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清风徐来》 Prologue 夏末的盛川市最是惬意，蝉鸣已逝，当艳阳隐去几分毒辣，清风徐来。 又是满怀憧憬的开学季。 徐来一边低声说着“抱歉”，一边将书包反背在胸前，努力地在人头攒动的分班布告栏前捍卫着属于自己的一小方天地。 作为附近几个城市范围内唯一的省重点，盛川四中的生源质量毋庸置疑。尖子生过多，中考成绩便无法提供足够的区分度。也正因如此，开学前高一新生必须参加的分班测试成为了四中的特色和传统。在坊间的传闻中，即便对于这些顶尖的好学生，四中的分班考试也是直截了当的地狱模式。或许进四中的渠道并不止中考一种，但无论一个学生的背景多硬，分班考试永远公平。 14个班级中，1到8班为平行班，从9班开始，数字越大，班中的学生就越贴近“别人家孩子”这个无数家长挂在嘴边，同时让无数少男少女深恶痛绝的定义。 返校报道时的分班布告栏，自然成了所有新生带着紧张和兴奋驻足的第一站。 徐来微微踮起脚尖，带些绝望地眯起眼睛扫过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名字，与阳光投射在布告栏上刺眼的光影暗自抗衡。 正看得入神，忽然从背后传来一阵推搡，全神贯注的女生一个重心不稳，左手里满满的一杯热奶茶随之洒出几滴，不偏不倚落向左前方高瘦男生的胳膊上。 似是被烫得一惊，男生下意识甩手，不巧将女生还来不及收回的杯子彻底打翻，香气四溢的液体瞬间倾泻如注。周围的人纷纷低声惊叫着倒退几步，闪避开来。 但女生的书包，连带男生的胳膊和衣服的下摆还是无端遭了殃。 “啊！抱歉抱歉！”徐来歉意满满，“烫到了吗？”边说边抖抖书包上残留的水渍，迅速打开最外层的口袋，然后十分尴尬而自责地停住——这里除了家里钥匙，空空如也。恰好第一次背新书包的自己，刚好在出门之前忘记装纸巾。 “……没事。”男生伸手将右臂上的液体抹掉，沉静异常的声音不见丝毫慌乱或狼狈。 徐来不好意思地抬头。 浅灰色polo衫，扣子系得一丝不苟。再向上，微微低头，逆光看向自己的温和干净的脸。 极周正的五官恰如其分地均匀排布，鼻梁直而挺拔，褐色的双眸偏狭长，眼尾与唇角微微上扬至和煦的角度，稚气尚存的下颌角圆中带方，多一分显锋利，少一分显冷清。 “对不起啊，我没带纸巾，”徐来灵机一动，索性从书包中翻出眼镜盒，将里面的眼镜布递向男生，玲珑剔透的小脸上满是诚恳，“要不你先拿这个凑合擦擦……” 男生一怔，眸中闪过某种变幻莫测的复杂情绪。先是十足的意外，又是莫名的疑惑，最终定格在隐约的忍俊不禁，正准备开口。 “呦，老任，妹子！”一声带着惊叹的调侃引得两人同时回头，一个梳着分头穿着格子衬衫的少年递来一张纸巾，大大方方打量了女生一眼，“你可以呀……” -- Chapter 1 徐来重新看向布告栏，这一次，一下就找到了自己的名字——高一（13）班，徐来。 她的心没由来地一跳。 恰巧和刚刚被自己泼了奶茶的男生同班，尴尬归尴尬，可喜悦也货真价实。 第二实验班。徐来自认既不算特别聪明，又不算特别努力的那类普通好学生而已，因此，在卧虎藏龙的四中，这样的分班结果甚至有些出乎她自己的意料。 班中的座位已经坐满了大半，在一片暗藏雀跃的静中，每个人都带着无尽的好奇打量着踏入班门的新同学。徐来站在门口踟蹰了片刻，从投影仪屏幕上提前排好的座位表中找到自己的名字，才向着第三排最后一个空座走去。 试图遮住书包上残留的奶茶印记而步履匆匆的女生并没有意识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在她坐定后骤然多了几分深意。 徐来的同桌正专注地低头在手机上打字，阳光为男生沉静的侧脸勾勒出一层轻薄而温暖的金边，浅灰色的polo衫——准备向同桌打个招呼的徐来不由微微瞪大了眼睛。 意识到旁边来了人，男生也抬起头，对上徐来的目光在那一刹那也清晰地写满意外。 “啊，”徐来脑中有转瞬即逝的空白，脱口而出，甚至有些铿锵有力的，“……对不起。” 男生似乎对女生这样的开场白始料未及，停了片刻才下意识回应，“没事。” 冷场的瞬间，是从头顶一气呵成浇下的尴尬，徐来只觉双颊微微发热。 徐来前座的男生在听到两人的对话时肩膀微微一颤，转过头来，努力忍住笑意，自来熟地向两人同时开口：“原来你是男生，你是女生。” 徐来和身边的男生都是一愣。这是什么打开话匣的高级新套路？ “呐，任清风，听起来像个女生名字啊，”带着黑框眼镜的男生向着徐来身边的高瘦身影点点头，煞有介事地伸出右手，“哥们儿你别介意。陈予，给予的予。” 徐来这才仔细看向大屏幕上的座次表——徐来名字的左侧，赫然是“任清风”三个大字。 “没事，不是第一次被误会了。”男生彻底放下手机，回握住陈予递出隐形橄榄枝的右手，好脾气地扬起嘴角。 “你们俩这名字，我觉得班主任很懂啊，”陈予的目光带几分暧昧不明的笑意，诗朗诵一般抑扬顿挫地开口，“任清风徐来，我独自盛开。” “好，那以后就叫你陈盛开。”徐来还没反应过来，任清风已经面不改色地淡淡接口。 陈予瞬间哑口无言，倒是逗得他同桌的女生扑哧一乐，也顺势转过身来，特意看了任清风一眼：“你们真逗，” 再转向徐来，“我本来也以为你是个男生呢。我叫苏弈薇。” 气氛热络了起来。 在四人互相通报了初中的学校，又听陈予声情并茂地讲述了暑假的见闻后，班主任才姗姗来迟，示意此刻已经无比热闹的教室回归安静。 -- Chapter 2 “太好了，徐来，幸好你还没走。我刚收到通知说军训的迷彩服和t-恤衫到了，麻烦你跑趟腿，去办公楼二层领一下咱们班女生的，”第二天，周老师急匆匆闯进空空如也的教室，看到正在认真扫地的徐来，获救一般开口，“反正就12套，应该不太沉。” “好，我这边马上扫完，就去。” 周老师向着女生眨眨眼，保养良好的圆脸上几乎不见岁月的痕迹：“我刚在路上也随手抓了几个壮丁去领男生的衣服，要是碰到了你可以顺手塞给他们。” 徐来笑着点点头，白皙的鹅蛋脸上露出两个可爱的梨涡：“知道了。” 周老师点点头正欲转身离开，却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定住脚步，看向女生的眸光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等军训完开了学，就会重新调座位了。昨天那帮男生瞎起哄，你别往心里去，”又补充道，“别看都上高中了，其实还幼稚得很。” 徐来为老周的细心和体贴感到一阵温暖：“老师，我没多想。” 徐来对照手中的清单，将衣服的数量和型号核对了两遍才在确认表上签下自己的名字，让负责派发的老师笑着感叹：“还是女孩子办事认真，刚刚来了几个小伙子，拎起衣服就要跑，莽得不行，差点儿拿错。” 徐来一时不知道如何接口，只得不太好意思地笑笑。 好在老师也只是想找个吐槽的出口，并没有期望得到回应，而是拿起桌上的另一张表格看了一眼：“欸，巧了，高一（13），就是你们班的，”甚至热情地将表格推到女生眼前，“喏，你看。” 徐来一眼就看到最后一行一个苍劲有力的签名，虽然带些漫不经心的潦草，却轻易让其他签名黯然失色。 任清风。 徐来有片刻的恍惚。这手桀骜的字和那张温和的脸，对不上。 “需要我帮你再用绳子固定一下吗？不好意思啊，已经没有多余的手提袋了。”老师的声音瞬间唤回女生有些飘散的注意力。 “啊，不用麻烦，我这样就行。”徐来将衣服抱在怀里，微微低头，用下巴顶住最上面的那套衣服，高度刚刚合适。 虽然只有12套衣服，但军用迷彩服的重量不容小觑。 徐来走出办公楼，穿过学校的中心花坛时还是感到有些吃力。防尘塑料袋大大减小了衣服之间的摩擦力，女生除了要维持双臂的用力均衡，还要时时提防着中间那几件随时滑落的可能。 背后突兀响起一声恶作剧一般的“徐来！”，把正想着该怎样将中间两件有些跑偏的衣服加固的女生吓了一大跳。 徐来惊疑不定地回头，看到三个同班男生手中分别拎了巨大的纸袋，看来这就是刚刚老师提到的“莽撞”小分队了。 女生正准备开口打个招呼，转身时的惯性却使得怀中本就摇摇欲坠的衣服几乎尽数脱手。目睹这一切骤然发生，又来不及前来支援的男生们也配合地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 Chapter 3 徐来并不能简单地形容或概括出军训的苦。 意料之中的，比如每天六点一刻准时扰人清梦的集合哨声，比如炎炎烈日里沿着脖颈淌下的汗水，比如每天都必定有番茄炒蛋的惨淡饮食，比如夜半三更扰人清梦的紧急集合。 意料之外的，比如臭气熏天苍蝇横飞的卫生间，比如吃饭洗漱都必须遵守的严苛时限，比如尽管每天都汗流浃背却在第四天晚上才得以洗澡的无奈心酸，再比如，明明私下活泼友善可在训练时却丝毫不近人情的教官。 这已经是今天第三次的“一人犯错，全体罚站”，起因只是林蔚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到眼中，强烈的异物感让她不得不伸手去摘，可已经尽量加快的动作却还是不幸被教官逮个正着。 五分钟在这样一动不能动的时刻会变得度日如年般漫长。 “报告，我…有点头晕。”徐来身边的苏弈薇在她心中默念到116时突然开口打破了寂静。 “忍着，”丝毫没有让徐来意外的，铁面无私的回应，“坚持就是胜利。” 女生只好默不作声，不敢再说一个字。又过了片刻。 “报告教官，我真的头晕。”苏弈薇的声音已经带几分虚浮，徐来可以清晰感到她微微加重的呼吸声。 “再坚持一下就好了，你想让大家再陪你多罚五分钟吗？”年轻的教官低头看表，“还有不到一分半，咬咬牙就挺过去了。” “报告教官，我…痛经，真的难受。”这一次苏弈薇的声音已经带上委屈的哭腔，同为女生的徐来清楚，在异性面前说出这两个字，需要鼓起多大的勇气。 教官这才第一次认真打量起这个打报告的女生，似乎也被女生惨白的脸色和楚楚可怜的表情吓了一跳，带几分尴尬地慌乱开口：“啊，那你们俩，”抬头示意徐来和苏弈薇另一侧的姚芊与，“扶她去旁边休息一下。” 说完意识到自己威严的形象有所折损，又轻咳一声，向其他人补充道，“其他人不准看也不准动，还有一分钟！” 两人慢慢搀扶着摇摇欲坠的女生，走到操场边班里同学放置水杯的一小片树荫下坐定。 “你没事吧？”姚芊与充满关切地看向苏弈薇，声音愤慨，“这个烂教官，真狠。” “就肚子疼，外加有点中暑，”苏弈薇声音虚弱，“没事的，休息一下就好。” “哪个杯子是你的？我帮你拿，”徐来擦擦颈间的汗，“先喝点水吧。” 女生指指身边五颜六色的一片水瓶中的一个，徐来站起身，一抬眼就看到了浩浩荡荡向着这边走来的一群男生。 “呦，怎么了这是？”为首的王思齐显然因为这来之不易的休息时间心情大好，语气无比轻快。 “没事，有点中暑。”姚芊与似乎还在为教官的态度愤愤不平，没有好气地回答。 “我也好想中个暑啊，”王思齐身后的郭鹏程迅速捡起自己的水瓶，拧开瓶盖咕嘟咕嘟往喉咙里灌，“太特么晒了，我都觉得自己又黑了。” -- Chapter 4 “……所以后来呢？”手机中的声音带着十足的惊讶，“没想到好学生也能这么疯狂的。” “后来老周就赶来强行制止了他们，”徐来的声音无精打采，显然任何对于那个漫长黑夜的回忆都只会徒增痛苦，女生用力闭了会儿眼睛才沮丧开口，“唉，那种感觉，真的丢人丢到全年级。” “那，这个任清风当时有什么反应？” “我当时站在正中间尴尬得想死，都不知道他坐在哪里，又怎么会特意去看他有什么反应啊。”徐来靠在床头，不满地撅嘴抗议。 “所以他帅吗？” 彻底跑偏的重点，隐隐的笑意，“帅的话，你也不亏啊…” “陆潇潇！拜托你严肃一点！”徐来忍不住提高声音，生气勃勃的杏眸几乎喷出火来，左手对着怀中可怜兮兮的独角兽公仔一顿猛捶。 “好啦好啦，不生气了。这种无聊的传言过几天自然就散了，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做了三年死党，自然听得出好友的不满，陆潇潇的声音再没了笑意，“而且你刚刚不是说开学就要重新排座位了吗？这次你们班主任肯定死也不敢继续让你和任清风同桌了。” “是啊，最好是那种他在长江头，我在长江尾，永远也扯不上关系的距离。” “安啦，我怎么觉得你还是咬牙切齿的，”陆潇潇安慰地笑笑，体贴地转移了话题，“不过你们学校也太拼了，刚从军营回来，一天都不让休息明天就开学上课，太恐怖了吧。” “还有更拼的你要不要听？八天里我们班女生只洗上了两次澡。” 可以和闺蜜吐槽的，自然不只有和男生的绯闻一件。电话粥结束，女生的心情终于勉强算得上阴霾散尽。 其实徐来明白的。 那种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被一圈人兴高采烈笑着起哄的，由尴尬无奈，再到无助甚至绝望的心情，不曾真正经历过的人，永远也不会懂。 即使知道只是同学们少年心性驱使的恶作剧，即使知道玩笑本身并无恶意，可还是没有办法说服自己轻易原谅。若不幸遇到的所有倒霉烦心事都可以通过阿q精神或自我安慰来完美调节，那么道歉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更何况，那个混乱的晚上，事后，已经玩high的同学，不曾有一个人想到向她道歉。 可是，人又偏偏不能陷在无谓的坏心情中进行着“越糟越想，越想越糟”的死循环。 艰难地消化了这些天的女生想，相比主动谅解，被动接受或许简单得多。 “好，下面我找个人来试读一下这篇课文的第一段，”开学第一天，年轻貌美的英语老师看向讲台上的座次表，搜索了片刻后眼前一亮，“嗯，任清风同学，你来试试。” 徐来同桌的男生站了起来——由于周老师决定放学后再调换座位，徐来只得默默祈祷男生的发言结束后，被叫起来的不是自己。 男生极标准的发音让崔老师笑意满盈地频频点头，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去过英国吗？” -- Chapter 5 转眼到了九月末。 一个秋高气爽的午后，周老师在最后一节班会课上愉快地宣布了运动会就在下周的消息。已经上了一整天课，有些昏昏欲睡的同学们纷纷瞬间满血复活。 在周老师不紧不慢地报过了所有项目之后。 “老师，周逸然行！1500就是他了！”陈予激动的声音划破了教室的寂静。 “靠，别，周老师，不是，陈予耐力好！他才是1500的不二人选！”莫名其妙中枪，周逸然瞬间跳脚，毅然报复回去。 “好！”周老师被两人逗得眉开眼笑，当机立断接口，“还有没有别的壮士自愿请缨这个项目的？” 自然是强忍着笑声的一片缄默。 “1500米第一次，1500米第二次，”周老师笑眯眯地配合着拿出板擦轻敲讲台，环顾四周，“1500米第三次，成交！”又笑着强调一遍，“恭喜陈予和周逸然毛遂自荐成功。” “擦！”两人夸张而充满敌意地对视一眼，在无形的刀光剑影中双双失去声响，像霜打的茄子一样瘫倒在座位上。 一如周老师所料，活宝男生们相互连哄骗带威胁，瞬间就将几个项目瓜分完毕。 “咱们班女生人少，各位美女们要能者多劳了，”周老师犯难地看了看女生的报名表和几个面面相觑的女生，“实在报不满也没关系，但是重在参与嘛，大家稍微积极一点。” 男生自然不敢轻易放肆到女生身上，一个个只得歪着脑袋左顾右盼，时刻准备着为第一个开口的女勇士献上殷勤的鼓励。 半晌的沉默后，还是一向积极的姚芊与不负众望第一个开口：“我可以报个短跑，跳远也行。” “好！”男生们十分配合地响起了如雷鸣般热烈的掌声，倒是把女生弄得有点不好意思。 人言万事开头难，又有几个女生受到鼓舞主动报了名，就连向来自认为没什么运动细胞的徐来也不禁开始认真思考起自己能够参与的项目。 “徐来，你有长跑过吗？”女生身边的许啸川突然低声开口。三周同桌坐下来，两人熟悉了不少，徐来也基本认清了这个动辄拿周围人寻欢作乐的皮皮少年的顽劣本性。 “我跑过的最长距离就是中考的800米了，”女生带些警惕看向突然眯起眼睛邪魅一笑的男生，“你要……” 干嘛两个字还没问出口，许啸川已经中气十足地当众做出了回答。 “周老师，徐来说她愿意跑800米哦！” “喂！”收获了全班同学带着笑意的注目的女生，不敢置信地瞪向一脸无辜的始作俑者。 徐来也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被许啸川坑得惨不忍闻。 下课铃打响，周老师满意地表示大家对运动会的积极性当之无愧位列她20年教书生涯的数届学生之首，并在言简意赅地交代了作业后风一样离开了教室。 “老任！老于！去踢球啊！”许啸川为了防止女生打击报复，在班主任背影消失的一瞬间就逃离了座位。男生在确保女生够不到的安全距离站定，冲着几排之后的任清风和于一戈高喊，不忘回头留给无奈又无语的徐来一个鬼脸。 -- Chapter 6 对于所有学生来讲，一切可以替代上课的活动都是好活动，运动会显然就是其中之一。 尽管天公不作美，偏偏在这一天下起了淅沥小雨，但大家在确认了最新的通知为“雨势较小，运动会按原计划进行”后，还是兴奋地穿着雨衣在大操场的主看台上安顿了下来。 理论上每一个有项目要参加的同学在自己的项目检录时自行去报道即可，剩下的时间则行动自由。虽说没有人查勤，13班的所有同学还是团结一致地选择了在没有比赛时留在看台上加油。 高一年级按班级的单双号被分到了靠近终点线的那一侧，虽然13班只落得看台最靠边的角落，却也足够为冲刺阶段的运动员摇旗呐喊，因此没有人提出任何异议。 在老周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几个女生偷偷带来的几大包零食在男生的强烈要求下慷慨充了公，时不时出现几个幼稚鬼大叫着“靠，给我留点！”“我也要！”“还有没有？”“再来一包！”，掺杂着零星的小规模小幅度争抢食物的打斗，气氛和谐到极点。 第一个高潮是男生的100米决赛。谁也没想到平时默默无闻，个子也不高的宋舒阳穿着一双酷炫的专业跑鞋一鸣惊人，以极大的优势为13班摘得了首个桂冠。在大家再三的逼迫下有些害羞的少年才承认自己是原来初中校队的短跑队员。一战成名的宋舒阳自然收获了无数女生崇拜的目光和取之不竭的得以独享的零食。 第二个高潮是男生的4*400接力。由于13班男生多，不需要重复参赛，出于战略性考虑，身为体育委员的周逸然将体育课400米随堂测验的第2到5名全部安排到了接力赛里，而这四个人，恰好是被女生戏称为13班门面的于一戈，任清风，闻晓，和符夕辰。凑巧的是，14班那个传说中的祁司契也在这个项目中出场，这场比赛自然吸引了全年级女生的密切关注。 由于有几个普通班有校队的成员打头阵，第一棒取得了第五名的于一戈已经算是旗开得胜。身高腿长的男生在交接棒后兴奋地向着有些沸腾的看台挥了挥手，在原地大口喘着气。 第二棒的符夕辰也丝毫没有含糊，全力追向暂时排第四名的7班蓝衣选手。 “啊啊啊，祁司契真的好帅！”几个女生在看到符夕辰保住了第五名并逐渐和第六名拉开了距离之后放下心来，不由自主将目光投向跑道上一袭白衣，翩然俊雅的传说人物身上，自发加入了整个年级女生在一瞬间形成的桃心眼啦啦队同盟，“加油啊！超过他！” “叛徒们，你们还是不是13班的呀，”身后的一群男生纷纷发出理智而不满的鄙视，“祁司契超过第六名对咱们班有什么好处吗？” 正在全神贯注加油助威的女生自然没人有空搭理这些，花痴的尖叫声依旧响彻云霄。 -- Chapter 7 徐来一边调整着呼吸一边尽力保持跟在第一梯队的中后方，心中默默记着步数。这些天练习得来的经验，当意识集中在跑步本身之外，身体就不会感到那样疲惫，800米的距离也就不再那样漫长了。 这已经是最后一个弯道，所有人都卯足了最后的力气加快脚步向前，队伍也隐隐有着散开的趋势。女生其实很喜欢这种脑中可以无限放空，只需要朝着一个明确而简单的目标全力冲刺的感觉。 眼看最终的直道就在眼前，徐来却无端受到身后两个正在争抢内道的女生的波及，被两人同时狠狠一挤，又一绊，恰好下着小雨的跑道异常之滑，女生瞬间便失去了重心，猝不及防间以一个让人触目惊心的姿势扑倒在地。 看台上离得近的观众纷纷惊呼出声，不约而同站了起来。 小臂接触粗糙的跑道的那一瞬间，是剜心刺骨的疼。疼到生理性眼泪瞬间夺眶而出，疼到徐来一时忘记了自己身在何方，疼到她顾不上思考这样的姿势有多狼狈，疼到她几乎失去了所有移动的气力。 身后两个已然争红了眼的肇事者心无旁骛地绕过徐来，还在暗戳戳相互推搡，一心只想超过彼此。反倒是再后面几个女生纷纷放缓脚步，投来惋惜而关切的问候：“没事吧？” “嘶……还好，你们加油。”徐来缓了几秒，才意识到右小臂和左手手掌已经掺杂着隐隐的土灰血肉模糊一片。她轻轻动了动无比沉重的身体，确认了并没有伤筋动骨后，在火速赶来的医务室老师的搀扶下慢慢站了起来。 看台上的13班女生纷纷惊恐地捂住了嘴：“徐来！” 就连刚刚还喧哗嬉闹的男生也都纷纷倒吸一口气愣在原地，关切地看向女生直直摔倒的地方，目光担忧。 “天，这摔的也太狠了点。” 周老师也瞬间皱着眉头站了起来，默认了正在跟医务人员说话的女生已经退赛，语气焦急：“快，你们男生谁跟着徐来去医务室把她扶回来。” “我去。”许啸川面色沉重地站了出来，一反往常的嬉皮笑脸，显然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当初的一句玩笑造成了多么严重的后果，悔不当初地想要补偿。 “快去快回。”周老师点点头，得到授意的男生正准备向看台下跑去，忽然又是一阵惊呼。 “徐来！”林蔚带着不敢置信看向那个毅然重新站回跑道的纤瘦身影。 “天啊！”沈亦如的惊叫已经带了哭腔，“不要跑了！” 任清风面无表情地站在人群的最后，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徐来带几分倔强，一瘸一拐地跑完了最后的100米。 在女生狠狠摔向地面的瞬间，男生的心像是被人用长矛狠狠刺穿，幽幽一沉。 而女生跨过终点线时右臂上一大片触目惊心的血红幻化出千万只无形的手，不留情面地将那颗已然千疮百孔的心脏又狠狠蹂·躏了一番。 -- Chapter 8 因为接力赛里惊世骇俗的绝地反超，13班任清风一战成名，女生们纷纷传颂着这样的说法。 “祁司契是那种让人觉得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爱豆一样的帅。” “任清风就是那种让人如沐春风般温暖，邻家大哥哥一样的帅。” “祁司契会趁你没回过神来的时候用脸和14班这两件利器瞬间秒杀你。” “任清风则会让你在回过神后开始怀疑当初没被那张脸和13班这两样利器秒杀的自己是瞎。” 当熊熊的八卦之火继续向着格外低调的男生的过往燃烧时，越来越多的人更加不能淡定。 “原来任清风在初中也是第一实验班的，只不过分班考试时因为发烧缺考了半天。” “原来任清风初三的时候就得过全国高中数学联赛一等奖。” “原来任清风才是本校初中三年得过年级第一次数最多的人。” “原来返校之前校长曾经亲自给任清风打过电话和他确认去13班有没有问题。” 然而，当八卦骤然转向。 “祁司契和任清风这个cp很好嗑啊，两个都是妥妥的理想型。” “但祁司契真的过于洁身自好了，从没见他和哪一个同学走得特别近，无论男女。” “那任清风呢？ “咳，任清风啊，很不幸，是有绯闻女友的，注意是女友哦，女友！” “多么好的小伙子，怎么能是直的呢？” “怪我咯！” “那这位天选之女何许人也？” “他们班徐来。” 无论从什么方面开始，无论期间话题经历了怎样大同小异的转折，只要涉及任清风，最后的结束语，一定是徐来二字。当一个名字被提起的次数多了，就会被记住，就能引起好奇。 问题又进一步延伸为。 谁是徐来？ “我真要疯了，已经连续三天被不认识的女生叫出去，”徐来坐在书桌前愁眉苦脸地开口，摊开的物理书在这一个效率低下的晚上连一页都没翻过去，“然后告诉我就为了看看我是谁？” “徐来，我觉得你那个绯闻男友不是一般的厉害诶，”陆潇潇依旧在脑海中消化着任清风闪闪发亮的履历，“放二中这种学渣遍地的学校根本不可能有人相信这样的人真的存在好吗。” “潇潇，重点不是他这堆履历是不是真的，而是就算是真的，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徐来回想起这几天突然被当作动物园的珍稀动物一样“观赏”的自己，满腹的莫名其妙，“我们明明没有一丝一毫一点一滴的关系，也根本没说过几句话，都是同学无聊瞎传的。” “可是当时他们为什么这么传啊，总得有点道理吧？你们学霸不都是讲证据的么。”陆潇潇此刻则冷静得多。 “真的就是因为第一天看我们两个人的名字配啊，我真的服了我爸妈，叫什么不好要叫徐来，”女生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没有证据，没有道理。” “那任清风对于这个事是什么态度？” -- Chapter 9 这一天放学后，刚走进地铁站的徐来，就遇到了任清风。 或者准确地说，是在守株待兔的任清风。 男生靠在售票大厅面向安检队伍的一根大理石柱上，双手环胸，一如既往地不太有表情，白色的耳机线绵延消失在制服外套的口袋里，书包被随性地扔在地上。成群结队的四中小姑娘们有一些默默放慢脚步，带着好奇偷偷打量着他，时不时相互议论几句。 徐来刚刚走进售票大厅，就毫无防备对上了男生的视线。 男生朝女生轻轻点头，不急不徐将耳机摘下来收好，把书包甩在肩膀，才朝着女生走来，步伐沉稳。 “嗨。”和两周之前地铁站里一模一样语气的开场。 “你在等我？”徐来有些诧异，在男生低头拿书包的瞬间已经迅速地检索了四周——确认没有任何认识的同学。 “嗯。”男生简短地点头。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安检的队伍里，徐来有些不解地看向任清风。 “因为要一起准备比赛，所以加个微信吧。”虽然是祈使句，男生却说出了疑问句的礼貌。 “啊，好啊。”女生从制服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打开微信界面，看到被置顶的班级群，才微微一愣。明明两个人都在，完全可以直接从群里加好友的。 “我只是觉得，加之前还是要先确认不会被拒绝比较好。”任清风看着女生将书包放在安检机器的传送带上，再一次善解人意提前回答了女生回荡在脑中的疑问。 女生在通过安检门前带一丝讶然回头时，男生微微勾起了嘴角。 两人随着人流走向检票的闸机，女生刷卡经过时，红灯亮起，屏幕显示“余额不足”。 “怎么？”已经从另外一边刷卡进入的男生站定回头，微微挑眉。 “抱歉，卡里没钱了，我现在去充值。”女生有些尴尬地笑笑，一边向着拥挤向前的人群小声道歉一边后退。 “不急，我在这里等。”男生也向后退几步，为大部队让路。 人工售票口和自动售票机前都排了长队，女生索性在等待的过程中拿出手机，带几分好奇地点开了刚刚加的男生的朋友圈。 五个月前分享自知乎的“一个关于数学归纳法的悖论问题：到底是第n天有n个红眼睛自杀，还是什么都不会发生？” 一年前的九月，一个单字的没有配图的状态“累”。通过下面许啸川回复的“怎么样？”以及男生的回复“二试最后一道数论随缘吧”，女生立刻判断出，这应该是还在初三的男生参加高中数学联赛的那天。 空空荡荡，仅此两条。 没有任何私生活的分享，没有任何旅行游玩的记录，也没有任何秀恩爱的痕迹。 头像还是一个普普通通了无生趣的足球。 女生不知为何有点想笑，的确如许啸川所说，真是个只对数学感兴趣的钢铁直男而已。 可是，心底的疑问，徐来想，还是应该找机会问出口。 -- Chapter 10 谁是徐来这个问题，在高一年级演讲比赛结束之后，得到了充分的解答。 在第一个固定命题的演讲结束后，大家仅仅感叹于女生流利而纯正的发音与表达。有些对任清风非常有好感的女生吹毛求疵地认为，作为13班的代表，这样的表现不过“中规中矩地符合预期”而已。 然而在第二个随机题目的即兴演讲结束后，大家开始折服于女生的冷静自若与博学广识。徐来将“如何看待人工智能对人类未来的影响”这个很容易讲得空泛的题目细分为几个方向，辅以上至历史哲学下至具体计算机技术的例子，论据充分，字字珠玑地从正反两个方面论证了自己“成也在它，败也在它”的观点，一举夺得了全场的最高分。那些方才还在观众席百般挑剔的女生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 在第三个即兴问答环节结束后，大家不得不拜倒于女生的知识储备量与临场反应能力。这个女生，不仅天文地理家国实事无所不知，还很懂得抛梗接梗，将几位评委老师逗得前仰后合。连那些刚刚脸上还分明写满不服的女生，也不得不在最后为女生的机智鼓起了掌。 在最后一个公认最难的自由辩论环节结束后，大家被任清风和徐来天·衣无缝的配合惊到瞠目结舌。两人的默契几乎达到了其中一个人说出“so long as men can breathe or eyes can see”，另一个人就可以瞬间接出“so long lives this and this gives life to thee”这样的高度。听到最后，每个人都自觉主动捧起了手中的小瓷碗，只当两人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喷香的狗粮，心满意足而意犹未尽地接到两人有理有据地将14班两位可怜的小伙子驳得哑口无言的那一刻。 在两人为13班顺利捧得比赛桂冠的时候，徐来二字也被彻底定义。 这是一个可以坦然站在任清风身边，却不会被男生耀眼的光芒掩盖的女生。 然而，即便在这样充满肯定的定义中，徐来还是和任清风绑在了一起。 “颁奖的时候，任清风低头看向徐来的目光里绝对有温柔溺宠骄傲的光。” “废话，如果我是男的，给我这么一个女朋友我眼里只会有更温柔更溺宠更骄傲的光。” “这两个人确实配啊，到底有没有真的在一起啊，好急啊在线等。” “站任清风和祁司契的，散了散了，洗洗睡吧。” “如果我是任清风，我也会喜欢徐来的。” 徐来看着年级大群里一条又一条绵延不绝的，永远同时出现的“任清风”和“徐来”，欲哭无泪。 任清风在颁奖时有没有看她，眼里有没有不同寻常的光徐来不知道，徐来只知道此刻她的眼中一定闪烁着绝望无助的光。 徐来不懂。 -- Chapter 11 “徐来，早，”许啸川在第二天特地比往常早到校了十几分钟，坐定后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女生的反应，“还在生气呢。” “没有，”女生停下正在算物理题的笔，扬起一个格式化的微笑，“早。” “那个，昨天，你在外面站了多长时间？”许啸川继续陪笑，“干嘛不进来呢。” 徐来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却还是好修养地回应道：“没多久。” “徐来，我和你好好谈谈呗。”许啸川坚持地看向女生，难得的诚恳。 “老许，”徐来语气平淡，“你总不能说你们昨天全程在排戏吧？” 许啸川叹了口气：“你从哪里开始听的？我慢慢和你解释。” 女生知道，执着起来的许啸川不好打发，只得彻底停下笔，诚实地开口：“从你们讨论11班那小姑娘开始。” 许啸川一愣，完全没预料到女生竟然在门外站了那么久。 “徐来，任清风这个人吧，”许啸川斟酌了比女生意料中长了很多的时间，才比女生设想中更严肃地开口，平日里的吊儿郎当消失殆尽，“我和他同学3年，是挺招妹子的，但是他这个人拎得清。” “他从来不玩暧昧那套，因为他真没时间，”见女生听到“任清风”三个字脸色骤然一变后更加无意开口，男生想了想继续，“你也听到了，但凡跟他挑明而他不喜欢的，他就是直接拒绝加无视。” “他这个人最大的优点，不是聪明，而是坦诚。那种荤素不忌你什么都能和他聊，而且无论聊什么，只要他开口，就只说实话，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那种坦诚，”许啸川似乎轻叹了口气，“昨天也吓了我一跳，因为那种云里雾里模棱两可的话不是任清风会说的话。” 女生一副“所以呢”的样子，兴趣缺缺，不为所动。 “他那么说，肯定是要么是有难言之隐地喜欢你，要么是有难言之隐地不喜欢你。” “老许，你这么诚恳地说半天，就是为了告诉我任清风不可能有难言之隐地同时既喜欢又不喜欢我？”女生被男生逗乐了，冰冻的表情融化了几分。 “即使放14班，他也是最厉害的那种变态，你知道吧？”男生不答，兀自转换了话题，“从初一开始就是。同样的题，我要想10分钟，他只要想3分种，我要画10条辅助线，他只用画3条辅助线。同样的老师，同样的时间，同样的训练，老任就是唯一一个可以初中参加高中联赛得一等奖的人。” 女生一愣，不明白男生的用意。 “徐来，这么一个人，昨天晚上集训，3个小时就做出来3道题，还错了半道，让14班班主任当着所有人一丁点儿面子没留地喷成筛子了，”许啸川双眸一凛，语气凝重，停顿了很久，“你这么聪明，你觉得他对你是哪一种？” 女生沉默了很久，才淡淡开口：“任清风让你找我的？” -- Chapter 12 期中考试在一片鬼哭狼嚎和哀声叹气中如约开始。 徐来走进考场的时候，任清风正在和站在他桌子一侧的祁司契笑着聊天，两人都是一派轻松的样子。这两个人显然比女生们脑补中的他们还要熟悉一些，也并不在意之前的传言。 两人后方几个女正心猿意马地瞄向这个方向，似乎在“最后看一眼需要背诵的古诗”和“要不要偷偷拍照留念”之间做着艰难的取舍。 任清风的视线被祁司契挡了个彻底，因此并没有看到女生走进教室坐定。 反倒是祁司契突然低声开口：“诶，徐来。” 男生应声稍稍回头，引起了了一个正在用手机对着两人的，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生不小的惊恐。徐来正专注地低着头看向摊开的语文书。 “嗯。”极轻的鼻音，任清风简短地回答，听不出情绪。 自从那个晚上之后，两人再没说过一句话。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索性就没有开口。 下午的数学考试最让人惶恐，因为四中的题库向来深不可测。没有人知道地狱模式的压轴题和超地狱模式的压轴题哪个会来，但无论是哪个，都足以让人身心俱疲，肝胆俱裂。曾经有学长在学校网站的树洞专区吐槽过，“每一次参加完数学考试，都像是浴血从地狱的缝隙跪着爬回人间，只觉得灵魂得到了充分的拔擢和涤荡，从此无欲无求，无悲无喜。” 任清风的位置恰好在徐来的斜前方。 无论徐来以什么样的姿势抬头，那个英挺的背影就永远存在感满满地杵在那里。 徐来做完选择题抬头看表的时候，男生正在奋笔疾书，是徐来见过的左手托腮，整个人微微向左侧倾斜的，极其放松的姿势。 徐来做完填空题抬头看表的时候，男生依旧在奋笔疾书，似乎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没动。 徐来做完第三道大解答题抬头看表的时候，男生已经放下了手中的笔，换成右手托腮的姿势百无聊赖对着黑板放空，依旧是沉静的侧脸，左手食指无意识在课桌上打着节拍。 这个时候，徐来还有两道大题没有看，考试时间还有40分钟。 当监考老师轻声宣布“距离考试结束还有30分钟，可以提前交卷了”的时候，任清风和祁司契像是提前约好一样默默站了起来。 任清风在移动座椅的时候特地放轻了动作，静静回头。 徐来正在草稿纸上飞快地写着什么，秀眉微蹙。 “啊啊啊终于考完了！” 整整四天半过去，最后一场政治考试结束，所有人都要回到自己的班级将桌椅恢复原位，也自然避免不了一番“亲友见面泪两行”的吐槽和抱怨。 “这次数学也太难了吧，真想挖开命题老师的脑袋看看里面都是些啥。”虽然考试考了9科，但是最让人担忧的永远都是这个命根科目。 “真的佛，我觉得这次比上一届的卷子要难好多啊，”于一戈坐在讲台上，乐此不疲地玩着“将粉笔头准确地扔进五步之外的垃圾桶里”的小游戏，“谁知道最后一题最后一问的答案是什么！” -- Chapter 13 徐来自己也不敢相信，任曹操就这么如假包换的，推着一个手推车，跟在一个气质极佳的年轻女子身边，从对面的超市出口里慢悠悠走了出来。 “纳尼！”陆潇潇瞪大了眼睛，伸长了脖子去看，“哪个哪个？” “嘘，小点声，”徐来连忙捂住好友的嘴，“就是那个穿着深灰色牛角扣大衣推着手推车的。” 陆潇潇缓了片刻，才震惊地看向徐来：“徐来，你再确认一遍，那个是任清风？” 徐来被陆潇潇的语气吓了一跳，赶忙又看了一眼，确认了视线范围内只有一个可以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的人，才带着不解开口：“是啊，怎么了？” 陆潇潇强行将徐来的脸掰到与自己对视，怒目圆睁，一字一句。 “说好的含胸驼背呆头呆脑眼镜比瓶底厚的学霸呢？” “他这是来逛超市还是来走秀的？这小伙肯定有1米8好吗？” “你知道他那件b字头大衣，是前两天我爱豆街拍才穿过的，市场价不止1万块吗？” “徐来，我的精神损失费，你自己看着办。” 徐来扑哧乐了，学刚刚的陆潇潇，一字一句。 “陆潇潇，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你想的那种学霸吗？” 任清风还没来得及去还手推车，就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一个衣着朴素的半大女孩拉住了衣服的下摆。 男生微微侧身，见是个孩子，便彻底回头，弯下腰，双手扶膝，露出惯常的和善的笑容。 孩子费力地抬头，举起一个画册比划着什么。 徐来瞬间会意，商场或者餐厅中常见的套路。