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阶下囚》 第1页 《东宫阶下囚》 作者:六妖【完结+番外】 庆历九年,韫乐国破。 敌国太子放出狠话,要韫乐国年轻貌美的天子俯首称臣,入朝为奴,委身为宠,否则将以十万铁骑踏破韫乐国土。 韫乐国天子洛安歌本着国亡君死的优良传统,正要一袭白衣爬上城墙,以死殉国之时,自家的探子连滚带爬的进来了,义愤填膺道:“陛下,那敌国的太子他欺人太甚,他要您穿上大红的嫁衣,亲自开城门投降!” “……” 洛安歌愣了半天才憋出五个字来,“他,他有病吗?!” 黑化狠戾情深太子攻X固执嘴欠炸毛受双洁,甜宠,宫廷,小虐怡情,有失忆梗,happyend 宫廷 HE 甜文 架空 古风 古代 第一章 韫乐天子洛安歌 书房里不知道燃的是什么香,气味扑鼻,浓郁的香气熏得人头脑发昏。洛安歌眉头紧锁,闭上眼揉了揉额角,昏昏然,正要开口叫宫女把薰笼灭了。 旁边似乎有人在叫他,“陛下?陛下!” “嗯?”洛安歌猛然从神游中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抬头看侍立在自己身边的秦公公,“公公方才说什么?” 秦公公心急如焚,怀里的麈尾拂尘都快被他揪秃了,脸上的皱纹愈发深了,如同沟壑,“陛下,老奴刚才说,那懿国的大军已经攻到皇城底下了!现在宫里乱成一团,陛下快从秘道走吧,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懿国?大军?”洛安歌的脑袋愈发疼了起来,他最近忘性很大,不对,是从很久以前就总会出神,有时看着看着奏折就会神游天外。 懿国。 洛安歌深深的叹了口气,抬头扫视了一遍书房内的众人。 有几个小宫女垂首立在墙边,都是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书房外面不断传来嘈乱的声音,惊慌的人声,杂乱的脚步声,不断地抨击着洛安歌的神经。 这里是韫乐国的皇宫,而洛安歌是韫乐年轻的君主,他十四岁登基,到现在也不过六个年头。 这些年来他一直苦心经营,殚精竭虑的治理着这个小小的国家,为他那几百万的子民提供庇佑福音。 韫乐国的国土不多,且地势也不好,可就算这样,洛安歌也凭着那股劲儿撑过来了。谁能想到就因为两个月前和懿国的一点儿关税上的摩擦,竟遭到了如此狠绝的报复。 大军压境,直攻皇城,懿国此番此举,是想将他韫乐彻底击破吞灭! 年轻天子多年来的苦心操持,竟落得了一个国破家亡的下场。 “陛下!”秦公公还在劝他赶紧去暗道,从后门离开皇宫。谁知道那懿国的大军攻入皇城后会干什么恶事,留得青山在,日后也不是没有复起的机会,要是性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洛安歌摇了摇头,慢慢站起身来,看向身边那几个年纪小小的宫女,低声道:“你们都走吧,趁敌军还没来。” 这几个宫女都是从小侍奉在洛安歌身边的,此时不由得都哭了出来,挨个都跪下了,“陛下仁德之心,奴婢是受了福泽的,怎能弃陛下于不顾,私自逃生,奴婢愿意伺候陛下到最后一刻!” “你们……”洛安歌眼眶也有些湿,他咬了咬嘴唇,柔声叫了其中一个的名字,“锦月,你去帮我把那件白衣拿出来。” 锦月抹了抹眼泪,连忙去了。 秦公公心叫不好,正要苦劝,锦月已经将衣裳拿来了,红着眼眶不解道:“殿下,您这是要做什么?” 洛安歌接过那件绣着暗纹的素白薄衫,苦笑了一下,“君生国在,国破君死,秦公公,您带着她们离开吧,莫要白白葬送在敌军手里了。” 他拿起桌案上那满是朱笔的军事地图,一把扔进了薰笼之中,火舌迅速的舔了上来,瞬息间便化为灰烬。 “陛下!”秦公公不由得老泪纵横,他明白了,他这才不过弱冠之年的君主是要以身殉国了!那白衣哪里还是绣娘精心绣制的锦裳,那明明已是洛安歌的丧服! 别人都敬洛安歌为君主,可秦公公是看着这个孩子长大的,小小的年岁本应是享欢作乐的时候,却被迫肩负了这么大的担子。 秦公公望着洛安歌那张还略显少年气的清秀面容,一时哽咽住了。 洛安歌勉强笑了笑,开口道:“公公不必劝我了,我……” 话还未说完,忽然有个男人从外面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洛安歌定睛一看,才认出这是去城门打探消息的探子。 这探子气喘如牛的跪在地上,跑得气息不匀,说不出话来。 洛安歌有些急,连忙把他扶起来,焦心道:“外面如何了?懿国的大军到哪里了?” 那探子喘了两下,才急忙道:“陛下,敌军现在兵临皇城正午门下,快半个时辰了,并未破门进攻。” 洛安歌一愣,“他们想干什么?” 探子又道:“带兵的头领是懿国的太子慕轲,是他下令按兵不动的,他要属下给您带句话,那太子说他不会屠戮城中百姓,但陛下若想保住韫乐皇族的性命,就,就……” “就怎么样啊?”洛安歌急得捏紧了手里的衣裳,“快说啊!” 那探子十分犹豫,似乎即将说出的是什么极为不齿的话。 “他说,那懿国太子说,要陛下穿上大红嫁衣,着红妆,亲自开城门投降,否则就以十万铁骑踏平皇城,屠尽皇族宗亲!” -- 第2页 “嫁衣?!”洛安歌惊得睁大了眼睛,一把拽住那探子的衣领,脸色铁青,“他真的是这么说的?!” 这探子都快哭了,“真的,是真的,没有半句虚言!” “我,他……”洛安歌活到现在从来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凌辱,气得手都哆嗦了。 嫁衣?红妆?那混蛋是在嘲笑他像女人吗?! “如此羞辱,如此羞辱!王八蛋欺人太甚!” 洛安歌气得几乎吐血,一把散开手里的大袖白衣,三下两下的穿在身上,系腰带的时候手上的力气就像在勒那狗屁太子的脖子。 洛安歌到底是年轻,年轻就气盛,此时他早被怒火烧的神志不清了,随手扯下一条白布,将有些散乱的头发扎住。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洛安歌今日已是亡人了,他不是想看大红的嫁衣吗?好,就用血染给他看!公公,备车,我要去城门!” 作者有话说 新文,求收藏鸭 第二章 懿国太子慕轲 懿国太子慕轲,今年也不过二十二岁,上马能战,下马能治,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就算不提这个,他那副继承了懿国皇帝的,丰神俊朗玉树临风的面容,就足以成为百姓们口中的神仙人物。 长时间的按兵不动,胯下的黑马有些躁动的抬了抬蹄子,慕轲拽住缰绳,抚摸了下黑马的鬃毛。这马很通人性,立刻就安静了。 慕轲抬头看那城门。 韫乐似乎已经放弃了抵抗,城墙上只站着几个零零散散的兵卒。 其实也难得了,一个弹丸小国,长年积弱,兵力羸弱,面对大懿国的征讨,能坚持两个月已是不易。再打下去,百姓们就供养不起了,洛安歌放弃战场,也实在是不想让百姓受苦。 慕轲不由得更有兴致了,兴许韫乐君主洛安歌并非表面上那样秀气,他骨子里应当更加坚韧些。 淡色的薄唇微微勾起,凤眸中带了些许笑意。若不是现在被挡在城外,慕轲真想去看看洛安歌听到自己那番话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神情。 他并没有等很久,洛安歌很快就来了,怒气冲冲,带着滔天的怒火。 洛安歌当然不会去那么听话的给他开门,他踩着石阶上了城墙。 一抹白色的身影在城墙上头晃荡着,兴许是因为高处风大的原因,慕轲总觉那人影很单薄,似乎摇摇欲坠,又如羽化成仙。 洛安歌脚踩墙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慕轲,还有他身后那片黑压压的大军,脸色极其难看。 “慕轲!我自认为与你无冤无仇,也从未招惹过你,你为何要如此羞辱我?!”声音还带着少年般的清冽,让人联想到了冬日里的冰凌,很凉很脆生。 慕轲只是笑了笑,但笑意并未传达到洛安歌那里,笑声在半路上就飘散了。 他不在意洛安歌的恼火,甚至觉得这气得跳脚的模样也煞是可爱,“我不是叫你穿上嫁衣再出来吗?你穿的这是什么?丧服?” 洛安歌咬了咬牙,抬脚站在了城墙边上,大风吹起了宽大的白裳,衣袖在风中猎猎舞动,显得他愈发的单薄了。 洛安歌冷笑着,高声道:“好,红嫁衣是吧?你可小心着点儿,别让我的血污了你眼!” 说罢,一闭眼就要往下跳。 这么高的城墙,若是跳下去,不说粉身碎骨,也绝对会没命的。 君为国死,这是洛安歌最后的念头,从他十四岁坐上韫乐的皇位的时候,面对这个摇摇欲坠贫瘠的国家的时候,这四个字就已经在心中埋下了种子。 那身子几乎就要飘出城墙,慕轲心里一紧,不自觉的捏紧了手里的缰绳,厉声道:“洛安歌!你敢跳,我就让整个韫乐皇族陪葬!上至耄耋下至幼童,一个也别想活!你若是不怕韫乐皇陵的尸首堆不下,就尽管跳!” 声音不高不低,却威严冷硬,洛安歌听得清清楚楚,本来要往下跳的身子忽然僵住了,他想起了自己的弟弟,想起了宗亲中刚出生的小侄子,那么小的孩子,洛安歌虽然只见过一次,却记得那稚嫩的脸和猫爪似的小手。 洛安歌咬牙,“慕轲你真是个混蛋!” 对方都说了这样狠毒的威胁,这要他怎么能弃宗亲于不顾?! 洛安歌想从城墙上退下了,可实在是咽不下那口气,虽然从这个距离看不清慕轲的脸,但那畜生肯定是笑着的! “蛇蝎心肠!没天良的混蛋!我不会放过你!你给我记着!!” 慕轲闲适的坐在马上,气定神闲的看着那位尊贵优雅的年轻君主在城墙上跳脚骂人,倒是觉得挺有趣。 “好了好了,骂够了就下来了吧。”慕轲骑着马往前走了两步,“上面风大,小心吹病了。” “你才是有病!失心疯!”洛安歌实在是想不通这个太子脑子里到底缺哪根筋,明明是踏破他国门的敌人,明明前一秒还在羞辱他,这会儿又像没事人似的关心起他来了?假惺惺的,呸! “还不下来?”慕轲嘴上带着笑,其实心里也怕万一这小东西一个不留神失足跌下来了,于是便沉下脸,阴鸷的恫吓道:“你若再不下来,我就叫人撞开你的城门,亲手把你拽下来。” 兴许真的是高处风冷,洛安歌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战。 他其实是从内心里惧怕这个人的,懿国的太子,那将来就是懿国的皇帝,也就是说韫乐的命运几乎掌握在这个人手里。 -- 第3页 洛安歌艰难的咽了咽,刚才骂久了,嗓音有些哑,“……我可以开城门投降,但是你要和我立下条约。” “你跟我讲条件?”慕轲觉得很可笑,洛安歌这种明明害怕却强撑着炸起毛的样子,让他想起了某种护食的小野兽,“你觉得我现在按兵不动,是因为破不了你这不堪一击的城门吗?” 他身后是十万铁骑,个个英勇无比,别说是一道城门,就是万重山也能给它踏平了! 眼见着洛安歌又往城墙边缘处走了两步,慕轲哭笑不得叹了口气,“好了,你但且说说,我先听一听。” 洛安歌死死的盯着慕轲,漫天的流云都落进了他的眼睛里,一副不可退让的样子,“第一,城门开后,不得伤我国无辜百姓。” “可以。”慕轲点头,并非他心善,只是屠城实属暴君所为。 洛安歌又道:“第二,不可伤我皇族宗亲。” 史书记载,大国但凡吞灭小国,必会屠尽其皇族,以防后患。洛安歌既要保护城中百姓,也得保全皇族。 “韫乐若是诚心对我懿国俯首称臣,那自然也是可以留皇族一命,降为藩臣。”慕轲勾起嘴角笑了笑,话锋一转,“可你也得知道,你那些宗亲们的命都握在你手里,只有你乖乖听话,他们才能好好活着。” 洛安歌捏紧了拳头,气得浑身发抖。他这算是什么承诺?是不是以后但凡有不顺心了,就可以以他没听话为借口,屠戮他的宗亲?! 但显然慕轲在这方面没有让步的意思。 洛安歌隐隐约约觉得慕轲很针对自己,他一头雾水,十分迷茫,根本不晓得自己什么时候开罪过这位太子殿下?这个慕轲,洛安歌只记得自己在两年前的大典见过他一面,而且恭敬有礼,绝不会招惹他才对。 “还有条件吗?”慕轲带着绝对上位者的强势微笑问道。 洛安歌长出了一口气,带着无尽的苍凉去吩咐自己身边的小卒:“去开城门……” 城门开了,懿国铁骑鱼贯而入,马蹄敲击着青石砖地面,也抨击着韫乐每个人的神经。 慕轲入城后,勒住马回身,正好看见洛安歌顺着石阶从城墙上下来,一袭白衣在风中舞动,青丝飞散,面容漂亮却苍白。 慕轲一时看呆了,他有一刻的怜惜这个人,如此弱不禁风的人,是怎么把一个风雨飘摇的国家扛在肩上的? 洛安歌站在了慕轲面前,孤身一人仰望着马上的他。 慕轲身边的副将呵斥道:“你如今已是败国的卑臣了,见到太子殿下还不跪拜行礼!” 洛安歌一愣,本来苍白的脸就又白了几分。 慕轲摆摆手,“算了,抓紧时间进宫吧。” 洛安歌咬了咬嘴唇,似乎并不愿意接受慕轲这半点的好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拂了拂袖子,端端正正的跪下了。 本是赌气一跪,可当膝盖接触到冰凉的土地时,洛安歌终于撑不住了,捂住脸苍凉大哭。 庆历九年隆冬,韫乐国破,懿国太子攻入皇城,从此世上再无韫乐国,留下的只是大懿国的附属疆土,韫乐。 作者有话说 开学了,难受_(:_」∠)_. 第三章 向韫乐要一个人 书房里的熏香换了,若有若无的淡香飘荡在空气中,很好闻,可洛安歌仍然觉得脑仁疼。 先不提为何在商议朝贡的时候,书房里只有他和这太子殿下俩人,光看那张朝贡的单子,洛安歌就已经足够头痛了。 两国交战的规矩,败国若是不想遭灭国之灾,就得给胜国进贡金银美人奴隶,且以后每年都要献出朝贡,与其它地区无异。 而胜国会派官员进驻在败国境内,监管政务,若是无意外的话,洛安歌应该会被封为藩王,为懿国尽忠尽力。 但现在洛安歌比较烦恼的是朝贡的问题,这一长串的单子实在不是如今的韫乐能负担的起的。 眼见着洛安歌眉头紧锁一副愁容,慕轲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笑问:“安歌可有什么苦处?不妨说来?” 一声安歌叫得洛安歌浑身鸡皮疙瘩的起来了,可谁让人家是太子呢,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洛安歌只好假装没听见那个称呼,有些难以启齿的开口: “第一年的朝贡,实在太多了,殿下也知道,懿国的疆土是韫乐的十几倍,韫乐长年积弱,且又刚打完仗,百姓们还没来得及休养生息……” “减半。”慕轲十分爽快的拿过那张单子,手持朱笔在上面落下几个笔锋漂亮的红字。 洛安歌被这一番豪爽的做派给惊到了,张了张嘴半天才说出几个字来,“……太子真是大手笔。” “朝贡这些都无妨。”慕轲随手将那张单子扔回桌案上,邪笑道:“但是减半也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洛安歌忽然有些不安,下意识往后坐了坐,离慕轲远一点儿。 “我向韫乐要一个人。”慕轲言简意亥的答道,别有深意的望着洛安歌,“不知安歌答不答应呢?” “……什么人?”洛安歌懵了一下,在脑海里飞速思索着,是韫乐绝色的美人,还是满腹诗书的才子? “你。”慕轲笑道。 洛安歌一时没明白,“什么意思?” “很简单,安歌,我要你离开韫乐,与我一同回懿国,为奴为宠。” -- 第4页 “你!”洛安歌猛地踢到椅子站起身,笨重的椅腿磕到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混蛋!这场仗我虽然败了,可也不能让你这样羞辱!”洛安歌火冒三丈,气得脸色涨红,倒是比刚才苍白的样子更好看了许多。 慕轲笑了笑,一句话直击洛安歌的软肋,“你也可以不跟我走,但是,第一年的朝贡,就要劳苦你们韫乐百姓费心了。” “……”一句话把洛安歌从盛怒中拉了回来,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先别说与他为奴了,就算是慕轲想要他的命,洛安歌也只能谢主隆恩。 比起自己,洛安歌更在乎韫乐的子民,若是朝贡不减半的话,百姓们就吃不上了饭了。 长舒了口气,洛安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坐回桌前,诚恳道:“太子殿下,我向来很愚钝,而且记性也不好,你要了我我也只会给你添麻烦,如果你喜欢美人的话,韫乐有很多貌若天仙的……” “你确实记性不好,这倒是真的。”慕轲冷笑了一声,手指轻叩着桌案,意味深长的道,“要不然你也不会忘记之前发生过什么。” “之前?”洛安歌皱起眉,这个太子到底在记恨什么?难道自己曾无意的间接的招惹过他。 慕轲摇了摇头,“没什么,你自己不在意,自然也不会费心去记,总之这事儿就这样,你不跟我走,那朝贡就不可能减半。” 懿国太子下了铁令,那是一口一个钉的主,绝不会因为他祈求而改变主意的。 洛安歌死咬着嘴唇,左右为难。如果真的跟慕轲回懿国,他会怎么对自己?可如果不妥协,韫乐的子民该怎么办? 事已至此,洛安歌只能牺牲自己。他是为韫乐而活的,本就应当以血肉之躯来抵挡射向韫乐的冷箭,就算是血流尽了,骨头断了,只要还剩一口气,洛安歌都得爬起来挡在韫乐前面。 这是他的宿命,出生在帝王家的命运。 “我明白了,我跟你走。”洛安歌低声道,“但是我走了,韫乐怎么办?” “你不是有个弟弟吗?我会奏请父皇,封他为藩王。” 兴许是因为洛安歌的示弱,慕轲的心情很好,说话也和颜悦色起来,“我会派些官吏过来,帮忙打理政务农务,放心,现在韫乐的百姓就是懿国的百姓,不会亏待他们的。” “我知道了……”洛安歌心里不只是什么滋味。原来江山易主,真的只在一朝一夕间。 忽然的,自己的手被握住了,洛安歌一愣,抬头正对上慕轲的眼睛。他不适的想把手抽回来,却被慕轲握的死紧。 “安歌,别忘了你现在是什么身份。”慕轲目光沉沉的盯着他。 洛安歌的身子忽然僵住了,无奈的放弃了挣扎。 洛安歌被慕轲毫不费力的拽进了怀里,对方身上很暖,胸口很结实,可洛安歌却觉得彻骨的寒冷,兴许是因为心理作祟,他总觉得慕轲身上有股挥之不散的血气。 “休息一晚,我们明天就回京城。”慕轲并没有对他做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后背,抱了一会儿,便放开了他。 第四章 洛宵征 翌日清晨,官道上黄尘漫漫,四匹千里良驹并驾齐驱,拉着华丽的马车不紧不慢的前行,马蹄声清脆不绝于耳,后面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长队,骑兵在前,步兵随后——庆历九年,懿朝大军得胜,班师回朝。 车厢内很宽敞,设有矮榻和木几,洛安歌靠在软枕上昏昏欲睡,他知道此行的目的地便是懿国的皇城,而身边坐着闭目养神的便是懿国的太子慕轲。 兴许是因为昨晚辗转反侧睡不着觉的原因,洛安歌现在的脑子很乱,一会儿想起自己站在高高的城墙上,风吹的很冷,一会儿一想起自己的弟弟洛颜予,不免为他担忧。 洛颜予只比他小一岁,洛安歌与他并不是很亲厚,可到底是亲兄弟,洛安歌很担心他将来被封为藩王之后,会不会被懿国的使臣欺负。 在洛安歌记忆里,洛颜予就是个怯弱的孩子,不过所幸他身边的大太监从光是个很得用的人,应该能帮上他。 洛安歌一方面对殉国有很深的执念,另一方面却又很开脱。若是懿国真的能把韫乐子民当成自己的百姓来对待,那么这也许并非坏事,至少懿国在农商各种方面都很强大,能让韫乐子民安居乐业。 只是……国亡君死,天子守国门,洛安歌没有守住国门,他认为自己是该死的。 洛安歌悄悄抬眼看了看身旁的慕轲,小小的叹了口气。他又何尝愿意顶着亡国之君的名头苟活于世,只是面前这畜生拿韫乐皇族的性命威胁他,洛安歌不敢贸然求死。 想到这儿,洛安歌更头痛了,偏偏这马车行在颠簸路上,颠得洛安歌五脏六腑都难受。 大约是看出洛安歌脸色不好了,慕轲便起身拎起茶壶给他倒了杯热茶,没说话,只是往那边推了推。 洛安歌恹恹的扭开头看窗外,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皇族自有皇族的傲气,不可能对有灭国之恨的人有好脸色。 一丝不悦的情绪闪过慕轲的眼睛,不过他很快掩饰过去了,尽量温柔的开口:“宵征,别闹脾气。” 自己的表字从慕轲嘴里这样柔情的念出来,洛安歌只觉得后背发毛,连忙拿过那杯茶一口喝了,以防慕轲再叨叨什么有的没的。 -- 第5页 慕轲大约是养了会儿神,现在很精神,在马车上也没什么可做的,便和洛安歌攀谈起来,“洛安歌,字宵征,宵征?是这两个字吧?我应当没记错。” 洛安歌咬了咬嘴唇,没什么好气的回道:“是,太子殿下真是好记性,竟连一介小国君主的表字都记得。” 慕轲琢磨了一下这俩字,“宵征,肃肃宵征,夙夜在公,夜里急行都是为了官家,也确实挺符合你的性子,只是这表字一听就太劳累了,不太好。” 洛安歌翻了个白眼。自己的表字如何,哪用得着你来多嘴? 不过他不由自主的开始回想慕轲的表字是什么,以前听自己的伴读说过,好像是叫凌绝来着?凌绝,倒是也很符合慕轲这个高高在上的姿态。 洛安歌不觉出了神,忽然又听见慕轲说:“不过我倒是挺喜欢这个‘宵’字的。” 洛安歌勉强扯着嘴角笑笑,明嘲暗讽道:“能得殿下青眼,洛安歌有幸了。” “客气了。”慕轲也不紧不慢的跟洛安歌打着太极,“宵字很好,古人云春宵一夜值千金,不如以后我就叫你宵宵?” 正巧马车轮子压过了一块石头,车厢猛地颠簸了一下,洛安歌秀眉紧皱,连忙把脑袋伸出车窗外,哇的一声就吐了出来。 “……”慕轲无语,这个称呼真的有那么恶心吗? 其实洛安歌恶心也并非是因为那个称呼,当然也有那么半分的原因。不过主要还是因为马车走得太快,路太颠簸,洛安歌平日里都是坐四平八稳的轿子,这娇贵的身子骨实在是受不住马车的晃荡。 慕轲一声令下,马车轰然停住了,车夫掀起帘子探头进来恭敬的询问:“殿下,可有什么吩咐?” “准备巾帕进来,还有拿一件干净的衣裳。” “是。”车夫连忙下去了。 慕轲回过神来,帮洛安歌顺着后背,有些无奈,“怎么回事?好好的坐着车也能吐了?” 洛安歌脸色堪比纸白,咳嗽了两声,忿忿的瞪向慕轲,心说还是不是因为你这张脸老在我面前晃荡,就算你长得英俊潇洒,我也看着恶心。 “是不是车走的太快了?你忍一忍,再过一个时辰就能到驿站了,届时再让你好好休息。” 巾帕和衣裳都拿来了,慕轲沾湿了毛巾给洛安歌擦脸,洛安歌眉头一皱,一把推开了他,恼怒道:“你别在这儿装好人,给谁看呢?!” 灭国之恨就在眼前,洛安歌可承受不起这么尊大佛的照料。 慕轲顿了一下,然而并不恼,只是伸手开始解洛安歌前襟的小扣。 洛安歌大骇,连滚带爬的往角落里躲,死死的捂着自己衣襟,像个黄花大闺女似的惊恐地瞪着他:“你你你要干什么!色狼流氓无赖!” “我没打那龌龊主意,只是你衣裳脏了,给你换件新的。”慕轲更加无语了,自己明明只是好心,怎么看在洛安歌眼里就成了色鬼流氓了? 慕轲伸手将洛安歌抓过来,要给他换衣裳。 洛安歌死命挣扎着,一边骂一边踢打,好像慕轲要剥的不是他的衣裳,而是他的皮。 慕轲闪躲不及被他踢了两脚,脸色阴沉了下来,一把扭住洛安歌纤细的手腕子,使了三成力气,“再动!再动把你绑起来扔到外面,让你跟着马车跑!” 洛安歌一怔,又疼又怕,吓得瑟缩起来,慕轲趁机把他的外衣脱了下来,换上了干净的新衣裳。 换完衣裳又拧了两把他的脸,示意他老实点儿,才让外面的车夫继续赶车。 于是懿朝的大军又前进起来,只是这次速度慢了许多,马车平稳的向前走着。 有知道内情的几个副将窃窃私语,说是太子殿下怕那人难受,才让行军的速度放慢了一倍不止。那车厢里坐的哪里是敌国的俘虏,明明是个千娇万宠的贵人。 第五章 回到皇宫 军队浩浩荡荡的走了十几天,终于回到了懿朝的驻地军营。大军得胜而归,自然要举行庆祝仪式,犒赏三军,而慕轲便带着洛安歌与自己的一队亲卫,回到了懿国皇城。 在路上的这些日子洛安歌都已经没工夫悲戚自己的亡国之恨了,他被马车折腾的够呛。 从前在韫乐的时候,尤其是十四岁登基以前,少有坐马车的时候,后来成了君主,偶尔出去微服私巡,马车也是慢慢的走。 洛安歌这是第一次乘坐行军的马车,几乎日日吐得昏天黑地,不成人形。 慕轲只好每日放他出来骑一个时辰的马,可谁成想这娇贵的东西,不但晕车,连马也晕! 慕轲都开始怀疑这身娇肉贵的小东西是怎么养到这么大的,还敢站在高高的城墙上跟他叫板?怎么那风没把他吹晕过去呢? 总之这么一路折腾着,慕轲他们总算是回到了皇宫。 马车入了玄武门,便要换乘轿辇,慕轲下了马车,正要回身把洛安歌也拉下来,却见这人死死的扒着车门框,哆哆嗦嗦的瞪着他。 “你你你想把我带入皇宫做什么?莫非要严刑拷打刑讯我韫乐的秘辛?我告诉你,我洛安歌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还要考虑考虑的,你就算威逼利诱也没用我告诉你!” “……”慕轲伸手去拽他,眼神冷若冰霜,呵斥道:“我对你韫乐的秘辛没兴趣,给我下来!” 洛安歌被拽得踉跄了一下,直接撞进慕轲的怀里,还没等慕轲好好享受一下美人在怀的温软,洛安歌就已经一把推开了他,警惕的盯着他。 -- 第6页 “那你到底为什么一定要我过来?还有,我在这儿算个什么身份?你让我住哪儿?” 洛安歌一边问,脑子里一边掠过越王勾践被迫住在石屋,还要喂马做苦役的历史,不由得心里一紧。要让他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洛安歌来做杂役,还不如让他死了算了。 “住哪儿?”慕轲故作深沉的思索了一下,冷笑着故意恫吓他:“东宫的地牢倒还空着,那地方挺适合你这个亡国之君的。” 洛安歌紧张的咽了咽,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你,你要把我关进地牢?!” 慕轲笑笑,眼里尽是阴鸷,“要是你不听话,连番顶撞惹我生气的话,我就真把你关进去饿你几天,懂了吗?” 洛安歌有些气恼,指着慕轲骂道:“我好歹也是一国之君,你,你居然敢这么对我?还有没有王法了?!” “你现在已经不是了。”慕轲冷冷的扫了他一眼,“你现在只是我的囚徒。” “你!”洛安歌浑身一震,忽然觉得无法反驳,只能捏紧了拳头,讪讪的低下了头。 慕轲自知这话对洛安歌就是诛心了,不过他也没那个心思去道歉,只是眼神示意洛安歌跟上自己,便转身上了候在一旁小轿,回东宫。 太子居所位于皇宫东位,史称东宫,又称青宫。 懿朝皇帝十分欣赏自己这个嫡长子,皇后也疼爱自己的儿子,故而这东宫建的极尽豪奢,华丽精致。夏天有凉阁,冬天有地龙。整个皇宫也就三个地方铺设了地龙,一是皇帝的璇龙殿,二是皇后的永安宫,还有一个就是慕轲的东宫。 地龙就是在屋子底下铺设地道,烧炭供暖,很难建造,韫乐还没有工匠能掌握这种精巧的工艺。 洛安歌先是被东宫华奢的外观给震慑了一下,默不作声地跟着慕轲过了垂花门,进入客堂。 这会儿是隆冬,东宫的地龙已经烧起来了,洛安歌一进屋就觉得很暖,四下张望却没看见薰笼,只感觉一股暖融融的气息从脚下升腾起来。 洛安歌就忍不住说了一句,“这里真暖。” 韫乐那边冬天很冷,有时他上早朝的时候都忍不住裹着厚厚的棉袄,年纪轻轻的老寒腿也是经不住冻的。 慕轲笑了笑,“你以后跟我一起住,寝殿要更暖和些。” 洛安歌一愣,当下便警惕起来了,他记得当初慕轲说的是,要他为奴为宠。为奴他懂得,就是做杂役云云,可是这个为宠,怎么听都有种浓浓的耻辱之意在里面。 “我不想和你住在一起。”洛安歌冷冷的盯着他,暗中捏紧了拳头。 慕轲正在摆弄紫砂茶壶,闻言,手顿了一下,不过也只是片刻,慕轲便笑了,仍然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 “你住在哪里由我决定,这里不是韫乐,你也不能随心所欲,安歌,我的脾气并不好,所以不要总是顶撞我。” 慕轲不紧不慢的说完,回身将茶盏递给洛安歌,“路途遥远,喝点儿水润润嗓子罢。” 洛安歌此时早就被那一句‘这里不是韫乐’给气昏了头脑,他恨恨的咬了咬牙,一抬手扫开慕轲的手,紫砂的茶盏啪地一声砸在地上,热茶与碎片溅了满地! 他气急了,大声骂道:“是!这里不是韫乐,你有种就杀了我啊!就像你带着大军屠戮我韫乐兵士一样,畜生!你拿我的命来祭你们懿朝的军旗吧!” 慕轲有些惊讶于洛安歌的反抗,他顿了一下,须弥之后便笑了,只是笑意并未眼底,语调一片冰凉,“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 洛安歌固执的瞪着他,“不!” 慕轲眼神深了,危险的开口:“安歌,别逼我对你动粗。” 那深不可测的眸子里似乎翻滚着可怕的黑雾,不知名的野兽在低吼,似乎要将人开膛破肚,剥皮抽骨! 洛安歌有一瞬间的怯了,可他死守着韫乐的气节,站得笔直,没有认输。 干脆杀了他吧!他洛安歌在亡国之日,本就应该死了的! 第六章 关入地牢 慕轲并没有杀他的打算,他只是猛的抓住了洛安歌的肩膀,将他狠狠的按在了墙上。 慕轲的力道很大,洛安歌只觉得自己的肩胛骨都要被捏碎了,脸颊紧贴着墙上的字画,难受的喘不上气来。 “……疼!”像是从来没有受过这种苦似的,洛安歌大口的喘息了几下才惨叫出来,在慕轲手下奋力地挣扎着,珍藏的字画被揉破揉皱了,却无人在意。 “王八蛋!畜生!放开!放开我!” 洛安歌疼得眼泪都要挤出来了,慕轲才稍微松了些手指上的力气。他是故意扣住了洛安歌的骨穴,这一招连上过战场的将士都扛不住,更别提这个没吃过皮肉苦的小东西了。 洛安歌感觉自己肩上不那么疼了,立刻便抬脚去踢慕轲,伸出爪子泼妇似的挠他,“滚开!滚开!你这个坟里爬出来没脑壳的畜生!喜怒无常的混蛋!” 慕轲皱了皱眉,一把擒住洛安歌的双腕按在墙上,空余的手掐了一下他那粉嫩的唇瓣,“你这张嘴要是只会说脏话,干脆就把舌头割了!” 洛安歌一听更是炸了,不管不顾的挣扎着,“你割啊!你有本事就直接杀了我!孬种!” “不知悔改!”慕轲彻底恼了,粗暴的撕开洛安歌的衣裳,精美的衣衫化成破布飘落到地上,被俩人争执之间踩的乱七八糟。 -- 第7页 洛安歌挣扎的厉害,还不觉自己已经被剥光了,下一秒慕轲的吻便狠狠的压了上来,那简直不是吻,而是蹂躏撕咬。 柔嫩的两瓣唇被他毫不怜惜的舔咬着,折磨着,不一会儿两人口腔中便出现了血气,洛安歌只觉得唇上一阵刺痛,恼羞成怒的挣扎着。 慕轲却不理会他,直接启开他的唇齿,舌头长驱直入攻城掠地,就如同他往日一般的霸道。 上颚被摩擦的生疼,洛安歌可怜的哀叫了一声,伸出手去推慕轲结实的胸口。 慕轲有些不悦,随手从地上捞起洛安歌被扯落的腰带,正要将他的双手绑起来,忽然又愣住了。 洛安歌趁机从他的桎梏下逃出来,往后退了两步,惊魂未定的看着他,“你发什么疯!我可是男人啊!你瞎了吗!” 慕轲扫了他一眼,拎起手里的东西,指着腰带上那个玲珑骰子的配饰,沉声问道:“这是什么?” 洛安歌的目光下意识落在那晶莹剔透的骰子挂坠上,月白色的穗子十分漂亮。 他记得这是自己系在中衫腰带上的配饰,只是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戴上的,应该也有几年了吧,他觉得这玲珑骰子十分好看,就一直戴着。 眼见着慕轲眼神如炬的盯着他,洛安歌心里一慌,不由得就把实话说了出来,“我也不记得了,大约是前几年嬷嬷从库里挑出来配衣裳的,我觉得好看,就一直戴着了……” “从库里挑出来配衣裳的?”慕轲不知道为何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他苍凉的笑了笑,将手里玲珑骰子狠狠地砸到洛安歌身上,“不错,我没看错,你果真是个无情无义的。” 洛安歌一头雾水,也不晓得这太子殿下怎地忽然就发怒了。他就像只一无所知的白兔子,被关在笼子里,茫然又闹腾的承受着主人的喜怒无常。 慕轲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眸中已是一片冰凉。他随手抄起地上破烂不堪的衣裳,扔到洛安歌身上,然后叫下人进来。 王公公碎步小跑进来了,对衣冠不整的洛安歌视而不见,恭敬的躬了躬身,低声道:“殿下,可有什么吩咐?” 慕轲指了指一旁的洛安歌,似乎很不耐,“把他关到地牢里去,我暂时不想看到他。” 王公公见怪不怪,领命下去了,很快便带了几个侍卫上来,将洛安歌押去地牢,顺便还十分有眼力见的带了一件外袍,给洛安歌披上。 于是铁门一关,洛安歌便被关进了东宫阴冷潮湿的地牢之中。 慕轲那边是滔天大怒,洛安歌这儿却是喜忧半掺。他忧的不知为何太子会因为一个小小的挂坠而发火,会不会因此牵连到韫乐,喜的却是不必和他住在一起了,最好慕轲直接把他杀了算了。 洛安歌想死,国亡,君当殉国以明义,这是他身为君主的宿命。 只是,这地牢的条件实在是太差了,空气中漂浮着灰尘,只有一丝半点的日光从小窗中透过来,墙角都生着青苔。 洛安歌皱了皱眉,裹紧了自己的衣裳。 他确实不怕死,可却怕很多东西,大到怕自己的子民受苦受累,民不聊生,小到怕苦怕疼,怕脏怕黑,还怕老鼠和虫子。 而这地牢完美的把他所怕的一切都展现出来了,真是‘可喜可贺’。 外面有几个狱卒在木桌前喝酒,洛安歌扫了他们两眼,站得有些累了,想去坐一会儿。 转眼看到牢里的那张稻草铺的矮榻了,上面尽是灰尘和蛛网,洛安歌嫌弃的看了它一眼,最终还是没坐下,裹着衣裳立在牢门前和狱卒们扯闲话。 洛安歌说:“你们这个太子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天天阴晴不定的,他小时候吃错药了?” 那狱卒一拍桌子,怒吼道:“瞎说什么呢!太子殿下也是你能诋毁诽议的?!小心打烂你的嘴!” 洛安歌裹着衣裳往后缩了缩,确信这牢门够结实,那狱卒不会恼羞成怒冲进来打他之后,才又说道:“可你们太子也太喜怒无常了,为了一件小事就发火,他是不是五行缺四行,天生的火命?” 那狱卒霍地站起来,指着洛安歌骂道:“差不多就行了啊!在东宫说太子的闲话,你是第一个,不想活了是不是?!” 洛安歌更来了兴致,“是啊是啊,怎么才能让他杀了我呢?最好是一刀毙命,不是很疼的那种。” “……”狱卒闷闷地坐下了,不再理会洛安歌。 地牢里沉寂了一会儿,洛安歌是个话多的人,还是有些受不住无聊,便煞有其事的说道:“太子是个断袖你们知道吗?” 噗!三个狱卒口中的酒不约而同的喷了出来,正喷了对方满脸。 脾气火爆的狱卒阿甲一把抄起自己的腰刀,冲过去就要和洛安歌拼命,性子较成熟的阿乙赶紧拦腰抱住他,“你冷静!冷静!那是太子的犯人,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咱们可担不起!” 洛安歌抱着胳膊眨了眨眼,深觉若是没有面前这道牢门,自己就要被剁成肉酱了……虽然他们有钥匙。 第七章 给我饭! 慕轲将洛安歌关入地牢之后,还没来急消火,璇龙殿那边就有太监来传话了,陛下宣太子殿下觐见。 慕轲回宫有两个时辰了,也是时候该去见见父皇,当下便拿起茶盏喝了口清茶,压了压自己的火气,面色平静的去了璇龙殿。 -- 第8页 大太监高唱太子觐见的时候,皇后与皇上都在明堂中坐着,慕轲那年刚过四十却依旧端庄秀丽的母妃正在和皇上炫耀自己刚得的鸾凤镶金镯子。 皇上笑盈盈的夸赞着皇后的眼光独到,尽管那镯子除了昂贵之外并无优点,甚至有些土气,但皇上还是十分眼瞎的胡乱夸奖一通。 慕轲忍不住笑了笑,刚才被洛安歌搅得一肚子的火儿散了些。 他这个父皇真真的是做到了专宠皇后,几十年如一日的恩爱着,后宫那一众妃子都眼红的很。 皇后很是得意的转了转自己的镯子,一抬眼看见慕轲进来,忙的站起来,眼眶立刻就湿了,捂着嘴就哭,“你这孩子,总算是回来了!本宫都说了不让你去亲征,你这逆子非要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让本宫怎么活啊……” 慕轲有些无奈,忙请皇后坐回座位上,轻笑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母后何必如此担忧。” “本宫担忧?本宫当然担忧,自己的孩子远在战场上生死为卜,你叫本宫如何不担忧?!” 一旁的皇上知道自己钦点的太子上马能战,可也深知皇后这容易杞人忧天的性子,便赶忙扯开话题,问慕轲:“轲儿,听说你把韫乐的天子带回来了?” 慕轲笑了一下,“回父皇,确实如此。” 皇上看了他一眼,奇怪道:“你带他回来做什么?按照规矩,该把他封为藩王为国尽忠的。” “本该如此的,我也正是想就此事奏请父皇,将洛安歌的弟弟封为藩王。”慕轲顿了一下,随后笑道,“至于洛安歌,就请父皇网开一面,让他留在东宫吧。” “你?”姜到底是老的辣,皇上一眼看出慕轲与洛安歌之间的那些不对劲了,素闻韫乐君主是个明眸皓齿的年轻人,莫非…… 皇上不由得想起以前为慕轲选妃,却被他回绝的事情了,难道自己儿子是个不折不扣的断袖?! “父皇不必多想。”慕轲似乎看出皇上在想什么,淡淡的道,“我与洛安歌之间有些过节,很需要解决一下。” 皇上略微思索了一下,就算太子有这些癖好也无妨,他以后是要继承大统的人,总会纳妃的,不用为这些小事而计较,再说那洛安歌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随他去吧。 “那他现在是住在你哪里?”皇上又问道。 慕轲微微的笑了下,“关在地牢里,他性子太倔了,先关几天打压下气焰。” …… 仅仅是关在地牢中其实还难以打压洛安歌的气焰,洛安歌这人可是心气比天高,满嘴的伶牙俐齿,在哪儿都能把人气得半死。 他也就在地牢里呆了一会儿,和狱卒哥儿几个扯了会儿闲话,就差点儿把阿甲气的得了惊心症昏厥过去。 洛安歌在牢里站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累了,看了看铺着稻草的矮榻却又很嫌弃,他想了想,还是把外衫脱下来,铺到榻上,自己才十分矫情的坐下了。 坐下了之后,洛安歌便又闲了,还想去找狱卒说话,便笑嘻嘻招手叫阿甲过来。 狱卒阿甲先服用了几颗救心丸,才拿着腰刀过去了,皱着眉头问:“你又要怎的?!” 洛安歌理所当然的道:“我饿了,有没有饭吃?” 狱卒阿甲一把将腰刀拍在牢门上,框框作响,“你还想吃饭!我看你长得像饭!” 洛安歌霍地站起来,气势汹汹,“我怎么就不能吃饭了?犯人不是人吗?你们地牢不供饭,难道要我们自己种地养猪吗?!” 阿甲气得差点儿翻了白眼。 还是狱卒阿乙去盛了些饭菜过来,慕轲临走前并没有特意嘱咐,所以给洛安歌的也只是些牢里标配的冷饭残羹,卖相不好,味道更差,顶多给个饱腹。 洛安歌端着碗,一手拿着筷子,有些犹豫的拨了拨,又搅了搅,先别说半点儿荤腥也没有,饭也是冷的,菜叶蔫不拉几的,还有一股隐约的霉味。 洛安歌闭着眼赴死般的吃了一口,勉强的咽了下去,就把碗丢到一边不吃了。 这种饭他要是吃下去,估计会立刻魂归故里。自己死了不要紧,就怕慕轲一发火拉他们韫乐皇族陪葬。 外边的阿甲嘲讽道:“不是刚才还很饿吗?怎么又不吃了?” 洛安歌很诚恳的道:“其实我胃口很小,闻闻味就饱了。” 阿甲:“……” 第八章 精装修 慕轲心里惦记着牢里的洛安歌,一会儿想着这小东西会不会发脾气一头撞死在墙上,一会儿又想到了饭点,洛安歌会不会乖乖吃饭? 总之是很惦念,连皇上皇后留他一起用晚膳,慕轲都婉转回绝了,将韫乐的一干事宜和皇上交待好之后,便匆匆的赶回了东宫。 来不及传晚膳,慕轲回了东宫就直接进了地牢,几个狱卒赶紧起身行礼,恭迎大驾。 洛安歌正坐在榻上闭目养神,对慕轲的到来置若罔闻。 慕轲见怪不怪了,正要问他可吃了饭没,一低头却看见了墙边的饭碗,里面的饭食还是满的,几乎一口未动。 慕轲不由得有些生气,耐着性子询问:“为什么不吃饭,你就是想绝食,也得为韫乐的皇族考虑考虑。” 洛安歌扭开头嘟囔了一句什么,慕轲没听清,往前迈了一步,“你说什么?” “难吃。”洛安歌小声嘀咕着,“你又不许我死,却又拿这么难吃的饭来欺负我,丧尽天良。” -- 第9页 慕轲有点儿无语。 很难想象一个囚犯向他的仇人抱怨饭难吃的,甚至语气里还带些撒娇的意味,可这事儿偏偏就自然而然的发生了。 慕轲看了看那碗,里面确实只有些残羹冷炙,寻常百姓兴许还能接受,可洛安歌贵为皇族,韫乐再不济,也不会短了他的吃食,让他吃这种东西,也确实难以下咽。 “这是我的疏忽了。”慕轲回身对那几个狱卒道:“以后这边的膳食,一律按孤的份例来。” 几个狱卒都大吃一惊,这牢里的到底是个什么人物,先不提与太子殿下说话时如此无礼,现在连饭食都要提到这么高的份例了?就因为他一句难吃?! 慕轲又对洛安歌道:“你和我吃一样的,这回行了吧?” 洛安歌点了点头,忽然又道:“你平时口味重吗?我吃的清淡。” “……”慕轲磨了磨牙,眼神危险了,“洛安歌,别得寸进尺。” 和太子殿下同食奉,居然还敢挑三拣四?! 洛安歌却是故意要气他一样,起身又在牢房转了转,边走边摇头,“还有这地方,也实在太破太脏了,你能不能叫人收拾收拾?我好歹也是个人,不想住猪圈。” 慕轲脸更黑了,洛安歌毫无知觉,一把掀开铺在矮榻上的衣裳,啧啧道:“你看这床,还铺着草,怎么睡?” 话音刚落,就从稻草中跳出了一只蟋蟀,蹦跶的跳到了洛安歌身上。 洛安歌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慕轲保证,那天这东西要跳城墙的时候,脸都没这么白。 “啊啊啊啊!”洛安歌的嗓子都喊叉劈了,不管不顾的往后一退,先踩了慕轲一脚,又惊慌失措的躲在他身后,失声尖叫:“有虫子!虫子!你看见了没有!怎么冬天还有虫子?!还那么大!那么大个!” 慕轲被他当成了人盾来用,好像面对的不是只蟋蟀,而是只老虎狮子一般。 慕轲看了一眼躲在他身后,还紧紧抓着他衣裳的洛安歌,不知怎地心情就好了些,轻声安慰道:“没事没事,已经跑走了,别怕。” 洛安歌喘了两下,才惊魂未定的拍了拍胸口,仍觉得浑身发毛。 他不由得就开始抱怨,“我就说你们地牢条件太差了,这是人住的地方吗?” 慕轲有些无语,地牢自古以来都是关押罪犯的地方,难不成还要给你弄个三阁一堂,铺上地毯烧上薰笼吗?你知道自己什么身份吗? 话虽这样说,慕轲还是下令派了几个能工巧匠过来,先将洛安歌这间地牢的墙壁都贴上了印花绒毡,稻草床换成了软和舒服的美人榻,青石板上铺设了厚实地毯,还添置了桌案凳椅等家具。 若是不看那冰凉的铁栏杆的话,这地方真的与普通屋子毫无区别了。 地牢里的狱卒们都大开眼界了,这活了几十年,哪有见过这样的啊?! 洛安歌斜倚在美人榻上,裹着刚拿到手的兔绒小毯子,也觉得难以理解,“你都这样大费周章了,就不能把我放出去吗?你脑子是不是有点儿毛病?” 慕轲冷冰冰的扫了他一眼这妖娆的身姿,没说话。 他慕轲向来是言出必行的,说关你几天给你点儿教训,就绝不会提前放你出来,就算给你添置家具,送来美味珍馐,也不会放你出来。 洛安歌见他不说话,便也不再多嘴。 不一会儿便有几个宫女鱼贯而入,送来了晚膳的八菜一汤,四荤四素,每道菜都精致可口,且因了太子的吩咐,菜品都是少油少辣的清淡口味,摆了满满一桌。 有了好吃的饭,洛安歌便不闹了,细心的擦了擦筷子,十分乖巧的对慕轲道:“太子殿下,一起吃吗?我给你挪个地。” 慕轲一见他这副轻飘飘漫不经心的样子,就觉得火大,咬了咬牙,转身就走了,只撂下一句冷冰冰的话:“我没那个在地牢陪人吃饭的闲心。” 洛安歌无辜的咬着筷子,又转头看向一众狱卒,“你们看,我就说他阴晴不定吧?这么多菜,你们要不要进来一块吃点儿?” 众狱卒都眼不见心不烦的扭过了身,心中腹诽,这实在不是太子殿下喜怒无常,而是你真的有不知不觉就惹人发火的本事啊! 第九章 韫乐往事 自打慕轲叫人把这间牢房翻新了一遍之后,洛安歌就过上了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幸福日子,没过两天就和牢里的狱卒混熟了,常常隔着牢门扯闲话。 狱卒阿乙也是纳闷,“我也是奇怪了,你从前是不是和太子殿下有什么过节?我见他看你的眼神,有时候柔情似水的能把人淹死,有时候又恨不得把你掐死挫骨扬灰,奇了怪了。” “谁晓得呢,我以前从未踏出过韫乐半步,怎么会和他扯上关系?”洛安歌茫然地摊摊手,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也就前年韫乐大典的时候,太子来拜谒过,那时我们也只见了一面而已,怎么会招惹到他?” 阿乙恍然大悟,“对了,就是那时,殿下以前还是很温和的,自打从韫乐回来之后,便沉默寡言多了,行事也比往日狠戾了几倍,那肯定是在你们韫乐受什么刺激了吧!” 洛安歌连忙摆手,“不可能不可能,我们韫乐一向在夹缝中求生存,懿国的太子来拜谒,我们欢迎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给他气受!” 几人又沉默了,其实想知道答案,还有个法子,就是直接去问慕轲。 -- 第10页 可慕轲的威名摆在这里,先别说阿甲阿乙他们,就连洛安歌也不太敢去问,生怕一个惹他不高兴,就害得自己家破人亡。 过了会儿,阿甲又说:“殿下虽然严厉,可也是赏罚分明的,也并不常和人发火,倒是常常和你洛安歌生气,你自己反省反省吧。” 洛安歌自认为自己是个好相处的人,凭什么慕轲就总看他不顺眼?一时有些气忿。 阿乙宽慰他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兴许你正好是殿下不喜欢的那根萝卜呢?你也不必太糟心了。” 洛安歌撇了撇嘴,“他既然讨厌我,怎么不早点把我送去见阎王?偏偏要这样不死不活的吊着?” 阿乙又体贴的安慰他,“你也不要着急,兴许是殿下不想让你死的太轻松,正在为你寻一个残酷的死法。” 洛安歌有点儿哽噎,“那我还真是谢谢你的宽慰了。” 几人正说着,外面通传了太子殿下大驾,悠长的唱声清晰地落入地牢中,几个狱卒赶忙疾走到大门口,恭迎太子。 今日慕轲穿了件深色的长衫,玄色氅衣,更显身躯修长,金色的滚边衬着面容愈发俊朗,只是那双凤眸还是如往常的一样深不可测。 洛安歌并不想见他,毯子一裹躺到了榻上,装睡。 他面朝里躺着,却支楞着耳朵听着动静,那沉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紧接着便是牢门开锁的声音,然后那脚步声便近在咫尺了。 慕轲站在床边看着面前这团毛茸茸的东西,有些哭笑不得。真当他是傻子吗?以为他到门口的时候没听见他说话?还装睡? 成吧,慕轲也不打算揭穿他,只是站在原地不说话也不动。 过了没几分钟,洛安歌有些耐不住了,听不见动静,心里开始怀疑慕轲是不是已经走了。 于是他便小心翼翼的转过身,悄悄地睁了只眼看看,然后便正巧对上了慕轲的眼神。 慕轲冷笑,“醒了?” 洛安歌见瞒不住,只好讪讪的坐起来,咳了一声,“是……刚醒,那个吃饱了就容易犯困。” “既然醒了,那我有些话要问你。”慕轲不紧不慢地拉了张椅子坐下,手指敲了敲桌子,“我问你,最近可想起了什么?” 洛安歌一愣,想起了什么?他能想起什么? 洛安歌小心揣摩着慕轲的脸色,试探的道:“殿下提示下,我应该想起些什么?” 慕轲脸色一沉,“庆历六年,也就是三年前,你可还记得发生了什么?” 洛安歌歪着头努力的想了想,忽然眸子一红,悲戚道:“三年前,我的狗小白死了!死的可惨可惨了!” 慕轲额角绽出几根青筋,几乎要站起身把这不知好歹的揍一顿。 眼见着慕轲神色忽然阴沉,洛安歌自知失言,赶紧道:“等下,三年前我不记得,不过前年韫乐大典时我们见过一面,我记得的!” “……”慕轲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洛安歌一眼,起身走了。 洛安歌茫然的看着他离开,小声嘀咕了一句恭送殿下,却被慕轲听见了,回身冷冷的瞪了他一眼,才快步离开。 三年前发生了什么,洛安歌却是记不起来了,他一直都是这样,很容易忘事。 不过两年前的韫乐大典,洛安歌却是还记得一些的,毕竟懿国太子前来拜见这事儿,实在是太令人印象深刻了。 韫乐大典十年一办,祭天灵祭地母,是个非常盛大的节日,百姓们都要与国同庆,放假休沐的那种。 那时候韫乐和懿国还不是敌对关系,之间保持着良好的贸易往来。 大典将至时,洛安歌还想着,自己一介小国,人家懿国派几个使臣来慰问慰问就已是很给面子,所以当太子殿下亲自来拜谒的时候,洛安歌都被吓着了。 于是就赶紧恭恭敬敬好吃好喝的接待着,洛安歌自认为那次与慕轲的初见是十分周到的,自己不卑不亢恭敬有礼,实在不应该被记恨上。 只是后来有件事洛安歌很是在意,因此也记到了现在。 在大典之后,慕轲曾经单独找过洛安歌一次,一开口就叫他宵宵。 当时洛安歌就懵了,连忙说就算您不称我为陛下,也不该叫我小名吧? 慕轲霎那间变了脸色,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洛安歌的手腕,狠声质问道,你不认识我? 洛安歌被抓的疼,想叫下人进来,却又怕太子发火,只好往后缩了缩,小心的道,我认识您,您是懿国的太子殿下。 慕轲狠狠地甩开他的手腕,冷笑道,好啊,也不过才一年时间,你就都忘得干净了,原来都是我一厢情愿! 之后又发生了什么,洛安歌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后来太子殿下脸色阴沉的走了。狱卒说慕轲自打从韫乐回来之后便变了性情,难道就是因为那场对话的原因? 慕轲相较于那时,却是变了些,两年前慕轲的眸眼还是有些许明朗的,然而现在他的眉眼愈发锋利了,眼底总是带着化不开的戾气。 洛安歌有些头痛,他轻轻的按着额角,努力的想着。 慕轲那会儿说了三年前,三年前……庆历六年的时候,那是个安宁的年头,并没发生什么大事,洛安歌确信自己一整年都在韫乐,绝无碰到慕轲的机会。 作者有话说 啦啦啦啦啦啦 -- 第11页 第十章 玲珑骰子安红豆 洛安歌躺在榻上,地牢有些湿冷,即使裹紧了毯子,寒气还是像冷水一般慢慢的浸透进去,寒冷彻骨。 洛安歌摩挲了几下掌心,忽然想起了挂在腰间的玲珑骰子,忍不住拿出来仔细打量。 慕轲见到这个东西时的反应很大,甚至洛安歌也是因为这个东西才被慕轲一怒之下打入了地牢,这个玲珑骰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既然它挂在自己身上,那洛安歌理所当然的认为是嬷嬷从库中挑选出来搭配衣裳的,他借着烛光仔细打量着。 上好羊脂玉雕刻成的镂空骰子,玉身刻着暗纹,镂空刻花里面隐约能看到鲜红的相思豆,精巧的如意结下面坠着月白色的穗子,是很精巧的玩意儿,但也不至于让慕轲发火儿吧? 洛安歌把玲珑骰子翻来覆去的看,忽然看见那白玉上,接近如意结的地方似乎刻着一个很小很小的字。 洛安歌一愣,连忙下榻,走到烛灯旁边,借着光仔细打量。 这个小字居然是……轲?! 洛安歌大吃一惊,下意识将玲珑骰子扔了出去,难以置信的捂住了嘴,差点儿就要失声惊叫出来。 慕轲?这个字,是指他吗? 不对不对!洛安歌连忙否认,天底下叫轲的人多了去了,在韫乐也不必担心会犯了懿国太子的名讳,兴许这个轲是制作骰子的工匠的名字呢?什么张轲李轲之类的,凭什么就是他慕轲? 洛安歌就是把它当成刺秦王的荆轲的遗物,也不愿意把它往慕轲身上联想。 他心神不宁的回到榻上,兴许是因为心里乱糟糟的,身上似乎更冷了,脑袋昏昏沉沉,难受的很。 洛安歌把毯子裹紧了,蜷缩进墙角,后背发冷,额头却是滚烫。 洛安歌觉得自己应该是发烧了,他张口想叫狱卒帮他烧一点儿热水,话还没说出来,眼前忽然一黑,便没了意识。 …… “他现在如何了?” “回殿下,洛公子只是因为地牢湿冷受了风寒,并无大碍,微臣已经开了药方,叫宫女去煮了。” “公公,你去厨房亲自看着,别出了差错。” 紧接着便是一个略显尖细的嗓音,“是,殿下,老奴这就去,定出不了错的。” 太吵了,周围有好多人在说话,虽然他们刻意压低了声音,可洛安歌还是觉得烦躁,再加上身上难受,忍不住睁开了眼,想叫他们闭嘴,一开口却发现嗓子火烧似的灼痛,几乎发不出声音来。 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洛安歌抬手掀了掀,没有掀开,倒是让慕轲给看见了。 慕轲连忙过来,给他掖了掖被角,低声问道:“醒了?身上难受吗?” 洛安歌动了动脑袋,看见了垂下来的暗黄色纱幔,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地牢中。 他觉得身上有些燥热,不由得踢了踢被子,却让慕轲给死死按住了,微微训斥道:“御医说你要盖好被子发汗,别乱动,一会儿喝了药,再睡一觉你就会痊愈了。” 洛安歌皱眉,“我不喝药!” 不如就这样病死了吧,这样死了,慕轲也没有理由去找韫乐的麻烦。 “你不喝也得喝。”慕轲强势的表示了如今洛安歌并无丁点儿话语权。 洛安歌冷哼了一声,缩进了被子里。 慕轲懒得和一个糊涂的病人计较,不一会儿那药便熬好了,盛在一个小银盅中送进来,澄黄的药汤热气腾腾。 宫女想要伺候洛安歌喝药,可这人连脑袋都不肯露出来,宫女为难的回头看慕轲,“殿下,这……” 慕轲二话没说,招手叫外面的两个侍卫进来,指了指床上的一团,“把药给他灌进去。” 两个侍卫便领命过去,这俩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身娇体弱的洛安歌在他俩手底下就像只小羊崽子,毫无反抗之力。 洛安歌被从被窝里拽了出来,刚要破口大骂,就被一个侍卫掐住了牙关,另一手端起银盅把药汤强硬的喂了进去。 在东宫慕轲的话就是铁令,洛安歌在这边没有任何威信,两个侍卫摆弄他的时候也没有任何的留情。 苦涩的药涌进喉咙,洛安歌忍不住咳嗽起来,眼角沁出几颗泪珠。 他奋力推开侍卫,衣衫凌乱着,可怜兮兮的趴在床头。药汤有一半都洒在了榻上,剩下的都洒在了他的衣裳上,几乎没咽下去多少。 两个侍卫见状打算再灌一次,倒是慕轲看着有些不忍了,摆手叫他们退下。 新的药盏送进来了,慕轲拿着坐到了床边,兴许是因为洛安歌这模样过于可怜,他放轻声音哄道:“安歌,把药喝了吧,要不然难受的也是你。” 洛安歌委屈的皱着眉头,小声说了一个字:“苦……” 慕轲虽然觉得一个男子怕苦这事儿很匪夷所思,但还是耐着性子哄:“御医说这药和甜食犯冲,所以不能搁蜜饯,你乖乖把药吃了,等病好了,你想吃什么就给你做什么。” 洛安歌还是缩在被子里不说话。 慕轲其实不太会哄人,但还是压住火气,继续哄道:“要不然你喝一口我喝一口,我陪着你一起苦,就没那么苦了吧?” 洛安歌一愣,从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来,探究的看着慕轲,似乎有些搞不懂他了。 一旁的王公公连忙劝道:“殿下,不可啊,是药三分毒,殿下身体又无恙,可不能胡乱吃药!” -- 第12页 慕轲没有回话,仍然看着洛安歌,轻笑一下,“要不然我嘴对嘴喂你喝?这样倒也无不可。” 这话刚说完,慕轲便立刻觉得第二个法子要更好些。 洛安歌被这句话弄得又气又羞,怕慕轲真的这样做,也顾不上什么苦不苦了,赶紧夺过药盏,一口气全喝了。 “行了行了,药我可喝了!你可不许那个,那个什么……嘴对嘴啊!” 慕轲看着桌上的空碗有些愣神,又看看洛安歌,忽然就笑了,“你连死都不怕,还怕我亲你?” “我……”洛安歌哑口无言了一刻,然后挺起腰杆来义正言辞的道:“士可杀不可辱!” 这么一闹腾,洛安歌身上的汗更多了,脸色也红润了不少。 慕轲不欲让他再折腾,便拽上被子给他盖好,按着他躺下,“好了,喝了药就躺下睡会儿,别胡闹了。” 洛安歌还想再骂两句,可顶不住身体困乏,还是闭上眼睡了过去。 慕轲屏退了下人,在旁边守着。 一刻钟之后,洛安歌的呼吸声便悠长起来,偶尔会喃喃两声,好像做了梦。 慕轲盯着他瞧了许久,只觉得那两瓣粉嫩的唇极有诱惑力,鬼使神差的,他探过身去,轻轻的在洛安歌的唇上吻了一下,蜻蜓点水一般的,一个极尽温柔的吻。 然后他盯着洛安歌,用很轻的声音说道:“你怕我亲你吗?你若是不说话,我就当你不怕了。” 洛安歌只是翻了个身,早已是酣睡如泥。 第十一章 出狱了 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洛安歌才慢慢醒来。 头已经不晕了,就是身上轻飘飘的,好像躺在云上一般,充满了大病初愈的无力感。 洛安歌动了动手指,忽然碰到了旁边还有个东西,扭头一看,慕轲居然就趴在床头睡着。 这人是在这里守了一夜吗?洛安歌以前也不是没有生过病,甚至他小时候体弱,常常得病,可也从未有人能在他床边守一整夜。 无比体贴的举动,可偏偏这人与他之间横跨着灭国的血海深仇。 洛安歌一瞬间心里百味交杂,眼神复杂的看着慕轲,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洛安歌又想起了那个玲珑骰子,上面为什么会刻着一个轲字?眼前迷雾重重,洛安歌又开始头痛了。 慕轲平日里睡眠就浅,此时洛安歌一动弹,慕轲就醒了。 醒了之后还没说话,就先伸手去摸洛安歌的额头,感觉不发热了之后才放下心来,松了口气,“你昨晚又烧了一次,叫都叫不醒,现在这热总算是退下去了。” 洛安歌只记得自己昨晚一直做梦,梦得水深火热,原来是因为半夜里病情加重的缘故。 洛安歌张了张嘴,嗓音沙哑,“我想喝水……” 慕轲便去桌上给洛安歌倒了一杯薄荷花茶,这是他昨晚就命人泡的,对清火止热很有效用。 半杯茶水下了肚,洛安歌觉得自己喉咙舒服了不少,不想之前那样干疼干疼的了。 洛安歌估计着自己这会儿病好了,慕轲就会把他重新关回地牢里。