里想着,是要自己继承甄家,倒是把裴慎给忘了。 现在最受甄父看中的,可不就是裴慎吗? 甄父高兴地对裴慎道:“我当初果然没看错你,正好,这个想法是你提出来的,就由你亲自去做,就当做是给你练手了。” 其他人不禁吃惊。 绸缎铺是甄家的一个重要的铺子,裴慎原先只读过书,从未接触过生意的事情,甄父竟然是说给他练手就练手,半点也不带犹豫的,也不怕裴慎把这绸缎铺子折腾出什么问题来。 “至于那新布料,我给你介绍一个人,你也自己去找他。”甄父说:“若是此次你能顺利应对,我对你也就放心了。” 裴慎看了甄好一眼,见甄好悄悄对他点头,他才接了下来。 回了甄家以后,甄父也难免和柳姨娘提起了这件事情。他说话有分寸,绸缎铺子如何应对,那是铺子里的机密,不能告诉柳姨娘,但也不妨碍他将裴慎夸了又夸。 “原先我还有些担心,如今这么一看,裴慎是个能中用的,我也不用担心他护不住阿好了。”甄父高兴地说:“他从未学过如何做生意,就能这么快想出应对的方法,想来天生就是个做生意的料子。还有阿好也是,上回我可真是出乎意料,有他们两个在,我就放心了。” 柳姨娘含笑应和,甄父在外面走了一趟,也觉得有些累了,她侍候着甄父歇了下来,等出了门,面上才有些慌张。 那裴慎竟然还是个经商奇才?难道真让甄老爷给找到宝了?听他的意思,好像也已经找到应对金家的办法了? 柳姨娘一下有些坐不住了。 眼见着天色还不晚,甄父也已经歇下,她回屋拿了东西,匆匆往外走去。 她才出了甄家的大门,门口的家丁对视了一眼,一个偷偷跟了上去,另一个则连忙跑去找枝儿。 “枝儿姑娘,你让我注意着的,柳姨娘方才出门去了。” 枝儿掏出一两碎银子,塞到了他的手中:“做的好,你继续帮我盯着。” “好嘞!” 枝儿进了院子,便将此事告诉了甄好。 甄好心想:大概是柳姨娘等不急了,不知道能不能趁此机会找到柳姨娘身后的人。 甄好暂时还不打算将柳姨娘的事情告诉她爹。 她爹如今病重,身体也不好,若是知道柳姨娘做出了这种事情,心中会有多失望暂且不说,他一生气,肯定也会气伤了身体。 甄好已经发现了他吃的药有古怪,柳姨娘在药里面动手脚,如今她连煎药的事情都揽了过来,也不会再让柳姨娘找到机会。至于神医和柳姨娘背后的人,她也只打算瞒着她爹解决掉。 -- 第 13 章 跟着柳姨娘出门的人很快就回来了。 家丁告诉了枝儿,枝儿再告诉了甄好。 柳姨娘没有去哪儿,而是去了神医那儿,她在里头没有待多久,出来时又拿了几副药,很快就回了甄家。 甄好知道,大概是柳姨娘有些坐不住,想要加快动作害死她爹了。甄好去柳姨娘那,正好见柳姨娘出来,手里头拿着几包药。 “小姐?” 甄好抬眼,脸上便露出了一个笑:“姨娘手中怎么拿了药?是我爹的?快些给我吧。” 柳姨娘并未怀疑,知道她如今想帮甄父煎药,便干脆将药包给了她。反正甄家的小姐也不懂什么医术,更不可能发觉里头的药有什么问题。 “姨娘上回拿回来的药还未吃完,怎么这回又去拿了?”甄好好奇问道:“我那还有不少呢。” 柳姨娘温和地道:“我见老爷近日精神好,神医说是老爷的病情有起色,这才改改药方,以后就要换一副药吃了。” “那就好。”甄好点了点头,又问:“怎么都不见神医上门?” “神医脾气古怪,都得让人亲自上门去请,每回可都是我亲自去找神医,将老爷的情况告诉神医,神医再开出药方子。”柳姨娘说:“神医特别厉害,旁的大夫见了面,都不知道老爷得了什么病,神医连面也没见,就能诊断出老爷的病情来。” 甄好心中暗想:这望闻听切,连面也不见,就能诊断出病人的病情,哪门子的神医竟然会有这么厉害? 她原先竟然也信了,就连她爹都被这神医诓骗了过去。 谁让那时她爹得了重病,满城的大夫都治不出来,柳姨娘听闻有神医,便特地去请,没成想吃了神医给的药之后,她爹的病情当真好转了不少,这才让他们信了。 如今一想,这毒就是柳姨娘伙同神医下的,大夫们都以为她爹是得了病,可没一个知道是中了毒。神医自己下毒,自己解毒,可不就治好了? 甄好从柳姨娘那拿了新的药,等回了自己那,她再打开药包,将每种药材都挑出来闻了闻,最后还是沉香上的异味比原先更重了一些。这毒是下在沉香上的。 甄好合上药包,面上还有几分忧虑。 她把沉香换了,柳姨娘也没有办法再在沉香上面下毒,她爹近日的精神果然好了不少,也没有先前那么嗜睡,可她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更不知道这沉香上下的究竟是什么毒。 还有柳姨娘背后的人,到现在也没头绪…… 甄好问枝儿:“那神医是什么人?有没有让人调查过?” 枝儿应道:“奴婢也找人注意过,可当真是如柳姨娘说的,神医性情古怪,平日里也不见人,神医也很少从屋子里出来,连那些邻居也说不清楚,他们只知道里头住了个神医,脾气也怪,平日里只有求药的人上门来,没见得神医出门过。” 甄好忽然想到:“神医平日里不出门,那他是如何生活的?” -- 第 14 章 自从甄老爷得了重病之后,他卧床在家,而甄家的铺子也仿佛失去了主心骨,才有金家开了绸缎铺,来抢甄家的生意。 当甄老爷让裴慎去绸缎铺之后,绸缎铺的生意一下子好了起来,把金家抢走的那些客户全都抢了回来不说,还狠狠反将了金家一军,让铺子上下所有人都是喜气洋洋的,连甄老爷都在甄好和柳姨娘面前把裴慎夸了又夸。 唯独裴慎有些不好意思,几次想要将把甄家的这生意还回去,最后还是甄好安抚了他,他才冷静下来,只是每回铺子里发生了什么,回来以后都要和甄好说。 按着他们两人商量之后的,等和离以后,甄家的生意也是由甄好处理,甄好学得也十分认真。哪怕是她上辈子经手过,可还是有不少学的地方。兴许是被甄老爷说中了,或许裴慎当真是个经商的天才,哪怕是刚接过甄家的生意,都有不少可以教甄好的东西。 裴慎为此也十分惊讶。 “甄姑娘不像是个初学者。”他说:“我看甄老爷说的也没错,甄姑娘也是个天才。”许多事情,还不用他说,甄好就已经先明白了。 甄好笑了笑,心中却想:这些可都是另一个裴慎教她的。 他们这些,可都是瞒着甄老爷偷偷进行的。 甄老爷最近的日子过得不要太好。 他给女儿找的上门女婿是个好的,不但为人好,也有能力手段,既能护得住女儿,也能撑得起甄家。而女儿自成婚之后,连脾气也好了不少,和裴慎处的好,最近些日子,还同进同出,说不定他很快就能盼来孙子了。 甄老爷心情一好,连身体也觉得好了不少。 不但身子骨舒坦了许多,连觉睡得也不多了,精神比从前更好,甚至还有精力可以到铺子里去,手把手教裴慎做生意,连铺子里的伙计见他的次数都多了起来。 甄老爷还对柳姨娘道:“这人逢喜事精神爽,我心里头一高兴啊,说不定连病也好了。” 柳姨娘笑了笑:“那都是神医的功劳。” “是啊。”甄老爷高兴地说:“满城的大夫,也就只有你找来的神医能治好我的病,也是多亏了你。等我这病好了,我一定要亲自去登门拜访,好好谢过神医。” 柳姨娘笑着应了。 她每日侍候在甄老爷身旁,甄老爷的情况,她也看得最清楚。 还当真是一日比一日好了。 明明她已经让神医在药中加重了剂量,本应该是让甄老爷病得更重,怎么就好了呢? 等柳姨娘一个人时,眉头便不禁蹙了起来。 难不成是那药出了问题? …… 等柳姨娘再次出门时,枝儿也过来告诉甄好了。 甄好沉思片刻,问:“姨娘最近出门的次数是不是有点多了?” “可不是嘛。”枝儿也应道:“平日里,柳姨娘只在拿药时才会出门,最近日子里,三天两头就要出一回门,要么是去神医那儿,要么就是去铺子里逛逛,老爷还说好呢。老爷还说,他的病能好,那是多亏了姨娘。小姐,你就不把这件事情告诉老爷?” -- 第 15 章 甄好也不知道裴慎将那包沉香拿去做了什么,没过几日,枝儿便急匆匆地从外头跑进来找她。 “小姐,不好了。”枝儿喘了口气,又道:“不,不对,是太好了!” “什么好不好的?”甄好纳闷:“你慢慢说。” “是那神医……”枝儿端起茶杯,灌了一大杯茶,才总算是喘过了气来,接着她:“是那个神医出事了。” “神医出事了?”甄好顿时精神了:“出什么事了?” “奴婢也是听人说的,说是神医治错了人,被抓到官府去了。”枝儿也是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发展:“听说事情闹得很大,小姐,这……” 甄好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那应该是裴慎的动作。 她眼睛一下子亮了:“此话当真?那神医真的被抓走了?” “千真万确,奴婢也不敢相信,特地跑到那边去看了,果然看见官府的人在神医的院子里。” 甄好连忙起身出门,去寻她爹。 甄父正在躺在屋中休息,柳姨娘在旁边陪着他说话,见甄好过来,两人都笑眯眯的。 “裴慎出门去铺子里了,阿好啊,你怎么来找爹了?”甄父朝她招了招手:“过来这边,陪爹说说话。” 甄好在床边坐下,她斟酌了一番,开口道:“爹,我带你去看看别的大夫吧?” “啊?”甄父愣了一下,“好端端的,去看别的大夫做什么?” “是给你治病的那个神医……”甄好看了柳姨娘一眼,接着道:“今日他被官府抓走了。” 甄父和柳姨娘齐齐愣住。 “爹,那神医给你治了那么久的病,到现在也还没有好,如今又因着医错了人被抓走,我看那分明是个庸医,不如咱们再去看看别的大夫。”甄好说:“也是有备无患,爹,你说是不是?” 甄父刚想说什么,抬眼见到柳姨娘脸色苍白,满脸惊惶,顿时又纳闷:“你怎么了?” 甄好也朝柳姨娘看去。 柳姨娘惊慌失措地摇了摇头:“我……我没事。” 甄好又劝道:“爹,你听我的,咱们再找个大夫看看,万一那庸医也给你治错了呢?” 甄父不疑有它,也就应了。 甄好这才高兴。 等她出了门后,柳姨娘也急匆匆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瞧着就要往外头走的样子。 “姨娘这是去哪儿?”甄好笑问她。 柳姨娘脸色还有些白,闻言停下脚步,勉强对甄好笑了笑:“忽然想起有件事情……” “说起来,给我爹治病的神医,也是姨娘请来的。” “是……是啊。”柳姨娘的笑容更加勉强:“我也是被骗了,我一直以为那是神医,谁知道他竟然是骗人的……” 甄好深深看了她一眼,目送着她离开。 不用说,柳姨娘离开甄家的时候,也立刻有人跟上了她。神医被官差带走,屋子也被封了,柳姨娘没找到人,惊慌之下,又去了金家。 金家自顾不暇,生怕被神医咬出来。 那神医也是个真大夫,也会一些医术,他并不是这儿的人,神医也不止治甄父这么一个病人,平日里若是有谁上门来求医,遇着了自己能治的,神医收下诊金,也会替人医治。 -- 第 16 章 甄父的身体渐渐好了。 自从停了药以后,又开始吃大夫开的养生药膳,不但精神变好了不少,也能出来走动了,连铺子都去了好几回,肉眼可见的回复了过来,除了还有些虚弱之外,倒也没别的问题了。 在刚重生回来时,甄好便琢磨着等他病逝以后,再与裴慎和离,如今甄父非但没有病逝,身体还已经在恢复,往后可还要再活好多年。见甄父身体便好了,甄好便又开始想着该如何和离了。 这如何和离,却又是一个问题。 若是甄家只剩下她和裴慎二人,倒也好说,拿上文书去走一趟,也不用经过谁的同意,便能顺顺利利和离了。可如今不一样,裴慎那边既无父母,也无叔伯,可她爹却还活着呢! 甄好想要和离,免不得得经过她爹的同意。可甄好也知道,要是她说要和离,她爹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甄好想着这件事情,等着甄父身体变好一些,她便试探地想要与甄父提这件事情。 还没等她想要措辞,该如何和甄父提起,甄父便皱着眉头先把她叫过去了。 “阿好,裴慎最近在忙些什么?”甄父有些不悦地道:“怎么我身体一好,他连去铺子里的次数也变少了?我听人说,他最近整日都在屋中温书,是不是真的?” 甄好哑然。 可不是嘛。 如今甄父身体变好,甄家的生意又重新回到了他手上,裴慎也没有再如先前那般勤快地往铺子里跑了。她给裴慎买了不少书,让裴慎放心去考功名,裴慎便将大部分心力都放在了读书上。 甄父却有些不满意。 虽说他的身体好了,可他就一个女儿,以后的甄家还不是要交到裴慎手里?这做生意的事情,哪能半途而废呢? “爹,我想要让裴慎去考功名。”甄好如实道:“他是有才之人,要是白白浪费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胡闹!”甄父眉头紧皱:“裴慎去考功名了,去做官了,那我们家的生意怎么办?” “爹,这不是还有我嘛。”甄好说:“你先前还说,我也有经商的天赋,以后裴慎去考功名,甄家的生意交给我就好了。” 甄好可没想着和离之后再找一个上门女婿。 她爱了一辈子,可实在是没有更多兴致再尝试去爱一个人,一个裴慎便已经让她精疲力尽。就连这后代之事,她也想过了,上辈子她也没有孩子,可那些收养的孩子,个个都不比别人家的差,若是有缘,这辈子她也再收养一回,等她百年之后,甄家也不会没落。 可甄好想的虽好,甄父却不同意。 “你一个姑娘家,哪里能去做生意。”甄父想也不想地便拒绝了她,“阿好,你没做过生意,这一点也不简单。再说了,我找裴慎,不就是为了让他撑起甄家?他去考功名,在京城里头也没有认识的人,当官可不容易,哪像现在,他要做生意,我能手把手教他,还有甄家给他做后盾,不比做官简单?你让裴慎去考功名了,那……那爹替你找裴慎做上门女婿,还有什么意义?” -- 第 17 章 听说甄父去找了裴慎,甄好还有些不好意思。 自己原先说得好好的,如今却没将事情办成,也不知道裴慎会如何看她。 等见了裴慎,甄好还有些愧疚,可她还没说什么,反倒是裴慎先给她道了个歉。 “一切都是我的错。”裴慎道:“甄老爷会不同意,也是情有可原,此事反倒是我为难了甄姑娘。” 甄好急忙摆手:“不关你的事情,是我没有说清楚。” “先前甄老爷寻我时,已经与我商量好了此事,我本应该按照甄老爷的嘱托,做甄姑娘的夫君。”裴慎面上也有几分愧疚。“反倒是我有负于甄老爷,有负于甄姑娘,那和离之事,也是我先提出来,甄姑娘不该将此事怪到自己身上。” 甄好愣了愣,才无奈应道:“那谁也别怪谁了,还是想办法如何让我爹答应吧。” 和离的文书上还需要甄父的签字,两边都没有旁的亲眷,裴慎无父无母,甄好这边也就只剩下甄父一人,唯一的甄父,反倒成了他们和离的阻挠。 甄好为此发愁不已。 她知道她爹的意思,她与裴慎这才刚大婚,平日里也没起什么摩擦,先前为了让她爹高兴,表面装得也好,如今说和离就和离,她爹肯定不同意。若说上辈子,她还可劲儿的找理由和裴慎吵架,可甄好都已经和裴慎过过大半辈子了,哪里还能拉的下脸给这时候还年轻的裴慎找麻烦。 难道这辈子要装模作样一回? 可她能用什么样的理由? 要说再像上辈子一样,因着裴慎不愿意与她亲近,闹到甄父面前去,甄好又实在是拉不下脸,想起上辈子的一切,她都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可若说裴慎对她不好,除了不爱她之外,裴慎已经是对她百依百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说不定还要又连累裴慎被她爹骂一回。 甄好想破了脑袋,都没想出一个好办法来。 反倒是甄父盯上了他们俩。 他身体一好,就有更多的精力可以放在这对小夫妻身上了。 教训了裴慎一通,甄父又撵着裴慎去铺子里,而自己则闲在家中,观察着甄好的一举一动。 观察不说,他还将裴淳叫了过去,和他打听两人的近况。 裴淳可感激甄父了,按照他哥说的,甄老爷是他们家的大恩人,在他们最危难的时候,给了他们一笔银子,不但让他们还了债,还让他们能将祖母好好安葬,还给了他哥一个这么好的嫂子。甄父一将他叫去,他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 “我哥和嫂嫂?他们俩处的可好啦!”裴淳斩钉截铁地道:“我哥上回还给嫂嫂买簪子呢,还有嫂嫂,她也给我哥买了不少书,我哥的衣裳,还有我的,都是她准备的,我嫂嫂真是个大好人!” 裴淳全然忘了他哥平日里是如何叮嘱他,不能叫嫂嫂,要叫甄姑娘。或者说,他从未放在心上过。 甄父听到他这么亲昵的称呼,心中也是纳闷。 -- 第 18 章 裴慎去而复返,回来还带了甄父,甄好看见他们的时候,脑袋还有点懵。 可甄父却不与她客气,把裴慎拉回来了不说,还笑眯眯地坐下,语重心长地劝道:“阿好啊,这事我得劝劝你。” 甄好:“……” “你说这大晚上的,咱们都可以歇下了,你还要把裴慎从屋子里赶出去,这外头那么冷,要是让裴慎冻出毛病了怎么办?”甄父劝说:“这要是冻出了什么毛病,心疼的可不是爹,而是你啊。” “……” 甄好下意识地朝裴慎看了过去,对上她的视线,裴慎苦笑,有些尴尬地撇过了头。 他也没想到,弟弟竟然和甄老爷联起手来,想要让他和甄姑娘住一间屋子。 “爹……?”甄好试探地道:“我没想让裴慎睡在外头……” “哪儿没有了?我刚才来的时候,还见裴慎跟在枝儿后头往外走,你瞧瞧他手上抱着的东西,难道不就是你把他赶出屋子了?”甄老爷严肃地说。 甄好:“我是想让他住别的屋子……” “别的屋子,不就是外头?”甄父拍拍胸口:“这要是不住在一块儿啊,心冷了,不就是要冻出毛病来?” “……”甄好无言地看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好了,你听爹的。”甄父把裴慎手中抱着的东西抢了过来,放到桌上,笑眯眯地劝道:“你们要是有什么不高兴的,那说出来,说出来就好了,两口子在一块儿过活,哪里能成天吵架,你们说是不是?” 甄好和裴慎:“……” 他们哪里能应得下。 见两人不反驳,甄父更加高兴:“那你们这是同意我的话了?今晚不把裴慎赶出去了吧?” 甄好面露犹豫。 甄父又说:“我就在外头看着,你要是再把裴慎赶出去,我可就要替裴慎求情了。” “……” 叮嘱枝儿要好好看着两人,甄父笑眯眯地走了,甚至隔壁的屋子还传来一声关门声。 屋子里就剩下了两人,甄好和裴慎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 裴慎迟疑地将自己的东西抱了起来,他转身想要出门,谁知刚拉开门,就见枝儿地站在门口,忐忑地看着他,裴慎:“……” 裴慎默默关上了门。 甄好歉意道:“我爹自作主张,给你添麻烦了……” “甄老爷是关心你。”裴慎摇头,“甄老爷说的是,别的夫妻哪有不睡在同一间屋子里的,说起来,还是我给你添了麻烦。” “那今晚……” 两人对视一眼,裴慎只得无奈将东西放下。 不用说,明日甄老爷肯定也会再来检查他们,今晚裴慎出了这间屋子,明日甄老爷就要来找他们兴师问罪了。 甄好去给裴慎拿了被褥,在地上铺好:“只能勉强你一晚上了。” 裴慎摇头:“这样就很好了。” 两人一时又沉默了下来。 甄好拿出了从甄父那儿讨来的账本,裴慎则拿起了早上还未看完的书,屋子里沉默的只有纸页翻动的声音。 -- 第 19 章 甄好睡不着,裴慎也睡不着。 他最是不习惯和陌生人在同一间屋子里,因着自己难以对旁人提及的怪毛病,他向来远远避开人群,也只有他弟弟知道这件事情。他原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娶妻生子,谁知道如今竟已经是甄姑娘的夫君了。 大婚之夜,他在冰凉的地上躺了一夜,天一亮就立刻出了屋子。好在甄姑娘善解人意,非但同意了他提出来的无理请求,还愿意让他搬出去与裴淳睡在一屋,因而自大婚之后,除了第一夜之外,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自在。 可今日却不同。 今日他又和甄姑娘睡到了同一个屋子里。 裴慎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大婚之夜,浑身上下哪里都不自在,尽管他和甄姑娘一个睡在床上,一个睡在地上,分明不是睡在一块儿,可裴慎也觉得像是身上爬满了蚂蚁一般难受。 他攥着被子,克制着让自己没有发抖。 直到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他转过身,才发觉甄姑娘不知不觉已经坐了起来。 裴慎也连忙坐起:“甄姑娘,是不是我吵到了你……” “不是你的缘故。”甄好摇了摇头:“是我自己睡不着。” 裴慎坐着,也有一些茫然地看着她。 两人都神智清明,一时半会儿睡不着,索性也就不睡了,甄好摸索着下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而裴慎也过来点燃了桌上的蜡烛。 甄好捧着手中的杯盏,有些不好意思:“都是我爹,等我和我爹说明白了,他肯定不会这么做了……” 裴慎张口也将事情揽到自己身上:“也都是因为我为难甄姑娘在先。” 两人一时又沉默下来。 甄好不知道该如何与年轻的裴慎说话。 她回想起来,自己刚成婚那段时间,与裴慎也说不了几句话,往往才刚起个头,她就会因为裴慎软硬不吃的态度大发脾气。直到甄父死后,她没了依靠,脾气才软和了一些,也能与裴慎坐下来好好的交流。再后来,他们关系已经缓和,也像是亲人一般,只要不涉及情爱,他们能有很多事情可以讲。 是啊,那个时候的裴慎,也不讨厌她的触碰。 甄好想来想去,能想出很多可以与年迈的裴慎说的话题,却想不出可以和现在的裴慎说什么。 裴慎也是沉默不已。 尴尬在室内蔓延了许久,甄好才咳了一声,打破了寂静:“等我们和离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应当是去考个功名。”裴慎如实说。 “然后呢?” 裴慎想了想:“力所能及吧。” 甄好不禁钻进了衣角。 她抿了抿唇,到底还是没有忍住,忐忑地问:“那你会不会……想要再娶妻生子?” 裴慎也愣住。 这个问题,甄好想过很久。对裴慎求而不得的时间里,她想过很多裴慎无法接受她的理由,其中就有裴慎另有所爱。可她又观察了很久,却怎么也见不到裴慎为了哪个姑娘魂牵梦萦。 或许那个姑娘已经出嫁了? -- 第 20 章 屋子里的灯亮了半宿,到了深夜才灭掉。 第二日一早,甄父便兴冲冲地跑了过来,先敲了敲甄好的房门,笑眯眯地问里面:“阿好,裴慎,你们睡醒了吗?” 门“吱呀”一声打开,枝儿出现在甄父的面前。 看见是她,甄父脸上笑意淡了下来:“怎么是你?” “姑爷一早就起了。”枝儿如实说:“也一早出了门,说是去花园里头看书了。” 看书在哪里看不好,还非要到花园里去? 甄父有些不甘心:“那昨夜你守在外头,两人有没有出来过?” “回老爷的话,姑爷今儿早上才出来,小姐一直在房中,没有出来过。” “有没有吵架?” “也没有。”枝儿说:“小姐昨夜和姑爷说了好久的话,屋子里亮了许久。” 甄父这才满意。 “阿好醒了?”甄父走进屋子里,见着了甄好,又笑眯眯地说:“你近日怎么醒的这么早?从前可都是我出了门,也没见你起来,这成婚了的姑娘就是不一样。” 甄好正在屋中翻着账本,闻言抬起头来:“爹。” 甄父故作不知,环顾了四周一圈,严肃地问:“裴慎呢?” “他出去看书了。” “这什么书不能在屋子里看,非要到外头看?”甄父挑剔道:“阿好你也是,这夫妻俩不在一块儿,怎么好培养感情,你说是不是?” 甄好无奈合上账本:“外头清静,我在这儿打算盘,会打扰裴慎。” 甄父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而后又道:“我看你们昨日相处的不错,也没听枝儿说你们吵架,如今还都会为对方着想了,我看你们这日子过得好好的,也没什么问题。” “……” 甄好道:“爹!我想和裴慎和离,我是认真的。” “你要是想和他和离,你们还能在一块儿,睡得那么安稳?”甄父不信:“你娘和我吵架的时候,可是连同一间屋子都待不下去,昨天晚上,我特地让枝儿在外面守着,没听见你们吵架,你们两人凑一块儿都好好的,干什么要和离?” 甄好一噎。 她爹最明白她的脾气,换做从前,她肯定是要和裴慎吵架的,可如今她又不是从前的她了。 她和这样的裴慎过了一辈子,该吵的架都吵完了,哪里还能吵起来? 真吵起来了,裴慎打不还口骂不还手,说不定她爹还要站在裴慎那边。 甄好知道要劝她爹同意不容易,可她总不能又将裴慎的毛病说出来,甄好想的是和平和离,不想反让裴慎恨她。因而她打算迂回地劝。 甄好道:“爹,不提裴慎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去铺子里?” “去铺子里?”甄父惊讶:“你去铺子里做什么?” “自然是给你帮忙。”甄好说:“我先前就和爹提过,以后想要接管铺子的生意,我可不是和爹开玩笑的。” “胡闹,你去接管什么生意?”甄父想也不想,立刻拒绝:“铺子里有裴慎,再不济,我这把老骨头也能动一动,咱们甄家哪里落魄到还要一个女人家出面?” -- 第 21 章 两人结伴回到甄家时,甄父已经在家中等了很久了。 他坐在前厅,翘着腿喝着茶,听裴淳在旁边背诗文。一听两人回来,连忙把茶盏放下,腿也放下,站起来抖抖衣服,背着手故作严肃地走了出去。 那边裴淳跟在他的身后,也忙不迭放下书跟着走了出去。 两人站在门口,就见甄好与裴慎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在一块儿,顿时高兴了起来。 “我看啊,这和离分明是闲着无聊了。”甄父笑眯眯地道:“你瞧瞧,他们两个现在多好,是不是?” 裴淳也连连点头:“我最喜欢嫂嫂,我哥肯定也喜欢,就是我哥这人嘴巴笨,不会说话,才会惹嫂嫂生气。” 甄父咳了一声,乜了他一眼:“书背得怎么样了?” 裴淳了然,连忙转身跑了回去,甄父也紧跟着进去,等甄好和裴慎走近时,就看见两人一个在背书,另一个端着茶盏,似乎是认真检查的样子。 “爹。”甄好喊了一声:“你什么时候懂论语了?” 裴慎也斜了裴淳一眼,裴淳立刻停了下来,求助地朝着甄父看了过去。 甄父咳了一声,板着脸说:“你爹我也读过书,就算是和裴慎比起来,那也是不算差的。” 甄好笑:“裴慎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你连论语都没读完,方才裴淳背的这些,恐怕你连讲的是什么内容都不知道。” 甄父一噎,被女儿揭穿了老底,他也无话可说。 这做生意他在行,可读书他就是真不行了,偏偏女儿最喜欢的是裴慎这样的读书人,甄父只得瞪了裴慎一眼,起身背着手走了出去。 裴淳合上书,缩了缩脑袋,他好地冲着甄好和裴慎笑了笑,然后抱着书忙不迭跑了出去。 甄好与裴慎一块儿回了院子,裴慎推了推自己屋子的门,果然从里面已经反锁,他无奈地敲了敲门:“裴淳。” 里面果然一言不发。 裴慎只得在院子石桌前坐了下来。 甄好让枝儿给他送了一次茶水和书,没过一会儿,又自己出来,问他关于生意上的事情。等到夜色渐深,前院来了人,喊他们用晚膳。 晚膳时,甄父又笑眯眯地问裴慎:“阿好说是要一起管甄家的生意,我就让她去了铺子里,怎么样,没给你添麻烦吧?” 裴慎连忙摇头:“甄姑娘很聪明,一点就通,帮了我不少忙。” 甄父得意地翘起唇角:“那是,阿好是我的女儿,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甄好失笑,正要说点什么,抬眼见甄父的筷子朝着一块肥油满满的红烧肉伸了过去,她连忙叫住:“爹!” 甄父手一顿,转了个弯,夹起了旁边的一块青笋。 “爹,大夫说了,你身体刚好,不能吃这种大油的东西。”甄好劝道:“再说,先前中了毒,让你身子亏了不少,已经没有先前那么好了,正是该好好调养的时候。” 甄父咳了一声,小声道:“偶尔吃那么两块,不会有事的。” -- 第 22 章 甄好年轻时好甜口,甄父喜欢重油重盐的肉,她则喜欢酸酸甜甜的肉。只是后来老了身体不好,她翻着医书学养生,饮食也变得清淡了不少。裴慎向来不介意,她喜欢吃什么,就跟着吃什么,府中的厨子也向来是按照她的口味做饭。 等重生回来以后,因着甄父身体不好,按着医嘱吃些清淡的食物,他们跟着甄父一块儿吃,就连甄父都不知道甄好的口味变了。 他昨日晚上在餐桌上随口一说,反倒是让裴慎记了下来,到如今就有了甄好面前这一盘菜。 甄好对着眼前这盘糖醋排骨发了一会儿呆,才愣愣地抬头朝裴慎看去,却见裴慎面色镇定,垂眸看着碗中粒粒分明的米饭,若不是甄好对他太过熟悉,还真看不出他在偷偷拿眼角余光观察着自己。 甄好咳了一声,裴慎便立时抬起了头来。 “让你破费了。”她指了指眼前的糖醋排骨:“只是你身上银钱不多,不必花费在这上。” 裴慎抿了抿唇,唇角往下弯,不是高兴的模样。 甄好顿了顿,还是和他道谢,又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排骨到自己碗中。 裴慎抓紧筷子,紧绷的身体这才放松下来。 甄姑娘对他这么好,他心中也想要报答甄姑娘,昨晚听甄父一说,心中便记了下来,没成想今日又让甄姑娘破费。他生怕甄好会不接受,心中也忐忑,见甄好接了,这才又高兴。 甄好忍不住与他多说了一些:“以后你上京赶考,也会带上裴淳,到时候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 “你要考功名,整日读书,裴淳年纪还好,你定然顾不上他。”甄好慢吞吞地说:“你要考功名,也是读书要紧,保不准还要再找一个婆子,到了京城,你还要再租一个院子,若是手头宽裕些,还能买个小的,这处处都要花银子……” 裴慎以为她又要提起盘缠的时候,内心斟酌了一下,正想着要怎么回复,又听甄好说:“我想了想,如今你被我爹催着在铺子里帮忙,我爹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可到底耽误了你读书,到头来你花了力气,却什么都没捞着,不如,我每个月给你开工钱吧?” 裴慎愣住。 他放下筷子,连忙道:“甄老爷帮了我这么多,我替甄老爷做这些事情也是应该,工钱什么的就……” 甄好打断了他:“别的我不知道,可我爹生病那会儿,你的确是帮了不少忙。要说我爹当初做的,也只是给了你一笔银子让你还了债务、处理了家事,可先前对付金家,你也是救了我爹,帮我们家挣了银子,这一报还一报,你已经还清了。” 裴慎心想:甄姑娘说的好,可哪里是这么快就能还清的? 哪怕是银子上的事情还清了,他亏欠甄姑娘的,可是再多也还不清。他知道,甄姑娘是又想要帮他了。 裴慎拒绝说:“可也不至于要工钱。” “你在铺子里帮忙,可是耽误了不少读书的时间,白白付出了辛苦,哪里有没好处的道理,等我们和离,你也捞不着半点好处。”甄好说:“我也不能白白占你便宜,不如就按掌柜的月钱算给你。” -- 第 23 章 从甄老爷病重的时候算起,裴慎在甄家铺子里做事也过了个把月了。 甄好与裴慎说了工钱的事情,没过几日到了月底给铺子里伙计发月钱的日子,也照自己说的那样,从自己的私房里给了裴慎一个月的工钱,既没走铺子里的账,也没让甄老爷知道。 裴慎又想要拒绝,可甄好态度强硬,他没拒绝成功,也就只能接了下来。等收好以后,回头又开始想着该如何回报甄姑娘,在他心里头,这事总归是甄好吃亏了。 甄好可没放在心上。她手头向来宽裕,甄家就她这么一个女儿,甄家不缺银子,甄老爷疼人也是大把大把的给银子花,不但每月月例给的多,甄好想买什么,从账上支大笔的银子,甄老爷也不会多问一句,要是偶尔她花的少了,还要反过来担心她是不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 最近甄好跟着出门做生意了,甄老爷心疼,又给了她大笔零花。 哪怕是上辈子,她也有甄家的生意做私房,裴慎的俸禄除了自己留下一小部分,剩下也都给了她,甄好从没在银钱上发愁过。 手头宽裕,甄好花起来也毫无顾忌,不但每日带着裴慎去食楼加餐,可劲儿的让他长肉,平日里回家时,途径哪个铺子,瞧中了什么,也立即买来。她原来做过首辅夫人,眼光哪里会差,每每都是花钱如流水。 看得裴慎压力陡生。 照旧是与甄好一块儿走回了家,两人在院子里分开,甄好抱着刚买的一套翡翠首饰欢欢喜喜地进了屋子,而裴慎犹豫了一会儿,去敲了敲弟弟屋子的门。 过了半会儿,裴淳警惕地探出了小脑袋。 “哥?” “开门。”裴慎嘴角下撇,脸色有些不好。 裴淳不敢触他的霉头,连忙让开身体让他进去。 他看着裴慎进了门,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口中还不停地念叨着:“哥,你进来就进来,千万别在这儿住下,甄老爷说了,这已经是我的屋子了,我就让你进来这么一会儿,等会儿你就要出去的。” 裴慎没有理会弟弟的念叨,径直走到了屋中的柜子里,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了里面的一个盒子。 裴淳好奇地探过脑袋来看。 盒子里头是他们所有的家当,先前带进来的,还有裴慎后来拿回来的工钱,于他们来说,已经是不少了。 裴淳问:“哥,你拿银子做什么?你要买什么东西?” 裴慎皱着眉头,表情有些不好。 裴淳自顾自地想了想,又哇了一声:“我知道了,哥你是想给嫂嫂买东西,是不是?” 裴慎合上盖子,道:“你还藏了银子没有?” “……”裴淳顿生警惕。 见他不说话,裴慎唇角也勾了起来:“那就是有了?” “……” 裴淳不由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两人僵持了许久,他才不情不愿地跑去床边,掀开一层层被褥,从底下拿出了自己的私房钱。 -- 第 24 章 裴慎原本以为甄好会高兴,可却是头一回见到她的脸色那么难看。 依裴慎这段时间对她的了解,几乎是立刻的,他就明白了古来,甄姑娘是在生气。 裴慎有些紧张,他试探地问道:“你不喜欢这个簪子?” 甄好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她不说话,裴慎就更加忐忑:“我也不懂女儿家的喜好,只在首饰铺子走了一圈,看中了一个,就挑中了,或许是比不上你平日里戴的那些,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你哪来的银子?”甄好打断了他的话:“这根簪子少说也得十几两,你哪来的银子?” 裴慎愣了一下,没料到她会问这个,一时没有立刻回答出来。 甄好心里头却憋着气。 裴慎手里头有多少银子,她最清楚不过,要不是知道裴慎手里头紧张,她也不会想方设法给裴慎塞银子,她特地给裴慎支工钱,不就是为了让裴慎与她和离以后,日子能过得好一些? 可裴慎倒好,这刚到手的银子还没焐热呢,转头就给她买了簪子? 甄好时常买首饰,最是了解这些首饰的价值,就这一根簪子,裴慎想要买,光靠他刚到手的那些月钱也不够,可这凭空多出来的银子,又是哪来的? 几乎是立刻的,甄好就想到了裴慎最近常常出铺子,也不知道去做了什么,如今想来,就是挣银子去了。 裴慎:“甄姑娘……” 甄好将盒子盖上,推回到了他的面前。 裴慎一愣:“甄姑娘?” “你拿回去吧。”甄好说:“要么留下来,以后送给你喜欢的姑娘,要么就回去退了,把银子拿回来。” 裴慎顿时着急:“甄姑娘不喜欢?” 甄好冷淡地点了点头。 裴慎垂在两侧的手一颤,手指蜷缩起,攥住了身侧的衣裳,他望着那个被推回来的木盒,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你不用特地为我花这种心思。”甄好说:“我们也不是真的夫妻,你送我这些,无疑就是往水里头丢银子,往水里扔还能听个响,给我是浪费,我也不缺这些东西。” “……” “裴慎?” 裴慎低着头,看不出什么反应,甄好竟看出了几分落寞。她顿了顿,又想自己是不是拒绝的太狠了。 不管怎么说,裴慎也是好心给她买了簪子,她就算是生气,也应当委婉些才是。现在的裴慎还年轻,可她已经是个老太太,她和一个年轻人置什么气? 甄好又放柔了语气,轻声道:“我没有别的想法,只是你得为自己多考虑,你还有你弟弟要养,供裴淳读书,也得费不少银子,挣银子不容易,不必这般浪费。” “这不是浪费。”裴慎垂着眼眸,低声道:“甄姑娘为我做了那么多,我十分感激甄姑娘……” 甄好顿了顿,又道:“既然如此,那你就更要考取功名才是,等你以后做了状元,当了首辅,往后旁人想要欺负甄家,也得多看几分你的面子。” -- 第 25 章 裴淳近日很是发愁。 原因无它,他好不容易把亲哥哥赶回到了嫂嫂的屋子里,可他哥就是个棒槌,这么好的机会也不知道把握,好不容易开窍,知道要送礼物给嫂嫂,讨嫂嫂欢心,却偏偏还被嫂嫂拒绝了。 要不是他哥长得好看,才华又出众,他嫂嫂怎么看得上他哥? 要不是做了上门女婿,他哥哪里能娶得到嫂嫂这么好的姑娘啊! 裴淳唏嘘不已,眼见着两人同进同出,还睡在同一间屋子,可关系却没有一点长进,连他哥见到了嫂嫂,口中喊得也是“甄姑娘”! 这都成了婚的人了,哪能这么见外? 裴淳横挑鼻子竖挑眼,观察了许多天,总算是忍不住把他哥拦了下来。 “做什么?”裴慎手里头拿着一本书,他瞥了裴淳一眼,又绕过弟弟,一边看书一边走进屋子里:“昨日我给你布置的功课都完成了?” “完成了,完成了。”裴淳又绕到了他面前去:“哥,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裴慎总算是分给了他一些注意力:“什么?” “哥,你和嫂嫂,究竟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又见他哥举起书本开始看,裴淳顿时急了:“嫂嫂你也不管了?” 裴慎不吭声。 可他内心也烦躁的很。 自从甄姑娘拒绝了他送出去的那根簪子以后,对他的态度也不如从前,虽是还对他关照有加,可又像是刻意避开他,言语之间多有生疏,偶尔在一块儿时,也是提醒他要多读书,话里话外都在说着以后要和离。 他当然知道要和离,甄姑娘提出这件事情时,就正好如了他的愿。 可甄姑娘却不要他的报答,他愧对甄姑娘,有心想要补偿,可甄姑娘也不要。甄姑娘说,等他们和离以后,就什么关系也没了,若他有心,等做上大官以后照拂一下甄家就好。 这些哪里够? 甄家又不是什么大善人,还能特地赔一个女儿给他做善事?他连功名都没考上,等再做上大官,更是不知道要等多久以后,他白白占了这么多便宜,哪能说走就走,半点也不犹豫? 他原先觉得甄姑娘好,现在又为甄姑娘太好而感到闷闷不乐。 “……哥,哥!你听见我说话了没?”裴淳着急地推了他一把:“我在和你嫂嫂的事情呢!” 裴慎下意识地应道:“甄姑娘怎么了?” “甄姑娘,甄姑娘,你都已经和嫂嫂成婚了,怎么还能这么叫她?” 裴慎抿唇。 先前甄老爷也问过,他一直没改口,后来也就不问了。 裴淳说的头头是道:“你叫得这么的生疏,嫂嫂当然会生你的气,都是夫妻了,你得叫得再亲近一些。” “亲近一些?” “是啊!”裴淳坚定的说:“要叫娘子!” “……” 裴慎低头看书。 裴淳更急:“哥,我在和你说话呢。” 他刚说完,脑袋就挨了一记。裴淳摸了摸脑袋,有些不满地道:“你就是这样子,嫂嫂才不会喜欢你呢。” -- 第 26 章 甄好一出屋子, 就发现裴淳蹲在外头,探头探脑往屋子里看,见着了她, 还像是被吓了一跳的样子,转身想要跑走。 甄好急忙叫住了他:“等等。” 裴淳转过身来, 讨好地冲着她笑了笑:“嫂嫂。” “你蹲在我屋外, 不是来找我的?”甄好疑惑地问他:“怎么忽然要跑?” “哎……”裴淳挠了挠头,看了她好几眼, 又回头看了自己屋子一眼, 讨好地问:“嫂嫂, 我能不能进你的屋子里?” 这当然没什么不行的。 甄好原本想要出门,见状也跟着他一块儿走了进去,裴淳年纪小,她对裴淳也多有关照,让枝儿端来了茶水与点心, 推到了裴淳的面前。 “你和你哥又闹什么别扭了?” “哪能啊, 嫂嫂,我这么听话, 怎么可能会和我哥闹别扭。”裴淳顿了顿, 支支吾吾地说:“就是……就是我和我哥说了一些话……” 甄好应了一声,没有多问。 裴淳却是主动将前头的事给说了:“嫂嫂, 我偷偷问你, 我不告诉我哥。你讨厌我哥, 是不是因为他太笨了?” 甄好动作顿了顿, 抬眼惊讶道:“我什么时候讨厌他?” “既然没有,你为何要把他赶出屋子?还有晚上,他看书的时候,你也是要把他赶到院子里,只给他点一盏灯,夜里头多凉啊,你要是不讨厌我哥,你怎么会赶他出门去?”裴淳不给她解释的机会,又自然地接了下来:“我也知道,我哥这人读书虽然厉害,可别的不行。” 甄好心中觉得稀奇。 她只见过上辈子的裴淳,别提对他哥多崇拜了,见着裴慎时,满眼都是濡慕,从小到大,都没变过,甄好也只从他的口中听到好话,从没见过裴淳说裴慎的坏话。 这会儿,裴淳摇头叹气:“我以前可见着不少人想要做我的嫂嫂呢,嫂嫂你也知道,我哥长得好看,论学问,也是书院里头最出众的,旁人就很轻易被他的表象给骗了,但是呀,我哥他太蠢了,不管别的姑娘如何示好,他全都发现不了。” 甄好从未听过这回事。 裴淳就一个一个给她数:“就说我们的邻居,有好多年岁合适的姑娘,她们想要做我嫂子的时候,就来讨好我,给我好吃的点心,还要我回去和我哥说。还有的时候,我哥走在路上,都会有姑娘投怀送抱呢。” “投怀送抱?” 裴淳又“哎呀”一声,“嫂嫂,你也知道,我哥有个怪毛病,他不喜欢别人碰他,有人投怀送抱,他躲还来不及呢,那人就一下摔到地上了。” “……” “可嫂嫂你就不一样了。”裴淳又趁机说好话:“我从未见过比嫂嫂更好的人,我哥也最是对嫂嫂你上心,你别看我哥嘴巴笨,也不会说什么好话,可他对你的感情呀……”裴淳小大人似地拍了拍胸脯:“是真的!” 甄好忍俊不禁,又把糕点盘子往他那边推了推:“油嘴滑舌。” -- 第 27 章 裴慎进门的时候, 浑身都已经湿透,门房见着了,便先咋咋呼呼惊讶出声, 而后又忙不迭去喊人。 等裴慎进院子时,底下人已经备好了热水与替换的衣裳, 甄好也闻声出来, 见着他也一脸惊讶。 枝儿也慌张地道:“姑爷出门没带伞,也不找个地方躲躲雨, 这雨来的突然, 等晴了再回来就是, 也不会淋成这样。” 裴慎垂着眼眸,没吭声,倒先将怀里的那两本书拿了出来。他一路保护的好,甄好将书接过来的时候,纸页干燥, 还带着裴慎的体温。 “先去洗洗吧。”甄好道:“枝儿, 去厨房问问,姜汤做好了没有?” 枝儿应了一声, 连忙转身跑了出去。 裴慎也被一群丫鬟围着, 他动作躲闪,生怕会与别人接触, 甄好见状, 连忙将那些丫鬟赶到一边去, 自己将替换的衣服接了过来, 给裴慎放到门外。 “等你洗好了,再喊我一声。”甄好叮嘱:“记得出来以后把姜汤喝了,省得被刚才那场雨淋出病来,我就在屋子里守着,不让别人进来。” 屏风那边,裴慎也闷闷道:“甄姑娘也出去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甄好这才出去了。 裴慎的动作很快,他出来的时候,厨房那边也正好把姜汤送了过来,甄好盯着他喝了,才赶着他去睡觉。地上凉,她也不敢再让裴慎睡到地上,那边裴淳也忙不迭收拾好了自己的床铺,让他哥躺上去,生怕他哥会把病气传给嫂嫂。 好一通忙活之后,屋子里才总算是安静了下来,裴慎躺在床上,脸色还有些白。 裴淳趴在床边上,还高高兴兴地对他说:“我问过嫂嫂了,原来她是不喜欢你买的簪子的样式,哥,你下回买个更好看点的,嫂嫂就愿意收了。” 裴慎心想:甄姑娘哪里是介意这个? 他摸了摸弟弟的脑袋,道:“把我的书拿来。” 裴淳听话的转身跑走,将他刚买来的书拿了过来。见裴慎当即翻开要看,他挠了挠脑袋,问:“哥,嫂嫂刚才说了,要你好生歇着。” “你别告诉她。” “可……” “不过是淋场雨而已,甄姑娘就算了,你也跟着大惊小怪?” 裴淳想了想,又趴回到了他身边。 裴慎屈起膝盖,顶了顶他的腿:“去,把论语拿来。” 裴淳“哦”了一声,又乖乖下床把论语拿了过来。 他读了没一会儿,又忍住道:“哥,怎么忽然变得那么用功了?” “我要去考功名。”裴慎镇定地翻过一页:“还要考状元。” “考功名!?可你都……你都和嫂嫂已经成婚了,还要考功名?!”裴淳偷偷地道:“我还以为你平日里用功,只是为了读书,可你要去考功名,这件事情嫂嫂知道吗?” “甄姑娘已经答应了。” “那甄老爷呢?” 裴慎顿了顿,说:“我会想办法让甄老爷答应的。” 裴淳有些不知所措:“可是这好好的,你怎么又想要考功名了……甄老爷肯定不会答应的,甄家的生意就只有你来做,要是你去考功名了,还要做状元,那就要留在京城,那甄家……还有我嫂嫂,我嫂嫂怎么办呀?也跟你去京城吗?” -- 第 28 章 等甄好从甄老爷那儿听说她同意裴慎考功名的时候, 也是吃了一惊。 她顾不上别的,连忙追问:“爹先前不会还说,不会让裴慎去考功名, 怎么先前又答应了?” “还不是裴慎那小子亲自跑过来和我说了。”甄父哼了一声,面上还有些不太情愿的样子:“他求着我, 要我给他一个机会, 说得一板一眼的,我听着还有些道理, 就勉强答应他了。” “那裴慎和爹说了什么?” 见糊弄不过去, 甄父才不情不愿地说了:“裴慎和我说, 说是咱们甄家不缺一个会做生意的人,我一想,是啊,这要会做生意,你爹我也可以, 现在已经用不着他了。他还说, 要是他考中了功名,就能带着咱们甄家更上一层。以前是爹身体不好, 必须给你找个好用的人, 才找来了裴慎,现在爹身体好了, 裴慎哪里配得上你啊。” 甄父说起来, 还有些唏嘘:“早知道阿好这么聪明, 连爹被人下毒了都能发现, 我就不那么着急,说不定,现在已经给你找到了更好的人家了。” 甄好提醒:“爹,可是裴慎要考功名,那就得上京城,京城离这儿可远着呢,等他考过了秋闱,再考过了春闱,等做了官,那也是要留在京城的。” 上辈子,裴慎也是去考功名,可甄家已经没有人了,甄好作为他的妻子,自然也是跟着他一起去京城。 可这辈子…… 甄好定了定神,张口要再提和离的事情,可甄好话还没说出来,甄父就先道:“我想过了,你和裴慎一块儿上京城去。” 甄好一噎,剩下还未说出口的话也一下子被堵在了喉咙口。 “爹!”甄好加重了音:“那是京城!” “我当然知道是京城,可你和裴慎是夫妻,你让裴慎一个人上京赶考不成?”甄父说:“那虽然是京城,可咱们不缺银子,你到了那儿,先买处院子,再买几个人,也不用你亲自伺候裴慎,到时候,你在京城过得舒舒服服的,等裴慎考中了,肯定也是要跟他一块儿留在京城,到时候,你就成了状元夫人了!” 甄好可不想做什么状元夫人。 这状元夫人,她早就做过一回了,非但是状元夫人,后来称呼变了又变,最后还成了首辅夫人。 “爹,我要是走了,那咱们家的生意该怎么办?” “你爹我这一把老骨头还能动动,这生意上的事情,你别担心了。” “爹,可是……” 甄父斜了她一眼,这才说:“我知道,你是不是又想和我说和离的事情?” “爹?”甄好惊喜。 “爹问你,裴慎既没有对你不好,也没有做什么错事,好端端的,你就跟我说一声你不喜欢他了,到现在都没放弃和离的念头,是不是当真这么想?” 甄好连忙点头:“是真的,爹,我是真的想和离,我考虑的很清楚了。” 甄父沉默良久,才开口:“这和离的事情,也不是不行……” -- 第 29 章 甄好也不是头一回给裴慎量尺寸了。 她上辈子给裴慎做过不少衣裳, 裴慎也都穿了,不但穿了,还要穿出门去炫耀, 连她与其他夫人见面时,都要被夸一句心灵手巧。 可这重来一回, 她刚拿起尺子, 抬眼见裴慎脸色苍白,眼中的惊恐几乎要溢出来, 整个人恨不得贴到墙上, 战战兢兢的, 仿佛她拿的是什么夺命利器一般,甄好只觉得好笑。 “你还站在那做什么?”甄好叫他:“早点把尺寸量了,才好做衣裳。” “不必……不必麻烦甄姑娘。”裴慎紧张地道,他上前两步,伸手想要接过尺子, 可手刚抬起来, 又有些犹豫地收了回去。“麻烦甄姑娘,把尺子放到桌上, 我自己去来量。” 甄好稀奇:“难道你还会做衣裳不成?” 裴慎:“……” 他还真不会。 先前家中有祖母在, 他不爱与旁人接触,可裴淳和祖母却是愿意的, 祖母手巧, 他和裴淳的衣服都是祖母做的, 破了个洞, 也是祖母补。 可他从没让其他人量过尺寸。 一想到其他人要拿着尺子在他全身上下比划,动作之间,还会碰到自己,隔着薄薄一层衣物能感受到其他人的体温,裴慎便觉得浑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都开始颤栗起来。 裴慎犹豫:“可……” “我知道,你有那个怪毛病。”甄好说:“你放心,我会尽量动作快些,不会碰到你的。屋子里就只有咱们两个人,也没有别的人看到,你别怕。” 裴慎沉默了半晌,这才抬脚走了过来。 甄好道:“把外衣脱了。” 裴慎动作慢吞吞地脱了外衣,他将衣裳放下的时候,还有些紧张,忐忑地回头看了甄好一眼,有些可怜兮兮的,做好了任人宰割的准备。 甄好连连保证:“我一定会快些。” 裴慎这才回过了头。 许是只有他们两人的缘故,屋子里安静的很。门窗关了,一丝风也透不进来,他脱了外衣,也没有觉得冷,甚至在这个秋天即将到来的天气里,紧攥着的手心粘腻,满手是汗。 裴慎动了动耳朵,听到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应当是甄姑娘拿起了尺子。 裴慎的心也随之提了起来。 他闭了闭眼,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为了不让自己太过在意,他也开始分心想别的事情。他先想了一遍枝儿说的话,他平日里见到的其他老板,个个穿得也都是贴身舒适的衣裳,料子也比他身上从成衣铺买来的后许多,只是他不在意这些,也不知道其他人看自己的眼神是否有什么异样。 然后他又想起方才刚读过的书,裴慎深吸了一口气,当即开始默背起来,试图不让自己太过在意。 可量尺寸是这么亲密的事情,哪怕甄好保证了不会碰到他,动作之间,难免也有些接触。 先是尺子贴了上来,裴慎脑子里的想法一顿,刚要准备继续背下去,紧接着,他便感觉到甄好的手指轻轻地落到了他的背上,隔着薄薄的衣裳,他仿佛能感觉到甄姑娘的手指柔软滚烫,指尖拂过的地方,让他控制不住地绷紧了自己的肩膀。 -- 第 30 章 底下人的动作很快, 在天气彻底凉下来之前,新做好的衣裳就送过来了。 裴淳最是高兴,一收到新衣裳, 就先去换上,然后美滋滋地跑到甄好面前来转圈圈:“嫂子, 你看看我, 你看我好不好看?” 甄好笑着应下。 自从到了甄家以后,裴淳就不是原来的黑猴子了, 他被他哥整日关在屋子里读书, 也不怎么出门, 不但白了许多,也被甄好养的脸色红润,胖了不少,要说好看,还真是好看了许多。 裴淳臭美地照了照镜子, 又兴冲冲地跑了回去, 也催着他哥换了一身衣裳。裴淳留了心眼,在裴慎的那些新衣服里, 特地挑了一件与自己身上颜色差不多的, 等裴慎换好了,才又拉着裴慎去了隔壁。 “嫂嫂, 你再看看, 我哥好不好看?” 甄好自然也应下。 裴慎拉了拉袖口, 还有些不好意思。 穿上了新衣裳, 他才觉得和原来成衣铺买的衣裳的不同来。成衣铺的衣裳对他来说虽然好,可和身上的相比,料子也差了许多,他在绸缎铺帮忙,也会认料子了,一摸就知道价格差了不少。还有这量了尺寸做出来的衣裳,果然合身许多。 他身量长,手长脚长,从成衣铺里买来的衣裳,对他来说袖口还短了一小截,如今却正正好好合身,穿着也舒服的不得了。 料子是好料子,给甄家做衣裳的也是熟手,要真算起来,光这一身衣裳就得费不少银子,更别说甄姑娘准备的还齐全,方才送来的那些,哪怕是日日换也能有十几日不重样,将他们兄弟俩的衣柜塞得满当当的,还件件崭新,当即让两兄弟飘乎乎的如踩云端。 裴慎除了道谢,也说不出别的话。 甄好摆手:“只要你好好考功名,我就满意了。” 裴慎又郑重应下。 这话也不知道说了多少回,等再出了屋子,他又拿起书在看。 因着甄父也同意裴慎考功名的缘故,他也不用时时去铺子里,甄父也不催着他出门,反倒是甄好,往铺子里跑得更勤快了。 她跟在裴慎后面学了很久,铺子里的事情,已经能顺利上手了。在裴慎减少去铺子里的时间之后,铺子里的伙计也有事也经常去找她商量。 等甄父再去绸缎铺里,看见甄好翻着账本忙上忙下,还有些惊讶:“阿好,你怎么在这儿?” 甄好抽空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去,继续核对着账目,随口道:“爹,不是你答应我了,让我来铺子里帮忙吗?” “可……可我是让你帮裴慎呢,裴慎都不在这儿,你待在铺子里干什么呢?”甄父一时没回过神来:“哦,我知道了,是不是裴慎忙着用功,让你觉得无聊了?这样,你带着枝儿出门逛街去,买些漂亮首饰,爹给你掏银子。” “爹,我忙着呢。”甄好头也不抬地道:“您要是没事,就在旁边等我会儿,等我忙完了再来找您。” -- 第 31 章 甄好不但要一个绸缎铺, 在她的打算里,在明年秋闱之前,她还要将甄家的全部生意都接过来, 非但要接过来,还要能管得好, 如今仔细算起来, 也只剩下不到一年的时间。 等裴慎考完了乡试,就要上京去考会试, 会试在春天, 秋闱结束后没过多久就要出发赶路。照她爹想法, 定是要她跟着去,若是甄家的生意在她的手上,她就能找借口避开。 就算避不开也不要紧,她上辈子在京城待了那么多年,最了解的就是京城, 等着和裴慎和离之后, 她也能将生意做到京城去。可在那之前,同样得要她爹对她有信心, 首先还是得做好甄家的生意。 甄好的压力一下子变得大了起来。 非但裴慎变得忙碌, 她也变得忙碌。 她给裴慎收拾了一间书房,入了秋之后, 就不再让裴慎在院子里看书了, 那间书房夜里一直亮着灯, 好几回裴慎直接在书房里歇下, 这回甄父也不再催着他们同房,都顺着自家这个要参加科举的姑爷的意,只吩咐下人给他在书房里也放了一张床,累得时候只管休息。对此,裴淳虽然有些不甘,可到底是科举比较重要,也就没有再说说什么。 而现在,非但裴慎书房里的蜡烛点到夜深,就连甄好屋子里的也是。 甄好觉得裴慎太厉害了。 她上辈子接触甄家生意时,没像这辈子一样直接接管铺子,裴慎是让她了解,真正管事的也还是他。如今光一个绸缎铺就让她抓耳挠腮,可裴慎那时管的却更多,非但如此,管着家中的这些铺子,他还能分出心神去读书考功名,虽说乡试发挥的不是很好,可会试时却直接考了个状元。 这种天生的天才,本身又努力,不做首辅都没道理。 像她这种平庸的人,除了加倍努力,也没别的法子。好在她有上天眷顾,竟然还能重来一回,有上辈子的经验,她也能走得顺利很多。 偶尔裴淳从屋子里出来透气,见着旁边两间屋子里都亮着灯,他挨个过去敲门,都见着两人忙着,一个在翻账本,对着铺子里的事情苦思冥想,另一个则在用功读书。 他趴在门口看一会儿,也不敢打扰,又偷偷回了自己的屋子。 可见两人原先是同进同出,现在又分了屋子,连话都说的少了,他也忍不住着急。 裴淳对他哥特别有信心,他哥的学问向来厉害,书院里的书生任谁都比不过他哥,对于他哥考功名之事,他是胸有成竹,如今见裴慎又沉迷读书忘了嫂嫂,他心里头便如同蚂蚁在爬一般,痒痒得很。 等到他忍不住的时候,他才终于在某天夜里,敲响了裴慎书房的门。 “哥。”裴淳轻手轻脚地走到了书桌边,先喊了一声,见裴慎不理他,又伸手抽走了他手上的书。 裴慎这才抬头来看他。 “找我什么事?” “哥,你就不关心一下嫂嫂?” -- 第 32 章 吃过了小馄饨, 索性裴慎都来了,甄好也不放过他,当即便抓着方才困恼自己的事情问了起来。 虽然已经放手了绸缎铺的生意,可先前接管过, 裴慎也清楚一些,当即便开始帮她出起主意来。甄好本就差着这么一点灵感,被他一提醒, 很快便想了出来。 裴慎问:“绸缎铺里的事情, 让甄姑娘这般劳心, 不如还是……”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 甄好便打断了他:“不用你帮忙, 要是事事都让你帮忙,不就耽误了你读书考功名的时间?” 裴慎想了想,说:“也不会耽误多少, 举手之劳而已。” 甄好:“……” 她想起来裴慎手中还管着剩下的大半铺子,心中陡然生出了无力感。 甄好摆了摆手:“要是什么事情都让你做了,回头我爹就又不会相信我, 到时候还怎么让他答应我们和离?对了, 明日你有时间吗?” 裴慎连忙道:“当然是有的。甄姑娘是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吗?” “我想让你帮我做个敲门砖。” “敲门砖?” 甄好徐徐道:“绸缎铺里有不少老主顾,他们不像普通的客人,身份也高一些,每月有了新料子, 也是伙计送去他们府中, 供他们挑选, 这你也是知道的。” 裴慎点了点头。 “原先铺子是你在管,如今管事的换了我,倒是有不少老主顾不高兴了。” “为何不高兴?” 甄好毫不在意地道:“大抵因为我是个女子。” “……” 裴慎哑然。 别说老主顾们,就连甄好说要提出做生意时,甄父这个做爹的都不相信,要不是后来亲眼见到了甄好的确做得好,铺子上下也是满口夸赞,也不会放心地将铺子交到甄好的手中,让她试一试。 除了甄父,不相信甄好的还有许多人,城里头不止甄家这一家绸缎铺,没了甄家,也有别的选择,至少金家就在虎视眈眈。哪怕铺子里进了京城时兴的料子,可在这时候产生犹豫的人也有不少。 有些性格古板的,只因着铺子换了个女子在管事,便心生厌恶,动了取消合作的念头。 那些老主顾出手大方,每年能给绸缎铺带来不少利润,甄好自然也没有放走他们白白便宜他人的道理。 裴慎问:“那甄姑娘要我做什么呢?” “你先前书院的院长,是我们绸缎铺的老主顾之一。”甄好道:“我曾下过帖子拜访,可徐院长不愿意见我,我只能拿你做借口,找机会见一面。我心中还想,或许你也是想要再见一见他的。” 裴慎点了点头。 他还在书院时,院长对他最是看重,几次都说他肯定能考中功名,只是还没有等到秋闱,他就先做了甄家的上门女婿,从学子成了商人,应当也让徐院长失望了。 在进了甄家之后,裴慎便有意避开原先的书院,当日大婚时,甄家大摆酒席,他也给院长递了喜帖,可院长却没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生他的气。如今他又准备考功名了,却也没来得及也院长提起,若是院长知道的话,兴许是会高兴的。 -- 第 33 章 甄好一开口, 裴慎便停下了话。 他从没有和甄好提过徐院长的事情,可这时候也不妨碍他配合。 可甄好上辈子却听他提过不少回,关于徐院长的话也是张口就来,句句都如裴慎有感而发。裴慎方才还有些紧张, 生怕会暴露什么,让院长发现,可听在耳中, 又忍不住在心中连连点头。 “……裴慎常说,从前多亏了有院长照拂提点,院长对他照顾良多, 只是因着遭逢家变,才辜负院长您的心意。”甄好轻声说:“他是无颜来见您, 这才拖了这么久,只是怕院长您会责骂他。” 徐院长面上还有些放不下。 自己看好的学生入赘了甄家, 他看甄家,那也是断了学生前程的恶人, 看甄好时脸色也不太好。前些日子绸缎铺换了管事的, 甄好也递了帖子想要拜访他,却被他拒绝,这回两人上门,打的是什么主意, 徐院长心里也清楚。 他心中还想, 这做生意的就是不一样, 花巧言语, 张口就来,可不得不说也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他眼角的余光瞥瞥裴慎,见裴慎也满是赞同,心中又信了半分。 他的学生,他还不了解?或许还当真在家中提起过。 只是…… 徐院长哼了一声,道:“说这么多,可裴慎如今已经无法去考功名,他这一身才华,到底还是耽误了。” 甄好心中一喜,知道事情有能回转的余地了。 她看了裴慎一眼,裴慎果然立刻道:“明年秋闱,我会下场参加的。” “秋闱?”徐院长愣了一下,“可你不是……” “甄老爷已经答应了,甄姑娘也同意我去考功名。”裴慎看了甄好一眼,继续说:“近些日子,我一直在家中看书,要是院长不信,只管来考考我,定不会让院长失望的。” 徐院长面露狐疑,他沉思一番,当真张口考校裴慎。 他开始提的问题并不算太难,裴慎轻易便能答了出来,刚开始,甄好也还能听懂,后来徐院长越来越高兴,提的问题也越来越刁钻,她只能微笑坐在一旁,听裴慎对答如流。 问完了最后一个问题,徐院长这才抚掌大笑:“这就好,这就好,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轻易放弃的。以你的才华学问,明年秋闱肯定能考中,但是也不能松懈,一定要抓把劲,千万别得意忘形。” 裴慎应道:“我都记着。” 得知了这个好消息,再看甄好,徐院长对她的态度也好了许多。 他是清楚的,甄家就一个女儿,他的学生是去做上门女婿,定是要接管甄家的生意,可如今峰回路转,裴慎竟然又要考功名,让他喜不自胜,再看甄好,也没了原先的不顺眼。 两人来拜访他的目的,他也清楚,如今得知了这么一件大喜事,徐院长也不为难她了。 “我知道你是为了绸缎铺的生意而来。”徐院长道:“只是这事其实也不怨我,也是我家中夫人的主意。” -- 第 34 章 丫鬟很快便拿着那件衣裳来了。 甄好仔细看过, 料子是铺子里卖的好料子,做工也很是精细,又是适合年轻姑娘的粉嫩颜色,实在到不了丑的地步, 不但这布料在铺子里卖得好,若是衣裳放到成衣铺里, 也定会卖得紧俏。 徐夫人也有些不好意思:“甄家卖的东西好,我们也清楚, 倒是小女任性, 反倒是给裴夫人惹麻烦了。” 甄好摇了摇头,把手中衣裳放下,又问:“我能不能见见徐姑娘?” 徐夫人愣住:“裴夫人想要见小女?” “这衣裳我也看过,徐夫人也并不觉得难看, 可偏偏徐姑娘不喜欢, 我们甄家做生意,做的是一个明明白白, 徐家是我们的老主顾, 要是不弄清楚这个原因, 恐怕我爹也不会答应。”甄好说:“徐夫人也知道,我刚把绸缎铺子接过来,就把徐家的生意丢了,我爹心里就不相信我了。” 见她说得恳切, 又有裴慎的关系在, 徐夫人犹豫了半分的, 又对丫鬟说:“把小姐叫来。” 徐小姐比甄好小一两岁,是个娇娇俏俏的小姑娘,她被丫鬟叫来,心中还有些纳闷,直到见着了甄好,看到了桌上的那件衣裳,这才反应过来。 徐小姐瘪了瘪嘴,有些不高兴地对着徐夫人道:“娘,你把我叫过来做什么?” 徐小姐说话的时候,甄好也在仔细观察她。 徐夫人道:“是裴夫人想要见你。这是裴夫人,你爹常常提起来的那个叫做裴慎的学生,你还记不记得?” 徐小姐不情不愿地问了个好,在徐夫人身边坐下,扭头不愿意看甄好。按照徐夫人说的,她先前出了个大丑,因而迁怒了甄家绸缎铺,如今看着甄好也不高兴。 甄好仔细打量过后,才恍然大悟:“我知道了。” 徐小姐忍不住问:“你又知道什么了?” “原来徐姑娘是冤枉了这件衣裳,也冤枉了我家的料子。”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甄好说:“是许姑娘穿错了衣裳。” “你……!”徐小姐的年纪比她还小,最是面子薄的时候,本就因着出丑而郁结于心,如今一听这话,也气得够呛,她立即道:“分明是你的布不好,你竟然还要怪到我头上?” 她回头对徐夫人道:“娘!我不想看见她,你把她赶出去!” 徐夫人连忙劝道:“别闹,裴夫人是你爹的客人。” 徐小姐气鼓鼓的,只能重重哼了一声。 甄好继续问:“那照徐姑娘的,我这料子可有半点不好的地方?还有这衣裳,难道做的也不好看?” “这……” 她当然挑不出错来。 这才让徐小姐更加生气。 那日她与几位好友见面,特地穿了这一身新衣裳,结果与最讨厌的周小姐撞了衫,被比下去不说,还反遭了奚落,她丢了这么大脸,哪里能心平气和。 定是甄家绸缎铺特地给周小姐卖了好料子!给了她次品! -- 第 35 章 甄好回去以后, 亲自去绸缎铺的库房里给徐小姐挑料子。 绸缎铺里正好进了新货,还没有来得及放到铺子里,按照她见到的徐小姐的条件,甄好给她挑了一匹蓝色的布料, 不会太深,也不会太浅,也不会太亮。她将这匹布让人包好, 又找了张纸, 写了一些提议, 然后去了甄家名下的首饰铺里, 拿了一套搭配的首饰, 又去胭脂铺里拿了一套胭脂,最后才将这些交给铺子里的伙计,嘱咐他们明天一早就送到徐家去。 甄好做这些的时候, 裴慎一直跟在她的身边。 直到甄好吩咐完了伙计,他才出声:“这样就可以了?” “这样就够了。”甄好说:“能给的意见,我都给了, 只要徐姑娘按照我的意见来, 就不会出什么错,她既然愿意再信我一回,也应当会按照我说的做,只要按照我说的做了, 那我们甄家老主顾就回来了。” 裴慎道:“还是甄姑娘厉害。” 甄好顿了顿, 一时分不清他这是哄自己还是真情实感的夸自己。 她心中想:要是换做裴慎来, 裴慎肯定也能处理的很好。 甄好没有拆穿,与裴慎一块儿出了铺子回家。 第二日,铺子的伙计就按着甄好的吩咐,把东西送了过去。徐小姐等了一天,心中好奇的不得了,一拿到手,便立刻迫不及待地拆了。 甄好是按照她的特点挑了料子,铺子里卖的料子都是好料子,这也是刚进的时兴花色,徐小姐看了看,也挑不出刺来,见她又给自己配了一套漂亮首饰,虽然面上还有几分不高兴,可到底没再说什么坏话。 她按着甄好纸条上的内容,让底下人做了衣裳,衣裳比普通款式稍作了一些改动,却是正好将她的身材缺点遮住。等新做好的衣裳到了她的手中,徐小姐换上以后,对着铜镜,竟也说不出什么不好的话。 上回给她带来的心理阴影太大,让徐小姐还有些担心。她不安地拉了拉袖口,忐忑地看向徐夫人:“娘,您看……” 徐夫人连声夸道:“好看,裴夫人的眼光果真没错,比上一回穿的好看太多了。” “真的?”徐小姐看着镜中的自己,还有些不敢相信,“娘,你别帮着外人骗我,真的好看?比……比周家的那个人好好看?” 徐夫人含笑道:“非但是我,你问问其他人,她们也是这么觉得。这料子,首饰,胭脂,可都是裴夫人亲自替你挑的,那日你也见着了裴夫人,她的模样出挑,周家小姐也比不过,她的话,你也不信?” 徐小姐想想那日见到的甄好,果然有些意动。 裴夫人模样出挑不说,全身上下都不一般,普普通通的首饰到了她的头上,仿佛就升了一个档次,同样的衣裳穿到她的身上,比贡缎还要精致,她气质也出挑,若不是知道那是个商户女,她只会以为是京城里头来的世家贵女。 -- 第 36 章 裴淳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与嫂嫂一起说完了话,等到觉得困了,才高高兴兴回了屋子。 他进了门,看见裴慎坐在屋中, 还有一些纳闷:“哥,你怎么还在这儿?” 裴慎一言不发,坐在桌前。 裴淳浑然不知, 越过他去换了衣裳,又爬上了床,把被子拉到胸前,还没忘记对他道:“哥, 你出去的时候, 帮我把蜡烛吹了。” 裴慎:“……” 裴慎敲了敲桌子,屋子里安静的很,几声咚咚响也十分清晰。 裴淳睁开了眼睛:“哥?” “你就没什么想要和我说的?”裴慎挑了挑眉:“你现在还会瞒着我事情了?” “什么?”裴淳茫然:“哥, 我瞒你什么了?” 裴慎不答, 只抬了抬下巴,等着他自己说。 裴淳绞尽脑汁地想:“是因为我不小心把墨水洒到了你书上?哥,我那不是故意的, 我那是想去你书房里找东西,不小心碰到了, 虽然没告诉你, 但是我和嫂嫂说了, 嫂嫂说给你赔一本新的, 不让你担心。” 裴慎:“……” 他暗想:原来还有这事? 见他还是不吭声,裴淳又想了想,继续道:“还是因为今天枝儿姑娘从厨房拿了点心给我们,我说你不喜欢,把两份都吃了。” 裴慎:“……” “也不是?”裴淳挠了挠头,真的想不出来了:“哥,我也没有什么其他瞒着你的事情了。我就和你住一屋,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裴慎提醒:“甄姑娘?” “嫂嫂?”裴淳想了想,又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是因为我和嫂嫂说了太多的话,让你吃醋了,对不对?” “……” 裴淳美滋滋地说:“哥,你早说嘛,你要是早点说,我就不去找嫂嫂了……不对,是少去找嫂嫂。” “我不是与你说这个。”裴慎沉声道:“甄姑娘给了你什么,难道还要我提醒你?” 裴淳总算是明白了。 “哥,原来你说的是嫂嫂给我的箱子,我还以为是什么呢。”裴淳毫不在意地道:“我不是和你说过了,那是嫂嫂用来给我藏私房钱的。” “你哪来的私房钱?” “当然是哥你给我的。” 裴慎冷笑:“我给你了几十两银子?” “……” 裴淳终于意识到他说的究竟是什么了。 他当即惊叫出声,刷地一下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裴慎:“你怎么能开我的箱子?!” “我要是不开你的箱子,还不知道你背着我藏了这么多银子。”裴慎道:“甄姑娘给了你这么大笔银子,你竟然也敢收下?我以前是这么教你的?” “可……可那是嫂嫂给的,不是普通人,收家里人的东西,那能一样吗?”裴淳有些不情不愿地说:“嫂嫂说,这是偷偷给我的,让我以后攒着娶媳妇,你都有嫂嫂了,难道还要拦着你弟弟娶媳妇?” 裴慎头疼:“你是什么年纪,就已经想着娶媳妇了?就算是有,也应当是我给你出。” -- 第 37 章 裴慎教训弟弟, 可不止把银子搬回来那么简单。 等甄好梳妆完,再走出屋子,便见裴淳举着一个小碗过头顶,碗里头盛满了水, 在太阳底下晒着,而裴慎就站在他的对面。所幸如今过了盛夏,日头不烈, 倒也不算辛苦。 小丫鬟们躲在屋檐下,探头探脑好奇地往那边看。甄好愣了一下,将枝儿叫来:“这是发生了什么?” “是姑爷在教训淳少爷。”枝儿道:“姑爷说,淳少爷做错了事。” 甄好心中好奇。 她走过去, 就听兄弟俩在一问一答。 “说。” 裴淳举着碗, 蔫哒哒地道:“君子爱财,要取之有道。” “还有?” 裴淳老老实实地背:“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 不以其道得之, 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 不去也……” 他顿了顿,后面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裴慎淡淡地道:“把这一篇抄十遍。” 裴淳垂着头应下。 他到底没忍住, 还是反驳道:“那不是我偷的银子, 是嫂嫂给我的。” 听到还提到了自己, 甄好好奇地站在一旁, 想听这两兄弟能再说出什么来。 “甄姑娘给的,你更不能要。” “为什么?”