聋哑或是有先天残疾的孩子有组织地拿着一些简陋的自制艺术品或者手工艺品，以和作品质量严格不相称的价格向路人兜售。说得好听些，叫做有偿乞讨，说得难听些，叫做廉价诈骗。一般人都不会有闲心去理会，要是不幸碰上脾气不好或心气不顺的，这些孩子还有可能被粗鲁地推开或骂走。 但任清风没有。 任清风就维持着这个弯着腰的姿势看着女孩，礼貌而耐心地听着，轻轻点头。 然后，在陆潇潇的一声低呼中，男生从大衣的口袋里掏出钱包，拿出一张看颜色像是50元面值的纸币，递给怯怯伸出手的小女孩。 男生将钱包放好，才重新以双手慎重接过孩子递来的画，看口型是说了“谢谢”，再接过女孩找回的零钱，伸手轻柔地摸了摸女孩的头，挥了挥手，看着女孩蹦蹦跳跳走远才重新直起身来。 然后，任清风就看到了坐在不远处的徐来。 任清风看到徐来的那一瞬间，一手拿着一张毫无新意的小破画，一手拿着几张破破烂烂的纸钞，自认形象实在与“体面”相去甚远，着实反应了片刻。 下意识地想迈步向着女生走去，却在理智回归的下一刻定住了脚步。 微笑着打个招呼，在那个晚上之前还是合适的，但眼下就不合适。 任清风最终只是将视线分别短暂停留在女生，女生的朋友，以及女生手中的奶茶片刻后，礼貌地点点头，然后转身，一边将零钱和画装进口袋里，一边走向已经还好推车站在不远处耐心等待的母亲身边，任劳任怨接过女子手中的购物袋。 -- Chapter 14 由于13班有四个人的生日都在11月28号附近，这一天又恰逢一个周五，身为班长的姚芊与索性在校门口的自助pizza店定了一个大包间，准备在放学后为四个寿星同时庆祝生日。 消息在群里一传出去，大家纷纷积极响应，最终除去家里住得太远或有事的，向来不参与班级活动的，搞竞赛集训的，预定能坐20人的包厢生生挤进了29个人，这种“红尘作伴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的气势把餐厅的服务员吓了一跳，连忙帮着又搬来了椅子。这个包厢也彻底引起了所有顾客的瞩目。 唱完了生日歌，分完了蛋糕，酒足饭饱之后，一群热血沸腾的年轻人还是觉得意犹未尽。 “咱们来局狼人杀？”寿星之一的陈予满面放光地提议。 “别逗了，咱们29个人，杀到明天也杀不完一局。”寿星之二的林蔚举手反对。 “那玩个谁是卧底？”寿星之三的郭鹏程仔细思考后得出结论。 “老郭，谁是卧底29个人也玩不了啊！你们二位男寿星脑子被蛋糕糊住了吗？”闻晓将盘子里蛋糕最后一角扫荡完毕，连连摇头。 “嗯……那就只有真心话大冒险了。”寿星之四的张肖迪眨眨眼。 大家思来想去，觉得在这么多人的情况下，也确实只有这个靠谱。 “那说好了啊，既然玩，咱们就愿赌服输，选真心话的就得说真话，”姚芊与豪迈地拍拍桌子，“选大冒险的谁也别扭扭捏捏躲躲藏藏。” “都听班长大人的，谁骗人谁怂谁是孙子。”众男生义正言辞地点头，纷纷拍着胸脯保证道。 “不过也不能玩太过了吧，什么男生女生直接嘴对嘴亲这种就算了吧。”苏弈薇有点担忧。 “那不如这样，如果对于大冒险的内容有疑义的，咱们投票决定，超过15人同意的就必须得执行。”于一戈想了想，补充道。 “行，不多bb，咱们开始吧！”已经有跃跃欲试等不及了的。 一群少年架势摆得十足，可翻来覆去问出来的问题也不过就是“暗恋”“喜欢”“初吻”“对象”和“是不是”“有没有”“谁”的笛卡尔乘积，显然没人会在16岁这个年纪上觉得“该不该扶老奶奶过马路”“能不能预测一下金融危机”“有没有暗物质真的存在”这样的问题比以上那些更有意义。 具体答案是什么其实也并不重要，少年们只是想看有人红着脸，局促地点头或说出个名字，起起哄图个乐子而已。而虽然人人期盼着有人能吐露真言以丰富大家的八卦素材库，却很少有人真的愿意成为那个红着脸被笑着评说的人。大部分人的选择还是大冒险。 脑洞奇绝的少年们自然有源源不断五花八门的点子。几轮下来，有被要求连续喝10杯苦瓜汁的，有被要求推开隔壁包厢的门高歌一曲的，有被要求隔着一张餐巾纸亲2分钟的（两个男生），也有被要求现场作藏头诗歌颂四位寿星的。 -- Chapter 15 任清风早在午自习的时候就随手做完了数学卷子，但由于他的数学作业老师向来不会检查，除了考试时，他的答案一般不会写出具体过程，只为了理顺思路而简单记录重要的逻辑节点而已。 所以，任清风只好拿出一张空白的草稿纸，重新将最后一道题的解法规整而清晰地按部就班写了出来，尽管知道这只是游戏，尽管知道徐来只会更加讨厌他。 喜欢本身就自带卑微属性，那些清甜中泛着的酸楚，如镣铐般挣脱不得。 “老任，你走不走？还算什么呢？”许啸川收拾好东西，回头看到任清风竟然重新正襟危坐开始认真解题，不由带几分惊奇地问道。 “有人问我问题，你先走吧。”任清风淡淡答道，没有抬头。 许啸川已经带着好奇走了过来，看到男生演算纸上异常工整详实的内容，不由惊呆了片刻，瞬间会意：“……徐来吗？” “嗯，”任清风没有否认，手中的笔也没停，“他们在玩真心话大冒险吧，大概。” “老任……”许啸川心中一动，犹豫了片刻，还是压下了想说的话，“算了，那我先走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不出五分钟任清风就发来一张照片。字迹干净整洁的，一步都没有省略的，完整的解。但也只有一张照片而已，再没多说一个字。 众人再次哗然。 “我擦，我想了大半个午自习，他五分钟就连读题带写解出来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有谁见过任清风完整地写过数学答案么？” “对啊，我问他题，他也就是把自己那抽象派答案随手一拍发来，每次照片还都糊成一片，我特么还得二次解密。” “我真实的柠檬了，而且搞不清柠檬的对象是任清风的脑子还是徐来。” 最终，不约而同，此起彼伏，阴阳怪气，统一口径的。 “徐来，你也太幸福了吧！” “嫁了吧，嫁了吧！” 徐来强撑着平静，终于找到一个机会脱身，快步走到卫生间里。 巨大的镜子里映出的脸实在和“幸福”没有半分关联。眼眶突然有点红，于是女生低头冲了把脸，然后走到一个隔间里把门反锁，双手背后靠在门上，闭上了眼睛。 也不能怪任清风。 任清风又不知道他们正在玩真心话大冒险。 如果徐来有喜欢的人，徐来喜欢的人发来这样的短信，徐来也会忍不住尽快回复。 甚至也不能怪姚芊与。 徐来在刚刚等待任清风回复度日如年的几分钟里，一直在想为什么姚芊与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聪明如徐来，回溯了一直以来姚芊与在涉及任清风的事情上的反应，方恍然大悟。 大巴车上的水瓶座和双子座。一次又一次的带头cue自己。 明明就坐在同样搞竞赛的符夕辰前座却“求着”看似八杆子打不着的任清风讲题。 如果徐来有喜欢的人，如果徐来喜欢的人也有一个绯闻对象，徐来也会想法设法旁敲侧击地去搞清那个绯闻对象的看法，特别是，在怀疑喜欢的人真的喜欢那个绯闻对象的时候。 -- Chapter 16 周一上午的课表曾经被许啸川笑着调侃为“高三才会有的魔鬼排课”，数学物理接语文化学，通常熬到老周的课结束时，13班的所有同学已经大脑停摆供氧不足。也因此，在一整周中都没有任何一节课比第五节的音乐课更让人心怀期待。 四中音乐课在艺术馆三层的专用音乐教室，这间有着昂贵音响设施的多功能视听室只有可以随意拼接成任何弧线形状的皮质板凳，分成高矮两层。 刚从音乐学院业的音乐老师和学生之间几乎没有代沟，也不强求学生坐得整齐，反倒乐呵呵地看着这群少年你来我往，乐此不疲地连凳子带人挪来挪去。 这一天，在最早冲到这里的几个男生齐心协力地安排下，凳子排成了两个不相连的弧形，正对着投影仪一左一右。女生们早就习惯了这群活宝们旺盛的精力，也并不介意，无论凳子被排成什么形状，找到几个空隙插空坐定就是。 “老于，滚蛋！我要挨着肖迪 。” “你妹啊，肖迪是我同桌好么，我们情比金坚，不可分离！” 时不时还会有几个幼稚鬼因为没有挨到女生而产生纷争，大打出手。 音乐老师听得直乐，忍不住插嘴：“你们班真逗。” “那必须的，”正在和于一戈对峙中的王思齐向着老师友好地点点头，又迅速回过头来继续战斗，“擦，正因为你平时就有幸挨着妹子，这种时候才更应该文明礼让。” “要不肖迪，你牺牲一下小我，坐我们两个中间来？”于一戈坏笑着看向旁边一脸无语的女生。 “根本没人理你们好么。”张肖迪另一侧的林蔚白了两人一眼。 身为英语课代表的徐来在课间被英语老师叫去办公室拿判好的作业，也因此耽搁了几分钟。女生一路小跑穿越了半个校园，却还是几乎踩着上课铃声才踏进教室。 “徐来！快！老任身边的位子特意给你留的！”女生刚一推开门，一片带着笑意的调侃已经应声而至。为了使这句话更有信服力，几个本来挨得近得男生特意坐开了些，言外之意是“此处已满，我们可不会再给你挤出空位”。 任清风恰好坐在右侧弧线的最右边。男生本来正托着腮放空，脑里还在重放着刚刚女生见到自己脸色骤然一冷的画面，听到这些不由眉头微蹙，连带着收起了散漫，几乎瞬间切换到“正襟危坐”的姿势。 女生在一片起哄声中，站在原地评估了片刻，乍看上去两个弧线的确都已经人满为患，只有任清风身边有空位倒像是一个客观事实。 “男朋友吗？”音乐老师从所有人的反应中自行推测着事情的缘由，带着了然的笑意说道，“没关系，咱们这课一切自由，快去坐吧。” “老师，不是，”徐来没有看任清风一眼，面无表情地回应，几乎没有再犹豫地走向了左侧弧线的最左边，向着沈亦如和另一个女生笑笑，“抱歉，你们让我挤一挤吧。” -- Chapter 17 “我实在是吃够食堂了，”符夕辰有气无力地扒拉着碗里的饭，唉声叹气地开口，“再被这种番茄炒蛋味道的烧茄子荼毒，我真的没力气参加集训了。” “巧了，我这盘土豆炒肉也有番茄炒蛋的味道，”周逸然特意低头又闻了闻自己面前的盘子，“你们说如果到食堂意见簿上去提提意见，真的会被采纳吗？” 走读生本可以放学后高高兴兴地回家，但是搞竞赛的学生不行。每周三天的竞赛集训雷打不动，甚至这些学生不得不放弃参加四中多达上百种课外小组或社团的机会。然而，对于从初中就已经习惯这样作息的小伙子们，食而无味实在比解数学题更加令人不爽。 “肯定有人看！我上次才抗议了番茄炒蛋有青椒肉丝的味道，显然你们的烧茄子和土豆已经是改良版本了。让你们这么一说，我倒突然对这个破食堂充满信心了，”许啸川狠狠咬一口手中的鸡腿， “你们就写希望茄子和土豆味道大一点，说不定下次就能吃到茄子和土豆味的青椒肉丝了。诶，老任，你就吃这么点啊。” “不饿。”眼前干干净净一碗凉拌面，任清风一动也没动。 “……”许啸川侧头看了男生一眼，擦擦手上的油，“你还烦他们今天传的那些呢。” “对啊老任，那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符夕辰喝一口水，问道，“我感觉自己因为这个破集训错过了全世界。” “没什么。”任清风表情平淡，将所有情绪隐藏得滴水不漏。 “他们传的是有点邪乎，”周逸然带着几分单纯的惊讶开口，“不过你真喜欢徐来啊？” “……算吧。”男生的俊眸一暗，喉结上下滑动了片刻。 “我去，”周逸然夹了一口菜，“那你上次不老老实实承认，瞎扯什么呢。” “还让徐来撞个正着，说实话，认识你4年，你就那天晚上最逊，”符夕辰也不解地皱眉，“那你们现在什么情况？” “没情况。”任清风犹豫了片刻，终于拿起筷子准备开动。 “那就追呗，我看徐来挺好的，”周逸然目光认真，“你任清风还愁追不到妹子？” “……算了。”男生拿筷子的右手悬在半空，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很久，才淡淡回应。 很多事并不是有所期许就会得到回应，比如周五晚上那句最终石沉大海的“抱歉”。 经过这一整天被不同的人询问，通报，转述，任清风拼凑出了所有的来龙去脉。 起因还是那个心血来潮将数学答案写在黑板的自己。如果不是那些板书，就不会有姚芊与的提议。所以，最终给徐来造成困扰的，还是自己。 徐来可以礼貌大度地对待和谅解每一个开她玩笑的人，可以和不再开她玩笑的许啸川亲昵地嬉笑打闹，却独独在看到自己的一瞬间沉下脸来。 徐来宁愿和别人在音乐课挤着坐，也要躲到离自己最远的方向。甚至，为了避免在社区服务和自己出现在同一个地方，不惜单独找老周谈话周旋。 -- Chapter 18 “……抱歉，我妈这个人，”尴尬地打发掉季女士，半晌，男生才尴尬地向着身边的女生解释道，“有时候不太靠谱。” “挺可爱的。”想到刚刚的通话内容，女生还是有些忍俊不禁，知道了男生偶尔的不着调从何而来。 短暂的沉默再一次被女生手中男生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 这一次，来电显示是“姚芊与”，女生忽然有种无意中窥到别人秘密的紧张，心倏然一跳。 “要接吗？”徐来抬头，礼貌地问道。 “好。”男生轻轻点头，于是徐来按下了免提键。 “喂？”任清风的声音因为寒意带着些微的轻颤。 “学霸，看到我之前发的求救微信了吗？”姚芊与的声音元气满满，像是和男生很熟悉的样子，“看你一直没回，来催催你。” “抱歉，我现在在外面，等下回去看。”男生的语气任何意外，似乎接到姚芊与的电话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你还没到家吗？集训到这么晚？” “没。”男生的回答异常简短。 “那你注意安全，外面好冷吧？” “还好。”男生似乎无意识将怀中的衣服抱得紧了一些。 “那拜托了哦，我身后可还有一大圈和我一样殷切期盼答案的无助少年呢，”姚芊与的语气轻松而甜美，“包括徐来哦！” 任清风清晰地感觉到，身边女生本来还带一丝轻松的脸色骤然一变，原本刚刚脱离尴尬的气氛瞬间降回冰点。 “姚芊与经常这么开玩笑，”男生沉默了片刻，淡淡开口，“你别介意。” “嗯。”徐来淡淡回应道，明显想要避开这个话题。 “抱歉，期中考试之前那次，”男生又沉默了更久，似乎在心里估算着这样开口的代价，然而最终还是决定小心翼翼地接到，“我没想到她会说出去。” 这一次，回答男生的是良久的沉默。 女生若有所思地微微低头，分辨不清表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阵风将路边树上的枯枝吹得沙沙作响，吹得任清风隐隐一颤。透彻骨髓的寒意瞬间穿透男生的制服外套，穿透冰凉的皮肤，沿着每一根血管真实地刺向心脏。 就在男生几乎已经确定徐来不会再开口的时候。 “任清风，你冷不冷？” 女生突然抬头，浅到几乎无从觉察的笑意，清澄而明亮的目光中盛着绚烂的星辰大海。 “不管怎么样，都谢谢你。” 这是徐来第一次当着任清风的面叫这三个字。 清越的声音绽开在万籁俱寂的黑夜中，很轻，却掷地有声地重重砸在男生心口。 不一样。 季女士的“天气冷”，只让他产生对中年老阿姨婆婆妈妈的无奈。 姚芊与的“天气冷”，只让他已经有些麻木的感知瞬间重回警觉。 可徐来的“天气冷”，却让任清风觉得，他可以继续维持这样的姿势走到海角天涯。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和“强行者有志”出处相同的，男生一直以来坚信不疑的人生信条。 -- Chapter 19 “老任，刚刚那题在a小于等于5的时候到底有没有解？”男生的同桌闻晓在第二天数学课结束后一边整理着笔记一边皱眉，“老李这云山雾绕的讲法我是越来越搞不懂了。” “没有。”任清风轻咳一声，“没”字带着清晰的鼻音。 “你感冒了？”闻晓看了男生一眼，手中的动作一停。 “有点。”男生简短地回答，吸吸开始堵塞的鼻子。 早上起床的时候，任清风只感觉头疼欲裂。季女士发现男生有点咳嗽后念叨了一番“在小姑娘面前乱逞什么强”，紧张地盯着男生乖乖吃下药，穿上羽绒服后才放男生出门。然而，完善的补救措施还是没能避免感冒的症状在路上一个接一个冒了出来。 “老任，有人找！”从班外面回来的于一戈提高声音，笑意满满，“妹子哦！” 任清风走出班门，正看见徐来端着像是刚接好热水的保温杯，背对着自己停在门口和冯书亭有说有笑聊着天。男生环顾四周再没看到有其他人等人的样子，这才确定了找他的妹子就是冯书亭。 “咳，找我吗？”男生压下想要咳嗽的冲动，闷闷开口。 男生的声音倒是吓了徐来一跳。女生愕然回头，乍看见男生站在自己三步开外的地方，手不由一抖。直到稳住手中的水杯，才不好意思欲言又止地开口：“你感冒了？” “打住，”男生还是忍不住抬手捂嘴轻咳一声，笑笑开口，“有两个字我已经说够了。” 被两人不知所云的对话搞得云里雾里的冯书亭这才找到机会怯怯开口：“我是来谢谢你昨天帮忙的，”又担心地看看男生，“你还好吧？” “……啊，没事。”男生呆愣了片刻才想到在昨晚遇到徐来之前自己是在“顺手”行善事。 徐来忍不住偷笑了一下，不知为何觉得瞬间愣住然后还是说了“没事”的男生很符合昨晚妈妈口中那个“呆萌”的形象。 徐来只是接水回班刚好看到站在门口的冯书亭，由于两人在油画社相处向来十分愉快，女生就停下来打了个招呼。看冯书亭是有事找任清风的样子，觉得随便听别人的对话不太礼貌，于是准备向两人道别。 “昨天麻烦你送我回家，还……害你得了感冒，我就想请你吃顿饭，”然而，自从任清风出现的一瞬间，冯书亭的眼中就不再有徐来的存在了，自然不会在意她是否听到了对话，冯书亭看向男生的目光无比诚恳，语气也格外温柔，“之前你一直都在拒绝，这一次就让我表达一下感谢嘛。” 徐来欲转身的动作一停，这才想到昨天压根忘记问任清风为什么会意外出现在临衫路那站，看到冯书亭此刻的神态，女生恍然大悟。 恍然大悟的同时，徐来也幽幽放下心来。 因为昨晚男生的出手相助，徐来总觉得无端对任清风产生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亏欠”感。当伸出援手的人，是一个明知道喜欢自己而自己却不喜欢的异性时，感激之外更有一份无以为报的，隐隐带着尴尬与羞愧的无力感。 -- Chapter 20 13班12个女生中最初选择了去养老院的只有三个，徐来在周五下午分别询问了三人是否愿意交换后，其中一个表示养老院离晚上补课的课外班比较近，另一个表示真的十分不喜欢吵闹的孩子，最后一个表示养老院就在家旁边不愿意舍近求远，纷纷带着遗憾拒绝了女生。 徐来觉得“为了避开任清风”这样的理由的确还不够充分到值得她再费口舌去强行说服对方，便也作罢。 女生在放学回家后积极响应老周的号召，翻箱倒柜找出几个小时候曾经爱不释手的毛绒玩具，又收拾出几本课外读物，准备一起带给孩子们。 为了避免带重复的书或物品，几个准备去学校慰问的同学建了新的微信群。此刻随着时间渐晚，群里也越发热闹了起来，大家纷纷将自己整理好的物品拍了照片供别人参考。 “我整理出了从小到大所有的奥数书【酷】”神通广大的许啸川最终还是在竞争激烈的打工子弟学校争得了一席位置，而他的配图真的是一整摞“数学思维训练”“奥数精讲与测试”之类。 “别逗了好么【微笑】这种书正常孩子谁看？你还不如送几本漫画【挥手】”隔着屏幕徐来都能感到林蔚的白眼已经翻上天，女生在心中默默为直言不讳的林蔚点了个赞。 “我带了一套加菲猫的漫画，不知道现在的小朋友会不会有兴趣【抓狂】”张肖迪带一丝犹豫询问道。 “加菲猫你送我吧，我有兴趣【花痴】我也需要被关爱！”陈予则将谈话内容彻底带跑偏。 十几个人兴高采烈地追溯了一番童年之后，才重新意识到时间宝贵，慌忙回到正题上来。经统计，五花八门的物品还真没有重样。有人带了小说，有人带了文具，甚至有人带了拼图和飞机模型。在大家已经开始互道晚安期待明天见的时候，姚芊与突然发现似乎少了个人。 “老任呢？怎么没音讯了？@任清风【挥手】”夹在几条“晚安”和“明天见”中间的长微信格外显眼。 大家纷纷保持队形，在一连串的“@任清风”之后，又过了片刻，头像为一颗足球的男生才终于姗姗来迟，发来一张糊到无法形容，像是没有焦点的照片。根本无从分辨的，颜色各异密密麻麻的一片“东西”引起密集恐惧症患者的极度不适。 “我擦，这是什么？”已经发过“晚安”的郭鹏程又被这有些惊悚的画面炸了出来。 “这是人能拍出来的照片吗【呕吐】”许啸川毫不留情面地吐槽。 “老任，让不让人好好睡觉【皱眉】？？？”闻晓显然也受到了惊吓。 n轮疯狂的吐槽过后，任清风才终于找到机会，默默补充了一句。 “……看不清吗？我带糖。” 事实证明，带了各式各样的糖果和零食的任清风，成为了当之无愧最受孩子欢迎的人。 徐来他们去的学校有个豪情万丈的名字，“盛川兴邦小学”，规模却与名字严重不符，小得可怜，六个年级学生合起来满打满算不过200来人。 -- Chapter 21 非常危险。 徐来默默看着此刻已经站在操场的主席台上认真讲起学习经验的任清风，仍然没有从刚刚发生的一切回过神来，但她觉得自己有必要重新对这个人定位一次评价。 “温和无害”四个字不过是张唱筹量沙的面具，在任清风无意做些什么的时候，于散漫下安然遮盖着男生的一切犀利与锋芒，轻易让人忘记这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也轻易让人忘记这样的聪明在无形中让男生做任何事都能游刃有余，甚至易如反掌。 女生曾经以为，永远礼貌克制的任清风，即便对自己有几分喜欢，也不过只会一直停留在陆潇潇笑称的“老古董式的暗恋”而已。但显然，刚刚的那几句若不是亲耳听到几乎不可能相信出自男生之口的，看似轻松却实则过界的调侃，更像是某种清晰而郑重的信号。 不是甲乙丙丁任何一种的，来自任清风的。 “呐，通知你一声，这一次，我是有意做些什么的。” “所以，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任清风以一种老生常谈的方式为自己的报告作结，淡然的声音透过话筒在操场静静散开，不知为何在此刻的徐来听来竟然多了几分意味深长，“希望你们都拥有光明的前途，谢谢大家。” 男生礼貌地对着所有老师和孩子鞠了一个接近90度的躬，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以惯有的标版姿态走下台来。很多可爱的女孩子和年轻的女老师带着星星眼和痴汉笑目不转睛追随着男生的身影，甚至有很多男孩子的目光中也溢满崇拜。 “徐来，我觉得你家任清风每次在台上都发着强光，越看越帅。”沈亦如笑着以胳膊肘捅捅徐来，悄声开口。 “……真不是我家的，拜托别再这么说了。”徐来下意识看向姚芊与，见女生的注意力并不在此，才幽幽放下心来。 “至少任清风这肯定算是在追你吧？”沈亦如笑笑，不以为意。 “我怎么没看出来？”女生在一阵徐来的清风中默默装傻。 “装，接着装，”沈亦如也小心翼翼环顾了四周，将声音压得更低，语气中的不怀好意清晰可辨，“小朋友问任清风姚芊与是不是女朋友，他说什么？简单明了的不是！小朋友说你是他女朋友，他说话了吗？他不仅没说话，还纵容地笑了！” “……”徐来觉得再继续装傻只会显得自己像个弱智，或者越描越黑，只好保持沉默。 “不过你们俩也太逗了，一个在八字一撇刚开始画的时候已经信心满满地默认了胜利，一个拼了老命也要把这一撇已有的部分擦干抹净，我拭目以待，”沈亦如向来是客观公正的火眼金睛，拍拍女生的肩膀，“但是，徐来，抱歉啊，我还是压老任大获全胜。” “……兄弟，请对我有些信心，谢谢。”徐来绞尽脑汁，只想出了这一句平板的回应。 但那一瞬间女生忽然觉得自己燃起了从未有过的高昂斗志——一个“不会输”也看似没输过的任清风，如果兵败如山倒，不知会是什么样子？ -- Chapter 22 “老任，我也要吃糖！” 周一一早，刚踏进班门的男生便收获了齐刷刷的带着羡慕嫉妒恨的疯狂索求。 当然，在更早一些的时候，徐来收获到的是同样热烈的“吃不吃糖”问候。 许啸川将手中的圆珠笔转得风生水起，看着任清风置若罔闻步伐平稳地走向座位，带着叹服对徐来开口：“徐来，说实话，我还真挺好奇的，老任接下来要做什么。” “商量一下，”徐来一边抄写着期末要背诵的古诗，一边无奈地回应：“咱以后能不提‘老任’这两个字吗？我一点都不想知道。” “这可是我头一回看老任撩妹，”许啸川嬉皮笑脸地回应，“特新鲜特刺激特期待。” “老许，我总觉得你好像特想被他撩，要不我不站他和祁司契了，站你俩吧？”徐来抬头，笑容愉快。 许啸川果然乖乖闭上了嘴。 然而，万众瞩目的任清风撩妹2.0版本并没有上线。 任清风不仅脚踏实地举止端庄神情严肃，甚至再也没有找徐来说一句话。 如果说徐来最初得知任清风可能喜欢自己后是单纯的惊讶与抗拒，在那一个短暂同行的晚上后掺杂了隐隐的歉疚与感激，那么，三度修正了对于任清风的印象的此刻，又多出了某种带着畏惧的惊疑。 女生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在晚上踏进画室的一刻，终于稍稍放松了下来。女生心无旁骛地在画架前坐定，准备继续为眼前的这幅半成品向日葵上色，作为这个学期的最终作品交差。 参加油画社的同学水平其实参差不齐，绝大部分不是像冯书亭一样刚刚开始练习素描的纯新手，就是仅有简单的绘画基础排线都排不整齐的半吊子，所以老师对于作品的完成度和艺术感几乎都没有要求。 而12岁就拿过全国绘画比赛金奖，师从美术学院专业教授的徐来之所以让老师都感到意外地留在了这个社团，只是为了单纯享受创作时那份难得的心静。已经没有什么硬核知识可以传授给女生的老师通常也不会打扰，只在偶尔经过女生时默默献上几句评价。 女生在调色板上调好了最后几种黄色，准备一鼓作气将色上完。 “徐来，这么晚你还不走啊？”此刻画室中只剩三五个同学，其中一个一直受到徐来帮助的6班高个子女生收拾好东西，回头看向正在认真上色的徐来。 “我把这个上完色就走。”女生这才意识到窗外的天空早已漆黑一片。 “那你加油，刚刚谢谢你帮忙啦。” “没事的，你回去注意安全。”徐来抬头笑笑，举起手中的画笔挥一挥就算打过了招呼。 可这一挥手，刚好挥在了经过的冯书亭手中装满颜料的调色板上。 冯书亭手一个没有端稳，调色板连带上面五彩缤纷的颜料纷纷向着徐来的向日葵招呼上去。 一瞬间，一幅色彩鲜亮明媚盛开的向日葵上，东一块墨绿，西一抹绛紫，彻底升级为未来主义画派的抽象大作，徐来大半个学期的心血付之东流，显然毫无拯救的可能。 -- Chapter 23 站在车厢里，见两个女生互相有了伴，任清风和祁司契索性聊起了刚刚的竞赛题。 两个穿着四中制服，身高腿长，相貌出众，又显然在认真讨论学习问题的男生引起了坐在边上几位中年阿姨的强烈好感，一片带着和蔼笑意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逡巡。 徐来听着一长串“k个子集必须互不相交”和“ad-bc是不是能整除m或m+1”，只感觉这些年自己学过的数学全还给了体育老师。 冯书亭也带着敬仰听着两个人谈话的内容，听了片刻觉得实在无法理解也无从插嘴，默默地低下头，拿出手机和朋友发起微信来。 就在快到临衫路的时候，任清风突然毫无预警从神秘的数学世界中抽离出来，转头看向两个女生：“要不送你们一段。” 祁司契只露出片刻的意外，也马上跟着看过来：“嗯，外面黑。” 这两句话瞬间博得了几位阿姨更深的好感，有一个阿姨忍不住带着艳羡开口：“诶，四中的孩子真是优秀啊。” 马上就有顺势接口深表赞同的下家：“是啊，不知道我儿子明年能不能考得上。” 徐来和冯书亭还没来得及表态，几个阿姨先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 将冯书亭送到小区门口后，祁司契十分“识相”地表示自己“突然”收到了母亲“疯狂”的催促，“体贴”地将送徐来的机会让给了任清风一个人。 徐来站在原地欲哭无泪了片刻，还来不及开口，祁司契的身影已经“瞬间”消失在视线里。 “鞋怎么了？”在尴尬的气氛还来不及发酵前，男生的声音淡淡响起。 女生应声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的鞋边上沾了深浅不一的颜料。 “……没事。”徐来还是带些尴尬地开口，在心中默默吐槽着男生敏锐的观察力。 “被冯书亭洒了颜料？”推测语气的笃定结论，“我看她一路向你道了很多次歉。” 女生不由惊异地抬头，又是那个气定神闲似笑非笑的任清风了。 “她是在等你吧？”徐来觉得承认是多余的，干脆转移了话题。 “怪我？”任清风好脾气地勾起嘴角，意有所指地挑眉。 “……抱歉。”徐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变成了瑟瑟发抖的自己向任清风道起了歉。 “托某人的福，不知她误会了些什么，专挑一三五集训的晚上出现在地铁站，”任清风的声音带着些微揶揄而悠哉的笑意，“我的运动量不得不大大增加，回家晚还要被我妈念叨，这一次，我一点都不想说那两个字呢。” “……要不，为了节省运动量和时间，现在请你立刻转身回地铁站，”比设想中轻松得多的气氛让徐来也不由带上几分笑意，试探地开口，“你就当某个平行宇宙里已经把我安全送回了家？我不怕黑也不怕鬼，尽管放心。” “我接受的教育告诉我，这个问题的唯一解，”任清风迅速接口，笑意不变，“就是在月黑风高的晚上，确保所有宇宙里的小姑娘都能安全到家。” -- Chapter 24 心情极佳的任清风刚进家门就被季女士毫不客气地拦在了客厅。 “任清风，”季女士难得神情严肃，摆出了长谈的架势，“你照照镜子看看你这张荡漾的脸，再看看墙上的表，几点了？” 男生将书包摘下，拎在手里，平静地挑眉。 “一次两次我和老任同志就当你是飘坏了脑子，可这三番五次的，”季女士虽然身材高挑，可面对身材更加颀长的儿子还是不得不仰起头，秀眉微蹙的弧度和男生蹙眉时半分不差，“你说你没去拱人家白菜，你自己信吗？” “任清风，你要是真交了女朋友，也没必要瞒着我们吧，”难得向来为科研鞠躬尽瘁的老任同志也从书房走了出来，先慢悠悠给自己的茶杯中倒上热水，接着和季女士肩并肩站到了男生的对面，“这么多年都把你放养，我们也不至于因为你突然恋个爱就和你翻脸。但是，你现在这个时间观念真是很成问题了。” “任清风，大冬天黑灯瞎火的，你现在基本天天搞到11点才到家，怎么个意思？”季女士有了老任同志的撑腰，语气加重了几分，“就算我们不担心你，小姑娘家长不担心小姑娘的吗？” “经高人指点，”任清风不为所动地开口，“我刚想通，碰到不想拱又横在路边的白菜可以绕路走。” “你再飘？”季女士对于男生的态度显然非常不满。 “季女士，如果有一天搞定了小姑娘，我一定第一时间上报。”男生的确带几分荡漾地勾起嘴角，间接对冰雪聪明的季女士承认了一部分事实。 “呦，”季女士瞬间心满意足地乐了，“我该祝你好运吗？还是来点更实际的，比如多拨点款救济下你这个无业穷人？” “不用，”任清风将书包甩在肩膀上，看了神色复杂的老任同志和笑得高深莫测的季女士一眼，步伐平稳地向卧室走去，“有脑子就够了。” “任清风，但我劝你还是注意点时间。”家教甚严的季女士不依不饶地开口。 “好巧，今天也谢谢你！” 冯书亭的微信在任清风刚刚洗完澡后如期而至。 “没事。”男生将头发吹干，言简意赅地回复到。 “那也麻烦你替我和祁司契道个谢吧。” “好。” 女生似乎还是想得到男生更多的回应，又过了片刻发来。 “那徐来后面有没有提到我不小心把她的画毁了的事，好担心她会生气呀。” 男生微微皱了下眉，看来女生鞋上的斑斑点点源于比想象中还要严重的事故。 “没，也没生气。” 男生冷淡的回应让冯书亭再找不出其他话题继续，微信重归寂静。 任清风觉得有点可惜，那幅向日葵，即使只是惊鸿一瞥中的半成品，也算得上非常漂亮。 “徐来，真的对不起。”周三的社团活动时间结束，冯书亭收拾好工具经过时，看着徐来画布上毫无特色的素描底稿，不由再次充满歉意地开口。 -- Chapter 25 12月31号，新年的小长假前，四中所有初中和高一高二的学生享受到了一天无与伦比的幸福美好——上午各班自行组织联欢会，下午则是彻头彻尾的自由假期。 由于绝大多数同学都有家庭聚会或出游的计划，向来团结的13班难得没能凑齐一拨浩浩荡荡杀向哪个娱乐场所的人，大家愉快地互道了“新年快乐”后各自分道扬镳。 “老任，老许，老周，陈福喜，打台球去！”14班几个男生突然出现在门口，徐来认得打头的邓昊和叶皓天。教室中剩下的13班同学纷纷抬起头来，对于第四个称呼充满了好奇。 “滚，别特么乱喊。”正在收拾书包的符夕辰尴尬地摆摆手。 “哈哈哈哈哈！”瞬间反应过来的13班同学笑作一团，不得不佩服14班男生这大开的脑洞，一时间响起“福喜”声一片。 “徐来，跟不跟我们去啊？”许啸川拎起书包前，调皮地向着女生眨眨眼，“老任打pool超厉害的，每次都会有陌生妹子围观哦。” “谢谢，不去，”徐来当然明白皮皮同桌的隐喻，摆摆手，“新年快乐，玩得开心。” 看到手机里来自季女士连续三个未接来电时，任清风刚刚清完一轮台，直觉不妙。 季女士无事时从来不会有闲情逸致上演夺命连环call。 男生向着几个同学打了声招呼，走到台球厅最为安静的一角，回拨过去。 “任清风，你姑姑刚刚给我打电话，说爷爷犯了急性心梗，我和爸爸在去医院的路上了，”似乎信号不太好，季女士的声音时断时续，却是清晰可辨的焦急，“你也快点到中心医院来。” 男生的心脏像是被人用力挤压一般骤然一紧，停顿了片刻：“好。” 向好友说明了缘由，在一片带着担忧的安慰中，任清风一路心急如焚地跑向了最近的地铁站。 小时候的时候，任清风由爷爷奶奶一手带大，直到8岁才因为父母得到了去英国做访问学者的机会真正和父母生活。 男生对于爷爷奶奶的感情深厚到难以用简单的“喜欢”“爱”“敬重”或“感激”一言蔽之。 外面一片庆祝新年的祥和欢腾，中心医院的急诊科却是一片寂寥。正因为是跨年夜，不幸来到这里的人们才更加愁云惨淡。 任清风气喘吁吁按照指示牌找到icu，父母和姑姑一家都陪着奶奶万分焦急地等待着抢救的结果。男生的表妹年纪尚小，却懂事地站在父母身边不喊不闹，见到哥哥才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哥哥！” “瑶瑶，”男生弯腰摸了摸女孩的头，笑了笑，才向着几个面色沉重的大人点点头，低声询问道：“情况怎么样？” “刚刚医生说情况已稳住了，现在还在吸氧，”男生的姑姑看了看将制服穿得笔挺仪表堂堂的侄子，满意地笑了笑，“我们任清风越来越帅了。” -- Chapter 26 三天的新年假期转瞬即逝，再回到学校，每个人都不得不迅速收心正视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不过这一次，徐来不需要担心会不会与任清风再次分到同一个考场的问题——期中考之后，四中的考场便严格按照上一次大考的排名分布。 每个考场可以容纳30个人，而徐来的期中考试排名是班中第9，年级38。 “唉，这个破政治实在是神烦，”许啸川垂头丧气合上了政治书，显然被那些拗口的“劳动生产率”，“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折磨得不堪忍受，“主要是背这些真的耽误时间啊。” “开始担心时间不够用啦？”徐来笑笑，“是谁之前夸下海口，‘哥哥我不用复习数理化’？” “反正不是我，这种臭不要脸飘飞上天的话只有你家老任才会说。”翻脸不认人的大猪蹄子形容的正是此刻死皮赖脸的许啸川。 “……老许，什么时候你又开始自作主张把‘我家’这俩字加回来了？”徐来语气平板。 “从他每周三都抛弃亲兄弟给你送奶茶开始。”许啸川眼神平稳。 “一共只发生过一次的事情，‘每’字从何谈起？”徐来无语。 “因为今天刚刚周二，咱们且看明天。”许啸川看着女生，表情不变。 感谢许啸川的亲情提示，在第二天傍晚，任清风真的掐着时间端着一杯奶茶走进美术教室的时候，徐来甚至并没有面露惊讶。 说来奇怪，当男生彻底释放出“没错，我是在追求你”这样的信号，并跨过两人之间那道无形的屏障或隔阂向她走来时，在逐渐相熟的过程里，徐来似乎渐渐看到了许啸川口中那个笃定而坦诚的任清风。 男生永远温柔得恰到好处的眸中看不出分毫急躁或轻薄，更没有任何“下一秒我要将你据为己有”的贪婪或渴求，只清清楚楚而无比绅士地写着，我并不规避自己的目的，并且是在认真地试一试。 从前的“任清风”只是一个平板的标签，而现在的“任清风”，似乎开始有了具化的面孔。 徐来也完全承认，从相识的最初，“可以愉快聊天”这个确凿无疑的事实就不是单向的。从小到大，从未有任何一个同龄异性，可以让徐来在对话时迅速产生诸如“真是非常有趣的人”这样的想法。 可是，如果不是因为这是学期最后一次社团活动，而女生的画还差一部分才能收工，徐来一定会选择提前离开，避免这样的场景的出现。毕竟，一个人回家的路，可以开着极其大的脑洞，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不需要进行耗费脑细胞的思考，不需要进行表情管理，美妙而自由。 “我自认比较善良，不收利息的。”徐来向着步伐平稳的男生短暂地微笑后，重新将注意力放回画布上。 “联合国的贫困线标准是每人每天1.9美金，和这杯奶茶的价格大致相当，”任清风亦带着温和的微笑，不紧不慢拉开徐来身边的椅子坐定，“而全球有10%的人生活在这条线下，徐来，大约有7亿人，”男生停了一下，将奶茶放在女生手边的架子上，“你当然可以选择不喝，但我恰好不吃甜食，不喝甜水，也不认为这样的铺张浪费是善良的体现。” -- Chapter 27 有祁司契的颜值与四中的校服加成，许啸川一伙人在热闹的台球厅迅速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几个在隔壁桌和同学一道来玩的女生默默投来好奇的注视。 