尽管那间精装修过得牢房已是很不错了,但洛安歌一想到可能会从犄角旮旯里蹦出什么成精的虫子来,就不寒而栗。 想到这儿,洛安歌便立刻有气无力的躺回了床上,气若游丝道:“我好难受,我起不来了,我下不了床……” 慕轲冷眼看着他演戏,然后不紧不慢的道:“是不是我亲你一口,你就能起来了?” 话音未落,洛安歌已然刷的弹坐起来,拍了拍胸口,中气十足的道:“不劳太子殿下动嘴了,我现在好得很!身强体壮哈哈哈咳咳……” 慕轲无语的又递过去一杯茶。 “你也不必在这儿跟我演戏了,你不喜欢地牢,就住在这里吧,不必回去了。” 洛安歌心里一喜,四下张望一番这屋内精致奢华的摆设,忽然有些忐忑,“那殿下,这里是?” 慕轲云淡风轻的道:“我的卧房。” “……要不我还是住地牢吧?” “你想的美。” 洛安歌不敢不从,于是就此结束了自己牢狱生活,搬到了太子殿下的卧房,还搬到了太子殿下的大床上。 地牢中的一众狱卒都击掌相庆,举杯欢祝,庆贺自己终于不用再受洛安歌的荼毒。 东宫里的一干太监宫女都猜不透太子的幕轲的心思,按理说将败国的君主作为质子带回本国,也不算太奇怪,可是带回来了并不交给朝廷,而是关在自己东宫的私牢里,就有些值得推敲的了。 有好事者说兴许是太子看上了韫乐天子的美貌,想要试试断袖分桃的滋味,将洛安歌收为男宠。 可谁也说不准幕轲对洛安歌是宠还是不宠,说宠吧,刚带回来就扔进地牢里不管不问,实在算不上宠,可要说不宠吧,洛安歌不过是染了风寒,太子就把宫里顶尖的御医召过来,甚至还彻夜守在其身边。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回不止是洛安歌这个当局者很懵然,旁观者也看不清猜不透太子的心思了。 太子的心思只有太子自己知道,旁人是不会明白的。 洛安歌在太子榻上休养两天,病已是完全好了,甚至头脑要比在韫乐时还清明些。 洛安歌身子一舒服了,他就要去祸害别人。 -- 第13页 慕轲这会儿已经入朝主事了,政务繁忙,不常留在东宫,洛安歌祸害不到太子,就开始祸害给自己送药膳的小宫女。 小宫女年方十五,正是娇羞的年纪,洛安歌又是清秀好看的公子,所以每每小宫女进来送药膳时,都不敢正眼瞧洛安歌,放下东西一福身就赶忙退下了。 偏偏洛安歌一定要叫住她扯些闲话,他在韫乐的时候,也常常和宫女们唠家常,到了这儿也闲不住。 最开始的时候,洛安歌也只是问问她的年纪,家里有几口人几头猪,喜欢吃什么,一顿吃几个馒头等等无聊的问题,到最后话题总能扯到太子身上。 洛安歌一提到慕轲,就感慨万千,千言万语最后总能汇成一句话:“太子殿下是个断袖你们晓得吗?” 小宫女满脸通红,不敢说知道也不敢说不知道,呐呐的说不出话来,冒着烟就跑出去了。 洛安歌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这中土大国的女子果然是娇羞内敛,小家碧玉,不像他们韫乐,女子要豪爽大方许多。 第十二章 洛少卿 洛安歌白天里调戏小宫女的话,一字不落的都传到了慕轲耳朵里。 慕轲气得磨牙,真是人不可貌相,这人儿长得柔柔弱弱的,没想到心思却如此顽劣,真是欠收拾! 当时慕轲还在书房看政宗,听了这个,书也不看了,起身就要去寝房,给那小东西点儿教训,让他知道些好歹。 还是王公公劝住了,苦口婆心道:“洛小公子往日在韫乐日理万机,现在忽然闲下了,想必心里不平衡,才会给殿下找这些不痛快。” 慕轲没什么好气,“他以前是什么身份,现在是什么身份?难不成还想让我把他送回韫乐去?” 王公公连忙道:“老奴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着,殿下若是能给洛公子安排些事情做,拴住他的心思,那不就好了吗?” 慕轲想了想,觉得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时间慢慢的流到了晚上,洛安歌独自用了晚膳,便站在廊下逗笼中的那只鹦哥,教它说几句吉祥话。 夜里寒气重,洛安歌又畏寒,身上披了一件厚重的白狐毛领暗红大氅。没有束发,事实上他自己根本不会,且东宫的下人没有太子的吩咐,也不会帮他去打理,因而这三千顺滑的青丝只是在脑后松松的挽了个结,顺着脖项披散在肩膀上。 慕轲回到寝殿时,看到就是这样一幅画似的景色。 慕轲总觉得这人很单薄,好像月色下的一抹剪影。明明穿了厚重的衣裳,整个人却还是轻飘飘的,仿佛一眨眼就能飞升而去了。 想到这儿,慕轲加快了脚步,从背后拉住洛安歌的手。 洛安歌正在叫鹦哥说太子吉祥,忽然被人一拽,回头一看,顺嘴就蹦出了四个字:“太子吉祥。” 慕轲愣了一下,脸色有些不自然,他轻咳了一下,低声道:“外面风凉,回屋去吧。” 洛安歌裹了裹针脚紧密面料厚实的氅衣,十分实诚的道:“回太子殿下,我不冷。” 慕轲脸色一沉,拽着洛安歌就往屋里走,“你不冷我冷!” 太子殿下的手心热乎乎的,攥的洛安歌也热了起来,丝毫不像受寒的样子。 慕轲步子大,洛安歌被拽得踉跄了几下,刚刚站稳跟脚,就看见慕轲从袖中掏出一张什么东西来,不轻不重的扣在桌案上。 洛安歌愣了下,定睛一看,眼风只瞥见了一个契字,别的还没看清,他就已经大惊失色,“卖身契?!我不卖身!我死也不卖身!我不值钱!一个铜板也不值的!” 慕轲微皱着眉扫了他一眼,“你一天天都在想什么,这是张任职契,我要你担任东宫书阁的少卿,为期三年。” “书阁少卿?”洛安歌一怔,拿起那张纸仔细看了看。 所谓书阁少卿,不过是帮太子整理书房,分类书籍,顺便帮忙撰写文章之类的。活儿很轻松,但很接近机密。太子的书房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担任这个职位的必须得是心腹才行。 洛安歌咂了咂嘴,试探的问道:“太子,我可是韫乐的人,您就不怕我偷取您书房的秘辛,传回韫乐去?” 慕轲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你会吗?” 这淡淡的一眼让洛安歌凭空打了个哆嗦,连忙摇头,“不会不会!” 其实洛安歌胆量并不小,只要是为了韫乐,别说是窃取秘辛了,就算是半夜里和慕轲同归于尽,洛安歌也能做到眼也不眨一下。 只是韫乐已败,毫无回天之力,再多的挽救与多余的动作都只会触怒懿国,把韫乐推向血腥的炼狱。 一码归一码,洛安歌虽然没有想着复仇,可也不打算屈尊去给敌人做事,所以他随手将契约扔回桌上,不屑道:“我不干,月俸太少了。” 慕轲漠然:“这上面没写月俸。” “……所以说嘛,你连月俸都不写明,就一点儿诚心也没有。”洛安歌装模作样的叹气,“您这点儿诚心,我很难帮您做事啊。” 慕轲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不紧不慢道:“上个月韫乐雪灾,朝廷正准备拨一笔银两赈灾……” 洛安歌的耳朵支了起来,默不作声的等着慕轲继续说,心里直打鼓。 韫乐的雪灾他是知道的,正逢战事,他是真的无力去管。现在韫乐虽成了懿国的附属,可洛安歌不信懿朝皇帝能把韫乐子民当自己的百姓看待,拨款赈灾,真的假的? -- 第14页 心里正急着,慕轲却不说了,洛安歌焦急的去扯他的袖子,追问道:“然后呢?到底拨没拨?” 慕轲低头看了看那只扯着自己袖子的爪子,唇边露出一抹笑意来,“赈灾的折子是我奏上的,拨下来三十万两白银,现在扣在我手里……宵宵,三十万两,别说你三年的俸银了,就算你给我当一辈子的少卿,也抵不回来。” 洛安歌当下便了然了,慕轲这是要逼他签下这份契约。 其实这契约也没什么,书阁少卿是正经的活计,洛安歌只是不明白慕轲为什么要在他身上放这么大的心思。 他咬了咬嘴唇,拿起笔在契约上签了名字,按了手印。 比起自己所谓的自尊,灾民的性命要重要多了。 韫乐在洛安歌心中并非国,而是家,家里最重要的不是土地和权力,而是家人。 慕轲拿过来看了两眼,便收了起来,“你身子若是好了,明天就开始上任。” 洛安歌还是有点儿迷茫,自己的这点儿才能,讲真的,实在是不值这三十万两白银,慕轲也不至于缺下属缺到这个地步吧? 听了洛安歌的疑问,慕轲冷冷的扫了他一眼,“给你找点儿活儿干,免得你去勾搭那些宫女。” 洛安歌点头:“原来如此……等等!我如此洁身自好,什么时候勾搭过宫女了?!” 洛安歌自认为,他只是与小姑娘们进行了亲切的交流罢了。 慕轲冷笑一声,没说话,自顾自的去沐浴了,留下洛安歌一头雾水。 说太子殿下小气吧,可是人家眼也不眨的拨下来三十万两灾银,可说他大方吧,跟他宫里的宫女说说话也不让。 洛安歌只能说,太子殿下是个奇怪的人。 作者有话说 作者不知道说什么 第十三章 鸳鸯戏王八 太子殿下每日正卯时起床,穿上朝服去大殿上早朝,辰时一刻回东宫用早膳。太子殿下严于律己,每日的作息都是雷打不动的规矩。 但是洛安歌就不一样了,他从少年时就体弱,冬天更是觉多,尤其是天冷的时候,一睡下就醒不来,雷打不醒。 所以第二日天还未亮,慕轲推了推洛安歌,想叫他起来服侍自己更衣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实在是叫不醒他。 洛安歌其人,就是睡在灭国仇人的榻上,也照样睡得心安理得。 慕轲不死心,又叫了他几声,洛安歌才堪堪醒了一半,微微睁眼,茫然的看着慕轲,“怎么了?开饭了吗?” 慕轲额角跳出两根青筋,耐着性子道:“该起床了,要上早朝。” 洛安歌又把眼闭上了,抱着被子嘟囔道:“你上早朝我又不上早朝,我不起,你动静小点儿,别扰着我睡觉。” “……”慕轲伸手把洛安歌的被子拽走,声音有点儿危险了,“洛少卿,你身为我的内侍,理应服侍我洗漱更衣。” 洛安歌还是不睁眼,“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内侍了?” “契约上写着的。” 洛安歌睁开眼,他倒是不记得那张任职契上写了什么了,但慕轲都这样说了,洛安歌也只好哈欠连天的起来,一副拿你没办法的表情,半梦半醒地伺候慕轲更衣。 洛安歌确实还没醒全,迷瞪着眼,拿着裤子就要往慕轲头上套。 慕轲觉得,若不是面前这人确实睡眼朦胧,他就要怀疑洛安歌是不是故意在给他捣乱了。 “罢了罢了,你回榻上去睡吧。”慕轲见他又要拿腰带勒自己脖子了,赶紧握住了他的手腕,把他往床榻那边推了推,示意他回去睡。 洛安歌只听见一个睡字,心里一松,立刻便倒头沉沉睡去,身子一歪便软软的倒在慕轲身上。 慕轲呼吸一滞,下意识搂住了洛安歌的腰身,只觉得那小腰细细的,纤瘦有致,不似女子般柔软,却另有一番风味。 太子殿下活了二十几岁,这还是头一次搂别人的腰。 太子殿下觉得这滋味不错,便一收手,将洛安歌带到自己怀里。 洛安歌顺势靠在慕轲肩膀上,下巴蹭着他的项窝,发丝睡得凌乱,纤长柔软的落在慕轲手背上,痒痒的。洛安歌动了动脑袋,悠长湿暖的呼吸便喷洒在太子殿下的耳边。 慕轲下意识收紧了手臂,心跳乱了。 这一天是值得纪念的一天,向来守时律己的太子殿下,在这一天,差点儿误了早朝的时辰。 等到散了早朝,慕轲回到东宫的时候,洛安歌已经起来了。 兴许是前些日子和小宫女们打好了关系,他今日终于束了发,不知道是宫女帮忙打理的,还是他跟宫女们求教学会的。 总之慕轲回来时,洛安歌已经在书房了。 慕轲有点儿诧异,他虽是给了洛安歌一个少卿的闲职,可也没奢望他会乖乖的去做事,不给自己捣乱就算好的了,还会来帮忙? 不过等他迈进书房的门槛之后,他才明白自己没想错。 洛安歌就端端正正的坐在桌案前,在慕轲收藏的那本世间绝版的古籍《山遥记》上面画乌龟小人,那王八画的极像人,小人画得极像龟。 若是让宫中的老学究看见洛安歌如此的糟蹋珍宝,必然会气得一翻白眼驾鹤西去。 慕轲站在帘子旁边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心火,冲他招了招手,“来,宵宵,你先过来。” -- 第15页 洛安歌头也不抬,“等我画完这个。” “……”慕轲抬了抬手,好歹忍住了,没让巴掌落在洛安歌脸上。 最近太子殿下正在努力控制自己的脾气,所以他仍然好言好语的道:“宵宵,你为何一定要在我的书上画画呢?若是你想画,柜中有上好的宣纸。” 洛安歌抬头人畜无害极为灿烂的一笑,“我这不是怕您看书无聊,给您添点儿花样吗?” 慕轲磨了磨牙,眼神逐渐阴鸷:“宵宵,这么些天了,我还没碰过你吧?把书放下,要不然我也不介意在床上和你玩些花样!” 什么龙翻、虎步、猿搏、蝉附,龙阳十八式之流,慕轲虽然不曾试过,可也是知道的。若是能在面前这一肚子坏水的小东西身上试试,他也乐得为之。 等到在榻上将他欺辱得哭也哭不出来了,看看这家伙还能不能有力气跟他捣乱作妖! 洛安歌大约是从慕轲的眸子里看出些不得了的东西,连忙把书一扔,高举双手,大声道:“殿下三思,白日宣淫,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慕轲终于将自己珍藏的孤本从洛安歌的魔爪之下拯救了出来,只是那书页已经惨不忍睹了。 慕轲一边将其放入书架,一边拧了把洛安歌的耳朵,狠狠恐吓道:“以后再敢这么做,就把你扔到野外喂狼!” 洛安歌委屈的躲了躲,揉揉自己发红的耳廓,小声嘀咕了句,“要是真的这样,那也挺好……” 这句话不知慕轲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但显然他的脸色变了变,但很快掩饰了过去,似乎并无异常。 慕轲提笔蘸了些朱砂墨,洛安歌以为他要写字了,连忙殷勤的去磨墨,却被慕轲一把拽了过来,紧接着脸上一凉。 洛安歌愣住了,怔怔的任由慕轲提笔在自己脸上画了几笔。 等到慕轲放下笔,嘴角溢出笑意的时候,洛安歌才反应过来,大惊失色:“你对我这如花似玉的脸干了什么?!” 慕轲笑了笑,“画了只王八。” “……”洛安歌一时气结,无言以对。 素闻太子殿下睚眦必报,现在一见果然如此。 慕轲只是笑了下,便恢复到了往日淡淡的模样,指了指外室,“那边有盥洗盆,自己去洗了。” 洛安歌恼怒的瞪了他一眼,刷的一下站起身来,气冲冲的跑到外室,自顾自的洗脸去了。 那里确实备着清水和毛巾,这是细心的宫女准备的。万一太子殿下写字脏了手,还能在这里净一净。 只是这里没有镜子,若是有的话,洛安歌就会发现自己脸上画的并非什么乌龟王八,而是一只笔画简单,却惟妙惟肖的小鸳鸯。 作者有话说 作者还是没有话说……等等!作者有话说了,今天更新《小流氓》,求给个收藏( ̄  ̄)。 第十四章 书房闹事 洛安歌磨磨蹭蹭的洗干净脸,回到内室时,慕轲已经提笔在批折子了。 兴许是皇帝陛下有心要历练太子,从三年前,内阁的奏折就会送到东宫来一批,交给慕轲批阅,而慕轲也事无巨细的做到了完美无缺。 洛安歌站在小门口望着慕轲出神,对方在批阅折子时很认真,棱角分明的脸有种莫名的吸引力。如果他以后真的登基了,应该会是个明君……就是有些喜怒无常罢了。 慕轲批完了一张折子,抬头看了洛安歌一眼,笔尖指了指一旁快要干涸的墨砚。 洛安歌心领神会的坐到小凳上,学着往日伴读的样子,慢慢的给他磨墨。 暗红的朱砂墨在墨条下流淌而出,洛安歌拿过一旁那个雕成黑豹模样的墨斗,将朱砂墨倒进去,贴心的摆在离慕轲近的地方。 慕轲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这会儿怎么又这么听话了?” 就在一刻钟前还满不在乎的毁了他的珍藏的人,现在居然像个小媳妇似的乖乖的给他帮忙了?简直是天方夜谭。 洛安歌抿嘴一笑,背后仿佛生出一道道圣贤的光辉,“古人云,在其位尽其责,我既然是太子殿下的少卿,自然要好好服侍您的。” “……”洛安歌嘴里蹦出来的话,慕轲连一个字都不会信的。 当下便不再搭理他,继续批阅眼前的折子。 洛安歌也拿了张纸在桌角写写画画,眼风瞅着慕轲的动作。 慕轲这会儿正在给一张奏折做批注,赤色小字规规整整的写满了空白的地方,看起来是张比较重要的折子。 于是洛安歌便假装要去换笔,探过身去,抬手碰倒了那装满朱砂墨的墨斗。这墨斗洛安歌故意放的离慕轲近,因而那红墨便扑洒而出,尽数洒在了慕轲的奏折上,眨眼间便洇了整张,字迹是完全污了。 咔嚓!慕轲竟生生的掰断了手里的楠木笔杆。 “哎呀,真是对不住了。”洛安歌装模作样的捂住嘴,一副无辜的样子,眨了眨眼,“殿下,我是真没留神,啧啧,您看这折子,都成这样了,不打紧吧?” 慕轲咬了咬牙,忽然冷笑了一声,笑得洛安歌背后生寒,“是,折子不打紧,不过我觉得该给你松松骨头了!” “嗯?”洛安歌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慕轲擒住手腕,一把拉过去。 洛安歌反应不及,被慕轲按在了他的腿上,正要慌忙挣扎时,慕轲已经抬起手,在洛安歌屁股上狠狠地盖了一巴掌,“我看你今天就是来给我捣乱的吧?!嗯?” -- 第16页 洛安歌从小到大,这是第一回 挨打,不由得恼羞成怒,奋力的挣扎起来,可是慕轲的手就跟铁铸的一般,纹丝不动。 洛安歌就要张嘴骂他,话没来及冲出口,第二掌已经落了下来,正好盖在臀峰上,就算是隔着衣裳,也实在是疼得很。 “啊!疼疼!”洛安歌猝不及防的惊叫出声,更是拼命的挣扎了起来。 慕轲一手按住他的后腰,一手隔着布料掐着他屁股上的肉,阴狠狠的问:“还敢不敢给我捣乱了?” 洛安歌咬了咬嘴唇,红着眼回头看他,“我要是说敢,你还打我吗?” “你说呢?”慕轲抬手在洛安歌屁股上不轻不重的打了一下,吓得洛安歌又是一哆嗦,连声保证道:“不捣乱了不捣乱了,今天不捣乱了。” 明天再接着捣乱。 “……”慕轲就知道这小东西绝不会乖乖的认错,无奈放他起来。 洛安歌赶忙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揉了揉发疼的屁股,才小心翼翼的坐下了,暂且是听话的捏着手,没再去给他帮倒忙。 他坐在椅子上看慕轲收拾那张折子,洛安歌知道那张奏折还是有几分重要的,可即使如此,慕轲也没有过多的惩罚他。 洛安歌在心里微微的叹了口气。故意弄坏他的珍藏,毁了他的奏折,都只是想激怒慕轲罢了。把他赶出去也好,直接把他杀了也好,洛安歌不愿意这样苟活于世上。 他本应跃下城墙,在韫乐国亡的那一天,给青史留下一道浓艳壮丽的血红印记,让世人唏嘘,让后人感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清不楚的和敌国太子厮混在一起。 下午慕轲有事离开了东宫,洛安歌一个人在书房里想找几本戏本看,可惜了,太子殿下的书房实在是正经,洛安歌找了半天,翻出不少政宗来,最后才找出一本勉强有趣的野史来。 洛安歌一边感叹慕轲是真的不防着他,居然放他一个人在书房呆着,一边翻着野史看了起来。 野史不比正史,真真假假难以辨别,当轶闻来看还不错,洛安歌一会儿看哪个朝代鬼神迭起,异闻无数,一会儿又看哪个朝代皇帝娶了男后,如何宠幸。 洛安歌心不在焉的看着,竟然也就不知不觉的到了日头西斜的时辰。 看了看外面的酡红夕阳,洛安歌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决定出去走走。 书房东侧就有一个小花园,一条曲折游廊横贯过去,一侧是花草树木,另一侧是片清澈见底的池塘,鱼翔其中,夕阳余晖落在水面上,波光粼粼。 洛安歌拿着鱼食逗了会儿池中的锦鲤,微微扭头瞥了一眼后面。 那边有两个太监不远不近的跟着他,也不说话也不上前。洛安歌不知道慕轲派这两个人来是服侍他的,还是监视他的。 想起慕轲,洛安歌就不由得想起了腰间的骰子配饰,他拿起来看了看,上面刻着的小字一直是他心底的一粒沙子,硌得难受。 其实以前发生过什么事儿,洛安歌不记得了,也就不想再去回忆。现在的处境已经够艰难了,这份从天而降砸到脑门上的莫名情缘,洛安歌实在是不想要。 于是洛安歌的手一松,随手将玲珑骰子扔进了池水之中,扑通一声溅出些水花便沉了底,倒是把刚才来吃食的鲤鱼们惊散了。 后面的两个太监不知是看见了还是没看见,仍旧默不作声的站着。 把这玲珑骰子扔了,洛安歌感觉心里轻快了不少,好像把自己和慕轲的联系斩断了似的,拍了拍手便往回走。 都这个点儿,该吃饭了。 第十五章 算账 晚膳是洛安歌一个人吃的,他以为慕轲是因为什么政务绊住了脚,还没回东宫,不过等他回了卧房时,才发现慕轲已经坐在窗边等着他,准确的来说,是要跟他算账。 因为洛安歌看见桌子上放着那个玲珑骰子,白玉骰子已经擦干净了,但月白色的穗子还有些潮湿。 洛安歌喉咙动了动,莫名有种血雨腥风即将到来的预感。 慕轲抬了下眼,手指敲了敲桌子,示意他过来。 洛安歌总觉得他在压抑着什么怒火,从本能上感到了危险,因而只是往前走了一小步,忐忑的捏着袖子,问:“怎么了?” “怎么了?”慕轲冷笑一声,眼神阴鸷的盯着洛安歌,“你还敢问我怎么了?” 他拨弄了一下桌上的玲珑骰子,沉声质问:“这是怎么回事?!” 慕轲的语气很冷硬,很严厉,好像一头即将发怒的野兽,洛安歌觉得自己若是说实话,下一秒就会被撕成碎片。 于是洛安歌便斟酌的说:“那会儿在游廊处走了会儿,兴许是不小心掉了吧……” “实话!”慕轲眼睛霍地一抬,洛安歌心里一慌,不由得就将实话吐了出来:“我,我扔了!” 慕轲猛地站起身,带的实木椅子哐啷响了一声,慕轲走近洛安歌两步,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力道之大几乎让洛安歌站不稳跟脚。 那双眼睛就如同有火燃烧一般,死死的盯着洛安歌的脸,一字一句质问:“为什么扔了?!” 洛安歌心里有点儿害怕。他是打心眼里惧怕这位太子殿下的,韫乐的生杀大权握在他手里,洛安歌不能不怕。 可是怕极了之后,居然又有种荒诞感,这骰子是他自己的东西吧?为何要旁人在这里指手画脚? -- 第17页 再加上洛安歌心气高,被这样一推一搡,心里早已有了委屈,便一把挣开慕轲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故意讽刺的笑道:“太子殿下,这玲珑骰子是我的东西,不想要了就扔了,有什么问题吗?” 话音未落,慕轲忽然抬手给他一耳光,这一巴掌几乎没有留情,打得洛安歌踉跄了一下,半边脸立刻便红肿了起来。 洛安歌愣了一下,只觉得脸上刺痛难忍,脑袋嗡嗡作响,嘴里一阵腥气翻涌。 “你!”洛安歌再怎么样也是皇族的人,就是落魄了,也不会是丧家犬。他从骨子里是有血性的,当下便恼羞成怒,捏紧了拳头,扑上去要报这一个耳光的仇! 慕轲轻而易举的擒住了他的手腕,借着力道把他往后一推,冷冷的扫了他一眼,指了指门口,“滚出去!” 洛安歌火气也上来了,狠狠地跺了跺脚,骂道:“滚就滚!我不稀罕和畜生住在一块儿!” 骂完怕慕轲又要打他,就赶紧利索的转身跑了出去。 慕轲看着他的背影迅速的消失不见,脚下动了动,似乎想去追他回来,可是到底还是停住了,按了按额角,皱着眉坐了回去。 他就那么一直坐着,没有看桌上的玲珑骰子,而是死死的盯着洛安歌消失的门口,默不作声一动不动,沉寂的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洛安歌出了大门之后,才发现自己无处可去。 东宫多大啊,楼阁亭台,殿堂屋房,一间接着一间。可洛安歌不认路,他在这里住了几天,几乎没有出过寝房的这个小院。 他茫然的在大院门口站了一会儿,像个无助的孩子似的,瞧了瞧四处黑漆漆的夜,最后裹紧了身上的氅衣,在寒风中回到屋檐底下,慢慢的坐在了墙角。 洛安歌觉得自己很可怜,就因为一个小小的挂饰,在夜里被赶出房门,寒夜漫漫,连张保暖的毯子都没有。 洛安歌缩了缩身体,耳边充斥着夜鸟的叫声与风声,最后终究是困意敌过了寒冷,靠着墙沉沉的睡了过去。 就隔着一道墙和一间外室,屋里面的人却一点儿睡意也没有。慕轲连亵衣也没换,只是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盯着桌上的玲珑骰子出神。 脑子里却在想刚才被自己赶出去的人,他人生地不熟的,能不能寻到偏房去睡?今夜寒冷,宫女会不会给他准备棉被? 慕轲想着想着,就坐不住了,有点儿后悔自己刚才动手打了他。洛安歌就这样跑出去了,脸上的伤怎么办? 慕轲蹭的一下站起身,想要去外面找他,可目光扫到桌上的玲珑骰子时,忽然又顿住了。 良久之后,慕轲的眼神变得阴鸷起来,返身脱了衣裳上床。 “活该!” …… 洛安歌就这样一直睡到了五更,还是王公公过来巡视的时候发现了他。 王公公身为东宫的总管,按规矩是要每早在主子醒来之前,就得先在门口候着的,怕得就是万一主子起了却叫不到人。 王公公迈着碎步过来,一眼就看见墙角处睡着个人,过去一看,不由得大惊失色,急道:“洛少卿,您怎么在这儿睡了?快起来,多凉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便去扶洛安歌起来。 洛安歌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看了王公公一眼,又闭上了。 声音虚弱,“公公,让我睡会儿,困……” “那也不能在这儿睡啊。”王公公扶着洛安歌,轻声劝道,“杂家扶您去偏房睡吧,这还有好大一会儿才天亮呢。” 洛安歌也觉得冷了,便闭着眼点点头,任由王公公带自己穿过回廊,去了偏房。 王公公把洛安歌安置到榻上之后,便叫宫女去拿了厚被子,煮了姜汤,劝着洛安歌喝下之后,才又回到了太子门前,听后吩咐。 洛安歌喝了那碗姜汤之后,只觉得困,一挨枕头就没了意识。 那边王公公在门口候了半个时辰,慕轲也穿戴整齐出来了,四下看了看,便问道:“洛安歌呢?” 王公公连忙回道:“回殿下,正在偏房睡着呢。” 慕轲下意识地松了口气:至少没让那小东西在外面过夜。昨晚那风刮得冷,他真怕洛安歌的身子会受不住。 只是转念一想,自己在屋里生闷气,难以入眠,那东西却盖着被子呼呼大睡,慕轲又有些愤恨了。本想去看看他的,这下也不想去看了,转身往前走,淡淡的吩咐道:“准备轿辇,去上早朝。” 第十六章 四皇子 上早朝的时候慕轲的脸色就阴沉沉的,下了朝也没有丝毫的缓解。旁人都不晓得这是发生了什么,只是太子殿下周身一副生人勿近的可怖气场,也无人敢去问。 回东宫的路上,慕轲远远地看见一个身着赭色衣裳的少年向他奔来,模样很是俊俏,眉眼间与自己有几分相像。 那少年奔到慕轲跟前了才站定,眉梢一挑,有些埋怨的道:“哥,我都好几天没见着你了,今天可算把你堵住了。” 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的四皇子,慕远。 慕远与慕轲都是皇后所出,是血脉一统的亲兄弟,故而比其他皇子之间都亲厚些。慕远上个月才满十九岁,还未弱冠,脸上还有几分稚气尚未消退。 慕轲看了他一眼,稍微缓和了下脸色,暂且先把洛安歌往心底压一压,“我最近有些忙,疏忽你了,不过这个时辰你不应该在南书院读书吗?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 第18页 按照懿朝的规矩,皇子从六岁入南书院读书,一直到弱冠才可入朝理事,到现在,五个皇子中也就只有慕远和九岁的小皇子还在读书。 慕远脸色有些尴尬,他挠了挠脸,躲开慕轲的目光,支吾道:“那个,这,我也是想你了,每次下了学去东宫找你,公公总说你近几日不见客,我才出此下策,才这边堵你的……” 眼见着慕远脑袋越埋越低,慕轲叹了口气,大发慈悲的道:“算了,你也不小了,南书院那边,你自己掂量着来吧。” 这小四皇子平日里最怕大哥训他,此时见慕轲没有生气,便又笑颜逐开,紧紧地跟在慕轲身边一起走着,“哥,下午我们要在郊外开猎场,你来不来?” “猎场?”慕轲怔了一下,“大冬天的有什么猎物?” 慕远嘿嘿的笑了两声,“前些日子韫乐不是进献了一批奴隶吗?宫里边不缺下人,父皇就把他们赏赐给我们了,二哥说想要试试狩猎真人是什么感觉,就打算用这批奴隶开个猎场。” “玩真的?”慕轲下意识地想起了睡在东宫的人,皱了下眉。 “当然是玩真的,假的有什么好玩的,再说了那不过是群奴隶罢了,死了就死了。” 比起这个,慕远更在意别的,“对啦,三哥也要去,说是郊外梅花开得好,要去看看,还有几位表哥和世家公子也来看个新鲜,哥,你也来吧?” 慕轲摇了摇头,他对这种残劣的游戏不感兴趣,不过也没什么同情心,并不会出手阻拦便是了。比起那种无聊的事情,慕轲更想回东宫看看洛安歌怎么样了。 慕远还在他身后劝他也去,絮絮叨叨的。 慕轲想起了洛安歌,自然也就想起了昨晚被他毫不留恋扔掉的玲珑骰子,满腔的恨意涌上心头。 对啊,昨晚的事儿还没跟他好好算账呢! 慕轲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微笑,头也不回的道:“下午我也去,给我留个位子。” 慕远以为自己的苦劝终于有了效用,不由得又惊又喜,连忙点头答应,“行,我去把哥最常用的弓找出来!” 慕轲冷冷一笑,眼神阴鸷。 …… 洛安歌觉得自己应当是发烧了,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身子很重,好像灌了铅似的,一会儿又觉得自己躺在船上,晃晃悠悠,头晕脑胀。 昨晚风冷,他在外面缩着睡了几个时辰,衣衫单薄。一直到快天亮的时候,王公公才寻见他,把他送进偏房去。 这一睡就睡到了中午,醒了仍旧是昏沉,送进来的午膳也没胃口吃,洛安歌喝了两口粥就让人拿下去了。 洛安歌躺在床上摸了摸自己脉搏,有些快,额头微烫,应当只是低烧。洛安歌不喜欢吃药,便没叫下人,只是安静的躺在榻上,捂紧被子,想借着发汗治愈身体。 他躺了没半个时辰,就听见外面一阵低低的喧哗,有人在叫太子殿下,洛安歌一阵烦躁,捂着耳朵翻过身,裹紧被子靠近了墙壁。 慕轲正要推门进去,听见下人禀报,不由得皱了皱眉,“他还没起?这都什么时辰了。” 下人垂着头道:“回殿下,少卿中午倒是起来了一回,吃了些东西便又睡下了,看起来很困乏的样子。” 慕轲冷笑,明嘲暗讽道:“他的日子倒是过得逍遥,亡国之君乐不思蜀啊。” 洛安歌在屋里听不真切,只觉得外面乱糟糟的,扰得他难受,低烧又持续不退,干脆把头也蒙住,蜷缩成一团。 慕轲推门进来,看见的就是挤在床角的一个团子,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从昨晚到现在,他一直浸在怒火之中,这东西却睡得安逸。 慕轲想到这儿,便大为恼火,快步上前一把掀开洛安歌的被子,严厉道:“起来!” 有冷风顺着没关严的房门灌了进来,慕轲身上也带着寒气,洛安歌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晕头转向的爬起来,半睁着眼,迷茫道:“怎么了……” 慕轲的声音冷硬,“下午要去郊外打猎,你跟我一起去。” “……”洛安歌身上难受的很,又躺了回去,声若游丝,“我不去,冬天哪有什么猎物……” 慕轲的眸子愈发阴狠,冷笑道:“自然是有好猎物的,给你半刻钟的时间,收拾好出来。” 洛安歌有点儿头疼,谁知道这太子殿下又再发什么火儿? 是,昨晚他是一时冲动把玲珑骰子给扔了,可自己的东西扔了就扔了,他一个外人生什么气?且自己挨了他一个耳光,又再外面冻了半夜,他也该消气了吧? 不满归不满,洛安歌也不能违抗太子殿下的命令,只能强撑着病体爬起来,昏昏的穿着衣裳,洗了把脸才清醒些。 他身上没什么力气,足足磨蹭了一刻钟才出来。 慕轲倒是能耐下性子等他,只是洛安歌一出门就被他拽进了怀里,然后略显粗暴的塞进了马车。 抓着他手腕的力道很大,洛安歌无措的坐在车厢里揉着发疼的手腕,隐约觉得慕轲好像比昨晚更生气了? 作者有话说 做梦梦见去盗墓_(:_」∠)_ 第十七章 残劣猎场 马车一路疾驰到郊外,洛安歌本来就不耐坐车,又发着低烧,更是难受了,胃里一阵翻涌。 他病恹恹的抬眼看慕轲,见他神色冷峻的看着窗外,便在心里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自己现在是个什么身份,就算有个小病小痛的,人家又哪里会在乎。 -- 第19页 所幸这马车行了半个时辰就停下了,洛安歌费劲的下了车,只觉得脚下虚浮,似乎踩在棉花上一般。 这边的猎场是早年就建了的,专供皇子与贵族子弟们狩猎玩耍。铁铸的栅栏圈出一块面积不小的土地,东边立着一座二层小楼,是供人们吃饭换衣裳的地方。 紧挨着小楼的地方还有一个五六米高的看台,地方宽敞,视野开阔。 慕轲一行人过来的时候,其余的皇子公子们都已经到了,随眼一看,大约有七八个人。 看台上设置着座位,主位还空着,明显是在恭候太子大驾。 慕轲带着洛安歌上去,那几位公子连忙站起来行礼。 四皇子慕远已经换了一身戎装,兴冲冲的迎上来,“哥,总算来了,你怎么不换衣裳?” 慕轲笑了笑,“今天只是来看看,不下场了。” 二皇子慕琦在一旁阴阳怪气的道:“素闻大哥箭法好,我还以为今日能见识见识,可惜了。” 慕轲不甚在意。这个慕琦是嫔妃所出,是个不好相与的人。 这位二皇子和他母妃一样,尖酸刻薄,只会耍些见不得光的小把戏,实在是个无趣小人。 慕轲四下看了一圈,“倒是不见三弟,他去哪儿了?” 慕远便抢先答道:“三哥一来就去了后边的梅林,他又不喜欢打猎,只喜欢这些花花草草,哥,别提他了,咱们开始吧,我最近箭法又精进了不少,给你看看!” 慕轲笑了下,“好,去吧。” 洛安歌皱着眉看了看台下,这个时节天寒地冻的,哪有什么猎物? 慕远也是这时候才注意到洛安歌,不由得奇怪道:“哥,你换了新的小厮?” 慕轲回头看了洛安歌一眼,淡淡道:“新收的书阁少卿,平时帮我打理文书的,今天顺便就带出来了。” “这样……”慕远没怎么在意,一个下人而已,并不值得他上心。 一声铜锣响,狩猎便开场了。 慕轲并无打猎的意思,只是坐在看台上喝茶。 洛安歌没有座位,昏昏沉沉的站在慕轲身后,呼吸稍显急促。他隐约觉得自己的病更重了。 本想找个借口回马车上休息,那边的大门忽然开了,一对骑兵手持刀枪,呼呼喝喝的将一群人赶了进来。 洛安歌一怔,眯着眼看向那边。 这群人身上都披着兽皮,穿的破破烂烂,脚上拖着镣铐。 是奴隶? 洛安歌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几乎失声喊了出来:“你们要干什么?!” 慕轲冷笑,洛安歌这一副惊恐的样子让他十分解气。他扭头看向洛安歌,眼里带着残忍的笑意,“自然是狩猎,来之前不是和你说过了吗?” 洛安歌的嗓子都发颤了,手指指着那一群逃散进丛林的奴隶,“你,你们的狩猎,就是杀人吗?!” 他可是看见了,那些公子皇子们手上的可是真弓利箭,这不是什么解闷的游戏,这是真的把人当牲口看待了! 这看台上还剩下两三个贵族子弟没有下场,此时听见洛安歌这样说话,不由得都吃惊起来。他们不认识洛安歌,只觉得这人未免太过无礼,而一向冷厉的太子殿下居然没有生气的意思? 慕轲笑了笑,故意刺激他,“是,确实是杀人,不过杀的并非我懿国的子民,这底下的,都是你们韫乐的奴隶。” “畜生!”洛安歌只觉得一阵气血直冲脑门,一时间气得没了理智,捏起拳头就要打他。 旁边的侍卫连忙去拦,慕轲的速度却更快,一把擒住洛安歌的手腕,将他狠狠的按在了椅子上,“怎么?为了几个奴隶,你要跟我动手了?” “放开我!滚开!”洛安歌是真的气疯了,也顾不得自己还在生病,胡乱的抬脚去踢他,张嘴咬他,“你们都是混蛋!一群畜生!” 慕轲轻而易举的避开了,然后死死的按住他的双手,凑近他的耳朵,阴狠的威胁:“老实一点儿,要不然我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你脱光了扔下去!” 洛安歌的挣扎戛然而止,他气喘吁吁的瞪着慕轲,胸口剧烈的起伏,脸色惨白如纸,眼角却绯红一片。 慕轲很满意洛安歌这样的表情,他终于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了。他想要的,想看见的,就是洛安歌这种愤恨难耐,却无可奈何,强忍着眼泪的可怜样子。 想要摧残他,蹂躏他的欲望在这一瞬间高涨起来,小腹一股邪火窜了上来,几乎令人发狂! 慕轲从未经过男女之事,此时却清晰的明白了自己想要什么。 想把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按在身下狠狠地操弄,操到他跟自己大哭着求饶,逼他逃跑再抓回来狠狠地凌虐,直到他被欺辱的几近崩溃! 那一瞬间慕轲的眼神很可怕,洛安歌被吓住了,浑身都在发抖。 若不是这里还有外人在,慕轲保证自己绝对会将洛安歌就地正法,吃的骨头都不剩。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终于,慕轲在周围人诧异的目光之下,慢慢的将洛安歌放开了。 洛安歌费力的撑着椅子站起来,摇晃了两下,嘶哑着声音道:“你是在报复我吗?就因为我扔了那个东西?” 慕轲的眸光暴虐,“是,我也要让你尝尝这锥心刺骨的滋味!宵宵,感觉如何?” 那边四皇子慕远正骑着马追一个奴隶,只见他抬手搭弓,利索的松开弓弦,那利箭穿过层叠枝叶,直直的射入了那奴隶的后心。 -- 第20页 奴隶惨叫一声,口中喷出鲜血,砰的砸在了地上。 洛安歌也看见了,他惊惧的尖叫了一声,捂着脑袋跪了下去,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哭腔,“你杀了我吧!杀了我!你生气你冲着我来,求求你,不要杀他们……” 慕轲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洛安歌只觉得头痛欲裂,无比的委屈,心里想的该说不该说不该说的全都一股脑的说出来了。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恨我!我也不想知道!我忘了就说明我根本不在意!我不喜欢!我活的好好的,你凭什么来打扰我!” “你要么就杀了我,要么就放我走!你那么厉害,你想要什么都行,为什么偏偏要来为难我!你不能这样对我!” 他这番话说的颠三倒四的,但慕轲还是抓到了重点。 洛安歌的意思是,无论以前发生过什么,他都不在意了,他想离开,想永远离开东宫。 这对慕轲来说,锥心之痛莫过于此。 作者有话说 虐妻一时爽,一直虐妻一直爽∠( 」∠)_。 第十八章 谋害皇子 “想救他们吗?”幕轲冷眼俯视着跪在地上的人,嗓音寒彻入骨,冰冻三尺。 洛安歌一愣,茫然的抬起头来,惴惴不安的望着他,“怎么救?” “很简单,让孤见识见识你的箭法。”幕轲伸手,旁边立刻有个侍卫将弓箭呈了上来。 幕轲将弓箭扔在洛安歌面前,残忍的笑道:“你若是射中一人,我就下令把其他人放了,如何?” 洛安歌紧咬着嘴唇,悲戚愤恨的望着他,“你一定要这样逼我吗?” “你现在觉得难受了?”幕轲死死的盯着他,“那你刚才说那番话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有多难受?!洛安歌,今天的事儿没得商量,要么你杀一个,要么你就看着他们全都死在箭下吧!” 对于君主来说,牺牲个人来保全大局这种事,其实已经司空见惯了,只是要洛安歌亲手残杀韫乐的子民,他怎么能下得去手?! 猎场里的惨叫声接连不断,配合着糟乱的马蹄声与随行侍卫呼喝的声音,不断地抨击着洛安歌的神经,几乎让他崩溃。 他颤抖着身子,摸索着拿到自己面前的弓箭,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搭弓上箭,拉开弓弦。 洛安歌眼神虚晃的寻找着目标,他看到了四皇子慕远。 兴许是在故意展现他的箭法给他哥看,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慕远已经射中了三个奴隶了。 一丝恨意闪过洛安歌的眸子,慕轲警惕的察觉到了不对劲儿,眼疾手快的推了他手臂一把。 晚了,那利箭已经破空而出,直直的射向马上的四皇子。 所幸刚才慕轲阻拦了一把,这箭几乎是擦着慕远的头发丝射了过去。 慕远愣住了,周围的侍卫们愣住了,不远处也在狩猎的二皇子和台上的一众人全都愣住了。 洛安歌脚下踉跄了一下,手一松,弓箭哐啷一声掉在地上,自己也撑不住了,无力的瘫坐在地板上。 “你这是要干什么?!谋害皇子吗?!”慕轲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抓住洛安歌的衣襟将他拎起来,怒吼着质问。 洛安歌轻飘飘的笑了一下,气息虚弱:“殿下说的,只要射中一个,就把其他人放了,若不是刚才殿下阻拦,我就射中了。” “你!”慕轲抬起手想给他一个耳光,看到洛安歌苍白的脸,才堪堪的忍住了。 “你知道谋害皇子是什么罪名吗?”慕轲咬牙切齿的看着他。 “我知道,死罪。”洛安歌疲惫的闭上眼,似乎很漫不经心的道,“那就请太子殿下治我的罪吧。” 慕轲捏紧了拳头,狠狠地盯着面前的人。 他一直知道的,这个人想死,若不是自己拿韫乐皇族来吊着他,恐怕这人早就没命了。 他还知道,这个人根本不在意那些过往,要不然他怎么会忘记?慕轲不敢将那些往事讲给他听,他怕洛安歌听了之后,也只会轻飘飘的说,他不在意。 这个人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又怎么会在乎那些早已忘记的过去? 良久之后,慕轲苦笑了一下,“其实你今天想杀的不是他吧,你更想杀我对不对?” 上奏出战的是他,带领大军攻破韫乐的是他,威逼他回懿国的也是他,对他加以欺辱的是他,现在默许别人虐杀韫乐奴隶的也是他。洛安歌一定要恨死他了。 但是洛安歌并没有回答他,不是不想回答,是因为他已经发烧到意志不清了。 就这么僵持着一会儿,四皇子已经飞奔了回来。 慕轲冷哼一声,将洛安歌一把推开。 四皇子从小到大都是被宠着的,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当下便抽出腰间的马鞭,劈头盖脸的向洛安歌抽打过去,“反了你了!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敢朝我射箭!一个贱民!” 慕轲动了动手指,终归是没阻拦。 今天这事儿可大可小,洛安歌当着众人的面谋害皇子未遂,若不给他些教训,恐怕难以收场。 四皇子的马鞭抽在洛安歌背上,洛安歌现在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迷迷糊糊中只觉得背后一疼,吃痛的哀叫了一声,声音却很小,跟小猫叫似的。 第二鞭仍旧抽在背上,洛安歌蜷缩起身子,抬起手臂想要挡,下一鞭便抽在了他的胳膊上。 -- 第21页 洛安歌小小的尖叫了一声,抱着胳膊,终于在高烧和疼痛的攻击下,昏了过去。 四皇子扬起鞭子还要再打,却发现洛安歌已经没了意识,恨恨的骂了一句,便叫侍卫拿刀来,要手刃这个胆大包天的罪人。 慕轲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洛安歌身体再弱,可只是挨了几鞭子,怎么会晕过去? 慕轲不由忐忑,连忙把洛安歌抱起来,一碰到他的额头,才发觉滚烫。慕轲心里一突,连忙扣住洛安歌手腕,只觉得那脉搏跳得急促,洛安歌的呼吸也又急又重。 四皇子看见慕轲把洛安歌抱起来了,不由得生起气来,高声不忿道:“哥,你抱他干什么?他刚才可是要杀了我!妄图谋害皇子可是死罪一条!” “但他也没能杀了你。”慕轲回头看了他一眼,声音少见的冷硬了些,“这到底是我东宫的人,远儿,你打也打了,今天的事儿就算了。” 四皇子一怔,不可置信道:“哥,你要包庇他?就一个下人?” 周围的人也是大吃一惊,先别说太子殿下与四皇子素来交好,就算是关系普通,谋害皇子的罪名可不是这样一句两句就能脱罪的。 “今天的事儿就这样了,谁也不许外传。”慕轲抱着洛安歌,极具威严的扫视一遍众人,“若是让孤听见半句风言风语,你们知道下场。” 太子殿下积威甚重,一句话让在场的人都赶紧低了下头。太子是谁,那是要登上王位的人,谁敢跟他作对。 慕轲缓和了下脸色,对慕远道:“你今日也受了惊吓,狩猎散了吧,都回宫去。” 慕远气得跳脚,狠狠地瞪了一眼慕轲怀里的人,怒气冲冲的扭身走了。 慕轲担心着洛安歌的病情,无暇顾及弟弟的情绪,赶紧上了马车,一路飞驰回宫。 第十九章 宵宵,别怪我好吗 宫里医术最顶尖老御医记得自己前几天才被传唤到东宫去,给一位公子治病,这才没几日,怎么又被传过去了? 老御医心里还奇怪呢,等见到那病人之后,便有些感叹。这病人不是别人,还是上回那个。 太子殿下到底是有多苛待他啊! 可是看太子殿下那担忧的脸色,那紧紧握着洛安歌掌心的手,又让老御医觉得太子很看重床上的人。 可既然如此看重,怎么能让人家三天两头的病一场? 慕轲见老御医在哪儿愣着,心里愈发烦躁,语气不善的催促着,“御医还在等什么?快去给他诊脉!” 老御医猛地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连忙过去搭脉诊断,这一摸脉才放心了,脸上凝重的表情有所缓和,“殿下,少卿的病没什么大碍,只是普通的风寒罢了,吃了药休息几日便好了。” “没什么并发症吧?”慕轲却并不放心,担忧的盯着床上那人苍白的脸,“上回发烧刚好不久,为何这次又复发了?是不是上次留下了病根?” 御医又端详了下洛安歌的气色,也有些奇怪道:“老臣说实话,殿下,洛少卿这次的病,像是低烧不治才引起的高烧,臣方才诊脉,推算出少卿大约从今个早上就病了,怎么拖到现在才诊治?” 医者仁心,所以纵使面对的是一人之下的太子殿下,老御医的语气也有了些埋怨的意味。 慕轲却是惊讶了,“等等,你说他从今早就病了?!” 慕轲一直以为洛安歌这病是因为在猎场受了刺激,又挨了鞭子才得的,没想到却是从早上就开始了? 那会儿在猎场慕轲见洛安歌脸色惨白,只以为他是被吓着了,没想到却是在强忍着病痛和自己周旋,而自己不但丝毫没有察觉,还步步紧逼…… 一想到这儿,慕轲早就把洛安歌那些顶撞抛到脑后去了,心里只剩下丝丝拉拉的疼。 慕轲慢慢的坐到床边,摸了一下洛安歌的脸,低声道:“你难受怎么不跟我说?你忍着干什么?” 洛安歌这会儿早就烧的神志不清半梦半醒了,慕轲说什么,他也听不见。只是身上难受的很,秀气的眉紧皱着。 赶巧王公公进来送水,听见太子和老御医的交谈,也不由得唏嘘,心疼起洛小公子来,“殿下,昨天少卿在外面冻了一夜,这可不要发烧吗,殿下就是和少卿发再大的火儿,也不该在大冬天的把人赶出来啊!” 慕轲一愣,情不自禁的站起身来,声音高了,“他昨天在外面睡的?!他不是睡在偏房吗?怎么又成了在外面了?” 王公公也是一愣,反应过来之后才赶忙解释,“哎哟,是老奴没说清楚,少卿初来乍到的,他哪里知道偏房在哪里啊!老奴今早五更天时去殿下门口巡视,看见少卿衣衫单薄的坐在墙角,可怜的很,才赶紧把他扶进偏房去了。” “……”慕轲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一想到洛安歌挨着冻坐在墙角的样子,他就心疼的厉害,后悔不迭。 那东西扔了就扔了吧,不过是个配饰罢了……慕轲忽然有些恨自己,就因为这个冷冰冰的配饰,他让洛安歌受了这么大的罪! 屋里沉寂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慕轲长出了口气,轻声道:“乐太医,你先去开药吧,把药方给膳房的宫女就行了。” 那老御医连忙领命下去了。 王公公大约看出太子殿下想要与洛少卿独处,便借口着去膳房监看宫女煮药,也带着一干下人们下去了。 -- 第22页 慕轲在原地怔怔的站了一会儿,才又坐回到榻边,轻轻握住洛安歌的手,低声道:“你生病怎么不告诉我?我若是知道你病着,定然不会那样对你了,也不会让别人打你的,你为什么不愿意跟我说?” 洛安歌烧的迷迷糊糊的,昏睡中只觉得有个人靠近了自己。 他以为自己还在猎场上,身上的鞭伤又疼,忍不住缩起了身子,梦呓般的小声求饶:“别打我,别打我……好疼……” 慕轲心上一疼,连忙抚摸着洛安歌脸,轻声哄慰:“别怕,没人打你了,宵宵别怕,我在这儿呢,没人敢打你了。” 洛安歌还是缩着,忽然又呜呜咽咽的哭了出来,闭着眼睛眼泪就往外流,顺着脸颊滑到项窝。 他哭得凄惨,却又声音很小,压抑着哭声,只是不断的流眼泪,哽咽着,气息一颤一颤的,说话也颠三倒四,听不清楚:“放了他们,不要杀他们,放了…不要射箭……” 慕轲知道他这是在担心猎场上的那些奴隶,连忙哄道:“放了放了,都放走了,没事了。” 洛安歌却好像不信,在慕轲手底下挣扎着,还是不断地哭。 他的意识已经不清楚了,又没完全醒来,只觉得自己躺在这儿就会挨打,而且还会有人死,所以就拼命的挣扎。 重病的人哪有什么力气,纵使慕轲避着他的伤口,也轻易的将他按住了。 洛安歌便更是伤心,哭得更厉害了。 王公公带着小宫女端着药进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他们太子殿下死死按着洛少卿不让他动,而洛少卿闭着眼哭得可怜凄惨。 王公公不由得大惊,忙道:“殿下,少卿都这样了,您还要对他做什么?” 慕轲有些头疼,“没什么,他烧昏头了,总是哭……药呢?熬好了就拿过来吧,我喂他喝药。” 王公公后面的小宫女连忙把药盏呈了过去。 这药是放到温度正好的,有些微烫,但并不烫嘴,只是苦的很。 慕轲拿了个靠枕,扶着洛安歌半坐起来,一勺一勺的给他喂药。 洛安歌哭得喘不过气来,药一进嘴就吐了出去,还险些呛住。 连喂了几勺都是这样,药汁都洒在了被子上。慕轲没了办法,只好自己喝了一口药,按住洛安歌的后脑,唇瓣相依的给他渡了过去。 王公公大惊失色,连忙劝道:“殿下!风寒可是要沾带的,您仔细自己的身体,别染上了!” 慕轲头也没回,淡淡的道:“无妨。” 说完又继续给他喂药,温热的薄唇相贴的时候,慕轲蹭到了洛安歌湿透的眼睫,湿湿凉凉的,不断地颤抖着,摩挲着他的皮肤。 慕轲愣了一下,微微移开距离,用拇指擦去洛安歌眼角的泪,低声道:“宵宵,今天是我不对,别怪我好吗?” 洛安歌似乎是醒了,半睁着眼朦朦胧胧的看着他,眼前一片水雾,看不真切。 事实上他就是看清楚了,此时也病的记不清他是谁了。 洛安歌只觉得嘴里很苦,头晕脑胀,后背和手臂火辣辣的疼,不由得又委屈了起来,刚擦干净的脸又被泪水流满了。 他身上难受的地方太多了,简直不知道该抱怨哪一个,便像个小孩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洛安歌从国破,到委身为奴,几乎没有掉过眼泪,此时烧的神志不清了,终于能淋漓尽致的大哭一场,把这些天的委屈全都哭了出来。 上马能战下马能治的太子殿下忽然手足无措了,他怔了一下,才试探的抱住他,略显粗粝的手掌轻轻的抚摸着他的后项,安慰着他。 “好了好了,乖,不哭了,那群奴隶已经放了,你的病也会好的,不要哭了。” 就这样细细的哄慰了足足一刻钟,洛安歌的哭声才小了下去,慢慢安静了。 作者有话说 宵宵:婚前你让我睡外面,婚后我让你睡地板 第二十章 摆出来给你看看 把洛安歌哄得熟睡过去,慕轲才小心的将他翻过身,让他趴在榻上,脱了衣裳,给那两道鞭伤涂抹药粉。 洛安歌熟睡之间也觉得了疼痛,身子微微颤动,慕轲柔声安慰了他几句,又抬起他的手臂,把胳膊上的伤也洒了药粉,用透气干净的薄纱包扎起来。 这样折腾了一番,就已然到深夜了。 王公公进来劝道:“殿下,晚膳已经备好了,现在送进来吧,都这个时辰了,殿下还没吃过东西呢。” 慕轲摆了摆手,“不必了,你在外面守好,别叫人进来了,省的打扰他休息。” 王公公叹了口气,“那殿下也去休息吧,累了一天了。” 慕轲只是摇了摇头,“我在这儿陪陪他,要不然他醒了找不到人。” 王公公心说那叫几个下人在外室候着不就行了?但也没说什么,知道太子殿下这时候正懊悔着,因此也不再打扰他,轻轻的退出去了。 兴许是因为受了刺激,洛安歌这次病的比上回重了许多,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 醒了之后只觉得口干舌燥,闭着眼伸手要水。 洛安歌的意识还不是很清醒,只记得自己要水之后,很快便有人把他扶了起来,尔后唇边一阵湿润,有温热的茶水涌进来。 洛安歌渴极了,也未曾细想,便主动地吮吸起来,茶水进口之间,似乎还碰到了什么柔软温热的东西。 -- 第23页 慕轲惊愕了。 他本来只是怕洛安歌被呛到,才嘴对嘴的将茶水渡进去,谁能想到这小东西在昏沉之间,还会主动迎合他的亲吻?! 他这么一楞,洛安歌喝不到水,不满的睁开眼,朦朦胧胧的看了慕轲一眼,“我渴……” 慕轲这才回过神来,见他醒了,便不在像之前那样喂他水,而是拿了茶杯,扶着他慢慢将水喝下去。 一杯茶水落入喉中,洛安歌觉得身子舒服多了,便又闭上了眼。 慕轲心中有愧,故而照顾的很周全,轻轻扶他躺下,掖好被角,柔声道:“宵宵,身上还难受吗?要不吃了药再睡?” 洛安歌动了动手指,只觉得身上疲乏无力,但似乎已无大碍,只是,他没想到自己还能活着,还能睁开眼。 他知道自己犯了谋害皇子的大罪,他不信这一次慕轲还会像之前那样一笑置之。 洛安歌动了动喉咙,轻飘飘的说道:“太子殿下现在不杀我,是在想一个比较残酷的死法吗?” 慕轲神色一冷,“你又在说什么胡话?!” 洛安歌眼直直的望着头顶华丽的床帏,低声道:“谋害皇子,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殿下还想包庇我吗?” 慕轲咬了咬牙,脸色阴沉,若不是看在这人还在病重,他说不定就要抬手给他一耳光。 “你就这么想死吗?啊?” 洛安歌扭头看他,“殿下为何这样问我?我洛安歌是为韫乐而生的,自然要为韫乐殉死,我活着的意义,不是被殿下亲手打碎的吗?” 慕轲一时无言。 洛安歌接着说,“我知道了,当初韫乐和懿国在关税上发生争执时,是殿下上奏出战的吧?您这么恨韫乐吗?” 慕轲默不作声。 他其实恨的并不是韫乐,他恨的是洛安歌,恨他为什么能那么轻易的把过去都忘记了,恨他这疏远排斥的眼神,恨他对自己的冷漠和疏离。 当初因为那么点儿争执就出战,确实不合规矩,但慕轲别无他法。他不攻破韫乐,洛安歌就会永远躲在那小小的城隅之中,不得相见。 洛安歌小小的叹了口气,把脸埋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来,“太子殿下打算什么时候杀我?” “我不会杀你的。” 洛安歌一怔,“什么?” 慕轲很严肃,很认真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我不会杀你的。” 洛安歌忽然就笑了,十分苦涩的笑,“太子真是让我糊涂了,我以为您很讨厌我。” 明明不久前还冷若冰霜的威胁要屠戮他的宗亲,现在却又柔情款款的说不会杀他? 洛安歌是真的搞不明白了。 屋里沉默了一会儿,角落的薰笼中飘散出沁人心脾的清香,但无法缓解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过了良久,慕轲才满怀愧疚的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外面睡了一夜,也没能及时的察觉到你的病情。” 他的语调很真挚,没有半分的弄虚作假。 太子的示弱让洛安歌觉得非常难受,他宁可这个男人对他残忍一些,狠戾一些,也不想陷进这样不清不楚的关系之中。他们明明是敌人…… 所以洛安歌的话是带刺的,是很排斥的,明嘲暗讽:“我不过一介亡国之君,戴罪之身,用不着太子这样关心,也当不起。” 慕轲知道他在怄气,故意说些讽刺的话来激他,所以并不恼怒,只是轻声问道:“快到晚膳的点了,你饿不饿?” “不饿。”洛安歌冷冷的扭开头,肚子却不合时宜的叫了一声。 洛安歌有些尴尬,便更是生气了,干脆把头蒙住了不说话。 只是一天一夜没吃过东西了,洛安歌虽然不怕死,可实在是顶不住饿,想着就算死也不要做个饱死鬼,便掀开被子,盯着慕轲生硬的道:“我要吃饭。” 慕轲笑了一下,摸了一下他的脸,“宵宵乖。” 说完便起身去叫下人准备晚膳。 而洛安歌被那三个字激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大病初愈的眩晕感全被抖擞没了。 洛安歌饥肠辘辘的在床上等了一刻钟,便有四个宫女鱼贯而入,手中托着银盅饭盏,在床榻上支了一张小桌,纤纤玉手利索的摆盘布菜。 洛安歌忍不住多看了人家两眼,东宫的宫女们个个都是清秀标致的,闭月羞花谈不上,但绝对比寻常奴婢要好看很多。 就多看了这么两眼,太子殿下就不乐意了,在旁边冷冷的命令,“布好菜就下去,别在这里碍事。” 几个宫女俱是一惊,连忙福身退了出去。 洛安歌不满的瞪了他一眼,“你干嘛对人这么凶?!” 他在韫乐时向来是对下人们很亲切和善的,所以很看不上这种摆架子的纨绔子弟。 慕轲敛了敛戾气,放缓声音道:“屋里人太多,糟乱污浊,不利于你修养。” 洛安歌小声嘀咕,“太子殿下若能不在我面前晃荡,我才能好好休养。” 但太子显然没有离开的意思,桌上摆了两副碗筷,两碗碧玉白果梗米粥。 不知道慕轲从哪里知道的洛安歌的喜好,桌上摆的几乎都是他喜欢吃的,甚至还有两样韫乐那边的特产。 洛安歌拿起筷子戳了戳面前的酱闷鹌鹑,正要吃,慕轲却将那道菜撤走了,换过来一道豆/腐踏翠,轻咳了一声,“你大病初愈,不宜食用油腻的,吃这个吧。” -- 第24页 洛安歌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喜欢的菜被拿走,捏着筷子磨牙,“你既然不让我吃,为何要摆上桌来,让我白白看着嘴馋难受?” 