裴淳忍不住说:“可嫂嫂不是别人,我的嫂嫂,我们都是一家人了,为什么不能要?以前祖母给我银子,你都没说什么。” “祖母是祖母,甄姑娘是甄姑娘。”裴慎厉声道:“若非是你年幼,如今你就该一个人住在外头,甄老爷好心将你接到府中,给你吃穿,让你读书,若不是甄姑娘心善,这会儿你还与旁人为一个鸡蛋打破头,你收吃收用,如今竟还敢收银子,我教你做这样贪得无厌之人?” 这话对一个孩子来说太重了一些,甄好听得直皱眉头,刚想要上前一步劝他,可裴慎忽然回头看了她一眼,眼里分明是让她不要出头的意思。甄好迟疑了一会儿,刚抬起的脚也收了回来,可看着裴淳的目光仍然充满了担忧。 裴淳才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许多道理都没弄明白,尽管平日里教训哥哥时还头头是道,可那也是从前跟着街坊婶娘学来的,许多事,他自己心里头都还稀里糊涂的。 被裴慎一教训,他当即红了眼睛,眼泪在眼眶打转,只是强忍着才没掉下来。 裴淳吸了吸鼻子,憋着哭腔道:“我、我没有。” “那是我哪里教训错了?” 他又说不出来。 长兄如父,他爹娘去得早,他是被裴慎拉扯大,兄长在他心中地位崇高,他所有道理都是跟着兄长学来的,如今遭了这么严厉的教训,裴淳心中不甘,可也打心底本能的觉得兄长说的是对的。 他支支吾吾憋了半天,唯独两行眼泪顺着肉嘟嘟的脸蛋滚落,抽抽噎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碗中的水随着他的抽噎晃荡个不停,裴慎抬起手,甄好这才看见他手上拿了一根细细的毛笔,他捏着笔尖那头,“啪”地一下,细细的竹身便打到了裴淳的手背上。 -- 第 38 章 裴慎到底是没有将那笔银子收下。 按着甄好原来的意思, 她将银子交给裴淳做私房钱,等到以后兄弟来离开了甄家,若是处境艰难,裴淳也定然会将银子拿出来给裴慎用。到了那时, 裴慎在京城,她在江南,就算裴慎想还也还不了她。 可她想得好, 却平白让裴淳遭了一顿罚, 甄好就过意不去了。 在秋天被泼了一头水, 又在冷风中吹了一刻钟, 尽管没站足一个时辰, 可裴淳年纪小,到底还是没抗住,当天晚上便觉得头晕, 连说话时也变得虚弱了不少。 甄好心中愧疚,早上让枝儿给他煮了姜汤祛寒,晚上又找了大夫过来给他看, 夜里也守在他的身旁, 哄着他把药喝下去。 苦药入口,裴淳整张脸都皱了起来,等他将碗放下,甄好又连忙往他手心里塞糖块, 才总算是将苦味压了下去。 裴淳恹恹地躺在床上, 被子拉高到脖颈, 只露出惨白的小脸。他平日里最皮实,连病也很少生,忽然小病如山倒,整个人都蔫了,一双眼睛雾蒙蒙地看着甄好,把甄好的心都看软了。 她摸了摸裴淳软软的小脸:“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去外头去好吃的,你不是一直想吃食味庄的烧鸭?你哥不让你吃,我带你去吃,吃两只,不,三只好不好?” 裴淳吸了吸鼻子,可怜兮兮地道:“可我吃不下。” 甄好笑道:“那就吃一只,剩下的打包回来,留着晚上吃,明天吃,吃到你不喜欢为止。” 裴淳眼睛一亮,刚要应下,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连忙缩了回去。 他小声地说:“我哥会生气的。” “……” 被罚了一遍,裴淳如今可是什么也不敢要了。 甄好扬了扬眉,道:“他要是生气,我就去训他一遍,保管他答应。” 裴淳又高兴起来:“那,那一只就够了。” 甄好满口应下,帮他掖了掖被角,叮嘱裴淳好好休息。她起身要离开,裴淳的手又钻出被子,抓住了她的衣角。 “嫂嫂,你真好。”裴淳诚恳地说:“就像我娘一样,不,比我娘还好。” 甄好愣了一下,忽然心疼起来。裴家兄弟俩都是自小失去了爹娘,裴淳更可怜,他连亲爹亲娘的模样都不记得,裴慎抚养他虽然尽心尽力,可他那时也只是个半大小子,还有生计要扛,多少也有照顾不来的地方。 长兄如父,可没娘怎么行? “嫂嫂,你可不可以亲一下我。”裴淳眼巴巴地看着她:“我看见过婶娘亲大宝,你可不可以像婶娘一样,亲一亲我?” 甄好哪有不同意的。 她亲了亲裴淳的脸蛋,顿时把裴淳乐得笑开了花,就算是闭上了眼睛,可嘴角也是高高翘起,仿佛整个人都精神了过来。 “嫂嫂,我好了。”他催促道:“你快回去休息,小心被我过了病气。” 甄好替他吹了蜡烛,轻手轻脚地出了屋子。 裴慎就在外面等着。 -- 第 39 章 食味庄的烧鸭是出了名的好吃, 不到正午,烧鸭摊子便已经排起了长队。甄好等人来得早,楼上还有位置,两人便找了一间包间坐了下来。 裴淳好奇地趴在包间窗户上往下看, 看着门口的烧鸭摊子排着的队伍绕了好几个弯,他奋力伸出脑袋往前看,一眼望不到头。裴慎拉了一把, 把他拉了回来,生怕他掉出去。 裴淳激动地脸蛋红扑扑的:“以前我最想吃的就是这的烧鸭啦,可是我哥总是不给我买,还是嫂嫂好, 一口气可以吃两只!” 裴慎敲了他脑袋一下, 还没出声提醒,裴淳便从善如流地接着说:“我能吃到烧鸭,都是多亏了嫂嫂, 我会记着嫂嫂的好, 等以后我挣银子了,我要天天带嫂嫂来吃烧鸭。” 甄好不禁笑出了声。 她问裴慎:“这是你教的?” 裴慎尴尬:“他就是这样的性子,油嘴滑舌, 甄姑娘别放在心上。” 甄好自然不介意。 她最喜欢像裴淳这样活泼的小孩,更别说上辈子因着自己的缘故, 裴淳硬是忍耐着自己的本性, 后来直接变了个人似的, 他还是个小孩, 也不知道私底下有多痛苦,难为他后来还对自己那么敬重。一想到自己还在不知情的时候害了裴淳,甄好便想着要多补偿他一些。 甄好关切地道:“我见外头还要糖铺,你刚病好,嘴巴里苦,要不我让枝儿给你去买些糖?” 裴淳眼睛一亮,当即朝他哥看去。 裴慎却是主动站了起来,一边从怀中掏出钱袋,一边道:“还是我去吧。” 甄好目送着他出了包间,等门关上,才对裴淳说:“你不必拘着,从前是什么样,以后就什么样,我给你买东西,还要问你哥的意思?” “当然要问了。”裴淳煞有其事地说:“你们是夫妻,夫妻一体,我哥他罚我也是为了我好,嫂嫂你不要因为和我哥发脾气,要是为了我吵架了,那我这个做弟弟的就太不尽责了。为了你们好,我受点委屈算什么呢?” 甄好哭笑不得。 正巧小二端着两只烧鸭上来,她拿筷子撕下两只鸭腿,放到了裴淳的碗中。 裴淳美滋滋地把另一只烧鸭的鸭腿拆了下来,一只夹回来。“嫂嫂,你也吃。” 另一只也夹给了甄好:“嫂嫂多吃点。” 甄好捧着碗接了,抬头就见裴淳偷偷摸摸往他哥碗里夹了只鸭头。 甄好:“……” 要是她记得没错,裴慎好像不喜欢吃鸭头。 她垂下眼眸,看着碗中的鸭腿,只当做自己什么也没有看见。 没一会儿,裴慎揣着两盒松子糖回来,一盒放到裴淳面前,另一盒推到了甄好面前。甄好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往他看去,可裴慎却目不斜视,只盯着碗中的鸭头看。 他眉头一皱,裴淳便立刻心虚地伸出了筷子:“哎呀,怎么回事,哥你怎么把鸭头给拿走了。” 裴慎:“……” 裴淳又讨好地从自己碗中夹了一只鸭腿过去:“哥,你吃,你吃。” -- 第 40 章 金老爷引着裴慎到了附近的茶楼, 他要了一间私密的包间,也不急着说出自己的目的,等点的茶点上来了,先给裴慎斟了一杯。 “裴公子, 请。” 裴慎并未端起,甚至连手都不懂,他垂眸瞥了一眼水汽翻腾的白雾, 直接道:“金老爷有话直说便是,裴某还赶着回家送烧鸭。” 金老爷愣了一下,又笑道:“裴公子是个爽快人。” 裴慎扯了扯唇角,不冷不热地道:“金老爷既然知道, 那有话也直说便是, 这烧鸭要是冷了,可就要连累我被甄老爷怪罪了。” 金老爷:“……” 金老爷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他说:“这要吃烧鸭, 找个下人跑腿就是, 裴公子是个厉害人,怎么能纡尊降贵地做了跑腿小厮的活,甄老头可当真糊涂。” “哦?”裴慎道:“那依金老爷的意思, 裴某应当做什么?” 金老爷眼睛一亮,嘴边的胡子也翘了起来, “自从裴公子掌管了甄家生意以来, 可帮了甄家不少忙, 可依金某看, 甄老头好像还防着裴公子。” 裴慎垂眸看着空中不停变化形状的白雾,随口应道:“此话怎讲?” 他心中不以为意:防着他? “要说甄家有如今的盛况,裴公子也功不可没,裴公子也知道,甄家最赚钱的营生也就是那几个,原先裴公子接管甄家的绸缎铺时,可是让金某吃了不少亏。”金老爷又连忙说:“当然,金某也不是来找裴公子兴师问罪的,只是为裴公子可惜。” “此话又怎讲?” 金老爷意有所指地道:“先前甄老头是坏了身体,不得不找裴公子帮忙,如今他身体一好,就又把绸缎铺的生意抢了回去,还交给一个女人打理,裴公子说,这是不是过河拆桥?” 裴慎一言不发。 他心中觉得好笑:甄老爷可是恨不得他把所有生意都接过去,不让甄姑娘接触,旁人哪知道这个内情? “非但是绸缎铺,我看甄家那丫头,最近还往别的铺子跑,依着甄老头的意思,是要把生意一个一个抢回来了。”金老爷说:“裴公子虽是做了甄家的女婿,可到底不是姓甄,甄老头会防着裴公子,那也是情有可原,可是吧,这总归有些不太好……裴公子,你说是不是?” 裴慎没吭声。 金老爷看了他一眼,见他面色平静,也摸不准他的意思,又只好顺着自己的话接着往下说:“裴公子那是救了甄家,如今甄老头他身体好了,就不顾念裴公子出的大力,如今还让裴公子做这下人的活计.裴公子,甄家这是卸磨杀驴啊。金某看在眼里,可实在是看不过眼……” 裴慎眸色微动,终于抬眼看他。 “若是我觉得没错,当初想要害甄老爷的,就是金老爷您吧?”裴慎冷笑道:“先前下毒害不成,如今又想什么法子,要害我们老爷?” 金老爷哎哟了一声:“裴公子说的,这是哪里的话,金某是真心实意为裴公子着想……” -- 第 41 章 放在桌上的这根棍子足有成人手臂粗, 应当是从茶楼后院柴火堆里找来的,上面还有火舌烧灼过的痕迹,若是当做烧火的木头,本来也不吓人, 可偏偏甄好张口就是要打人。 金老爷登时流了满身冷汗。 他讪讪地笑了笑,视线紧张地盯着棍子:“甄丫头,你这……这动手动脚的, 是不是……” “金老爷说错了,我这不是动手动脚,我拿的是根棍子,碰不到您。”甄好冷淡地道:“亲自动手打您, 我还怕脏了手脚。” “你……!”金老爷胸膛起伏, 刚要发怒,见甄好的手又抚上了那根棍子,他又只好将自己的怒气憋了回去。 素来听闻甄家的丫头性情骄纵, 如今在他这个长辈面前, 竟然也直接拿着棍子,万一当真把他给打了呢? 金老爷安抚地说:“甄丫头,你误会了, 我把裴公子找来,只是为了说几句话……” “是吗?”甄好轻笑一声, 道:“可我方才听到的可不是这样。方才可是金老爷亲口说的, 说我爹是个黑心肠的人, 骨子里都烂透了, 说我爹费尽心思替我找来的姑爷,是把他当贼防着,还说我呢,金老爷这话可不得了,连我在家打下人,您都清楚?也是,我打过的下人,就是当初想要害我爹的人,金老爷可认识吧?” 金老爷一噎,张口要解释,可还不等他开口,又听甄好给他掰指头数起罪过来。 “先前我爹出了事,金老爷您可没忘吧?那会儿您也在大牢里蹲了好几天,应当记得才是。是我爹仁慈,没找您算清楚这账,我们甄家不和您计较,您倒是又想来我们甄家挖人了?”甄好敲了敲桌子,说:“我们甄家可不比您,甄家就只有我一个女儿,好不容易来了一个裴慎帮忙,您要抢走,竟也不知会一声,要不是我小叔子机灵,跑过来寻我,我还不知道出了这事。” 裴淳站在一旁,闻言立刻挺起了胸脯。 甄好话锋一转,又道:“您要是知会一声,咱们可就能到官府里,让知府大人好好算算这账。到时候,你这没坐完的大牢,没挨完的板子,这会儿也全给补回来,您说是不是?” 金老爷擦着冷汗:“甄丫头,话可不是这么说,我找裴公子……只是说说闲话,没别的意思,裴公子,你说是不是?” 两人同时朝裴慎看去。 裴慎垂眸认真地观察着桌上的木纹,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得笔直,闻言才抬起头来,状似茫然地看了四周一圈,最后视线才落到甄好身上。 甄好眼皮一跳。 只听他开口就是满嘴的无辜:“我在路上走着,金老爷非要把我拦下,把我拉到这儿说了许多奇怪的话,还说甄老爷与甄姑娘是个恶人,我实在是听不明白。” 甄好:“……” 金老爷:“……” 金老爷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他张口就是颠倒黑白的话,险些就要被气晕过去。 -- 第 42 章 裴慎带着弟弟紧赶慢赶回到家的时候, 烧鸭还热乎着。 他把烧鸭交给甄父的时候,甄父脸色还不好看,先斜了他一眼,又斜了裴淳一眼, 才又冷哼一声:“阿好让你们带回来的?” 裴慎眼神微动,在甄父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拉了一下弟弟的衣裳。 裴淳立刻了然凑了过去, 对着甄父讨好卖乖:“可不是嘛,嫂嫂特地嘱咐了我们,要赶紧回家,就怕慢了一步, 老爷您就吃不到这热乎乎的烧鸭了!嫂嫂心里头最惦记的就是老爷您了, 连在外头,都担心老爷您在家中会吃不好呢!” “真的?”甄父面色稍缓,唇角翘起, 有些得意, 而后又咳了一声,板着脸道:“她要是真记得,还会把我忘在家里头?” “这哪是把老爷忘在家里头, 这是担心老爷您呢!”裴淳语气夸张地说:“出门一趟多累啊,老爷您身体刚好, 就该待在家中休息, 嫂嫂也是心中担心您, 才特地让我和我哥把烧鸭带回来给您, 您摸摸,这热乎着呢!” 甄父面色稍霁,已经没了先前的怒气。 他故意板着脸道:“既然这样,那就先给我拿过来吧。” 裴淳机灵,立刻捧着烧鸭交到了丫鬟的手中,让丫鬟去装盘,一边又凑到甄老爷身边,撒着娇说:“可幸好老爷您没来呢,老爷您不知道,我们还遇到了那个金老爷,那金老爷好过分,趁着您不在,还想要欺负我们。” 甄父面色一凛,“他又想做什么?” “他想要把我哥抢过去。”裴淳心有余悸地说:“幸好我跑去找了嫂嫂,嫂嫂过来,又把我哥抢回来了。老爷,还是您这儿最好,我不想去金老爷那,那金老爷有两个您大,家里头也没嫂嫂这样好的人,我才不想去别的地方。” 甄父斜了裴慎一眼:“当真如此?” 裴慎坦诚地道:“金老爷的确有来找我,说了想要找我合作的话,原本甄姑娘没来,我也是想要将计就计,当初金老爷害了老爷您,甄姑娘说,不能就这么算了。” 女儿这样真心实意地想要为自己出头,甄父又高兴起来。 他看了裴淳一眼,到底没说什么重话,只是提醒了裴慎一句:“你若是有别的念头,我甄家也不会强人所难。” “甄老爷放心。”裴慎淡笑道:“裴慎不是这等忘恩负义之人,老爷和甄姑娘的恩情,裴慎一直记在心中。” 甄老爷颔首。小丫鬟端着烧鸭回来,他才放过了两人,撵裴慎去书房看书。 等甄老爷吃完烧鸭,抹抹嘴巴出门一瞧,嚯,外头关于金家的流言已经漫天飞了。经过茶楼里那些客人一传播,满城的人都知道金老爷不厚道,竟然还想抢甄家那过了门的姑爷。 人家那是明媒正娶的姑爷,进了甄家的大门好几个月了,金家竟然还打了这种念头? 这等罔顾伦常之事,任谁听了都要愤愤,不出半日,满城的人都在谈论着这件事情,肉眼可见的,金家铺子的生意一下子差了下来,客人们非但不愿意进去,还特地远远避开,绕着铺子走,生怕要沾染上什么不好的。 -- 第 43 章 金小姐摔得十分狼狈, 等她带来的丫鬟回过神来时,只觉得眼前一花,她们家小姐就已经倒在了地上。 “小姐!”丫鬟高呼一声,连忙过去将金小姐扶起。 可怜丫鬟身躯瘦弱, 费了老牛子的劲,脸蛋憋得通红,才连拖带拉地将她们小姐扶了起来。摔了一回, 金小姐衣裙凌乱,连发髻都歪了,掐金的簪子斜斜插在发髻上,她尖叫一声, 忙不迭躲到了角落去, 整理衣裙与发髻。 裴慎皱起眉头,又走回到柜台处,提笔将剩下的几个字补完, 交到了掌柜的手中。 “就这样吧, 要是还有什么不妥的,你就到甄家来找我。” 掌柜应了一声,又小声提醒道:“姑爷, 那是金小姐。” 裴慎眉毛都不抖一下:“金小姐是谁?” 掌柜愣了愣,恍然大悟, 连忙道:“小的明白了, 就按照姑爷的意思去办, 若是下回有什么差错, 再去府中找姑爷。” 裴慎颔首,抬脚走了出去。 他还没跨出门槛,那边金小姐余光瞥见他要走,连忙扬声喊住:“裴公子,等等。” 裴慎只当做没听见,脚步不停。金小姐也来不及整理仪容,连忙追了过来。 裴慎对这种向来敏感,金小姐还未靠近,他就已经感觉到,他眉头皱起,脚步一顿,侧过身往旁边躲了几步。 金小姐急忙追他,顾不得脚下,险些被门槛绊倒,好在她的丫鬟这回机灵,连忙拉住了她,才没有让她在大街上出丑。可即便这样,也把不少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裴公子!”金小姐跺了跺脚,娇蛮地道:“你怎么不扶着我点?” 裴慎:“……” 裴慎往后退了几步,他看了铺子里的掌柜一眼,而后对冷淡地对金小姐道:“这位姑娘,裴某是有家室之人,还望姑娘自重。” 金小姐又羞又气,他们就站在铺子门口,来往路人都听得到他们说话,金小姐仿佛还能感受到其他人对着这边指指点点。她心中恼怒,可抬眼,视线一触及到裴慎的面庞,如覆了层冰霜般的冷峻,又让她心中跳个不停。 金小姐发怒的话,开口便带上了娇羞:“你就这么看我摔了,也不心疼吗?” “……” 裴慎眉毛抖了抖,心想自己何时见过这位金小姐? 他向来避着人走,更别说这还是位主动投怀送抱的姑娘,最让他避之不及。 他抬眼,只见路上有不少行人驻足朝这边看来,又或者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什么。裴慎这才想起先前甄姑娘给他说过的流言。 他面上不显,仍然与金小姐保持着距离,开口也是十分生疏:“这位姑娘还请自重,裴某并不认识你。” 铺子里的掌柜也急忙走了出来,护在他的身前,对着金小姐横眉怒目:“金小姐,我们姑爷可与你没有一点关系,别空口白牙的污蔑我们姑爷的清白。” 金小姐这才恍然大悟,连忙介绍道:“我是……” -- 第 44 章 金小姐入了衙门, 金老爷很快便收到了消息,急匆匆地拿着银子来赎人。 好在金小姐也没犯什么大事,官差们收了银子,很快便将金小姐放了出来。金老爷低声下气地赔礼, 直到出了府衙大门,脸色才终于沉了下来。 “好端端的,你去甄家铺子闹事做什么?”金老爷说:“现在外头的人可都知道了, 不少人亲眼看见你被官差带走,你的名声可都没了!” 这好人家的姑娘,哪里会到被官差带走的地步?就连寻常男子被抓走,旁人也要猜测一二, 更别说金小姐还是个女儿家。 金小姐不满地道:“我还哪来的名声?可不都是因为你, 所有人都以为我是要强抢裴公子呢。” “那你就当真去找裴慎了?”饶是平时宠爱女儿,金老爷也忍不住生气:“你去找裴慎做什么!” 金小姐不语。 她回想起先前见到的裴公子的模样,一时脸颊绯红。她见过那么多的公子, 可从未有一个公子比裴公子还要更好看的, 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想来天底下都不会有比裴公子更好看的人了。 金小姐心想:她也不过是听说裴公子好看,才想要去看看, 这个让自己没了名声的公子是什么模样。 可裴公子长得那么好,她却生不起一点气来。 “爹。”金小姐羞答答地说:“外头都以为你要把裴公子抢来, 做女儿的夫君, 如今我见过裴公子了, 你要是真的想抢, 那,那我也是不介意的……” 金老爷愣住,等回过神来,险些气昏了过去! 怎么又是那个裴慎! …… 甄好在首饰铺待了一天,还是从铺子管事口中才听到这个消息。 “裴慎把人送官府里去了?”甄好惊讶:“金小姐是个姑娘家吧?” “可不是嘛,姑爷也当真狠心。”管事道:“有这一出,金小姐的名声可是要彻底没了,金小姐本来就说亲困难,如今又被官差抓了一回,金家眼光挑,恐怕以后会更不好嫁。” “我看裴慎做的挺对。”甄好说:“下回也是,若是有人来铺子里闹事,只管送去官府便是,官差一来,谁也不敢找麻烦,只记得要多打点好,别怠慢了几位官老爷便是。” “小姐放心,小的都记着呢,先前老爷就吩咐过,要和衙门交好,梁掌柜那边肯定也是打点好了。” 甄好点了点头。 等回了家中,她才问起裴慎这件事情。 裴慎皱起眉头:“金小姐是谁?” “……”甄好眨了眨眼:“你今天刚见过,回来就给忘了?” 裴慎恍然大悟:“原来是今日去铺子里闹事的那个人啊。” “金小姐分明是看中了你,特地来找机会接近你,到了你口中,就成了闹事的人了?” “不重要的人,我向来都是不记得的。” 甄好回想了一番,连她自己都不记得金小姐长什么模样了。上回见,那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她也不知道上辈子的金小姐嫁得如何,有没有发生过这么一出。上辈子的她可没去铺子里,一直待在家中,裴慎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也不会与她讲,更别说是这种不被他放在心上的小事。甄好努力回想一番,也想不起来任何与金小姐有关的事情。 -- 第 45 章 裴慎是真心实意觉得甄姑娘好。 除了甄姑娘, 他就找不到任何更好的人了。 他向来避着人,连朋友也没有几个,没有人会想要和一个不愿意碰自己的人做朋友,在入甄家之前, 他每日除了生计就是读书,除此之外,接触最多的就是自己的家人, 以及书院的同窗与夫子。 徐院长对他照顾良多,可这都和甄姑娘不一样。 不说以德报怨,不说甄姑娘对他如何照顾。只说甄姑娘本身,就是一个极好极好的姑娘。 她善良体贴, 性子也温柔, 外人说甄姑娘性情骄纵,可他却没看过甄姑娘有半点不好,哪怕是对外人强硬, 那也是因为被欺负到头上, 裴慎觉得这没什么不好的。若是换做他,他也会报复回去。 要是他从小吃亏了还忍着,如何能护住自己的弟弟和祖母? 因着自懂事起就要独立的缘故, 裴慎不喜欢那些只能依附他人生存的菟丝花,他不喜欢娇弱的姑娘, 若是甄姑娘当真如传闻中的那般性情骄纵, 裴慎也并不讨厌。 初时与甄姑娘成婚, 他便只有愧疚, 没有厌恶。 可后来与甄姑娘接触了,他才知道甄姑娘并非菟丝花,也并非娇蛮任性,反而还好学上进,她一个姑娘家,想要将撑起整个甄家,每日都为着铺子里的事情忙活,裴慎很是欣赏。偶尔甄姑娘与他说起铺子里的事情时,双眸亮晶晶的,神采奕奕,裴慎觉得那时候的甄姑娘是最好看的。 当然,甄姑娘平日里也是最好看的。 裴慎鲜少这样真情实感地觉得一个人好,因着他的毛病,他鲜少与人亲近,更是鲜少将一个人看的那么清楚。 因而当他对甄好说出那几句话时,便觉得已经是费尽了全身的力气。 等到最后一个字落下,他长舒一口气,才发觉不但手心是汗,连背上都遍布汗水。 甄好也有些稀奇。 “我平日里可从未听你这样夸过我。”她顿了顿,又昂起了下巴,自得道:“不过你说的没错,我当然长得好看,比天下一大半的姑娘都好看。” 裴慎一愣,连忙道:“我不只是说甄姑娘的相貌……” 他的话还没说完,甄好又皱起眉头打断了她:“难道你觉得我不好看?” “……好看。”裴慎只得点头:“甄姑娘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姑娘。” 甄好这才满意,微微昂起头,得意地走了。 哪怕她是个老太太,也喜欢别人夸赞自己的相貌,更别说她如今的长相还是个年轻姑娘呢!甄好对自己的容貌十分自信,想当初和京城里头各位夫人比美,她可没输过几回哩! 她哪里知道裴慎心里还有其他的心思。 不过若是知道了,恐怕也只会得意颔首应下,这夸奖的话,当然是越多越好,夸得越好,她就越舒坦。 甄好早就忘了金小姐的长相,第二日,她的这万分之一出现在面前时,甄好也没认出来。 -- 2000评加更 裴慎被枝儿叫来, 匆匆赶到铺子里的时候,还有些茫然。 他是当真不记得那金小姐是谁了,还是枝儿说了一句金小姐来闹事,他才恍然想起了昨日来闹事的客人, 再听枝儿原话转述,说是他的桃花债,裴慎便急忙丢下书赶了过来。 他到铺子里的时候, 连一口气都没有喘匀,便先喊了一声:“甄姑娘。” 甄好正拨着算盘,闻声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 裴慎大步走了进来,眉头皱着:“昨日那个姑娘又来铺子里闹事了?” “枝儿都和你说了?” 裴慎点头:“枝儿姑娘说, 是甄姑娘把那个姑娘赶走了。” 他想了想, 又补充说:“若是交到官府,还能多关几天。” 上回是他只想把人赶走,也没多为难, 那些官差也没多为难金小姐, 刚带走没多久,就有人去知会了金老爷,把人带了回去。 这回若是有心打点, 让官差把人多关几天,想来受到了教训, 以后金小姐就不敢再来了。 甄好摆了摆手:“我有别的打算。” 裴慎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在原地平复了一下呼吸, 隔着柜台与甄好面对面站着, 等甄好拨完了算盘,才问:“那甄姑娘把我叫来,是有什么其他的打算?” 在纸上写下最后一个字,甄好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迹,看着账目上的数额,不由得满意地道:“当然有,我还得找你帮我一个大忙。” 裴慎眼睛一亮,立刻道:“甄姑娘只管吩咐。” “旁边是什么铺子,你方才进门时,看见了没有?” 裴慎回想了一番:“是一家米粮店?” “没错,还是金家的。” “金家?”裴慎明白了她的意思:“甄姑娘是说,要将那铺子抢过来?” “我看那米粮店生意也不好,每日来买米的人还没我首饰铺子的人多。”甄好笑眯眯地道:“巧了,我还觉得铺子里近日生意越来越好,这间铺子有些小,平日里客人来的多了,连走路都费劲,不如直接打通了吧。” 打通是借口,要对付金家才是真。 甄好早就有了这样的念头,今日见着了金小姐,却是正好打算实施了。 裴慎颔首附和:“不止首饰铺,我看不少铺子生意都好,也都要扩张了。” 这话正中甄好下怀。 她抱着账本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冲裴慎招了招手,与他去后面的内室去商量此事。 他们要的可不只一个两个铺子,要的是一整个金家。 上辈子,甄父死后,金家冲的最凶也最快,恨不得能立刻在甄家身上咬下一大块肉来,可偏偏被裴慎挡住了,没让金家讨着什么好。 落井下石之事,金家做了不少,更别说甄父当初还被他买通人下了毒,非但是甄家,金家行事蛮横,也得罪过不少人。金家根基深厚,到了金老爷这儿,哪怕是底下几个儿子个个都不成器,可家业也还能败很久。只靠甄好和裴慎两人,自然是扳不倒他们的。 -- 第 47 章 冬天才过去了一半, 铺子里就该上春天的衣料了。 原先采买的布料早就已经送到了仓库里,甄好打听到,金老爷买的那批新料子也到了,这才放下心。 等时机一到, 铺子里就开始上新了。 金老爷等了很久。 甄家是江南布料流行的风向,他特地花大价钱,进了与甄家一模一样的货, 就是为了大赚一笔。若是原先还好,不过是手头紧些,可最近其他人全都联手向他发难,家里家外都出了不少事, 金老爷只等着这笔银子来救急。 他在心中得意, 不知道甄家人知道以后会如何想。 这批货里有个料子,是他花了大价钱买的,半数银子都扔进了这里, 若是能全部卖光, 就能翻上一番,能解燃眉之急。 好不容易等到春天料子上新那日,金老爷心中着急, 还特地趁着甄家铺子没上新货前,提前一日先上了料子, 果然吸引了不少人来。为了抢走甄家的生意, 他仍旧用了老方法, 把价钱压低了一些。 城中百姓等了许久, 一听闻金家绸缎铺上了新料子,果然闻讯而来,掏出提前准备好的银子,买了不少料子。只是让金老爷寄予厚望的新料子却没有卖出去多少,不少人看着比寻常布料高出不少的价格,就已经心生出了犹豫。 一日结束,金老爷急得嘴上都长了燎泡。 绸缎铺的管事道:“许是城中百姓还观望着甄家,等甄家的新料子上了,知道这料子流行,咱们铺子里的价格海还低,自然会来铺子里买。” 金老爷点了点头。 第二日便是甄家上新料子的日子。 甄好早早便让人用新料子做了衣裳,特地穿上,亲自站到了铺子里。她身段好,模样又出众,脂粉首饰刻意妆点,便让人眼前一亮,目光不由自主便被她吸引了过去。 甄好只站在柜台后面,身上裹了件厚厚的狐裘,狐裘领口敞开,露出了里面月白色春衫的模样。新料子是她亲自挑的,这衣裳也是她指点着亲自做的,甄好最是清楚什么模样的衣裳自己穿着最好看。 她抱着手炉斜倚在柜台,面带微笑地答了过来询问她料子的人,铺子里的姑娘视线不停往她身上瞟,接着便被伙计们拿出来的料子吸引了过去,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便掏出银子买了下来。 铺子里生意大好,人来人往,客人离开时手上都抱了料子。至于城里的那些大户人家,则有伙计将新料子送了过去,任他们挑选。 诸如徐小姐等人,挑选时便先多问了一句:“裴夫人推荐哪一种?” 伙计便指了指那匹月白色的布料。 等金老爷看到,只觉气血攻心,险些昏了过去。他身边的管事连忙将他扶住,等金老爷站稳以后,反手便用力打了他一巴掌。 金老爷怒声道:“是谁说……谁说甄家的料子是……” 他的话才说到一半,才又猛然间觉出,自己是被骗了。 -- 第 48 章 甄家绸缎铺上的新料子卖得大好, 另一边,金家绸缎铺却是愁云惨淡。 几乎满城的年轻姑娘都跑到了甄家那儿,听闻甄家绸缎铺的裴夫人一身月白惊艳四座,连他们的老主顾都忍不住过来打听, 可当他们把铺子里的月白色料子拿出来时,那些人却又连连摇头,说不是这种, 纹样没有甄家卖得好看。 当然不是那种了, 他们绸缎铺里可没进那个新料子! 至于金家绸缎铺进的布料没有如想象中那般大卖,哪怕是压了价格, 最贵的料子也依旧没有卖出去多少。这料子本身贵,若是最流行的,年轻姑娘咬咬牙,便掏了银子, 可偏偏最近满城都在甄家的月白新料,至于另外一些能买得起的人,不是流行, 也更瞧不上。 就在这时,赌坊讨债的人又拿着借条上门,扬言要是拿不出银子, 就要拿走金老爷儿子的手脚, 金老爷只能咬牙把银子掏了出来。 绸缎铺里的料子卖不出去, 其他的铺子也接连遭受打击, 而家中的几个儿子又给他惹了不少麻烦, 甚至连他后宅的人都惶惶不安,就连金小姐,竟也吵着闹着要他将甄家的姑爷抢来。让金老爷精疲力尽。 可偏偏几人联手,打压地他毫无反手之力,金老爷有些想要抵抗,却连一个帮手也没有,金家只有他一个能顶事的,几个儿子处处拖后腿。 金老爷招架不住,甚至还没等到多久,便开始卖铺子了。 金老爷卖出去的几个铺子,甄好就接手了几个,其中一个正好是她首饰铺旁的那个米粮店。甄好美滋滋的,把里面的东西搬走之后,先空置着,只等着年节时铺子歇业,好一口气打通了,明年就能直接把首饰铺的店面扩大。 春衫的布料卖了一波,绸缎铺的账面上又多了不少银子,甄好心里头高兴,还想着等过年时,要给铺子里的伙计个个都发一份丰厚的年礼。 只是到过年,还早着呢。 甄好找其他人联起手来对付金家时,甄父笑眯眯地看着,也没说反对的话,也没说帮忙的话,只等着女儿撑不住了主动来找自己,谁知道最后竟然真的被甄好做成了。 金家连卖了好几个铺子,甄父终于坐不住了,也不等甄好来招呼自己,便兴冲冲和老朋友们联络,想要一口气把金家扳倒。 金家本就已经是强弩之末,甄好只听着好消息连连,等甄父再歇下,他们手里头又多了不少地段好的铺子 。 树倒猢狲散,都不等到过年,金家的绸缎铺就关门了。 甄好高兴的不得了,金家绸缎铺关门的当日,她便抱着一个箱子去找裴慎,她在院子里前前后后找了一圈,最后在甄家花园亭子里找到了裴慎,当真他的面,把一箱银子重重放下。 箱子里的银子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 裴慎翻着书页的动作一顿:“甄姑娘?” “这回你可不能拒绝了。”甄好抢在他前面开口:“金家倒了,你功不可没,我拿了不少好处,你也是个功臣,这点不能少拿。” -- 第 49 章 一回生, 二回熟,甄好也不知道给裴慎做了多少回衣裳,见枝儿抱着衣料进来,便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他们家每逢过年都有做新衣裳的习惯, 不管是大的还是小的都要穿新衣,到后来也没变过。甄好当即放下手中的活,从枝儿手中把尺子接了过来。 裴慎更是紧张, 紧攥着衣角, 他忐忑地问:“甄姑娘,前不久才量过……” “可不短了, 比之上回,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了。”甄好说:“过了这么多月,指不定就有了什么变化,衣裳还是合适的最舒服。” 枝儿将东西放下, 脚步轻轻地走了出去,也没忘记带上门。 屋内点了炭盆,室内十分暖和, 裴慎慢吞吞脱了外衣,也没有觉得冷。只是他瞅着甄好拿起尺子的动作,便下意识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甄好叹气:“忍忍吧。” 裴慎闷闷应了一声。 当甄好拿着尺子按上他的肩膀时, 裴慎低低地道:“甄姑娘不必对我这么好。” “什么?” 裴慎握紧了拳头:“就算是外面的成衣也要, 原来的旧衣也好, 我都能穿, 其实甄姑娘也不必把所有好的都给我, 让我实在是……” 他有些说不下去了。 甄好动作顿了顿,她问:“我给你添麻烦了?” “当然不是。”裴慎连忙道:“只是是我对不住甄姑娘在先,要说回报,却也次次都是甄姑娘给我好,衣裳也是,银子也是,全都是我占了甄姑娘的便宜,可我想给甄姑娘的,甄姑娘却不愿意收,如今就连生意上的事情也被甄姑娘接了过去,我实在不知……” 甄好沉默了一下,顺着他的话接:“受之有愧?不敢接?” 裴慎一愣,低低应了一声。 甄好最是清楚他的性格,也最是清楚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她的动作迟疑,也松手放下了尺子。“说到底,还是我给你添了麻烦,是不是?” “不是的!”裴慎急忙转过身来:“是我给甄姑娘添了麻烦。” 甄好攥着尺子,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也没有刻意对裴慎好,只是这些都是做习惯了,她两辈子都不缺物质,对这些也都不看重,不管是给吃给用给银子,也不过是随手的事,只是想着裴慎一辈子都对她好,顾念着这点情分,才想要裴慎这辈子也不那么辛苦。 要说什么感情,她却是没给过的。 可裴慎却不这么想。 在他看来,甄姑娘就是掏心掏肺地对他好,处处都为他着想,他本来就对感情不敏感,要说甄好若是因为喜欢他,才百般为他着想,他心中虽然会愧疚,可也会有些为难。可偏偏甄好没有对他付出感情。 对甄好来说是举手之劳,可在他眼中就不一样了。 甄姑娘的好不带着任何目的,只是单纯想要他过的好,要是甄姑娘对他态度冷淡,什么事情也不搭理,反而能让他更加安心一些,可偏偏是这样,让他每回都要不安。 -- 第 50 章 冬日到了最冷的时候, 甄家上下所有人都穿上了最厚的衣裳,每间主人家的屋子里都点了炭盆,炭是上好的炭,有人在的时候, 就不间断的烧,每日光烧的炭都得费不少银子。 新做的衣裳送来了,是裴淳亲自挑的, 四个人衣裳上的纹样都差不多, 瞧着就像一家人。裴淳心中稀罕的不行,每日都要拿出来摸一摸, 幸好他还记着这是过年要穿的新衣裳,才勉强忍住了。 临近过年,甄家也热闹了起来,虽然甄家的主子只有两人, 如今算是三个半了,可上上下下的下人加起来却不少,每年都热闹的很。 就连裴慎和裴淳, 也跟着感受了一番这样的热闹。 先是做了新衣裳,隔了几日,又有人搬来不少新家具, 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在忙活, 就连甄父甄好裴慎三人也忙的脚不沾地, 因着铺子里要结出一年的账目, 还得准备年礼, 各种琐事加在一块儿,让三人都早出晚归。 只留裴淳一个人在家,裴慎也乐呵呵的,不读书的时候就坐在枝儿身边,帮着她一块儿剪窗花,他动作笨拙,剪出来的不好看,裴淳也不嫌弃,全都去贴到了他哥的书房里。 至于他给甄好准备的礼物,裴淳也早就准备好了,藏在自己的小箱子里,上了锁,钥匙挂在脖子上,谁都打不开。这回裴慎也十分知趣,没有偷偷开他的箱子。 裴慎也在为这事发愁呢。 他也想要给甄姑娘送礼物,却实在是想不出来送什么,每日看着那整箱的银子,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想出头绪来。 他心里记着这事,等到铺子里空闲时,拿着书也不禁发起呆。 “姑爷,您在想什么呢?”铺子掌柜问道:“这页都看了好些时间了,您要是累了,不如先去里间歇一会儿,等晚些时候我再叫您?” 裴慎回过神来,连忙道:“没什么。” 掌柜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叮嘱道:“姑爷可千万要注意身体,别累坏了。” “我都知道的,对先去忙吧……”裴慎顿了顿,又叫住了他:“你在铺子里做了多少年了?” 展柜是个老掌柜,闻言笑眯眯地说:“有几十年了,这间铺子刚开的时候,我就在这儿。” “那你……”裴慎纠结,他左右看了一眼,见四下无人,才压低声音道:“你在铺子里做了这么多年,可知道甄姑娘的喜好?” “小姐?”掌柜纳闷:“姑爷,您才是姑爷,这事您问我?我去问谁啊?” “……” 裴慎只好叹气:“行吧,那你去忙吧。” 掌柜却不走:“姑爷,您是不是想要送小姐什么东西?” “……你怎么猜着了?” 掌柜还说:“小姐是不是还不愿意收?” 裴慎肃然起敬,又是惊讶,又是敬佩地看着他。 掌柜笑眯眯地道:“当初老爷与夫人吵架时,可也来找过我出主意,那会儿,老爷想送夫人东西,夫人生气,不愿意收,可把老爷急坏了,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 第 51 章 年底, 铺子里所有账目都结清楚,给铺子里的所有伙计都发了丰厚的年礼,甄好才将铺子关了,等着年后再开。 临近除夕, 所有人都待在了家中,家里头可总算是彻底热闹了起来。 裴慎抓紧时间坐在书房里看书,书房里点了炭盆, 为了透气,雕花的木窗也开了一条小缝, 因而外头的笑闹声也钻入了他的耳中。 其中以裴淳的笑声最是清晰, 似乎是在和小丫鬟们玩, 口中还“嫂嫂”“嫂嫂”的叫个不停, 裴慎没看两行,便忍不住被他的声音吸引了过去。 他走到窗前,推开窗往外看,果然见甄姑娘在院中,与裴淳一块儿坐在外头石桌上下棋,今儿天气好,他们便特地把棋盘搬到了外头, 如今裴淳已经输了好几盘, 连声喊着嫂嫂讨饶。 裴慎看得眼热, 又觉得心里头暖烘烘的。 往年除夕, 他们家里头可没那么热闹。 祖母病重在床, 家里一切事务都要他来操心, 裴淳年幼,也帮不了什么忙,他也不知道过年要做些什么,顶多是会买些大鱼大肉,比平日里吃的好一些,这年就算是过去了。 热闹都是旁人的,他担忧裴淳会闹,大过年时也将他拘在家中读书,生怕裴淳会看了旁人的热闹回来羡慕。 他爹娘还在世时,那就更不热闹了,旁人家中一家齐聚,欢笑满堂,他还得趁着夜色偷偷跑出去四处寻人,即使寻回来了,等到的也是大吵大闹,他摸着墙角从别人屋外走过去,偷偷看别人家中的暖黄光芒,他不知道裴淳羡慕羡慕,他心底是羡慕的。 不成想祖母病逝,只留他们兄弟两人,到了甄家,反倒是头一回感受到了这个热闹。 裴慎在窗前站得有点久了。 甄好下完一盘棋,又把裴淳杀得片甲不留,听着裴淳在对面苦巴巴地求饶声,顿觉心情大好,她一抬头,余光便瞥见书房那边窗户打开,一个人影站在窗前。 甄好转头,就和裴慎的视线对上。 眼见裴慎回过神来,急匆匆要把窗关上,她连忙扬声喊了一声:“裴慎。” 那边身影顿住,这边几人也刷刷转头朝他看了过去。 裴淳眼睛一亮,立刻叫道:“哥,哥,你快过来,你快过来帮帮我他!” “砰”地一声,木窗合上,过了没一会儿,裴慎也走了出来。 裴淳连忙让开了位置:“哥,你来和嫂嫂下棋,帮我把吃的赢回来。” 裴慎这才注意,两人还用了点心做赌注,裴淳这边的盘子几乎空了,那甄好那边的盘子则高高堆起,满的几乎要掉下来。 甄好顿时慌了:“这怎么行?我和你下棋,你怎么能让你哥来?” “嫂嫂,你该不会是害怕了吧?”裴淳得意:“我哥下棋可厉害了,嫂嫂你的这些点心,等会儿就全归我了。” 甄好不由得坐直了身体。 她哪里不知道裴慎下棋厉害,她这一手棋艺,可还是裴慎手把手教出来的呢,她每回与裴慎下棋,可从来都没赢过。 -- 第 52 章 过年这日, 裴淳早早就起来了。 他醒来的时候,屋子还是空着,不用说,他哥昨晚又是看书看到夜深, 直接在书房歇下。裴淳也不介意,他从床上跳下,乐呵呵地跑到了衣柜前, 去挑今天要穿的衣裳。 为了过年才穿的新衣裳是特别好的料子,就放在最上面的位置, 他珍惜地摸了摸, 想着明日才是穿新衣的时候, 又多摸了几下, 才挑了另外一件穿上。等穿戴好了,裴淳才拿着铜镜照了照,确定自己全身上下挑不出一点差错,这才出了屋子。 院子里已经有很多小丫鬟们在了,他一个一个打过招呼,这才去瞧隔壁屋子的门。 “嫂嫂,你起来了没有?” “吱呀”一声, 屋门从里面打开, 枝儿从里头探出头来, 冲着他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淳少爷再等等, 小姐马上就起了。” 裴淳乖乖地应了一声, 就站在外头等她。 等屋门再打开, 甄好才走了出来,裴淳眼睛一亮,立刻朝她看去:“嫂嫂,新年好!” 甄好莞尔,看了枝儿一眼,枝儿立刻递了一个荷包过来,里头装着的是提前打好的银梅花锞子,特地用来过年时发给别人的。 裴淳哎呀一声,双手背在身后,有些不好意思收:“嫂嫂,这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我给你了,你就拿着。”甄好说:“这是过年的压岁钱,裴慎也不会说什么的。” “可还没到呢。”裴淳提醒:“明天才是拿压岁钱的日子。” “我怕我忘了,提前给你就是。” 她这么说,裴淳才勉强收了下来。 “嫂嫂,我也有东西给你。”他说着,又急匆匆地往自己的屋子跑。 进了屋子,摘下脖子上的钥匙,从自己的箱子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又忙不迭地捧着小盒子跑了过来,眼睛亮晶晶地递给甄好。 “嫂嫂,这是我送你的。” 甄好打开,里头竟是一块玉佩,成色不算好,模样却是精巧。她愣了一下,抬眼看裴淳。 裴淳很是得意:“嫂嫂,我可是很努力的想过了,要是我送你首饰,可你每天戴的首饰都不一样,根本戴不了几回,我还特地观察过,平日里你可不戴玉佩,我送你这个,你就可以每天带在身上了。” 甄好失笑,当即便将玉佩从盒子里取了出来,佩戴在腰间。 裴淳更是高兴,连忙过去拉住她的手,亲亲热热地与她说话。等裴慎从书房里走出来时,就看见弟弟与甄姑娘挨在一块儿。 他心中暗想:怎么平日里不见裴淳这么粘人?怎么甄姑娘到哪儿,哪儿都有裴淳? 是不是平日里的功课还不够多? 裴慎眉头一皱,想想今天日子特殊,这才又把这个念头按捺住。 他走出去几步,那边两人就发现了他,裴淳立刻得意地炫耀:“哥,你看,这是我送给嫂嫂的。” 裴慎垂眼,一眼就看到了挂在甄好腰间的那个玉佩。 -- 第 53 章 裴慎一晚上都浑浑噩噩的。 除夕当夜要守岁, 所有人都坐在一块儿,等院子里的烟花放完以后,大家便都进了屋子,只留几个下人在外面清扫, 门关上,屋内点上熏香,冲淡了原先残留的火|药味。 裴慎沉默地坐在角落里, 听着甄好三人在说着话。 甄好这才想起一件事情,趁裴淳与甄父在说话时,偷偷问他:“那烟花是你准备的?你哪来的银子?” 方才那烟花噼里啪啦放了很久,甄好还看见管事把成箱成箱地搬, 方才她光顾着着看, 没有在意,如今才察觉出一点古怪来。 她不知道,看她爹的意思, 她爹也不知道, 前两日她还看了家中的账目,裴慎也从未在家中支过银子,他哪来的银子?那些烟花加起来可不便宜呢。 裴慎抬眼, 瞅了她一眼,又垂眼看着面前杯盏里冒出的缕缕白雾。 “是甄姑娘先前给我的。”他老实道。 甄好:“……” 甄好轻轻吸了一口气, 顿觉牙疼。 她先前给裴慎, 不就那一箱银子? 合着这一箱银子又被裴慎换成了一夜烟火来还给她了? “你……”甄好简直无话可说。 她想方设法给裴慎塞银子, 就是为了等和离以后, 裴慎能过的好些,可裴慎就是不愿意收,塞多少银子都得还回来,这人怎么就这么死脑筋? 甄好想着,连说话的语气都忍不住加重了一些:“我给你的银子,你不好好放着,又还给我做什么?” 裴慎抿紧了唇。 他眼眸垂得更低,这回看到的是衣裳上的纹样。这衣裳也是甄姑娘给他的,连尺寸都是甄姑娘亲手帮他量的。 裴慎心中酸涩:“可甄姑娘不是很喜欢吗?” 甄好一时噎住。 她看看裴慎,垂头丧气倒像是被伤到了的样子,一时又说不出什么话来。 罢了罢了,这大过年的,她与裴慎生这个气做什么?不就是银子没了,来日方长,她还有的是机会能再给裴慎塞银子。 甄好心念一转,这才放下心,那边裴淳叫了她一声,她连忙提起裙角坐了过去,没一会儿,便听到了从那边传来的笑闹声。 裴慎坐在位置上,余光瞥见了一眼,又迅速转过了头去,他端起茶盏,掩饰性地喝了一口,可今日的茶叶也不知是不是下人放松了,茶水入口,竟也是满嘴涩意。 守到夜深,子时一到,街上钟鼓齐鸣,屋里众人也精神一震。裴淳先跳了起来,美滋滋地给甄父拜年,说了许多吉祥话,把甄父说得心花怒放,直接将一整个荷包都给了他,鼓鼓囊囊,让裴淳笑得合不拢嘴。 外头的下人推门进来,喜洋洋地说着吉祥话,说到裴慎面前时,眼巴巴地等着,裴慎还愣了一下,还是甄好推了他一把,把一个装满了梅花形状银锞子的钱袋交给了他,他才回过神。今日他惦记着烟花的事,倒是把这个给忘了。 等钱袋里头的梅花锞子发完了,下人们又出去了,裴慎捏着空荡荡的钱袋,一时又怅然。 -- 第 54 章 甄家要拜访的人也不多, 一个一个拜访过去,等到了去拜访徐院长时,甚至时间也还不晚。 徐家的客人有不少,其中也有不少是徐院长的学生, 甄好与裴慎到的时候,正好见一个书生从徐府里出来。徐院长把人送到门口,一抬头便看见了他们。 徐院长欣喜:“裴慎, 你们也来了?” 裴慎连忙走上前,徐院长一副比他还要高兴的样子, 快步走出来迎他。 “我还想要等过了年后再去找你, 不成想, 你竟然主动来找我了。”徐院长说道:“前些日子, 甄家送来年礼,我还以为你是不打算来了。” “年礼?”裴慎愣了一下。 他很快反应过来,应当是甄姑娘准备的。他转头向甄好看去,和他的视线对上,甄好对他笑了笑。作为一个首辅夫人,这些该懂的礼数,她是一样也不会落的。 两人也有一块儿进了徐府, 听闻裴夫人来了, 徐小姐也高兴地跑了出来。她身上穿着的是新衣, 先前在甄家买的料子, 按着甄好的提议做了衣裳, 依旧是最适合她的那种, 头上戴着的首饰也是甄好帮她挑的,这回见到了甄好,也先得意的到她面前让她看了一眼。 “裴夫人,你瞧,我这身衣裳可做的好看?”徐小姐说:“可全都按照你的意见做的,我娘都说好看呢。” 甄好莞尔,自然也是配合着说了许多夸赞的话,把徐小姐夸得心花怒放,拉着她不撒手,追问起关于穿衣打扮的一些话。 直到徐院长喊了好几声,裴慎这才回过神来:“什么?” 徐院长笑道:“我知道你们夫妻感情深厚,可既然到外头来了,也分些心神给我。对了,你最近书读的如何了?” 裴慎想了想,便将最近在读书上遇到的几个难题问了他。 等他请教完,那边的话也一直没停下。 几人就坐在前厅,徐院长与裴慎坐在一边,而徐小姐和甄好坐在另外一边,两人说话时,她们的声音也传到了这边来。原本裴慎是能轻易忽略的,可今日他心神不宁,频频转头朝那边看去。 徐院长与他说了一会儿话,如何能看不出他心不在焉,便歇了考校他学识的念头,只当是来串门的小辈,说的也都是家常话。 “我看甄家的这丫头是个好的,还愿意让你读书去考功名,我听说,她还把他们家的生意都接了过去,做的有声有色,倒是比普通姑娘厉害多了。” 听见是和甄好有关,裴慎的注意力便回来了。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说:“甄姑娘的确是很厉害。” 徐院长咦了一声:“这都成婚了,你怎么还叫她甄姑娘?” 裴慎一愣。 “都成婚这么久了,该改口啦。”徐院长说:“如今可不是个姑娘了,你瞧,我们都叫她裴夫人。” 裴慎张了张口,一时呐呐。 他在心中将“裴夫人”这个称呼默念了好几遍,想着这个称呼代表的人,想着这“夫人”前还冠了他的姓氏,顿时有些紧张起来。 -- 第 55 章 裴慎也说到做到, 当真去求到甄老爷那边,给裴淳求了个院子过来。 甄家宅子大,人又少,不缺这一间院子, 再说裴慎说的情真意切,甄老爷大手一挥就允了。春节第一日,裴淳就搬了家, 他扁着嘴,抱着自己的带锁小箱子, 失魂落魄的, 走出甄好院子时, 连连叹气, 恋恋不舍,还抓着甄好的手,叮嘱她要经常过来看自己。 甄好当然连连点头应下。 唯独裴慎在后面眉头紧皱,裴淳前脚刚搬出院子,后脚他就以裴淳刚过完年又大了一岁的借口,对他的要求也变得严格了一些,连布置的功课也变多了, 反倒是让裴淳整日在屋中读书, 搬出了院子, 往甄好面前跑的次数也变少了。 甄好还有些不习惯。 年节时, 铺子不开张, 甄好无处可去, 彻底闲了下来。她已经习惯忙碌,骤然得了这么长时间的空,让甄好也有些不自在。 从前在首辅夫人,多得是人情往来,备完了年礼,过完了除夕,还会有不少人上门做客,有平日里裴慎相熟的同僚,还有他的学生,裴慎是当朝首辅,多的是想要讨好他的人,作为当家主母,每回也都要甄好亲自去接待。 可甄家不一样。 与几个相熟的商户互相拜访过,知府老爷那边也有甄父在,甄好却是难得空闲了下来,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 裴慎整日都要读书,原先还有一个裴淳陪她,现在连裴淳也被拘着读书了,甄好只能叹着气感叹裴家家教严格,自己只能去找甄父下棋。 甄父笑眯眯地输出去了好几盘点心,才道:“等过些日子,就是上元节,夜里头可热闹了,还有花灯看,不如让裴慎陪你去,我见你们平日里也鲜少一块儿出门,裴慎这个呆子,不是在家就是在铺子里,也不知道要讨你欢心。” 甄好想了想,还是摇头拒绝了:“不了,裴慎要看书。” 再说,裴慎又那样的怪毛病,最不喜到人多的地方,上元节那日,全城的百姓都出来看花灯,要真带着裴慎出门,恐怕裴慎就要当场昏过去。 上辈子,裴慎也不喜欢那样热闹的地方,京城里有什么活动,甄好也都是与相熟的夫人一起去,去多了,她反而还要惦记着裴慎一个人在家中过得如何,一整晚心不在焉的,也没什么意思。 甄父道:“哪天看书不是看?上元节一年就一回,他整日闷在屋中看书,省得闷出毛病来,我看就带着他出门去走走,就跟他说,这是我的命令。” 甄好傻眼。 她还再为裴慎拒绝,可甄父却是铁了心要把裴慎赶出去,到了上元节那日,天一早,还没到晚上呢,就已经催促他们出门了。 甄好哭笑不得。 就算是有花灯,那也是在晚上,白天去哪里凑热闹? 裴淳却是激动不已:“那我呢!那我呢?我也可以跟着出去吗?我也没见过花灯呢!” -- 第 56 章 街上人来人往, 十分热闹。甄好与裴慎一前一后走着,花布卷成的长条在打了两个结以后,剩下的长度已经没有多少了。裴慎不远不近地缀在她的身后,正好是不会碰到的距离。 裴慎抿紧了唇, 垂眸看着中间的这一小段花布,一时心中复杂的很。 他都说不清楚是失落还是庆幸,一方面高兴可以与甄姑娘一块儿出来玩, 另一方面,却也是彻底隔绝了他与甄姑娘的接触,他好不容易生出来想要牵手的念头,也因着这块花布熄了。 裴慎在心中想:下回还会有机会。 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其他事物吸引了过去, 夜色渐深, 街上也越来越热闹,非但是主干道,连旁边的小道都挤满了人。裴慎明显的可以感觉到, 身旁的人也变多了。 很快, 他的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如何忍耐,以及如何避开人流上。可他就在大路中间走着,身边人来来往往, 摩肩擦踵,哪怕是极力避开, 也难免会有与人接触到的时候。 他很快脸色苍白, 额前布满了冷汗。 他低估了自己的病症之深。 他向来避开人群, 也是因着知道自己有奇怪的毛病, 非但是与人触碰,连接近了都不敢,哪怕是与人来往,也是尽量隔着一段距离,不远不近。最严重时,他将自己关在屋中半月,旁人还以为他是家中父母骤然去世无法接受,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什么缘故。 这么多年过去,他还以为自己已经比从前好很多了,毕竟也能走入人群,去读书,去经营铺子,还想要与甄姑娘接触。 直到走入满是人的地方,他才知道自己一点也没好。 不过是走了一小段路,裴慎便已如重病之人,唇上没有一点血色,身上也满是冷汗,他抓着花布的这一头,花布已经被他手心中的汗水浸得颜色变深,湿漉漉地贴在他的手上。 裴慎看了一眼前头走着的甄好,又咬牙将自己的不适忍耐了下来。 这么重要的日子,他不能让甄姑娘不高兴。 甄好浑然不觉。 裴慎向来是个有分寸的人,既然裴慎说没事,她也就不担心了。她一手抓着花布这头,感觉到另一头传来的拽力,知道裴慎没有走丢,也就放下了心,与枝儿一块儿兴致勃勃地看着四周。 她走着走着,便走到了这条路的尽头,眼前是一条分岔路口,连接着城里的主干道,街道两旁都站满了人,所有人都一脸期待地看向同一处。 甄好听旁边人说起,才知道是马上要有一个大花灯从这儿经过。 甄好顿时生出了兴致,她垫脚朝远处看去,也没有回头,问裴慎:“我可不可以在这儿看一看?” “……” “裴慎?”没等到回应,甄好回头看了一眼,却见裴慎撇开头看向远处,因着位置的缘故,她也没看见裴慎脸上的不适。甄好疑惑,又喊了一声:“裴慎?” 裴慎闷闷道:“甄姑娘看吧。” -- 第 57 章 甄好没有再强行去凑热闹。 她带着裴慎, 又去附近茶楼坐下,坐到街道上的人逐渐散去,算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与裴慎一块儿回了家。 裴慎一言不发, 沉默地跟在她的后头。 等到家中时,甄父和裴淳已经回来了,两人玩得十分尽心, 还买了不少东西回来,一见她回来,裴淳便立刻提着一个小花灯跑了过来:“嫂嫂!这个给你的。” 甄好垂眸,却见那个小花灯正好是金鱼的形状。今日她就只近距离看了这么一个花灯。裴淳给她的这个小花灯却没有她见过的那个大花灯精美, 还是纸糊的, 今日满街都是这样的小花灯卖,也就裴淳记着还给她带回来一个。 甄好面色不变,接了过来, 轻轻说了一声谢。 她与裴慎回了院子, 到屋子门口才分别。 甄好寻了一处地方,将这个小花灯挂上,而后退后了两步, 仔细观赏了一番,心中满意。 枝儿在一旁道:“可惜了, 姑爷怎么就没想着给小姐您买一个呢。” 甄好斜了她一眼:“要他买什么?” “买花灯呀。” “买这个做什么?”甄好漫不经心地道:“这花灯也放不了多久, 过个两日就坏了。” 枝儿道:“这上元节, 一年就这一回, 姑爷和小姐也就看了一眼,后来一直坐在茶楼里喝茶,要是让老爷知道了,老爷也要怪姑爷了。” 甄好心不在焉:“那就别让我爹知道,你不告状,还有谁会知道?” 枝儿吐了吐舌头,转身走出去:“我去给小姐准备水。” 另一边。 裴慎抱着衣服到了浴桶前,他先将换洗的衣服放下,而后脱下身上这身,小心叠好放在一旁。 这衣裳他也没穿几回,是甄姑娘特地做给他过年时的新衣,甄姑娘也有一套纹样一样,旁人见了,就知道他们关系不一般。他今日特地穿出了门,只可惜,甄姑娘没穿。 裴慎走入浴桶之中,热水淹没至胸口,他才长舒了一口气。 他睁开眼,看着眼前缭绕的雾气,一时有些出神。 每天晚上这个时候,他都会想一想白日发生的所有事情,一面是反省自己有没有做错事,一面是又是梳理自己有没有忘记什么。 他每一日都做的很好,唯独今天晚上,无论他怎么想,满脑子都还是甄姑娘。 裴慎甚至还想到了当初大婚之前,甄老爷带着病体来寻他,告诉他甄家替他还完了债,安葬了祖母,而后向他提出要求,说要他入赘甄家,做上门女婿。 甄老爷说,甄姑娘喜欢他。 可那已经是去年的事情了。 他不知道甄姑娘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他却到如今才喜欢上甄姑娘。 他还想到大婚当夜,他入了新房,满目是大喜的红绸,他甚至没有揭开甄姑娘的盖头,只站在桌前,站在一个距离甄姑娘不远也不近的距离,冷淡疏离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说,要与甄姑娘做假夫妻。 -- 第 58 章 到了甄家以来, 裴慎还是头一回生病。 所幸时间还不晚,甄好把裴慎扶到床上之后,急忙去把大夫找了过来,连在其他院子的裴淳听到消息, 也着急地跑了过来,围着他哥的床铺转悠。 大夫很快就来了。 看过之后,大夫才道:“裴公子是累着了身体, 好好休养几日就好,要是裴夫人不放心,我再给裴公子开两副养身的药,只是这身体还要多注意些, 若是裴公子再把自己累到, 就算大夫的医术再高,也禁不起裴公子自己折腾自己。” 甄好应下,让枝儿拿了银子, 把大夫送了出去。 她再回到裴慎住的书房, 还有些哭笑不得。 看书把自己看病了,两辈子她都是头一回见到。裴慎向来有分寸,怎么这回竟是不知节制, 直接累坏了身体? 甄父也闻讯跑了过来,问过情况, 知道裴慎无事, 这才放下了心。 他也道:“我是不是太为难裴慎了?” “什么?爹?” “你看, 他又要管着铺子里的事情, 又要准备秋闱,我听下人说,他每天很早就起,很晚才睡,是不是因着我的缘故?”甄父皱着眉头,说:“不如我把铺子的生意接回来?” 做了好长一段时间悠闲的老太爷,如今把自己女婿都累倒了,甄父也有些过意不去。 甄好道:“爹,不是你的缘故。” “真的?” “真的!”甄好斩钉截铁地说:“一定是裴慎他自己的缘故,等他醒了,我再问问他是怎么回事。” 上辈子,裴慎的事情可比现在还多,也没见他累出什么毛病了,分明是裴慎过分为难了自己。别人看不出来,她还能看不明白? 眼看着天色已经不早,甄好把甄父与裴淳都赶回了屋子睡觉,自己一个人留下来照顾裴慎。她倒是想要让丫鬟照顾,可就算是在昏迷之中,裴慎的身体仿佛也跟长了眼睛一般,谁接近了都开始发抖,甄好也就只能自己来了。 怕冻着裴慎,甄好又去多抱了一床棉被过来,给他盖了两床。如今天都已经黑了,外头的药铺也关门了,幸好因着甄父先前病了一回的缘故,甄好留了个心眼,在家中也放了一些常见的药材,这会儿正好可以用上。 枝儿去煎了药,捧着药碗小心翼翼地端回来,交到甄好手中时,还道:“方才奴婢回来时,又遇见了淳少爷,淳少爷放心不下,还想要偷偷溜回来看姑爷呢。” “可千万别让他过来。”甄好说:“他人小,小心过了病气。” “奴婢也是这样想,这才把淳少爷哄回去了。” 甄好动作小心地给裴慎喂了药。许是知道这是为他好,也许也是甄好小心着没有碰到他的缘故,裴慎也没有反抗,很快便在昏迷中把一整碗药都咽了下去。 甄好把枝儿赶走,一个人留在书房中照看,她也不敢走,怕裴慎在夜里会醒来,索性直接在他身旁守着。 -- 第 59 章 裴慎不敢直说。 他知道甄姑娘不喜他, 若是他直接开口问了,恐怕就回像上元节那日晚上一样,他对甄姑娘透露出半点好,甄姑娘便立刻拒绝了他, 毫不留情,且不带半点犹豫。 此事是裴慎对不起她在先,他只能低头认下, 一句不满也不敢说。 可除此之外,他却也还抱着一点希望。 万一……万一甄姑娘还会再喜欢上他呢? 万一……他还能再打动甄姑娘呢? 裴慎目露期待。 甄好一时没反应过来他问的这番话里面藏着什么深意,只是坦诚地道:“喜欢谁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在拒绝之前, 的确是任何人都有机会。” 裴慎先是心头一喜, 为她口中说的任何人,而后心又提了起来:“拒绝之前?” “若是被拒绝了,还几次三番上前打扰, 这就不是追求, 是骚扰了。”甄好一本正经地说:“先前就喜欢不上,后来又如何能喜欢的了呢?” 裴慎心中的欢喜仿若被一盆冷水浇下,旺盛的烈火一下只剩下了挣扎的火苗, 所有的勇气在这一瞬间都缩了回去。 可脑袋里仅存的一点热度,还是让他挣扎着问:“那先前喜欢过, 后来又放弃了的, 还会再喜欢上吗?” 他问完, 便觉身上出了满身冷汗。这大概是他问过的, 最大胆的话。 甄好觉得他问的这个问题是意有所指。 她想要从裴慎的眼中看出一点什么头绪来,可裴慎垂着眼眸,避开了他的视线,唯独垂在身侧的手指攥着衣角,是一副紧张的模样。 甄好的心中升起一个荒唐的念头,而后又被她否认。 裴慎怎么可能会喜欢她? 甄好想来想去,又只想出一种可能:“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姑娘了?” 裴慎大惊。 他甚至还惊慌到后退了一步,只觉全身都落入了滚烫的沸水之中,随着蒸腾的水气咕噜咕噜冒着泡泡,滚烫的热意一时从脚趾头到了头顶,让他整个人仿若几个时辰之前那样,头昏脑涨,闭眼就要昏过去。 裴慎用力咬了一下舌尖,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尽管他勉强装出镇定,可他的耳朵红得几乎要滴血,把他心中的想法暴露的干干净净。 他强忍住心中的激动,道:“是……是这样。” “是哪家的姑娘?”甄好问:“你们在哪里认识的?是先前就认识?还是后来来过铺子里的顾客?” “是……”裴慎顿了顿,忽然觉得她问得有些不对劲。他顿时惊诧地抬起头来,“甄姑娘的意思是……” “若是你有了喜欢的姑娘,这是好事。”甄好鼓励道:“反正我们都是要和离的,不耽误你,只是得让你暂时忍一忍,不然,旁人眼里我们是一对夫妻,反而对那位姑娘的名声不好。等我们和离之后,你还是个状元了,那位姑娘肯定也不会介意的。对了,那姑娘喜欢你吧?” 裴慎脑子空白,下意识地应道:“已经不喜欢了。” -- 第 60 章 甄好是当真上了心。 裴慎能有自己的好日子, 她比谁都高兴。等第二天一早,她醒来之后,就先看过了裴慎的情况,见裴慎已经好了很多, 把药端给他的时候,就旁侧敲击开始打听那位姑娘的情况。 裴慎手中端着药碗,深褐的药汁入喉, 他嘴巴里苦,心里也苦。 “她是个很好的姑娘。”裴慎含糊地道:“特别特别好。” 甄好相信裴慎的眼光,他既然觉得好的,那肯定也是好的。 “我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甄好稀奇道:“别说听你提起, 也没见得你平时去别的地方, 这事你倒瞒得紧,要不是你昨日说起,我还不知道你竟然有了心上人。” 裴慎心里更苦, 他纠结半晌, 才道:“甄姑娘知道了,会不高兴。” “我有什么好不高兴的?我知道了,是因为我爹吧。”甄好了然:“也是, 我爹他们都不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裴淳也不知道, 要是你做的太过明显, 就会被他们察觉, 到时候还不知道会如何误会你。” 裴慎闷闷应下。 等他喝完了药, 甄好又端着蜜饯到他面前。裴慎看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拿起一颗放进嘴里。 “甄姑娘把我当裴淳哄了?” 甄好莞尔。裴慎向来是不怕苦的,她还真是拿顺手了。 “不如你再和我说说那个姑娘的事?” “……” 裴慎更加郁闷,含糊应付了几句,便拿起书,找了个要看书的借口,糊弄了过去。 甄好意犹未尽,可见他的确看得认真,只能回去了。 她面上是个年轻姑娘,可内里却不是,许是老太太的通病,甄好对这些好奇的很,若不是身份不允许,她恨不得亲眼见见那位让裴慎喜欢的姑娘,亲自给两人保媒拉纤。 可裴慎倒是没这个意思,许是不好意思,连关于那个姑娘都不愿意与她多提。 甄好心中还好奇,她花了一辈子都没打动裴慎的心,可裴慎却主动对一个姑娘动了心,那到底是个多好的姑娘,才能入了裴慎的眼? 裴淳昨天晚上就担心,今日也一早跑了过来,推门进书房的时候,还咋咋呼呼的:“哥,你怎么还把自己看病了!我和嫂嫂都担心的很,昨天我可是一晚上都没睡好呢!” 听他说话中气十足的样子,哪里像是没睡好? 裴慎斜了弟弟一眼,苦闷地抱着书翻了个身,不想和他说话。 裴淳却不放弃,直接脱掉鞋爬到了他的床铺上,把他手中的书抽了出来,一本正经地说:“大夫说了,要你好好休息,就别再看书了。” 裴慎默不作声地抢了回来,翻回到方才正在看的那一页。 饶是裴淳神经大条,这会儿也察觉出了一点不同来:“哥?你怎么了?” 裴慎踢了踢他:“下去。” “哥,你有什么事,你和我说啊,我肯定能帮你。”裴淳拍着胸脯道:“你忘了,我以前给你帮过好多忙的。我昨天见到你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不高兴,我以前就没见你这么不高兴过,难道你又和嫂嫂吵架了?” -- 3000评加更 裴慎近日心情大好。 他可总算是找到了给甄姑娘送礼物的方法, 而且甄姑娘也不会拒绝,哪怕甄姑娘想要给他银子,他也能找借口搪塞过去。 今日送盒胭脂,明日送对耳坠, 后天再提上一盒糕点,裴慎毫不吝啬,钱袋里的银子如流水般哗啦啦流走, 全都变成了甄好收到的礼物。 裴慎心中可高兴的不行。 没有什么比对甄姑娘好更高兴的了。 他心里头高兴,连平日里对裴淳的管教都宽松了一些,在管教裴淳读书时,对他的要求也没有原先那么严格, 反倒是让裴淳受宠若惊。 “哥, 你最近怎么和变了个人似的?” “变成谁了?” 裴淳说不出来,他又道:“哥,你知道你这个样子叫什么吗?叫那个……春风得意!” 可不就是春风得意! 裴慎翘了翘唇角, 轻轻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说得好。” 裴淳:“……” 裴淳差点就要吓出毛病来。 自从过年之后, 他哥见着他,就一直没什么好脸色,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 怎么看都怎么不顺眼,可今日却性情大变, 竟然还主动夸他了。 这哪里像是他哥? “哥, 你……”裴淳吞吞吐吐地看着他:“你该不会是又和嫂嫂吵架了吧?” “胡说, 我怎么会与甄姑娘吵架?”裴慎皱起眉头, 不悦地看着弟弟,觉得这个弟弟一点也不会说话。 平日里对着甄姑娘能说出花来,可为何偏偏对他却连一句好话也不会说? 裴慎随手拿起书本,翻开一页,还没张口,裴淳便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忙不迭跑了。 隔了没一会儿,他又跑了回来:“哥!哥!又要做新衣裳啦!” 裴慎动作顿住。 甄家人每月都要做新衣裳,在裴慎坚持之下,甄好才改成每个季度给他做,一次多做一些,省得没衣裳穿。 过完年没多久就热了起来,春衫自然是早早备下,如今铺子里又送来衣料,这回是要做轻薄的夏衫。 十分不巧,最近日子裴慎思虑过重,茶饭不宁,又病了一回,还比年前瘦了一圈。冬衣倒好,可夏衫薄,若是松松垮垮,反倒是让人一眼就看出来。可他上回还与甄姑娘说不再量尺寸…… 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可他哪里算君子。裴慎镇定地当做先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衣料送到,见裴慎磨磨蹭蹭过来,也不用裴慎解释什么,甄好便了然地拿出了尺子。 当她碰到裴慎时,裴慎便会下意识地发抖,这事甄好已经习以为常,向来也是速战速决。只是这回,她还想的多了一些。 甄好给裴慎量完了肩膀的尺寸,等他转过身来后,才忽然问道:“你喜欢的那个姑娘,她介不介意你的这个毛病?” 裴慎眼睫微颤。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问:“甄姑娘会不会觉得我这样像个……像个怪物?” “为什么会像怪物?”甄好不解:“你不喜欢碰别人,那就不喜欢,又没碍着别人什么。” -- 第 62 章 夏天快到时, 绸缎铺里的料子也换了新,首饰铺也上了许多新款式,全都是甄好亲自去挑出来的,如今城中的姑娘们都追着她的潮流, 她身上穿了什么新衣裳,戴了什么新首饰,便引得姑娘们争相模仿, 甄家的铺子生意也跟着大好。 在夏天时,甄好也把家中大半铺子的生意都接了过来,临近秋闱,裴慎手中的事情也越来越少, 甄好与甄父都忍心让他太过辛苦, 就连甄父也拍拍手,结束了悠哉的生活,重新开始管理铺子的生意了, 只让裴慎全心全意看书。 只有甄好知道, 裴慎一点也不全心全意。 他脑子里除了书,还有一个爱慕的姑娘,非但三天两头送礼物过去, 甚至还求到了她面前来,要她帮着治病。 刚开始, 她碰裴慎的时候, 裴慎还会下意识地发抖, 到后来也能面色如常地与她交流, 再到后来,连在裴慎毫无准备时,她不经意地触碰一下裴慎,裴慎还要好半天才能反应过来。 许是强迫自己接受的缘故,裴慎竟然也真的习惯了。 甄好打从心底为他高兴。 有一回不经意地碰到裴慎,裴慎却毫无反应,直到甄好绕到了他面前,他才察觉过来。裴慎惊喜:“甄姑娘?” “我看你这个病已经好了。”甄好说:“也不用再让我来帮忙了。” 裴慎心中欢喜。借着治病的借口,这些日子以来,他与甄姑娘接触了不少回,如今连手牵手都不会觉得异样,他已经能自然地碰到甄姑娘,分明是身体已经接受了甄姑娘的触碰,从今往后,他也能像裴淳一样与甄姑娘接触。 就是他年纪比裴淳大出一截,甄姑娘可不喜欢对他亲亲抱抱,他便借着这个机会,可以多多与甄姑娘接触。 听到甄好这么说,裴慎顿时遗憾:“甄姑娘难道不愿意帮我了?” “并非是我不愿意帮你,而是我没有什么可以帮你的了。”