祁司契早就习惯了走到哪里都有花痴的目光一路相随，并不在意，只将外套随意脱在桌边的椅子上，向着任清风露出一个带些挑衅的笑容：“老任，今天我一定要赢你。” “随你。”男生也将外套扔在一边，微微勾起嘴角，满不在乎地语气。 “拒绝搞基，”许啸川做出一个“作呕”的表情，从中间将两人强行隔开，“老祁，文明礼让，第一局让我和老任来，我也不信赢不了这孙子。” “滚，回回第一局都特么是你，”邓昊强行将许啸川推走，“今天该轮到我了。” “上次老任打一半跑路的时候，丢下的可是我吧？”叶皓天已经拿起了球杆开始涂壳粉，跃跃欲试，“于情于理都该是我先来才对。” 几个张扬的声音争先表达出对同一个人的不服，几个女生的目光纷纷聚合在那张带几分漫不经心微笑着的脸上，暗暗感叹道，嚯，四中帅哥还真不少。 任清风将手机随手放在台球桌的边缘，俯身开球。 男生直起身观察了下四散开来的彩球的位置，俊眸微眯，在脑中进行着精密的计算，停了片刻，才重新走到台球桌的另一面站定，再次俯身，丝毫没有犹豫地挥杆打向主球。 白色的主球飞快侧旋后撞向2号球，2号球随之撞向不远处的6号球，6号球稳稳落入右边的底袋，而2号球在连续撞击案边弹了三次后，跟在6号球之后慢慢落进了左边的底袋。漂亮的连击，稳，狠，准。 男生走到了桌案的另一侧，又是一个快速的侧旋球，4号球撞开了属于叶皓天的13号球，微微改变方向后直入左侧顶袋，而男生刚刚被13号球阻挡的7号球已经离同样的顶袋仅一步之遥。 叶皓天站在一旁，默默吐槽到：“擦，别特么又直接清台好么，好歹让我来一杆。” 男生笑笑不语，最终还是没有给叶皓天留半分颜面，几杆过后，台上任清风可以碰的只剩8号黑球。 “哈，谁让你非要第一个。”邓昊不怀好意地对着叶皓天嘲讽出声。 本就暗暗围观的众人纷纷来了兴趣，任清风显然属于一眼就能分辨出的高手。 几个女生的目光已经悄悄地从祁司契身上移到了任清风身上，悄悄咬着耳朵。 轻松取得三连胜的男生摆摆手，示意自己暂时休战，将台案让给了许啸川和祁司契，走到场边坐了下来。刚刚经历了四个整天的高强度考试，多少有些疲惫，男生将大脑放空，随手打开手边桌子上不知道是谁带的矿泉水灌了下去。 清净不超过三分钟，就有两个邻桌的初中小伙带着崇拜凑了上来。 “同学，我们看你打得好好，能不能指导指导我们呀？” -- Chapter 28 气氛瞬间无比古怪。 片刻恐怖的寂静后，周医生深深地看了从头到脚都写满尴尬的男生一眼，若无其事地笑笑：“没事，小任，我把你送回家，先上车吧。” 这样的语气显然暗示着让任清风无从拒绝的，“小伙子，我们来好好谈一谈”。 刚刚一直坐在后座趴在车窗观望的沐沐，在自己的姑姑，姐姐，和男生神色各异重新回到车上坐定时，忍不住饶有兴趣，充满艳羡地对着徐来说道：“姐，可以啊，原来是男朋友啊，哥哥帅的。” 徐来简直想一头撞死在车玻璃上，欲哭无泪地开口：“别瞎说，真不是。” 任清风坐在副驾驶座上，扭头看了看徐母平静如昔的端庄侧脸，一时也感觉百口莫辩。无论平日里怎样沉稳淡定，可终归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少年。男生不由咽了一口唾液，真实地带几分慌乱地解释道：“阿姨，瑶瑶误会了。” 将沐沐安全送到了家，重新驶上高架桥的白色小轿车中是一片罄竹难书的静。徐来和任清风坚定严肃的否认三连在一直沉默不语的周医生处连回声都没有得到。 “刚刚吃饭的时候，徐来说你是搞数学竞赛的？”周医生突然以一个猝不及防的话题打开话匣，语气平稳，听不出喜怒，看了男生一眼，“那平时训练辛不辛苦啊？” “呃，还好。”男生小心翼翼地谨慎回答道。 “所以每周都要集训吗？”周医生的语气就像一个普通的慈爱阿姨话家常一样和蔼，“那还有时间学习正常的功课吗？” “每周三天集训，一般就集训结束回家之后学习。” 任清风全身上下所有细胞如数苏醒，瞬间进入全身心的高度警戒状态，无比诚恳地回应道，生怕哪一句话说得不对引发核爆炸。 “那你课余时间都喜欢干些什么呢？”周医生的语气不紧不慢，对于身后传来的女生十足无奈的“妈，你查户口呢吗”充耳不闻。 在男生几乎瑟瑟发抖满身冷汗地下车与两人告别时，同样瑟瑟发抖满身冷汗的徐来已经无法抗拒地，完整而详细地了解了“任清风”这三个字背后的所有。如果写成履历表的话。 任清风。男。2月6号即将满16岁，水瓶座，五个月前最后一次测量身高时179.6公分。 出生于某书香世家，祖父母，外祖父母，父母与姑姑姑父均为科研人员或大学教授，曾随父母在伦敦生活过3年整。 无不良嗜好，不吃甜食，不吃青椒与茄子，拒绝葱姜蒜，反感油炸类食物。 喜欢伯爵红茶多于黑咖啡，喜欢看书多于打电脑游戏，喜欢康德，兰德和维特根斯坦多于加缪，黑格尔和弗洛伊德，喜欢理科多于文科，喜欢足球多于篮球，喜欢宅在家里多于出门疯玩。 学过12年钢琴，略通击剑与马术，是阿森纳的铁杆球迷…… “徐来，这有什么不敢承认的，我倒是挺喜欢这小伙子的。”打断了一脸呆滞的女生默默的总结的，是周医生似笑非笑的声音。 -- Chapter 29 寒假还有最后五天。 接到陆潇潇的电话的时候，徐来正认真地摊开刚刚买来的辅导书，预习着下个学期的知识。自从认识了许啸川任清风这一干真正“聪明”的人，女生愈发确定有些先天的差距的确需要后天的努力来弥补。 “徐来，你明天陪我出来玩嘛。”好友向来爽朗的声音难得带几分忸怩。 “怎么啦？”女生将刚刚看到的物理公式用记号笔画上线，笑着问道。 “哎呀，好吧，就是我之前上课外班的时候认识了一个九中的男生，觉得他还不错，”总的来讲，陆潇潇还是一个爽快的小姑娘，“他明天约我出来，你陪我一起嘛。” “潇潇，你们情人节约会，我一个电灯泡凑什么热闹？”徐来停下笔，笑意更深。被陆潇潇调侃了一整个学期的“任清风”，眼看终于找到了反调戏的机会，皮皮徐怎么可能放弃这样的大好机会，“不过算你诚实，快点老实交代，到底什么情况？” “哎呀，还没情况，就是出来聊一聊嘛，他也会带几个朋友一起，”陆潇潇开始软磨硬泡，“徐来大人慧眼识珠，帮我鉴定鉴定呗。” “潇潇，这个课外班，靠谱吗？”女生还是带些警惕地问道。 “就是不知道靠谱不靠谱，才找你出来鉴定的嘛，”陆潇潇见徐来没有拒绝，心情大好，“要是有个任清风那样的追我，我肯定马上立刻瞬间就答应啊，还需要找你鉴定？” “……陆潇潇，我刚刚发现我明天好像很忙诶。”徐来喝一口周医生泡好的玫瑰茄，悠哉回应道。 “好啦好啦，我不该提那三个字，你陪我嘛陪我嘛！”陆潇潇开始明目张胆地撒娇。 “噗，你也有这一天，好吧，几点，在哪，干嘛？”徐来还是带着十足好奇，善良地点了头。 陆潇潇和叫做谢与欢的男生约了午饭时盛川购物中心一层见面，而徐来和陆潇潇特意约得更早了一些，用陆潇潇的原话，“可以让你从远及近全方位无死角观察男生的一举一动”。 徐来看到打扮得格外美艳动人的陆潇潇时，心里对于好友的认真程度有了数，却还是忍不住调侃到：“认识你这么长时间，就属今天最像个女生。” 陆潇潇难得没有绝地反抗，反而带着隐隐的担忧问道：“诶，你看我这个靴子和这个包颜色配不配？” 徐来“噗”地笑了：“潇潇，我现在说不配，咱们还有机会换吗？” “讨厌！”陆潇潇瞪了徐来一眼。 两个人正说笑着，就看到不远处并肩走来了三个高高大大的身影。走在正中间的男生一身褐色的羽绒服，带一个黑框眼镜，五官周正，笑容明朗。左边穿着黑色羽绒服的男生稍矮一些，普普通通的长相，头发漫不经心地翘得横七竖八，看向两个女生得目光带着毫无遮拦的探寻。最右边的男生穿着拉风的橙色羽绒服，在人群中招眼至极，瘦长脸上也架着黑框眼镜，看向两人的目光则多了谨慎和礼貌。 -- Chapter 30 打过招呼，两拨人马再无交集，许啸川回到了桌案边，邓昊和祁司契也继续进行着刚刚的比赛。 尽管气氛还是十足的诡异。 “徐来，我看任清风不太高兴的样子，是不是生气了？”樊嘉伦和谢与欢已经开始了第二局，两人你来我往打得格外胶着。显然谢与欢发挥出了超出平日的水平，但此刻陆潇潇的目光却并不在他的身上。 “没道理啊。”徐来微微皱眉，压低声音，目光扫过双手环胸表情的确带几分阴沉的男生。 “……徐来，”陆潇潇撇撇嘴，也看向任清风的方向，“你对他就真的没有任何感觉？” 徐来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陆潇潇就被刚刚结束了第二局的谢与欢一句“要不要来试试看”叫到了台案边。 女生只好坐在原地，看着趴在台案上和谢与欢学习握杆姿势的好友，微微勾起了嘴角。 “徐来，你有兴趣吗？”陆潇潇的位置瞬间被樊嘉伦占了去，男生同样注视着台案边姿态亲密的两人，也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对于两人的进展十分满意，“我可以教你，台球还蛮好玩的。” “我就不了吧，”徐来礼貌而歉疚地笑笑，“看你们打就很有意思了，而且我这个人，协调能力真的超差……” “徐来！你也来嘛，陪我打一局咯！”陆潇潇突然冲着这个方向明媚地挥挥手，“我刚刚试了试，觉得可以！”见女生面露犹疑，又连忙劝道，“你看，我不可能和男生pk吧，你来陪陪我嘛！” “潇潇，我真的不会诶。”徐来也微微提高声音，摆摆手。 “你可以让樊嘉伦教你啊！他打得那么好！”陆潇潇和谢与欢站在台案边，双双充满鼓励地看着徐来，目光期待。 “好啦，你就当今天陪朋友陪到底，”樊嘉伦已经站了起来，对徐来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让陆潇潇开开心心的。来吧，我教你，也不难学。” 已经迅速学会了手架的姿势，正在俯身和樊嘉伦一板一眼学着握杆方式的徐来，由衷地认为这项运动的教学实在不适合发生于陌生异性之间——两人的距离不得不近到女生感到非常不适。 “对，就是这样，”在女生的迟疑中，樊嘉伦的声音夹带着几分呼吸产生的热气淡淡响起，男生轻轻托起女生的手臂，准备挥杆击打白色的主球，“然后用大臂带动小臂发力……” “同学，我刚刚看你打得很好，”极清冷的声线，淡到没有任何语气的起伏，“打两盘吧？” 被人轻敲了肩膀的樊嘉伦愕然间放开了女生，徐来也趁机站远了一些。 徐来有些熟悉的，某种味道让人心旷神怡的洗衣液的清香淡淡飘散开来。 任清风脊背笔挺地站在女生的半步开外，双手插兜，面无表情。 陆潇潇和谢与欢双双愣在了原地。 所有人都默默聚到了徐来所在的台案边。 对于严阵以待的樊嘉伦，这个语气不善面露不屑的四中男生，明显是在赤·裸·裸地挑衅。 -- Chapter 31 “本来今天是我闺蜜和那个男生第一次‘约会’的日子，”徐来坐在装饰温馨的奶茶店里，面前摆着阿姨说到做到，热情为两人特制的爱心奶茶，看着坐在自己对面，脸色似乎终于不再阴云密布的男生，微微眯起眼睛，一字一句地严肃开口，“让你彻底给搅了。” “哦，”男生语气格外平板，面前摆了同样的一大杯奶茶，吸管的颜色是和女生的粉红色格外相配的深蓝，“就是觉得那个叫什么‘加仑’的球技不错，忍不住想要挑战一下。” “任清风，你到底发什么神经？”徐来微微皱眉，杏眸中闪过不悦的光。 “……徐来，你要是真的想学，我也可以教你。”任清风停了片刻，轻叹一声，同样微眯起双眼，无比认真地看着女生气到有些红扑扑的可爱的小脸，缴械投降。 徐来一时竟然无言以对。 女生不是不知道任清风为什么行为反常，也不是不生气的，气男生没有道理没有立场幼稚至极地乱吃飞醋，也气男生礼数尽失风度全无地让谢与欢的朋友下不来台。 如果是曾经的甲乙丙丁，徐来一定会毫不留情义正言辞地批评警告一番。 可是，眼前的任清风，就连吃醋，都吃得这般坦然，甚至坦然出了几分“可爱”的韵味。 而这样的“可爱”，竟然让徐来的心跳在某一瞬间微微加速。 许啸川说得没错，任清风在打台球的时候的确超帅。 陆潇潇说得没错，任清风的确是个超级无敌睫毛怪。 刚刚一路上想好的一番说辞忽然就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徐来，在追你这件事情上，总要有个先来后到，”男生见女生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便恢复了平日中好说好商量的语气，轻敲桌子试图唤回女生飘飞的思绪，振振有词地开口，“在我还没有等到确切的回复之前，不要让别人插队拿号码牌了吧。” 又是那个笑得温和无害而不着四六的任清风了。女生觉得刚刚那一瞬间心中的些微柔软消失殆尽，只想将手中的奶茶彻底泼到这张胸有成竹静静微笑的脸上。 “你先喝，我去卫生间，”男生看着女生的眸中终于不再阴沉，彻底恢复了鲜活的生机，起身，微笑的弧度扩大，“马上回来。” “……”徐来看着这个消失在门口高瘦背影，不知为什么，还是一点都气不起来。 徐来已经一边刷着手机一边喝完了一整杯奶茶，正在默默吐槽男生怕不是被马桶吸进了另一个次元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玫瑰，一块蛋糕，和一个无比可爱毛绒绒的兔子公仔。 女生愕然地抬头，只看到任清风正在微笑着向刚刚的阿姨点头：“谢谢您，她不生气了。” 阿姨用力地点头，显然为刚刚自己的“活雷锋”行为所达成的结果满意又开心：“这就对啦！” 周围坐的都是小情侣，女生甚至可以清晰地听到一些带着艳羡的“你看看人家！” -- Chapter 32 当天深夜，徐来收到了来自陆潇潇的夺命连环call——当时徐来正在专心预习下个学期的数学课本，手机开了静音，也没有放在手边，所以不幸错过了陆潇潇的n条微信和n个电话。 手机屏幕上一片绿油油的通知吓了徐来一跳，还以为是陆潇潇出了急事，匆匆忙忙回拨过去。 “徐来，和任清风过情人节过得开心吧？”听到陆潇潇生龙活虎的声音，女生在等待电话接通时高悬的心幽幽落地。 “潇潇，后来你和谢与欢怎么样了？”徐来走到床边，目光扫过安静坐在床头的独角兽旁边的新入住的粉色兔子，微微勾起嘴角。 “徐来，我和谢与欢根本不是重点，重点是，再次见到活的任清风，我觉得他真的帅惨了好么，”陆潇潇提高声音大叫着，“我去，真的太帅了，我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形容，他打台球的时候简直帅出银河系！后来揪住樊嘉伦的领子的那一瞬间简直帅出宇宙！徐来，这么一个小伙子，你真忍心视而不见？” “潇潇，谢与欢知道你这么说别人，会不会泪流成河呀。”徐来打趣道。 “后来你们一走，樊嘉伦和周桐也要走，我们索性就一起走了，”陆潇潇的声音充满兴奋，“然后我和谢与欢又单独逛了逛，他一直在和我打听任清风的事情啊，他也觉得你家任清风太酷了。” “所以，现在谢与欢算是你家的了吗？”徐来微笑的弧度忍不住扩大。 “……好吧好吧，算是了，行吧。”带一丝丝甜蜜，一丝丝害羞的，独属于少女的温柔。 “看不出来啊，小伙子胆子还挺大，”徐来发自内心感到同样的喜悦，“不过，潇潇，真的替你们开心，超级超级超级开心。” “什么呀……你知道吧，出了台球厅就有卖玫瑰的，那人看我手里已经拿了一支，都没有走上来。我们两个在八层走了好几圈，我看谢与欢温温吞吞磨磨唧唧地就是不想走，一直盯着人家卖玫瑰的看，都受不了了，就默默地暗示了一句‘拿着别的男生送的礼物感觉好奇怪啊’，他这才下定决心，跑去给我也买了一支，呐，就勉强算他正式表白了吧。” “噗，机智勇敢的陆潇潇，你可以呀，在下深表敬佩，”徐来忽然想到自己和任清风在商场八层的奇妙境遇，随口问道，“那你们走的这好几圈，有没有碰到无数个跑过来推销什么情人节特品特价特惠的？” “没有啊？”陆潇潇的声音无比困惑，努力回想过后，“哪有什么推销的人？所有店里面都人满为患，我们一个出来做广告的也没碰到。” 徐来愣了片刻，只能默默地归结为大约自己是见了鬼。 陆潇潇这才意识到，本来是想逼问徐来和任清风到底有没有在一起的自己，竟然不知不觉间反被徐来套出了所有情况，忽然想到之前女生对任清风的“会不知不觉被牵着鼻子越走越远”的评价，默默吐槽到：“徐来，你和任清风真的是天造地设，天作之合，天生一对。” -- Chapter 33 开学的第一天，在春节红包大作战中大获全胜的符夕辰果然按照约定带了一大包从东南亚某国进口的芒果干——福喜同学意有所指地表示，糖没有意思，都是猥琐大叔来哄骗小姑娘的低劣伎俩，青年人应该积极尝鲜。 13班同学感动异常，因为这一大包芒果干重量喜人，从家背到学校里的负累可想而知。 许啸川小心翼翼捧着几片从王思齐和闻晓手中疯抢来的战利品，一边嚼着一边向着刚进教室，错过了年度抢食大戏的任清风高喊着：“老任，给你留了福喜的芒果干！快过来叫爸爸！” 任清风脚步一顿，淡淡开口：“哦，我芒果过敏。” 徐来忍不住带着怀疑的目光从课本中抬头，莫名其妙看向男生平静无波的脸。记得在外婆家吃饭的那天，男生并未对饭后的芒果产生任何抗拒。 任清风对着徐来眨眨眼，在许啸川的“少特么眉来眼去地虐狗”和围观群众无比夸张的叫声中，默默走向了座位。 徐来这才反应过来，大概男生只是不想叫许啸川“爸爸”。 关于“芒果干”以及“任清风和徐来”的话题在老周满面微笑地走进教室的一刻才得到终结。 到了周三社团活动时间，徐来走进美术教室，向着所有人友好地打了招呼，左顾右盼却不见了向来积极的冯书亭的身影，便向着坐在旁边6班的高个女生询问道：“书亭怎么没来？” “你不知道吗？她好像退出咱们社团了。”女生满脸意外，对徐来消息的灵敏程度感到意外。 “退出了？”徐来也满脸意外，这才想到上学期最后一次活动冯书亭也没有参加，但当时女生只当是最后一次活动，大家交过作品的都可来可不来。女生的心中一沉——冯书亭在画室看到任清风那次之后，似乎再也没有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 “是啊，说是自己没有绘画天赋，觉得画不好之类吧，”6班的女生淡淡开口。 “……哦。”徐来点点头，心中苦笑。 因为一个任清风，她莫名其妙得罪了姚芊与，又莫名其妙得罪了冯书亭。 当肇事者依旧端着一杯奶茶悠哉悠哉走进画室的时候，徐来正在仔细地帮一个3班的男生修改十二面体的阴影线条，女生的神情异常投入，整个人因为这样的认真泛着耀眼的光彩。 反倒是3班男生听到脚步声，看到走进来的竟然是仅活在普通班学生传说中的活的任清风，吓了一大跳，一时愣在原地，不知道是否应该主动打个招呼。 任清风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向男生点点头，以左手食指迅速地比了“噤声”，示意不要打扰徐来，找到一个离两人有一段距离的凳子坐了下来。 男生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年级里最大的学霸，似乎还是身边的徐来的绯闻男友——不过，他看看墙上挂钟上的时间，再看看男生手中的奶茶，满头问号，真的只是“绯闻”男友吗？想到这里，竟然有种被“捉奸在室”的汗颜。 -- Chapter 34 自从发现食堂推出了甚对胃口的盐酥鸡之后，许啸川成为了每周一三四晚集训结束后这个窗口的固定客人，一来二去，也和服务的大叔混了个脸熟。大叔很是喜欢这个从头到脚透着“聪明”和“喜庆”的小伙，每次都会偷偷多给男生装一把。 “擦，老任，你丫就不能换个套路？”许啸川向大叔道了谢，心满意足地嚼着被自己赐名为“强力补脑鸡”的人间美味，无语地看着身边小心翼翼端着一杯奶茶的高瘦身影，“我要是徐来，我肯定会因为你的毫无创意而果断拒绝你。” “你就不能换一种东西补脑？”任清风目光平稳地挑眉。 “……”许皮皮又一次在任狐狸面前马失前蹄，绕进了自己的陷阱，顿时连鸡也顾不上吃了，深吸一口气平静了片刻。 任清风摇摇手中的杯子，微微勾起嘴角：“每次的味道都不一样，我不认为是没有创意的表现。” 事实上，任清风觉得，观察徐来对于不同口味的奶茶的反应是件非常有趣的事情，女生的偏好以奶茶见底的速率直观地反映出来——可以明显看出，女生喜欢原味的奶茶多于红豆味多于香芋味。 “……轻点虐狗，做有道德水准的人，谢谢。”憋了半天，许啸川也只憋出这么一句话。 和好友告别，直到走进了画室所在的综合楼，任清风才看到徐来大约半小时前发来的微信“今天家里有事，我提前走了【挥手】”。言外之意，拒绝今日份的你和奶茶，谢谢。 男生笑了笑，和徐来渐渐相熟后，对于女生的善良和调皮有了更加确凿的认定。 比如，如果女生所言为真，知道自己会来送奶茶，于是特地提前告知，是为善良。 比如，如果女生所言为假，只是为了找个合情合理的借口来避开自己，是为调皮。 无论哪一种，都非常可爱。 不过，既然信息传达与接收出现了时间差，奶茶已经在他的手中，男生还是决定上楼去探一探虚实。 画室中依旧亮着灯，任清风步伐平静心态放松地走进去时，和屋子里唯一一个清瘦的身影猝不及防地打了照面。冯书亭收拾东西的手一停，匆忙间想要将显然是刚刚清洗好，依旧挂着水珠的调色板藏在身后。 女生看了看男生手上的奶茶，无比尴尬地开口：“啊……今天徐来没在，”圆圆的脸上写满手足无措与某种惊恐，“……我就是来收拾东西的。” 男生定住脚步，颇具深意地看了冯书亭一眼，才客气而平淡地回应道：“怎么退出社团了呢？” “……”女生不敢看向男生的眼睛，似乎那漂亮而平静的双眸已经洞悉了她所有复杂的心情，也将会刺穿她此刻故作镇静的伪装，“就是觉得没什么画画的天赋。” “运动会那天，那些人不知轻重地乱开玩笑，提到了徐来二字，”男生将奶茶随手放到讲台上，和煦的语气和表情都没有太大变化，“所以是因为她在这个社团才决定加入的吗？” -- Chapter 35 “徐来，任清风，你们两个和我来一下，”又到一个周五，早读刚刚结束，老周就风风火火冲进了教室，对着同样刚刚走进教室的语文老师点点头表示歉意，“快。” “呦，还犹豫什么，快去吧。”在一片徐来万分熟悉的起哄声中，许啸川不怀好意地露出一个微笑，朝着女生挥了挥手。 女生满腹疑惑地起身时，男生也刚好经过许啸川的身边，于是许皮皮又默默地对着任清风的背影低声调戏了一句：“啧啧，夫妻双双把家还。” 任清风回头，无奈地瞪了许啸川一眼，可许皮皮只是做了个无比阳光灿烂的鬼脸。 对于即便在办公室中也为所有老师津津乐道的“13班任清风在追徐来”这个传闻，老周并不陌生，在两人几乎同时走出教室时，看了睡眼惺忪，整个人带几分懒散的男生一眼，在心中默默抉择了片刻“要不要在徐来面前给男生留个面子”后，还是带着语重心长，忍不住对着任清风不甚满意地说了一句：“小伙子，大早上的，打起精神来。” 徐来这才抬头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高瘦身影。男生微眯的眸中的确带着比平日的散漫更加朦胧的光影，发尾微微翘起了几绺，整个人虽然依旧脊背笔挺，却比女生印象中的任清风更加柔软一些。男生挠挠头，带着漫不经心淡淡开口：“哦。” “今天是教务主任找你们，”老周一边走一边带着难掩的骄傲开口，“上次你们两个英语演讲比赛表现简直惊艳，所以这次学校有重任交给你们。” 徐来一愣，感觉身边的男生在这一瞬间就真的精神了起来。 室外飘起了毛毛细雨，初春吐着新芽的一排柳树在略显阴暗的天色下泛着隐隐的水雾。所幸雨势不大，办公楼与高中教学楼距离也不远，一行三人在微微加快了脚步踏进楼里时身上依旧清清爽爽。 老周敲开了三层正中间办公室的大门——正襟危坐等在这个迷你会议室的，除了教务主任，还有一位副校长和校长助理。 “啊，来了，你们快坐，”副校长和蔼地招招手，示意两个年轻人不要拘谨，笑眯眯地开口，“咱们就开门见山的说。” “是这样的，咱们盛川市在美国有个建交十多年的姐妹城市，每年暑假都会互派一些高中生到当地进行三周的文化和学术交流，咱们四中每年都有两个名额，”校长助理是个不苟言笑的年轻人，推推眼镜，语气平板而一本正经地继续，“上学期你们两个人在演讲比赛里的表现给所有老师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所以先来问问你们有没有兴趣？如果你们愿意去，那也不用再进行公开选拔了，学校相信你们可以代表四中学生给那边留下好印象。” 所有人都充满期待地看向似乎同时呆愣了片刻的两人。 “擦，所以你们这是公款出国旅游加谈恋爱？”许啸川听说了事情的始末后震惊了片刻，才带着十足的艳羡调侃到，“这特么也行？？？” -- Chapter 36 两人刚刚走进同样人满为患的购物中心，就被一个身着红色旗袍的年轻女士满面笑容地拦了下来，女子向两人分别递上一张花花绿绿的宣传单：“同学，你们好，我们新希望英语学校正在举办一个趣味单词竞赛活动，”说着指指身后一个人头攒动非常吸睛的临时擂台，“正在招募有兴趣的参与者，获胜有大奖哦，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来试试看？” 新希望英语学校是盛川市最老牌也最具名号的英语学校，徐来和任清风周末上的sat辅导班也正是新希望的课程，因此，这个趣味单词竞赛的真实性可见一斑。 然而，徐来看到擂台旁热情高涨的围观群众，兴趣已经失去一大半。正准备礼貌地拒绝，就看到身边的男生翻着手中的宣传单，饶有兴致地念到：“三等奖，购物中心一层咖啡厅代金券100元，”停一下，带些笑意看向女生，“怎么样，有兴趣吗？” 见男生似乎没有要明确拒绝的意思，穿着旗袍的女士趁热打铁看向显然犹豫不决的女生：“对对对，这只是三等奖，一等奖的话，可是新希望价值3000元的课程卡，所有课都可以选择的哦。” 其实对于奖品的内容，代金券也好，课程卡也好，徐来并不感冒，但不知为何，在那一瞬间看到任清风那张笑意盎然信心满满的脸，女生忽然就产生了想与男生pk一番的冲动——她记得上一次演讲比赛时，男生引经据典侃侃而谈，真实水平深不可测。徐来无比好奇，这个同样有在外国生活经历的任清风，究竟能有多强。 “呃，好啊，”于是徐来对着任清风和充满期待地看向两人的女子笑笑，“那我们试试看。” “太好啦，虽然看你们还是高中生，但是勇气可嘉，”女士连忙从手包中掏出两张报名表和两支笔分别递给两人，“麻烦你们填下基本信息，用于登记号码。比赛还要再二十分钟开始，不过我们已经招募到了接近80位勇士了，期待你们的表现啊！” 徐来扫了一眼报名表上的内容，没多想就在姓名栏填了“陆潇潇”三个大字。 在她还在为“请预估自己的词汇量”这个问题而仔细思考时，男生已经迅速地填完所有信息，将表格交还给了年轻女士，领到了数字为“0218”的号码牌。 徐来最终还是写了保守的8000，又检查了一遍没有错别字后，才将表格交还。看到两人来自盛川四中，年轻女士一边将“0426”的号码牌递给女生，一边笑着开口：“你们是四中的学生啊，我更期待了，”说着转身准备带两人向着擂台的方向走去，“那陆潇潇和许啸川，你们跟我来吧。” 徐来脚步一顿，愕然抬头，从任清风的眼中读到了同样的诧异，顽皮，与忍俊不禁。 “你怎么填那么快？”徐来忍不住低声问道。 -- Chapter 37 “徐来，你能不能把任清风的微信告诉我呀，”周六的课外班上，和女生渐渐混熟的向园在课间充满期待地问道，“他不是没有女朋友嘛。” “好像是没有吧。”徐来友好的目光中隐隐有着警惕。对于一个加别人微信前会先要礼貌询问对方方不方便的人，百分百对于自己的隐私也会比较在意，所以任清风恐怕不会愿意将微信号随便留给陌生人。 “那正好，我可以试试看嘛，”向园从相识的第一天开始，和徐来探讨的最多的问题就是有关任清风的一切，性格外向活泼的女生对于任清风的喜欢毫无遮掩，“想想看，四中的学霸诶，又长得无敌帅，这要是男朋友，真的拉风死了。他是不是你们极草啊，追他的人一定很多吧？” “极草还真不是他，我们学校第一实验班有个非常非常帅的男生，”虽然无奈，但徐来挺喜欢女生直来直去的性格，好脾气回答道，“至于追他的人多不多，我就不知道了。” “那任清风有没有喜欢的女生啊？”显然没有见过祁司契照片或本人的向园，对于“比任清风更帅”这样的描述连模糊的概念都无法成型，也因此，即便任清风不是极草，也丝毫不影响她对于男生的评价。 “……这个我就更不知道了，”徐来拿出了曾被陆潇潇和沈亦如吐槽过的“完美装傻”本领，虽然心还是跳漏了半拍，“我和他真的不熟。” “那你把他的微信告诉我嘛，徐来徐来，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追到了任清风，我一定会第一个谢谢你的，”向园亲昵地摇摇徐来的手臂，撒娇地开口。 “……我觉得你还是自己去问他要比较好，”徐来委婉地拒绝道，怕女生不开心，又眨眨眼，巧妙地补充道，“而且，亲自去要，不是还能趁机和他聊聊天吗？” 向园在第二个课间不出所料吃了任清风的闭门羹——尽管第一次课课间来和徐来打招呼的男生也顺带礼貌地向着徐来的同桌，也就是自己，进行了简短的自我介绍，但是之后向园却再也没能找到机会和男生说一句话。 任清风对于向园的寒暄虽然感到有些意外，却耐心而温和地有问有答陪着向园聊了会天，直到听明了向园的来意后，才非常客气非常礼貌地表示，自己并不是微信的重度使用者，比徐来还要委婉地拒绝了女生添加好友的请求。 看着这样一个礼貌却有些冷淡的任清风，女生几乎觉得那天微笑着来和徐来打招呼的任清风是自己的幻觉。向园有些沮丧地回到座位上，看了正在低头发微信的徐来一眼，闷闷开口：“任清风说他不太用微信，不肯告诉我。” 徐来给跑来问物理题的陆潇潇回复了“等一下我帮你看”之后抬起头来，并没有感到意外，却还是安慰道：“嗯，好像是吧。” “可是要不到微信怎么能和他熟悉起来呢？”向园愁眉苦脸，仿佛来上这个课的意义已经不再是学英语，而是追求任清风，一副不得到一个结果不善罢甘休的倔强。 -- Chapter 38 任清风的恼火在回家收到向园的微信好友申请时到达顶峰——向园在添加好友的备注里，填写的是“徐来把你的微信告诉我的哦”。 男生一时也分辨不清是对向园的恼火，还是对徐来的恼火。 从课间这个奇奇怪怪的女生冒冒失失跑来要自己的微信开始，接下来的事情就向着脱控的方向彻底跑偏。 任清风一眼就可以看出，所谓地铁站的“偶遇”不过是蓄谋之下的必然，可徐来居然真的相信。 不仅真的相信，还大度地请女生喝了香草拿铁。 不仅请向园喝了香草拿铁，还几乎没有犹豫地答应了女生共进晚餐的请求。 不仅带着向园共进晚餐，还经不住软磨硬泡耐心地花了一整晚的时间陪着女生逛遍了商场，精心挑选出根本莫须有的生日礼物。 任清风不相信徐来看不出向园的意图，也不相信徐来看不出自己的态度。 可是，徐来居然还将自己的微信留给了女生。 就好像，徐来无比笃定她可以无限利用自己的纵容。 就好像，徐来觉得一个冯书亭所造成的麻烦还远远不够。 就好像，徐来无比盼望着自己能和别人迅速发展成为男女朋友。 就好像，徐来用行动清清楚楚地表明，任清风，你的喜欢和你的感受，我其实并不在乎。 可是，任清风最终还是同意了向园的好友申请。 即便恼怒，即便不解，徐来的要求，他还是没有办法忽视或拒绝。 虽然当初对自己豪迈地发誓，要不计后果地试一试，但男生此刻隐隐的难过货真价实。 这样的难过，即便在最初徐来对他视而不见时没有过，在之后徐来对他避之不及时也没有过。 他以为，他已经证明了一道需要用到数学归纳法的大题的第一步。 他以为，女生偶尔对他流露出的那些调皮，亲昵与默许，是象征着鼓励与回应的信号。 任清风木然看着手机上一条又一条来自向园的问候。 “今天谢谢你和徐来啦！我对礼物超满意，我朋友也肯定会喜欢的！” “所以你也不吃青椒吗？我超讨厌青椒的！” “听说你是四中最大的学霸欸！” “以后如果有不会的问题可不可以随时请教你呀？” “虽然你不太用微信，但是还是希望能够得到回应哦！” 任清风带几分烦躁地按向手机的锁屏键，天地间瞬间归于寂静。 他想，季姝女士说得没错，或许，向来没有遇到过什么难题的他，真的太飘了。 男生将手机扔到离书桌最远的床头柜上，坐回书桌前，从书包中翻出竞赛集训的卷子，然而二十分钟过去，他却几乎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男生在季姝女士惊异的注视下，走进了已经有段时间未曾踏入的琴房，随手翻出了肖邦幻想即兴曲的谱子，曾经烂熟于心的旋律却怎么都只显生疏，右手与左手四对六的节拍也怎么都对不满意。最终，男生只是依靠肌肉记忆机械而生硬地将革命练习曲“敲击”了三遍——至于质量，他自己都觉得实在是一遍比一遍更加难以入耳。 -- Chapter 39 这一次，任清风的思考时间长达十多分钟，语气也意外地慎重。 “喜欢本身当然不是错误，但是给喜欢的对象造成困扰就有可能是错误了”。 “加好友的第一天，还是在我没有任何回复的情况下，向园就不依不饶连续发来10多条微信，我甚至无从回起”。 “可是，徐来，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不会同意她的好友申请”。 徐来将男生发来的每一句话重读了三遍。 第一句，她几乎没有费力地看懂了。 第二句，她费了些力气终于在第三遍看懂了。 第三句，她带着不敢置信与深深的震惊，不愿意去看懂。 所以，任清风相信是她将自己的微信告诉了向园。 所以，任清风认为她晚上的一切所作所为是在默默撮合两人。 所以，任清风不仅不理解她的所有做法，甚至在埋怨她的愚善与强人所难。 可她本以为，她和任清风之间有着似乎与生俱来的默契。 徐来拿着手机的双手因为瞬间在胸腔中升腾的失望，愤怒，与委屈而隐隐发抖，面对着此时卧室中唯一的光源，几乎不受控制地微红了眼眶。 她冷静了片刻，再冷静了片刻，直到终于可以平静打字时，才用力地敲下。 “你一眼就能看穿她的顺路和礼物不过是借口，却愿意全盘相信她说的其他话”。 “任清风，你选择的对于他人的信任标准，恕我不敢苟同”。 “抱歉，对于这一点，我无可解释”。 “已经好晚了，我需要睡觉了，晚安”。 徐来几乎是一瞬间就按下了关机键，她一点都不想看到任清风的回复，也无意继续这样毫无头绪的“争吵”。了无困意的女生双手抱膝在床上坐了很久，直到忽然发现被夹在胸前与大腿间的兔子一片濡湿，才意识道自己竟然悄无声息间，在大姨妈的加持下泪流满面。 很幼稚。很作。很不徐来。 可是。 她对姚芊与的真情实意只换来了真心话大冒险那天面带微笑的故意出卖。 她对冯书亭的真情实意只换来了最后一面中嫉妒的瞪视和老死不相往来。 她对向园的真情实意只换来了惨遭偷翻手机以及毫无愧色的谎言与欺骗。 徐来不知道自己还能怎样小心翼翼才不会触碰那些喜欢任清风的女生因羡慕拉起的警戒线。 可那个身在局外却真实造成了这一切的，她以为会懂她理解她的男生，那个生起气来让她开始真实感到惊慌失措的男生，那个她几乎就要愿意对自己承认她们的确互相喜欢的男生。 竟然也带着深深的失望和不满抱怨道。 “哦，我知道你并不在乎我的感受，但是没关系，我可以很大度地接受”。 徐来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方式入睡的，但她记得，那个时候，已经很久没有哭过的自己似乎流干了积压了许多年的眼泪，也终于困乏到再也没有精力进行理性的思考。 第二天一早洗漱时，女生看着镜子里蓬头垢面毫无精神，并且挂着两个清晰的黑眼圈的憔悴的脸，有气无力地哀叹一声，身体因为生理和心理的双重难过而乏力至极。 -- Chapter 40 “哈，我说你昨天怎么不理我，原来是和任清风约会去了啊，”陆潇潇听女生说了事情的始末后，见女生的语气并没有过多的愤怒或难过，就选择了愉快的调侃语气，“想不到啊徐来，为男人失眠这种傻事你都干出来了。” “……我好后悔给你发那道物理题的答案呀。”徐来语气不善。 “好好好，不闹了，不过在陪你批判你家任先生之前，我还是得先说说你，”电话中传来的声音果然认真了起来，“你是不是傻，明显他生气是因为你们两个人的约会被莫名其妙地搅黄了好吗，说不定人家本来是想好了一堆温馨浪漫的活动，甚至准备借着烛光晚餐和你表个白什么的，结果你不仅不领情，还热情高涨地拉来一个明显对他图谋不轨的电灯泡，怎么看都像你巴不得任清风快点和那个什么向园在一起，这换谁谁不生气啊。” 见徐来没了声响，陆潇潇又笑着补充道：“说实话，任清风真的修养超好了好吗，你拉来个向园喝咖啡，好，明明已经很不高兴了，可是你说要陪她吃饭，好，陪她逛街，好，任清风全程不仅耐着性子陪向园说话，甚至还负责到底送向园回家，这要是换个别的男生完全可以喝完咖啡就走人啊，他是对你有多宠，我很嫉妒！嫉妒！” “还有啊，实在没必要为向园生气，我倒觉得，出现在任清风身边的这样道德水准低下的女生越多越好，没有对比就没有高下，这样他就越能发现你的善良美好对不对！”陆潇潇笑意扩大，“好啦，现在我可以安心听你这只终于陷入爱情的迷途小羔羊吐槽你家男人了。” “……我没有‘陷’入爱情，也不是迷途小羔羊好吗……”徐来觉得熬夜果真还是有后遗症，比如头一个比两个大，“任清风也不是我家男人……” “所以你们现在算什么？冷战吗？”陆潇潇忍不住再次微笑，“真的，徐来，我头一次觉得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说你们两个这叫没在谈恋爱我根本是不相信的。” “……陆潇潇！我要挂电话了……”本来还躺在被窝里愉快地翻滚的徐来忍不住从床上坐了起来，重重揉揉自己的太阳穴。 “好啦好啦，那你现在要怎么办？”陆潇潇的语气充满关切，“不过这个任学霸不按套路出牌啊，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上演夺命连环call外加发来一百条微信拼命道歉以显示足够的诚意吗？先不说那么误会你，光瞧瞧这个‘给我回电话’的欠揍的语气，确实让人火冒三丈。” “潇潇，所以你家阿欢惹你生气的时候，就是这么哄你的吗？夺命连环call外加一百条微信？” 徐来忍不住扬起嘴角，“你的手机不会爆炸吗？