慕轲倒是很正经的道:“摆上来给你看看,下饭。” 洛安歌:“……” 作者有话说 推推自己的旧文《王爷饶命》 也是古风宫廷文,狠戾王爷攻x胆小平民受,超甜超宠的∠( 」∠)_ 第二十一章 太子是个坏人 洛安歌拿着白玉勺子舀了一勺米粥,正要送进口中,手腕一颤,拿不稳了,那勺子便又摔回了碗中。 他大病初愈,身上没什么力气,再加上手臂受了鞭伤,居然连勺子都拿不稳了。 慕轲默不作声地拿过洛安歌的碗,亲手把粥喂到他嘴里。 香气扑鼻的梗米粥凑到唇边,洛安歌往后躲了躲,冷漠相待:“太子何必如此费心,我现如今不过是个下人,且是戴罪之身……” “因为那会儿慕远骂你是下人,所以你生气了?”慕轲淡淡的问。 面前这人也曾经是九五至尊之身,一夜之间落魄至此,恐怕谁也难以接受。 洛安歌没想到自己的讽刺被对方这么轻易的挡了回来,不由得愣了,嘴唇微张。 慕轲就趁这个机会将粥喂了进去,面无波澜的搅了搅碗中的梗米粥,“你可以放心,至少在东宫里,他们都是把你当主子看待的。” 洛安歌忽然无言,他忍不住想辩解,“我在乎的又不是这个!” “哦?那你总把下人罪人之词挂在嘴边,就单单是在跟我闹脾气了?” “……”洛安歌禁不住往后缩了缩,大概是没想到自己会在打嘴仗上败下风来。 很难对付!洛安歌皱着眉头死盯着慕轲,他只知道太子殿下城府深重又威名远扬,谁曾想打起嘴仗来也这么厉害! 洛安歌吃了一堑,便讪讪的扯开了话题,“那些奴隶们呢?真的放了吗?” “放了。”太子殿下一边说着,一边见缝插针的送几口米粥进洛安歌嘴里。 洛安歌狐疑的看着他,慕轲忍不住笑了一下,“你不信我?” “于情于理,我都不该信你。” 洛安歌并不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信任可言,就像自己也从未对太子抱有过什么期待一样。若是撕开那层暧昧的面纱,他们就是实打实的敌人。 所以那时他将利箭瞄准四皇子的时候,是真的抱着必死之心的,可谁曾想……最后慕轲居然包庇了他。 慕轲倒也没被洛安歌的怀疑所扎心,他只是微微叹了口气,“你信也好,不信也罢,那群奴隶没死,明日就要发配到东部的石场去,你也知道,他们到底是烙着奴印的,不可能恢复到庶民的身份。” 这个洛安歌还是懂得的,那批奴隶是从韫乐的囚犯中挑选出来进贡的,罪不至死,不过也并非良善之人。 慕轲见他沉思,忍不住笑了,“这会儿倒是信我了?” 洛安歌不忿的抬头瞪了他一眼,伸手夺过他的勺子,自顾自的扒起饭来。 慕轲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心里觉得好笑。洛少卿有力气吃饭了,他倒是失了一样喂人吃饭的乐趣。 等到洛安歌吃的差不多了,慕轲才草草地用了两口,然后细细叮嘱道:“这几天风凉,你的病又没好全,暂且不要出屋子了,在卧房里修养两天。” 洛安歌从饭碗中抬起头来,“太子这是要软禁我?那干脆把我关回地牢里去吧。” 慕轲不怒反笑,伸手拧了一把洛安歌的脸,“你不刺我两句就难受是吧?说话夹枪带炮的,一点儿国君的风度都没有。” 洛安歌本还想在讽刺几句,脸一被捏住他就傻眼了,瞠目结舌的说不出话来。 这种亲昵暧昧的举动,在洛安歌记忆中几乎是第一次,之前慕轲趁他睡着吻过他几次,他也是完全不知道的,故而被他这样一捏,就惊愕了。 慕轲见他一脸震惊,便更是觉得好玩,又摸了两把人家光滑细腻的脸蛋,在洛安歌掀桌子爆发前,起身溜了。 果不其然,慕轲出了小门之后,就听见里面一阵噼里啪啦的摔东西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声怒吼:“流氓!” 外室候着那一众小宫女都吓得缩了缩脖子,慕轲心情不错,温和的吩咐道:“没事,他发脾气呢,等会儿进去收拾收拾,给他换床被子。” 小宫女戚戚的点头应下了,仍觉得不可思议。屋里面那到底是何方神圣啊,敢这样和太子殿下叫板?! 里面洛安歌看着掀翻的小桌,弄污的床榻,忍不住无言的捂住了脸。 他向来觉得自己是个温文尔雅的男子,怎么会因为慕轲一个小小的动作,就发这么大的火儿? 洛安歌思索了一会儿,觉得过错不在自己身上,归根结底就是太子是个坏人,恶棍,登徒子,要不然自己也不会总跟他发火儿。 想通了这一点,洛安歌就舒服多了,不一会儿有几个宫女进来收拾床榻,换褥子被子。 洛安歌斜倚在床柱子上看着她们忙活,忽然的又想起了这件事的罪魁祸首,那块玲珑骰子。 洛安歌记得慕轲没有戴在身上,也没有还给他,这么说,应该是他收起来了。 洛安歌盯着小宫女们收拾屋子,思绪却已经飘到了天外。 扪心自问,有关之前的种种,洛安歌是真的不想记起来的,先别说那人还是敌国的太子,是灭国的仇人,就算想起来了又怎么样?他洛安歌是抱着殉国的心思的,能活到现在都是因为慕轲用宗亲吊着他。 -- 第25页 洛安歌不愿苟活于世上,可黄泉路上横杀出一个慕轲来,拦着他不让他过奈何桥,他能怎么办? 在东宫中,太子的恩宠就是天,若是普通人入了东宫,不论男女,都是要想方设法的争宠的,可洛安歌偏偏要绞尽脑汁的想办法激怒太子,好求得畅快一死。 想着想着,洛安歌便开口问道:“你们在东宫呆了几年了?” 几个宫女一怔,其中一个胆子大些的小心回应:“回少卿的话,有三年了。” “三年……”洛安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们太子脾气怎么样?” “这……”小宫女迟疑了,妄仪殿下的罪名谁担的起,故而没一个人敢说话。 洛安歌只好柔声安慰她们,“没事,你们跟我说实话,我不会说出去的,真的。” 他这样劝了半天,最后还是那个宫女试探的说道:“回少卿,奴婢觉得,太子殿下的脾气不算很好……” 洛安歌一下子来了精神,“是怎么个不好法,忤逆了他就要被砍头的那种?” 小宫女吓了一跳,连忙摇头,“没,没那么厉害,只是太子殿下行事一向严厉,不甚宽容,所以奴婢们都是有些怕的。” “哦,原来如此。”洛安歌点点头。 这样就好办了,既然慕轲性子严苛,那他就要使足了劲儿在东宫大闹一场了。 第二十二章 不速之客 太子下了早朝之后,便被皇帝陛下所召见。慕轲本想回东宫,转脚便去了璇龙殿。 雍徵帝并未在客堂等他,而是在御花园的元清亭里坐着,正和皇后对弈。 皇后一见慕轲过来,眉间就显出几分孩子般的喜色来,连忙招乎慕轲,“轲儿快过来,你父皇委实太过分了,下个棋也丝毫不让,快来帮母后支支招,要不然又要输了。” 雍徵帝无奈的笑了,眼角的细纹中都泛着宠爱的意味,“皇后若想是赢,跟朕说一声便是,何必去求助太子。” 皇后嗔怪的看了皇上一眼,得意道:“轲儿与我是一条心,皇上是怕敌不过我们母子二人的智慧吧。” 这下,太子和皇帝都忍俊不禁了。 雍徵帝笑了两下,便对慕轲道:“朕也很久没和你下过棋了,过来切磋两局罢。” 一旁的大太监从善如流的对皇后道:“皇后娘娘,绣阁那边新出了几个布匹花样,想请娘娘去看看,好挑选几匹裁春裳呢。” 皇后一听便来了兴致,棋也不下了,起身对雍徵帝道:“那我去看看?” 雍徵帝笑回:“去吧去吧。” 等皇后一行人走远了,慕轲才坐到了她的位子上,一旁侍立的宫女将散乱的棋盘收拾了,黑白棋子分装两盒。 慕轲执白棋先下,雍徵帝执黑棋。 中午和风习习,日光暖融,倒是驱散了不少冬日的寒气。 下了几着之后,雍徵帝冷不防地问道:“听说前几日/你们在郊外开了猎场?” “回父皇,确实如此。”慕轲面色平静,右手平稳的将棋子落入棋盘。 雍徵帝细细打量着太子的神色,继续道:“这倒也没什么,只是朕记得你对这些并不感兴趣?” 慕轲淡淡的笑了下,“有些好奇罢了,这次去了一见,果然没什么意思。” 太子殿下不慌不忙不骄不躁的样子让雍徵帝很满意,他今日也并非要兴师问罪,一位明君,只要才能威名足够,运筹帷幄,其他的一些小小的癖好,无论是食色或是嗜血,其实也不那么重要。 想到这个,雍徵帝便记起了锁在东宫那位亡国之君,“那洛安歌现在虽已失势,但好歹也是韫乐的先王,你找个机会,让他来见我一面。” 慕轲不紧不慢的下了棋,面色如常,“回父皇,洛安歌现如今身子不太好,恐怕出不了东宫。” 依照洛安歌那个一心找死的性子,若是见了皇上,说不定会扑上来扯他一把胡子,好早日驾鹤西去,去殉他的国。 不过慕轲这话也并非假的,洛安歌确实身子不好,又刚受了风寒的蹂躏,现在正弱着呢。 雍徵帝却是想到了另一层面,他膝下育有五个皇子三位公主,早就是过来人了,太子又正是年轻的时候,雍徵帝就顺理成章的认为是慕轲在床上欺辱了洛安歌,致使他都不能下床来觐见。 只是万事要有度,虽只是个男宠,依着洛安歌那层身份,也不好闹出人命。 雍徵帝轻咳了一声,隐晦的提醒道:“太子,年轻人好玩是常事,可也要注意分寸,你现在还是要以学习政事为主,孰轻孰重,自己要掂量清楚。” 慕轲有些莫名其妙,他自认为自己一直勤于政事,并无疏忽,也不知为何雍徵帝忽然提起这个。 不过他还是恭敬的回道:“是,儿臣都记得。” 这局棋已经下到了尾声,二人的棋路都是诡异多变,琢磨不透,不过慕轲还是占据了上风。 虽在上风,慕轲却并不急攻其死穴,而是放水了好几招,最后竟是打了个平局。 雍徵帝忍不住叹息,这能赢棋倒并不是很厉害,可想赢就赢,想平就平,这就不容易了,必须得把控整个棋局才行。 雍徵帝慢慢的把棋子捡回来,有些唏嘘道:“朕记得几年前你还赢不过朕,这才几年啊,你的长进不少,令人刮目相看啊。” -- 第26页 慕轲笑了笑,波澜不惊,“父皇谬赞了。” 东宫内,洛安歌被拘在内院实在闲的无趣,干脆把屋檐下的鸟笼拎了进来,教那只翎羽五彩的大鹦鹉说太子的坏话。 正教它说太子有病的时候,忽然听见外面一阵喧哗,脚步杂乱。洛安歌愣了下,以为是慕轲下了早朝回来了,便没在意,继续去逗他的鸟。 不过等了一会儿,却不见太子进来,洛安歌有些奇怪,披上氅衣推开房门,往外走了两步,正好撞见四皇子领着一队人往里面闯。 王公公带着几个宫女太监在苦劝:“四殿下,太子殿下现在不在东宫啊,您这样擅自闯进来,不是让我们做奴才的为难吗?再说您就是进来了,也见不着太子殿下啊!” 太子宠爱与自己同母的四皇子,这是宫人皆知的事,所以王公公也不敢硬拦,竟让他这样闯了进来。 慕远冷哼一声,扭头看见了站在廊下的洛安歌,顿时火冒三丈,抬手指着他骂道:“谁说我是来找大哥的,我是来跟这个奴才算账的!” 洛安歌斜倚在大红的廊柱上,迷迷糊糊的打了个哈欠,眼神朦胧的看着慕远,“您是谁?” “……”慕远气得脸色通红,几乎跳脚,“我是谁!我是你那日意图谋害的四皇子!” “哦。”洛安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漫不经心的道,“那天离得太远了,我眼神不好,没瞧见您的尊容。” “你!”慕远被呛住了,眼神不好?你眼神不好还把箭射的那么准,你就是存心气人的吧! 慕远在嘴上说不过他,干脆抽出腰间的长鞭,在空中甩了个脆响,咬牙切齿的威吓道:“你给我跪下,今日大哥不在,可没人护着你了!” 洛安歌没跪,反而在红木栏杆上坐下了,半靠着廊柱,歪了下头,心不在焉的挑了挑眉梢,“要我跪你,凭什么?” 兴许是因为洛安歌太单薄了,长得又极其好看,裹在暗红氅衣里那么一瞥,就摄人心魂,慕远一时愣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恼怒道:“我贵为皇子,你一个下人,自然要跪我的!” 一旁的王公公赶忙过去解释,“回四皇子,这位是韫乐的先王,现任职太子的书阁少卿,为太子直属管制,不是下人。” 慕远愣了一下,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洛安歌脸上。这人就是韫乐前君主?听闻他比自己还大一岁,可那张脸却很显小,还带着少年的稚气,眸眼中却带着不符合年纪的颓然和沧桑。是因为刚刚遭遇变故的原因吗? 四皇子年少轻狂,不想在此失了先机,便冷笑道:“韫乐前王又如何?你现在不过是一条失势的落水狗,还想呈什么威风!我告诉你,要么你今天给我跪在地上求饶,要么就让你尝点儿苦头!” 洛安歌抬眼看了看四皇子身后的人,有两个奴才手里拿着硬实粗长的廷杖。看来人家今日是有备而来,专门来找他的麻烦的。 慕轲之前叫他在屋里休养,不让出门,也是怕他遇到这样的麻烦吗? 作者有话说 今天终于早起了一回 第二十三章 顽劣之人 洛安歌的眸光在那赤铜包实木的廷杖上流转了一圈,忽然低低的笑了。 慕远不由得恼怒,“你笑什么,难不成你还不怕挨打?” 洛安歌撩了撩头发,嘲讽的看着慕远,“我笑四皇子殿下年少天真,还是个只晓得跟哥哥撒娇的毛孩子。” “你胡说八道!”慕远气急了,招手叫那两个下人过来,“你们给我按住他,打他五十大板,看他还能不能这样牙尖嘴利。” 那两个手持廷杖的下人便逼近了过去,王公公正要拦,洛安歌已经站起身,往廊柱后面躲了一下,脸上仍然挂着笑,抬手示意那俩人稍安勿躁。 “四皇子,我可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今日若是从这五十大板底下逃出命来,明日就会和太子告状,到时若是扰了四皇子和太子的亲情可就不好了。” 慕远怔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这一层面去。他只想着来报仇,哪里想过后事。 洛安歌又道:“不如我来教你个办法,你直接赐我一杯鸩酒,毒死了事,然后把尸体一埋,对外声称暴病而亡,届时死无对证,慕轲也没法找你的麻烦。” 慕远愈发惊愕了,他实在是想不通这人到底犯了什么病,居然教他怎么杀人? 慕远愣愣的说不出话来,忽然听见门口那边传来一声饱含怒气的话语,直直的闯入众人的耳朵里:“洛安歌,你就是讨打呢是不是!” 众人皆是一惊,扭头看去,见太子殿下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口,正脸色阴沉的死盯着洛安歌。 刚才还盛气凌人满嘴胡话的小东西忽然就怂了,整个人好像缩小了一圈似的,默默地又往廊柱后面躲了躲,好像生怕被人看见一般。 慕远也吓着了,说话磕磕巴巴的,“……哥,我,我那个,我不是……” 慕轲信步走进来,淡淡的扫了那两个下人一眼,“想给他点儿教训是吗?我看着也该!” 走至廊前,伸手一把将洛安歌拎出来,轻而易举的按在柱子上,贴着他耳朵阴恻恻的道:“皮痒了是吗?敢说那种话了?死你就别妄想了,想挨打我倒是可以成全你。” 洛安歌闹,捣乱,胡搅蛮缠,这些慕轲都可以容忍,但他无法忍受洛安歌无时无刻都在求死,那些国亡君死的大义就那么重要吗?!值得他抛弃一切奔赴黄泉?! -- 第27页 慕轲不能理解洛安歌的信仰,自然也对他求死的行为无比憎恨。 洛安歌被他死死按在柱子上,手臂被抓的生疼,忍不住呜咽了一声,奋力挣扎起来,“放开我,好疼……” “我问你话呢!”慕轲不但没放开他,手上还加了力气,阴鸷的笑道:“我看你一心寻死,应该也不怕疼吧,也不会害怕对不对?” 洛安歌当然害怕了,怕的两条腿都在打哆嗦。和太子相处的越久,就越能体会到这个人的可怕之处,在本能里就越惧怕他。 洛安歌一时不敢出声。 慕轲却把洛安歌的沉默当成了执拗的对抗,不由得心火盛气,一把将他推到在地上,恶狠狠的道:“我看不给你点儿苦头吃,你就不知道什么叫害怕!” “来人!给我罚他二十廷杖,以儆效尤!” 太子一怒,震慑东宫。 那两个下人不敢怠慢,赶紧拿着廷杖过去了。 洛安歌吓着了,赶忙爬起来就要逃跑,却被两个太监给按住了。 廷杖可是实木包铁的刑具,不是什么学堂里罚孩子的戒尺,这东西一棍打下去就是皮开肉绽,要见血的! 洛安歌慌了,慌不择路的骂道:“你有本事就杀了我!打人算什么好汉!懦夫!” 一旁的慕远幸灾乐祸的看着好戏,并且理所当然的将慕轲的怒火当成了要为自己出气。二十廷杖虽打不死人,但也够人狠疼一阵子的了,也算是出了他这口恶气。 眼见着那实木的廷杖要落在洛安歌臀上了,王公公慌忙过来为他求饶,“殿下,少卿的身子可还没好呢,别说二十廷杖了,这几棍子下去他的半条命就没了,您可要三思啊!” 洛安歌也抬头惴惴的望着太子,他撇不下面子去求饶,可也真怕那廷杖会落在身上,屁股会遭大罪。 这棍子还没打下来呢,他的眼眶已经有些红了,肩膀微微颤抖,小巧的鼻尖一抽一抽的,好似就要哭出来。 慕轲烦躁的按了按额角,“公公也听见他刚才说的那些话了吧,如此顽劣之人,若不给些教训,以后他自己就能把自己作死了!” “那处罚的法子也多着呢,殿下何必非选这伤筋动骨的。”王公公怀揣着拂尘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若是真的打坏了,心疼的不还是太子您自己?” 慕轲低头看见洛安歌那怪可怜见的小脸,心里也有些松动了,只是当着众人的面,责罚的命令刚说出去,这也不好收回。 王公公善解人意的给了台阶,“殿下,老奴斗胆,洛少卿年少,犯错也是情有可原,也不宜重罚,不如就让他闭门思过三日,抄几遍心经罢了。” 慕轲顺着台阶下,点了点头,“那就这样吧。” 说完又扫视了一遍院里的众人,冷声下了死令,“以后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擅入东宫,如有违者,按宫规处置。” 慕远着急了,不是刚才还要为他出气的吗?那棍子都快打到洛安歌身上了,为什么又收回了成命?! 四皇子不由得气急败坏,可又不敢违逆大哥,只好狠狠瞪了洛安歌一眼,带着人悻悻的离开了东宫。 洛安歌劫后余生的从地上爬起来,不敢走近慕轲,只是忐忑的躲到了大槐树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惴惴不安的盯着慕轲。 慕轲冷笑,“这会儿知道害怕了,我看那棍子不落在你身上,你就学不会听话。” 洛安歌本来还想回骂,一听到棍子就泄了气,缩在树后小声嘀咕:“我好好的呆在屋里,是那四皇子先来招惹,为什么要打我……” 慕轲听了这话,又好气又好笑,心也软了,不过嘴上还是没什么好气,“行了,回书房去抄你的心经,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要是抄错了一个字,就等着廷杖上身吧!” 洛安歌长长的叹了口气,只觉得寒风呼啸,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氅衣,他好歹也是堂堂一帝,落魄至此,实在是令人泫然若泣。 作者有话说 好想让他们赶紧做/爱做的事啊 第二十四章 若是我死了 这三日洛安歌一直呆在书房内抄心经,进度很慢,一是洛安歌本身心不在焉,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二是慕轲实在严格,要求抄出来的文章要一字不错,工工整整,哪怕有一个字写歪了,也会被他撕掉,勒令重抄。 洛安歌本来就不屑于给他抄这种东西,一来二去也烦了,把笔一扔,说什么也不抄了。 慕轲正在桌前看兵书,闻言抬头扫了他一眼,眼神冷然,“不抄?这么说你还是想被拉到院子里打二十大板?” “……你打死我我也不抄了!”洛安歌伸手用力掰断了手中的毛笔,随手扔到桌案上,滚了两圈便掉到了地上。 那廷杖不在眼前的时候,洛安歌说话硬气的很,仿佛前几日在棍子底下红了眼眶的不是他一般。 慕轲看着那半截毛笔坠在地上,慢慢的合了兵书,一抬手,洛安歌以为又要挨打了,下意识的闭上了眼,往后猛地一缩。 然而巴掌并没落在脸上,慕轲伸手一把拽住了他,欺压过去,然后掐着他的下巴,狠狠地吻住了他。 洛安歌愣了一瞬,回过神来时就已经是唇瓣相贴,温润柔软的唇摩挲着,只是一霎那,慕轲已经启开他的唇齿,湿热的舌尖探了进来。 “唔!”洛安歌惊愕的睁大了眼睛,满眼的不可置信。 -- 第28页 手脚立刻开始奋力的挣扎起来,洛安歌使劲的推搡着慕轲结实的胸膛,逃命似的往后面蹭着。 慕轲亲吻的动作仍然很温柔,一点儿一点儿的攻占他的领地,舌尖舔抵着敏感的上颚,只是手上的动作却很粗暴,死死的抓着洛安歌不断抵抗的双腕,压到头顶。 洛安歌只觉得腕上生疼,又被慕轲压着身子这样轻薄,不由得又羞又怒,张口就要咬他的舌头。 慕轲及时移开了些,眼眸中沾染了些不知名的情欲,他亲了亲洛安歌唇角,似在沉迷,“别怕,宵宵,我轻一点儿,不会疼的。” 两人贴的极近,洛安歌几乎能看清太子殿下那纤长细密的睫羽,落在脸颊上一片小小的阴影。 但即使太子长得天仙一般,也不能消减洛安歌的半分恐惧——这人要对他行不轨之事! “你,你先松开我……”洛安歌试图跟沉浸在情欲中的男人讲道理,“你看,首先我是个男的,虽然长得好看,可事实上我下面跟你一样长着东西,太子年轻力壮,有诉求也很正常,您纳几个侍妾不就好了?” 慕轲眸光深沉的望着他,忽然一笑,“好,宵宵今日就是我的侍妾了。” 说完之后,便上手扯开了洛安歌的襟口,宽松的袍子落下肩头,精致的锁骨完全的露了出来。 洛安歌吓得魂飞魄散,挣脱了慕轲的手就往后跑,却被他一把从背后压住,直接按在宽大的桌案上。 慌乱之中推倒了笔砚,洒出些朱砂墨来,落在洛安歌脂玉般的项间,如同点点红梅。 “不许跑。”慕轲单手压着他的后背,灼热的吐息喷洒在他的耳边,另一手撩起了洛安歌下袍,伸进了亵裤中,在他的臀上揉摸着。 他轻言细语的似在安抚,“你看,你又害怕挨打,又不肯抄书,那就只能这样罚你了。” 语调有点儿无奈,说得好像是洛安歌自己凑上来让他上的。 洛安歌只觉得头皮发麻,额间渗出细细的薄汗。那手在他臀上肆意妄为,把他吓得不轻。 洛安歌伏在桌案上,手指紧握着,闭了闭眼,终于像豁出去了似的,大声嘶喊:“救命啊!杀人啦!抓刺客啊!” 慕轲一怔,还未反应过来,外面已经一阵喧闹,十几个侍卫一窝蜂的闯了进来,为首的拿着明晃晃的砍刀:“哪里有刺客?!快保护殿下!” 慕轲的脸色瞬间阴沉的如同暴风雨前夜,还未来及开口叫他们滚出去,洛安歌已经趁机从他身下逃出来,提了提裤子,拢了拢衣襟,做出一副严肃正经的样子。 “我看到了,刺客往那边跑了,你们跟我来!” 说完便往门外冲去,侍卫队长当机立断,派了一半侍卫跟着洛安歌奔了出去,剩下的仍在书房内护卫太子。 太子殿下深深的叹了口气,按了按额角,抬手吩咐道:“去叫人把他追回来,哪儿有什么刺客……” 不一会儿洛安歌就被人拎了回来,慕轲瞥了他一眼,不冷不热的问:“好玩吗?” 洛安歌灰溜溜的点了点头,又赶紧摇头,“没!没!我那是被吓着了……” 慕轲沉默了一下,转头对那侍卫队长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侍卫们领命退下了,书房里又只剩下了慕轲与洛安歌二人。 洛安歌在门口磨磨蹭蹭的,警惕又忐忑的盯着慕轲,好像只要慕轲一动弹,他就能立刻拔腿就跑似的。 慕轲叹了口气,“罢了,是我操之过急了,你过来吧。” 洛安歌狐疑的看着他,最终还是小心的过去,坐在了宽大桌案的一角。 大概是怕慕轲还会以惩罚之名来轻薄他,洛安歌飞快的抄起了心经,马不停蹄废寝忘食的抄了三天,终于抄完了,洛安歌的禁足日,也到此结束。 洛安歌和四皇子结下了梁子,且这梁子还不小,洛安歌觉得,自己不能自尽,就只能在这位脾气急躁的小四皇子身上找点儿出路了。 看得出慕远很在意他哥,先不论这种在意是基于亲情还是别的什么,总之这人不会喜欢接近慕轲的人。 洛安歌本想着借慕远之手了结自己的性命,但他被拘在东宫离不开,而四皇子也进不来,没有碰面的机会,洛安歌也渐渐的把这个心思按下了。 晚上的时候,洛安歌躺在慕轲身边,出神的望着头顶的床帏,心里盘算着后事,忽然轻声问道:“太子,若是我死了,你会怎样?” 慕轲还没睡,慢慢睁开眼,声音冷然:“你不会死的。” “假如而已。”洛安歌翻了个身,有些好奇的盯着慕轲俊朗分明的侧脸,月光落进来,有些不知名的梦幻。 慕轲没有看他,被子底下的手伸过去揽住了他的肩膀,“你要是自尽死的,我会让韫乐整个宗室给你陪葬,所以你别打那些乱七八糟的主意,韫乐亡就亡了,你给我好好活着……” 慕轲还没说完,洛安歌又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要是我不是自尽死的呢?比如哪天上街被马车撞死了,或者吃饭的时候被桂花糕噎死了,又或者哪天惹恼了你,你亲手赐死了我?” “闭嘴。”慕轲冷厉的呵斥,“你不会死,我也不会杀你,别胡思乱想。” 洛安歌被他训斥的缩了缩脖子,好长时间没言语,过了一会儿却又忍不住了,仍在他耳边絮絮叨叨: -- 第29页 “我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你看,我性子又惹人讨厌,又不会奉承,还总是给人添乱,无理取闹胡搅蛮缠,也许总有一天你会受不了,把我拖到院子里打死。” “洛安歌!”慕轲忍无可忍的掀开被子,一把捏住这小东西的脸,“你就是不想睡对吧?” 洛安歌黑暗之中也能感受到对方的怒气,还有那只伸到自己亵衣里的,骨节分明的手。 洛安歌凭空打了个寒颤,赶忙就地一滚,将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哆嗦着道:“睡,现在就睡……” 第二十五章 勾践是我偶像! 洛安歌因的书阁少卿的那一层身份,常常呆在书房里,他没那个闲心去为太子整理书目,倒是会翻箱倒柜找几本野史杂记看。 东宫的藏书令人叹为观止,洛安歌见到了许多在韫乐都不曾寻见的古籍。 这日太子去上早朝,洛安歌照例踩着凳子,在书房的架子前翻翻找找,想找本有趣的书看。 翻着翻着,忽然从架子上掉出个雕花镶玉的红木盒子来。 这盒子做得精致,只有巴掌大小,洛安歌掂了掂,很轻,又摇了摇,里面好像没放什么东西。 洛安歌有些好奇,左右顾盼了一番,见书房的宫女们都在外间侍立着,便小心的打开了盒子。 这盒子里面嵌着白兔绒,上面只放着一小缕一扎多长的头发,用红线系着,安安稳稳的放在盒中央。 洛安歌把头发拿出来,又戳了戳宣软的兔绒,确信里面没别的东西了。 洛安歌没怎么在意,韫乐那边就有将青丝作为定情信物送给情郎的习俗,想来是懿国这边也有,这头发恐怕就是哪个爱慕太子殿下的千金小姐送的吧。 洛安歌暗自嗤笑,心想那太子看着冷冰冰的无情无义的样子,没想到还会将姑娘送的东西如此小心放置起来。 把盒子放回原处,洛安歌又再上面的一层架子里找了本佚名写的野史,里面记载的便是越王勾践的生平。 洛安歌对这位亡国之君入敌国为臣的事迹很有些同病相怜,惺惺相惜,便拿了这本,回到桌案前看了起来。 太子一直没回来,洛安歌读着读着,不知不觉间便日头西斜。 洛安歌将这本杂记读了大半,不由得有些唏嘘,自比勾践自愧不如。人家也是国亡之后被迫称臣,卧薪尝胆卷土重来,可对比自己,洛安歌觉得自己的生活未免过得太安逸了。 洛安歌若有所思的看着泛黄的书页,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卧薪尝胆那四个字上描摹而过。 卧薪尝胆?听起来不错。洛安歌正愁没有借口在东宫大闹一通呢,就且让他借一借这冠冕堂皇的由头吧! 晚上,月色朦胧上枝头,竹影摇曳落在院子的青石板上。大宫女瑶花在太子卧房外垂手侍立着,等着太子殿下叫她进去伺候更衣。 瑶花望着院中斑驳的树影,垂花门那边染着灯笼,有四个带刀侍卫守在那里。再往外就有五个太监五个宫女守夜,为的就是主子夜里有吩咐,也能叫到人。 瑶花记得自己三年前也是那些小宫女里的一员,因的自己聪明伶俐,有眼色,才升到了大宫女的位置,专门伺候太子殿下的起居,其它杂活粗活一律不必她动手。 太子贴身的侍女,若是聪明又本分,且有几分姿色的话,是很容易被抬为侍妾的。 侍妾就算半个主子了,不用干活不说,若是幸运的话,还能得个小小的妃位,可以说是飞上枝头变凤凰。 瑶花最开始当上贴身侍女时,也这样肖想过,可太子殿下从未近过女色,瑶花原以为他是喜欢年轻的男子,可也未曾见过东宫有过娈童,慢慢的,瑶花也就灭了这个心思。 所以当她见到那从韫乐来的男子和太子起卧同住时,内心着实惊愕。 她想着前事,不自觉地出了神,忽的又觉得已经到了更衣入睡的时辰,为何里面还没吩咐出来? 正想轻声问问,忽然从里面飞出一句嗓门极高的话,冲进瑶花的耳朵里。 是那洛安歌在说:“我不睡!你打死我我也不睡!” 幕轲耐着性子询问:“为什么不睡,你可是觉得这塌不舒服?” 洛安歌靠在床柱上打了个哈欠,眼角因为困顿而湿润,但他还是很坚持的道:“就是因为太舒服了,会消磨我的意志,我不能做那乐不思蜀的阿斗,我要卧薪尝胆,东山再起!” “……”幕轲额角青筋绽起,强压着火气,“你又要闹什么幺蛾子?大晚上的不睡觉,搞什么卧薪尝胆?” “这是我的信仰,总之,我就要卧薪尝胆,不是稻草垛子我就不睡!”洛安歌固执己见,并且坚贞不屈,如同刚被卖入青楼的清白闺秀一般固守着自己的贞操。 幕轲是又好气又好笑,心里其实也明白,洛安歌不是想效仿前人激励自己,他就是单纯找个借口来给自己添堵的。 “你还卧薪尝胆?就你这娇贵身子,还能睡得了稻草床?” 既然洛安歌胡搅蛮缠,幕轲也懒得跟他讲道理,干脆一把抓住他,利索的脱了他的衣裳,将人塞进了被子里,压老实了,“行了,赶紧睡觉!你要是想挨打就接着闹!” 洛安歌在被子底下像条脱了水的鱼似的扑腾,两条细腿差点儿踢到太子身上去,“我不睡!我不睡软塌!” -- 第30页 那挣扎的模样好像身下的不是床榻,而是火坑针床一般。 慕轲没留神被他踢了一脚,火气蹭蹭的上来了,一把翻过洛安歌的身子,在他屁股上狠狠地盖了一巴掌,阴鸷威胁:“你就是不想过舒坦日子是不是?想砥砺奋进对吧?那卧薪尝胆哪够,干脆把你扔进刑部大牢七十二种刑罚都尝一遍,保管你名垂青史!” 一通威胁下来,洛安歌果然吓得噤了声,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慕轲见洛安歌缩在被子里默不作声,以为他老实了,便松了手,也不叫宫女进来了,自己换了衣裳,在洛安歌身边躺下了。 时至半夜,慕轲睡得一向很浅,半睡半醒之间把手往旁边一搭,却是空的!慕轲一个激灵,立马便弹坐了起来,醒了。 榻上是空的,早已不见了洛安歌的影子,一摸榻上却还是热的,看来是刚走不久。 一旁的窗户半开着,冷风嗖嗖的往里面灌,慕轲不用想也知道,那小东西是半夜爬窗户跑了。 半晌之后,慕轲才磨了磨牙,眸间闪过一丝狠戾的光,冷笑一声,“洛安歌,你还真是会给我找麻烦。” 想跑?恐怕你连东宫的大门都摸不着! 只是慕轲确实没想到洛安歌居然有那个胆量逃跑,他阴狠的盯着空落的床榻,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抓他回来之后,该如何好好教训他一顿,让他再也不敢起这个心思。 这会儿慕轲虽然怒火滔天,但并不急躁,披上氅衣迈出了卧房。外面守夜的太监侍卫们连忙过来行礼,听候吩咐。 慕轲看了看寒风萧瑟的院落,闭了闭眼,长出了一口气,再睁眼时,眼里已尽是戾气,寒霜暴雪般的肆虐。 声音不高,却冰冷彻骨,“传令下去,点燃灯烛,彻搜东宫,挖地三尺也要把洛安歌给我找出来!” 作者有话说 一整天的课,哦,shit! 第二十六章 卧薪尝胆 无需挖地三尺,侍卫们只用了一刻钟的时间,便将洛安歌给找到了。 可这结果实在令众人万分惊愕,谁能想到洛少卿大半夜的从太子屋里溜出来,居然是为了跑到后花园里去拔草?! 侍卫们找到他的时候,洛安歌已经坐在地上,快要把那棵品种名贵的冬青给撸秃了。旁边还摆着成堆的枯枝草叶,不知道还以为是少卿被太子苛待了,要出来自己做窝呢。 侍卫们好言好语的要把洛少卿请回屋里去,可洛安歌还舍不得他辛辛苦苦捡的那一堆枯草,死坐在草地上不肯走。 没有办法,侍卫们只好一人抓着他的一条胳膊,半哄半推的把人送了回去。 慕轲听了下人的禀告,又看见了洛安歌那灰头土脸,头发上挂着草叶的狼狈样子,满腔的怒火都化成了哭笑不得的无奈,看了洛安歌半天才问道:“你大半夜的,这是要闹什么?” 洛安歌挣开了那两个侍卫的桎梏,气急败坏的往地上一坐,“我都说了要卧薪尝胆,你不给我稻草床睡,我自己做一个还不行吗?我又不碍着你的事儿,你为何还要来阻拦我?!” “……”慕轲有些头痛,“宵宵,你就非得跟我犟下去是吗?” 洛安歌气冲冲的扭开了头,一副油盐不进的固执模样。 慕轲不由得叹了口气。 扪心而问,一个小美人若是安安静静的呆在房里,那必然是赏心悦目的,若是闹腾些,也是别有情趣,但若是像洛安歌这样不知死活的闹腾,那就使人嫌恶了。 慕轲自然不会厌恶洛安歌,只是很想把这不知死活的小东西扔到床上去狠狠收拾一顿,教训到他不敢再胡搅蛮缠。 一旁的侍卫也是这样想的,就算这小美人再怎么好看,这样恃宠而骄的胡闹,恐怕也活不长久了。 见慕轲久久不说话,本能的感觉到危险的洛安歌小心的瞥了他一眼,慕轲一低头,正好对上他怯生生的眼神,不由得哑然失笑。 明明刚才还盛气凌人的,这会儿又像那个被欺负的了。 沉默了一下,慕轲伸手把人扶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土,轻声问道:“你一定要睡稻草床是不是?” 洛安歌像是拿不准慕轲的路子一般,怯怯的点了点头。 慕轲叹了口气,对他身后的侍卫道:“传令下去,叫东宫的绣娘起来,连夜赶制草席。” “……是” …… 太子身边藏着一个千娇万宠的小贵人的传言很快便如同春风般传遍了东宫,有好事的小宫女都跑来问。大宫女瑶花知道些内情,但她向来守本分,也没有多嘴。 不过小宫女们还是从侍卫大哥们嘴里撬出了些情报,最后传来传来去,这个故事便慢慢有了样子。 先说那小贵人大半夜的突发奇想要睡一睡稻草床,还跑到后花园里拔了一堆的枯草,惊动了大半个东宫。 太子疼他爱他,专门叫东宫的绣阁寻了一批上等的芦苇草,认真挑出最细最软的,连夜赶制了几张草席,又在卧房里支了一张软塌,铺上柔软的草席给小贵人睡。 这样的纵容宠溺,就是当今的皇帝陛下也及不上。 一时间东宫的宫女们艳羡不已,都纷纷打听这小贵人到底是哪里钻出来的。 可也没人说得准,有的说是从韫乐带回来的,有人说是太子殿下从小便相识的,更有荒诞的说是天仙下凡,所以太子殿下宠爱不已。 -- 第31页 洛安歌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这个事儿,笑得在自己草席子上直打滚,“你听着没有,她们说我是天仙下凡哈哈哈……” 慕轲抬头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你要是天仙,那也是天煞孤星,专门下来克我的。” 就这么过了几天,又有好奇的小宫女四下打听小贵人现在如何了,是否还睡在那草席子上。 这回是大宫女瑶花回答了,“早就不睡了。” 小宫女奇道:“之前闹那么大动静,说不睡就不睡了?” 瑶花扯了扯嘴角,心情复杂道:“是半夜里从那草席子里蹦出两只蟋蟀,吓得洛少卿哭着扑上了殿下的床,从此太子就把那张稻草榻撤了,少卿也没再闹什么。” 小宫女更是奇怪了,“大冬天的哪来的蟋蟀?” 瑶花摇了摇头,“谁知道呢。” 只有慕轲知道那两只蟋蟀是从哪来的。 宫里那爱花爱鸟也爱斗虫的三皇子慕青一直在暖阁内养着几只油光水亮的蟋蟀,慕轲去跟他要了几只,亲手放到了洛安歌的床上。 于是乎,在短暂的分床睡了几日之后,太子终于如愿以偿的把少卿“哄”回了榻上。 可惜慕轲到底是低估了洛安歌的道行,本以为这次卧薪尝胆的风波算是被蟋蟀给终结了,不曾想在晚膳的时候,洛安歌又闹起了‘尝胆’。 且这次闹得十分坚决,没有苦胆就绝不吃饭,太子无奈,只好让御医用兽胆加上各种滋补药材做成了胆囊,总归也是滋养身子的中药,就随他去吧。 洛安歌坐在饭桌前,半信半疑的伸出小舌舔了一口,禁不住皱起了小眉头,“好苦!” 慕轲在一旁冷笑,“苦胆当然是苦的,要不然你以为越王勾践是如何磨砺心性的?” 洛安歌吐了吐舌头,似乎是想到了勾践后来的东山再起,不太想就这样放弃。可又实在怕苦怕的厉害,犹豫再三之后,终于是把那特制的苦胆丢开了。 “我思来想去,觉得励精图治不一定要卧薪尝胆。”洛安歌纠结的说道,“就比如说我,虽然表面上过得安逸,其实内心时时刻刻的受着煎熬,一直在铭记着不能忘记国恨家仇,既然如此,也不必再卧薪尝胆了你说对不对?” 太子殿下仍然冷笑,“这么说你终于不闹腾了?” 洛安歌提起手指戳了戳饭桌上的圆滚滚的苦胆,看着它咕噜咕噜的滚到一边去,慢慢抬头去看慕轲,可怜的咂了咂嘴,“苦,想吃点儿甜的。” 洛安歌舔了舔自己的粉唇,慕轲心里一动,那眼神就黏在洛少卿脸上下不来了,“想吃甜的?” 洛安歌殷切的点头,他嘴里发苦的厉害,那股苦药味挥之不去。他期待着太子殿下一声令下,叫宫女去端一盘蜜饯上来。 没想到慕轲只是低声笑了笑,眸光如炬,“好,给你吃点儿甜的。” 说罢,慕轲便俯下身去,一手揽住了洛安歌的腰身,一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嘴唇覆上去,温柔却很强势的吻住了他。 “唔!”洛安歌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往后猛地一躲,小腿带倒了椅子,在洛安歌摔在地上之前,慕轲伸臂一捞,将洛安歌带到了怀里。 “都下去。”慕轲扫视一番周围伺候的宫女,嗓音有些煽情的低哑。 那一番宫女都十分有眼力见的下去了,最后一个还不忘把膳厅的门给带上了。 洛安歌吓得浑身发抖,不由得就想到了上回差点儿被走了后门的事儿,下意识张口就要叫抓刺客。 慕轲一把掐住了他的下颚,脸色在烛火的映衬下莫名有些阴狠,“你再敢把侍卫们招进来,我也不介意当着他们的面把你扒光了!” 一句话就让洛安歌噤了声,背后渗出细密的薄汗。 慕轲的手伸到了洛安歌的臀下,微微托起他的身子,让他坐到了桌子上。 洛安歌虽然平日里盛气凌人,可现在一看到慕轲那如火如荼的眼神,心里便怯了,抖抖索索的小声求:“太子……” “我在呢。”慕轲握了握他的手,撩起了他宽松的下摆,摸了摸细腰,然后左手一抹,那腰带便无声的解开了,洛安歌的上衣滑落肩头,露出了大半个削瘦的脊背。 洛安歌几乎就要跳下膳桌落荒而逃,可太子死死的抓着他的后腰,令他动弹不得。 “殿下……”洛安歌终于是怕了,低三下气的跟慕轲商量,“我活了二十年了,还未经过情事,没道理第一次就被人走了后门……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一次……” 第二十七章 头一回 慕轲挑了挑眉梢,饶有兴致道:“头一回?” 洛安歌咬着嘴唇,似乎觉得很羞耻似的,不肯说话。 慕轲笑了,俯身亲了亲洛安歌的脸颊,柔声道:“既然今个儿是宵宵的头一回,那就先给你尝点儿甜头。” 慕轲脱了洛安歌的亵裤,将手覆在那羞人的地方,低声笑道:“今天不进去,用手让你舒服一次。” 可怜他洛安歌一直兢兢业业勤于政事,对这些事一点儿经验没有,此时早就慌了神,愣愣的任由慕轲鱼肉。 一刻钟之后,在慕轲的细细抚慰下,洛安歌就闷哼了一声泄了出来。 慕轲扶住他瘫软的身子,随手扯了条帕子擦了擦手,然后抱着洛安歌坐到了一旁的贵妃榻上,低沉的笑道:“怎么样?宵宵,今日我们算是走的更近一步了吧?” -- 第32页 洛安歌这会儿才堪堪反应过来,一想到自己竟在别的男人的玩弄下泄了身,便恼羞成怒,一把推开慕轲,七手八脚的穿好裤子,腰带打了个死结。 “别再碰我,你这个禽兽!王八蛋,该千刀杀万刀剐的恶棍!你,你恶事做尽……”洛安歌骂道最后,竟是呜呜的哭了起来,“我不活了,我的清白,我的清白啊……” 慕轲哭笑不得,拉过他来给他擦泪,“我又没真的做下去,不过是用手……你又不会疼,也没被走了后门,哭什么?” 洛安歌泪眼婆娑的看了他一眼,哭得更大声了。 慕轲却没再哄他,只是深深的盯着他。 洛安歌半真半假的哭着,见慕轲久久不来安抚他,心里也没底了,正在考虑是否该继续掉眼泪的时候,忽然一只手按住了他,紧接着慕轲的唇擦过他的脖项,然后狠狠的在他的肩膀上咬了一口。 那咬的极其重,牙齿瞬间穿破皮肉,立刻就见了血。 洛安歌愣了一下,才吃痛的惨叫出来,这回是真的哭了。 慕轲却是很满意的看了看洛安歌肩膀上的印记,那是由他留下来的,虽然过些天就会消失,但也不碍事,可以再留。 洛安歌疼得伸手去推他,鼻尖轻轻地抽着,哽咽着,慕轲捏住他的下巴,又凑过去吻他。 有一抹血沾到了洛安歌的嘴唇上,鲜红的,好像美人上的口脂。 慕轲亲了他,眼神却很冰冷,说出的话也不必那亲吻温柔,“洛安歌,这都是你欠我的,你没资格哭。” 洛安歌一时愣住了,也忘了哭,就那样怔怔的和幕轲对视着。 明明被欺辱的是他,被咬疼的也是他,可为什么太子这个施暴者会露出那样的眼神,好像洛安歌曾对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一样。 屋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夜风在敲打着窗棂。慕轲闭了闭眼,掩去了眸眼中那一抹复杂的情绪。 他伸手轻柔的给洛安歌整理好衣襟,手指将那领子上的皱褶抹去了,低声道:“时辰不早了,回寝殿去吧。” 洛安歌愣愣的看着他,烛火在他眼里跳跃闪烁着。方才那一番云雨的滋味还在身体里残留着,眼角还有些红,洛安歌不适的动了动身子,张了张嘴,想要问问慕轲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可话到了嘴边,却又梗住了,最终洛安歌还是没问出口,默不作声的跟着慕轲走了出去。 其实没必要问吧,洛安歌是这样想的,他不明白太子在为了一个男人执着什么,就像慕轲不明白洛安歌国亡君死的执念。 两个人明明同寝同居,甚至刚才还发生了那样亲昵的事情,可不知为何,两颗心总是离得很远,像是隔着不可跨越的沟壑。 只是今天这事儿让洛安歌的心乱了,事情偏离了预料,他已经不想再这样和慕轲不清不楚的纠缠下去了。 洛安歌痛定思过,决定给太子殿下下一记猛药了。 某日上午,洛安歌在廊下逗那只鹦哥,逗着逗着,忽然开口,声音轻飘飘的,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和身后的小宫女说话。 “太子殿下和四皇子关系很好吧?” 小宫女连忙应声:“回少卿,是这样的,太子殿下和四殿下都是皇后娘娘所出,故而比其他殿下要亲厚些。” “哦。”洛安歌漫不经心的挑了挑眉梢,手里拿着鸟食儿引那只鹦哥过来吃,“那你说我要是把四殿下弄死了,太子会如何?” 小宫女脸一白,忙不迭的跪下了,苦声求道:“少卿万万不要胡说!这可不是能随便说的玩笑!若是让人听见了,别说是少卿,就是奴婢的脑袋也保不住了!” 洛安歌看了看不远处守着的侍卫们,不紧不慢的坐到了红木栏杆上,低笑道:“我猜他一定会暴跳如雷,我的命大抵是保不住的,只是……韫乐也保不住了,所以放心吧,我自己要死,不会拉别人下水的。” 小宫女怯怯的看着他,“少卿为何一心要求死呢?” 洛安歌愣了一下,竟然摇了摇头,“我也不晓得,只是从小到大周围的人都是这样告诉我的,我是韫乐的君主,韫乐亡了,我就要死……应该是这样的吧?” 小宫女没有回话,她才十五岁,洛安歌不懂的事儿,她更不会明白了。 只是这并不是他不说话的原因,她之所以不敢回话,是因为她越过洛安歌,看见了正沿着抄手游廊过来的太子殿下,再联想起方才洛安歌那一番反叛之论,不由得吓得噤了声。 幕轲走近了,看见洛安歌,眼里带了些笑意,“在这儿干什么呢?不嫌冷?” 洛安歌紧了紧身上的氅衣,轻咳了一声,“还行,老闷在屋子里难受,出来走走。” 幕轲笑了,伸手摸了下他的侧脸,拨开了几缕乱发,“也是,你这身子弱的,也确实该常出来走走,见见太阳。” “……”洛安歌往后躲了躲,目光挪到了檐下的鸟笼上,忽然笑了,“太子殿下,前几日我们做了那样的事儿,也确实挺舒服的,所以我近几日思来想去,有个事想请太子帮忙。” “哦?”幕轲大概是没想到洛安歌会主动提起这事,不由得往前凑了凑,低声调笑,“怎么,还想跟我要几次?宵宵若是不怕疼,我还能让你更舒服。” “殿下想错了。”洛安歌不自在的往后挪了下,胳膊抬起来隔在自己与太子之间。 -- 第33页 他顿了一下,才抬起头来盯着幕轲,一字一句又极力轻佻地道:“我想着,求殿下派人去韫乐把我的爱妃接来,以解相思之苦。” 洛安歌本以为自己这话说出去之后,太子一定会大发雷霆,没想到幕轲只是笑了笑,伸手将洛安歌压在廊柱上,“宵宵这是故意气我呢?你以为我没查过,你在位多年,一心扑在政务上,从未纳过妃。” 洛安歌喉咙动了动,有些羞恼,正要反驳之际时,幕轲的眼神忽然阴冷了,缓慢而沉声道:“再说了,你若真有妃子,在城破那日,我第一个就会拉她们出来祭军旗!” 第二十八章 选妾 慕轲好整以暇的欣赏着洛安歌那变换复杂的神色,片刻之后才又半真半假的道:“所以宵宵该庆幸自己没有妃子,要不然的话,城破那日,刽子手的刀免不了要沾染鲜血了。” 兴许是太子殿下的气势太骇人,尽管那语调温柔平缓,但洛安歌还是不由自主的往后缩了缩,脊背贴紧了坚硬的廊柱。 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慕轲却抢在他前面开口了,“你还有什么招数想惹我生气,就尽管使吧,看看你能不能成功把自己作死了。” 洛安歌有些犹疑的望着他,默默地伸出一根手指,像只绕着饵食打转的狐狸似的,试探的道:“太子,我觉得吧,就算我没有妃子,但兴许您可以为我选几个小妾,聊以慰籍,听闻东宫从未选过秀,这次就为我破个戒?” 此话一出,洛安歌只觉得身边瞬间寒风凌冽,慕轲不悦的眯起凤眸,缓慢而深沉的道:“宵宵,此话当真?” 洛安歌强撑着一身傲骨,“绝无虚言。” 依着太子那种自己和小宫女说句话都要被冷眼相待的小气性子,洛安歌估计自己此命休矣,话说出去后便下意识闭上了眼,生怕太子一怒之下先打他几巴掌泄气。 缩着身子等了良久,洛安歌也不见耳光落在脸上,小心的睁了半只眼,却见慕轲笑道:“好啊,既然宵宵想纳妾,那我就帮你选一选吧。” 这回轮到洛安歌诧异了,“……太子,此话当真?” 慕轲将之前那句话还给了洛安歌,“绝无虚言。” 洛安歌愈发惊愕了,他古怪的盯了慕轲好大一会儿,才慢慢推开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走了。 慕轲也不拦他,只是看着他的身影慢慢的消失在游廊的拐角,嶼。汐。團。隊。獨。家。眼神逐渐阴鸷起来,似乎酝酿着什么残忍的心思。 洛安歌也摸不透太子的心思,他打心底里不想选妾,自己这条小命还风雨飘摇着,实在是不能去耽搁人家好姑娘。 但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洛安歌也没法去求太子收回成命,就这样惶惶不可终日的过了几天,东宫却一直如同往常,并无选秀的动静。 洛安歌心里庆幸兴许太子殿下只是说说而已,并没把选秀的事儿放在心上,于是便也松了口气,开始琢磨新的作死法子。 没想到两日后,洛安歌坐在后花园的秋千上小憩的时候,忽然有个传话太监过来请他,说是太子殿下正在客堂中等着,请他赶紧过去。 洛安歌从晃悠的秋千架上坐起来,一脸讶然,“大中午的,叫我过去干什么?” 小太监恭了恭身,波澜不惊的说了一句令洛安歌如遭雷劈的话,“殿下挑选了几位姑娘,想请洛少卿前去过目一遍,务必要选出一两位来收为妾室。” 洛安歌吓得差点儿从秋千上掉下来,他拽着秋千绳,结结巴巴的问:“真,真的?” 小太监笃定的点点头,“千真万确的事儿,少卿快去吧,别让殿下等久了。” 洛安歌觉得自己的腿都是哆嗦的,小太监好心的叫人准备了软轿,送少卿去了客堂。 进了堂厅见了太子,洛安歌才堪堪冷静下来,脸上勉强挂着笑容,“殿下说要为我选妾,可这儿也没人啊?” 他说的是,这偌大的堂厅内,除了太子和他自己,就只有门口侍立的一众宫女太监,还有立在太子身后的大太监王公公。 太子笑了,只是这笑容就像黑暗中的毒蛇一般吐着信子,令人心悸,他说,“宵宵,不要着急,现在就让你见一见。” 一个眼神过去,王公公立刻意会,高声唱道:“宣赵姑娘觐见!” 话音未落,便从屏风后面走出一位女子,身着青丝流水裙,团花白玉裳,长发如墨,满头钗环,走出来时步摇轻轻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 只是这姑娘实在是长得威武,身高八尺,虎背熊腰,比洛安歌高大了一圈不止,两道浓眉下长着一双铜铃大眼,鼻头如蒜,活生生的钟馗转世。 洛安歌吓得跌坐在楠木雕花椅上,目瞪口呆。 偏偏赵姑娘还过来行礼,娇羞的抛了个媚眼,“见过洛少卿。” 洛安歌手哆嗦着去拿桌上的茶盏,颤巍巍的喝了一口压惊,倒是洒出来不少茶水。他结结巴巴的道:“啊,免,免礼,你,你先下去吧……” 太子慕轲勾起嘴角,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明知故问道:“怎么,不喜欢这个?” 洛安歌艰难的咽了咽,目光在那姑娘脸上一扫而过,“那个,这姑娘长得还算周正……只是太子您看,这比我还高,实在,实在是不合适……” “哦,这样。”慕轲点了点头,似乎很能理解他似的,“那就让她下去吧,叫下一个出来。” -- 第34页 那钟馗低头退下了,不一会儿便又从那张十二折大屏风后面走出来一个,仍旧是绫罗衣裳,钗环满头,这个个子倒是没多高大,只是膀大腰圆,浑圆似珠,估计有两个洛安歌那么重。 洛安歌心惊胆战的去看她的脸,见那一张黝黑的圆脸上居然长着络腮胡子! 洛安歌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呛得不断地咳嗽也要抬手去指那‘女子’,手指颤抖着,“这,这不是个男人吗?!” 慕轲从容道:“我哪里知道你是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万一少卿喜好男风呢?所以我特意叫人挑了一个男子出来,以备不时之需。” “那你也得挑一个腰若扶柳,眉清目秀的吧,这,这不是御膳房里挑水的伙夫吗?我前两天还见过!” 慕轲不悦的眯起眼,“怎么,我好心帮你找侍妾,你还挑三拣四的?” 洛安歌一下子缩进椅子里,“没,不敢有意见……” 慕轲满意的笑笑,“那就叫下一位出来吧。” 总之今天慕轲挑出来的这几位候选之中,无一意外,不是奇丑无比就是膀大腰圆要不就是口歪眼斜,把洛安歌吓得着实不轻。 他从前在韫乐时,身边哪个宫女不是清秀可人的,哪个太监不是垂眉善目的,哪个侍卫不是端正英武的,今日这一番折腾,着实让他大开眼界,感叹太子殿下能把这各有特色的奇人汇集一堂,也算有本事。 最后一位年过六十洛安歌都能叫她一声奶奶的‘姑娘’退下之后,慕轲转头问他,“都看了一个遍了,有没有喜欢的?” 洛安歌默然的捂住脸,悲戚道:“我不想选,太子殿下放我一马吧……” “不行。”慕轲伸手拉开洛安歌的胳膊,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看自己,温柔而残忍的道:“你自己说要纳妾的,今日必须选一个,且晚上就要圆房。” 洛安歌浑身一颤,悲切切的飚了个小泪花,“你这是要把我往死路逼……还有别的没有?我再挑挑?” 慕轲一笑,松开他站起身来,抬手指了指自己,“还有一个,就是我,挑吧。” 洛安歌猛地睁大眼睛,从椅子上跳起来,狼狈不堪的落荒而逃。 等到洛安歌跑的没影了,一旁的王公公才终于憋不住了,笑了出来,“殿下这一招真是绝了,想必洛少卿以后再也不敢提纳妾之事了。” 慕轲没说话,只是沉沉的盯着洛安歌逃走的大门口,良久之后才缓缓道:“不,还不够。” 王公公一愣,“殿下是想?” 慕轲转身坐回椅子上,拿起洛安歌喝过的茶盏,浅浅的抿了一口,眸光亮的吓人,“他没选,我就当他选的是我,按照规矩,今晚就圆房。” 第二十九章 网中鱼 洛安歌从堂厅里逃出来,一路飞奔到花园的小假山后边才堪堪住了脚,扶着石壁喘息,心有余悸的拍着胸口。 他就知道慕轲是不会那么大方的放过他的,可谁能想到太子居然能想出这么个膈应人的法子来整治他,洛安歌现在一闭眼,浮现的都是那位膀大腰圆的挑水伙夫穿着绫罗裙裳的样子。 别说是纳妾了,洛安歌现在喝水都留有阴影了。 洛安歌无力的扶着石头,面壁哀叹,他怎么就想了这么个法子啊?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过现在事已至此,再悲叹也是没用的,洛安歌坐在石头上消沉了一会儿,很快便又打起精神来,拍了拍衣裳上的灰,慢慢的踱步回去。 他没回书房或者寝殿,只是在东宫的外院转了几圈。 外院的下人很少见到太子,也不清楚内院发生过什么,更不认识洛安歌,只是见他的衣裳料子极好,想来应该是主子,便以礼相待。 洛安歌瞒了自己的身份,只是说自己是在太子书房里伺候,然后跟门口的侍卫问了问韫乐的事儿,洛颜予的藩王之位可封下了,雪灾可控制住了没有,灾民如何安顿的? 那侍卫一问三不知,倒是一旁扫地的小宫女知道些内情。 那小宫女的相好是宫里的侍卫,前不久跟着几位大人到韫乐办公去了。他的来信倒是提过一星半点儿雪灾的事儿,说是已经办了粥铺,搭了窝棚,没什么大碍了。 至于藩王的事儿,似乎还正在商议,未曾定下来。 那不过是个小侍卫,能知道这些已经是很不易了,能写进信里的更是少之又少,洛安歌跟小宫女道了谢,总算是稍微放了心。 韫乐的雪灾是他一直牵挂着的,现在知道没事儿了,一块大石头也就落了地,刚才被慕轲那一番的膈应也消退了些。 晚上回屋去吃饭,洛安歌见到慕轲,还是有些惴惴的。起初来东宫的时候还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可后来被太子殿下修理了几番,洛安歌打心眼里对慕轲有些惧怕。 洛安歌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桌上玲琅满目的菜肴,摸了摸空空的肚腹,还是硬着头皮顶着太子的目光过去坐下了。 没想到慕轲半句也没提那会儿选妾的事儿,甚至还温和的笑了笑,伸出筷子给他夹了一个酱烧鹌鹑,“饿了吧?你不是最喜欢吃这个了吗?” 洛安歌不安的戳着碗里的肉,小心翼翼的问:“殿下,您没给我下毒吧?” 慕轲脸上的微笑僵硬了一下,“何出此言?” “没,没事!”洛安歌赶紧埋下头,大口吃起饭来。 -- 第35页 慕轲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扭头吩咐一旁的侍女瑶花,“去给少卿倒些酒。” “是,殿下。”瑶花福了福身,便拿起那瓶桃花酿,要为洛安歌斟上一杯。 洛安歌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不会喝酒。” “没关系,就喝一杯。”慕轲饶有兴致的望着他,“你都二十岁了,不会还没喝过酒吧?” 洛安歌感觉有点儿被轻视了,便赌气似的一把抄起那酒杯,一口气灌了下去。 “我跟你说,我虽然不喝,但也是千杯不醉的……”洛安歌喝了酒,眼角有些飞红,且说话有些不利索了,“太子想灌醉我,还,还是妄想……” 慕轲看他傻愣愣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谁要灌醉你了,不过是新挖出来桃花酿,想让你尝个新鲜罢了。” 洛安歌闻言,咂了咂嘴,老学究似的点头评价:“不错,味道不错。”然后便伸直了杯子,“再来一杯!” 慕轲轻轻抽走洛安歌手里的酒杯,低声训斥道:“不许再喝了,这酒易醉。” 洛安歌抬头瞥了他一眼,眸光中似乎是带了些嗔怪,别有一番风情。他舔了舔嘴唇,唇齿间还留着些酒香,有些不甘愿的道:“好吧,那就不喝了。” 慕轲看他这幅样子,下身一股火气冲上来,他不由得握紧了洛安歌的腰肢,贴近了他,沉着声音道:“宵宵,吃饱了吗?” 洛安歌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饭碗,才只吃了半碗饭,于是他摇了摇头,很实在的道:“还没。” “那等晚上再给你做夜宵吃,现在我们先回寝殿。”慕轲一边哄着,一边搂着他站起来。 洛安歌扭头看了看外面黄昏的天色,有些茫然,“这么早就睡觉?我还想再吃会儿……” “乖,我们先去睡觉。”慕轲低头在他的唇角亲了亲,牵着他的手往外走。 洛安歌迷迷糊糊的由着他带着,其实他隐约感觉到了一丝危险,本能的觉出不对劲来,但是那一杯桃花酿麻痹了他一小半的神经,洛安歌只是微微挣扎了一下,便随着慕轲回了寝殿。 回到寝殿,进了内室,洛安歌一看那室内的摆设,便猛然清醒了。 这卧房放眼望去,触目惊心的一片红,那大床上的帷幕也换成了红绸布,带着金色的穗子垂下来,华丽又喜庆。 洛安歌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惊声道:“慕轲,你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慕轲回过身来,笑容在红烛的映衬下有些朦胧,“自然是要圆房了。” 洛安歌这才想起前事,大惊失色道:“我又没选你,凭什么圆房?!” 慕轲也不恼,笑吟吟的注视着他,修长的手指不急不慢的松了松襟口,露出一小片锁骨来,“那宵宵想选谁呢?只要你肯选,我现在就退出去,叫她进来和你圆房。” 洛安歌回想起那一干‘奇人’,默然了。 他悄不做声的往后挪了几步,眼风瞥着那内室的小门口,一边周旋着,“可我一个也不想选,太子这样逼人太甚,不合规矩。” “你跟我讲规矩?”慕轲被他逗笑了,“在东宫里我的话就是规矩,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洛少卿,别忘了,你也算我半个臣子。” 