甄好道:“如今我碰你,你也不会有太大的反应,应当就是好了。” 裴慎不信。 两人把枝儿叫了进来。 枝儿不明所以,可也还记得他们姑爷不喜欢丫鬟伺候,平日里她也是避着走,听到吩咐说要让她离姑爷近一些,枝儿还有些茫然,但她还是乖乖照做。 枝儿刚一靠近,还没有碰到人,裴慎的脸色便迅速地变得惨白,下意识地往旁边避开,分明又是发病了反应。 甄好:“……” 甄好又忧心忡忡地把枝儿赶了出去:“怎么会这样呢?” 裴慎道:“或许是还没有治好。” “可能做的,我也都做了,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帮你了。”甄好忧虑地说:“我碰你的时候,你已经不会有反应,难道不就是好了吗?” 当然不是。裴慎心想:他只是对甄姑娘好了。 甄姑娘哪里知道,他每日都在想着她,光是脑子里与甄姑娘接触的画面就不知道想过多少回,私底下也克制忍耐过,大腿上现在还留着抵抗本能时自己掐出来的淤青,并非只是简单碰碰就能好了。 -- 第 63 章 甄好并没有觉得是裴慎骗了她。 裴慎很少骗人, 以甄好对他的了解,相处几十年里,裴慎骗她的次数屈指可数。 可关于裴慎那个心上姑娘,裴慎却是紧紧瞒着, 不愿意与她多透露半个字,以至于过去了这么久,她还不知道关于那个姑娘的任何消息。 甄好不由得留了个心眼。 她不怀疑裴慎骗她, 只怀疑裴慎被其他人骗了。裴慎如今还年轻,可不是后来在朝堂沉浮过的首辅,许多方面都尚且还稚嫩,也不是没有被人欺骗的可能。 她甚至还想到, 上辈子裴慎没有提过什么心上人, 也许是已经被骗了,也许还是已经被伤透了心。 那姑娘也的确奇怪,裴慎送过去的礼, 她一样也不收, 却也不直接拒绝裴慎,不上不下地吊着他,还让他以为自己有机会, 可平日里却又从来不与裴慎出去,唯独见面也就只有裴慎送礼……难不成, 还得这礼送的合心意了, 才肯有什么进展不成? 又或者是裴慎一厢情愿, 缠着别人姑娘家不放? 不不, 甄好几乎是立刻地否决了这个念头。裴慎这人知礼又疏离,不会做这种过分的事情。 那甄好就稀奇了。 等下一回裴慎再来找自己帮忙挑礼物时,她心不在焉得帮着挑了一样首饰,忽然问道:“你与那姑娘是如何认识的?” 这一下把裴慎问倒了。 他想了又想,才说:“是她先认得我。” “她先?” “她说是……一见钟情。”裴慎红了脸,撇开头,不好意思与甄好的视线对上。 他眨眼的频率变得快了一些,不禁在心中想:甄姑娘该不会是察觉出什么了吧? “一见钟情?”甄好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那姑娘是哪里人?你对她了解有多少?可别是看中了相貌的不轨之徒。” 甄好浑然不觉还把自己骂了进去,她忧心忡忡地看着裴慎,眼底满是担忧。 裴慎连忙说:“甄姑娘放心,她是个好人,不是你想的那样。” “真的?” “真的!” 甄好狐疑,暂时将心中怀疑按下,等到第二日,裴慎又失魂落魄地回家,把熟悉的首饰盒放到了她的面前。 “甄姑娘……” 甄好了然:“你又被拒绝了?” 裴慎垂头丧气,默默应下。 “那姑娘一直不愿意收你的礼,是不是……其实你误会了什么?”甄好试探地问:“也许她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个想法?不愿意收你的礼,或许就是拒绝的意思?” 不然,哪里一拒绝,就一口气拒绝了那么久的? 从年后到现在,少说也过去数月,裴慎的那点月钱可全都变成了送那个姑娘的礼物,也没有一件成功送出去过,常人又不是石头做的,哪能这么硬下心肠? 裴慎勉强笑了笑,装着是一副坚强的模样:“没关系,我再接着送,万一她答应我了呢?” 甄好怜惜不已,收了他的这个盒子,心里又有一个念头成型。 -- 第 64 章 甄好心中复杂。 她原先还觉得裴慎不会骗自己, 不成想,后脚便发现了这种事情。 可裴慎为什么要骗她这种事? 为什么要骗她有一个心上姑娘? 他们是假夫妻,她也没缠着裴慎,不管裴慎喜欢谁, 那都是他的自由,等他们和离之后,裴慎就可以放心去追求自己想要的, 何必要来骗她? 裴慎骗她是为了什么?还特地要她去挑礼物,还要费尽心思交到她手中,难道她先前不接裴慎的礼物,裴慎就找了这么个借口给她送? 裴慎就这么想要补偿她? 甄好心中气得不行, 心里头也难受, 她没有直接去找裴慎,而是自己想了许久,想到夜里辗转反侧, 彻夜难眠, 第二天起床时,嘴巴上还生出了燎泡。 枝儿见了,心疼的不行:“小姐, 您又是怎么了?在生谁的气呢?” 甄好灌下一大杯凉茶,刚要说点什么, 抬眼看见昨日被她放在博古架上的白玉小鸟, 差点又背过了气去。 “枝儿!”甄好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去把裴慎叫过来。” 枝儿明白了, 这是在生姑爷的气呢!她忙不迭地跑了出去。 没过一会儿, 裴慎就过来了。 他来的时候春风满面,虽然面上没有多少表情,可眼角眉梢都透着喜意。裴慎含笑道:“甄姑娘,你找我?” 甄好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将方才整理出来的东西推了出去。 裴慎愣了一下,垂眸看去,不看不得了,一看才发觉,这些全都是他这段时间里送给甄姑娘的东西,数月加起来的东西有不少,堆在桌上都有一个小堆。 裴慎迟疑:“……甄姑娘?怎么了?” 甄好抬了抬下巴:“坐下。” 裴慎忐忑地扶着桌沿坐下,他抓了抓膝盖,姿势竟有些乖巧,一副乖乖听她教训的模样。 甄好这下却看得百般不顺眼,她想冷哼一声,可到底顾忌着眼前是个年轻裴慎,又喝下一口凉茶,将心中的火气压了下去。 可话出口,她的语气还是冷冰冰的:“你和我说说你喜欢的那个姑娘。” 裴慎有些不好意思,眼神躲闪,不敢看她,只道:“她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叫什么名字?” 裴慎噎住。 “这也不能和我说?” 裴慎茫然,随口编了一个名字给她。 “那她又住在哪儿?” 裴慎想了又想,说:“梨花巷子。” 甄好冷眼挑剔:“还与你先前住在一块儿呢?” “是……是我的邻居。” “那就是在与我成婚前,你就喜欢那个姑娘了?” 裴慎噎了一下,想了想,又说:“也没有。” “是她先喜欢的你?” “是……” “那你们平日里都是在哪里见?” “也、也是梨花巷子。” 甄好恍然大悟,起身作势要出门:“那我就去梨花巷子找她问问。” 裴慎顿时傻眼,慌慌张张拦住了她:“甄姑娘要去哪里?” “去梨花巷子,和那个姑娘说清楚。”甄好面上一副为他打抱不平的模样:“我想来想去,还是得帮你问清楚,省得你被人骗了,那姑娘到底对你是什么想法,我去帮你问出来,以后也不用你每次都带着礼物出门,又带着礼物回来,平白便宜了我。” -- 第 65 章 枝儿站在门口, 身后是紧闭的屋门。她竖起耳朵凝神去听屋内的动静,方才里面还有说话声,只是隔着一道门,模模糊糊的, 她也听不清发生了什么,如今里头却是连什么声音也没了。 枝儿更加担心。 今日小姐火气大的很,还把姑爷叫了过来, 如今说不定就是在对姑爷发脾气。方才小姐还把她叫进去,就那么一眼,她看着像是两人在吵架。 自从姑爷来了以后,除了大婚当日, 两人就没超过架。枝儿担忧不已, 她可知道,她们小姐的脾气可不太好,又有些任性, 虽说已经好久没发过火, 可真要生气起来,也不知道姑爷能不能讨着好。 可小姐为什么生气? 枝儿脚步微挪,整个人都恨不得贴到门上, 想透过门缝听清里面在说什么。 室内寂静。 自裴慎说出了那番话之后,就彻底安静了下来。 裴慎的心悬在了喉咙口, 出口之后反而更加紧张, 而对面甄好迟迟没有回应, 他只觉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烈火热油滚过,不上不下的,得不了解脱。 裴慎又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甄姑娘?” 甄好这才终于动了。 她缓慢地,轻轻地,倒吸了一口气,像是停滞的时间重新开始流淌一般,眼睛也慢慢睁大,被不敢置信占满。甄好抬起手,打断了裴慎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 “你先别说话,让我静一静。” 裴慎就乖乖闭上了嘴巴,坐在一旁等着她想完。 过了好半天,甄好呆滞的脑袋才终于有了反应:“你骗我的?” “当然不是!”裴慎着急地说:“我是当真喜欢甄姑娘,哪里会骗甄姑娘,我说的所有话,全都是真心的!” “你没骗我?”甄好面色更加奇怪:“你确定不是说错了话?” 裴慎坚定地点头:“我是真心喜欢甄姑娘的!” 甄好又沉默了下来。 她脑子里被诸多复杂的想法占满,一时半会儿竟是不知道该与裴慎说些什么。 她想说裴慎骗她。 她想说这不可能。 可裴慎又信誓旦旦保证自己说的是真话,一时又让甄好有些无不所措。 裴慎怎么会喜欢她? 哪怕是她重来一回了,裴慎也还是那个裴慎,她遇到的裴慎就是那一个。她一直知道,裴慎不喜欢她。 她对裴慎是一见钟情,只在茶楼上抬眼一瞥,目光掠过人群,正正好好却是多看了裴慎一眼,而后就被他吸引过去。她对裴慎的喜欢起源于皮相,后来又听闻他才华出众,更是心动,直到让裴慎做了她的夫君。 裴慎不喜欢她,从大婚之夜起,就表明的清清楚楚。 她年轻气盛,哪里懂那么多,先是委屈了一番,又想裴慎先前不认识她,不喜欢自己也是情有可原。她一直想,只有自己努力,努力对裴慎好,就能打动裴慎,让裴慎喜欢她。 可是没有。 裴慎不喜欢她,开始是,后来也是,她却越陷越深,没了皮相与才华,也为裴慎这个人深深着迷,甚至为之努力了一辈子,她可以做裴慎的家人,裴慎的任何人,唯独做不了裴慎的爱人。 -- 第 66 章 甄好写好了和离书, 她坐在屋中,等墨迹干了之后,才怔怔地小心收好,放入怀中。 走出屋子的时候, 甄好刻意的目视前方,没有看旁边的书房。也幸好裴慎这会儿正在屋中认真看书,并没有发现她。 甄好出了院子, 一路到了甄父的门前,她深吸了一口气,才敲门走了进去。 甄父正在屋中看账,见她进来, 便笑眯眯地问:“阿好怎么来了?” “爹。”甄好低低叫了他一声, 从怀中掏出了那份和离书来。 看清上面的字样,甄父一怔,面上的笑意也淡了下去。他合上账本, 将那张和离书接了过来, 放到眼前仔细看了一遍。 甄好没写什么过分的话,只写了两人感情淡薄,遵从双方意愿, 决定和离。甄父从头到尾仔细看了几遍,才将和离书放下。 他没说话, 手指下意识地敲着桌子, 陷入了沉思之中。 “爹。”甄好又喊了他一声。 “你想清楚了?”甄父问:“不后悔了?” 甄好点了点头。 “其实爹也不想同意。”甄父叹气:“要是你早先来找我, 爹肯定也只是以为你在闹脾气, 你向来都是这样,旁的事情我都依着你,但这是婚姻大事。可你现在变了,自己有主意了,连铺子都能管的好,你既然考虑清楚了,那我说再多反对的话,反倒是成了逼迫你。” 甄好垂眸,攥着衣角,有些手足无措。 “你也不是头一回和我提了,只是爹还想知道,你为何会想要与裴慎和离?”甄父问:“当初要嫁给裴慎,也是你自己提出来的,现在你倒反悔了?” “爹……”甄好低声说:“我心里有数。” 甄父就不多问了。 自从他大病一场之后,女儿就变了,倒不是像变了一个人,只是成熟了不少,没了原先的娇蛮任性,事事都有条理,还能把家中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条。甄父心中愧疚,觉得如果不是自己重病一场,也不会勉强女儿这样飞快地成长。 他平日里见得,甄好与裴慎相处甚好,可都闹到了要和离,兴许小夫妻之间还有一些事情他不知道。 甄父拿起毛笔,临落笔之前,他又忽然问:“你打算什么时候与裴慎和离?” “等他考中|功名之后。”甄好说:“若是他考中了,我就与他和离。” 而裴慎一定会考中。 甄好从上辈子起就知道,裴慎的才学出众,能一举高中状元,等亲眼看着裴慎做了官,往后前途大好,她也能放心与裴慎和离。他们的夫妻缘,从上辈子起就断了。 甄父想的却是另一回事。 等裴慎中了状元,女儿再与他和离,也还是有一个状元夫人的名头在,不愁再嫁不了什么好人家,裴慎那小子也不会干看着不管,若是现在就和离了,反倒是白白放走一个状元之才,岂不是太可惜了? 是现在准备了才好,不然,等以后去京城,再准备和离也麻烦。 -- 第 67 章 甄好是当真忘了食味庄的三只烧鸭, 她心里复杂的很,别的其他事情也无心考虑,当裴淳眼泪汪汪地过来找她时,她才总算是想了起来。 作为补偿, 甄好当即就带着他出了门,既没带裴慎也没带甄父,出门时撞见裴慎, 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甄好也没有搭理,只让他好好在家看书,就带着裴淳出门去, 两个人就点了整整两只烧鸭。 等坐到了食味庄的雅间里, 裴淳又不好意思起来:“我和嫂嫂就两个人,哪里能吃得完呀。” “吃不完也没关系,把鸭腿全留给你。” “那多不好, 还要留给嫂嫂一半。”裴淳很快道:“吃不完也没关系, 带回去给我哥就是了。” 甄好没接话。 裴淳浑然不觉,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嫂嫂你可不知道,我哥可坏了, 先前我就在他面前提了一句要与你一起吃烧鸭,他就偷偷教训我, 还给我布置了更多的功课, 还说我长大了, 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与你天天呆在一块儿, 说是男女……男女有别!” 甄好莞尔:“你这么听他的话?” “我想想我哥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但是他不愿意让我和嫂嫂话,说不定还是嫉妒我。” “嫉妒你什么?” “当然是嫉妒嫂嫂喜欢我呀!”裴淳挺起了胸膛,好不得意:“我知道嫂嫂可喜欢我啦,我哥就不一样了,他这人总是让你生气,当然是我更讨人喜欢一些。” 甄好顿了顿,然后应了一声:“没错。” 裴淳眼睛更亮:“我哥还说,我天天来找你,会给你添麻烦。” “没有的事。” “唉,要是我是兄长就好了,我也会认真读书,我和我哥是亲兄弟,我以后肯定长的也很好看。”裴淳说:“嫂嫂也更喜欢我,我就不会让嫂嫂生气。” 甄好弯了弯唇,险些笑出声来。 她可以作证,两人虽是亲兄弟,可若是才学相貌,裴淳样样都不如裴慎厉害,比之其他人,裴淳已经算是优秀,后来也做了官,位置不低,可比起裴慎这个首辅,却也差了不少。旁人提起裴家两兄弟,夸得更多的也都是裴慎,旁的不说,光是相貌,他尽捡好的长,跨马游街那日,把探花郎的风头都抢了过去,街道两旁楼上站满了好奇的姑娘,光是砸下来的香囊手帕等物,就险些堵了路。 只说后来给裴淳说亲事,就曾闹过笑话,那姑娘先前见过裴慎一面,还以为兄弟俩长得像,忙不迭答应了,后来见到了裴淳,还以为是找错了人,把裴淳郁闷的不行,连她这弟媳妇都偷偷过来问她,裴淳究竟是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说起来,裴淳其实也并不差,可裴慎是天人之姿,普通人的好看与神仙般的好看,当然是差了不少。 亏得裴淳对兄长十分敬重,也与其他人一样敬佩自己的兄长,不然次次都被拿来与裴慎比,再亲的兄弟都要比出不平来。 -- 第 68 章 甄好没想到会这么快再见到那个小乞丐。 因着裴慎的缘故, 她这些日子连在家中待着的时间都变少了,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裴慎,因而只能在他面前装出一副常态,又极力避免与裴慎接触, 生怕他会再多想。也因着这个缘故,甄好往铺子里跑的比平时更勤快。 那个小乞丐出现的时候,甄好也没发觉, 还是铺子里的伙计说起来。 “最近有个小乞丐整日在我们铺子门口晃悠,他身上脏兮兮的,有些客人路过,也就不想进来了。”伙计叹气:“把人赶走以后, 过一会儿又来了, 跑的也快,怎么赶也赶不走,都好几天了, 也不知道怎么办。” 甄好好奇:“什么小乞丐?” “就是……”伙计顿了顿, 忽然给她指道:“小姐您看,就是那个。” 甄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有一个小孩站在门口, 冲着里面探头探脑,和她的视线对上以后, 又飞快地转身跑走了。 小乞丐身上依旧是脏兮兮的, 衣服破破烂烂, 蓬头垢面, 甄好还记得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伙计说:“这小乞丐最近每天都出现,也不知道是来找谁,现在跑了,过一会儿还会再来的。” 甄好顿了顿,放下手中事物,走了出去。 她站在铺子门口四处张望,果然又在一个转角处看见了探头探脑的小乞丐。甄好朝他走了过去,小乞丐见状,连忙转身就跑。 可当甄好走到转角处时,小乞丐又跑了回来,眼巴巴地看着她。 甄好莞尔:“肚子又饿了?” 小乞丐点了点头,然后又连忙摇了摇头,唯独一双眼睛又黑又亮,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旁边就是一个卖肉烧饼的摊子,甄好照例是买了一整油纸袋的肉烧饼,她把油纸袋靠在墙边,然后往后退了两步,让小乞丐自己来拿。 小乞丐警惕地看着她,过了好半天,才试探地伸出了脚。而后他飞快地跑过来将一整袋肉烧饼抱起来,又迅速跑了回去,动作快到几乎出现了重影,甄好只觉得眼前一花,那袋肉烧饼就不见了。 “那我走了?” 小乞丐没吭声。 甄好往回走了几步,回头就见小乞丐抱着肉烧饼,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她停下,小乞丐也跟着停下,他们已经走出了那个转角,如今就站在大街上,小乞丐左右看了看,有些手足无措。 “你跟着我做什么?” 小乞丐倏然转过头来,紧张地看着她。 甄好说:“你过几日再来,我再给你买。” 小乞丐摇了摇头。 甄好好奇:“不想要?” 小乞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你不会说话?”甄好顿了顿,又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你是想要报恩?” 这下,小乞丐用力点了点头。 甄好失笑。她觉得这个小乞丐和裴慎还有些像,警惕心这么高,倒是有恩必报,若是她不收,就非得追在她的后头,把恩情还了才罢休。 -- 第 69 章 小乞丐来了家中好多天, 每日都粘着甄好,其他人谁来了都不愿意搭理,甄好走到哪,他就跟到哪, 每日一起来就要去找甄好,粘人的很。 小乞丐也不叫小乞丐了, 按照他自己说的,他叫做阿福, 阿福这名字是老乞丐给他取的, 甄好也没有改,给他冠上了自己的姓氏,新名字叫甄福余,念他前几年颠沛流离, 希望他以后能福气多到溢出来。 甄好去府衙办了手续, 正式记在了她的名下,甄老爷长吁短叹, 可敌不过甄好坚持, 愣是少吃了半碗饭, 每日愁的不得了,生怕这捡来的小乞丐会让自己的女儿以后嫁不出去。 福余哪里管这么多,他对旁人的喜恶十分敏感,甄老爷对他有些嫌弃, 他也立刻察觉出了, 对甄老爷也不亲近, 裴淳还念着他是偷鸭贼,因而小乞丐也对他充满了敌意,至于裴慎,自然不用多说。裴慎鲜少亲近人,刚捡回来的孩子,虽然名义上是他的养子,可他与小乞丐见面时,也恨不得离得越远越好,肢体上都不亲近,言语间也疏离,就更别说什么感情上的了。 整个甄家,福余也只和甄好一个人亲近。 福余掰着指头数了数自己的年纪,竟然还与裴淳是一个岁数。 可裴淳比他高了不少,被裴慎和甄好养的好,对比起来,福余就像个弱鸡崽,瞧着就可怜的很,让甄好更是心疼。 裴淳对此忿忿不平,他觉得自从这偷鸭贼来了以后,在嫂嫂面前就彻底失宠了,如今嫂嫂满眼都是这个偷鸭贼,根本看不见他,也没有先前那么关心他了。裴淳不高兴,还去找他哥告状。 裴慎也若有所思。 “你也这么觉得?” 裴淳瞪大了眼睛:“也?” 裴慎皱起眉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段时间里,甄姑娘对待他的态度明显冷淡了很多。 自从他的谎言被拆穿之后,甄姑娘便时常催着他去读书,裴慎心中激动,也不怀疑有什么,每日读书时也精神奕奕,只盼着科举之后,自己能考中状元,那时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去追求甄姑娘。等刚开始的冲动冷静下来以后,裴慎便觉得不对劲了。 从前甄姑娘还会时常拿着铺子里的事情来问他,如今都是去问甄老爷,从前他的事情都是甄姑娘亲力亲为,如今都是其他丫鬟经手,他与甄姑娘住在同一个院子里,一日下来,竟是也没有多少能和甄姑娘见面的机会。 平日里甄姑娘是要去铺子里,这也就算了,可自从福余来了家中之后,甄姑娘在家的时间变长,刻意避开他的动作也越发明显。 裴慎感到烦躁。 他隐隐有所察觉,甄姑娘是想要与他撇清关系,是因为他坦露心迹之后,甄姑娘不愿意接受。 他心中甚至还有一个不敢深思的想法,甄姑娘先前那并不是默认,而是拒绝。 裴慎不愿多想,如今见甄好的所有注意力都被新收养的儿子占领,像当初对他好一样对福余好,哪怕知道甄好把福余当做儿子,可他也忍不住焦躁。甄姑娘的好,并非是给他一人,他在甄姑娘心中并不特殊,哪怕是任何人都可以替代。 -- 第 70 章 有裴慎的警告在, 福余生怕甄好会担心,果然乖乖跟着裴慎学了起来。 他出乎意料的聪明,刚启蒙时,浅显易懂的知识教了一遍就明白, 惹得旁边裴淳频频往他这边看,私底下回想起当初启蒙时被兄长教训的事情,很是怀疑人生。 福余学会写的第一个字也并非他自己的名字, 而是甄好的名字,裴慎左看右看看不顺眼,偏偏小崽子得意的不行,尾巴恨不得翘到天上去, 他忍了忍, 把心中的不耐爽忍了下去。 而当天夜里又去找了甄好,长吁短叹一番,言明福余有多不听话多难教, 自己又有多辛苦多劳累, 让甄好愧疚的不行,气得小崽子险些厥过去,第二日上课时却是更加不听话。 裴慎上课时, 甄好并不会在旁边看,她还有铺子里的事情要忙活, 因着裴慎不喜人亲近, 旁边连伺候的下人都没有, 裴淳作为唯一的旁观者, 不禁唏嘘不已。 这两人已经是互相看不顺眼,碰着了就噼里啪啦冒火星子。 裴慎嫌福余整日缠着甄好,分走了她的大半注意力,福余又能敏锐感受到他的不满,对他自称是甄好的夫君而感到不悦,两人都将对方视作了眼中钉。 今天夜里这个去甄好面前告状,明日白天就是那个做小动作偷偷陷害。 这日,裴慎如往常拿着启蒙的书本去裴淳那给两人上课,他进屋子时,屋子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他走进自己桌前,微微垂眸,便看见椅子上有好几只肥胖的青花虫蠕动着身体,若是他没注意,恐怕已经坐了下去。 裴慎挑眉,转头看向桌上,他常看的那本书放在最上面。他从旁边笔架上抽出一支细毛笔,将书页挑开,果然见里面夹了好几只长黑虫。 裴慎往后退了一步,打量四周,又拿来一块布将博古架上一只花瓶盖住,后又走回到了门口。 没等多久,两个小孩就来了。 裴淳乐呵呵地捧着一盘点心:“哥,你看,枝儿姐姐给我的。” 裴慎微微颔首,拽了他一把,让他站在外头。 他对福余说:“把你的那些小东西都处理好。” 裴淳纳闷不已,就见福余凶巴巴地瞪了裴慎一眼,不情不愿地走了进去他。他探头往里面看,见福余从裴慎椅子桌子上捉起几只虫子,顿时惊呼一声,险些把手中的点心给摔了。 “哥?!”裴淳惊讶地仰头看去,裴慎缓缓摇了摇头。 福余将那些虫子都捉了,扔进大花瓶里,抱着花瓶气鼓鼓地走了出来。 “还有。” 福余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继续。” “……” 他只能不甘心地走了回去,裴淳探头,见他走到自己桌子前,从桌子底下掏出了一个小陶罐,不用说,里面肯定也全都是虫子。两人的位置就挨在一块儿,一想到这个,裴淳抱着点心,整个人都不好了。 “继续。” 裴淳:“……”到底是有多少! -- 第 71 章 甄好原先还担心福余会再捣乱, 可他被罚了一通之后,却是再也没有给裴慎添过麻烦,裴慎找她来告状的次数也变少了。 甄好松了一口气,她还真担心, 因着福余的事情,会连累裴慎。 眼看秋闱在即,裴慎还能抽出空来给福余上课, 已经是很不容易,若是这课上的还不顺心,那还会影响他考秋闱。裴慎上辈子可是考中了举人,进而上京城去参加春闱, 她可不想因着自己的缘故, 让裴慎这辈子被耽误。 甄好在心中数着日子,算算时间差不多了,就与裴慎提了一句, 让他暂时停下教导福余的事。 “再过些日子就是秋闱, 福余还年幼,与裴淳一块儿自学就是,接下来这段日子, 你还是专心备考科举才是。” 裴慎也没有拒绝,欣然应下:“那我给福余和裴淳布置一些功课, 差不多等秋闱结束之后, 就能继续教他们了。裴淳学得比福余早, 比福余懂得也多一些, 也能帮我教教福余。” 甄好也是这么想。 裴慎又提起:“我看这段日子,福余与裴淳相处的不错,不如让他搬去和裴淳一块儿住,两个人在一起也能互相照看。福余和裴淳是一个年纪,虽说与甄姑娘是母子,平常人家,像福余这么大的孩子,也早就能自己住了。” 甄好想了想,距离福余进甄家已经过去了好一段时间,他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排斥,不但上课时认真了几分,现在也能和甄父亲近。裴淳与他年纪相仿,的确是可以做朋友的年纪。 甄好点头应了下来。 得知这个消息,福余瞪大了眼睛,一听说是裴慎的主意,险些气昏过去。他就知道,好端端的,他娘为什么要让他搬走,肯定就是那个大坏人出的主意! 福余百般不情愿,可甄好也担心他会影响裴慎读书,再加上裴慎说的有道理,福余的年纪的确大了,因而难得对他强硬了一些,指挥着下人把他的东西搬了出去。 福余拗不过她,眼泪汪汪地被送到了裴淳那。 裴淳安慰他:“我哥说的没错,你都和我一个年纪了,怎么还能与嫂嫂住在一块儿呢?我原来就住在嫂嫂旁边,现在不也还是搬出来了。” 福余抹眼泪:“是他坏!” “对对,我哥就是坏。”裴淳说:“我哥他就是小心眼,你都已经得罪他了,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啊?你和嫂嫂待在一起,他就看不过眼。” 福余吸了吸鼻子,坚定地道:“以后我也要去考功名,做大官。” 裴淳乐了:“这么巧,那咱们一起考?” “等我做了大官,我就把他关进大牢里。”福余坚定地说:“他做了官,肯定也是个坏官,我要把他关进大牢里,这样他就再也见不到娘了!” “……” 裴淳没话说了。 他总不能还要附和吧? “你这样不行。”裴淳急了:“我嫂嫂是你娘,我哥还是你爹呢,你这叫……叫大义灭亲!再说了,谁说我哥就会是个坏蛋了?他还教你读书呢,你你你……你这是忘恩负义!” -- 第 72 章 九天之后, 甄好如约坐着马车到贡院门口接人。 门口徘徊着许多考生,个个精神状态都不太好。考舍就只有狭小一间,九天的吃喝拉撒都得在考舍里,更别说还身处在考场上, 夜里连睡也睡不好,因而考生们个个形容狼狈,眼底青黑。 甄好担忧得看着门口, 看着考生们接连走出来,又陆续被人接走,好不容易等人快走光了,才终于看见了裴慎的人影。他提着一个小篮子, 慢悠悠地从里面走出来, 看上去却比其他考生要好不少。 甄好眼睛一亮,立刻钻出马车,朝他挥了挥手:“裴慎!” 裴慎抬起头来, 远远看了她一眼, 眼睛一亮,快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甄姑娘。”快走到马车时,裴慎又忽然停住, 拒绝道:“甄姑娘先回去吧,我走回去就好。” “怎么了?” 裴慎有些不好意思:“多日未沐浴, 是我疏忽了。”如今天气还热, 在考舍里闷九天, 他身上的味道可不好闻。 甄好哪介意这个, 连忙将他拉了上来,见他也是眼底青黑,连忙叮嘱道:“回去以后,你赶紧去好好睡上一觉。” 裴慎连忙应了。 何止要等到回去之后,在马车上他就已经昏昏欲睡,强撑着到了甄家,下人们早就备好了热水,裴慎匆匆沐浴过后,便一头栽进了床上。 甄好轻手轻脚地拉上门,又把丫鬟们叫来,叮嘱她们要动作小心一些,也别让裴淳和福余靠近,省得打扰了他休息。 等裴慎再醒来,都已经是当天夜里。 整家人早就用过了晚膳,甄好也在屋中看着账本,听到隔壁传来的动静,便起身出门看,正好也看见他从屋中出来。 “甄姑娘。”裴慎颔首,他摸了摸肚子,有些不好意思:“我得先去厨房看看。” “我和你一起去。”甄好说:“这么晚了,厨房里都已经没人了。” 裴慎没有拒绝,边走边问道:“甄姑娘还会下厨吗?” 甄好想了想:“应当是比不过你的。” 裴慎父母早逝,家中一切都是他自己操持,祖母又重病在床,哪里顾忌什么君子远庖厨,甄好也是嫁给他很久之后才知道,他的手艺竟然并不差。至于甄好自己,原先当然是不会的,只是后来想亲近裴慎,便学了一些,学得也不多,擅长的也只有裴慎与几个孩子爱吃的东西而已。 裴慎也没有让甄好下厨。 幸好厨房里的东西还不少,他翻找了一番,厨房里有鸡汤,他就做了简简单单的鸡汤面,上面卧了一个鸡蛋,还给甄好也做了一小份。 甄好陪着他呼噜呼噜吸面条,裴慎饿了许久,吃的很快,吃完之后,便静静地看着她,甄好被他看得很不好意思。 她正要出声,忽然听裴慎说:“这样真好。” 甄好愣了一下,才应道:“什么真好?” 裴慎眼角微弯:“甄姑娘不躲着我了。” “……” “甄姑娘收养福余,是不是也是为了躲我?”裴慎语气轻缓地说:“原先我还没有察觉,甄姑娘每日去铺子里的时间都比从前多了,福余来了之后,更是对福余百般的好,偶尔我去寻甄姑娘,甄姑娘都要拿福余做借口来搪塞我,后来我才发觉,甄姑娘其实是在躲着我。” -- 第 73 章 甄家上下都对裴慎的成绩十分关心, 就连甄父也时常过来关心裴慎,在成绩出来前的这一段时间里,甄家上下都对裴慎嘘寒问暖。 唯独裴慎自己不在意,休息好之后, 他便又拿起课本继续教裴淳和福余读书。 许是见过了他考秋闱,福余对待他的态度陡然变得别扭了起来,一面是学得多, 发现裴慎出色,一面又不想承认这个大坏人是个厉害的人,每回见到了裴慎都要纠结。反倒是让裴淳偷笑不已,私底下又给自己哥哥说了许多好话。 放榜那日, 甄好一早就派人去看。 她在家中焦急地等着, 连甄老爷也坐立不安,两个小的更是直接站到了门口,翘首期盼等着看榜的下人回来, 唯独裴慎最是气定神闲, 嫌干坐着无聊,又去书房里取了一本书来看。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去看榜的下人才回来。 下人连滚带爬, 惊喜地跑了进来,一边大喊:“老爷!小姐!中了!中了!姑爷考中了!” 闻言, 甄好与甄父登时长舒一口气, 彻底放下了心。 裴慎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等下人喘过了气, 才问:“是第几名?” “是头名!姑爷考中了解元!是解元!” “好!”甄父一拍大腿,喜不自胜:“解元好啊!” 甄好的心也跟着落下。她下意识地看了裴慎一眼,裴慎果然正笑眯眯地看着她,面上竟无太多的惊讶。甄好收回视线,忍不住想:裴慎该不会是早就猜到了吧? 他是有多大的自信,才敢在进考场前就哄骗她答应了奖赏,先前还将奖赏的内容说了,让她早早答应下来,如今看见了结果,想要反悔都来不及。 甄好想起自己先前胸有成竹笃定裴慎考不到解元,顿时脸红害臊不已。 这边下人回来报了这个好消息,其他人也很快收到了消息,马上便有不少人闻讯过来祝贺。江南城里才华出众的人不少,谁也没想到竟然被裴慎这个商户赘婿得了头筹。就连徐院长也没想到,原本在徐院长的推测之中,裴慎的名次虽高,但也不会到解元。 之后裴慎的文章流出,众人才不得不服。 那篇文章作得极其出色,流出来之后,便引得不少书生誊抄诵读,一时,江南城里都在说着关于裴举人的事情,甚至还有不少人觉得可惜,明明是有大才之人,可偏偏做了人的上门女婿,若那户人家地位高些也就罢了,可偏偏还是个商人。 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最低,本朝的商人后代虽然也能考科举,可大多且尤其是读书人,也最瞧不起商户。 对于旁人的这些议论,甄好当然也清楚。她面上还没有表示什么,甄父便已经得意地出门拜访了一波好友。 近来最出众的裴解元知道吧?我女婿! 怎么偏偏入赘了商户?要不是他支持,裴慎还考不了科举呢! 本城知府刘大人知道吧?前些日子还来了我家,亲口夸了裴慎,还说他有状元之才!状元之才是什么知道吧?就是他以后能考状元呢!考了状元,那也是我女婿! -- 4000评加更 甄好在京城买了一处宅院, 不算太大,也不算太小,装下带来的人绰绰有余。她对京城了如指掌,也知道哪里地段好, 哪里价格低,甚至都不用裴慎去多打听,就找着了一个合适的地方。 裴淳进了门, 便先道:“还是家里头大。” “等以后挣银子了,再去买更大的宅子。”甄好说:“在东城那边就有合适的宅子,只是我接下来还要买铺子,等铺子走上正轨了, 再带你们搬家。” 甄好说完, 又在心中补充了一句:或许只有福余。 等她攒够买东城大宅子的银钱,那时裴慎早就已经考中了状元,考中状元以后, 会赐住状元府, 上辈子,她就与裴慎一块儿住了进去,这辈子, 恐怕就只有裴淳跟着裴慎一块儿住进去了。 其他人都不知道这些,两个小的都开始憧憬起东城的大宅子, 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江南家中的那么大。裴淳与福余两个是小孩心性, 很快便跑了进去, 熟悉新宅子的环境。 裴慎落后一步, 前院便只剩下他与甄好两人。 身旁没有别的人,他纳闷地压低声音问:“甄姑娘没有去过东城,怎么知道那儿有合适的宅子?” “……”甄好冷静地眨了眨眼:“我路上听人说的。” “听人说的?” “说是东城那儿多的是大宅子,又大又漂亮,住在那儿也多是朝廷命官。”甄好说:“那儿夜里还有朝廷的士兵巡逻,也比这边安全不少。” “想在那儿买宅子,不止费银钱吧?” 甄好弯了弯眼角:“等你考中了状元,难道这点方便也不给我行?” 裴慎眼睛一亮,飞快应道:“当然,都听甄姑娘的。” 他可难得等到甄姑娘要向他求助的时候,裴慎心中雀跃,尽管还不知道那东城的大宅子是如何难买,面上已经忙不迭的应了下来。就算是再难买,甄姑娘想要的,他定然要费劲心思找来,他恨不得把天底下所有的好东西都给甄姑娘。 这处宅子不大,几人住的也并不远,甄好占了最大的,裴慎就住在她旁边,而裴淳与福余也在旁边挑了一间,倒是比原先在甄家时住得还亲近不少,因而等天黑之后,裴淳与福余便结伴过来找甄好了。 裴慎刚出屋门想去找甄好,就见两人一块儿过来,顿时横挑鼻子竖挑眼,抢先一步在甄好门前拦住,皱眉道:“这么晚了,你们来做什么?” “我们来找嫂嫂说话呀。”裴淳说:“哥,你快让开。” “有什么话,不能明天再说?” 他们倒是真没什么要紧事,可刚到一个陌生地方,总习惯与亲近的人待在一块儿才安心,便下意识得来找甄好。 裴淳不高兴地道:“不先和嫂嫂说话,我就睡不着。福余也是。” 裴慎挑眉:“那就去读书,把论语再背一遍,还有福余,也可以学论语了,若是背一遍睡不着,那就背两遍,三遍,总能睡着的。” -- 第 75 章 第二日一早, 甄好便起来了。 她出屋子的时候,裴慎已经做好了早膳。他们昨日来得匆忙,还没来得及找厨娘。福余头一回见裴慎做饭,满脸稀奇, 满脸都是想尝又不敢尝的样子。 裴慎淡淡地道:“吃吧,我没在里面下毒。” 福余左看右看,见裴淳吃得津津有味, 他才试探地伸出了手。 “今日,我和裴慎要出去,你们两个要待在家中,没事别出门。才刚到这儿, 人生地不熟的, 小心跑出去了不认得回来的路。”甄好说:“等我将事情办完了,再带你们在京城好好逛逛。” 两个小的都没有什么意见,裴慎又临时给他们布置了功课, 彻底绝了他们要跑出门的念头。 等用过早膳之后, 甄好便与裴慎出门,径直去了牙行。 玲珑坊是热门的地段,那儿的铺子最紧俏不过, 同样的,价格也比其他地段的高。甄好手里头不缺银子, 自然也不必委屈自己, 有裴慎在, 也没人看她一个弱女子敢欺负, 找牙人说了自己想要的铺子的条件,牙人手中有不少合适的铺子,很快便找出了合适的两个。 “这个铺子先前就是卖脂粉的,只是位置不太好,原来的主人急着出手,价钱也比其他铺子低一些。”牙人说:“还有这一个,位置好,只是价格高一些,但是铺子也大。” 甄好看过,她手里头不缺银子,就让牙人带着自己去看了后面那个。 那铺子的确是大,比其他铺子还要大一倍,地段也特别好,就在玲珑坊的入口处,一眼就能瞧见。甄好一看到,便立刻看中了。 她爽快的付了定金,又拜托牙人帮自己找几个人。 看家的护院要,还有会做饭的厨子,甚至连裴淳与福余的书童都想到了,她虽然从家中带了人过来,可也只是几个贴身的丫鬟,就连裴淳的书童,也是一直耽搁到现在都还没有找。 裴慎一直沉默地跟在身旁,等到这时才开口:“甄姑娘不必麻烦,裴淳不需要什么书童。” “哪能不需要?寻常人家要读书的孩子,身边哪里没跟着人的?”甄好坚持道:“早就把裴淳接过来的时候,就说要给他找个书童陪着。你不给他找,我还要给福余找,总不能让裴淳干看着吧?” 裴慎无奈,只好摸自己的钱袋,可还不等他掏出来,甄好又比他更爽快地付了银钱。她给裴淳与福余找的两个书童还是双胞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长相,看面相是老实本分的人,据说是家中发了大水,家里过不下去,就把他们兄弟俩给卖了。 甄好又带着一群人回了家中。 一听到外面的动静,裴淳与福余便立刻放下书跑了出来,他们对别的不好奇,唯独对自己的书童好奇不已。 “我哥就没有书童。”裴淳说:“书童要做什么?他会背《千字文》吗?福余都已经会背了。” 福余比他还要紧张,小脸绷得紧紧的:“书童会和我抢饭吃吗?” -- 第 76 章 第二日, 甄好就随裴慎出了门。 她对京城了如指掌,可这次再回来,却没有好好逛过,借着这个机会, 甄好便跟裴慎一块儿逛了起来。 书肆也在玲珑坊,是京城最大的书肆,同时也有许多人, 今日适逢有一位先生的书上市,门口多是拥挤的人群,甄好与裴慎在门口看了一眼,就望而却步。 “不如晚些时候再来吧?”甄好问道:“等过些时候, 这些人恐怕也已经走了。” 裴慎巴不得能与她多相处一会儿, 自然也没有半点不同意。 好在今日玲珑坊的客人都被那间书肆吸引了过去,街道上竟没有多少人,甄好与裴慎两人一路走走停停, 很快便将玲珑坊的大部分店面都看了过去。当他们走到一间茶楼门口时, 却听里面人声鼎沸,竟是也热闹的很。 裴慎不喜热闹,甄好便下意识地拉着他想要走。 “等等, 甄姑娘。”裴慎先拉住了她:“里面好像在辩论。” 辩论? 甄好凝神去听,竟是当真有人在辩论。她想了想, 后恍然大悟, 京城里多的是有才学之人, 更别说如今离春闱更近, 天底下的学子都涌入京城,如今最不缺的就是书生。书生们一时兴起,便经常揪着一个话题辩论,就连裴慎也被请去主持过几次。 不用说,今日茶楼里,估计又有书生们在辩论了。 裴慎凝神仔细听了片刻,脸上顿时生出了几分兴趣,他望着茶楼里面,跃跃欲试,可看着堵在门口的人群,那点兴趣又收了回来。 “甄姑娘,我们走吧。” “你分明很想进去,为何不多听一会儿?”甄好好奇地问。 裴慎摇了摇头:“下回早些来,占个好位置吧,今日还有甄姑娘在,反倒是要让甄姑娘多等我,这不太好的。” 这有什么不好? 别说在外面等,甄好还在茶楼里坐过,她懂得不多,有些时候书生们辩论的太过深奥,她也听得半知半解,可每回裴慎在里面,她只要看着裴慎,再长的时间都能等下去。 “要是你有空,你也可以上台去辩论。”甄好想了想,说:“春闱在即,京城最多的就是考生,你要是想,也能找到不少对手。” 裴慎还是摇头:“我也不喜欢这种人多的地方。” “那下回定个包间,早点过来,在楼上看。”甄好往茶楼上面看了一眼,很快便收回了视线。她压低声音道:“你可别小瞧,平日里可是有不少大人物过来,若是能发挥出色,还能得大人物们欣赏,也有利于你的仕途。” 甄好记得,后来有一年,皇上微服私访,恰逢有书生开台辩论,那日辩论的书生才华横溢,想法切入的点也很刁钻,非但引得旁观书生纷纷叫好,也直接入了皇上的眼。后来,甚至也未参加科举,就直接入朝为官,备受重用。 若是裴慎能在这儿大放异彩的话,说不定也能被其他大人物看上,以后做了官,有人提携,也能走得更顺一些。 -- 第 77 章 茶楼门口的闹剧终于把里面的人吸引了出来。 柳公子被几个熟人拉住, 客套了几句,耽误了一些时间,出来便见门口围了不少人,其中一个还是自己的表弟。 一见着他, 书生便立刻慌张地喊:“表哥!有人欺负我!” 贼喊捉贼!甄好气得够呛。 她这才朝柳公子看过去,就见一俊秀青年站在茶楼门口,这回的人倒不负探花郎的名头。甄好看了看裴慎, 觉得还是裴慎更好看些。 “出了何事?” 书生抢先道:“表哥,他们先撞了我,还非逼着我道歉,这村夫竟然还打我, 还……还把我的扇子抢了过去!” 甄好出声反驳:“是他目中无人, 先撞了我们,非但不道歉,还对我夫君出言不逊。我问他是何人, 他说工部尚书柳大人之子是他的表兄, 柳公子是读书人,应当不是这么不讲理的人。” 柳公子眉头紧皱。 他这表弟是什么性子,他最了解不过, 对方几次用他的名头在外面惹事,只是碍着亲戚间的情面, 他也不好责骂, 不成想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还给他惹了麻烦。 柳公子走过来, 彬彬有礼地道:“在下表弟冒犯了二位,实在是对不住。” 书生瞪大了眼睛:“表兄……” “道歉。”柳公子皱眉看他:“你再拿着我的名义在外面惹事,我就去找姨妈好好说说。” 书生这才慌了,跟着他这厉害表兄,他也能蹭不少好处,这会儿只能不情不愿地给裴慎道了歉。 “还有。”裴慎沉声道:“你还没有与我夫人道歉。” 书生心头火起,张口就要骂人,可他的表兄柳公子却又厉声催促:“快点!”他也就更加不情不愿地道了歉。 裴慎将折扇扔回到书生怀中,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又看了那柳公子一眼,才拉着甄好走。人群朝两边散开,没有人阻拦,见这边闹剧没了,围观的路人也继续往前走。 眼见着两人走远了,柳公子才问自己表弟:“那两人是谁?” “我也没见过,看他们应该是不是京城人。”书生最会趋炎附势,跟在他表哥后头,把京城里的大人物都见了一遍,凡是有些不普通的,他都记得长相,这会儿对两人没印象,那就是当真不是什么厉害人物了。书生委屈地说:“表哥,你就为了那两个普通人,就这么下我的面子……” 柳公子瞪了表弟一眼:“我的名声不是给你用来炫耀的!下回惹了事,别报我的名头。” 书生讪讪,不敢再说。 那边,裴慎拉着甄好走出去了好远,才如烫手一般松开了拉着甄好的手。 他微垂着眼睑,耳朵滚烫,可面上却还镇定的很。裴慎小声说:“我也冒犯甄姑娘了。” “这算的了什么。”让甄好更惊奇的是:“你竟然主动来拉我了?” 还不止一回,从开始起,细数起来还拉了好几回,裴慎向来不喜欢与人亲近,哪怕已经能自如地接触她,可也不会主动来接近她,方才也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 -- 第 78 章 听闻又是柳公子辩论, 百姓们闻讯而来,望春楼楼里楼外挤满了人,好在裴慎早早就给甄好留了位置,是茶楼上面的一个雅间。 甄好带着裴淳与福余一块儿来了, 心中还纳闷不已。她先前问裴慎是否要去辩论,裴慎还说并没有兴趣,谁知转头就与柳公子比试。 大概是遇到了厉害的人, 所以也忍不住心痒了吧。甄好暗想。 “我哥真的在下面?”裴淳探头探脑:“我哥从来都不愿意来这种人多的地方,嫂嫂,你该不会是被骗了吧?” 福余也跟着探头探脑:“那柳公子好像很厉害呢!” 非但是他们两个,就连周围的书生们也在议论。 “那裴慎是什么人, 怎么从未听过?” “好像是从江南来的, 听说是中了解元,所以来请教柳公子。” “柳公子也是解元呢!” “柳公子可是我们京城出了名的,定不会被外来的人给比了过去!” 裴淳听了愤愤:“我哥可厉害了!” 福余也在一旁用力点头。他虽还是看不惯家中的恶爹, 可他也不得不承认, 他的便宜爹可厉害了!比他趴在学堂墙上偷听里面讲课的夫子还厉害!是江南的第一呢! 每回有书生辩论,茶楼里都会开赌注,这回也是如此, 可柳公子名声太胜,每回凡是有柳公子的比试, 众人便一股脑地全都压柳公子, 鲜少会有人压对手。这回赌注开盘, 甄好思忖一番, 特地让枝儿拿着一笔银子去压了裴慎。 压裴慎赢的赔率十分的高,压他赢的人也十分的少。京城的百姓全都对柳公子十分自信,并不觉得他会输给外来的学子。 甄好气定神闲地说:“要是赢了,再带你们去吃烤鸭。” 裴淳与福余眼睛齐齐一亮,纷纷握紧了拳头,为了烤鸭给裴慎加油打气。 在众人翘首期盼之中,柳公子与裴慎上了中间的高台。 两人一上场,便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原先那些口中奚落着裴慎的百姓们涨红了脸,也不再说得出什么话。站在台上的青年长身玉立,还未开口,风姿便已经将京城闻名的柳公子压了过去。 台下竟是罕见的安静了片刻。 过了半晌,才有茶楼的人主持道:“两位请准备吧。” 甄好好奇问枝儿:“这回的题目是什么?” 还不等枝儿出门去打听,外面就已经有人讨论。 “听闻这回的题目是靖王殿下出的。” “靖王?靖王殿下怎么会来出这种小比试的题目?” “听闻靖王殿下对柳公子欣赏有加,这回听说是两个解元之争,就来出了题目,听闻还要亲自来看这场辩论呢。” 甄好探头往外看了一眼。 大家正说着,外头便已经传来了喧哗声。人群朝两边让开,一位华服青年从外走进来,面貌风流,身旁侍卫将两边人隔开,拥挤的茶楼之中,愣是分开了一条宽阔的道。 来人便是众人口中的靖王殿下了。 -- 第 79 章 经过了茶楼辩论之后, 裴慎的名声陡然变得大了起来。 原先柳公子有多出名,之后他就有多出名,甚至比柳公子名气更甚。柳公子名满京城,几乎是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才学出众, 他在茶楼辩论,挑战柳公子的书生没有一个能赢得过他,可这回偏偏被一个从外地来的书生比了过去。 江南那儿来京城赶考的考生并不只有裴慎一个, 甚至还有原先同书院的学生,很快就有其他考生站了出来,与其他人说裴慎的厉害之处。 经过与柳公子的比试,再被那些江南考生一鼓吹, 如今裴慎风头正盛, 几乎是所有人都听说了他。还有许多人动了别的心思,尤其是那些家中有着适龄姑娘的,更是频频打探裴慎的消息, 听闻他已经娶妻之后, 更加失望不已。 就连上门来邀请裴慎出门同玩的书生也变得多了起来,只是裴慎不喜与人亲近,全都一一推拒, 尽管如此,他有着真才实学, 众人便依旧待他热切, 哪怕裴慎整日待在家中, 外头关于他的传闻也越来越多, 丝毫没有减少。 刚开始是一些书生,后来甚至还有官员相邀,到后来,某日还收到了靖王殿下的帖子。 甄好诧异不已:“我只知道上了辩论台,能让不少人注意到你,却是不知,这效果竟然有这么大。” “也许还是那柳公子的缘故。”裴慎闷闷道:“大家都说柳公子有多厉害,我赢了他是谁也没想到,自然会有人对我好奇,等过些日子,也就没人注意我了。” “那这些人的邀请,你一个也也不去?”甄好从中挑出靖王府的帖子:“竟是连靖王殿下都对你有了兴趣,若是能好好结交,以后也不失一个助力。” 裴慎摇头:“靖王不好。” “你怎知靖王不好?”甄好顿时好奇:“难道你还将京城里所有官员都打听过了?” 裴慎微微颔首。 甄好果然惊讶不已。 裴慎到了京城以后,也并非只在家中读书而已,那些书生相邀,他也挑拣着去过几个,趁机打听了不少事情,把京城百态打听的七七八八,也算是有了了解。 “靖王在几位皇子之中并不出彩,平日里作风随性,看上去并无意皇位,只是这事谁也说不准。”裴慎道:“靖王对我这个还未入仕途的书生出手,也是因着先前那场辩论的缘故,他如今帮了我,我必定也会对他感激有加,等我入朝为官,他再出手提携,以后我也必定对他死心塌地。可他是否要做皇帝,又与我有什么关系?” 甄好道:“若是你真站准了,等日后若是靖王即位,你也有大功劳,他也会厚待你。” 裴慎顿了顿。 他没想到甄姑娘会那么大胆,直接与他说起朝堂之事。甄姑娘只是一个普通商户女,哪里敢提这些? “可那也是靖王即位之后,若是靖王失败了,同样的,我的下场也不会好。” -- 第 80 章 甄好新铺子的生意大好, 连着忙碌了许多天,刚开业的热潮过去,生意也稳定了下来,铺子里的伙计也渐渐上手, 不再手忙脚乱的,甄好也总算是有了空闲。 裴慎每日都会过来,给她送些吃食点心, 又生怕会把她累着,偶尔也过来给甄好帮忙。他在柜台后面一站,效果竟是意外的不错,只是进了店的姑娘频频往他身上看, 那些视线有如实质一般, 让裴慎更加不习惯,回回都有些像是落荒而逃。 他想了数日,总算是想出了这回要什么奖赏。 “甄姑娘, 上元节的时候, 你能空出一天来吗?” “上元节?”甄好惊讶:“可如今距离上元节还早的很,你现在就开始想上元节了?” 裴慎笑了笑:“也不早了,就只有一个多月了。” 上元节是正月十五, 而如今是十二月,一月的时间弹指而过, 他们来京城都有一个月了。 “也不是不可以。”甄好说:“白日里铺子要忙, 等晚上才会有空闲。” “只要晚上就够了。”裴慎欣喜道:“我正是想要约甄姑娘出门看花灯。” “花灯?” 裴慎脸上顿时出现懊恼。他一时口快, 竟是将心中的打算也说出来了。 甄好却是实在是没想到, 去年她与裴慎出门看花灯,裴慎是什么反应,她也最是清楚不过,他们刻意避开了人群,可不过是在街边驻足停留片刻,就让裴慎受了不少苦。万万没想到,裴慎竟然还想要邀请他出门看花灯。 “你不怕人了?”甄好说:“我看京城里的人比江南还多,你要是想在上元节出门,哪哪都是人,你不是会害怕这些吗?” “有甄姑娘在。”裴慎一本正经地道:“我已经不再害怕接触甄姑娘,就和上回与甄姑娘一块儿去书肆时一样,有甄姑娘在旁边,我也就不怕了。” 甄好微怔。 她平日里与裴慎一块儿出门,为的便是裴慎的怪毛病。不成想,原先她帮着裴慎克服心理障碍,如今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倒把自己赔了进去。 怎么她上辈子没见裴慎是这么厚脸皮的人?甄好小声嘀咕:上回骗了她的人,可是裴慎啊。 上辈子裴慎也能与她自然接触,可没见得裴慎主动邀请她去做什么,都是她每回生出兴趣,再强迫裴慎陪她。 ……她差点忘了,上辈子的裴慎可不喜欢她。 甄好镇定道:“既然你觉得无事,那我就随你一起去,只是,若是你觉得不适,我们就立刻回去,不能多待。” 裴慎郑重应下:“不会有事的。” 甄好心说:要是那样就好了。 她可是亲眼见过裴慎那怪毛病有多古怪。 约定是约定好了,可距离上元节还早,甄好将此事记下,也就不再提。 倒是裴慎还又来问了她好几回。 “甄姑娘,快过年了,要不要做新衣裳?” “甄姑娘,上元节那日,你要不要也换身新衣裳?” -- 第 81 章 过了几日, 到了原先说好的日子,甄好就带着人与一堆衣料去了靖王府。 她的马车在偏门停下,甄好也不介意,如今她身份低微, 只是一个小商人,的确是走不了王府正门。靖王侧妃早就已经安排了人在等着,甄好与自己带来的人走了进去。 靖王府很大, 一路只碰到下人,甄好畅通无阻地去见了那位靖王侧妃。靖王府后院满是美人,就连侧妃也是国色天香,甄好来之前打听过, 王府里有两个侧妃, 一个是苏侧妃,一个是崔侧妃,因为靖王还没有立王妃, 因而两位侧妃斗个不停。这回来找她的, 就是那位苏侧妃。 虽说是重金把甄好请来,可苏侧妃的态度却不算热切。 “我事先与你说好,我只是听闻你的如意阁近日在京城里十分出名, 就把你请来试试。”苏侧妃道:“我就先让你试一回,若是这回做的好, 下次便再去找你。” 甄好将示意带来的人, 将衣料与首饰样样排开, 还有一整小箱的胭脂。 “夫人是否有什么要求?”甄好问。 “你问我要求?你们如意阁难道还要让我亲自选不成?”苏侧妃挑剔:“我可听说了, 你们如意阁是从头到脚都包办好,还说能扮得比平日里还漂亮,难道还是假的不成?” 甄好莞尔:“当然是真的。” 苏侧妃抬了抬下巴,道:“那你就做吧,若是做得好,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只是民妇还要再斗胆问一句,夫人这身打扮,要用在何处?” “这也要问?” “若是时候不同,自然要穿的也不同。”甄好如实道:“若是夫人要与王爷出门做客,就得穿得端庄些,不能太过娇艳,夫人跟着王爷出门,那便是代表了靖王府,要拿出王府的气魄来。若是夫人只是给王爷看,那么……” 她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苏侧妃追问:“那么什么?” 甄好轻轻笑道:“若只是穿给王爷看,自然是要按着王爷的喜好打扮,讨王爷欢心才是最要紧的,夫人穿得合王爷心意,王爷就会高兴,自然也会对夫人另眼相看。” 这话可中了苏侧妃的下怀。 靖王府没有正妃,可要是出门见客,也轮不到她。她虽是侧妃,可也只是在王爷后院之中的地位高一些,靖王府一切事务,也并非由她做主,偶尔碰到了后院的权利,也得和另一位崔侧妃分一半。 没有出门做客的机会,她把甄好叫来,自然也只是为了争宠。 靖王后院那么多美人,唯有压过那些美人,她才能讨靖王欢心。若是得了靖王的喜欢,说不定,那王妃的位置也是她的了。 苏侧妃面色稍缓,透露的也多了一些:“过几日是王爷的生辰,既然你擅长打扮,那定要帮我赢过其他人。” 甄好点头:“既然夫人想要这样的,那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当真?”苏侧妃狐疑地看她:“你恐怕是没见过其他人,我们王爷最喜欢美人,后院之中的美人数不胜数,容貌出众者不知几何,你竟还觉得不是难事?” -- 第 82 章 过了些日子, 苏侧妃那边送来消息,说是新打扮果然入了靖王的眼,在靖王的生辰宴上,把靖王府后院所有美人的风头都压了过去。 苏侧妃心情大好, 又找了如意阁的人去,大手笔的定了新衣裳与新首饰。这回不用甄好亲自去,只需送去与上回风格相同的布料, 苏侧妃便满意不已。 非但是靖王府,苏侧妃也与自己的好友提起了如意阁,一传十十传百,当真给甄好拉来了不少生意, 在年前的最后一段时间里, 甄好变得忙碌起来,入了好几个府邸,拉拢了不少可客户, 同样, 银子也挣得毫不手软。 等年底铺子结了账,她给铺子里的伙计发了丰厚的年礼,才将铺子关了, 在家中安心过年。 甄父没法亲自来,倒是托商队带了不少东西过来。甄好在铺子里忙碌, 裴慎便抽出空来, 带着下人与小孩一块儿把年节的东西准备好, 做好了的衣裳也送了过来, 家中所有人都有了新衣裳。甄好忙完之后,也没忘记备上年礼,给与裴慎交好的书生送了过去。 上回过年时,裴慎还整出了大动静,将所有的银子都拿去买了烟花,这回甄好生怕他又不知节制的花银子,压根不敢先给,等到街上所有铺子都关门了,她才将铺子里的分红给了裴慎。 裴慎收到时还有些茫然。 “甄姑娘,为何要给我这个?” “这回铺子开业,你也出了不少力,论功劳,这也是你该得的一份。”甄好笑眯眯地说:“就算是家人也得明算账,你该得的,定然不会给你少了。” 裴慎打开箱子一瞧,里面果然亮晃晃的银子。甄姑娘向来财大气粗,给他的东西永远是银子。 只是裴慎遗憾,若是这分红拿得早一些,他便能给甄姑娘准备好的年礼了。 前两天,裴淳又来他这儿讨银子,说是要给嫂嫂买礼物。裴慎磨不过他,只能给了他银子,也不知道他买了什么东西,藏着掖着谁也不给看。如今多了一个福余,连福余也来找他讨银子买礼物,裴慎不得不给。 到了京城之后,他手里头便没了收入来源,不再给甄家的铺子帮忙,他也就没法再从铺子里领月钱,裴慎最近还琢磨着是否要去弄些银子,谁知转头,甄好就给他送了一箱过来。 这回裴慎却是收得坦然,箱子刚合上,就已经在想该给甄姑娘买什么东西了。 自从说开之后,甄姑娘愿意给他一机会,不再拒绝他,偶尔他示好,甄姑娘也不会拒绝,也愿意收他的礼物,裴慎喜不自胜,一次又一次掏空了钱袋。自然,这回他也准备了给甄姑娘的礼物。 家中忙碌几日,眨眼便到了除夕。 夜里,厨子做了满满一大桌子的精致菜肴,还按着裴淳与福余两个小孩的描述,琢磨出一只食味楼的烧鸭,虽说滋味并有食味楼的好,却也不差,让两个小孩的筷子频频往盘子里夹。 -- 第 83 章 京城不是江南, 在京城,他们也没有什么亲戚要走动,甚至因为刚来不久,连相交熟悉的人也没有。 甄好与裴慎一块儿在家中待了许多天, 还是裴慎认识的那些书生过来邀请他,两人才一起出了门。 过年时,那些书生们也没有闲着。因着春闱临近, 天下所有的考生都已经聚集到了京城,那些考生也都是背井离乡之人,在京城并没有熟悉的人,因而便凑在一块儿, 热热闹闹过了年。 考生们凑在一块儿, 自然也不止过年那么简单,也不知道是谁先提起,因而那些考生在年节时也在热闹讨论文章, 又或是拿出题目来辩论。 裴慎的名声十分的响, 先前他辩论赢了柳公子,给这些外来考生长了不少脸,而后他做的文章也传了出去, 尤其是先前乡试时做的文章,也被那些江南的考生带到了京城来, 在所有考生之中传阅, 引得众考生争相誊抄了一遍, 这回邀请甄好与裴慎也是一个考生, 同样来自江南,还是乡试的第二名,本人也有些真才实学,只是风头都被裴慎这个解元抢了过去,他家境殷实,在京城买了一个宅院,等甄好与裴慎到了那儿时,已经有很多书生在了。 裴慎一出现,顿时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那些书生连忙过来见他。 “这就是裴公子吧?” “听闻裴公子赢过了京城的柳公子,我后来听说,那日的辩论实在是精彩,只可惜我不在场,后来听其他人说起,可到底没有亲眼见到,实在是的可惜。” “裴公子的文章我也看了,实在是精彩绝伦。” “裴公子今日来得巧,正好我们有一个题目,把我们几人都难倒了,裴公子过来看看吧。” 裴慎回头朝甄好看去,甄好对他点了点头,他才跟着那些书生去了。 这些书生们在一块儿,甄好则与那些女眷坐在一起。 “我认得裴夫人。”说话的便是这回邀请他们的书生的妻子:“先前在江南时,裴夫人就很出名了,裴夫人家的绸缎铺的衣裳最好看,我原先还请裴夫人指点过打扮的事情。” 甄好仔细看她,也有了一些印象:“是李夫人,我还记得李夫人先前买了一套黄玉的首饰,最是适合夫人您。” 李夫人弯了弯唇,应道:“是了,那是裴夫人您帮我挑的,回来后我夫君也说好看,很是喜欢。” 女人们在一起,不说打扮的时候,即使在攀比夫君与儿子。说过了打扮的事情,她们的话题便又回到了李公子的身上。 “听闻李公子可是得了靖王青眼,年前还被靖王邀请了过去。”席间有一位夫人道:“这还未科举,李公子便已经入了靖王的眼,恐怕以后便与我们不同了。” 李夫人内敛地笑了笑,可面上却是有几分得意的样子。 “裴夫人,裴公子就没有被靖王殿下邀请过去?”另一位夫人问:“裴公子的才学可是大家有目共睹的,甚至还赢了柳公子,可我怎么就……没有听说过消息?” -- 第 84 章 谢琅特地来一个考生的宅院里, 也并非是无事。 年前他便设宴邀请众考生,邀请的也多是本身出名且有望能考中科举的人,谢琅邀请这些人,便是看中了这些人身上的潜力。 若是早早先施予恩情, 等这些考生入朝为官,便能为他所用。 这些考生之中,最为出名的便是一个叫裴慎的人。那日谢琅是为了去看柳公子辩论, 柳公子是工部尚书之子,他要是想招揽,还得费一番工夫,谁知正犹豫时, 偏偏又亲眼见着一个外地来的考生把柳公子的风头压了过去。 谢琅仔细打听那位名叫裴慎的书生的事, 后来却大失所望。裴慎虽才学出色,可偏偏却做了上门女婿,别的不说, 一个堂堂男儿愿意低头做一个商户的上门女婿, 就足够让谢琅瞧不起。 他也就再也不管裴慎的事情,继续去笼络其他考生,这回亲自来李公子府中, 便是为了此事。不成想,又在这儿碰到了裴慎与裴夫人。 他见了裴慎的文章, 果真是十分出色, 却也让谢琅更加失望。写出这么好文章的人, 偏偏还做了别人的上门女婿。 仔细多看了几遍, 谢琅便将文章放下,他没有多提裴慎,又与李公子等人说起了话。裴慎松了一口气,连忙退了回去,回到甄好的身边。 甄好道:“方才靖王可是夸了你。” “想来靖王也不大喜欢我。”裴慎远远看了一眼,又收回了视线:“想要讨好靖王的人多的是,也不缺我一个。靖王殿下是什么心思,我大概也明白,只可惜,我与他想要的并不相同。” 甄好点了点头:“你选的就挺好的。” 靖王可是个早死的命,若是站在靖王身后,下场可不一定好。 裴慎又小声说:“早知道还不如带甄姑娘去郊外看雪去,那儿可比这儿好玩多了。” 甄好忍不住笑:“连与考生们交流都不愿意,以后你还要入朝做官,难道就不与同僚来往了不成?” 裴慎只能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靖王吸引了过去,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两个就躲在角落里,李公子是当真欣赏裴慎,还想要再把裴慎介绍给靖王,可他给了机会,裴慎没有抓住,李公子也就只能遗憾放弃。 好好一场书生之间的讨论,因着靖王忽然到来,彻底变了味,除了裴慎之外,谁也不介意,因而裴慎也就只能坐在一旁,轻声与甄好说着话。 谢琅余光瞥见,只见两人亲密地挨在一块儿,周围也无旁人,仿佛自成天地,更不将注意力放到他这边,远远瞧见裴夫人脸上的笑意,他又心念一动。甘愿做上门女婿的人,哪里值得美人垂怜? 李公子注意到他往裴慎那边看,连忙道:“是否要为王爷将裴公子叫来?” “不必了。”谢琅明知故问道:“裴慎身旁的是谁?” “那是裴夫人。” 谢琅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是那个如意阁的裴夫人?” -- 第 85 章 年节休息了几日, 过了年,铺子很快便重新开业了。 甄好又忙碌了起来,年后便是开春,铺子里上了新的衣料, 又有许多人过来买新的衣裳,甄好又要上门去给那些夫人们挑选,实在是忙了好一阵子。 上元节那日, 她姗姗关了铺子,回到家时,夕阳已经西沉,夜幕低垂, 街边所有的灯笼都已经亮了起来的, 家中几人早就已经在堂屋徘徊等着,等甄好回家时,他们便一拥而上, 将她围在中央的。 “嫂嫂, 你总算是回来了!”裴淳激动地道:“快点快点,咱们吃完了饭,还要出门看花灯呢!” 福余也捧着碗, 跟着连连点头。 甄好注意到,他们还特地穿了新衣裳。 “也不知道京城的花灯和江南的有什么不一样。”裴淳憧憬地说:“我还听发财说, 会有好多书生去猜灯谜, 京城里那么多厉害的人, 听说猜灯谜拿到的花灯, 也是最亮最好看的。” 裴慎眼睛一亮。 他转头朝甄好看去,见甄好正温柔地与裴淳说着什么,又急忙垂下眼眸,掩去了眼中的情绪。 几人匆匆用过晚膳,便成群结伴出门看花灯去。京城没有甄父,甄好也不放心两个小的单独离开,因而也带着他们一起。她与裴慎一手牵着一个,怕这两个小孩一不小心走丢了,裴淳与福余也没忘记把他们的书童带上,四个小孩乌泱泱出了门去。 才刚走出去没多久,裴慎便靠近了甄好,小声道:“甄姑娘……” 甄好回头看他。 裴慎镇定地道:“甄姑娘,街上人多,为了不走散,我能不能牵你的手?” 甄好看了他一眼,察觉他眼中期盼,只好伸出了手去。 “你站在我与裴淳中间。”甄好小声说:“这样也不会碰到别人。” 裴慎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牵住了她的手。 甄姑娘手心柔软,他握得小心翼翼,甚至不敢多用力。 街道两旁的花灯都已经亮了起来,街上已经有不少人了,几人出门不算是早,用过晚膳后,外面天色也彻底暗了下来,可街上灯火明亮,被照的亮如白昼。 裴慎小心注意着。他走得很小心,也刻意不往人多的地方去,裴淳与甄好都知道他的毛病,也顺着他的意思,尽量往人少的地方走。尽管如此,街上人来人往,偶尔还是会不小心与别人碰到,让裴慎出了不少汗。 察觉自己掌心粘腻,裴慎立刻下意识地想要缩回自己的手。 “甄姑娘……”裴慎抿了抿唇,紧张地看着她,生怕会在她的脸上看到嫌恶。 甄好浑然不觉,听见他叫自己,连忙问:“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要不我带你去茶楼坐坐吧?” “……” 裴慎张了张口,又将自己的话咽了回去。 他心中暗想:就一会儿,只要今夜一会儿就好了。 他并不是头一回牵甄姑娘的手,甄姑娘帮他时,他便骗着甄姑娘牵了不少回,可这回却不同,这回他与甄姑娘牵手……是要出门看花灯。 -- 第 86 章 那盏十六面的精致花灯最终还是到了甄好的手里。 裴慎带着它从台上下来时, 意气风发,周围书生们的叫好声不停,等那盏花灯落到了甄好的手里,周遭只剩下了欢呼声。 “裴公子与他夫人的感情真好。” “两人郎才女貌, 实乃天作之合。” 甄好垂眸接下,轻声道了谢。 裴淳与福余两人已经激动地凑了过来。 “嫂嫂,你方才看见了没有?我哥在上面可厉害了!” “娘, 这花灯真好看!” “嫂嫂,我哥方才可是舌战群儒,把所有人都说的屁滚尿流的!”裴淳意犹未尽地道:“以前我怎么都不知道我哥竟然这么厉害!” 福余也连连点头:“真的好厉害。” 福余以前最讨厌裴慎,可自打秋闱之后, 才总算是见到他才学最出众的一面, 到了京城之后,每回被带去看裴慎与那些书生辩论,又不得不敬佩他的才学, 如今他对裴慎的感情也复杂的很, 夸起裴慎来一点也不犹豫,可每回与裴慎却还是针锋相对。 甄好笑了笑,淡淡道:“他的确是厉害。” 裴慎望着她, 眼睛亮晶晶的。 猜完了灯谜,时间就已经过了许久, 街上的人也逐渐变得更多。方才裴慎在台上与其他书生辩论时, 几个小孩在底下又是欢呼又是鼓掌, 等冷静下来之后, 才发觉肚子又饿了。 上元节这日出来卖吃食的摊子不少,几人很快便找了一个馄饨摊子坐下,各叫了一碗小馄饨。 热腾腾的馄饨端上来,每一口都是又鲜又美,甄好习惯性地帮着裴慎把里头的葱花挑了出来,才将那碗推到了他面前。她推过去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顿时朝裴慎看去。 裴慎果然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黑亮的眼眸映着灯火光芒,眼底满是喜意。甄好下意识地撇过头收回了视线,匆匆拿起勺子,舀了一个小馄饨放入口中,一下子被滚烫的汤汁烫到。 “甄姑娘,小心烫。” 一方素净的帕子递了过来,甄好顿了顿,才伸手接过,擦了擦唇角。她无意间一抬头,便看见裴慎一眨不眨地看着,与她的视线一对上,裴慎比她更快的低下了头,修长的手指捏着白瓷的勺柄,慢吞吞地搅着碗中的馄饨,好像比她还要更不好意思。 甄好:“……” 裴淳转头看着另一边,晌久才转过头来,指着那处惊喜地道:“嫂嫂,那边有戏台子!” 甄好忙不迭应下:“好,就去那看。” “可是我哥去不了吧。”裴淳失落地道:“戏台子下面好多人呢。” 甄好:“……” 裴慎道:“没关系,我在旁边等着就好。” “那就让枝儿姐姐陪我们去看好了。”裴淳说:“先前看花灯的时候,也是那样子,我和福余,还有招财发财,我们都会乖乖坐在下面,不会乱跑的。” 甄好:“……” 甄好只能应下。 吃过了小馄饨,她便提着那盏花灯,与裴慎一块儿站到了偏僻处。 -- 第 87 章 甄好也是头一回遭遇这种无妄之灾。 她都已经看见裴慎找到了裴淳他们, 也亲眼看见裴淳跑出来,就在她快要走过去与他们汇合时,忽然被人捂住了嘴,而后就被绑架了。 甄好奋力反抗, 可那人身材高大,力气也比她更大,甄好的挣扎除了给他添了一些麻烦之外, 却还是不敌这贼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与裴慎他们越来越远。 被带出了人群,她空白的脑子这才冷静了下来,甄好鼻尖闻到了浓烈熏人的香粉味, 熏人的香粉之下, 还藏着不易被察觉的血腥气。 甄好被带到了一处暗巷里。 街上灯火通明,可外面的明亮也只照到巷子入口,里面幽暗寂静, 仿佛被隔绝在了两个世界。 甄好的后背猛然撞上石墙, 坚硬的墙面硌着她后背发疼,那贼人的手还捂着她的嘴巴上。她抬起眼,借着街上投过来的光, 勉强能看清贼人的模样,他戴着一个面具, 街上小贩卖得, 随处可见的图案。 贼人道:“裴夫人, 你若是乖乖不叫, 我便放了你。” 这人还认得她。 而方才她挣扎间碰到这人的衣裳,触手摸得出来,也是好料子,是如今京城里最流行的那种,价格高昂,能穿得起的人身份也不低。 甄好思绪百转,面上却镇定地点了点头。 那人满意,这才松开了捂着她嘴巴的手。 甄好深吸了一口气,仍然不敢放松,警惕地看着这人。她的手背到了身后,手里头攥着一根方才从自己头上拿下来的簪子。 那人对她伸出了手:“裴夫人,我并非有恶意。” ……被发现了。 甄好皱起眉头,却还是攥着簪子不敢放开。 “你是谁?为什么要抓我?”甄好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若是想要钱财,放了我,我自会取给你,不必这般大张旗鼓。” “钱财?”躲在面具后面的人轻笑一声:“若是我求的是裴夫人这个人呢?” “……” 甄好手中的簪子攥得更紧。 “裴夫人这模样真好看。”他道:“若是换作平日,我定要好好欣赏一番。