太可爱了吧。” “这只是夸张的修辞手法！”徐来隔着手机都能想象陆潇潇无奈挥挥手的样子，“但我的意思是，至少阿欢会来哄我……诶不对，徐来，话题怎么又绕回到我和谢与欢身上了，你绝对和任狐狸学坏了！” -- Chapter 41 今天的班会课不同于以往，本来就雷厉风行的老周更是特意提前了十五分钟就宣布放学——为了能够正式而隆重地迎接四中高一年级开学以来第一次家长会。 高一年级组特意选了这样的时间，是因为此时学生们都已经充分适应了四中的生活，上个学期两次大考的成绩也已经出炉，而距离第二学期的期中考试刚好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此刻将孩子们的情况系统性汇报给家长，既不会过于盲目，又能适时起到鞭策的作用。 害怕与自己的父母在教室中尴尬面对面的13班同学一瞬间就作群鸟兽散，教室也比往常更快地人去楼空，只除了班长姚芊与和几位形象良好的班干部。这些“可怜人”在老周的示意下需要礼貌而有序地引导着陆续到达的家长找到自己孩子的座位。 季姝女士穿着得体的深蓝色套装，迈着不急不徐的步伐踏进教室时，刚好是徐来和姚芊与满面笑容地站在门口。 “……阿姨好。”这张和任清风七分神似的脸让女生的心暗暗一跳。 “啊，徐来，你好。”季姝女士摆出一个无比和善的微笑，趁机仔仔细细打量了小姑娘一番，没看出对女生对自己有任何抗拒，尴尬或闪躲，瞬间觉得昨天情绪低落了一整天的憨傻儿子实在是小题大做。 “阿姨您好，请问您是……”姚芊与也带着好奇默默打量着这位显然和徐来相识的身材高挑的优雅女士。 “你好，”季女士这才将注意力放在和徐来并肩而立笑意盎然的姚芊与身上，温柔而和善的笑意加深，“我是任清风的妈妈。” 姚芊与带着深深的不敢置信看了若无其事的徐来一眼，将季女士领到了教室最后男生的座位后，忍不住对女生开口询问道：“你居然认识老任的妈妈？” 直接从医院赶来险些迟到的周医生则风尘仆仆了许多。周医生在徐来的座位上坐定，和许啸川的爸爸友好地打了招呼之后，才指指桌上只喝了一半的奶茶，对着女儿带几分不满地柔声开口：“说了多少次，不要天天喝这种不健康的东西。” “……知道了。”在外人面前徐来只得低眉敛目，好脾气地回应道。可心中腹诽，实在不是自己要喝，而是有人一厢情愿对自己的偏好产生了一些误解。 “今天你爸爸到卫生局开会，有晚宴不回家吃饭，你干脆等我一下，结束后一起回去好了，”周医生拿起摆在女生桌子上的一摞卷子和作业本，对着最上面的一张绿色的“票据”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这是什么？” “哦，学校食堂的免费体验券，诚邀您在家长会结束后莅临四中菜色齐全的食堂进行监督指导，”徐来忍住笑意，将老周广告词一样的原话一字不差地复述给周医生，“有兴趣吗？” “那好啊，我结束了给你微信，你带我到你们学校食堂体验一把。”周医生向来随和又接地气，当下愉快做出了决定。 -- Chapter 42 徐来欲哭无泪地被许皮皮推着，在拥挤的人潮中举步维艰地向前，万分无奈地开口：“许啸川，你又在皮什么？” “徐来，你和老任背着我到底还发生了多少故事？”许啸川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不怀好意地开口，“看这阵势，你们是已经见过家长并且得到祝福了吗？” “……老许，你要是再不放手，我就大喊非礼了啊。”徐来的无奈加深，微微回头，带几分顽皮地警告到。 “拜托，你家老任就在我后面跟着，借我五十万个胆子我也不敢非礼你好吗，”虽然这么说着，许啸川还是乖乖放开了手，然后不由瞬间抬高声音，“欸欸欸，慢点走！先回答哥哥的问题呀！” 在重获自由的那一瞬间，徐来微微加快了脚步，虽然明知不可能，但潜意识就是想把身后的四个男生远远甩开，再趁机消失在此刻食堂的茫茫人海里——至少在现在，她半点也不想面对任清风。 徐来没有回头，一路礼貌地说着“抱歉，借过”，却还是在行进的途中一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又高又壮的大叔的肩胛骨，尽管额头被撞得生疼的人是自己，女生不幸收获了毫不客气的吐槽一句“小姑娘这么着急，是火烧屁股了呀！”。 女生就保持着这个“火烧屁股”的速度，沿路充分发挥了“瘦”这个优势，从食堂一层的最里侧生生挤到了最外侧的楼梯口准备上楼，可依旧能清晰地感知到身后一两步开外的脚步声亦步亦趋。 徐来只好彻底放弃将人甩掉这个执行起来难度过大的计划，决定勇敢面对，好言相劝，于是定住已经上了一个台阶的脚步，无奈地转身。 “老许，别皮了，你们不是还要集……” 可视线所及的范围内哪里还有许啸川，哪里还有符夕辰和周逸然。 徐来的声音在看到任清风的一瞬间无意识弱了下去，尾音幽幽消失在瞬间寂静而燥热的空气中。 站在台阶上的徐来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平视这张此刻不躲不闪的英俊而沉静的脸，第一次觉得任清风的双眸惊为天人的好看，也是第一次，她在这双异常深幽，涌动着无数种复杂思绪的褐色瞳仁的安静凝视中，霎时间呼吸一窒，心跳不稳。 女生不知为何有点想微笑。虽然不想面对，可真的在见到这个人，见到这张脸的一瞬间，自发而真心地感到某种让人无比安稳的纯粹的喜悦。 女生也不知为何有点想哭。因为那一晚这个人冰冷的责难而产生的委屈，因为下午许啸川口中这个人买奶茶时低眉敛目的恳求，更因为此刻这个人脸上睡眠不足的萎靡和欲言又止的愧疚。 她忽然觉得，无论任清风道不道歉，怎么道歉，都并不重要了。 原来这种掺杂着酸楚与心疼，却又充盈着安定与幸福的心情，就是喜欢。 因为喜欢，所以愿意无条件原谅。 视线无言纠缠了片刻，在两人如雷的心跳声中，女生听到男生的声音静静响起。 -- Chapter 43 迟到了接近二十分钟的任清风在踏进14班班门的那一刻便收获了异常诡异的瞩目，诡异到男生不得不就地定住脚步，头皮发麻地忽略了所有同学格外复杂的目光，和停下正在写板书的手，满脸懵逼的14班班主任，也是自己的初中班主任无言对视了片刻。 “……任清风，许啸川说你高烧烧到昏迷，是坐救护车回家的……”复述起许皮皮声情并茂的原话时，老师的嘴角忍不住微微抽动，教室中也配合地爆发出一阵带着克制的爆笑声。 男生无语地转头看向第二排比老师还要懵逼的始作俑者，可许啸川的眸中只有同样的震惊和不解：擦，你丫不趁机陪妹子还回来集训？这又是什么新套路，苦肉计？问题解决了？徐来这就原谅你啦？ “老李，老任这叫垂死病中惊坐起。”难得见到一个完全懵逼的任清风，邓昊开口调戏道。 “哈哈，老李，老任对你绝对是真爱，这是梦游也要回来听课的节奏。”杨凯齐跟上嘲讽的步伐。毕竟，向来散发着“对于一切尽在掌握”这样游刃有余的沉稳气场的任清风，还是在印象里第一次带着清晰的尴尬站在讲台边。 每个人都在好奇地等待这个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充满健康活力，甚至在踏进教室那一瞬间明显心情无比晴朗的男生将会怎样解释这离奇的一切时。 “哦，抱歉，老李，我是烧得挺严重，那我先走了。”任清风的声音无比正经，无比真诚，无比严肃，将“平心静气地睁眼说瞎话”这几个字贯彻落实到了所有人闻所未闻的全新高度。 然后，男生又平静地看了许啸川一眼：你说的有道理，陪妹子可比做题好玩多了。 再然后，在所有人更加瞠目结舌的瞪视中，男生无比潇洒地转身走出了教室，从脚步声判断，像是飞快跑下了楼。 “擦，这特么也行？”目瞪口呆的吃瓜群众一号。 “丫真的越来越飘了……”难以置信的吃瓜群众二号。 “这他妈是飘到外太空了吧……”被这通骚操作秀瞎了狗眼的吃瓜群众三号。 “我去，老李，除名吧除名吧，这人的学习态度绝对有大问题！” 最终，吃瓜群众一二三四五号异口同声斩钉截铁地得出结论。 徐来在一片朦胧的月色中走出校门，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切，只觉得哭笑不得，下定决心无赖到底的任清风简直让她大开眼界，甘拜下风。 “徐来，对不起，所以你只能选择等我集训结束之后送你回家了。”男生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只让她觉得无比碍眼。 “不，我还有第三种选择，那就是现在立刻自己回家。”徐来那时还不知等待她的是什么，天真地回复到。 “徐来，对不起，这种选择好像并不存在，”任清风沉吟了片刻，果断让步，“那这样吧，你可以选择我现在立刻送你回家，或者等我集训结束后送你回家。” -- Chapter 44 “这个破劳技课凑什么期中考试的热闹？”林蔚在劳技教室里嘟嘟囔囔抱怨着，对着手中的一块已经用黑色记号笔画好图形的铁板使劲皱着眉头，浑身散发着“抗拒”的气场。 这学期的劳技课是金工课，需要学会使用电锯，锤子，矬等工具完成一系列简易“工艺品”。而在期中考试前最后一节课上，向来存在感为零的劳技老师毫无预警地宣布了“期中考核内容”，让所有本来只是准备充分放松心情坐姿一片懒散的同学们措手不及，个个瞬间如临大敌。 考核的内容是当堂制作简易的订书机起钉器。每人得到了半成品工具包一袋，主要的任务就是按照图纸将两块铁板切割，打磨，拼接成起钉器最主要的上下两个“起钉”部分，再插进工具包中现成的塑料外壳中。 虽然老师再三保证着“这个任务非常简单，时间也足够用”，但对于大多数女生来讲，只要涉及对电锯的操作，就如同灾难一般——由于女生力气小，一旦控制不好铁板与锯齿的接触力度，完成的作品将如同“狗啃”一般，那参差不齐的截面让再高超的锉平技术也无能为力。 徐来虽不在明目张胆的抱怨之列，但也深刻感受到了一丝绝望——之前数次对于电锯的使用让女生的心中产生了极大的阴影，重点并不在完成的作品极度不美观，而是总感觉一不小心就会切掉手指。通常一节劳技课下来，身心疲惫的程度不亚于一节数学课。 “唉……上学期的陶艺课老师简直是小天使啊。”苏弈薇的哀叹瞬间收获了无数正在与图纸和电锯搏斗的女生的赞同。 对于徐来来讲，画图没有任何难度。女生几乎是五分钟之内就将图纸上的图形完美拷贝到了两块铁板上，甚至还义务地帮助了三四个画图障碍患者，剩下半个小时则都在满头大汗地与打定主意和自己对着干的电锯较劲。 然而，千般小心万般注意，还是没能逃过一个失手将一条弧线锯出了几个小小棱角的命运。 听到女生叹气声的林蔚凑过来看了一眼，大大咧咧地安慰道：“徐来，没事没事，你看我的，角比你还多呢。” 张肖迪听到也凑上来，语气中的绝望清晰可辨：“至少你们的基本形状还看得出来，我这个已经是纯锯齿了，你们觉得这种还能有分数吗？” 徐来看了一筹莫展的两人的作品一眼，一时间觉得在这样的时候着实没有必要精益求精，转而安慰起两人来：“别担心，肯定有分数的，再说劳技课又不重要。” “算了算了，赶快安好塑料壳就能交差走人了，实在是没眼看。”林蔚无奈地摇摇头。 “是啊，还是赶快回班复习数学比较重要吧，”张肖迪闷闷不乐地接口，“这个劳技课真的太闹心了。” “同意，”将蓝色的塑料壳套到已经拼接完成的骨架外，正在用小锤子轻轻将两者砸实的徐来也心有余悸地点头，“据说这次期中考试的主命题人是14班班主任，想想就可怕。” -- Chapter 45 期中考试结束时刚好是个周五，老周满面笑容地踏进班门，带来了一个格外振奋人心的消息——在未来的两周内，高一年级的14个班将分成五个批次，轮流到盛川市郊著名的灵岘山区进行两天一夜的野外露营，算是取代了传统的春游活动。 “哇！这个厉害了！”积极分子陈予忍不住兴奋地高喊，瞬间将四天期中考试所带来的疲惫忘得一干二净，“是什么样的露营啊？真的需要搭帐篷那种吗？” 老周示意骤然沸腾的教室回归安静，异常严肃并充满官腔地表示，这次活动是盛川市教委为了积极响应中央号召的“培养学生的生存能力”而特地挑选四中作为试点学校，和灵岘山区达成战略合作的一次创新尝试，如果反响良好，一切顺利，将作为素质教育的重要一环推广至市里的全部中学。 “学校决定第一拨先派咱们班和14班去探探路，下周一一早出发，所以大家这个周末做做准备，”老周看着一群双眼放光似乎觉得只要将超市零食区洗劫一空就能拎包走人的无知少年，忍不住加了一句，“这次可不是闹着玩的，需要你们自己生火做饭搭帐篷那种。” “哇，太酷了吧！”王思齐忍不住评价道，“那需要我们买帐篷吗？” “帐篷睡袋还有锅这些都不用，营地都有，你们就带好衣服，碗筷，再带一些零食和水，还有必备的药品就行，”老周表示由于是初次尝试，学校做了细致而充足的准备严阵以待，甚至已经有几位年轻的老师先行在营地进行过亲身体验，“咱们班正好52个人，就平分成四组，你们可以自由组合。啊对了，最好每个组都能男女生搭配，我看你们12位美女就三人一组，自行挑选小伙子吧。” “好了徐来，你和沈亦如苏弈薇再加上我们四个已经有七个人了，你看看你还想要哪六个，哥哥我帮你把他们游说过来。”不愧是搞数学竞赛的脑子，许啸川在老周话音刚落的一瞬间已经将一切都计算得清清楚楚，安排得明明白白，满面笑容地看向满脸懵逼的徐来。 “……等会儿老许，怎么就我和亦如薇薇，还有，”徐来觉得自己还停留在期中考试的缺氧状态没缓过来，“你们是哪四个？” “装，接着装，”许啸川压低声音，“让你和姚芊与一组，你干吗？你想不和老任一组，老任干吗？我和老周福喜这叫舍命陪儿子好么，感动得我自己都要哭出来了。” “……老许，咱们说人话。”女生无奈归无奈，却不知为何的确有点感动。有幸拥有许啸川这样的朋友，她或任清风绝对三生有幸。 “嘁，就知道你也不会舍得和你家老任分开的，”许皮皮抓紧一切机会对徐来进行调戏后，迅速回头大声喊道，“老任，你家徐来我已经帮你扣下了，想表达感激就快点叫爸爸！” -- 题外话一则 既然正文已更完，无关话题就不要来添乱了:) 请继续往下翻页就好，比心！ 再次谢谢支持！ -- Chapter 46 学校领导突然大发慈悲，这一次没有要求两个班同学像军训一样在惨绝人寰的凌晨集合。刚刚考完期中考试的大家又都在没有作业的周末充分补足了睡眠，一个个精神抖擞地踏上了旅程。 大巴车上，大家纷纷展示着自己的行囊。由于姚芊与提前在班级群里发布了详细的攻略，几乎没有人忘记带毯子，薄毛衣，冲锋衣或防潮垫，所以最终还是每人各不尽相同的食物引起了热烈的讨论。 最开始同学们只是晒着自己带的坚果，豆腐干，牛肉干和零食，后来画风在发现陈予竟然带了两盒方便火锅后骤然跑偏，大家转而热烈讨论起了在营地烧水的可能性和方便火锅令人存疑的安全系数。 最终，在某位任性的学霸满不在乎地将自己装满各色调料的旅行包打开的一瞬间，气氛即刻达到高潮——为了数学和物理答案向来在任清风面前乖顺又卑微的众人，终于找到了最完美的时机，毫不客气地展开群嘲。 “哈哈哈哈哈，老任，你这是又发明了什么新奇的飘法？” “您老人家是准备生吃这一罐黑胡椒吗？” “这是什么？罗勒？迷迭香？百里香？擦，这都是什么鬼？” “你不会真以为咱们还能抓到野兔田鼠什么的烤了吃吧？” 在一片欢乐祥和的鄙夷中，任狐狸不为所动，无比严肃地正色回应道。 “兔子非常可爱，不能抓兔子吃。” 经历了三个半小时的颠簸，终于到达营地后，同学们却无比失望地发现，这和想象中荒山野岭里各组分散开来自行寻找小溪边平整的土坡英勇扎营的画面相去甚远——这一片“空地”虽然也算青石铺路绿草如茵，可绝对是专门开发过供人搭帐篷的地方，因为这里不仅有自来水管，甚至有临时公厕和淋浴间。所谓分组行动，也不过是每个小组各自分到一个可以用来架锅的篝火坑——不需要钻木取火，不需要自行砍柴，只需要打火机，便可以轻轻松松生火烧饭。 “擦，这撑死了也就叫野炊吧？”许啸川环顾四周，显然对于眼前的一切都极为不满，“可以起诉校领导诈骗吗？” “哈哈，就是，早知道是这样的野营，我就不买这么多熟食和牛肉干了，还不如到菜场买点菜拎只鸡来炖个汤，”闻晓将刚刚领来的锅架好，同样万般无奈地开口，“这和提高野外生存能力有什么关系？” “看来所谓的野外生存能力，就是看你能不能按下正确的按钮把这些‘全自动快开双层帐篷’给支好，”周逸然站在被整齐摆在篝火坑旁边的几顶帐篷边上，弯腰看着粘在最上面用塑料袋套好的说明书，深深叹了口气，无不讽刺地开口，“真的是无语，学校的这发骚操作实在是比老任还6。” “你们这些单身狗啊，too young too simple，sometimes naive，”符夕辰笑笑，看看带领三个女生蹲在不远处饶有兴致研究着某种昆虫行进路线的任清风，“这种活动，明摆着是给老任这种有家室的提供一个能‘恩恩爱爱一起看星星看月亮’的理想环境，压根就不是让你们参与的好么。” -- Chapter 47 “大功告成！”几个男生忙活一通，看着搭好的5个颜色各异的帐篷，满意之情溢于言表——虽然是“全自动速开”，但还是需要相互配合着用手将地钉插入土中确保稳固。 “来来来，美女们，你们看上哪个了，不用客气。”闻晓拍拍手中的土，绅士地看向三个女生。 “哈，等一下，你们看啊，咱们13个人，但这些都是能睡3到4个人的帐篷，”许啸川的眼中闪过极其不怀好意的光，“这意味着什么？” “每个帐篷都会很宽敞。”直男一号和二号同时不解地开口。 “这意味着，”许啸川的笑容扩大，再三确认每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后，才故弄玄虚地继续开口，“沈亦如和苏弈薇一个帐篷，咱们几个单身狗分其余的三个也绰绰有余，剩下的一个嘛……啧啧……” 大家瞬间会意，无比荡漾地接过话茬。 “啊……对对对，还是老许想得周到！”周逸然顿时来了精神，眼前一亮。 “来，徐来，你和老任先选，你们先选！”于一戈也眉开眼笑地做出“请”的姿势。 “哈哈，徐来来，你就选你喜欢的颜色，我和薇薇不挑的。”就连沈亦如都微笑着加入。 “哎呀，可惜学校不提供双人睡袋……”最终，许啸川还是忍不住添油加醋。 “爱妃，”任清风伸出原本插在兜里的左手，一把将站在身边的许啸川紧紧揽进怀里，任凭许皮皮左躲右闪地挣扎，岿然不动地平静挑眉，“今晚偏要翻你的牌，你逃不掉的。来，你先选。” “呕……老子才不和你搞基，滚滚滚，找老祁去。”许啸川满脸抗拒毫不客气地对着任清风拳打脚踢，终于重获自由，却再也不敢将话题引回去。 默默站在一旁，原本十分无语的徐来忍不住微笑。 “老许！你们那组别闹了，赶快过来集合，咱们要去爬山了！”姚芊与和其他人已经纷纷背好了书包，站在不远处喊道。 灵岘山有四条登山路线，除去缆车，可以步行的一共三条，最短的一条风景最佳，却也最陡峭险峻。最长的一条坡度最缓，绕行最多，沿途会经过数个庙宇佛像，适合信男善女或其乐融融的一家老小。中间的一条则中规中矩，是绝大多数游客的不二选择。虽然上山的方式花样繁多，下山的路只有确定的一条，无需纠结。 一群成长于新世纪的少年自然对拜佛烧香毫无兴趣，又在不知是谁的鼓动下决定第二天一早登山看日出——由于景区凌晨开放的线路只有中间一条，所以此刻唯一的选择就是挑战超高难度的“仙人梯”。初生牛犊不怕虎，每个人年轻的脸上都只写满跃跃欲试。 最开始的时候，不过是山区随处可见的绿树成荫，人工砌成的台阶坡度平缓，有人带着满满的不屑表示：“这就叫‘仙人梯’？我看毫无难度……” -- Chapter 48 任清风解决了困扰他一整晚的私人问题，冲了一个透彻骨髓的冷水澡，觉得一切终于重回“安全”的范围内之后，才在山区夜间的阵阵阴风中，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哆哆嗦嗦走回了自己和许啸川符夕辰所在的帐篷——这种透心凉，男生其实已经不是第一次体会。 “老任，你是不是疯了？”福喜在男生决定去洗澡时刚好在隔壁老周的帐篷里打牌，此刻见到一个落汤鸡一样的男生，满脸惊诧，“刚刚邓昊他们不是喊了半天说没有热水吗？” “哦，就觉得一身柴火味，难受。”任清风在心中默默忏悔，几曾何时，他也是个完全不会说谎的纯良少年。他想，对于义务承包了营地中所有人的中饭和晚饭的劳苦功高的自己，这个理由非常合理。 “你屁事可真多，怎么，下山路上被徐来嫌弃啦？”嘲讽归嘲讽，许啸川并没有对这样的说法表示怀疑。 “没。”男生从旅行包中拿出毛巾默默擦着头发，觉得“徐来”二字在此刻像个易·燃·品一样危险。 “要我说，你就应该感激涕零再叫一次爸爸，要不是我带着大家迅速撤退，你能有和老婆独处的机会？你看啊，借着把妹子拉上来的机会，根本不用撒手，顺带着表个白，气氛好的话再直接打个啵，帮你安排得明明白白，”许啸川从手机中抬头，打了个响指，笑着问道，“所以，老实交代，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 任清风满脸震惊地停住了手中的动作，不小心露出了一个如果由季姝女士来评价必定是“憨傻至极”的表情——在漫长的下山路上，他想的是，大概还需要再潜心研读背诵一些佛经才行。 符夕辰愣了半秒后，瞬间夸张地笑出声来：“哈哈哈哈，任清风，你脑子是被驴踢了吧？” 许啸川显然也是呆愣了片刻，才比福喜更加不留情面地大笑道：“擦，任清风，你可真是6到我评价无能，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所以你们俩就隔着3米的距离，一路严肃探讨着数学题和国家大事下了山？” “哈哈哈哈，地球人绝对干不出你这种蠢事来……” 两个人忍不住捂着肚子在睡袋上打起了滚，半晌，才带着毫不遮掩的嘲讽一致得出了结论。 “真他妈服了您的钢铁直。” 在姚芊与做好的攻略里，第二天的日出时间是凌晨五点二十二分，由于走上山要两个小时左右，最晚三点一刻也要出发，所以营地中三点就准时响起了一片此起彼伏近乎疯狂的闹铃声。声势之浩大，不留给任何人装聋或赖床的余地。 三点十分集合时，徐来不知道是不是还没睡醒的错觉，总觉得许啸川和符夕辰看向自己的目光里充满了某种不怀好意的同情。 “现在天还没亮，山里面还是比较危险，大家务必要跟紧队伍看好路，不能乱跑也不要掉队，”14班老李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个喇叭，声音在一片漆黑中是能刺穿耳膜的雄浑有力，“会来看日出的人不少，到了瞭望台不要和别人争抢，听明白了吗？” -- Chapter 49 周三回到学校，老周在化学课下课前下发了学校的“野营活动反馈调查表”，要求大家认真作答。向来言简意赅的老周难得将“认真”二字重复了三遍，学校对此的重视成度可见一斑。 “噗，老许，你是在逗我么？”徐来看看许啸川已经洋洋洒洒填好写满的问卷，没忍住笑出声来，“你这个不被打回来才怪。” 在最后的“改进意见”一栏，许啸川龙飞凤舞地写着。 野炊真的不能叫野营，提醒后面班别带干粮，橄榄油并不能来炒菜，考虑提供老干妈辣酱。 请恢复淋浴间的热水，务必一定要携带蚊香，生存能力并没有提高，适合情侣看星星月亮。 “我说的哪一条不是事实？”许啸川皱着眉头摆摆手，“那天晚上我们那个帐篷里不知道怎么进了好多蚊子，给我烦的。” “……你们睡之前没人检查一下帐篷的拉链有没有拉好吗？”徐来无语。 “哈哈哈哈，对不起，那天晚上实在太欢乐了，真没顾上。”许啸川瞬间就乐了，别有深意看了女生一眼。徐来被这个着实恐怖的眼神看得莫名其妙。 社团活动时间结束，徐来坐在画架前，看着任清风将手中的玫瑰味奶茶放在手边的桌子上，在隔壁的椅子悠然坐定，忽然想到，自己已经有很久没有去刻意探究过男生来送奶茶的缘由——似乎，在周三社团活动结束的晚上，任清风会端着奶茶出现在画室，是徐来在这一天作息安排中自然而然的一环。 而所谓习惯，不过就是在固定的时间想到要做固定的事情，与固定的人。 这种“温水煮青蛙”一般缓慢形成的习惯，奇妙到有些可怕——就好像，这个人，连同他手中会出现的奶茶，连同他坐姿笔挺解题的侧影，不知不觉间，都已经逐渐成为了徐来生活的一部分。 明明还没有走进自己的生活，却已经走进了自己的生活。 任清风难得没有立刻从书包中拿出试卷或笔记，看了完全停下手中的画笔若有所思的女生一眼，语气愉快：“又想知道些什么了？” “你今天来送奶茶的理由。”徐来觉得这并不算发难，语气同样愉快。 男生的确有片刻的呆愣，思考了片刻后，坦然回答：“因为我想这么做。” “任清风，这个理由太霸道了些不是吗？”徐来的确被这个过于直白的回答震惊了片刻，可开口时依旧带着惯常调皮的笑意，“毕竟，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你想’去做的事，你都能够去做。” “那么，徐来，”任清风也微微勾起嘴角，直视女生的眼睛，“你想让我这么做吗？” 被看得双颊忽然有些发烫的徐来觉得刚刚的自己实在多此一问。 许啸川对于男生“从不玩暧昧”的评价显然大错特错。无论是那句“是想被牵着走吗”或是此刻的“你想让我这么做吗”，当这个人决意要索取她的回应时，他绝对是可以玩转这两个字的高手。 -- Chapter 50 阳光明媚的周三上午，徐来怀着无比轻松和期待的心情，按照八中季老师所说的时间到达了美国使馆旁边的一家餐厅门口，也算是和暑假将要同往美国的小伙伴们正式见面。 每年成行的八位同学中，除去四中雷打不动有两个名额外，其他学校则轮流选派优秀学生前往。带队老师所在的学校有两个名额，剩余的四个名额则由轮到的其余四校各派一人。 与人有约时，徐来通常习惯提前抵达。可这一次，她才发现自己实在算不上最积极的一批——等在餐厅门口的，除去一眼就能认出的季老师，竟然已经有两男两女四个人。 “季老师好，我是四中的徐来。”女生微笑着向着正在与几人说话的年轻男老师打了招呼。 “啊，欢迎欢迎。”文质彬彬的季老师在刹那间的意外后，也露出了友好的微笑。 在微信聊天时，女生的头像是一只可爱的小白兔，朋友圈内也没有发布过任何私人照片，外加四中学霸的身份，在爱臭美的15，6岁的年纪上，难免给人留下“对于长相大约不是很有自信”的第一印象。因此，在见到徐来本人的第一眼，身为男性的季老师难免感到惊奇与惊喜。 女生顿时引起了已经聊起来的四位同学的强烈兴趣——在盛川，“四中”两个字本身就有着无穷大的吸引力，更何况，此刻这个穿着制服静静微笑的女生，是个货真价实的小美女。 一番礼貌而客气的自我介绍后，徐来知道了眼前瘦瘦小小梳双马尾的余笑荷和斯斯文文瘦长脸的朱思衡来自八中，长了一张“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凶残脸的刘宗成来自盛川大学附中，最后一位浓眉大眼的短发妹子秦子衿来自实验中学。 紧跟在徐来后面第六个到达的十二中男生赵笙扬，一上来就先进行了幽默的自嘲“我是真的不急着长个，都别问也别催”，瞬间就将有些拘谨的气氛带向欢脱。 几个人正交流着在网上看到的面签心得，预测着可能会被问到的问题时，第七人迈着从容的步伐出现在大家的视线中——男生身材高高大大，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一副黑框眼镜下有着英挺的剑眉和笑意满盈的桃花眼，整个人渐渐走近时，散发着十足的青春气息与自信。 “诶，挺帅的啊。”秦子衿悄悄对着徐来和余笑荷咬耳朵。 “我觉得也是。”余笑荷也偷偷打量着男生，表示赞同。 徐来的心却倏然一沉，之前所有的期待也不由大打折扣。 在目光扫过徐来时，男生嘴角隐隐的笑意也骤然消失，整个人一瞬间冷了下来。 “我是九中的樊嘉伦。”男生在下一秒挂回友好的微笑，与所有人礼貌地握了握手——除去被“无意”遗漏的徐来。 任清风双手插兜，不急不徐地踩点出现时，秦子衿低声贡献了第二波带着惊艳的评论：“徐来，你们学校选人是按长相选的吗？” -- Chapter 51 五月的第一个周五，赶完一个论文的deadline，心情极佳的季女士难得亲自掌勺，为同样劳苦功高的任先生和自家小狐狸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平时由于任清风每周有三天集训不回家吃饭，两位潜心学术的教授也就趁机各自在学校的食堂解决晚饭，而剩下的几天中，任先生和外卖七三开解决了一家三口的温饱问题。 虽然家中还有深藏不露的第三位大厨，可通常来讲，这位狡猾的小狐狸永远可以找到无比合适的理由，比如做题，比如看书，以逃避可能落到自己肩膀的这项艰巨的任务——事实上，只要不是连续很多天的炸鱼薯条或香肠土豆泥，对于吃要求为零的任清风就不挑剔。 “任和乐，你周一问问你的教的那群本科生里有没有愿意给几个初中生做家教的，”季姝女士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在自己的碗里，“今天老邵和我说，她女儿班上有好几个想要考四中的小朋友需要帮助。” “具体是几个小朋友？”学工科的任教授和学经济的季女士思维最大的差异就在于此——每一次，任教授都会为季女士的“语焉不详”感到无语，“他们是想找一个人一起学还是各自找各自的？你这个条件不清不楚的，我怎么问呢？” “……我也没仔细问，她也没具体说……”季姝女士被问得一愣，吃肉的动作也不由一停。 一直默默低头吃饭的男生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笑——虽然在自己面前总是扬着高昂的头颅不可一世耀武扬威，但在任教授面前，季女士通常是个乖巧可人的小糊涂鬼。 男生抬头，声音是惯常的平淡：“季女士，你看我行么。” 季姝女士瞬间就从面对丈夫时的“小糊涂鬼”切换回了面对儿子时的“小机灵鬼”，两眼放光地挑衅道：“呦，憨傻，我们好像没断你的补给吧？妹子还没追到呢就花钱如流水穷得叮当响了吗？” “……”任清风在那一瞬间觉得，《金刚经》一本大概还不够修身养性，有空还得再找来《大藏经》或者《心经》研读个彻底。 “怎么，又惹徐来生气需要赔罪啦？”季女士看着满脸无语欲发作而不能的儿子，心情大好，“不用客气，虽然你是捡来的，但是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感情也还算稳固，我们愿意提供支援。” “……不用你们的钱。” “任和乐，听听，你家任清风这口气可不小，”季女士索性菜也不夹了饭也不吃了，兴味盎然地打量起儿子来，“所以，是小姑娘的生日快到了吗？” “……嗯。”男生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连任教授都充满好奇地撂下了筷子。 “看你这阵势，怎么着，是准备买个钻戒就地求婚吗？”季女士眯起眼睛调侃道，“憨傻，我觉得这个想法有点冒进了。” 任清风岿然不动，继续与碗里的红烧肉进行着战斗——多年的经验告诉他，在这个时候他若开口讲话，季女士势必会得寸进尺地将这一整晚的清净毁于一旦。 -- Chapter 52 由于第二天放学后有物理测验，众人不敢沉湎于声色犬马之中过了头，第n次对着徐来说了“生日快乐”后，八点半刚过就默契十足地从烤串店的包厢齐刷刷撤退。 在约定的时间刚刚到达时，每个人都轻松而愉快地开着玩笑：“呦，老任还没到呢。” 那个时候，没有人相信任清风将会缺席今晚的聚餐，包括徐来。 可随着人渐渐到齐，随着时间渐渐流逝，再也没有人主动提到这三个字，甚至，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将与这个名字有关的一切规避开来——虽然徐来的笑容依旧温婉而甜美，虽然徐来没有显露出半分失望与不悦，虽然徐来语气愉快地和所有人说着话聊着天，但是，女生漂亮的杏眸中的确少了某种平日中异常炫目的光彩。 和所有同学表达了真挚的感谢后，女生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并没有任何新的信息提示 ，最近一条是大约20分钟前陆潇潇发来的“到家了之后给我电话呀大寿星！” 徐来回复了“好【可爱】”之后，默默将手机放回制服口袋，拎起收到的满满一个手提袋的礼物，静静走向了最近的地铁站。 这一整天的时间里，女生在心中不断地调整着自己的期待值，在临近晚上九点的现在，徐来已经完全掌握了“如何将失望与委屈完美压制在心底”这项大有裨益的技能。 最初听到那句“我不知道”时，徐来和所有人一样以为那只是任清风顽劣而逼真的玩笑。那个时候，她尚带着几分顽皮想，这个人又飘飞上天了，对于他的礼物无论如何都应该无情拒绝。 一上午的课结束后，徐来终于开始认真思考起男生是真的不记得自己生日的可能性。那个时候，她带几分安自我安慰地想，这个人的确向来散漫，或许忘记自己的生日也不值得大惊小怪。 一下午的课结束后，徐来已经完全说服自己任清风是真的不记得自己的生日。那个时候，她依旧带着几分侥幸地想，至少，这个人应该会在晚饭聚餐的时候出现，哪怕只是一瞬间。 然而，最终，不见其踪的晚餐将徐来所有的期许碾得粉碎，可在一切希冀灰飞烟灭之前，徐来无比讽刺地想，自己竟然还在期待着男生至少可以发来“生日快乐”四个字。 地铁里“下一站临衫路”的报站广播将神游天外的徐来拉回现实。女生这才恍然意识到，这一路上，向来对于星座迷信嗤之以鼻的自己，竟然在手机上打开了无数个窗口，搜索的内容大同小异。 “水瓶座男生会忘记女朋友的生日吗？” 幼稚。无聊。根本不记得回答都是什么。 徐来做贼心虚一般将它们一个个迅速关掉。 幼稚病是会传染的，和某个幼稚鬼相处久了，难免也变得幼稚了起来。 更何况，根本就不是男朋友，忘记生日又怎么样。 推开家门时的漆黑一片让心不在焉了一整晚的徐来突然想起周医生傍晚发来的短信。 -- Chapter 53 电梯门在大厅刚刚打开，徐来就看到了靠在墙上的任清风——初夏的夜连微风都带着温度，大约是在集训结束赶来的路上走得有些急，男生脱掉了制服外套随意搭在肩膀，依旧是一尘不染几乎不见一丝褶皱的白衬衫，依旧是徐来熟悉的笔挺站姿和似笑非笑的表情。 男生右手稳稳地端着奶茶，左手提着一个精致的纸盒，朝着徐来温柔地扬起了嘴角。 这一瞬间，徐来忘记了能够将客厅茶几铺满的各色零食和那个让她一见倾心的水晶球，忘记了下楼的一路上想好的无数种开场白，也忘记了自己应该先要道谢还是道歉。 徐来以为，见到任清风的时候，自己会微笑。 可不知为何，在真的见到男生的这一刻，徐来只想到了那句顽劣至极的“我不知道”，只想到了这一整天一次次惨遭无情泯灭的希望，只想到了男生在放学时那个匆忙消失明显是在逃避她的背影。 在胸腔中疯狂叫嚣的唯一一种得以分辨的情绪，竟然是委屈。 就像是被这个人亲手一寸寸推向幽暗的无底深渊，当惊惧终于将想要挣扎的勇气蚕食殆尽，女生听着耳边呼啸的风声，认命地想，就这样了，就这样吧。即便在下一瞬间，这个人又以格外灿烂明媚的光照将她从黑暗中救赎，可回想起坠落的过程，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害怕到发抖。 这不是女孩子面对喜欢的男生时的“作”，而是人的本能。 在黑暗中蛰伏许久的人，一定会被第一束光亮刺痛得睁不开眼睛。 从深渊里顺利逃脱的人，想的通常不是“万幸”而是“不要重蹈覆辙”。 可眼前的这个人，这张微笑的脸，无论如何让徐来生不起气来。 这个从未开口询问一句却知晓自己偏爱玫瑰和兔子的任清风。 这个因为自己讨厌被人过度关注所以选择快递礼物的任清风。 这个集训结束特意绕路买好蛋糕才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任清风。 这个从头到尾只是想制造一个惊喜的这么帅这么好的任清风。 如果是26岁的徐来，大约会在这样的时刻勇敢地扑到男生怀里半真半假地哭上一场。 可16岁的徐来，尚不懂得如何表达依恋，尽管这样委屈，尽管这样感动，尽管这样喜欢，尽管想要拥抱眼前这个风尘仆仆的高瘦身影，却只能拘谨地停在那道安全的界限边缘。 于是，徐来只是静静踏出电梯，不受控制地微红了眼眶。 任清风本以为会看到一个充满惊喜的徐来，无论是因为快递中的礼物而惊喜，还是因为自己手中的蛋糕而惊喜。 可在徐来走出电梯的那一瞬间，向来沉稳冷静的任清风彻底慌了——嘴角永远挂着俏皮可爱的微笑的徐来，第一次流露出这样楚楚可怜的无助，这样一览无余的委屈。 原本悠哉悠哉背靠墙面的男生手足无措地切换回笔挺的站姿，徒然张了张嘴，却懊恼地发现自己似乎失去了发生了能力。 -- Chapter 54 自从发现了购物中心的咖啡厅是个温馨安静的好地方，任清风和徐来偶尔会在周五放学后绕路来买伯爵红茶和抹茶拿铁——通常由女生请客，作为对于奶茶和男生讲题的答谢，顺便也一起看看书学学习。 由于这里离学校有一段距离，而四中旁边恰好就有另一家大型商场，因此，基本不可能在这里碰到熟人，这种“不会被发现，也不会被打扰”的感觉，无论对于男生或女生，都非常好。 虽然陆潇潇对此曾经无比夸张地吐槽道“搞不懂你们这种能把恋爱谈成group study的学霸，人都到购物中心了，不去看看电影打打电动，竟然能坐在咖啡厅里面学习，饶了我吧”。 或许听来的确索然无味，任清风和徐来却甘之如饴——这种不喧闹也不黏腻，彼此相伴却互不打扰的相处模式，同样喜静的两人一拍即合。如果徐来没有学习上的问题，那么男生会做竞赛题，女生会完成作业，或者两人各自做sat练习题。 电视剧和言情小说中经常出现的“从来不学习，随便拿第一”的学霸，在现实生活中不可能存在,“轻轻松松”不过是旁人眼中看到的结果，背后辛勤耕耘的过程无须细说。即便聪明如任清风，也需要付出足够的时间与精力以应对繁重的课业任务。 由于下周一开始就是期末考试，女生提前整理好了一些问题准备向男生请教——徐来不得不承认，被一个温柔耐心无所不知的真学霸所喜欢，最大的福利便是“不存在任何无法解决的学习问题”。 