说话间,洛安歌终于挨到了小门口,往外看了一眼,见无侍卫守着之后,便回头一笑,“可臣子不想死。” 说完便拔腿就跑,长发在空中散了一下,便逃出了小门,消失的无影无踪。 慕轲看着他落荒而逃,也不焦急,坐在红床边数了七个数,便有两个玄衣的男人押着洛安歌回来了,甚至还贴心的帮太子将他的手给捆上了。 那门口是没有侍卫不错,可洛安歌不知道这东宫的房梁角落里,藏匿着许多影卫,平日里他们如影随形,需要时就会如同猎鹰般现身办事。 洛安歌俨然就是只被老鹰捏在爪子里的小羊羔。 慕轲满意的看了那俩影卫一眼,“不错,速度比以往快了,都下去吧,有赏。” 影卫放开洛安歌,朝着太子恭敬一拜,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偌大的房间中央,洛安歌手足无措的站在地毯上,双腕还被麻绳捆在背后,发丝有些乱,贴在脸颊上,更显得无助可怜了。 第三十章 喜欢你 慕轲饶有兴致的打量了他几眼,才慢慢上前去,帮他把绳子解了。 洛少卿身骄肉贵,就绑了这么一会儿,腕上已经浮现了浅浅的红痕,慕轲拿着他的手腕轻轻揉捏着,眸光在烛火的映衬下无比的温柔,“你说你跑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洛安歌心惊胆战的看着他,心说你是不会吃了我,可我要是不跑的话,今日这清白就没了! “你很怕我?”慕轲借着烛光细细的打量着他的神色,洛安歌不自在的抽出自己的手腕,揉了揉,“要是我说怕,你今天会放过我吗?” “不会。”慕轲在明亮的光辉下温柔一笑,“不过你可以选择,是听话的配合,或者我来强硬的,我话说在前面,若是来硬的话,我不敢保证会不会伤到你。” 他这话说的其实很诚恳,慕轲是希望洛少卿能识时务地配合的,若是他竭力反抗的话,慕轲也担心自己下手没轻重,会伤了他。 但这话与这笑容在洛安歌看来,无疑就是野狼叼住小羊羔脖子之后,表露出来的威胁与残虐。 -- 第36页 洛安歌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太子在他心中的形象不免又阴狠了几分。 “选吗?”慕轲好整以暇的问道。 洛安歌艰难地咽了咽,又觉得悲戚。他隐约想起白天的时候,慕轲在问他选哪个做妾的时候,也是这个温雅却可怖的表情。 “我……”洛安歌在东宫闹了这么些日子,第一次有了那种走入死路的感觉。 可他好歹曾是堂堂国君,怎么能落入被逼为娼的境地里?! 洛安歌咬了咬牙,眼里闪过一丝凶狠,迅速的抄起桌上的茶杯,直直的向慕轲砸了过去! 慕轲似乎早有准备,一偏头躲过去了,那茶杯砸在地上摔得粉碎,慕轲回头看了看那一地的碎片,再转过头时脸色已是阴鸷至极,嘴角却挂着一丝冷笑,“我懂了,要来强的。” “你个畜……”洛安歌的话还没骂出口,慕轲已经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轻而易举的把人撂倒了床榻上。 纵使这榻柔软宽大,但洛安歌还是摔得七荤八素,晕头转向的爬起来时,慕轲已经压了上来,男人结实沉重的身子令洛安歌难受的推搡着他,嘴里低低的叫着走开。 慕轲眼中愈发深沉,伸手撕了洛安歌衣裳,一件不留的扔到了地上。 他确实是来硬的了,刚一开始时洛安歌就疼得厉害,喉咙里溢出支离破碎的痛叫。 洛少卿是娇生的,此时那羞人的疼痛让他难受了,委屈了,湿着眼睛推着身上暴戾的男人,带着哭腔服了软:“别,不做了好不好……好疼……你出去……” 慕轲没有回答,他只是俯下身亲了亲他泪湿的眼角,然后一抬手扯开了床柱上的带子,轻纱的床幔落了下来,遮掩了榻上的情形。 …… 王公公晚间来给太子送几份折子,刚迈入外室就听见了里面连绵不绝的声音,那喘息声和求饶声一字不落的传了出来,其中夹杂着几声可怜的抽泣和哽咽。 王公公听见太子发了狠的在骂:“你还敢跟我提纳妾的事儿?!就是惯的你!无法无天!还敢不敢了?” 紧接着的声音要弱了许多,是洛少卿哭着在求:“我不敢了……求你了,好痛,慢,慢一点……我要死了,要死了……” 王公公老脸一红,赶忙转脚出去了,那折子也不必送到太子手上了,先放到书房里罢了。 内室那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响了许久,才慢慢的静了下去,又过了一会儿,候在门外的宫女们听见里面开口要热水和巾帕。 瑶花早就叫人烧好了水,便赶紧端了进去。 太子已经穿了衣裳,披了件氅衣,在床边坐着,见瑶花进来,便叫她把热水放下就可。 瑶花一直低着头不敢乱看,将热水盆搁到床头的小几上时,眼风微微瞥到了窗幔里面睡着的人,那人面朝墙躺着,削瘦的肩露在锦被外面,微微颤抖着。 在哭?瑶花心里一惊,她委实没想到会有人得了太子恩宠之后,还会难过的像受了委屈。 她还想再看的真切些,但太子已经有些不耐了,瑶花便收了目光,福了福身,恭敬地退下了。 太子在床边坐了片刻,才掀起窗幔,俯身去看洛安歌的情况,手刚伸过去,还没碰到头发丝,洛安歌已经拉起被子蒙住了头,悲切的呜咽起来。 慕轲无奈的看着那团被子。 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之前他很清楚的告诉过洛安歌的,若是听话,就温柔的对他,若是不听话,就来狠的。他自认为已经说的很清楚了,那洛安歌还要反抗,甚至还拿茶盏砸他,那就是自作自受了。 不过慕轲只是心里这样想想,身体上还是凑过去,轻轻的拍着洛安歌的后背,细细哄慰:“好了,不哭了,起来我给你擦擦身子。” 洛安歌动了动,只觉得两腿之间一片滑腻,后面又一阵阵的钝痛,从没受过这种委屈和欺辱的洛安歌愈发难过起来,咬着被子呜呜的哭起来。 慕轲无法,只好伸手掀了他的被子,将人抱到床边来。 滑溜溜光裸的身子在自己怀里挣动着,慕轲强压下心里的欲望,伸手去给他擦泪。 常常挽弓射箭的指侧带着薄茧,擦得洛安歌眼角有些红。 洛安歌呜咽了一声,直往后躲,慕轲手臂一拦,将他带回怀中,“别乱动,再动就把你办了!” 洛安歌身子一滞,慕轲以为他老实了,才腾出手去拿巾帕,浸了热水,给他擦身子。 韫乐再贫弱,供养一人还是没问题的,兴许是从小娇生惯养的缘故,洛安歌的皮肤很嫩,巾帕擦得稍微用些力,白皙就转为了粉红。 慕轲不由得叹息了一声,这身子果真是个尤物,可惜这人的性子却像石头似的,固执已见,胡搅蛮缠。 细心的帮他把腿间的东西擦干净了,慕轲叫他翻过身来,给那地方上药。 洛安歌不动,这时候才开口说话了,因的方才又哭又叫的缘故,那嗓子沙哑的厉害。 “太子带我回东宫,如果只是想这样羞辱的话,那还是直接杀了我吧。” 声音冷冷的。 从前洛安歌和他说话的时候虽然不和善,但也算正常,慕轲乍一听这样冰冷的语调,心里难免不舒服。 他伸手握住洛安歌的手掌,摩挲着纤细的指尖,低声道:“宵宵,我向你保证,我绝无羞辱你的意思……我是喜欢你,才想和你做那事儿。” -- 第37页 第三十一章 生辰 这句话刚说出口慕轲就后悔了,依照洛安歌那个给点儿颜色就开染坊的性子,说一句喜欢他,还不让他尾巴翘到天上去,以后想再震慑住他兴许就难了。 慕轲低头去看洛安歌的脸,想从他脸上看出些得意的神色来。 可那张哭的惨兮兮的小脸毫无得意之色,反而惶然又惊悚,仿佛得了太子殿下的喜欢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一般。 洛安歌戒备的模样让慕轲有些心酸,他当下便了然了,微微叹了口气,“罢了,是我操之过急了,宵宵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吧。” 洛安歌只是紧紧的抓着身边的被子,沉默不语。 不过慕轲翻过他的身子要给他上药的时候,洛安歌倒是没再那么厉害的反抗了。 倒不是洛安歌屈服了,只是他想的透彻:事已至此,都已经被人这样那样了,还能怎么办?难不成要他反过来把太子殿下也这样那样,以报一操之仇吗? 身子是自己的,闹脾气不上药最后疼的也是自己,洛安歌在这方面从不委屈自己。 慕轲细心的给他涂了药,拿了湿帕子擦了手,又拉起被子给他盖上。 见他默不作声一副温顺的样子,慕轲难得的心情好了些,便开口哄他:“宵宵,再过七天就是你的生辰了,你想要什么?” “生辰?”洛安歌一愣,忍不住扭头看他。 遭遇了这么大的变故,他早就把生辰给忘到脑后了,今日若不是慕轲忽然提起来,洛安歌估计也想不起来。 幕轲看着洛安歌那发愣的小脸觉得好笑,放柔声音道:“对,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都行?”洛安歌试探的反问。 幕轲心说若真的要什么都行,恐怕这小崽子会立刻要一杯鸩酒,所以他只是模棱两可的答道:“你先说你想要什么。” 洛安歌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我想回韫乐一次。” 那一瞬间幕轲的眸光似乎冷了,洛安歌一惊,还未来及动作,太子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初,几乎让洛安歌以为刚才那冰冷不悦的眼神是个幻觉。 幕轲耐着性子追问:“为什么想要回韫乐?” 洛安歌无言。韫乐是他的家,他生于此地长于此地,以后也要葬在那里,想回去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幕轲猜测着,“是放心不下你的弟弟?那我可以先告诉你,洛颜予已经被封为韫乐藩王,根据那边的官员送来的折子来看,他身边应该有个很得用的大太监吧?” “是从光。”洛安歌小声回到,“从光是个很有谋略的人,对颜予也很忠心。” “这不就得了,有他在,你弟弟也吃不了亏,再者说了,朝廷派去的官员是帮你们韫乐繁盛的,哪会儿欺负你们,若是你们韫乐一直没有起色,届时收不上税来,那损失的还是我们。” 幕轲这一番话说的很有道理,但洛安歌还是不放心,不亲眼见到他就过不去这个坎,“那雪灾呢?灾民呢?还有春天快到了,春耕备耕有没有动员起来?” 这些事以前都是他来处理的,可现在身在异乡,他只能在这里忧虑担心,却无可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 幕轲无奈的看着他,这人还真是个操心的性子,也难怪表字唤做宵征。 为了宽慰洛安歌的心,也是为了自己那颗不想放洛安歌回韫乐的私心,太子便将自己知道的韫乐的境况给洛安歌说了说,当然,只捡些好的说。 “现在即将开春,韫乐那边已经在筹备春耕了,朝廷派去的官员也带去了更省力的水车技术,等到了夏天,我们准备在韫乐开一条商路,现在……” 慕轲顿了下,把韫乐已归懿国所属这句话掩过去了,只是说:“现在也不必交关税,到时候商路一通,韫乐也会繁盛起来的,你的百姓们不会受苦。” 这一番话说出来之后,洛安歌的脸色才缓和了不少。 慕轲知道自己今天这近乎强迫的行为,必然让他难受了,委屈了,所以才说些让他高兴的话来宽慰他的心。 洛安歌最在乎的就是韫乐的子民,慕轲也只能从这方面来安慰他了。 洛安歌缩在被子里沉默了一会儿,才小心的道:“征战年间,最无辜的就是百姓了,当权者其实也是为了百姓才要开阔疆土,挑起战争,可一旦败了,受苦的还是百姓……” 慕轲端详了他一阵,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拇指在那嫩红的唇瓣上抹了一下,他压低声音循循善诱:“只要你乖乖听话,他们就不会受苦,懂了吗?” 手底下的身子似乎是僵硬了一下,洛安歌咬了咬嘴唇,过了良久,洛安歌才轻轻的出了一口气,嘴角带着一丝苦笑,“我知道了,我一直很听话不是吗?” 烛火掩映之下,洛安歌的眸子闪烁不定,朦胧不清,慕轲在那一瞬间几乎以为洛安歌的心境已经变了,但很快他就否定了这个想法,洛安歌这么固执的人,会一袭白衣站在城墙上之上,毫不犹豫的跳下殉国的人,怎么可能因为自己几句话就改变。 罢了,也不急于一时。 慕轲这样想着,便笑了下,给洛安歌掖了掖被角,继续商量庆贺生辰的事儿,“你现在也没必要回韫乐,路途遥远,你又不耐车马,不如这个生辰还是在东宫过?” 虽说是询问的语气,但洛安歌知道太子是在陈述事实。 -- 第38页 不过既然事实已定,洛安歌也不打算委屈自己。 若是别人,兴许会消沉的说个随便,但洛安歌不一样,他想了想,“东宫有什么好玩的?” 他这么一问,慕轲反倒是愣了下。连三岁小孩都知道皇宫是庄严肃穆的地方,东宫为太子居所,自然也是令人敬畏的宫苑,要说好玩,它还没外面那街头市井半分热闹。 慕轲本想说可以带他去郊外打猎游玩,可话还没说出口,就想起了上回猎场的事儿。 慕轲不欲让他记起那件不愉快的经历来,便改口道:“不如给你请个戏班进来,在东宫办一场宴席给你玩?” “我想看韫乐的花鼓戏……”洛安歌不由得起了思乡之情,他总算是切身实际的体会到了那种身在曹营心在汉的苦楚了。 慕轲也听说过韫乐那边花鼓戏很有特色,又因为洛安歌这模样着实可怜的很,便大发慈悲道:“自然是可以的,我叫人给你找一个韫乐那边的戏班,二十岁是大生日,要好好庆贺的。” 他已经在床事上委屈了洛安歌,就想从别的方面来好好补偿他一番。 第三十二章 挑衣裳 天气似乎在洛安歌与太子圆房的那一日开始转暖了,某日洛安歌站在湖边看鱼,余光便瞥见了那垂向水面的迎春花抽了绿枝,隐约见零星的黄花藏匿在枝条下。 洛安歌在心里默默地算了算日子,大约后天就是他的生辰了。至于太子会不会真的为他寻个韫乐戏班来唱戏,他自己也不敢确定。 太子事务繁忙,其实就算他忘了,洛安歌也觉得很正常。自己现在无权无势,只是一介囚徒,其实也不值得他那样上心。 迎春花落了一朵到水面上,一条红色的鲤鱼跃了上来,大约是以为有人喂食,寻不到吃的便又一甩尾巴,溅了个水花便不见踪影。 洛安歌正坐在石头上自轻自贱,忽的后面一阵轻巧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回头一看,却是太子身边的大宫女瑶花过来了。 虽然还未入春,天还冷着,但瑶花已经换了轻便的衣裳,一身鹅黄色裙衫,层叠的裙摆拖在脚边,双髻插着珠花红坠,煞是好看。 洛安歌不禁感叹,不愧是太子的贴身侍女,简直比官吏家的千金小姐都好看。 他就不由得胡思乱想,瑶花在太子身边侍奉多年,又长的这么漂亮,不知有没有被太子临幸过? 正想着,瑶花已经走到了洛安歌面前,微微一福身,轻声道:“少卿,太子殿下已经下早朝回来了,正在晴珑苑等您。” 洛安歌抿了抿嘴,并不是很想去见太子,“他叫我去干什么?现在也不是膳点。” 瑶花淡淡一笑,“快要开春了,殿下叫人准备了些布料,想请少卿去挑几匹,裁几件春裳。” “……”洛安歌沉默了一下,然后眼神真挚极尽诚恳的道:“其实我觉得我现在的衣裳挺好的,春天来了脱几件就是了,实在不必另做新的。” 说来说去,不是不想要新衣裳,只是不愿意见到太子。 闻言,瑶花脸上的笑意深了些,眸眼却凌厉了,“传太子的话,少卿若是不去的话,殿下就要亲自来……抱您过去。” 抱您两字咬得极重,仿佛生怕洛安歌听不清一般。 洛安歌坐在石头上打了个寒颤,连忙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讪笑道:“走吧,走……” …… 晴珑苑已经在院子里整整齐齐地摆了好几张长桌子,上面一字排开放了几十匹布料,亮的暗的,黑的白的,薄的厚的,丝的棉的,在日光下耀耀生辉,总之仗势颇大。 十几个太监宫女垂手侍立在桌边,洛安歌进去的时候,太子正在挑布料。 他用手指捻了捻那布料的一角,若有所思地点头,“这料子还算不错,颜色也嫩,很适合他,你们把这匹摊开,孤要仔细看看。” 宫女便立刻将布料摊开来,洛安歌好奇地探过头去看了看,不由得额头青筋一跳。 那布料嫩红嫩红的,上面还印着梅花暗纹,这种料子只适合豆蔻年纪的小姑娘吧,慕轲是瞎了眼吗?居然说适合他?! 慕轲回头见洛安歌进来,便招手叫他走近,轻笑道:“宵宵,你觉得这料子如何?” 洛安歌赶忙摇头,委婉道:“好看是好看,但似乎不太适合我。” 慕轲有些遗憾,“真的吗?我觉得你穿上应该不错。”一边说着,还一边扯起布料在洛安歌身上比划。 洛安歌心惊胆战地往后退了一步,视那嫩红布料如同洪水猛兽。 他甚至有些怀疑,当初太子挑选那些妾室的时候,不会真的认为他们很好看吧?!太子殿下的眼光,洛安歌觉得很值得推敲一下其的高低好坏。 为了防止慕轲真的给他做一件嫩红衣裳,洛安歌赶忙把目光投向一旁的灰色布料上,“我觉得这匹就不错,要这个吧。” 慕轲看了看那灰布,不甚满意,“你年纪轻轻的,穿的那么老气干什么?听话,把这个红的也要上。” 洛安歌欲哭无泪,被迫接受了自己在春天可能会穿的像只花蝴蝶的悲惨命数。 之后慕轲又给洛安歌挑了十几匹布料,大多是亮的嫩的,太子殿下自己喜欢穿玄色的衣裳,却偏偏爱把洛安歌打扮的花枝招展。 最后还是洛安歌据理力争,好不容易的要了几匹深色的布料,勉强算是符合他那正逢弱冠的年级。 -- 第39页 洛安歌挑着挑着,忽然听见慕轲那边说:“会唱花鼓戏的戏班我已经找好了,从五个里面挑了两个好的,届时让他们都到东宫来,你看了应当会喜欢的。” 洛安歌捏着布料的手指滞了一下,他垂着眼帘,淡淡的回道:“有劳太子费心了。” 慕轲似乎没有察觉到洛安歌的疏离,仍旧徐徐说道:“我跟父皇请了三天的假,这几天就不去早朝和内阁了,留在东宫陪你。” 洛安歌有些诧异的扭头去看他,“请假?你请的什么假?病假?” “我装病做甚么?”慕轲觉得好笑,“自然就是实话实说了,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听闻你生辰,父皇也叫人送了些东西过来,都是些文玩字画之类的东西,我估计你也不会喜欢,都让人收到库里去了,你若是想要,我叫人给你拿出来。” “……不必了。”洛安歌摸着手底下的布料,那光滑柔软的触感说明这料子绝对是上乘,他不由得苦笑了一下,“陛下很疼爱你吧?” 慕轲怔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戳到洛安歌的痛处了。洛安歌十四岁登基,也就说在他还是个懵懂少年的时候,父皇就已经去世了。 于是慕轲垂了垂眼帘,掠过了这个问题不谈,转而又谈起了戏班的事儿。 他知道洛安歌少年时吃了不少苦,他殚精竭虑,绞尽脑汁也只是为了让韫乐的子民过上安宁无忧的生活,只是后来…… 其实若是他肯听话的呆在自己身边,慕轲也可以不计前嫌,好好待他,不论是用荣华富贵还是温柔体贴,都想将他以前受过的苦弥补回来。 想到这儿,慕轲转头看了洛安歌一眼,那人正在仔细的挑着布料,微低着头,长发柔顺的落下来,微微遮挡着脸颊,后项露出来了一点儿,在日光下十分的白。 慕轲就不由得感叹,这么瘦弱又多病的人,是怎么把整个韫乐扛在肩上的啊? 第三十三章 长寿面 两天的时间流水般的就过去了,洛安歌生辰当天,大清早的就被太子从床上叫起来。 洛少卿向来觉多,不到日上三竿是不肯起床的,尤其是自己今天生辰,洛少卿就更觉得自己娇贵了,恨不得睡到大中午起来直接吃晚膳。 所以慕轲一叫他,他就不乐意了,啪的一下打开太子殿下的手,咕哝了一句别动我,便又裹起被子香甜的睡去了。 慕轲揉了揉被拍红的手,无奈的看着眼前缩成一团的小东西。 他们懿朝这边的风俗就是生辰当天,早晨要吃一碗长寿面的,这样才能长长久久,平平安安。这种风俗流传已久,不论是平民百姓,还是皇家贵族,都很信这个。 慕轲当然希望洛安歌能平平安安的,所以他耐心把洛安歌揽过来,在他脖子上亲了亲,柔声哄道:“乖,起来了,到早膳的点儿了。” 洛安歌闭着眼,迷迷糊糊的道:“先放着吧,我中午再吃。” “……”慕轲挑了挑眉梢,故做危险的俯下身去,轻咬洛安歌的耳廓,灼热的吐息,“再不起来,我可要做你不愿意做的事儿了。” 洛安歌打了个寒颤,猛地睁开眼,一把掀开被子,“醒了醒了!这就起来!” 慕轲满意的笑了笑,“好,去穿衣裳吧。” 于是洛安歌二十岁的生辰,便这样委委屈屈的开始了。 首先委婉拒绝了太子要给他穿那件嫩红衣裳的建议,洛安歌挑了件青白色的长衫,暗色的束腰,将腰线完美的勾勒出来。 慕轲那意义不明的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了许久,看的洛安歌心里发毛,连忙拿了件宽大的氅衣罩上了。 穿好了衣裳之后,洛安歌坐在桌前看着那碗热气腾腾的面愣神,好半天才拿起筷子戳了戳面条,“这是什么?” 慕轲轻咳了一声,脸色有些不自然,“长寿面。” “哦。”洛安歌不可置否,过生日就要吃长寿面嘛,人尽皆知的习俗。 不过……这碗面是不是不太对劲儿? 洛安歌挑起两根面才仔细观察了一下,这面条实在太硬了,好像没煮熟,里面的小油菜却煮的烂乎乎的,面汤发着可疑的绿色,只有那几块鹿肉看起来正常些。 洛安歌尝试着吃了口鹿肉,一下子就吐了出来,这肉实在是太咸了,简直是打死了卖盐的。这乘面的青瓷碗如此好看,却装着这样难吃的面,实在是委屈它了。 洛安歌捂着胸口镇定了一下,扭头去看慕轲,试探道:“太子,东宫的厨子是不是今天心情不太好,我怎么觉得这面,嗯……有点儿太难吃了?” “……”慕轲面无表情的看向窗外,“这碗长寿面是我煮的。” “……”洛安歌默然了。 人们都说当今太子殿下博学多才,运筹帷幄且武功高强,上马能战下马能治,但谁能知道这人不但挑衣服时会眼瞎,而且做饭还能吃死人呢? 不过到底是堂堂太子殿下亲手煮的面,就算再难吃,那也是镀了一层金身,洛安歌再看那碗面的时候,总觉得这面应当是被供起来朝拜,而不是用来吃的。 这样想着,洛安歌就蹭着椅子站了起来,讪笑道:“殿下亲手做的面,实在是折煞我了,真是当不起,怕是吃了会折寿,还是留给您吃吧。” 慕轲扫了他一眼,真的拿起筷子吃了一口,然后面无波澜的放下筷子,“叫膳房再做一碗吧。” -- 第40页 “……好。”洛安歌也不欲让慕轲太尴尬,毕竟太子尴尬,说不定最后倒霉的还是自己。 不到半刻钟,厨子便做了新的长寿面送上来,汤清浓郁,肉软酥香,面条粗细均匀,白嫩的浸在汤中,清香扑鼻,足以令某位太子自惭形秽,自挂东南枝。 吃饱喝足了,好戏便开场。 太子自律励己,东宫很少有这么热闹的时候,年纪小的宫女太监们都活跃了起来,十分欢喜的去布置各个院落,算是沾一沾少卿生辰的喜气儿。 就算是年纪大的,比如王公公之流,也啧啧称奇。东宫很少办庆典,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一办就办的奢华气派,声势十足,且这贺宴还是为少卿办的。 王公公心里有底了,这一回自家太子定是动了真心。 花园里的那片大空地中间搭起了一人高的戏台子,正对着有一座二层的小楼,一面开敞着,正对着戏台,台上的风光尽收眼底,视野颇好。 小楼里早就摆好了桌子,上面数十碟糕点蜜饯与冷餐热食,整整齐齐的摆了一个花开的形状。 洛安歌随着慕轲上了二楼,还未落座,就看见四皇子慕远已经在哪儿坐着了。 按照规矩,长幼有序,太子不来,没人敢动筷子吃东西,所以慕远也只是规规矩矩的坐在桌边,但已经有些饿了,见太子上来,忙道:“哥,你总算来了,我都快饿死了……” 话还没说完,慕远就看见了太子身后的洛安歌,不由得一愣。 四皇子年轻,喜欢热闹,这次听说东宫办了贺宴,是特意过来凑个热闹的,可至于这宴席是为了庆贺什么,慕远就不得而知了,所以这会儿看见了洛安歌,才有些惊异。 此时洛安歌越森林木过慕轲的身子看见了慕远,脸上也浮现出几分不悦来,仿佛他也是东宫的另一个主人,并不欢迎四皇子这位不速之客。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四皇子记恨着洛安歌那一箭之仇,洛安歌也记恨着四皇子手上的那几条韫乐奴隶的命。 慕轲叹了口气,牵过洛安歌手轻声哄道:“好了,今日是你的生辰,就别再计较以前那些事儿了,白白坏了心情。” 洛安歌哼了一声,冷冷的刮了慕远一眼,像是故意气他似的,一屁股坐在主位上。 那是太子的位子,洛安歌这一举动几乎是惊天地泣鬼神了,是无礼犯上之罪!旁边的一干小宫女们吓得扑通一声就跪下了,瑶花赶忙上来低声解围:“少卿初来乍到,不知道规矩,这是殿下的位置,少卿您的位子在这儿呢。” 洛安歌只装听不懂,还得寸进尺的翘起了二郎腿,“可我觉得这位子挺舒服啊。”还向戏台子上张望了一下,“而且视野也好。” 他往戏台子望的那一眼,正好看到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男子背对他站着。似乎是戏班子里的杂役,正在搬动什么布景。 眨眼间那男子便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过了身,若有若无的往洛安歌这边瞥了一眼。 这么一瞥之间,洛安歌已经看清了他的脸。 霎那间,洛安歌便起了一身的冷汗,猛地站起身来,直直的盯着那人,手按在桌子上开始颤抖。 身边的慕远还在怒气冲冲的指责,“你活腻了吗?怎么敢坐皇兄的位子!来人,给我把他拉下去打死!” 这怒火滔天的声音听在洛安歌耳朵里却很模糊,他只是睁大眼睛盯着那人,嘴唇哆嗦着,喃喃道:“怎么会,他怎么会在这里……” 慕轲摆了摆手,示意火冒三丈的四弟稍安勿躁,“无妨,不过是个位置,他愿意坐这儿就坐着吧。” 一边说着,慕轲一边拍了拍洛安歌的肩膀,示意他可以坐下。 这会儿慕轲才发现洛安歌神色不对,顺着他的目光望向戏台,却只看见几个杂役在打扫台子,并没什么特别的。 “怎么了?不舒服吗?”慕轲摸了摸洛安歌脸,指尖感觉触到了湿凉的薄汗,“怎么脸这么白?” 洛安歌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扭开头去,低声道:“没,没事,我坐到那边去吧。” 慕轲探究的盯了他一会儿,随即笑了一下,眼神宠溺,“行,今天是你生辰,你想坐哪儿都行。” 第三十四章 梅陆之 洛安歌忐忑的坐在次位上,心事重重的看着戏台子上,手里捏着一把南瓜子,却一个也没有吃,只是紧紧的攥着,瓜子被手心的薄汗浸润的光滑。 那个人没再出现过了,但洛安歌知道他还在东宫。他是怎么进来的?混进戏班子里?就他一个吗?还有别人吗?是不是整个戏班都是他的人? 洛安歌心乱如麻,往日最喜欢的花鼓戏也看不进去了,只看着那小花旦和丑角的嘴张张合合,却不知在唱什么——他的心思早就飞到九天云外了。 慕轲的位子就在旁边,他对那热闹的花鼓戏没什么兴趣,扭头看洛安歌一脸入神,手里的瓜子一个没动。太子没多想,只以为他是看的入神了。 慕轲笑了笑,拿去了洛安歌手里的瓜子,递了一碟果子蜜饯过去,“瓜子吃多了嘴干,吃点儿这个吧。” 洛安歌听见他说话,似乎被吓了一下,怔怔的扭头去看慕轲。 慕轲被他这惊弓之鸟的模样逗得忍俊不禁,“你这是想什么呢?被吓成这样?嗯?洛少卿,是不是在想什么下流的事儿?” -- 第41页 洛安歌有些气恼,反呛回去,“我又不是太子,会想什么下流的事儿?!” “哦,那宵宵就是说我下流了?”慕轲故意曲解洛安歌的意思,洛安歌这会儿没什么心思去和太子斗嘴,扭头拿了一块蜜饯,慢慢的吃了起来。 眼睛仍然看着台上,这一场刘海砍樵已经演完了,下一场的武生已经上了台,正在翻跟头。 洛安歌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虽然上着花妆,但洛安歌可以确定自己不认识他。 洛安歌在这边心烦意乱,四皇子在那边却看戏看的很乐呵。 这种花鼓戏热闹民俗,与那些阳春白雪的东西一比,更有种大锅炖菜的别样韵味,兴许在皇宫内难登大雅之堂,但却很有趣,让人看了高兴。 慕远看了一会儿,之后,回头一看慕轲正在和洛安歌说话,俩人挨得很近,几乎是在咬耳朵。 小四皇子便有些不高兴,脸上阴晴不定了一阵,便小心翼翼的伸手扯了扯慕轲的袖子,撒娇道:“哥,我想吃那个。” 他手指头指的就是洛安歌面前的那碟果子蜜饯。 也不是说他喜欢这个,只是想抢洛安歌的东西罢了。 洛安歌比慕远年长一岁,自然就看穿了他这小心思。 洛安歌这会儿心里正乱着,四皇子这么争风吃醋针锋相对更令他心烦,干脆拿起小碟上的几颗蜜饯全都塞进了嘴里,极其挑衅的看了慕远一眼。 慕远气结,忍不住就向慕轲告状,“哥,你看他!故意给我气受!” 慕轲无奈的叹了口气,捏了捏洛安歌脸,低声训斥道:“别一下子吃这么多甜的,小心晚上牙痛。” 然后才转向慕远,“你也不小了,不至于为一碟蜜饯置气,叫下人再做些就好了。” 洛安歌这一局交手得了胜,有些雀跃的瞥了慕远一眼,眼梢带着些嘲讽。 慕远更是气得牙痒痒,可有苦说不出,这戏也不想看了,干脆借口身子不适,走了。 这场戏一直演到中午才散了场,戏班子的人都过来拜见了王爷,问了好。洛安歌趁机巡视了一番,没看到刚才那个人。 午膳之后,慕轲照例去了书房,洛安歌借口要去消食,屏退了身边的两个下人,在花园里转悠了一会儿。 见四处无人,洛安歌便转身走进了一条小路,借着树丛掩映身形,悄不做声地去了后边的一处四合小院。 那些戏班子里的卖艺人们都在这里歇息,洛安歌进去的时候,院子里正热闹着。 两个戏班子都住在这里,人声鼎沸,年长的老生在跟徒弟将今天上午的戏,小旦在屋门口对着铜镜上妆,几个杂役抬着镶铜箱笼穿行在院落之中,几乎没人注意到院门口多了个人。 洛安歌忐忑不安的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儿,只觉得人来人往的乱七八糟,也看不见自己想找的人,正要进去寻到老班主问问的时候,忽的感觉身后一阵凉风,紧接着便是一串急切的脚步声。 洛安歌一惊,忙的回过神,下一刻就被人捂住了嘴,他惊恐地睁大眼睛,奋力挣扎起来,却被那人擒住了手臂,直接拉到了墙角。那里栽着茂密的竹子,也放着假山石,十分隐蔽。 薄而硬的竹叶擦过洛安歌脸颊,那人将他拉进山石后面之后,手上的力气松了些,洛安歌趁机挣脱了出来,转身怒气冲冲的骂道:“你是谁?!想干什么……” 话还没说完,就戛然而止,不可置信的尾音散在空气中。 洛安歌面前这人穿着粗布衣裳,头发绑在脑后,个子很高,但并不怎么健壮,有些瘦削,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直直的盯着洛安歌。 这就是洛安歌一直在找的人。 洛安歌喉头哽咽了一下,眼泪夺眶而出,“……陆之!”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和洛安歌从小一起长大的伴读,梅陆之。 梅陆之年长洛安歌两岁,自幼与他同食共寝,一同读书,心有灵犀一点通,长大后在内阁任职,在政事上也和洛安歌处处融洽相合。 梅陆之是良臣,也是挚友。 洛安歌很信任他,在离开之前,也曾细细叮嘱他要照看好韫乐,几乎是把一半的担子托付给了他。 可是洛安歌千想万想也没想到梅陆之居然会出现在东宫,而且还是这副打扮。 故人相遇的感动过后,洛安歌慢慢冷静下来,冲着外面张望了一番,见没人注意这边,才赶紧问道:“你,你怎么会到这儿来?你怎么进来的?!你,你……” 一时间千言万语都在肺腑之间,洛安歌有很多事想问他,也想骂他,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就这样混进来,若是让人发现了,焉得还有命在!洛安歌自己不怕死,却怕极了把身边的人扯进灾难之中。 梅陆之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等洛安歌自己平复下来之后,才一字一句道:“宵征,我来带你回韫乐。” 短短的一句话,让洛安歌愣了良久,嘴唇张了张,却没能说出话来,一开口就忍不住哭了出来。 明明才离开韫乐一个月余,可洛安歌却觉得自己已经在外漂泊了好几年。几乎每天晚上夜来梦回,梦见的都是在韫乐的时候,好几次都在梦里感伤的难以自持,醒来后发现泪水已经沾湿了枕巾。 现在梅陆之站在他面前,向他伸出手说要带他回家,就好像在做梦一样。 -- 第42页 洛安歌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如此丢脸的模样,赶忙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深吸了一口气,堪堪冷静下来。 他压低声音道:“陆之,我,我不能走,我若是逃了,太子他……他不会放过韫乐的。” 梅陆之也知道这一点儿,在来这边之前他就曾反复思虑了好几夜,到底是来救洛安歌,还是先保全韫乐为上。 他明白大局为重,可却无法割舍洛安歌,一想到这个人在懿朝无依无靠受人荼毒,梅陆之就难以安眠。 所以最后他还是带了几个人到了皇城,在城里踟蹰了几日,四处打听消息,最后终于等到了机会,扮作戏班的杂役混进了东宫。 作者有话说 昨晚梦见了吸血鬼和狼人的混血年下攻,好刺激啊! 第三十五章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这个戏班里没有我们的人,你要小心些,不要什么人都信。”梅陆之事无巨细的叮嘱着,“这戏班子要在东宫呆三天,三天之后你藏在队伍的行李之中,我会带你出去,外面有人接应,我们立刻就启程回韫乐。” 洛安歌心事重重的听着,却不言语。 梅陆之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低声道:“宵征,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太子毕竟只是太子,他不是皇帝,现在韫乐已经安定下来了,他也不能因为私情就去韫乐,所以你尽管放心跟我走就是了。” 洛安歌烦躁的抓了抓脖子,发丝顺着手背往下滑了一下,他紧皱着眉,“陆之,你不知道,他,那个人和常人不一样……” 他没法找个确切的词来形容慕轲,说他狠毒,其实也没那狠,洛安歌只是觉得慕轲很固执,很执着,似乎会为了一件事而疯狂似的。 洛安歌不敢冒这个险。 梅陆之还想劝他跟自己走,目光落在洛安歌的脖子上,一小块粉红的痕迹印入眼帘,狠狠地烫了一下他的眼睛。 “宵征!”梅陆之大惊失色,顿时将君臣之礼抛到脑后,上前一步一把拉开洛安歌的手臂,死死盯着他脖子上那块暧昧的痕迹,质问:“这是什么?!” “什么?”洛安歌一愣,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片刻之后才心里一突,暗叫不好。今天早晨的时候慕轲确实在他脖间耳边亲昵了一番,没想到会留下印记,还让梅陆之给看见了! 梅陆之气得眼睛发红,咬牙切齿的道:“是太子对不对?他强迫你做……做那苟且之事了?!” “我……”明明之前还想的很豁达,觉得没什么,可现在一对上昔日同窗的眼睛,洛安歌忽然就觉得自己肮脏可耻起来,一时无言。 “你……”梅陆之看了他半天,才颓然的放开他,“我之前还一直在想太子为何一定要带你走,没想到他是对你存了这样不耻的心思,宵征,这些日子,你受苦了,怪我来得太晚。” “这怪不得你……” 洛安歌心里也是一阵苦涩。兴许是从前在这东宫无依无靠的,有了委屈也无处诉说,现在梅陆之来了,洛安歌的委屈也如同潮水般上来,眼角酝酿了些湿意。 梅陆之下意识地伸手,想摸摸他的脸,半途中又忽然清醒,赶忙收回了手,轻咳了一声,“那就更要带你走了,现在知晓了你的境遇,我更不能放任你走在这儿。” 他顿一下,低声道:“宵征,这事儿定了,三天后过来这边,我带你走。” 洛安歌还想说什么,忽闻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由得一惊,扭身厉声道:“谁在哪儿?!” 竹子后面一个身影一闪,紧接着就是比洛安歌还狠厉的声音,“贱胚子!枉费我哥那么喜欢你,你居然在这里私通外男!” 洛安歌一听这声就知道坏事了,那身影从竹从后面出来,果然是四皇子慕远。 慕远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这里碰到洛安歌,还能撞见他们密谋如此不得了的大事。 他本来是已经回了自己寝殿的,可后来思来想去,觉得不能因为一时赌气而失了和皇兄一起看戏的机会,要知道东宫极少办宴席,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于是在午膳之后,慕远就又回了东宫,过来之后才知道戏已经落幕了,他便又想去书房寻慕轲,结果就看到洛安歌鬼鬼祟祟的在花园里。 慕远见他这幅样子,心生奇怪,便屏退下人,悄不做声的跟了上来,结果就撞见了这么不得了的一幕。 梅陆之凑近洛安歌,低声问:“宵征,这是谁?” 洛安歌脸有些白,“这是四皇子,陆之,有些麻烦了。” “没办法了。”梅陆之眼里凶光毕现,悄悄摸出腰间的匕首,“趁现在没人,了结了他!” 洛安歌一惊,连忙拦住,“等,等下!先别动刀子!我想想办法,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那边慕远还在骂洛安歌是个白眼狼,忘恩负义,养不熟的狼崽子,骂得极其慷慨激昂,仿佛被辜负了的不是太子,而是他一般。 洛安歌抹了抹眼角,把心里的忐忑与不安都强压下去,勉强的挤出一点儿轻佻的笑容来,“我说四殿下,我还当您很讨厌我呢,这次我要走了,你还不乐意了?” 慕远一愣,一下子没倒过这个弯来。 洛安歌努力佯装出自己平时的嚣张气焰来,趁热打铁,“四殿下应该明白吧,就算你去和太子告状,他也不一定会拿我怎样,但是今天的事儿你若睁只眼闭只眼,三日后我离开了,自然也不会碍你的眼。” -- 第43页 “你……”慕远没想到洛安歌会这样说,他探究的盯着洛安歌的脸,想从那张漫不经心的脸上看出些说谎的端倪来。 可惜洛安歌伪装的很好,一副笃定的样子令人捉不着马脚。 慕远还有些犹豫,洛安歌又道,“若是我走不了,你也知道,我是个心胸狭隘的小人,若是留在东宫,定会挑拨离间你们兄弟二人的关系,你想想上午的事儿,你觉得慕轲是会信我,还是信你?” 慕远愣了,今天上午他确实是惊到了,那样满不在乎的坐到了太子的主位上,且还能全身而退,洛安歌是第一个。 慕远咬了咬牙,恨恨地瞪着洛安歌,“若是皇兄知道你是如此小人,他绝不会再喜欢你的!” “但他不会知道的。”洛安歌笑了一下,眸光狡黠的流转,“所以四殿下,你想好了吗?” “我知道了!”慕远怒气冲冲,“你赶紧滚得远远的,若是三日后你还在东宫,别怪我不客气!” 四皇子撂下这句狠话,恼火的跺了跺脚,拂袖而去。 洛安歌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走远,一直到不见了四皇子的身影,他那一直挺立的身子才像没了力气一般软了下去,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 梅陆之赶忙上去扶住他,担忧道:“宵征,就这样放走他没问题吗?” 洛安歌摇了摇头,刚才那一番较量已经耗费了他不少精力,现在还有后怕。 幸亏四皇子还是小孩心性,糊弄几句便能骗过去。要是今天撞见的是慕轲,他洛安歌就算有铁齿铜牙,也只能洗洗脖子等死了。 “现在被四皇子知道了计划,那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洛安歌靠着梅陆之的肩膀勉强站着,“陆之,戏班离宫那天我会想办法来找你,届时就靠你接应了。” “都交给我吧。”梅陆之像是安慰似的按了按洛安歌的肩膀。 洛安歌的目光透过丛丛的竹影看向蔚蓝的天,还有东宫那红墙青瓦,在东宫生活的那些日夜掠过眼前,有痛苦,有悲伤,有迷茫,偶尔会有一丝温情,却是一闪而过。 洛安歌闭了闭眼,心里有一丝侥幸,慕轲只说不许他自尽,可没说过不许他逃跑吧? 作者有话说 明天要上架了(′ω`) 第三十六章 察觉 傍晚,天际酡红如醉,时辰到了,侍女碧桃进到书房里点亮了灯烛,屋里便一下子亮堂了起来。碧桃垂手侍立在屏风后面,等候吩咐。 慕轲坐在桌案前,翻了一页书,淡淡道:“没事了,你退下吧。” “是。”碧桃福了福身,挑起珠帘轻手轻脚的退下了。 琉璃白玉的珠帘晃了晃,发出些轻微却清脆的响声,不多时,书房里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一个玄衣的男人,规规矩矩的半跪在桌前的地毯上。 慕轲抬眼,“琅枫。” 玄衣男子低头,“臣在,殿下有何吩咐?”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慕轲手底下一个颇为得用的影卫,琅枫。该人头脑冷静,临危不惧,不骄不躁,又总能注意到一些寻常人想不到的细节,故而很受太子的重用。 慕轲放下手里的书,看着桌角的黑蟒缠柱烛灯,那一丛火苗在灯罩里闪烁着。 半晌之后,慕轲才道:“今天上午洛安歌脸色不对,我猜他一定是看到了什么,也许是有韫乐的人混进来了……你去查一查那两个戏班,暗地里查,别让人察觉了。” 琅枫点头领命,慕轲还想再叮嘱两句,忽闻外室一阵轻轻的脚步声,紧接着是王公公在大屏风后面禀告:“太子殿下,少卿来了。” 慕轲便对琅枫道:“你先下去吧。” 琅枫恭了恭身,脚下轻点,利落而无声的从窗户翻了出去。 琅枫前脚刚走,洛安歌后脚就进来了。 慕轲缓和了下脸色,低笑道:“怎么来我这儿了?不去吃晚膳?” 洛安歌喉咙不自觉的动了动,有些心虚的撇开目光,“吃过了,闲得无事过来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慕轲失笑,“你倒是还记得自己是个少卿,还知道过来帮忙,那你下午干什么去了,我在书房忙的焦头烂额,也不见你来帮我添些笔墨。” 慕轲这话说得漫不经心的,好似寻常的闲话一般,可听在洛安歌耳中却有了另一番意味。 这是两人不见血的交锋。 洛安歌想了想,觉得四皇子应该不会去告密,便稍微放下心来,撒谎道:“中午吃的多了,积食难受,就去花园里走了走,正好看见几只野猫在抓小雀,就看了会儿热闹,结果就忘了时间。” “野猫?”慕轲倒是有些稀奇,“我以前倒是没见过……罢了,你若喜欢这些小兽,改日叫人给你送几只小猫小狗来养。” 洛安歌没想到自己随口一编,慕轲就当了真,还要送他猫狗,一时有些无言,只能讪讪的扯开话题,“时候不早了,殿下可用了晚膳?” “宵宵这是在关心我呢?”慕轲不回答他,却饶有兴致的反问,暧昧的语气闹得洛安歌耳根红了,脸上一阵发热。 他自觉失态,愈发气恼,觉得自己受了欺负,便出言讽刺道:“殿下多心了,太子身边红袖如云,哪儿轮得到我来关心?” 这句话刚说完,洛安歌又觉得自己这语调不对,好像个吃醋的怨妇,便赶紧闭嘴不言了。 -- 第44页 今日梅陆之已经乱了他的心境,还是少言为好,要不然祸从口出,就后悔不及了。 慕轲低低的笑了两声,也不再为难他,“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我就在这儿吃点儿东西,你陪我一起用些?” 洛安歌坐在桌边,扭开头拨弄着笔架上的毛笔,“我吃过了。” “再吃些也无妨,像你这样瘦的,又不爱吃东西,什么时候才能养起来?”慕轲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去外室叫人准备了晚膳。 东宫的膳房的灶火早就烧起来了,不多时晚膳便送了进来,因的太子的吩咐,只是几碟简单小菜和两碗燕窝浓汤。 慕轲将筷子递给洛安歌,后者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接了过来,心事重重的吃了起来。 …… 第二日花鼓戏照例热热闹闹的演了起来,洛安歌却没什么心思看,快到中午的时候,有个下人模样的男子走近慕轲,弯腰附耳说了些什么。 慕轲只是点了点头,便挥手让那人退下了。 洛安歌看了他一眼,可有可无的问了一句,“发生什么事儿了?” “没什么,内阁那边的折子送过来了,他过来告诉我一声。” 洛安歌摩挲着手里的茶杯,低声道:“太子若是忙的话,也不必非要来陪我一起听戏,平白的耽误了正事。” 慕轲失笑,在洛安歌头上揉了揉,“现在也没什么正事,干脆陪陪你,等开了春,真忙起来我也就顾不上你了。” 洛安歌心道等那时我也不在了,不过这话他只敢在心里想想,抬手喝了口茶,把这话咽进了肚子里。 不过唯一令他放心的是,四皇子一直没有出现过,之前洛安歌虽然不要脸的威胁过那兔崽子了,可也担心他会不会忽然反悔,跑来跟慕轲告状。 大约是洛安歌想的有些入神,慕轲拿起他的一缕头发把玩了起来,戏谑道:“宵宵,想什么呢?一脸的认真。” 洛安歌一愣,那缕头发从慕轲手心里滑落了, 洛安歌有些不自在的拢了拢发丝,低声道:“没事。” “宵宵没事,可我有事要跟你说。”慕轲意有所指,洛安歌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心慌意乱的捏紧了拳头,佯装镇定,“什么事?” 慕轲笑了笑,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红木盒子来,推给了洛安歌,“打开看看,送你的礼物。” 洛安歌犹疑不定的看了他两眼,才小心的打开了盒子,里面铺着赤狐绒,上面端端正正的躺着一个玲珑骰子的配饰,月白色的穗子——这俨然就是他之前戴的那个。 “太子这是何意?” “送给你的。”慕轲轻笑着端详着他,“你戴着很好看。” “太子谈何来的‘送’?”洛安歌故意呛他,“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 慕轲一怔,大约是没想到洛安歌会这样反驳,尔后他温和的笑了笑,“那就是还给你的,拿着吧。” “我不要。”洛安歌把盒子一盖往远处一推,“扔了东西捡回来算怎么回事?” 他确实是不想要这个东西,这个刻着慕轲名字的骰子似乎昭示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这让洛安歌心很乱,也很害怕。 慕轲的眼神阴了些,他沉声道:“宵宵,你的生辰,大喜的日子,我不想和你生气。” 兴许是太子殿下的气势太阴森,洛安歌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他想起了明日的出逃计划,为了不节外生枝,只好又拿回了那盒子,违心的收下了。 慕轲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拿起那玲珑骰子亲手系在洛安歌腰间,“以后要常带着,这是在明光寺开过光的,可保平安。” 洛安歌眼神复杂的看着腰间的骰子,慕轲说开过光,也就是说这东西还真的是他的? 不对,这一定是他说谎骗人的! 计划就在眼前,洛安歌暗自提醒自己千万不要被太子给骗了。 作者有话说 刺激 第三十七章 将计就计 看台上的下人们不知何时已经在太子的示意下退了出去,慕轲给洛安歌系好那配饰之后,修长的手指随意的拨弄了一下白玉的骰子,里面鲜艳的红豆在镂空花纹中一闪而过,亮眼的一抹红。 慕轲眼眸柔情了些,他轻声念道:“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宵宵,我的心意,你可真的明白?” 洛安歌犹疑的去看他,有些警觉的往后面挪了挪,似乎想拉开自己与太子之间的距离。 慕轲见他这番疏离的举动,眼神沉了些,一丝阴鸷一闪而过。 他轻轻的叹了口气,低声道:“宵宵,你应当知道我喜欢你,我也不求你能喜欢上我,至少,你能不能别这样怕我,疏远我,能不能留在我身边?” 身为堂堂大懿朝的太子殿下,如此放低资态,几乎是用了恳求的语气已属不易。 但洛安歌只觉得胸口闷闷地难受,好像塞了一团棉花,不透气。 他冷笑一声,嘲讽道:“太子说喜欢我?我倒是不知道原来懿朝喜欢人的法子如此独特。原来喜欢一个人就要以十万铁骑攻破他的城门,逼得他在寒风中爬上城墙,原来喜欢一个人就要对他百般羞辱,在他病时还要屠戮他的子民,原来喜欢一个人就要强迫他委身承欢,令他夜夜心惊胆战……” 洛安歌说到最后,已经有些难以自持的哽咽。 -- 第45页 他本来只是想嘲讽太子一番,可每句话都让他悲戚难过,都让他想起从前那些委屈。到最后情绪像潮水一般涌了上来,洛安歌自己也抵挡不住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硬的抑制住内心的汹涌,猛地站起身,解下腰间的骰子扔到桌子上,藏住发红的眼角,冷声道:“这东西我不要。” 不知说的是这玲珑骰子,还是太子的喜欢。 洛安歌起身要走,守在门口的侍卫要拦他。 慕轲眼里不知是什么情绪,复杂的难以看透,但他摆了摆手,示意那两个侍卫让开,“罢了,让他去吧。” 洛安歌回身看了他一眼,扭身走了,只有月白色的袖摆在视线中飘了一下,便想冬夜里的月光一般倏然不见了。 慕轲死死盯着洛安歌离开的门口,耳边充斥着戏台上的婉转唱腔,倒像是一首不合时宜的配乐。 他招手叫人过来,将桌上的茶换成了酒。 是的,就如洛安歌所说的,他口口声声的说着喜欢,却又毫不留情的伤害着他,可他能怎么办呢? 不破韫乐,他就永远无法得到洛安歌。慕轲知道在他心里最重要的就是韫乐,而自己亲手把他的珍宝打碎了。 慕轲确实愧疚过,所以一直帮忙救助韫乐的灾民,帮忙治理韫乐。虽然有愧,但从未后悔。二人之间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也只能一错到底,像他们这样的人,不比寻常人家的子女,是没有其他好开场的。 洛安歌一从看台跑出来就后悔了,明天他就要冒险混出去宫去,今天却和太子这样针锋相对,万一节外生枝,明天的脱逃失败,他自己还没什么,死就死了,只是担心会连累了梅陆之。 但是那会儿他就是无法忍受了,一看到慕轲那种真挚的眼神,洛安歌就烦躁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回过神来时,那些顶撞讽刺的话已经脱口而出。 洛安歌知道自己在无意识的排斥太子,想推远他,疏离他,总之,唯独对慕轲,洛安歌不想和他扯上关系。 洛安歌叹了口气,顺着小路回了寝殿。 今晚慕轲没有回来睡,洛安歌独自躺在空空的大床上,睁着眼看着头顶华丽的帷幕。 他不晓得太子为何不回寝殿睡,事实上晚膳的时候他也不在。 洛安歌自己安慰自己,兴许是太子被政务绊住脚了,来不及回东宫,又或许是去见皇后,被留在那儿夜宿。 想是这样想,但洛安歌还是有些隐隐不安,像是面前一片黑暗,他虽知道脚下有一条路延绵到远方,却忌惮藏匿在黑暗之中的猛兽。 第二天早上慕轲也没有回来,宫女们伺候着更衣收拾,一直到用了早膳,洛安歌也没看见他。 不过现在他也顾不上去想太子的去向了,今天就是戏班离宫的日子。 洛安歌暗自算着戏班离宫的时间,提前半个时辰找了借口支走了身边的下人,换了身低调轻便的素衣,收拾了点儿东西,便往后面那所小院疾步走去。 有了上回被四皇子发现的教训,这次洛安歌很小心,几番回头排查有无人跟踪,等好不容易到了小院门口,洛安歌后背上已经紧张的起了一层薄汗。 梅陆之却不在约定好的地方等他,洛安歌刚落下的汗又起来了,他不安的在墙角打转了几圈,来回踱步,耐着性子等了半刻钟,却始终不见人来。 洛安歌开始心慌了,不由得胡思乱想,正想进院子里找人问问,忽然从那边出来个四十多岁的矮个男人,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灰袍。 那人四下望了望,见洛安歌背着个小包袱在墙角茫然的站着,便走了过去,拱手弯腰一拜,“陛下!” 洛安歌一惊,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仿佛对陛下两字无比的陌生一般。 在东宫没人会这样叫他,他们都称他为少卿,亲近些的会叫声公子,可没人把他当做韫乐的君主。 洛安歌紧抱着怀里的小包袱,犹疑不定的看着这灰袍男子,不太确定是不是该回答他。 灰袍子又往前走了一步,压低声音道:“陛下,是梅大人叫我来的,请跟我走罢。” “梅大人?陆之?”洛安歌仔细端详着这人,他也记不清这张略显圆滑的脸是否曾在韫乐出现过,是陆之的手下吗? 见洛安歌站在原地不动,灰袍男子只好又说:“事情有变,梅大人现在脱不开身,只能派我来接陛下了,陛下快跟我走吧,梅大人正等着呢,再拖就来不及了。” 洛安歌这才想起半个时辰后戏班就要离宫,也来不及多想,便点了点头,“烦请您带路吧。” 灰袍子又拜了拜,便引着他往一条小路去。 洛安歌跟着他,走了有半刻钟,总觉得已经离那戏班住的院子远了,除了偶尔一两声鸟鸣,周围安静的可怕,气氛隐隐不太对劲。 洛安歌盯着那个矮小的灰影,开口问道:“你在陆之手底下做事?官居何职?” 灰袍男子没有回头,只是很恭敬地道:“回陛下,一介车夫罢了。” “车夫?”洛安歌隐隐不安,梅陆之怎么会派一个车夫来接应他?难道他身边人手不够了?或者说真的被麻烦缠住了身? 洛安歌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该再问仔细些,梅陆之先前的叮嘱像闪电般的倏然掠过脑海,令他猛地警醒。 梅陆之说过,戏班里没有他们的人,要他小心行事,任何人都不要相信! -- 第46页 洛安歌第一反应就是这是四皇子的人,要将他骗到无人处杀掉,但紧接着他又觉得四皇子没这个心计,脑中思虑了一番,洛安歌已然慌了神。 他不由得停住了脚,不肯再往前走。 这时候已经进了一处别致的小院落内,四处冷冷清清的,见不着宫女太监。 那灰袍男子回过头来,笑了下,“陛下怎么不走了?” 洛安歌往后退了两步,不知为何就觉得那和善脸孔上的笑容变得阴森诡异起来。 “你,你到底是谁?陆之在哪儿?” “陛下这是说什么?”灰袍男子推开面前的门,往里摊了摊手,“梅大人正在里面等着呢。” 洛安歌半信半疑往里面瞥了两眼,只能看见一张金笔描花的大屏风,具体情形他也看不清。 洛安歌无法,只好硬着头皮跟他进去,绕过那大屏风之后,内室挂着金色珠帘,隐约见里面一张矮榻,上面摆着一张小几,而旁边就坐着个人。 那灰袍男子殷勤的为他挑起珠帘,“请吧。” 洛安歌犹豫地往里走了一步,正好和坐在矮榻上的人对上了视线。 洛安歌猛地倒吸一口冷气,全身几乎僵硬了,他踉跄的后退了几步,小脸煞白,“……慕轲!” 作者有话说 刺激 第三十八章 落网 慕轲把玩着手中的玲珑骰子的穗子,不紧不慢地抬眼,“宵宵。” 那双凤眸还带着笑,只是笑意并未达到眼底,倒是寒意更多,令人毛骨悚然,又仿佛酝酿着滔天的怒火。 太子总是很冷静,不常发怒,但他愈是生气,面色反而愈冷,冰冻三尺一般的令人惧怕。 贴身伺候的下人们,比如王公公,瑶花之流,都知道太子露出这样的眼神时,那就是真恼火了,定是要有人见血殒命的。 洛安歌就是和慕轲接触才不足两月,此时看见这样的眼神也心生惧怕,下意识地往后退着。 慕轲随手将玲珑骰子扔在桌上,慢慢站起身,不多时,高大的身影已经走至了洛安歌面前。 还未说话,洛安歌就已经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的,将手里的小包袱当做武器狠狠地砸了过去,转身就往门外跑去。 慕轲稍微侧了侧身,灰布的小包袱砸在了柱子上,倒是洛安歌跑得太急了,不知是踩了什么东西,绊的一个踉跄,重重地摔在厚实的地毯上。 洛安歌来不及喊疼,赶忙爬起来又往外跑,狼狈不堪的奔至门口,还未跨过门槛,就被埋伏好的侍卫们一把拿下,擒着他的胳膊将他押回屋内。 洛安歌气急败坏的挣扎着,嘴里骂着:“放开我!放开!” 不知谁在他膝窝处踢了一脚,洛安歌吃痛的叫了一声,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太子脚边。 慕轲居高临下的望着他,洛安歌垂着头,脸被刘海的阴影挡着,看不真切。 于是慕轲便伸手捏住了他的尖细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直视自己。 洛安歌又惧又怒,狠狠地扭开头想甩开慕轲的手,可那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就如同鹰爪一般的,死死的扣在他下巴上。 洛安歌挣不开,愈发恼火了,恨恨地瞪着慕轲,张口骂道:“你骗我!” 慕轲不怒反笑,凤眸却很冷,“我骗你?宵宵,你这话从何说起的?追本溯源来说,难道不是你骗的我?” 洛安歌一怔,恼火的闭嘴不说话了。 慕轲却不肯放过他,手上的力气大了些,“嗯?说话啊?我倒要问问你,我费尽心思为你贺生辰,没想到却引来了外贼。瞒着我和他见面的是谁?想要逃走的又是谁?洛安歌,扪心自问,我对你如何,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我也没求着你对我好!”洛安歌歇斯底里的大喊了这一句,屋里忽然安静了下来。 慕轲愣了下,忽然苦笑起来,“原来如此,我以为我只要对你好,对你温柔,总有一天能让你接受我的心意,原来都是我一厢情愿的。” 洛安歌心中一阵酸涩,他知道慕轲喜欢自己,只是自己实在不能回应他的感情,他心善,总是心中有愧。 洛安歌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慕轲却已经放开了他,冷声道:“既然如此,我也何必对你好?” 洛安歌怔怔的仰望着他,忽然又回过神来,有些恍惚的站起来,喃喃念道:“陆之,陆之在哪儿?