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甄好话音落下,他便忽然凑了上来,甄好一惊,手上攥着的簪子立刻朝着这人刺了过去。 可她的动作早就已经被察觉,手刚举起,就已经先被抓着,簪子尖锐的一头在幽暗中闪着寒光,让这人轻轻吸了一口气。 “裴夫人,我方才说了,我并无恶意。”这人道:“裴夫人可要小心一些,动手动脚,小心伤到了自己。” “你到底是谁?” “裴夫人想知道?” 甄好脸色紧绷,依旧警惕地看着他。 面前人轻笑一声,道:“只要裴夫人说一声想,我就摘下这个面具。” 他又凑近了甄好,离得近了,那刺鼻的香料味便直冲进甄好的鼻间。她偏过头,不愿意与他对峙。 “你受伤了。”甄好冷静地道:“外面那些人,是来追你的吧?” -- 第 88 章 “本王都听见了。” 谢琅说:“就在今日夜里, 你与裴慎说的话,本王可全都听的清清楚楚,原来他还在追求你,裴夫人的心竟是这般硬, 与裴慎成婚了这么久,他竟是还没有打动裴夫人。” “……” “依本王看,那穷书生也的确配不上裴夫人。” 甄好恼怒:“还请王爷自重!” 谢琅不理, 接着道:“裴夫人要与裴慎和离,等和离之后,裴夫人可就不是有家室之人,本王想要做什么, 那与裴夫人也是你情我愿, 只是也不知要本王等到什么日子……” 甄好深吸了一口气,极力按捺住怒火,撇过了头去。 她道:“若是王爷是为了这个才将民妇绑来, 那么还请王爷将民妇送回去。” “本王可没有骗裴夫人, 请裴夫人来,也的确是想请裴夫人帮本王一个小忙。”谢琅道:“那些蒙面持刀的人,裴夫人也见着了, 他们的确是冲本王来的。本王也是一时情急,才把裴夫人请了过来。” 甄好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谢琅低声道:“裴夫人, 本王不会骗你。” 只是有所隐瞒而已。 他的确是被人追杀, 身上还受了伤, 那些人如今还在追着他, 可他在路上见到了裴夫人,趁机把裴夫人拐来,也不只是一时情急,而是别有图谋。 救命之恩这么大好的机会,如何能错过?裴夫人救他一命,他便能借着报恩的借口,再与裴夫人接触。 “裴夫人,若是本王能逃过这一遭,定会好好报答你。”他语带诱惑:“不管是金银钱财,又或是本王的人,本王都可以给你。” 甄好冷冷地道:“王爷自重。” 谢琅却不理,他还伸出手,轻轻抬起面前美人的下巴,指腹触及到的肌肤柔软细腻,离得近了,还能闻到胭脂的芬香,谢琅眸色转深,盯着她嫣红的唇,只要他的手指再稍稍近一步,便能轻易触碰到。 他没有再多动,好像当真知道分寸。 “索性裴夫人要和离,不如考虑一下本王如何?本王要什么有什么,只要裴夫人肯点头,本王就八抬大轿把裴夫人娶回去。” 甄好冷笑:“王爷这番话,恐怕是对不少人说过吧。” 谢琅却不恼:“难道在裴夫人眼中,本王还不如裴慎那上门女婿吗?” “在民妇眼中,王爷的确不及裴慎。”至少裴慎恪守礼数,她不点头,就不敢对她这么放肆。 “既然裴慎那么好,裴夫人为何还要与他和离?” “……” “那穷书生有什么好,裴夫人若是想……”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传来了一阵兵戎碰撞声。 谢琅的话顿住,脸色一时有些难看。 连甄好的脸色也变了变,原来那刺客是当真还在追杀着靖王。 谢琅才道:“如今本王的人还在拦着人,还请裴夫人帮本王一个小忙。” “什么忙?” 她的话音刚落下,谢琅忽然凑了过来,一只手扶在她的肩上,甄好心中一惊,手中的簪子下意识地扬起,可当谢琅与她的脸擦着而过,脑袋一歪,轻轻靠在了她的肩上。温热的呼吸在脖子上裸露的皮肤上拂过,甄好立时颤抖起来。 -- 第 89 章 甄好跟着裴慎回到了戏台子那儿, 因着黑衣人从这里经过过,戏台子这儿的人跑得也差不多了。 裴淳等人躲在一处安全的地方,看着他们回来,这才急忙跑了出来。 “嫂嫂!”“娘!”“小姐!” 甄好张开手, 一把将裴淳与福余接住。 “嫂嫂,你跑哪里去了?”裴淳眼巴巴地看着她:“我差点以为你出事了,吓死我了, 幸好我哥把你找回来了。” 甄好没多提,只是道:“方才人太多,我一下子被挤走了,没出什么事, 一点事也没有。” 裴淳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些贼人也不知道被抓住了没有, 至少不少人都心中惶惶,戏台子上下都空了,众人也不敢久呆, 见人都找齐了, 便忙不迭往家的方向走。 直到到了家中,甄好才恍然发觉,裴慎为自己赢来的那个十六面花灯不见了。 她原先是一直捏在手中的, 大概是被靖王掳走的时候,慌乱之中脱了手, 也不知道被谁捡了去, 等后来再回去, 戏台子附近早就没那个花灯了。 甄好顿感歉意, 这是裴慎费尽心思替她赢来的,反倒是她辜负了裴慎的心意。 裴慎垂着眼,看着就不是很高兴的模样,可口中还反过来安慰她:“没关系的,甄姑娘无事就好,等明年上元节,我再为甄姑娘赢一个过来。” 甄好点了点头。 “天色不早,你好好休息。”甄好叮嘱道:“今天应该是把你吓到了,今晚也不用再看书了,好生休息才是。” “甄姑娘才是。” 甄好回了屋中,她今晚被吓了一大跳,惊吓过后,脑袋却清醒的不得了。甄好蹙起眉头,想起关于靖王的事情,便开始觉得头疼。 她如何能想到,靖王竟是当真对自己有这种想法。 她也没想到的是,靖王竟然会知道她与裴慎要和离的事情。按照靖王说的,是今夜偷听了去,今晚她就与裴慎提过一次,也不知道靖王那时藏在那里,竟然离得她这么近,连这种话也听到了。 可她是与裴慎准备和离,又没有真的和离,在和离之前,她便还是有夫之妇,靖王又怎么能做这么过分的事情? 甄好想起来,靖王的名声向来不好,连她也听说过不少靖王的风流事。靖王见色起意,她并不意外,可她已有了家室,靖王还敢出手,她便觉得纳闷了。 这夺妻之仇,靖王当真不怕别人报复不成? 是了,靖王还知道她与裴慎要和离的。她知道裴慎是什么性子,要是让裴慎知道了,定然不会轻饶靖王,可裴慎如今还未入朝做官,恐怕就是因为这个,他才看轻了裴慎。 甄好更加头疼。 她还未与裴慎和离,便出了这种事,等与裴慎和离之后,靖王只会变本加厉。她得用什么法子,才能让靖王对她失去兴趣? 甄好正思忖着,忽然,屋门被人敲了敲。 “甄姑娘,你还醒着吗?” 甄好回过神来,连忙起身去给他开门。 -- 第 90 章 如意阁做的是女人的生意, 卖的也多是胭脂水粉,绸缎首饰。靖王是个男人,胭脂水粉用不上,簪钗首饰用不了, 唯一能入得了眼的,便只有那些绸缎。 这会儿谢琅便道:“依裴夫人看,本王穿什么颜色的衣裳好看?” “……” 这话他先前就问过, 那时还有裴慎替甄好解围,可如今裴慎还在家中看书,甄好眉头皱起,长久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裴夫人?” 甄好长长吐出一口气, 道:“王爷先前说, 是欠了我一个人情,王爷还说,不论我想要什么, 王爷都可以给我, 此话是真是假?” 谢琅来了兴致,立刻应道:“自然是真,本王说话算数, 绝不反悔。” 还不等甄好说什么,他便又补充了一句:“本王可以等裴夫人和离。” 甄好垂下眼眸, 冷淡地道:“那么请王爷出去吧。” “……什么?”谢琅愣住。 “请王爷离开如意阁, 以后都不要再来了, 不论民妇和不和离, 都请王爷不要再来纠缠。”甄好冷淡地说:“王爷说要还人情,民妇只有这一个请求。” “……” 谢琅长久的没有应声,像是因着甄好的话而愣住了。 晌久,他的脸色才缓缓沉了下来,却还是极力忍耐:“你这是欲擒故纵。” “王爷多虑了,这乃是民妇的真心话。” “你……”谢琅的呼吸也变得重了一些:“本王好声好气与你说道,你还有什么不满?” 换做旁人,难道不是已经迫不及待地凑过来了? 他贵为王爷,什么美人没有见过?一知道他的身份,何愁没有美人主动凑上前来?低至青楼歌女,高至世家贵女,他府中什么人没有? 若不是因着这小娘子相貌的确出众,他想好好哄着,不然何必纡尊降贵几次主动前来,只要他说一声,自然会有底下人将人送到他府中。 可这小娘子却几次三番要驳他的面子! 甄好面色依旧冷淡,甚至没有看他,只翻开账本,又重新看了起来。“民妇想要的就只有这一件,只看王爷想不想给。” 谢琅怒极反笑:“本王有如何不好?难不成还敌不过你家中那穷书生?索性你也要与他和离,离了他,你已经嫁过一次,难道还能找到比本王更好的人不成?” “王爷想给的,与民妇想要的,并非是同样的东西。” “我王府有什么不好?你跟了我,也不必在这儿抛头露面挣银子,你要银子,本王也可以给你,底下还有人好生伺候着,有什么不好?” 甄好说:“民妇并不想入王府,王爷请回吧。” 谢琅已经是在忍耐着自己的怒气。 他生来身份高贵,被捧着哄着,事事也顺心,若甄好是旁的什么身份特殊的人也就罢了,可偏偏甄好只是一个小商人,她夫君虽是个考生,可也没有官职在身,迟早也要和离,只说她自己,还是出生商户,等和离过一次,便更是低微,还不如寻常未出阁的清白姑娘。 -- 第 91 章 第二日, 裴慎就跟着甄好去了铺子里。 如意阁后头留着一间屋子,甄好平日里累了时候休息用,这会儿倒是可以让他待在里面认真看书。 裴慎一边读书,一边凝神去听外面的动静, 可连着听了好几日,除了听到甄好与顾客攀谈之外,也没有再遇到靖王上门。 裴慎纳闷不已, 不敢相信靖王那混账王爷当真就这么放弃了。 他不敢放下心,仍旧是每日都来,直到春闱临近,才被甄好赶了回去。 二月初九当日, 甄好熟练地给他准备好了一切, 如今天气还冷,她不怕东西放坏,准备的吃食也比上一回更好, 同样的, 也给裴慎的衣裳里加了厚厚的棉花,还有汤婆子等取暖的工具,生怕裴慎会在里面挨冻。 一家人把裴慎送到了贡院门口, 这回不用裴慎提,甄好便主动道:“我知道, 等你考完之后, 那日一早我就来接你。” 裴慎唇角勾起, 他看了裴淳一眼, 裴淳也连忙保证:“哥,你放心,你不在家的这段时间里,我会保护嫂嫂的!” 福余连忙接上:“我也是!” 只有甄好茫然:“什么?什么保护我?” 三人对视了一眼,齐声道:“没什么。” 裴慎把篮子接了过来,眼看着那些考生们陆陆续续都进了贡院,才磨磨蹭蹭走到甄好身边,期待地道:“甄姑娘,若是我考中了,是否能有奖赏呢?” 对他不停讨赏这件事情,甄好已经习惯,当即便应下:“没问题。” 裴慎眼睛亮了亮,而后才与众人道别,在最后进了贡院。 他这一进去,就要等九天之后才能出来。 甄好牵着两个小的往回走,她原本是想要先把两人送回家,而后再回到铺子里,谁知道两个小的却是无论如何也不答应,非要跟着她到铺子里去。 甄好困惑不已,倒也不介意,便让两人待在铺子后面的屋子里,让枝儿回去给他们拿了书本,裴淳与福余接过了书,便按照裴慎去考试前布置下来的功课读了起来,一面留神外面的动静。 裴慎离开之前,可是给他们留了话,让他们一定要小心注意甄好身边出现的人,他没有明说,只说会有坏人想要对甄好做不好的事情,两个小孩便立刻挺直腰板答应了。 他们这一答应,便如实照做,一连数日都跟着甄好到铺子里,每天甄好一起来,他们也跟着起床,等到了黄昏时再跟着甄好一起回家,警惕地观察着可能出现的坏人。让甄好纳闷不已。 裴淳与福余等了许多天,却还是没等到什么可疑人物的出现。 他们在铺子后面的屋子里一起吃着甄好买来的烧鸡,裴淳郁闷的不得了:“我哥该不会是骗我们的吗?” 福余却是不在意,咬下了一大口鸡腿,含糊不清地道:“和娘待在一起,有什么不好的。” “你说的也是。” 裴淳伸手,把另一只鸡腿撕了下来,他张口要咬,耳朵忽然动了动,仿佛听到外面传来了什么可疑的声音。 -- 第 92 章 九日之后, 春闱结束,众考生陆续从贡院里走了出来。 连着考了九天,裴慎精神恹恹,直到见着了甄好, 唇边才露出笑意。 “甄姑娘,让你久等了。”裴慎将篮子放下,左右看了看:“裴淳与福余呢?上回不是说好了要来接我?” 裴慎心里觉得, 两个小的应当是最积极的,尤其是裴淳,可如今出了贡院却没见到人,反倒是让他丈二摸不着头脑。 甄好勉强笑了笑, 没有与他多说:“回去吧。” 直到坐上了马车, 裴慎才回过神来:“是出了事吗?” 甄好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叹了一口气:“等回去以后你就知道了。” 裴慎纳闷不已。 他回到了家中,却没见裴淳与福余两个小孩跑出来接他, 裴慎更加纳闷, 只是他连考九天,已经精神疲惫,这会儿也没撑多久, 便先去睡了一觉。 他这一觉就睡到了夜深,等醒来时, 外面天都已经黑了。 裴慎熟练地去厨房找了些吃食, 他原本还想去找甄好, 可思及今日甄好愁眉不展的模样, 脚步一顿,便转而去了裴淳与福余住的院子。 屋子里面还亮着,裴慎敲了敲门,只听里面传来凳子碰倒的声音,里面烛火的光芒竟是也瞬间熄了。 裴慎一愣,险些气笑了。 他又敲了敲门:“裴淳,开门。” 过了好半天,里面才有人磨磨蹭蹭地过来开了门,招财怯怯地喊了他一声“老爷”,又飞快地退到了一边去。 里面黑灯瞎火的,两个小孩就坐在桌前,眼睛瞪得圆溜溜地看着他。 “去把蜡烛点上。” 发财连忙挑出火折子点了拉住,与自己的双胞胎兄弟飞快地躲到了一边。 裴慎在桌前坐下,两个小的见到了他,还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裴慎抬了抬眉毛:“我出门之前,似乎也没做什么得罪你们的事情,你们倒是连见也不愿意见我了?” 闻言,裴淳与福余又齐齐怒气冲冲地瞪了他一眼。 裴慎屈起食指,敲了敲桌子:“说。” “你是不是要与嫂嫂和离?!”裴淳率先忍不住开口质问道:“我们都知道了,嫂嫂那么好,你为什么要与嫂嫂和离?!” 福余也凶巴巴地瞪着他。 裴慎愣了一下,问:“是甄姑娘告诉你们的?” “不是!”裴淳怒气冲冲地道:“是坏人告诉我们的!” 裴慎在心中骂了靖王一句,面上却不动声色,“然后你们就与甄姑娘冷战了这么多天?” 两个小的一噎。 “可……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嫂嫂。”裴淳嗫嚅道:“我喜欢嫂嫂,我不想你与她和离,可我问了嫂嫂,嫂嫂说不是骗人的……” 福余倒好,他是被甄好收养,就算和离了,也还是跟着甄好。 若是他刚被收养时,听到这种事情也不会觉得什么,可如今不同了,现在他已经接受了裴慎,虽然还有些与他对着干,可心底已经把他当成了自己的爹爹。哪个孩子会想要看见爹娘和离呢?更别说,平日里两人相处的甚好,看不出一点不和谐。 -- 第 93 章 裴慎来之前做足了准备, 如今在谢琅面前,他神色镇定,没有露出半点慌张。 上元节那日之后,谢琅便知道他并非如表面装出来的那般无害, 今日裴慎来找他,还未开口,他就已经明白了裴慎是什么意思。 可裴慎再不满又如何, 那和离并非是他逼得,裴慎还能说出什么来? 谢琅昂了昂下巴,半点也不心虚:“本王知道。” “那王爷应当也明白我的来意。” “知道。”谢琅顿了顿,看着对面人的表情半点变化也没有, 又道:“可那又如何?” 裴慎沉声说:“甄姑娘是我的妻子, 王爷夺人之妻,并不光明磊落。” “你可说错了,裴夫人虽是你的妻子, 却是快要和离了的妻子。”谢琅唇角勾起, 得意道:“本王看这和离是裴夫人铁了心的,你如今来找本王又有什么用?你应当去找裴夫人,若是你把裴夫人劝住, 那本王也无话可说。本王可并非夺人之妻的小人。” 裴慎冷静地重复了一遍:“甄姑娘就是我的妻子。” “你那夫人可不是这么说。” “我与甄姑娘是提起过和离,可如今还未和离, 甄姑娘便一直是我夫人。”裴慎改口:“和离要双方同意, 只要我不点头, 我夫人便一直是我夫人。” “照你的意思, 等你们和离之后,我再光明正大的追求裴夫人,那你也就不会反对了?” “王爷又说错了。”裴慎道:“我与夫人不会和离,王爷不会有这个机会。” 谢琅一噎。 他的脸色沉了下来,不悦地看着裴慎:“你可知本王是谁?” “靖王殿下是皇子,身份尊贵。” “你知本王身份尊贵,竟然还敢这般冒犯本王?” 裴慎淡淡地道:“王爷说错了,我这并非冒犯。” 谢琅冷哼一声。 裴慎说:“我是来威胁王爷的。” “……” “就凭你,也想来威胁本王?”谢琅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你想威胁本王,你能对本王做什么?” “王爷不想让我做什么,我便能做什么。我虽出身低微,可也并非不是没有能动摇王爷的手段。王爷忘了,我也有功名在身,等过了春闱,我便是进士,能入朝为官,不管是留在京城也好,还是被派至外地也罢,也并非是白身。” 谢琅被驳了面子,脸色有点难看:“那又如何?” “那就能做许多事情。”裴慎微微一笑:“我不与夫人和离,王爷再几次三番纠缠,便是枉顾伦德,此事是王爷理亏在先,我一纸御状告到皇上面前,皇上最是公正,倒时候是会站在我这边,还是站在王爷那边?” “你……”谢琅恼怒,刚要说点什么,又被裴慎飞快打断。 “王爷也想要在皇上面前挣些好脸面。”裴慎道:“王爷与其他考生走得近,为的是什么,你我最清楚不过。我尚且也有几分薄面,若是王爷所做的事情被他们知道,这等不知廉耻之事,恐怕也无人会赞同。” -- 第 94 章 谢琅的出现让裴慎的危机感大增, 他虽在靖王的面前说得理直气壮,可心底却还是有点发虚。 无他,他信誓旦旦说不会与甄姑娘和离,可甄姑娘是什么心思, 他一时也说不清楚。 在裴慎看来,甄姑娘分明是已经动摇了,先前还答应了他明年要一起过年的事情。只是他先前伤甄姑娘太深, 甄姑娘仍旧放不下心,到如今也没有松口。 可靖王出现,让他明白,甄姑娘那么好, 除了他之外, 还会有很多人喜欢上甄姑娘。若是甄姑娘最后还是不愿意答应,那靖王便会第一个驾着马车过来追求甄姑娘。 裴慎尚且不知那和离书的事情,可数着放榜的日子到来, 也不由得心中着急。 好在着急的也不只是他一个人, 听闻两人要和离之后,裴淳与福余也全都鼓足了劲,想要帮着两人和好。只要甄好在家中时, 裴淳便想方设法在她面前提起裴慎的好,更甚是每天都撵着裴慎出门, 要他陪着甄好一块儿去铺子里, 不放过任何一个能让两人独处的机会。裴慎甘之若饴。 裴慎到了铺子, 也是给她帮忙, 并不是给她添麻烦,甄好也不介意,只是偶尔看见那些书生结伴从外面走过,心中还有些为裴慎担心:“你不与那些书生交好,那些人原先对你再客气,日后也不会与你交心。” 裴慎却是冷静:“我也不必刻意去与他们交好,往后连碰着面的机会都少,何必多费这些工夫。” 参加科举的考生那么多,能考中的只是其中一小部分,而考中之后,能留在京城的也只是极少数,或许再碰面就是数年之后了。 甄好哑然。 她知道裴慎性子冷淡,连朋友也少,哪怕是日后,相熟的也多是同僚,从前甄好还以为他是性格的缘故,如今想来,就是因为他那怪毛病,若是与旁人亲近,反倒还是在问难裴慎。 甄好也不勉强他,怕他在铺子里待着无聊,还将铺子里的一部分事务就交到了裴慎的手中,让他帮忙,有裴慎分担,反倒是让甄好轻松了不少,除了那些必须由她亲自登门的生意,铺子被裴慎管得井井有条,连着每日回家都比平日里早了许多。 这日,李夫人花了重金邀甄好上门去,因着李公子还是裴慎的熟人,裴慎便干脆陪着她一块儿去了。两人到来,不管是李夫人还是李公子都惊喜不已,在甄好替李夫人琢磨合适的打扮时,裴慎就被李公子拉了过去,到书房去一块儿去讨论。 甄好给李夫人挑了一匹鹅黄的布,又搭了配套的首饰,在思考她的妆容时,便听李夫人提起:“这回做了打扮,是要去靖王府的。” 甄好愣了一下,然后笑道:“靖王殿下惜才,李公子是有大才之人,自然会得靖王殿下青眼。” “若说起学问,我夫君再厉害,那也没有裴公子厉害。”李夫人道:“我夫君可是夸过裴公子数回,常说比不过裴公子。也不知为何,靖王殿下却一直没有邀请裴公子前去。” -- 第 95 章 到如今, 裴慎仍然还记得第一次遇见甄好时的样子。 那日是大婚之夜,换做旁的夫妻,应当是浓情蜜意,可他却残忍的说出了伤害甄姑娘的话, 那日的场景在他心中印象深刻,也让他心怀愧疚,至今不敢忘。 他原本也做好了与甄姑娘僵持的准备, 是他理亏在先,甄姑娘不原谅他也是情有可原,他甚至已经想好了之后该如何弥补甄姑娘。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只是第二天, 甄姑娘便同意了他提出来的和离。 裴慎不敢置信, 而后便是长舒一口气。如今想来,从第二日开始,甄姑娘就变了性情。 可甄姑娘性情变了, 也全都是因为他的缘故。 裴慎回想起那时候的事情, 才慢慢地道:“若是甄姑娘不答应和离,也没有关系,本来此事便是我做错了, 我会尽力弥补甄姑娘,只是……” “只是你也不会喜欢我, 对不对?”甄好追问。 裴慎缓缓摇了摇头, 道:“我喜欢甄姑娘, 这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变的。” 甄好又问:“那若是我对你不好, 不……不是不好,我会对你发脾气,回门那日也不与你回去,还让我爹几次三番训斥你,我借着喜欢纠缠你,甚至还对裴淳冷脸相待,连裴淳也怕我呢?” 裴慎诧异:“裴淳怎么会怕甄姑娘?” “我只是做个假设。” 裴慎又想了想,仍旧道:“那也是我的错,无论甄姑娘如何对裴淳,他也是受我牵连。” “那要真是这样,你会不会让裴淳小心点,甚至不要靠近我?” 裴慎微微思索,点头道:“是这样。若是甄姑娘不喜欢裴淳,我会叮嘱他,让他离甄姑娘远一些。” 甚至刚开始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打算的。 在接弟弟回家时,他也叮嘱了弟弟,让他行事小心一些,不用太过放肆。只是后来发觉,甄姑娘并没有他想象中的不好,裴淳向来敏感,自然也能察觉,甄姑娘真心对裴淳好,他也真心去对甄姑娘。 可上辈子不是如此。 上辈子甄好与裴慎心生隔阂,她时常与裴慎吵架,心中憋着气时,偶尔也会迁怒到裴淳身上,裴淳敏感察觉,也不敢再在她面前多暴露本性,不敢连累兄长,便一直小心翼翼。 甄好面色难看,勉强地道:“那你还会喜欢我?” “当然,我先前就说了。” 甄好说:“我不信。” 裴慎哑然。 他道:“可这本来就是假设,而实际就是我喜欢甄姑娘。” “……” 没有比她更清楚这是不是假设的了。 裴慎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有些不对,可见她脸色苍白,把她方才的话想了想,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 裴慎把她的问题从头捋了一遍,才又说:“不过,若是甄姑娘不打算与我和离,还会一直喜欢我的话,兴许……兴许我也不会对甄姑娘说吧。” 甄好诧异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自己的想法是如何转变的,裴慎自己最清楚不过。 -- 第 96 章 裴慎被赶下了马车, 直到看到眼前的马车轱辘轱辘驶远,他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直到现在,他还是没明白甄姑娘是在生什么气。 裴慎丈二摸不着头脑,可惜也无法再问问甄好是什么意思, 他辨认了一下位置,朝着玲珑坊里甄家铺子的方向走去。 等裴慎到了铺子里,却还是没看见甄好的身影。 他顿时诧异, 问铺子里的伙计:“夫人呢?” 伙计道:“夫人先前回来了一趟,后来又出门去了。” “去哪里了?” “我们也不知道。”伙计说:“夫人出去时什么也没有带,兴许是回家了。” 裴慎便又回了家中。 他到家中时,一进门, 裴淳与福余听到动静, 立刻急匆匆地跑出来找他。 “哥,哥。”裴淳压低了声音,小声问他:“你是不是又与嫂嫂吵架了?” 裴慎松了一口气:“甄姑娘回家了?” “是回来了, 瞧着还生了好大的气呢, 一回来就进了屋子,我叫了嫂嫂一声,嫂嫂也没有理我, 你说奇不奇怪?”裴淳什么时候在她身上遭遇过这种冷脸:“刚才福余去找嫂嫂,连门都没进去, 枝儿姐姐也被赶了出来。哥, 你与嫂嫂闹什么矛盾了?” 裴慎不禁苦笑。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与甄姑娘说着话, 说着说着, 甄姑娘便怒气冲冲把他赶下了马车。除了大婚之夜,他对甄姑娘说要和离,除此之外,他就没见甄姑娘发过那么大的火。 他摸了摸弟弟的脑袋,道:“你与福余去读书,今日的功课做完了?” 裴淳与福余对视一眼,这才回了屋子。 裴慎想了想,去甄好屋子寻她,还未走进,枝儿便苦着脸挡在他的面前。 “姑爷。”枝儿苦哈哈地道:“小姐方才吩咐了,说是不想见您。” 裴慎纳闷。 他看了紧闭的屋门一眼,给枝儿使了一个眼色,跟她到旁边说悄悄话:“你知不知道甄姑娘是生什么气了?为何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奴婢哪里知道呀。”枝儿埋怨地道:“惹小姐生气的人,不就是姑爷您吗?”还是被当街赶下了马车呢! 裴慎摸了摸鼻子。 后来他又过来找了几回,可甄好仍旧紧关着门,一面也不愿意见他,就连晚膳都是由枝儿送进去。裴慎在她门口徘徊许久却不得而入。 等到第二天一早,几人坐在一起用早膳时,甄好还是没有出现。 家中几个小孩看他的眼神顿时变了。 裴慎也很是茫然,如实道:“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怎么会不知道?让嫂嫂生气的人可就是你。”裴淳愤怒地道:“难怪嫂嫂想要和你和离呢,你就笨木头,怎么连哄嫂嫂开心都做不到?” 福余也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裴慎:“……” 等用过早膳之后,裴慎就被弟弟赶着去了甄好那儿。 裴慎站在门口徘徊许久,才伸手敲了敲门:“甄姑娘,你在里面吗?” -- 第 97 章 紧赶慢赶, 裴慎一路打听,才总算是找到了灵云寺。 一行人站在山脚下,裴淳仰头看着高高的石阶,担忧地想:“嫂嫂来寺庙做什么?该不会是想要出家吧?” “胡说八道什么。”裴慎轻声斥道:“若是出家, 也应当是找个尼姑庵,来这儿做什么?” 众人不敢多停留,连忙往山上去, 爬山了长长的石阶,又向寺中的小沙弥打听,才终于问到了甄好的住处。三人急急忙忙找了过去,他们敲了门, 枝儿从里面探出头来, 见是他们,惊讶过后,便连忙去问过甄好的意思。 好半天, 枝儿才又开了门, 侧过身让裴淳与福余进去,在裴慎也想往屋子里走时,她连忙往前一步, 挡住了裴慎的去路。 裴慎不解:“枝儿姑娘?” “小姐说了,姑爷您不能进去。”枝儿小声道:“小姐说, 姑爷您若是想留下来, 就在寺中再找一间屋子, 小姐还说, 她最近不想见到您。” 她说完,就要关门往屋子里去,裴慎连忙叫住了她:“枝儿姑娘,能否拜托你代为通报一声,替我问问甄姑娘,为何她会忽然生气。我想了数日,却是实在是不明白。” 枝儿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晌久,才叹了一口气,轻轻应了下来。 屋子里,裴淳与福余亲亲热热地凑到了甄好的身边,连连撒娇道:“嫂嫂,你怎么说走就走,也不带上我,我可想你啦!” “娘,我也是!” “嫂嫂,你要在这儿待多久呀?” “娘,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嫂嫂……”裴淳顿了顿,才道:“我哥也和我们一起来了,他怎么没进来呀?” 甄好冷静地道:“他有事。” 裴淳:“……” 两个小的对视一眼,心知事实并不是如此,可看看甄好的脸色,又默默地把嘴巴里的话咽了回去。哪里有半分先前拍着胸脯答应的模样。 所幸如今寺中香客不多,屋子也空着许多间,寺中的僧人也好说话的很,枝儿去问过之后,也同意多给他们两间屋子。 两个小孩缠着甄好说了许久的话,连连打着哈欠,才被赶去了睡觉。枝儿把他们送了回去,回来又小心翼翼地对甄好说:“小姐,姑爷在外面站了一天了。” 甄好面色不变。 “小姐,您与姑爷有什么矛盾,不如坐下来说说……” 枝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甄好打断:“你到底站在哪边?” 枝儿没了话。 甄好抬眼看去,门上倒着一个人影在徘徊,可不就是裴慎。裴慎到了灵云寺之后,就一直守在她屋外等着,再数起来,从前几日起,裴慎就在外头守着了。 甄好想了想,到底还是起身走了出去。 她推开门,一听到动静,裴慎便立时惊喜地抬起了头来:“甄姑娘!” 甄好颔首,道:“去那边说吧。”她指了指不远处的石桌。 一坐下,裴慎便立刻迫不及待地道:“甄姑娘,你终于肯见我了。” -- 第 98 章 裴慎总觉甄好待他的态度已经变了, 原先还是处处为他着想,如今却是不冷不热的。虽说态度变了,可也没有先前那样不理会他,偶尔裴慎拿着礼物过去讨她欢心, 甄好也都收了,这又让裴慎摸不准她是什么想法。 让甄好值得高兴的是另外一件事情,甄父上京城来了。 年前甄父送了信过来, 说是等裴慎考完了科举,会亲自来一趟京城,暗里的意思是要替甄好来撑腰的。他早就知道甄好写了和离书,等裴慎考中状元之后, 便是要和离的。如今殿试还未开始, 而甄父也如他先前所说的那样,千里迢迢来给甄好撑腰来了。 甄父到的那日,家中的下人去铺子里找甄好, 甄好闻讯回家时, 就看见甄父坐在堂屋,慢悠悠地喝着茶,裴慎陪着他说着话。 “爹?!”甄好惊喜:“你怎么来了?” “我还来早了?”甄父笑眯眯地说:“我特地将铺子里的事情都先处理好了, 就等着来一趟京城,多陪你一段时间。” “再说了, 裴慎就要考状元了, 这么大的事情, 我怎么能不亲眼看看?”甄父笑眯眯地说:“等着裴慎考完之后, 我要亲眼见着你中了状元,然后再回去。” 裴慎应了下来,他看了甄好一眼,见甄好神色淡定,没由来的却眼皮子一跳。 他与甄姑娘的约定也是在中了状元之后,甄老爷此次上京城,该不会也是为了这件事情吧?不,甄老爷还不知道和离的事情,甄姑娘先前说了,要瞒着甄老爷的。 或许当真是为了他要考状元而来的。 甄父看先前还与他说得高兴,女儿一来,他便顿时嫌裴慎碍眼了起来:“你回去读书吧,我和阿好还有许多话要说。” 裴慎欣然应下,领着两个小的走了出去,眼看着殿试在即,他也要多看些书才行。 等他们走了,甄父左右看了看,见四周无人,才压低声音对她道:“你与裴慎的事情,解决了没?” 甄好也低声应他:“就快了。” 甄父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把行李放下,而后便跟着甄好去她的铺子里看看,听闻甄好这如意阁的生意之后,也是连连称赞。 “阿好,你与裴慎上京城了之后,咱们那儿可是有不少人惦记着你呢。”甄父说:“尤其是那徐小姐,几次来我们铺子里打听你什么时候回来,你走了之后,咱们这绸缎都没先前卖的好,大家都说不知道该学谁的。不成想,你到了京城之后,竟然也开始做这些生意了。” “不过你这生意做得好。”甄父连连夸道:“这也就只有你才能做的好。” 他随着甄好把铺子转了一圈,又问过了如意阁的生意如何,知道女儿在京城过得不错,才又跟着甄好去吃了一顿烤鸭。 甄父说:“京城里的烤鸭也不错!” 甄父还问:“你在京城这么久,可否看中合适的人选了?” -- 第 99 章 裴慎跑了。 他攥着那一张和离书, 在甄好的注视之下,晌久说不出附和的话,最后只能匆匆丢下一句“日后再提”,逃也似地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先前是甄好躲着他, 如今却成了他躲着甄好。 甄好也不恼,左右裴慎不是言而无信之人,他们先前就已经说过, 等到了裴慎考中状元之日,两人就和离,是裴慎亲口答应了她,裴慎说到做到, 哪怕如今再不想面对, 以后也迟早要与她和离的。 甄好便开始准备起和离之后的事情。 裴慎中了状元,皇上会赐他一座状元府,因而也不用担心之后他们兄弟俩的住处, 他们现在住的院子则由甄好继续居住, 而甄好也给裴慎准备了一些银子,供他之后打点。她可知道,裴慎的银子可全都花到了她的身上, 因而甄好费了一番工夫,把裴慎送过她的那些东西也清点出了价格, 一并放进了那些银子里。 她与裴慎虽是相处了近两年的时间, 可联系却不多, 甄好把裴慎给她的那些东西全都理了出来, 而后他们就没有什么牵扯了。就连福余,也是以她的名义收养,与裴慎没有多少的关系。 甄好整理出了一切,只等着裴慎在和离书上点头签名。 她最近在忙些什么,裴慎与她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最是清楚不过,也正是因为清楚,他才不愿意面对。 虽然当初是他提出来的和离,可如今他却后悔了。他并不想与甄姑娘分开,还想要继续与甄姑娘生活在一起,继续与甄姑娘做夫妻,非但是现在的关系,他还想要与甄姑娘更近一些,再近一些。 可就像是当初他对甄姑娘提出和离一样,甄姑娘也不留半点情面,给了他和离书。当真是天道好轮回。 裴慎苦笑,尽管在心中有了无数心理准备,可却偏偏还是狠不下心来答应。他攥着和离书,小心藏好,一避就避到了到翰林院入职。 科举过后,裴慎入了翰林院做修撰,今日便是第一回上任。 他初来乍到,工作量并不多,首先便要熟悉翰林院的一切。 他一朝考中了状元,风头大盛,殿试时所作的文章也让皇帝称赞不迭,裴慎入了翰林院,还听见里面几位老翰林在提着自己,与他一块儿去翰林院的还有其他榜眼探花,其余不少进士也入了翰林做庶吉士,一路遇到的进士全都向他道喜祝贺。 金榜题名,本该是梦中也能笑出声的喜事,可裴慎内心苦闷,连维持表面镇定也是勉强。他与其他几位进士简单寒暄过后,寻了自己的差事,便急匆匆躲入了翰林院的书库之中。 只是他初来乍到,事情也并不多,裴慎动作麻利,很快便处理完手中的事务,等手中事务一空,他又难免想起来和离的事情。 裴慎:“……” 裴慎幽幽叹了一口气。 他也不想再听其他人道喜。金榜题名是好事,可家中妻子铁了心要与他和离,再大的喜悦也被冲没了。 -- 第 100 章 裴慎入宫时, 皇上还在殿中与几位大人商讨要事, 他随张大人在外室坐下, 等着皇上召见。 张大人抚着胡须, 道:“你先前在文章里提出来的点子, 我也看过了,皇上很是看重你,等会儿见了皇上,你有什么想法, 如实说出来便是,不用太紧张。” 裴慎颔首应下, 面上却没露出多少慌张来。 张大人带过不少年轻官员,天子威严,有些胆小的, 到了皇上面前连话都说不清楚, 见裴慎面色如常, 心中也有几分满意。 殿内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说完,张大人喝过了一盏茶,才与裴慎说起家常来。 “我听李编修说,你家中娶妻了?” “……”裴慎垂眸应道:“是已经有了家室。” “可惜你成亲太早,如今中了状元,还多得是有合适的姑娘,我听闻你那夫人还是商户出身?” “我……我夫人她很好。”裴慎说:“虽是商户出身, 但也并不比谁差。” 听他说两人夫妻感情甚好, 张大人便歇了念头。 这回的状元郎在科举之前便已经成婚, 糟糠妻出身不高,甚至还做了上门女婿,这件事情可是有不少人清楚,心中也惋惜。无论怎么说,只上门女婿这一条,就会有很多人看不起。 好在裴慎本人有真才实学,如今还中了状元,在文章中提出来的几个点子也被皇上看中,未来只会前途无量。放到以后,便其他人羡慕他家中的妻子了。 内殿里,皇上与其他大人说的有些久了。 裴慎与张大人坐在外室,茶盏空了又倒上,眼看着外面天色渐黑,也没等到皇上喊自己进去。 张大人却是镇定:“许是其他大人有要紧事。” 裴慎也不着急,默默坐在外面喝茶。皇宫里的茶叶也是上好,不比甄姑娘大价钱买来的差。一想起甄好,裴慎便又忍不住想的多了。 他一边走神,一边将杯中茶水喝了干净,然后才回过神来。 一旁的小太监提着水壶过来给他倒茶,也不知道小太监在想些什么,倒茶是也有些心不在焉的,一时不察,滚烫的茶水从杯子里溅了出来,几滴落在裴慎的手背上。 他下意识地缩回了手,旁边的张大人察觉,顿时斥了一声:“小心点!” 小太监这才回过神来,连连放下水壶,跪地讨饶道:“奴才一时不小心,还请大人饶命!” 裴慎眉头蹙起,倒也没说什么,把手背上的水渍抹去。 也就是在这时,内殿里面终于说完了话,朝中几位大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与两人打了一声招呼,皇上身边的太监总管才出来喊两人进去。 裴慎连忙整了整衣冠,跟在张大人身后走了进去。等两人进去之后,内殿的门关上,裴慎余光瞥了一眼,就见方才那个倒茶的小太监也跟了进来。 他心中没在意,与张大人一块儿跪地行礼,皇帝连忙让两人起身。 “来人,给张大人和裴大人赐座。” -- 第 101 章 甄好再见到裴慎的时候, 他已经不省人事了。 裴慎今日出门前穿了一身淡青色的衣衫,受了伤之后,胸口的一大片血迹十分明显,他眼睛紧闭, 唇色苍白,面白如纸, 被宫中侍卫送回来的时候,家中几人险些昏了过去。 甄好第一反应便是先捂住了裴淳与福余的眼睛, 她给甄父使了一个眼色, 甄父回过神来,连忙拉着两个小的进了屋子里,不敢让他们看见。 “这是出什么事了?”甄好慌张地引着侍卫到裴慎屋子里,她还注意到, 把裴慎送回来的人之中还有皇上身边的大太监, 甄好不由得多问了几句:“好端端的,他这是出什么事了?” 在她的印象之中, 裴慎可没受过这么严重的伤! “宫中出现了刺客, 裴大人为了救皇上, 替皇上挡住了刺客的一刀。”大太监道:“裴夫人不必担心,太医已经替裴大人看过,并无生命安危,只不过, 裴大人流了不少血, 还需好好静养。皇上说了, 让裴大人好好休息。” 此外,大太监一块儿送来的还有皇上赏赐下来的药材补品。 刺客当前,自己的臣子竟然以身挡刀,皇帝大为所动,又想到替自己挡刀的是惊才绝艳的状元郎,更是感动不已,赏赐送来了一堆,各种珍惜药材补品像是不要钱一般送到府中。 甄好倒是不在意这些,唯独让她在意的是裴慎的安危。 她匆匆谢过了大太监,便急忙去裴慎屋中看他,怕吓到两个小的,甄好让甄父看着他们,别让他们乱跑出来,而裴慎又不喜与人接触,她只能亲自在一旁照料。 出宫之前,已经有太医看过,替裴慎包扎过伤口,甄好小心翼翼地替他将身上沾满血污的衣裳换下,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动作小心,生怕会碰到裴慎。 夜里,裴慎便发起热来。 性命要紧,甄好也顾不得其他,连夜陪在他床边照顾,枝儿捧着铜盆进进出出,所有人都没有睡好觉。 等到了第二日,裴淳担心了一晚上,天一早便立刻跑了过来。 裴慎还昏迷不醒,他也不敢太大声,蹑手蹑脚地进了屋,见甄好醒着,才小声问道:“嫂嫂,我哥怎么样了?” 甄好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拉着他一块儿出了屋子。 然后她才道:“太医救得及时,说是没有什么大碍,只要好好静养就行了。” 裴淳这才放下心来,长舒了一口气。他也是头一回见到兄长这么凶险的模样。 “嫂嫂,你照顾我哥一整夜了,快去歇息吧。”裴淳拍着胸脯道:“你放心,我哥身边还有我呢,我会照顾好他的。” 甄好想了想,想到如今已经天亮,大家都起床了,而裴慎的情况也已经稳定下来,只要让小丫鬟在旁边看着就是,若是有什么问题,把她叫起来就是。她点了点头,也没推拒,叮嘱了裴淳一番,这才回了自己屋子歇下。 -- 第 102 章 甄好没应下他的前两个要求, 倒是答应了他提出来的晚些和离。 甄好还定好了日子,等他身上的伤势一好,就与他签下和离书,到那个时候, 也不再给裴慎拖延的机会。 她的话一出,裴慎顿时着急起来。 他身上的伤说重是重,可说不重也不重, 没有伤到骨头,只是受了皮肉伤,虽说流了不少血,可皇上还送来了不少滋补的药材, 在躺在床上休养一段日子之后, 就已经能下床活动了。 为了这个,裴慎刻意的,连药也不敢吃了。 在裴慎屋子窗外发现了药汁被倒掉的痕迹, 甄好气厥过去。 她怒气冲冲地端着药碗去找裴慎, 质问道:“你不喝药,是连命也不想要了?” 裴慎拉高被子,蒙住了大半张脸, 闷闷地道:“甄姑娘都要与我和离了,还会担心我吗?” 甄好哪里不知道他的打算? 还以为少喝点药, 好的就能慢一些了? 未来权倾朝野的裴首辅怎么能幼稚到这种程度?! “你一天不好, 裴淳和福余也要担心你。”甄好冷静地说:“哪怕你不愿意喝药, 你的伤也会好, 早好晚好都是要好,迟早都是要和离的,不如早些和离了痛快。” 裴慎闷闷不乐地道:“我不想和离。” “是你提出,又是你答应了我,如今你却要反悔?” “我是后悔了,但是……” “可我没后悔。”甄好打断了他的话:“我想要与你和离,从一开始,这想法就没有变过。” 裴慎更加郁闷。 “甄姑娘,若是我先前不曾与你提出来和离,那你还会这样想吗?” “我会。” “……” 裴慎没了话。 甄好十分坚定。 她上辈子遇到的,并非是现在的裴慎,而现在的裴慎遇到的也不是上辈子的她。哪怕知道裴慎已经有了改变,她的这个念头也没有变过。若是她重生回来的日子不是在大婚之夜,而是在大婚之前,别说与裴慎成婚,她就是要直接悔婚了。 自从上辈子闭上眼睛之后开始,她就打定主意,不再与裴慎纠缠。哪怕知道了裴慎上辈子的心意,可甄好也没变过。 说起来,这辈子的裴慎也有些无辜,是被她迁怒。可无辜归无辜,甄好也不会打消这个念头。 她心知自己与裴慎继续纠缠会发生什么,不,不对,如今的裴慎已经不是她熟悉的,或许继续与裴慎生活在一起,当真会有些不同,可甄好已经厌了这样的生活。她宁愿自己孤身一人,这样还过的更快活一些。 “你先前说的很有道理,我的确是对你有些迁怒,从今以后,我也会改一改我对你的态度。”甄好鼓励地说:“和离有什么不好呢?哪怕是和离了,你也可以再去找新的人,你会喜欢我,也会喜欢上其他人,如今你已经中了状元,往后前途也会大好,也会找到更好的。” 裴慎敏锐地问道:“那甄姑娘是因为谁才迁怒了我?” -- 第 103 章 谢琅近些日子可不好过。 他被那阴险卑鄙的裴状元当着皇上的面告了一状, 得知他竟然常常往青楼里跑,皇帝看他顿时不顺眼起来。本来他平日里的风流事,皇帝就颇有微词,这回还被看重的臣子告状告到了面前, 让谢琅不得不夹紧尾巴做人,连出王府的次数都变得少了,生怕再被抓到什么把柄。 他在王府里日思夜想, 每每想起裴慎那得意的模样,心中都恨的牙痒痒。 谢琅忍不住去找自己的苏侧妃。 “你是不是许久没有做新衣裳了?” 苏侧妃愣了一下,连忙道:“上个月才做过。” 谢琅眉头皱起:“上个月?这不是已经过去十天了?这样,本王给你银子, 你再做一套新衣裳, 就要那如意阁的。” 苏侧妃顿时惊喜,受宠若惊地看着他。 谢琅叮嘱;“记得,要让那如意阁的裴夫人亲自上门来, 第一回做的就不错。” 苏侧妃连连应下。 当甄好接到邀请的时候, 眉头蹙了蹙,可想着靖王的确是已经许久没有来纠缠自己,而苏侧妃给银子又爽快, 她去了靖王府好几回,一次也没碰到靖王。苏侧妃是如意阁的大主顾, 甄好想来想去, 还是亲自去了。 她本以为自己这回也不会碰见靖王, 谁知刚到了靖王府没多久, 才给苏侧妃挑出了合适的衣裳布料,外面就传来一声通报,靖王殿下来了。 甄好一惊,连忙垂下头往旁边躲去。而苏侧妃浑然不觉,满脸惊喜地朝着靖王迎了过去。 “王爷,您怎么来了?” 谢琅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目光在屋子里扫视一圈,最后落到了甄好的身上。 他故作疑惑:“这就是如意阁的裴夫人?” 苏侧妃浑然不觉,还道:“这就是如意阁的裴夫人,裴夫人挑出来的衣裳最是好看,王爷先前夸过的,可都是裴夫人选的。” “哦?是这样?”谢琅惊讶道:“原来那些都是裴夫人选的。” 甄好:“……” 甄好垂着头,心中翻了一个大白眼。 或许是因为有苏侧妃在的缘故,靖王也没有说什么逾矩的话,可他却留了下来,在甄好给苏侧妃搭配合适的首饰与妆容时,不时提出一点意见,让苏侧妃更是欢喜。 甄好只觉后背汗毛直立,强忍着不耐,帮着苏侧妃选好了合适的衣裳与首饰好,便迫不及待地与苏侧妃告辞。 她人刚离开屋子没多久,谢琅也起身站了起来。 “本王忽然想起还有些事情未办,等下回再来看你。” “……王爷?” 苏侧妃想要阻拦,可看他神色匆忙急切,倒是也不敢拦,只能依依不舍地把他送了出去。 甄好走得快,可走出偏门正要上马车时,却还是被他给追上了。 “裴夫人走的这么急,不知道的,还以为本王是什么洪水猛兽。”谢琅笑道:“本王这回可没有做什么逾矩之事,裴夫人何必这样躲着本王?” -- 第 104 章 说起来, 甄好也是遭受了无妄之灾。 先是靖王在上元节遇到了刺客,而后又是皇上在宫中遇到了刺客,两次遇袭,所幸前一回有甄好帮忙, 后一回有裴慎帮忙,两人才没出什么事情。在靖王把刺客之事禀报给皇上之后,皇上下令彻查此事, 靖王领命,心中还憋着一股被裴慎坑了的气,调查起来自然也是毫不手软。 他没留手,就从自己常去的那个青楼调查, 果然抓出了不少人, 那些贼人躲避不及,便心生报复,跟踪靖王数日, 才找到了这么一个甄好。 那日在靖王府门口, 她与靖王姿态亲昵,而后靖王府又数次派人照顾如意阁的生意,又看甄好面容姣好, 那些刺客便以为她是靖王养在外面的小情人。这才让甄好遭了这无妄之灾。 听罢全部,联想完前因后果, 裴慎只觉心中气血翻涌, 他勉强将愤怒的情绪按下, 等到了甄好面前时, 便是低眉顺目,满脸愧疚:“甄姑娘,都怪我。” 甄好觉得好笑:“又与你有什么关系?说起来,你也是遭遇了这刺客的袭击,我们俩的运气都不怎么好。” “若是我早些将刺客抓到,甄姑娘就不会遇到这种事情了。”裴慎愈发愧疚:“我受伤也就罢了,怎么还能连累甄姑娘。” “是呀是呀。”裴淳在一旁附和:“都是我哥的错,嫂嫂,你千万别放过他。” 甄父眉头皱起,满脸唏嘘:“这好端端的,怎么还能出了这种事情,运气也实在是太不好了一些,阿好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么严重的伤。” 裴慎头低得更低:“我会好好补偿甄姑娘的。” 甄好哭笑不得。 若是换做平时,她还能好好安慰裴慎一番,可刚受了伤,流了那么多血,她有心无力,只能虚弱应下,心里却没在意。 她没在意,裴慎却放在了心上,比枝儿伺候的还积极。 甄好刚回到屋子里躺下歇息没多久,裴慎便端着托盘来敲门,托盘上盛着一盅汤。 “甄姑娘,快来趁热喝了。”裴慎说:“这是先前皇上赏给我的补药,最是补气血,你要多喝点。” 甄好哑然。 “你身上还有伤呢。” “我没什么大碍,已经快好了。”裴慎顿了顿,想起来什么,又连忙补充道:“也,也没那么快好。” “……” “可这是皇上赏给你的……” 甄好还有些犹豫,可裴慎却不由分说的端着汤盅递到了她的面前,见她伤到了肩膀,不好用手,干脆便自己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送到她的唇边。 甄好无奈,只能伸头一勺一勺喝了。等她喝完,裴慎又殷勤地递来帕子,甄好连忙接过,自己擦了擦唇角。 裴慎又高兴地端起托盘,道:“甄姑娘累了吧?我去打水来,甄姑娘等等再歇息。” “哎,你……”甄好还想叫住他,可裴慎已经动作迅速地端起托盘走了出去。 枝儿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外,刚想往屋子里走,又被姑爷一个眼神瞪住,她无语地看着自家姑爷把托盘塞入自己手中,而后又冲进屋子里端出铜盆,兴冲冲地去打了热水回来。 -- 第 105 章(二修) 到了京城之后, 甄好就没有闲下来过。 如意阁只有她一个人打理,还有家中事务要操持,自从如意阁开业之后,她就一直没休息过, 如今受了一回伤,反倒是有了短暂的休息。 自从重生回来之后,这感觉对甄好来说就分外稀奇。她一直待在家中, 裴慎也有更多的机会可以讨好她,可谓是关怀备至,恨不得将她的所有事务都接过去,连枝儿的活都被他抢了过去。 对此枝儿很是无语, 就连甄好也有些无奈, 可裴慎态度积极,谁都拦不住,她也就只能受着。 裴慎现在可忙碌的很, 又要忙着翰林院的公务, 还要被皇上叫到宫中商讨居养院的事情,等回了家中,又要忙前忙后地伺候甄好, 就连如意阁的事情,担忧会累到甄好, 也被他接了过去。 受伤之后的这几日, 甄好过的有多悠闲, 他就有多忙碌。每日见他积极激动的模样, 甄好都险些忘了他还有伤未痊愈,直到某次裴慎照旧去厨房给她做了补品,险些一头栽进滚烫的锅里,要不是身旁还有厨子看着,差点就出了事。 甄好被吓了一跳,哪里还敢让他做什么,连忙命令他好好待在床上休养,又找大夫过来看。听大夫说,因着近日劳累,导致伤势比上一回更严重了。 甄好:“……” 甄好无奈地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裴慎,对着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为了不和离,你还当真是连自己的身体也不顾了?” 裴慎:“……” 其实他本意并不是这样,但甄姑娘说的好像也并没有错。 他本来是该好好休养,可却是连药也不好好吃,又比平日里还更辛苦,身上的伤能好才怪了。 “好生休养着,那些端茶送水的活计,还有枝儿在,也不劳烦你这个状元郎来。”甄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若是让皇上知道,他最看重的裴状元如今还落到替我端茶送水的地步,恐怕是会心痛的不得了。” 这岂止是裴状元,还是未来的裴首辅呢。 裴慎倔强道:“枝儿姑娘不一定有我做得好。” “你可别在枝儿面前这么说,她可是对我告过好几回状了。” 裴慎张了张口,又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叮嘱过他好好休息,甄好才出了他的屋子,轻轻给他关上了门。 甄父就等在外头。 “爹?” “阿好啊,爹有事情想要问你。”甄父皱着眉头,带着她走到了院子无人的地方。 “爹?你有什么想要问我的?”甄好不解:“有什么想问的,直接说就是了。” “阿好,你和裴慎到底什么时候和离?”甄父问:“爹都来京城这么久了,你说裴慎的状元可考上了,如今还进了翰林院入职,又得皇上重用,现在还为皇上挡了一刀,可你从我这要走和离书那么久了,眼看着我就要回江南了,我怎么还是没见着你与裴慎和离呢?” 甄好愣了一下,连忙说:“等裴慎伤好之后,我们就……” -- 第 106 章 居养院成立当日, 京城之中不少人慕名去看。 甄好也在其中,她还惦记着其中会不会有自己未来的孩子,裴慎要去的时候,她也带着家中几人一块儿去了。 裴慎是这次居养院的提出者, 很是受皇帝重用。居养院成立当日,皇帝也从宫中出来,亲临了现场, 见裴慎也来了, 他便立刻把裴慎叫到了面前来。 皇帝周围跟着不少侍卫, 将他团团围在中央。甄好明面上还是裴慎的夫人,自然要跟着他一块儿过去,甄父则带着两个小的站在外头。她比裴慎想象中的还要镇定一些, 低着头,到皇帝面前时,熟练地行了个礼, 让人挑不出错来。 “这便是裴夫人吧。”皇帝看了一眼, 又很快收回了视线, 目光又落到了裴慎的身上,关切地道:“裴爱卿身上还有伤在身,怎么今日也来了?” 裴慎恭敬地说:“让皇上担心了,微臣身上的伤已无大碍,今日是居养院落成之日, 这等大事, 微臣哪里有不亲自看一看的道理。” “此事你费了不少心思, 是该看一看。”皇帝抚掌笑道:“若不是有裴爱卿提出了这个想法,朕也没有想到这些。” 两人说话之间,有不少官员也朝这边看了过来。 近日裴修撰可是深得圣宠,先是在科举上大放光彩,而后策论之中提出来的想法又被皇上看中,甚至还为皇上挡了刺客的一刀,可谓是风头正盛。 连谢琅也朝这边看了过来。 甄好可没注意这些,她的目光都落到了不远处的那些孩子身上。这些孩子都是京城四处寻来的流浪弃儿,多是身形瘦弱,因着提前修整过,身上穿着整齐的粗布短衣,精神面貌也还算是不错,大多眼睛亮晶晶的,充满着对未来的盼头。 甄好在他们之中飞快地扫了一眼,却没有看见熟悉的面孔。 她的心沉了沉,猜想自己的那些孩子应该不在这些人里面。 后来裴慎抱来那几个孩子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年之后,那几个孩子被抱来的时候年纪还小,也说不清楚自己先前是从哪里来,更多的记忆就是待在居养院的时候。要是算算年纪,应当还是在襁褓之中。 趁着裴慎与皇帝说话时,甄好知会了他一声,而后便走了出去。 她轻声问过居养院的负责人,问清了婴儿们在哪。居养院的负责人不明所以,还是给她指了路。 居养院的婴儿也是由里面收留的人照料,大一点的孩子,或者是那些老人,甄好循着路找过去的时候,便进了一间满是婴儿的屋子,那些婴儿有些还在哭着,里面还有几个半大的孩子和几个老人在照看,见着她出现,里面的人顿时有些慌张。 “别慌张。”甄好安抚道:“我只是过来看一眼。” 众人有些紧张,还是一个机灵一些的小孩跑了过来,怯生生地对她道:“夫人,您有什么事吗?” -- 第 107 章 裴慎说的这些, 甄好也认真的想过了。 靖王的确是个隐患,可甄好也无能为力。靖王贵为王爷,她只是一个小商人,若是靖王当真想要对她做什么, 她也反抗不得。唯有让靖王顾忌着什么,才能让靖王收手。 如今靖王顾忌着的是裴慎,还有他们表面的夫妻关系, 可等甄好和离之后,不论是裴慎也好,还是这夫妻关系也好,也都不存在了。 她的如意阁才刚步入正轨, 虽然来往的客人之中不乏显贵, 可与谢琅这个王爷比起来,却也并不算高。 甄好站过高处之人,也明白自己得拿出合适的价码, 才能让人出手相助。可她不过是个小商人, 平日里可懂得也只不过是绫罗绸缎,胭脂水粉,珠宝簪钗, 能给他们什么? 甄好倒是知道未来会如何,若是借着自己重来一回的优势, 她说不定能让靖王放弃念头, 改让她做谋士, 可卷入朝堂风云, 本就不是她重来一回的本愿。 甄好心里也最清楚,除非借助外力,也得她自己强大起来,让靖王不敢出手才行。可她身上也没什么值得靖王忌惮的。 甄好咬了咬唇,却是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甄姑娘。”裴慎提醒道:“若是我们不和离,靖王殿下也不敢再对甄姑娘做什么。” 甄好回过神来:“说来说去,你不还是想要不和离?” “我的心意,甄姑娘都明白的。”裴慎垂眸,轻声说道:“我的确是不想和离,可这一切还是要看甄姑娘的意思。甄姑娘不愿意,我也不会逼甄姑娘。” “那你如今又在做什么?” 裴慎的声音越发的轻:“我只是让甄姑娘知道不和离的好处,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若是只看表面利益,的确是不和离的好处更多一些。 甄好问他:“难道你不知道我为何想要与你和离?” 裴慎一怔,继而肉眼可见的,整个人垂头丧气的失落下来。 “是因为甄姑娘不喜欢我。”他说:“甄姑娘不喜欢我了,自然也就不想与我在一起了。” 只是他又费尽心思,却无法让甄姑娘重新喜欢上自己。讨好甄姑娘的事情做了不少,却没有一样让甄姑娘动心的。他平生头一回喜欢上一个人,诗书礼易读了不少,可书中的圣人也没教过他该如何讨好心上姑娘。 裴慎都有些羡慕从前的自己了。 那时候他何德何能,竟然还能让甄姑娘喜欢上。可偏偏那时候他却不知道珍惜,平白糟蹋了甄姑娘的一片心意。 裴慎又很快振作起来:“可我说的也的确是真心话。我知道,甄姑娘即使与我和离,也不会再嫁给别的人,只要甄姑娘一日不再嫁,靖王便有合适的理由来骚扰甄姑娘。” 他顿了顿,仍旧不死心的问:“甄姑娘当真对我没有半点……半点好感了吗?” 甄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她不说话,裴慎却已经懂了,顿时更加失落。 -- 第 108 章 甄好不是头一回进宫了, 皇宫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她现在来,以及后世来,见到的皇宫都是同样。因着前世就来过许多回的缘故, 这会儿甄好十分的淡定,瞧着比其他身份更高的夫人还要更加自若。 皇后在御花园中设宴,诸位夫人陆续入了御花园, 里面早已经摆好了桌案茶点,众人依次就坐,互相攀谈,却迟迟等不到皇后出现。 皇后就在暗处, 先是仔细观察了那裴夫人一番。 她身旁的大宫女指给她看:“娘娘, 那个穿绛色衣裳的就是裴夫人。” 皇后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赞道:“裴夫人果真是好相貌。” “听闻裴夫人还在京中经营着一个如意阁,是做女人家的生意。”大宫女仔细说给她听。 京城不少夫人都是如意阁的主顾, 因着风评和口碑好, 如意阁也十分出名,皇后听罢,心中也顿时生出了几分好奇。只是她今日设宴来, 可不是关心如意阁,而是关心那遗落在外的皇子。 皇后在暗处观察一番, 很快便走了出去。 甄好坐在后排, 随着众夫人起身行礼, 她恭敬垂头, 行过礼之后,又随着众夫人一块儿坐下。 在场都是朝中百官的夫人,论地位,论脸面,甄好在其中都没有什么显眼的。她自持身份低微,也不像其他夫人一样往皇后面前凑,想要在皇后面前留下什么印象。坐在甄好身边的,也都是她熟悉的夫人,与她有差不多的想法,甄好便与她们攀谈关于如意阁的事情。 只是甄好不主动,可最近裴慎弄出了个居养院,在京城之中风头正盛,有意无意的,在场众人也都将注意力放到了她的身上。 直到皇后也提起了裴夫人。 甄好穿过人群,到了皇后娘娘的面前,不卑不吭地行了礼,姿态端庄,没有其他人头一回见到皇后的畏畏缩缩,周身气度也不像是个商户出身的人,令无数人侧目。 皇后对她的感官也好了不少,惦记着她还收养了一个皇子,面上也更加亲切。 “这就是裴夫人。”皇后夸道:“皇上还与本宫提起过裴大人,说是裴大人提出来的居养院是造福百姓,本宫还听闻,裴大人中了状元那日,从街上游街过,可是差点连路都堵了。” 在场众位夫人哪个没听说过此事,也连连附和,也有夫人见过当日盛况,当即便描述了一遍。 裴慎面冠如玉,比之朝中那些胡子一大把的官员们好看太多,又有才学在身,这样有才有貌的人有谁会不喜欢,而今见皇上皇后也对裴慎多有嘉奖,其他夫人更是当着甄好的面,把裴慎夸出花来。 甄好纳闷不已,可这样的夸奖,上辈子她听了太多,这回也不卑不吭颔首道谢,配合地露出受宠若惊的模样,却并没有多少激动。 她还在好奇皇后娘娘为何会忽然设宴,把大家邀请过来。 果然,宴会过了一半,皇后才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 第 109 章 马车到皇宫时, 已经到了夜里。 夜沉如墨,白日里辉煌巍峨的宫殿被夜色笼罩,唯有屋檐下的宫灯盏盏映着暖黄光辉。 福余紧攥着裴慎的袖角,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边。与上一回里的感想不同, 如今他看着周遭暗沉沉的夜色,见那些侍卫手中拿着锋利寒刃,便不禁瑟瑟发抖, 看周遭任何人都像是恐怖巨兽,一不留神就会被一口吞下。 皇帝在殿中等待已久,见到裴慎时还愣了一下,然后又很快反应过来, 颔首道:“朕只是有些话想问问, 裴爱卿不必慌张。” “犬子年幼,离不得人,怕惊扰了皇上。”裴慎隔着衣裳, 安抚地拍了拍福余。他心中思绪纷杂, 见梁公公态度慎重,而皇帝的视线也连连朝着福余看去,料想应当是件大事, 还是和皇家有关的大事。 何事能值得皇上和梁公公这么紧张,还是与福余有关? 裴慎怀着不解站到一旁。 皇帝朝着福余招了招手:“到朕这边来。” 福余回头看了裴慎一眼, 见裴慎点头, 这才小步挪了过去。 梁公公连忙搬了一把椅子过来, 殷勤地放到福余屁股后面。福余又看了裴慎一眼, 这才爬上去坐下。至于裴慎,则坐在他不远处。 皇帝没急着问福余,而是先问了裴慎:“是裴爱卿在江南收养了这孩子?” 裴慎道:“启禀皇上,并非是微臣领养,是内子做主收养,这孩子也是跟着内子姓,叫做甄福余。” 皇帝一怔,又问:“那这孩子被收养之前的事,你又知道多少?” 裴慎摇了摇头:“内子是在街上看见他,也并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只是他原先是个乞儿,在街上流浪,原先是跟着一个老乞丐过,后来抚养他的那个老乞丐去世,这才跟了内子。” 皇帝又看向福余:“是这样?” 福余紧张地点了点头,手中下意识地攥紧了自己的衣裳。 接着,皇帝又问了他好几个问题,诸如对更早之前的事情有没有印象,是不是一直在江南,还在什么地方流浪过。皇帝的态度很好,像是在哄自己的孩子一般,语气轻柔,并无平日里的威严,见福余一副紧张害怕的模样,更是小心翼翼,像是生怕会吓到他。 裴慎在一旁看着,一边听,心中更加纳闷。 许多事,连甄好当初都没问过,如今皇上慢慢问,反倒是让福余也慢慢回忆了起来。 照福余说,他最开始也不知道自己在哪,是跟着老乞丐一起流浪,两人走了很多地方,只是听说江南富庶,想着去那里乞讨好生存一些,这才去了江南,后来两人在江南生活了一段时间,老乞丐死了,他才被甄好收养。 福余年纪小,到今年才十岁,前几年的事情还记得,更小的时候就没记忆了,只记得大多数时候都是被老乞丐抱着流浪。 皇帝仔细问过,最后见什么也问不出来了,这才放弃。 -- 第 110 章 甄好两辈子都没遇见过这么大的事。 上辈子万事都有裴慎替她挡着, 大多数时候,她都是端庄娴雅的首辅夫人,遇着了最大的事,也是家中几个孩子闹了矛盾, 又该如何与哪位夫人打好关系。裴慎从不将朝堂上的事带到后宅,抱来的那些孩子,也从未出过要找亲生父母的事。 福余不过是她在江南捡到的一个小乞丐, 离京城那么远,竟然也能找到自己的亲人,让甄好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更别说,福余的亲人也不是普通人, 而是……而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 在宫里头透出消息之前, 甄好与裴慎谁也没将这件事情说给别人听,暂时将这件事情瞒了下来。连甄父也不知道,福余纳闷过后, 便很快将这个事情忘到了一边, 又与裴淳一块儿认真读书起来。 可宫中却没这么简单就放弃。 皇帝下了命令追查当年的事情,当初在元太妃宫中伺候过的旧人全都找了出来,严加逼问, 在威逼利诱之下,终于问出了一些线索。当年云太妃生产是遭逢宫中变故, 连她宫中伺候的人手也没有比平日里少, 这才让人找到了可乘之机, 据说云太妃的孩子刚生下来时, 并不是死胎。 皇帝再追查下去,找到了接生的产婆,却发现她早在许多年前就去世,倒是她的家人还知道一些,隐约记得十年前,她忽然拿回家一大笔银子。皇家的调查手段不容小觑,很快便找出了她在外头买了一个死婴,趁宫乱时把一个婴儿抱出宫的证据。 到了这儿,皇帝已经相信了福余的身份。 当年云太妃生的孩子并没有随着她难产一块儿去世,而是被人带到了宫外,虽然暂时没查清楚那之后又出了什么事,才让福余流落街头,做了这么多年的小乞丐,风餐露宿,忍饥挨饿。只是皇帝一想起当年云太妃对自己的帮助,便忍不住感到愧疚心疼。 若是当时他再仔细一些,哪至于让这孩子吃这么多苦头。 调查的事情没有终止,皇帝继续命人调查,可却又几次把裴慎叫进宫中,旁侧敲击问他关于福余的事情。 裴慎只当自己什么也不知道,等回到家中之后,又如实把这些事情说给了甄好听。 甄好心中更加惶惶。 除了甄父之外,她就没再面临过失去亲人的事,这又与甄父去世不同,往后再也听不到福余叫自己娘,甄好做足了心理准备,也难免失落。 裴慎趁机安慰道:“甄姑娘,还有我呢。就算没了福余,我再陪着甄姑娘去居养院领养几个孩子,再不济,也还有裴淳,你平日里不是最喜欢与裴淳在一块儿了?” 甄好忧虑,若换做旁人,她还能再厚着脸皮让福余喊自己一声娘,总归她也养了福余一段时间,作为养母,也能当得起这一声。可她却是不敢与皇帝皇后平起平坐的。 哪怕心中知道不太可能,可她又难免希望,要是这事是皇上弄错了就好了。 -- 第 111 章 三人回到家中时, 甄父与裴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纳闷他们为何又要进宫。 甄父隐隐有所觉,当甄好把那一食盒的糕点递过来的时候,裴淳欢呼一声, 而福余郁郁寡欢,他看了甄好一眼,明白应当是出了什么事, 很快便将一盒糕点接了过去,三两句把两个小孩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非但是福余,连甄好也有些沉默。 哪怕是一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事实摆在眼前, 她也有些接受不了。 从宫中回来之后, 福余就抱着她不撒手,裴淳刚开始还高兴地拉着他说话,后来也有些手足无措, 看了看甄父, 又看了看裴慎,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裴慎安抚道:“甄姑娘,你相信我。” 甄好点了点头。 裴慎又对弟弟道:“回屋去读书。” 裴淳在原地犹豫片刻, 转身飞快地跑走了。 裴慎对甄父点了点头,才带着福余进了自己的书房。门一关, 外头的人也不知道里面要发生些什么。 甄父担心地问:“阿好, 是出什么事了?好端端的, 怎么皇上几次把福余叫进宫里头去?” 甄好轻声说了福余的身世, 甄父也是一愣,抓着食盒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干巴巴地安慰了几句,却也安慰不到实处。 甄好急匆匆追着裴慎的后脚过去,站到书房外面,听里面传来说话声,她深吸了一口气,有些不好意思地趴在门口偷听起来。 屋内。 福余举着碗,看着裴慎慢慢往碗中倒水,还有些茫然。 “爹?” “知道错了没有?” 福余茫然地摇头,动作之间,碗中的水也泼出来一些,他连忙停下动作,可看着裴慎的眼神更加无措。 裴慎把水壶放下,拉来一张椅子在他面前气定神闲地坐下,严肃道:“你知不知道你今晚让你娘多伤心?” 福余懵逼。 连着门外偷听的甄好也愣了一下。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娘收养了你,给你吃给你穿,是天底下对你最好的人,你舍不得离开她,那是当然的。”裴慎顿了顿,道:“你娘想要与我和离,你以为我就舍得了?” 福余怔怔地看了他半晌,因着他这番话,没由来生出了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 他小声说:“可我不想离开娘。” “我也不想。”裴慎说:“可你当着皇上的面哭闹,这会儿皇上还心疼你,可时间一长,皇上的耐心可没那么多,你是皇上的弟弟,到时候皇上生气起来,可不会冲你发脾气,只会以为是你娘教的不好。” 福余大惊,急忙辩解:“不是这样的!” “皇上可不管这么多。”裴慎轻声斥道:“你还忘了我先前教过你什么?” 福余愣住。 “你的身份已经变不了,不管是你如何不情愿,都得要入宫去做皇上的弟弟。都到这种时候了,情况也没法改变,与其难过,你倒不如想想这能给你带来多少好处。” “好处?” -- 第 112 章 甄好也忘了后来还与裴慎说了什么, 她心里失落着福余的事情,裴慎便一直陪在她旁边安慰,后来夜色渐深,她与裴慎说着说着, 迷迷瞪瞪睡了过去,等到再睁开眼睛时,眼前是床幔繁复的花纹。 甄好撑起身体坐了起来, 她这边一动,趴在桌上浅眠的裴慎听到这边的动静,也立刻醒了过来。 “甄姑娘。”裴慎下意识地叫了她一声,等回过神来之后, 又连忙起身站了起来。 “你怎么在这儿?” “昨天我陪甄姑娘说着话, 后来便甄姑娘睡着了,我担心甄姑娘夜里会醒过来,就在旁边守着。”裴慎说:“既然甄姑娘醒了, 我去给甄姑娘打水吧。” “你……” 甄好才刚张口, 他就已经端着铜盆走了出去。 这些事情裴慎做的十分熟练,唯独梳妆打扮的事情做不来,他又出门把枝儿叫了进来, 就站在一旁看枝儿替帮甄好挽发髻,又看甄好拿出精致的脂粉盒子, 往脸上涂抹脂粉, 虽然他也说不出什么不同来, 可肉眼瞧着, 好像确实比先前好看了许多。裴慎看得满眼惊奇。 过了一夜,连裴淳都知道福余的身世了。 他可实在是吓了一跳,谁会知道,明明福余原先还是一起读书的小伙伴,摇身一变有了新身份。他原来还在高兴,自己兄长得皇上重用,谁知身边同吃同睡的“侄子”就成了皇上的弟弟! 皇上的弟弟! 裴淳结结巴巴地道:“那……那岂不是也是个王爷了?” “应该是吧?”福余也不确定:“爹说,我比那个坏人还要厉害了。” 裴淳哇了一声,兴奋地道:“那我以后岂不就是有个做王爷的弟弟啦!” 福余也不知道自己是几月生的,但是裴淳看着比福余的年纪大一些,在他面前,就一直自称是兄长。 福余想了想,说:“应该是吧。” 裴淳很是激动:“那我岂不也是头上有人了?” 裴慎听见,无语地拍了弟弟脑袋一下。裴淳摸了摸脑袋,嘿嘿笑了笑,这才没再提。 比起福余,裴淳对这件事情的接受度可是相当的快,他与裴慎是两兄弟,想法也和裴慎一模一样。“就算你去皇宫里头做大人物了,可要是想嫂嫂的话,还是可以随时从宫中出来,我们就在京城,你想见就能见到,又不像甄老爷,他在江南,这才离得远呢。” 福余连连点头。 被裴慎开导之后,他又想了一晚上给甄好当靠山的画面,如今已经能够自然地接受这个事实。只是福余也知道,自己要是认了亲,以后就得住在宫中,也不能随便见到这些家人,因而剩下的这几天里,分外珍惜在一块儿的日子。 甄好也特地把铺子里的事情推到一边,留在家中陪他。 