而徐来之所以能成为一个学霸，除去脑袋灵光外，也恰恰因为同样善于自我反思与经验总结——这一次，徐来自己率先完成了期中考试前任清风进行的“合并同类项”的工作，于是此刻呈现在男生面前的直接是五种不同类型的题目。 任清风对于徐来的进步看在眼中，接过女生手中的复习笔记时赞扬地勾起嘴角，随后低头看起了题目。认真做题的男生很帅——徐来默默欣赏了男生纤长的睫毛片刻，准备起身去卫生间。 然后目光刚刚转向，徐来就看到了和几个朋友走进店中的向园。 自那个和任清风产生矛盾的周末，再在sat课上与向园相处时，女生的态度便冷淡了许多——即便宽容善良如徐来，也不能接受一个私下偷翻别人手机的人做朋友。 而让徐来深感意外的是，那之后向园的态度也产生了巨大的变化——不知是因为撒谎骗人的愧疚，或是因为已经得到了男生微信达到了目的，还是因为终于意识到男生冷淡的态度，向园再没有在徐来面前提过“任清风”这三个字。 两个人维持着“你知我知，可我们都当作一切没发生过”这样带着隐隐尴尬和闪躲的礼貌继续做着同桌，交情自然随着sat课在上周六结束时彻底画上句点。 -- Chapter 55 在邓昊和许啸川在台案边互掐着决定谁开球的时候，任清风和其他几个人坐在一边闲聊着暑假的计划——对于任清风竟然还能公款出国谈恋爱这件事，几个人在最初纷纷嚎叫着表示不服与嫉妒之后终于勉强能够平心静气地接受，也终于可以不再大规模吐槽和起哄。 “哈，不过上次你们碰到的那个什么嘉伦也会跟着他们一起去。”符夕辰也在，提到“老任”和“去美国”五个字时，男生带几分幸灾乐祸地开口。 “诶，上次好像就是在这里吧？”叶皓天推推眼睛，慢条斯理环视了一下周围熟悉的环境，“福喜你是没见到那天的老任，啧啧，凶得我都害怕……” “没错，”杨凯齐拉开一听可乐，语气中带着深深的遗憾和不怀好意，“老任那个b装的，我特么都动心了。” “不过那个什么嘉伦说话也确实太难听，”祁司契想了想，中肯地接口，“我要是老任，我估计也会直接动手……” 话音未落，祁司契身边的任清风已经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目光所及的方向是—— “擦！”几个人不由齐齐在心底暗骂，“这是特么什么神奇的狗屁缘分！” 几个蓦然定住脚步的九中男生里，站在中间的樊嘉伦阴沉着脸，目光中是无比清晰的挑衅。 原本轻松愉快顺畅流动的空气瞬间凝固。 许啸川和邓昊的球也不打了，纷纷带着隐隐的紧张看向任清风。 调侃归调侃，但是所有人都看得出，上一次任清风是真的生气了，并且，在揪住樊嘉伦领子的那一瞬间，或许是真的想给丫一拳。 偏偏，这一次，樊嘉伦身边站着的，除了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徐来朋友的男朋友和那个邋里邋遢的什么桐，还有三个货真价实满身满脸写着“不好惹”的跃跃欲试的大块头——九中的名声算不上差，但论起拉帮结派打群架的实力，和乖乖读书的四眼仔居多的四中相比还是可以毫无压力地无脑碾压。 那一瞬间，许啸川想，哈，这要是让老李知道任清风居然率领他们打群架，准保会惊得将拉格朗日的“夹逼定理”改成“懵逼定理”，不过，万幸，他们还有一个人头的优势。 “呦，这不是四中的大学霸么。”樊嘉伦眯起眼睛，大使馆里的新仇加情人节的旧恨瞬间重新涌上心头——这个叫任清风的人，打台球比自己6，个子比自己高，学习比自己好，就连不说人话的能力也比自己强，怎能不叫人咬牙切齿。 “老樊，哪个是你说的任清风？”大块头一号瞬间来了兴趣，就差搓搓手表示自己已经准备就绪。 “让我们也认识认识，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活的学霸呢。”大块头二号也很懂得察言观色，为樊嘉伦暗暗助起了威。 “对对对，我也没见过，我也很好奇。”大块头三号连连点头，将不知从哪部九十年代港片里黑帮混混的痞气学得活灵活现。 -- Chapter 56 看完了电影，吃完晚饭，徐来将陆潇潇还给早就等在餐厅外的谢与欢，笑着拒绝了两人提出的“我们一起送你回家啊”的提议，打趣道：“我怕自己瓦数太高。” 徐来知道，不在同一个学校的两人平时谈的算是异地恋，能够相聚的时间并不多，自己已经霸占了好友大半个下午加大半个晚上，怎么好意思再继续做电灯泡。 陆潇潇得到了徐来“安全到家后一定发微信”的再三保证后，才依依不舍地和女生告别，再任由谢与欢牢牢牵起了自己的手，甜甜蜜蜜地讲着悄悄话离开。 徐来站在原地，看着好友溢满幸福的背影，微微勾起了嘴角——冲着谢与欢愿意耐心等到两人吃完饭聊好天，不着急也没催促这一点，她愿意给这个小伙子加分。 女生拿出手机，正准备给周医生发送“我现在回家”的同一时间，新的微信。 “我在楼下咖啡厅，high够了准备回家时说一声【挥手】”。 若不是徐来确认了四周视线所及范围内都没有任清风的高瘦身影，她几乎就要怀疑男生正在某个角落暗中偷窥自己的行踪。 可任清风确实只是静静坐在咖啡厅的一隅，左手托腮，微微低头，右手在一个笔记本上飞快地写着字。男生习惯性将制服衬衫的袖子卷至小臂之上，咖啡厅温柔的橘色灯光将他坐姿笔挺的清俊侧影照得无比精神立体，整个人散发着和年龄不甚相符的儒雅的书卷气息。 徐来想，每一个有白衬衫加持的男生看上去总会更帅一些。不知为何，这样专注认真的任清风竟然让女生心生“不忍心打扰”的犹疑，无意识间放缓也放轻了脚步，甚至产生了无比荒谬的“不如再另找一张桌子坐下来等他学习结束”的想法。 正想着，徐来注意到男生隔壁桌几个穿着不认识的校服的妹子正带着花痴的笑意窃窃私语，互相推搡间，其中一个偷偷拿起手机对着男生疯狂地按下快门——那一瞬间，受到莫大启发的徐来忍不住微笑，同样拿起手机，准备偷拍一张p上兔子耳朵，作为期末考试结束后的惊喜发给男生。 大约是隐隐听到了叽叽喳喳的女生正在探讨的内容，或是听到了快门的微弱声响，又或者，只是与徐来有着某种神奇的心灵感应，任清风在那一刻忽然抬头，看到静静站在数步之外举着手机笑得狡黠又坦然的女生，微微扬起了嘴角。 被定格在徐来手机里第一张任清风的照片，是男生带着纵容淡然微笑的正脸——很帅，帅到女生最终没有忍心p成兔子。 每一次大考结束，除去张榜公开的前十名，每人都会单独收到一个成绩汇报条，上面详细罗列着单科分数与总分的班级排名和年级排名。 徐来看着自己手中小纸条上年级排名的“18”，心跳加速，不敢置信地微微瞪大了眼睛。 -- Chapter 57 一行人出发去美国是一个月明星稀的深夜，可与宁谧的夜色截然相反的，是暑假旅游高峰期机场里的人声鼎沸。几个人托运完行李，换好登机牌，和前来送行的父母告了别，终于跟随着季老师走向一望无际的安检大部队。 几个男生和季老师被海关的工作人员无情分流向了不同的队伍里，而三个女生自然而然走在一起，有说有笑地聊着天，使得引导旅客的凶神恶煞的大叔没有忍心拆撒，顺利排进同一个队伍中。 “徐来，任清风是你男朋友吗？”刚刚站定，秦子衿就笑着看向徐来，好奇地将忍了一路的问题直截了当地问出口，“我看你们两个和双方爸妈一起在楼上吃晚饭来着，刚刚临走前他妈妈还一直叮嘱让他照顾好你之类的，太有爱了吧。” “……不是，”徐来有点尴尬和头疼，万万没想到在偌大的机场吃个饭还能被熟人看到，也万万没想到季女士竟然毫不避讳地当众讲出那样的话，“我妈妈和他妈妈刚好因为一些原因认识而已。” “那任清风有女朋友吗？追他的人应该很多吧，”余笑荷的眸中带几分神往，“他看起来就是又帅又聪明的那种人啊。” “不知道诶。”徐来心中警铃大作，默默祈祷着千万不要再来一位“向园第二”。 “不过四中的学霸，感觉离我们还是有点遥远，”秦子衿却已经默默转移了话题，“我觉得樊嘉伦也挺帅的，而且明显更accessible一些，对吧笑荷。” “我也觉得是，”余笑荷点点头，笑着看向短发女生，“子衿，等下飞机上你不是正好挨着他坐？趁机多聊聊呗，之前他明确说过他没有女朋友来着。” 徐来大松一口气，迅速而热络地加入了对于樊嘉伦的讨论之中。 波音777的机舱内是3-3-3的座位布局。由于飞机满员，外加几个人在换登机牌的队伍里不幸排得比较靠后，三个女生勉强得到了选择靠窗或靠过道的机会，而季老师和五位男生则被完全随机地分到了无人问津的中间的座位——只除去樊嘉伦和秦子衿刚巧挨在一起。 在候机厅排起登机的队伍时，三个女生一致决定再去一次卫生间，可回来后发现长长的队伍已经完全成型，此时若再插到季老师和五个男生的位置无论如何会遭遇白眼与唾骂，于是乖乖地站到了队尾，用秦子衿的话说“反正座位又不会自己飞走，早登机晚登机有什么差别”。 徐来三人终于登上飞机时，大部分人都已经放好了随身行李，纷纷拆开了毯子和枕头，甚至脱掉了鞋，在座位上安顿得舒舒服服。低声聊天的聊天，发信息的发信息，闭目养神的闭目养神，虽然临近深夜，空气中带着清晰可辨的雀跃。 徐来和座位更加靠前的余笑荷和秦子衿道别后，再次确认了登机牌上的座位号为54c，一边祈祷着“旁边千万别是闹腾的熊孩子或者猥琐的胖大叔”一边拉着行李箱走到机舱的后段。 -- Chapter 58 12个小时的飞行，外加落地后漫长的等待，一行人终于顺利通过lax的海关——过关时胖胖的墨西哥裔工作人员一边检查着徐来的证件一边和女生随口聊着天，劈里啪啦在护照的签证页盖完章后微笑附赠了一句 “welcome back”，让女生竟然隐隐有些感动，这才有了“到达”的真实感。 几个小伙伴除了徐来和朱思衡都是第一次到美国，疲惫不堪的长途飞行也难掩几个年轻人此刻的兴奋，在等待提取行李的时候叽叽喳喳讨论起了飞机上的见闻。 “虽然只混上一个中间的座位，但是我睡得超好，”赵笙扬一脸满足，“而且我左边坐着一个超级漂亮的小姐姐。” “我左边一个凶神恶煞的大叔，右边一个凶神恶煞的大妈，”朱思衡无奈地揉揉眉心，“双煞在侧，我是真没睡好，生怕不小心冒犯了他俩。” “别提了，我旁边坐了一对父子，”刘宗成也无奈摇摇头，显然受了一路的折磨，“一上飞机就开始隔着我大声讨论什么‘投资几百万，在哪买房子’，受不了……” “任清风，我看你一直在活动肩膀，睡落枕了吗？”季老师耐心听完大家的吐槽，看向站在人群最外侧参与感为零的男生。 “哦，没有，我倒时差，没睡。”男生的声音的确带着一夜未眠的萎靡，比惯常更淡几分。 躲任清风躲到八丈远外，站在季老师边上的徐来还是有点脸红。 世界上最尴尬的事莫过于夸下海口又惨遭打脸。 比如一觉醒来隐约意识到自己竟然靠在一个肩膀上。 再比如瞬间清醒后意识到到这个肩膀竟然是任清风的肩膀。 接下来比如不知所措地直起身后意识到双颊的温度一瞬间飙高。 最终比如似笑非笑的任清风无比淡定地挑眉，用那个自己熟悉的薄凉语气评价道：“不只是睡相差，我这件衣服是真的惨，喝完奶茶还要被迫喝唾液。” 如果当时手中有满满一杯水，徐来很想毫不客气泼一半给男生，再留一半泼到自己的脸上。 在任清风起身去卫生间时，徐来害羞又懊恼地将脸埋进不知为何竟然隐隐带着男生身上洗衣液香气的毛毯，一边深刻反省着自己的不争气，一边痛下决心，在回程的飞机上无论如何要想办法和余笑荷和秦子衿坐在一起。 幸而，男生过了很久才回到座位时，女生已经多少恢复了镇静。 虽然徐来打定注意不再理睬这个飘飞到说话开始欠揍的任清风，却还是在接下来的漫长旅途中忍不住偷偷观察了男生右侧肩膀好几次，均未在衣服上发现任何疑似水渍的印痕才对于自己的睡相幽幽放下心来。 一行人的目的地在洛杉矶机场西北方向大约一个半小时车程的hundred pines——至于为什么是一百棵松树而不是一千棵，当地学校派来的司机兼导游daniel也大笑着表示从来没人说得清。 -- Chapter 59 当一切都安顿妥当，生活迅速步入了正轨。 五个工作日中，周一到周四的上午用来与当地学生学习交流，内容从生活中的英文俚语到两国的历史文化，从正在学习的高中课程到当下时髦的电影与美食，五花八门，无所不包。 愿意牺牲暑假的宝贵闲暇时光参与此类交流活动的当地学生通常对中国文化或中文非常感兴趣，于是每天的讨论结束前都会由徐来等人轮流开展中文学习小课堂。 当然，每到男生开讲时，小课堂总会莫名其妙沦为无比欢腾的流行用语比拼甚至表情包解读大赛——比如，某天在任清风一本正经的耐心讲解下，所有纯良的美国少年都学会了有关“柠檬”的n种用法。 上午的交流学习结束后，下午则是跟着当地同学参加社区服务。 几个人为一个捐赠中心义务分拣了一个下午的衣物，帮助一个果园完成了简单的除草杀虫的工作，站在一个义务筹款的长跑活动终点制作了无数的彩色刨冰，并在一个救助中心为无家可归的流浪小动物清理了一下午笼舍。几天下来虽然辛苦，却收获满满。 周五周六由daniel带队到la附近的著名景点参观游玩。经验老道的dan在第一个周五就带着8人参观了la的downtown和在洛杉矶地区最著名的三所大学——ucla，南加大和加州理工，虽然三所学校相隔甚远，漫长的路程却丝毫没有影响几人激动的心情。周六的getty center更是让学美术的徐来大饱眼福——尤其是梵高那副著名的《鸢尾花》，她终于得以窥见真容。 周日是留给每个人和寄宿家庭自由相处的时间。 徐来非常幸运，她的host family全家都是各类运动的狂热粉，特意买了la当地棒球队dodgers的球票邀请女生一起去现场看比赛——当然，本来她胖胖的host dad matthew是想买山羊队的橄榄球票，但是得知在波士顿生活过两年的女生是新英格兰爱国者的粉丝后，体贴而大度地改变了计划。 dodgers在这一天的比赛中格外顺利地大获全胜，家中上7年级的弟弟jacob在回程的路上一直兴奋地重复着球场中为球队加油助威的口号，任凭父母和姐姐megan怎么警告和制止都毫无作用，徐来一路微笑地听着，不知为何也依旧有些神情激荡。 在格外轻松欢乐的气氛中回到家后，徐来的host mom tracy打开塞得满满当当的冰箱，表示早就准备好晚上在自家院子里进行barbecue。 就在女生准备礼貌询问自己是否可以帮上忙时，matt突然出现在厨房，若无其事又笑眯眯地说了一句：“中国菜听起来也很不错呢。” 本来已经黏在沙发打开游戏机的jacob听到这句话突然蹦了起来：“对，徐来应该贡献一个中国菜！” -- Chapter 60 “明天我们要去环球影城，有哈利皮特哦，需要我带什么吗【兴奋】”。 第二周周四晚睡觉前，徐来给哈利波特铁粉陆潇潇和沈亦如分别发去了同样内容的微信。 在先去迪斯尼还是先去环球影城这件事上，为了表明自己的偏好已经脱离幼稚走向成熟，几个人的意见出乎意料地统一——徐来和余笑荷是小黄人的脑残粉，刘宗成是美剧《行尸走肉》的脑残粉，秦子衿和樊嘉伦赵笙扬都是哈利波特的脑残粉，而那位向来不走寻常路的任学霸则表示虽然算不上脑残粉，但自己很喜欢斯皮尔伯格和《侏罗纪公园》里的各色恐龙。 然而，几个人稍稍查过攻略过后发现，那个以《侏罗纪公园》为主题的激流勇进从去年就已经在关门整修，而全新升级后的ride秋天才会重新开门迎客——在别人都纷纷表示遗憾时，樊嘉伦在心中放肆地嗤笑了片刻。 陆潇潇用语音表达了毫无遮掩的羡慕嫉妒恨。 “请替我喝上十杯黄油啤酒！替我拍摄一张火·弩·箭的照片！我想要格兰芬多的围巾！” 徐来笑着回复到：“好，包在我身上【可爱】”。 沈亦如的回复则克制得多，是惯常对于徐来的调戏。 “哈哈，其他都无所谓，和老任好好约会才是重点【坏笑】”。 徐来发送了“【挥手】【挥手】【挥手】”后，当下决定为沈亦如挑选一盒味道最奇葩的比比多味豆，比如呕吐物或者霉菌味。 “我昨天晚上超兴奋的，一直到快一点才睡着，”随着人流沿着universal walk一路向前，终于看到环球影城标志性的地球喷泉时，秦子衿将“走”改为了“蹦”，“太激动了！” “是啊，咱们一起照一张相吧！”余笑荷充满期待地看向走在身后的几个男生，目光在穿着深蓝色t恤的樊嘉伦身上停留了片刻——两周的朝夕相处后，秦子衿和余笑荷早已达成共识，刘宗成相貌过于凶悍，赵笙扬实在过于嘴贫，朱思衡性格过于沉闷，任清风生人勿近的气场过于强大，只有樊嘉伦性格阳光开朗，又恰好身材高大五官周正，是进一步发展的不二人选。 “好啊，来来来，你们都站过去，我给你们拍个合照！”季老师热情地招呼着大家停下脚步。 秦子衿已经趁着前面的一家老小完成拍摄的空挡，热情地拽着樊嘉伦和余笑荷站到了喷泉正下方，为大家占好了最佳拍照位置：“徐来，快来呀！” 徐来正在低头查看手机app上显示的园区内各个表演项目的开始时间，抬起头来时几个同伴已经站定摆好了姿势——“左拥右抱”着两个女生而格外显眼的樊嘉伦是六人的中心之一，秦子衿右边站了赵笙扬和刘宗成，而余笑荷的左边是朱思衡。 女生连忙不好意思地笑笑，快步走到朱思衡的左边站定，这才意识到人数似乎不对。正准备在熙攘的人群中辨别一下穿着灰色t恤的高瘦身影究竟飘去了哪里，左后方忽然传来的洗衣液的清香已经无声做出了回答。 -- Chapter 61 刚刚抵达丛林里的第一个转角，就从黑暗处张牙舞爪地“扑”来一只怪叫着的面目可怖的僵尸，将同一批进入的几位女士吓得嗷嗷大叫。 任清风脚步倏然一顿，反应迅速地挡在徐来面前，而女生下意识向男生身后躲去——这种感觉，非常奇妙。如果身边的人不是任清风，那么女生多半只会自行后退半步闪避开来，可因为是任清风，信任与依赖似乎理所当然。 然而，令人毛发到竖的只是僵尸出其不意现身的一瞬间而已，在看清了这位龅牙僵尸衣衫褴褛的扮相后，徐来甚至隐隐有点想笑——其他人早已四散而逃，只剩一脸淡定的任清风和忍俊不禁的徐来与这位勤勤恳恳的演员在鬼哭狼嚎的背景乐中尴尬相对了片刻。 僵尸先生颓然转身的一瞬间，眼中毫无疑问流露出一览无余的挫败。 “you actually did a great job, mr.zombie！”在垂头丧气的僵尸先生躲回最初藏身的木桩之前，徐来善良地开口安慰道。 “you guys have fun……”僵尸先生无精打采地挥挥手，礼貌送别这二位不仅丝毫没有受到惊吓，甚至看起来心情异常愉快的奇葩。 无论是熊熊燃烧的的木屋，或是阴森冰冷的监狱，对于并没有看过《行尸走肉》剧集的两人，理论上应该没什么值得留恋，可任清风和徐来走得意外缓慢。 慢到两人几乎在每一幕布景前默契十足地停下脚步，像是必须完成什么记忆训练一样将每一件装饰和摆设熟记于心，慢到一拨又一拨走马观花的游客带着惊疑不定超过他们，甚至对于像是欣赏艺术展一样悠闲自得并且无意间挡住人群去路的两人投以难以置信的注视。 然而，比起渲染得格外逼真的恐怖氛围，比起不时从犄角旮旯窜出来的各色僵尸，对于徐来，还是任清风的手比较有存在感。 徐来记得这只干净的手拿起笔解题的样子，记得这只宽大的手平稳地端着奶茶的样子，记得这只好看的手在课桌上随意敲打出节拍的样子，记得这只修长的手在黑白键盘上灵巧翻飞的样子。 而现在，这些记忆有了真实的温度与质感。 “任清风。”在经过一排被吊在监狱牢门边的铝制水罐时，徐来突然低声开口。 “嗯？”轻柔的鼻音，男生微微低头。 “新生报道那天，你为什么会去看分班布告栏？”女生微微抬头，将不知为何忽然浮现在脑海中的这个疑问问出口。 两人平静对视的脸被鬼屋明灭的光影效果照得都不甚真切，可温柔的笑意依旧清晰可辨。 “因为在地铁上，我连续收到了至少五个好事者分别发来的微信，说我在的班里有一个叫徐来的女生，”男生不紧不慢地开口，笑意扩大，“我还以为是邓昊他们提前串通好的无聊玩笑。” -- Chapter 62 先哲墨子曰：时不可及，日不可留。 在hundred pines high school进行完送别几人的farewell party，徐来一行人即将和这短暂的三周告别——所有人都的确收获良多，也感慨良多。 tracy和matt在知道徐来未来打算回到美国求学后，连连表示欢迎女生将这里当作第二个家，随时来玩，megan依依不舍地抱着女生表示希望以后可以在大学里成为真正的同学，而jocob则将“拜托你一定要回来为我继续讲数学题”反复说了三遍。 徐来不愿气氛过于伤感，承诺了会将申请结果及时汇报后，又调皮地表明下一次来时一定要陪着matt看山羊队的橄榄球比赛，引得全家人一阵高声大笑。 party行至尾声时，daniel笑眯眯宣布今晚还有最后一个神秘景点要带大家前往，希望给大家留下对于洛杉矶的最后一帧不可或缺的记忆，因为分别而略显愁云惨淡的气氛这才重新染上一抹期待与欢喜。 在去程的车上，众人依旧沉浸在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中，直到一向是最佳气氛活跃剂的赵笙扬突然转移了话题：“诶，你们说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几个人这才想到拷问开车的dan到底目的地姓甚名谁。 daniel神秘地笑而不语，摆明了态度要大家猜。 “哦，看夜景的话大概是griffith observatory吧。”任清风托腮看着窗外，语气平淡地开口。 daniel突然回头时那个生无可恋的夸张表情一瞬间就逗笑了刚刚还红着眼眶依依不舍的余笑荷。 周六晚上闲人多，深沉的夜幕下，通向天文台的盘山路上竟然车山车海地排起了长队。 几个人，尤其是樊嘉伦，已经在刚刚勤奋认真地补好了有关“格里菲斯天文台是哪里”的这一课——尽管被秦子衿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时，任清风那句“la的著名景点不就这几个么”和隐隐透着“你们怎么连这个都不调查清楚”的困惑神色格外让人无名火起。 抵达美国后，除去第一天的大秀琴技，这位幼稚鬼在剩下的时间里都谦逊低调得好像并不存在，也再没有和樊嘉伦产生任何冲突或矛盾，只是全程冷眼看着其他几位男生在三个女生和国际友人面前卖力地表演。 男生的存在感低到甚至一度让余笑荷和秦子衿偷偷拉过徐来进行了诸如“任清风在你们学校是不是独行侠那一挂的，感觉超不合群的”，或者“任清风能被选中来这里是不是只是因为口语好，虽然看着聪明但实际上却总是呆头呆脑反应迟钝”这样的灵魂拷问——对此皮皮徐无比配合，忙不失迭，点头如捣蒜地表明“对对对”以及“是是是”，在任学霸已然垮塌的人设上又无情地踹上一脚，从此男生在两位妹子面前更加毫无形象可言。 -- Chapter 63 回到盛川温暖的家中，徐来首先选择两耳不闻窗外事地睡了两整天——回程的飞机上，女生如愿以偿地和秦子衿余笑荷共享了同一排座位，可三个女生凑在一起，只顾喋喋不休聊着八卦，一路下来几乎没怎么阖眼，更不要提睡眠质量四个字。 在接下来的几天随父母走访了一轮亲戚后，徐来这才重新体会到暑假的自由。 女生先是见了陆潇潇和几个初中同学，虽然ktv中人多耳杂，陆潇潇还是找到一个无人关注的空档低声询问道：“所以这都回来一周多了，你和任学霸再也没有出来约个会？” “潇潇，我们并不是男女朋友，不需要出来约会，”徐来无情地将陆潇潇凑上来的笑脸轻轻推走，示意女生收回那个暧昧的探寻表情，“而且，九月初就是数学联赛，任清风每天都要集训。” “每天？这可是暑假呀徐来！”陆潇潇露出了震惊的表情，“这也太拼了吧？他不是初三和高一拿过两个一等奖了吗？” “但是这一次，学校希望他能进省队。”徐来礼貌拒绝了一个女生一起唱歌的邀请，继续和陆潇潇窝在角落里咬耳朵。 “省队又是什么？”陆潇潇抱起一盘瓜子，好奇地开口。 “好像是每个省从一等奖里面选前几名，全国选200人参加一个什么冬令营，继续考试。” “还考？这又是为什么？”陆潇潇瞠目结舌。 “从这里面选前60人组成国家集训队。” “不能一次都考完，直接选出60个人吗？”陆潇潇停下了嗑瓜子的小嘴，“这个国家集训队又是干嘛的？” “可能是联赛难度还不够高吧，听他说这60人还要再经过两轮考试，选前6名进国家队参加明年暑假的imo。” “imo又是什么？”陆潇潇乖乖坐在小板凳上竖起耳朵，“还有国家队？” “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换徐来悠哉悠哉地抓过一把陆潇潇手中的瓜子。 陆潇潇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口水，缓了片刻，“所以，你家任学霸是要为国争光的男人？” “……”徐来的脸上黑线密布，拿瓜子的手一停，“潇潇，任清风开学高二，在一堆高三大神中间能不能进省队尚且全靠造化，这个为国争光，着实有点遥远吧？” “那如果能成为这6个人之一，肯定北大清华抢着要，根本不用高考吧？”陆潇潇的眼中只剩羡慕嫉妒恨。 “好像是能进那60人的国家集训队就可以保送。” “你家任清风是真的酷。”羡慕嫉妒恨之上高悬着溢满崇拜的星星。 “……他还是得能够进省队，”徐来无奈，“潇潇，换个话题吧？比如谈谈你和老谢？” “徐来，我不得不说，在聊完任学霸之后非要聊阿欢，你不是傻就是坏。” “？？？”徐来觉得此刻只有黑人问号脸的表情包可以恰如其分地传达自己的心情。 徐来回国的时候，沈亦如恰好随父母在外地旅游，两人终于得以见面时，已经是八月中旬。 -- Chapter 64 两个人刚刚走出校门，徐来的书包一震。女生掏出手机，看到微信的内容后微微一笑。 “我猜是任学霸吧？”沈亦如也带着了然微笑着开口。 徐来直接将手机屏幕和好友共享。 任清风：晚上还在学校附近吗【挥手】。 “哈哈，徐来来，老任在你面前这么含蓄又卑微的吗？”沈亦如一瞬间就乐了，“这是什么老古董式约妹法？” “我和你的看法恰恰相反，”徐来重新将手机收了起来，再一次任由某幼稚鬼的信息原地发霉，“我觉得任清风又开始飘。” “我只看到了一个着急想要和老婆大人澄清误会的诚恳小伙。”沈亦如打趣道。 “我们从美国回来，差不多快两周了吧，这还是他第一次提出来要见个面。前些天他都那么忙，偏偏今天就不忙了吗？我觉得不是，” 徐来慢条斯理地发表着自己的见解，“显然他觉得‘备战比赛’是要比‘和我见面’更重要的事，可为什么刚刚好今天就反过来了呢？” “肯定是因为仍歌妹妹呗。”沈亦如的语气无比轻松。 “任清风其实特别怕麻烦，巴不得全世界都在他需要的时候安静如鸡千万不要影响他做自己的事，所以，显然，他在这个时候约我，只是想尽快解决掉‘我可能会误会或生气’这个麻烦，好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继续认真准备他的比赛而已。”徐狐狸老谋深算地微微眯起眼睛。 “……”沈亦如竟然觉得这听起来无比傲娇的一派胡言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当然，这必须还要建立在他认为‘今天意外见到戚仍歌会让我误会以及生气’的前提下，”徐狐狸维持着刚刚的语气和表情，“也就是说，他理所应当认为我在这种时候应该吃个醋，”女生嘴角斗志斗勇的笑意扩大，“所以，亦如，你说这种自我感觉过度良好，并且想要别人配合他的时间表，对别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霸道，不是飘飞上天是什么？” “……徐来，我之前的担心多余了，以你的段数，别说一个仍歌妹妹，就是全世界都变成仍歌妹妹，也拐不跑你家任狐狸。”沈亦如叹为观止。 “对付这种飘飞上天的人，就是不能完全遂他的意，”徐来闲适地开口，“既然他希望我吃个醋，那我就乖乖吃个醋好了，但是，想在今晚就很方便地顺手解决麻烦，那他把事情想简单了。” “哈哈，忽然觉得老任真是弱小可怜又无助，”沈亦如笑出声来，“你准备怎么回他？” “亦如，都说了今天是难得和你约会的日子，”徐来也笑笑，“至于其他任何人的信息，等我想起来再说吧。” “你就不怕他因为你不回信息茶不思饭不想，题也做不下去了吗？” “噗，亦如，他可是一个在知道自己没犯错误的情况下，认定参加集训比给我过生日还重要的人，要是因为一个仍歌妹妹就茶不思饭不想，我倒要怀疑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了，”徐狐狸眼中闪过狡黠的光，“好啦，快走吧，我都要饿死了。” -- Chapter 65 又是一年热闹非凡的开学典礼。 学校趁着暑假全面升级了多媒体系统，在大操场的主席台上安装了摄像头，又在两侧支起了两个大屏幕，以实时直播的方式将主席台上发生的一切音画同步地传送，方便坐在最后的同学和老师们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可这样的做法有利有弊——在莅临指导的市教委领导打头阵发言时，同学们纷纷不留情面地低声嘲笑着这位中年大叔已然隐退的发际线。在和蔼可亲的刘校长慷慨激昂地陈词时，同学们纷纷打趣着这位憨态可掬的中年大叔越发富态的啤酒肚。 每一位依次起立发言的校领导和老师都没能幸免于这样幸灾乐祸的评头论足。 “哈，我第一次这么清楚地看到王主任额头上的那个痣。” “快看杨主任那眉毛画的，一粗一细，一高一低，真是有水平。” 在这样兴味盎然的低声议论中，难得一群活泼好动的少年认定领导讲话是件有趣的事。 四中的传统，在冗长沉闷的领导讲话结束后，紧接着由有一名优秀学生代表站到主席台发言，以表达对于各级领导殷切关怀的感激和在新年新气象中奋发图强再接再厉的决心。约定俗成，这位学生代表由高二年级选派，通常是高一下半学期期末考试的第一名。 这样的环节通常不会引起强烈反响——由于稿件代代相传，每年的演讲内容大同小异，无论学生代表姓甚名谁，难免有照本宣科抱残守缺之嫌。 可当任清风从容地站到话筒前，大屏幕上出现的这张淡然而英俊的脸瞬间让台下的女生们坐如针毡，纷纷扬起脖子试图将高高在上的主席台正中那个模糊的身影分辨得真切。 “各位领导老师，各位同学，你们好，我是高二（13）班任清风。” 在礼貌地弯腰鞠躬后，男生波澜不惊的声音透过话筒的扬声器静静漾开在湛蓝的天幕下。 由于校领导精心策划的“直播”，开学典礼所有发表讲话的人中唯一一个全程脱稿的任清风这一次火遍全校——上至埋头苦读的高三学姐，下至懵懂无知的初一学妹，都开始使出浑身解数打听起男生来。和“任清风”这三个字一同被挖掘而后传扬的，是比那些早就风靡过曾经的高一年级的传闻更新颖也更具体的。 “任清风不仅拿过两次高中数学联赛的省一，还在高一的四次大考全部称霸全年级。” “任清风就是那个前一阵在知乎上超火的侧颜杀白衬衫小哥哥。” “任清风喜欢五分熟的牛排和玫瑰味的奶茶，家在地铁六号线绩阳路附近。” “任清风的绯闻女友是同班徐来。” 对于徐来，时间似乎又回到了一年前。 连续几天，每个课间都会有到班门口探头探脑的低年级女生窃笑着寻找任清风存在的痕迹，可在如愿见到男生高瘦的身影后仍不满足，下定决心要继续搞清徐来到底长了怎样的三头六臂。 -- Chapter 66 坐直梯上到美食街所在的九层，徐来默默观察着依旧俊眉微蹙的男生。 如果说刚刚在地铁上的任清风只是心情差，那么此刻的任清风毫无疑问是在生气了。 不仅仅是因为这些来势汹汹的小姑娘，不仅仅是因为没喝到伯爵红茶，更因为这很可能打乱了计划——徐来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任清风原本只是想在咖啡厅买上一份三明治凑合吃完，再坑蒙拐骗自己说出“加油”二字，之后迅速回家继续研究刚刚那道出了问题的数学题。 “你想吃拉面吗？”徐来环视了四周，首先排除了需要排队叫号或上菜时间过长的几家中餐厅，“或者那边的必胜客？” “随你，”男生维持着双手插兜的姿势，模棱两可的回答清晰传达出此刻的兴趣缺缺，“都行。”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将九楼转了个遍，虽然摆明了态度不打算放弃和徐来共进晚餐的机会，可男生对所有的店面只有清晰可辨的抵触——徐来忽然想到，巧合的是，上一次亲眼见到这位好脾气先生心气同样不顺，也是在这间购物中心里，也是这样漫无目的地一通乱走。 可是，这一次，徐来希望这个辛苦到黑眼圈开始若隐若现的任清风能开心起来。 做了片刻的心理斗争，最终，女生还是微笑着从容开口。 “我家有徐医生前段时间从伦敦带回来的earl grey，有可以用微波炉三分钟做好的方便面，也有可以做数学题的桌子，任学长有没有兴趣前往体验？” 似乎没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的男生有片刻的呆滞。 这样很不任清风的呆滞让女生的笑意微微扩大——很傻，却还是很帅，比祁司契更帅。 工作繁忙行程繁多的徐医生照例在去往临省某市研讨会的飞机上，周医生听说家中的小拖油瓶不回家吃饭后高高兴兴答应了几位同事吃饭逛街的邀约，因此，在徐来带几分战战兢兢推开防盗门时，漆黑一片的客厅竟然让女生有了松一口气的感觉。 虽然这并不是男生第一次踏进女生的家门，但之前的数次，帮助落难的女同学也好，搬运抓到的娃娃也好，来送生日蛋糕也好，男生拜访的理由全部光明正大，无可指摘。 可这一次不同。 任清风和徐来都心知肚明，谁也不愿再为呼之欲出的“想要”二字故作粉饰遍寻借口。 他想要在这样关键的时刻有她陪伴，而她想要在这样重要的时刻给他支持。 所以，家长们再怎样不怀好意的调侃与打趣，两人都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去坦然面对。 可现实竟然比想象中更美好。 真的大厨，是不会允许他的小姑娘落魄到吃三分钟速成泡面的——在徐来从塞得满满当当的储物柜中寻找着写有“earl grey”字样的小铁罐时，任清风默默拉开冰箱门：“你家有挂面或阳春面之类的吗？” “方便面又快捷又好吃，有什么问题吗？”徐来不解地回头。 -- Chapter 67 数学联赛的一试是高中数学大纲内的内容，比高考略难而已，可二试题目直接和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的内容接轨，难度比一试要高不止一个档次。 二试只考代数，平面几何，数论，和组合四个模块的四道大题，没有经过系统性训练的学生彻底交白卷也不是不可能，而能够在规定时间内解出全部四道题的神人，自联赛设立以来屈指可数。 两场考试间仅有20分钟的休息时间用来进行“用脑转换”——比如，从平易近人的“三角函数”“平面向量”变为“柯西不等式”“费马小定理”。 虽然是休息时间，整个安静而焦躁的考场里却笼罩着一触即发的紧张不安。 任清风默默翻开笔记本，准备将几道涉及到欧拉定理的数论大题重新过一遍。两年前的比赛里，那道只勉强写了几笔，最终“随缘”的数论大题第一次让他正视自己的弱小无知。 “同学，几点了？”突兀的声音让男生微微一惊，前座的寸头小伙子突然回过头来，抱歉地开口，“我的手机在考前被带队老师收走了，这破教室的表还停了。” 一试试题的难度还不足矣让任清风关注时间，听到这里抬头一看，男生才意识道教室前方的表歪歪扭扭指向八点一刻——大约是一个多小时之前。 男生将手机的屏幕按亮：“9点32，还有8分钟。” “嘿，女朋友画的吗？”眼尖的小伙子在惊鸿一瞥中捕捉到了男生用作锁屏壁纸的狐狸画像，忍不住带几分艳羡打开了话匣，“真好看。” “嗯。”男生简短回应道，目光回到笔记本的证明步骤上。 “你是哪个学校的？”并未接收到任清风语气中的“不欢迎打扰”，小伙子又接着询问道，似乎对于他来讲化解比赛紧张的最好方式是和人聊聊天。 “盛川四中。”虽然心中有着隐隐的不悦，男生却只能抬起头来，以一贯的礼貌有问有答。 “你们学校竞赛超厉害啊，”小伙子眸中的艳羡之意更深，“每年都有好多能进省队的，诶，你肯定认识任清风吧？那个传说中初三就拿省一的大牛，是你们学校的吧？” “嗯。”男生不动声色地平静点点头。 “不知道他今年能不能进省队，”说到“省队”二字时，小伙子充满神往，“唉，不过省队离我这种渣渣太远了，我就想争取个省一拿到清华的自主招生资格。” “加油。”大约是被小伙子的真诚打动，任清风微微扬起嘴角。 “你也加油啊兄弟。”小伙子用力点点头，转回头去投入到临阵磨枪中。 当监考老师善意提醒着“请将除了笔之外的所有私人物品放到教室前方的讲台边”时，在起身之前，任清风打开手机看了最后一眼——那是徐来说的，加油。 “最后一道数论我设m有k个不同素因子，证明了k=1时m在数列中必然出现之后，”四个半小时的考试结束，符夕辰在交卷后垂头丧气地沮丧开口，“对于k>1的情况再也归纳不下去了……” -- Chapter 68 周一的班会课，老周在一片整齐洪亮怨声载道的“这特么才是新学期第二次班会课”中不为所动地讲起了化学题，大家也只能无奈而乖巧地拿出笔记配合着将新知识纳入囊中。 不过，好在老周从来都有分寸，照例在课程时间刚过半的瞬间就放下了粉笔，拍拍手上残留的粉笔灰，笑眯眯地看向大家：“好了，咱们现在来说说拍摄英语剧的事情。” “英语剧？”陈予瞬间表达出了强烈的好奇。 “对，这是咱们学校高二年级的传统，每个班都要自编自导自演拍摄一个不限题材的英语短片，在下半学期举办的电影节里参展。”老周环视了自己班里才华横溢的孩子们一眼，将信心满满四个字一目了然地写在脸上。 “就是那个真的会评什么最佳男女主角最佳导演最佳编剧的电影节吗？”郭鹏程也饶有兴致地插嘴，“我记得上学期确实在布告栏里看到过宣布获奖名单的海报。” “对，所以……”老周的话还没说完。 “哈哈哈，这种事交给任清风和徐来呀！”男生的同桌闻晓已经迫不及待笑着开口，“这两个人从构思剧本，到英文翻译，再到出演男女主角都能包办了。” “有道理！”幸灾乐祸一号立刻附和。 “对对对，周老师，就他们两个了！”幸灾乐祸二号表示赞同。 “我们要看凄美的爱情童话！”幸灾乐祸三号甚至提出了明确的要求。 幸灾乐祸四五六七号还在排着队等待开口时。 “都给我闭嘴，”老周用力拍拍讲台，不留余地地戳破了这些不怀好意的期待泡沫，“如果任清风要继续准备数学竞赛，是不可能有时间拍英语剧的，”在一片充满失望的“唉”“哦”“噢”中，老周又大喘气式地补充道，“不过姚芊与和徐来，你们两个是班长和英语课代表，组织协调安排人选的重任就交给你们了。好了，现在大家集思广益，讨论讨论可以拍摄的题材和内容吧。” 万众瞩目中，徐来只能满脸懵逼地点点头。 “老任，老周，福喜，踢球踢球去！”老周的身影前脚走出教室，后脚许啸川就从座位上“弹射”了起来，语气中是清晰可辨的兴奋，左右逢源地嚷嚷着，“老于，今天带我们带我们！” “哟，这大周一的，”林蔚充满意外地发问，“你们不去集训了吗？” “擦！昨天刚特么考完试，”许啸川不以为意地挥挥手，满脸嫌弃，“谁去谁是孙子好么！” 竞赛集训没有年级之分，由于大部分高一新生和一些被获准旁听高中集训的优秀初中生并不会获得参加联赛的机会，集训本身依旧为这些学生照旧。 然而，对于刚刚经历了艰苦备战和赛场洗礼的高年级同学，老师通常会在联赛结束到出成绩这一个月左右的时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是变相默许了这些人的“假期”。 -- Chapter 69 运动会的这一天，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尽管已经尽职尽责地进行了一上午声嘶力竭的呐喊，午饭后纷纷回到看台上坐好的女生们已经恢复了满点的精力值，兴致不减地对着手中的赛程表反复确认着剩余各项比赛的时间。 “所以高二的4x400米接力是在两点半开始对吧？”迫不及待一号。 “为什么要看高二的接力？”疑惑不解一号。 “你们不知道吗？去年任清风和祁司契都参加了这个项目诶！”消息灵通一号。 本是极其简单低调的一句话，却引起了山呼海啸般狂热的回应。 “真的假的？两个人同时？”兴趣高涨一号。 “真的！而且我在昨天晚上已经仔仔细细把高二所有项目的参赛运动员名单过了一遍，”消息灵通二号，“都没找到他们两个，你们想啊，不需要上报具体姓名的项目不是只有接力么！” “哇！那这么说他们两个还是大概率会参加接力咯？”兴趣高涨二号。 “可是也有可能不参加啊，毕竟前两个实验班最不缺的就是男生。”理智尚存一号。 “你不要扫兴好吗？我好期待好期待！”兴趣高涨加戏精本精三号，“我的妈！我的两个男神要同场竞技，我该支持哪一个？怎么办怎么办？好苦恼！” “欸欸欸，两点半的项目两点检录，”兴趣高涨加小机灵鬼四号，“咱们要不要提前去蹲守一下？” “可是咱们高一自己的接力是两点开始啊？”兴趣高涨但理智尚存五号，“要是咱们都跑去看男神，没人给班里的那群土鳖加油，马老师该疯了吧？” “也有道理……”最终，以上的各路人士只得异口同声满脸遗憾地表示，“那就只能祈祷着他们确实会上场了。” “不过咱们这个位置好啊，正对着4x400的起点和交接棒换人的地方，到时候能把他们看得一清二楚！”一片痛心疾首的哀戚之中，也有乐观积极一号。 高一年级所在的位置好，就意味着其他年级的位置相对差，而其中最最不幸的，当属高二年级。这一次，13班同学被安排到了前不着起跑线后不着终点线，最靠近主席台的一个小窄条的范围内——除去耳朵连带心灵都惨遭恰好在头顶的四个音箱的强力荼毒之外，这里对于为比赛加油助威其实毫无助益。 比如，在上午宋舒阳出战100米决赛时，尽管所有人都在拼命为男生摇旗呐喊，却没有人能分辨得清异常胶着的前三名究竟谁先冲过了终点线。直到宋舒阳本人气喘吁吁地走回看台下接过姚芊与递来的矿泉水，大家才将“还是第一”这个令人无比激动的好消息一层一层向看台上传播出去。 由于去年男子4x400接力跑出了出人意料的好成绩，今年的长接力老周没有犹豫直接指派了相同的阵容——虽然在老周提议人选时，有几个捣蛋鬼看热闹不嫌事多地大喊着“去年跑的好是因为刚经历了中考，今年他们疏于练习肯定不行了”，“老于的肚子上都长膘肉了”，“靠刷脸没用的”，直接在班会课上引发了许啸川1500米之后的第二波小规模冲突。 -- Chapter 70 骤然安静下来的围观群众目不转睛将目光投向两人，可任清风漠然置之地向着徐来伸出右手。 动作流畅自然，并且，带几分理所应当。 难得见到女生不明所以的呆愣表情，男生忍不住微微眯起眼睛欣赏了半秒，然后。 比伸手的动作更加流畅自然，更加理所应当，虽然简短却无比善解人意的。 “水。” 然而徐白兔依旧没有从这前后不超过五秒内发生的一切回过神来。 任狐狸只好善解人意地继续补充下去。 “我，很渴。” 徐白兔微微睁大的杏眸显然传达着无辜的“此小可爱依旧在信息处理中，请稍候”。 任狐狸只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地伸出食指，对着女生手中的矿泉水瓶晃了晃，更加善解人意地开口。 “跑完这么一大圈却没有水喝，很可怜的。” 此刻身在检录处的许啸川遗憾地错过了见证任清风撩妹2.0正式版公开发布的时刻。 然而，并肩坐在两人上方一个台阶开外，将套路王的一番话听得一字不漏的其他三位接力队员不约而同地交换了一个过于意味深长的眼神——这眼神中有鄙夷，也有艳羡，但倘若翻译成人话，一定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三个人只能默默地在心底吐槽。 不知道是哪一位在冲过终点线走到场边的瞬间就被各路学妹热情包围——那些争先恐后递向这位恬不知耻的同学的矿泉水瓶明明多到可以将活人砸死。 其他兴高采烈的围观群众心思则简单得多——自己粉了一年整的cp自兴邦小学的吃糖加摸头杀之后，终于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发了第二颗糖。 虽然甜度未知，但糖就一定是甜的——以这两位平日里恨不得贴墙根弯腰低头走路的低调，下一次大方秀恩爱不知道要再苦等到猴年马月。 “……”徐来努力平复了一下鼓噪的心跳，待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接受了“刚刚还在万花从中的任清风竟然猝不及防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这个事实后，才喃喃开口，表情依旧呆愣得可爱，“这瓶我刚喝过，要不我再去……” “哦，”任清风微微挑眉，打断女生的语气理所当然到无以复加，边说着边真正“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地伸手抽出女生右手攥住的水瓶，十分随意地拧开，然后朝着女生微微勾起嘴角，“我不嫌弃你。” 渴是真的渴。 虽然跑完自己那一棒后出现在面前的水瓶数不胜数，但遗憾的是一个都不能接——在冯书亭之后，为了避免再次造成不必要的误会，男生的言行不得不谨慎得多。一个冯书亭就曾惹来如此之多的麻烦，若换作一群冯书亭，但求人生平凡简单的任清风只会瑟瑟发抖。 之后经过三级跳远的沙坑旁又刚巧碰到因为艰难搀扶着扭伤了脚踝的同学去医务室而同样有些一瘸一拐的戚仍歌——见死不救终归不是任清风的作风，于是男生只好将“快点回到班中同学所在的看台”这个近在咫尺的小目标暂时性搁置并改变了路线。 -- 题外话一则 以下是在正文70章的时间点上老阿姨潜入盛川四中进行的采访笔记。 1. 采访对象：高二（13）班班主任周老师 采访地点：高二年级化学办公室 老阿姨（以下简称老【挥手】）：感谢周老师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接受老阿姨的采访。 周老师（以下简称周）：（笑）咱们不要啰嗦，直入主题。 老：现在的高中生学习压力大吗？作业还多不多？素质教育…… 周：（打断，继续笑）咱们不用迂回，直入主题就可以。 老：（？？？我明明长了一张正经脸，哪里像是来探听八卦的？）…… 周：（我二十年教书顺带识人的经验可不是闹着玩的）不用客气，请直入主题。 老：那……我想替几个小可爱打探一下，听说班上有……那么几对在偷偷谈恋爱的是吗？ 周：（看穿一切）……你是想问任清风和徐来吗？ 老：（现在这个时代都这么直接了吗？）……咳，没有错。 周：这两个人是在“偷偷”谈恋爱吗？我怎么觉得全校上下都知道这件事？ 老：那么，再double check一下，您的意思是这两个人的确是在谈恋爱是吗？ 周：（这个啰里吧嗦的老阿姨好烦人）对。 老：（诚恳）那么，请问您知道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吗？ 周：（我又不是狗崽队？）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老：那么，请问您的态度是？毕竟，才上高中，谈恋爱什么的（此处省略500字）…… 周：（莫名其妙）今年已经9102年了，我们中老年人也要与时俱进（此处省略教诲50字）…… 结果：老阿姨被周老师以“接下来还有课”这个合理的理由礼貌而坚决地赶出了办公室。 2. 采访对象：校园里几个random的同学 采访地点：学校中心花园里 老：年轻人你们好！请问可以耽误你们几分钟时间接受一下采访吗？可以上电视的那种。 有男有女团abcd（以下统称孩）：好。 老：谢谢！请问你们学习压力大吗？作业还多不多？素质教育…… 孩a：（怀疑加鄙视的眼光将老阿姨射穿）请问你是教委派来的吗？ 孩bc：（谨慎）…… 孩d：（快乐假笑，声音洪亮，自动鼓掌）不大，不多，好！ 老：（硬着头皮继续）那……你们课余时间都做些什么呢？比如会不会谈个恋爱？ 孩a：（怀疑加鄙视加深）这是隐私吧？ 孩bc：（谨慎）…… 孩d：（快乐假笑，声音洪亮）不谈！我是要考清华的！ 老：（目瞪口呆，自动鼓掌）好！真是很有志向的好孩子！想当初我年轻的时候（此处省略500字）…… 孩a：（怀疑加鄙视加深x2）阿姨，对不起，但我们午休时间快结束了…… 孩bc：（点头）对，还有两分钟就要打预备铃了。 孩d：（快乐假笑，声音洪亮）谢谢阿姨！我不会辜负祖国对我的期望，学校对我的栽培，老师对我的教诲，父母对我的付出（此处省略200字）…… -- Chapter 71 “去北大还是清华【挥手】”。 收到任清风的微信的时候，徐来正怨气满满地坐在日本千叶县某奥特莱斯某家店里供男客人歇脚的凳子上，一边无奈地为兴致勃勃的周医生参考到底哪个颜色的羊绒衫更适合徐医生，一边见缝插针地和陆潇潇控诉亲妈的几大“罪状”—— 其一，明明知道十一黄金周国人出游的热情，却偏要到热门的目的地日本来旅游。 其二，明明知道旅行团不过是走马观花的“上车睡觉，下车尿尿，看到景点疯狂拍照，被拉到黑店将卡刷爆，回来一问到过哪里看了什么全不知道”，却号称“三个人都没时间做攻略”而坚定拒绝了亲爸自助游的提议。 其三，明明知道旅游的定义是饱览沿途的自然人文风光，却“心怀鬼胎”地在“奥特莱斯购物”和“东京迪士尼乐园”二选一的项目中以“毕竟佛罗里达最大的那个你都去过”和“这种幼稚的地方难道不应该叫小任陪你去吗为什么要拽上老头老太太”而要挟自己放弃近在咫尺的维·尼熊和史迪仔。 其四，明明知道应该提前想好需要买什么，提前对偌大的购物中心做出合理的路线规划，却偏偏无视了自己和徐医生叫苦连连的抱怨，漫无目的地走了无数次回头路，结果就是走到身心俱疲。 “哈哈哈哈，天下亲妈一般黑，好自为之【大笑】”——当然，陆潇潇的回应并没有起到任何安慰的作用，女生只听出了清晰可辨的幸灾乐祸。 “据我所知，清华的学生要脚踏实地谦逊低调得多【微笑】”。 “像你这样经常飘到找不着北的人，显然还是北大更合适【挥手】”。 既然有人愿意在这样的时刻主动送上门来充当冤大头，徐来丝毫没有手下留情地开怼，酣畅淋漓地释放出因为没能去成迪士尼而无比愤懑的坏心情。 “【好气哦但我还是要保持微笑.jpg】”。 莫名成为受气包的任狐狸一时半刻竟然没能想出合适的词汇来辩驳，这让徐白兔的心情霎时间晴空万里，艳阳高照。女生一边对着不远处的父母点点头，示意此刻徐医生身上的这件深蓝色的羊绒衫很合适，一边悠哉地回复到：“所以何出此问【挥手】”。 “老李刚刚微信说这次进省队没什么问题，让我报名参加这两个学校的金秋营【挥手】”。 根据任狐狸之前的科普，这个金秋营是召集起联赛中各省省队成员和部分排名靠前的省一学生进行变相的签约考试，根据考试和面试结果，其中最优惠的签约条件是降分至一本线录取。 然而，由于这两个在招生上向来水火不容势不两立的学校特意将活动安排在相同的日期，每个有资格报名的人也只能忍痛割爱选其中的一所。 虽然早已决定出国留学，参加诸如此类的活动也只是为了长长见识而已，但此刻女生感觉得到男生心情极佳，也不由跟着微微扬起了嘴角。 -- Chapter 72 “陆潇潇的电话，要接吗？” 在寂静夜色下突兀响起的声音，将正站在美术教室最后冲洗调色版的徐来吓了一大跳，手抖之下调色板与水管相接的角度产生了偏差，倾泻而下的水柱经由木制版面的反弹，一时间水花四溅，女生的衬衫和领结瞬间遭殃，连带一小部分制服外套一同接受了货真价实的“洗礼”。 “啊，”冷水透过衬衫与锁骨下方的皮肤相接的一霎那，微微战栗的徐来手疾眼快地关掉了水龙头，在灾情扩大之前终结了这场意外，女生一边匆忙拭去衣服上的水珠，一边带几分惊讶与嗔怪地转身，“你怎么会来？” 工作台上不知何时被关好的工具箱，工具箱上稳妥摆放的奶茶，以及，在隔壁座位上悠然坐定，微微挑眉似笑非笑的任清风。 由于开学典礼上莫名其妙的“走红”，自新学期伊始，无论男生走到哪里，都会有好奇心强烈的学妹悄然尾随，哪怕任清风已经尽力拖延集训结束后在14班教室停留的时间，也依旧无法阻止怀春少女的毅然决然。 所幸，在各路跟踪窥探的姐妹们互通有无交流总结后，大家一致认定任学长家与学校两点一线的简单生活实在是典型的直男式乏善可陈，也就逐渐放松了侦察的力度——于是，在开学近五周后，任清风终于重得清净，也终于得以不请自来地重赴周三在美术教室的奶茶之约。 “什么叫‘我’怎么会来？”男生饶有兴致地观摩了女生惨遭水袭的全程，右手托腮欣赏着女生带几分狼狈的倩影向着自己走来，微眯起双眸，声音愉快，“你原本是在等谁？” “……”徐来觉得自己非常怀念一年前那个言行有度克己复礼的任清风，那个任清风一定会在这样的时刻诚恳道歉并迅速起身同时礼貌询问是否需要帮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带着恶作剧得逞的顽劣笑意纹丝不动地坐在原地冷眼旁观，并且，还在十分欠揍地找茬，“所以，你是集训结束赋闲了？” “今天的奶茶特意加了双倍的珍珠，十五元整，”当然听得出向来温柔的女生话中难得带刺的反讽，任清风嘴角顽劣的笑意扩大，更加愉快地转移了话题，“小姑娘，虽然欠费已经结清，但我不介意再听一次main menu的内容。” “幼稚……”走回座位的徐来不再搭理某人，只是站在原地将调色板仔细擦干再小心放好，然后拿起桌上的手机——果然，除了一个未接来电，还有三条同样来自陆潇潇的微信。 “【雪姨敲门.gif】”。 “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挥手】”。 “回电话！” 尽管胸口的衬衫依旧隐隐传来冰冷的湿意，可徐来不需要分辨此刻的好心情究竟来源于陆潇潇的表情包还是任清风的突然出现，她只需要充分享受这份明朗，然后微笑着回复“到家了打给你【亲亲】”—— -- Chapter 73 刚刚走出综合楼不出五步，背后传来一声怯懦而温柔的“哥哥。” 两人应声回头时，戚仍歌投向徐来的目光无论如何算不上友好，只静静叫了一句：“徐来姐姐。” 幽暗的月光本已将女生照出几分弱柳扶风的寂寞，在女生辨认出徐来胸前围巾的瞬间，眸中倏然熄灭的希望更使得这瘦削的身影平添几分楚楚可怜。 “怎么还没回家？”任清风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意外，轻声开口，在不掺杂过多情绪时，男生的音色如同此刻的夜色一般清冷。 “社团活动结束的晚，”女生像是受到责难一般微微低头，小心翼翼，“我想等你一起回家，上次……” “仍歌，”任清风打断女生的语气中有着徐来清晰可辨的无奈，“已经说过很多次，不要等到这么晚，天黑不安全。” “我知道你忙，”女生将攥住手提袋的右手紧了紧，似乎下定决心要在男生身边获得一席之位，“但是今天……” “我真的还有事，”男生轻叹一声，微不可辨地蹙眉，却依旧算得上柔和耐心，“没办法送你，你自己路上小心。” “……一起走出学校也不行吗？”女生只妥协了一半，温柔的声音之下藏匿着顽强的固执。 “仍歌，”任清风沉默了片刻，终于换了更加直接的方式正色回应道，“我们没有打算走出学校。” 被额外加重的“我们”二字，让戚仍歌无助垂于身侧的左手微微一颤。 “老许说你从不说谎。”直到女生清瘦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方才一言未发的徐来才淡淡开口。 “徐来，哲学里有一个很有意思的分支叫ethics，”任清风站定，神情意外地严肃，“其中有一类理论统称‘deontological ethics’，翻译成‘义务论’或者‘道义论’，大意是，能从道德角度判定人行为对错的，并非行为所达成的结果，而在于行为本身是否遵循了社会所划定的一系列准则或尽到了应尽的责任。” 逐渐习惯了这个人幼稚欠揍的一面之后，这样久违的正经不知为何让徐来有点想笑。可是，在一位的确饱览群书的学霸猝不及防开展起人生哲理小课堂时，比较礼貌的做法是谦虚并崇拜地洗耳恭听。 “冯书亭也好，向园也好，仍歌也好，无论你有多同情她们因为我的拒绝或拒绝方式受到的‘伤害’，我自认已经尽到了自己的责任，”男生微微低头，认真道，“所以值得你摆出一个比现在这样充满质疑更加友好的表情。” 在义正词严表述立场时，依旧是那个气场强大到带着清晰压迫感的任清风。徐来微微挑眉，示意自己的确在认真听讲。 “我的责任不是取悦所有自以为喜欢我的女生，”于是男生的“辩解”继续，“而是确保自己的言行不会被误解，以避免在未来造成更大程度或更深层次的伤害。” -- Chapter 74 看着任狐狸不紧不慢地在书桌前安顿好，徐白兔走回厨房拨通了陆潇潇的电话，并在周医生的支使下乖乖做起了鲜榨果汁。 “徐来，”陆潇潇神采飞扬的声音透过手机听筒震耳欲聋地传来，“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家？我还以为你被任学霸拐卖到山里去当童养媳了呢，需要我报警吗？” “潇潇，我挂电话了啊。”徐来好脾气地威胁道。 “不对，任学霸怎么可能舍得让你去当别人的童养媳，莫非你们两个刚刚……” “潇潇，我真的挂电话了啊。”眼见好友越说越离谱，女生不得不微微加重了语气。 “好啦好啦，”女生听得出好友十足兴奋，“不闹了，周日是个什么大日子你还记得吧？” “陆潇潇大人的生日我可不敢忘，”徐来一边微笑着以面颊和肩膀夹住手机，一边将洗好的草莓，蓝莓和树莓从大木碗中艰难地倒进榨汁机，“生日礼物在下已经准备好了，就等你一声令下通知聚会的时间和地点呢。” “这还差不多，”陆潇潇的声音传达出清晰的满意之情，“你周日全天都有时间吗？” “上午不行，上次说的英语剧你还记得吧？”徐来试着按下榨汁机的启动按钮，奈何机器开始运转的一瞬间产生的巨大噪音完全吞并了自己的声音，只好重新关上按钮宣告放弃，“我和其他人之前就说好了周日上午要继续讨论剧本。” “哼，”陆潇潇进行起傲娇的质问，“如果过生日的是你家任学霸，是不是就不会有讨论剧本这档子事了？” “错，无论过生日的是谁，该讨论剧本还是要讨论剧本，”徐来面不改色地迅速接口，本想以这样的姿势继续剥开一根香蕉一同丢进榨汁机，可眼看手机将要从肩头滑落，只好将手机放在厨房的操作台上打开公放，“问出这种问题，幼稚。” “噗，”陆潇潇瞬间更换了阵营，“原本还想争风吃醋一把，结果没想到任学霸竟然这么没有家庭地位，哈哈也太可怜了吧……” “潇潇，生日聚会，时间，地点，忘了吗？”徐来在好友长篇大论的“同情”和“教诲”开始之前，果断将话题引回到主题上去。 “啊，不过说到任学霸，他有没有时间一起来呀？我超想再近距离沾一沾盛川第一学神的仙气，保佑自己期中考试旗开得胜！”陆潇潇憧憬而虔诚的语气像是误入了什么邪·教的歧途。 “潇潇，你学文诶，”徐来友好地打断好友天马行空烧香拜佛的想象，格外现实地开口，“拜他估计没什么用处吧。” “……可你不是说过任学霸当初的政治和历史成绩也永远接近满分吗？啊！而且！我刚刚突然想起来，他可还没有经历过我，也就是徐来小朋友的头号闺蜜的拷问呢！”陆潇潇理直气壮地越说越慷慨激昂起来，“你看啊，当初我可是第一时间就把阿欢带给你过目，你倒好，别说投桃报李了，连粒芝麻也没让我看见，从始至终把任学霸藏匿得太严实了吧？一点也不公平……” -- Chapter 75 当所有人都找好位子坐定开始正式游戏前的闲聊，徐来觉得，自己这些天百思不得其解的，“向燃怎么可能会出现”这个问题有了合情合理的解答。 大千世界，总有各式各样的人，总有千奇百怪的活法。有的人选择埋头活在过去，有的人不切实际地活在未来，可这些人总归是在为自己而活。 徐来不太能够理解的，是那些只有通过与别人进行对比才能衡量自身生活质量的人，换言之，那些眼睛长在别人身上，永远为别人而活的人。 故意挑了自己正对面位置的向燃，显然就是这样的人。 徐来知道，男生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分表情，都在试图拐弯抹角地告诉自己。 “你看，我现在过得很好很幸福。” “过得好”并不是重点，“比你过得好”才是。 “很幸福”也不是重点，“要让你后悔”才是。 “他跑到我家表白的那天下着特别大的雨，因为当时抱着很大一簇玫瑰和礼物所以也没能打伞，被淋得好惨，”夏忆无比甜蜜地看了一眼身边的男友，两人的手在桌子下紧紧相牵，“没想到他会这么浪漫，超感动的。” 在向燃踏进包厢的一瞬间还有些提心吊胆的众人，见男生和徐来之间并未如设想中一般尴尬至极或剑拔弩张，纷纷放下心来，开始在好奇心驱使下发动八卦这项青少年好事者尤其擅长的技能。话题由浅入深地从“你们两个人是什么时候看对眼的”开始，果然很快便有人嬉皮笑脸地问出“那向燃是怎么表白的”。向燃说明自己和夏忆是在暑假某课外班意外地“重逢”，剩下的故事则由夏忆有问有答地补充完毕。 “太不具体了吧？”满脸坏笑一号。 “没错，冒着雨，带着花和礼物，然后呢？”满脸坏笑二号。 夏忆忸怩了片刻，又看了身边的男生一眼，在一片起哄声中不好意思地低声开口：“然后，他说，他从来没有像喜欢我一样这么喜欢过一个女生，”在几乎可以掀翻屋顶的怪叫声中，女生偷偷瞥了端坐在斜对面一直面露微笑礼貌听讲的徐来一眼，“谢谢我重新走进他的生活，让他明白了为什么他和其他人永远都不会有结果。” 待人接物永远带几分羞涩的夏忆此刻语惊四座。 徐来对于这样的眼神并不陌生。 一年前的另一个生日party里，姚芊与在提出自己的大冒险内容时曾经露出过一模一样的眼神。那个时候，徐来还不懂这样的眼神代表什么，但此刻，她无需怀疑其中杂糅的骄傲，自卑，不甘，与防备。 在这一刻，“夏忆为什么会主动提出带向燃”这个问题也有了合情合理的回答。 “他从来没有那么喜欢你。” “他其实真的很浪漫很好。” “我才是于他对的那个人。” 这两个人，一个希望自己嫉妒，一个希望自己后悔，在这一点上倒是十足相配。 -- Chapter 76 徐来所有的歉疚，担忧和疑虑在这一瞬间转化为无可错认的恼火——在收到这样的回复之前，徐来想要找到任清风解释清楚自己失联的原因，想要搞懂男生莫名生气的缘由，想要再次道歉，可这张照片外加外加这句话让女生将手机狠狠按灭后狠狠丢进了身后的手提包。 他希望她回些什么呢？你们吃的真是丰盛？小姐姐真的很好看？ 故意发来这样的内容，显然，任清风并没有打算再收到任何回应。 徐来完全不记得自己是在什么样的状态下唱完的生日歌，吃完的生日蛋糕，后来又和谁聊了什么，最后怎样回到的家，她只知道。 无论是不是自己有错在先，无论男生最初因为什么原因而生气，这个不仅在逃避问题，并且试图激化矛盾，故意惹自己生气的任三岁肯定犯了无药可救的幼稚病。 并且，这个从没有失败过的幼稚鬼依旧轻而易举地大获成功——女生端着水杯愤恨地坐到书桌前的时候，心情的确糟到极点。 女生心烦意乱地拿起左手边摆放整齐的几本《中等数学》杂志——自从男生被获准可以在自己的书桌前安营扎寨后，随着时间的推移便越发猖狂起来。从草稿纸，习题本，再到竞赛题集，属于男生的物品一点一点明目张胆地蚕食着桌面上的空余。 明明已经逐渐熟视无睹，但在这样的时刻，与任清风有关的任何事物，都让徐来潜意识生出莫名的抵触——女生一边漫无目的地随手翻起了杂志，一边默默盘算着应该怎样将这些东西偷偷丢掉，或是至少做些手脚，比如撕掉几页或者添加点鬼画符。 杂志内容毫无趣味性可言，或是世界各地的竞赛题精讲，或是解题新思路，或是读懂都有难度的竞赛题本身。里面的习题大部分被男生随意打了勾，小部分被着重圈出来的题目旁边有着简洁的铅笔草稿，徐来努力尝试着解码了片刻，却以全然的失败告终——这样的挫败无疑加剧了女生阴云密布的坏心情。 自知今晚注定无法再专心学习的女生在“浏览”完男生所有的竞赛杂志后，轻叹一声，打开了大概是被顺手夹在杂志中间的习题本——女生一眼就认得，这是自己在联赛之前自己画过狐狸的那本。 尽管解题步骤依旧简略，字迹也依旧带着漫不经心的潦草，男生在解竞赛题时明显要比平时做数学作业认真得多。本子里除去男生的字迹外，偶尔还有一个整洁的红色圆珠笔迹做些修正或评价，极大概率来自14班班主任老李。 虽然被亲切地称为“老李”，李老师却是四中最年轻的一批教师之一，大学毕业不过三五年的时间。从习题册的留言内容来看，老李不仅半点没有老师的架子，甚至和男生的关系不能再“铁”。 比如，“q为偶数的情况被你吃了吗”，“角oce不是dce，麻烦走点心”，“第（3）小问强烈要求得到关注”等等。 -- Chapter 77 主观上不想看到那个恣意在绿茵场上跑动的背影，但客观上想要忽略一个存在感满满的中前场组织进攻核心谈何容易——王思齐之前在球队中担当的便是这样的角色，在平日的训练中，大家早已习惯了将球传向这个位置，因此在比赛进行得如火如荼时，徐来只是反复看到，后卫断球几脚传递后，任清风拿球，准备发起进攻几脚传递后，任清风拿球，禁区人找不到合适的破门机会几脚传递后，依旧是任清风拿球。 虽然男生平时踢球的机会不多，但是为了见证阿森纳输球而密切关注了大半年英超联赛，也算见多识广的伪球迷徐来不得不承认，任清风在运动时的协调性极好，无论是带球，传球或是停球的动作都非常赏心悦目。 而这个似乎做什么都游刃有余的男生，只用了极短的时间便顺利进入了组织者的角色，一边在跑动时冷静观察着对手和球的位置，一边时不时和队友比划着什么，像是在指挥站位或是描述进攻路线。 虽然面对的是劲敌9班，但13班在整个上半场踢得丝毫不落下风，下半场开始前比分也停在了让所有13班女生无比满意的1：1。 “感觉你家老任比老王还专业啊，”沈亦如在下半场开场几分钟后第三次带着赞叹对徐来低声开口，“也太厉害了吧。” “我也觉得这场比赛结束老任的迷妹会更多的，”苏弈薇也悄无声息间加入了任清风夸夸团，“还有什么是老任不会的吗？” 只可惜，她们此刻面对的是一个心情欠佳半点也不想听到这个名字的徐来，因此并没有收到任何回应——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女生在心中默默腹诽，比如不会成熟一点。 “哈哈，要我说，老任不会对徐来来小朋友不好……”反倒是沈亦如带着调戏的笑容愉快接口，可话音未落便转成了一声恐怖的惊叫，“天啊！” 在一片难以置信的倒抽冷气与振聋发聩的惊呼声中，徐来的心清晰可辨地狠狠一沉，微蹙了一整个球赛的眉头终于打成死结—— 上一秒还在带球向前跑并示意踢中前锋的于一戈注意位置准备传球的任清风被9班一个莽撞的后卫从左后方突袭，重重地铲翻在地。 重到男生几乎不受控制地抱膝在草地上滚了一圈才停止，比赛也在一片懵逼中被迫暂停。 重到几乎所有的队友和对手都充满关切围到了男生身边之后，男生还是没能自己站起来。 重到男生终于在两个人的搀扶之下起身之后，裁判毫没犹豫地对着铲人的始作俑者高高举起了高二足球联赛开赛以来的第一张红牌。 重到在和队友平静说了什么然后点点头又摇摇头的男生在搭着许啸川的肩膀费力地蹦出场地的时候彻底沦为一个如假包换的瘸子。 许啸川将任清风交给了两个医务室的工作人员后拍了拍男生的肩膀，转身跑回了场地，于一戈对着场地另一侧的几个男生大喊着什么，其中一个人做了简单的准备活动后走进了赛场，比赛在随后重新开始，13班的形势也随着10打11变得大好。 -- Chapter 78 大白兔奶糖之下，男生左手手掌根部一片触目惊心的擦伤，让女生的心脏莫名一紧。 “……疼不疼？” 片刻突兀的沉默后，最终柔声说出口的，还是带着懊悔与心疼的关切。 “小姑娘，男生哪有那么多屁事，”回答徐来的是一声好听的轻笑，任清风不甚在意地淡淡开口，“瘸两天而已。” “那严不严重？”徐来低头看向男生受伤的左腿。 “要看吗？”男生忍不住再一次露出了运筹帷幄老谋深算的笑容，狭长的双眸眯成格外邪气的弧度，“可是，扒别人裤子是要负责的哦。” “任清风！”在一个飘飞程度和流氓指数悄然同步增长的无赖面前，徐来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维持不动如山的淡定。 “又没断，不用多想，嗯？”任清风收起了混不正经，像是洞悉了之前女生所有的心理活动与反省一样带着安慰开口，“我上是因为一戈觉得老王那个位置其他人替不了，这种涉及到班集荣誉的事，我没办法拒绝。” 此刻男生温柔而笃定的眼神清清楚楚地传达着。 “我没在生气了，也不是为了赌气才去做替补，你不要自责。” 第三节课的预备铃正巧在这时打响，徐来正犹豫着要不要把接下来的英语课翘掉和任清风解决问题的时候—— “走吧，我和你回班，”男生低头看了眼时间，“正好上节课休息一下换换脑子。” “走路没问题吗？”女生好心开口询问道，做好了提供帮助的准备。 “怎么？”又是那个欠揍的调戏语气，“如果走不了，你背我吗？” “我的意思是，”徐来只好停住脚步，扬起那个不动如山镇压邪祟的笑容，彻底放弃和这个人讲文明讲礼貌，“如果你走不了，就不用勉强自己，在这里做一辈子的题好了。一定会有好心的学妹给你送饭的，我就先走了。” 瞧瞧他的小姑娘在提到学妹二字时糟糕至极的语气，可爱。比这个更加可爱的是，女生自己显然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任清风有点想笑：“好啦，伸手。” “……干嘛？”徐来还是觉得任清风的笑容着实碍眼。 “这次主要都在考试，没有时间买礼物，”男生从裤兜中掏出一个青花瓷底色的钥匙链对着女生晃了晃，“虽然是发的，但我觉得不难看，给你。” 开心和欢喜都是真的，但在接过钥匙链后想扶额的冲动也是真的—— 花里胡哨的配色，不太有艺术感的设计，正中间的北大校徽，以及，“赠送”这个来源，实在过于钢铁直了一点。 “那你考得怎么样？”由于男生瘸得有些明显，两个人堂而皇之地走到了一般情况下禁止学生使用的电梯前按下下行按钮。 “还行，”预备铃过后，楼道中瞬间变得人烟稀少，男生的声音在空寂的楼道中有着低沉悦耳的回响，“其实原本没打算占一个签约名额的，但是被老李和季女士轮番喷成了筛子，淫威之下不得不屈服。” -- Chapter 79 徐来有点莫名想哭。 这个从不明说想念或喜欢的男生，终于肯坚定而直白地向自己剖开内心。 这个人啊，即便有十分喜欢，也要先深藏四分，剩下的六分之中，又只肯表现出三分，若以此类推，即便是在他选择让自己感受到的那三分里，此刻又能真实地表达出几分呢？ 那天下午连续五条的微信也好，刚刚轻描淡写的一句“担心”也好，大概都只是那个心急如焚到影响了考试发挥的任清风真实心境千分之一的写照——正如同没有一年前和一年后的任清风，其实从来没有摘掉克己复礼面具的任清风，没有彻底露出狐狸尾巴的任清风，也没有无赖到让人咬牙切齿的任清风。 自始至终，任清风都只是那个在两人关系渐进的每一个阶段，将应有的分寸与克制拿捏得分毫不差的任清风。 也因此，或许她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个傍晚的任清风究竟有多么惊惧担忧。 可这个从来不会允许自身犯同一个错误两次却对自己格外宽宏大量的任清风，明明错在自己，却在这样的一番话中慎重地选择了以“我们”二字来共同承担责任，依旧没有选择挑明“你还是没有顾及到我的感受”，也依旧没舍得直言不讳地指责“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甚至还在准备比赛的百忙之中默默想好哄自己开心的求和伎俩。 或许，那番看似胡搅蛮缠的“朋友论”，不单单是为了套路自己先说出喜欢，而是货真价实也用心良苦地隐藏着他所有的挫败与失望——那个玩到high时无意间将任清风抛在脑后的自己，那个肤浅地以为任清风只是在乱吃飞醋的自己，的的确确在任清风无穷无尽的溺宠与忍让中飘到彻底迷失了方向。 直至这一刻徐来方恍然大悟。 虽然笑称自己为“高人”，但让两人关系靠近的每一步，都是他在悉心引导。 虽然自诩“追求者”，但两人之间那柄风筝线，其实一直牢牢握在他的手中。 刚刚的那番话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告白，而是看似飘飞实则一直站在原地的任清风，在努力仰望天空却无法分辨出风筝也就是自己的痕迹时，用力拉扯手中的细线发出的温柔警告。 “徐来，在11月底的比赛开始之前，我都会非常非常忙，可能会去别的学校参加省里的集训，可能根本不会到校或者不回班，也一定没有太多的时间看微信。但你答应我，同样的地方，我们不会再摔第三次。” 不再有运筹帷幄老谋深算的调戏与轻薄，也不再是单纯为了斗智斗勇而拐弯抹角机关算尽的试探，字正腔圆，不显山不露水的霸道一如既往。 这一次，任清风终于明确索取承诺——徐来，我要你告诉我，于你，我到底有多重要。 徐来静静回望着这个认真而笃定，深沉而傲然，终于锋芒必露的，那个许啸川眼中真正的任清风：“好。” -- Chapter 80 尽管许爱妃最终没能考过14班孟宇轩和另一位学霸，但年级第三名的好成绩也足矣让老李喜笑颜开——高一开学前校长亲自拨出的电话显然收效颇丰，在任清风和许啸川的“带领”下，13班学习氛围一直很好，作为第二实验班各科平均分也的确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地高。班主任的好心情无疑充分感染了每位任课老师和每位同学，这样轻松愉快的气氛一直持续到放学铃声打响。 “徐来，和我们去打台球……”许啸川将笔袋丢进书包，话只说到一半忽然嬉皮笑脸地改口，“啊不对，那个大醋缸不在我们可不敢带你，算了下次吧。” “……”徐来一边将生物卷子折好，一边无语地看向皮皮同桌。 “会被狠狠揪住领子的！宝宝害怕！”收获了一整天赞扬的许皮皮此刻像是遭到万人唾骂一般瑟瑟发抖，心疼地抱住自己——动作与曾经的任戏精如出一辙，“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徐来不得不开始怀疑，这两个人不仅私下里相互切磋过“如何完美成为欠揍小能手”，也应该深入交流过“如何成为栩栩如生的戏精”。 “徐来，别这么深情款款地看着我，”许啸川指指女生放在桌上骤然一亮的手机，“你看，立竿见影，醋缸马上就打翻，我会被揪住领子的，真是吓死宝宝了。” 微信提示里显示的还真是“任清风”三个字—— “我的残障人士拯救计划失败了吗【挥手】”。 徐来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了片刻，彻底将目光从许戏精脸上收回，然后迅速将手机按灭，由衷地感叹道：“有毒吧你们……” 虽然在那个瞬间毫不留情按灭了屏幕以期达到“眼不见心不烦”的效果，但在回到家后徐白兔还是乖乖坐到了沙发上捧起手机：“还是18名【挥手】”。 任狐狸的回复直到晚饭前才姗姗来迟：“所以还是失败了呗【挥手】”。 徐白兔在被周医生奴役洗菜的间隙偷偷摸摸回复道：“何以见得【挥手】”。 任狐狸又一次毫无知觉地在死亡边缘进行了直男试探：“哦，如果我参加了考试，你就是19名，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退步吗【微笑】”。 徐白兔还在究竟应该回复一大排挥手表情还是彻底置之不理之间犹豫地抉择时，任狐狸已经充分认识到天似乎有再一次被自己聊死的趋势，果断而迅速地以转移话题的方式找补起来：“我周末准备回趟盛川【挥手】”。 因为任直狐刚刚的作死，徐白兔无比顺手地敲下：“欢迎【挥手】不过我周六和潇潇约会，周日和亦如她们出去玩【微笑】【微笑】【微笑】”。 任狐狸失去声响几秒钟后：“陆潇潇大概不会介意我加入你们【微笑】”。 徐白兔手一抖：“我介意【微笑】我们并不需要电灯泡【挥手】”。 任狐狸不为所动：“陆潇潇会非常愿意和我聊聊【微笑】”。 -- Chapter 81 将陆潇潇送回家，任清风和徐来折返地铁站的途中天空毫无征兆地飘起了毛毛细雨。雨势虽然算不上大，却足矣对没有带伞的行人造成足够的困扰——两人只得在沿街一家招牌不甚明显的小小甜品店重新坐了下来。 虽然是周六晚上，但由于这里并不处于繁华的商业街，外加阴沉浑沌的天色，此刻除了正在悠闲看着电视的店主外，装潢格外温馨的小店中空无一人。 