我要去找他。” 慕轲冷笑,眸中尽是残忍之意,“他就在这里……余三,让他见见。” 那个唤作余三的灰袍男人恭了恭身,走到屋子里边,不知是按了什么机关,便有一扇小门吱吱呀呀的打开了。 那刺耳的声音把洛安歌引了过去,他下意识往里面看去,眼眸紧的一缩,浑身一颤。 那里面正中央是个一人多高的刑架,而上面正绑着一个男人,深垂着头,散乱的头发遮住了脸。他的双手双脚都被铁丝绑在柱子上,铁丝深深的陷进手腕的肉里,衣裳破烂,浑身都是鞭痕和已经干涸变黑的血迹。 “……陆之!”这场面实在是太令人惊惧了,洛安歌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尖声惊叫出来,推开慕轲就冲了过去。 慕轲眼疾手快的拽住了他,强硬的将他桎梏在怀中,安慰似的摸了摸他的发间,然后转头吩咐余三,“去把他弄醒。” -- 第47页 洛安歌眼见着余三提着一桶冷水走了过去,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厉声道:“你要干什么!不许去!” 余三的主子是太子殿下,所以自然不会听洛安歌的吩咐。他拎着水桶走近梅陆之,抬手便将一桶冷水直直的泼在他身上。 身上的伤口受到冷水的刺激,疼痛霎时间便叫嚣起来,梅陆之皱了皱眉,闷哼了一声,微微睁开眼,脑袋动了动。 洛安歌的心揪着,几乎要落下泪来,“陆之……” 他反身去捶打踢咬慕轲,带着哭腔骂道:“混蛋!禽兽!畜生!你怎么能这样对他!混蛋……” 梅陆之半昏半醒间听见洛安歌的声音,艰难的抬起头来,血迹模糊了视线,眼前一片通红,但他还是能隐约看到洛安歌被慕轲死死的钳制着,他张了张嘴,嗓音沙哑:“宵征……” 洛安歌的眼泪终于顺着脸颊流了下来,“陆之……” 慕轲眸底却翻涌着强烈的妒意,“宵征?陆之?你们倒是叫的亲切,莫非那还是你从前的情郎?” “你别乱说!”洛安歌死命挣扎着,可是慕轲的手抓他抓得极紧,捏得他手腕生疼,“放开!放开我!” “……你放开他……”梅陆之死死盯着慕轲,气若游丝,却极其坚定,“……我们韫乐的国君,不是你的娈童!” 慕轲眼里闪过一丝狠色,冷笑,“是,他曾经是你们的君主,但现在已经不是了,你们总是把他当成救世主来看,想让这副瘦弱的身子为你们遮风挡雨,扛起整个国家。” 慕轲顿了一下,“可你们不知道,这人很普通,他怕苦怕累,挑食奢侈,受了一丁点儿疼就要哭,他这样一个人,藏起来还来不及,你们怎么舍得让他去遮挡风雨?” 梅陆之愣了一下,尔后便咬牙道:“你胡说八道,我从小伴宵征一同长大,他百折不屈,是韫乐的主心骨,怎么可能是你说的那样不堪?!” 洛安歌不知为何心里有些难受,他一直故作坚强的以一己之力撑着韫乐,夜夜挑灯理事,偷喝提神的药,把身子都搞垮了。 他觉得自己装的很好,没想到竟在慕轲眼底下无所遁形。 慕轲却抓到了另一句话,他沉着脸去看怀里的洛安歌,嘲讽道:“怎么?你们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难怪感情如此深厚,能让他远赴千里冒险来救你。” 洛安歌皱眉,“都说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你别胡说八道!” “我只信我看到的。”慕轲现在已经不信洛安歌的话了,他现在只觉得洛安歌就因为眼前这人要离自己而去,这种情绪令他无比的恼火。 他在很多事上,无论是政事战事,还是为人处世,都是冷静而强大的,可唯独牵扯上了洛安歌,他就极容易被妒忌的火焰烧昏了头脑。 慕轲的脸色愈发冷然,抓紧了洛安歌的胳膊,示意余三过来,“去给他些教训,那张嘴实在是惹人厌恶。” 这余三是狱卒出身,长着一张圆滑平庸的脸,其实精通各种折磨人的法子,落在他手里的犯人从没扛过三天的,只要他想问,自然有法子从犯人嘴里撬出实话来。 只是太子并没什么要问梅陆之的,因此这两天他只是“稍微”给了他些教训,打出了一副惨兮的样子罢了。 这会儿得了太子的授意,他便走向了一旁的炉火,从那烧红的炭火中拎出一块烙铁,木质的柄也微微发烫,足以见得这烙铁烧得多么炽热。 洛安歌惊恐地睁大眼睛,使劲的往前冲着,捶打着慕轲的手臂,“住手!住手!我不许!慕轲,叫他住手!!我不许!我不许!” 几乎是喊得声嘶力竭了。 洛安歌已经彻底慌了,他明明是个国君,本当运筹帷幄,与太子势均力敌,周旋交锋,可现在却像个撒泼耍赖的小孩一般的,哭着喊着我不许。 好像他这样闹下去,事情就真的会如他愿一般。 可太子如此冷酷残忍的人,怎么会因为他的一句我不许,就改变想法。 梅陆之咬着牙看着那橙红的烙铁靠近,干脆闭上了眼。 洛安歌情急之下,低头在慕轲手臂上不管不顾的咬了一口。 慕轲猝不及防,手上的力气松了些,洛安歌就趁这个机会挣脱开来,向离弦的箭的一般的冲向余三,居然直接伸手去抓那烙铁。 慕轲心里一紧,连忙上前疾走两步,一把拉住洛安歌的胳膊,将他往后狠狠一拉。 那葱白纤细的手指尖在烙铁边上划了一下,洛安歌结结实实的撞在慕轲怀里,紧接着就是声严色厉的呵斥,“你干什么!不知道那东西烫吗?!” “你,你不要这样对他……我求你了……”洛安歌终于撑不住了,崩溃似的大哭了起来,手指紧紧地抓着慕轲的衣裳,“我求你了,求你了……” 梅陆之勉强的睁开眼,眼中尽是悲愤,他哑着声道:“宵征,不要求他,别求他……你是韫乐君主,你要顶天立地的……” 这话不知是哪句又激怒了慕轲,他眸间愈发冷穆,右手按在洛安歌后背上,将他带入自己怀中,然后用眼神示意余三继续。 余三点了点头,将那烧红的烙铁狠狠地按在梅陆之遍布鞭痕的胸口上。 作者有话说 今天开始日更三千了 第三十九章 梦境 这烙铁温度极高,按在赤裸裸的肉上嘶的一声,瞬间便冒了白烟,空气中飘散出烧焦的味道。 -- 第48页 梅陆之再如何咬牙强忍,这会儿也忍不住了,张口惨叫了一声,便脑袋一歪,满脸冷汗的晕死过去。 过了片刻,洛安歌才声嘶力竭的叫出来,仿佛那烙铁是烙在他身上一般。 洛安歌疯了似的挣扎着,奋力推搡着慕轲,“你放开我!混蛋!放开我!” 慕轲皱着眉看着他,手一松,便让洛安歌挣脱开来。 他看着这人毫不留恋的离开自己,狂奔至梅陆之跟前。慕轲心里忽然一阵刺痛,情不自禁的按住了心口,眸底却愈发的阴鸷。 无论如何……无论如何待他,强迫也好,温柔也罢,这人心里从来没给他留下半分的位置,立足之地都难求。他心里只有这个该死的梅陆之! 洛安歌这会儿已经快要崩溃了,他颤抖着手去摸梅陆之的脸,看见那满目的伤痕血迹,几乎哭得喘不过气来,“对不起,对不起……陆之,你不该来的,你不该来,都怪我,是我太没用了,我没用……” 梅陆之毫无反应,紧闭着眼,眉头皱着,在昏迷中也经受这锥心刺骨的苦痛。 洛安歌抬手擦了擦眼泪,有些恍惚的想去解捆缚梅陆之双手的铁丝。那铁丝极其牢固,洛安歌根本弄不开,可他像是失了理智一般,死命的扣拽着铁丝,指尖都渗出了鲜血来。 他两眼无神,只是喃喃的道:“……陆之,你回去吧,回韫乐去……回去……” 慕轲眼尖的看见了洛安歌指尖上的那抹鲜红,暗骂了一声,快步上前拉住他,“你干什么?!疯了不成?!” 慕轲将洛安歌拽过来时,才发现这人满脸的泪。 这泪是为梅陆之流的,慕轲知道自己恐怕就是登时死在洛安歌面前了,也换不来他一滴眼泪。 慕轲的心火忽然燃了起来,他一把攥住洛安歌的胳膊,阴着脸拉着他大步的往外走。 洛安歌这会儿才醒过神来,惊惧的叫道:“你干什么?!放手!放手!” 慕轲出了密室,粗暴地将洛安歌扔到矮榻上,重重地欺压上去,咬牙冷笑,“你以为我今天给你演一场杀鸡儆猴就会放过你了?竟敢妄图逃跑,别以为你今天还能全身而退!” 洛安歌往日的嚣张全都散了,现在眼里尽是惧怕,他颤抖着往后躲着,哆嗦着手,在床榻上摸索着,想寻着什么武器来护身。 但那榻上什么也没有,慕轲按住他不安分的手,扯开他的腰带利索的拧成绳,将洛安歌的双手捆了起来。 在强硬的太子面前,洛安歌那么小那么弱,东宫没有一个人会救他…… 洛安歌泪眼模糊,紧接着慕轲俯身狠狠地吻住了他,狂妄粗暴的如同抵死缠绵一般的吻,噬咬着他柔软的唇瓣,一手掐着他的下巴,一手死死的按着他的后背,用力的往怀里按着,彷佛要将这人揉入骨血,再也不能分开一般。 “不……慕轲……好痛……”洛安歌吃痛的哀叫着,艰难的躲着,唇上一片血气。后背蹭着床榻,上等的布料被蹭的褶皱迭起。 这亲吻维持了很长时间,洛安歌几乎要窒息的时候,慕轲才堪堪放开他,唇角带着一点儿血和冷笑,“宵宵,这边可没有润滑的东西,你给我忍着些吧。” 那边余三知道太子殿下要正家规行家法了,赶忙关了密室,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他刚迈出外室的门槛,就听见里面传出洛安歌的哭声,夹杂着迷糊不清的喊疼声。 慕轲一边凶猛地侵入着身下的人,一边狠声骂道:“你们倒是一副郎有情妾有意的恩爱样子,有没有想过我?!洛安歌,别以为我喜欢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洛安歌被强风暴雨般的侵犯欺压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嘴里溢出支离破碎的求饶声。 慕轲死死盯着身下人光裸瘦削的脊背,他知道这个人的心很小,可又装了太多东西。 洛安歌的心装着他的韫乐,装着他的子民,装着他的君王之道,还装着那个梅陆之,可唯独没有装着慕轲……也没有装着他自己。 洛安歌的心里没有慕轲,也没有他自己。 所以慕轲才最讨厌洛安歌将君主的责任挂在嘴边扛在肩上,慕轲想要的是那一层层光环下活生生的人,不是什么君主,不是什么韫乐的支柱。 他想要的,从头到尾都是有一个洛安歌罢了。 …… 余三在外面候了半个时辰,想着这边地处偏僻,宫女们伺候不到这边来,便去寻了几个宫女过来,跟着一起在门口立着,听候吩咐。 这几个小宫女都是黄花大闺女,听到里面隐隐约约传出的呻吟声,都闹了个大红脸。 大约又等了一刻钟,余三才听见里面叫人。 余三便赶忙带着两个宫女进去了,里面慕轲已经穿好了衣裳,那洛小公子裹着毯子蜷缩在榻上,可怜兮兮的,一动不动,不知是睡了还是单纯的不愿意理人。 慕轲系好衣带,俯身将洛安歌抱起来。他一碰到洛安歌,这人就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的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哭声。 经了这一场淋漓尽致近乎过分的情事,慕轲的火气不说消了八分也下去了一半,所以他耐着性子么么哄了洛安歌两句,便抱着他往外面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又顿了一下,扭头吩咐余三,“去把那人关进地牢。” 他想了一下,勉为其难道:“找个太医给他看看,别让他死的太早。” -- 第49页 余三恭了恭身,“是,殿下。” 慕轲便抱着洛安歌回了寝殿。 那边早就得了信,浴池中已经放了热水,水汽袅袅,热气扑面而来。 慕轲没用那池子,叫人在浴桶中灌了热水,泡了些滋养身子的中药,等药效都散到热水中之后,才小心的将洛安歌放进去,挽起袖子帮他擦洗着身子。 洛安歌昏昏沉沉的睡着,只觉得身上使不出力气,四周都是水,不由得有些心慌,紧紧地攀着慕轲的胳膊不肯放手。 慕轲苦笑了一声,“刚才那样抗拒我,这会儿又抓着我不放……宵宵,你就是老天爷派来克我的。” 洛安歌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慕轲将他简单的擦洗了一番,嘴对嘴的渡进去几口养心的汤药,便将他好生放到榻上,盖好被子。 明明那会儿还毫不怜惜的摧残着他,这会儿却又温柔的如同对待绝世瑰宝。纵使是贴身侍奉的瑶花,也看不透太子殿下的心思了。 慕轲坐在床边看了洛安歌一会儿,给他掖了掖被角,便起身出去了。 外面老太医已经在候着了,慕轲怕扰了里间洛安歌休息,便压低了声音,问了些男子承欢该如何保养的问题。 老太医一一答了,最后又开了张方子,嘱咐太子熬成药膏,每日给少卿涂抹一次。 慕轲点了点头,便将这方子交于了瑶花,自己又进去看洛安歌睡得如何。 洛安歌这会儿正在做梦,少见的梦到了太子殿下。 说是少见,其实也不尽然,洛安歌从前是常常梦到慕轲的,只是每次都是凶神恶煞的,如同恶鬼一般要活吃了他。 按理说经了这次的事情,洛安歌若是梦到慕轲,那绝对是噩梦了,可这次却梦得不同。 他梦见在韫乐的大街上……洛安歌自己也不晓得为何事韫乐的大街,只是打心底里觉得自己是身在韫乐的闹市。 他就梦见在这人影幢幢,叫卖声悠扬的大街上,慕轲隔着几个人向他伸出手,阳光在他身后明媚的像是幻觉,那人脸上的笑容也是明晃晃的,温柔和煦。 鬼使神差的,洛安歌向前走了两步,拉住了慕轲的手,明明是在梦中,掌心的温度却真实的不可思议。 洛安歌在梦里舒展了眉头,暂时忘记了悲痛。 不一会儿场景又变了,周围漆黑一片,慕轲在一片星光中回过身来,声音温和悦耳,抑扬顿挫的说着:“春宵一夜值千金,不如我以后就叫你宵宵如何?” 洛安歌张了张嘴,还未来及开口,周围的星光忽然暗了,紧接着自己如同落入虚空一般,惊得他一身冷汗,睫毛颤动了两下,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 屋内的橙光色的烛光跳入眼帘,洛安歌觉得头痛,嗓子疼,身上无一处不痛,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慕轲一直守在床边,听见动静便立刻凑过来,小心扶起他,“醒了?要喝水吗?” 洛安歌看了看桌上的烛灯,又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有些讶然,“已经晚上了?” 他昏睡了这么久? 愣了一刻之后,前事忽然涌入脑海,洛安歌猛地睁大眼睛,一把抓住慕轲的胳膊,迫切焦急的问道:“陆之呢?他在哪儿?你把他怎么样了?!” 慕轲眼眸沉了些,他垂了垂眼帘,慢慢拉开洛安歌的手,放进锦被里,“他暂时还活着,关在地牢里。” “他的伤!伤!”洛安歌急得说不清话,比比划划,“药呢?有没有请太医去看?” “……派太医去看了,你别乱动,乖乖躺着。”慕轲按住洛安歌,让他好好躺下,“要不要喝水?饿了吗?现在叫人送晚膳进来?” 洛安歌摇了摇头,愣了一会儿,忽然掀起被子直直的跪在了床上,悲戚的望着慕轲,哑声道:“太子殿下,洛安歌求您了,放梅陆之回韫乐吧……” 作者有话说 在写王爷饶命的番外∠( 」∠)_ 第四十章 求人不如求己 太子有的时候也会想自己做的对不对,也许他们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于是只能这么错下去。错就错吧,他宁可错着走下去,一路走的鲜血淋漓,撕心裂肺,也不愿意让那人渐行渐远。 此时这个曾经心高气傲的人毫不犹豫的跪在了自己面前,慕轲深沉的端详着他,回想着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将洛安歌一身的傲气打磨的一分不剩。 洛安歌第一次向他下跪,是那日韫乐国破,他带着无尽的屈辱和不甘,直直的跪在自己面前,就算是跪着的,眼里的光也未曾熄灭。 可现在呢,只是为了一个小小的梅陆之,这个人就又轻易的跪在了自己面前,惶然的,恐惧的,哀求着。 这个人舍弃了自己所有的自尊,就为了换得那个男人一条生路。 说这两人之间没有苟且,谁信? 慕轲面无表情的凝视着他,这个人只穿着一条亵裤,那还是自己为他穿上的,上身赤裸着,肩膀和脖项间布满了粉色的吻痕。 慕轲忽然开口问道:“你们俩做过了吗?” “什么?”洛安歌被惊的险些跪不稳,身子晃了一下,赶忙扶了下床柱才堪堪稳住,结结巴巴的道,“当然没有!我们,我们只是一起长大,是好友也是君臣,根本不是你说的那种不堪的关系!” 他很慌忙的解释着,生怕慕轲不信,又赶紧补充道:“陆之在韫乐有妾室的,真的!” -- 第50页 洛安歌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如此紧张的解释,一定要慕轲相信才行。也许是怕慕轲会因为嫉恨而继续加害梅陆之,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洛安歌自己也说不清。 他乱七八糟的说一通之后,又说:“我又不喜欢男的,怎么会和他有哪种关系……” 说完之后才惊觉自己一竿子打死了俩人,洛安歌惴惴的看了慕轲一眼,闭紧了嘴,只是紧张地捏着手等着他的反应。 屋里静了一会儿,慕轲慢慢站起身,揽住洛安歌的腰身让他躺下,“这事儿明天再说,先给你上些药,那里疼不疼?” 身后那地方很疼,洛安歌一直强忍着在和慕轲周旋,刚才跪了小片刻,那里就已经疼得像要撕裂开一般,洛安歌背上都是冷汗。 但洛安歌很执拗的摇了摇头,直直的看向慕轲,“你先答应我,等陆之的伤好了,就放他走。” “……”慕轲沉默了一下,低声道,“先上药。” “你先答应我!”洛安歌固执己见。 慕轲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残忍的笑了,“你若是不乖乖上药,我也不介意现在就让你见到梅陆之……的脑袋。” “混蛋!”洛安歌猛地弹坐起来,正要破口大骂,却无意间牵扯到了身后的伤口,骂声出了口就成了痛呼,揪着被子俯下身去,脸色白了。 慕轲把玩了一下手中光滑精致的小药瓶,笑道:“现在可以上药了?” 洛安歌嘴里不知骂了一句什么,恼怒的趴了下去,气忿的将脸埋进了臂弯中。 慕轲好整以暇的看着洛安歌虽然气恼却不得不乖乖听话的样子,心情忽然好了些。他觉得自己大概是找到了一个比韫乐更管用的,用来牵制洛安歌的把柄,或者说软肋。 他伸手拽下了洛安歌的亵裤,伤痕累累的臀部和大腿露了出来。 其实除了穴口那地方,洛安歌的屁股和大腿也伤的极其惨重,本来白皙光滑的皮肤上布满了青紫色的掐痕和淤痕,慕轲不由得沉默了一下,那会儿在盛怒之下,自己根本没注意下手有多重。 半晌之后,慕轲才将烛灯剪亮了些,慢慢的为洛安歌上药,屋里很安静,除了烛芯燃烧的声音之外,就只有慕轲偶尔问一句,“很疼吗?” 洛安歌半张小脸都埋在胳膊里,不回答他,却反问道:“你会放他走吗?” 慕轲的声音冷了些,“我问你疼不疼?” 明显感觉手底下的身子瑟缩了一下,紧接着从那边传来闷闷地声音,“……疼。” 慕轲得到了答案,却又有些沉默无言了,良久之后,才有一句轻飘飘的话传进洛安歌的耳朵,“那我轻些。” 洛安歌有些诧异于太子殿下此时温柔的语调,就在上药之前,这个人还是冷酷的,强大却阴鸷的,像一只狠毒的猛兽。 当然,他现在仍然像一只猛兽,只是洛安歌似乎成了他怀里的幼兽,值得他温柔细心的对待。 洛安歌脑海中忽然蹦出一个荒谬的想法:也许再求一求他,再可怜些,就能打动太子那颗石头般的心,让他放梅陆之回韫乐。 这样想着,洛安歌就又开口了,他很擅长扮可怜相,微皱着秀气的眉头,努力扭头去看他,眼眸中一片雾气,“慕轲,你放他走好不好……求求你了……” 慕轲只是一言不发的为他涂药。 洛安歌眨了眨眼,落了几颗泪,声音也哽咽了,“你伤得他那么重,我不怪你了,你能不能睁只眼闭只眼,放他回去,我保证不会再逃走了,真的……” 慕轲涂完了药,拿起巾帕擦了手,然后将锦被拉上来盖住洛安歌的身子,这才扭头看向洛安歌,冷冷的道:“洛安歌,你这是装给谁看呢?” 洛安歌一愣,那一霎那可怜和惊诧两种情绪交错在他的脸上,有些令人发笑,但慕轲只是冷冷的盯着他。 然后慕轲才说:“别在我面前搞这些猫腻,不论是你故作的坚强,还是假装的可怜,我都能一眼看穿,如果你还想让梅陆之多活几天,就安生些。” 洛安歌愣怔的看着他,不知道是该继续哀求,还是收起姿态,保全最后一分颜面。 最后慕轲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站起了身,“一会儿会有下人送晚膳进来,不想我过来给你灌下去的话,就乖乖的自己吃了。” 说完便拂袖而去,洛安歌不知为何,忽然伸手拽住了他的衣摆,慕轲一怔,低下头便看到了洛安歌那双惶恐的眸子。 慕轲停住脚步,“还有什么事?” 洛安歌惴惴的望着他,那些可怜的神色此时在他的眸子中却无比的真实,“不管我怎么求你,你都不会放过他吗?” “我一开始已经讲得很清楚了。”慕轲深吸了一口气,耐下性子道:“他敢来东宫劫人,本身就是死罪,你如果听话,我还能让他在死之前过几天的舒坦日子,懂了吗?” “……我知道了。”那一瞬间洛安歌的嗓音无比的苍凉,却又蕴藏了什么别的东西,他的手慢慢的松开了慕轲的衣摆,无力的垂了下去。 慕轲心里有些复杂,但他仅仅说了一句记得吃饭,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慕轲明白自己为何一定要梅陆之死,不只是因为他私闯东宫,妄图劫人,还因为他看洛安歌的那种眼神。 洛安歌自己傻看不出来,可慕轲对那种眼神再熟悉不过了,那种执拗的,偏执的,不惜牺牲一切也要得到的那种执念,太明显太强烈了。 -- 第51页 慕轲怎么可能允许这种人活在世上。 慕轲离开后,洛安歌慢慢的从床上坐起来,他身上还是有些乏力,那种疼痛倒是缓解了不少。 洛安歌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将脑中那些杂念全都排出去,开始认真的思索起对策。 慕轲这一条路走不通。哭没用,闹也没用,但也不能就此绝望气馁,洛安歌要自己想办法。他好歹也曾是一国之君,凭着一己之力多次力挽狂澜,将韫乐从生死线中拉回来。 洛安歌不信一个大活人还能被活活憋死了,不就救人吗?梅陆之既然能舍弃一切混入东宫来救他,那么他洛安歌也能豁出去,想尽办法救他出去。 洛安歌用手指在被子上比划了两下,他隐约记得地牢在东宫的东北角,临近宫墙,如果能想办法翻出墙去,外面就是官道。 可是梅陆之被关在牢里,洛安歌没有钥匙,而且那里还有狱卒…… 洛安歌愁眉不展的盯着锦被上的一团团花纹,有些焦躁。 该怎么办?首先得弄到钥匙,还要支开或打晕狱卒。下/药?不,不行,他根本弄不到蒙汗药。 洛安歌似乎走进了死路,不知该往哪边走了。 正冥思苦想着,外面忽然有个女子的声音传进来,似乎在问要不要晚膳。 洛安歌确实也饿了,这个关头也不能闹脾气不吃饭,便叫那宫女进来了。 小宫女端着个托盘轻手轻脚的走了过来,在床上支了小桌,将几盘菜肴和一碗梗米粥放在桌上,又摆了一碗澄黄色的药汤,怯怯的望着洛安歌。 她很小声的道:“洛少卿,殿下说少卿的身子还没好,所以叫厨子做的清淡的菜,殿下也吩咐了,少卿用了晚膳之后就把这药喝了吧。” 洛安歌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看了这小宫女一眼,有些无奈,“你不必这么怕我,我很好相处的。” 小宫女没有说话,大约是之前洛安歌在东宫闹得太厉害,在别人嘴里传得也夸大其词,估计别人都把他当成难伺候的刁钻主子了。 洛安歌苦笑了一下,“罢了,是我多嘴了,你下去吧,药我会喝的。” 小宫女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却又拿起小剪刀剪了剪灯烛,将灯罩小心的放好,轻声道:“冬天干燥,少卿要小心火烛,别引着了。” 洛安歌愣愣的点头,忽然又灵光一现:着火?! 第四十一章 纵火 火灾。 洛安歌记得在地牢旁边不远处有一座木制的二层小楼,据说原本是放哨的侍卫们休息的地方,后来另起建了新的休憩所,那小楼就荒废了,无人看守,也没有上锁。 天干物燥,风吹火起,洛安歌隐约知道该怎么做了。 现在只差一样东西,而洛安歌觉得那并不难弄到。 他需要一支火折子。 洛安歌把目光投向面前的小宫女身上,她正忙着收拾屋里的灯罩,并未注意到洛少卿这不同寻常的目光。 洛安歌记得这小宫女是外院的掌灯宫女,那一小片的灯都是由她负责点燃的,也难怪她对灯火这么上心。但更重要的是,她身上八成有洛安歌想要的火折子。 于是洛安歌便开口叫她过来,小宫女以为他有什么吩咐,赶忙走近,还未来及说话,洛安歌就已经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臂,将她往前一拽。 洛安歌再怎么瘦弱也是个男人,小宫女又完全没有提防,惊呼一声便倒在了洛安歌身上。 洛安歌趁此机会在小宫女外衣兜里摸到了火折子,利索的抽出来,悄无声息的塞到了被子底下。 小宫女已经吓得面无人色,赶忙推开洛安歌,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惊慌失措的叩头,“少卿饶命啊!别这样,要是让殿下知道了,奴婢就没命了!” 外面守着的几个侍卫听见里面有动静,也都冲了进来。洛安歌将火折子往里推了推,轻咳了一声,“对不住,我逗你玩呢,是我唐突了。” 话毕,他又看向那几个侍卫,“没事没事,一场误会,你们都下去吧。” 侍卫们面面相觑,不过看这情形也确实没什么事儿,便都恭了恭身,退下了。 洛安歌看着那惶然的小宫女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才松了口气,拿出那火折子来细细端详了一番。 也许小宫女很快就会发现自己丢了一支火折子,但她不会怎么在意。她也许会以为是不小心掉在了路上,又或者是知道可能落在了少卿房中,但她不会有胆量回来寻的。 一个火折子对那小宫女无关紧要,但对洛安歌来说,可能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 翌日清晨,洛安歌心里有事,早早的就睁开了眼,起来简单的洗漱一番,穿好衣裳走了出去。 并没人拦着他走出院子,但是有两个宫女两个侍卫跟在了后面,不远不近的,不知道是来伺候的,还是监视他的。 不过洛安歌没看到慕轲,问了问小宫女,她们也摇头表示不知。 洛安歌想着大约是慕轲现在也不想见他,正好,自己也不想见慕轲。他摸了摸自己的衣襟,那里藏着昨晚偷到的火折子。 早晨正是新鲜明朗的时辰,家雀在房檐上跳跃,不知人间疾苦。洛安歌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往地牢那边走去。 果不其然,身后的宫女侍卫们都跟了上来。 -- 第52页 洛安歌试图跟他们说自己想一个人走走,但那侍卫只是淡淡的回道,这是太子的吩咐。 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四个人摆明了是慕轲派来盯着他的。 不过这也无妨,洛安歌昨晚在制定计划的时候,早已将这种情况计算了进去。 比起被人盯着,洛安歌更怕被慕轲禁足。如此看来,这种情形还算好的,意料之中。 想到这儿,洛安歌脸色好了些,信步往地牢那边走去。 清晨的空气还有些冷,洛安歌裹紧了身上的暗红氅衣,加快脚步往前走。 路上却出了变故,洛安歌顺着宫道走着,忽然前边迎面来了一队人,几个壮汉抬着步辇,上面坐着一人。 洛安歌一看见那人,脸色霎时就白了。 四皇子慕远本来悠闲的坐在步辇上,余光瞅见洛安歌,神色登时一变,几乎要直接跳下来。 “停下停下!”慕远连声命令道,那几个轿夫连忙小心放心步辇。 慕远怒气冲冲的奔至洛安歌面前,忌惮着他身后的那几个侍卫宫女,因而便压低了声音,凑近了咬牙切齿地质问:“你怎么还在这里?!” 他今日来东宫是得了皇帝陛下的授意,来跟大哥学习理事的,正好也想看看洛安歌有没有信守承诺的滚蛋,没成想还没到主殿呢,在宫道上就碰见了他。这怎能不恼火? 洛安歌冷笑了一声,眼神如刀,“我倒要问问你,慕轲他是怎么知道的?若不是你告密,这计划又怎么会暴露?” 慕远愕然,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连忙解释:“我没说出去,等等,皇兄他都知道了?” 洛安歌懒得跟他浪费时间,绕过他继续往前走,“我还有事,没时间跟你在这儿周旋。” 慕远还想再问详细些,可也知道洛安歌身后那些人是太子的手下,便闭了嘴不敢多言。 他也实在是怕,怕大哥知道了他知情不报,会疏远他气恨他,故而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洛安歌走远。 山 与 三 夕  可是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对劲儿,洛安歌妄图逃跑的计划败露,现在居然还完好无缺?身上几乎一点儿伤也没有,脸上连个巴掌印都没有? 他皇兄的性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洛安歌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四皇子,不过他现在无暇顾及慕远,加快了脚步往地牢那边走去。 不一会儿就见着了地牢那阴森的入口,洛安歌目不斜视的走过那里,没走几步就到了那座二层小楼的门前。 这小楼荒废已久了,也无人打扫,门前尽是灰尘,石阶上生着青苔。 洛安歌皱着眉在阶前站了一会儿,便回头吩咐身后的宫女侍卫,“我要进去找一样东西,你们在这儿等会儿。” 其中一位侍卫恭敬道:“少卿要寻什么,属下帮忙找吧。” 洛安歌眸色一冷,“我说了,在外面等着。” 他好歹也曾是一国之君,威慑力还是有的,此时这冷然的眼神恫吓得四个人一愣,其中领头的那侍卫想着反正这小楼就这一个门,在这里守着也无妨,便点头答应了。 洛安歌便伸手推开了门,扬起的灰尘呛得他咳嗽了几声。 洛安歌不敢耽搁,反手将门插上了,贴着门框听了会儿外面的动静,确定那几人不会跟进来之后,才挽起袖子开始干活。 他把屋里面所以的容易烧着的东西全都堆在了屋子中央,棉布的门帘,纱织的床幔,全都搁在木质的地板上。 洛安歌还十分幸运的寻到了一罐不知何年月的灯油,也全都泼在地上,柱子上。 收拾好这一切之后,洛安歌深吸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火折子,打着火之后便随手扔在那浸着灯油的床幔上。 有了灯油助力,火势霎时间便烧了起来,洛安歌后退了几步,从小窗户那边翻了出去。 洛安歌稳稳地落在草地上,借着灌丛隐蔽着身形,慢慢往地牢那边摸去。 不过是眨眼间,那浓浓的黑烟已经顺着门缝飘了出去。 守在门口的人发觉事情不对,连忙上去开门,却发现门竟被从里面锁上了。 半盏茶的功夫,澄黄色的火舌已经舔到了二楼,那小宫女发出一声惊惧的尖叫:“来人啊!走水了!快救火!少卿还在里面!” 两个侍卫拿肩膀撞开房门,里面的火得了风助,燃的更加猛烈了,热浪扑面而来,瞬间就燎着了人的发丝,里面一片黑烟,根本就进不去。 洛安歌躲在草丛中观察着这边的情形,心里暗自庆幸找到了那罐陈年的灯油,若是不泼洒灯油的话,这火不可能烧的这么快,这么大。 自己既然是太子重要的“人质”,那么这几个人就不敢让他出事,毕然会奋力找人救火,而地牢这边人烟稀少,几乎没有侍卫当值,那么唯一能救火的就是看守地牢的狱卒。 果然就如他所想的那样,两个宫女大声喊叫了一阵,便有几个人从那边飞奔了过来,洛安歌定睛一看,那果然是地牢的狱卒。 地牢那边常年设置太平缸,其实就是巨大的水缸,底下修着木质的轮子和车辕,在走火时可以迅速的推到目的地,用里面的水救火。 洛安歌见一群人推着太平缸过来了,心想这么多水,恐怕那点儿火势坚持不了多久,便趁众人一片忙乱的时候,偷偷溜进了地牢。 -- 第53页 地牢里空无一人,所有狱卒都去救火了,洛安歌顺着石梯下去,一眼就看见了关在牢中的梅陆之,不由得鼻间酸涩,眼眶便红了。 梅陆之听见动静,连忙凑到牢门前,看见洛安歌便大吃一惊,“宵征?!你怎么来了?!” 洛安歌抬手擦了擦眼泪,转身去墙边寻找钥匙,将牢门打开,“我来救你,你……” 洛安歌看梅陆之那一身的伤,沉默了一下,“你,你的身子怎么样?能动吗?” “这无妨,都是皮肉伤。”梅陆之从牢里出来,犹疑不定的望着洛安歌,“这是怎么回事?外面怎么那么吵闹?” “没事,我放了把火,把他们都引过去了。”洛安歌勉强的笑了笑,拉住梅陆之的手,“快走,你从宫墙那边翻出去,外面就是官道……那墙有些高,不过有很多大树,你身手又好,一定能翻过去。” 梅陆之一边跟着他往外走,一边犹豫道:“那你怎么办?我先托你上去,还是上去了再拉你?” 洛安歌沉默一下,艰难的挤出点儿笑容来,“陆之,你知道我几斤几两……我爬不上去的。” 第四十二章 这就是我为什么讨厌你 “等等,你这是什么意思?”梅陆之惊愕的停住脚步,“你不走?!” 洛安歌没有说话,他只是拽着梅陆之往外跑,那火势很快就会被扑灭,到时他们就会发现洛少卿并不在楼中,肯定会派人大肆搜查的。 等到了那时,再想跑就来不及了。 洛安歌一言不发的扯着梅陆之跑到宫墙处,找了一棵靠近墙边的老槐树。 洛安歌隐约听见小楼那边喧哗吵闹,黑烟却逐渐消失了,大约是那火已经被扑灭,人们正在找寻自己的踪影。 “快走,快来不及了!”洛安歌使劲推了梅陆之一把,“快爬到树上去,翻墙出去。” 梅陆之抬头看了看那宫墙,确实很高,但他与洛安歌不同,武艺精湛,再加上有槐树踏脚,应该能翻出去。 但他没动,定定的看着洛安歌,“我怎么独自逃走,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龙潭虎穴里?” 洛安歌又急又气,听周围人声鼎沸,脚步声杂乱,愈来愈近,便知道一定是他们发现不对劲儿,派了追兵过来。 洛安歌忍无可忍,抬手给了梅陆之一个耳光,“你怎么这么迂腐?!你难道要留在东宫,白白的葬送一条性命吗?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留在这儿又不会死,你就不能先逃出去,再作打算吗?” 洛安歌气得一通低吼。他现在是隐约能体会到慕轲的感受了,当初自己一心求死的时候,太子也是这样恨不得将他打个半死吧? 梅陆之没想到洛安歌会急得跟他动手,他微微低着头,诧异的望着洛安歌,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 洛安歌干脆撸起袖子把他往墙边推,“别愣着了,快走!他们很快就会找到这儿的!” 话说到这儿,已经为时晚矣,洛安歌只听见一阵喧哗的脚步声,就看到十几个黑衣侍卫从树林中现出身来,刀刃反着锋利的白光。 洛安歌腿一软,身子忽然脱力,不由得踉跄了一下。他知道自己殚精竭虑想的法子都白费了。 …… 慕轲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书房教四皇子学政。那影卫附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慕轲的脸色登时就沉了下去,放下书籍站了起来,也没和慕远怎么解释,只是说自己有事,叫他先回去。 慕远心里有鬼,猜测大约是洛安歌出了事儿,他也不敢久留,行了礼便匆匆的走了。 侍卫们那边暂且将梅陆之与洛安歌分开关进了地牢里。 抓他们的时候费了些力气,毕竟这洛少卿身上的宠爱东宫都是有目共睹的,侍卫们也不敢真的伤了他。所幸洛安歌也没什么力气,虽然反抗的厉害,但到底敌不过成群的习武之人。 慕轲一路疾行进了地牢,没再往里走,在楼梯口站住了脚,命那几个狱卒将两人都带出来。 洛安歌还是穿着那件暗红色的氅衣,宽大的衣袖在地牢昏暗的火光照映下,有点儿捉摸不定的意味。 梅陆之站在他身侧,手被麻绳捆在身后,但慕轲并没心思去管他,他只是死死的盯着洛安歌的脸,咬牙道:“洛安歌,你倒是端的好计策,连放火烧楼这种法子都想出来了。” “都是你逼我的!”洛安歌眼里不知道是什么情绪,好像从绝望中生出些憎恨来。 他在这一刻恨很多人,恨自己的没用,恨梅陆之的愚忠,恨太子的绝情。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可以去恨东宫的墙太高,恨火势太小,但这些恨意都是没用的,就像小孩摔了跤,却要去怪地板一样可笑。 “我逼你的?”慕轲觉得讽刺,“我说过,只要你乖乖听话……” 他还未说完,洛安歌却已经抢先道:“我若是听话,就让他临死前过几天安生日子对吗?” 慕轲一愣,洛安歌苍凉的捂住脸,虚弱的声音从纤细的指缝中泄出来,“太子都把话说死了,一条生路也不给我留,又让我怎能不去背水一战,豁出一切去冲出一线生路?” “……你到现在还要跟我固执下去吗?”慕轲死死的盯着洛安歌的眼睛,周身的肃杀之意让周围的狱卒侍卫们都诚惶诚恐的跪了下去,只有洛安歌像不知道害怕那样,冷冷地回看着他。 -- 第54页 这个人从来就看不清场合,不知道什么时候该示弱,该服软。慕轲咬牙切齿的想着,这个人总是仗着自己喜欢他,就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他的底线。 想到这儿,慕轲已经上前两步,一把抓住洛安歌的衣襟,几乎将这瘦削的人拎起来。 洛安歌眼里闪过一丝恐惧,但并不足以让太子心软。慕轲狠狠的揪着他的前襟,骨节发白,话里也带着股残暴的狠劲儿,“洛安歌,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打你?!” 洛安歌轻飘飘地笑了,就如同从前那样令人恨的牙痒痒的,他说:“太子不该打我的,太子该直接杀了我,这样我就再也不会触犯东宫的规矩,再也不会惹你生气了。” 他觉得自己最后一个字还没来及说出口,就已经被一股大力给扔到了地上,仓皇之际只来得及用双手撑了一下地,便擦破了掌心。 洛安歌忍不住吸了口冷气,掌心火辣辣的痛。 他慢慢抬起头,看着慕轲,扬起嘴角笑了,“太子想把我拖出去打三十廷杖吗?” 慕轲的脸色瞬间阴沉的如同狂风骤雨。 洛安歌其实知道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也不该去惹怒太子的,他和梅陆之两人的命都捏在他的手里,可洛安歌就是忍不住,就像太子很容易就被洛安歌触怒一般,洛安歌也无法自持的去戳太子最敏感的逆鳞。 他也确实戳中了太子的逆鳞。 慕轲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唇边也带了些残忍的笑意,“好吧,你确实该打,不过在此之前……” 慕轲画风一转,抬手指向一旁的梅陆之,冷声命令身边的侍卫,“去砍他一条腿,我倒要看看没了腿,他还能怎么逃!” 狱卒领命,单手拎起了桌上的砍刀,梅陆之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洛安歌脸上那种苍凉的笑容霎时间烟消云散,转而变成了足以让人崩溃的恐惧,他几乎是失声尖叫出来,“不行!慕轲!叫他们住手!” 慕轲几乎是享受的看着洛安歌脸上的惊慌神色,他从骨子里就有一种帝王般的凌虐敌人的欲望,这种欲望在面对洛安歌的时候就变得无比的强烈。 洛安歌脸上总带着那种令人恨得牙痒的表情,好像除了韫乐,没有什么值得他在意一下,而慕轲想让这个人只为他哭,只为他笑,而现在,他似乎实现了这个愿望。 慕轲死死的盯着洛安歌,心中快意横生:不愿意为他笑,那就因为他哭吧。 “住手!”洛安歌七手八脚的从地上爬起来,猛地冲了过去,张开双臂挡在了梅陆之面前,怒目而视,“把刀放下!” 那狱卒是和洛安歌相识的,此时就有些为难,握紧了刀柄,低声道:“少卿,这是殿下的命令,您让开吧。” “太子……”洛安歌哀求的看向慕轲,脸上的悲戚和软弱无比的真切,“你不能……” “我能。”慕轲毫不让步,“拉开他。” 旁边便有人过来拽住了洛安歌的胳膊,要将他拉开。 洛安歌咬了咬牙,一把甩开那人,直直的冲向了慕轲。 几乎在场所有人都以为洛少卿要拼一个鱼死网破,慕轲的贴身侍卫甚至已经拔出了佩刀。 但洛安歌直接扑进了慕轲怀里,双手搂住他的腰,踮起脚深深的吻住了他的唇。 慕轲愣了,手抬在空中不知所措,但他还是在第一时间敏锐的感觉到了,对方那泪湿了的眼睫扫在自己脸颊上,湿湿凉凉的。 洛安歌哭了。 洛安歌攀着他的肩膀,手指尖几乎陷进肉里,他把脸埋进慕轲的项窝,努力压抑着哽咽,带着极小声的哭泣,“慕轲,我让你做……你放过他好不好……” 这声音压的很小,但地牢很安静,这句近乎求欢的话传进了每个人耳中,洛安歌最后的自尊终于碎的彻底,再也拼不起来。 但这已经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他实在是已经竭尽了全力。 慕轲还未说话,梅陆之已经目眦欲裂,嘶声大吼:“洛安歌,不许你这样糟践韫乐的的气节,不过是一条命罢了,没了就没了!你给我把腰挺直了,不许跟他做那种苟且之事!” 洛安歌的身子霎时间僵硬了,他更用力的搂着慕轲,抽噎着,“你想怎么做都行,我都配合,你放他走吧……” 梅陆之几乎气的晕厥过去,仿佛遭遇了奇耻大辱一般,“洛安歌!我不许你说这种话,你,你可是韫乐的国君啊!君王就是死,也不能失了气节!” 慕轲眼神一凛,他抬手搂紧了洛安歌的腰肢,将他带进怀里,咬着他的耳朵道:“先看看你能不能做的让我满意,我才会考虑你的愿望。” 那边梅陆之还在骂,洛安歌那句话对他的冲击之大可想而知。 洛安歌死守君主之道,梅陆之比他更甚,他是无法忍受从自己敬仰的君主口中说出那种话的。 慕轲冷眼看着他,忽然问道:“梅陆之,我倒是很好奇,如果今天要死的人是洛安歌,你会不会把自己所谓的气节踩在脚底下,换他一命?” 梅陆之一愣,尔后咬牙切齿,“我宁可和他一起死,也绝不会受此屈辱!” 慕轲冷笑,“这就是我为什么讨厌你。” 第四十三章 晚上 梅陆之的答案在慕轲意料之中,他早就看透这个人了,这人比洛安歌还要迂腐,还要愚蠢。梅陆之仰慕的是那个坚贞不屈,高风亮节的韫乐君主,一旦洛安歌变得软弱,露出真实脆弱的那一面,他就能翻脸不认人。 -- 第55页 慕轲忍不住冷笑,恐怕在梅陆之心里,洛安歌的命,韫乐宗亲的命,都比不上那所谓的君子之道吧? 可洛安歌明显没想到梅陆之会这样说,他的身子猛地颤抖了一下,随后软软的瘫在慕轲怀里。 他今天经历了太多的变故,他太累了,几乎站不住脚。 慕轲低头看他,如同耳鬓厮磨般的低语,“即使这样,你还要救他吗?” 洛安歌疲惫不堪的闭上了眼,良久之后才低低的回道:“……救。” 梅陆之救不救他是他自己的事儿,可洛安歌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青梅竹马死去的。 慕轲不知为何,有点儿恨铁不成钢的无奈,他在洛安歌耳廓上轻咬了一口,十分危险的低语,“那就回房吧。” 月上梢头,夜凉如水,寝殿屋脊上的石兽在月色中威严的审视着世间,檐下灯笼发出橙黄的光,落在白石阶上,染一抹红。 屋内,洛安歌那件暗红的氅衣已经被扔在了地上,单穿着一件月白色的亵衣,下身赤裸着跨坐在慕轲身上,脸上的表情很无措,很茫然。 慕轲半倚在靠枕上,不紧不慢的伸手搂住了洛安歌纤瘦的腰身,低笑道:“怎么?不知道该怎么做?” 洛安歌有些难堪的咬住了嘴唇,若不是为了救梅陆之,他现在必然要破口大骂了。 他自打来了东宫,就只和慕轲做过那几次,且每次都是被慕轲强硬的按在床上,近乎强/暴般的欺压。他洛安歌只顾着挣扎反抗了,哪里晓得慕轲是怎么做的。 洛安歌一露出那种受了欺负般的表情,慕轲觉得自己下身登时就有了反应,被洛安歌柔嫩的大腿根摩擦着,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好吧。”慕轲也不想这样僵持下去,拉过洛安歌让他凑近,灼热的吐息萦绕在耳间,“就让我来教一教宵宵,这种姿势该怎么做。” 接着慕轲便在洛安歌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听得洛安歌从脸红到耳朵根,有些抗拒的想要下去。 慕轲按住他的腰,声音沉了,“怎么,不想救他了?” “我……”洛安歌忽然语塞,他定定的看了慕轲一会儿,忽然闭上了眼,抬了抬身子,孤注一掷的般往下坐。 很痛,洛安歌在这种事儿上一向很笨拙,只是不管不顾的按照慕轲教的那样做着,后面那里像要被撕裂般的疼着。 洛安歌张开嘴剧烈的喘息起来,额上沁出细细的薄汗,又咬紧了牙不愿意出声。 慕轲故意挺了下身,洛安歌惊叫一声,身子一软趴在了慕轲坚实的胸口上。 慕轲抚摸着他的头发,带着薄茧的指尖捏着他的后项,低声问道:“很痛吗?” 洛安歌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还想救他?” 洛安歌没说话,良久之后,肩膀一抖,忽然无法抑制的大哭了起来,“他,他小时候救过我的命,我无以为报……” 扪心自问,洛安歌对梅陆之是有很深的感情的,只是这种情感无关于风月,从小相知相识,一起长大,亲情和友情交杂在一起,并不比其他感情要轻薄半分。 所以那会儿在地牢里,慕轲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洛安歌心里其实是有些期待的,只是那回答,着实令他失望了。 洛安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把太子殿下的心都哭软了。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勉强压下自己的欲望,小心将洛安歌抱起来,帮他盖上被子,“好了,别哭了,我不做了,乖。” 洛安歌却会错了太子的好意,以为他反悔了,不愿意放梅陆之走了,便慌张的攀住他的手臂,挣扎着想坐起来,“不,我不疼,我可以做……” 慕轲哑然了一瞬,便理解了洛安歌的恐慌,他俯身亲了亲洛安歌的眼角,低声安慰道:“别怕,我会放他走的。” 当初慕轲一心要杀梅陆之,是因为那人对洛安歌有着非分之想,而洛安歌的态度也暧昧不清。本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原则,慕轲不可能放过他。 可现在俩人阴差阳错的“反目成仇”,慕轲觉得也不必非杀他不可了,卖个人情给洛安歌才是上策。 洛安歌却不敢信,睁着一双朦胧的眸子,一遍遍的确认:“真的吗?你别骗我?不要骗我……” “不骗你,放心。”慕轲心生无奈,他觉得自己虽然对这人有些狠,但也从未骗过他吧,怎么就不得他的信任呢? “我明天让你亲手送他离开,行了吧?”慕轲只好一句句的哄着,“好了,听话,不哭了。” 洛安歌心里的大石头总算堪堪落地,可那哭声却一时止不住,仍然埋在被子里低低的抽噎着。 哭着哭着,隐约感觉有只手在自己身上轻拍了两下,好像在哄他一般。这就跟哄孩子睡觉似的,洛安歌觉得难为情了,忙得抹了把眼睛,努力把哭声咽了下去。 慕轲又抚摸了两下他的后背,低笑道:“终于不哭了?” 洛安歌躲开他的目光,小声道:“没什么可哭的……” 过了一会儿又难为情地道:“……后面疼。” 慕轲便伸手在他后面那里摸了一把,并不见血,便稍微放心了些,起身去柜中寻了药过来,哄着洛安歌涂上了。 外面王公公一直在门口侍立着,本以为今晚洛少卿要遭大罪,支着耳朵听了半天却不见有声音传来,还想着莫不是少卿又惹太子生气,嘴也被堵上了? -- 第56页 正奇怪着,忽然里面传出太子的吩咐,要下人准备浴桶,要沐浴。 王公公便连忙叫几个宫女去烧水拾掇,又进了外室,隔着大屏风问道:“殿下要沐浴,可要加些草药,活血化瘀的。” 里面慕轲披着件外裳出来了,苦笑了一声,“他刚上了药,已经睡了,洗不了。我一个人洗,不必叫人烧水了,用凉水便可。” “啊?”王公公一时没倒过这个弯来。 只有慕轲知道怎么回事,那会儿做了一半忽然中止,洛安歌还没什么,可慕轲是强硬地把欲望忍下来的。 可怜他堂堂一个太子,居然落得了这样的境地:美人在怀不能碰,只能在大冬天洗冷水澡来压抑欲望。 洛安歌这会儿已经趴在床上睡熟了,他这几天受了连番惊吓,早就疲惫不堪,现在心里的巨石暂时算是放下了,一闭眼就睡了过去。 但他心里还是记着事情的,因而第二天早上微微亮的时候,他就醒了。微微睁开眼,看见了厚重床帏的缝隙间泄进来的一缕晨光,有些刺眼。 洛安歌不满的咕哝了一声,便转过头去,指尖触碰到身边的人,一愣,便猛地清醒了过来。 “太子?” 慕轲比他醒的早一刻,正在闭目养神,听见他叫,也并不睁眼,抬手揽住他的腰,带进怀里,声音慵懒低沉,“再睡会儿,还早。” 洛安歌有些不自在,但不敢挣动。现在好不容易为梅陆之求得了一条生路,但尘埃还未落定,洛安歌怕有变数,一举一动都要谨慎。 “殿下,你昨晚说今天放他走的……”洛安歌惴惴不安地望着他,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太子年轻英俊、棱角分明的侧脸。 慕轲闻言,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不困了?” 洛安歌赶忙摇头。 “不饿?” 洛安歌又摇头,可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响了一声,他讪讪地道:“一会儿再吃也行……” “哦,也行。”慕轲却将手放在了洛安歌臀上,揉了揉,“这里还疼吗?” 洛安歌眼里闪过一抹屈辱,哑着声道:“不疼了。” “那一会儿就过去。”慕轲笑了笑,凑过去在洛安歌唇角上亲了亲,又按住他的后背,在他脖子上深深的吻了一下,弄出了几个粉红的印子。 洛安歌浑身都僵住了,下意识想躲,思极地牢里的梅陆之,才咬牙忍住了,像块石头似的让慕轲亲着。 慕轲又在他小小的喉结上亲了一下,洛安歌的这地方很敏感,身子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慕轲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低沉笑声,放开了他,“起来穿衣裳,我们去地牢。” 太子一声令下,洛安歌赶忙坐了起来,殷勤地去柜中拿了慕轲的衣裳,要伺候他穿上。这衣裳是熏过香的,闻起来有股淡淡的清香,拿在手里也暖烘烘的。 慕轲从他手里接过衣服,有些哭笑不得,“我说过的话就不会反悔,你不必这样讨好我,像什么样子。” 再说了,要是让洛安歌这个四肢不勤的人伺候他更衣,恐怕没半个时辰出不了门。 想到这儿,慕轲就把自己的衣裳放下了,转而去柜中把给洛安歌新做的里衣外袍都拿出来,帮他先把衣裳穿好。 自从俩人住在一起之后,就少有叫宫女进来伺候的时候了。 冬天的宫服繁杂,洛安歌也不是不会穿,只是手脚慢罢了。慕轲有时候不耐去等,就干脆上手帮他把衣裳穿好。 这太子与少卿之间的关系,在更衣这件小事上,居然是本末倒置了。 作者有话说 清明节到了_(:_」∠)_ 第四十四章 他不欠你的 时隔一夜,洛安歌又一次在地牢里见到了梅陆之,其实也不过就是一夜之间,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出现了什么不可修复的隔阂。 洛安歌还记得昨晚的事情,心里说不出是对梅陆之的愧疚,还是羞惭,或者是有些怨怒,他没有说话,一言不发的看着狱卒打开牢门,于是便上去,亲手将梅陆之手上的绳索解开。 梅陆之头发有些散乱,微微遮掩着面庞,脸色又阴沉,更显得森然了,他的目光在洛安歌身上审视着,忽然落在脖子上那刺眼的红痕上,身子一震,哑声道:“你果然和他做了?!” 洛安歌垂着眼帘不说话,只是手指有些颤抖,解了半天也没把绳子解开。 旁边的狱卒很适时的走上前,帮他把绳子解开了。 梅陆之一得到自由,立刻伸手拽住了洛安歌的衣襟,力道之大骨节发白,几乎将洛安歌拎起来。 他眼眸发红的死盯着洛安歌,嘶声道:“叛徒,洛安歌,你是韫乐的叛徒,我们从小怎么学的?士可杀不可辱,宁可死也绝不能对敌人卑躬屈膝,韫乐的男儿没你这样的!” 站在牢门外的慕轲不悦的皱起了眉,他自己虽然喜欢对洛安歌动手动脚,但并不喜欢洛安歌被别人碰。 于是便上前两步,利落的擒住梅陆之的手腕,一拉一推,将洛安歌救了下来,抱进怀里。 冷冷的剐了梅陆之一眼,慕轲冷声道:“要是韫乐都是你这种愚蠢之人,那才是真的完了。” “你胡说八道!”梅陆之怒视慕轲,一时间气势剑拔弩张,针尖对麦芒,周围的侍卫怕这犯人一时暴起对太子不利,都悄然的拔了刀。 -- 第57页 最后还是洛安歌开了口,但也只是叫了一声慕轲的名字,声音无比的酸涩。 慕轲心里一疼,也不欲再跟梅陆之对峙,招手叫了人过来,指了指梅陆之,“把他手脚捆上,直接扔上马车送回韫乐去,别再让我看见他。” 旁边立刻便有人去拽梅陆之的手,梅陆之奋力挣扎起来,可惜身上有伤,双拳难敌四手。 他只能双目赤红的瞪着洛安歌,嘶声怒喊:“叛徒!韫乐的叛徒!洛安歌,你对得起你的身份吗?你在别的男人身底下承欢,你还要不要这脸面!” 洛安歌脸色一白,眼眶却红了,默不作声的背转过去身。 慕轲看见他抬了抬手,大约是在拭泪。 慕轲心里的一股火腾地一下子就燃了起来,上前一步推开狱卒,拽住梅陆之的衣领狠狠地打了他一拳。 梅陆之猝不及防的闷哼了一声,不等他回过神来,接着就是一记狠狠地拳头打在脆弱的小腹。他痛哼了一声,慢慢的蹲下身,嘴角立刻便肿了起来。 洛安歌愣住了,他几乎是第一次看见太子出手打人的样子,一时竟忘了上去拉架。 慕轲愤然的盯着梅陆之,咬牙切齿道:“若不是答应了他,我真想现在就手刃了你,以解心头之恨。梅陆之,恩将仇报,狼心狗肺就是你这种人吧?他为了救你想了多少法子,就换来你一句叛徒?” 慕轲顿了一下,捏紧了拳头,“你们到底把他当成什么了?挡箭牌?还是悬壶济世的菩萨?出了什么事都要求他找他,他没受到身为君王的尊重,却要为你们每一个人打算和牺牲,凭什么?难道就因为他生在帝王家,又是你们的皇帝吗?” “我告诉你,他现在不是你们的君主,他不欠韫乐的,也不欠你们任何人的!” 这一通话如同瓢泼大雨般的劈头盖脸的打在梅陆之身上,义正严辞,慷慨激昂,让人有一时的错乱,好像慕轲才是洛安歌那一边的人,是维护他保护他的人。 慕轲说完之后,便命人将一脸错愕的梅陆之押出去,转身想跟洛安歌说几句话,却见那人眼里不断地滚出泪珠来,断了线的珠子般的往下掉。 “……宵宵。”慕轲有点怀疑自己刚才是否一时失言,戳中了伤心事。 洛安歌抬手擦了擦泪,他并不想在众人面前如此失态,极力的压制着哭声,那哽咽声小小的,像是怕惊扰了谁,眼泪却不受控制的往外涌,洛安歌用袖子胡乱的擦着,丝织的料子皱的一塌糊涂。 刚才慕轲的每句话都直直地说进了自己心里,可这明明是个相识不过月余的外人啊!他们不是朋友,却日夜形影不离,他们不是爱人,却已经有了肌肤之亲。 洛安歌还在韫乐的时候,可有想过远在千里之外,会有个陌不相识的人懂得自己所有的委屈。 洛安歌的手死死按在心口,他觉得很难受,很害怕,好像有人撞碎了他心脏的城墙,将那颗温暖柔软,小心颤动的心捧在了手里。 洛安歌惧怕那人不知轻重,抓疼了自己的心,可又渴望自己的心能被人亲吻抚摸,仔细照料。 他一时茫然无措,回过神来时已经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一般大哭了起来。 但慕轲没让他哭太久,他很快就把洛安歌搂紧了怀里,使了个眼色让周围的侍卫都退下了。 地牢里还留着原来洛安歌住的那间牢房,慕轲就抱着他先去了那里,将人小心的放在软榻上,无比的轻柔,好像怀里的是什么精致易碎的瓷器一般。 洛安歌从来没有被这样对待过照顾过,别人总是很敬爱他,仰仗他,依赖他,他是别人的保护神,也有很多人喜欢他,可从来没有人会这样无微不至的,把他当成孩子一般对待。 可偏偏这个人是曾带给他灭国之灾,又强夺了他的身子的太子。 洛安歌心里愈发的难受,哭得愈发凄惨。 慕轲伸手给他拭泪,自己手指上也沾了一片湿凉,他放缓声音道:“你哭什么?我不是已经把他放走了吗?” 洛安歌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他觉得很丢脸,可一哭就停不下来,好像要把这些年强忍下的眼泪全都哭出来一般。 他干脆拽过榻上那张毯子,把自己从头到脚都蒙了起来,好像这样就安全了,别人也看不见他哭了似的。 “……”慕轲有些无语的看着榻上这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只听那闷闷的抽噎声从里面传出来,怪里怪气的,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太子殿下只好隔着毯子抚摸着底下那微微颤抖的身子,安慰着他的洛少卿,“我知道那会儿梅陆之说了些混账话,惹你伤心了,可他现在已经走了,眼不见心不烦,不哭了,乖。” 洛安歌努力止住哭泣,从毯子底下露出半张脸来,小心翼翼地望着慕轲:“你不会阳奉阴违,派人在路上下手吧?” 慕轲被气笑了,“我就是有这些手段也不会对你使,答应你的事儿我不会反悔,你就放心吧,那姓梅的肯定能活着回到韫乐。” 只是会在路上稍微吃点儿苦头罢了。 洛安歌狐疑地打量了慕轲一会儿,才微微叹了口气,往毯子里缩了缩,眼眶还是红的,“我不是不信……只是这种手段我以前也用过,总是怕……” 慕轲忍俊不禁,打趣道:“我倒是不知道你还这样心狠手辣,曾做过那样的事?” -- 第58页 洛安歌眸子一暗,“那时总是有些身不由己……” 话还未说完,洛安歌忽然被他连人带毯子的横抱了起来,还未来及挣扎,就听见那人在头顶说:“好了,不哭了咱们就回寝殿去,这又冷又湿,仔细你又病了。” 