等过了几天,梁公公便又驾着马车到门口接人来了。 这回是甄好亲自把人送到了门口,福余很是依依不舍,拉着她的袖子不放。 -- 第 113 章 甄父走了, 江南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 他在京城耽搁了太久,也的确是不得不走。 一家子人把他送出了城门口,临走之前,甄父还拉着甄好的手, 语重心长地叮嘱:“阿好, 日子是要越过越好,可别一时固执,把眼前的东西都给丢了。” 甄好笑意勉强,囫囵应下,连旁边裴慎探究的目光也不敢对上。 甄好也知道, 她爹并没有真正说中她心中的事。她爹并不知道她还有上辈子, 会说出这番话也是正常。却也的确让甄好心烦意乱。 她并不是无理取闹,也并非一腔固执, 只是与裴慎过了一辈子之后, 也并非单单一个爱意能形容他们之间的情感。她也是这时候才发觉, 已经习惯了裴慎在她身边, 万事都有裴慎替她挡着, 她也习惯了有事情要找裴慎。 可要说喜欢, 却已经没到那种程度了。 再多的爱意在时间漫长的磨灭之后,已没有起初那么浓烈,她对裴慎更多的是长久陪伴之后的惺惺相惜, 互相照顾罢了。可要说没有, 那又是骗人的。 她爹说的不无道理, 她求了一辈子的东西,哪里有说没就没那么轻松。只是她放下了。 她求而不得了一辈子,自重生之后,才发觉这个情感并非是必须,上辈子虽说是两情相悦,可裴慎一直不曾开口与她说过,她也就一直以为是没有。哪怕她没有情爱,她也一样快活。 可就如她先前觉得自己追在裴慎后头,给裴慎造成了麻烦一样。如今裴慎掏心掏肺地对她好,她虽说是受了,可心里还觉得过意不去。 但裴慎对她来说又与常人不同,靖王几次对她示好,她心中除了厌恶便没有其他,可裴慎对她示好时,她反而替裴慎心疼。她曾经还想过,若是遇见现在的裴慎的是曾经的自己就好了,可她活过了一辈子,已经习惯该如何冷静的面对裴慎,久而久之,就连她的这份心意都变得淡了,并不能回应裴慎的这份喜欢。 甄好很深刻的意识到,如今她还不算是喜欢裴慎。她对裴慎最了解不过,更了解他之后会如何,虽然一直都是她从前动心过的模样,可这样的动心,她已经心动过很多年,并不会再如最初时那般心情雀跃了。 先前是因着福余的事情而耽搁,也拖了福余的福,她如今有诰命在身,还有福余给她撑腰,如今在京城里也算是有了姓名的人物,只说靖王,想来也不敢再来找她的麻烦。 甄父一走,裴慎是最先回过神来的人。 原先甄父上京城时,是为了他与甄姑娘和离的事情,是要给甄姑娘撑腰,如今甄父回江南了,这和离的事情难道就这么算了? 以甄姑娘的性格,哪里会这么容易就算了! 裴慎警觉地察觉到了不对,在甄好回过神来之前,就先以刚升职熟悉公务的借口,每日早出晚归,几乎不着家。 -- 第 114 章 裴慎没有点上灯, 屋子里黑漆漆的,视野之内目所能及的地方很少。他摸索着,按着记忆寻到了椅子,慢吞吞坐了下来。 裴慎又伸出手, 桌上茶壶里的水已经凉了,他这会儿也不介意,动作慌乱地倒了一杯, 仓促之间,沾了满手水渍。冰凉的茶水入肚,他才稍稍冷静了一些。 而后他又将脸埋入手掌之间,心中全是懊恼。 他这幅糗样, 甄姑娘刚才一定都看到了。 怎么偏偏就……就被甄姑娘看到了呢? 一想起之前的事, 裴慎又觉得全身上下开始发痒。他下意识地闻了闻身上的味道,那几分隐约难以察觉的脂粉味与熏香味还留在衣服上,他呼吸一滞, 霍地站了起来。 裴慎手忙脚乱地将外衣脱掉, 一脚踢到了一边去,如避之蛇蝎一般,慌张地逃到了另外一边, 裴慎扭过头,盯着那件外衣, 若是视线可以化为实质, 恐怕那件衣裳已经自燃成了灰烬。 他更觉喉咙干渴, 又全身上下觉得不适, 裴慎抬起手,连指尖都在下意识地哆嗦。他极力想要将自己的不适压下,却并无任何用处。 “咚咚”,门口传来敲门声。 裴慎霍地抬头,朝那边看了过去。 “裴慎,你在里面吗?”甄好有些担忧地问道:“我看你好像出了什么事,要不要我帮忙?” 是甄姑娘!? 裴慎眼前一亮,正要应下,张口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捂住自己的手臂,隔着里衣挠出了一道红痕来。他一瞬间变得脸色惨白。 “裴慎?”甄好又在外面叫了几声:“你听得见吗?” “甄、甄姑娘……我在!”裴慎慌忙应道。 甄好松了一口气,又问:“我看你有些不对,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我没……”裴慎顿了顿,又改口道:“麻烦甄姑娘,能不能帮我叫人打几桶水来。” 甄好没有不答应的。 下人们很快就去烧了水,倒满了浴桶。裴慎躲在屋子深处不愿意出来,等把浴桶倒满之后,甄好才又赶着下人出去,连她自己也出去了。 她虽然不知道裴慎发生了什么,料想这个时候应当也是不想见到人的。 裴淳也已经睡了,甄好想了想,也没有去打扰,只在屋子里等着,让枝儿注意里头的动静,若是裴慎出了什么事,再过来喊她。 裴慎已经不介意她碰他了,所以她去的话,应当是没关系的吧?甄好有些不确定地想。 裴慎把自己浸入热水之中,温柔的水流包裹着他,慢慢抚平了他的紧张。 可他一闭眼,眼前就又出现了那样的场面。曾经见过的,甚至因之成为梦魇,让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为此而恐惧。他本来以为自己忘得差不多了,可如今却还能清晰的记起来。 裴慎不禁苦笑。 甄姑娘看见了,肯定把甄姑娘吓坏了。 他这怪毛病是多年的老毛病,什么大夫都治不好,随着年岁渐长,非但没有痊愈,反而愈来愈深,平日里的平和也只不过是表象而已,现在一遭了事,便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 第 115 章 裴淳年纪小, 出生之后没多久, 还没到知世事的年纪, 裴家父母就已经去世, 他被裴慎抚养长大, 关于自己父母的消息,都是从其他人口中听来的。 人死为大,再说裴父生前也不体面,相比起裴父读书考功名, 大家倒是记得更清楚他整日去喝花酒,到底也没在裴淳面前说太多的坏话。可人多口杂, 多多少少,裴淳也听了不少关于自己爹娘的事。 “我哥说让我别放在心上。”裴淳说得口干舌燥,连忙捧着茶杯喝了一口, 才继续说:“但是我连他们长什么模样都不记得, 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一直都是奶奶和我哥养我, 我爹娘没有出过半点力,但是听他们这么说……反正也不是个好人。” “那裴慎的怪毛病,连你奶奶也不知道吗?” 裴淳愣了一下:“不是因为我爹娘吗?” 甄好沉默。 裴慎没将这件事情说给任何人听,连他的祖母也不知晓,更别说裴淳这个还年幼的弟弟。这么说起来,她反而是唯一一个知道的了。 甄好叹了一口气,又忍不住在心中骂了裴慎几句。 这辈子不提, 上辈子她与裴慎做了一辈子的假夫妻, 他们之间无话不谈, 可裴慎为何从未和她提起过这件事情?若是她早知道,这辈子还能帮到裴慎呢! “嫂嫂,你怎么忽然对我爹娘有兴趣了?”裴淳不解地问:“还问我哥的事情,对了,我哥的病好了没有?怎么好端端的,又忽然生病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甄好含糊了过去,安抚了裴淳几句,随口又提起下次带他去见福余,很快就将他的注意力转移走。 裴慎把自己关在屋中,一整天都没有出来,中间甄好怕他会肚子饿,又进去送了几回吃食,他如今还病着,她也只敢煮些流质的粥食,每一次煮的口味都不同,甄好可费了不少心思。 好在裴慎虽然郁郁,却也没有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甄好几次进去,碗中的食物都少了一些,她这才放心。 等到了晚上,大夫再来看过,裴慎身上的热度也已经降下去,倒是不用太担心了,明日也能正常去工部。 因着身体不适,裴慎连晚膳都没有与他们一块儿吃,更是早早就吹了灯。但是甄好知道,他必然是还醒着的。 因而等她哄完了裴淳之后,回到院子里想了想,干脆便直接去找裴慎了。 咚咚敲了两下门,屋子里静悄悄的。甄好喊了裴慎一声,见他不应,这才无奈地自己主动推门进去。 屋内,裴慎还在辗转反侧,听到她来时,心中更是如烈火烧灼一般煎熬,他本想等着甄好自己离开,谁知道甄好却主动推门进来,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甄姑娘?!”裴慎有些慌张地拉起自己的被角,狼狈地道:“甄姑娘,你怎么能随便进男人的屋子……” 甄好掏出火折子,把蜡烛给点了,屋内一片明亮,她抬眼看见裴慎捂着被子一副受了惊的模样,顿时好笑:“平日里你给我端盆送水的时候,怎么没见得你这么计较?” -- 第 116 章 甄好再见到那位赵夫人的时候, 险些有些没认出来。 与她上回见到的相比, 赵夫人憔悴了不少, 精气神倒是不错。甄好忍不住多看了她好几眼。近日赵大人的事情在京城中闹得可不小, 几乎所有人都在看赵府的笑话, 尤其是裴慎,许是心存怨恨,还特地回家说给他听。 若是她抓到裴慎在外头与别的姑娘在一块儿,哪里会善罢甘休。 甄好面上不显, 态度依旧热切:“赵夫人今日又想要买些什么?” 赵夫人说:“我来看一看,你这儿有没有上什么新首饰?” “赵夫人这可就来得巧了, 今日刚上了新货。”甄好招呼人把刚上的新货拿过来给赵夫人看,言语之间也多有夸赞,她半句不提赵夫人的家事, 谁都爱听好话, 当即便将赵夫人哄得心花怒放。 赵夫人对着铜镜左右瞧了瞧, 也满意的很,半点也不犹豫,当即便掏出银子买了下来。 临走之前,她又有些踌躇:“裴夫人……裴夫人这铺子开了很久了吧?” 甄好愣了愣,才道:“我随着夫君上京城赶考时,就开了这间铺子,年前才刚开, 也不算久。” “我听说裴夫人家中是个商户?” 甄好颔首, 没有否认:“家中的确是做些生意。” “裴夫人嫁给了裴大人, 如今裴大人已是官身,裴夫人也不必劳累,费心挣这些银子。”赵夫人说着,小心翼翼看了她的脸色,见她脸上没有露出怒意,才松了一口气,也像是问询一般:“裴大人对裴夫人十分伤心,裴夫人又有诰命在身,何必还要出来经营这铺子呢?” “我夫君做了多大的官,那也是我夫君自己的事,这开铺子是我的喜好,我自然是顺着我自己的心意来。”甄好说:“若是他要看不过眼,只与他和离就是了,哪里有过自己的日子过得舒坦。” 赵夫人面露吃惊:“和离?!” 不怪赵夫人惊讶,换做任何人,都要惊讶不已。 裴慎年纪轻轻,就已经立功做了五品官,未来前途大好,任凭谁也不可能放过这么一个好苗子。赵夫人心中多有犹豫,可不也是因为赵郎中官居五品,已经压了无数人一头?再说,若是要和离了,连身上的诰命都得收回去! 同是商户出身,她最是清楚不过,做了五品官员的夫人与普通商户女有什么区别。若还是一个商户出身,就连县太爷这种芝麻小官都能在头顶耀武扬威,可当她夫君也做了官之后,连着她母家的地位都高了不少。 可面前这裴夫人,就是连句不要都说的这般坦然。 赵夫人心中咋舌不已,也不知道她这话中有几分真假,也或许是被她的态度感染,竟也轻松了不少。 她没由来地亲近道:“以裴夫人看,若是我也想要在京城之中做生意,该在哪里开铺子好?” “赵夫人也想做生意?”甄好惊讶过后,想起裴慎先前告诉她的,赵夫人母家还是世代酿酒,她便道:“若是赵夫人手中有足够的银钱,倒不如也到玲珑坊来,赵夫人在京城住的久,应当也知道,玲珑坊的客人最多,若是手里头银钱不够,也不必担心,找个便宜的铺子,只管把东西推销出去,若是能与食楼达成合作,那往后也就不必担心生意不好。” -- 第 117 章 皇帝要给嘉和公主找驸马, 早早便有人收到了消息, 这回进宫, 朝中有意的人也都带上了家中的适龄公子, 想要得嘉和公主的青睐。 嘉和公主却是一副兴致恹恹的模样。 皇帝温和地问道:“若是你有了中意的公子, 父皇就将人讨来做你的驸马。京城里头的所有青年才俊可都在这儿了,你可有看中的?” 嘉和公主眼皮也不抬一下:“没有。” “嘉和!”皇帝加了重音:“莫要任性。” “这京城里的人,我可都已经看遍了。”嘉和公主说:“看来看去也还是那么几个,有什么不同的我早就已经看厌了。” 皇帝:“……” 皇帝又指给她看:“那礼部尚书柳大人的公子, 还是今年科举的探花郎,你也不中意?” 嘉和公主朝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 见着了那位柳公子,先是眼睛一亮,仔细打量过后, 也满脸失望:“不过如此。” “……” 皇帝可是彻底无奈了。 他哪里不知道嘉和公主的意思, 平日里连宫中伺候的宫女都要尽挑些好看的, 到如今要找驸马,也是尽看对方的长相。京城里合适的人选,皇后早就给嘉和送去了画像,可却没有一个能入得了她的眼的。 只说今朝那探花郎,也是京城里头的风云人物,才名大盛,相貌出众, 到如今还未娶妻, 上门的媒婆不少, 也是不少姑娘的意中人,可到了嘉和公主口中,却成了不过如此。 饶是皇帝,也不清楚究竟有什么样的人物才能入嘉和公主的眼。 “若是裴慎还未娶妻,或许还能入你的眼。”皇帝笑道:“照你说的,有才有貌,是今年科举的状元郎,那居养院的主意也是他提出来的,别的不说,只说相貌出众,可没有一人能比得过他。” “当真?”嘉和公主怀疑:“可别连那探花郎还不如吧?” 皇帝哈哈一笑:“当初朕也险些点了他做探花,只是无人能压过他的才学,才让他做了状元。” 听这话,让他做状元还是勉强了。 历届科举,头三名之中,探花郎多是最好看的那个。嘉和公主方才一看到了柳探花,的确是比常人好看,可也还达不到她的要求,如今听皇帝说起这裴慎,顿时生出了好奇心。 比那柳探花还好看的,又得多好看? 见她好奇,皇帝便亲自指给她看。 裴慎身份不高,坐得也偏僻,两人坐在上方,几乎是找不到他的人影,还是问过了梁公公,皇帝才知道他的确切位置。 皇帝一边指,一边又说起了当初他骑马游街过,险些堵了城中路的事。 嘉和公主更是好奇,探头往那边看去,却是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个人影,看不清他的面容。 皇帝又说:“只是裴慎已经有了家室,跟你没什么缘分。” 嘉和公主心不在焉地听着。她满脑子都在想,那状元郎究竟有多好看。 好在,她也并非是没有机会。 -- 第 118 章 嘉和公主被皇帝关了好几天禁闭, 等再从寝宫踏出来之后, 那念头非但没有消去, 反而愈来愈烈。 可她与皇帝吵闹的时候, 福余也在现场, 有福余听了全程后有皱着眉头严肃警告,皇帝也不敢怠慢,等她出了紧闭,便立刻让皇后把还未婚娶的青年才俊都召进宫来, 让嘉和公主挑选。 嘉和公主哪里会答应。 她被宠的性情骄纵跋扈,见皇上不答应, 便又大闹了御书房一通,气得福余拍着桌子与她对吼,两个人吵起架来, 皇帝与梁公公慌慌张张地在一旁劝架, 却是谁也不服谁。 好在有皇帝下令, 皇宫守门的侍卫也不准嘉和公主出宫,甚至连裴慎被叫进宫的次数都变少了。 嘉和公主出不了宫,福余却是可以。 他找了个由头,特地问皇帝要了出宫的腰牌,坐着马车忙不迭回了家。如今白日里裴慎要去工部,而甄好也忙着铺子里的事情,就裴淳一个人在家, 两人就给裴淳找了一个学堂读书。福余在家里找不到人, 这才来铺子里找甄好。 顾着是在外面, 福余也不敢大声叫她,可把她拉到内室之后,便立刻焦急地叫道:“娘!” “出了什么事,连你都跑出来了?”甄好摸了摸他的头发,又道:“下回注意些,这话不能随便叫,特别是在皇上面前,你应当叫我裴夫人了。” 福余顾不着改口,因为着急,小脸憋得通红:“嘉和……嘉和想要嫁给爹!” 甄好愣了愣,才笑道:“这事我知道。” “你知道?!” “她上回还找到了我这个铺子里,已经和我说过一回了。” “她还找到这里来了?!”福余惊声叫道,握紧了小拳头,气呼呼地说:“等我回去之后,我要让皇兄狠狠惩罚她!罚她不准吃饭!” 甄好莞尔。 福余又着急地说:“她都找上门来了,你怎么还不着急啊?” “我着急什么?” 福余支支吾吾。他又想起来,该着急的是裴慎才对。他娘巴不得快点和离呢! 原来是他找错了人! 福余哎呀一声,又说道:“嘉和是公主,要是她真的想要抢走我爹,那你岂不就受委屈了嘛。娘,我不会让你委屈的!”也不会让你们有机会和离的! 福余左右看了看,问:“裴淳呢?” “他去学堂了。”甄好说:“等晚些时候才下学。” 福余便说:“那我等他回来。” 甄好不置可否。让铺子里的伙计去买了一只烤鸭回来,然后让福余待在里间,一个人吃烤鸭,自己则继续在外面照顾生意。福余身份特殊,却是不好让外人多看。 有福余在,甄好今日也早早从铺子里离开,顺路去接了裴淳。见到福余,裴淳果然高兴的不得了。 “你上回还说,等下次回来时,要给我买烤鸭吃呢!”裴淳提醒道:“一人一只。” 福余连连点头:“我记得。” 他摸遍了全身,却没摸到银子,连忙朝自己带出宫的小太监看了过去,小太监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交给了他,福余便把钱袋塞到了裴淳的怀里。 -- 第 119 章 嘉和公主愤怒地走了。 任何一个姑娘被心上人当面指出相貌不及另外一个人, 恐怕都高兴不到哪里去。可偏偏裴慎这话, 她半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凡是见过裴夫人的人, 都不得不承认她的相貌的确是出众, 甄好又擅长打扮,十分的相貌便成了十一分,让嘉和公主连半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比其它都可以,唯独比相貌, 除了换一张脸,她却是无论如何也比不过的。 可偏偏她原来对裴慎说的理由, 便是因为裴慎的相貌出众,如今裴慎又将同样的借口还给她,哪怕嘉和公主心中十分不情愿, 却也无话可说。 她只能气哄哄地带着人走了。 裴慎这才得以顺利回家。 他见了甄好, 也没有提关于半句嘉和公主堵他的事, 倒是先关切了一番:“甄姑娘,那公主是否又去找过你?” 甄好颔首:“是找过。” “甄姑娘,不如我去和皇上说一说,有皇上出面,想来公主也不会再做什么。” “你以为福余没有和皇上说吗?”甄好道:“嘉和公主性情骄纵,哪怕是陛下出面,也不一定能劝得住她, 得让她自己放弃才好。” 至少上辈子, 嘉和公主缠了裴慎许久, 便是她不甘心地放弃,这才远嫁到了南边。皇帝舍不得处罚嘉和公主,可裴慎到底是他看中的臣子,为了不让自己的臣子失望,嘉和公主嫁的那个异姓王估计也是皇帝找的。 裴慎蹙起眉头。 他见嘉和公主心高气傲,想来若是被人当面折辱,定然会憋着气,若是能就此放弃也好,若是不能,嘉和公主重视相貌,他还得做什么,才能让嘉和公主失望? 裴慎并不擅长这等事情,顿时头疼不已。只觉这情爱之事,比圣人教诲还难。 …… 嘉和公主憋着气,回去发了好大的脾气,而后又愤愤地去找靖王。 “你骗我!”她愤怒地道:“你还说裴大人是想要与裴夫人和离,可我去问过了他们,他们却是个个都否认,根本就没有和离的事情!” “我骗你做什么?”靖王道:“他们否认了,难道就是假的不成?” 嘉和公主生气地坐下,灌了一肚子茶水,才总算是冷静了下来。 “你说他们是要和离,这感情定然不好,可不只是裴大人,还是那裴夫人,可都口口声声说两人感情好,裴夫人是个商户女,仗着有诰命在身,还反过来威胁我,哪里像是要和离的样子?”嘉和公主越想越气:“我都与她说过,若是她乖乖答应和离,我定少不了给她的好处,她还有什么不满的?” 靖王也想知道,她到底还有什么没准备好,他等了许久,可是等到裴慎考完了科举,做了官,连官都升了,也没等到两人和离! 他先前听到的并非是作假,可说好的和离呢?! 看那两人平日里的样子,与从前并无分别,也不像是就此放弃和离了的样子。 -- 第 120 章 嘉和公主也不知道是不是听进去了, 后来又纠缠了几次, 见裴慎依旧坚定不为所动, 反而又听裴慎说了许多夫人天下第一好的话, 便知趣地不再来纠缠。 皇帝依旧为嘉和公主的婚事头疼不已, 如今嘉和公主的要求还比先前更高一些,非但要驸马长得好看,还得见了就让她生出想要共度一生的念头,比单纯好看还要更加难找。 她后来又来找了一趟甄好。 “那我皇兄和我说的, 你要与裴大人要和离的事情,这究竟是真是假?”嘉和公主丈二摸不着头脑:“我皇兄也没必要拿这种事情来骗我, 可假如你当真要与裴大人和离,为何还要拦着其他人喜欢裴大人?” 甄好没承认,也没否认, 只是道:“若是喜欢上了一个有家室的人, 那姑娘的性情也定不是个好的。” 嘉和公主:“……” 嘉和公主愤愤道:“要是你当真打算和离, 那也应当是放开裴大人,让别的人喜欢他,不然裴大人如何能找到其他心上人?我皇兄还说,你们早就打算和离,我看是我皇兄骗了我,哪有要和离的人像是你们这样的?” 她找裴慎,裴慎便不停地说自己的夫人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她找裴夫人, 裴夫人便说他们是情比金坚无坚不摧, 两人都把对方护着,半点也不给别人机会,哪里像是要和离的人?! 嘉和公主没好气地说:“我也不管你们是不是要和离,把你铺子里最好的首饰拿出来,要是不好看,本公主就砸了你的招牌!” 甄好莞尔,照着她的喜好,拿出了不少首饰衣裳,嘉和公主看过,也没有多挑剔,大方的把她拿出来的都包圆了去,掏银子掏得十分痛快。 等嘉和公主走了,甄好才想起她提起来的事。 她与裴慎的确是要和离,可嘉和公主说的也不无道理,若是她不与裴慎和离,裴慎便一直将目光放在她的身上,若是裴慎不去喜欢别人,岂不是还要与她一样,求而不得一辈子? 甄好又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若是先前追着裴慎后头的,不是嘉和公主,而是另一个性情好的姑娘就好了。总会有这样一个人,既不会介意裴慎的怪毛病,又能在裴慎心思敏感时包容体贴安慰,有着裴慎喜欢的好,能与裴慎心意相通,也能与他好好度过一生。如今裴慎已经懂得要主动追求,也不会再耽误别人姑娘。 可就算是有,若是在裴慎还未与她和离时,那姑娘就喜欢上了裴慎,那岂不是从根本上就出了差错?若是个好姑娘,如何能喜欢上一个有妇之夫。 甄好暗想:哪怕是为了裴慎好,她也得与裴慎再多提起和离的事情。 先前裴慎在外头碰到了事,好一段时间里,既不敢碰别人,又疑神疑鬼,还得甄好反过来安慰他许久,这些日子里,裴慎也是敏感多疑的很,甄好才暂时不与他和离,怕是火上浇油,让裴慎又觉得自己是嫌弃他。 -- 第 121 章 甄好有了那个预感之后, 接下来好多天里, 没由来的便提心吊胆, 无论做什么事情, 都无法定下心来。 自从重生回来之后, 她从来没这么慌张过。甄好百思不得其解,还以为是自己平日里疏忽了什么,将这些日子做的事情想了又想,却是怎么也想不出一个头绪。 连着裴淳都察觉出了她的不对劲。 “嫂嫂, 你是不是想我哥了?”裴淳说:“我哥虽然去了源州,可你也能跟过去, 也不一定要陪着他,过去看他一眼就好了,事情耽搁不了, 要是见着了我哥, 你也能放心了。” “瞎说什么。”甄好轻轻戳了一下他的脑袋。 可一听裴淳提起源州, 又提起裴慎,她就更觉得心慌,好像要发生什么大事。 甄好一个人在铺子里的时候,便仔细把上辈子的记忆捋了一遍。 源州的事情出的早,距离她死时已经过去了几十年,几十年前的事情,甄好哪里能记得清楚, 只能隐约有个模糊的印象, 只记得事情应当不小。 她听裴慎提到, 源州的河坝险些崩塌,皇上才特地派钦差过去调查此事。河坝事关重大,关系到源州上下数万百姓的性命,自然不是件小事。 可除了这个,源州还发生过什么事? 甄好记得不少关于裴慎的事情,也还记得上辈子的裴慎这时也还在翰林院做事,他没有去过源州,因而源州发生了什么,甄好也记得不太清楚。 可如今让她这么担心,应当也是件大事。 有空的日子里,甄好便努力回想上辈子的记忆。 …… 裴慎去河坝那看过,又问过了鲍老大不少事,才会府衙去找了周尚书。 周尚书已经看过了关于郑大人自杀的卷宗,可眉头依旧紧皱,想必也是没查出什么来。 “裴慎,你可调查出了什么不对劲?”周尚书问:“你去河坝那里看过,可有看出什么?” 裴慎便将那些工人与鲍老大的话告诉了他,而后道:“依下官看,或许还是要从鲍老大入手。” “鲍老大?”周尚书扬眉道:“可听你的话,那鲍老大并无半点异常,所有人都觉得他为人甚好,你与他接触,可是看出了什么疑点?” 裴慎摇头。 鲍老大对百姓们的关心是发自内心,说起河坝出事的事情时,鲍老大也是满脸的痛心疾首和愤慨,就算他仔细观察,也看不出什么不对劲之处。 可裴慎的直觉却是告诉他,若是从鲍老大身上找,或许能找到关于此案的突破口。他也已经打算好,接下来几天,再去找那个鲍老大了解河坝的情况。 裴慎轻轻揭过此事,又问:“尚书大人可找到什么不对劲?” 周尚书也摇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来的太晚,郑大人自缢这个案子早早就已经结了,只靠府衙里的卷宗,也看不出什么不对劲,他也打算亲自去郑大人家中看一看。 “郑大人想法设法递出了折子,手里头定然有着其他别人忌惮的东西,若是他是被人谋害,定也会设法留下一些线索。”裴慎道:“郑夫人是他的身边人,或许也知道一些线索。” -- 第 122 章 雷霆万钧, 山洪如注。 雷声轰鸣,铺天盖地地响起,无数百姓缩在山洞里, 又有无数人穿着蓑衣正在山上遥遥向外看去,在天上不时亮起的闪电之中, 他们可以看到远处大水将一切吞没, 他们熟悉的一切都被大水摧毁淹没。 众人凝视着这一切,沉默着, 久久的, 不知道人群之中是谁先爆发出一道哭声, 紧接着,接二连三,又有无数人附和起来,哭声不绝,还有灾后活下来的庆幸。 “没想到河坝真的塌了。” “裴大人让我们走的时候, 我还不情愿。” “谁能想到, 咱们源州的河坝保护了我们这么多年,竟然说塌就塌了。” “上回下雨的时候, 河坝就险些崩塌, 要不是雨停的及时,恐怕那会儿就出了事, 这次的雨连下了那么多天, 咱们早就应该猜到了才是。” “幸好裴大人注意了。” “裴大人呢?”不知道是谁先叫了一声。 有人应道:“我上来前, 裴大人还在山下, 不知道逃上来了没有。” 人群慌乱起来,在夜色中勉强辨认其他人的面孔。 官府的那些大人们也早早到了山上,大水来的时候,大家便立刻往山上跑,山脚下的那些人大多也都跑了上来。 原先在山脚下维持秩序的官差们互相找了一番,却没见到熟悉的身影,众人顿时脸色惨白。 “裴大人呢?!” …… 当天光穿过云层,投下第一道光晖时,汹涌奔腾的大水才终于停了下来,连日的暴雨也终于停歇 。 山上的人从山洞里出来,站在外面的人也脱下了蓑衣,惊魂未定的百姓们留在山上,又有不少志愿者与官差一同下山,去搜寻那些没来得及跑上来的人。 大水将源州低处淹了大半,不少房屋已经泡在了水中,水面上漂浮着从各处冲来的物品,甚至还有源州本地几家铺子的牌匾。 裴慎运气也算是好。 大水来时,他抱着那个孩子往山上走,周遭的百姓与官差哪里顾得了其他人,也慌忙往山上跑,那些人身上没有累赘,很快便将裴慎甩到了身后。 他只有两条腿,哪里能跑得过后头汹涌而来的大水,当大水淹没至小腿时,裴慎便已经知道不好。 他只能尽力往上跑,怀中的孩子被吓坏了,连哭都忘了哭,只知道僵硬地攀着他的肩膀,一动也不敢动。然而他努力往上跑,大水依旧淹没了他的膝盖,他的大腿,到了他的腰间。 运气很好的是,他找到了一棵粗壮的大树,树干要两人合抱才能抱住。 “你会不会爬树?” 小孩呆呆地点了点头。 裴慎便把他送了上去。到了这时,大水已经淹没到了他的胸口。而后他也爬了上去,在大水之中狂奔过后,他已经没有多少体力,爬到树上之后,他已经没有多少体力,可底下大水依旧汹涌,狂奔大作,把两人吹的摇摇欲坠,裴慎只能一手抱着那孩子,一手紧紧抓着枝干。 -- 第 123 章 鲍老大是源州出了名的好人, 凡是源州百姓,提起他时也向来都是夸赞有加,鲜少有人会说他不好。他掌管河坝修缮一事, 向来也尽心尽力,明眼人都能看的出他的用心, 几乎没有人会说他的不好。 鲍老大为人厚道, 他手底下的那些工人也感受的最为直观,那夜大水袭来, 他断了腿, 逃命时有些不便, 也是有工人在他一左一右,带着他一块儿逃跑。若是他有半点不好,那会儿就不会有人想着他。 可就算是如此,他主管修缮河坝的事情,河坝崩塌, 便有不少人把这事迁怒到了他的身上。一场大水汹涌而过, 不少人的屋子被水淹在了底下,其中损坏的财物不知几何, 耕田被大水淹没, 田里种着的作物也被水泡坏,有些人更是没了家。这一切的起因, 都是河坝崩塌。 河坝崩塌, 定会有人把这件事情怪责到鲍老大的头上, 到时候, 平日里对他称赞有加百姓便会口出恶言,目露憎恨。鲍老大心系源州百姓,平日里也最关心不过,若是这些百姓忽然变脸,他恐怕也要心痛的不行。 裴慎只稍稍一提,他面上顿时露出了几分痛苦。 想来,已经有不少人当真冲他发泄过。 鲍老大颓然低下头,他吃力地弯腰把地上的碎片收拾干净,道:“大人,我是当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裴慎沉默看他。 也不知是心虚还是如何,鲍老大撇开头,不敢与他的视线对上,口中却道:“大人若是要找上回的账本,那账本被大水冲走了,不过河坝的账目我也都记着,大人若是要,我回家之后再给大人默写出来,只是我腿脚不便,得劳烦大人跑一趟。” 裴慎挑了挑眉:“你能默写出多少?” “很快,今日就能默好。”鲍老大重复了一遍:“我都记着。” 裴慎颔首:“既然如此,我就跟你回去一趟,本官要亲自盯着你把账目默写出来。” 鲍老大半点反驳的话也没有,连忙问道:“那大人,咱们这就回去?” 裴慎不置可否。 他跟着鲍老大回到了他的家中。裴慎上回来过一趟,鲍老大的家在地势稍高的地方,在这场大水之中反而没有多少损失。他的家不小,家里头还有侍候的仆人,住的这块瞧着也不像是个普通地方,住在周围的,好像也都是源州之中的富户。 “裴大人,这边请。”鲍老大引着他往书房走,等进了书房之后,让下人备好纸笔,便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裴慎不置可否,只看着他要做什么。 可鲍老大却是没有立刻拿起笔来默写账本,而是先问了一句:“裴大人,若是出了事,你能保护我吗?” 裴慎扬眉:“像是郑大人那样?” 鲍老大没吭声,又接着说:“还有我的家人。” 他们方才一路走进来时,可遇着了不少人,不但有鲍老大的妻子,还有他的一双儿女,两个孩子年龄也已经不小,也知道是他救了大家一命,看着他的目光很是濡慕。 -- 第 124 章 源州的河坝每年都要修缮, 每年也都要在此事上花费大量的银子。这银子自然是官府来出, 只是河坝事关重大,还有整个源州百姓息息相关,因此也会有不少百姓主动捐出银子,为河坝修缮一事出力。 刚开始是有人主动, 后来就成了习惯, 或多或少,源州百姓们都略尽绵薄之力。 这些银子由官府统一调度,交到鲍老大手中,由他去采购修缮河坝所需要的砂石木头等材料,账目上一笔一笔记得清楚, 只是过了官府的手到鲍老大手中时, 那笔银子的来由便成了官府批下的款银。 百姓们捐出来的银子零零散散,大家也说不清楚具体数目, 在众人眼中, 源州官府的大人们做事是尽心尽力, 也没有人怀疑到这上面。 甄好听到那些百姓们的话, 心里觉得有些奇怪, 回去之后便告诉了裴慎。 “照那些大人的意思, 是要把鲍老大换掉了?”甄好不解:“既然要责问他的罪过,为何又还让他继续主管修缮河坝的事情?” 裴慎不禁深思。 若是百姓捐款的事情是真的,那源州官府之中应当还有另外一本账目, 仔细地记了这些年百姓捐款的数额, 又或者是, 鲍老大每年得到的修缮河坝的经费,又是官府批出来这些银子里的几分之一?鲍老大可说过,他自己都贴了不少。 那这回河坝处堆着的砂石,会不会也被动了什么手脚? 裴慎想得多了,他沉思片刻,急急忙忙去找周尚书商量。此事若是源州官府所为,或许再去一趟郑大人那找一找,还能找到什么关键的线索。 周尚书听过,果然也是吃了一惊,沉思之后,便去找源州官府要往年百姓捐款的账目。源州本地的几位大人先是惊讶,后是半点也没有抵抗,乖顺地拿出了一本账目。这上面的账目也与鲍老大那边假账本的数目符合,让人挑不出错来。 源州官员小心翼翼地道:“往年若是有百姓捐款,我们也会尽数将所有银子送到河坝那儿,所有银子都用来修缮河坝,大人您若是不信,只看这些账目,这些账目可不会骗人。” “先前这些账目,又是谁经手的?” 很快便有人走了出来,裴慎看了一眼,也不是鲍老大的那位表哥。 “郑大人平日在府衙里,可与此事有无什么关联?” “这百姓捐银子的事情,郑大人也清楚,只是郑大人平日里的职责与河坝没有关系,倒是没什么多大的关联。” 周尚书又拣着几个问题问过,又有不少官员站出来认领,倒是没有一个人否认,陆陆续续,几乎是所有的官员都站出来应了周尚书的话,几乎没有无关的人。 周尚书眉头紧皱,这些人准备充分,就和先前一般,口径相同,像是事先对过话一般,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 周尚书找不出什么奇怪的地方,只能让这些人走了。 -- 第 125 章 自从在水患时侥幸捡回了一条命, 裴慎就有了很多话想要和甄好说。 只是源州的事情太多, 他所有心神都被源州的事情吸引了过去,哪怕有甄姑娘陪在身边,也无法全心全意想着她。他心里头的话,一定要找个合适的机会, 完完整整说给甄姑娘听。 可等甄好离开源州之后, 他又觉得难以忍受起来,没了甄好在身边,他睁眼闭眼就全都是甄好,平日里习惯了被她照顾,等甄好一走, 便觉得哪哪都不合适。甚至好几回, 他因着手伤有些行动不便,下意识地就喊‘甄姑娘’, 喊完了才发觉, 人并不在身边。 裴慎觉得, 自己当真是被惯坏了。 好不容易等到源州的事情结束, 他才跟着周尚书回了京城。周尚书先一步进宫去面圣, 他则迫不及待地先去寻了甄好。 白日的时候, 家中一般无人,所以裴慎直接去了如意阁。 甄好果然就在里面,她正与一位夫人说着话, 与她介绍如今正流行的布料, 语调轻轻柔柔, 让人生不出半点反感之意,那夫人听着,不由自主地便掏出银子,将她介绍的东西买了下来。 裴慎站在一旁看着,等到那夫人离开之后,他才抬脚走了进去。 “甄姑娘。” 甄好闻声惊喜抬头:“你回来了?!” 只见裴慎一副行色疲倦的模样,她连忙道:“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也不先回家休息一趟?” “我想着要先见甄姑娘一面,就先找过来了。”他手上还提着自己的行李,一看就是直奔铺子来了。 甄好哭笑不得,让铺子里的伙计多看着铺子,自己则先带着裴慎回家。裴慎半句不好的话也没有,提着自己的行李乖顺地跟在她的后头。 “裴淳还要过一段时间才能下学堂,我已经将他从宫里头接出来了,等会儿他见到了你,一定很高兴。”甄好说:“你先回去好好休息,等睡好了,醒来就能看见他了。先前源州水患的事情他也知道了,很是担心你,对了,你的手伤怎么样了?” 裴慎道:“好的差不多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这句差不多,也只是手上缠着的纱布比从前少一些而已。甄好瞥了一眼,也没有多说什么,等到家之后,接过裴慎手上的行李,便催着他去休息睡觉。 裴慎半点反抗也没有,乖顺地听着她的指挥,被推进屋子前,连忙扒着门框问了一句:“甄姑娘,晚上你有空吗?” 甄好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是有话对自己说。大概就是先前在源州分别时,裴慎想要对自己说的话。甄好点了点头,裴慎这才放心的去睡觉。 等裴淳从学堂回来,果然高兴不已,要不是顾忌着裴慎已经休息了,定要过来吵他。就算是如此,裴淳也高兴地从自己藏零花钱的盒子里拿出来银子,高高兴兴地去给自己兄长买了一只烤鸭回来。 他可是听说了!在源州的时候,他哥可吃了不少苦头呢! -- 5000评加更 第二日起来时, 甄好眼底青黑,用了厚厚脂粉遮掩,她点了胭脂在脸颊两侧化开, 对着铜镜照了又照,见镜子里的人面色红润, 看不出来气色不好, 这才松了一口气。 等她出门时,见到了裴慎, 裴慎便立刻道:“夫人, 你起来了。” 甄好脚步一顿。 昨日裴慎就提过, 要把这称呼换掉,互相把对方当做真正的夫妻。可骤然听见,她却还是有几分不习惯。 上辈子,裴慎也没叫过她夫人。 直到她死前,在私底下, 裴慎就一直喊着她‘甄姑娘’, 到她是个老太太了,就成了‘甄夫人’, 听着便生分的很。 甄好耳朵微动, 总觉得有些痒痒的。 她垂下头,咳了一声, 含糊应下, 匆匆地走了出去。 可裴慎的示好却不止这么一点。 等用早膳时, 他又殷勤地给甄好夹菜, 一口一个夫人,听得裴淳目瞪口呆。等裴慎出门去上早朝,趁出发去学堂前,裴淳偷偷把她拉到了一边,小声问:“嫂嫂,你是不是和我哥和好了?” 甄好轻轻拍了他一下,没吭声。 裴淳却更加高兴:“嫂嫂,我哥都这样叫你了,难道不是你已经不生气了?你看,我哥都叫你‘夫人’了,那你是不是也要换个称呼?每日连名带姓的叫,听着多生分啊!” 甄好:“……” 她嘴巴动了动,到底是拉不下脸喊出那样的称呼来,只能咳了一声,催着裴淳出门去上学,把这个问题含糊了过去。 裴慎从源州回来,又是救了源州百姓的命,又是找到了河坝崩塌案的关键,此次虽然是周尚书主事,可光从救了源州那么多百姓的事情上来看,就是他立了最大的功。周尚书向皇上禀报之后,当天早朝,皇上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夸了他一番,又给了不少赏赐。 夫人们对朝中的动向十分敏感,往往早朝时发生什么,她们也很快知道,或是听家中夫君早朝回来之后说起,等那些夫人知道以后,再去如意阁碰到甄好,说出口的话便全是道喜声。 “我可听说了,裴大人救了源州上下上千条人命,若是裴大人,这源州水患,也不知道会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还有裴夫人,那会儿我还纳闷呢,这好端端的,裴夫人怎么忽然说都不说一声就出了京城,我来了铺子,却找不到人,后来才知道,原来裴夫人是梦见裴大人出了事,赶去源州找他了!裴夫人与裴大人果真是伉俪情深,夫妻连心!” 见着这些夫人态度热切,甄好只是抿唇笑。 她一想,若是按着裴慎说的,要将裴慎真正当做自己的夫君,再听夫人们说起这些,反倒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寻常的夫人,听别人夸起自己的夫君,听别人说自己与夫君感情深厚,自然是会欣喜雀跃。 至少她一将裴慎当做自己的夫君看待,听起这番话时,便是与有荣焉的欢喜。 -- 6000评加更 天刚蒙蒙亮, 裴慎便起了床。 他满脸臊红, 好在家中的主人下人都没起来,才让他赶时间洗了衣裳。他的东西向来都是自己的经手,倒也不会让人觉得有何不对,只是如今刚伤了手, 让他有些行动不便, 在枝儿醒来走出屋子时,他已经处理好了一切,唯独衣角湿透。 枝儿惊讶:“姑爷,你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裴慎咳了一声,耳尖通红, 面上却是一本正经地道:“我起来看书。” 枝儿没有怀疑, 连忙去给她们小姐准备洗漱的热水。等她走了,裴慎才有些不自在地搓了搓通红的耳朵。 夜里头做那种梦……他却是破天荒地头一回, 裴慎有些没回过神来, 等用早膳时见着了甄好, 都臊得眼神漂移, 不敢与她的视线对上, 连昨日还叫的欢的“夫人”都不敢随便叫。 小时候见过了无数次那种事情, 后来他便打从心底拒绝与他人接触,到了合适的年纪,其他半大的小伙子都开始盯着姑娘家的胸脯瞧, 裴慎目不斜视, 甚至恨不得离别的姑娘越远越好。直到如今, 他都成婚好几年了,才终于动了那样的念头。 他也不敢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只是在临睡之前,他恍惚想着想要与甄姑娘多接触一些,然后便做了一个好梦。在他的梦里头,他没了那不能碰人的怪毛病,甚至可以自然的与甄姑娘接触——他现在也可以了,梦里头,他与甄姑娘已经互通心意,甚至甄姑娘也更加主动,主动凑上来亲他的嘴角…… 裴慎慌慌张张地逃出了门去。 甄好不明所以,只当他是工部里还有些事情要忙。 她把裴淳送到了学堂门口,这才去铺子里清点今日新到的布料与首饰。 裴慎也到了工部。昨日夜里,他提早离开,可剩下那些大人却并没有早走,而是继续留下来喝酒,因而到了第二日,所有人都因宿醉有些精神萎靡,唯独裴慎一人神采奕奕。 旁人看了眼热:“裴大人昨天离开的早,裴夫人也没有等多久吧?” 裴慎颔首:“我夫人在家中等我,幸好是回去的早,不然也不知道要她等我到什么时候。” “裴大人与裴夫人感情真好。” 裴慎毫不客气地应下:“大人过奖了。” “……” 他的同僚无语地看了他半晌,才沉默地离开。 如今已经能光明正大的改口叫夫人,裴慎恨不得将他们关系昭告天下,让所有人都来为他高兴。可在旁人眼中,两人早就已经成婚,是老夫老妻,也不懂他的欢喜,没有办法,裴慎便只好多提起自己的夫人。不出半日,整个工部的人都知道,裴大人与他夫人感情深厚,话里话外总把夫人挂在嘴边。 这话若是传得好,是夫妻感情深厚,传得不好,就成了裴大人是个妻管严,做事情处处要看裴夫人的脸色。 先前有裴慎中途离席在先,那时便有人觉得奇怪,再加上裴慎身份特殊,满朝文武,他是唯一一个上门女婿,旁人说起来,便有些看轻了几分。 -- 第 128 章 皇后娘娘设宴, 邀请的也是朝中文武百官的夫人, 各个身份都不低,若是按夫君的官级来排,甄好并不起眼。 换做常人,来皇后娘娘设的宴席上, 恐怕会想方设法博得皇后娘娘的注意, 还会趁机与其他夫人打好关系。甄好倒知道其他人是如何想的,估计还在介意着她商户的出身,也就不凑到其他人面前碍眼,只与身旁的夫人们说起生意上的事情。 她今日特地穿了一身新做的衣裳,是新上的料子, 配的首饰也是新的样式, 吸引了不少夫人的注意。 等所有人都来齐了,皇后娘娘才走了出来。众人恭敬地起身行礼, 而后又落座, 几位夫人立刻去与皇后娘娘攀谈。 受宁王福余所托, 皇后一直想着要找个机会, 把甄好叫到面前来, 若是甄好像其他夫人那样主动还好, 可偏偏甄好一动不动,她眼角的余光一直瞥着那处,却见裴夫人与身旁的夫人说着话, 头也不抬, 心里头顿时着急。 福余还在后头看着呢。 那小子可是一大早就跑来了她的宫中, 催着她快些把这事情解决了,这会儿指不定还藏在哪里偷偷着急。 皇后的念头在心中过了一圈,面上不动声色,听着身旁几位夫人说着恭维的话,而后抓住其中一个话头,把话题转到了甄好的身上。 “听闻裴大人在源州立了大功,也不知道裴夫人今日来了没有。” 裴夫人当然来了,她亲自拟的名单,皇后心中最清楚。话头一到甄好身上,甄好便立刻被叫了过来。 甄好不明所以,见皇后面露和善,心中想或许又是因为裴慎,她面上不显,按着礼数行了礼,然后便坐在一旁,不抢其他人的风头。 皇后却将注意力放到了她的身上:“裴夫人身上这身衣裳可真不错。” 她的话一出,顿时有不少夫人将注意力放到了甄好的身上。原先还没发觉,可如今见着了,众人便顿时惊艳。 如意阁本来就做的是女人家的生意,甄好上辈子就对打扮琢磨的深透,她开的如意阁,也很受京城中众位夫人的追捧,众人对美的欣赏可无关身份,哪怕是瞧不起她商户出身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裴夫人铺子里的衣裳首饰也的确好看。 甄好两辈子都过的舒坦,甄家是富商,手里头不缺银子,她从小到大就是锦衣玉食,后来到了京城,身为首辅夫人,她穿的也不会更差,连贡缎都穿过,裴慎对她又从不吝啬,可劲儿的把好东西往她身上堆,在物质上,甄好从未亏待过自己。而她的如意阁做生意的对象,也是京城里头的各个夫人,夫人们只要好的,不计较价钱,甄好铺子里的那些东西,也样样都拿得出手 。 所有人身上穿的都是好料子,就看是谁的样式更新些,纹样更好看些,打扮更出众些。甄好是活过一辈子的人,她知晓京城里未来所有的潮流变化,如意阁售卖的布料首饰也最是新颖好看。 -- 第 129 章 等皇后设的这场宴席结束, 众位夫人陆续出宫去,甄好被福余拉着,才在宫中多留了一会儿。 “裴夫人,我去与皇嫂嫂说, 让你在宫中多待一会儿,再陪我说说话, 再等会儿,我再让人把你送出宫去, 肯定不耽误你的事儿。”福余拽着她的手不放开:“我都好久没见你啦。” 甄好无奈:“下回我让裴淳来看你。” 福余瘪了瘪嘴, 这才不情不愿地应了。 他还连连对甄好嘱咐道:“要是下回再有人想要欺负你,你就进宫来告诉我,我再给你出头。我现在可厉害啦,要是连我都对付不了, 那我就去找皇嫂嫂, 还有我皇兄,我皇兄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了!” 甄好连连点头应下, 然后才说:“今日之事, 我也实在是没想到。” “那算什么, 我怎么能让人平白说你坏话?”福余不满地说:“裴大人也真是的,怎么连这些谣言都不澄清?他该不会是因着做了官,就不将你放在眼里了?” 甄好笑:“裴慎不是这样的人。” “那样最好。”福余小声嘀咕:“要是他敢做这样的事情,我绝对饶不了他。” 裴慎可当真冤枉的很。 他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 连甄好都从宫里头出来了, 也是在工部办公时, 带着公务想要去找人处理,才总算是从别人那听来了一些闲言碎语。 裴慎听到的时候,还有几分不敢置信,可说起这些话的人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背后嚼舌根被他撞到,还煞有其事地道:“裴大人对裴夫人这么好,也是太过纵容了一些。” “纵容?” “裴夫人也不过是商户出身,裴大人又有什么好怕的?” “怕?” 其他人也是理直气壮。 在所有人的认知里头,女人便是天生比男人矮了一截,商户又比官员矮了一大截,这两两相加,裴夫人自然也是比裴大人低了一大截。就算是会挣银子又如何,有些时候挣再多的银子,也不如为官者的几句话管用,裴夫人不过是妇道人家,再厉害,那也得仰仗着夫君过活。 要说裴大人宠夫人,那也是当真宠,日日把夫人挂在嘴边,可要说裴夫人好命,那也是当真好命。普通一个商户女,能嫁给一个前途无量还得皇上看中的人,就已经是攀了高枝。 从前赵郎中与孙郎中便对裴慎说过这些话,可大部分人心中,也全都是这样想的。 裴慎皱起眉头,有些不悦地道:“我夫人很好,几位大人慎言。” 这到底是别人的家事,几人也不多提,连忙接过裴慎手中的公务处理。 黄昏,裴慎从工部回来,一路都板着脸,他快步往家的方向走,刻意避开了行人,等到家里头时,却见甄好已经在家中。 裴慎急忙问道:“你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皇后娘娘设宴,邀请众夫人参加,我进宫了一趟,出来后便直接回了家,也没有再去铺子里。”甄好说。 -- 第 130 章 京城的人这么多, 可是也鲜少亲眼见着外头的外室跑到正妻面前耀武扬威的场景。更别说那“外室”还挺着一个大肚子,说自己已经有了身孕。 当妇人把说是定情信物的玉佩一拿出来,铺子里众人便纷纷亮了眼。 拿出玉佩时, 妇人又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这是裴大人贴身的玉佩,是他亲手交给我的。”妇人说:“裴夫人, 你不相信我, 难道还不认得这个玉佩吗?” 甄好当然认得。 还当真是裴慎贴身带的那个。 她伸手把玉佩接了过来,放到手中仔细观察, 一时没吭声。 见她不出声, 妇人便更加得意:“裴夫人, 我说的可句句都是真话,是裴大人亲口告诉我的,裴夫人,无论怎么说,我肚子里的也是裴大人的孩子, 您嫁给裴大人那么多年, 却一直无所出,这也是裴大人第一个孩子, 您可不会就这样看着吧?” 甄好没说话, 铺子里众位夫人却是心中思绪百转。 哪怕这事的确是裴大人做错了,可那妇人说的也不错, 这可是裴大人的第一个孩子。这第一个, 意义自然也是不同的。 裴夫人与裴大人成婚多年了, 可肚皮却一直没动静, 放到寻常人家中,哪怕夫君不提,上头长辈也会不满,还会张罗着给纳妾,也是裴大人入赘,裴夫人才没了这个麻烦。铺子里这些夫人,多多少少都经历过后宅的那些事情。 裴大人到底是个男人,如何不会在意自己的孩子? 若是这妇人没有闹到大家伙面前来,私底下裴夫人如何处置,那也是裴夫人的事,可既然闹到了大庭广众之下,非但是往裴夫人脸上扇了个巴掌,还是逼着裴夫人捏着鼻子认了这事。 不然如何?把这有了身孕的妇人赶走,再落得个心肠狠毒的名声不成? 后宅里头有多少手段,那也得藏在后宅里,可没有人会把这事摆到明面上来,表面都要装的和和气气的。 还有些人想得更多。 裴夫人丢了这样大的一个脸,若是性子烈一些,就会像她方才说的那样,干脆与裴大人和离了。裴夫人可不是没有人撑腰,宫里头还有个宁王呢。 说到底,这事还是两边都理亏。 众人心思各异,可甄好却迟迟没有开口。 妇人等了许久,都等不到她的回复,顿时有些着急,不由得扬声道:“裴夫人!” “我听着呢。”甄好懒懒地应了一声:“你特地挟着孩子来找我,可不就是想从我手中捞点什么?是要银钱还是裴夫人的名分?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妇人吞咽了一下口水,见她脸上没有半点怒意,更摸不准她的意思。 寻常人得知自己的夫君在外头养了一个外室,难道不是气急攻心?怎么她面前的这裴夫人却是这么镇定? 她小心翼翼地道:“我……裴大人离开的匆忙,也没给我留下多少银子,有了孩子之后,我还得吃的好些,怕饿坏了肚子里的孩子 。过了这么久,我的银子也花光了,裴夫人菩萨心肠,若是可以……” -- 第 131 章 裴慎发现了这件事情, 却没有和任何人说。 他可不想让甄好知道关于靖王的事情。那混账王爷几次三番来骚扰甄姑娘,他是什么心思,都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 裴慎可不想他们有任何接触。 他没告诉甄好,反倒是自己找上了靖王。 谢琅看到他的时候, 并不觉得意外, 反倒像是意料之中。 “靖王殿下知道我要来?” “本王可没遮掩,只要你一查, 很快就能查到本王的身上。”谢琅说:“倒是你来找本王, 也不怕裴夫人又怀疑?” “我夫人可不会怀疑我。”裴慎负手, 微微昂起下巴,得意地道:“靖王可算计错了人,该不会以为随便找个人跑到我夫人面前污蔑我,我夫人就会怀疑我吧?靖王殿下找来的人可是连半点算计也不会,当面就被我夫人识别了出来, ” “不会?如何不会?”谢琅却是一副比他还得意的模样:“即使裴夫人知道那是假的, 难道她就不会怀疑你在外面也有其他相好?这世上哪里会有不偷腥的男人,哪怕裴夫人相貌再出众, 到底还是外头的姑娘比较好看。假使你当真没有, 可裴夫人就会信吗?” 裴慎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若是我下回再找人,找一个让裴夫人也挑不出一点差错的人, 她心中难道也不会怀疑?”谢琅唇角勾起:“裴夫人是什么人, 你比我更清楚, 若是她知晓你在外面拈花惹草, 你说会不会与你再提和离的事情?” 裴慎当即沉下了脸。 他当然知道,若是他做出这种事情,甄姑娘肯定也会立即与他和离,半点也不会犹豫,更别说什么一年的机会。这会儿,裴慎反倒是还有些庆幸了。甄姑娘知道他碰不了别的人,若非如此,指不定还真的还要怀疑他。 他甚至还没打动甄姑娘,就有人几次三番的跑出来捣乱,意图拆散他们。裴慎也烦不胜烦。 “既然你知晓我夫人是什么样的性子,那也应当知道,就算是我与夫人和离,她也不会看上你。”裴慎冷冷地道:“王爷府中有那么多美人,连对一个人专一都做不到,难道以为没了我,王爷就会有机会吗?” 谢琅一噎,继而有些恼怒。一面因被他说中了心事,一面也为他口中所说的“看上”。 他堂堂一个王爷,还要被一个商户出身的妇人‘看上’? 可裴慎说的又没错,他王爷的身份再尊贵,裴夫人却也从来不拿正眼瞧他,他倒是能用权势相逼,可上回裴慎已经告状告到了皇帝那,还有个宁王给裴夫人做靠山,他倒是想用权势,那也得能用的出来才行。 他软的硬的手段都用过,可那小娘子从不正眼瞧他,还问他是否愿意让她做王妃?可笑,让她做府中一侍妾就已经给了她面子,那王妃的位置,岂是她一个小商妇可以肖想的?就算是他当真应了,那小娘子还不一定会答应。 -- 第 132 章 裴慎回到家中时, 便先敏锐的察觉到甄好的心情不好。 平日里甄姑娘可不会一回家就躲在屋子里, 裴慎先看了弟弟一眼,让裴淳先过去敲门。没过一会儿,裴淳又跑了回来:“哥,嫂嫂说她没胃口, 不想吃饭。” “夫人有没有对你发火?” 裴淳摇头, 辩驳道:“嫂嫂才不会做这种事呢。” 裴慎这才放心,走过去敲了敲门:“夫人?” 里面没人应声,还是枝儿走了出来,小声对他道:“姑爷,小姐不想见您。” “夫人今日在外面遇见了谁?” 枝儿回头看了一眼, 见屋子里没动静, 这才走出来,拉上门, 悄声把今日铺子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裴慎微怔, 一时竟也没了话。 “小姐也是个姑娘家, 哪里会不在意这些。”枝儿说:“那夫人实在是可恶的很, 竟是拣着这些话与小姐说, 让小姐今日一整天都没什么兴致, 方才淳少爷来过,小姐却是连见也不愿意见。” 裴慎心里却纳闷的很。 甄姑娘这又有什么好发脾气的? 他与甄姑娘之所以没孩子,难道不是因着甄姑娘不愿意接受他? 若是甄姑娘肯, 他自然……他自然也是欢喜的…… 可拒绝他的是甄姑娘, 怎么到头来, 因着这事觉得委屈的也是甄姑娘? 裴慎丈二摸不着头脑,对着唉声叹气的枝儿,却是也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他茫然地与弟弟一块儿去吃了晚膳,等再路过甄好屋前,见里面亮着灯,想了想,还是去厨房做了一碗面条。 “夫人?”裴慎敲门:“夫人,你睡了吗?” 过了好半天,枝儿才过来开了门。 “你怎么来了?”甄好瞧着兴致不高,看到了他手中端着的碗,才勉强勾了勾唇角。 枝儿关上门,自己也走了出去。 “我听枝儿姑娘说了。”裴慎道:“那些话,夫人也不必放在心上,旁人可不知道我与夫人是如何过日子,何必要在乎别人的看法。” 甄好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 裴慎却没察觉,依旧道:“等以后夫人接受了我,我与夫人有了孩子,他们也定不会再这样说。那些人之所以话多,不过是因为出于嫉妒,夫人这么好,旁人连你的手指头都比不上,因着比不上,才想要试着从这些地方压过你一头,要是你当真放在了心上,才是如了她们的愿” 裴慎虽然恼怒,可这事不是他能想做就做的。若是有哪个官员冒犯,他还能骂那些官员,可那些夫人深居后宅,他还能骂那些妇人不成? 甄好问他:“你听那些人这样说,可是否会多想?” “多想?多想些什么?” 甄好淡淡地移开了视线:“若是与我和离,你再娶别的人,那个人也会给你生孩子。不管是想要男孩还是女孩,不管想要几个……” 裴慎急忙打断了她:“你先前不是答应我,不会再提这件事情了?” “那你不想要吗?”甄好问他。 -- 第 133 章 等从灵云寺回来, 京城里头关于裴夫人生不出孩子的流言几乎是立刻就没了。 慧远大师是出了名的大师, 算过的事都十分灵验,连慧远大师都说了,裴夫人非但生得出来,以后生的还个个都是出类拔萃的人, 哪怕有些人心中再不甘心, 却也没了话。 徐夫人灰溜溜地与友人一块儿回了京城,原先她还想着要将慧远大师亲批的命数说给其他人听,如今却是半句也不想多提。可她不提,当时在场的也不止她一个,难免还是有人说了出去。京城里头的风向一变, 先前说裴夫人如何如何不好的如徐夫人等人, 这会儿心里头憋着气,气得心肝疼, 却是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敢说了。 只有裴慎又在在心中琢磨:慧远大师说的两儿一女, 那应当也是与他的吧? 要是不是他的, 那甄姑娘还想要与谁生孩子? 甄姑娘那么喜欢孩子, 连捡来的福余都能当做亲子看待, 那若是看在孩子的份上, 甄姑娘是不是也愿意……愿意接受他呢? 这么一想,裴慎想着未来的三个孩子,一时也没那么不顺眼了。 他没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倒是裴淳听说之后, 便立刻看了甄好的肚子一眼:“那我岂不就是要有侄子侄女了?” 甄好哭笑不得:“怎么会那么快。” “就算现在没有, 那迟早也会有。”裴淳高兴不已:“等嫂嫂你以后生了孩子,我就是叔叔了!” 甄好看了裴慎一眼,没吭声。 她心中还在想,她未来的这三个孩子,会是裴慎的吗? 慧远大师说她会心想事成,只要顺其自然,想要的就会来。她求签时,心里头也还想着上辈子来求签时的场景,上辈子她求的,是与裴慎的后来。 甄好自然是相信慧远大师的,可这又让她有些不敢相信。 就好似在什么事情都还没有发生时,便有人先说了她会与裴慎未来会有三个孩子。她甚至还没有想好是否要再与裴慎过一辈子,就直接有人直接简单的告诉了她未来——她与裴慎会在一起。 在这会儿,甄好竟是奇迹般的与裴慎有些感同身受了。 就好像她重生回来以后,直接对裴慎说,两人不会在一起,强行凑在一起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裴慎哪里知道未来,还以为是他做的错事太多,还在想方设法讨好打动她。 而她呢?她还等着一年后呢。 一年的时间才刚开始没多久,她甚至还没想过自己的念头会不会再生出改变,忽然来了个人,告知了她的未来,甄好什么准备都没有做好,就先慌了阵脚。 若是刚到京城时,那时甄好还坚定的想着要和离,要是那时候她听到慧远大师这么说,说不定还要怀疑慧远大师的可靠。可这会儿都过去了那么久,和离也没有和离,还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甄好再一想,反倒是还生出了几分犹豫。 -- 第 134 章 甄好醒来时天都已经亮了, 她反应了好半晌, 才想起来裴慎没叫自己,顿时纳闷不已。 等她在早膳时问起来时,裴慎目光躲闪,垂眸状似认真地数着碗中鸡丝粥的米粒, 抓着瓷勺的指尖绷紧, 耳朵也有些红。他道:“我看夫人睡得沉,就想要夫人多睡会儿。” 甄好点了点头,也没放在心上。等用过早膳后,她还有事想叫住裴慎,却见裴慎已经飞快地走了出去, 那背影看着还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在早朝时, 裴慎又难免遇到了靖王。 两人出宫门时碰巧撞上,裴慎本想装作没看见, 忽然想起昨夜的事情, 又忽而变得底气足了不少, 走得步伐都带上了几分得意。 靖王再喜欢甄姑娘又如何, 他亲过甄姑娘吗?靖王没亲过, 他可是亲过的! 同样是追不上甄姑娘, 可他非但是甄姑娘的夫君,还已经亲过甄姑娘了! 裴慎一路走得虎虎生风,一路到了工部, 遇着其他同僚时, 也面带微笑地打着招呼, 明眼人一眼就能瞧出来,他今日心情甚好。 “裴大人今日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是好事。”裴慎颔首。是大好事。 众位大人心中好奇,可裴慎却是不愿意继续说了。 …… 如意阁里,甄好今日刚到铺子,开了门没多久,连新到的货都还没清点完,便有一位年轻的姑娘站在了门口。 平日里哪里会有客人来这么早,连铺子里的伙计都没来全。甄好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去招呼客人。 来的客人是个面貌年轻的姑娘,肤白脸嫩,模样瞧着有些怯怯,身上穿得衣料不说太好,可也把自己拾掇的好看,她头上戴得首饰简单,也不值什么钱,可却与身上的衣裳搭配的正好。甄好的视线飞快地从客人身上扫过,心中有了计较。 “请问……你们这的掌柜在吗?”姑娘声音轻轻柔柔的,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甄好,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如意阁的掌柜是谁,万万没有认不出来的。 甄好颔首:“我就是。” “我听说你们铺子在招收学徒,现在还招人吗?” 甄好上下看了这位姑娘一眼,道:“进来说吧。” 姑娘长舒了一口气,连忙提起衣裙跟着她走了进去。 这位来问话的姑娘姓秦,从前也是位世家小姐,只是运气不好,在出嫁之前,家中父亲忽然病逝,只剩下孤儿寡母,她娘软弱立不起来,弟弟年幼还不懂事,连家产也被其他叔伯侵占,至于家中的其他长辈,也已经没了。没有人愿意给他们出头,连从小定亲的未婚夫听说她家中出事了之后,也忙不迭上门退了亲,如今已经娶了其他人。 秦云说:“我听说铺子里招学徒,一月能有不少银子,便想过来试试。” 甄好点了点头。 秦姑娘虽然处境不好,可她开的也不是什么慈善铺子,万事都得按章程来。 -- 第 135 章 眼见着裴慎给自己盖完了被子, 还面色镇定地转身就走, 甄好眨了眨眼,看到他走到了门口,才总算是回过神来。 “站住。” 裴慎急急停下脚步,浑身僵硬。 甄好撑起身体坐了起来, 她掀开被子, 低头见自己身上穿着的衣裳还完好,心里头还觉得好笑。她身上头上的首饰都没摘,连衣裳都没换,如今时间也还早,哪里像是要休息的人。 “回来。”甄好道:“盖被子就盖被子, 你跑什么?” 裴慎只得转身回来, 踌躇不安地站在她的面前,甚至不敢与她的视线对上。 怕甄好会怪罪, 他抢先开口道:“夫人, 我已经把那账目理清楚了。” 甄好抬了抬下巴, 不置可否。 裴慎呼吸加重了一些, 而后又镇定下来, 冷静得说:“天色不早, 夫人早些休息吧。” “我看时间却是还早。”甄好说:“不如坐下来再好好说些话。” 裴慎:“……” 裴慎去外间搬来了凳子,在她的对面坐下,如坐针毡。 甄好拣着要写无关紧要的话与他说了说, 一下说起如意阁的生意, 一下又说起裴淳最近的学习, 又忽而问起他最近些日子在工部过的如何。说了许多,却是只字不提方才的事情。 裴慎更是忐忑,摸不准她到底发现了没有,回答时也是小心翼翼,仔细揣摩她的意思。 可甄好哪里不懂他。 他回答的越是小心,在甄好眼中,便越是想要掩饰什么的心虚。 甄好又状若无事地提起:“刚才的事情,你以后不要做了。” 裴慎:“……” 裴慎忍不住多看了甄好几眼,见她面色镇定,也看不出是否有些不悦,又忐忑地道:“夫人不生气吗?” 还是件她会生气的事情,难怪还要偷偷摸摸来。 甄好板起脸:“你明知道我会生气,为何还要这样做?” 裴慎结结巴巴地道:“我……我以后不敢了。” 甄好板着脸,没吭声。 裴慎更加紧张,他的拳头攥起,手心里全是汗水,眼神多瞟了甄好几眼,见她嘴角绷紧,更觉得她应当是生了很大的气。 甄姑娘就算是生气了,也是悄悄的,不会把气出到他头上。 可这事要是说起来,也的确是他不对。是他卑鄙下流,还趁人之危,也就知道甄姑娘睡着了,不会知道,才敢偷偷做这种事情。 裴慎垂下头,只觉得多年的礼义廉耻都学到了狗肚子里,可那滋味太好,他一面在心中反省,一面回想起来又忍不住心驰神往。 “夫人,我下回不敢了。”他乖顺地道:“以后,我一定会等到夫人同意了,我再做这种事。” 甄好冷笑:“若是我不同意呢?” “……” “你还说要尊重我的意愿,分明知道我会生气,还背着我做这种事情。”甄好道:“若是我一直没发现,你还想要做到什么时候?要不是这回正好撞见……说不定,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已经背着我做过不少回了。” -- 第 136 章 先前秦云来铺子里时, 只说了她爹病逝, 家产被叔伯夺走,却没有说其他。 甄好大概能猜得出来她隐瞒这些的原因。 只是她想来想去,也想不起来有哪位秦大人出了事。 秦云家里出事已经是许久之前了,先经历了家中变故, 后来又被赶出家门, 连带出来的首饰都变卖了干净,直到实在走投无路,才出门来找活做。这段日子里,足够京城里发生太多事情,也足够她的前未婚夫娶了她的好友, 至于甄好知道的后来, 更是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可这两人口中说的连累,甄好却是不怕的。 她身后有裴慎, 还有福余做靠山, 又有谁能连累了她?秦姑娘是她收的学徒, 入了如意阁的人, 自然也是她的人, 这两人要为难秦姑娘, 岂不就是在与她为敌? 甄好安抚地拍了拍秦云,朝着两人颔首:“这儿可不是叙旧的地方,若是你们要找秦姑娘, 也得等铺子关门了, 才好请秦姑娘去茶楼坐坐, 这会儿秦姑娘还有事情要忙。若是要看些首饰,我如意阁里倒是多的很。” 她随意把秦云支去后头,而后又拿起新到的首饰,与两人介绍起来。 那两人来如意阁,本就是为了看些首饰胭脂,这会儿虽然还有些惦记着秦云,但也很快就被甄好手里头拿着的东西吸引了过去。他们久久没等到秦云出来,直到付了银子,还频频往后头看,临走之前,那年轻夫人还压低声音对甄好说:“裴夫人,我可是好心提醒你,她身家可不干净,还是离她远远的才好。” 甄好不动声色应下。 直到人走了,秦云才从后室出来,眼眶还有些红。 她问道:“夫人,你是不是要赶我走了?” “我这话都还没张口呢,你就这么急着要走?”甄好没好气地道。 她把其他吃完点心的伙计叫了出来,自己与秦云到了后头,枝儿端进来一壶茶水又离开,门关上,屋里头就剩下她们两人。 “说吧。”甄好倒了一杯茶,慢条斯理地道:“还有什么瞒着我的,索性一块儿说了,下回再遇着那两人,我也好知道该怎么应对。” 秦云红着眼眶,踌躇了半晌,到底还是说了。 她当初对甄好说,是她爹突患恶疾忽然病逝,可在此之前,其实日子已经不好过。她爹犯了错事,遭皇上怒斥,还被革了官职,若是她爹死的晚一点,说不定还要被抄家。也因着这个缘故,在她落难时,连一个伸出援手的人也没有,叔伯分了家产,更是恨不得与她撇清关系,从小定了亲的未婚夫也立刻上门退亲,至于她爹生前的同僚好友,也没有一人愿意趟这趟浑水,还是家中老奴帮忙,她们才在京城找到一处安身的宅子。 她和她娘所有的首饰都已经变卖完,一大部分银钱是拿去给她爹疏通门路。秦云不相信她爹会是犯下那种大错的人,一心想着翻案,可花光了银子,却一无所获,到如今,家里头的米缸连米都快没了。 -- 第 137 章 有甄好拜托, 隔日裴慎一到工部, 就先去找相熟的李郎中问了秦大人的事情。 李郎中可在工部做了好些年了,朝中发生过什么大事,他也最清楚。听见裴慎问起,他先反问了一句:“哪个秦大人?” 裴慎说了个大概, 他便立刻想了起来:“原来是秦松大人。” “那位秦大人是犯了什么事?”裴慎道:“李大人也知道, 我夫人有一间铺子,秦大人的千金竟是上门来谋生计,我夫人心软,就留了秦姑娘在铺子里,可秦大人先前犯过事, 我心里却是不大放心的。” 李郎中原先还有些犹豫, 听闻他是关心夫人,也就没瞒着。 “说起秦大人, 秦大人去的早, 身上还有一桩案子没破呢。秦大人生前是在户部当值, 你也知道, 那便可是个肥差, 皇上给秦大人派了件差事, 拨了大笔银子过去,那银子却是不翼而飞,被秦大人给弄丢了!”李郎中压低声音, 道:“皇上当然是生气, 下令彻查此事, 可秦大人又忽然生急病去了,临走之前也没透露那银子在哪,皇上查来查去,查不到任何线索,大家也都不敢提,生怕会被牵扯。” 那可是一大笔银子,秦大人去的突然,也没留下什么线索,那会儿更是没什么牵扯的人。只是皇上查来查去,却还是查出了秦大人与外族通敌的消息,便有心怀疑那笔银子是被秦大人偷偷给了外族。 只是要说证据,也找不出什么证据来,才成了一桩悬案。京城里原先与秦大人交好的人也不敢给他求情,哪怕是相信他的为人,可也没有能证明他清白的证据。再说,皇上本就还怀疑着,若是再出头,又被皇上怀疑他们也是通敌卖国的人,这该如何是好?这才让秦云四处求人,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出头的。 “裴大人,你回去可要与裴夫人好好说说,别牵扯进这桩事里头。”李郎中告诫道:“此事虽然过去了不少日子,可皇上肯定也还记得,若是让皇上知道你收留了秦大人的女儿,恐怕还要怀疑到你头上。” 裴慎笑了笑:“秦大人出事的时候,我还在江南,皇上如何会怀疑我。” 李郎中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都知道对方的意思,很快便结束了这个话题。 裴慎抽空去寻了此案相关的卷宗,只是他在工部,能找到的线索也不多。裴慎把能找到的线索都记下,打算回去之后与甄好说。 铺子里,甄好也尽心尽力教导着秦云。 她暂时让秦云留在铺子里,继续像其他伙计一样给客人推荐,除此之外,又刻意开始培养秦云的能力,有空便拿着衣料首饰,仔细与她说搭配时的技巧,就连自己新调出来的胭脂,都让秦云先试过。 秦云模样生得好,原先还是个千金小姐时,与其他贵女站在一块儿,便是其中最出挑的一个,后来落魄之后,虽然没了精美的首饰衣裳,可也尽力在打扮自己,再简单朴素的打扮,也比其他人看着好看一些。虽说受了苦,原先柔嫩的双手变得粗糙,肌肤也不如原先精心保养的细腻,可底子还在,稍稍一打扮,便立刻让人看出不同来。 -- 第 138 章 裴慎决定好了要调查秦大人的事情, 便立刻着手开始调查起来。 