随意点了红茶和提拉米苏，向热情奉上糖果的店主道过谢后，徐来将目光放在了悬挂式的电视上——巨大的屏幕中播放的正是时下最火的一部青春偶像剧。 “在想什么？”男生默默观察了一整个下午都若有所思的女生片刻，淡淡开口。 “没，在看电视，”徐来闻声转回头来，“这部剧最近超火的，女生好像都在看。” “哦？”任清风饶有兴致地微微挑眉，“那愿不愿意讲讲这是个什么故事？” “大概就是一个校园版的‘霸道总裁爱上我’，男生多半不会感兴趣的，”徐来默默喝了一口冒着热气的红茶，神色平稳，“所以还需要讲得更具体吗？” “不用，”任清风眯起了眼睛，“如果是这样的故事，即便你刚刚是在想些什么事情，也可以随口现编出很多老套的情节。” “正是因为这样的剧情不需要用脑思考，”徐来微微扬起下巴，是下意识防御的姿态，不愿意承认男生的灼见真知，“所以才会不由自主开始发呆，只是看上去像在深思而已，很遗憾你的推测有误。” “哦。”任清风微微低头，然后不紧不慢喝了一口茶。 徐来偷偷放下心来，准备将注意力放回电视里的年轻演员上。 “大概不是我的推测有误，”可男生只是将茶咽下，坦然地看向女生，“而是问法有误。” “就是你的推测有误。”一点点的气急败坏，一点点的死不认账，一点点的撒娇卖俏。 “或许我应该问，”虽然是带着些微笑意的无比轻柔的语气，可任清风的眸中多了几分深幽，“在我去点餐的时候，陆潇潇和你说了什么？” 任清风此刻的探寻眼神清清楚楚表明，想要蒙混过关是不可能的——正如陆潇潇所说，带着隐隐压迫感的，精准锁定问题后想要高效解决问题的坚持与执着。 徐来只得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沉默了片刻后，在想要问出口的众多毫无头绪的疑问中挑选了一个最为迂回的作为试探：“任清风，你会觉得和正常人相处是件很辛苦的事吗？” “正常人？”男生似乎被女生的问题娱乐到，忍俊不禁地开口，“徐来，所以在陆潇潇的眼里，我并不是一个‘正常’人吗？” “我的意思是，像你这样的人，从小到大应该会被很多人定义为‘天才’吧？”女生右手托腮，微微歪着头，认真发问。 “我不会否认‘聪明’是我从小到大有幸收获到最多的评价之一，”男生沉吟了片刻后，措辞谨慎地开口，“但是‘天才’这个标签实在有些overwhelming，通常不会有人当面对我讲。它也恰好非常危险，我倾向于不接受。” -- Chapter 82 任清风同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不急不徐地将深灰色的牛角扣大衣穿好，不急不徐地拎起桌子上的两个盒子，不急不徐地向着店主微笑点点头表示感谢，不急不徐地走到门口站定，绅士地为徐来拉开了漆成乳白色的木制大门示意女生先走。 门上的银色风铃随着男生的动作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响声。 “欢迎你们下次再来！”店主友好地与两人道别。 徐来在跨出小店之前也回过头，微笑着向店主挥了挥手。 男生借着门外一盏昏黄的路灯将女生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确认了女生的大衣已经扣好，围巾已经围好，嘴角没有残留的蛋糕屑后，才带着淡淡的笑意和调侃开口：“小姑娘，之前可没觉得你还被这种剧荼毒过。” 每到幽暗的地方，任清风的眸中都会散发出异常盛大的光——可徐来觉得，此刻，这耀眼的光芒中只有套路酝酿中的不怀好意。 “无论有没有，”女生再一次微微撅起了嘴以示抗议，决定先发制人地将套路扼杀在摇篮中，“小伙子，正面回答别人的问题都是一种礼貌。” 可任清风再开口时并没有半分戏谑，也没有摆出运筹帷幄老谋深算的笑容，只有全然认真与坦诚，足矣让世界上最多疑的人放下戒备的认真与坦诚—— “我并不这样认为，”男生的回答直截了当，襟怀洒落，“这个世界上有幸和初恋对象白头偕老的人只占趋近于零的极少数，可绝大多数人最终还是会和某一任对象白头偕老。或许人们在不同年纪上对于‘喜欢’的定义和需求不同，但我相信每一段恋情之始或多或少都有‘喜欢’二字的加持。也就是说，从概率学的角度来讲，绝大多数人在一生中都会喜欢上不止一个人。” 徐来深深看进男生熠熠发光却万分沉静的眼睛，惊异于自己竟然丝毫没有对这样一番话感到意外，只带着狡黠微微扬起了嘴角：“任清风，如果你喜欢的人恰好被霸道总裁剧荼毒得病入膏肓，请允许我向你致以最深切的同情。经高人鉴定，从概率学的角度来讲，你注孤生的概率约等于百分之百。” “我倒觉得，”任清风同样不急不徐勾起了嘴角，老谋深算运筹帷幄之外，志在必得的慵懒与一览无余的温柔，“高人大概需要认真补习一下概率论。我喜欢的人是谁显然唯一且确定，并且，这个人显然不会被霸道总裁剧荼毒得病入膏肓，因此‘她不被荼毒’并不是一个随机变量，而是必然事件。按照高人的说法，假设‘她被荼毒’和‘我注孤生’等价，那么‘她不被荼毒’和‘我不注孤生’同样等价，因此‘我不注孤生’也为必然事件。在概率的公理化定义中，必然事件发生的概率恒为一。” 尽管有所准备，可徐来还是被硬生生绕得一愣。彻底将男生话中的信息消化完毕后，女生忍不住腹诽——瞧瞧这个人，飘飞上天得多么明目张胆而又振振有词。 -- Chapter 83 送陆潇潇回家后的每一幕都在徐来纷乱如麻的脑中回放了无数遍。可越是用力回想，却越有种海市蜃楼般的不真实感——任清风发来的最后一条微信，“到家了【挥手】”，简单平静得一如往昔，似乎甜品店中的对话与那句本已呼之欲出的表白不过只是女生黄粱一梦的幻觉。 可明明男生掌心落在头顶的温度和那一刻真挚而笃定的眼神是真的，孙小虎走进电梯后童言无忌带几分调侃的“他走之前都不抱抱你，也太差劲了吧”是真的，被周医生狠狠数落“小任天天惯着你吃这些不健康的东西”之后放进冰箱的马卡龙和提拉米苏也是真的。 徐来对着怀里的粉色兔子深深叹了口气——如果不是突然出现的孙小虎，如果…… 但世间从来没有如果。 女生随即用力敲敲脑壳迫使自己淡定下来——在任清风即将代表省里参加比赛的这般关键的时刻，显而易见，他想要听到的，不可能会是诸如“你是不是有话没有说完”这样的试探，更不可能会是诸如“你刚刚要说什么吗”这样的逼问。 最终，徐来在聊天对话框中回复了“好好休息【挥手】”，同样简单平静得一如往昔。 “徐来，还不走吗？” 油画社的成员早就习惯了每周三徐来的早到晚退，每每收拾好东西看到女生依旧全神贯注伏案作画的清丽侧影，不再大惊小怪，只以这样的寒暄作为道别。 “嗯，我等下再走，”女生停下画笔，抬起头对着空空荡荡的画室里最后一位高一学妹礼貌地笑了笑，“回去路上小心。” “那下周见！”学妹背好书包，冲着女生挥挥手后小跑出了教室。 徐来重新低下头来，正准备调出少许灰蓝色，耳边重新响起学妹惊讶的声音：“徐来，外面有人找。” 女生的心瞬间跳漏半拍，下意识带几分慌张站了起来，对着从门框中探出半个身子通风报信的学妹道了谢。可擦了擦沾到一小块颜料的左手，真正迈出两步后又为自己的莫名期待感到暗暗懊恼——怎么可能是此刻正身在珠海的任清风。 徐来带着十足的疑惑走出画室，在见到灯火通明的走廊里那个聘聘婷婷的高挑身影时，更加意外地顿住了脚步—— “徐来姐姐，”戚仍歌露出了一个算不上友好也看不出敌意的客套笑容，声音是一贯的甜美可人，“能和你聊一聊吗？” 徐来默默看着在隔壁画架边落座，数次欲言又止的戚仍歌，对于女生的来意已是心知肚明。尽管曾经三度与喜欢任清风的女生莫名发生过不愉快，可在尚未摸清来者是善是恶之前，徐来依旧愿意以最大的善意去倾听。 为数不多的接触中，徐来完全能够感受得出戚仍歌家教极好，想必她望女成凤的父母是按照名门闺秀的标准，倾注了极大心血将女儿培养成标致端庄的淑女——只可惜，这样令人忧怜的类型刚好完美避开了任清风的偏好。 -- Chapter 84 骤然响起的来电铃声将盯着手机屏幕默默发呆的徐来吓得一惊，对着“陆潇潇”三个字反应了片刻才慌忙按下接听键。 “徐包子，”陆潇潇的声音一反往日的热情活泼，无精打采的低落清晰可辨，“你现在有没有时间听我吐槽？我要被谢与欢气！炸！了！” 虽然从交往时长来看陆潇潇应该依旧处于热恋中，可随着两人逐渐相熟，好友与男友之间还是不断产生了越来越多其实微不足道的矛盾和摩擦，隔三岔五接到这样的倾诉电话对于女生早已见怪不怪。 “非常有，”徐来觉得陆潇潇的电话时机正好，可以聊聊其他事情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自然求之不得，于是打起精神来耐心开口，“你家阿欢又怎么了？” “他简直太过分了，”于是陆潇潇愤愤不平地抱怨道，“我放学的时候给他打电话，怎么也打不通，发微信也完全不回。我最开始以为他是在路上没有看到，可一直到吃完晚饭还是一点音讯也没有。我有点担心，就又给他打了几个电话，结果你猜怎么着？他就给我回了一条微信，说是和班里的其他几个人在购物中心吃饭，晚点再联系我？”手机中传来的声音愈加气恼，“这是什么意思嘛？不提前打招呼就算了，接电话说几句有那么难吗？他是在躲着或者防着一起吃饭的什么人？” “淡定淡定，你先别生气，”徐来沉默了两秒才冷静劝慰道，“你和阿欢在一起这么久了又不是不知道，他显然不是这种会突然玩失踪的不靠谱的人。这一次听起来像是临时决定和同学去吃饭的，而且确实有不方便看手机或者接电话的原因。” “能有什么原因？”陆潇潇依旧在气头上，非常典型的小女生式骄横语气，“都什么年代了，还能有人限制他的人身自由？他怎么就不能走到边上或者走出包间说两句话？肯定是在偷偷发展别的妹子怕我发现。” “潇潇，”听到这番斩钉截铁的论断，徐来忍不住微笑，好言相劝，“你平时替我分析的时候总是一套一套的，怎么每次到了自己这里就这么不留余地呢？要我看可能的原因多了去了，比如说刚好是一群男生聊得热火朝天，他怕被群嘲‘怕老婆’之类所以不好意思接听，比如说他们正在玩狼人杀之类的不能被打断的游戏，再比如说饭桌上刚好有个老师或者长辈在讲事情他不能缺席。你觉得呢？” “……徐来，”陆潇潇没了声响片刻，才难以置信地喃喃开口，“你知道闺蜜是用来干什么的吗？” “你请说，我在听。”徐来虚心地开口等待赐教。 “难道不是无比舒爽地窝在同一战壕，然后同仇敌忾地疯狂吐槽这些大猪蹄子的吗？”陆潇潇的声音终于恢复了一丝元气，“可为什么我闺蜜的思维方式永远是大猪蹄子本蹄？你真的好烦人啊，就不能陪我一起骂他两句吗？” -- Chapter 85 虽然回过神来之后无比想要佯装周三晚上脑袋一热的冲动行事并不存在，然而毕竟覆水难收，随着周五下午的降临，徐来的心情还是变得莫名焦灼起来——说不期待任清风的回应无疑是自欺欺人。当男生的存在已然如同空气一般无孔不入渗透进生活的点滴之中，失联数日意味着女生对男生的思念程度呈指数增长。 可偏偏，因为那句巧妙避开了告白的确认，思念与焦灼之上更是望而却步的羞怯与退缩——迫不及待想要在下一瞬间收到任清风的回应，却又暗自祈祷这样的时刻可以无限推迟到自己做好充足准备的那一刻。 男生的手机充电线断得突然，因此，女生所了解的有关男生回程的全部信息不过是“周五回”三个字而已，而这样的不确定性加剧了徐来一整个下午的度日如年。 “徐来，愣着发什么呆呢？我们可都吃完了啊！” 继许啸川放学前不怀好意的“徐狐狸，你是想你家老任想魔怔了吗”之后，每周五不得不牺性放学后的玩乐时间讨论英语剧剧本的几个苦命小伙伴也看出了女生的心不在焉，一边勉强吞咽着食堂里啮檗吞针的晚饭，一边调侃着献上爱的关切。 “没有没有，我也马上。”徐来歉疚地摇摇头，匆忙将眼前的意大利面往嘴里拨，以示自己对于吃饭的专心致志。 “不过剧本终于算是定了下来，前后改了已经有五六稿了吧，”王思齐面前盆干碗净，此刻双手一摊，万分庆幸地开口，“班长大人，你真的太严格了一点。” “老王，你还有脸说，”姚芊与神色严肃，半真半假地抱怨道，“改了这么多稿还不是肖迪一个人的功劳。” “但是原稿和情节可是我多少个日夜不眠不休彻夜奋战的结果，这是多么高尚无私的奉献精神，”不知何时开始在13班男生中悄然传播的戏精病毒使得王戏精一秒发作，高声抗议道，“冤案！冤案！在下给在座的大人们磕头了！务必要替小的主持公道！” “……你们这群人真的有毒，”早已放下筷子的张肖迪无限鄙夷地瞥了王思齐一眼，“敬请放心，没人和您抢功劳，劳模勋章只颁发给您一个人，您看行吗？” “别嘚瑟了吧，”班委中另一个女生则毫不客气地白了王戏精一眼，“要我看，这么厚的一本稿子全是徐来一个人翻译，这才是真正的劳苦功高。老王，你离‘劳模’二字显然还差得远。” “吁！” 在座的所有男生瞬间点燃戏精之魂，无比夸张地开启了连连看模式的戏精大舞台。 “徐小妹？”戏精一号。 “一个人？”戏精二号。 “再说一遍？”戏精三号。 “宝宝没听错吧？”戏精四号。 “大可不必对宝宝们这样温柔，宝宝可以。”戏精五号。 “虽然是可怜的母胎单身狗，但宝宝们完全能挺得住。”戏精六号。 -- Chapter 86 “嘴角，”任清风微微眯起眼睛，温柔扬起的嘴角透出隐隐的不怀好意，将方才美好的氛围破坏得一干二净，“意面酱。” 女生呆愣了半秒，慌忙避开男生过于专注的视线，反应迅速地伸出右手去抹，却一无所获，再抹，依旧徒劳。尴尬地停了片刻，正准备换另一边时，被牢牢攥住了手——来自男生左掌心的温度真实抵消掉原本游走于四肢百骸间的寒意，徐来的心在这一瞬间不由轻颤。 “别动，”隐隐的轻笑，任清风伸出右手将女生右耳的耳机轻轻摘掉，向来沉静的声音难得染上若隐若现的邪气，“我帮你。” 微微抬头，发现男生脸上一层薄薄的茸毛在皎洁的月光下纤毫毕现，心跳再次脱控的徐来才忽然意识到，不知何时，任清风竟然已经走到了离自己这样近的位置。 近到不过半步之遥。 瞬间燥热的空气中飘来的男生身上令人心旷神怡的洗衣液的清香，连同男生清晰可辨的急促呼吸，连同男生雷腾云奔的狂热心跳，将思维霎时间断档的徐来与周遭世界温情脉脉却不容分说地隔绝开来。 下一秒，遮盖住一切光亮的阴影，没有停顿，没有犹疑，直直覆在女生唇瓣上滚烫柔软的唇，极轻，极柔。 男生温热的鼻息是让女生微醺的暖，夹带几分安抚与试探。 徐来心跳如雷，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似乎只是一个须臾，又似乎过了一整个世纪那样久，男生稍稍拉开与女生的距离，漂亮而狭长双眸微眯，带几分色气牢牢锁住她温度骤升惊慌失措的小脸。 “我来解决仍歌歪曲事实的问题，然后，接我的小姑娘回家。” 虽然声音因为气息不稳而微微颤抖，但是“我的”二字，任清风说得斩钉截铁。 这是第一次，徐来在这个永远克制，永远绅士，永远温柔的任清风的眼中，清晰地读到某种汹涌而危险的暗潮。 “徐来，闭眼。”这声音略带沙哑，谆谆善诱。 再下一秒，在女生反应过来之前，重新用力欺下来的唇。 带着几乎不管不顾的疯狂，不容许她退缩半分的强势，以及，要将女生燃烧殆尽的迫切，重到若不是男生及时伸出手臂将她圈进怀中，徐来一定会站立不稳，倒退半步。 却也带着毫无技巧可言的鲁莽与生涩，唇齿相接的瞬间，撞得徐来硬生生一痛。 可脑中一片空白的徐来忘记应该提出抗议，也忘记应该有所回应，甚至忘记应该用心体会，只是呆若木鸡姿态僵硬地杵在原地，任由男生的舌轻撬开她的贝齿，肆意妄为地糊了她满嘴唾液——无比狼狈，却异常甜美，薄荷糖味道的清新怡人的甜。 待到终于恢复一小部分知觉，徐来恍然发现残留于舌尖上甜到发腻的硬质薄荷糖芯真实存在。 与这样的感知同时复苏的，并非“被正大光明强吻”的真实感，而是骤然大作的警铃声，以及盘旋在依旧一片空白的脑中仅有的两个大字——套路。 -- Chapter 87 “……任清风。” 又过了半晌，呼吸终于重归顺畅的徐来攀住男生的肩膀，带着深深的不甘心闷闷开口。 “嗯？”温柔异常的鼻音。 “任清风。”不甘心是真的，但如释重负的开心也是真的，她依恋地将他圈得更紧。 “嗯。”他再亲她的头顶。 “任清风。”她再叫他，光明正大地撒娇。 “我在。”他享受地微眯起双眸，轻笑。 “任清风，”她又停顿了片刻，才贴近他的耳朵，带几分慵懒小小声兴师问罪，“你疯了吗？这是在学校里，如果被教务主任看到，你准备怎么办？” “哦，那一定是他看错了，”似乎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的气定神闲的回答，“我可是无辜的。毕竟，现在是某人主动挂在我身上……”可不幸飘过头的任狐狸百密一疏，显然忘记了两只小兔爪在此刻拥有绝对的自由，气定神闲也只惨淡地持续到被狠狠掐了后背的这一秒而已，“啊……疼疼疼！我错了我错了！”乖巧求饶到这里便刚刚好，可任直狐再次多此一举格外耿直地附赠了一句，“终于能理解老许的痛苦了……” “……你能不能好好说人话？”彻底炸毛的徐白兔手脚并用地想要将任狐狸推开，却第二次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了男性生物的恐怖力量。 “……我一定好好说人话！现在就说！”任狐狸一边手忙脚乱将女生抱得更紧，一边迅速端正了态度，无比卑微又严肃地开口，就差高举双手对天起誓以示自己的认真，“你看啊，徐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喜欢上我是在老周通知我们去美国的那天，3月1号。到今天，11月29号，273天整。我很善良的，只算你每天欠我一个吻。按照5%的日利率计算，你已经累计负了多少债呢？非常简单的等比数列求和，会算吧？括号1减1.05的273次方除以括号1减1.05，对不对？但是这差不多有1200万，”说到这里，男生煞有介事地停顿了片刻，一板一眼地继续，“所以说，不是我疯了，而是我好心怕你还不清，抓紧时间尽快开始帮你减轻负担而已。” “……”徐白兔目瞪口呆地忘记了自己是谁，在哪，从哪里来，到何处去。 “……5%的利率太高了吗？没关系，降到3%的话，”见徐白兔瞬间失去了反抗能力，任狐狸这才悄悄放松了对女生的“钳制”，振振有词地继续补充道，“那也差不多有10万左右。所以，小姑娘，你准备怎么还？” “……”徐白兔瞠目结舌地开始思考起自己存在的意义。 “……是觉得我的估算不可信吗？”任狐狸信心满满地摸摸女生的头，这才重新露出一个温和无害的微笑，“随便你去按计算器，误差大不大你说了算。哦，按你觉得准确的数量来还也完全可以。” 莫名呛到的徐白兔觉得她此刻难以言喻，只想呕血的心情已经严重超出了“被气笑”能够形容的范围—— -- Chapter 88 周五晚上的购物中心人声鼎沸，到九层美食街的直梯外更是毫无秩序可言地囤积了摩肩接踵饿狼扑食的人群。 在连续三次将踏进电梯的机会先后让给了一位白发苍苍坐轮椅的老奶奶，一位胸前抱一个儿子身后背一个女儿的英雄父亲，两个脖子上端正系着红领巾的熊孩子之后，又不幸被一对卿卿我我旁若无人的情侣莫名插队的任清风和徐来无奈之下索性放弃了永无休止的等待，绕到离那个依旧令男生心有余悸的咖啡厅最远的扶梯，随着人流一层一层慢慢向上挪动。 虽然扶梯上同样人满为患，但人们纷纷格外自觉地只站在台阶的右侧，预留出了左侧空间作为应急通道。 徐来站在任清风上面一级台阶上，带这好奇与关切柔声开口：“那这几天比赛怎么样？” “还行。”在不那么幼稚欠揍的时候，男生的声音永远波澜不惊。 任清风的“还行”代表着“发挥正常”，而出自向来严于律己谦逊低调的男生之口的“发挥正常”，通常可以直接理解为“非常稳妥”，于是徐来默默放下心来——无论最终能不能进入60人的国家集训队，至少这意味着任清风的珠海之行没有遗憾。 或许有些离经叛道，可徐来觉得“不留遗憾”要比“大获成功”更加圆满。 正准备愉快地开口表达祝贺，男生忽然将头轻靠在了女生的右肩上——平日中的身高差在两人一前一后站上扶梯时消失于无形，高度正好。 “但是徐来，”大约是脸半埋在厚实的围巾中，男生极轻的声音只显得无比沉闷，“真的好累。” 女生的心幽幽一颤——每一次，这样不是幼稚鬼，不是神经病，也不是任狐狸的沉静而柔软的任清风，都让她异常心疼。 这个在老师眼中是“令人省心的完美榜样”，在同学眼中是“无法企及的恐怖大神”，在好友眼中是“a爆了的纯爷们”，在和老祁的邪教cp粉眼中是“百分百的帝王攻”的任清风，显然并不是一台能够永远精密运转的学习机器，也并非像他通常沉稳笃定的强大气场那般无坚不摧，不过只是个背负了太多期许的少年而已。 那一瞬间，似乎徐来肩膀上承载的，远不止一个脑袋的重量，而是一份沉甸甸却说不清道不明的责任——或许，在所谓的爱情里，号称自己一无所求的任清风，其实需要一个可以偶尔停下脚步，偶尔卸下重担，偶尔得以放空的宁谧而安稳的港湾。 徐来微微偏过头，只看到任清风的头顶，随意四散开来的半长黑发如同此刻的男生一般柔软。男生平稳而温热的呼吸隐隐透过围巾的间隙轻刮过女生颈部的一小片皮肤，微微有些痒。 女生这才忽然有了“这个人是男朋友”的真实感——如假包换，并且貌似退货无门。 “任清风。”徐来伸出左手，像之前无数次被男生上演摸头杀一样，轻覆在男生头顶心，格外温柔地揉了揉。 -- Chapter 89 吃饱喝足走进地铁站，才意识道即便晚高峰已过，周五晚上的地铁里依旧攘来熙往，两人不得不沿路说着“抱歉，借过”才在最后一节车厢勉强找到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站定。 “徐来，”任清风如愿抱着一桶香气四溢的爆米花，无比闲散地靠在没有被使用的内侧车门上，压低声音对着静静站在身边的女生坏笑着开口，“现在没有教务主任，我不介意你过来继续抱着我。” “任清风，”经过了一顿饭时间的深刻反思，徐狐狸觉得智商就这么莫名下线着实过于不争气，于是默默进行了面面俱到的经验总结，同样重振旗鼓，找回了斗智斗勇的顽皮与警觉，“你知道新闻上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男女老少都会有兴趣看一看的版面叫社会新闻吗？” 终于轮到任狐狸微微一愣。 “什么‘中学生早恋，地铁上搂搂抱抱，有碍观瞻，世风日下’，类似这样的头条，看过吧？”徐狐狸同样压低声音，杏眸中闪过狡黠的光，“不好意思啊，我对以这种方式登上新闻毫无兴趣，不是很想配合你呢。” 趁着任狐狸毫无防备下哑口无言的瞬间。 “哦，还有，”徐狐狸乘胜追击，巧笑盼兮，将任狐狸的语气学得惟妙惟肖，“这可不是什么‘不自由超吝啬’之类的借口，而是名正言顺正大光明的理由，所以你无论如何必须要接受。” 这个千娇百媚又不怀好意的灿烂笑容让男生的双眸瞬间深幽了半分。 这眸光非常坦荡，又颇具深意地落在那双顾盼生辉的眼睛上，扫过秀气小巧的鼻尖，最终，在女生的樱桃小口上停留了片刻后，任清风几乎不假思索地低头—— 然后惨遭徐狐狸早已做好万全准备的柔荑轻覆住唇瓣，无情推走。 “诶，刚说了搂搂抱抱已经是世风日下，有碍观瞻，”徐狐狸眯起眼睛，悠哉而愉快地将声音继续压低，贴近男生的耳朵，第一次在任狐狸面前露出了同款运筹帷幄老谋深算微笑，“你这又算什么？伤风败俗，不堪入目？” 当任狐狸被一秒撩成任憨傻，聪明伶俐的徐狐狸忽然体会到“运筹帷幄老谋深算”的快乐，也瞬间豁然开朗——如果邪祟势力实在难以用一身正气直接镇压，那么不如取长补短，灵活变通，斗不过……就加入。 任憨傻下线之后后，上线的却并非徐狐狸设想中的任狐狸，而是一个重新站得笔直端正，似笑非笑的任清风：“我以什么样的方式登上新闻，你就会很有兴趣，愿意配合了呢？” 男生的语气无比礼貌而诚恳，好像刚刚那个令人脸红心跳的暧昧瞬间不曾存在，甚至好像两人的关系瞬间退回到一年之前。 面对这样一个显然只有神经病才会问出的神经病问题，徐狐狸维持着淡淡的胜利笑意，不以为意地轻松开口，“比如，拿个状元，或者……imo金牌？” -- Chapter 90 当徐来按亮玄关中的灯，回头关好大门时，气氛顿时无比微妙。 可以将骤然紊乱的心跳声分辨得一清二楚的静。 令人不由屏气慑息心神不宁的，从来都不是全然的未知，而是明知将要发生什么，却无法想象出将会以怎样的方式，在何时发生。 可看男生宴然自若地放下行李包，弯腰换好拖鞋，动作依旧是惯常的标版优雅与不急不徐，徐来又忽然觉得刚刚那一瞬间的某种惊惧或期待着实不切实际——这个永远礼貌绅士的任清风，不仅编纂不出霸道总裁的土味台词，也注定效仿不出霸道总裁的疯狂行径。 “怎么？”男生将大衣在衣架上挂好，回头时看到一个呆立原地若有所思的女生，似笑非笑地淡淡开口。 “没。”女生这才如梦方醒地开始低头换鞋，小幅度小范围偷偷做了个鬼脸——霸总剧看太多果真荼毒心灵，百害而无一利，激情壁咚这样的事发生在任清风身上显然是天方夜谭。 徐来将怀中的爆米花随手放在厨房的料理台上，在水池中洗好了手擦干，像之前的每一次那样拉开冰箱，一边漫不经心扫视过其中花花绿绿的食物，一边问道：“你要喝……” 话音未落，四周忽然漆黑一片，女生惊疑不定地转过身来。 也并不是彻头彻尾的黑灯瞎火——右侧的窗棂外风恬月朗，背后没来得及关上门的冰箱冷藏室照亮了眼前的一小片黑暗，正对面客厅里一盏温馨的橘色落地灯透过半开放式厨房的玻璃隔断同样输送着明灭的微光。 任清风放下了操纵开关的右手，颀长的身影笔挺地站在门口——逆光，因此分辨不清任何表情。 瞬间心跳不稳的徐来徒劳地张了张嘴，却觉得摄入空气都无比艰难，遑论开口讲出完整的词句。 两个多小时前，当任清风这样静静站到与她面对面的位置，徐来对于即将发生的事一无所知，紧张无措也无从谈起。可此刻，这个如剪影一般穿过宁谧夜色静静向她走来的任清风，每一步都精准踩在让她心跳不断加速的隐形油门上。 当徐来周身再次完全被男生身上的洗衣液清香幽幽环绕—— 任清风伸出左手，将女生往怀中轻轻一带。 “……等……等一下……”徐来的声音在微微颤抖——这个时代都不说话直接上手的吗？ 然后揽着女生的腰向侧后方迈出一步，伸出右手关上了冰箱门。 “……喂……”这抗议的声音细如蚊蚋——等一下，你这么攻你家祁大神同意吗？允许吗？ 然后重新向前三步，非常体贴地以左手垫在女生脑后，非常轻柔地将女生抵到冰箱上。 “……任清风……”徐来开始微微缺氧——剧本里明明没有冰箱咚诶？能不能申请加薪？ 再然后，非常放肆地直直看进女生惊慌失措却灿若星辰的眼底，微微扬起的嘴角有隐隐的邪气。 “……呃……那个……要不要先喝水？”徐来觉得发声的甚至不再是自己的声带——你不是传说中的套路之王吗？怎么忽然不按套路出牌？有人给你加薪吗？ -- Chapter 91 然后，任清风站在原地，维持着溺宠的笑意任由徐来的拳轻落在胸口。 等这一场小小的打闹以她双臂开始发酸告终，男生才重新将女生牢牢搂回怀中，将她带回厨房，倒好微温的开水端给她喝。 见她喝水时三心二意抬头看墙上的电子表，又忍不住打趣道：“怎么？爆米花还没开始吃，就要赶我走了吗？说好的陪我补习呢？” 回答他的依旧是大力飞来的隔热烤箱手套。 在那个绵长的深吻过后，一切肢体接触都变得格外顺其自然—— 当任清风坐到沙发上，无比轻柔抱着徐来侧坐上他的大腿时，女生只是紧紧环住男生的脖子，放心地交出全部的重量。 “任清风……”偷偷汲取着男生身上味道的女生甚至开始有点后悔，早知道窝在男生怀里的感觉这么美好，或许应该更早些喜欢上他，更早答应他在一起才是。 “嗯？”任清风左手将女生牢牢搂好，右手从身边的爆米花袋子中拿出一颗，不紧不慢放到了嘴里，悠哉悠哉挑眉。 “你刚刚和仍歌妹妹……唔……”兴师问罪还未出口便被猝不及防堵在了嘴边，男生重新吻上女生的唇，将爆米花轻推进女生嘴中。 “好吃吗？”男生的语气轻柔到让女生在那一瞬间不由微微战栗。 明明是加了黄油的咸爆米花，徐来却只尝出了腻人的甜。 “……喂……”徐来轻推男生的肩膀，杏眸喂睁，“我在问你……唔……” 第二颗。 “……喂！”轻推改为轻掐，以示抗议。 第三颗。 “……任……唔……”轻掐改为轻捶，但还是万分遗憾地抗议失败。 第四颗。 “喂！”这一次，徐狐狸手疾眼快地抓住了任狐狸伸向爆米花的手，“任清风！” 没有爆米花，但可以直接上嘴—— “嗯？”偷香成功的任狐狸露出一个乖巧而满足的笑容。 “……人家在问你问题。”自动将“我”替换成“人家”的徐狐狸毫无知觉下发动了女生自带的叫做“对男友撒娇”的隐藏技能。 “可我不是很想听呢，我现在比较想吃爆米花。”无辜中箭的任狐狸忍不住再窃一个货真价实的吻，然后眯起眼睛欣赏她小脸微红的可爱。 趁女生晕头转向放松警惕的时候，男生又动作迅速地抓起了一把握在手里，防患于未然。 “徐来。”重新覆上女生的唇之前，男生忽然停住动作，无比郑重地叫她的名字。 这才从刚刚的吻中回过神来的女生撅起嘴，微微撇过头，拒绝与男生对视。 “我的。”异常温柔，异常坚定，也……异常动听。 ……好吧，第五颗她就勉为其难收下了。 后来就再也数不清数量，只知道是一颗接着一颗。 每一颗爆米花，都伴随一个无比轻柔的吻。 有的只蜻蜓点水般轻啄一下，有的稍稍粘连片刻，有的则毫无预警升级为缱绻的唇舌缠绵。 当然，在女生尚未彻底瘫软在男生怀中之前，也杂夹着永远被某人故意聊死的断续对话—— -- Chapter 92 和任清风告别，锁好大门，徐来背靠在玄关的镜子上，闭上眼默默平复着依旧鼓噪的心跳。微微缺氧混沌一片的脑中不由自主地重放起刚刚发生的每一幕——这个分外短暂又无比漫长的晚上的一切都神奇得犹如难辨虚实的梦境。 她无论如何都不曾料到，对于那条微信，任清风的回应竟然是直接强势地吻下来。 一如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被任清风紧紧圈在怀里，竟然可以那样踏实与安稳。 还来不及再去确认这样飘飘欲仙的感觉并非幻觉，骤然响起的敲门声将女生吓了一跳，徐来谨慎地趴在猫眼上—— 熟悉的深灰色牛角扣大衣，熟悉的藏蓝色围巾，以及，熟悉的嘴角微扬的脸。 所以，是真的。 眼前的任清风是真的，晚上发生的一切是真的，他是她的男朋友这个事实也是真的。 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比如此刻任清风熠熠生辉的眼睛，比如此刻徐来情不自禁的微笑。 “落东西了吗？”徐来后退半步，将大门拉开了刚好可以容男生通过的空隙。 “没，”任清风似乎并没有要重新进屋的打算，只抬起右手扶住门框，向前迈了一小步，“是你忘东西了。” “我忘了什么？”女生迅速在脑中检索了片刻，才带几分困惑柔声问道。 “忘了说晚安。”任清风带几分笑意的声音同样柔和。 徐来静静凝视着任清风微弯成和煦弧度的狭长眼睛，在男生褐色的瞳仁中隐约分辨出了一个亭亭玉立的身影——确定是她，也只有她。 “任清风，”未来可期，但需要学会的显然不止如何接吻或互道晚安，她的笑意微微扩大，“晚安。” “徐来，”他伸手摸摸她柔顺的秀发，又将她的制服衬衫的衣领整理得板板正正，最终微微低头，重新转身前只在她的额头印下一个轻吻，“晚安。” 这一次，徐来将自己重重抛回到似乎依旧残留着任清风的温度和味道的沙发上，把头深深埋在柔软的靠垫中，克制不住地想要微笑。 除了微笑外又懒洋洋地不想动弹——或许她应该立刻和潇潇汇报这个重磅新闻，或许她应该将两人刚刚用过的杯子清洗干净，或许她应该迅速洗个热水澡，但不知为何，此刻，她却只想维持着这样的闲适，静静消化满怀的甜蜜与欢喜。 还是会将依旧怦然如鼓的心跳声数乱，因为男生英俊沉静的脸总会不依不饶地跳出来将注意力彻底打乱，然后是男生怀中与指尖的温度，男生的心跳与喘息，男生在耳畔低语的每一个字。 女生放任自己瘫成毛毛虫，将周遭的一切彻底屏蔽在意识之外，并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耳边的手机突然大亮，微微一震。 一条新的微信，分享自知乎的回答——“怎样丰胸最有效？” 徐来鲤鱼打挺一般迅速坐了起来。 还没来得及将一连串问号点击发送，屏幕的下方又更新了一行格外刺眼的字。 -- Chapter 93 男生推开家门时，任教授极难得地随着季女士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眸光似乎带着“辛苦养大的猪终于拱到了翠绿的小白菜”这样欲言又止的欣慰，但是当季女士微微皱起眉头严肃开口时，任狐狸在心中暗叫不妙—— “任清风，我和老任同志正在商量，如果你在半夜之前还没有回来，我们是不是应该去小姑娘家把你揪回我们捡你的垃圾桶去。”季女士的语气非常糟糕。 “任清风，在恭喜你之前，我和妈妈觉得的确有必要再一次提醒你，你现在的时间观念真的真的非常成问题。”向来妇唱夫随的任教授也严肃了起来。 “你也是马上就成年的人了，你自己觉得在人家小姑娘家呆到这么晚合适吗？”季女士将一唱一和进行到底，“小姑娘的父母得怎么想你？” “虽说这个……咳，久别胜新婚，但是……”任教授慢条斯理地准备继续发表自己的见解。 “任和乐，你别在这乱比喻瞎搀和，”季女士白了自家老公一眼，毫不客气地夺回了发言权，“我警告你任清风，高中毕业之前不许玩火，精虫上脑也得给我控制住自己，听到了吗？” “……季女士，你想多了。”男生在心中默默吐槽到，成年人的心中所想还真是龌龊。 “看在你比赛回来还比较辛苦的份上，”季女士将这个满目疲惫却无疑格外开心的儿子细细打量了片刻，意识到刚刚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有几分过火，这才将目光和语气都放柔和了几分，“今天就暂且放你一马，下不为例。” “你比赛怎么样？”任教授忽然想起来其实还有另外一件非常要紧的事情需要关心——他这个一周多未见的儿子显然并不是因为终于搞定了儿媳才日日夜不归宿。 “还行。”任清风的回答是一贯的简短，听不出太多的情绪。 “那需要我们说恭喜吗？”季女士终于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一箭双雕地暗示道。 “哦，”男生也终于露出一个非常克制的笑容，“不用。” 走回房间，将其实非常沉重的旅行包扔在地上，默默揉了揉一路被压得生疼的右肩，正准备从衣柜里拿出睡衣，手机突然传来了疯狂的通知推送声。 任狐狸运筹帷幄老谋深算的笑容在看到具体的内容后瞬间消褪，接着被某种非常溺宠而无可奈何的温柔笑意所取代。 “如何丰胸”自然只是为了确保小姑娘会点进知乎看到他回应的套路，可似乎小姑娘这个炸毛的反应和他设想中不太一样—— 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显然是尽快解决“抱了徐来三个小时，支了三个小时帐篷”这个与“好过”截然相反的，非常令人烦恼的问题。 然而，在走向浴室的途中，任直狐还是不由无比享受地回味到，他的小姑娘固然清瘦，却是非常有料的，并且，真的非常非常软。 徐来慢慢悠悠地洗好澡，吹干头发，舒舒服服地靠在床头，紧紧将粉色的兔子抱在怀中安顿好之后，拿起床头柜的手机准备和陆潇潇汇报情况。 -- Chapter 94 “哈哈哈哈，”视频中的人笑到捶胸顿足，人仰马翻，“请允许我再笑一会儿……” “……有那么好笑吗？”徐来微微皱眉，语气淡定得多。 “不是，咳，徐来，”陆潇潇拼命锤锤胸口，“你听说过这么奇葩的事情吗？” “……”徐来看着似乎呛到口水，连咳带喘的好友，充满关切，无语凝噎。 “哈哈哈哈，你们看的可是超级振奋人心并且音效震天响的人类大战外星人好吗？” “……喂……”毫不留情的嘲讽之下，徐来心中阵阵发毛。 “同时在电影院睡到不省人事，哈哈哈，散场之后被打扫卫生的阿姨无情摇醒再无情赶走，哈哈哈哈，甚至在吃完午饭之后干脆各回各家补觉？哈哈哈……”陆潇潇已经笑到开始出现了“上气不接下气”的癫狂症状，“但问题是，这可是你们的第一次约会！意义重大的第一次约会好吗！你们俩这波操作真的是五杀超神……” “……都说了前一天晚上没有睡觉啊？”徐来隐隐开始觉得头疼欲裂。 “哈哈哈哈……说到这个就更好笑了好吧？”陆潇潇好不容易平静了两秒，却忍不住再一次破功，“我真的服气，你们俩，新婚燕尔，热血沸腾地熬了一整个晚上，结果……就是在认真讨论该怎么信达雅地翻译英语剧剧本？” “……陆潇潇！”徐包子词穷到只能干瞪眼。 “不是，真的，徐来，刚在一起的第一天晚上兴奋得睡不着觉，这个真没什么，”陆潇潇喘了一大口气，语气中还是带着调戏的笑意，“但问题是……睡不着觉的时候，你和任学霸聊的竟然是这种正事？这谁能扛得住？哈哈哈哈……你们学霸的世界真让人抓耳挠腮，大开眼界……” “……”徐来索性不再说话。 “徐大仙女，你知道为什么男生喜欢约女孩子去电影院吗？”经过长达半个小时的肆意嘲讽后，陆潇潇终于可以用正常的语气正常说话。 “……请问陆潇潇大人有何高见？”尽管被嘲笑得体无完肤，徐白兔依旧好脾气地请教到。 “因为那里面黑灯瞎火，最适合悄咪咪做一些光天化日之下不好意思做的事，”陆潇潇一副过来人的语重心长，可说着说着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但是哈哈哈哈……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你家那位学霸是脑回路异常还是实在太不争气……” “……他刚刚参加了一整周高强度的数学比赛，又一晚上没睡，会累不是很正常吗？” “……徐来，我觉得你在任学霸的熏陶下，”陆潇潇被女生完全将重点抓跑偏的困惑回应惊掉了下巴，心有戚戚焉地得出结论，“也成功进阶为一个我等凡人只能仰望的神经病……” “……”徐白兔只好非常有自知之明地重回沉默。 “我的意思是，”陆潇潇只好“明人不说暗话”地直白开口，再一次表现出深切的痛心疾首，“你看，你们错过了多么完美的初吻时机！