洛安歌隐约觉得太子并不想让他回忆起在韫乐的灰暗岁月,他把脸埋在毯子里,低声道:“我身子是弱了点儿,但也不是药罐子,没那么容易生病。” 慕轲一边抱着他往外走,一边冷笑,“没那么容易生病?我看你是三天两头都要病一场,天凉了要病,风大了要病,娇贵的很,脑子还不好使,又忘事又爱钻牛角尖,全身上下都是病。” 洛安歌被他骂得生起气来,隔着衣裳拧他胳膊上的肉泄愤,倒是暂且把刚才那些难受和委屈忘在了脑后。 只是被这么一逗,欢乐也只是暂时的,洛安歌很快就又记起了自己的忧虑。 就如太子所说,洛安歌是一个很容易钻牛角尖的人,常常陷入很深自我怀疑之中,若是没人提点,常常就走了死路。 那一段时间洛安歌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坐在揽月阁,倚着栏杆望着远处发呆。 慕轲知道他看的是外面那条官道。梅陆之走的时候是从侧门离开的,马车走的就是那条路。 慕轲便明白了,梅陆之那些话就像一根刺似的,深深地扎在了洛安歌的心里,不能纾解。 有天晚膳的时候,洛安歌却没过来吃饭,那小宫女怯怯地禀报着,说少卿在池塘边的游廊那里,不愿意回来,她们也不敢强劝。 慕轲皱眉,“晚上那么冷,池边湿气又重,他在那儿干什么?” 小宫女脸上浮现出一丝同情来,小声道:“少卿好像正伤心呢,他最近总是这样,常常一个人出神。” 慕轲闻言便微微叹了口气,起身道:“罢了,我去寻他,叫人把饭菜撤下去用小火热着,别让他吃凉的。” 小宫女福了福身,垂首应声。 作者有话说 昨晚做梦自己和舍友在讲台上种了一棵树,还是那种大树???我成天在想什么??? 第四十五章 钻牛角尖 慕轲最终在曲水游廊尽头的四角亭处找到了他,远远地便看见了那一抹淡红,一时去没上去惊扰,只是站在廊柱旁静静地看着。 月光底下,那人的侧脸的轮廓柔和的显现了出来,纤细的发丝沾染着月色,微微发亮。 洛安歌畏寒,裹着件厚实的斗篷坐在栏杆上,依着廊柱,小半张脸埋在纯白的狐绒之中,垂着眼帘望向波光粼粼的小湖。 慕轲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湖,黑漆漆的并看不清什么,于是他轻咳了一声,告诉洛安歌自己来了,并慢慢地踱步过去。 “怎么不去吃饭?在这儿干什么呢?”慕轲伸手摸了摸洛安歌的头发,一手的湿凉。 夜里湿气太重,慕轲担心洛安歌的身子受不住,把自己的玄色氅衣脱了,盖在洛安歌腿上,“不冷吗?这么晚在池边呆着?” 洛安歌低头摸了摸那件氅衣,还带着点儿慕轲的温度,料子是上等的,柔软厚实,和自己身上的一样。 洛安歌在东宫里虽然没有实权,甚至连个正经的身份都没有,可是吃穿用度都是按照太子的份例来的,洛安歌说一点儿也不感念,那是假的。 再加上那天在牢里慕轲的一番话,洛安歌觉得自己的心有点儿不太对劲了。 他垂眼去看池中枯黄的残荷,其实黑漆漆的也看不清,他只是怕和慕轲对视罢了。 洛安歌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想起前些年在韫乐的时候,有次颜予想在自己院子里开一片池塘,从外面引活水进来,种上荷花。” 他伸手比划了一下,“大概比这个小点儿。” 洛安歌脸色有些黯然,“可我没答应他,说是不宜兴师动众,劳师费力的。” 慕轲失笑,“洛颜予是你弟弟吧?不过就是个池子,有什么兴师动众的?” 话一出口慕轲就知道失言了,韫乐是个情形,懿国又是什么情形?他这话说的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没想到洛安歌并没有趁机讽刺,他只是苦笑了一下,“这对太子来说自然是九牛一毛,可是韫乐一直国库吃紧,百姓们勉强度日,平时还好些,一旦有了天灾就吃不上饭,那年正是旱年,所以……” 洛安歌捏着自己的手指,眸子有些出神,“我竟然是这样的没用,连弟弟小小的心愿都不能满足。” 慕轲一时无言。韫乐那边的情形他也略微知道些,地势不好,旱涝不断,土地里长不出东西来,没有粮食就养不起兵,自然也没有军队去开阔疆土。 怎么说呢,若不是为了得到洛安歌,慕轲也懒得去打下这块破地方,就是收为藩地了也不容易征税,反而还要看在洛安歌的面子上常常接济着,自己掏银子去赈灾,实在是鸡肋。 但这话慕轲只是在心里想想,并不会在洛安歌面前说出来。 慕轲挨着洛安歌坐下,也看向池中,安慰道:“宵宵,你并不是没用,只是生不逢时,人不由己,你也不必这样为难自己。” “可我若不是没用,韫乐怎么会落到这个下场?我若不是无能,怎么没办法让百姓们过上好日子?” 洛安歌眼里蒙上了一层阴翳,手指紧紧的交握在一起,他喃喃自语道:“我明明是韫乐的君主,可一没照顾好江山社稷,让百姓受苦,二没守住国门,令江山覆灭……三,三……” -- 第59页 洛安歌忽然无力的捂着脸,深深的弯下腰,像是在害怕什么一般的蜷缩起来,颤声道:“三没能以死殉国,还不知廉耻跪在敌国太子脚边,成了他豢养的娈宠……陆之说的对,我真的不配站在这个位置上……” 慕轲听着他的声音都颤抖了,带着浓浓的恍惚和恐惧。 他皱了皱眉,知道洛安歌必然又钻牛角尖了。 这时候再怎么安慰他,跟他说好话也没用,慕轲干脆一抬手,直接将洛安歌推进了池子里。 洛安歌惊叫了一声,他本来就坐的不稳当,这下身子前倾,挥着手想抓住什么,手指只来及摸到了太子的一片衣角,便扑通一声跌进了池子里,黑暗中溅起了一片水花。 这池子里没石头,只有一片残荷,而且很浅,洛安歌七手八脚的扑通了两下便站起了身,头上顶着一片枯黄的荷叶,狼狈不堪的瞪着他,“好端端的,你推我干什么?!” 慕轲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然后向他伸出手,“现在清醒点儿了没有?我看你是脑子又犯病了,才去胡思乱想。” 洛安歌站在及膝的水中,怔怔地望着他,然后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他抬起胳膊,慕轲便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将他拉了上来,拥入怀中。 “不许再瞎想了,听见了没有?”慕轲抱着他,贴着他的耳朵说道,“下次再胡思乱想,就不是把你推进水里,而是扔到床上了。” 洛安歌吓得一哆嗦,又抖了几下,小声说道:“冷……” 慕轲便拍了拍他的后背,“行了,回去吧,我叫他们热了汤给你。” 这天夜里的事只是一个小插曲,洛安歌很快便忘了,他开始沉浸在书房里,看来很多有关农政商政的书籍。 慕轲心里估计着这人大约是要奋发图强了,便特意叫人多寻了些这类的书,专门非他置办了个小书柜。有时洛安歌看的不懂了,慕轲也乐得为他解疑释惑,不过就是小小的收些报酬罢了。 只是洛安歌精神还是不太好,有时他看书看累了,趴在桌案的一角小憩,慕轲去给他盖毯子的时候,就能听到这人小声的梦呓,不太清楚,但能听出些惶然害怕的情绪。 慕轲也想了些办法来哄他,让人寻些民间奇特的玩意儿来给他玩。 洛安歌见识少,看见这些东西总会开心一阵,只是兴头过了,还是平时那副恹恹的模样。 慕轲也没法子了。 后来还是王公公吃的盐多,献上良策,“洛少卿在这边孤孤单单的一个人,难免会受思乡之苦,殿下何不把韫乐那边伺候少卿的内侍们接过来,继续服侍少卿?少卿身边有了熟悉的人,想必心里会舒服些。” 慕轲若有所思,觉得这法子不错。 王公公又道:“这不是青阳那边正好开了到韫乐的水路吗?坐船过来也就五六天,时候也不会拖的太长。” 慕轲点头,“这倒是个好办法。” 虽然太子殿下并不愿意让别人分了洛安歌的心思,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洛安歌身边有几个熟悉的人总是好的。再说也不过是几个小厮,没什么可顾忌的。 慕轲持笔写了一封简书,递给王公公,“那就这样吧,你叫人把这信送到韫乐那边,他们自会安排人过来。” 王公公收了信,低头道:“是,殿下。” 这封由太子殿下亲笔的书信其实只是阐述了一个小小甚至是不值一提的要求,慕轲让韫乐藩王洛颜予挑三个平日与洛安歌亲近的小厮送过来,年纪不要太大,十五六岁的便可。 慕轲也是有点儿心思在里面的,十五六岁的男孩正是活泼的时候,能把洛安歌也带的开心些。再者说了,万一其中有心怀不轨的,想靠身子上位来诱惑洛安歌,慕轲相信洛安歌不会那么色/欲熏心的对少年下手。 由此可见,这个年纪还算比较安全的。 这封信由太子的暗卫快马加鞭的送往了韫乐,很快便送到了洛颜予的手上。 洛颜予拿到信之后手就开始抖,他年纪比洛安歌小,且又是从小生活在他哥的光环之下,是个性子怯懦又多疑的人,没什么主见却继承了他哥的最大缺点——爱瞎想。 这回远在皇城的太子殿下来了亲笔信,指名道姓的要洛颜予挑几个小厮送过来,洛颜予不免就开始乱想,这话里边是不是有什么暗示?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被朝廷的驻臣给抓到了把柄?太子想警告他什么?他是不是马上要掉脑袋了? 洛颜予想着想着,手便哆嗦的像个筛子似的。 他咬了咬嘴唇,万分金贵的捧着这信去找他的司礼监从光去了。 合暖阁内,红木镂花桌上正摆着一局散棋,黑白两色,却只有一个男子坐在桌边。他也不下棋,只是一边用带着羽毛的小棍逗着鸟笼里的金丝雀,一边若有若无的打量着桌上的棋盘。 这男人长得极其漂亮,狭长的桃花眼,纤长的眼睫低垂,眉梢微挑,午后的薄光透过白色的纸窗交映过来,让他有些不辩雌雄的美丽,好似神话中的狐狸妖,摇身一变便可男可女,魅惑众生。 他穿着身藏蓝的袍子,一只修长甚至是有些嶙峋的手从袖子里伸出来,微微拨弄了一下黑棋。 正是这个时候,有个小太监从外面轻手轻脚的进来了,低声禀报:“从光公公,宣王爷来了。” -- 第60页 从光笑了笑,“知道了,下去吧。” 这小太监没走多久,就听外面一声通传:“宣王殿下驾到!” 从光抚了抚袖子,下了榻。 作者有话说 新人物出现啦,其实前文也提过一两次哈哈哈 第四十六章 暗流涌动 这通传声还未落下,洛颜予已经急急的冲了进来,迈过门槛的时候没留意,摔了一跤。 从光伸手将他扶起来,微微训斥道:“宣王殿下,杂家平日里怎么教您的,不可疾行,失了仪态。” 洛颜予攀着从光的手臂爬起来,有些焦急的从怀里掏出那封已经皱了的信,惴惴的抬头望着他,将信双手递到他手里,“从光,皇城那边来信了,是太子殿下的,你给看看,我有点儿害怕……” 从光怔了一下,眸色深了些,“太子?” 他接过信上下扫了一遍,脸色便缓和了下来,低笑道:“不就是要几个人么?您慌什么?” “我就是怕……”洛颜予悄悄地扯住从光的袖摆,小声道,“太子为何忽然要人?这样不明不白的,实在叫人心慌。” 从光揽着洛颜予坐回到榻上去,又细细的把这信看了一遍,“专门要和先王亲近熟识的,不必想也知道,太子是要这几个人去讨你那哥哥的欢心的。” “我皇兄?”洛颜予一愣,怯怯的望着他,“那太子和皇兄,他们……是跟咱俩一样么?” “大约吧,只是恐怕不是你情我愿的。”从光慢慢抚摸着洛颜予的肩膀,忽的诡秘一笑,“不过这次倒是给了我们一个好机会,可以把洛安歌彻底的除掉。” 手底下的身子剧烈的一颤,从光扭头看他,唇边带着些冷然的笑意,“怎么,您怕了?” 洛颜予踟蹰的绞着手指,垂首小声道:“可是皇兄他现在已经回不来了,用不着再……” “您怎么知道他回不来了?”从光沉声问道,“依杂家看,这回洛安歌是攀上了太子这条大船,保不准哪天他就会回来,到时您藩王的位子就得还给他,您又想变回那个手上一点儿实权也没有,无所事事的二王爷吗?之前我们一直……却没成功,这次的机会难得,不可错失。” 洛颜予的神色愈发惶恐,深深地埋着头,良久之后,从光才听见他说:“好……” 洛颜予低着头,小声的说:“从光想做的话,就去做吧……” 从光满意的笑了笑,一双桃花眼里愈发的魅人,他俯身在洛颜予耳廓上亲了下,低声道:“真乖。” 洛颜予愣愣的抬头去看他,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略显紧张的道:“从光,能不能,能不能……再亲一下?” 从光噗嗤一声笑了,那张脸愈显的明朗好看,他捏住洛颜予的下巴,深深的吻住了他的嘴唇。 唇齿相依之间,洛颜予听见对方低声说着:“这件事交给我便是了,您不必插手,定然不会有差错的。” 洛颜予被他亲的迷迷糊糊,浑身发软,只能嗯嗯的点头。 洛颜予晕晕乎乎的想着,从很久以前就是这样,自打自己把这人从几个老太监手里救出来之后,自己的一切便都被他安排着,照顾着,掌控着。 无论是以前自己的言行举止,还是现在上朝理政,从光总是对的,自己不必多想什么,只要按他说的做就可以了。 他说要提拔谁,洛颜予就提拔谁,他说那个人该杀,洛颜予就赐谁毒酒。从光在他背后坐阵,洛颜予只管按下那颗藩王大印便可。 从光是很有野心的,也心狠手辣。 比如说他从十二岁时就被自己酗酒的老爹卖进了宫里当太监,他当权之后,便派人将那老头子的男根给剁了下来,泡了酒逼他喝下去。 又比如说他在十二岁之前因为长得像女孩,备受同村人的欺凌笑话,在他成了司礼监之后,也是第一时间派出心腹,以瘟疫之名一把大火烧了整个村子。 从光睚眦必报,他享受这种手握权力的感觉, 他有野心,而且很理性。 从光知道自己的手伸不到懿国的朝廷里,懿朝太稳固了,任何的不轨心思都将是螳臂当车,所以他暂且是满足在韫乐的地位和权柄的,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做个无法无天的土皇帝也不错。 为了保住这来之不易的地位,从光不能放任洛安歌逍遥自在。也许洛安歌不会回来,但一旦他回来了,自己的苦心都会付诸流水,从光不能冒这个险。 从光很快便挑出了三个小厮,两个十五岁的,一个十六岁的,都是往日为洛安歌端茶送水,陪着一块练箭打猎的,倒也算是亲近。 年纪小些的那两个唤作阿鱼和旭子,十六岁的那个叫做陈廷。 从光把赌注压在了陈廷身上。 这个陈廷有个十一岁的亲妹妹,从光派人抓了这小姑娘,以此要挟陈廷为自己做事,让他想办法杀掉洛安歌。 从光淡然而阴狠的说了,事儿成了,有赏,事儿不成,就砍他妹妹两条腿,若是事儿没成,还暴露了主子,那就要他妹妹的命。 陈廷不过是个少年,一下子就慌了神,忙不迭的磕头求饶,却怎么也打动不了从光那颗羽希读佳铁石心肠。 最后陈廷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又从从光手里接过一颗毒药。这毒药不是给洛安歌用的,是为他准备的。 -- 第61页 一旦事发,立刻自尽,只有死人不怕逼供,也不会暴露出任何关于主人的秘密。 陈廷颤抖地将这颗毒药放进兜里,重重地磕了一个头。也不知道是在求从光高抬贵手放了他妹妹,还是惩罚那个背叛了洛安歌的自己。 …… 洛安歌很喜欢在晚上睡觉前沐浴,把身子都浸泡在微烫的热水里,能让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最近太子专门叫人给他配了滋养身子的药浴,据说里面每一样药草都是绝顶珍贵的,这些洛安歌倒是觉不出来,只要水足够多足够热,他就满足了。 洛安歌趴在桶沿的软皮垫上小憩,大约是时辰晚了,困意袭来,不知不觉的就睡了过去。 慕轲进来的时候就见他趴在桶边睡得香甜,不由得忍俊不禁,泡个澡也能睡,也不怕呛着水? 慕轲便挽起袖子,想把他抱起来。 屋里烛灯明亮,慕轲的目光在洛安歌赤裸的肩膀上流连了一圈,又没入水中,那白皙的脊背与腰窝在水波中荡漾着,再往下看就看不清了。 慕轲轻咳了一声,收回目光并且压下心底那些龌龊的心思,将洛安歌从水里抱了出来。 那令千万诗人赞颂的出水芙蓉也不过如此,慕轲将洛安歌抱在怀里,也不顾水打湿了衣裳,有些愣怔的盯着洛安歌的脸看。 这人的头发被水气酝湿了,凌乱的贴在脸颊上,浓密的睫羽上沾着一颗晶莹的小水珠。 鬼使神差的,慕轲凑过去吻了吻他的眼睛,洛安歌的眼睫扑簌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 “你醒了。”慕轲并不尴尬,也不急于解释为何人家好好泡着澡,醒来却在自己怀里的局面,“怎么在里面睡着了?水都凉了,仔细生了病。” 洛安歌扭头去看地上,很明显的表示自己要下去。 慕轲假装不懂他的暗示,抱着他走到一旁的小榻上,不顾人还湿着,便抱着他坐到了榻上,随手扯了条厚毛巾来给他擦身子。 “……我自己擦。”洛安歌被迫坐在慕轲的腿上,浑身不着一缕,而太子却穿的整整齐齐,这令他本能的感到了危险。 “没事,我不累。”慕轲从善如流的将洛安歌的疏离当成了对自己的关心,反正这人一直对自己冷冷淡淡的,他也习惯了。 洛安歌被慕轲这五个字噎了一下,心里抓狂,谁关心你累不累了! 洛安歌想站起来去寻衣裳穿,却被太子一把搂住了腰,按在了他怀里。 “别急,屋里烧着地龙,不冷。”慕轲拿起洛安歌的右手看了看,低笑道:“指甲长了,我帮你剪剪?” 洛安歌淡淡的抽回手,“这点儿小事不必劳烦太子殿下了。” “……”慕轲觉得自己宵宵再次的和他疏远了。 其实就没亲近过,只是梅陆之在的那些天里洛安歌曾对他百般示好,让慕轲产生了点儿亲近的错觉。洛安歌其实一直站在云端,不远不近的飘着,慕轲一有动作,他就会受了惊吓般的逃走。 “反正也是闲着,我帮你剪剪。” 慕轲从小柜中找到了修甲的小剪子,仍让像那样让洛安歌坐在他的怀里,从背后轻轻握住了洛安歌的手。 洛安歌的手比正常男子要纤细些,指尖很漂亮,刚泡了水,有些发白,好似晶莹剔透的玉一般。 慕轲不由得感叹,“你要是个青楼的小馆,一定会被捧为花魁。” 话刚说完,洛安歌就一言不发的抬起胳膊,用肘部狠狠地戳了慕轲一记。 倒也不是很疼,但慕轲还是配合的叫了一声,连忙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怎么能把你比作小馆呢,宵宵,我无心的,你别在意。” 洛安歌冷哼了一声,出言讽刺道:“我若是青楼里的小馆,哪里承受得起太子殿下为我修理指甲。” 慕轲忍不住笑了一声,拧了把洛安歌的小脸,“果然是心情好些了,那一嘴的尖牙利齿又回来了。” 洛安歌恹恹的扭开头不接话,慕轲也不恼,仔细的为他剪着指甲,漫不经心的打趣道:“若你真的是青楼的小馆,我就把你买下来,如此一来,我可就是你唯一的客人了。” “慕轲!”洛安歌是真的恼火了,他性子直,并不喜欢别人把自己跟青楼里的东西扯上关系。 慕轲见他真气了,便很识趣的扯开了话题,“前些日子下边进上了一批良驹,你喜不喜欢马?改日我们去给你挑一匹好的?” 洛安歌摇了摇头,“不喜欢马。” “不喜欢?怕它踢你?”慕轲拿了小锉刀给洛安歌打磨指甲的边缘,慢慢的磨成一个漂亮的半圆,“把你的指甲磨圆些,省的在床上的时候抓得我后背鲜血淋漓的。” 洛安歌脸色一黑,自动忽略了他后半句话,只是回答那句为何不喜欢马,“不喜欢骑马,骑多了会吐。” 慕轲这才想起之前坐马车的事儿,忍俊不禁,“这我倒是忘了,不过宵宵知道吗,在床上也可以骑马,保证你不会吐,还会很舒服。” 他侧头贴近洛安歌的耳廓,撩拨般的吹气,一边说了几句不堪入耳的荤话,一边恶意的用下身顶了顶他的小屁股。 洛安歌小脸涨红,扭头狠狠地在慕轲脖子上抓了一把。 事实证明,就算是被修的浑圆光滑的指甲,也可以轻易地在人身上挠出血印子来,太子如是说。 -- 第62页 第四十七章 见面 第二日慕轲是顶着脖子上那三道明晃晃的爪子印出来的。 王公公大为骇然,连忙问今日天冷,要不要穿件狐裘御寒?言下之意就是您一会儿要去面见陛下啊,还不把脖子上的欢爱痕迹给遮掩遮掩? 然而太子殿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认为这印子是他们夫妻二人之间情趣的表现,有什么可遮掩的。打是亲骂是爱,他巴不得让别人都见见这印子,以此证明自家的那朵娇花如何爱他亲他的。 慕轲这会儿正要去给雍徵帝请安,要上软轿的时候忽然又停住了脚步,转头问王公公:“都好几天了,那几个小厮可送过来了?” 王公公连忙道:“今天送来了,老奴还没来急禀告殿下呢,先把他们安置在北边的堂屋了,您现在要去看看吗?” 慕轲想了下,“不了,等我回来再说,你也别跟洛安歌透露了风声,等着我回来给他个惊喜。” 王公公忍不住笑了,“是,殿下,老奴记住了。” …… 慕轲在雍徵帝那边也就呆了半个时辰,雍徵帝看见他脖子上的抓痕,不由得老脸一愣。 慕轲颇为得意,不留痕迹地把衣领往下扯了点,轻咳一声,十分委婉的道:“父皇,儿臣昨夜睡得晚,今日不小心起迟了,还请父皇恕罪。” 至于昨夜为何睡得晚,雍徵帝与太子殿下彼此都心知肚明。 雍徵帝甚感欣慰。 他这位太子一直到二十二岁都没碰过姑娘,雍徵帝还一直担忧来着。太子勤于理政是好事,可对情爱一点儿兴致也没有那就不对劲了。 现在自己这位素来不染情/色的长子终于学会拱别人家白菜了,实在令人欣慰。先不论是男是女,只要碰了男色,也终会碰女色,以后皇族也不怕后继无人。 雍徵帝趁热打铁,“太子啊,朕最近想着,东宫现在也没个照顾你的知心人,现在朕这儿正好有几个颜色不错,也知书达理的女子,不如你挑两个收为侍妾?你屋里有人照顾,朕和你母后也能放心些。” 慕轲淡淡一笑,“父皇的好意儿臣心领了,只是东宫有一个就已经很让我头疼了,实在不必有第二个。” 雍徵帝立刻便表示理解,太子活到弱冠情窦初开,必然还很宝贝着这个洛安歌,现在把别人强塞给他也没用,还是先等等,等太子对男人的心思慢慢冷了,再给他纳妾也不迟。 于是雍徵帝便不再提这事儿,父子二人又说了几句闲话,慕轲便起身告辞了。 慕轲回了东宫并不急着去见洛安歌,先去北面堂屋里见了见那三个小厮。 这三个少年舟车劳顿过来,已经是累极了,坐在矮榻上互相靠着打盹,听见外面一声通传太子殿下驾到,都连忙睁开眼睛,七手八脚的跪了一地,伏在地上不敢出声。 慕轲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这几个少年整整齐齐的跪伏在低声,头也不敢抬,不由得有些好笑。 他还以为韫乐的人都跟洛安歌似的天不怕地不怕,原来也有这样胆小的。 慕轲缓和了下声音,笑道:“不必这个害怕,抬起头让孤看看。” 阿鱼和旭子先颤颤巍巍的抬起了头,陈廷捏了捏拳头,也壮着胆子露了脸。 韫乐的水土不长粮食,却很养人,这三个少年长得都还不错,眉清目秀,但并不狐媚,带着普通少年家的清纯明朗。 慕轲对这几个少年姑且还算满意,至少看起来老实厚道。 “行了。”慕轲转身吩咐身后的小太监,“去叫洛少卿过来吧。” 洛安歌这会儿正在书房对着一张耕具的构造图犯难,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也没弄懂到底是怎么操作的,只能说懿朝的能工巧匠实在是技艺高超,寻常人难以理解。 在洛少卿正在上火的时候,小太监便冒着他的火头进来了,张口便说太子请他去南边堂屋一趟。 洛安歌眉头一皱,又将那图翻过来接着看,淡淡的道:“我没空,不去。” 小太监从未见过有人如此轻描淡写的抗旨不尊的,吓得腿一软给跪下了,连忙赔笑道:“洛少卿,您还是去一趟吧,太子殿下有要事要跟您说呢。” 洛安歌单手支着脸,手指在桌面上烦躁的叩了两下,“我说了不想去!” 小太监慌得心神错乱,赶忙求道:“少卿,您,您好歹为奴才想想,您不去,殿下发了火,您不会有事儿,可奴才不得掉脑袋吗?少卿可饶奴才一命吧!” 洛安歌想了想慕轲的脾气,估计这小太监说的也不是没可能。他自然不会因为自己的小性子就害死别人,便叹了口气,站了起来,“走吧。” 洛安歌心烦,看见了慕轲也没给好脸色,不过慕轲已经习惯了洛安歌的冷言冷语,也不在意,笑着叫他坐到身边来。 伸手不打笑脸人,太子殿下这样笑眯眯的叫他过去,洛安歌心里再不耐烦也不好推拒,只好坐到了他身边,只是稍微离得远些。 慕轲假装没看见他这疏离的举动,伸手一揽,将人搂进怀里,挑着他尖细的下巴调笑道:“宵宵眉头拧成这样,被谁气着了?” 洛安歌不自在的扭开头,“没什么,书房里有张图很难,我看不懂,心里烦了些。” “这有什么烦的?改日我教你。”慕轲失笑,又把玩着洛安歌一缕发丝,话锋一转,“不过我今天有件礼物想送给你,不知道你要不要?” -- 第63页 “不要。”洛安歌毫不犹豫。 慕轲哑然失笑,“你都不问是什么?” “太子给的不会是什么好东西。”洛安歌直言不讳。 躲在大屏风后面准备洛安歌一个惊喜的阿鱼等人眼泪汪汪的互相对视了一眼,他们居然被自己亲亲爱爱的陛下称为“不是好东西”了?! 慕轲饶有兴致的望着他,戏谑道:“宵宵要是不要,那我就让他们回去了?” 然后他又佯装遗憾的道:“可惜了,他们从韫乐远道而来,还来不及看你一眼,就要被送回去了。” “嗯?”洛安歌一愣,张口想问个清楚,却听慕轲沉声道:“都出来吧。” 话音未落,便从屏风后面依次走出三位少年来,洛安歌刷的一下站了起来,诧异的盯着他们,“阿鱼?旭子?阿廷?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阿鱼在这里面年纪最小,本想笑脸面对洛安歌的,可一听见他说话,眼泪就忍不住往外涌,哽咽了一声便跪下了,抽泣道:“陛下,我好想你……” 其他的少年也跟着跪下了,带着哭腔叫着陛下。 说实话,洛安歌年纪也不大,这会儿眼眶也红了,连忙过去扶起他们,擦了擦眼泪,低声道:“好了,别哭了,在这边别叫我陛下……这里不比韫乐,祸从口出,说错了话要掉脑袋的。” 阿鱼抽泣了两声,乖乖的点点头,“我懂得了,可我们叫您什么呢?” 洛安歌叹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慕轲,“叫我公子吧,听话。” 洛安歌这人多疑,他自己也拿不准慕轲把这三个孩子接来是为了什么,也许只是为了哄他开心,但也有可能是给他一个警告,用这三位少年来牵制他,逼他顺从。 他想了一下,转身对慕轲道:“太子殿下,这几个孩子都还小,在这边呆着恐怕不服气候,容易生病,要不然让他们住几天,还送回去吧?” 慕轲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洛安歌心里在盘算什么,他怎么会不懂。 慕轲走近两步,贴着洛安歌的耳朵低声说道:“放心,宵宵,我就是再恶毒,也不会用三个小孩来威胁你的。” 这声音莫名的有些阴鸷,似乎蕴含了很多危险的意思在里面。洛安歌身子顿了一下,随后勉强笑道:“我懂得了,殿下。” 慕轲满意的点了点头,放开了他,神色如常,仿佛刚才他只是和洛安歌简单的说了几句闲话一般。 他招手叫来王公公,笑着吩咐道:“带他们下去吧,给他们安排卧房,这几位毕竟是少卿的人,不要苛待了。” 王公公很有眼色的道:“是,殿下,正好这边有几间屋子空着,宽敞向阳,很适合少年住。” 慕轲点了点头,“那就带他们去吧。” 这几个少年还想再和洛安歌说些话,但也惧怕着太子殿下,知道在东宫是慕轲说了算,他们曾经的陛下保不住他们。他们也不愿意给洛安歌添麻烦,都乖乖的跟着王公公下去了。 慕轲看着他们走远,便扭头看向洛安歌,温和道:“等明天就把他们调过来服侍你怎么样?” 洛安歌一屁股坐在矮榻上,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有我在这儿,自然不会让他们流落到别人手底下的。” 慕轲扑哧一声笑了,“你倒是护犊子,明明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还要费心去护着别人。” 洛安歌抬了抬眼皮,“怎么?太子殿下终于受不了了,要将我这泥菩萨扔进河里了?” “你不刺我两句就难受是不是?”慕轲也不恼,走过去拿过洛安歌的茶盏,就着他喝过的地方浅浅的抿了一口,然后俯下身去亲了亲他的唇角,“不过我不跟你计较。” “但是一码归一码。”慕轲按住洛安歌的后脑,亲吻着他的眼睫和脸颊,“我费尽心思给你寻来了几个玩伴,你总要付我些报酬吧?” 洛安歌有些心慌的推了推慕轲结实的身子,低声道:“我没钱。” “不是钱的事儿。”慕轲低低的笑了一声,手指尖掐着洛安歌柔嫩的唇瓣,微微一用力便显出些嫩红来,好似茱萸般的明艳。 “想让你用这张小嘴为我做些事情。”慕轲舔抵着洛安歌的耳根,然后暧昧的低语了几句。 洛安歌浑身一震,脸色涨的血红,似乎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一般,哆嗦了好几下才恶狠狠的说道:“慕轲!你就不怕我把你那东西咬断吗?!” 慕轲只觉得后背悚然,下身一凉,连忙笑着哄道:“说笑呢,说笑,哪舍得让你做那种事,我逗你呢。” 他又挤着坐到洛安歌身边,将他揽进怀里,扭头在他脸上重重地亲了一口,“等晚上,晚上再好好收拾你。” 第四十八章 夹竹桃 幕轲在小事是很惯着洛安歌的,也很信守承诺。 第二日洛安歌一睁眼,就看到阿鱼在自己身边端着脸盆,臂弯里挂着毛巾,期期艾艾的望着他,“公子,要起来洗漱吗?” 洛安歌懵了一下,以为自己在做梦,闭眼又躺了回去,躺了没几秒钟,洛安歌才回过神来:对了,昨天幕轲就把他们带过来了,不是做梦。 洛安歌连忙又坐起来,因为起的太猛而一阵头晕,他扶着脑袋看了一眼身边,幕轲已经不见了,想来是去早朝了,也没叫自己。 阿鱼又期期艾艾,甚至是有点儿八卦的看着洛安歌,小心问道:“公子晚上和太子殿下睡一张床吗?” -- 第64页 “不是,我睡床上他睡地下。”洛安歌随口扯着谎,捏了捏额角下了榻。 阿鱼笑了一下,“公子现在精神比以前好多了,从前在韫乐的时候,尤其是冬天,这个时辰公子可起不来。” 洛安歌确实很嗜睡,冬天一睡就醒不来,总是会误事儿,所以洛安歌晚上就要熬夜理政,一熬夜第二日又醒不来,这样死循环着。 想起从前,洛安歌也忍不住笑了一下,摸了下阿鱼的脑袋,“大约是开春了吧,最近暖和了很多,也不会让人那样困了。” 阿鱼一边伺候洛安歌洗脸,一边接话道:“可不是么,三月的春风一吹,院子里一些早春开的花都长花苞了。” “那倒是可以去看看,赏赏景。”洛安歌饶有兴致的笑道。 其实他本身对赏花没什么兴趣,只是这几个孩子和他一样孤零零的远在他乡,洛安歌不想让他们担心害怕,所以他这个主子必须得镇定自若才行。 这几个少年也都是天真的,一心为着主子着想,就算是看出洛安歌和慕轲之间有苟且,他们也不会说什么,大约就是觉得主子做什么都是对的。 洛安歌不由得思及梅陆之,眸子暗了些。 阿鱼见洛安歌神色黯淡,有些怯怯的问:“公子现在想去花园吗?阿鱼去拿件斗篷来,早上还是有些冷的。” 洛安歌摇摇头,勉强笑道:“等会儿吧,我先去书房一趟,把今天的事儿做了。” 自打这三个孩子来了之后,洛安歌的心情是好了些,面对太子殿下的时候也不像从前那样冷冰冰的,或总给他找不痛快了,偶尔高兴的时候,还会主动跟他讲讲白天的趣事儿。 慕轲甚感欣慰,并觉得自己想出的这个法子非常之好,完全忘了当初是由王公公提出的建议。 只有陈廷陷入了日益加剧的急躁之中。 从光给他的期限是两个月,可他一直没有任何的进展。 先不论他能不能对昔日的主子下得去手,就算他能一狠心下死手,也完全找不到机会。 首先洛安歌不论去哪,伸手总会跟着几个太监和侍卫,那是太子安排的,没法支开。再说东宫里他也没法私藏匕首之类的冷兵器。 YU与XI夕陈廷就想在洛安歌饭菜里下毒,可是东宫里主子的膳食都是由心腹全程监管的,杯盏碗盘之类的也看的很严,根本没有下毒的机会。 而且洛安歌向来和太子一起用膳,饭菜上桌之前有专人试毒,得手的可能微乎其微。 眼见着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陈廷愈发担忧自己远在韫乐的妹妹,做事的时候总是出神,有些浑浑噩噩的。 洛安歌倒是很敏锐的发觉他的不对劲,某次就有意无意的问了几句,陈廷撒谎说是自己思念家乡,有些伤感罢了。 洛安歌没有深想,扭头看了看窗外的阳光甚是明媚,便笑道:“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去园子里走走吧,总闷在屋里确实难受。” 陈廷心事重重的点了点头,拿过洛安歌的氅衣伺候他穿上了。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的出了房门,陈廷用余光瞥了一眼后面,果然见几个侍卫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洛安歌大约是不喜被人跟着,曾经和慕轲闹过一阵,但有了上回梅陆之的教训,太子很坚决地要人跟着他。 只是后来洛安歌闹得厉害了,便稍微做了让步:这几个侍卫不会紧紧地跟在洛安歌身后,只是不远不近的跟着,大约离得有十几步远。 俩人在园子里逛了会儿,这时候迎春花已经开了,金黄的花枝弯弯的垂在水边,水面上花黄倒影,十分好看。 洛安歌在水边愣愣的站了一会儿,陈廷默不作声的在他身后思索着。 若是趁这时候把他推进水里呢?不行,先不提这水不是很深,后面的侍卫们离得也不是特别远,能及时赶来救他上去的。 若是失手一次,就满盘皆输。 陈廷怕极了自己妹妹会出事,怔怔的望着洛安歌的背影,慢慢的握紧了拳头。 他以前从这花园走过,记得北边角落里种着几株夹竹桃。 夹竹桃,不论是根还是枝,叶或者花,都是有剧毒的。 这个时候夹竹桃还没开花,但已经长叶了。 陈廷定了定神,脸上勉强挤出笑容来,轻声道:“公子,我记得北边的景色也不错,要不要去看看?” 洛安歌不疑有他,也温和的笑笑:“好啊,我们过去看看。” 他其实今天出来主要是想让陈廷散散心,这么小的孩子就跋涉千里,漂泊异乡,且他家里还有姊妹,恐怕心里不会好受。 洛安歌不会安慰人,也只能带他出来转转,放松下心情了。 两人慢慢的踱着步,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那几丛夹竹桃旁边。 陈廷深吸了一口气,若有若无的抚摸了一下夹竹桃的枝叶,扭头笑道:“公子认识这个是什么吗?” 洛安歌揪了片叶子仔细瞧了瞧,实诚的摇了摇头,“不认识,这是什么?” 陈廷笑了下,“我也不知道叫什么,不过小时候倒是经常会吃。” “吃这个?”洛安歌饶有兴致的把叶子放进嘴里舔了口,“没什么味道,这有什么好吃的?” 陈廷暗自咬了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用指甲折了一根嫩枝,轻声道:“我们小时候家里穷,吃不到蜜饯,就吃这个解解馋,它这个汁液是甜的,嚼起来就跟甘蔗一样。” -- 第65页 “真的?”洛安歌从未听说过还有什么植物尝起来像甘蔗,他对这些小玩意向来很好奇,此时便来了兴致,拿过陈廷手里的小枝放进嘴里嚼了几下。 洛安歌嚼了几下便觉得难吃,却不想当着陈廷的面吐出来,只好勉强的咽了下去,眉头委屈的皱起来,“苦的,阿廷你认错了吧?” “苦的吗?”陈廷故作出一副惊诧的样子,挠了挠头发,又仔细看了看夹竹桃,“那时年纪小,恐怕是认错了,公子恕罪,要不要我去那些蜜饯来,清清口?” 洛安歌舔了舔嘴唇,摇头,“没事……也不是很苦,咱们再转转,等会儿去吃午膳。” 陈廷脸色有些不自然,他躲闪着洛安歌的目光,点了点头,“是,公子。” 那边的侍卫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看那样子只以为洛少卿又再糟践院里的植丛,也没怎么在意,见他们又往里走,便继续跟了上去。 午膳的时候慕轲从外边回来了,进门时看见洛安歌已经坐在饭桌旁动了筷子,不由得笑了,拧了把洛安歌小脸,半真半假的训斥了两句,“一点儿尊卑也不懂,不晓得等我一会儿吗?” 洛安歌腮帮子鼓鼓的,抬了下眼,“我饿了,等不及你了。” “饿了?”慕轲坐到他身边,也拿起了筷子,“今天上午都干什么了?” 其实洛安歌上午大致做了什么,侍卫们已经禀告给他了,但慕轲就是想亲耳听洛安歌讲,这样才够温情。 洛安歌皱了皱眉,伸手按了按肚子,漫不经心道:“也没干什么,把你园子里的珍奇花草都拔了。” 慕轲被逗笑了,也知道洛安歌是在说笑,便顺着他道:“拔了好,等春天来了都种上你喜欢的。” 一旁侍立的王公公忍不住打了个战栗:太子殿下,您还记得您园子里都是西域进贡上来价值千金的奇葩异草吗?! 洛安歌觉得自己肚子有些疼,但还是撑着跟慕轲说完,“那就多种些能吃的吧,桑葚什么的就很好。” 慕轲忍俊不禁,“你就爱吃是吧?” 洛安歌刚想说话,目光扫过桌上的琳琅菜肴,忽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捂住嘴干呕起来。 慕轲霎时间便站了起来,轻拍着他的后背,急道:“怎么了?哪里难受?” “唔……”洛安歌只觉得胃里恶心,肚子疼得厉害,他攀着慕轲的胳膊想站起来,腿一软便倒在了他怀里。 慕轲见他疼的满脸都是汗,心里愈发的急躁,厉声骂门口的小太监,“你们还在愣着什么?!快去叫御医!” 那小太监被太子这样声严色厉的一吼,顿时就慌了神,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请御医。 洛安歌急促的喘着气,死死的按着小腹,缩在慕轲怀里低低的呻吟着,“疼……肚子好疼,慕轲……我好疼……” “别怕别怕。”慕轲急得手都抖了,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还是王公公年纪大更稳重些,连忙过来扶洛安歌,低声道:“殿下,先让少卿进里屋躺下吧,御医很快便会到的。” “对,宵宵,我们先到里面去。”慕轲抱着洛安歌起来,洛安歌死死的抓着慕轲袖子,刚想站起来,肚腹中便一阵翻江倒海,让他忍不住弯下腰吐了起来。 昏昏沉沉中他似乎觉得慕轲在焦急的叫他的名字,紧接着洛安歌就觉得眼前一黑,意识如潮水般远去,黑暗就那样猝不及防的降临。 第四十九章 治病 不知过了多久,洛安歌才有了点儿意识,但并睁不开眼,连根手指也动不了,只是觉得有人将他扶起来,紧接着有很多的带着苦味的水灌进了嘴里。 洛安歌很抗拒,可是浑身都没有力气,这些苦水灌进了肚子里,让他愈发的想吐,喉咙痉挛了几下,便侧头吐了出来。 身旁便是一阵忙乱,喧杂之中有人抱住了他,拿着毛巾轻柔的为他擦拭,洛安歌觉得那人身上很暖,忍不住向他凑近了些。 慕轲感觉到了他的动作,又惊又喜,但又不敢大声说话,怕惊扰了他,只能压低嗓音,轻声问道:“宵宵?宵宵,你醒了是不是?” 洛安歌费力的动了动手指,艰难的侧了下头,“……苦,难受。” 慕轲连忙搂住他,摸着他的头发安慰道:“这水是给你催吐的,把有毒的东西吐出来就好了,别怕。” “……有毒?”洛安歌靠在他怀里,气若游丝,“什么毒?” 慕轲看向一旁的御医,那御医连忙上前,低声道:“洛少卿的症状是呕吐,腹痛,并带有晕厥状,恐怕是误食了夹竹桃,所幸食量不多,又救治的早,要不然……” 慕轲听得一阵后怕,看洛安歌这个凄惨的样子也不好斥责,只好耐着性子轻声询问:“你什么时候吃那东西了?不知道夹竹桃有毒吗?” 洛安歌眼睫动了动,却没有回话,十分疲惫的往慕轲怀里钻去。 慕轲赶忙抱住他,轻拍他的后背,柔声哄道:“好了好了,我不问了,等你好了再说。” 说完又看向御医,“这都吐得这么厉害了,毒物都该吐干净了吧?怎么他还是如此难受?” 那御医面色有些为难,看了看四周才上前一步,抹了把汗,低声道:“殿下,医者仁心,微臣就说实话了,这毒物可能已经渗入肠道,得用药水从下面灌洗,殿下……” -- 第66页 慕轲的脸色僵了一下,他下意识的看向洛安歌。 洛安歌并不怎么明白灌洗肠道是个什么法子,他现在只觉得晕头转向,小腹一阵一阵的抽疼,痛的他眼前发黑,感觉马上要去见列祖列宗了。 慕轲见他如此难受,也不再纠结那些有的没的,沉声吩咐御医去准备器具和汤药,又叫人去将浴房收拾出来。 洛安歌昏昏然的被慕轲抱进了浴桶,碰到微凉的木桶时才惊醒了些,抬起眼皮低声问道:“……要干什么?” “给你治病。”慕轲拿过那纤细的鹤嘴口,涂了些脂膏在上面,又低头亲了亲YXDJ。洛安歌的耳朵,“别怕,不疼。”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那鹤嘴口缓缓插入洛安歌体内。 洛安歌没经过这种事儿,只觉得那里又凉又胀的难受,不过还能忍受,因而只是不满的嘀咕了几声。 但后来灼热的药水涌了进去,洛安歌便受不住了,挣扎着要摆脱那东西,被慕轲一把按在怀里安慰:“没事没事,一会儿就好了,马上。” 太子殿下嘴里说的马上,足足折腾了洛安歌半个时辰,药水前前后后灌了好几遍,洛安歌本来在病中就难受的很,这会儿更是委屈的不行。 他晕晕乎乎的根本不晓得太子是在为他清毒,只觉得自己又受了欺负,当下便张嘴去咬慕轲的肩膀。 可惜病人到底没什么力气,那小尖牙磨了半天连衣裳都咬不穿。洛安歌愈发气了,呜呜的呻吟着,抬手去打慕轲的手臂,但胳膊也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 慕轲任由他在怀里折腾,手上的动作倒是很利索,把最后一袋汤药灌洗完之后,才给洛安歌擦了擦身上,抱回了床上去。 慕轲没给他穿衣裳,直接拉过被子来盖上,又嘴对嘴的喂了他两口热水,轻声问道:“宵宵,好些了吗?还疼吗?” 洛安歌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微微皱起眉,“疼,后面疼……” 慕轲哑然失笑,他自认为刚才已经很温柔了,怎么还会疼? 慕轲耐下性子问:“没问你这个,肚子呢?肚子还疼不疼?” 洛安歌低低的抽泣了两声,“有点儿……” 慕轲便伸手给他揉着肚子,一边慢慢的揉按着,一边轻声安慰道:“这毒一时半会儿消不干净,你乖乖闭眼睡一会儿,明天就会好了。” 大约是真的乏了,这回洛安歌很听话的闭上了眼,不一会儿却又睁开了,眨了眨眼睛望着慕轲,却不开口。 慕轲好笑的看着他,伸手给他拢了拢发丝,问:“又怎么了?” 洛安歌舔了舔嘴唇,理所当然的道:“饿了。” 也是,那会儿吃的东西都吐得干净了,此时肚腹空空,难免会饿。 慕轲笑了一下,俯身亲了亲洛安歌的额头,“好,一会儿叫人送些粥进来,你吃了就睡会儿。” 洛安歌点了点头,便闭上了眼不再言语。 慕轲扭头跟门口的侍女吩咐了几句,“耳朵都灵醒些,里面有什么声响就进去看看,他还在病中,你们都好生伺候着。” 几个侍女都低头领命。 慕轲又叫人去煮了粥,都吩咐好了才沉下脸来,转身去了玲珑阁。 白天里跟着洛安歌的几个侍卫都在那里候着,见太子来了连忙起身行礼。 慕轲脸色阴沉,坐在椅子上审视了这几个人一遍,手指不紧不慢的叩着桌面,“今天白天是怎么回事?你们是怎么照看他的?怎么会让他吃了夹竹桃?” 几个侍卫互相看了看,都心里叫苦。 谁知道那洛少卿从哪寻得夹竹桃吃的?这次洛安歌在他们手上出了差错,幸亏救回来了,要不然他们哥几个都要为那少卿陪葬了。 其中一个上前一步,低声道:“回殿下的话,今天上午少卿就跟往常一样,在书房里呆了一个时辰,便出门去了花园,想来……” 侍卫额上有些冒汗,“想来是园子里种着夹竹桃,少卿一时起了玩心,尝了尝吧。” 侍卫越说越胆寒,赶忙跪在地上叩首认罪,“是属下疏忽了,请殿下责罚!” 慕轲摆了摆手,“孤问你们,白天他和谁呆在一起?” 那侍卫想了想,恭敬回道:“在园子里的时候,少卿是和那个韫乐的陈廷在一起,殿下,要不要属下现在去把他叫来审问?” 慕轲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先不必,如果真的和他有关,洛安歌一定会找他的,先不要打草惊蛇。” 末了他又冷冷扫了这几个侍卫一眼,“办事不力,自己去领罚吧。” 几个侍卫心里凄凄的退下了,屋里寂静了片刻,很快便有个玄衣男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角落。 影卫琅枫低声道:“殿下有何吩咐?” 慕轲捏了捏额角,叹了口气,“你去盯着陈廷,别惊动他们,有了要紧的证据再来告诉我。” 这个他们,不只是陈廷,大约还包括洛安歌。 琅枫自然是知道这个的,他点点头,“是,殿下。” …… 洛安歌第二日醒了之后便觉得好多了。他本来年纪轻,毒物在他身子里也存不住,再加上太子给他用的药都是极其珍贵的,那点儿残留的毒性很快便消失殆尽了。 早膳已经摆起来了,各色的清淡小菜以及一碗白果莲子粥。 -- 第67页 大约是怕洛安歌的身子受不住,这里面没有重油重盐的。 洛安歌在桌前坐下,拿起筷子慢慢的吃了起来。 早晨这个点太子一般不在,洛安歌也不在意,吃饱喝足后在桌边静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去了自己的小书房。 他的小书房和慕轲的书房是挨着的,中间隔着一道纸扇门,洛安歌看了看大书房里面,慕轲也不在里面,大约是去内阁了。 洛安歌坐在自己的书桌前,拿着毛笔烦躁了一阵,便吩咐侍女去把陈廷叫来。 不多时陈廷便来了,仍然是那个清清瘦瘦的少年,局促不安的站在桌前,垂着头不敢看洛安歌的眼睛。 洛安歌叹了口气,扭头对侍女道:“你先出去吧,把门关上。” 等她离开之后,洛安歌才又看向陈廷,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笔杆,似乎在思索什么。 良久之后,洛安歌才道:“阿廷,为什么想杀我?” 陈廷心里一慌,腿一软便跪下了,连忙的磕头,“公子饶命,我没有,我是真的认错了,我不知道那东西有毒啊,我,我……” 他到底才十六岁,纵使洛安歌和颜悦色的,他也怕得六神无主了。他是真的怕,怕自己会死,怕自己妹妹受到牵连,又恐惧又愧疚,仿佛已经走到了死路。 洛安歌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便笑了下,“我知道你是认错了,刚才逗你玩呢,起来吧,帮我磨墨。” 陈廷忐忑不安的站到桌边去,小心翼翼的磨着墨,不时探究的打量洛安歌几眼。 洛安歌写了几个字,忽的又搁下笔,意味深长的道:“这件事我不会跟太子讲的,还有,那株小树不是你小时候吃的甜食,很危险,以后不要再碰了。” 陈廷愣了一下,低声答道:“知道了,公子。” 作者有话说 似曾相识的剧情(′_`) 第五十章 各怀鬼胎 洛安歌和陈廷这番谈话没过多久便由琅枫禀报给了慕轲,慕轲冷冷一笑,眸子里尽是阴鸷,“果然是他,日防夜防竟是家贼难防了。” 他转身在椅子上坐下,敲了敲桌面,思索道:“现在洛安歌在哪儿?” 琅枫回道:“还在小书房。” 慕轲点点头,若有所思的看向窗外,“前两天外面送过来一只纯白的小狐狸,憨态可掬,就养在后面的小院子里。” 琅枫会意,“是,属下这就让人领着少卿去看。” 慕轲满意的笑了笑,“记得吩咐下人,多留洛安歌在那边玩一会儿。” 然后他的面色便冷了下来,“趁洛安歌不在,把陈廷关进地牢,孤要亲自审问。” “是。”琅枫低声答应,便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那边洛安歌还不觉风起云涌,周围剑拔弩张的气氛。他自以为自己瞒得很好,只要他不说,就会不有人知道夹竹桃的真相。 至于陈廷为何想要害他,洛安歌准备慢慢的问。这个少年曾在他身边呆了足足三年,洛安歌不觉得他是个坏人,兴许是被奸人所蒙骗了吧。 陈廷现在不在书房,洛安歌打发他去休息了。洛安歌再怎么温良,心里还是有个警醒的,这人可是打算杀他,就算是有苦衷,洛安歌也不敢和他孤男寡男的共处一室了。 洛安歌叹了口气,潜下心来研究手里的植物图鉴——他可不想再在这方面吃亏了。 正看着,忽然大宫女瑶花进来了,向着洛安歌福了福身,浅笑道:“叨扰少卿了,瑶花进来寻些东西。” “嗯,找吧,不必在意我。”洛安歌不置可否,继续看自己的书。 瑶花在那边轻手轻脚地翻找了一会儿,忽的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传进了洛安歌耳中。 洛安歌诧异的抬起头,看见瑶花手里拿着个丝织嵌绒的脖圈,上面坠着个精致漂亮的银铃铛。 “瑶花,你拿这个干什么?”洛安歌来了兴致,把手里的书放下了。 瑶花微微一笑,露出颊上的两个小酒窝,“回少卿的话,最近外面送进来一只白毛的小狐狸,瑶花给它寻个配饰戴戴。” “白毛的?”洛安歌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识过白狐狸呢,它在东宫吗?我也想去看看。” 瑶花眸中闪过了一丝鱼上钩的狡黠,很快便隐去了,她福了福身,恭敬道:“自然是在的,少卿想看,就和瑶花一同去吧。” 洛安歌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植物图鉴,又眼巴巴地看了看瑶花手里的银铃铛,最终还是有些可怜地道:“不……我还是不去嶼。汐。團。隊。獨。家。了,我得学习……” “那小狐狸还会拱手作揖呢。”瑶花笑眯眯的道。 洛安歌啪的一下把书撂下了,抚了抚袖子站起来,殷切道:“去看看吧,少读一时半刻的书也没什么,走吧走吧。” 那养着小狐狸的院子在东宫的偏僻角,离地牢远得很,一来一回都要费些时间,更别提洛安歌已经被那娇憨的小白狐狸绊住了脚,丝毫不晓得地牢这边出了什么变故。 慕轲也没想到这变故来的如此之快,他是笃定陈廷背后有人指使,所以只是让人将他关进了地牢里,正要去审问一番的时候,地牢里就派人来禀告:陈廷死了。 不是别人打死的,是自尽而亡。 仵作都不用细查,只要看了看那面相就知道陈廷是服了毒药,且是剧毒。 -- 第68页 地牢里,慕轲看着那少年的尸体,脸色很不好,很阴沉。 一旁的狱卒满头冷汗的禀报着:“回殿下,侍卫们把他抓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我们就一个没留神,这人竟已经死了,他应该是在身上藏了毒药,怪我们失职,竟没有在第一时间搜身。” 慕轲又看了一眼陈廷尸体,面色灰暗,嘴边有血,估计吃的是砒霜之类的毒药。 “在他死之前,你们可有问出什么?” 狱卒擦了擦汗,低声道:“殿下没来,我们都不敢擅自审问……您也知道,这是少卿那边的人,不过我多嘴问了一句,少卿对他这么好,为何还要谋害少卿?” 慕轲凤眸微眯,不紧不慢问:“他怎么说的?” “他说……”狱卒紧张的咽了咽,回道:“他说和少卿有私仇……不过我觉得不像是真话,这么个半大孩子,能和少卿有什么仇?恐怕是不敢把背后的主供出来,又害怕地牢的大刑,才服毒自尽了。” 慕轲冷笑一声,眸色凛然,“这倒是和我想到一块去了。” 他按了按额角,看着那尸体有些头痛,“不过孤倒是没想到他死的这么快,罢了,拉出去埋了吧。” 说完又吩咐身后的琅枫,“剩下那两个也不能疏忽,你去排查一番,若是没有问题就让他俩留在洛安歌身边,若是那俩也有猫腻……” 慕轲顿了一下,毫不犹豫道:“就暗中除掉。” 琅枫恭身道:“属下明白。” 很快便有两个侍卫过来将陈廷的尸首裹入草席,带了出去。瘦削的少年,裹进席中也没占多大的地方,就如同他在世的时候一般,终究只是个小小的,没多大用处也不值得太上心的棋子。 慕轲有两个心腹驻守在韫乐那边,回了书房便写了封密信,命心腹暗自查一查幕后的真凶。这信交由暗卫直接送到韫乐那边去,不过慕轲也明白一时半会儿怕是查不出什么来,只能耐下心来等了。 等快到午膳的时辰了,慕轲才抬脚往膳厅里走去,一进去就看见洛安歌对着桌上的一干粥食发愁上火。 看见慕轲进来,洛安歌便抬头冲他抱怨,“昨天晚上喝粥,今天早上喝粥,为何中午还要喝粥?我不吃了!” 慕轲有点儿无奈的笑了,眸中尽是柔情,“御医昨天叮嘱了,你刚清了肠胃,这三天里荤腥油盐都不能碰,只可进流食,你就先委屈委屈,喝几天的粥吧。” “唔……”洛安歌平常极少在吃食上委屈自己,此时便有些不高兴了。心里隐隐埋怨陈廷,要杀他就杀便是,诱骗他吃什么夹竹桃,这下好了,连肉都吃不上了。 想到这儿,洛安歌不免冲外面张望了一番,“怎么不见阿廷?他去哪儿了?” 慕轲淡然的笑了笑,“哦,他说有急事,想回韫乐去,我派车送他回去了。” “回韫乐了?!”洛安歌一惊,随后便释然了。发生了那样的事儿,恐怕陈廷也不敢在自己身边呆着了。他虽然自诩温和善良,可也不会轻易放过想要谋害自己的人。 “他走的急急忙忙的,看起来有些奇怪。”慕轲脸不红心不跳的撒着谎,“我本想让他先知会你一声再走的,可那会儿找不到你,于是就罢了,估计这时候他已经出城了吧。” 确实是出城了,只不过躺在马车里的并非活人,而是尸首罢了。 洛安歌并不晓得慕轲心里所想,微微叹了口气,“算了,走了就走了吧。” 他忽的又提起精神,笑道:“上午那会儿我不在,是去小院里看狐狸了。” “狐狸?”慕轲佯装讶然,一副不知情的无辜样子,“东宫什么时候有狐狸了?” “瑶花说是前些天外面送来的。”洛安歌狐疑的看着慕轲,“太子不知道?” “哦,这些小事我不怎么在意。”慕轲笑了笑,“怎么样,那狐狸好看吗?” “白花花的可漂亮了。”洛安歌俯身在脚底下一捞,抱上来一只毛茸茸的白团子,小狗崽子一般的大,两只大耳朵活泼地立着,脖子上挂着精致的银铃铛。 “你看,好看吧?”洛安歌捏着小狐狸的爪子,向慕轲挥了挥。 慕轲哑然失笑,伸手没去摸狐狸,而是在洛安歌脸上拧了一把,“你去看看便罢了,怎么把它给抱过来了?不嫌脏啊?” “不脏。”洛安歌翻来覆去把小白狐看了个遍,“干净的很。”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狐狸塞进了慕轲怀里,“你摸摸,可舒服了。” 洛安歌这么费劲的把话题往狐狸身上引,也是不想再谈论陈廷了。在他的认知里,陈廷想害他的事儿还没被太子发现。现在陈廷回韫乐了,洛安歌不想再节外生枝。 这些小心思,慕轲看的一清二楚,不过也懒得戳穿,俩人都心照不宣各有隐瞒的逗起了狐狸。 慕轲单手拎着小白狐的后项,上下打量了一番,看了看那双湛蓝的眼睛,满意的笑笑,“还行,挺标致的,养着吧。” 大约是太子殿下拎狐狸的手法太不温柔了,小狐狸嗷嗷的叫了两声,四只小爪子挣动起来。 洛安歌连忙把它从慕轲的魔爪下夺回来,抱在怀里好生安抚了一会儿,“好了好了,乖,咱不理他,粗手粗脚的。” 这小白狐还年幼,很亲人,伸长了脖子舔了舔洛安歌的下巴。俩小东西一副亲亲爱爱的模样。 -- 第69页 “……”慕轲磨了磨牙,“信不信我把你俩都扔出去!” 洛安歌并不理会太子的怒气,他爱不释手的逗弄着怀里的小白狐,捏着它毛茸茸的大耳朵,“你说给它起个什么名字好?” “一个畜生要什么名字……”见洛安歌瞪他,慕轲赶忙改口,“我看这狐狸毛白如雪,阳春白雪,高雅之物,不如就叫白雪吧。” “俗气。”洛安歌皱了皱眉,两个字便否决了太子的提议。 慕轲失笑,“那你说叫什么?” 洛安歌苦思冥想了一阵,忽然灵光一现,抱着小狐狸站了起来,“我要叫它煤球!” “噗!”太子殿下一口茶水喷了出来,“你一只白狐狸,叫什么煤球?!” “你不懂,说黑为白,指鹿为马,如此才别出心裁,独具一格。”洛安歌说的头头是道,慕轲也懒得跟他计较。 反正也是养来给他玩的,随他高兴吧。 作者有话说 推推自己的旧文《王爷饶命》 也是古风宫廷文,狠戾王爷攻x胆小平民受,超甜超宠的∠( 」∠)_ 第五十一章 小老鼠 洛安歌被逼着喝了两天的粥,终于受不了了。 小太监给煤球喂鸡肉的时候,洛安歌就在旁边眼睛发绿的盯着。小太监被盯的毛骨悚然,后背发凉,喂完食儿之后行了礼便赶忙退了出去。 洛安歌眼巴巴的看着狐狸吃着香喷喷的鸡脯肉,煤球拿一双湛蓝湛蓝的眼睛瞥了他一下,默默地腾出个位子来。 洛安歌喉头一梗,哆嗦着手去捡碗里的鸡肉,一旁看书的慕轲抬了下眼,“你敢?” 伸出去的手僵了一下,最后落在煤球毛茸茸的脑袋上,洛安歌苦涩的笑着,俨然一个家境贫寒却爱子如命的老父亲,“乖,你吃吧,爹不饿。” 慕轲手一抖,差点儿把整页书给撕下来。 他放下手里的兵书,无奈的看了洛安歌一眼,“不就是让你喝三天粥吗?跟要了你的命似的,这几天我不是陪你一起的喝的?” “民以食为天,太子又不是不懂这个理。”洛安歌蹲在地上看煤球吃食,慕轲坐在椅子上只能看见一个委委屈屈的背影,甚是好笑。 洛安歌揉了揉肚子,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我觉得我身子已经好全了,不如今晚就吃烧鹅吧?” “你想的美。”慕轲把书卷起来敲了敲桌子,温柔却不容置疑,“御医说了三天,你别想逃过一个时辰。” 洛安歌那边气氛更消沉了,慕轲隐约听见他不满的嘟囔了什么,仔细一听才知道他在说自己虐待他。 慕轲又好气又好笑,起身把洛安歌拽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捏着他的脸笑骂问道:“我虐待你?嗯?没良心的,我何时虐待过你了?我是不给你饭吃了还是打你了害你了?” 洛安歌并不喜欢这样过于亲密的举动,他有些不自在的扭开了脸,低声道:“你敢说你给我饭吃了?院子里种了夹竹桃那样有毒的东西,我看你就是心怀不轨,想毒死我。” 慕轲哭笑不得,“下人们在里面种着夹竹桃,可谁求你予兮抟对去吃了?还不是你自找的。” “那我不是……”洛安歌话说到一半,猛然警醒,戒备的闭上嘴不说了。 慕轲眸色一沉。洛安歌差点儿脱口而出的话,他一清二楚。小心翼翼的守着这点儿秘密,尽心尽力的护着自己的人,生怕被别人发现了,殊不知早就暴露殆尽了。 慕轲心里有个阴暗想法,要是忽然告诉洛安歌陈廷已经死了,那他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他放缓了脸色,将心中的阴鸷都隐去了,低声笑道:“反正现在夹竹桃已经拔了,我已经让下人把有毒的花草都除掉了,你尽可以放心。” “嗯。”