他与甄好通过气,但并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秦云。秦大人的事情还没有查出来,提前告诉了她, 省得后面是空欢喜一场。 裴慎打定主意要查秦大人的事情,后面的动作就不再如先前那般小心翼翼。秦大人的事情过去说短不短, 说久也不久, 他一有动作,朝中便立刻有不少人察觉, 注意到了他的身上。 就连皇上也把他叫进了宫中。 从前皇上见到他时, 态度最是和善不过, 每回都是好脸色,这回却是难得的沉下了脸,瞧着威严肃穆。 “朕听说,裴爱卿最近在打听秦松的事情?” 裴慎应下:“微臣的确是在打听秦大人的事情。” “好端端的,裴爱卿又是从哪里听说了这回事?” 裴慎便把秦云拿出来做借口。“内子向来和善, 听闻秦姑娘家中落魄, 便特地收留亲秦姑娘在铺子里做事,听闻了秦姑娘的家世之后, 就来找微臣帮忙, 猜想着,若是能帮上忙, 秦姑娘的日子也能好过不少。” 皇帝脸色阴晴不定, 闻言便道:“那裴爱卿可查出了什么名堂没有?” “微臣身在工部, 秦大人的事情并非是工部管辖, 微臣虽是有心,却也没有查出什么来。”裴慎顿了顿,才道:“只是……” “只是什么?” 裴慎面露迟疑。 “你说来听听,朕可不会无凭无据地就怪罪你。” 裴慎就说了:“当初秦大人去的突然,许多事情都未查清楚,那笔银子不知所踪,微臣虽听说了一些流言,却也没见着证据……微臣心想,若是能为皇上分忧解难,也不枉费皇上看中。” “好一个不枉费。”皇帝怒极反笑:“你可知道,当初朕派了多少人手调查此事,那些人把秦家上下翻了个底朝天,却是半点线索也没有查出来,那笔银子,到现在也不知踪影,过去了这么久,或许还已经花完了!” 裴慎冷静地道:“微臣猜想,皇上应当也是想要知道一个结果的。” 哪怕是银子已经花完了,至少也得亲眼见着,找到了证据,才好去治罪。 皇帝沉着脸看了他许久,空旷的殿内落针可闻,裴慎垂眸看着地面,可脊背挺得笔直,并不因沉闷的气氛而躬身。 晌久,皇帝才道:“既然你这么有信心,那朕便将此事交给你,若是你能将此事查清楚,能找回那笔胭脂,朕重重有赏,若是你查不到……” 裴慎镇定地道:“皇上如何处置,微臣都甘心认下。” 皇帝抚掌笑道:“好!” 有了皇帝同意,裴慎要调查此事,就容易的多了。他拿着皇上给的令牌,先去了一趟大理寺,把关于秦大人一案的卷宗都翻了出来,仔细看过。 大理寺卿樊大人对他的来意也很是惊讶,可既然皇上都下令了,也就没说什么,调查此案本是他的职责所在,当初去秦大人府中调查的人也是他,可当初他什么也没有查出来。樊大人知道的最多,这会儿也可以把当初的事情告诉裴慎。 -- 第 139 章 秦云的前未婚夫姓卫, 秦大人原先在户部当值, 位置不低,与她定亲的人家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家,卫大人身居要职,只是卫公子是与裴慎同一届考了科举, 这会儿才刚入朝为官, 也没立什么功劳,这会儿还在翰林院里做庶吉士。 至于秦云原先的闺中好友,出身却没原先的秦云高,嫁给卫公子反而还是高攀。这对夫妇正是新婚燕尔,感情最好的时候。原先日子过得正好, 可偏偏又忽然见到了秦云。 秦大人一朝失势, 秦云与母亲和弟弟一起被赶出了家门,这些事情, 他们自然也是知道, 可知道归知道, 难免心里头还有些庆幸, 幸好早些时候撇清了关系, 不然还要被连累。后来听说的, 也是秦云如何如何落魄,秦云过的越不好,就越证明他们原先的选择是正确的, 两人心里头虽是这样安慰自己, 可也知道, 若是秦云能翻身,就一定会报复他们。 若是再也见不到秦云,两人也会安心,可偏偏他们又见到了秦云不说,还听闻皇上又在开始调查秦大人的事情,这才开始慌了。 秦云过的越不好,他们才能越快活,若是秦云过的好,那他们呢? 虽说秦大人已经死了,哪怕是翻了案,秦云也不过是个软弱姑娘,也做不了什么。可只有秦云过的不好,两人才能安心。 再说,秦大人的案子,原先就没查出什么来,如今也被未必能查得出来,说不定,秦大人当真是做了那等通敌卖国之事呢? 卫公子与卫夫人再到如意阁的时候,态度还是有些趾高气昂的。 他们直奔着秦云而来,秦云正在铺子里招呼生意,见两人来了,她先是下意识地躲藏,而后回想起对甄好说的话,又挺直了腰板,底气十足的迎了过去。 “卫夫人。”她冷静地颔首,面上是与对着其他客人时一样的笑容:“夫人要些什么?今日铺子里还上了新首饰,是用了上好的东珠,最是适合卫夫人不过的。” 她的态度这般坦然,反倒是让两人有些无所适从。 卫公子与卫夫人互相看了一眼,开口时,气势反而低了半截。 “裴夫人在哪里?”卫夫人说:“我们是来找佩夫人的。” 秦云面色不变,道:“裴夫人还有其他事情在忙,恐怕是无法接待二位,二位不如看看铺子里的其他首饰,我们如意阁里的东西,样样都是上好的。” “裴夫人不在?”卫夫人顿了顿,又道:“那与你说也是一样的。我们听说,最近裴大人又在开始调查你爹的事情。你爹当初做了什么事情,朝中有谁不知道的,裴夫人好心收留你在这儿干活,可你还要拿你爹的事情去连累裴夫人,这不是忘恩负义吗?” 秦云的脸色冷了下来。 “忘恩负义?” “不错。”卫夫人道:“你自己也清楚,当初你爹犯了那么大的错,你爹的官职都被革了,你还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多少大人曾经想帮忙却被连累的,你还不清楚吗?大家都知道当初的事情,裴大人是外地来的,才没有听说,你只念着你自己,怎么也不替别人着想?” -- 第 140 章 卫公子与卫夫人过来找秦云, 本来是想敲打她一番,让她安安分分,别再想着给她爹翻案的事情, 若是可以,最好能再让她离开如意阁。可不成想, 他们的话还没有说几句, 就先被秦云前后讽刺了好几回。 什么占了便宜,什么受了委屈, 这话里话外, 说的可不就是他们? 要说当初上秦家退婚的事, 后来秦云找过来,他们还当真是有几分心虚的,只是那几分心虚被他们理直气壮压了过去。在卫公子心中,与秦云的婚事是父母之命,并非是出自于他的意愿, 他也是被迫的, 他并不喜欢秦云,若是娶了秦云, 也过不了什么舒坦日子, 退婚更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至于什么占了便宜…… 秦大人生前,秦家的确也是辉煌过, 可他们那时候结成了亲家, 互相帮忙不也是应该的吗?他们卫家又低到哪里去不成? 至于卫夫人, 卫夫人心中可更是理直气壮不过呢。她与秦云可是好友, 好朋友之间,难道还分什么高低不成?若不是秦云,她何必要偷偷摸摸与心爱的人好,她受了那些委屈,可都是秦云欠她的。 偏偏秦云那番话又说的夹刀带棍,就差是指名道姓说他们从前如何对不起她。 铺子里头的人都朝着这边看了过来,两人被他们看着,却是恼羞成怒,好半天,才总算是憋出一句:“难道我们还付不起银子?” 他们才刚把话说出口,就有些后悔了,这话说的,连气势都矮了半截。 秦云笑眯眯地道:“那就最好不过,卫公子与卫夫人感情深厚,想来出手也不会小气到哪里去,我们这新上了不少好东西,两位不如多看看。” 她这些日子,可跟着学了不少卖东西的技巧,很快便将话头引到了铺子里那些货物上,左一句伉俪情深,右一句出手大方,她最是了解两人的秉性,硬是说得两人掏了大笔银子,买了不少的东西回去。 走出店门时,两人神色还有些恍惚,甚至还有些后悔,怎么就这么容易听了秦云的话。东西是好东西,花的银子也是当真多。 等两人走了,甄好才从后间屋子走出来。 “夫人。”秦云还有些激动,忙不迭把刚到手的银票给了她:“夫人你瞧,这些可都是我卖的。” 甄好莞尔,顺口夸了她一番。 “原先我可一直后悔,当初他们两人做了那种事,却还反过来怪我,我一直想着,若是那个时候能把他们骂一顿才痛快。夫人你方才是没瞧见他们的脸色,我从前就惦记着,如今可总算是痛快了。”秦云说的激动,说完之后,又有些后悔:“夫人,我是不是一时口快,还连累了铺子里的生意。” 她一下子高兴了,要是把那两人吓得再也不敢来了,那可不就错失了不少生意? 甄好笑着点了点手中的银票:“这哪算是连累了生意?只要我这儿的东西最新潮,那卫夫人就不会不再来。” -- 第 141 章 秦大人生前在户部当值, 交好的同僚也多是户部的官员, 他出事时,过来走动的也多是户部的人,这本没什么问题,可偏偏, 秦云还说, 那会儿秦大人害怕见到别人,既然不是害怕樊大人,那难道就是户部的人? 裴慎忍不住把这事问了秦夫人。 秦夫人愣了片刻,才道:“是……是,老爷那会儿的确是怕见到人, 出了这种事, 他当然也不想见到谁,户部的那些大人来府中时, 能不见, 他也是尽量不见的。也不止这些大人, 其他人, 他也很多都是不乐意见的。” “秦大人是怕见人, 还是怕见到某个人?” 秦夫人想了想, 说:“那会儿不管谁来了,老爷都不乐意见,他又病的那么严重, 也不方便见人, 除了樊大人, 也没见过谁了。” “还见过哪些人?” “也是崔尚书,卢侍郎这些了。”关于这个,就连秦夫人也记得不太清楚,“反正也都是户部那些人,估计都是问银子的事情。” 裴慎暗暗把人记下。 他又问:“秦大人生前,就没有交代过什么事情吗?” “哪里有交代,若是有,我们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秦夫人叹气道:“不瞒着裴大人,其实我也问过老爷,他是否当真藏了那银子,可老爷却是什么也没有说,这事情,就连我都不清楚。” 她们还是枕边人呢,秦夫人可当真是伤透了心。 “秦大人就没留下什么东西?” “留下什么,如今也早就已经被人抢走了。” 裴慎皱起眉头。 倒是秦云站在旁边听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道:“我爹给我留了东西。” 一时,屋子里所有人都朝她看了过来,秦夫人闻言,顿时挣扎着坐了起来,激动地道:“你爹给你留了东西?你怎么没有和我说过?他给你留了什么?” 秦云去把东西取来。 那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就是姑娘家的一件首饰,一根款式简单的簪子,瞧着再普通不过,也不值什么银子,也因着这样,秦云所有的首饰都变卖了,唯独还留着这件。 “那会儿虽然出了事,可用度什么却还是没有减少的,我爹手里头肯定不缺银子,我也奇怪,他为什么要给我这个。这东西不值钱,也没有人会抢去,也是我爹给我的最后一件东西,我才留到了现在。”秦云有些不舍地把簪子交给了裴慎:“我虽不知道这个能不能帮上裴大人的忙,可照裴大人的意思,我爹那时候还特地把这样东西留给我,或许就是有什么其他的意思吧。” 裴慎把簪子接过,仔细打量过后,又给了甄好。他对首饰什么的向来都不懂,更别说看出什么问题了。 甄好揭过去仔细打量。这根簪子簪体非金非银,过去了这么久,也已经黯淡无光,放到铺子里都卖不了几文钱,簪头是几朵花,只能隐约看出一个轮廓,细节处被主人平日里反复摩挲,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她翻来覆去地看,也看不出什么来。 -- 第 142 章 裴慎入了天牢, 对甄好来说, 还当真是个大麻烦。 这可和先前在源州不一样,那会儿裴慎虽是出了远门,但她想起水坝的事情之前,裴慎到底是性命无忧的, 她心里头虽是想念, 但也只是想念而已。如今却是不同,裴慎被关在牢里,还不知道之后会如何,还有着性命之忧,甄好到底是放不下心来。 甚至是, 裴慎出了事, 连去她铺子里的客人都少了不少。 京城里的人惯会见风使舵,有谁得势, 便会有不少人主动来拉近关系, 若是出了事, 那些人又会躲得远远的, 生怕会被连累。 甄好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生意变得多惨淡, 倒是秦云很是懊恼, 全把这当做了是自己的缘故。要是没有她,裴大人就不会去调查她爹的事情,如今更不会被关到大牢里, 在秦云眼里, 这全都是因着她的缘故。 甄好劝了她几句, 让她安心,很快,自己也被轮番安慰。 裴淳惊慌了片刻,明明不过是个十岁大的小孩,在他哥入了大牢之后,竟是奇迹般的变得有担当了不少。在他眼中,被关入大牢是犯了天大的事情,有生以来从未遇见过这种大事,他哥出了事,家中就只剩下他和嫂嫂,他是家里头唯一剩下的小男人,就应当顶天立地,还要保护嫂嫂。只要见着甄好的时候,他的小脸蛋就绷得紧紧的,满脸都是严肃,还要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话里话外都是要她放心。 照裴淳的意思,便是:“就算我哥出了事,家里头还有我呢,嫂嫂你放心,我也会认真读书,以后我也考了功名,会好好孝顺你,让你过好日子的。” 甄好哭笑不得。 就连宫中的福余也让人送了不少东西出来,还有满满一钱袋的银子。在小孩心里头,银子是最实在的东西。非但如此,他还让皇后娘娘把甄好叫进了宫,借着这个机会提醒其他人,就算裴大人出事了,裴夫人身后也是有后台的。 甄好进宫没见着福余,反倒是被皇后留下,细声慢语地安慰了一番。 甄好听着,便知道皇后娘娘是什么意思,等皇后娘娘说完了,她才问道:“宁王殿下特地请了您来,怎么自己却不愿意来见民妇?” 皇后娘娘失笑道:“他哪里是不想过来,前头裴大人出事时,他便去找了皇上,皇上如今还在为这案子焦头烂额,他去吵闹,皇上头疼,心里一着急,就禁了他的足。” 甄好惊讶:“宁王殿下被禁足了?!” 福余是皇上的亲弟弟,平日里皇上对他十分不错,可从未发过这么大的火。她心中担心,是否会因为裴慎的事情而连累福余。 皇后娘娘看出了她的心事,只是态度温和的宽慰她,让她别将此事放在心上。要不然,她总还不能说,皇上刚让人禁足就后悔了,如今还发愁不知道该如何哄弟弟呢。 甄好出宫之前,皇后娘娘道:“若是裴夫人心中担忧,不如多进宫来陪本宫说说话。” -- 第 143 章 先前甄好去牢里看裴慎时, 还担心没法与他一块儿过年, 可因甄好忽然发现了线索,事情办得快,裴慎从大牢里出来的时候,到底还是赶在了年前。 户部的案子牵连甚广, 让樊大人好一通忙活, 裴慎先前接的差事是秦大人的案子,找到了银子,秦大人的案子也就解决了,剩下的事情反而与他没什么关系,年底回工部处理完了事务, 便早早开始放了年假。 只有裴淳长舒了一口气。 “我还真以为哥你要出什么事情, 我还这么小,坏人又这么多, 要保护嫂嫂也太辛苦了。”裴淳拍拍胸脯, 一脸庆幸, “不过话说回来, 哥你在大牢里的时候, 我可出了不少力呢, 我这么贴心的弟弟,你是不是还要奖赏我?” 裴慎斜了他一眼,甄好在心中嘀咕:这两兄弟果真是一个爹妈生出来的, 连讨奖赏都那么熟练。 不过本就要过年, 甄好与裴慎也没小气, 先前出了进天牢这样的倒霉事,像是弥补一般,这个年两人不停地把好东西往家里头搬,非但甄好大手大脚,连裴慎也将自己的俸禄花了个干净。幸好他立了大功,皇上赏赐了他不少好东西,这才没捉襟见肘。 年前,就连甄父也处理完了江南的事务,忙不迭进京城来过年了。 甄好亲自去接了他,也没有和他说裴慎进了大牢的事,甄父笑眯眯的,只当做两人在京城里的小日子过得很是不错,见着了甄好后,还对甄好说:“你看,爹当初说的没错吧?我就说,要你好好想想,还说什么要和离,这都又一年了,也没见得你与裴慎和离呢。” 甄好笑了笑,没吭声。 要不是甄父提起,她都好久没想起来要与裴慎和离的事情了。 甄父见着裴慎,也更是高兴。这高兴却是与上回的高兴不同,他只当做两人已经决定定下心来过日子,看裴慎,也当是看亲生的女婿,裴慎向来尊敬他,本身又出众,还刚立了大功,他带着裴慎走出去,路上可遇着不少人叫裴慎“裴大人”,甄父觉得自己倍儿有面子,可比在江南时被人叫一声“甄老爷”牛气多了。 户部不少官员被革了官职,旧的去了,还得有新的补上,年终时有不少官员调动,等清算功劳时,裴慎立过大功,也跟着升了官职。 自己的女婿前途无量,不但得皇上看重,连升官都升得快,甄父可谓是春风得意,大手一挥,直接与京城里做烤鸭最出名的食楼定了鸭子,从年前到年后,每日都有小二送一只烤鸭过来,把家中上下所有人都吃的满嘴流油。 今年过年,可比往年麻烦多了,平日里走动的人家也多了不少,不但甄好的铺子要备礼去送给平日里的大客户,还有裴慎相熟的那些同僚,礼数样样都不能少。好在甄好经验丰富,这会儿也不手忙脚乱。送出去了多少年礼,也有不少年礼收了回来。 -- 第 144 章 到了正午时, 丫鬟过来喊吃午膳, 裴慎脚边的废纸扔了一地,他也没有画出最满意的画来。 甄好看了一早上,只看着他的表情越来越为难,平日里只见裴慎遇着任何事情都胸有成竹游刃有余的模样, 这会儿却是因着一幅画, 反倒像是遇到了天大的难事一般,大过年都没露出喜色。 裴慎却很是愧疚:“我却是让夫人失望了。” 甄好心中想:虽是先前期待过,可后来看裴慎那发愁的模样也好看,反倒是把先前的目的给忘了。 她憋着话不说,还让裴慎以为她是当真失望, 更是连连道歉, 等用过午膳以后,便闷头钻进了书房里, 苦练了一下午的画工。他说的可没错, 也不用甄好坐在对面, 闭眼都能将甄好的模样画出来, 可画是画出来了, 却是无论怎么看也不满意。 等到了晚上, 甄好再见到他,他仍是郁郁寡欢的模样。 若不是顾忌着裴慎就在面前,甄好便差点要笑出声来。重来一回之后, 她可见着了不少裴慎从未见过的模样, 从前她可习惯了裴慎挡在自己面前顶天立地的样子, 好像裴慎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不会错,他的官路走得顺坦,又谨慎小心,哪怕有敌人设计,也没让他落败过。可这回,先见了他入大牢时的落魄,后又见他为这点小事发愁,在甄好眼里,哪怕是熟记于心的形象,好像都有趣了许多。 也许是因为这辈子裴慎追在她后头的缘故,反倒是让甄好觉得他没上辈子那么高不可攀了。 上辈子的裴慎之于她来说,那是高岭之花,甄好心中仰慕,也觉得他若是不喜欢自己,也是情有可原。而这辈子的裴慎鲜活了不少,虽然依旧厉害,却没那么不可接近。 就连甄好看看裴淳,小孩现在活泼好动,哪里有前世世的小老头模样。说不准后来裴淳变得那么严肃,还是学了裴慎的。 大过年的,所有人聚在一块儿,热热闹闹的,连甄好都忍不住在心中想:这样的日子过得是极好的。 哪怕是不谈什么情爱,她本就已经习惯了裴慎陪在身边,若是裴慎不在,反倒是还觉得少了点什么。 只是有裴慎在,甄好也觉得另外还少了点什么。她与裴慎做了大半辈子的假夫妻,这会儿与裴慎做的仍然是假夫妻,却是没多少区别,只不过上一回她巴着裴慎不放,这一回是裴慎巴着她不放。可要是甄好想想,若是再与裴慎分开,她却是有些舍不得的。 一面无法接受裴慎的心意,一面又无法适应与裴慎分开的生活。 唉,甄好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卑劣无耻了。 等用过晚膳之后,裴慎才总算是振作了一些,他半句不提画像的事情,在甄父拿出了棋盘之后,与甄好一块儿坐到了甄父的对面。 甄父笑眯眯地摸着胡子,道:“我一个人在江南,也无事可做,可是专门在家学了好久的棋,你们就不一样了,一个忙着公务,一个忙着生意,这都过去这么久了,也不一定能赢得过我。” -- 第 145 章 裴慎心里着急, 可也知道感情的事情不能强人所难。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让甄姑娘过了那个坎,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对甄好更好一些。 他平日里起得早, 平常就是一早起来读书,哪怕是大过年的, 也没耽搁, 第二日一早就爬了起来,先将自己换下的衣物洗了, 而后前后院子转了转, 便钻进了厨房里头。 等甄好醒来时, 桌上已经放满了早膳的吃食,全是她爱吃的东西,样样都不重。 甄父见了还吃惊:“家里头也不是没有厨子,何必一大早便起来费这些工夫?” 裴慎道:“他们做不出夫人爱吃的口味。” 家里头的厨子是京城这儿找的,江南与京城的口味差了不少, 平日里做的饭菜, 总觉得差了一点什么,只是甄好本就吃了大半辈子的京城菜, 平日里也就没觉得不好。唯独裴慎是与她一个地方来的, 又观察了许久她的喜好,做的半点也不离。 甄父砸吧砸吧嘴, 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饶是甄好他娘生前时, 他都没这么费心过, 如今天儿冷, 京城里头更别说,清早醒来后一只脚伸出被窝都觉得哆嗦,更别提一大早起来洗菜做饭,能让人少了半条命去。 他都一把年纪了,这会儿见到了自己的女儿女婿亲亲热热的模样,还觉得眼睛疼。 甄父一顿早膳吃的食不知味,吃完之后,便带着裴淳出门遛弯去,可不想留在家里看这两人亲密。 裴慎就又回书房,琢磨起自己的画工来。 甄好一个人留在家中,绕了一圈也觉得无聊,便又去敲裴慎的书房门:“若是你也无事,不如一块儿去居养院看看?” 裴慎哪有不同意的。 到了年节,居养院里的人也有了新衣裳,连吃食都好上了不少,个个都面色红润,满是喜色。 居养院里的人当然还认得裴慎,若不是裴慎,他们也没有机会住进这个居养院里头。里外所有人都对裴慎十分热情,尊敬地喊着“裴大人”,甄好早早让人置办了东西,这会儿全带了过来,交给了居养院的负责人。 趁裴慎被数人围着的时候,她也顺便去居养院里那些孩子的住处看了一眼。甄好原本以为自己会看到熟悉的人,可她把每一个孩子都看过,却是连一个也没见着。 甄好心里头不禁纳闷。 “多亏了裴大人,不然,大家也都不知道该去哪儿,说不定如今还在街头流浪做乞丐。有了裴大人提出来的这个居养院之后,也就不但有了住的地方,只要愿意干活,也不用担心吃穿,如今过年了,还每人都发了年礼呢!”负责人喜气洋洋地说:“尤其是这些孩子,如今也不少已经有了去处。” “有了去处?” “是啊,这儿的孩子多,小时候就养在身边,也容易养的熟,京城里头也有不少人愿意收养,做书童也好,做养子也好,有了这居养院之后,这些孩子的处境可比从前好多了。” -- 第 146 章 甄好的脑子一片空白。 在裴慎凑上来的那一刻, 她就已经失了言语。 鼻间闻着的是从裴慎身上传来的桂花微醺的酒香,甄好分明是没尝过,这会儿也觉得脑袋晕乎乎。她甚至连站都有些站不稳, 方要踉跄着后退几步,却被裴慎先一步伸手揽住了腰。 甄好有点懵。 她睁大了眼睛, 眼前是裴慎长而翘的眼睫, 他的双目紧闭,长睫紧张地颤抖着, 因着离得近, 甄好甚至能将他的睫毛根根数得分明。 耳边响起的是烟火砰砰绽放的声音, 那铺天盖地的响声把一切声音都遮掩了去。院中所有人都仰头望着天空,并没有人注意到这边角落里的动静。 所幸裴慎只是亲了亲她,唇贴着唇,并没有更近一步的动作。 好像过了许久,其实也只有几个呼吸的片刻工夫, 甄好空白一片的脑子终于回过神来, 她抬手想要推开裴慎,可裴慎却是先一步主动放开了她。 温热的嘴唇离开, 甄好的呼吸顿了顿, 她愣愣地仰头,看着裴慎一本正经的脸, 又看到他红的仿佛要滴血的耳尖, 连如何说话都忘了。 裴慎沉默了片刻, 才道:“夫人, 我很高兴。” 甄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夫人,我想了很久了。”他亢奋地说:“我一直很想要亲亲夫人,在夫人也醒着的时候。” 这念头在他心中存了很久很久,从前也只敢在甄好睡着时偷偷摸摸亲了一回,后来被甄好发现,就不敢再偷亲,可心里头却想着,若是有朝一日,能在两人都醒来时,再光明正大的亲一回。 只是没甄好的准许,他哪里敢做这种逾矩的事情。 也就只有现在…… 甄好闻着他身上还未散去的桂花酒香,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里。 酒壮人胆,清醒时不敢做的,这回倒是一鼓作气给做完了。 甄好深呼吸了好几回,才冷静下来,她道:“你喝醉了。” “我没有醉。”裴慎精神振奋地说:“从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候了,夫人,我觉得现在特别清醒,浑身上下都是力气,能做很多事情。” “夫人。”他往前了一步,又是与方才一样近的距离,只要裴慎微微低头,就可以轻易的亲上。甄好偏过头,生怕再重演方才的意外。 “夫人,我好高兴。”裴慎欢喜地道:“我想了好久好久……总算是实现了,夫人也没有拒绝我,其实心底也是想要与我亲热的,是不是?” 甄好:“……” 甄好含糊否认。 “夫人,我能不能再抱一抱你。”这会儿的裴慎非但话多,连胆子也大的很,甚至都不等甄好点头,就先一步做了自己想要的事情。他与甄好本就凑得极近,方才一手已经揽住了甄好的腰,这会儿另一只手也伸过去,把甄好圈在怀中。 甄好伸手抵在他的胸口,有些手足无措。 她活了两辈子,何曾见裴慎这样大胆过。他分明是个知礼稳重之人,最是懂礼数不过,上辈子两人相敬如宾,裴慎对她也是处处遵循礼数,没有半分逾矩,这辈子,裴慎也最是尊重她不过,没她的准许,更不敢往多一步。可如今,却是当真蛮横无理,口中说着征求意见的话,动作却是半点也不迟疑。 -- 第 147 章 甄父来京城待了许多日, 临到了初八之后, 都没想着要走,他打定主意要多待几日,还打算留下来与众人一块儿过上元节。 幸好甄家的铺子经营了这么多年,也有不少能放心的老人在, 有那些人看着, 甄父不在江南,也放心的很。 京城里的上元节十分热闹,连初八那日,甄好的铺子开门,都迎来了一波生意, 不少人过来买首饰, 只为了要在上元节那日打扮的好看一些。 裴慎自然也早早过来邀请她。 家里头所有人都要出去凑热闹,甄好自然也不闲着, 欣然应下了他的邀约。甄好特地换了一身新衣裳, 头上戴的也是铺子里最新潮的首饰, 把自己拾掇的光彩夺人。 一出门, 裴慎便伸手过来, 试探着要牵甄好的手。 “夫人, 外面人多,小心走散了。” 甄好乜了他一眼,还有些不情愿, 反倒是甄父听了一耳朵, 也附和道:“裴慎说的对, 外头人那么多,要是不小心一些,可就当真走散了。阿好,你和裴慎牵好,我带着裴淳去玩,不打搅你们两个。” 甄好:“……” 裴慎笑眯眯的伸出了手:“夫人,来吧。” 甄好只好伸手过去,牵住了他的手。 裴慎不喜与其他人接触,可与甄好接触,却是没问题的。他的手掌比甄好的还大一些,手掌收拢,便将甄好的手包在手心。 街上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甄父带着裴淳去玩,一早便挤进了人堆里。而甄好顾忌着裴慎的那个毛病,便特地带着他往人少的地方走。 裴慎偏过头,小声地对她道:“夫人,我好高兴。” “还在江南时,我就一直在想着,若是可以与夫人一道手牵着手走在街上多好。夫人你看,这街上走在一块儿的,可都是夫妻。”他说:“我与夫人是明媒正娶的夫妻,走在其中,半点也不会觉得奇怪。” 甄好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话看了一眼。 身旁的男男女女也多数走在一块儿,许多都是妇人打扮。上元节这样的日子,非但是年轻姑娘与情郎互通心意的日子,哪怕是成了婚的夫妻,也有许多趁这个时候一块儿出门玩。众人三三两两成群结对,却是鲜少有落单的。 甄好听着,还有一些不自在。 她与裴慎是夫妻没错,可原先是个假的,如今……如今她答应了裴慎,要当真把裴慎当做是自己的夫君来看待,这会儿若说是夫妻,却也没有错。 她道:“如今得了空,你可是越来越厚脸皮了。” “夫人如何能说我是厚脸皮?”裴慎目露惊讶,一副坦然又理直气壮的模样:“我把自己的心意说给夫人听,这也叫厚脸皮吗?天底下难道就没有能让人说实话的地方?” “你……” 裴慎坚定地说:“我就是喜欢夫人,夫人连喜欢的话都不准我说吗?那也未免太过严格了。” “……” 他一口一个喜欢,反倒是让甄好招架不住,胡乱指了一个旁边小摊子上的吃食,裴慎便立刻主动要去买。两人一路走下来,反倒是让甄好抱了满怀的吃食,上元节时的吃食还比平日里贵上一些,连着裴慎剩下的那一点银子也花的精光,他抖了抖空荡荡的钱袋,数着下回发俸禄的日子,顿感人生艰难。 -- 第 148 章 从前裴慎便是个一声不吭, 把自己所有想法都藏在心底的人。 前辈子,甄好无数次的去猜测他的想法,猜测他为何会不喜欢自己,直到后来与裴慎相处的久了, 哪怕是裴慎不说话,她也几乎能将裴慎的想法猜得七七八八。可尽管如此, 直到她死时,相处了几十年, 裴慎也从未透露过半句关于喜欢她的话。 到头来, 反倒是她从裴慎的口中,听到裴慎要她能够多坦诚一些。 偏偏面前这个裴慎什么也不知晓,眼中满是真诚与恳切,甄好心中觉得好笑, 面上却笑不出来。 她轻声说:“我也不曾瞒过你什么。” 裴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才说:“我都知道。” 被他这样看着,甄好心底竟是没由来的生出几分心虚。不说从前, 就说她重生之后, 和离的念头可是瞒了裴慎很久…… 好在裴慎并不与她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 外面花灯从街上游走过,两人的注意力便很快就被街上那些花灯吸引走。 等那些花灯车陆陆续续从街上走完,茶楼上的人也逐渐变少,天上烟火噼里啪啦更加绚烂, 街道上的游人也开始有人往家的方向走。 两人并不打算久呆, 看着花灯车都过去了, 才把桌上的这些小花灯抱起,也打算直接回家。 “裴淳与甄老爷在一块儿,或许还要晚一些才能回去,若是夫人想,不如多待一段时间。一年到头,上元节也就这么一回,不玩个尽兴就可惜了。” 甄好摇了摇头,京城里的上元节她看过不知几回,与去年相比,今年也没什么新意。 见状,裴慎也不勉强,又主动过来牵她的手,甄好迟疑了一下,也没挣开。裴慎更加高兴,等到了家了时,脸上都还带着笑意。 …… 上元节过后,家中众人便又开始忙碌,非但是甄好要开铺子,裴慎要上任,就连裴淳都要去学堂上学。甄父一个人在家待得无聊,京城里的新鲜都看遍了,这才打算回江南去。 家中三人把他送出城门,临走之前,甄父也不禁失落。 等回去之后,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再过来,许是下一回见面时,就又是新年了。这会儿他倒是有些想,要不然干脆就在京城里住下算了。 只是江南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饶是他心中想,一时半会儿却也没有办法立刻做下决定。甄家偌大家业还在江南,也不能说丢就丢下了。 甄父只能唉声叹气坐上了马车。 年后裴慎上任,还换了一处新的地方办公。年前他与樊大人一块儿扯出了户部的案子,崔尚书做的是通敌卖国之事,皇上最是容忍不了,与崔尚书一块儿牵连的人也有不少,最后空出了不少位置来,又到了年底,朝中大部分官员的位置都动了动,其中户部空的最多,就连裴慎也入的是户部。 户部可是个肥差,无数人削尖了脑袋想要往里头钻,可谁都没有裴慎的功劳大。若不是他与樊大人一起把崔尚书等人拉下马,这会儿也不会空出这么多位置来。皇帝如今十分看重裴慎,自然也对自己看重的臣子毫不吝啬,大手一挥,便将这令人垂涎的位置分给了他。 -- 第 149 章 下了早朝之后, 裴慎出了宫门,后面谢琅追了上来。 “裴大人且慢。”他把裴慎叫住:“本王还有些话想与裴大人说。” 裴慎见他时向来没什么好脸色,靖王是个混账,两人每回见到了可都是水火不容, 连威胁的话,裴慎也不知道对他说过多少回, 这会儿见靖王主动来找自己,他还有些稀奇。 裴慎在心里回想了一番, 可没想出来, 最近这混账王爷与甄好有什么接触。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谢琅不禁道:“本王这回想找裴大人,与裴夫人可没什么关系。” 裴慎面色稍缓。 “方才可多亏了有裴大人帮忙说情,论口才,本王却是不及裴大人, 裴大人把那些人说得哑口无言, 帮了本王大忙。”这会儿,谢琅是真心实意感激他的。他从前对裴慎是连名带姓的称呼, 这会儿也会喊一声裴大人了。 裴慎淡淡道:“王爷不必谢, 我并不是为了帮王爷, 外敌来犯,我既为臣子,本就无法眼睁睁看着却不作为,哪怕方才站出来的人不是王爷, 是朝中任何一位大人, 我也都是相同的想法。再说, 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谢琅:“……” 他哪里看不出来,皇上也是同样的想法,只是皇帝点名让裴慎站出来,裴慎将那些主张讲和的人说的哑口无言,又如何不是帮了他。 虽说他原先与裴慎是不对付,可裴慎既然帮了他,他也并非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只是……他有心倒是想与裴慎处好,可裴慎却是不领情。 他原先见裴慎竟放下自尊做了一个商户的上门女婿,心底就很是瞧不起,可偏偏裴慎做出来的那些功绩又是实打实的,从前那些不说,光户部崔尚书通敌卖国之案,他舍身冒险调查,谢琅虽然与他看不过眼,可又不得不承认,他是个有本事的人。 他对有本事的人,向来是尊重有加,可唯独与裴慎却是水火不容。 两人无言地对视了一眼,谢琅率先道:“本王好声好气与裴大人说话,裴大人竟是这般不客气。” 裴慎冷哼一声,道:“王爷不必客气,下官也不过是做了分内之事,反倒是王爷先做了厚颜无耻之事,如今又要下官好脸相待,下官却是万万做不到的。” 谢琅:“……” 两人对脸冷哼一声,各自甩袖离开。 外敌来犯,这么大的事情,虽然百姓们暂时还不知道,可甄好身为家人,裴慎自然也不可能把这件事情瞒着甄好。 听闻此事,甄好还吃了一惊:“外敌来犯?!” “不错。”裴慎颔首:“年前户部出了事情,崔某等人通敌卖国,夫人应当也是清楚此事,因为安插在朝中的爪牙被人发现,那些人自然就坐不住了。” “怎么会?”甄好不敢置信地说:“怎么会这么快?!” “那些外族人狼子野心,对我们觊觎许久,原先有崔某等人给他们送银子送好处,他们才按兵不动,如今连这些爪牙都被找出来了,没了送上门的东西,他们自然也坐不住,边境已经发生好几起事件,是他们主动想要与我们打仗。夫人说快,倒是也不算快,若是崔某等人没有被抓到,恐怕也不过是过几年的事情。” -- 第 150 章 谢琅带兵出征大日, 朝中百官都出来送别,大军从京城的主干道的经过,街道两盘站着无数百姓,目送着他们离开。 众人一路把人送出了城门口, 裴慎站在百官之中,目送着军队远走, 回头看见甄好与秦云就站在不远处,他与身旁人说了一声, 连忙穿过人群去寻甄好。 “夫人。”裴慎叫住了她:“你怎么也来了?你什么时候来的?” “听闻靖王殿下出征, 京城里头不少百姓都来了,我与秦姑娘也来凑凑热闹,这次刚到这儿没多久,也没见着靖王殿下的面。”甄好道。 裴慎面色不显, 只是说:“夫人铺子里这么忙, 还特地来送靖王,也不怕耽误了铺子里的事情?” “铺子里有其他伙计看着, 这会儿大家都来送靖王, 也没什么事情。”甄好说:“倒是你, 你还有公务在身,我就不打扰你了。” 甄好说完,便想要与秦云一块儿回铺子里,只是她的话音才刚落下, 就先被裴慎抓住。 裴慎看了秦云一眼, 秦云便了然地站到一旁去, 不听小夫妻俩的悄悄话。 “怎么了?”甄好目露困惑。 裴慎附到她耳边,悄声说:“夫人,靖王走了,之后你可就不能再想着他了。” 甄好一时哑然。 “我又何时在想着他了?” 裴慎心想:如何没有? 从靖王接差事之前,甄姑娘便笃定靖王能做到,等皇上决定好是靖王之后,甄姑娘更是相信靖王此次会顺利将敌人打退,这也不说,所有的百姓都这么想,可甄姑娘还又关心靖王的身体,还关心他到了岭南之后,是否会不适应那边的气候? 裴慎心里头酸溜溜的,这些日子与靖王碰见时,更是看他不过眼。 甄姑娘非但惦记着靖王,还要他来转告关心,这样不说,调集粮草的事情也有户部的一份,甄姑娘又让他在粮草之中对备些药材,前前后后,可是为靖王飞了不少心思。 那靖王是什么人?不过是一个外人而已,何至于甄姑娘这般上心? 再之前,有这样待遇的人也只有他而已。 如今靖王总算走了,没了觊觎自己夫人的混账,裴慎才总算是放心。 “靖王此去少则数月,多则数年,与京城离得远,夫人就算是想,往后可见不了面。”裴慎面色如常,口中说:“虽说外敌来犯,可京城天高地远,此事说是与夫人相关,夫人也不必放在心上,只等着靖王殿下凯旋归来,在这之前,夫人平日里是如何经营铺子,往后也如何经营铺子就是。” 甄好眨了眨眼,有些不明白他说这些的意思。 她道:“我当然明白,除了把我的铺子经营好,我也没有什么其他能做的事情。” 裴慎狐疑:“夫人当真清楚?” 甄好更加不懂他忽然叮嘱这些的意思。只是她回想起裴慎平日里的作为,这会儿一本正经的模样,倒是看着像是又小心眼的吃了谁的醋。 -- 第 151 章 一座城里头那么多的百姓, 如何能将百姓弃之不顾。如今外敌来犯, 知府叛逃的事情已经失了民心,就更需要一个可靠的人前往边关,既能在大敌当前稳住民心,协助靖王, 还能让百姓重新信任朝廷。 这样的人至关重要, 连更不能出半点差错。 可满朝文武百官各司其职,轻易也调动不得,更别说,能担此重任的人也没有几个。 皇帝很是发愁,当日收到了折子, 却迟迟决定不出一个能送去边关的人。 倒是有几位大人主动请命, 可在皇帝看来,那些人都不行。他属意的几个, 却并没有这样的意思。 毕竟谁也不知道, 这一调离, 是否就是再也回不了京城了, 边关贫瘠, 民风开放, 即使调离京城外放,大家也是可劲儿的想要往江南富庶之地,再说, 去外地做地方官, 哪里有在京城做官来的好, 更别提如今边关还要打仗,一不小心还有性命安危,各种缘由之下,也鲜少有人愿意主动前往。 而皇帝最钟意的几人,他也舍不得把人送到边关去受苦。 这新知府的人选是谁,反倒是让皇帝想了好一阵子。 夜里他与皇后一块儿用晚膳时,难免便提起了这件事情。皇后替他想了想,问:“皇上觉得裴大人如何?” “裴慎?”皇帝愣了愣,而后摆手道:“他太年轻了一些。” 在皇帝心里,裴慎一直不是他钟意的人选。 “裴大人虽然年轻,可能力出众,在百姓之中的名声也很是不错,不论是居养院的事情也好,还是源州的事情也好,裴大人深受百姓喜欢,若是裴大人,定然也不会做出将百姓弃之不顾的事情。”皇后道:“裴大人受百姓爱戴,能力又出众,就连靖王也与裴大人有些渊源,先前裴大人还为靖王说话,靖王又向来敬重有才之人,若是裴大人去的话,想来靖王也会乖乖配合。” 皇帝眉头皱起:“可裴慎似乎与靖王有些不对付……” 先前还到过他面前来告状过。 皇后笑道:“那不是更好,靖王是什么性子,陛下您还不清楚?在大事上,他总不会出错,有裴大人能治得了靖王,您也不必担心靖王会不听他的话。” 皇帝眉头一松,也有些心动。 “再说,照皇上您的意思,也是最看重裴大人不过,裴大人还年轻,若是往那地方走一遭,也能锻炼裴大人,皇上总不会让裴大人一直呆在那。如今事态紧急,可容不得皇上犹豫多久。” 皇帝听着,也有些意动。 他属意的其他人,不是年纪大了一些,便是能力还有些不足,要么便是难以与靖王磨合。靖王不是个能轻易服人的性子,说不准大敌当前,两人还先起了内讧。 被皇后这么一分析,裴慎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再者,他的位置也不是很高,若是离开了京城,手中的事务也能让其他人接过。他看重裴慎,也想快点将裴慎培养起来,以后好成为下一个皇帝的左膀右臂,边关的确是个能锻炼人的地方。 -- 第 152 章 甄好向来固执, 决定好的事情, 任谁来劝都没有用,裴慎本来就管不了她,唯一能管得住她的甄父又不在京城。因着怀州事态紧急,片刻也耽搁不得, 裴慎也来不及写信去江南让甄父来劝看, 没有办法,他就只能带上了甄好。 为此裴慎忧心忡忡的。 他一个人去怀州也就罢了,就算那边再危险,就算他出了事,也连累不到其他人, 怀州距离京城甚远, 再怎么也不会让留在京城的人出什么事情,可偏偏, 甄好要跟他去怀州。 甄姑娘又不会什么防身术, 平日里连鸡都没杀过, 如何能到这么危险的地方。且不说有外敌虎视眈眈, 他还听闻怀州民风彪悍, 那儿的知府才刚跑掉, 指不定有多敌视新来的知府,若是甄姑娘还被那儿的百姓欺负了可怎么办? 他还差一点想过,不如干脆答应了和离的事情, 左右那和离书还在甄姑娘手里, 只要和离了, 甄姑娘就没有光明正大的理由与他一块儿去怀州。 还是他才刚提了一句,反倒是被甄好骂了回来:“你说和离就和离,不和离就不和离,话都让你说全了?这会儿我不答应了!” 明明是她一开始期盼的和离,这会儿甄好却是不情愿了。 有了难处就要把她撇到一边,好处都让裴慎占尽了,先前怎么就不这么贴心遵循她的意愿? 因此,就算是裴慎心中再担忧,等急匆匆收拾好东西,两人也该出发了。 甄好把如意阁的生意交给了秦云打理,她信得过秦云的为人,念着以后她多辛苦,还给她让了一成利,秦云多有不舍,可知道裴慎被调离京城之后,也没有说什么,只连连保证自己会把如意阁打理好,等着甄好回来。 而裴淳也从学堂里离开,跟着他们一块儿到怀州去。 相比起裴慎的担忧,裴淳却是镇定的很。 “反正有哥哥和嫂嫂在,咱们是一家子,当然是你们去哪,我就去哪了。”裴淳说:“不管是在京城还是怀州,学业上的事,还有我哥呢。” 裴淳想得美,他哥是去当大官的,就算是有战事又如何,大官身边可都有人保护的!再说了,皇上先前还派了好多士兵去呢! 再不济,他都已经是十一岁了,已经可以保护嫂嫂啦! 怀州事态急,三人一路慌张赶路,白日不敢停,只有夜里才敢休息,日夜兼程数日之后,才总算是赶到了怀州。 大军早已经先一步到了这儿,靖王也是到了怀州之后,才听到了知府叛逃的消息,怀州城里无人做主,他身为这次带兵的大将军,是身份最高的人,只能皱着眉头,暂时将怀州城接管了过去。 只是他倒是想管好,可因着前一任知府叛逃,又有外族人趁夜入城杀了几十个百姓,如今怀州上下所有百姓都对他们敌视的很,早已经不再信任朝廷。谢琅对所有百姓说了接管怀州城的话,却被当地彪悍的百姓反吐了一口口水,若非是他躲得及时,差点就颜面尽失,不仅是这样,还有无数百姓当着他的面喊出不要他接管的话,怀州百姓十分激动,手里头拿着自制的武器,两方险些起了冲突。 -- 第 153 章 新官上任, 裴慎先去将衙门里留下来的旧卷宗找了出来,先熟悉怀州的事务。至于甄好,将行李放下收拾好之后, 她让衙门里的人看着裴淳,自己则带着枝儿出了门。 甄好离开京城时, 给铺子里留下了必备的银子之后, 就将能带走的银子都换成了银票,特地带到了怀州来, 这会儿刚到怀州, 稍稍休整之后, 她就去外面看看怀州有没有合适的铺子了。 哪怕是在边关,又外敌觊觎,可该过的日子还是要过,甄好仔细观察了一番,怀州还有不少首饰绸缎胭脂之类的铺子开着, 只是生意萧条, 看着倒没多少人进出,再者, 怀州穿衣打扮的风格也与京城差了许多, 这儿气候湿热,百姓穿的衣裳布料也偏向单薄, 时兴的纹样也与京城的不同。 甄好顿感棘手。 越是乱的地方, 人们担惊受怕, 最在意的便只有安危与粮食, 反倒是不会太在意自己的穿着打扮,只有安定下来之后,才会开始将注意力放到除了粮食之外的地方去。她自小生活的江南是富庶之地,后又到京城,京城是最为繁华,两个地方的百姓大多已经衣食无忧,才开始考虑穿衣打扮的东西。 甄好在街上走了一圈,大致有了一个想法。 她开在京城里的如意阁,铺子里的商品有价高的,也有便宜的,不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需求都能一应满足。可在怀州不同,这儿的百姓不如京城与江南富饶繁华,手里头的银子有限,平日里想的便是该如何吃饱饭,对身上穿戴并不在意。 怀州地方湿热,却也不算太过贫瘠,无论任何地方,也都有富户。 她到了怀州,便得舍弃那些平民百姓的生意,只要做那些手里头有多余银子的人生意便是。哪怕是有战乱,到了何种危险的境地,这样的人家可都不会让自己失了风度。 要开这样的铺子,位置也要选在价格高昂,最为繁华的地段。 甄好带着枝儿先去牙行看了一眼,问问这儿铺子的情况。 怀州有外敌来犯,不止前任知府,百姓们也担心会被战事牵连,有不少人已经往外逃,在靖王带着军队到了之后,情况虽说稳定了许多,可依旧惨淡,城中的铺子关了好几个,也有不少人变卖家中的产业。牙人已经空了好几日,骤然遇着一个上门要买铺子的,又见是个美貌妇人,顿时多看了好几眼。 这位夫人肤白貌美,身上穿着的也不像是怀州本地人,一眼便能看出是外地来的。 牙人忍不住道:“夫人可要想清楚了,是要在这儿买铺子?” 甄好颔首:“麻烦你替我找个地段好的,银子不是问题,但一定要是最好的铺子。” “夫人有所不知,如今外族人要来攻打怀州,马上可就要打仗了,夫人还要在这儿买铺子?”虽说是上门的好生意,中间能赚不少差价,可牙人也忍不住多说几句:“这段日子,可是有不少人要卖铺子,夫人要的地段好的铺子,也不是没有,只是……只是,夫人这生意,恐怕是不好做。” -- 第 154 章 在裴慎来之前, 怀州的百姓已经心生抵触, 不欢迎他的到来,谢琅的待遇更不用多说,若不是他手下掌管着军队,说不定就已经被怀州的百姓们赶了出去。 可偏偏裴慎来了之后, 一通操作很是出其不意。 他不讨好怀州百姓, 也不与怀州百姓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反而满脸不耐,一副如果不是无可奈何也不会到了这儿一样,让怀州百姓气愤的同时,对他也没先前那么抵触了。 无论怎么说, 这位新知府已经到了怀州, 有靖王看着,他也跑不了, 若是他不好好做事, 等怀州城失守, 遭殃的也不只怀州百姓, 还有这位新知府。就算是为了自己的性命安危, 新知府也不敢做出前知府那样的事情。 大难当前, 有什么不满,等把外族人都打退了再说!怀州城不能丢! 裴慎对百姓说了那么一通,反倒是让怀州百姓暂时接受了他。 谢琅对此郁闷的不得了, 把自己当初来怀州城时遭受的待遇回想了数遍, 越想就越不甘心, 可偏偏,他因着怀州百姓的态度而生气,裴慎却像个没事人一样。 裴淳躲在人群里看完了全程,回去之后就和甄好学,把两边的话从头到尾复述了一遍。 甄好也不禁惊讶:“他当真这么说?” “千真万确!”裴淳拍着胸脯保证:“嫂嫂,这可是我亲耳听到的,难道还有假的不成?你要是不信,等我哥回来了,你问他也是一样的。” 甄好将信将疑,等裴慎回来,也问了他一番,却是当真从他的口中听到了肯定的答案。 “前知府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如今无论我做什么,怀州的百姓一时也不可能会相信我,既然如此,与其白费工夫花在这上面,还不如花在实处。”裴慎解释道:“要让他们知道,在大难当前,我们是同进退,不但他们跑不了,我也跑不了,这样,只要齐心协力能够将外敌打退,后头的事情就由后头再说。靖王的军队还在这儿,若是两边交战,也是靖王出力最多,等将敌人打退,这儿的百姓亲眼见着了,自然也还会再相信朝廷。” 甄好问:“你就不怕怀州的百姓生出逆反心理?” “他们不会。”裴慎镇定地道:“朝廷已经派出了人来,先是靖王,后又是我,他们已经看到了皇上的诚意。这儿是怀州,他们是怀州土生土长的人,他们比谁都希望怀州好好的。” 甄好不懂朝政,听他说的那么笃定,也就不再担心这件事情。她与裴慎说了自己要在怀州开铺子的事情,连铺子都已经买好。 裴慎也不禁与牙人一样担忧:“大难当前,当真会有百姓在首饰绸缎上多花银子不成?” 甄好胸有成竹:“之后可还得借借你的面子。” 裴慎顿时好奇不已。 甄好联系好了进货的渠道,在铺子装好之前,先给自己与裴慎裴淳做了一身衣裳。 -- 第 155 章 甄好的铺子果然很受怀州城里诸位夫人的喜欢! 她年轻时, 京城里谁的风头都压不过她, 后来做到首辅夫人,也是各位老夫人中最好看的那个,不管是年轻姑娘还是年迈的老夫人,不论是谁的衣裳都能提出意见来。等怀州城里各位夫人的新衣裳做好, 乍一眼看过去, 好像每人都穿戴着如意阁的商品。 若是大部分人都穿上了新衣裳,戴上了新首饰,唯独你没有,那反而还会让人无地自容。夫人们之间除了攀比夫君,攀比家世, 可自己也要攀比, 一时,甄好的铺子里又多了许多人来照顾生意。 怀州这儿虽说要有战乱, 可打仗有靖王带兵冲锋陷阵在前头, 普通人虽然离得近, 却也不会当真上战场上去, 除了担心自己的安危之外, 家中条件好些的, 难免也会多注意些打扮。城中各个官员的夫人都穿上了如意阁里的东西,自然是让不少人注意到,怀中的富户动了念头, 很快又有人主动上了门来。 甄好的铺子装的好, 铺子里的东西价格也不便宜, 普通的百姓轻易也不敢踏进来,可如今满城的有些脸面的夫人小姐都穿戴上,就算是普通百姓见了,心中也难免嘀咕。 听说,知府夫人在京城时,这铺子开的就可受欢迎了! 京城里的人们,穿的用的也都是这如意阁里的呢! 就算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当然也是爱美的,又见如意阁里的布料精美,首饰精致,那知府夫人更是美的像天仙似的,经她双手打扮之后的夫人小姐,也个个都变得比先前好看。就算是寻常人家的姑娘,心里头也羡慕的很,想着若是有朝一日能踏入如意阁一步就好了。 怀州百姓虽说对裴慎有些敌视,可对甄好却没这么大的反感。新来的知府夫人又美又温柔,心地也善良的很,因着外族几次骚扰,怀州城里不少百姓都被抢了东西,知府夫人还在城中支了粥蓬施粥,只要是孩子,都可以去免费领。大人当然是没有的,大人身强体壮的,如何能占这个便宜? 那一碗粥或许不多,可谁家中不是有好几个孩子,若是孩子们都去粥蓬那填饱了肚子,家中就能省下不少粮食来,省下来粮食,又能吃不少呢! 当然,好的只是知府夫人,那新来的知府仍然还是讨人厌的很。 讨人厌的裴慎可不在乎怀州的百姓们如何看待自己,他接管了怀州的事务之后,许是知道皇帝派来了新的知府,外族的动作也越来越多,最近些日子,谢琅手底下的士兵就在附近看见了许多外族人。 “照我的意思,还是直接派兵攻打他们,把他们一锅端了,之后也就没什么事了。”谢琅说:“磨磨蹭蹭的,要等到什么时候?” 裴慎冷静地道:“王爷可知道敌方有多少人马?主帅是谁?是否还有其他的后手?” -- 第 156 章 对于这种情况, 裴慎早有预料。 他初到怀州, 本就不抱有什么怀州百姓能够立刻信任他的希望,怀州的百姓们排外,他一个外地来的官员,想要获得怀州百姓们的信任很难。最初对怀州百姓们的那番话, 他也是故意那么说的。 怀州城的存亡, 怀州百姓也同样关心,他那样说,也只是想让怀州的百姓放心,不用怀疑他,至于之后信任的问题, 以后慢慢来也不迟, 信任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堆起来的。 别的不提,在外族开始进攻之后, 怀州城上下同心协力抵御外族的攻击, 在怀州待了那么久, 裴慎也一直在干实事, 他的所作所为, 怀州百姓都看在眼里, 近日里对待他的态度也软化了许多。 可偏偏出乎裴慎意料的,出现了这种事情。 饶是他早有准备,可如今看到百姓们满脸的不信任, 也不禁心头一紧。 裴慎眉头蹙起, 却也没有多在意, 而是问道:“出了什么事?” “有人在井水里下毒!” “大夫来看过了没有?大夫怎么说?解药找到了没有?有多少人中毒了?” 城中的大夫都来了,可所有大夫努力过后,只知道这是什么毒药,却也不知道该如何解毒。就连这毒|药,也是某位大夫灵光一闪,想起在某本医书上看过,连叫什么名字都不记得。 裴慎眉头紧皱,对着怀州百姓们满脸的紧张与愤恨,却也是无可奈何。 他令全城的大夫都抓紧时间去寻找解药,然后又让人把这口被下了毒的井封起来,避免让其他人误喝了里面的井水,等做完之后,对着那些中毒了的百姓,却也有些不知所措。 “手臂上的红线消失时,此人就会身亡,那等红线消失这段时间,大约是要多久?” 想起从某本医书上看过这种毒|药的大夫回想了一下,琢磨说:“大约是要一个月。” “一个月?!” 那些中毒了的百姓纷纷变了脸色:“那我们就剩一个月可以活了?!” “话也不是这么说,若是找到了解药,解了毒,问题也就迎刃而解。” “那解药呢?去哪里找解药?”有人愤愤道:“这毒是外族人下的,他们巴不得我们死,怎么可能会给我们解药。” “再说了,被下毒的是井水,谁知道其他的井里头是不是也被下了毒,我们连下毒的人都找不到,万一……万一其他的水井也被下毒了呢?!” 此话一出,不少人都变了脸色。 大家都觉得,此事并不是不可能。 怀州的百姓们互相看了看其他人,可身边的人都是自己的亲朋好友,怀州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这儿的百姓团结的很,互相也认识,谁也不敢相信会是自己的熟人下手。 可城门口守得那么严,其他外来的人口也进不来。 众人之中沉默了片刻,才有人问:“有谁靠近过水井?” “平日里,大家可都是来井中打水,凡是住在这附近的人,有谁没有来过这儿?要不然,大家怎么会中毒?”中毒的也都是常来这边水井打水的人。 -- 第 157 章 距离中毒已经过去半月有余。 第一批中毒的人手中的红线已经少了一半, 怀州百姓们的脸上也满是郁色, 连精神气都萎靡了不少,可偏偏他们努力调查,却依旧找不出线索,更找不到那个下毒的人究竟是谁。 过去了半月, 所有的百姓都自暴自弃了。 城中封了两口井, 裴慎当然也不能坐之不理,见百姓们迟迟找不出下毒的人是谁,而京城那边也一直没有消息,城门外还有外敌虎视眈眈,他暂且将手中事务放下, 也去调查关于井水被下毒的事情。 怀州的百姓们已经找到了不少的线索, 却迟迟无法定下目标,哪怕是知道他们其中出了内鬼, 可周遭都是熟人, 任谁想破脑袋, 也无法把相熟的人往坏处想。可裴慎就不一样了, 他与怀州的百姓不相熟, 不管是中了毒的人, 还是没中毒的人,在他的眼中都是怀州的百姓,他都一视同仁, 每一个人身上都有着嫌疑。 与大理寺卿樊大人共事的时候, 裴慎在他的身上学到了不少查案的手段与技巧, 只是先前还不等他施展多少,就被陷害入了大牢,这会儿倒是来了机会。 靠着怀州百姓们收集起来的线索,裴慎与衙门里的官差抓紧时间调查之下,终于找到了那个在井中下毒的凶手。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那个人竟然是第一批中了毒的人。他手臂上的红线已经消失了大半,裴慎派人闯进院子里去抓他的时候,其他的怀州百姓还都拦着。 那些人愤怒道:“你别以为找不到下毒的凶手是谁,就可以胡乱抓一个人定罪了!” 裴慎负手站在远门之外,巍然不动:“是或者不是,你不如亲自去问问他,看看他是怎么说的。” 众人便纷纷朝着被抓的那人看去。 屋主站在原地,面对所有人的惊讶与怀疑,却是捏紧了拳头,而后……垂下了头。 他一言不发,分明就是要认了这件事情。 见他这种反应,怀州的百姓们最为伤心不过。此人也是怀州当地土生土长的人,平日里为人憨厚老实,若是谁家有了难,他还抢着来干活,与周遭邻里朋友的关系都很好,甚至是在中毒之后,也率先振作起来,安慰其他人,也正是因为这样,得知此人是凶手时,怀州的百姓们也更加不敢置信。 “怎么会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一个壮汉拨开人群,一把揪起了他的衣领,眼睛因为愤怒人变得赤红,手背更是青筋鼓起,看着就吓人的很,可这人却不为所动。“我们怀州是哪里对不起你,你竟然要这样害我们?!亏我平时还把你当好人,原来你早就做了通敌叛国的小人!我呸!” 那人任由他骂着,半句也不反驳。 他平日里待人和善,与其他人的关系都好,这会儿裴慎都指出来了,这人也不否认,可却仍旧有人不敢相信:“是不是弄错了,他怎么会是下毒的人?他明明也和我们一样中毒了。” -- 第 158 章 这变故着实让不少人都惊呆了。 围在这儿的百姓里, 中毒了的人不少, 可自己主动要中毒的人却是一个也没有。如今虽说拿出了一个解药来,可那解药也是毒药,还从未有人尝试过,若是有什么不对, 说不定小命就没了。 甄好着急地把裴慎拉住, 她抓住裴慎的手臂,看着上面清晰显眼的一道赤红长线,她张了张口,一时竟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完整。 “你……你怎么……” 甄好本想问,他怎么会做这种蠢事, 哪里会有人主动喝下毒药的?可转头一想, 裴慎这样做,还不是为了她? 这解药是她找出来的, 没有人愿意试, 连大夫都说不好找你, 是为了帮她试药, 裴慎才愿意喝下毒药, 以身试药, 说来说去,这还是因着她的缘故。 要是裴慎出了什么事,也与她逃不了干系, 还是她害死的。 甄好眼眶微红, 可这会儿看着裴慎, 心中复杂,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口。 她心中还多余的庆幸:幸好这会儿裴淳不在,不然要是让裴淳见到了,不知道要多难过呢。 再说起来,裴慎平日里可不是个会这么冲动的人,就算没有人愿意试药,他应当也多的是办法来解决,怎么这会儿却是这般冲动,直接自己试了呢? 甄好想起这茬,方才复杂难过又震惊的心情戛然而止,愣愣地抬头,因着眼眶还有些红,模样看着还有几分傻呆呆的。 裴慎却是没有与她多说,安抚地捏了捏她的手,而后便对怀州百姓道:“如你们所见,现在我也中毒了,我这就喝下解药,若是我出了事,就代表这解药是错的,若是我还活着,这毒药也解了,证明这解药是真的,那你们就要乖乖喝下解药。” 怀州百姓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 所有人都惊呆了,愣愣地看着他,半天也反应不过来。 裴慎没等到回复,又问了一遍:“你们不答应?” 这才有人回过神来,连忙道:“我们同意,要是这解药是真的,那我们肯定喝。” 连说话的人自己都没发觉,他的语气好了不少。 这会儿,怀州百姓们的心情,可是与先前一点也不一样了。 他们讨厌原来的知府,讨厌靖王,也讨厌新来的知府,怀州百姓十分团结,也因此十分排外,先前裴慎与他们更是发生过口角,可以说是相看两厌。甚至是,中了毒之后,还有人心怀恶意的想,这毒说不定是裴慎下的,哪怕官府表现出费心找解药的样子,都有人不相信。 中毒只有他们怀州的百姓,与官府可没有关系,不管是靖王也好,还是新知府也好,他们的吃用都是其他的水井,因此连一个中毒的人都没有。这些人哪里会在乎他们的性命? 可如今却不一样了。 裴知府以身试药,连这解药是不是真的都不好说,都愿意亲自去试。若是解药是真的,那倒是皆大欢喜,要是这不是解药,而是另一种毒药,反而会丧命,就算是既不解毒也不会被毒死,可他喝下进水,也与他们是一样,只剩下一个月的性命。 -- 7000评加更 有外敌来犯, 谢琅作为主将, 自然也不会轻易放过,他带兵将敌人逼退出几百里之外,回来之后也并不是一无所获。 “如今天气越来越热,那边开始缺水了。”谢琅说:“不只是他们, 我们这儿也是, 最近些日子里,天上一直没下雨,城中还出了井水被下毒的事情,虽说如今城中百姓的毒解了,可那两口井也没有人敢再动。城里头本来就没有太多的井, 现在又是缺水的时候, 我看再这样下去,说不定, 连我们也会陷入缺水的境地。 裴慎颔首:“我也有想过这些, 但是关于地下河的事情, 一直没有头绪。外面怎么样了?” “他们缺水, 士气也弱, 我看是可以一鼓作气打过去, 但是……”谢琅迟疑。 裴慎知道他在迟疑什么。 他道:“关于下毒的那两人,现在还关在大牢里,随你处置。” 谢琅闻言, 眉头一松:“你竟然没处置了?” “外族蓄谋已久, 又是在朝廷安插人手, 又是在怀州安插人手,崔某等人能潜伏这么久都没有被发觉,没道理这边就这么一手准备。”裴慎说:“除了被抓到的这人之外,城中应当也不止一个奸细在。” “那其他的奸细,你找到了没有?” 裴慎摇头。 谢琅挑眉:“也没审出什么来?” “他们说他们也不清楚。” 谢琅沉思。 裴慎又说:“既然是奸细,那城中发生的事情,定然也瞒不过那些人,先前城中百姓中毒了的事情定然已经让那些人知晓,难怪会忽然出兵来攻打我们,但是解毒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不好啊日子,或许他们也已经知道了。” “既然如此,难保他们不会再继续下毒……不,既然解药已经找到了,那做出别的事情,也并不是不可能。”谢琅皱起眉头,不禁有些为此发愁:“按照你说的,我们连那个奸细是谁都不清楚,难道还能借此利用什么吗?” “谁说不可能?” 谢琅一愣。 “是奸细,那也是混在百姓之中,既然我们也不知道哪个人有问题,那便将所有人都骗过去好了。”裴慎笑眯眯地看着他:“只是此事还需要靖王殿下的配合才行。” 谢琅:“……” 他眼皮抖了抖,没由来的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 先前投毒的那对夫妻就被关在大牢里,裴慎有空的时候就去审问他们,前前后后问出了不少的事情来。 照那对夫妻说的,他们也不知道其他奸细是谁,妇人在怀州城中待了这么多年,那边一直是派人给她送消息,先前让她下毒时也是。 妇人早就生出了犹豫,若不是有人盯着,她也不会继续下手,藏在暗处的人发现了她在犹豫时,以她还有全家的性命威胁,那日她清早起来,发现家中鸡窝里养的所有鸡都被人用残忍的手段杀害——也是因为这样,她的相公才会为了保全她的性命,背叛了怀州城的人。 -- 第 160 章 怀州城门之外。 大批人马集结, 领头人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之上,远远地遥望着远处城门禁闭的都城。 远处就是怀州。 若是谢琅在这里,就一眼能认出来, 领头人便是敌国主将,与他交手过好几次。敌国的主将是的新王的心腹, 新王是个凶猛好战之人, 他的手底下也不遑多让,饶是谢琅也在他手中的吃过亏。 这会儿, 主将望着远处的怀州, 问身旁的人:“消息千真万确?那谢琅当真是遇刺了?” “将军, 消息就是从怀州传出来的,如今怀州大乱,小的还派人打听过,谢琅的确是出了事情,连那些士兵都慌乱不已, 依我看来, 这会儿正是时候。奖金,谢琅刚在我们这儿占了那么多的便宜, 一定要让他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主将冷冷地哼了一声。 他们才方打过一仗, 输的实在是难看,那谢琅听说是那边的王爷, 养尊处优惯了, 没想到连打仗都这么厉害, 他起初轻敌, 吃了不少亏。那边似乎还有人帮着出主意,诡计多端,让人防不胜防。 被对方的计谋害过不少次,如今他也很是担心,生怕这次传出来谢琅伤重的消息也是个陷阱。 可他们留在怀州的暗线来报,怀州的确是出了变故。 主将扬起唇角,嘴边是残忍的笑意。 真是老天也眷顾他! 当城门上的士兵发现了远方有敌军来袭时,立刻吹响了警报的号角,听到声音,怀州上下所有百姓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忧心忡忡地朝着城外看了过去。 衙门里。 谢琅正在闭目养神,忽然听到熟悉的警报声,他便立刻掀开被子跳了起来,把旁边装模作样要给他换药的心腹吓了一跳。 “王爷?!” “还愣着干什么?快把本王的兵甲拿来!”谢琅双眼放光,激动地道:“再派个人,去把裴大人叫过来,本王有事情要与他商量。” 立刻有人取来了他的兵甲与长刀,等谢琅穿戴整齐,裴慎也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他拦住了就要出去的谢琅:“殿下且慢,还不到时候。” “人都打到家门口了,还不到时候?” “如今还只是试探而已,依着敌人的谨慎,不会就这样轻易相信,先派出来的人马只是试探,若是王爷在这个时候出现,恐怕剩下的人就会立刻掉头离开。”裴慎镇定地说:“若是王爷想只抓到这些小虾米的话,那王爷尽管去吧。” 谢琅瞪了他一眼,只好又坐了回去。 怀州的百姓与士兵立刻有了反应,迅速地集结起来迎战到来的敌人,只是出现在所有人面前的,只是谢琅的副将,他并没有出现。 敌国主将在远处看着,见怀州城门打开,副将率领士兵迎战,而谢琅却迟迟未出现,心中更是笃定。 怀州城里,百姓们却不怎么镇定。 外敌来袭,城中的士兵出去迎战,可主帅不在,所有人都有些浮躁。主帅非但是要统领千军万马,更是要安抚人心,如今城中所有人都好好的,唯独靖王出了事情,非但是那些士兵不安,连怀州百姓们也有些不安。 -- 第 161 章 靖王带人把敌军打的落花流水, 可惜运气不好, 竟还是让那边的主将给溜了。饶是如此,他大败敌军,可出了好大一口恶气,兴许短时间内, 外族也不敢再来。 谢琅可谓是春风得意, 等城门打开,他骑在马上,带领众将士回城,怀州百姓夹道欢迎,不可谓不热情, 自从来了怀州以后, 谢琅还是头一回得到这种待遇,竟还有些受宠若惊。 等去了衙门, 再见到裴慎时, 他还有些得意洋洋:“你可见到那些百姓对我是什么态度了没有?先前我来怀州时, 可个个对我爱答不理, 如今倒好, 个个都尊敬我崇拜我, 他们早该如此,我奉命前来怀州,便是要保护他们, 如今他们可知道错了。” 想他堂堂王爷, 金贵之躯, 何曾被这些百姓下过面子,不过也是,这些百姓有眼无珠,如今知错悔改,他也不是那般小气之人,自然也大度地原谅了他们。 身居高位,这点肚量,他还是有的。 裴慎沉思道:“靖王殿下也不能太得意忘形。” 谢琅收敛了喜色,问:“难道还有什么不对?” “虽然此次大败了敌军,可他们的主将逃走,回去之后,定然还会再想办法出兵威胁怀州,靖王殿下不可掉以轻心。”裴慎眉头蹙起:“若是殿下大意,怀州出了什么事情,那百姓们可就不会像现在这般对殿下了。” 谢琅不禁正了正神色,又问:“那照你说,应当怎么做?在我看来,应该乘胜追击,把敌人一举拿下。” 裴慎摇头:“敌方主将逃走时,还带走了不少人,殿下若是贸然进攻,说不定还是自投罗网。大牢里还关着那两人,还有刚被抓过来的奸细,他们既然受重用,说不定还知晓不少事情。至于这审问之事……” 谢琅立刻道:“本王亲自来。” 裴慎颔首:“那就麻烦殿下了。” 那些奸细可是重要的人物,逼问之下,也能问出不少东西来。谢琅稍作休息之后,便立刻去了官府大牢,去审问那几个刚被抓来的奸细。 至于裴慎……裴慎差下人准备好一切,算准日子,带着甄好出门踏青去了。 他前段日子翻遍了书,仔细对比观察之下,发觉怀州城外的一座山下说不定就藏着地下河,只是此事还未确定,他没有与其他人声张,只带着甄好就出了门,自然,对外的理由,便是刚打赢一场胜仗,知府大人心情甚好,特地与夫人出门游玩。 那座小山也不算荒凉,因着离怀州城不远,平日里来的人不少,小山上树木丛生,如今天气炎热,反倒是有许多人愿意山上纳凉,好在平日里大家也都忙碌着生计,裴慎与甄好一路走来,遇着了不少打招呼的百姓,到了山上之后,反倒是没多少人了。 上了山,甄好便顿时感觉到一阵清凉之意拂来,把今日的燥热都吹走了。 -- 第 162 章 闭目小坐了片刻, 等休息好了,甄好才坐直了身体。 裴慎小心翼翼地道:“夫人,你醒了?” 方才刚有点小动作就被抓包, 如今裴慎紧张的很,半点多余的动作也不敢做, 见她站起来了, 又殷勤地去替她整理衣裙。 甄好问:“接下来要去哪?” 裴慎眼睛一亮,又镇定地拂去了落在衣上的落叶, 道:“几位大人与我提过山上的风景, 若是夫人还不觉得累, 不如就一块儿走到山顶去看看,到了怀州这么久,还不曾看过怀州的全貌。” 甄好颔首,没有什么不答应的。 好在她今日特地穿的衣裳特地是为了方便活动,如今爬山也不觉得衣裙累赘, 没了先前寻找地下河时候的紧迫, 这会儿两人走到路上,步子也慢悠悠的。 裴慎看了她一眼, 两步快走上来, 走到她的身边,而后咳了一声, 开口说:“京城也有不少踏青的好去处, 若是夫人喜欢, 等回了京城之后, 我再带夫人多走走。” “京城人多,说不定还要碰到什么人,你或许会不习惯。” “山上那么大,人再多也占不了整座山,再说,因着有夫人帮忙,我已经没有先前那般碰不着人,并无什么大碍。” 甄好不置可否,只道:“那等回了京城之后再说吧。” 她没有立刻拒绝,裴慎就当她是答应了。 裴慎心中更加高兴,眼角的余光偷偷瞥了她一眼,而后又试探着伸出了手。两人走的很近,他的手往旁边悄悄探了探,便立刻碰到了另一个人的。裴慎的指尖小心翼翼的碰了碰,见甄好没有躲闪,才又大胆地试探着握住了她的手。 他全程关注着甄好的反应。 甄好的面上没有任何变化,好像什么也不知道一般,也只有裴慎知道她没有拒绝。他心中欢喜不已,忍不住在心中想:他的夫人也惯会装模作样。 分明是喜欢他的,可却偏偏不承认。 嘴巴上说着嫌弃,可他若是做什么,却也不会拒绝。 他想要与夫人出门踏青,特地找了借口把夫人骗出来,哪怕夫人知道了真相,也没有生气,分明心底也是高兴的,方才还与他说好了,等回了京城之后,也还在再一块儿出门去! 裴慎面上不显,心中飘飘然。 可惜靖王不在这儿,他满肚子的话,这会儿想与人说,都找不着人。 小山不高,平日里也有很多人走,早就已经走出了一条平坦的路来,两人原先就已经到了半山腰,这会儿慢吞吞往上走,一路走走停停,等到了山顶时,却也并不晚。 正如那些大人说的那样,山顶上的风景格外的好,一眼便能将远处的怀州城收入眼底,远方是恢弘大气的城池,人影小的连见也见不着,只站在这儿看着,心中都能涌出无限澎湃的感情来。 甄好不禁转头朝裴慎看去。 裴慎也是第一次见,感触应当也比她更深一些。 -- 第 163 章 只是下来也下来了, 裴慎方才看过,方才那个洞口可没法爬回去,等生过了气, 除了去找其他能出去的办法之外,他们也没有别的路可以选。 