以你家那位老干部的保守和谨慎，啧啧啧，我觉得他送你回家的时候敢牵你的手就算勇气可嘉了。” -- Chapter 95 随着周一早高峰的拥挤人潮走进地铁站，徐来习惯性走向尾部的安全屏蔽门，然后就看到了靠在站台上最后一根大理石柱上，似笑非笑守株待兔的任清风。 依旧是深灰色大衣和藏蓝色围巾，依旧眉目疏朗站姿笔挺，依旧只将双肩包斜背在右肩，唯独与徐来印象中的任清风不同的，是男生左手里满满当当的一个手提袋。 “你怎么会来？”虽然这样问着，还是忍不住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 “讨债。”男生直起身来，向前两步，趁着女生毫无防备，火速低头窃一个吻，然后才得意洋洋地看她又羞又气瞪他的样子。 “喂！”徐白兔慌忙心跳加速地退后半步，警觉地环顾四周，见周围形色匆匆的行人并未将目光放到两人身上，这才默默放下心来。 “橙子味，”肯定的语气，微眯的褐色双眸中带着餍足，“周六晚上欠我的。” “……都糊掉了。”女生用手轻点残留着他温度的唇，唇膏果然被他沾去了一小半。 “那，”男生轻笑，微微低头，嘴角重新挂上邪气的弧度，“不然我再还给你？” “……讨厌，”果断伸手将他推走，然后指指他手里的袋子，“这里是什么？” “哦，”任狐狸语气平板，“你猜如果今天那帮人收不到喜糖，会发生什么？” “……”徐白兔觉得自己的脸似乎更红了。 “没错，”任狐狸无比淡定，“我一定会被无情追杀到底，然后你就会沦为可怜的寡妇。” “……”这个人果真不太会说人话的样子，徐狐狸只得转过头背对男生，以刚刚好能被听到的音量喃喃开口，“没关系，我还可以努力发展发展……” “徐来，但是非常遗憾，”任狐狸在听到“老祁”两个字之前迅速扬了扬手中的纸袋，确保女生可以通过屏蔽门的玻璃上看到他高深莫测的笑容，“我想这些恰好足够多。” “咦！！！！！” “诶！！！！！” “噢！！！！！” “咳！！！！！” “看看这是谁来了？？？？？” 然而，当两人一起踏进教室的一瞬间，山呼海啸的怪叫声，咳嗽声，和起哄声让徐来当机立断决定，和任清风一同上学，毫无疑问这将是最后一次——从走出地铁站到走进班里的一整路，两人已经收获了无数毫无遮拦的热切注目，每张挂着暧昧笑容的年轻的脸上，都清晰地传达出和眼前的这些同学一样不怀好意的，看看这是谁在校园里明目张胆地谈恋爱。 一如任清风的判断，甚至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已是被坐在第一排的陈予一把夺走了手中的纸袋，然后被宋舒阳和坐在前排的另外两位男生手疾眼快地围堵在了讲台中央。 “打！给我往死里打！” 一拥而上的热情群众毫不手软，其中自然以许戏精的哭闹最为响亮。 “臭男人，还我徐来妹妹！” 在任狐狸一边行动敏捷地左躲右闪，一边进行着满腹无奈又无力，甚至第一次忍不住公然爆粗的“欸欸欸，别特么打了，有糖啊”这样的抗议时，徐狐狸忍俊不禁地默默退后半步，为从教室后方快马加鞭赶来的闻晓等人让出了一条通路——让你未经允许擅自在朋友圈上传别人这么丑的照片。 -- Epilogue 在季女士的支持和周医生的默许之下，徐白兔做出了一件迄今为止最离经叛道的事—— 女生在12月31日一早向老周请了病假，然后和因为要继续为国家集训队的比赛做准备所以人身自由的任狐狸堂而皇之地登上了去往上海的高铁。 又经历了一番倒地铁，在酒店办理入住，回房间放行李之类的曲折后，两人走进园区时已经接近下午两点。虽然里面早已挤满摩肩接踵欢欣鼓舞的人群，可女生的心情依旧一言难尽地好。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地方永远快乐，那么徐来一定双手双脚投迪士尼乐园一票。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哪里值得一去再去，那么徐来同样双手双脚投迪士尼乐园一票。 并且。 站在人来人往的米奇大街上，徐来偷看一眼身旁正在全神贯注低头看地图的任清风，漾开一个淡淡的微笑——这样梦幻美好没有烦恼的地方，果然如周医生所说，要和男朋友来才好。 在这样的日期和这样的时间进园，注定所有热门的项目都已经排起了让人绝望的长队。两个人第二天还有充足的时间，也并不着急，索性在周边的商店里慢悠悠逛了起来—— “任清风，你要不要买这顶米奇魔术帽？”徐白兔兴致高涨。 “不要。”任直狐充满嫌弃。 “任清风，你要不要买这个有米奇耳朵的头饰？”徐白兔暗戳戳怂恿到。 “不要。”任直狐拼命摇头。 “任清风，你要不要买这个……原力觉醒雷伊尤达达斯维达光剑？”这一次就是单纯的调戏了。 “不要。”任直狐满脸惊恐。 “任清风，你要不要买……”徐白兔得寸进尺地拉着男生走向一排迪士尼公主的玩偶。 “徐来，我一定要买点什么吗？”虽然并不太理解为何徐白兔在进到商店之后突然两眼放光，但任直狐还是非常有耐心地好脾气开口。 “对啊！既然已经进到这里面，当然要好好融入这种欢乐的气氛中来，”徐白兔微笑暗示道，“你看你一身暗淡的灰色，和环境格格不入。不然买几个胸针别一别也可以呀。” 任狐狸默默环视了周围衣着鲜艳，身上的确充满各种迪士尼元素的人群一眼后，似乎觉得女生说的极有道理，于是利用身高腿长的优势，迅速将商店扫视一圈，最终露出了一个非常满意的笑容。 “哦，知道了。” “……你准备抱着这两个……这么大的毛绒玩具在这里面走一天？”看到任狐狸的选择，满脸惊恐不可思议的人瞬间换成了徐白兔。 “对的。”任狐狸乖巧地点头。 “……任清风，这个……如果你真的想买，我们晚上回来再买好不好？”徐白兔看着被任狐狸一左一右紧紧抓在手里的兔子朱迪和狐狸尼克，不知为何就选择了让步。 “不好。”任狐狸将两个玩具抱得更紧。 “……我们还要走很长的路，背着它们会很沉，等下看完烟花再来买行不行？”徐白兔再度好言相劝，“也不是不让你买……” -- 题外话一则 正文终于写完啦！！！（老阿姨感觉自己被生扒了一层皮，半点不开玩笑） 非常非常非常感谢有缘点进来，并且看到结局的小可爱们！谢谢你们的不离不弃！ 如果没有你们的支持和鼓励，这篇文百分之一万写不到这么长（严肃脸）。 again，既然番外也更新完成，无关话题就不要来凑热闹了。 小可爱继续往下翻看番外就好。 再次鞠躬，比心，么么哒！ -- 番外一（上） 9月3日，晴。 啊啊啊啊啊啊！今天真的是人生中最尴尬的一天，没有之一。 在去操场上体育课的路上竟然被树枝绊倒狠狠地摔了一跤，开学才第三天啊。 摔跤不是重点，但问题是制服口袋里面的姨妈巾摔了出去啊！怎么会这么糗tat 姨妈巾摔出去也就算了，但问题是正好被几个外班男生捡了起来！ 被男生捡起来也无所谓啦，但是这个捡姨妈巾的男生真的很帅啊！！！！ 丢死人！！ 虽然他真的非常礼貌，也不像身边的另外几个男生一样隐隐约约露出猥琐的笑容，但是! 还是觉得好丢人啊啊啊啊！！！ 大家都说14班祁司契最帅，可我觉得这个男生要比祁司契还帅啊！！ 小影她们后来还嘲笑我，说什么这就是言情小说男女主邂逅的老套桥段，哪有因为姨妈巾结缘的故事，什么鬼tat 不过好想知道这个男生是几班的，名字是什么，因为真的好帅，气质非常好的那种帅。 9月9日，晴转多云。 原来就是隔壁班。 任清风。 课间操的时候特地从13班的队伍后面经过，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 在围成一小圈聊天的一群男生里，只有他乖乖系好衬衫所有的扣子，好可爱。 越看越帅。 名字也好听。 9月18日，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今天在食堂里居然和他说了一句话！！！ 看他刚好在兰州拉面的队尾，就趁着人来人往队形散乱的时候头脑发热排到了他的后面。 鼓了好久的勇气才敢把“请问这是不是排拉面的队伍”这句话说出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然后他超级温和地回答“是的”！！！眼睛里面有星星！！！！ 没有只高冷地点点头，也没有只说一个敷衍的“嗯”字，真的好nice好有礼貌！！！ 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 唉，当初分班考试要是再考得好一点，能够分去13班就好了。 9月23号，晴。 今天数学测验考得不好，不过在走廊上和他擦肩而过瞬间治愈！ 啊啊啊啊啊他的身上有超好闻的味道！ 侧脸也很帅！！！！！ 可惜作文总是写不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的长相。 是不是有点太花痴了orz 可惜他好像完全没有认出我来的样子。 果然还是不行啊，捡一次东西外加说一句话而已。 还是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加油江小雨！！！ 9月28号，阴。 今天运动会上他简直帅爆炸！！！！！！！ 怎么会有这么帅的男生啊啊啊啊啊！！！！！！ 下雨根本没有办法阻挡他的光芒四射啊！！！！！！ 4x400的接力他是13班最后一棒，明明交接棒的时候和3班的最后一棒差得那么远，不知道是怎么追上甚至反超的，就连我们班女生都看得热血沸腾了，真的超燃啊。 唉，但是又有点不开心，这一下知道他喜欢他的女生会很多了吧。 就好像自己发现的一块宝藏不小心被公之于众了一样。 -- 番外一（中） 6月1日，晴。 今天给他发去了“儿童节快乐”，但是并没有收到回应。 直到晚上看徐来的朋友圈才知道，今天是徐来的生日。 肯定是去陪徐来过生日了吧。 但是徐来po的两张照片里，一张是和很多同学一起在烤串店的热热闹闹的合照，一张是一个黑灯瞎火下被烛光隐隐照亮的蛋糕，哪张都没有他。 徐来只说了两个字“谢谢【爱心】”，也没有他的点赞或评论。 所以到底有没有在一起呢？？？ 今天又是为什么这么晚不回微信呢？ 6月2日，晴。 唉，后知后觉的我。 回家之后还是忍不住又把徐来发的照片仔仔细细看了无数遍。 第二张照片的角落里，有很小一片男生的制服裤子，隐蔽到几乎和黑暗的背景融为一体。 而且这个大小的蛋糕怎么看都像是双人份。 难怪他昨天那么晚才给我回复了一句“同乐”。 6月1号，双子座。 星座书说水瓶座男生和双子座女生最配。 打击要不要来得这么猛烈啊。 真的好烦。 6月16日，晴。 今天的数学测验又考砸了。 被数学老师拎到办公室狠狠骂了一顿。 还是不在学习状态。 每次遇到不会的题还是想要向他求助。 在等他回复的过程中还是没办法克制地想他在干什么，是不是在陪徐来。 然后就会忍不住点进他的朋友圈，再点进徐来的朋友圈。 可是他们偏偏什么都不po。 这样下去真的太糟糕了，会把自己毁掉的。 6月25号，晴。 距离期末考试还有十天的时间了。 还需要做的事： 1. 不要总是想他。 2. 把数学和物理的错题本整理好，之前划过重点的题要重新做！ 3. 戒掉朋友圈！！！！！ 4. 搞不懂的题要果断问老师。 不要害怕！！加油江小雨！ 7月13号，晴。 期末考试终于结束了！！！！ 已经好久没有抽出时间来这里絮絮叨叨了。 哈哈哈倒霉的历史地理政治，咱们从此死生不复相见！！！！！ 虽然离60名的目标还有点遥远，但是王老师说96名也是进步:) 看来戒掉朋友圈果真有奇效。 虽然化学和英语没考好，但是数学答得还不错，差一点点就有希望上135。 感觉离他又近了一些。 7月15号，晴。 今天竟然不知不觉在知乎上浪费了一整天的时间。把他点赞和关注的每个问题的每个回答都看了一遍，虽然涉及硬核知识的那些，特别是哲学真的一点也看不懂。 原来除了理科好，他还看过好多书，懂这么多。 果然他的帅俗雅共赏，早知道我之前也多去购物中心的咖啡厅转一转。 但是，这算是他亲口承认和徐来的关系了吧。 虽然明知道现实肯定会是这样，还是觉得嫉妒。 好吧承认这一点也没什么可耻。 真的好嫉妒徐来！真的好嫉妒徐来！真的好嫉妒徐来！ 听说他们两个人马上要代表学校一起去美国。 -- 番外一（下） 4月9日，晴。 今天在食堂排队的时候听到几个学妹叽叽喳喳地讨论他。 对他的名字无比敏感，所以就光明正大地站在她们身后偷听了半天。 边听边无比心酸地暗中附和。 没错！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帅，这么优秀，这么厉害的男生，也没有见过有人会这么低调地谈恋爱。 即便他极偶尔回学校，也从来没有人看到过他和徐来同框。 他生日之后，徐来也再没有发过任何有关他的朋友圈了。 两人的知乎也依旧死气沉沉。 小学妹非常幸灾乐祸地讨论着他们是不是其实已经分手了。 是的话该多好。 但即便是“是”的话，也从没有想过要趁虚而入。 像我这么怂的人，果然还是适合暗恋。 4月17日，晴。 来疯狂地打上一篇日记里的自己的脸了。 时隔n久，徐来终于更新了朋友圈。 “很鸡冻地过了一把女主角的瘾”。 配图中被徐来拿在手里的本子应该是英语剧剧本，后面还有几个黑灯瞎火中看起来在认真讨论工作的13班同学。 明明和秀恩爱三个字毫无关联。 可偏偏他回复了“适可而止，早点回家【挥手】”。 陈予在后面兴高采烈地@徐来，说什么“有醋缸喊你回家吃饭了【坏笑】”。 他竟然继续回复了陈予“【挥手】【挥手】【挥手】”。 陈予继续回复了“你要再不回来，你家爱妃就把他妹妹带走了【坏笑】”。 他竟然接着回复了“让他试试看【微笑】”。 唉。 从来没见过他使用这两个表情，也从来没见过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难以想像。 虽然徐来没有再回复，但果然还是没有分手。 心情再次无比复杂。 为什么自己的日记快写成他的恋爱日记了。 烦躁！！！！！！！ 4月28日，阴。 72名。 进步好难。 难道真的只能在70名左右徘徊不前了吗？ 70名的话！北大是一点希望都没有的啊！但是明明又只差那么一点点！ 不甘心！ 还要继续努力才行！ 今天忍不住和小影讨论了半天，为什么有些人可以谈恋爱和学习都不耽误？ 让我们这些学习已经很痛苦，又没有恋爱可谈的人怎么混？ 徐来还是前20，真心让人羡慕嫉妒恨。 4月30日，晴。 今天家长会，但家长会不是重点。 不止一个人看到他和徐来还有他们的妈妈四个人一起在食堂吃饭。 虽然我没看到，但据说两个妈妈似乎很熟悉的样子，据说他妈妈还一直给徐来夹菜来着。 之前还说没有人见过他们同框的。 真的扛不住。 不说他了。 今天妈妈和王老师谈话，王老师说我还有潜力，妈妈也很开心的样子。 不想辜负王老师所有的帮助，也不想让妈妈失望。 继续加油江小雨！ 5月14日，晴。 啊啊啊啊啊啊！我tm又错过了！！！！竟然又错过了！！！！！ 今天他们班的篮球比赛他竟然出现在场边观战了！！！！！ -- 番外二 这一天，各大新闻媒体平台上都报道了一则格外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当然，其实这样的好消息和绝大多数平民百姓并没有一星半点的直接联系。 可谁管这个“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具体究竟是什么，只要涉及“中国队”和“夺冠”这两个重要词汇，就值得人们掀起一阵普天同庆的热烈浪潮。 “少年强则国强！点赞！”。 “数学从来不能自理的偶然路过【挥手】”。 “听说美国队竟然混进了一个白人【狗头】”。 “不算这一次，中国自1985年以来参加过34届比赛，得过20届的团体第一名，刚好200人次参赛，累计摘得159枚金牌，厉害了我的国【大拇指】”。 “明年高考，现在再开始学是不是晚了点【哭笑不得】”。 “别再吹‘中国人擅长数学’了好吗，真心不想被开除国籍【大哭】”。 “恭喜这六位少年，前途无量【爱心】”。 自然，在对于这样的成绩充分表达了满意与赞誉之情之后，人们便会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这六位金牌获得者究竟长有怎样的三头六臂—— 远景照片中央的六位少年亲昵地并肩而立，共同将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平整展开。 并没有人们刻板印象中顶级学神的苦大仇深或猥琐面相，相反，个个英气勃发，笑意盎然。 “考！好像还有帅哥【星星眼】”。 “右二那个带金丝框眼睛文文静静的小哥哥是我的菜【星星眼】”。 “看左三！左三！【星星眼】” “这个高高瘦瘦的穿着灰色polo衫的小哥哥是真·满腹经纶·玉树临风了【星星眼】”。 “三十秒之内，我需要左三小哥哥的全部信息【星星眼】”。 “同蹲！入江直树在我心中终于有了脸【挥手】”。 “你们眼神也太好使了叭，我强烈要求记者重新拍摄一张高清照【愤怒】”。 “我总感觉似乎在哪里见过左三小哥哥【疑惑】”。 “我也见过左三小哥哥，在梦里【挥手】”。 六个人的名字与学校显然都不是秘密，这些信息连同每个人在比赛中的分数就堂堂正正地做成了表格摆在照片右边。 但无论热情的吃瓜群众怎样努力都只能将其中的三张脸和名字一一对上号，剩下的三人似乎平日中行迹低调，学校也未曾大肆宣传。 其中，很不幸的，也包括大家万众一心想要挖出的左三小哥哥。 欲八卦而不得的群众只好退而求其次，将崇拜的目光放到了所有选手的赛后采访记录上。 虽然并未搞清帅哥姓甚名谁，但至少这些采访中肯定包括他的获奖感言，不管怎么说，能够看看帅哥的感想也是一种安慰了—— “诶？但是怎么只有5段采访【困惑】”。 “好像有一个叫任清风的没有接受采访【挥手】”。 “这个任清风最好别是左三小哥哥【愁苦】”。 “我不管，我就觉得尹缪臻这个名字有帅哥之相【憨笑】四舍五入左三小哥哥就是他”。 -- 番外三（上） 因为出生时虎头虎脑，在尚不懂反抗为何物时，孙思凌被充满爱意地赐小名小虎。 一来二去，孙小虎这个名字在街坊邻里彻底普及开来，甚至总有些糊涂些的大爷大妈忘记他另有本名。 这小虎来小虎去，终于上小学的孙思凌也成了远近闻名最“虎”的小孩，不仅成绩垫底，还不服管教——老师摇头，家长叹气，但此刻再改名“小乖”显然已是补救不及。 人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可谁也没有料到，刚升入三年级的小虎一夕之间性情大变，某天突然认真发起誓来：“妈妈，我要学英语”。 并且，男孩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何为大丈夫一言九鼎。 从此之后，学校里上课走神聊天的没了他，回家后守着电脑动画片的没了他，晚饭后楼下玩泥巴打群架的也没了他。短短一个学期，孙小虎不仅英语水平突飞猛进，语文数学成绩也随着学习态度的彻底转变而一飞冲天，一跃成为了班中的前几名。 老师觉得是个奇迹，邻居觉得是个奇迹，就连孙爸孙妈都不可思议地觉得这突然开窍的孩子大约是受到了什么神秘的超自然力量的护体，在别人纷纷请教起育儿经验时，也只能谦逊地说上一句“运气好而已”。 只有孙小虎自己知道，世上哪有什么超能力，能让一个男人奋发图强的，当然是爱情。 孙小虎的爱情，始于和新邻居打照面的一瞬间。并且，那一幕，他将永生难忘—— 那是三年级开学前的一个周六，刚刚结束疯玩，满身臭汗的他莽撞地挤进即将关闭的电梯中，然后，毫无防备对上了一个又白又高又漂亮的素未谋面的小姐姐的目光。 一袭白裙的小姐姐明眸善睐，唇红齿白，看得他兀自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小姐姐已经友好地伸出手，丝毫不嫌弃他此刻满身泥泞与汗水的脏和臭，带着甜甜的笑意开口：“hi！” 那一刻，他确定无疑看到了小姐姐背后的翅膀和圣光。 成绩烂到abc都认不全的小虎动用了所有的脑细胞还是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将自己沾满沙子的手不好意思地偷偷背到身后，只怯怯地抬头打量着眼前语言不通的天使。 “徐来，既然已经回国了，讲中文，”小姐姐身边的年轻阿姨温柔将头转向了自己，“抱歉啊小伙子，姐姐刚刚从美国回来，中文说得不好。” 小虎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挺起胸脯高声回应道：“阿姨，我可以学英文！” 一整个电梯里的人都笑了，包括叫做徐来的小姐姐。 小虎觉得，这个叫做徐来的小姐姐笑起来特别好看，比班里所有见到毛毛虫就吓到六神无主嗷嗷大叫的女生都好看。 从那以后，孙小虎如数家珍的，是有关徐来的全部—— 徐来从遥远的美国一个叫做波士顿的地方回到中国，比自己大三岁，今年上六年级。 徐来会画画，喜欢白色和红色，喜欢胖胖的兔子，喜欢玫瑰花，不喜欢青椒和辣椒。 -- 番外三（中） 天堂地狱，一线之间。 这是孙小虎在初二开学后短短的两个月内的深切体会。 先是确认了傻大个还是追走了他的女神这个惨绝人寰的悲痛消息——这无疑是地狱。 接着怀疑出现频率从某一刻起骤然降低的傻大个已经被徐来甩掉——这无疑是天堂。 然后，在刚刚，孙妈妈饭桌上一句话又将孙小虎刚刚升腾起的希望打回无底深渊—— “喔呦真是不敢想象，刚刚在路上碰到徐来，她说小任竟然去参加数学比赛了。” 小虎连眼睛都没抬地开始吃饭，好的知道傻大个没有被甩了，下一条新闻。 孙爸爸也只是细细品尝着桌子上的清蒸鲈鱼，显然对于楼下小姑娘的男朋友毫无兴趣。 “说是什么全国数学奥林匹克比赛，那不就是咱们当初没让小虎学的奥数嘛！” 小虎忽然停下了夹菜的动作，孙爸爸也终于抬起头来。 “徐来还说，小任是代表省里参加比赛去了，喔呦这可了不得了！代表省里，那肯定是很厉害的，”孙妈妈对于父子二人此刻的反应终于有了几分满意，又无比夸张地补充道，“你们谁敢相信，小任还是块学奥数的材料！” “看不出来。”孙爸爸愣了片刻，在脑海里将“奥数”和“小任”努力对接了片刻，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本来一桌小虎最爱吃的菜，孙小虎愣是一口也没多吃进去。 这一晚，孙小虎终于知道了傻大个的全名。 聪明如小虎，在网上通过“奥数”，“盛川四中”，“省里”，和“任”这四个关键词，一步一步抽丝剥茧地定位到了傻大个的信息。可将与“任清风”有关的所有边边角角消息全部整合之后，孙小虎只感受到了深深的绝望。 孙小虎第一次认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虽然他立志娶徐来的时间早，但他的行动还是晚了——没有错，学习的行动。 傻大个在初三的时候就参加了这个高中数学联赛，竟然还拿了一等奖，而他孙小虎初二的时候甚至连奥数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的基本概念都没有，这可远远不止是身高上的直观差距。 找到差距就要立刻弥补——这是小虎在跻身学霸行列的这几年中奉行的最基本原则。 如果徐来喜欢学霸，那他孙小虎就要成为一个比傻大个更厉害的学霸。 在网上疯狂搜索了一整晚“初二开始学习数学竞赛晚不晚”之后，孙小虎明确确立了人生完整的新目标——打败任清风，然后娶徐来。 可网上的信息远远不够——对于“如何搞竞赛”这个问题，父母爱莫能助，学渣遍地的二中里同样求助无门，就连数学老师都表达出了隐隐的遗憾：“如果你在四中问题就好办了”。 就在小虎一筹莫展的时候，天赐良机，他竟然意外通过徐来结识了傻大个本人。 小虎对于那一晚的记忆同样鲜明。 那依旧是一个月黑风高的秋夜，小虎为班里的一个同学庆祝完生日，顺路去了趟市里的图书馆寻找数学竞赛的材料。然后，在回家的路上，他一眼便看到了站在一家路边小店外腻腻歪歪说话的徐来和傻大个。 -- 番外三（下） 傻大个将要代表国家出征远在俄罗斯的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的消息炸翻了整个单元，之前一口咬定“小任可不是学习的料”的八卦妇女们一瞬间就改换了口径—— “喔呦，我早就说小任一表人才，看着就聪明得不得了。” “怪不得周医生愿意，你想想看，这么优秀的男孩子等到大学，那还不被疯抢的？” “可不是哦，徐来这个小姑娘也蛮有心眼的，早早就知道把小任这样的男孩子锁定。” “但是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相貌好，成绩好的男孩子，总归是有花心的资本的。” “没错，才十七八岁的年纪，哪懂什么爱情不爱情的，我看十有八九以后还是要分手的。” 默默站在电梯角落里屏蔽三位阿姨的对话未果的孙小虎不由腹诽—— 要是真能分手就太好了，免得他隔三岔五就得受到“女朋友”三个字的恶意荼毒。 孙小虎再次见到傻大个，已经是傻大个载誉而归的七月底。 一大群扬言要“沾仙气”的集训队成员挟持着还未倒过来时差的傻大个整了顿海鲜大排档。在老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许下，二十来个小伙子风风火火地干掉了一整箱啤酒，其中以几位高二学长喝得最多，以几个初中小队员和傻大个喝得最少——前者是因为老李的严加看管，后者则是拿出了“我酒精过敏”这样明白人都知道是幌子却难以转圜的借口。 酒足饭饱，群鸟兽散。 头一次不是因为请教数学问题而与傻大个同路走在一起，不知为何感觉气氛忽然诡异的小虎只能开启尬聊模式：“真酒精过敏啊。” 傻大个只是象征性地喝了几口，此刻依旧神清目明，走姿从容。 听了小虎的问题，傻大个扬起那个看傻子一般的笑容，微眯的褐色眸中传达出“这可是你自己起的头”这般的戏谑：“哦，不算。只是等一下要见女朋友，浑身酒气不好。” 经过这几个月的历练，孙小虎突飞猛进的远不止解题这一项技能——六度万行，忍为第一。 显然，只有在聊起正事的时候，傻大个才会偶尔忘掉这几个字。孙小虎索性立刻将话题引回了数学题，两人这才相安无事地度过了走进地铁站，等地铁，上地铁，下地铁，走出地铁站，走进小区的漫漫旅程。 “听老李说，”到了小虎家楼下，傻大个忽然停下了脚步，以一个漫不经心的语气开启了另外一个话题，“你联赛初试和集训队的期末测试答得都还行。” 如果换作任何一个小伙伴，面对正经，严肃，压迫感超强的任学长这样听不出是褒是贬的评价时，想必大气也不敢喘一声。但孙小虎无所畏惧，只嬉皮笑脸地开口：“所以你是想让我给你绣面锦旗聊表谢意么？” 傻大个并没有一丝一毫被冒犯的不悦，语气只是惯常的平淡：“九月初的联赛外加初三第一学期期中和期末的全市统考，考好了能和四中实验班签约，你知道吧？” -- 番外四 小骏： 展信佳。 收到你上一封邮件时我和哥哥都在准备期中考试，所以这次的回复稍晚了些，但是不要担心，我们一切都好。 这学期我在brown和risd同时选了课，每天都要冒着严寒山上山下来回奔波，不过幸好还有公交车的存在。好在春天马上就要来了，天气好的话就可以多走走路，全当爬山锻炼了。当然，除了爬山，上课，我还是有看不完的reading，做不完的project，写不完的paper，以及交不完的design。 哥哥就更惨一些，自从这学期跟了现在的导师做研究，他就连周末都很难抽出时间到这边来找我，不得不每天泡在lab或者图书馆，不过也没有办法和这种选了五门专业课还要跑去做助研的神经病计较就是了。 你之前问除了作业和考试，学校里还有什么有趣的活动，刚好下周末brown会有一个每年一次的传统“节日”，叫做spring weekend，到时候会请一些非常时髦的乐队到学校的main green(一片大草坪）开演唱会。虽然据说人会非常多，听起来很恐怖的样子，但去年因为要交雕塑作品而不幸错过的我已经跃跃欲试准备去抢票了:) 虽然已经是四月中，但上周末美国东部离奇地下了春天之前的最后一场雪。所幸providence这里只下了薄薄一层，到boston的通勤铁路没有受到影响，所以我还是按照原计划到哥哥家给你拍了很多张鼠的照片:) 哥哥超烦人的，明知道这种仓鼠怕人，偏要时不时伸手去挑逗一番，搞得鼠连他的室友和我一起害怕，傲娇到一个正脸都不愿意给我的镜头，所以照片你也只能凑合看看了（见附件）。 它长得超快，比我们刚买回来的时候胖了很多（当然也可能是哥哥和他的室友投喂过度）。还有，它不是金丝熊，学名应该叫罗伯罗夫斯基仓鼠。我查了查才发现，这种超级可爱的仓鼠主要分布范围竟然就在俄罗斯和中国西北部，新疆的沙漠里应该就有很多很多，不过你可不能成天想着翘课跑去沙漠里抓仓鼠玩呀lol 时间过得真的好快，四年前明明还是小学生一枚，可一转眼你居然都要参加中考了。虽然我非常相信你的实力，但哥哥一定要我替他再威胁你一下：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是哥哥的原话，虽然很没有创意，但是很有道理） 如果碰到了什么不会做或者想不明白的题，千万别害羞，也别害怕，一定要找同学或者老师问清楚然后及时解决。实在搞不懂的话，随时给我发过来，我和哥哥也可以想办法帮你。 还有，我和哥哥准备暑假回国的时候去塔什库尔干看看你和弟弟妹妹（当然，哥哥说，如果你考不到县里的高中，他就要重新考虑一下这个计划了）。哥哥现在有工资拿，所以我们还准备买一个手机给你带回去，这样以后联系起来会更方便一些（当然，哥哥还说，如果你考不好的话，买手机的计划也要重新考虑一下）。所以，终于要见面啦！一定要继续加油啊！ -- 番外五 dear lai, on behalf of the admissions committee, it is my great pleasure to offer you admission to qingfeng ren’s marriage program, with eternity in mind. you were identified as the most charming, talented, and accomplished woman in his wide circle of friends and acquaintances, and we believe that you and mr.ren are simply made for each other. your lovely temper and convivial character make you stand out as the only one who will thrive within mr ren's loving environment as well as contribute to his beloved family. we recognize that you and mr.ren have gone through much more than what it takes to make a perfect couple, and mr.ren is more grateful than he appears to be for what you have compromised and sacrificed for him along the way. for him, you have been an indispensable pillar of strength and support through all the ups and downs during the past five years. mr.ren is absolutely ready to keep you happy and share all your troubles, fears and anxieties in the journey ahead. while he might not end up a billionaire or celebrity, he promises you an honest, sincere and perpetual effort to take the best care of the family and learn to become a competent husband. -- 番外六 又到一个炎热的夏天。 “诶，大四毕业了，得聚一聚吧？” 已然沉寂了一段时间的13班同学群被陈予一句话瞬间激活。 “都大学毕业了，大部分马上都要出国读研了吧？聚起来聚起来！” “附议，都好久没见到大家了，兄弟姐妹们都还好吗？” “咱们得尽量把大家都集齐啊！” “您是要集龙珠召唤神龙吗，那叫聚齐！” “就是不知道在国外读书的那几个能不能到。” “前几天老任还和我说，他和徐来回来了。” “擦，老任不够意思啊，回来了也不和我说一声。” “那其他的那几个呢？大家都吱个声！” “来了来了！我8号回！” …… 越来越多的人热烈积极地参与进讨论中，有闲聊的，有提议时间地点的，好不热闹。 就在气氛逐渐攀升到最高点的时候。 “擦！我特么刷出了什么！大家都去看任清风朋友圈！” “卧槽！真特么闪瞎我的钛合金狗眼！” 一石激起千层浪。 一分钟前，任清风万年不用的朋友圈竟然真的更新了。 清楚明白的大字。 “这个小姑娘说如果放我进婚姻市场会哄抬物价造成社会的不稳定，非要尽快把我就地正法”。 配图是一张红底的证件照，白色衬衫肩并肩的任清风和徐来。 两人笑得一如既往的沉静温柔，也一如既往的和谐般配。 群里瞬间爆炸。 太过突然和震撼，第一个有幸抢到沙发的人竟然完全忘了道喜。 瞬间跟上的队伍，一分钟内就盖了60多楼，气势汹汹。 “我擦！我tm就多余往里点，任清风你丫飘了吧！@徐来”。 在这条朋友圈被这个整齐的队型彻底淹没了十多分钟后。 女主角才终于在自己的朋友圈中姗姗来迟。 “任清风屏蔽了我我看不到【微笑】我没有【挥手】”。 “等一下，这一幕怎么好像似曾相识？” 神情激荡的观光团纷纷重新点进任清风的朋友圈，向下拉。 上一条，两年前，大二暑假某个晴空万里的白天。 清楚明白的大字。 “这个小姑娘说她第一次来这么大的城市，不太识字，我要不要考虑适时为她普及一下”。 配图是一条车水马龙高楼林立的街道，右上方成直角的两块不起眼的绿色路牌分别显示着“w 55 st”和“5 av”。 照片左上角马路对面不远处，一个正中为圆形拱门的白色大理石店面沉稳低调，两块完全对称的巨大玻璃窗窗明几净，上方挂着同样的金色英文字“harry winston”。 照片右下方是一个长发飘飘的……后脑勺。 拍摄的角度让微微向左偏头的女孩看上去像是刚刚好正看向那间店面——可惜，照片的焦距对在了马路正中心一辆呼啸而过黄色出租车上，出租车和女孩的背影同样模糊得惨不忍睹。 这条朋友圈下山呼海啸般的回复整齐划一。 “我擦！我tm就多余去查这是啥，任清风你丫飘了吧！@徐来”。 -- 番外七 虽然为人谦逊低调，但经济系的季教授是全盛川大学远近闻名的人生赢家。 先不说季女士本人和季女士家著作等身的任教授，光是季女士家那个儿子就足以让人流上三天三夜羡慕嫉妒恨的热泪。 在别的小朋友还在学习像是“how are you”和“what’s the date today”这样最最基本的英文对话时，季女士家任清风小朋友已经开始了三年的英国留学生涯，全天候浸入式地掌握了一口标准的伦敦音，日常交流更是不在话下。 在别的小朋友还在严阵以待备战中考时，季女士家任清风小朋友已经轻轻松松在高中数学联赛拿了省级一等奖——能拿到这个奖的高三学生，通常拥有了参加所有名字如雷灌耳的大学自主招生考试最终降分录取的资格，包括北大清华。 在别的小朋友还在悲惨的高二暑假埋头苦读时，季女士家任清风小朋友已经在俄罗斯拿到了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金牌，并且和国家队的其他五个小伙伴一同拿下了团体总分第一的好成绩——当然，在更早之前，人家就已经“随随便便”签约了北大数院。 在别的小朋友还在人心惶惶地进行着高考倒计时,为这无比重要的一役全力冲刺时，季女士家任清风小朋友已经无比淡定地手握一片美国名校的offer。而在被问到为何最终选择去mit学物理时，人家给出的理由无比任性——因为离女朋友要去的学校比较近。 在别的小朋友本科毕业要么努力寻找工作要么考研出国准备挣得光明的“钱”途时，季女士家任清风小朋友已经从n多个名校的全奖phd offer里选中了爱因斯坦老爷爷呆过的普林斯顿，严肃地表示要脱离“低级趣味”，潜心研究弦论，为基础科学的发展添砖加瓦，为人类对于客观世界的全面认知做出贡献。 在别的小朋友大学毕业的暑假纷纷想着该去哪里旅游疯玩一把时，季女士家任清风小朋友携手相恋多年感情稳固的小女友荣归故里，拍拍脑门顺手结了个婚。并且，在盛大美好的婚礼现场，人家展示的各种假期旅游相片里，是奇琴伊察的玛雅金字塔和吉萨高地的狮身人面像，是天空之镜的海天一色和特罗姆瑟的炫目极光，是慕士塔格的巍峨峻峭和珠穆朗玛的直入云霄，是乌斯怀亚的呆萌企鹅和塞伦盖蒂的优雅猎豹，是百慕大的粉色沙滩和大溪地的碧浪波涛。 在别的小朋友终于有了稳定工作开始让家长疯狂催促“该考虑人生大事啦”，“女朋友谈了吗”，“男朋友快点领回家”时，季女士家任清风小朋友已经在博士毕业前一年发来无数张小女儿的可爱萌照和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生活日常。 不能多想，不能比较，这种每一步都能完美比同龄人走得更快更远的变态，肯定是上辈子买的彩票踩了狗屎运全部中了大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