洛安歌若有所思,“那晚上能吃烧鹅吗?” “……不能。” “恶毒!” 可惜洛安歌再怎么骂,到了晚膳的点,摆在洛安歌面前的仍然只是一碗碧玉梗米粥。不过太子那边倒是换上了平日的膳食,看的洛安歌一阵恼火。 洛安歌横眉怒视,“不肖子!你吃的什么,为父吃的什么!” 太子冷笑一声,“宵宵,先把你的辈分给我捋清楚了,你叫我什么?” 洛安歌一个哆嗦,无比憋屈的低下了头,小声道:“不公平,凭什么你吃的好,我就只能喝粥,我还是病人呢……” “白天你还骂我恶毒,那我还陪你干什么?费力不讨好的。”慕轲夹了一筷子菜,低笑道,“你就忍忍吧,左右就剩一天了。” “……”洛安歌觉得自己再喝一天的粥的话,就不是盯着煤球的饭,而是要盯着煤球眼睛发绿了,也不晓得狐狸肉好不好吃。 当天晚上,洛安歌躺在床上摸着肚子盯着床帏,深觉太子殿下靠不住,关键时候还是得靠自己。 他扭头看了看慕轲,见他已经睡了,便蹑手蹑脚的爬起来,悄无声息的披上氅衣,小心的推开窗户,轻车熟路的跳了出去。 洛安歌绕开侍卫们看守的大门口,从小门溜了出去。洛少卿的目的很简单很单纯,去厨房偷口肉吃,然后就佯装无事的回来。 趁着月色正好,洛安歌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向了康庄大道。 进入厨房并不简单。虽然太子的膳食有专人试毒,但厨房仍然是重地,为了防止人暗中下毒,这边的守卫并不比寝殿那边少。 -- 第70页 兴许是老天佑他,洛安歌还是有惊无险的进了厨房,里面黑漆漆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洛安歌不敢点灯,摸黑往里面走着,在橱柜里摸索着,想找点儿鹿肉干之类的东西吃。 正摸着,洛安歌忽然听见角落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有咀嚼声。 周围一片黑暗,那咔擦咔擦的声音无比清晰的传入耳中,令人头皮发麻。 洛安歌吓得僵住了,他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强压住夺门而逃的欲望,蹑手蹑脚的往那边走了两步。 角落里朦朦胧胧的现出一个灰蒙蒙的背影,似乎是个人,背对着他蹲坐在墙角,肩膀一耸一耸的,似乎在捧着什么东西吃。 洛安歌吓得头皮都要炸了,那一瞬间什么妖魔鬼怪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让人背后生寒。 他壮着胆子低低地叫了一声,那人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的抖了一下,仓皇失措的回过头来。 借着月光,洛安歌看到一张人畜无害的小圆脸,配上慌乱的表情十分的可笑。 但洛安歌没有笑,他只是长长的舒了口气,惊魂未定的拍了拍胸口。忌惮着外面的守卫,洛安歌不敢大声说话,只得压低了声音道:“你是谁?在这儿干什么?” 那小圆脸费力的咽下嘴里的馒头,紧张地回道:“我是吉祥,我饿了……” “吉祥?”洛安歌看他那小圆脸是挺喜庆的。 后来洛安歌又多嘴问了几句,便知道吉祥是近些天新来的小太监,才十九岁,据说是早上打扫时摔碎了个琉璃瓶,被王公公罚了禁闭,一整天不许吃饭。 年轻人不经饿,这会儿被饿得受不了了,才冒险来厨房偷个馒头吃。 洛安歌听了这段,不由得惺惺相惜之情油然而生,看吉祥就像看到了自己的亲人,无比的亲切。 吉祥这人虽然笨手笨脚,但心地善良,看了看洛安歌,便掰了半块馒头递给他,小声道:“你也是被罚禁食了吧,来,咱俩分一分。” 吉祥大约是刚入东宫,并不认识洛安歌,八成是把他当成宫里的侍卫了。 这厨房里黑漆漆的,纵使洛安歌身上的衣裳料子金贵上乘,吉祥也看不清。就算他看清了,也不一定识货,所以认错他的身份也情有可原。 洛安歌笑了笑,倒是没反驳什么,他看了看吉祥手上的馒头,没去接,而是转身开始翻腾壁橱,“好不容易来趟厨房,当然要寻些好吃的,馒头又冷又硬的有什么好吃的?” 小太监吉祥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上来拽住洛安歌袖子,“不可不可!会被厨房师傅发现的!万一找到我们身上了,会被打板子的!” 洛安歌回头看了他一眼,摸着肚子可怜的道:“可我都两天没吃过饭了……” 吉祥一惊,心说这侍卫小哥是犯了什么错,居然被罚两天,比他还惨。 他这么一愣神,洛安歌便趁机挣脱出来,继续去橱柜中翻找。 两天没吃饭自然是扯淡,只是两天没沾过荤腥了,民以食为天,洛安歌觉得自己天都要塌了,是时候自己动手女娲补天了。 最后洛安歌在里面翻出了一油纸包的五香芝麻鹿肉干,拿出来咬了一口,果然入口香甜,口感酥软。 他抽出两根来递给吉祥,嘴里嚼着东西有些含糊,“你吃不吃?” 吉祥吓得后退了两步,连忙摆手,“你,你快放回去吧,万一被发现了……” 他话音未落,忽然听见外面一阵喧哗声,紧接着就是急促而有序的脚步声包围了过来,火把明晃晃的亮光透过纸窗照了进来,映的人影幢幢,气氛剑拔弩张。 洛安歌抓紧时间把肉干咽下去,不紧不慢地舔了舔指尖,“啊,好像已经被发现了。” 其实抓一个偷吃东西的老鼠小贼根本用不着这么大动干戈,声势浩大,今天这场干戈根本不关吉祥的事儿,主要是因为太子殿下半夜醒来,手一摸发现枕边人不见踪影。 慕轲略微一想就知道这小东西跑哪儿去了,谨遵医嘱的太子殿下当下便带了一队侍卫,将厨房围的严严实实。 无辜躺刀的吉祥吓得魂飞魄散,两股战战,几乎晕厥过去,而洛安歌正在抓紧最后一点儿时间,在侍卫破门而入之前,再多吃两口鹿肉干。 一旁的吉祥都要吓哭了,抓着洛安歌的肩膀直晃,眼泪花子四处飞,“哥!大哥!我们要死了!你怎么还吃!” “等,等一下……别晃了,圣人说,要死也要做个饱死鬼……”洛安歌被他晃得晕头转向,艰难的咽下嘴里的东西,刚刚表达完自己的信念,那边的大门就被侍卫一脚踹开,太子殿下伟岸的身影被火光投到洛安歌面前的地板上。 十分的摄人。 第五十二章 踏春 慕轲环顾了一圈,磨了磨牙,恶狠狠的道:“洛安歌,你就非得这么给我找事是吗?!” 洛安歌将剩下的鹿肉干藏到了身后,轻咳了一声,低声笑道:“太子殿下何必如此大作干戈呢?我不过是看今晚月色不错,出来散步赏月罢了。” “散步散到厨房来了?赏月是赏今天这下弦月?出门还走窗户还在窗棂上留下你的脚印?” 慕轲大约是起了些戏弄他的心思,故意抛出一个个问题为难他。 果然见洛安歌难堪的咬了下嘴唇,随后便厚着脸皮道:“是啊,有何不妥吗?” -- 第71页 慕轲险些被洛安歌的厚脸皮给噎住。 他顿了下,随后叹了口气,“罢了,大晚上我不跟你纠缠,现在回去睡觉,明天……算了,这两天也差不多了,你愿意吃什么就吃什么吧。” 洛安歌眼睛一亮,但又怕太子是在哄骗他,惴惴的问道:“真的吗?” 慕轲哑然失笑,“我骗你做甚么?” 他的目光在洛安歌不甚整齐的衣衫上流转了一圈,有些不悦了,“倒是你,早春夜间这么冷,你就穿成这样出来了?” 洛安歌打了个哈欠,“还好,不是很冷。” 慕轲皱了下眉,上前一步将自己的氅衣披到洛安歌肩头,“好了,早些回去,别冻病了。” 洛安歌又小小的打了个哈欠。 外面的侍卫们都脸色复杂,合着您大半夜的叫人包围了厨房,就是来你侬我侬的恩爱给我们看的?! 慕轲揉了揉洛安歌的头发,又把目光落在吉祥身上,凤眸微眯,“这是谁?” 很明显,太子殿下对洛少卿在半夜里与其它男人共处一室感到非常不悦。 吉祥本来一直在目瞪口呆的震惊着洛安歌与太子的关系,此时忽然被点到,不由得大惊失色,扑通一声就跪下了,仓惶道:“回殿下,小人是在药房做事的吉祥,实在是,是饿极了,才,才……” 慕轲没什么心思跟他多言,揽住洛安歌往外走,淡淡的吩咐道:“按照规矩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吉祥脸色一白。 洛安歌停住了脚步,慕轲好笑的低头看他,“少卿又要为不相干的人跟我求情了吗?” 洛安歌抬了下眼,不冷不热的道:“太子不会连这么小个人情都不卖吧?” 慕轲意义不明的笑了,“你都这样说了,那自然卖的。”太子可是巴不得洛安歌多欠他一些。 他扭头对吉祥道:“今天这事儿就算了,脑子灵光些,记得点儿少卿的好。” 吉祥连忙磕头,“记住了,记住……少卿?” 吉祥愣愣的看着门口那单薄削瘦的背影,逆着光有些朦胧——这就是传说中备受太子宠爱的洛少卿? …… 洛安歌到底是年轻,这样调养了几天之后,身子已经完全好了,夹竹桃的毒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一丝半点的痕迹。 尽管少年陈廷的行为在洛安歌心上开了道口子,但想必他也不会记很久。事实上这样记着也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慕轲知道,陈廷已经永远不会回来再伤洛安歌的心了。 很快便到了草长莺飞的三月,天气转暖,洛安歌终于被太子所迫如太子以偿地穿上了那件嫩红色带花的春裳,然而在被小宫女们暗地里调侃了两天之后,洛安歌就气急败坏的将这件衣裳扔进了厨房的灶台之中,付之一炬。 对此太子殿下觉得很无奈:明明挺好看的啊,为何就不喜欢? 三月初一寒食节,宫里行了墓祭之礼,在肃穆庄严的祭祀先祖之后,便是老少咸宜的踏春节,在这段时间,皇宫里上至皇帝皇后,下至宗亲子女,都会一同外出,去长乐山庄游玩十余天。 长乐山庄是雍徵帝的一处行宫,位于皇城郊外,富饶的辽山脚下,旁边就有一片狩猎场,地势开阔,现在正是举行春猎的好时候。 慕轲有意要趁此机会带洛安歌出去散散心,洛安歌听了之后第一反应就是,“远不远?累不累?要做多久的马车?” 慕轲失笑,揽过洛安歌来亲了亲,“不是很远,出了城再走一个时辰便到了,你若是怕晕,就在上马车前喝些助眠的药,睡一觉便到了。” 洛安歌想了想,又问:“谁会去?慕远也去?” 他的眸色有些冷了。就像洛安歌平日虽然对慕轲很不待见,但也会尊称一声太子,对四皇子却这样指名道姓了,明显是更不待见他。 慕轲知道洛安歌必定还记恨着猎场上的事儿,本来慕远杀几个奴隶并非大事,可偏偏是当着洛安歌的面杀的,且那件事自己也有错,慕轲只好放低姿态去哄他:“好了,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但去的人那么多,你们俩也不一定能碰见,不必担忧。” 洛安歌冷笑了一声,不紧不慢的剐了慕轲一眼,“我担忧?我担忧什么?倒是太子要把自己弟弟看好了,狩猎场上刀箭无眼,别伤着了。” 知道洛安歌只是嘴上说得吓人,慕轲也不在意,低笑道:“这么说,你答应去了?” 洛安歌白了他一眼,“若是我不去,那你去吗?” “你不去我自然留在东宫陪你。”慕轲十分体贴的牵住了洛安歌的手。 洛安歌一阵毛骨悚然,连忙把手抽出来,缩到了宽大的袖子里,“那我还是去吧,比起和你一起留在东宫,我宁可长途跋涉去山里。” 慕轲满意的笑了,“那就去准备准备吧,三天后我们就出发。” 三日后是个不错的天气,蓝天白云,春风和煦,日头不冷也不热,照的人浑身舒爽。 洛安歌昨夜没睡好,在上车前又喝了些牛乳,不多时便困得睡了过去。 出发前各位皇子公主及宗室都要去雍徵帝车驾前谒见请安,雍徵帝看了看慕轲,有些奇道:“太子,你没带他出来?” 慕轲笑了一下,“回父皇的话,带出来了,只是他昨晚睡得不好,这会儿已经在车上睡了,不能前来请安,还请父皇恕罪。” -- 第72页 雍徵帝看了看慕轲神清气爽的面容,当下便了然了,轻咳一声,隐晦的道:“太子,那孩子比你还小,平日里……还是多克制些,别太过火。” 慕轲心里估计自己老爹又想到什么苟且的地方去了,不过他也懒得解释,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懂得了。 雍徵帝又和众人寒暄了几句,众人奉承着说了些彩口,这浩浩荡荡的车驾便前进了起来。 这次踏春与往年一样,皇帝皇后,太子皇子,以及各族的公子小姐和他们宫里伺候的太监宫女,再加上一千亲兵卫随行。史官在记载时也只会写三月初三,皇族出游,没有什么特殊的事儿让他们多添笔墨。 但唯独不同的是,太子车驾中多了一个男人。 这男人对踏春的兴趣并不是很大,他正安详的躺在矮榻上,枕着太子殿下的腿,睡得香甜。 但没人知道,这个人将会给太子殿下以及他的一生,添上一笔浓厚的墨彩。 慕轲垂着眼帘望着躺在身上的人,温柔的俯下身亲了一下洛安歌的眼睛,那浓密纤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随后便恢复了平静。 到了长乐山庄已是傍晚,雍徵帝没有再召见他们,以舟车劳顿,众人皆疲惫的理由打发他们都到自己院子里休息,然后便带着皇后去湖边夜话。 按照尊卑长幼,雍徵帝住在行宫的正院,往下便是东边的采阳苑,慕轲和洛安歌住在这里。 采阳苑里的下人们除了本来就驻守在这边的,还有十几个慕轲从东宫带来的。 瑶花是太子的贴身侍女,自然是带着的,王公公肯定也在,不过洛安歌很惊讶能在这里看到吉祥。 慕轲按了下洛安歌肩膀,示意他坐下,看了一眼在外面侍立的吉祥,便笑道:“这人是你保下的,就专门调过来伺候你,如何?” 洛安歌沉默了一下,才淡淡的道:“谢太子好意。” “那宵宵就记着点儿我的好吧,别嘴上说了转头就忘。”他把忘这个字咬得很重,不知道在暗示什么,洛安歌一阵心烦意乱,站起身要走,“我困了,去睡觉。” 他还没走两步,忽然被拦腰抱了起来,来不及惊叫就已经稳稳的被抱在了太子怀里。 慕轲低头看着他笑了,“也是,天黑了,是该睡觉了。” 睡觉俩字说的百转千回,晦暗不明。 洛安歌心惊胆战,“你说的睡觉,是我理解的那个睡觉吗?” 慕轲勾起嘴角,残忍道:“不是,是要做昨晚怕你坐车难受所以没做到底的事儿。” 当天晚上洛少卿便被翻来覆去里里外外给吃了个干净,累得第二日趴在床上连根指头都不想动。 慕轲将人吃干抹净后十分餍足,很体贴地抱着人去擦洗了身子,上了保养的药膏,又亲手将早膳喂给他吃。 洛安歌眼也不抬一下的让他伺候着,都收拾齐全之后,慕轲怕洛安歌呆在屋里无聊,又把在外面撒欢的煤球拎了进来,陪着洛安歌玩。 洛安歌半倚在软枕上,摸着怀里的煤球白绒绒的脑袋,扭头看了一眼坐在窗边泡茶的慕轲,忽然道:“若是太子对枕边人都这样好,那以后的太子妃一定是个有福气的女子。” 慕轲抬了下眼,将茶水倒入杯中,“有没有福气不知道,反正是挺会气人的。” 他将茶盏送到洛安歌手里,“喝点儿吧,解乏的。” “……”洛安歌撇了撇嘴,接过茶杯喝了。 其实太子从未跟他承诺过什么,洛安歌也乐得这样。 他在东宫逆来顺受,不争不闹,其实也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也许哪天慕轲就厌了,也许他终究要娶太子妃,登上皇位,走上正轨,而在回想起这段岁月的时候,他只会叹一句年少轻狂,少不经事。 到了那时,洛安歌就可以真正的,从慕轲的执念中挣脱出来了。 第五十三章 冲突 晚上雍徵帝在正院办了一场家宴,慕轲有意要带洛安歌去见一见人,临行前严肃的跟他叮嘱了一番“第一,酒不过三杯,第二,不许跟别人乱跑,第三,不许拔我父皇的胡子。” 洛安歌莫名其妙的白了他一眼,“我没事拔他老人家的胡子干什么?” 慕轲心说还不是怕你没事找事的去找死! 慕轲亲手给洛安歌整了整衣襟,沉声警告道:“总之,今天晚上你给我安分些,别以为人多我就不会教训你,要是敢给我闹什么幺蛾子,今天晚上有你好受的!” 洛安歌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诚恳的道:“殿下,您不觉得您有点儿唠叨吗?” “我也就跟你唠叨唠叨,你见我理过别人吗?”慕轲也不恼,手指刮了一下洛安歌的脸,心平气和的道,“好了,该走了,别误了点儿。” 皇后平日便喜欢热闹,虽偏爱长子,但对其他孩子也有几分真情,所以这次家宴请了不少人来,慕轲略微一瞥,还见着了几个生面孔的姑娘,恐怕是宗室中头回出来见人的小姐。 慕轲笑了下,前去给雍徵帝与皇后请安。 洛安歌跟在他后面,淡淡的行了君臣之礼。 雍徵帝端详着洛安歌的神色,心中微微感到遗憾。这人不卑不亢,从容不迫,若是收入朝中,说不定也是个人才,可惜得了太子的喜爱,注定这辈子要与仕途无缘了。 但雍徵帝并没那个心思去和太子抢人,他又和慕轲寒暄了几句,便让众人落座。 -- 第73页 洛安歌有些饿了,一边吃东西一边不留痕迹的打量着在座的人。 位子靠着雍徵帝的山與那几位必然就是皇子了,里面只有慕远是洛安歌认识的,旁边有一个小孩子,看那衣裳应当是那位不足十岁的小皇子。 里面还有一个是洛安歌有些眼熟的,似乎在上回的猎场上见过。洛安歌仔细想了想,那好像是二皇子,慕琦?应当是这个名字吧。 不过里面有位白衣的公子很吸引洛安歌的目光,那人一袭白衣和在座的华裳不太相符,却很适合他自己的气质,面容精致却淡漠,只是淡淡的喝着手里的梅子酒。 洛安歌觉得这个人有点儿那么隐世仙人的感觉。 大约是注意到了洛安歌的疑惑,慕轲靠近了低声道:“那穿白衣的是我三弟,涅崽慕清,他对政事兵法都没什么兴趣,反而独爱琴棋书画,清高的很,心思也干净,你若想交个朋友的话,他是个不错的选择。” 洛安歌撇了撇嘴,趁喝茶的时候低低的道:“我没兴趣招惹你们皇族的人。” 慕轲低声笑了,揶揄道:“但你已经招惹上我了。” 洛安歌刚想反驳,慕轲却收了笑意,正经的道:“不过里面有个人你别去理,就是那个慕琦,他心思不纯。” 他们俩挨得很近,说话声又低,外人看来就好像只是单纯的在闲聊一般。 洛安歌不由得看向二皇子,那人正在和雍徵帝说话,不知为何脸上有点儿谄媚的意思。 “我知道了,你们这些人,我一个也不想惹。”洛安歌没什么好气的低下头剥松子吃。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在那次猎场上,慕琦也杀人了。物以类聚,这一群都不是好人! 偏偏这时候慕轲还来触他的霉头。他拿过洛安歌手里的松子,慢慢的帮他剥着,又问:“明天我们去郊外狩猎,你来不来?” 洛安歌白了他一眼,讽刺道:“猎什么?懿朝最近又进上一批奴隶?” 慕轲失笑,“你怎么总拿这事儿来刺我?放心吧,就是普通的打猎,你不是喜欢鹿肉吗?正好可以猎一头鹿烤给你吃。” 洛安歌不声不响的捡着松子仁吃,并不再搭理他了。 家宴到了半酣时,洛安歌忽闻外面一阵翡翠步摇清脆的叮咚声,紧接着便进来位十七八岁的姑娘,身后跟着两个侍女,步子急急然而神色并不慌张的走了进来。 众人的目光不由得都落在了她身上。 只见那姑娘礼数周全的跟在座的都请了安,又跟雍徵帝与皇后请罪:“半路上婉容的轿子坏了,迟了陛下与皇后娘娘的宴席,真是罪该万死。” 皇后却是笑容可掬的道:“无妨无妨,轿子坏了,那婉容是一路走来的?可真是累了,快去坐吧,轲儿旁边还有空位,你就坐那去。” 看到这儿,洛安歌已经全然明白了。 看那姑娘在冷峭的初春月份却穿了一件飘飘欲仙的玉烟绫罗裙,明眸皓齿,三千青丝间锦上添花的点缀着珠钗,实在是位能令人眼前一亮的美人。 而皇后又刻意让她坐到慕轲这边,明显就是想要牵一段姻缘了。 看来这姑娘是在皇后的授意下,才姗姗来迟的。真是妙计,在众人都落座的时候才来,正好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当然,也能得太子多看一眼。 皇后笑着跟慕轲介绍:“这是吏部夏太史家的二小姐,你们小时候还见过一面的,如今已经长得这么大了,才貌双全,可是难得一见的。” 夏婉容便适时的向慕轲行了礼,“见过太子殿下。” 皇后是有心将她塞入东宫做个侧妃的,太子妃的位子倒是可以先空着,但是东宫不能一个女主子都没有。 尤其是前些天听到一些风闻之后,皇后愈发着急了。 洛安歌能想到的,慕轲早他一步先想到了,他抬了下眼,淡淡的回道:“这边坐的都是男子,不合礼制,夏姑娘还是去公主们边上坐吧,还能一起说说话。” 这话里面浓浓的拒绝之意,夏婉容被驳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手足无措的回头去看皇后。 气氛一时有些僵硬而尴尬,皇后还未开口,洛安歌却低低的笑了一声,漫不经心的道:“夏姑娘想坐在这边自然是仰慕殿下,太子何必如此不近人情,要赶人家走呢?” 慕轲的脸色沉了,眸间带了些冷肃的意思,“洛安歌,怎么,你希望她坐到这儿?” 慕轲恨得咬牙,他知道这人不但希望那个夏姑娘坐到这儿,还希望自己把她纳进来做侧妃,还希望自己以后娶妻生子,好让他早日离开东宫,再也不回来! 见慕轲神色阴沉,洛安歌忙做出一副谨小慎微又令人气得牙痒痒的态度来,怪腔怪调道:“我怎么敢,我只是太子殿下手底下一个小小的奴才,哪敢对主子的事指手画脚。” 慕轲捏紧了手里的杯盏,骨节发白,几乎将那青瓷的东西捏碎了,他磨了磨牙,阴恻恻的道:“洛安歌,来之前我警告过你的,你若是不怕,就继续闹。” 洛安歌身子一僵,很显然是想起了那句‘晚上有你好受的’,慕轲在床上折磨人的法子他也是见识过的,此时心里便有些怯了。 他惴惴的看了慕轲一眼,双手捧着杯子,不言不语的去喝自己的茶。那委屈的小眼神,好像不是他先挑事儿,而是太子无缘无故骂了他一般。 -- 第74页 夏婉容还在那尴尬的站着,还是四皇子慕远开口为太子解围,“母后也太偏心了,夏姑娘明明和我年纪相仿,却让她坐到大哥那去,不管您的小儿子了?” 皇后见慕轲脸上寒若冰霜,知道今天这事儿黄了,只好顺着台阶下,笑道:“就你会吃醋,罢了,婉容就坐到远儿那去吧。” 如此一来,这场不大不小的戏便落了幕。 但慕轲的火儿不可能就这样销声匿迹,他的火气从家宴延续到了采阳院,一进卧房的门,慕轲的怒火终于爆发了,一把拽住洛安歌胳膊,将他狠狠地扔在华盖大床上。 轻飘飘的纱幔床帏被震开,半遮半掩的落在洛安歌身上。 洛安歌也恼羞成怒,“你发什么疯!我不过就多嘴了几句!” “你也知道多嘴?嗯?真该把你这作怪的舌头给割了!” 慕轲欺身上前压制住洛安歌单薄的身子,然后十分粗暴的吻住了他。 洛安歌气忿的紧紧闭着嘴,慕轲单手掐住他的下颚,强迫他张开嘴。 慕轲的手劲儿极大,洛安歌痛的呜咽了一声,两瓣唇便张开了,紧接着对方的舌头侵入进来,暴躁的与他交缠着,舌叶摩擦的生疼,好像慕轲不是要和他接吻,而是要将他吞吃入腹一般。 “唔……放,放开……”那掐在自己脸上的两根手指都没离开过,死死的桎梏着他,令洛安歌想咬下去做不到。 慕轲盛怒之下根本没控制力气,洛安歌疼得眼泪都下来了,想骂他却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道貌岸然,衣冠禽兽,卑鄙无耻!洛安歌在心里一个词一个词的往外蹦,可就是没法出声,被慕轲掐着只能呜呜的叫。 狗急了还会跳墙呢,洛安歌气极了,双手狠狠地锤打着慕轲的后背。 慕轲恼了,干脆扯下旁边的纱幔,几下就拧成了绳子,将洛安歌结结实实的捆了起来,然后一把翻过了他的身子,在他屁股上重重地盖了一巴掌,“你敢跟我动手?!” 洛安歌脸埋在枕头里,手被捆着,被压着,还被打了屁股,受了这种屈辱,当下便炸了,大声骂道:“我不但要动手!我今天就杀了你这个王八蛋!” 慕轲皱了下眉,扯下洛安歌的腰带揉成一团,直接塞进了洛安歌嘴里。 捏着他的脖子拎起他来,贴着耳朵阴恻恻的道:“你若是能杀了我,那是你的本事,没那本事你就给我乖乖受着!” 洛安歌被堵了嘴,气势汹汹的瞪着他,唔唔的叫着,恨不得扑过去咬他一口,喝他的血吃他的肉! 慕轲冷眼看着他这气急败坏的模样,毫不留情的撕开了洛安歌的衣裳,草草弄了几下便强硬的跻身而入。 “唔!!”洛安歌猛地睁大了眼睛,痛极的闷哼了一声,便软了身子倒在一堆靠枕之中。他急急的抽着气,感觉自己那里似乎要被撕裂了一般的疼着。 这和以前根本就不一样,从前洛安歌也很抗拒和太子做这种事,可那时候慕轲至少会温柔的帮他适应,从没像现在这样……简直要直接把他弄死在床上一般! 慕轲不着急动,反而过去亲吻他冷汗津津的脸,嗓音低沉而危险,“宵宵,你给我记着点儿今天的疼,这种错犯一次就行了,下次绝不会如此轻易的放过你。” …… 作者有话说 好想让他们打一架∠( 」∠)_ 第五十四章 突变 第二日的狩猎洛安歌到底是去不成了,慕轲也没去,留在采阳院照顾他。 洛安歌这次伤的不轻,对慕轲自然没有好脸色。 除了后面那地方的肿痛,身上也几乎没一块好肉,尤其是脖子胸口,还有屁股大腿那地方,都是或亲或捏出来的淤痕,远远看去斑驳一片,甚是可怖。 慕轲不觉得可怖,反而觉得有点儿暧昧旖旎的意思。 经了一夜的酣畅情事,慕轲的火儿也消下去八分,专心致志的照顾着洛安歌。 而洛安歌可就没这好心情了,身子不好的时候就躺在床上恶狠狠的瞪着他,嘴里的脏字就没停过。 可叹他曾经堂堂一个君主,居然被慕轲逼到满口脏话的地步。 慕轲只当自己是个聋子,假装什么也没听到。也不是说不生气,只是看洛安歌那个样子,实在已经是风雨中的一朵弱花,经不起再度的摧残了。 他只能对洛安歌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耐着性子解释道:“若不是你昨天非要那个夏家小姐坐过来,还那样冷嘲热讽的,我也不会发那么大火儿。” 洛安歌冷冷的剐了他一眼,“照这样说,太子还觉得是我的错?” “也不是这样。”慕轲迟疑道,“但你也不能说自己一点儿错也没有吧?” 洛安歌冷哼一声,拽起被子蒙住了头,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等到了中午,洛安歌身子好了些,便开始跟慕轲动手。 把慕轲亲手端给他的粥碗直接砸到了他身上,衣裳床榻弄脏了不说,洛安歌还从地上随手抄起一块尖利碎瓷片,不依不挠的扑过去要跟他拼命。 “拿这干什么,危险!”慕轲一边声严色厉的呵斥着,一边强硬的擒住洛安歌手腕,将那块瓷片夺了下来。 混乱之中锋利而薄的瓷片划破了洛安歌柔嫩的掌心,鲜血瞬间便流了下来。 洛安歌吃痛的低叫了一声。 -- 第75页 慕轲将那瓷片扔的远远地,十分心疼的捧着洛安歌的手看,“疼不疼?怎么那么鲁莽?万一伤着筋,你这手就废了。” 洛安歌猛地将自己的手抽回来,自己捂着,往后挪了挪,冷声冷气的道:“昨晚太子都那样对我了,难道还会在乎我这条性命?别那么假惺惺的了,慕轲。” 慕轲沉默了一下,随后道:“你身子还没好,我不跟你置气。” 洛安歌冷笑着嘲讽,“怎么?难道太子打算在我身子好了之后,再来昨晚那么一场?” 慕轲没说话,只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便起身去外面叫侍女进来收拾床,又叫了随行的太医过来给洛安歌的伤上药包扎。 等慕轲再进来的时候,已经换了干净的衣裳,眉间的戾气也散去了一些。 太医忙跟太子禀报伤情,“还好这伤口不深,没伤到筋络和骨头,好好修养几天便能长好了。” 慕轲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洛安歌。 那人靠在床边,手上缠着白纱,隐隐透出些血色。他脸冲着里边,看也不看慕轲一眼。 慕轲叹了口气,又出去了,把随行的阿鱼和吉祥都叫来,无奈吩咐道:“你们跟少卿熟一些,进去哄他把午膳吃了。” 阿鱼和吉祥不安的对视了一眼,怯生生的点头,然后便掀起珠帘进去了。 今天一整个白天慕轲都没敢出现在洛安歌面前,倒不是怕他又摔碎什么东西跟自己拼命。洛安歌那点儿力气不足为惧,慕轲只是怕这小东西不管不顾的又误伤了他自己。 到了晚上的时候洛安歌的态度总算缓和了些,虽然还不是不太理人,但到底不会跟慕轲的动手了。 慕轲进来的时候洛安歌已经在桌边吃了晚膳,正靠在窗边看外面那棵李树,纯白似雪的梨花覆满了整个枝头,夜风一吹就扑簌的落下好些细小的花瓣,跟真的下雪似的。 风吹进来有些凉,慕轲去柜中拿了件衣裳给洛安歌披上,轻声问道:“身子还疼吗?怎么下床了?” 洛安歌默不作声,慕轲有些不悦,但还是压下了,继续没话找话,“外面那棵李树倒挺好看的,跟下雪似的,现在倒是不可能再下雪了,等明年冬天,我还带你来这儿赏雪如何?” 洛安歌垂了下眼帘,这会儿倒是搭理慕轲了,就是说出来的话不太好听,“等到那时,我还不一定在不在人世,太子也会有了新欢。” 慕轲眸色一沉,“你还是想死?之前我跟你说的那番话都白说了?!” 洛安歌又沉默了,其实自打梅陆之来过之后,他的心境好像是发生了些变化,尤其是慕轲在地牢里说的那一番话,每一个字都狠狠地撞击了他的心房。 他爱韫乐,可以为韫乐的子民牺牲自己,可是现在一切都安顿了下来,他真的还要为一个莫须有的名节去殉死吗?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譬如外面那漂亮的梨花,如果死了,明年春天花再开的时候,他就看不到了。 洛安歌本来是很坚定国亡君死的信念的,可是临到头了,却又舍不得自己这条性命了。 到底是被太子不知不觉之间改变了,还是他本身就是个怯懦胆小,贪生怕死的人? 只是有一点儿洛安歌可以肯定,他迟早要离开东宫的,也许要等到太子厌倦,迎娶了太子妃,又或者自己会先想到办法,离开这里。 慕轲这个人,只有你在顺着他的时候才会得到他的悉心呵护,可一旦不如他愿了,就会受到残忍的对待,比如说昨晚。洛安歌气性傲,他在东宫看不到未来,他想回韫乐去。 那一瞬间洛安歌想了很多,但对慕轲来说就只是片刻而已,他还在等洛安歌的回答,“说啊?你就这么想死是不是?!” 洛安歌撑着桌子站起身来,漫不经心的挑起眼梢瞥了慕轲一眼,“谁知道呢,到时候再说吧。” 一句玩笑话将生死定论,慕轲有火儿也发不出来,又忌惮着洛安歌的身体还没好,只得放缓声音道:“好吧,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你现在累不累,一天没出门了,我陪你出去走走?” “我困了。”洛安歌绕过他,有些迟缓的走到了床边,费力的躺下了。 他那地方伤的太重,一动弹就疼。洛安歌也是顾及自己的颜面,才撑着一声不吭的。 慕轲见他这样固执,自己也无法了,只能去叫了太医过来,给他手上的伤换药。至于身后那处,还是等洛安歌睡熟了,自己偷偷的给他上药吧。 太子有时候也会疑惑,自己明明并非个好脾气的人,怎么面对洛安歌的时候,就成了这样了? 就这样偷偷摸摸的照料了他几天,洛安歌身上的伤都好的差不多了,手上的那道口子也拆了纱布,只是留下一道浅浅的伤痕,不过想必过半个月就会消失的。 紧接着就又是一个艳阳天,虽已至半百但仍然年富力壮的雍徵帝又来了兴致,带人去了猎场。 这时候洛安歌的身子已经痊愈,慕轲便带着他一同去猎场。也甭管少卿愿不愿意吧,反正慕轲是不愿意洛安歌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却整天闷在屋子里。 洛安歌对打猎兴致不大,只是坐在台子上看侍卫们包抄那头野猪,皇子们倒是意气风发,有意要在父皇面前出出风头。 慕轲便也不下去了,陪着洛安歌在那儿坐着。 -- 第76页 结果太子刚坐到洛安歌旁边,还没来及说话,洛安歌就一脸不耐的站了起来,自顾自的下了场。虽然拿着弓箭但并不打猎,只是骑着一匹温顺的马在林子旁边溜达。 很明显,洛少卿无意狩猎,只是不愿意和太子共处一室。 慕轲苦笑了一下,倒也没不依不挠的追过去。 旁边侍立的王公公低声道:“殿下,今个少卿是怎么了?怎么这样不爱理人?” 慕轲叹了口气,“他一贯如此,别管他了,让他自己散散心吧。” 于是洛安歌便很悠闲自在的骑着马转悠了起来。 胯下的枣红马很乖巧,慢慢的走着,平稳的很,纵使是洛安歌这样不耐车马的人也没有感到丝毫不适。 那边皇后在小楼上坐的无趣了,便也想去骑马转转。 雍徵帝千叮咛万嘱咐了,又叫了几个侍卫陪同,才放她下去骑马。 洛安歌远远地看见她了,不是很想过去行礼,便假装没看见地拽着缰绳转了身,往林子里面走了几步。 结果还没走几步,忽然听见后面一阵喧哗,紧接着一声女人的尖叫。 洛安歌猛地回过头,见到那只被众人围堵的野猪竟然不顾一切的冲了出来,双目赤红,瞬身似血,一对大獠牙十分的骇人! 那野猪居然就直直的向皇后那边冲了过去,后面的一干侍卫连忙前去护驾,却来不及了。 皇后吓得花容失色,座下的小母马虽然温顺,却很胆小,此时也吓得动弹不得。 眼见着那凶神恶煞的野猪就要冲撞了凤驾,洛安歌眼神一凛,利索的抽出一根箭矢,搭弓上箭,一气呵成,手指一松那利箭便破空而出,正中那发狂的畜生的咽喉! 野猪惨嚎了一声,轰然倒地,离皇后只有几米远,实在是千钧一发,却又有惊无险。 雍徵帝大惊,赶紧带着人下去,而太子却有些发愣的看着洛安歌。 那人傲然的端坐于马上,单手持弓,目光凛然,薄唇紧抿成一条线。宽大的衣摆在风中飘舞着,发带被风吹开了,青丝随风飘散,遮掩了他的面容。 慕轲在那一瞬间忽然明白了,原来这人也曾是个征战沙场意气风发的男子,在不久之前,他也曾运筹帷幄地与自己势均力敌,争锋夺势,尽管后来败了,可他还是他。 慕轲微微眯起眸子,仔细地端详着马上的洛安歌。 他其实并不喜欢洛安歌这样厉害,他宁愿洛安歌痴痴傻傻的,只会闹脾气撒娇耍赖,最好一辈子都要依赖他,生活在他的羽翼之下。 就是这样阴暗的想法,却很真实。 第五十五章 发怒 皇后由众人扶着坐到了椅子上,这次是有惊无险,身上并未受伤,只是单单受了惊吓,但脸色也不是很好。 雍徵帝和慕轲一干人安慰了皇后一番之后,便叫人送她进小楼里间休息。 皇后一走,雍徵帝的脸色就沉下来了,先将那几个护主不力的侍卫拉下去惩戒了一番,又把洛安歌召见过来,缓了缓脸色,和颜悦色道:“孩子,这回多亏你了,朕向来赏罚分明,你想要什么赏赐,就尽管和朕开口。” 洛安歌看了慕轲一眼,微微摩挲着掌心——那会儿射箭太急,旧伤被擦破了。 洛安歌抿了抿嘴唇,低声道:“什么都可以吗?” 慕轲细细的看着他的神色,心里忽然腾起一阵不详的预感。 雍徵帝笑了笑,“你救了皇后,护主有功,就尽管提吧。” 洛安歌捏了捏拳头,在雍徵帝面前慢慢跪下了,声音不高不低,却足以让人听得清楚,“洛安歌恳请陛下,放我回韫乐去。” “洛安歌!”慕轲其实早就知道这人八成要提这种要求,可当他真的说出口的时候,慕轲又难以忍受了,整个人如同坠入了冰窖一般,胸口却闷着一团火烧的极其痛楚。 他上前一步,生生的将洛安歌从地上拎起来,火冒三丈的盯着他,“把刚才的话收回去,要不然别怪我对比不客气!” “太子。”雍徵帝目光沉沉的看着他俩,“你先放开他,有事好好商量。” 慕轲阴狠的瞪了洛安歌一眼,不甘的放开了他。 洛安歌轻咳了几声,嘲讽的一笑,“陛下也看到了,我若是留在东宫,迟早要客死异乡,当初我就不是自愿来的,现在也是处处受着太子的欺压。” 他顿了一下,有些不敢去看慕轲的脸色,“太子的性子,陛下应该最清楚了。我今日在这里说了这些话,已经触怒了他,陛下若不做主送我走,今晚回去太子就会把我活活打死。” 雍徵帝沉默了一下,有些埋怨的看了慕轲一眼,随后才和蔼笑道:“洛公子这话说得太过了,太子是脾气差些,不过也是真心喜欢你的,你何不要些别的赏赐?金银财宝也好,若是想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也可以。” “我只想回韫乐。”洛安歌固执地道,“洛安歌恳求陛下亲自派人送我回去,我怕太子会半路劫人,给我安个横死的假名头,然后永远囚禁在暗无天日的东宫。” 这话就像一把刀一样,狠狠的戳在了太子心上。 “洛安歌!”慕轲着实是恼了,脸上阴云密布,若不是雍徵帝在这儿,他说不得定就要上去动手了! 洛安歌深吸了一口气,孤注一掷地看向雍徵帝,“求陛下给我个准话吧。” -- 第77页 雍徵帝活了多少年了,自然不会直接拒绝,只是很委婉的软刀子割肉,和善道:“太子他确实是有错,可他也确实是真心喜欢你的,年轻人难免气盛,洛公子就担待一下,太子以后也会慢慢的改的。” 洛安歌眼里蒙上了一层阴霾,失望道:“陛下是不答应吗?” 雍徵帝继续打着太极,“朕是皇帝,也是父亲,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现在太子正喜欢着你,以后他也要娶妻生子的,到那时我必然做主送你走,何必急于这一时呢?” 洛安歌彻底失望了,什么以后,什么未来,都是虚若泡影的许诺,这对父子根本就是一丘之貉,枉费他刚才还怀揣着一点儿侥幸和希望。 那边慕轲已经忍耐到了极限,冷冷地开口:“洛安歌,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洛安歌恨恨的扭开了头,紧咬着嘴唇不言语。 慕轲阴鸷的动了动嘴角,便转身对雍徵帝道:“父皇如果没有别的吩咐,儿臣就先告退了。” 雍徵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摆了摆手,“去吧去吧,朕去里面看看皇后。” 雍徵帝一走,慕轲的本来面目便暴露殆尽,恶狠狠地瞪洛安歌一眼,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大步往前走着。 慕轲的手劲儿很大,动作粗暴,洛安歌被抓的腕骨生疼,几乎能听到骨头咯咯的响声。 “放开我!慕轲!”洛安歌死命挣扎着,被慕轲拽的踉踉跄跄,几乎摔倒。他用空余的那只手狠狠的拍打着慕轲的胳膊,大声叫道:“放开!放开!” 慕轲恼了,一脚踢开最近的屋子的门,将洛安歌狠狠的推了进去,然后哐的一声摔上了门。 推搡之间洛安歌的后腰撞到了坚硬的桌角,疼的他低叫了一声,对慕轲怒目而视,“你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我倒要问问你要干什么?!”慕轲气得双目赤红,恨不得将面前这人生撕了吞下去,“你刚才那是在说什么?啊?!你是不是只要抓住个机会就要不顾一切地离开我?!” “我原本就不愿意来,一直都是你在逼我!慕轲!我从来没说过我喜欢!”洛安歌恼怒推开慕轲,想离开这个屋子。 这里似乎是个兵器房,很狭窄,和盛怒之下的太子呆在这里让他感到很危险。 慕轲一把拽住了他的手,猛地一拉将他拽进怀里,然后便低下头粗暴的亲吻他的嘴唇,脸颊和脖项,纤细的脖间留下象征所属的咬痕。 “你永远也慢慢别想走!永远!”慕轲一股大火冲了上来,咬牙切齿地开始撕洛安歌的衣裳。 “混蛋!别碰我!”洛安歌又惊又怒,手忙脚乱地反抗着,被慕轲用腰带捆住了手,翻过身子按在了宽大的桌子上,上面的一堆杂物都在争斗之间扫落在地,噼里啪啦的摔得粉碎。 外面的侍卫听到声音,试探道:“殿下,有何吩咐吗?” 慕轲狠声撂下一个滚字,外面便安静了。 洛安歌上身的衣裳已经被撕成破布,亵裤被拽到了膝盖处,腰肢颤栗着,两腿发抖。 慕轲按着他肩膀强硬的让他趴在桌面上,洛安歌的脸被迫贴着冰凉的桌子,艰难的喘息着,就听见更加阴冷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洛安歌,我就在问你一遍,这么多天了,你就没有……哪怕有一瞬间想留下来吗?” 最后那半句话莫名的有些哀伤,洛安歌却凉薄的笑了一下,像是故意要刺激他一样,声音小小的,却一字一句十分清楚的道:“没有,慕轲,一次也没有。” 简单的几个字足以让慕轲从人变成可怕残暴的猛兽,他狠狠的按着洛安歌的后项,力道之大几乎将他的骨头掐碎! “唔!放开我……”洛安歌吃痛的挣扎起来,可他手被绑着,身子被压着,根本动弹不得。 慕轲现在满脑子都是要给这人一个痛彻心扉的教训,痛到他从此再也不敢有任何离开的念头! 凶狠的目光在墙上的一干兵器上流连了一圈,慕轲不敢用那腕口粗的军棍,是舍不得把人打坏了。 可心里的怒火压不下去,慕轲便抄过一旁的箭矢利索的把箭头折了,留下拇指粗细半米多长,坚硬而有韧性的细长棍,狠狠地抽在洛安歌屁股上。 又细又长还坚韧的棍子抽起人比板子还疼,却不会伤骨,但这皮肉苦也够人受的了。 慕轲连着抽了好几下,洛安歌惨叫着躲闪,被慕轲一把按住,阴森森地问:“你还敢不敢走了?说话!” 洛安歌疼得脸都白了,剧烈的喘着气,冷汗直流,他断断续续地回道:“我走不走,不是……不是你说了算的……” 慕轲眼神闪过一丝狠戾,抬手狠狠的将长棍抽打在洛安歌柔嫩的臀峰上。 “啊!!”洛安歌惨叫了一声,眼泪登时便奔涌了出来。 他身娇肉贵的哪受得住这个,白皙柔软的屁股上早就肿起了好几道血棱子,有的地方渗出了鲜血,疼得他直吸冷气。 “好痛!好痛!别打了!不许打了!好疼!”洛安歌在慕轲手底下又哭又叫,冷汗和眼泪混在一起滴在桌上,又被他挣扎之间蹭花了。 “你还走不走了?说!”慕轲厉声质问着,掐着他的下巴逼他看向自己,洛安歌猛地甩了下头,一口咬住了慕轲的手指。 慕轲愣了一下,不是因为被咬疼了,而是洛安歌温热的眼泪落到了他的手上。 -- 第78页 他直到这一刻才发现洛安歌已经哭得满脸都是泪,他诧异的向后看了一下,见洛安歌臀上已经布满了青紫的肿痕,煞是可怖。 刚才盛怒之下,慕轲根本没意识到自己下了多重的手,他只是怒,只是怕,怕未来有一天,洛安歌真的会离开自己,头也不回的奔向他触手不及的地方。 雨。 溪。 独。 家。 慕轲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真的惧怕过什么,可那时洛安歌眼也不眨的说出要回韫乐的时候,他是真的害怕的脚都软了,整个人如同被扔进了冰窖中一般,寒意入骨髓。 洛安歌还未察觉的慕轲的停顿,他只觉得自己疼得厉害,屁股好像不是自己的了,火辣辣的疼。 他眼里含着泪,愤然地撕咬着慕轲的手,气着恨着,憋足了劲儿要慕轲也见了血。 慕轲任由他咬着,发泄他的怨气,棍子早就扔了,手伸过去慢慢的抚摸着洛安歌的发鬓。 其实他早就知道了,知道洛安歌一心在韫乐,可他心里也存着侥幸,也许经历了这么多,洛安歌的心意会转换一二也说不定。 可那会儿洛安歌和雍徵帝说的一番话,彻彻底底将慕轲仅存的希望给打碎了。 慕轲闭了闭眼,脸上的神情少见的悲凉起来。 原来他一直在防备着我,害怕着我,也憎恨着我…… 从未改变过。 作者有话说 (′ω`) 第五十六章 执念 洛安歌又狠狠的咬了几口,直到口中见了血气才堪堪松了口,趴在桌上大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不清不楚的埋怨着什么。 慕轲仔细听了听,才知道他在说:“好疼!我好疼!从小到大没人打过我,我父皇母后都没打过我,没动过我一根手指头,你凭什么这样对我,凭什么打我……” 那会儿面对雍徵帝时的淡然气度已经全然没了,现在洛安歌一边哭一边骂,委屈得像个无缘无故挨了打的小孩。 慕轲有些懊悔的按了按额角,他也不知道那会儿到底怎么了,好像在洛安歌说想回韫乐的时候,自己就恼怒的失了理智,一心只想留下他,想方设法的,不择手段的,不管怎样,只想留下他。 于是回过神来时,就已经成了这样的局面。 这会儿再去道歉,再去哄他,似乎真的有些假猩猩了。太子第一次有了手足无措的感觉,他只能沉默不语的去解开洛安歌手上的腰带。 那会儿洛安歌拼命的挣扎,腕上留下了一道红肿的淤痕。 慕轲将那对手腕握在手里轻轻的揉着,张了张嘴,说出来的话却苍白无力,“宵宵,我刚才不是要故意打你的,我,我实在是太生气了,一时……” 洛安歌在他怀里不安分的挣动着,压低声哭着,“我好疼,别碰我……” 慕轲便赶紧去揉揉洛安歌那伤痕累累的屁股,结果手指刚一碰到肿痕,洛安歌就失声尖叫起来,使劲捶打着慕轲,“别碰!不许碰!疼死了!” 慕轲赶忙把手收回来,低声哄道:“好,好,我不碰,我带你回去好不好,去找太医来看看。” “不许,不许!”洛安歌哽咽的话都说不清楚,断断续续的,“不,不许叫别人……看我的屁股……” “好,不看不看。”慕轲彻底没了办法,只好脱下氅衣将洛安歌裹起来,避开伤处将他小心抱起来,轻声哄道:“那我们先回去?” 洛安歌抽噎着挣扎,“我不,你放我走,我要回家,我要回韫乐……” 慕轲眸色暗了一下,苦涩的笑了笑,“这事儿我们以后再议,先回去吧。” 回到采阳院时已经是晚上了,洛安歌又哭又闹的不许太医进来,慕轲只好叫太医调制了上药,自己帮他涂抹伤口。 太子对照顾人这方面没什么经验,下手难免没轻没重,疼得洛安歌在榻上像条脱水的鱼似的挣扎,慕轲只好腾出一只手按住他,一边安慰着,一边抓紧时间把药涂好。 其实他的伤并不算重,不过是点儿皮肉伤罢了。慕轲也是上过战场的,更狰狞更可怕的伤口都见过,这点儿伤不值一提。 只是洛安歌从小娇养长大,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处,此时便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最可怜的人了。 洛安歌又是疼又是委屈,对慕轲愈发的痛恨起来。 这算什么事?一句话不合他意就要动手打人,把他当成什么了,家里豢养的可随意打杀的男宠吗?现在就这样,那以后呢?是不是犯个小错都能被他揪出来活活打死?! 洛安歌越想越气,慕轲的手又再自己背上轻轻抚摸着,温柔得好像刚才施暴的不是他一样。 这让他更加恼火了,在心里骂了一句,这会儿又扮起柔情款款的样子了,假惺惺的演给谁看?! 慕轲拉起薄毯盖在洛安歌身上,轻声道:“不早了,你睡一会儿吧。” 兴许是太子的语气太过于柔和,洛安歌的火儿忽然蹭蹭的就烧了起来,他不顾自己身上还有伤,挣扎着爬起来,啪的一下打开慕轲欲来扶他的手。 “出去!滚出去!”洛安歌气得将床上的一干东西都砸在慕轲身上,什么软枕靠枕,被子毯子,全部一股脑的往他身上砸,像是发了疯一般,拼了命也要让他尝尝自己的痛楚。 慕轲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有个桌上的玉雕摆设也被扔了出来,重重地砸在慕轲手臂上,闷闷地疼了一下。 -- 第79页 慕轲怕洛安歌不管不顾的又伤了自己,只好冒着一件件扔出来的东西,上前握住洛安歌的手,把他按回床上去。 洛安歌便死命挣扎着,挣不脱就张嘴去咬慕轲的手,嘶声喊道:“滚!你给我滚!” 慕轲沉默的看着他,这个人气得脸的都红了,眼角一片绯色,剧烈的喘息之间也要狠恶的骂他。 是因为我打了他,所以他如此恨我,还是……一直都这样恨我? 慕轲的心好像抽痛了一瞬,他默然的松开了洛安歌,轻声道:“好,我出去,你安静些,别碰到伤口。” 洛安歌愣了一下,诧异的盯着慕轲,好像从这一瞬间才认识他一样,又或者那个喜怒无常的太子被调包了,完全变了一个人。 他不声不响的缩在大床的角落里,像只受了惊吓的幼兽一般,戒备着,又试探的盯着面前的人。 他实在是怕,怕自己刚才闹了一通之后,太子会又勃然大怒,来打他或欺辱他。洛安歌一直很怕他,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壮着胆子张牙舞爪,其实心里惧怕的要死,只要一点儿动静就能把他吓得落荒而逃。 但慕轲只是静静地把地毯上的东西都捡起来,放到床边,然后低声叮嘱道:“夜里凉,把被子盖上。” 洛安歌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慕轲已经转身走了。 洛安歌只来及看到他的背影,紧接着门便关上了。不知为何,那个明明很高大挺拔的身影,却让洛安歌眼眶酸涩,有种很想哭的冲动。 …… 子时过半,夜色如墨,今晚没有月亮,院落中只有灯笼还散发着光辉,勉强照亮了院中的李树和地下的小池塘。 慕轲还在廊边立着,一言不发的望着不远处的李树。 王公公在一旁劝道:“殿下,时辰很晚了,身子要紧,殿下快去休息吧。” 慕轲摇了摇头,“公公年纪大了,不必陪我,下去吧。” 王公公叹了口气,倒也没依言下去,仍旧站在慕轲身后,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棵李树,“今年这花开的真好,跟积了雪似的。” 慕轲不由得想起了那会儿洛安歌说的话,眸光暗了些,过了良久,他才慢慢说道:“不久以前,我还曾在晚上把他赶出去,害他冬天里在外面睡了一夜。” 王公公一愣,连忙道:“这不怪殿下,是老奴的疏忽,殿下哪里知道少卿不认路呢?要是老奴夜里出来巡查一次,定会把少卿领到屋里的。” “公公别劝了。”慕轲苦涩的笑了一下,“确实是我的错,当初把他从韫乐接回来的时候,我是想好好对他的,可是谁知道……” “罢了,你先下去吧。”慕轲叹了口气,“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王公公知道慕轲的性子,明白再苦劝也无用了,只好吩咐周围守夜的侍卫们灵醒一点儿,便悄然退了下去。 慕轲就在廊下站着,一动不动的望着李树沉思。 他想知道那一晚洛安歌有多冷,有多累,也想知道自己到底在无意之间,对洛安歌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洛安歌大约是今天累极了,在屋里很快便睡了过去,慕轲却在外面站了一整夜,他身子好,倒也没觉得多难受,只是心里隐隐作痛,心疼洛安歌曾经受过的那些苦。 慕轲不免有些自嘲,到头来,心疼他的是自己,可当初伤害他的,也是自己。 这之后的几天洛安歌一直把自己闷在屋子里,几乎没有出过门。 每次慕轲想进去看看他,就会被烛台茶杯等等一堆东西砸出去,普通的侍女太监也进不了门,只有让阿鱼或吉祥送饭进去的时候,洛安歌才不会闹。 慕轲知道,这次洛安歌是真的气他了。 雍徵帝也跟慕轲谈了几次,他一直以为洛安歌就算不愿意委身在东宫,也该委曲求全了,哪曾想那孩子还是个烈性的,居然还一心想着回去。 雍徵帝头痛的捏了捏额角,“太子,你们是怎么回事?都几个月了,他还这样抵触你?” 慕轲苦笑,“他哪里是抵触我,他简直恨不得杀了我。” 雍徵帝沉默了,“强扭的瓜不甜,既然如此,你还不如放了他。” “父皇知道这不可能。”慕轲语气淡淡的,却不容置疑,“他死也要死在东宫里。” 雍徵帝骇然,他一直知道自己的长子喜欢那人,可没想到这执念竟如此之深。 想了一下,雍徵帝道:“那人的权位再低,也是韫乐的先王,你若是执意想把他锁在身边,不如让他‘病死’算了。” 慕轲知道雍徵帝是什么意思,对外宣传洛安歌暴病而亡,如此一来在天下人眼中韫乐先王就已经是个死人了。届时不论是韫乐还是皇城,都无人会来管洛安歌的死活,慕轲可以随心所欲的将他囚禁在东宫,到那时,洛安歌才算真正的落入慕轲掌心里。 这对慕轲来说也许是个好法子,但却会把洛安歌推的越来越远,他们的关系已经够糟糕了。 慕轲摇了摇头,回绝了雍徵帝的好意。 作者有话说 应该不虐吧?只是夫妻俩吵架而已鸭 第五十七章 重若千金的承诺 三月十五,御驾回宫。 回皇宫的那天不是个好天气,微微落了点儿小雨,阴云压得很低。 洛安歌坐在马车里昏昏欲睡。 -- 第80页 出发之前慕轲怕洛安歌会闹,特意没跟他坐一辆车,中途的时候慕轲心里难耐,又偷偷溜进了洛安歌的马车里。 那时候洛安歌正半梦半醒着,知道有人进来,但也只是抬了抬眼,懒得动弹。 慕轲便更大胆的坐到了洛安歌身边,抬手揽住了他的肩膀。 洛安歌眼睫颤动了一下,闭着眼低声道:“别得寸进尺,我今天累了,不想跟你闹。” “我只是坐在这儿,什么也不做。”慕轲轻抚着他的肩膀,柔声道,“你困了就睡吧,到时我抱你下去。” 洛安歌睁了眼,眸光一片冰凉,“用不着你费心。” 车厢里的气氛一时僵持起来,慕轲叹了口气,低声道:“宵宵,我知道你还在怪我,除了离开东宫,你想要什么补偿我都给你。” 他的话说得真挚,可偏偏带了一个“除了离开东宫”。 洛安歌讥讽的冷笑,“要什么都行?反正你也会像你父皇那样出尔反尔,有什么用?慕轲,别花言巧语的来骗我了。” “我不骗你。”慕轲微微低着头看他,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令人不得不信服的威压。 洛安歌不由得坐直了身子,仍有些狐疑的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想从那汪深潭中寻出些蛛丝马迹来,“真的?不许反悔。”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洛安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坐直了身子。 他其实等这一刻很久了,以至于现在甚至有些颤抖,他一字一句的道:“慕轲,我只有一个要求,我要你从此之后,永远不要拿韫乐的宗亲和子民威胁我,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我不许你迁怒于他们。” 慕轲沉默了片刻,洛安歌也觉得心里没谱,有些不安的又加了一句,“你要是答应了,前几日/你打我的那笔账就一笔勾销。” 慕轲笑了下,“好,我知道了,答应你。” 洛安歌仍然有些不信,惴惴的道:“你发誓。” 慕轲无奈的举起右手,“我发誓,永远不拿韫乐来威胁你,如有违背,天打雷劈。” “如有违背,我洛安歌就死无葬身之地,魂飞魄散,永生永世不得安宁!”洛安歌死死的盯着慕轲,毫不犹豫的道。 慕轲喉结动了动,微微皱眉。 太子根本不信神,天打雷劈对他来说不过是个笑话,可这誓言若是牵扯上了洛安歌,慕轲就不敢不信了,不得不顾忌了。 对韫乐出手,就要冒着洛安歌魂飞魄散的风险。即使是这种玄乎的东西,慕轲也不想让洛安歌有丝毫的闪失。 洛安歌将自己作为筹码,加到了这个誓言当中,于是本来的空口承诺便有了千斤重。 虽然无耻,但很有用。 慕轲长叹了一声,将洛安歌搂进怀里,下巴在他发顶上蹭了蹭,嗓音低沉,似乎感叹万千,“宵宵,你可真是抓住我的软肋了。” 他大概这辈子都不敢违背那个誓言了。 洛安歌把脸埋在他怀里,心里一阵窃喜。 他没想到事情会进行的这么顺利,挨了一顿并不算重的打便除去了韫乐潜在的威胁,实在是太赚了。 洛安歌想了想,决定趁热打铁,得寸进尺,“还有一个要求,以后我不想做那事儿,你不能强迫我!” 慕轲低下头去吻他的唇角,温柔而危险的道:“宵宵,你只能提一个要求。” “唔……”洛安歌皱起眉,试图说服,“附带的不行吗?” “不行。”太子如此斩钉截铁的道。 “小气!”洛安歌忿忿的骂了一句,一把推开慕轲,坐到车窗边去看风景了。 庆历三月十五日,在御驾回宫的马车上,洛安歌用一顿打换来了太子殿下重若千金的承诺,然后不管他愿不愿意,假装的也好,真心的也好,都必须原谅慕轲曾对他做的那些事儿了。 如此小心博弈,倒不像一对恋人,而是两位敌对的将军一般,在棋盘上锱铢必较的精心算计。 回宫已是半夜,一路舟车劳顿,洛安歌在路上就撑不住睡了,到了皇宫时是慕轲抱着他下车,又送上软轿的,倒是应了他之前的话。 在行宫的那几天里,洛安歌几乎一直在和慕轲怄气,两人晚上基本没亲热过,这次好不容易求得了洛安歌的原谅,慕轲自然是又动了些苟且的心思。 第一天晚上顾及洛安歌身子疲惫,忍耐着没去动他,第二天自然就没了不动他的理由,于是当晚便摸进了洛少卿热乎乎的被窝里,好一番轻怜蜜爱。 洛安歌刚得了太子的承诺,还攥不牢,生怕惹怒了他,又把那诺言收回去,因此被太子这样那样的时候也不敢反抗的太厉害,乖巧的很,如此一来竟触动了太子的心弦……然后被翻来覆去的折腾了好几次。 清晨的时候,洛安歌捂着酸软的腰痛定思痛:早知今日,当初在马车上时就应该咬死了逼慕轲答应他的两个要求的! 洛安歌决定想点儿法子,把自己从太子的魔爪中救下来。 于是这天慕轲下朝回东宫,一进卧房的门,就惊得后退了一步。 这偌大的卧房内,无论是墙壁窗框,还是床柱凳腿,触目所及之处全都贴满了手抄的佛经,有的没贴牢,白色的宣纸随风微飘,白纸黑字,字迹清晰端正,南无阿弥陀佛简直是神圣到了极致,跟佛堂一般。 -- 第81页 慕轲怔了半响,才咬牙道:“洛安歌,你给我滚出来,你这是干了什么?!” 洛安歌从一堆宣纸中冒出头来,手里还拿着毛笔,颊上带着一块墨迹,顶着一张小花脸十分诚恳的说道:“太子有所不知,韫乐遭了雪灾,我正在抄佛经为亡魂超度。” 慕轲又好气又好笑,“先不提那雪灾都过去多久了,你抄佛经抄就算了,你去小佛堂里抄,把这些贴在卧房算怎么回事?!” 洛安歌双手合十,十分的虔诚,“我觉得日夜都看到这些佛经,诵读默念,才能让佛祖感受到我的诚心,太子,您不觉得在这里呆一会儿,都要皈依了吗?” 皈依?慕轲觉得自己就要气得涅槃了! 他上手去撕那些佛经,“把这些都撤了,你想超度亡魂就去后面的佛堂念经,那边有金身的佛像,更虔诚,别在睡觉的地方搞这些幺蛾子。” 洛安歌连忙嘘了一声,严肃道:“太子怎么能说神佛是幺蛾子,大不敬大不敬!” 太子无言,随手把刚撕下来的佛经扔在地上,又看了看满屋白花花的宣纸,头痛的扶了扶额,“算了,随你高兴吧。” 这时候慕轲还不明白洛安歌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等到了晚上,他便明白了,明白的痛彻心扉。 晚上慕轲照例想抱着洛安歌亲热一番,正在解这小东西的亵衣的时候,忽然看见床帏上床柱上也贴满了佛经,当下手就有点儿哆嗦,好像在当着佛祖的面做那放浪之事。 别怪慕轲多想,但凡一个正常男人要和夫人亲热的时候,忽然看见满屋子的佛经,那都得吓萎了。太子没有痿,已经是很难得。 偏偏洛安歌还在他身下煞有其事的道:“佛曰要清心寡欲,方能高枕无忧,太子不想忧的话,我们还是淡泊一些,洗洗睡吧。” 慕轲捏住洛安歌的下巴,狠狠地道:“你以为抄几张佛经就能阻拦我?宵宵,你未免也太天真了!” 