这底下黑漆漆的, 什么也看不清, 脚底下也全是烂泥落叶,也不知道藏着什么危险。见着裴慎后, 甄好就不敢乱跑了, 只抓着他的衣角, 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后移动。 “平日里与怀州那些百姓说起来时,我都没听说过怀州底下还有这种地方。”底下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开口说话时,回音也大的很,甄好便不禁压低了声音, 饶是如此, 这儿只有他们两人,又静悄悄的, 再小的声音也听得分明。“这座山平日里头可有不少人来, 我看只有我们倒霉的很,偏偏从上面摔了下来。” 裴慎淡淡地道:“倒霉的只有我, 夫人是自己跳下来的。” 甄好:“……” 甄好在心中叹气, 怎么裴慎的小心眼这回都用到了她身上了? 可裴慎才刚发过火, 又是自己理亏在先, 这会儿甄好可理直气壮不起来,只能柔声哄着他:“我也是担心你,才一时情急,你也别生气啦。” 裴慎:“……” 好在底下黑的很,他脸上什么表情,甄好也看不见。 方才是生过气,可都到这种地步了,自然是找出路要紧,他心里头那点气早就在甄好软声道歉的时候消散了干净,如今甄好心虚哄他,裴慎难得有这种待遇,被哄得心中飘飘然,险些飞上了天去。 只他声音还是不冷不淡的样子:“夫人若是能记住就好。” 甄好连连保证。 两人慢吞吞往前走,才总算是见到了一点光亮。与此同时,水汽也更加重了。裴慎心中有了猜测,见甄好紧张地抓着自己,连手都有些发抖,不由得出声安慰道:“若是我猜得没错,或许是我们误打误撞碰见了地下河,虽说之前倒霉了些,要是当真找到了地下河,反倒是好事。” “地下河?” 甄好一愣,终于想起了出门时的目的。 她继而眼睛一亮:“要是当真找到了地下河,岂不就是件大好事了?!” 裴慎颔首,说:“若是当真找到了,这也是夫人的功劳,官府重重有赏。” 甄好可不在乎这点赏赐,连忙拉着他往前走,迫不及待的很。 等绕过了前方的拐角处,前方越来越宽阔,也越来越亮,如今外面天都已经黑了,这些光亮定然不是天光,两人心中顿时生出了无数好奇。 与此同时,他们还听到了哗啦啦的流水声。 两人连忙快步走了过去,终于走出了这条洞口。眼前是一处宽阔明亮的场地,顶部挂着会发光的不具名矿石,他们看见的亮光便是从这儿发出来的,最让两人惊喜的,便是眼前一条奔腾的河流,在头顶矿石的映衬之下,泛着粼粼的彩色波光。 白日里他们找了那么久的地下河,甚至是井水被人下毒之前就困扰的事情,没想到误打误撞,竟是因祸得福,在这里找到了。 -- 第 164 章 有了火折子, 剩下就好过很多了。 甄好原先去看过,那山洞里有不少从洞口落下来的枯叶树枝,她拿着矿石去抱了一些回来, 用来做生火的用具,而裴慎从中挑了一根较为粗的木棍, 想办法削尖之后, 便去湖里叉鱼。 湖边水温冰凉,底下也有些冷, 天黑了之后, 便冷的更加明显, 这样的时候本该来一碗热汤最为合适,可偏偏手边也没有能做锅的用具,只能勉强来几条烤鱼了。 甄好本来以为会要费一些工夫,可出乎意料的,裴慎下去没多久, 她这边才刚刚把火生起, 裴慎就带着几条鱼回来了。 “这边的鱼也许是在这儿待久了,没有人来捉, 笨得很, 也不知道躲。”裴慎道:“除此之外,这儿什么也没有, 只能委屈夫人了。” 甄好摇了摇头。 见他身上湿淋淋的还滴着水, 想他两次下河, 担心他会冻坏了身体, 甄好连忙将他拉到了火堆边上,生怕他会冻着。 她坐下来想收拾鱼,还没动手,这活计就被裴慎伸手抢了过去。 “这等粗活还是让我来吧。”裴慎道:“夫人平日里没做过这些。” 甄好想了想,倒也没与他争。她虽然偶尔会下厨,可厨房里的食材都是让厨子收拾好了,还轮不到她动手。 甄好撑着下巴,看着裴慎动作利落熟练的处理了几条鱼,而后便架在火上烤了起来。她看了好一会儿,瞥见裴慎身上还湿着的衣服,连忙道:“你把衣裳脱了吧。” 裴慎手中的鱼没拿稳,险些掉进火堆里。 “这儿这么冷,小心冻出病来。”甄好连忙说:“把湿衣服换下来烤一烤,等干了之后再穿回去。” 裴慎抬起头来,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而后才轻轻颔首:“既然夫人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就只能照做了。” 方才为了下水之后方便行动,他便脱了外袍,如今穿在身上的衣裳都湿淋淋的,照甄好说的,那就是要全都脱下来。 当裴慎动作慢吞吞的解开衣带时,甄好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的话究竟有多令人误会。 她顿时臊红了脸:“你转过去!” 裴慎便依言转过了身。 正面见不着了,可背面依旧能见着。 甄好一眨不眨地盯着燃烧的火堆,这儿静悄悄的,不管是枯叶枯枝燃烧时噼里啪啦的声音,还是旁边河水缓缓流动的水声,都十分明显,哪怕她已经刻意不去在意,可脱衣服时悉悉索索的声音还是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她的耳朵不好意思地动了动,哪怕是不去看,眼角的余光也还是瞥见了一些,甄好浑身僵硬,可一时又难以转过头去。 她在心中默默的想:都与裴慎过了一辈子了,她有什么没见过的? 是了是了,先前帮裴慎量尺寸的时候,她都已经将裴慎全身上下摸了个遍,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 甄好在心中安慰了自己好一番,再抬头时,才总算是镇定了一些。 -- 第 165 章 要不是甄好提起, 裴慎是当真没注意自己身上还有这点印记。 这口脂印留的也是巧,刚好是在外袍上,若是没有出意外, 按照原来设想中的回了家,恐怕他也压根无法察觉自己的衣裳上还有这点痕迹。就算是出了意外, 他身上的衣裳下水洗过一回, 可偏偏将外袍脱下,口脂印便从昨日留到了今日, 这会儿还让两人都看见了。 几乎是电光石火之间, 裴慎的脑子里便生出了一个念头。 他镇定地抚平了肩颈处的褶皱, 轻描淡写地道:“夫人与我亲近,也不是头一回了,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怎么这会儿还不好意思了?” 甄好顿时瞪大了眼睛。 裴慎又说:“夫人不愿意承认,我却是知道的, 夫人心里明明再喜欢我不过, 连睡着了都会凑到我身边来,哪怕是平日里不说, 可却瞒不过我。” 甄好一噎。 裴慎昨日见她主动贴近, 便知晓今日醒来时会有什么画面,他的夫人醒的早一些, 就算是想瞒着他, 但也瞒不过他。 如今见甄好目光游移, 便心知自己猜中了。 因此他也愈发理直气壮:“夫人自己都不反驳, 果然是想要不承认吧?” “……” 甄好狼狈地转过头,不敢看他。她轻声道:“你又没脸没皮的,说些什么话……” “说些夫人喜欢我的话。”裴慎从善如流地道:“夫人原先还没发觉,可现在总该觉得,应当是非我不可了吧?” 甄好顿时坐直了身体。 “夫人一听我要到怀州来,也不管怀州战事如何,便把京城的生意抛下,跟着我一块儿来了,连我劝夫人,夫人都不听。而昨日,我倒霉掉进山洞里,夫人也不知底下有多少危险,也跟着我跳了下来,难道不正是喜欢我吗?” 甄好嗫喏道:“昨日只是我一时情急……” “情急之下,便连自己的安危也不顾了。”裴慎颔首:“若是夫人出了事,我也不会坐之不理,想来,应当也是与夫人同样急切吧。” 甄好:“……” 她深吸了一口气,才将凑得越来越近的裴慎推开:“好坏都让你说完了,还让我说什么?一口一个夫人,从前可不见你这样。” “不管我从前如何,现在如何,我喜欢的一直都是夫人。”裴慎腆着脸又靠近了她,笑得眉眼弯弯,如画的眉目比宫廷画师笔下的山水还要漂亮。“夫人从前和我说,心里是喜欢我的,可又觉得差了一点,如今我想,那一点应当也没了。夫人跳下来时,也不知道底下是什么,想来都与我一同赴死的准备也做好了,若是底下没有地下河,枝儿也没有来找我们,就算是死在这儿了,与夫人做一对鬼夫妻,我也是最乐意至极。” 甄好没好气地捂住了他的嘴巴。 “什么死不死的,晦气!” 裴慎便说:“夫人要与我做人世间的夫妻,我也是最乐意不过,只是不知道夫人何时点头,给我一个正式的名分。” -- 第 166 章 甄好早知道裴慎如今厚颜无耻, 可却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又厚脸皮到这种程度。 裴慎这句话,又与亲口问她, 何时愿意答应做那等事情有何区别?! 甄好目瞪口呆,好半天说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 可偏偏裴慎浑然不觉, 还说:“夫人这回不开口, 是不是也是默认了?” “……” 甄好的面色涨得通红,差点连反驳都忘了, 她急忙回过神来, 结结巴巴地呵斥道:“你胡说些什么!” 可她面红耳赤的样子落在裴慎的眼中, 哪怕是语气再凶,都是色厉内荏。 “我说的不过是夫妻之间再正常不过的话。”裴慎坦然道:“我与夫人是夫妻,这世间再亲密不过的关系,我是夫人明媒正娶的夫君,我喜欢夫人, 说这些话又有什么不对呢?” 甄好一噎, 又被堵的没了话。 好半天,她才小声地说:“你再这个样子, 我就要生气了。” 裴慎这才住了口。 他虽然是厚脸皮, 可说这些话,他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 平生头一回口上花花, 面上说的熟练, 唯独裴慎知道自己全是试探。 试探到甄好的底线之上, 他便立刻收敛了。 好在裴慎正经的时候,也还是很可靠的。两人在底下无处可去,只能坐着闲聊,裴慎看过的书多,见过的事情也多,他的口才也向来出色,话题随手捏来,提起自己之前办公时的旧闻,甄好很快就听得入迷。 一入迷,时间便过的飞快。 裴慎不知道喝了几回水,说的口干舌燥,暂停下来时,两人忽然听到了其他的动静。 是落叶被踩踏的声音,有人从那条山洞里过来了。 两人一愣,继而眼睛一亮,立刻站了起来。 “裴大人?裴夫人?”来人是个陌生人,小心翼翼地喊着他们:“你们在这儿吗?” 有一点火光从山洞里面映了出来,裴慎连忙拉住了甄好的手,扬声应道:“我们在这里!” 山洞里的人大喜,连忙快步从里面走了出来,他身上穿着军中士兵的制服。 “裴大人,我奉王爷的命前来寻人。”士兵松了一口气,说:“可算是找到您了,裴大人,大家都在担心着您,快些出来吧。” 裴慎颔首,拉着甄好走了出去。 他随手从地上的火堆里拿出了一个火把,三人走进了山洞里,有火把照明,路也好走了不少。 士兵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说:“昨日裴夫人身边的丫鬟跑回城里喊人,大家可都听说了此时,怀州的百姓们可都来了,大家都在担心着您,若不是王爷拦着,恐怕这山头都要被百姓们占满了。” 裴慎神色微动:“竟是惊动了这么多人?” “大家听说裴大人出事,可都担心的不行,裴大人是好人,为怀州做了不少事,怀州的百姓都看在眼里。不只是怀州的百姓,就连我们王爷,听说裴大人出事之后,也立刻派了人过来找,裴大人出事,我们王爷可是最担心的。” -- 第 167 章 这感觉实在是新奇了一些, 两辈子都是头一回。 若是与儿女之间的亲昵不算的话,甄好从未与谁这般亲密过。裴慎不是头一回亲她了,可却是甄好头一回清醒着。 她并不知道裴慎是如何想法, 只知道自己如今心跳如擂鼓,咚咚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冒出来, 她甚至还出神地想, 或许裴慎也会听到。 甄好也说不清,自己为何会没有推开。 只是裴慎说出喜欢的时候, 她便已经愣住, 心尖尖上都觉得滚烫烫的, 她一时出神,连后来裴慎说的话也是半知半觉。 若是她没有呆住的话,或许应当是会推开的…… 可为何如今她已经回过了神来,却还是没有动作? 直到裴慎缓缓退开,甄好才眨了眨眼睛, 她仰着头, 直勾勾地盯着裴慎,与裴慎此时格外明亮的双眸对上, 竟被他眼中的温情烫地移不开视线。 裴慎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鼻尖, 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欢喜与甜蜜:“夫人,你没有拒绝我, 你也是喜欢的, 是不是?” “我说的话, 夫人没有反驳, 是默认了,对不对?” “夫人也是心悦我的,如我爱慕夫人这般,夫人也是喜欢我的。” 说到最后,裴慎说的已经是肯定的话。 这让他如何不欢喜。 自从他认清楚了自己的心意之后,便一直追在夫人身后,可夫人态度坚定冷硬,不给他半点机会,他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夫人软化,渐渐……渐渐到如今,竟然也愿意接受他了! 裴慎喜不自胜。 他读过的圣人诗书里,再多的词都形容不出此刻的欢喜至极。 他低劣如尘埃泥土,于他而言,夫人是淤泥深处开出的花,他原先只敢远远看着,后来才生出了大胆摘花的念头,可他一厢情愿,和与夫人两情相悦相比,那却是差了许多。 前者虽说是他单方面追着夫人跑,不奢求夫人如何垂怜,可若是夫人偶尔对他好,他便能小心翼翼将这份好珍藏在心底,偶尔心酸苦涩时回忆起来,那点甜意便能重新生出来,翻来覆去的仔细品尝。 可若是后者…… 光意识到这件事情,裴慎便感觉整个人都落进糖缸里头,仿佛张口就能吐出甜蜜的糖汁来。 “夫人……” 他伸出了手,虚虚地搂着甄好,他不敢多碰,只隔着衣衫轻轻触碰,就已经让他欢喜的不行。 在甄好回应之前,他有如何大胆,这会儿就有多么的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过分逾矩会把人吓回去。 光这样在一块儿,他就已经满足不已了。 而甄好,甄好也已经为自己的大胆吓到了。 直到分开以后,裴慎每一个字里都含着滚烫的情意,让甄好听着,便不禁红了耳朵。 她张了张口,又呐呐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说是喜欢,她难以启齿,说是不喜欢,那也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或许上辈子的最后,她已经放下了对裴慎的感情,可重来一回之后,裴慎这样热烈的追求她,那蓬勃的毫不掩饰的爱意。让甄好连抵挡都难以做到。 -- 第 168 章 裴慎要准备的东西可要费不少功夫, 他要讨甄好的欢心,这也得是送她的惊喜,既不能告诉她, 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立刻准备好的。 裴慎与弟弟互相通过了气,而后便只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与裴淳吃过了饭之后, 就直接回了家中。 他在外面待了这么久的时间,一日都已经过去了大半, 裴慎想着甄好差不多消气了, 才慢悠悠回了衙门里。 回去的一路上又遇到了不少人说着恭喜的话, 话里话外都提着地下河,裴慎嘴边含笑,一路颔首点头,应下了那些祝贺,在那些百姓话中偶尔有提起裴夫人的, 他便更加高兴。 好不容易到了衙门门口, 裴慎步子慢了一些,他停在门口, 没有立刻进去, 而是先朝里面探了探头。 门口就有官差站着,见到了他, 先喊了一声“裴大人”, 而后又朝他侧目。 裴慎看了看他, 想了想, 走过来小声问了一句:“夫人出门了没有?” 官差愣了一下,才说:“夫人今日一整日都没有出门过。” “没有出门?” “是。” 裴慎思索一番,又问:“那你今日见着了夫人没有?” “回裴大人,见过了。” “夫人看着,有没有生气?” “生气?”官差愣了一下,仔细思索一番,又道:“似乎是没有的。” 裴慎长舒一口气,这才放心地走了进去。 他出门时,甄好还羞愤交加,裴慎并不怀疑,若是自己晚跑出去一会儿,说不定就要被教训一顿。裴慎慢吞吞进了门,等见到甄好时,还仔细观察了一番她的表情,见她面色如常,并没有了先前愤怒的样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夫人。”裴慎镇定地提起了手中的油纸袋,是他回来时顺路买的,里面是甄好平时爱吃的点心:“我给你买了一些吃食。” 甄好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哪里不知道他心里头在想着什么,这会儿也不过是他心虚罢了。 只不过都过了这么久,她就算是有再多的火气,这会儿也早就冷静,更别说那本来就不是一件大事。 甄好将他带回来的吃食收了起来,见他面上露着讨好的笑,也不由得道:“难道我还生你的气不成?” 裴慎眼睛一亮,立刻凑了过去:“夫人,我保证,下回定会万事先问过你。” 甄好:“……” 她还没张口,又听裴慎小声嘀咕:“我喜欢夫人,夫人既然也喜欢我,难道不是也应当像我一样,特别想要亲亲我?” 甄好:“……” 早上那感觉好像在一瞬之间又冒了出来。 甄好深吸了一口气,却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她只是后悔,为何自己昨日竟是一时口快,直接答应了裴慎,如今倒好,反倒是让裴慎蹬鼻子上脸,比从前还要更加厚脸皮了一些。 甄好拿起油纸袋,转身就要离开,却被裴慎一把拉住。 “夫人,我……” 甄好叹了一口气,回头轻声斥道:“在外头就这样,你也不怕让外人看见。不正经!” -- 第 169 章 甄老爷虽说是收到了信, 里头的事情也说清楚了,可怀州距离江南甚远,又有战乱在, 就算是裴慎也不放心他过去。 怀州去不了,可能准备的东西, 他却是能帮着准备的。 先前裴慎与甄好成婚时, 他虽然病重,可大部分事情也都是他处理的, 甄家就他这么一个长辈, 若是他都撒手不管, 甄好这唯一一个女儿说不准连大婚都不懂有可能做什么。一回生二回熟,如今甄老爷身体正好,就算是再做一回,也没觉得麻烦。 再说,这都第二回成亲了, 有不少事情可以省下来。 生辰八字早已经让人算过, 甄好原先用过的大红婚服也还好好保存着。那是甄老爷在好几年前就花出重金找绣娘花了数月时间做,处处皆精美, 至于嫁妆, 甄家就这么一个女儿,所有的东西都是要留给甄好的, 上回裴慎是入赘, 半分嫁妆也没有花, 甄老爷从前可攒了不少好东西, 这会儿终于可以拿出来了。 只是怀州危险,只是暂时待的地方,嫁妆也不必送到怀州去,就连裴慎也没来的及准备彩礼送过来。他在信中求甄老爷收拾的,只是从前成亲时用过的旧物。 无数东西收拾起来,甄老爷花了好多日子,收拾出了好几个箱笼,让人送到了怀州去。 等把东西送出去了,他又在心里头琢磨。 这大婚的喜事,没有高堂,该拜谁去? 阿好就他这么一个爹,裴慎那边也至今死绝了,他们要拜高堂,要拜谁去? 甄老爷想着想着,表情也不禁变得严肃了起来。 他就这么一个女儿,他还好好的呢,阿好怎么能去拜别的人? 甄老爷顿时坐不住了。 他急匆匆把铺子的事情处理了,把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给了,连忙也收拾东西,出门去了。 至于裴慎在信中叮嘱他,让他不必过来,安全为上的事情,早已经被他忘掉了。 江南到怀州旅途遥远,再加上怀州危险,甄老爷没将此事告诉任何人,只打算给甄好一个惊喜。 而先前送出去的箱笼,也经过辗转,被送到了怀州里。 听闻是从江南送来的东西,甄好还愣了一下,而后惊喜地道:“是我爹寄过来的?” 送东西的人确认了名字,的确是甄老爷的名字。 甄好更加稀奇。 等人走后,她就直接打开了一个箱笼时,看到了第一样东西后,一下子愣住了。 等裴慎忙完了一天的公务回来,便看见院子里堆了数个箱笼,其中一个箱子已经空了,听闻是甄老爷 送来的东西,裴慎顿时急了。 “夫人!”裴慎惊慌地道:“你怎么动了我的东西?” “你的东西?我爹给你寄这些做什么?”甄好问:“好端端的,他为何把这种东西寄给你?” 裴慎支支吾吾,一时说不出解释的话来。 甄好朝着他挑了挑眉:“不能和我说?” “当然也不是不能和夫人说……”裴慎小声嘀咕道:“只是夫人怎么能动我的东西呢……那是甄老爷寄给我的,我特地向甄老爷要来,只是为了给夫人一个惊喜……” -- 第 170 章 甄老爷过来, 最高兴的人就是甄好了。 江南离怀州远,哪怕是甄老爷已经把她的东西送了过来,甄好也没想过会见到他本人, 一时甄好惊喜交加,险些就要落下眼泪来。 甄老爷连忙道:“别哭, 别哭, 这大喜的日子,好端端的要是哭了, 那得多不吉利。” 甄好深吸一口气, 才连忙把自己的泪意忍住。 “爹, 你要过来,怎么也不和我们说一声。”甄好问:“你一个人过来的?一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甄老爷摇了摇头:“我一路走的慢,跟着附近的商队过来的,只是他们不愿意来怀州,所以我过来的时候费了一些时间, 好在没走错路, 离这儿近了,外头还有靖王殿下的士兵, 有那些士兵在, 也没遇到什么危险,我才一路走到了怀州来。要是换做之前怀州平安无事的时候, 还不一定要拖这么长时间。” “爹, 别说其他, 你能来了就好。”甄好急忙道:“见你平安无事, 我也就放心了。” “哎,哎。”甄父连应了好几声,才又说:“你也是,能亲眼见着你出嫁,爹也就满足了。” 甄父拉着她说了许久的话,说到最后,两人才想起来今日是甄好的大喜日子,甄父连忙与她告辞,急忙走了出去。 裴慎就等在屋外。 甄父方才一路走进来,把该看的都看了,看的也更是满意不已,这会儿见着了他,也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做得好。” 裴慎矜持地抬了抬下巴。 “虽说我也想不明白,这好端端的,你们为何忽然要再成一次婚,可这是你们俩的事情,你们两个都乐意,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你们把这日子过好了,就比什么都成。” 甄父说完,又问:“你知不知道靖王殿下在哪里?” “您找靖王殿下做什么?” “我自然是要去好好谢谢他!”甄老爷高兴地说:“我这一路走来,到怀州里,没出什么事情,也多亏了是靖王殿下手底下的士兵帮忙,他与你们都是京城来的,又在这怀州里,想来平日里对你们也很照顾,我自然是要去好好谢谢他了。” 裴慎:“……” “怎么?不可以?” “自然是可以。”裴慎面色复杂地应了一声,说:“我让人带您去找他吧。” 甄老爷欢喜地应了。 等谢琅收到了他的道谢,心情更是复杂无比。 偏偏甄老爷还浑然不觉,满脸堆着笑,态度还有几分殷勤:“靖王殿下派了人在外面守着,可让人实在是放心的很,若不是有靖王殿下,说不准那些外族还要对我们这些过路的百姓做什么,真是多亏了靖王殿下。” 谢琅:“……” 甄父又说:“还有小女的婚事,说来也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他们都已经是成了婚的人了,却还又想着再办一回,裴慎虽是怀州的知府,可有靖王殿下您在,万事都得听您的,也多亏了有您这样宽宏大量的人包容,这事才能成。靖王殿下,今日您一定要多喝几杯酒,好酒好菜都要多吃一些,可千万要尽兴!” -- 第 171 章 靖王带着手下的士兵走了出去, 里头一下子空了不少出来。 甄老爷心中发慌,他坐在高位,紧张地抓着扶手, 不知所措地朝着裴慎看了过去。 裴慎朝着他微微颔首,让他不用担心, 而后才侧过头对甄好小声说:“夫人, 没事了,我们继续吧。” “那外族……” “有靖王在, 外族人不会打到城里头来, 方才靖王已经带人出去了, 夫人不必担心。” 隔着盖头,甄好也看不清外面发生了什么,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又有人唱了一遍:“二拜高堂!” 甄老爷乐呵呵地坐在高位,看着两人对自己鞠躬拜了拜,眼中笑意更深。 他连连道:“好, 好!” “夫妻对拜!” 裴慎的眼中满是柔情, 虽然隔着盖头,他也看不到甄好, 可他清楚, 夫人这会儿一定是与他一样高兴。 他何德何能,能够这么幸运, 还能有夫人这么好的姑娘做妻子, 未来还要共度一生呢? 不是他的爹娘, 也不是他的祖母, 更不是裴淳这个弟弟。是他的夫人,在这个世界上,他最亲近且亲密的人。 裴慎垂首,微微弯下了腰。 再直起腰来时,他连眼眶也有些红。只是他眨了眨眼,飞快地将自己的异样盖过,没有让任何人察觉出什么不对劲来。 “送入洞房!” 裴慎牵着甄好的手,慢吞吞往卧房的方向走。 一路上到处都挂满了红绸,门窗上贴了喜字,数人跟在他们的身后,喜气洋洋地想要闹洞房。 且不说现在还是白天,就算真的是晚上,裴慎也不可能给人这个机会。 他连忙把甄好送进了屋子里,然后把门一关,也连忙把那些人好奇探究的视线隔绝在了门外。 “诸位。”裴慎朝着众人拱了拱手:“今日也不是我与夫人头一回大婚了,这该做的事情,先前早就做过,这回也不必特地按照习俗来。” “裴大人,这话可不是这么说,既然是按照礼俗来,连甄老爷都特地赶了过来,那当然要事事都做的全,其他都做了,如何能少的了这一件。” 其他百姓也纷纷点头。 裴慎无奈,扬声高喊了几个人的名字,都是官府里的官差的名字,平时也都任由他差遣。 那几个人听人裴慎在叫自己,连忙挤开人群钻了过来。 裴慎让人把这些凑热闹的百姓给拦着,而自己连忙逃进了屋子里,把门关上,彻底把这些人拦在了里面。 甄好坐在床上,紧张地揪着自己的帕子,听到他开门跑进来时的声音,哪怕是经历过了一回,这次也依旧紧张的很。 “夫人。”裴慎慢腾腾地走了过来:“夫人,我来了。” 甄好轻轻点了点头。 裴慎拿起旁边的玉杆,轻轻挑起了她的盖头。 甄好今日特地打扮过,面若桃花,容貌比平日里都还要娇艳几分,她平日里最是高兴会有人看自己,欣赏自己的打扮,这会儿被裴慎盯着,却很是不好意思。她的长睫一颤,脖颈弯了下去,对着裴慎露出了自己的头顶。 -- 第 172 章 裴慎回来的时候, 都已经是深夜了。 府中所有的热闹都已经消失,府中的下人也已经睡下了,夜里头静悄悄黑沉沉的, 只有白日挂上的红灯笼在幽幽亮着光。 在裴慎回来之后,甄好就醒了过来。她起来点了灯, 又打着哈欠, 慢腾腾地从衣柜里拿出裴慎的衣裳,催着他去洗漱。 如今已经是深夜, 甄好累了一天, 后来又强撑着等着裴慎回来, 方坐下又没多久,很快又生出了睡意。 可她想着裴慎,就没有再躺回去。 等裴慎匆匆洗了一遍,出来时就看见她撑在桌上,脑袋一点一点的, 看上去随时就要睡过去。裴慎心中好笑, 走过去轻轻拥住她,他一靠近, 甄好就立刻醒了过来。 “夫人若是困了, 就早些去歇息吧。”裴慎目光柔和地看着她,声音也是轻轻的:“让夫人等我这么久, 夫人辛苦了。” 甄好慢吞吞摇了摇头, 小声嘟囔道:“说好了要等你的……” 而后她用力眨了眨眼, 才问:“今日你出去的那么匆忙, 怀州是出什么事情了?那些外族没有做什么吧?” “是外族,与怀州倒是没什么关系,是靖王。”裴慎说起来时,心里头还有一些无奈:“靖王殿下被抓了。” “被抓了?!被谁抓了?”甄好顿时惊讶。 “那些外族人。” “……” 别说甄好了,连裴慎自己最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吃了一惊。要不是知道谢琅不是那么不知分寸、在大敌当前感情用事的人,他差点就要以为,靖王是故意的。 要不然,从前靖王骁勇善战,对上外族时也鲜少吃亏的,为何偏偏在今日,在他的大婚之日,把自己送到了敌人的手上? 靖王是主将,谁都可以被抓,唯独他不可以被抓,可偏偏今日也不知怎么的,外族人来势汹汹,靖王竟然也着了那些外族人的道,落到了敌人的手上,还是被生擒,也不知道之后又会被那些外族反过来要求什么。 怀州主将被抓,军心大乱,非但是军中士兵慌乱,就连怀州的百姓们也会心神不宁。靖王不在,城中就必须有一个主事的人,能安抚民心,也还要能够在靖王不在时指挥军队。其他事情还能有靖王的副将来处理,可城中的事情必须还是得裴慎这个知府来。 不必等到明日,只从今日开始,裴慎就已经变得很忙碌了。 甄好听罢,又听裴慎歉意地对她道:“明明才刚大婚,我却连陪夫人的机会都没有,实在是对不起夫人。” 甄好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困倦地道:“这也怪不得你,谁也不知道会出这种事情,我知道你并非是有心,这样也就够了。现在怀州的事情才是最要紧,你不必顾忌着我,处理了怀州的事情才是最紧要的。” 裴慎连连说:“等此次的事情平定了,我定会好好弥补夫人。等靖王被救回来之后,我便能将城中的事情都交给他,之后也能抽出空来,到那时,我带夫人去四周逛逛,若是能多独处几日就更好了。” -- 第 173 章 城外, 外族的营地里。 谢琅沉着脸,坐在篝火旁边,盯着面前跳动的火苗。有人端了一玩肉汤过来, 他看了一眼,而后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并不接过来。 外族的王笑了一声, 把肉汤随手放到一边,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他会说中原的话, 只是发音有些奇怪, 听起来很是别扭, 可与人交谈却是没什么问题。 他在谢琅身边坐了下来,对谢琅说:“你还没有考虑好吗?” 谢琅冷冷地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他的态度冷淡,可外族的王却不甚在意。谢琅听说过这人的名声,听说他杀了自己的兄弟, 把自己的兄弟杀完了, 才做了这儿的王,踩着尸体上位, 登基之后, 也做了许多天怒人怨的事情,名声并不好。 谢琅被抓过来好几天了, 第一天他就见到了这个传说中的王, 倒不是他印象中残暴的君王, 这些日子里, 对他的态度竟然可以用友善来形容。 只是他打的是什么念头,谢琅也看的出来。 果然,那外族的王在他身边坐下没多久,很快便开了口:“要是,你选择和我合作,我现在就可以把你放回去。” 谢琅依旧是冷冷地哼了一声。 他半点也不为所动。 外族的王笑了笑:“你又何必这么固执,你们中原人最是狡猾,你要是答应和我合作,就可以不用再打仗,这样好的买卖,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谢琅冷冷地说:“本王可不是那等卖国之人。” “靖王殿下也是王储,应当也想要那个位置,要是我们合作,靖王殿下就能有一个大助力,与其它皇子比起来,靖王殿下已经有了优势,若是再有我相助,你们皇帝的位置就一定是你的,你还有什么不满 意?”外族的王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不管你有没有不满意的地方,我一定会让你满意。” “本王不会做那等卖国求荣的事情,不管你提再多的要求也一样,本王的主意不会改变。”谢琅冷笑道:“你又懂什么为君之道,你的位置,可不是靠你的能力得来的。” 外族的王说:“我杀了他们,就是他们的能力不及我,为何不算?” 谢琅一噎。 他又撇过头不愿意再搭理这人。 “靖王殿下好好想一想,若是你答应我,我就能让你做皇帝,要是你一直不肯松口,那可别怪我下手不留情,我可是诚心诚意地与靖王殿下商量过了。我手底下的将士,英勇善战,他们一定会将你们的怀州踏平,而你们怀州,没有了你,注定会成为我们的领地,甚至是你们中原,最后也会属于我们。” 谢琅说:“你想的美!” 外族的王说完,便起身离开,离开之前,又将那一碗肉汤放到了他的面前。而他走开之前,又有好几个身材高大的将士靠近站在谢琅的左右,看守着他。 谢琅深吸了一口气,他抬起手,手上还铐着铁链,阻碍了他的动作。 -- 第 174 章 胡大山是怀州本地土生土长的人, 他在怀州出生,在怀州长大,在怀州娶妻生子, 有了圆满的家庭。他像是普通怀州百姓一样,生的身材高大, 从小时候起是孩子王, 长大了之后,在普通百姓之中也很有威信。 他的日子过得本来没有什么不好, 可偏偏怀州出了事, 外敌来犯, 怀州前知府连夜逃走,把整个怀州城的百姓都丢了下来,导致有几十个人被闯进来的外族士兵杀死。这几十个人之中,就有胡大山的亲兄弟。 从那时起,胡大山就恨上了不作为的官府。直到后来, 朝廷派来了新的知府, 他与其它怀州的百姓一样不相信新知府,而当井水下毒的案件发生之后 , 怀州其他人都开始信任裴慎, 可他依旧不相信。 他觉得这个新知府,也是人面兽心的伪善之人。 这会儿自己的儿子与裴淳起了冲突, 他受到裴夫人的邀请, 来这儿的食楼时, 心中也故意存了要刁难裴慎的念头。只是他这刁难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 就先听裴慎说了这一番话。 说要他做将军,还说要他去管理怀州的那些志愿的百姓。他也知道这件事情,外敌来犯,不少百姓都主动跑过去要帮忙打退外敌,还有人问过他,只是被他拒绝了。可现在,这个新知府竟然主动叫他去做个头领? 胡大山陷入了迟疑之中,他惊疑地看着裴慎,猜想这是不是他的什么阴谋诡计。 只是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裴慎若是要他做了头领,又是藏了什么阴谋。他的心思,裴慎最是了解不过,裴慎也不怕他带着一群人造反了? 胡大山目露警惕:“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你应当认得我是谁,我是怀州知府,就不可能随便说什么假话,既然我当着你的面说了,便是句句属实。” “那……那你怎么想到,要让我做将军?”胡大山警惕地说:“你不是骗我,那你是不是想要害我?” 裴慎笑了笑,“你有什么好值得我害的。就算你不喜欢我,可怀州的百姓们都信任我,你是为了怀州好,我也是为了怀州好,我只做对怀州有益的事情。你是怀州人,与这儿的人最是熟,我也听说过你的事情,在怀州的百姓之中,你也能说上几句话,既然如此,我为何不能用你?难道你还会做出什么对不起怀州的事情不成?” “当然不可能!”胡大山立即反驳。 他们怀州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做出背叛怀州的事情!先前那个在井水里下毒的人除外。 “那便是了。如今怀州是什么情况,你应当也是最清楚不过,靖王殿下出了事,就连蒋大人都带兵出城去了,如今怀州剩下谁,你应当也知道,现在怀州的百姓主动愿意帮忙,我很是高兴,可我是个文官,也不懂这些,最缺的也就是一个能够领头的人。”裴慎诚恳地说:“我想要的,也只是想要保住怀州,不让怀州出事,想要让怀州变得更好罢了。” -- 第 175 章 裴慎带着甄好在怀州城里走了一路, 算算时间差不多了,才带着她进了一间食楼里,进了早早预定好的包间。 “我向其它大人打听过, 这家食楼的老板是从京城里来的,做的也是京城口味。”裴慎说:“甄老爷与夫人虽说都是江南的人, 可我看夫人与甄老爷的口味也差了许多, 夫人是更喜欢京城菜的。平日里不方便带甄老爷来,正好趁着今日, 带着夫人过来尝一尝。” 小二过来报了这家食楼之中的招牌菜, 果然都是京城那儿的名菜。 甄好来怀州这么久了, 也还没有来过这家食楼,这会儿听裴慎说起来,心中顿时生出了几分好奇。 她点了几个招牌菜,等菜上来之前,还对裴慎道:“我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若是不好吃, 我可不答应。” 裴慎笑了笑,伸手替她倒了一杯热茶。 “若是夫人觉得不好吃, 夫人便尽管惩罚我。”裴慎笑得眉眼弯弯, 俊朗的眉目眼底含着纵容与情意:“不论夫人要如何罚我,我可都甘之若饴。” “……” 甄好匆匆低下头, 缀饮了一口杯中的茶水, 听他说的有些不好意思。 成婚前也就罢了, 裴慎在其它地方占不到什么便宜, 就爱在口头上多占便宜,可这会儿都成了婚了,怎么还这么不正经? 而她也是,也不是第一回听裴慎说这种话了,都成了婚的人了,该做的事情也做了,这种厚脸皮的话她也不知道听了多少回,可如今听起来,都还是觉得难为情。 甄好不禁叹了一口气,道:“还在外面呢,你又说什么话,小心被外人听到。让别人知道你这个裴知府在私底下是这样的人,小心废人笑话去。” 裴慎却是咦了一声,满脸都是无辜:“我又说了什么不对的话?” “你……” “夫人难道忘了,平日里我们家中有人做错了事情,惩罚也不过是顶着水碗站在门口罢了,少则一盏茶,多则几个时辰,夫人难道还觉得有什么不满?” “……” 甄好:“我……” 裴慎却不等她说出口,便眨了眨眼,忽然露出了明了的表情来,连声音都压低了一些,轻的仿佛是在她耳边说话:“夫人若是当真想要做点别的,我也是却之不恭了。” “……” 甄好的耳尖涨得通红,眼尾带着几分羞意,眼中却是又羞又怒。 她心中都在震惊:怎么成了婚之后,裴慎的脸皮还比从前更加厚了一些? 她也并不是没有过过成婚后的生活,两辈子遇见的裴慎,一直懂礼知分寸,既不会过分靠近她,也不会多做什么多余的事情,哪里会像是什么,好的坏的全说出口,半点也不掩饰不说,还尽都是惹人羞的话。 不管是上辈子的裴首辅也好,还是这辈子刚遇见的裴慎,都是甄好最熟悉的样子,两人都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也不喜与人靠近,甚至是最初,她多接近裴慎一点,裴慎都避之不及。 -- 第 176 章 当今皇帝皇后生了好几个皇子, 靖王不是最大的,也不是最小的,如今每一个皇子都已经长成, 到了出宫建府的年纪,皇帝逐渐年迈, 每一个皇子都盯上了那个位置, 如今朝中风云涌动,甚至也有不少官员偷偷站位, 暗地里支持自己看中的皇子。 靖王就是夺嫡的热门人选。 靖王虽然为人风流了一些, 可本事并不低, 办过不少实事,手段也不差,这次他主动请旨带兵去怀州镇压外敌,未尝不就是挣功劳在皇帝面前博得脸面的意思。只是富贵险中求,上辈子他就没求到, 虽然平定了战乱, 却在路上中了瘴毒,原先的努力全都白费, 还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甄好活到了几十年后, 自然知道下一任皇帝是谁。 只是这也与她没什么关系,她与裴慎都不需要先像谁投诚, 为此挣什么从龙之功。朝堂上的事情, 她与裴慎向来分的清楚, 她也从不干涉裴慎的任何选择, 因为她信任裴慎,一直被裴慎庇护,更不会怀疑他要走的路。 甄好最是清楚,再过几年,几位皇子争得越发厉害,可这些都与裴慎无关,裴慎效忠的是皇帝,不偏向任何人,不论是哪一位皇子最后登上了那个位置,只要他是个好皇帝,裴慎也还会效忠他。因而,不管这辈子,最后登上皇位的是前世的那人,还是因他插手而改变了命运的靖王,或者是其它任何人,她与裴慎都不会动摇。 就算是最后靖王登上了皇位,只要他勤勤恳恳做个好皇帝,甄好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只是若是能救回谁的性命,那也是做好事。 自从靖王被抓之后,怀州上下都紧张了起来,非但是军中将士在意,就连怀州的百姓们也十分在意,甚至是裴慎甄好这两个与谢琅有旧怨的人,每日都忍不住打听关于靖王的消息。 蒋副将带着许多将士带兵去攻打外族,试图去把靖王救回来。他们走了很久,过了许多日,那边的消息才传回了怀州里。 外族的主将骁勇善战,本就是外族那边的能人,更别说抓了靖王之后,外族士气大涨,而后就连外族的新王都御驾亲征,更是让外族士气大盛。 谢琅行军打仗的能力并不差,外族主将在他的手中败退了很多次,可这并不代表敌军主将的能力不行,蒋副将带着众将士前往攻打外敌,他的能力本就比不上谢琅,又是到了外族的地盘,一场仗打得十分吃力,连打了数日,非但没有把谢琅救回来,还被反击打得灰头土脸,很是狼狈。 战场上的消息传到怀州,怀州百姓们不禁消沉,连着主动组成了军队的百姓们训练起来时都有几分郁郁。 裴慎眉头紧促,却有了不好的预感。 先是靖王被抓,然后又是蒋副将在战场上失利,听说外族那个新王也到了战场上,外族那些士兵的士气定然大振,一鼓作气,说不定会直接趁着怀州如今守备简单时打过来。 -- 第 177 章 裴慎万万没有想到, 那外族的新王竟然是来找他的。 非但是他没有想到,就连甄好也没有想到,听到底下的外族喊出裴慎的名字, 她的心也顿时提了起来。 她一把抓住了裴慎的手,紧张地看着他:“你……” 裴慎回头看, 看到她脸上慌乱的表情, 这才定了定神,反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安抚地拍了拍, 说:“夫人, 别担心。” 甄好如何能不担心。 就算她不管朝堂政务,可怀州的事情,却是她亲眼看在眼中,与她息息相关,她如何能不清楚。如今城内没有一个能主事的人, 不管是靖王也好, 还是蒋副将也好,如今都不在城中, 怀州上下所有百姓也就指望着裴慎这个知府。放到从前, 裴慎肯定是从未与这些外族人有过什么接触的,可如今这个外族新王一来就喊出了裴慎的名字, 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事情, 怎么能让甄好放下心来。 她回头看了城下一眼, 急忙拉着裴慎往后退了几步, 离开了那新王的视野范围之内。 而后她才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怎么会与这外族的人有了联系?他找你是想要做什么?是不是会对你不好?” “我也不清楚。”裴慎皱起眉头,也有些不解:“我从未与这些外族人见过,从前打仗的事情,都是靖王自己来,我顶多也只不过是帮着出了一些主意而已,他们应当不认识我才是。” 裴慎说完,顿了顿,忽然想起一个可能性:“靖王?” “靖王?”甄好不禁重复了一遍:“这又和靖王有什么关系?” “过了这么多日,靖王都没有逃出来,他肯定不会干坐着,一定会想什么主意来提醒我们。或许,此次外族人来找我,就是靖王的主意。”裴慎说:“只是不知道靖王是想要告诉我什么。” 甄好咬了咬唇,心中有些不安。 也不知道是不是裴慎今日实在是太过倒霉,接连许多祸事堆在了一起,又或者是如今的怀州使她不安,听见靖王,听见外族,听出裴慎有想要出去应对的意味,甄好心里头就愈发不安了。 裴慎可是她的夫君,若是裴慎出了什么事情,她可不就成为了寡妇?别说是她,就说是裴淳,还有慧远大师从前说过的两儿一女,她的家中不能缺了裴慎。 可…… 可大敌当前,此事也不是由甄好的性子决定的。 她这边在犹豫,底下的人却是等的不耐烦了。 新王又朝上喊了一句:“裴慎在哪里?让他出来见我!”他喊完,身后带来的无数将士也齐齐拿兵矛用力敲了敲地,发出震慑的声音来。 裴慎回头看了一眼,才对甄好说:“看来我是不得不去了。” “你……”甄好迟疑了片刻,才说:“其他事情,你吩咐下去了没有?” “原先我就与胡大山他们提起过,这次外敌来袭,胡大山若是记得我的话,这会儿已经按着我说的去做了。”裴慎又安抚着她:“夫人不用担心,我答应夫人的事情,何时没有做到过,夫人只管放心便是,我定会平安回来的。” -- 第 178 章 甄好也被新王带到了外族的地盘里, 不但是裴慎慌张,就连谢琅都有些不知所措。 深入敌营这样危险的事情,寻常人都不敢做, 可甄好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贸然便直接跑了过来, 哪怕是受了威胁, 两人也同样紧张。 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他们且自顾不暇, 如何能护得住其他人?甄好会穿衣打扮, 可却不会舞刀弄枪的, 战场上刀剑无眼,若她是个女将士也就罢了,可她偏偏是个小商妇! 难不成还能去给新王涂抹脂粉,给他穿上罗裙不成? 谢琅没想到自己想办法把裴慎找来,却连甄好也一并叫了过来, 一时手足无措, 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裴慎沉着脸,道:“事已至此, 说再多也没有用, 不如先看看怎么逃出去吧。” 谢琅看了甄好一眼,才又看向裴慎, 问:“你有什么主意?” “是你把我叫到了这儿来, 你反而先来问我?”裴慎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而后才皱起眉头, 问他:“我听那外族的王说,说你已经向他投诚,要与他合作,还要将怀州送给他,这又是怎么回事?” 如今这帐篷里只有他们三人,可外面却还有不少人,门口就守着好几个新王留下来的士兵。不管是谢琅还是裴慎,都不敢太大声说话,生怕他们的话被外面那些人听了去。 这回谢琅便将声音压得极低,用简单的话语飞快地将这段时间的事情说了一遍。 “我这也是无奈之举。”谢琅小声说:“若不是这样,我连这个帐篷都不一定能出的去,可就算是这样,他也还是不放心,轻易不愿意让我回去,我只能把你找过来了。” 裴慎沉着脸,冷冷地哼了一声。 两人向来不对付,这会儿裴慎没有好脸色,也在谢琅的意料之中。本就是他理亏在先,这会儿裴慎给他摆脸色,他也不敢露出半点不满,甚至还有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 “外面的事情我都听说了,蒋副将带着人,连打了好几场的败仗,他虽然好用,可也不是这些外敌的对手,你是怀州的知府,怀州也不能少了你,不论是怀州里面还是怀州的外面,都要有我们两个人在,现在怀州里头什么人也没有,你我都在外族的地盘上,就连蒋副将也在外面,城中没有领头人,我也担心的很。” 裴慎说:“我自然留了后手,就算我们两人都不在城中,这些人想要反悔,趁机攻打怀州的话,一时半会儿,他们也打不下来。” 他把胡大山找来,可不是为了装样子的。怀州的百姓们好好训练,也能当做将士来看。 谢琅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我们又要如何逃出去?”他转身到桌前,抽出了一张纸,提笔在上面画了起来:“这些人准备了很久,我原来也尝试过逃过去,不只是我身边跟着的这两个人,军营门口也有许多人看守,这外族的王看着鲁莽,可心思竟然还挺细,把这军营保护的密不透风,任凭谁进来了,都没有办法轻易出去。” -- 第 179 章 不得不说, 靖王扮起女人来,模样也的确是好看。 他本就生的风流,面容精致, 又被甄好用脂粉刻意柔和了五官上的硬朗,甄好开的如意阁, 名气可不是虚的, 面貌再普通的女人,只要学会了梳妆打扮, 便能多几分姿色, 更别说靖王底子好, 甄好打扮的技巧更好,等靖王再学起王府里那些美人的窈窕身姿,让人半点也挑不出错处来,至少那金将军看了一眼,心神便被深深的吸引走了。 外族女人也大多身材高大, 靖王虽说比女人长得高些, 可架不住身材比例好,金将军见了, 也只会觉得这美人高了一些, 可这也没关系,他看的只是模样, 美人只要长相好看, 也就不会差到哪里去。 金将军上了心, 往这边来的次数就多了不少。 他甚至还找了借口, 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衣裳首饰,给谢琅送了过来。 谢琅收到之后,更是脸色阴沉。 他作为一个风流王爷,从前把王府之中那些美人带回王府前,自然也是追求讨好过,从前也之后他给人送首饰送金银的份,哪知道风水轮流转,他竟然还有这么一天? 裴慎憋着笑,也不忘记提醒:“如今你的身份是我的夫人,那金将军做出这样过分的事情,我定然是忍不了的。如今你还没有劝住我,在外族人眼中,我还没有归顺与你,若是你不做点什么,我可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的。” 谢琅:“……” 到头来,受了这么多委屈的人是他,还要他自己给自己出头?! 可谢琅没有办法,只能再摘掉首饰,脱掉罗裙,黑着脸去找新王告状。 “我还没有劝动裴慎,你的人又是怎么回事?!”谢琅愤愤地把金将军送来的那些东西丢在了新王的面前:“你知不知道,裴慎对他的夫人有多看重,你去怀州城打听,谁不知道他与他夫人的感情深厚,你手底下的人却这样莽撞,若是惹恼了他,以后谁来给我帮忙?” “裴夫人?”新王也是知道金将军的为人,他沉默了半晌,也道:“我会与他好好说的,倒是你,还要花多少日子,你才能把人劝过来,你该不会是在拖延时间吧?” 谢琅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拖延时间?我巴不得现在就坐上那个位置,他这人就是块臭石头,又臭又硬,你以为是这么好劝的,我好不容易说的让他动摇了一些,可你手底下的人倒好,竟然还想着对裴夫人出手,是成心与我过不去吧?” 新王一噎,看着他愤愤离开的背影,只能找人去警告金将军。 金将军虽然收到了警告,却很是不以为意。 他们早就已经把怀州视作囊中之物,就算是以后谢琅会做皇帝,那也是他们的傀儡,金将军可不在乎他的威胁。那裴夫人生的那么貌美,合该让他好好享用,要不然,岂不就浪费了? 他非但没有停下,而是又像是挑衅一般,往谢琅那儿又送来了首饰金银。 -- 第 180 章 裴慎到底是没有把事情的真相说出口。 他们连着赶路, 不敢停下,到怀州时已经是精疲力尽,等匆匆休整完之后, 更是累得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弹。衙门门口是聚集了不少百姓,可那都是出于关心, 想要过来打听打听事情的, 见两人累得不行,自然也不敢多打扰, 裴慎也只与他们说, 等休息好之后, 再与他们好好说。 怀州的百姓与官府的关系好,遇着了知府大人出事,就跟自己的亲家人出事一般,这些日子里也一直提心吊胆着,生怕有个什么万一。如今好不容易把人给盼回来了, 自然是什么都好。 等谢琅急急忙忙追过来, 没见着裴慎,反倒是见着一群人守在衙门外面, 他竖起耳朵仔细听, 没听见什么自己扮成女装引|诱金将军的事情,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靖王殿下也来了?”怀州百姓热情地道:“靖王殿下被抓走这么久, 终于回来了, 看着靖王殿下也平安无事, 我们也放心了。” 谢琅颔首, 听耳边一声声的关心,心里头舒坦的不行。 而后他又听怀州百姓道:“裴大人不在,不如靖王殿下与我们说说,两位大人与裴夫人,究竟是怎么从外族的地盘里逃出来的?” “是啊,我们可当真是好奇的很。” 谢琅:“……” 这可就让谢琅有些为难了。 他想来想去,对着怀州百姓们期待的眼,只得含糊道:“裴大人来了,便想了个主意,把本王给救出来了。” “原来还是裴大人的功劳?” 胡说八道! 裴慎那家伙也就动了动嘴皮子,还不知道说了多少风凉话,要说功劳,裴慎是半点也没有,还不如裴夫人呢。要说最大的功劳,那就只能是他了。他又出色,又出力,费了多大的工夫,才把三人从军营里带出来,也不是付出了多少代价。 可偏偏……谢琅不能说! 他若是说出去,也不知道要遭多少人耻笑,他堂堂王爷的脸又往哪里搁?! 他只能咬牙应下:“裴大人足智多谋,多亏了裴大人。” 怀州百姓果然又说了好一番夸赞裴慎的话。 在众人看来,这也只能是裴慎的功劳,要不然,为何靖王原先被抓去了这么久,却一直没有办法逃出来,而裴大人一去,反而就成功逃出来了呢? 谢琅听着耳边这些话,更觉待不下去,愤愤然离开。 他生怕裴慎会将此事说出去,回去之后也没休息好,方一睁眼,便立刻急匆匆过来寻人,见裴慎已经起来,正与其他大人在说着话,都不禁心头一紧。 裴慎斜了他一眼,便看出了他的来意。 “靖王殿下来了。”那位大人道:“下官正与裴大人在说靖王殿下的事呢。” 谢琅慢吞吞地走过去坐下,一双眼睛紧盯着裴慎不放,他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边用眼神威胁着,一边问:“说了本王什么?” -- 第 181 章 谢琅在裴家待了一天, 可总算是熬到了晚上。 怀州这边资源丰饶,也不缺什么,又难得一家齐聚, 还有外人,因而这次过年, 甄好也准备了很多东西, 一顿年夜饭丰富的很,甚至是她自己都下厨做了几个菜。 她做的菜是京城的口味, 谢琅也往那盘子里伸筷子的次数最多。他伸的多了, 连裴慎都忍不住往他这边多看了几眼, 直把谢琅看的头皮发麻。 等吃过了年夜饭,下人又搬出了烟花来。自从第一年放过了之后,裴慎就每年都记得这事,今年也在怀州找到,便大手笔买了一堆回来。 谢琅每年都要进宫参加宫宴, 宫里头的好东西可不少, 烟花也是最漂亮的,他见得多了, 可这会儿站在裴家的屋檐下, 捂着耳朵看烟花升起,也稀罕的不得了, 一回头看见那夫妇俩倚在柱子旁边, 互相拥着对方, 他便主动避开了视线, 与裴淳这个小孩凑到了一块儿。 甄好看了好多年的烟花,每年都与裴慎在一块儿,这会儿也觉得心里头滚烫烫的。 去年这个时候,他们还在京城里,她与裴慎还没在一块儿呢,都是心里头有着对方,可却是不敢踏出最后一步。那会儿天上烟火绽放,把院子都照的十分明亮,都不用打灯笼,抬眼就能看清其他人在做什么。所有人都在看烟花,而裴慎大着胆子,借着酒意偷偷摸摸地亲她。 裴慎这人说正经不正经,说不正经又正经的很,分明是偷亲了她,还半点也不心虚,张口便是一句情难自禁,说来说去最后好像还成了她的错。甄好的嘴皮子不如他利索,每回都要被说的哑口无言,半句反驳的话也找不出来。 成婚之前,裴慎总是喜欢在嘴皮子上占她的便宜,成婚之后,大抵是得偿所愿,反而是变得正经了不少。 甄好刚这样想着,忽然感觉到一道呼吸靠近了自己,温热轻柔的呼吸拂过她耳朵上的细小绒毛,她微微侧过头,便看见了裴慎忽然靠近的脸。 烟火的声音噼里啪啦的,把一切都盖了过去,可因着两人离得近,她也能将裴慎的话听得清楚。 她听见裴慎小声说:“夫人,我又想亲亲你。” “……” 甄好心中想:或许裴慎也想起去年的事情了。 那会儿她哪能想到,都不过一年的工夫,自己就已经重新接受了裴慎,甚至还再过了一回大婚,与他重新做了夫妻。不只是一年前,若是追溯到她刚重生回来的时候,那也是万万想不到,自己还会与裴慎在一起。 她当初铁了心的想要和离,却反而是裴慎追在她的后头,她在裴慎后头追了一辈子,没把裴慎打动,反倒是自己被裴慎打动了。 甄好也同样小声地回道:“其他人还在旁边,你也不知羞,不怕被人看了去。” 论起厚脸皮,两辈子甄好都敌不过一个现在的裴慎了。 -- 第 182 章 过完了年, 谢琅便又带着将士们出城去打外族了。 热闹一过,日子仿佛也和平日里没有什么区别,怀州这边的春天来得快, 只让人觉得冬衣还没穿几日,天气眨眼便开始热了起来。 怀州这儿天气热的久, 冷的少, 开春没多久,天气便热的像是夏日一样。甄好恍然回到了去年刚到怀州的那时候, 只是不同的是, 今年怀州的百姓十分热情, 开春便往官府里送来了不少东西,连着她铺子里的生意都好了不少。 城外的战事发生的更加频繁了。 从去年打到今年,怀州与外族的战事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外族不死心,靖王也斗志昂扬, 只想着要将这些人全都打回老家去。他的心眼也不怎么大, 也还记恨着先前被抓走的事情呢,尤其是外族那新王, 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想到的, 竟然猜到了引|诱金将军的“裴夫人”是靖王假扮,他早就已经处决了金将军, 可在战场上遇上谢琅时, 嘲笑起来却是毫不留情。 谢琅是十分重脸面的人, 如何能忍得了, 只是先前被抓过一次,让他记住了教训,这回也没怒气上头意气用事,他只把怒火强压下去,再打起外族来,更是毫不留情。 一场战事少则数月,多则数年,他们从去年打到今年,甄好数着日子,数了也不止一年多。她是最能清楚感受到这场战事的进度如何的,只要看裴慎就知道了。 裴慎是怀州知府,虽是个文官,可谢琅偶尔头疼时,也会抓他去出主意,裴慎也算作是半个军师。若是战事紧张,裴慎的空闲就少一些,若是战事轻松,裴慎就会抽出空来陪她。 连着数日,都在用完早膳后还见裴慎待在家中,甄好便忍不住向他打听:“是不是外族准备放弃了?” 没想到裴慎还真的点了点头,道:“的确是差不多了。” 甄好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当真?!” “前些日子,靖王就与我说,那些外族看着已经有了投降的打算。”裴慎道:“我们与外族已经打了这么多年,损耗不知几何,不只是我们这边死了不少人,外族那边也伤亡惨重,新王不善治国,他们国内就出了许多乱子。外族之所以要攻打我们,便是看中了我们这边丰厚的资源,我们不但有怀州,怀州身后也还有无数城市,我们国力强盛,国库充盈,他们如何能打得过?怀州城一日没有被拿下,他们就迟早要投降。” 非但是怀州,连京城里头都出了不少事情。 好在大理寺卿樊大人能力也出众,外族几次想要捣乱或安插人手,全都被他给揪了出来。 外族与他们耗了一年,如今也是已经耗不动了。 甄好更是欣喜不已。 若是外族投降,此次战事就能结束,之后就要看皇上的意思,他们说不定就要回京城了。 怀州虽然不错,可在甄好心中,到底还是她过了大半辈子的京城好一些。 -- 第 183 章 甄好不是什么大夫, 只多看了几本医书,治病救人的事情她不敢乱来,好在还有怀州城中的大夫, 她只能多翻翻书,试图从中找出靖王是中了什么毒。 靖王中的毒, 发作的症状像是瘴毒一般, 可解毒的药服了不少,却一样也没有用, 反倒是让他中毒的迹象越来越严重。城中的大夫不敢再乱用药, 生怕让他吃出什么毛病, 可也毫无头绪。 裴慎派去调查的人也回来了。战乱平定之后,便又开始有人来怀州城,周遭其他几座城也变得热闹了起来,城门口也不再限制其他人通行,人一多, 藏在暗处的东西也多了起来。 谢琅停下休整时, 觉得口味寡淡,便特地去了一处比较出名的食楼, 本来是想要打打牙祭, 不成想一吃就吃出了事情。那食楼的所有人都被盘查过,上到掌柜, 下到洗碗的伙计, 可每个人都战战兢兢, 说不出是谁的错。 非但是解毒的事情没有头绪, 连调查的事情也没有什么进展。 倒是怀州百姓们听说了此事,纷纷担心不已,几次想要上门来看望,却都被挡在了门外,只得留下了带来的蔬菜瓜果。 倒是城中有个大夫提出来:“会不会又是外族搞的鬼?” “外族?” “这毒药我不曾见过,说不定正是外族那边流出来的,外面人多眼杂,说不定王爷就是着了外族的道。” 裴慎不禁沉思。 这也不无道理。 外族虽然战败了,可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又怀恨在心,背地里想要做点什么,两边的关系可不好,靖王每次与那新王碰见,可是回回都没有什么好脸色,保不准就是那外族的王下的手。 裴慎深思过后,便让人去寻找关于外族的毒药与解药来,城中的大夫们一时便陷入了忙碌之中。 去年井水被下毒时,甄好就四处寻来了不少医书,其中也包括了写了一些外族毒药的,这会儿也认真地翻了起来。 铺子里不用时时看着,靖王又有性命安危,甄好拿着书的时候就多了。 裴慎见了,心中便难免有些醋意。 “夫人对那靖王,可比对我好多了。”他酸溜溜地说:“从来京城之前,便惦记着要我传话,生怕那靖王中了瘴毒,如今可瘴毒是没中,可也中了其他毒,夫人便整颗心落到了他身上,眼里头就见不着我了。” 甄好哭笑不得。 “你又在吃哪门子飞醋?”甄好说:“我都与你成婚了,难道还会想着别人不成?在怀州待了这么多日,我们与靖王已经相识,就算是我不急,我知道你心里肯定也是着急的,不然也不会派了那么多人手去调查此事,难道就准你着急,还不准我关心一下?” 那可当然不行。 裴慎心里想:他夫人莫不是忘了,那靖王先前还做过什么无耻的事情? 哪怕是从前喊着要和离,可也没有当真和离,就这样,那混账王爷还不是看上了他的夫人,想方设法想要把夫人从他身边抢走。那混账王爷先做了这些事,难道还不准他不满了? -- 第 184 章 谢琅也不是一直昏迷着。 他断断续续能醒来一会儿, 勉强能说清楚自己发生了什么。就如同裴慎查过的,他也只知道自己是去打打牙祭吃了顿饭,谁知走出食楼之后没多久, 赶路的途中,忽然从马上一头栽了下来, 而后就失去了知觉。 当他知道自己可能是被外族陷害时, 谢琅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把人抓来。可偏偏, 就连裴慎也没有找到证据, 他更是连行动都不便, 因而只能暂时将这些不甘咽下。 那毒不知道是什么毒,没有解药,也不知道来历,发作起来连活几日都不知道,所有人都紧张不已, 每回谢琅睁开眼睛, 大家都要松一口气,生怕哪回他闭上眼睛, 就没了生息。 好在谢琅命大的很, 一时半会儿也去不了。 甄好翻了很久的医书,只是这回与裴慎无关, 她却还是没翻出什么结果来。 最后先找到线索的, 还是裴慎。裴慎直接抓了一个外族人过来。 外族离这儿近, 从前怀州这儿便有许多外族人出现, 周遭几座城更是如此,只是后来开始打仗,许多外族人就被赶了出去,如今战败,那些人就又回来了。 外族人的毒药,自然是他们自己最了解。 裴慎抓的这个外族人还不是什么普通人,看着还有些地位,是他让胡大山出城去抓来的。这个外族人运气不好,本是出来散散心,没成想就倒霉地撞到了胡大山的手上。 等那外族人知道了前因后果,更是瑟瑟发抖:“那毒又不是我下的,你们抓我干什么?就算是我们那的毒,我又不是大夫,怎么知道这是什么毒,你们抓我也没有用。” “你不懂,那你们那是不是还有其他人懂?” 那人想了想,便说出了一个名字来:“这是我们国家最出名的大夫,如果当真是我们国家的毒药,他肯定知道。” 裴慎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 这外族人是个机灵的,立刻就明白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这就给阿爹写信,他最疼我了,肯定能把人找来。” 两国刚打完仗,真是相看两厌的时候,若是好好请,那大夫可不一定会愿意过来。裴慎抓来的人写了一封信寄出去,果然没过多久,那大夫就出了城。 裴慎让胡大山埋伏在外头,一看到人,立刻把人抓回来了。直到进了怀州,进了官府,看到了昏迷不醒的靖王,外族大夫才知道自己中了计。 可把人抓来了,他们也没有什么用处。 那大夫把脉摸了摸,也说:“我没见过这种毒。” “你怎么会没见过?这不是你们那的毒|药?” “我当真没见过,我是个大夫,治病救人的,又不是害人的,怎么会懂这种毒|药?” 裴慎一时皱眉。 “只不过,我也许知道这毒|药从哪里来。”外族大夫说:“我虽然是个大夫,可也只给普通人看病,我们国家的王宫里头,那里面的东西,我可都没见过。” -- 第 185 章 裴慎说的不错, 甄好谁也不信,可慧远大师还是会信的。 慧远大师亲口对她说的命数,说她这辈子会有两儿一女, 她两辈子也就只喜欢裴慎一个人,若是裴慎当真出了什么意外, 甄好也不觉得自己会再喜欢上谁。喜欢一个人可太难了, 光是喜欢裴慎,她就花了两辈子的力气。 她要是有孩子, 也应当是与裴慎生, 要是连裴慎都出了什么意外, 她也只会一个人过日子。在下定决心与裴慎在一起之前,她本来也就是这么打算的。 甄好开始期盼起宫中御医的到来。 等着御医的时候,她也没停下翻找医书的事情,甄好暂时连铺子都不去了,整日都待在家中陪着裴慎, 裴慎昏迷不醒的时候, 她就坐在旁边,静悄悄的看医书, 等裴慎醒来时, 再与裴慎说说话。 裴慎的症状比靖王好一些,连清醒的时候都比靖王长一些, 甄好陪在他身边, 倒也不算是无聊。 只是甄父见了, 难免有些心疼。 本来怀州战事平定, 他也打算回江南去了,谁知道忽然出了这种事情,他又暂时留了下来。本来是想多等几日,看看靖王安全无事了再走,谁知道等来等去,等来裴慎也中了毒。 中了什么毒,到底怎么中的毒,如今也没查到线索,他只见着甄好寸步不离裴慎,谁劝了也没有。 趁着裴慎还昏着的时候,甄老爷唉声叹气:“这好端端的,怎么出了这种事情啊?” “爹,你放心,裴慎肯定会平安无事的。”甄好淡定地翻着医书,反过来安慰他:“你也别太担心,若是实在放心不下,就回江南去,等这儿有消息了,我再给您寄信。” 甄老爷瞪圆了眼睛:“这都出了这种事情了,你让我怎么放心的回去?我要是走了,这家里头,不就只有裴淳一个人陪你了?” 裴淳如今还要去上学堂呢,白日里都不在家,这家里头又没有别的人,空荡荡的,要是他再走了,他的阿好不就只能一个人守着裴慎,那多可怜啊! 再说……再说裴慎这毒…… 来了这么多大夫,都没把人治好,谁知道最后能不能…… 甄老爷想着,一时就想多了,不禁唉声叹气。 他的阿好怎么就这么苦啊,出嫁前遇着他被人毒害,担心受怕了好一阵子,也幸好阿好发现他吃的药有问题,他才好了。结果出嫁之后,又遇上了裴慎中毒! 甄老爷不禁喃喃:“先前你们还吵着要和离,如今出了事,才晓得分不开呢。” “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爹,你怎么现在还记得。”甄好说:“我与裴慎,都好久不提和离的事情了。” “我这不是突然想起来了。”甄老爷心中暗想:也幸亏他早先没答应呢,他就知道这两人是闹着玩的,要是他最初答应了,这会儿后悔的的人也不知道。 阿好也是像了他,情深义重,当初阿好的娘没挺过去,他就再也不想找别的人了。可阿好她娘临走之前,还给他留了个阿好在身边,有女儿陪着,日子也不难过。要是裴慎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要阿好怎么办? -- 第 186 章 甄老爷出门一趟, 就遇着了一个和尚,指名道姓地要往官府走。 这官府里头住着的还有其他人?也就只有他的女儿女婿。找阿好是不可能的,那就是来找裴慎的? 甄老爷不明所以, 出于对僧人的敬重,还是带着那和尚往官府走。 路上, 他难免多嘴问了一句:“大师去官府, 是有什么案子想要报官吗?若是小事倒好,要是大事, 那还得多等些日子。” 和尚微微颔首:“贫僧就是为此事而来。” 甄老爷丈二摸不着头脑。 他还想要多问几句, 可那和尚却是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半句多余的话也不透露,只说要找知府大人。甄老爷挠了挠头,百思不得其解,也就不再多问了。 他把人带到官府里时,距离出去也没有过去多久, 裴慎醒来了一回, 这回还没有再昏睡回去。甄老爷让人在外面先等着,自己先去里面看了一眼。 他见甄好与裴慎依偎在一起, 咳了一声, 里头的两人便立刻分开了。 “爹,你怎么回来了?”甄好连忙从床上下来, 被人撞见她与裴慎在一块儿, 姿态这样亲昵的模样, 她总归是有些不好意思。甄好整理好衣裙, 才想起来,连忙抬头问道:“你不是与裴淳一块儿出门去了吗?” 甄老爷背着手,表情严肃的很:“是出门去了。” “那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我给裴淳的银子,难道都花完了不成?” “没花完。”甄老爷话音刚落,眼见着女儿立刻就要拉下脸,他连忙道:“我这也是有重要的事情,这才提前回来了。” “重要的事情?” “外面来了个和尚,说是有事要找官府,他不知道他们在哪,我就给他带了路。” “和尚?” 甄好不禁回头看了裴慎一眼,裴慎也不明白,摇了摇头。 她又回头对甄老爷说:“爹,难道你没有和那位大师说,裴慎如今出了事,暂时不管事情了?若是他有要事报官,衙门里还有其他大人在。” “说了,怎么没说,可那和尚还是要来找裴慎,我寻摸着,应该当真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甄好又回头看了裴慎一眼,见裴慎点了点头,才出去见人。 裴慎认识的人,她大多也都认识,可没听说何时认识了一个和尚。甄好怀着一肚子疑惑出去,直到出去见到了人,却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慧远大师?!” 慧远大师穿着一身素净的僧袍,僧袍山还打着几个补丁,看着条件艰苦,若不是这一身高僧深远的气质骗不了人,连甄好都不敢相信。 “慧远大师,您怎么来了?!”甄好惊奇不已:“您不是应当是在京城里?” 甄老爷左右看了看,纳闷道:“阿好,你认得这个和尚?” 甄好当然认得,慧远大师的名头放在京城里头,有谁不知道?只是让她惊讶的,是慧远大师到了这儿之后,还指名道姓的要找裴慎。 -- 第 187 章 谢琅原本就是要回京城的, 只是途中耽搁了一下,等查清了下毒的事情,身上的余毒也清了之后, 他就又该启程回京城了。 谢琅回京城的时候,还邀请了慧远大师, 想要顺路把他也带回京城去。只是慧远大师摇了摇头, 却是拒绝了。 “贫僧还要去其他地方游历,在此先谢过王爷的好意。” 谢琅也不勉强, 又重新带着大军出发。 他走后不久, 慧远大师也接着过来提出了告辞。 裴慎身上的毒已经清了, 慧远大师本就是为了解毒而来,强行留下来也没有什么必要。甄好象征性地挽留了一下,便主动地替他收拾了行囊,准备了一些路上可以吃的干粮给他。慧远大师倒是没有拒绝这个。 与他们来说,慧远大师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甄好与裴慎亲自把人送到了城门口。 “两位施主就送到这儿吧。”慧远大师双手合十, 道了一声佛号:“如此,贫僧就该走了。” “等等, 大师。”甄好忍不住叫住了他:“先前我夫君的事情, 多亏了大师相救,只是民妇还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 慧远大师慈眉善目:“施主但说无妨。” “大师说是在京城, 算到了我夫君会出事, 只是……”甄好看了裴慎一眼, 才接着说:“只是我夫君也只是个普通人, 不比靖王殿下身份尊贵,也没有什么通天之能,大师与我夫君素不相识,又怎么会……” 又怎么会特地去算裴慎的命数,刚好就算到了裴慎会出事? 京城离怀州那么远,快马赶过来都要费不少时间,更别说慧远大师只靠着一双布鞋走来,在裴慎出事之前,慧远大师便已经算到,动身往这边赶来。 这世上受苦受难的人这么多,为何慧远大师偏偏只算了裴慎呢? 靖王出事的时间比裴慎还早,可慧远大师却还不知情。 甄好这问题已经存了许久,如今可总算是找到机会问了出来。 慧远大师仍旧是慈眉善目的模样,只是又道了一声佛号,没有明说,“有因就有果,贫僧也不过是欠了一个人情而已。” “人情?” 甄好更加纳闷。 可慧远大师却没有给她更多发问的机会,很快便离开了。 回了城,甄好想来想去,还是有些想不明白:“慧远大师何时欠了你一个人情?” “我也不清楚。”裴慎说:“我与慧远大师只见过一面,便是上回与你一起,其他时候,也从未见过慧远大师,更别说欠他什么人情了,倒是我这回欠了他一个救命之恩才是。” “那慧远大师说的什么因果……难道还是其他人帮了你?” 可其他人又如何知道,裴慎会遇到危险呢? 甄好想来想去,怎么也想不出来。 慧远大师来的突然,走的也突然,也没留下什么线索,只让他们不要在意,甄好想不出来,也就当真不在意了。 谢琅一走,怀州城里可是彻底安静了下来,战乱平定之后,裴慎一下子少了许多事情,也有了大把的空闲时间,反而是甄好铺子里的生意变得好了不少,不少夫人小姐都来如意阁里买布料首饰。 -- 第 188 章 甄好答应的事情, 她自己没放在心上,可裴慎却记得牢牢的。 等用过了晚膳之后,甄好便回屋子待着, 等裴慎去检查完裴淳的功课回来,便主动往她身边蹭了过来。 “夫人。”裴慎心里头高兴, 面上也喜滋滋的:“夫人今日要早些休息, 明日一早,我就与夫人出门去。” “去哪儿?” “出了怀州, 去别的地方。” 怀州周遭还有好几座城, 战乱结束之后, 几座城走动的也就多了。 “我与裴淳说过了,接下来要有好几日都不在家,他也答应了我,说是会一个人好好待在家中,让夫人不用担心。” “好几日?!”甄好惊了:“你原先可没有与我说这个。” “夫人是亲口说了, 说是明天要陪我, 后天也要陪我,我便吩咐了下去, 接下来几日都不在城中, 夫人自己亲口说出来的话,难道夫人自己要反悔了?”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只是甄好也没有想到, 竟然是要出城去, 她半点准备也没有, 忽然听到这回事, 这才吃了一惊。 “这几日铺子里也没有别的事情,夫人大可放心,不会耽误了夫人的事情。”裴慎补充道:“我都看过了。” 他做事向来稳妥,甄好想了想,当真没想起什么事情,这才应了。 这对她来说也新奇的很,她鲜少有与裴慎单独出去过,每次裴慎出远门,向来都是为了公务,她总不能跟着裴慎一起去,至于其他时候,她与裴慎也没有亲近到这份上,就算是她想,裴慎还不乐意,就算她与裴慎出了门,那人也是疏离的很,很是无趣,甄好也不大高兴与前世的裴慎出门。至于这辈子,她跟着裴慎去了不少地方,也没单独出去过。 甄好也不禁期待了起来。 想着明日要出门,今日她特地一早就吹了灯休息,连着裴慎也早早歇了下来。 可两人闭了眼睛许久,却是好久也没睡过去。 甄好心中忍不住嘲笑自己,听裴慎要带自己出去,竟然是比一个小孩还要激动,可嘲笑归嘲笑,她仍旧是睡不着。甄好翻了个身,身旁的裴慎也立刻就睁开了眼睛。 “夫人?” “我是不是吵醒你了。”甄好歉意地说。 裴慎也翻过身来,手伸过来抓住了她的。 “不怪夫人,我本来也还醒着。”他长手一揽,把甄好揽入怀中,因着有些困了的缘故,声音也轻轻的:“夫人心里一定是想着,明日要与我一块儿出门去的事情。” “这也被你猜到了?” “因为我心里也想着这件事。”裴慎微微一笑,道:“虽然还未到明日,可我与夫人要做的事情,我都已经在心里想过一遍了。” 甄好含糊地应了一声,又问:“你还没有与我说过,要带我去做什么。” “怀州旁边,就是吉州,它离怀州最近,路上花的时间也最少,那儿吃食多的很,虽然不是夫人喜欢的京城口味,可我听好几人提起过,提起时都是满口夸赞,我猜想应当是不错的,夫人应该会喜欢。我还听闻,吉州那儿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办一次庆典,听说热闹的很,就在明日开始,夫人应当是会喜欢热闹的。” -- 第 189 章 知晓自己怀孕的第一日, 甄好只感觉裴慎对她的态度变得小心翼翼了些,等到了第二日,她就发现所有人对她的态度都变了。 裴慎裴淳且不提, 连枝儿这个从小跟在她身边的小丫头,做事都谨慎了不少, 连说话都不敢大声, 生怕会惊扰了她,让甄好哭笑不得。 这些都不说, 就连她出了门去, 到了铺子里, 什么事情都还没做,就先听到铺子里伙计的关心。 “夫人,裴大人特地来知会过我们,要我们多注意着夫人的身体,千万不能累着夫人。铺子里的事情, 你交给我们就好, 我们定会办得妥帖,如今您有喜了, 可千万得多注意些。” 甄好更加哭笑不得。 更别说出了门, 她如今才两月,还不显怀, 可那日进医馆的时候, 身边可有不少怀州百姓在, 那些百姓出了医馆的门, 便立刻把她有了身孕的消息说给了所有人听,如今整个怀州的百姓都知道了这件事情。甄好走在大街上,一路上都能听到不少人的关心。 “裴夫人,裴夫人如今有了身孕,可要小心些,您这出来,身边怎么就不跟着个人啊?” “裴夫人,你把这些拿去,有了身孕的人,吃这些是最好的。” “裴夫人,路上小心些……哎,这有块石头,我先帮您给踢了。” 甄好走了一路,等进了家门时,心里头的无奈胜过了欣喜。 等裴慎回来,她便忍不住说:“天底下有了身孕的人也不止我一个,你们也太过小心了一些,哪怕你是头一回,可怀州的百姓们也不是头一回了,怎么他们都这样小心,如今我走在路上,都平白冒出一个人,生怕我走了摔了。” 想她前两个月时,还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照样该走的走,该吃的吃,活蹦乱跳的,那时可没有人说什么不好。 想她前半辈子被甄父娇宠长大,后半辈子也被裴慎护在手心,宠爱得了不少,可却是头一回觉得自己是个瓷娃娃。 裴慎笑道:“他们那也是关心你。” 甄好哪里不清楚,只是知道归知道,受起来却是难过的很。 她叹了一口气,之后却是不大乐意出门了。反而是怀州的百姓送来了不少东西,热情的很,都是些孕妇吃着好的东西。 好在铺子里的事情还有伙计打理,她只要出门去那些夫人小姐府中为他们搭配衣裳首饰,好好给她们打扮就是,身边出门也都有枝儿陪着,枝儿小心翼翼的,裴慎也能放心。 等过了第三月,甄好的肚子开始显怀时,怀州的天气都已经冷下来了。 靖王早就已经到了京城,向皇上复了命,把怀州发生的一切都交代了,自然也没有忘了提自己与裴慎被某位皇子与外族联手暗害的事情。 朝廷才刚与外族交战,那外族觊觎已久,一场大战打下来,耗费了不知道多少人力物力财力,这会儿所有人都是对外族愤恨不已,皇帝更是如此,骤然得知自己的某个儿子与外族勾结,连人证物证都摆在了他的面前,他又惊又怒,当即便狠狠处罚过。 -- 第 190 章 裴慎回到家中之后, 没有把此事说给甄好听。 甄好如今身子重,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分走了她的大半心力,他也不想用这件事去让甄好担心。 因此等他回了家中之后, 只对甄好说:“福余和我说了,这么久没见你, 特别的想你, 只是他还不能随便出宫,只能让我带一句话。你给他的东西, 他也收到了, 说是喜欢的很。” 甄好果然高兴, 连连道:“若是我有机会了,我一定要进宫去见见福余,这么久没见,我也是很想见他的。” 裴慎莞尔,又把皇上的赏赐给了她。 皇上赏赐也多是一些补身子的东西, 只是贵重一些, 甄好小心放好了。她如今身子重,却是不宜吃什么大补之物。 皇上说要让皇后把甄好叫进宫去, 第二日, 裴慎特地留在家中,等了一天, 也没见宫中来人, 心想应当是福余放弃了, 这才放下了心。 福余是真心想对夫人好, 夫人也是真心对福余好。可福余既然要做那样危险的事情,就不应当与夫人牵扯太多,牵扯的越多,就越会连累夫人。 裴慎心底还是自私的,相比起福余,他更看重夫人一些,若是为了夫人好,他也不介意对其他人狠心些。好在裴淳并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裴慎也能安心。要不然,他说不准当真要做什么大义灭亲的事情了。 甄好对此一无所知,过了几日,福余从宫中给她捎了一封信来,里面什么多余的话也没有提,只说了一些家常,果然也如裴慎所说的,在里头写了很多说想她的话,看的甄好心软,只差要自己递牌子进宫去了。 回了京城,裴淳也又回了京城的学堂里上学他,甄好处理完了一系列杂事,才有空回如意阁里看看。 她临走之前,把如意阁托付给了秦云,之后一走就是两年,怀州的如意阁开了又关,京城里头的如意阁倒还是好好的,生意也依旧红火,继甄好之后,秦云也成为了京城夫人小姐圈中的热门人选。 她走进如意阁,便看见里面有不少人在挑选着首饰衣裳,甄好竖耳听了一耳朵,才知今日铺子里上了新货,而人群之中被围在中央的,便是穿了一身新潮式样的秦云。 甄好在旁边听了一会儿。 两年不见,秦云的口才都比从前好了不少,甄好就站在这儿,听着她滔滔不绝,把铺子里的衣料首饰胭脂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非但是旁边其他人纷纷意动,就连她听着都有些心动。 好不容易才送走了一波客人,秦云刚松了一口气,抬眼才总算是看见了她。 “裴夫人?!”秦云惊喜地道:“您回来了?!” 甄好走了过去。 她的肚子大了,行动都有些不便,枝儿在旁边小心翼翼地扶着,秦云也连忙走了过来,站在另一边搀扶着。 甄好哭笑不得,先前在怀州的那点无奈又冒了出来。 “你也不必如此紧张,如今胎儿已经稳了,不会出什么事情,是他们太小题大做,你也不用跟着学。”甄好说。 -- 第 191 章 靖王府闹了这么一出, 府中一下子空了大半。 被送出王府的,多数是那些春风一度后收入府中,后就鲜少再留情过的美人, 身份不高,平日里也没有什么存在感, 还留下来的美人也都是些位分高的, 身后家世大多也不普通,或者还有着许多牵扯。 京城里头的流言传了几天的热闹, 百姓们很快就把此事忘到了一边去。 倒是甄好的如意阁里, 又有了许多新生意。那些留下来的美人, 似乎也是心惊胆战的,生怕自己会遭了靖王厌弃,有朝一日也会被赶出王府,这会儿便可劲儿的想要讨好争宠,给甄好带来了不少生意。 反倒是靖王。 他的风流声名远播, 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他的性子, 百姓们更是知道不少风言风语,不成想, 等他从怀州回来以后, 便收敛了不少,许是那买卖官职之事的缘故, 也或许是想要在皇上面前表现, 近日里行事也不再像从前那样乖张出头, 甚至可以用低调来形容。 买卖官职之事事关重大, 又牵扯上了朝中这么多皇子,如今每一位皇子都被停职留在家中,等着裴慎与樊大人把事情查清楚。 谢琅无事留在家里头,又洗清了身上的一半嫌疑,闲着无事,便出门去大理寺骚|扰樊大人了。 他不敢与裴慎有太多牵连,怕让人误会他与裴慎是有什么牵扯,便有空就去寻樊大人,问问樊大人调查的进展如何。可裴慎与樊大人就在一块儿办案,樊大人这边被他问了,转头就告诉了裴慎,两人都烦不胜烦。 “这靖王也真是,也不怕我们当真查出了什么来,事情若真是他做的,到时候他想后悔也来不及。”樊大人惹不住抱怨:“不过,这靖王几次三番的来催促,或许他还当真是被冤枉了。你说那真凶是怎么做到的,竟然能把这些账册都藏到每一位王爷的府中,那王府岂是能随便进的。” 那可是王府! 不仅守卫重重,就算是进去了,也很难出来,还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在买卖官职的事情一被捅出来,靖王的事情也发生了,也不知道那账册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还让人一点察觉也没有。 “或许是出了家贼吧。”裴慎翻着账册,淡淡地说:“不敢到底是哪一个人做的,既然每一位王爷府中都搜出了账本,幕后之人都把证据送到我们面前来了,再查不出来,我夫人可都要闹脾气了。” 樊大人不禁好笑。 他与裴慎共事了这么久,自然也听了不少次裴慎说起自己夫人的话。就如同外面传言的,裴大人是个妻管严,出门在外,几句话都不离夫人,在裴慎去怀州之前,他就已经见识过这对夫妻的恩爱,等裴慎从怀州回来,眼看着两人的感情好像也比从前更好了。 就说这回,裴夫人还说,要让裴大人在年前把这桩案子给调查清楚了,回去好好过个年,裴慎便花了大力气去调查,连着他们大理寺上下的人也都跟着纷纷紧张不已,想要赶在年前结了这桩案子。 -- 第 192 章 这一年, 甄好还是没与裴慎一块儿过年。 她催着裴慎在年前办完了案子,却没算到裴慎得圣宠,到了除夕夜里头, 被皇上叫进宫,参加宫宴去了! 这可让甄好无奈的不行, 皇上把人叫进了宫, 她总不能与皇上抢人,只能不甘心地把裴慎放走, 一个人哀怨地在家中, 与甄老爷和裴淳一块儿过年。 身边少了裴慎, 哪怕是过年,家里家外都热热闹闹的,可甄好还是觉得冷清了不少,自裴慎走了之后,就恹恹地提不起劲来, 满桌的年夜饭摆在面前, 也觉得食欲不振。 甄老爷兴冲冲地给她舀了一碗甜汤:“来,阿好, 喝这个, 爹刚才帮你尝过了,味道好着呢, 你近日不是正好喜欢吃甜的?” 今日的甜汤味道的确好, 甄好就忍不住多喝了一碗。 “我知道, 肯定是因为我哥进宫去了, 嫂嫂想我哥呢。”裴淳摇头叹气。 甄好往他碗中夹了一块红烧肉,不好意思地斥道:“就你多嘴。” 甄老爷嘿嘿笑:“裴慎这是被皇上叫进宫里头去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等着明日一早,裴慎就回来了,那时你就可以放心了,你们两人也是,都成婚这么多年了,还这么黏黏糊糊的,这有了身孕之后,比从前还亲近了不少。” 小夫妻俩瞧着,倒是比刚成婚时还要恩爱。 甄好被他说的有几分不好意思,只好低头喝甜汤。 她如今有了身孕,嗜睡的很,吃过年夜饭之后,几人坐在一块儿守岁,甄好没坐多久,很快便觉得昏昏欲睡。甄老爷也不勉强她,更担心她的身体,连忙哄着她去睡了。 躺在了床上,甄好习惯性的往身旁一摸,可旁边床铺空荡荡的,她又不禁深深叹了一口气,好在倦意袭来,也没有等多久,她很快便睡着了。 宫内。 眼前摆着的是御膳房端出来的精致菜肴,不远处还有乐师舞姬,可裴慎心不在焉的,半点心神也无法分到那些人身上去。 如今宫宴正好到最热闹的时候,哪怕是他想,这会儿也没有办法离开。 夫人有了身子之后,就比从前更爱撒娇,这会儿他被皇上叫进了宫中,也不知道夫人在家中又有多不满,也不知道甄老爷与裴淳能不能哄得住她。没有他陪着,夫人也不知道能不能睡得好,这大过年的,她一个有了身孕的人,可别跟着其他人一块儿熬到天明。 裴慎一时想的出神。 谢琅连叫了好几声,才总算是把他叫回过了神来。 裴慎面色冷淡地看了谢琅一眼,一句话也没说,很快便收回了视线。 “裴大人,就算是你我不对付,这大过年的,也不用这么给我摆脸色吧。”谢琅无奈地说。 他脸上微红,手上端着的杯盏已经空了,已经喝了不知道多少杯酒,已是微醺。 裴慎可不想搭理他。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肯定在想着裴夫人。”谢琅得意地道:“可惜呀,这会儿你进了宫,裴夫人也没有跟着你一块儿来,这大过年的,倒是冷清清的很。” -- 第 193 章 大过年的, 街上热闹的很,来来往往路上都是人,走在街上, 不时就有与路人擦肩,或者碰到哪些地方。 裴慎都来不及顾虑自己, 还要先留心甄好, 生怕她大着肚子被路上哪个乱跑的小孩冲撞了去,又要注意不让陌生人无意碰到自己, 没走出家门多久, 就急出了满身汗。 甄好一手紧紧牵着福余的手, 他们身后还跟着皇上派过来的侍卫,有侍卫保护,她也不担心福余的安危,只生怕他与自己走散了。 “你好久没出来,想来应当是有许多事情没做过, 许多吃食没尝过了。”甄好说:“可惜今日不巧, 偏偏是过年,虽然路上摆着不少的摊子, 看不少食楼都关了门。我也不知道你会来, 也没有提前定下。你与裴淳都向来喜欢吃烤鸭的。” “没关系,能和裴夫人在一起, 我就很高兴啦。”福余牵着她的一只手, 美滋滋地说:“我都好久没见过您啦, 从你们去了怀州之后, 就再也没见过面,平时我也就只能收到你寄过来的信,虽然说是有信,可见不着人,还是要想你。” 甄好听着他一口一个想念的话,只觉得心都要化了。 她把福余当做是自己的孩子,虽然两人的母子缘分并不长,收养了福余没多久,福余就被皇上认了回去,如今连他的一句“娘亲”都听不到了。可认回去了归认回去,她心中也惦记着福余,仍然将他当做自己的半个儿子。 寻常做爹娘的,哪里舍得与自己的孩子分开呢? 甄好连连应道:“我已经回了京城,以后应当也不怎么会出远门了,只要你想,你出了宫,就连来府中找我……我们已经搬了新家,家里头还给你留了房间,若是皇上准许,你想在家中住多少日子都可以。” 福余眼睛一亮,刚想要应下,可想到了什么,又沮丧地垂下头来。 他偶尔出宫是可以,可若是留宿,他的皇兄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福余也只好说:“会有机会的。” 裴慎在另一边,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也没有说什么。他垂首看向甄好,声音柔和地问:“夫人是不是走的累了?” 他不问还好,他这一问,甄好还当真有些累了。如今她的身子重,也走不了多远,这会儿便顺着裴慎的话应下,众人去了就近的茶楼里,要了一间雅间坐了下来。 这茶楼的位置很是不错,正好在一条街的对角处,只要打开雅间的窗户,便能将四处风景收入眼中。福余出宫的少,外面的一切都让他兴致勃勃的,开了窗,他的注意力便立刻被吸引了过去,趴在窗台上,满脸好奇地看着京城的风景。 这茶楼的点心也是不错,甄好作主点了好几样,等点心上了,便都推到了福余的面前。 福余眨了眨眼,受宠若惊地看着她。 “平日里你在宫里头,应当是什么好东西都尝过了,这儿厨子的手艺到底是比不过御膳房的,我想着,你平时出来的少,吃也应当只是吃个稀奇而已。”甄好说:“平时裴淳往外跑的多,他跟着我爹,京城里什么好吃的都尝过了,而你倒是没有。” -- 第 194 章 裴淳看中了徐大人家的小女儿, 这前世今生的缘分,甄好是唯一知道内情的人,也是最激动的人。她比裴淳这个当事人还要积极, 平时裴淳偷懒不去学堂时,她从来不会说什么, 如今可不一样了, 如今就属甄好催的最紧,比裴慎这个亲哥哥还要关心裴淳的学业。 大过年的, 外面的食楼不开业, 学堂也不上课, 裴淳本来是有许多天的空闲日子,这会儿却被亲嫂嫂督促着读书,实在是苦不堪言。 他被迫上进了许多日,才苦着脸朝甄好求饶:“嫂嫂,你也不至于这样督促我……我……我哥当初考状元的时候, 可都没像我这样用功。” 甄好却不赞同:“你哥向来都自己有分寸, 读书这种事情,也从来都不用我催, 他的学问向来出众, 从前在书院里读书的时候,其他学生都比不过他, 可你呢?上回学堂小测, 你连一甲都没有排上, 你还说想要考中状元去娶心仪的姑娘, 读书又怎么能如此不认真?如今一得了空,就想方设法偷懒,还怎么考状元?” 裴淳一噎。 他心中想:他哥是什么人,难道是他能随便比的吗? 他哥就不是个正常人,一目十行,过目不忘,明明是同一个爹娘生的,怎么两人就差了这么多? 裴淳哼哼,又十分不甘心地拿起了书本,继续认真读起书来。 反倒是裴慎看的纳罕。 “先前是你说裴淳年纪还小,还想要让他在家中多留几年,如今听闻裴淳有了心仪的小姑娘,反倒也是你先来了兴致,巴不得裴淳早些把人娶进门。”裴慎越说越奇怪:“先前我催着裴淳读书,还是你拦着我,说我对他要求太严苛,这会儿反而是你催着裴淳上进了。” “我看那徐家的小女儿很是不错。”甄好说:“裴淳想要把她娶回家,那自然要下一番工夫,不然,我怎么好意思让他祸害了别人家的姑娘。不管是徐家的小姑娘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人,只要裴淳看中了,他定是要好好上进,负起责任来。” 裴慎瞧她说的一本正经,嘴上也不禁道:“原来夫人喜欢上进的人。” “要是肯上进的人,无论换了谁,谁都会喜欢。”甄好说:“寻常人家挑女婿,不只是要看门第,还得看人会不会上进,要不然,就算是千万家产,摊上一个纨绔子,也一样要败的干净。你身家不多,更不可能全部分给裴淳,家里头也没有留下什么,裴淳虽有你这样一个哥哥,可本身也是寒门,徐大人虽然官位不及你,徐家却是书香世家,挑女婿的时候,自然也是要仔细慎重,这会儿是裴淳看上了人家的姑娘,若是徐家看不上裴淳,那可怎么办?” 重来了一回,许多事情都不一样了,甄好都不敢断定,裴淳与徐家的小姑娘还会不会走到一块儿。 裴慎颔首应道:“我知道了,原来夫人是这样喜欢我。” -- 第 195 章 裴慎站在外头, 站到双脚发麻,只听着里头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里面的人在受苦, 他心中也煎熬的很。 好不容易等到里头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院中站着的所有人都长舒了一口气, 悬在空中的一颗心也彻底落到了地上。 裴慎立时上前, 眼巴巴地看着紧闭的屋门,等房门一打开, 他连人也没看清, 便先一步上前问道:“夫人怎么样了?” 枝儿怀中抱着孩子, 满脸都是喜色:“姑爷放心,母子平安,这是……”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手中抱着的孩子也没有递出去,裴慎便已经绕过她冲进了屋子里。枝儿愣了一下, 甚至来不及阻拦, 他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门后。 “哎,姑爷!您不能进去!” 甄老爷笑眯眯地把她怀中的孩子抱了过来, 抱在怀中小心的哄着:“哎哟, 我的乖孙孙,长得和他爹可真像。” “老爷, 姑爷他……” “你管他做什么, 跑都已经跑进去了, 再拦着也拦不住, 他心里头着急,想要见阿好,就让他见去,他自己都不介意,你管他做什么。” 都说女人生产时血腥重,丈夫就得等在外头不能进去,他看裴慎方才在外头着急了这么久,这会儿会冲进去,也不觉得会意外。 生也生完了,母子平安,阿好无事,他也就放心了,甄老爷乐呵呵地抱着自己的小外孙,也不管屋中两人,先把自己的小外孙安顿好了再说。 屋子里,丫鬟们的动作十分麻利,迅速收拾好沾了污血的被褥,又打开窗户,将里头的浊气散去,等裴慎冲进去时,也收拾的差不多了。 他贸然闯进去,非但是丫鬟们吃了一惊,连甄好也吓了一跳。 “裴慎?你怎么进来了?”甄好不敢置信地道:“你怎么能进这儿来……” 裴慎快步走了过去,握住了她的手。他光在外面听着,虽然看不见,可有从前的印象,还有方才听见的惨叫,也知道生产时有多凶险,如今见甄好生产完浑身虚弱的模样,更是后怕。 “夫人在里头受苦,还不愿意让我进来,这不是让我担心又是什么?”他不禁道:“我早知女人生产如同在鬼门关里走一圈,可方才在外面听着,便后怕不已,那孩子还未出世,就让夫人受了这么多苦,实在是不应该。” 甄好哭笑不得。 “寻常人生孩子,不都是这样的?” 知道归知道,可裴慎还是不忍心:“我都舍不得让夫人吃苦,他倒好,还未出生,就先让夫人尝了最大的苦头,往后他若是敢对夫人不好,我定不会轻饶了他。” 甄好一时不知道该感动,还是该同情自己刚出生的孩子。 这才刚生出来,就被他小心眼的爹惦记着,往后还如何能有好日子过。 甄好问:“孩子呢?” 裴慎愣了一下。 他正抓着甄好的手,还有许多话想说还没说完,忽然听了这样一个问题,好半天都想不起来孩子去了哪里。 -- 第 196 章 大半夜的, 孩子早就已经睡了, 甄好也不能折腾人的把孩子两头抱来抱去。到了第二天, 她才总算是见到亲生儿子的第二眼。 那孩子模样长得像裴慎, 只是还小, 只会哼唧哼唧哇哇大哭,也看不出性子是像了谁,可看着可人疼的很,甄老爷守了一晚上, 对于这个新得的小外孙,连连心肝宝贝的叫, 喜欢的不行。 甄好上辈子可不止一个孩子,孙子孙女也有许多过,可却头一回有自己亲生的, 等把软乎乎的孩子抱在怀中 , 她便觉得心都化了, 只觉得受了多少的苦头也值得。 唯独裴慎这个亲爹,却在横挑鼻子竖挑眼。 “这个小的孩子,连叫也不会叫,只会哇哇哭,夫人才刚生完,要是再把孩子放在身边带,这得要吃多少苦头, 要我看, 还是放在爹那边比较合适。” 这孩子早上才刚被抱过来呢。 甄好不禁瞪了裴慎一眼, 轻声斥道:“你亲生的孩子,自己竟也不知道心疼。” “我自然是更心疼夫人一些。”裴慎说的理所当然:“自从夫人有了身孕之后,吃苦受累的可都是夫人,他倒好,在夫人肚子里待了十月,生产时也没有耗费他半分力气,等生下来之后,全家都疼着他,爹更是照看了他一晚上,如今还要让夫人分心照看,我若是不疼夫人,反而去疼他,这算是什么道理?” 甄好一噎。 “好赖都让你说完了,我自然是说不过你。”甄好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孩子在她怀中闭着眼睛睡着,她也不敢大声,生怕会将孩子吵醒。“这是你亲生的儿子,又不是与孩子分开,让爹照看是什么道理,若是有空,你也得多陪陪他才是。” 裴慎乖乖应下,面上也没有露出什么不满。 甄好看了他一眼,见他不以为意的意思,心中却得意。 要不是花了真心,花了时间与精力去养孩子,她上辈子子孙满堂,那些孩子个个都与她亲近,只有裴慎冷着脸,在孩子们面前也是严厉的模样,到头来,那些孩子对他尊敬有余,却是不敢多亲近的。这其中裴慎是否有不甘心,那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反正……若是裴慎敢对他的儿子不好,甄好也有的是话去教训他。 嘴上说着不满意,可裴慎照顾起孩子来,到底也还是尽心尽力。 他说要把孩子放到甄老爷那边去,可甄好却不乐意,裴慎又舍不得让甄好分神去照料,最后只能事事都亲力亲为。儿子就放在外间的小床上,旁边还有丫鬟照看,可若是小孩哼唧一声,或是放声大哭,都不等甄好醒来,裴慎便自己掀了被子下床,先去看看孩子的动静。 他不喜与旁人接触,就连府中待了好几年的下人都不能随便碰,可抱起孩子时,动作倒是熟练的很,面上虽然有几分嫌弃,可却也没生出什么反感来。 等甄好出了月子后,家里头就办了热热闹闹的满月酒。 -- 第 197 章 福余回了宫中, 甄好便如自己所说的, 时常递信进去。福余在她面前说的那些话, 让她心中也担忧不已, 生怕福余一个孩子在宫中会多想, 便每回在信中说上关心的话,并不要求他什么,言语中也带着开导之意。只是甄好见他的机会少,也不知道他究竟听进去了没。 她猜想福余在宫中或许待得并不高兴, 要不然也不会时时想要出宫来看她。只是福余是皇上的亲弟弟,他的身份特殊, 就算是甄好有心想要做什么,也无能为力。 她猜想福余在宫中,又得皇上宠爱, 应当也不会有人敢欺负他, 过的是锦衣玉食的生活, 底下人也全都小心谨慎不敢怠慢。只是过的好不好,也就只有福余自己清楚。 福余虽然年幼,可当今皇子也应当称呼他一声皇叔,按照辈分,哪怕是还年幼,也应当是要出宫建府,只是皇上怜惜他, 心疼这个弟弟, 才特地把人留在宫中, 只等着福余成年了,才把人放出去。 皇上是一片好心,他想要兄友弟恭,可福余却并不想要。 甄好心中担忧,可也只能数着日子,等着福余到了年纪出宫建府,猜想到了那时,福余或许可以高兴一些。 福余出宫的机会很少,每次一出宫都得隔上好几个月的时间,小孩长得快,他每回出宫来,裴昀都像是变了个模样。 等到裴昀能跑能跳能说话时,他也快到能够出宫建府的年纪了。 回了京城之后,裴慎也没有再升过官职,他这个年纪,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京城里头大官多,没挑出错处来,上头的人也挪不了。裴慎的官职高了,来往的人情就更多了,这些事情,正好早就已经做的十分熟练,与其他夫人聚了好几回,关系也比先前融洽了不少。 裴淳与福余是同样的年纪,在福余快要可以出宫建府的时候,裴淳也样忙着考科举的事情了。 前两年他便已经考中了秀才,身为裴慎的亲弟弟,他本来资质就不算差,又有裴慎亲自教导,还有甄好这个嫂嫂盯着他上进,每当他想要放弃时,甄好便要提起徐大人家的小女儿,裴淳便苦哈哈的,想要不认真读书都不行,最后考出来的成绩竟然也不算差。今年便是准备着要去准备考秋闱了。 临到秋闱,裴淳便更是被关在家中,除了书院之外,便是在家中用功读书,福余年岁渐长之后,出宫的机会就变多了,可每一回过来,都是看见他在用功。 裴淳平日里出不了门,也就只有他来了之后,才好向他大倒苦水。 “明明我哥从前参加秋闱前,也不是日日都在家中读书,那时候他还经常去家中铺子里帮忙呢,此事你也是知道的,可轮到了我,就变得被拘着每日上进,想偷懒都不行,这家里家外所有人都听我哥的,要是我敢偷懒,等我哥一回来,就会有人去找他告状。”裴淳苦不堪言。 -- 第 198 章 就算是裴慎不说, 甄好就在京城里, 福余的动作一日比一日明显, 她也不是个蠢人, 如何能察觉不到。 在关于宁王的声音也在民间出现时, 甄好想要不发现都难了。 她察觉时,只觉身体一阵阵的冷,立刻从铺子里回了家中。家里头只有甄老爷在陪小裴昀在玩,还有一个被关在书房里闭关苦读的裴淳。 她在家中等了许久, 才总算是等到裴慎回家。 甄好立刻将裴慎拉到了屋子里,门窗关紧, 她绷紧了唇角,瞧着十分紧张。 裴慎不解:“夫人?怎么了?” “我问你一件事情。”甄好认真地对他道:“你一定要如实回答我,不准再骗我。” 裴慎顿了顿, 有些意识到了她想知道的是什么事情, 他面上表情也不禁变得严肃了起来。 果然, 就听甄好问:“福余的事情,你是不是特意瞒着我?” “夫人都知道了。”裴慎也不再可以隐瞒,他苦笑道:“我就猜夫人应当会发现这件事情,夫人这么聪明,此事也瞒不过夫人。” 甄好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哪怕是心中早有准备,可听到裴慎这样说,她还是不敢置信。甄好喃喃:“怎么会这样呢……” 裴慎安慰地抱住了她:“我也劝过福余, 可福余不听, 但是他答应了我, 不会让自己有事。福余已经是个大人了,他能做好自己的决定,既然他已经下定了决心,那我们也劝不了他,还不如先等着,看看事情发展如何。” 甄好有些心神不宁。 她抓着裴慎的袖子,不由得重复了几句:“怎么会这样……好端端的,福余为什么要去争这个?他……” 他只是皇上的弟弟,又不是皇上的亲生儿子,当今还有这么多皇子在,怎么也轮不到福余坐上那个位置。 福余就算是想,他的年纪也还这么小,其他皇子都比他年长那么多,手里头握着的东西也多,心思比他重,心眼比他多,他如何能斗得过其他人。 就算是想斗,他想要赢过其他皇子,想要坐上那个位置,定要让其他皇子都失去继承皇位的能力……这其中内里的事情,甄好也不敢多想,可她也知道,最后能坐上那个位置的人,心思手段也绝对不会差。 她不想福余成为那样的人。 她只想要福余过的高高兴兴的,不想福余淌入那趟浑水之中,福余还年幼,他身份尊贵,没有人敢欺负,若是能做个闲散王爷,想来也会比做皇帝快活。 甄好想来想去,都想不出福余有要争那个位置的理由。 “福余……福余为什么会这样想呢?”甄好实在是想不明白:“他怎么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如今甄好总算是明白过来了,为什么福余十分忙碌,还这么快想要入朝做事,原来都是为了争皇位做准备。她原先还以为是福余上进,是像裴慎一样,想要百姓做事,原来全是为了自己…… -- 第 199 章 殿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梁公公等人垂首立在一旁, 大气也不敢出, 更不敢抬头去看中间那两人的脸色。 他们都是宫里头的人, 平日里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懂得最多的就是不听不看不说。 梁公公心中叫苦不迭, 不明白这好端端的,为何宁王殿下非要和皇上对着干。他可是知道,皇上对宁王这个弟弟十分看重,一面是因为淑太妃曾经的恩情, 另一面,也是因着宁王年幼时在宫外吃了不少苦头, 皇上与这个弟弟的年纪差的也大,将宁王又当做弟弟又当做孩子来看待。 好端端的,宁王殿下怎么就起了这些念头呢? 梁公公垂着头不敢吭声, 殿中安静了许久, 皇帝才沉着脸, 缓缓开口:“你不用如此着急。” 福余垂眸盯着杯盏中沉浮的茶叶,他并没有露出慌张来,也神色淡淡地道:“我没有着急。” “……” “像靖王、魏王他们,不也是出宫建府之后,就开始为皇兄做事,我也想为皇兄做事。” 皇帝绷着脸,一言不发。 福余没有抬头, 依旧盯着杯盏中沉浮的茶叶看。 御书房里的茶, 自然是最上好的茶, 采了枝上最鲜最嫩的芽,炒制之后,鲜嫩的翠叶会变干便黑蜷缩成一起,可经由热水冲泡之后,又会重新展开,可到底不是未采摘时最鲜嫩的模样,才茶水里沉沉浮浮,没有根茎。 他不用抬头,也能猜出皇帝如今是什么反应。 大概是会大发雷霆。 他见过皇帝对靖王等人大发雷霆,厉声斥责,可在他面前,皇帝向来都是和蔼的兄长,和颜悦色,没有对他发过火,也没有说过一句重话,他从前任性叫着要出宫时,皇帝都是好声好气的哄他。 福余心想:若是知道他要争皇位,皇兄大概就会生气了吧? 御书房里安静了很久。 谁也没有说话,可还是皇帝先示弱,率先开口道:“你也靖王他们是不同的。” “……” 见弟弟一言不发,皇帝继续说:“你小时候流落宫外,吃了这么多苦头,可靖王他们自小在宫中,你吃过的这些苦头,他们都没有尝过。你受的苦够多了,也不必这样争强好胜,有朕给你撑腰,也没有人敢欺负你,你要是担心靖王他们,你是他们的叔叔,他们也不敢的。” “……” “朕知道,你聪明的很,先前教你读书的老师,也个个都夸过你,说你上进,从来不偷懒,朕都知道,朕也和你说过,让你不用如此用功,你也不听。”皇帝说:“京城里头还有不少纨绔子弟,你瞧他们过得多舒心,每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样还不好?你不是一直想要出宫见裴夫人吗?如今终于出宫了,不多见见裴夫人?” “……” 福余低着头,皇帝一眼看过去,只能看到他乌黑的头顶。 皇帝放软了语气:“像靖王他们,从小朕对他们要求严苛,出宫建府之后,他们也入朝做事,可你不一样……” -- 第 200 章 宁王殿下似乎是遭了皇上厌弃。 满京城的人, 上至文武百官,下至普通百姓,几乎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宁王到了出宫建府的年纪, 也开始入朝做事,本来是该十分受宠的, 可最近几次上早朝时, 向来宠爱宁王的皇上竟是当着朝中众臣的面把宁王训斥了一通,就连宁王主动请求办差事, 都被皇上毫不留情的驳了回去。 自从宁王出宫建府之后, 梁公公也还会时不时的从宫中出来, 带着皇上的意思去宁王府找宁王,就最近些日子,宁王府门口都没了梁公公的身影。 不管是几位皇子,还是朝中诸位大臣,心中都纳罕不已。 这消息自然也瞒不过甄好的耳朵, 她都不用听裴慎转述, 光是去铺子里的那些人提起宁王时,她便将所有话都听了进去, 而后担心不已。 好端端的, 皇上为何会厌弃了福余? 皇上有多宠爱福余,甄好是最清楚不过的, 她心中却没有不解, 只有心惊胆战。 难不成, 是皇上知道了福余的事情?若是这样, 皇上会厌弃福余,甄好也觉得情有可原。 若真的是这样,甄好也就更加担心了。 她特地找了个空闲的日子,把裴昀留在家中交给甄老爷看,自己坐着马车去了宁王府。朝中的官员最会看脸色,宁王被厌弃的消息一传出来,宁王府顿时冷清了不少。 甄好去的时候,福余也就在王府之中,见她来了,心中也高兴的很,连忙让人端上茶点,面上看不出半点被厌弃的失落。 甄好看了又看,心中更加纳闷不已。 她状若不经意地提起:“上回我来看你时,还有许多人登门拜访,看你平日里忙的很,今日怎么有空在家中?” 福余含笑说:“最近没什么事情,有空的很,裴夫人不过来找我,我也是想要去裴府登门拜访的。” 甄好忍不住多看了他好几眼,试图以自己活了两辈子的眼力,看出福余是不是在强颜欢笑。 可她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裴淳平日里一直在家中读书,是要准备秋闱,他上回还与我说,一个人在家中无聊,要我去多陪陪他,多找他玩。”福余认真地道:“要不是裴夫人来得早,我本来就打算出门去了。” 甄好更加纳闷。 她与福余说了好些家常话,话语中都已经定下了福余下回何时上裴府找裴淳玩,那说话的语气,也当真像个十六岁的少年。 甄好越说越奇怪。 她几次想找机会问福余,可福余连半点失落都没露出,让她想要关心,都无处下手。 两人一说就说到了中午,王府管家上来问询,福余便连忙道:“裴夫人今日与我一块儿用午膳吧。” 甄好颔首应了。 她是在宁王府用过几次午膳的,福余出宫建府之后,她来过好几回。许是因为都是从宫中出来的,王府里头的规矩也有不少,哪怕王府里只有福余一个主子,每次午膳也要摆上一大桌,每盘菜只动几筷子,到一顿饭用完,满桌子的菜看着像是没动过一般。 -- 第 201 章 宫中, 御书房内。 皇帝拿起一道折子,翻开扫了一眼,他拿起手边朱笔, 可就要落笔时,动作却又在半空之中僵住, 皱着眉头盯着折子上的某个字发起了呆。 梁公公抬起眼, 偷偷看了一眼,又飞快收回了视线, 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不用说, 皇上如今肯定还在想着宁王的事情呢。 那日晚上, 皇上与宁王殿下在御书房里大吵了一架,之后两人就再也没碰过面,宁王殿下也再也没进宫来了。 梁公公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把皇帝的心思摸得透彻,不说十成, 也知道七八成。要他猜想, 皇上这会儿一定是后悔了。 虽说先出言不逊的是宁王殿下,之后皇上就冷落了宁王, 还在早朝时,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把宁王殿下训斥了一番,不少人都猜测是宁王殿下失宠了, 可梁公公知道, 这心里头受煎熬的, 反而是皇上。 果然, 梁公公垂首等着,没一会儿就听到皇帝喊了一声:“宁王那孩子……” 梁公公连忙上前一步,竖耳恭听,可皇帝才说了个开头,后面又没了话。 梁公公心中了然,他走上前去添茶,状若不经意地提起:“说起来,皇上还不知道,宁王府中最近可当真有大变化了。” 皇帝扬了扬眉,却没阻止。 梁公公就接着说:“听说宁王殿下把王府里头的花种全拔了,该让人种菜,还在那池中养了草鱼、黑鱼,说是以后王府之中的吃用,全都自给自足呢!” “胡闹!”皇帝恼怒地道:“他堂堂一个王爷,做出这幅样子,难道还要怪朕亏待了他不成?!好好的,学什么种菜养鱼?” “这还不止呢。”梁公公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继续说:“奴才听说,王爷如今连每日的饭食都用得少,连每月做新衣裳的人都被赶了出来,说是不用了!这一月吃穿用度,比先前少了不少呢!” “少了?”皇帝眉头皱起:“他这又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故意和朕作对?给朕摆委屈了?” 梁公公躬身应道:“宁王的意思,奴才也不明白。” 皇帝眉头紧皱,不禁陷入沉思之中。 梁公公这番话,让他听在耳朵里,想要不去可以关注也不行。 皇帝思索了许久,忽然意识到什么,忽然抬起头朝梁公公看去:“原来你是来给他求情来了,什么时候,他连你也收买了?” 梁公公讨好地笑了笑,说:“奴才跟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猜想皇上应当也是关心宁王殿下的,便自作主张,多留心了一番。” 皇帝斜了他一眼,生气地道:“朕关心他?朕关心他,他也不稀罕,那日你也听到了,还说什么……不希望被我找回来,我让他做这王爷,还委屈他了?” “宁王殿下年纪小不懂事,不懂皇上一片苦心,或许再等个几日,宁王殿下就会亲自进宫来找王爷道歉了!” “道歉?”皇帝哼了一声:“朕等了这么多日,可是连他的人影都没瞧见,我看他是不想要认我这个兄长了,这可是他亲口说的话。” -- 第 202 章 那日对皇帝说了那样一番话, 福余后来回想起来,其实心中也有些愧疚。 他并非是不会知恩图报之人。甄好真心对他好,他能感受出来, 并且跟着甄好回甄家,还记到了现在。皇帝也是真心对他好, 尽管有许多事情并非是他所愿, 可福余还是知道,皇帝对他是好的。 他一直想着自己能有家人, 如今真正有了家人, 哪里舍得给丢掉。 只是那日一时情急, 一股脑的将自己心中的所有不忿都说了出来,情急之下,一时还说了重话,当时他说的快意,可后来想起来, 心中便内疚不已。 回了王府之后, 他的一切行事都是随心而为,福余也知道, 王府上下所有人都是皇帝派的, 他做了什么,所有人都会告知到皇帝的那里,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番行事, 是不是会更加火上浇油。 等甄好走了之后, 福余便迟疑不已。 他又在王府里纠结了许多日, 才总算是踏出了王府大门。 福余没有直接去皇宫,他不知道皇帝是不是还在生气,踌躇着也不敢直接去见人,因而现在街上闲逛了一圈,等他再犹豫走到宫门前时,手上还已经提了不少东西。 他一出王府,就已经有人把消息告知到了宫里头那人里。 皇帝一得到消息,就想着是不是弟弟来找自己了,因而就在御书房里坐着,哪里也没有去,可他从早上等到正午,茶水都喝了好几壶,桌上的奏折都批完了,却还是没等到弟弟过来。 皇帝在心中算着,从宁王府到皇宫,哪怕是用脚走着,都已经能走个两趟了。 他等了大半天,却还是没等到人,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 梁公公站在一旁,满头大汗地说:“宁王或许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 “耽误?朕看他根本就没有悔过之心,死不认错!” “皇上息怒,宁王殿下性情纯善,他头一回与皇上闹脾气,心中定是愧疚,兴许这会儿是不知道如何面对皇上,这才耽误了。” 皇帝哼了一声,面色才好了不少。 他又问:“朕是不是……真的对他管的太严了?” “皇上那是关心宁王,怎么会是管的严呢?”梁公公小心翼翼地道:“只是宁王殿下自小流落在外,无父无母,也不知道该如何与皇上相处,便学了其他皇子,见其他皇子与自己不同,或许才心生了不满……依奴才看,宁王殿下现在定是知道错了,才想着要找皇上您道歉呢。” 皇帝又哼道:“朕好心待他,还是朕的错了?他这几日……我看他一个人,过的倒是快活。” “宁王殿下一个人,那也是惦记着皇上您呢。” 皇帝面色和缓许多。 他看了梁公公一眼,梁公公立刻上前一步,替他倒满茶水。而后他退开,心中叫苦不迭,只恨不得宁王快些出现。 也许当真是听到了梁公公心中的呼唤,在皇帝再一次不耐烦之前,两人终于听到外面有小太监传报:“宁王殿下求见——” -- 第 203 章 福余还没出宫时, 有不少皇子主动找上门来。 他受皇上宠爱,自然有不少人想着要与他打好关系,好为自己拉一份助力。几乎每一位皇子都来过, 福余也全都拒绝了,可还是第一次见到靖王。 他与靖王的感情不算差, 但也不算太好。 毕竟进宫之前, 靖王与裴家的关系也不算好,靖王是个风流人, 还对甄好起了非分之想, 两人头一回见面, 那就是互相看不过眼。在进宫之后,福余还帮着裴慎怼过靖王好几回。 靖王见着了他,还要恭恭敬敬喊一声皇叔,可再多的关系,除了逢年过节礼节性的送个礼之外, 再多的也就没有了。 福余听到下人通报, 说是靖王登门时,还吃了一惊。 他不明所以, 可还是让人把靖王请了进来。 谢琅来时做了许多准备, 想过见到宁王时要说些什么,可没等见到人, 先被王府里头一地的菜给吓了一跳。福余开府时, 他自然也来看过, 王府花园是工匠精心设计打造, 如今却看不出半点原来的影子。 谢琅嘴角抽搐,等见到福余时,一时半会儿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福余见到他,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你来做什么?” “我这个做侄儿的特地来看皇叔,自然是因为有要事相求了。”谢琅也不和他兜圈子,直接便道。 福余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一下子噎住,“你有事找我?” “没错。” “有事找我帮忙?你也看到了,我现在什么也没有,可没什么能帮你忙的地方。”福余不以为意地道:“你靖王神通广大,有什么事情,你自己就可以做到,还需要用到我?” “我既然来了,自然也是当真有事想要求皇叔了。”谢琅将自己带来的东西放到了桌上,他打开箱子,里头是满目金翠。 福余瞥了一眼,便不禁睁大了眼。 “你这是做什么?” “自然是投其所好了。”谢琅说:“我打听过,皇叔最爱这些金银之物。” “你这是什么意思?”福余皱起眉头,冷眼看着那个装满金银珠宝的箱子,却没有动。 “我的意思,皇叔应该明白。” “你想收买我?” “收买人心,当然要投其所好。”谢琅并未否认:“我有事求皇叔,自然也要带上筹码,不知道皇叔是否心动呢?” “你要收买我,做什么?” “做先前皇叔想做的事情。” 福余一时沉默下来。 晌久,他才动了一下。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依旧没有多看那箱金银珠宝一眼。 “你要是调查过我,你也知道,有不少人来找过我,可我一个都没答应。” “我知道。” “你知道还来找我?” “他们是他,我是我,他们的请求,皇叔不答应,不见得也不会答应我的。” 福余笑了笑,给自己续了一杯茶水。他将那箱子推了回去:“你回去吧。” “皇叔就不考虑考虑?” “我已经考虑清楚了。” -- 第 204 章 福余果真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 认真的入朝做事去了。 他想要上进, 皇帝虽然警惕, 可也没拦着, 宁王府发生的所有事情, 都瞒不过皇帝的眼睛,福余做了什么,自然会有人报到他的面前,若是福余有什么多余的动作, 也会立刻有人把事情报到皇帝那。 也因为如此,福余安安分分的, 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皇帝也对他放下了心,他说要入朝做事, 便尽心教他, 给他官职与差事, 其余便由他自己发挥了。 朝中官员心中纳闷不已,眼见得宁王又得了圣宠,还有几人有意想要与宁王交好,可从前宁王来者不拒,这回却是拒绝的明明白白,不但王府避之不见客,就连当面碰见了, 态度也十分冷淡, 不愿意亲近任何人。 众位官员丈二摸不着头脑, 却也无可奈何,朝中的情势越来越严峻,也不再找着宁王讨好,而是想办法如何在两位皇子争权之中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 魏王与靖王的争斗,几乎是要摆在明面上了。 皇帝也知道此事,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任由两个儿子斗来斗去,不是今日听这个来告状,就是明日听见那个出了错,谁也不饶过谁。 靖王能力出众,在官员之中口碑甚好,他交往科举书生,年轻些的官员,都是科举出身,愿意站在他的身后。魏王虽生性温吞,可擅分辨忠奸,也能听底下人的建议,朝中不少老臣也都比较看重魏王的沉稳。 两位皇子可谓是谁也不服谁,就连甄好每日待在铺子里,都能感受到气氛的僵硬。 无他,每日来铺子里光顾的那些夫人小姐,身后的世家有的站在靖王那边,有的站在魏王那边,若是有人在铺子里遇见了,尤其是有些相对的仇家,便不给对方什么好脸色,哪怕话不是冲着自己来,甄好与秦云听着,都觉得累人的很。 好在也有不少人,与裴慎一样,既不站靖王,也不站魏王,坚定不移地跟着皇帝的路子走,也正是因为如此,甄好还有了平日里能够来往的夫人。 外头的事情如何眼中,都与裴家没有什么关系。 等酷暑过去,天气转凉,眼看秋闱在即,裴淳更加不敢出门,每日躲在家中读书,而甄好也开始忙着给他准备婚事了。 亲事已经定了,等明日一开春,裴淳与徐小姐就要完婚,不敢裴淳能不能考出功名来,这婚事都得办他,长兄如父,裴家已经没有了长辈,这婚事就得由甄好来操持。 好在甄好也不是第一回操办大婚了,经验也多的很,不说上辈子的事情,前一回在怀州与裴慎再次大婚时,她也差不多将所有事情都摸清楚,这会儿上手起来,也并不慌乱。这时候距离开春还早,也只是想着早些准备,准备充分了,等以后徐姑娘嫁过来时,也不会亏待了人家。 -- 第 205 章 秋闱前几日, 家中上下都紧张了起来, 裴淳也是如此, 连徐府那边都送来了消息。 两家人, 唯独裴慎十分镇定, 甄好忙前忙后给裴淳收拾东西时,他还有闲心抱着裴昀教他念诗。偶尔甄好一抬眼,看他这幅气定神闲的模样,都觉得碍眼的不行。 “裴淳是你亲弟弟, 他去参加秋闱,你倒是不着急?” “着急有什么用, 也不知道今年试题是什么,他又能明白多少,等他考完了, 从贡院里出来了, 再紧张也不迟。”裴慎说:“等他考完了, 有没有把握考上,他自己最清楚不过,若是有,那是皆大欢喜,若是没有,再过三年再考,也是一样。” “……” 甄好不禁白了他一眼:“我就知道你靠不住, 带着昀儿出去, 别在我面前碍眼。” 裴慎摸了摸鼻子, 听话地抱着儿子走了出去。 话虽如此,可到了秋闱那日,他也与甄好一块儿把裴淳送到了贡院门口,仔细叮嘱了不少注意事项,把篮子交到裴淳手中后,直到看着裴淳进了贡院,这才转身回去。 甄好笑他:“嘴上说的不在意,可你心里头分明还在意的很。” 裴慎咳了一声,道:“他若是考的不好,到头来伤心难过的也是他,与我有什么关系?” 哪里能没关系? 甄好斜了他一眼,也不拆穿,与他一道回了家中。 秋闱一次要考九天,这九天里,他们也见不着裴淳的面。只是家中有过裴慎这种经验之人,在裴淳进贡院之前,甄好把一切都准备的十分齐全,里头是什么样子,也让裴慎给他说了,虽然心中着急,可也相信裴淳能应付。 这九日里,贡院里有不少考生病倒被抬出来,甄好也关心的很,见这些人里没有裴淳,才放下了心。 秋闱结束那日一早,甄好便连忙带着人去接裴淳。 几年前她接过裴慎两回,裴慎那时只看着有些疲惫,面貌上看不出什么,裴淳却是眼底青黑,考了九日,一副好像是九日都没有睡着的模样。 甄好看着心疼,连忙把人接回了家中,裴淳一进家门,连匆匆洗漱都来不及,倒头就直接睡了过去,一直睡到夜里,才总算是伸着懒腰起来。 等见了人,他便胸有成竹地拍着胸脯:“能过,肯定能过,嫂嫂,哥,你们放心,我这次肯定能考过。” 见他这样说,甄好就知道此次稳了。 但是她仍然道:“你也要记着,切勿不可骄傲自满,你要想入朝为官,还要再考两次,若是此次当真能考中,这样才能放下心来,在名次出来之前,可都不能放松警惕。” 裴淳连连点头:“我都知道的,嫂嫂,你放心好了。” 等第二日,休息够了,也得了空,他才去找徐姑娘。两人定了亲,徐府也没有拦着,只要裴淳在太阳落山前把人送回去就是。 等秋闱的成绩出来,还要等上大半个月,紧绷了这么长久的精神终于放松,裴淳一下子书也不读了,悠哉的去找徐姑娘玩了许多日。 -- 第 206 章 裴家是不注重过年的, 从前吃一顿好的就算是应付过去了,可在甄家待久了,甄老爷与甄好都是十分看重年节的人, 裴慎与裴淳两人也就跟着一起看重起来。 年前做了新衣裳,今年皇上龙体欠安, 裴慎便暂时歇了买烟花来放的心思, 但一应年货也准备的十分齐全,与甄好一道, 早早便将年礼准备好, 差人给各个府上送了过去。 裴淳已经不是小孩, 心思便比从前活络许多,除夕那日一早,便心痒痒出门去寻徐姑娘,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甄老爷也一早等着, 等着亲外孙起来了, 便带着亲外孙出门去。他在京城定下来之后,平日里生意往来, 交了不少朋友, 大多年纪相仿,家中都有孙子孙女, 这会儿便是要带出门去炫耀的。 甄好起的迟了些, 起来时, 家中人都空了一半。 她顿时无奈地道:“平日里忙, 好不容易得了空,竟是一个记得我的都没有。” 裴慎在一旁附和:“那不是正好?家中只有我与夫人在家,连裴昀都被爹带出门去了,一个打扰的人也没有,爹与裴淳应当都是天黑了才会回来,这样一来,我与夫人就能有一整日的空闲时间,能做许多事情。” “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该做的准备也做完了,都到了今日,还有什么没做的事情?” 裴慎想了想,说:“我好像还欠着夫人一幅画。” 甄好愣住。 她想了好久,才总算是想出来,这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也是某年过年,裴慎兴致冲冲说是要给她画一幅画,可却是提笔数回,一次也没有画出来过,说是自己技艺不够精湛,画不出她的万分之一。那都是两人互通心意之前的事情,后来再没提过,甄好险些就把此事给忘了。 这会儿裴慎又来了兴致,甄好也没有拒绝,与他一块儿到书房里头,在书桌对面坐下,看着裴慎摊纸磨墨。 一回生,二回熟,两人都成婚那么多年了,连裴昀都已经能背书了,甄好坐直了身体,任由裴慎打量,却还是忍不住被他的视线打量的有些脸红。 “你动作快些。”甄好忍不住催促。 裴慎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提笔描摹,动作却是又轻又慢,每一笔都极力画的小心精致,生怕画不出自家夫人的好。他气定神闲地道:“此事也不能操之过急,本就该慢慢来,夫人也无事,便多坐一会儿吧。” 可甄好却坐不住。 隔得远,她也看不清宣纸上画到了哪里,唯独只知道裴慎在看着自己,明明只是在画画像,可视线露|骨,在他的注视之中,好像自己的所有一切都暴露无遗,连她的一点羞赧都轻易被裴慎发觉。 甄好更加不好意思,她钻进了衣裳,忍不住又催促了一声:“你怎么还没好。” 裴慎没有吭声,只盯着自己的画,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他动作依旧是慢吞吞的,手上动作不停,不时抬头看一眼甄好,到甄好忍不住要催促第三回时,他才终于收笔。 -- 第 207 章 年后, 京城里的气氛彻底紧张了起来。 按照甄好记忆里的,皇帝便是在这一年驾崩,传位给下一任皇帝。年前皇帝身体就不大好, 年后就更差了,躺在床上一病不起, 连早朝都免了好几回, 朝中风起云涌,魏王与靖王谁也不服谁, 平日里看皇帝行事也没有偏颇, 一时大家也摸不准, 究竟谁才是得皇帝看重的人。 皇帝驾崩,那就是国丧。甄好数着日子,等一开春,连忙让裴淳与徐家的姑娘办了婚事,生怕会耽搁此事。 裴淳大婚, 倒是让家中热闹了好些日子, 家中内外都是喜气洋洋的,裴淳更是一整天都挂着笑, 直到把徐姑娘娶进门了, 这才收敛了一些。 他大婚那日,连福余也来了, 不但送了贺礼, 还亲自来了一趟。徐小姐在家中最小, 也受徐家宠爱, 见裴家看重,还有宁王这一层特殊关系在,心中也是满意不已。 裴家上面已经没有了长辈,兄弟俩又已经成婚,等裴淳大婚后,他本想搬出去,连裴慎都给他在外头准备好了一间宅子,可家中人丁少,本就没有几口人,等他一出去,平日里裴慎甄好不在家,更是只剩下甄老爷与裴昀两人。甄老爷还没觉得什么,裴昀便先闹了脾气。 小裴昀性情骄纵,又得家里头宠爱,如今还是唯一的孩子,他的要求,但凡能实现的,家里头也都会尽力实现。他与裴淳的关系本来就好,听说裴淳要搬出去,他便先拉着裴淳哭嚎。 裴淳也左右为难。 表面说是裴家,可当初裴慎却是入赘,实际上,偌大的宅子还是甄家的,当初是甄好出的银子,地契上写的也是甄好的名字。他作为小叔子,从前年纪小也就罢了,如今还要厚脸皮留下来,实在是不合适。 最后还是甄老爷发了话。 “家里头这么多空屋子,还能没了你的不成?真要搬,等春闱过去了,你考出功名来。再说,你们两人才刚成婚,原先就是家中娇惯了的,出去两个人过日子,还不知道要过成什么样,在家里头多待两年就是,等以后有孩子了,再计较这事也不迟。” 只说裴淳如今还未考出什么名堂来,还在读书,等搬出去了,便不好再向兄长伸手讨银子花,徐小姐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家中再养几个下人,难道还要为生计发愁不成? 甄老爷年纪越大,往居养院跑的多了,便越是看不得家中孩子受苦,好说歹说才把裴淳的心思劝没了。 反而是徐小姐有些紧张。 她家中点头愿意让她嫁过来,一面是看裴慎在朝中得势,一面也是看裴家已经没了长辈,不必担心她会受婆家磋磨,徐小姐出嫁前,管事当家的本事学了一些,却没的用上。长嫂如母,她听说过裴夫人的名字,也见过几回,从前去如意阁里买衣裳首饰时,裴夫人是温柔如水的性子,也不知私底下如何。她有一个表姐,便是嫁出去之后,才见识到了婆婆的真面目,如今日子过得水深火热。 -- 第 208 章 甄好记得, 上辈子做了皇帝的人是魏王。 只是两辈子发生了太多的变化,她也不敢确定这件事情会不会还是自己记忆中的样子。 只是殿试结束之后,天气转热, 皇帝的身体就更差了,福余进宫的次数都变多了, 连着甄好看见他的时候, 他瞧着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皇帝重病不起,朝中事务就交到了两位王爷的手中, 因而也能看出两个人的差别。 朝中所有眼睛都看着靖王与魏王, 两个王爷更是针锋相对, 水火不容。 甄好数着日子,知道时间已经不多了。 比皇帝驾崩来的更快的,是边关的动乱。 甄好也不记得上辈子有没有过这件事情,但她都没有印象的话,就记得应当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在这时看来, 却是一件很大的事情。 朝中武将少, 但也不是没有。上辈子这时候,魏王已经是唯一的储君人选, 皇帝病重, 朝中事务也都是由他来负责,魏王擅听谏言, 征询了群臣的意见, 挑了一个将军过去。而这辈子, 朝中的那些武将, 都不如一个怀州战役回来的靖王出名。 可在这种关头,靖王若是领兵出征,便是要放弃近在眼前的机会了。 边关一去一回加起来便要数月,皇帝可不一定能撑到那个时候。 甄好心惊不已,也不知道是不是又是因为她重来一回带来的影响,她从裴慎口中听说此事时,此次边关的战事却是并不简单,连裴慎提起来,眉头都紧皱着。 “那是要逼靖王出征了?” 裴慎摇头:“不是要逼靖王出征,而是只能让靖王去。” “这话怎么说?” “论行军打仗的能力,朝中的将军都不及靖王出色,先前在怀州时,你也是见到过的。这会儿又是紧要关头,无论是靖王还是魏王,都想要在皇上面前讨好,若是靖王冒进而选择留在京城,恐怕也会被魏王手底下的人借机做文章,到时候,在皇上面前,靖王便没有什么好脸了。” 去了,打了胜仗回来,恐怕那时便已经换了皇帝。 不去,皇帝更对他没什么好印象,或许也会直接把位置交到魏王手中。 去或者不去,于靖王来说,恐怕都只有一个下场。 甄好不禁唏嘘。 靖王的事情虽与她无关,可未来皇帝的事情,却是与她相关的。她原先也想过,若是靖王做了皇帝,只要靖王是个勤恳爱民的好皇帝,那也并没有不好,可谁知道靖王这么不走运,老天都要和他过不去。 之后的消息,都不用甄好去问裴慎,那些来光顾铺子的夫人们便把消息带了过来。 关系到皇帝变换,所有人都在意的很,那些夫人家中也都是朝中的官员,知道的消息不比甄好少,平日里到铺子里时,难免要多提起几句。甄好的身份不一般,她们也不担心此事会泄露出去。 经过这些夫人的嘴巴,倒是让甄好知道了,如今朝中上下都在逼着靖王出征,皇上也隐约透露出了这个意思。 -- 番外一 被自家夫人教训了一通, 裴慎才彻底放弃了自己的打算、可尽管如此,他看甄好肚子里还未出世的孩子时,回回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肚子里尚未出世, 如今还不知性别的孩子不说,就连已经出生好多年了的裴昀, 这会儿见着了爹, 亲爹对他也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裴昀已经在上学堂, 《论语》也早就读完, 这会儿已经是个有担当的大孩子了, 可见着了裴慎,也如老鼠见着了猫,怵得慌。 一有空,趁着裴慎不在的时候,他便连忙去找娘亲讨好卖乖。 裴昀摸摸甄好隆起的肚子, 眼中满是好奇:“我妹妹就在里头了?” 甄好笑道:“还没出生, 哪里知道是弟弟妹妹。” “当然是妹妹,妹妹好。”裴昀忙不迭道:“妹妹做好了, 娘亲可一定要生妹妹。” 甄好心想:他们裴家的儿子就这么不值钱? “我亲耳听爹说的, 说要是弟弟,那他就不要了, 若是个妹妹, 他还能勉强接受。”裴昀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不管是妹妹还是弟弟, 我都喜欢的, 可爹爹喜欢妹妹,那还是生妹妹的好。二婶婶前头已经生了一个妹妹,若是娘也能生个妹妹,两个妹妹就能在一块儿玩,也是很好的。” 甄好:“……” 甄好勃然大怒:“你爹他亲口说的?!” “当然了,昀儿亲耳听见的,做不得假!”裴昀说的义正言辞,仿佛不知道给自己亲爹挖了多大一个坑。 若是裴慎在自己面前,恐怕这会儿甄好就要揪着他耳朵关起门来骂上一通。自从又怀上之后,她的脾气就暴躁了不少。只是这会儿裴慎不在,儿子在面前,甄好也不好提这种事情。 徐小姐怀的比甄好早,前不久刚生了,是个女孩,还没出月子。裴家甄家人丁都少,甄老爷更是只有甄好一个女儿,往小辈数,不管是亲的还是养的,这都是家中头一个姑娘,所有人都稀罕的很,连裴慎偶尔都跑去看两眼。 稀罕归稀罕,不是自己家的,看两眼也就罢了,回头找甄好念叨起来,还要嫌那小姑娘长得更像裴淳一一些。若是能像她娘,那以后长大了,也是个娇娇俏俏的小姑娘,讨人喜欢的很。在裴慎嘴巴里,弟弟总是要遭埋汰的。 若是自己家的,唉,他还想要一个都不生呢。 先前在裴昀出生时,他就站在产房外面,里头是什么动静,他也都听见了,如今回想起来都要心肝颤。弟妹生产时,他也恰逢休沐,就与裴淳一块儿等在外面,嚯,徐小姐生产时的动静比甄好还大,把他心里头的那块阴影又翻了出来。 更别说,甄好这胎怀得还不容易,比上一胎还要更大一些,徐小姐比甄好早怀上几月,可徐小姐足月时,甄好的肚子却与她差不多大。可把裴慎愁的不行。 他是知道的,腹中胎儿越大,到时候生的也不容易。 -- 番外二 魏王登基, 福余也还是宁王。 他的辈分大,先皇驾崩之前,特地把魏王叫到面前, 拉着他的手仔细叮嘱过,还给他下了圣旨。先皇对这个弟弟已经是仁至义尽, 该做的, 能做的,凡是他能想到的, 全都已经做了。所有记挂的事情都叮嘱完了, 先皇才安心离开。 魏王生性温吞, 平日里最会听部下们的意见,也是个孝顺的人,先皇留下来的话,他不敢不听,还记在了心中。 等魏王登基, 成了新皇, 京城之中,更是没有一个人敢打宁王府的主意。 谁都知道, 宁王是当今圣上的叔叔, 哪怕是比皇上年纪差了不少,可辈分大, 皇上也的确是敬重宁王, 不让任何人欺负, 处处给宁王留面子。朝中上下, 所有人都知道,得罪了谁都行,唯独不能得罪宁王。 也因着如此,福余在京城里头,可谓是最逍遥自在,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只要他不生出反心,就算是皇帝也不会拦着他。 可就算是如此,宁王也还是低调的很。 从前皇子夺权时,除了上早朝,他就闭门不出,等新皇登基之后,他连早朝也不去上了,每日都躲在王府之中,反而是城外的养猪场与养鸡场养鸭场开的越来越大,如今非但是京城,连京城之外的其他地方,都尝到了宁王府出品的鸡鸭猪肉。 这满京城的人,除了皇上有事吩咐之外,也就只有裴大人裴夫人能让宁王给几分面子了。 想与宁王交好的,求不得皇上,便得先求去裴府,可裴大人是个油盐不进的,裴夫人也是四两拨千斤,谁也不应下,想要找宁王办事,那是难如登天。 这样的情况,反而还让甄好吃惊。 她最是清楚先前发生了什么,也知道福余心中的想法变幻过多少,可见福余这般冷静,过的日子比甄老爷还要清闲,更是担忧不已。 好在福余虽是经常闭门不见客,可有空还是会到裴家来。甄好生了一对双胎之后,他看着稀罕,来的就更勤了,还京城拉着双胞胎的小手教他们叫哥哥,跑了几年,双胞胎与他很是亲近,平日里见不着他,便要哥哥长哥哥短的。 甄好见的多了,便旁侧敲击:“我听裴慎说,前些日子,皇上还想给你件差事,你都给拒绝了?先前争着要办事的,难道不是你了?” “裴夫人说的事,我记得,只是皇上这回要找我办的事,要离开京城大半年,地方又远,我实在是不情愿跑,就给推了。”福余漫不经心地说:“那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朝中多的是大人办事,也不一定非要是我。” 甄好又说:“我听说,你已经许久没出过王府了?” “裴夫人说的不对,我今儿不就出门去了?”福余捏了捏妹妹的嫩脸蛋,妹妹正在吃点心,被他一捏,满腮帮子的点心顿时掉出了不少渣渣来。她撅起嘴巴,不高兴的看了福余一眼,而后又背过身去,先把点心吃完了再说。 -- 番外三 裴首辅素来清廉, 不铺张, 不浪费, 于衣食住行没有任何要求, 唯独给夫人的葬礼办得奢华。 裴慎知道, 甄好与他不同。她自小便是被甄老爷娇宠长大,甄家是江南一富,吃穿用度不是最好,那也不是常人能及, 她过惯了好日子,也喜欢出风头, 不乐意被人压一头。哪怕是最后一程,也是要风风光光的走。 他握着甄好的手,送走了甄好, 之后所有的事宜, 也全都由他一手操办。外人都说裴首辅情深义重, 裴慎听着,心中却无多少波澜。 人老了,就会想起很多事情。 甄好离开之后,他一个人独处时,却总是静不下来。他总是想起甄好离开时的模样,他的夫人爱打扮,年轻时娇艳动人, 后来做了首辅夫人, 怕在外上不得台面, 便装作是端庄正经,又苦心钻研,回回都要将其他人的风头压过去。哪怕是离开时,模样也是极好看的。 做了几十年的夫妻,没有人能比他们更了解对方。 甄好闭眼之前,看着他好像有千言万语要说。他虽是没听到,大概也能明白。 她后悔了。 她是应该后悔的。 一生短暂数十载,大好年华都浪费在了他身上,还与他纠缠不休。若是当初甄家招赘时,换了其他人上门,她这一辈子,也许能过的更好。 他的夫人心地善良柔软,也许还不会将此事怪到他身上,或许临终时还在自责,自责耽误了他。 说耽误,却是一点也没有的。 他不知道多少次庆幸过,庆幸自己得了这样一个好夫人,他有那样的怪毛病,近不得生人,自小便避着人走,除了裴淳之外,亲近的人更是屈指可数。他遭过冷眼,听过谄媚,唯独夫人一颗真心待他好,能在夫人这样好的人身边待着,午夜梦回之间他数次惊醒,生怕这是一场梦。 一场大梦做了几十年,等甄好离开,他的梦也醒了。 府里的人并不少,虽然他没有亲生的子女,可抱养了好几个,养子养女们又各自成婚,子孙满堂。孩子们向来与他不亲近,与甄好的关系是最好的。自甄好离开之后,府中都变得冷清了不少,人没有少,只是孩子们到他的面前时大气不敢出,哪怕是最大的养子已近中年,在他面前仍旧低眉顺目不敢抬头。 裴慎也无力搭理他们。 甄好去世的半年后,裴淳特地赶到了府中来。 “哥,我知道嫂嫂去世让你很难过,可你也不能就这样一蹶不振,若是嫂嫂还活着,这会儿肯定还要念叨你。” 裴慎耷拉着眼睛,头也不抬:“念叨我什么?” 不等裴淳应,他便接着道:“她活不过来了。” 裴淳叹了一口气:“嫂嫂还在世的时候,对你这样照顾,平日里最记挂着你,嫂嫂去了,你也好好照顾自己才是。” 裴慎没吭声。 裴淳在府中留了几日,可他还有自己的家庭要照顾,公务繁忙,又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