不过这可不是几张佛经,这是一屋子的佛经,还贴着几张佛像,佛祖的面容是垂怜济世的,佛经的字字句句都是不可亵渎的,那佛光简直能让人立地成佛,皈依佛门。 在这种情形下,在佛祖的光辉的笼罩下,实在很难去做那档子情爱之事。 慕轲咬了咬后槽牙,最终还是骂了一声,放开洛安歌,闷闷地到外面吹风去了。 洛安歌听着太子殿下啪的一声摔上门,不由得心里偷笑,然后被子一卷,美滋滋的缩到床角睡觉去了。 今晚大约是能睡个好觉,也不枉费他抄佛经抄到手软眼花。 总之在佛祖的保佑下,这算是初次告捷吧。 但太子那边就没有洛安歌这么喜悦了,第二日王公公见慕轲神色阴沉,试探的问了问。 慕轲叹了口气,一边批着内阁那边的折子,一边把昨晚的事儿讲了讲。 王公公当下便噗嗤一声笑了,慕轲抬眼,王公公背后一冷,赶忙收敛笑意,摇着头沉痛的道:“这真是……真是……哎,这种法子也只有少卿能想的出来了,当初卧薪尝胆的时候,老奴就知道这小公子不简单。” 慕轲冷笑,几乎把手里的朱笔都掰折了,“他是不简单,他满心的谋略都是来对付我的。” 一想起之前在马车上的那个誓言,慕轲就一阵烦躁。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洛安歌还真是把自己都搭进去了,就为了护着他的韫乐。 王公公想了想,进言道:“既然太子嫌那佛经碍眼,何不趁少卿不在,把它们撕了?” “你以为我没撕过?”慕轲愈发头痛了,“可我一撕他就跟我又哭又闹,好像撕得不是佛经,是他的命一般,还扬言我若是撕一张,他就跑到书房把我的折子和书全撕了。” “这……”王公公回想起洛安歌那个固执的劲儿,也是心有余悸。 到底老姜更辣,他仔细思索了一会儿,便有了法子,与慕轲附耳说了几句话。 慕轲听了,点了点头,“可以,今晚试一试。” 第五十八章 又一场风流债? 洛少卿为了不被日,真可谓是费尽了心思。譬如抄佛经这一招,若是能传出去,以后必然要在风流野史上留下浓重一笔的,说不定还会被后世的说是先生分成三章六节细细说道一番。 而慕轲也绝不是省油的灯,两人见招拆招,尔虞我诈,互相算计得火热。 白天里洛安歌趁着有空,又抄了几份般若心经,长长的纸大大的字,贴在最醒目的地方。 别说是慕轲了,就连洛安歌这个始作俑者都觉得有点儿发怵,忍不住谨言慎行,生怕一不小心亵渎了神佛圣灵。 当晚,慕轲披着夜色而归。 因的昨晚初战告捷,洛安歌现在腰杆硬了许多,见慕轲进来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抬了抬眼皮算是打招呼,身子仍然半倚在榻上,就着烛灯看书。 慕轲没叫侍女进来伺候,自己脱了氅衣放入柜中,抽过洛安歌手里的书看了看,戏谑道:“你最近倒是好学,这是什么?齐民要术?你怎么忽然看起这个来了?” 洛安歌被收了书,干脆也不看了,往榻里面躺了躺,漫不经心的道:“反正也是闲着,就随便看看。” 他嘴上这样说,其实也并非随便看看。洛安歌最近看的都是一些关于农耕工技的书,韫乐在这方面差一些,有些知识洛安歌真的是闻所未闻,新奇的很。 -- 第82页 怎么说呢,大概他还是想着万一哪天能回到韫乐去,还可以帮上忙。 “都这个时辰了,别看了。”慕轲俯下身,在洛安歌唇角上亲了亲,那手就不老实的伸进了他的亵衣袖子里,沿着光滑细腻的手臂慢慢往上摸去。 一点儿酒香若有若无的飘散过来,洛安歌不自在的往后挪了挪,皱眉道:“你喝酒了?” “那会儿宴请几个新进的学士,稍微喝了些。”慕轲虽是喝了酒,但并不见醉意,眼神十分清醒,在烛光的照映下亮得吓人。 洛安歌忽然就不敢去看他的眸子,有些讪讪的扭开了头,拽了被子上来,“喝了酒就早点儿睡吧,我困了。” 慕轲低沉的笑了两声,嘴角勾起的时候那张脸愈发英俊了,他伸手扳过洛安歌脸,意味深长的道:“宵宵困了,可我还不困呢。” “……”洛安歌一甩头挣开了他的手,没好气的道,“你不困你自己出去跑两圈!” 他看了看周围满墙的佛经,硬气了许多,“难不成当着佛祖的面你还想干什么龌龊的事儿?!” 被如此顶撞,慕轲也不恼,只是直起身来把烛灯熄了,屋内霎时间陷入了一片温润的黑暗之中,那些佛经也隐没了。 洛安歌一愣,就听慕轲的声音从头顶不疾不徐的传来,“好了,现在佛祖看不见了。” 紧接着洛安歌就感觉那手伸进了自己衣襟里,粗暴的一扯,呲啦一声,整件丝织的亵衣就给撕开了,被当成破布一般随手扔到了地上。 洛安歌大惊失色,像只受惊的兔子一般闷头往被子里缩,一边躲一边大声嚷嚷:“佛祖在心中!佛祖在心中!要清心寡欲!清心寡欲!” 慕轲一把将被子掀了,凑过去在洛安歌脖子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冷笑道:“我今天就好好糟蹋糟蹋你的清心寡欲!” 洛安歌吓得心惊胆战,总觉得喝了酒的慕轲似乎更可怕了,好像那暗处盯着你的猛兽一般,不声不响的将人吞吃殆尽。 他奋力的挣开慕轲,狼狈的逃下床。 慕轲也不着急去抓他,饶有兴致的看着他摸黑跑了两步,撞了桌子又踢了凳子,抱着腿喊了好几声疼之后,慕轲才从容不迫的下去把洛安歌抱了回来。 洛安歌还试图逃过这一劫,嘴里直喊着:“我今天没洗澡,我身上可脏可脏了,我屁股还疼,你要做我也没办法,可是你得准备给我收尸!” 慕轲听得又好气又好笑,抬手在洛安歌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闭嘴!信不信我往你屁股里塞两根玉势?!” 洛安歌立刻就噤了声,捂着嘴小声抽抽,扮可怜相,“我不想做,我难受,难受……” 慕轲隔着亵裤揉着洛安歌的臀肉,捏了几把之后便叹了口气,将洛安歌抱进了怀里,亲昵的蹭了蹭他的脸颊,细细抚慰:“罢了,你不愿意做,今天就算了。” 洛安歌大惊,简直比刚才还要诧异,就好像本来已经上了刑场,斧头临砍下来的时候忽然又停住了,然后那刽子手拉起你来笑嘻嘻的跟你说一起去喝酒。 实在是荒诞。 他眼也不眨的盯着慕轲,盘算着他是不是喝酒后撞了头,脑子撞坏了?! 黑暗中看不清太子的面容,但洛安歌能听见他低低的笑了,声音沉稳悦耳,“我就是吓吓你,昨天晚上把你得意坏了吧,今天就想挫挫你的锐气罢了,让你知道东宫里是谁做主。” 洛安歌愣了许久,才大大的松了口气,几乎哭出来,“你刚才都要吓死我了!我以为我又要被糟蹋了!” 慕轲额上的青筋跳了跳,他好歹也是堂堂太子殿下,怎么和他度个春宵,就成了糟蹋了? 慕轲捏了两把洛安歌的腰肢,算是出了气,又道:“总之,我以后会对你好的,你若是不愿意……我也不强求。” 他是真的决定要好好对这个人了。其实只要能留下他,每天都能看到他,和他说话,其它的那些,都不是很重要了。 洛安歌真是摸不着头脑了,他被慕轲抱在怀里,周身都是那种熟悉而温暖的气息。这种感觉令他有些茫然,好像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洛安歌就在这种混乱的心思中,心烦意乱的睡了。 但慕轲一直没睡着。 睡熟的洛安歌是很听话的,任凭别人摆弄。慕轲让他枕在自己怀里,借着外面慢慢亮起的月光打量着洛安歌的脸。 这人和几年前几乎没有变化,一张脸还带着少年般的稚气,睡得不太安稳,小巧的鼻尖偶尔会可爱的翕动一下。 慕轲苦涩而无声的笑了笑,帮他掖了掖被角,然后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着他。 我对你做了那么多恶事,就算你能想起从前那些事,恐怕也不会原谅我了吧? 慕轲深深的凝望着他,似乎要将这幅面孔刻在脑海中。其实这多此一举,早在三年前,那个少年的模样映入他的眼中,从此便再也无法忘却了。 最后他凑过去,小心的,温柔而珍视的,在洛安歌额上落下一吻,然后搂住他的腰,也闭上了眼。 第二日洛安歌便将屋里的佛经都撤了下来,先不提昨晚太子的承诺算不算数,反正这种一灭灯就没用的招数,实在是没必要再用了,枉费他抄佛经抄到手软。 正撕着,吉祥端着一个小银盅进来了,轻声道:“少卿,这是殿下吩咐厨房做的白果乌鸡汤,说是早春时容易生病,要少卿喝了补补身子。” -- 第83页 洛安歌正忙着摘佛经,头也不回地道:“先放那儿吧,我一会儿喝。” 这个吉祥是曾经被洛安歌一手保下的,因而对他很有些感激的心思,便劝道:“凉了就不好了,少卿还是趁热喝吧。” 洛安歌无奈,只好放下手里的活儿,坐到桌边来喝汤。 吉祥去帮他把那些佛经都撕下来,一边撕一边道:“少卿,小人有个话想跟您讲。” 洛安歌喝着热乎乎的汤,随后道:“你说。” 吉祥便道:“少卿,我师父他想见一见您。” 洛安歌莫名其妙,“你师父,你师父是谁?” “回少卿,小人师父是东宫的张兆寿太医。” “哦,我都忘了,你原来是在药房里做事的,有个太医师父也不奇怪。”洛安歌点了点头,又吃了口乌鸡肉,“可他为何要见我?” 吉祥有些踟蹰,“小人也不知道,师父他只说想见见您。” “那不容易吗?”洛安歌喝完了最后一口汤,心满意足的舔了舔嘴唇,“正好太子这会儿不在东宫,我就说自己头疼脑热,召张太医来看看不就行了?” 洛安歌顿了一下,“正好你在这儿,你就过去一趟吧。” 吉祥心里一喜,连忙道:“是,小人这就去。” 那张太医五十多了,须发灰白,身子骨却颇为硬朗,大约是学医之人善于养生。 这张太医进了门一看见洛安歌,话没说,就扑通一声跪下了,倒是把洛安歌吓得连忙站了起来,快步过去扶他,“快起来快起来,怎么了这是?” 这屋里除了吉祥没有别人,张太医犹疑的看了看洛安歌,低声问道:“少卿,您不记得我了?” 这话似曾相识,好像慕轲也跟他说过。洛安歌当时头皮就炸了,后背一阵悚然,赶忙道:“老大爷,难不成我也欠了您一笔风流债吗?” 老太医的胡子颤了两下,赶忙松开洛安歌的手,急道:“少卿可别胡说,老朽都一把年纪了,儿子都比您大!” 洛安歌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惊魂未定,“那就好那就好,我就是怕自己又把什么事儿给忘了。” 张太医犹豫了一下,“您确实是不记得了?也是,贵人多忘事,从前老朽去韫乐那边游历,研究百草,和少卿见过的。” 洛安歌茫然的想了想,老实的摇头,“记不清了,我对您干了什么吗?” 说起往事,张太医也有些唏嘘,“少卿忘了,那时候老朽带着儿子在山里研究草药,结果遇了狼,幸亏遇到了少卿的车驾,把我们二人的性命救了下来。少卿心善,还给了我们银两衣物,带我们一同出了山。” “这样吗……”洛安歌隐约记得是有这事,只是那记忆模模糊糊的,也记不太清,“我们韫乐的狼凶得很,真是对不住了。” “……回少卿,哪儿的狼都凶。”张太医哭笑不得,“总之,老朽一直想着能再见少卿一面,以表救命恩情,可惜后来……” 可惜后来韫乐国破,君王沦落。 张太医隐去了那些话不说,诚挚道:“少卿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若是有用得着我的,老朽必然万死不辞。” 洛安歌感动的热泪盈眶,要不怎么说好人有好报呢。 洛安歌倒是真有件事需要帮忙,他凑过去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问:“那么,太医能为我寻些使男人不举的药吗?” “……啊?” 第五十九章 假死药 老太医以为自己年老耳昏,一不小心给听岔了,又颤巍巍的问了一遍,“少卿说的是什么药?” 洛小少卿严肃认真一字一句的又说了一遍,“使男人不举的药。”不举二字咬得极为清晰。 老太医梗了一下,差点儿没当场惊厥过去。 洛安歌深深的叹了口气,悲切的眨了眨眼,挤出几滴眼泪来,“老先生,您也知道我的境遇,我现在日日夜夜受太子的欺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人不救我,我只能自救,因而也是迫不得已才向你求药。” “你,你这药,是要给殿下吃?!”尽管早有准备,老太医乍一听这找死的计划,还是忍不住心颤。 洛安歌点点头,莫名道:“不给他吃难道要给我吃?我可不想年纪轻轻那儿出了毛病。” 老太医汗颜:那太子殿下更不想年纪轻轻那儿就出了毛病啊! 张太医正色道:“少卿,医者仁心,按理说这药我实在是不能给你……” “但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您救了我与犬子两条性命,别说是药了,就是我这条老命也能折给您,您挑个时间吧,我想办法把药给您。” 这回轮到洛安歌诧异了。 他本意只是开个玩笑罢了,给太子下/药是什么罪名他最是知道的,就算真有药,洛安歌也没那个胆子去给太子吃。 可他万万没想到,老太医居然真的答应了下来,且是冒着赴死的危险。由此可见,这人的报恩之心有多真挚。 洛安歌一时沉默,他忽然意识到,也许自己一直在等待的机会到了。 他引着老太医到桌边坐下,然后去关了窗户,压低声音道:“老先生,刚才我是说笑的,不过,我确实有一事想请您帮忙。” “少卿但说无妨,老朽定将全力相助。” 洛安歌深吸了一口气,眼眸沉沉,“我想离开这里,回韫乐。” -- 第84页 老太医一惊,洛安歌按了按他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但是太子绝不会放我走的,所以我只能自己想办法。” “我一直在想,要怎么才能离开,最后我明白了,只有我死了,他才会放手。” 老太医急道:“少卿可万万不能做傻事!” 洛安歌苦笑了一声,“不怕您笑话,经历了这么多,我也舍不得这样白白死了,像我这样残败不堪的身子,也能再为韫乐出一点儿力。” “那少卿是打算……” “假死。”洛安歌慢慢的说道,“如果我死了,按照规矩,必然是要运回韫乐皇陵安葬的,就是太子也不能阻拦。我想着假死骗过他们,再找人半路上接应,隐姓埋名的留在韫乐。” 洛安歌捏了捏额角,有些烦恼的道:“这计划我想了很久了,有风险,但值得一试,就是有一点,我弄不到使人假死的药。” 老太医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这药我可以调制,只是,少卿一心想走……是太子殿下对您不好吗?” 洛安歌下意识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最后苦笑一声,“我也说不清楚,也想不明白了,所以才想快刀斩乱麻,离开了事。” 老太医也略微知道一些他们的境遇,便不再提这个,“至于接应的人,吉祥。” 吉祥闻言赶忙上前,有些怯畏的问:“师父有何吩咐。” 老太医看了他一眼,大概是觉得这孩子有些不靠谱,但也没别人可以托付了,只好道:“届时你请假出宫去,带几个伙计在半路上接应,可千万要小心行事!” 吉祥吓得手都哆嗦,“可,可,师父我该怎么做?” 老太医白了他一眼,“这都不懂?趁晚上马车里的人都休息,你悄悄把棺木打开,偷梁换柱,带少卿出去便是。” 洛安歌也笑了,“是了,他们运送的人定然不会半路开棺查看的,我出来之后,先他们一步回到韫乐,将一切都料理好,定然不会有差错的。” 到时候在天下眼中,洛安歌已葬入韫乐陵墓,而慕轲……洛安歌自嘲的想着,恐怕过几年他就会将自己忘得一干二净吧。 旧人去新人来,不就是这个理儿吗? 两天后,老太医将这秘制的药丸交给了洛安歌。 这药服下之后,立刻便会昏睡过去,脉象呼吸会轻微到令人无法察觉,跟死了没任何区别,然而这种状态也只能保持三天,三天之后人便会醒。 “足够了。”洛安歌细细打量着手中光滑的小药丸,“三天时间,足够出皇城了。” 这个时辰慕轲也快回来了,洛安歌将这药丸装进小药瓶中,藏在床底下。 不多时慕轲便进来了,先亲了亲洛安歌的脸,然后将一张单子递给了他。 “这是什么?”洛安歌下意识看向手中的单子,这上面记的都是一些玉如意琉璃瓶之类的名贵玩意儿,像是贺礼。 “这是父皇赠予你的,因为你上回在猎场救了母后,有功。”提起这事儿慕轲脸色不太好看,他轻抚着洛安歌的发顶,轻声道:“东西我已经叫人收进库里了,你想要随时可以去拿。” 洛安歌淡淡的哦了一声,也没什么高兴的意思,“想要的不给我,没用的玩意倒是给了一堆。” 慕轲眸子一沉,随后无奈的笑了,“我知道你不愿意被拘在东宫,这样吧,等忙过这阵子,我带你去出宫游玩几天,好不好?” 洛安歌想起了计划,若是顺利的话,那时自己已经在韫乐了。 他漫不经心的转过身了,将那张单子放在桌上,“到时候再说吧。” 慕轲兴致却很高,在他身后细细盘算着,“到时候可以带你去皇城边上的戏楼,那地方还不错,再往远一点儿就去山上,那时花都开了,定会很好看。” 顿了一下,慕轲又道:“宵宵,就我们两个人,好不好?” 洛安歌的身子滞了一下,他没有回头,只是轻轻的回了一个字,“好。” 紧接着他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之中,慕轲从背后抱住了他,低头轻轻的蹭着他的脖子,洛安歌几乎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弄得他痒痒的,忍不住挣动了一下。 慕轲却误会了,以为洛安歌害怕了,连忙道:“别怕,宵宵,我就是抱抱你,不会动你的。” 洛安歌喉咙哽噎了一下,他叹了口气,低声道:“太子真是变了很多,从前的时候,你可不会这样委曲求全。” 慕轲没说话,他知道自己没变,在外人面前,他还如往常的那样冷酷果断,不留情面,只是…… 在经历了上回的事儿之后,慕轲是真的怕失去洛安歌。那个时候洛安歌一字一句的跟雍徵帝说想回韫乐,慕轲当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怕雍徵帝一时心软答应了下来。 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令慕轲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对待洛安歌,生怕出了半点儿差错,这人又会头也不回的逃开。 洛安歌也不是没有犹豫过,他偶尔也会想,若是自己真死了,慕轲会怎样?会不会很伤心? 但这种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这世上没有什么离开谁就不能过了,慕轲就算伤心,过一阵子应该也就好了。 又过了两天,吉祥偷偷告诉他接应的人已经找好了。 来不及让洛安歌深思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终于到了这个时候。 -- 第85页 这天早上慕轲似乎本能的察觉到了什么,明明已经过了早朝的时辰,慕轲却还没走,坐在床边给洛安歌掖了掖被角,无声的看着他。 洛安歌装作刚醒的样子,揉了揉眼,低声问:“太子不去早朝吗?” “还不急,我再坐会儿。” 洛安歌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经大亮,明明是误了早朝的点儿了。 洛安歌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露出了什么马脚,让太子察觉到不对了,但他很快便否认了,这些天为了避嫌他什么也没做,找接应的事儿都是张太医和吉祥去做的,不可能被发现。 洛安歌试探的看向他,“太子有心事?” 慕轲回过神,笑了一下,“没什么……只是这些天你很听话,虽然有时也挺闹的,但好像回到了你刚来东宫的时候一样,我觉得挺好。” 这个人刚来东宫时,还带着一身的傲骨和天真,而那个时候,慕轲也没有伤他伤的那么深。 要是能回到那时就好了,或者更早的时候,第一次握住他的手的时候,就不该放开的。 慕轲闭了闭眼,把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都驱出脑海,自嘲的一笑:怎么可能回到从前呢?对于洛安歌来说,他们甚至没有从前。 “好了,你困了就再睡会儿,若是饿了就起来吃饭,我走了。”慕轲摸了摸洛安歌的脑袋,站起身来。 洛安歌看着太子走到门口,鬼使神差的,忽然开口叫住了他,“慕轲。” 慕轲回过身,“怎么了?” 洛安歌张了张嘴,最终还只是干巴巴的道:“没事,你走吧。” 慕轲笑了笑,“放心,我中午就回来。” 然后他便转身走了,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的晨光绿影之中。 洛安歌怔怔的盯着门口看了一会儿,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从床底下摸出那个小药瓶来,光滑的药丸倒在了掌心中。 作者有话说 ∠( 」∠)_ 第六十章 他一定走之前,还在恨着我吧 小小的,浑圆细腻的褐色药丸,微微有些苦味,跟寻常的药物没有什么区别。 洛安歌去桌边倒了一杯茶,犹豫了一下。他其实是很害怕的,万一这一睡,就真的醒不过来了怎么办?万一中途出了变故,自己醒来时已经被活埋了呢?那该有多绝望? 洛安歌的手有点儿抖,他赶忙坐到床边,喝了口茶定神。 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洛安歌觉得自己之前抄了那么多佛经,多少也得受点儿神佛的眷顾吧? 再多想恐怕会生事端,洛安歌把心一横,将药丸吞入口中,喝了一大口茶水咽了下去。 吞得太急了,茶水呛进了气管里,洛安歌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 外面的小宫女听见声响,连忙跑进来,惶恐道:“少卿有吩咐吗?” 洛安歌怕耽误了事,赶紧摆手,“没事没事,你出去吧,我再睡会儿,早膳不必叫我了。” 那小宫女惶然的退了出去。 洛安歌平躺在床上,慢慢开始感觉到疲乏。 他很清楚自己只是假死,但就是那种生命缓慢流逝的感觉实在太真实了。眼皮逐渐疲重的抬不起来,身上也使不出力气,他的脉搏在逐渐变弱。 黑暗到来之前那一小段时间里,洛安歌想了很多事情,想到自己初到东宫那些鸡飞狗跳啼笑皆非的日子,想到太子又无奈又生气的表情,他还想起了很久之前做的那个梦。 那梦恍惚而真实,隐约记得慕轲在一片月色与星光中对他微笑,薄唇张张合合,不知在说什么。 也许他们之间真的有过一段旖旎的岁月,可惜他忘了,那就是无缘了……洛安歌又想,其实自己也没那么恨他,只是想回家罢了。 在最后一刻的时候,洛安歌想起了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母后便去世了,那是他第一次切实的感受到死亡,但并不能理解。 父皇跟他说,母后变成了院落中的那棵梧桐树,小小的洛安歌便日日守在树底下,殷勤的浇水,精心照料着。 他以为只要自己够用心,总有一天母后会出来见他。 后来他略微懂事了,知道母后已经仙逝,遗体葬在皇陵,而她生前最喜欢的那串珊瑚珠手链葬在了梧桐树底下,与一套凤赏做了个衣冠冢。 每每洛安歌从大殿中出来,一抬头就能看到那株梧桐树,如今已亭亭如盖。 韫乐的皇族好像总是不长命,譬如说自己的父皇母后,譬如说自己的姐姐,譬如说自己……若是真的死了,在地下能见到父皇母后他们,那也不算太亏。 洛安歌如此想着,嘴边带了一抹淡淡的笑,紧接着意识完全褪去,气息全无。 正午时候,慕轲迈过一道垂花门,看了下天色,想了想,回身对王公公道:“上回那个,就是那道白果乌鸡汤,我记得少卿很喜欢吃来着,今天中午再上一道吧。” 王公公笑着答应,“殿下对少卿真是无微不至了。” 慕轲自嘲的笑笑,“可他若能领情就好了。” “往后日久天长的,少卿总有一日能明白殿下的苦心。”王公公一边劝着,一边跟着慕轲进了院子。 走到廊下,慕轲看见了那个守在门口的小宫女。 这小宫女是平日里跟着洛安歌出行的,此时在这儿立着,慕轲就觉得不太对劲儿,“你在这儿干什么?少卿呢?” -- 第86页 小宫女见是慕轲,连忙跪下行礼,惴惴的道:“回殿下,少卿还在里面睡着呢。” 慕轲微微皱眉,“都这个时辰了,还再睡?早膳可曾用过?” 小宫女摇头,慕轲训斥了两句,“那人身子骨本来就不好,再不好好调养,哪还有多少寿数好活,以后我若是不在,他再怎么说你也得劝他把早膳吃了,听见了没有?” 小宫女吓得赶忙磕头,“奴婢记得了,记得了。” 慕轲便转身进了屋子,心里还奇怪着,自己昨天明明没有折腾他,怎么大中午了还再睡。 进去之后见洛安歌和衣平躺在床上,不由觉得好笑:这人怎么睡觉也不脱衣裳? 他坐到床边,伸手摸了下洛安歌的脸,低声笑道:“宵宵,该起床了,太阳都晒屁股了。” 这一摸忽然觉出不对劲儿来,慕轲一惊,后背登时便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赶忙两指并起,按在洛安歌脖项上,居然……一丝脉搏也摸不到了! 慕轲有一瞬间脑子都是空白的,他甚至还习惯性的去推了洛安歌两下,低声唤着:“好了,别闹了宵宵,起来吧。” 洛安歌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双目紧闭着,毫无声息。 慕轲脑子嗡一声,抓着洛安歌的肩膀使劲的摇晃着,厉声吼道:“你给我起来!起来!你别给我装!起来!洛安歌!你信不信我让整个韫乐给你偿命!” 外面的小宫女和王公公闻声都赶紧跑了进来,王公公一进来就看见慕轲死死的抱着洛安歌,双目赤红,牙齿紧咬着,似乎在强忍着什么。 王公公大吃一惊,“哎!殿下!这是怎么了?!” 慕轲两眼通红的盯着那小宫女,才只是片刻,嗓音便已经嘶哑了,“我问你,今天上午,可有人出入过这里?!” 小宫女心里慌得话都说不清了,“没,没有,一直就少卿一个人……” “果然,果然……”慕轲将洛安歌死死的按入怀中,咬牙切齿,锥心之痛,“你逼我发誓,就是为了今天自尽吗?!步步算计,洛安歌,你,你的心肠怎么这么歹毒!” 王公公听见自尽二字,不由得大惊失色,他怕慕轲因为伤心过度一时不察,耽搁了救治的时辰,赶忙上去摸了摸洛安歌的腕子,竟然真的是一点儿跳动都没有。 王公公心惊胆战的去看慕轲的脸色,生怕他会一时伤情,跟着洛安歌一块去了。 慕轲紧紧的搂着他,两眼翻滚着浓黑色的怒火,他忽的站起身来,怒不可遏的吼道:“来人,传令下去,把韫乐宗室里的那几个全都杀了!我要他们去陪葬!” 小宫女吓得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王公公赶忙要劝,慕轲忽然又失魂落魄的捂住了脸,“不行,魂飞魄散,不能违背誓言……宵宵他已经死了,怎么能,怎么能让魂魄也散了……” 他如同重伤的困兽一般在屋子中转了几圈,最后还是颓然的坐下了,将洛安歌拉入怀中,紧紧地抱着,几乎要将他揉入骨血,好像只要抱着不松手,这人的魂魄就不会走,还能唤回来一般。 明明他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明明之前还一块商量去哪儿游玩,这个人还答应了一起去,怎么转眼间,转眼间这人就丢下自己走了…… “你也太狠心了,你都不舍得多陪我一日半日的吗……” 慕轲低声说着,他抚摸着洛安歌的头发,亲吻着他的眼睫,而洛安歌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挣扎躲避了,他甚至都不会开口骂一句,都不肯睁眼看他一眼。 连这样低微的请求都不肯施舍给他。 尔后,王公公惊诧的看见向来冷酷铁腕的太子殿下眼中落下泪了,紧接着慕轲紧搂着洛安歌,失声痛哭。 原来伤心至极的时候,真的会有撕心裂肺那么痛。 之后王公公找来了宫里的仵作,确定洛安歌身上无外伤,确实是毒发身亡。 洛安歌死后,慕轲比以往暴戾了不知多少倍,当下便命人彻查东宫,翻个底朝天也查出到底是谁给的毒药。 可惜也没查出来,王公公觉得若不是自己拦着,太子说不定会把东宫医馆里所有人都拉出去砍了,就因为他们没看好药房,让洛安歌给拿到了毒药。 王公公苦劝:“殿下,逝者已逝,实在不必徒增杀戮,少卿在天之灵也不愿意看到殿下这样。” 慕轲狠戾的眸子忽然暗了,他失魂落魄的跌坐在椅子上,捂住脸悲凉道:“是,他已经死了,杀再多人他也回不来了……害死他的八褂不是毒药,也不是医馆,是我,是我逼死他的……” 他一定走之前,还在恨着我吧…… 洛安歌的死讯在当天晚上便传到了雍徵帝那里,雍徵帝放下手中的折子,看着桌上摇曳的烛火,微微叹了口气,“可惜了,难得太子那么喜欢,居然就这样去了。”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大约韫乐的皇族与这地方相克,前些年刚走了一个,没想到……” 雍徵帝叹息一声,对那报信的太监道:“罢了,那洛安歌好歹也是韫乐的前王,传旨下去,送他的遗身回韫乐,好生安葬了吧。” 报信的太监脸色犹豫,“回陛下,可是太子殿下现在将洛少卿安置在东宫的冷窖中,不准任何人碰。” “他……”雍徵帝有些哑然,随后摇了摇头。知子莫若父,慕轲不轻易动情,一旦动情就有了执念,他是知道的。 -- 第87页 “算了,他是用情深了,随他去吧,你们东宫的人都灵醒些,多劝着一些,别让太子伤心过度,伤了身子。” “……至于发丧的事儿,等太子平复些了再说吧。” 太监磕了个头,“是,陛下,奴才谨记了。” 说完便退了出去。 第六十一章 少年心思 东宫中的张太医已经快急疯了,这都快三天了,怎么还不见皇帝下旨发丧?!若是再不出宫,洛安歌大约就要醒了! 到时该怎么办?先不提一番苦心付诸流水,就是让太子查到了这计划,恐怕也会有一拨人脑袋搬家。 张太医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打转。 可事情并不会因为他着急就如意的,这三天内,太子将洛安歌安放在冷窖之中,几乎水米不进的日夜守着,有时一直对他说话,有时又一言不发地只是盯着他看。 没人能劝得住他,谁进去劝说都会被骂出来。 就连王公公也没有办法,只能叫人在门口守着,时不时的看看里面的动静,万一太子撑不住晕过去了,就赶紧把人带出来,叫太医来诊治。 可惜太子身子强健的很,快三天过去了,居然还硬生生的撑着。 冷窖里的空气都是凉飕飕的,但慕轲丝毫不觉,他只是静静的望着洛安歌的“遗身”,那人安静的躺在金丝楠木棺之中,面容安详,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 慕轲有些凄凉想着,从前他真的睡在我身边的时候,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安详过。 冷窖上方开着一扇小窗,阳光落在棺木与洛安歌的脸上,也是一片冰凉,就像慕轲的心一样。好像那颗心已经随着洛安歌一起去了,剩下的只是苟延残喘,徒劳的跳动。 良久之后,慕轲才低哑地开口道:“之前你一直说要寻死,要殉国,可我从没想到这一天真的会来……我现在还觉得很不真实,觉得你好像还没死,好像能听见我说话,好像还能睁眼看我。” “宵宵,你现在终于离开我了,你觉得高兴吗?”慕轲觉得自己心脏疼得无法呼吸,好像凭空出来一只大手,将那颗心揉烂了,捏碎了。 “你要是真的高兴,我其实……我再难受些也无所谓。” 慕轲伸手抚摸了一下洛安歌头发,拇指摩挲着柔软的发丝,低声道,“我就是担心你死之前有没有痛苦过,你胆子那么小,却能毫不犹豫的喝下毒药,一定是因为恨透我了吧?” 棺木中的人面色苍白,纤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日光落在他的脸上,令慕轲不由得想起不久以前,这人在花园的秋千架子上睡着了,自己来抱他回屋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平静舒服的样子。 “我就是遗憾,心有不甘,直到你走的时候都没跟你讲过我们曾经发生了什么。” 慕轲哀伤的注视着他,无比的懊悔,“兴许我早点儿讲了,你就不会去寻死了。” “可我就是怕,怕你听了,仍然不愿意同我好。” 慕轲握住洛安歌的手,低声道:“我心里存着侥幸,安慰自己你这么恨我是因为你把从前都忘了,如果你想起来,一定会重新喜欢上我。” “……可我怕告诉了你之后,你依然恨我,疏离我,我怕是我一厢情愿,我怕自己最后的希望都没了。” 掌心中握着的手那么纤细那么小,慕轲眼睛酸涩,哑着声说道:“那我现在就跟你说说吧,反正你也听不见了。” …… 洛安歌觉得不太对劲儿,他的身上非常疲乏,眼皮沉重,几乎动弹不得,好像被笼罩在梦魇里。 他记得太医说过,这是假死药的副症状,过几个时辰经络疏通之后便无碍了,所以洛安歌不担心这个,他只是觉得周围很冷,还有人在身边不断地说话。 洛安歌心惊胆战,心想莫不成计划失败了,自己真的死了,那现在是在地狱里?!枉费他抄了那么多佛经,佛祖居然一点儿情面也不给! 过了片刻之后,洛安歌觉得自己脑子灵醒了些,大概能听见了那人在说什么了。 他刚想睁眼,忽然就辨认出那居然是慕轲的声音! 洛安歌顿时就吓得不敢动了,心里紧张地打突,脑子乱成一团。 这是怎么回事?慕轲跟着他一块儿下地狱了?不对!难不成…… 洛安歌忽然意识到了一个悚然可怕的事实,他现在八成还在东宫! 失算了,他只想着按照常理,自己死后必然要运回韫乐的,可他疏忽了,太子哪里是会按照常理出牌的人!依照他那个霸道的性子,保不准会被罔顾宫规,将他的“遗体”扣下。 这简直比一觉醒来被埋在棺材里还令人惊悚! 要是让慕轲知道自己骗了他,洛安歌估计这人会气得把十八般酷刑都使在自己身上!说不定还会生生拔了他的指甲,砍断他的腿,戳瞎他的眼,把他锁在床上一辈子! 洛安歌越想越畏惧,吓得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被慕轲发现自己已经醒了。 然后他就听着慕轲在自己身边不断地说话,听到那句“你要是真的高兴,我再难受些也无所谓”的时候,洛安歌心里一酸,喉咙不由得哽噎了一下。 幸亏慕轲沉浸在悲伤之中,冷窖又不是很明亮,才没被他发现。 后来就听慕轲说起了往事,洛安歌也一直很好奇,便屏息凝神的去听。 -- 第88页 就听慕轲在他身边强忍的悲痛,慢慢说道:“你记得我在地牢问过你吧,我问你可记得三年前发生过什么。” “你一直以为我们头一回见面是在韫乐的大典上,其实三年前,庆历六年的时候,我们就见过了。” 但我确实不记得……洛安歌在心里想着,而且那一年我也没出过韫乐。 “庆历六年的时候,我十九岁,带着几个影卫到韫乐那边游历,正巧就在街上碰到了你。” 原来如此……洛安歌恍然大悟的想着,原来不是我离开韫乐,而是你离开懿朝遇到了我。 慕轲回忆起往事,大约是觉得年少不经事的时候很好笑,苦涩的笑了一下,“你那会儿才十七岁,已经是韫乐的君主了,你微服私访出来,咱俩在街上碰见,还互相隐瞒着身份。” “你说你叫洛宵,是进京赶考的书生,我骗你说我叫莫冉,是个商人,过来看看布匹的行情。” 洛安歌在心里细细捉摸着,莫冉?这个莫字就是取了“慕”的一半吧?至于微服私访,他是记不太清了,他确实到民间私访过,只是不记得是哪一年。 慕轲又道:“你那时真傻,还想骗我?我一看你衣裳上的滚边就知道你是皇族的人,再一思索你那假名,我就明白你是谁了。” “但我没说破,只是觉得你这个人挺有意思的。” 少年心思总是意难平,谁说得清呢? 慕轲那时只觉得这人挺好玩的,于是同他一起游玩了几天,晚上还住在一家客栈。 当然,为了避嫌,俩人没住在一间房里,只是半夜打雷,洛安歌赤着脚来敲他的房门,可怜兮兮的问他能不能一起睡,他打地铺就行。 十七岁的少年多俊俏啊,披着薄薄的衣裳,亵衣微敞,露出点儿锁骨来。 慕轲在那一瞬间忽然就动心了。 少年怀春,总是青涩而热烈的。 “到最后快分别的时候,你和我互相表明了心意,还互赠了定情信物。”慕轲摩挲着腰间的玲珑骰子,“我把这骰子给你,说不出一年,一定会回来找你。” “一年之后,我趁着韫乐大典,以拜谒的理由去韫乐找你,我当时还想着,你若是知道了我的身份,一定会大吃一惊。” 慕轲眼中愈发哀伤,“可是你我相见的时候,你却不记得我了,我当时都要气疯了,觉得你骗了我,觉得你大概根本不在意这段萍水相逢的情缘,所以才轻易的忘记了。” 洛安歌心中愈发茫然,按理说发生了这样一段旖旎的故事,他不可能一点儿记忆也没有啊? 洛安歌又想起自己近些年确实常常忘事,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怪病,要不然怎么会健忘的这样严重? 慕轲叹了口气,“所以刚把你接回东宫的时候,我对你一点儿也不好,大约也是带了些报复的意思在里面。” 慕轲很后悔,“可我后来又想,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才把那段岁月给忘了,我又想好好待你了,可那时……已经太晚了,你已经恨上了我。” 慕轲懊悔不已,手撑在棺木边上捂住了脸,声音悲凉,“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都已经不在了……” 大约是慕轲的悲伤太浓郁了,洛安歌心里也难受。人要是死了就死了,别人再伤心他也不晓得,可若是没死,还要看别人这样伤心,实在是难以承受。 洛安歌眼角酸涩,忽然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残忍了,心中愧疚横生,忍不住哽咽了一声。 慕轲猛地抬起头来,眸子亮的吓人,“宵宵?!是你吗?!你是不是回来了?!” 洛安歌顿时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他知道慕轲现在很悲伤,可万一这人发现自己骗他了,会不会气得把他活活掐死?! 慕轲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悲戚出现了幻觉,可又不肯放弃最后一丝希望,拉起洛安歌的手腕,按住了他的脉搏。 洛安歌脑子里轰一声,完了!他醒了,脉搏已经开始恢复了! 能感觉到手底下的脉搏在缓慢却平稳的跳动着,慕轲的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白,眸子紧缩,不可置信的,死死的盯着棺木中的人。 洛安歌自知瞒不过了,只好惴惴不安的睁开眼睛,畏惧的看着慕轲。 若是寻常人,早就大喊一声有鬼落荒而逃了。 但慕轲只是张了张嘴,哑了声,好半天才道:“我,我这是在做梦吧?” 洛安歌惶恐,“若真是梦就好了,至少我不会被你活活掐死……” 慕轲像是听不到他说什么一般,猛地扑过去抱住了他,深深的吻住了他的嘴唇,激烈的与他亲吻着。 洛安歌吓得不敢挣扎,紧接着他听到慕轲在他耳边哑声道:“若这场梦不会醒来就好了……” 洛安歌有些心酸,正要说话,忽然觉得身上的人重重地压了下来。 慕轲三天水米未进,几乎没合过眼,现在终于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洛安歌一惊,连忙接住慕轲瘫软的身子,让他靠在棺木上,然后起身去喊人。 外面的小太监听见声音赶忙进来,一看到洛安歌坐了起来,不由得大惊失色,惊惧万分,大喊着有鬼啊,便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洛安歌扶着慕轲,万般的无奈。 看吧,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 第六十二章 各退一步 -- 第89页 洛安歌扶着昏迷的慕轲,有些无措。 少有见到太子殿下这般毫无防备的模样,俊朗的脸上少了几分戾气,多了几分柔和。 洛安歌怔怔的盯着他的脸,寻思着要不要趁机揍他两拳,以报从前被欺辱之仇。 当然最后还是没下去手。洛安歌费力的将慕轲挪到一边,手撑着想从棺木中爬出来。 他昏死了整整三天,身上是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手一滑,一个踉跄摔在了慕轲身上,七手八脚的要爬起来的时候,外面王公公带人进来了。 一进门就看见洛安歌披头散发衣冠不整地压在太子身上,而太子双眼紧闭,昏迷不醒,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恶鬼吃人呢! 若不是王公公见多识广,否则非得当场晕厥过去不可。 他颤巍巍的看着洛安歌,咽了下,“少卿,您,您……” 洛安歌坐在地上,拢了拢头发,抱歉道:“啊,这个,我没死……” “……那真是大喜事。”王公公思索了一下,终于是明白了过来。他经历的事儿多了,这种靠假死瞒天过海的桥段,他还真见过。 目光一转,看到一旁昏迷的太子,不由得又是大惊,“少卿,殿下这是?!” 洛安歌回头看了一眼,连忙道:“没事没事,他也没死……就是晕过去了,你们抬他进屋吧,顺便把我也搀过去,这地方实在是太冷了……” 王公公愣了一下,才赶忙叫身后的人去搀扶慕轲,然后自己过去把洛安歌扶起来。 洛安歌只是身上有些麻痹,靠着人勉强还能走,便和王公公慢慢的往外走这。 王公公低声道:“老奴妄自猜测,少卿可是服了什么假死的药,想借此机会回韫乐去?” 事到如今,也用不着隐瞒了,洛安歌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 王公公啼笑皆非,这事儿闹的,真的是无话可说了。太子一旦扯上了洛安歌那就是个疯子,怎么可能放他的遗身回韫乐,洛小少卿,实在天真。 “只是,一会儿殿下醒了,知道少卿的的计划,还不得发作您?” 这些天慕轲有多痛苦多悲伤王公公都是看在眼里的,若是忽然知道自己是被骗了,那还不得勃然大怒,洛少卿恐怕要吃不少苦头了。 洛安歌苦笑了一下,“那就请公公帮我求情两句了,若只是挨顿板子我也认了,若是太子想要我半条命,就拜托公公拦着了。” 王公公心想我哪儿拦得住!我也不敢拦!您这回闯了这么大祸,一顿板子就想糊弄过去?太子不断您一条腿就算不错了。 那边慕轲已经被安置在了卧房,喂了几口茶水之后,终于悠悠醒转过来,掀开被子就要起来。 王公公见太子醒了,连忙上前,“殿下,您先别动,太医马上就到了。” 慕轲还觉得有些头晕,他按了按额角,皱眉道:“我刚才做了个梦,梦到宵宵他醒了……” 王公公脸上有些不安,他低声道:“殿下怎么就觉得那是个梦呢?” “若不是梦,他怎肯还魂?”慕轲苦笑,“若不是梦,他怎肯回来见我……” 王公公向身后看了一眼,脸上堆着笑贺喜:“哪里是梦呢,殿下看看那是谁。” 话音未落,洛安歌忐忑的从大屏风后面露出脸来,慕轲一愣,“我还在做梦?” 洛安歌扭捏的攥着衣角,低着头不敢说话。 慕轲再一想,“假死?” 洛安歌心惊胆战的点点头。 出乎意料的,慕轲脸色很平静,他向洛安歌招了招手,“你过来。” 洛安歌如履薄冰的过去了,还未张口说话,就被慕轲一把拽进了怀里,紧紧地抱住。 那平静的神色都是装的,这力道之大几乎把他的骨头勒断了。 慕轲死死的抱着他不松手,不断的亲吻着他的脸颊和脖项,“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失而复得,欣喜若狂。 洛安歌被抱的有些难受,呼吸不上来,微微挣动了一下,就听慕轲在他耳边问:“从哪里弄来的药?” 也许太子殿下额语气很平常,但听在洛安歌耳中就有些惊悚和阴鸷了。 洛安歌微微后退了一些,摇了摇头,不是不知道,只是铁了心不愿意说。 慕轲深吸了一口气,抬起了手,洛安歌条件反射的抱头鼠窜,仓皇喊道:“别打别打!” 那只手没落在脸上,而是在头顶上轻轻的揉了揉。 洛安歌惴惴的睁开眼,见慕轲的脸色如常,似乎并没有要责备他的意思。 “什么时候醒的?”慕轲问。 洛安歌心里暗自计算着时间,估摸着道:“大约醒了一个时辰了……” “那我刚才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洛安歌小心翼翼的点点头,他没法不小心,现在的慕轲就像个随时可能爆发火药桶,一丁点儿火星就能把他引燃了。 别看他现在冷静淡然,但洛安歌知道,这是怒火积攒到了极致,却又压抑着不肯释放出来。 洛安歌思忖了一会儿,才小心道:“都听见了,你说我们以前就见过,还,还……私定了终身。” 慕轲闭了闭眼,低声道:“你信吗?” 洛安歌有些踟蹰:“当时那种情况,你也不会说假话,只是我确实想不起来什么了……” -- 第90页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当初慕轲那么恨自己,也情有可原。 “那知道了这一段,你还想走吗?”慕轲问。 洛安歌有些犹豫,一想到在冷窖时慕轲那个悲戚的样子,洛安歌心里就难受,若是自己再执意回韫乐去,恐怕这人又要伤心伤肺的悲痛一阵子。 他心善,并不愿意别人为自己伤情。 慕轲打量着他的脸色,忽然道:“这样吧,宵宵,我不逼你,我们各退一步,你先留在这里,我想办法让你恢复从前的记忆,等你想起来了,若还是想走,我也不阻拦,行吗?” 这倒是个很好的办法,洛安歌也对那段记忆以及自己为何会失忆的事儿有所介怀,只是…… “太子觉得我恢复了记忆之后,还会想走吗?” 在冷窖的时候,太子所讲述的那段日子青涩而旖旎,说的洛安歌都有些心向神往,若是真的想起来了,若是那些感情也能捡回来的话,谁还愿意走? 慕轲苦笑了一下,“我说不准,那段时间毕竟很遥远了,也很短暂,再说,你这么恨我……” “太子。”洛安歌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他捏着自己的衣角,低声道,“慕轲,其实,我也没那么恨你……” 慕轲呆如木鸡。 一句话,就简单的一句话,便将太子心里所有的怒火和怨气都驱散了。 洛安歌想逃走又怎样,他骗了自己三天三夜又如何,甚至这整整三天的所有痛苦所有悲愁都不值一提了,就因为这个人说了一句,没那么恨自己。 太子殿下这么多天皱缩干涸的心,就像久旱逢甘霖一般舒展开了,活了过来。 没那么恨,那就是不恨,不恨,就是喜欢。 不管洛安歌是什么意思,反正太子是这样的理解的。 洛安歌还不知道自己一句无意的话间接救了自己的小命,他细细思索着,小声继续说着,“若是能想办法恢复记忆,那还是挺好的,我也一直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病……太子?太子你在听我说话吗?” 慕轲这才回过神来,捏了捏洛安歌尖细的下巴,问:“饿了吗?要不要吃饭?” 洛安歌还没反应过来为何话题忽然从那么严肃的事儿上转移到了吃饭上,肚子便不争气的叫了两声。 他昏死了三天三夜,太子也几乎是跟着他不眠不休水米未进整整三天,此时俩人早就饿了。 正巧这会儿太医来了,慕轲便叫他给两人诊脉。 慕轲的身子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疲乏,洛安歌那边就有点儿气血不足了,太医给开了些补养的温和药品,叮嘱他每日都要按时用些。 那种失而复得的狂喜过去之后,慕轲还是有些气的,便在一旁冷声训斥,“你这身子都弱成这样了,还敢吃那药,你就不怕真的吃死自己了?!” 洛安歌心有不忿,只是刚刚做了亏心事,不好去反驳,只好堪堪忍下了。 很快膳房便做好了一桌清淡佳肴,侍女们进来布菜,见到洛安歌都俱是一惊,胆小的差点儿摔了盘子。 得亏王公公把这些人都叫出去说明了一番,他们才安下心来。 洛安歌的身子还有些疲重,手指握不住筷子,夹了一块冬菇便又掉到了桌上。 慕轲无奈的叹息一声,端起碗来,一口一口的喂他,还不忘趁机再说叨几句,“你就折腾吧,本来脑子就坏了,再把身子也弄垮了,若是没我照顾你,你找谁哭去?” 洛安歌闷闷地嚼着菜,忽然又不放心的道:“慕轲,你真的不生气了吧?这不会是我吃的最后一顿饱饭吧?” 慕轲被气笑了,“你何出此言?” 洛安歌费力的把嘴里的东西咽下,“那会儿躺在棺材里的时候我都不敢睁眼,我就怕你发现我骗了你,会火冒三丈,然后把十大酷刑都用在我身上,然后打断我的腿,还在我白白净净的身上烙印,甚至把我关在地牢里一辈子……” 慕轲若有所思,“若是这样能让你彻底听话,我也……” “打住打住!”洛安歌吓得魂飞魄散,赶紧低头扒饭,“吃饭吧吃饭,食不言寝不语。” 第六十三章 不愿意你伤心 璇龙殿内,雍徵帝放下手中的密信,啼笑皆非,“这么一招偷梁换柱,他还真敢用啊?” 下面的探子便道:“属下也是啧啧称奇,这个洛少卿,实在是不一般。” “恐怕也只有太子那个性子能制得住他了。”雍徵帝无奈的摇摇头,说起这个,雍徵帝又问:“太子的脾气向来不好,这回洛安歌把他骗得那么苦,估计也没少被教训吧?” 那探子表情复杂,“回皇上,据属下所知,太子对此是有些生气的,但也没做什么……洛少卿现在过得还算快活。” “……”雍徵帝无言,好半天才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谁能想到一个小小的洛安歌,竟能轻易的把这大山移了。” …… 东宫书房内,影卫琅枫披着一身夜色,从窗户处无声无息的跳了进来,单腿跪在桌案前,低声道:“殿下有何吩咐?” 慕轲手持朱笔正在给兵书做标注,漂亮俊逸的小楷在笔尖缓缓流淌,他并未抬头,只是淡淡的道:“去查查洛安歌的药是从哪里寻到的,宫中没有假死药,必然有人给他配的。” 琅枫点头听命,忽然又多嘴了一句,“若是抓到了,太子殿下要和少卿闹翻吗?” -- 第91页 大约是琅枫很少去管自己分外的事儿,慕轲不由得抬头瞥了他一眼,随后道:“我已经答应他不再追究,就不会……” 他顿了一下,“还是看情况,你先去查,若那人是真心要帮洛安歌的,那就算了,若是心怀不轨想害他,那就拉出来开膛破腹,也让洛安歌看看他盲目信的什么人。” 琅枫点点头,正好外面传来一串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慕轲摆了摆手,琅枫便从窗户跳了出去。 外面的来的人是洛安歌,他进来了却不着急走近,站在珠帘旁惴惴的看着他,“这么晚了,太子还不休息吗?” 大约是知道自己这回把人骗惨了,慕轲心里还有火儿,又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走不了,所以洛安歌面对慕轲时总有些心虚。 慕轲也不跟他客气,招手叫他过来。 洛安歌刚走到慕轲身边,就被他一手揽住后腰,拽进了怀里,捏着他的下巴,拇指在花瓣似的粉唇上抹了一下,戏谑道:“你自己不去睡,来找我干什么?” 洛安歌其实是怕慕轲心里不痛快,自己但凡犯点儿错就会被他揪出来发作一番,因而是谨言慎行,太子不回屋,他不敢睡。 洛安歌坐在慕轲大腿上,思索了一下,还是勉为其难的说出了太子最喜欢的答案,“你不在,我睡不着。” 果然太子眸子一缩,嘴角的笑意渐浓,“真的?” 假的,没你在我睡的可香可香了,能一觉睡到大天亮! 但洛安歌只能点头,诚恳道:“真的。” 慕轲撑不住笑出了声,泄愤似的捏了捏洛安歌的脸,“我知道你是逢迎我呢,你那一肚子的狼心狗肺我还不清楚?” 洛安歌被捏的有点儿疼,忍不住揉了揉脸,低声问道:“太子,你真的不生气了?” “我能不生气吗?嗯?你知道我满心欢喜的回来看见你毫无声息的躺在床上,有多难受吗?你知道我这三天是怎么过来的吗?我在冷窖里一直看着你,我……” 慕轲越说越气,真是恨不得现在就将这没良心的小东西压在桌上狠狠地操一顿,让他也撕心裂肺的哭一场! 兴许是太子的气势太冷硬,洛安歌吓得脸色有些发白,慕轲一见,心里便放软了,转口道:“只是生气又能怎么样?我也舍不得对你干什么。” 洛安歌硬着头皮道:“那要怎样,你才能不生气?” 慕轲冷笑,左手探进了洛安歌下衣内,隔着薄薄的亵裤揉摸狎弄着他的臀,“那就看你能不能说些好听的话来讨我欢心了。” 洛安歌正要开口,慕轲又道:“先说好,假话不算,你若是说一句假话,我就把你按在这桌上操一次,别跟我提之前的约定,作废了!” 满腹的花言巧语便又被堵在了喉间,洛安歌顿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那个胆量说出来。 他艰难地想了好久,最后小声的说道:“好吧,我只有一件事可以跟你说说,但也不晓得你听了会不会高兴。” “你先说。”慕轲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然后我再决定要不要把你按在桌上操。” 此事关乎生死,洛安歌不敢怠慢,连忙说道:“其实那天我是犹豫过的。” 慕轲皱眉,“哪天?” “就是吃假死药的那天。”洛安歌揣测的看着他,低声说着,“服药之前,我很犹豫的,当时我还想,若是太子忽然回来,那我就不吃了……” 慕轲心里一阵悸动,他哑声问道:“你不吃,是不想走了吗?” “不是不想走,只是我想着,我若是死了,太子一定会很伤心,我不喜欢别人为我伤心。” 洛安歌踟蹰的想着,他不喜欢亏欠别人,若是别人因为自己难受了,就总觉得自己欠他些什么一样。他习惯了付出和给予,很久没被护着疼着,他已经不习惯了。 那会儿在冷窖里,慕轲说只要自己高兴,他再难受些也无所谓的时候,洛安歌是真的心动了。 慕轲凑近了洛安歌,几乎亲上他的脸颊,“是不愿意别人为你伤心,还是不愿意我为你伤心?” 洛安歌怔了一刻,有点儿被看穿心思的难堪,他扭开头,含糊道:“都不愿意。” 慕轲低声笑了,“那我就自作动情一番,当你是不愿意我伤心罢。” 洛安歌愣了一下,忿忿的瞪了他一眼,“没见过你这么厚脸皮的人!” “我还能再厚脸皮一些。”慕轲危险的笑了下,按着洛安歌的肩膀将他慢慢压在桌案上,右手垫在了他的脑袋后面,然后俯身吻住了他的唇。 洛安歌一时还未反应过来,等他回过神的时候,慕轲的舌头已经伸了进来,缠绵而淫/靡的勾引着他的舌,湿软灼热。 洛安歌的耳朵霎时间红了,下意识的抬手去推身上的人,下巴扬起想避开他的吻,“唔……放开!不是,住嘴!” 慕轲却已亲到了情动,也不理会那双在自己胸口推搡的手,撩起了洛安歌宽松的衣裳下摆,一大团的堆在腰际,然后伸手将他的亵裤拽了下来,褪到了膝盖处。 洛安歌只觉得下身一凉,吓得赶忙挣扎起来。 太子皱了皱眉,大约是嫌洛安歌太不听话,干脆将他的双腕绑了起来,修长有力的手抓着他的大腿根抬高,露出了身后隐秘的地方。 洛安歌久不承宠,那地方早就不适应了,开头的时候就很难弄,洛安歌趴在桌子上哀哀的叫疼,手指尖抓的发白,甚至还挤出了几滴眼泪希望能得到一点儿怜悯。 -- 第92页 只是再怎么叫也叫不醒太子那颗欲火焚烧的心,最后还是被从里到外吃了个干净。 洛安歌痛定思痛,觉得自己假死这一场实在是亏大发了,没成功不说,之前好不容易慕轲答应不碰他的事儿也吹了,简直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假死药到底是有些伤身子,洛安歌的身体本来就不算强健,这下被闹得更弱了,晚上在书房里放纵了一次,第二天就发了低烧,头晕体虚的躺在榻上。 太医说洛安歌这身子暂时还受不住药,还是要养一段日子的,再说只是低烧,用温水擦擦身子就好了。 于是这天早晨,太子殿下懊悔万分的坐在床边,拿着巾帕轻手轻脚的给他擦拭着身子,像是怕惊扰了他似的,轻轻托起他的手腕,将胳膊擦了,又放回到被子里,怕他受了凉。 洛安歌其实就没睡着,他悄悄睁开眼看了看慕轲那愧疚的神色,心里还是有些侥幸的。 小病一场若是能让太子不生气了,这交易稳赚不赔。要不然洛安歌总觉得自己欠他些什么,尤其是在听慕轲讲了从前那段之后,再站在对方的处境想一想,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 若是搁在他身上,自己满心爱慕并且私定终身的意中人忽然翻脸不认人的话,他都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第一时间掐死他。 如此想来,这么久了,慕轲一直忍着没活活掐死他,脾气还算不错的。 慕轲一低头看见洛安歌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不由得觉得好笑,“看我干什么,不困了?” 洛安歌摇了摇头,嘴里忽然冒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来,“谢太子殿下这几个月的不杀之恩。” 慕轲忍俊不禁,“从哪儿蹦出来这么一句话,你烧糊涂了?” 洛安歌抓着被子,默默地挡住了半张小脸,低声道:“那次大典上,你一定很生气吧?因为我把你完全忘了……” 回想起那次,慕轲也是有些唏嘘,“怎么可能不生气,我当时甚至觉得你是个骗人感情的浪子,有了新欢忘旧爱,想翻脸不认账了,可是后来一看,又觉得你似乎是真的不记得了。” 洛安歌恍然大悟,“难怪……自从那次韫乐大典之后,懿朝处处针对我们,是不是都是你在报复?!” 慕轲莫名的有点儿心虚,但又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那时年轻气盛,报复心强,你又躲在韫乐,我就总想给你找点儿不痛快,在朝政上针对你,也是情有可原。” “你!”洛安歌一肚子火儿没处发,“你这个情有可原,可害的我们韫乐两年举步维艰!我现在身子这么弱,还不是因为那段时间忙得焦头烂额!” 洛安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眸子暗了暗,“若不是因为这个,我也不至于被逼无奈,送姐姐与你们和亲,她也不至于……” 慕轲脸色有些怪异,他轻咳了一声,低声道:“对不起。” 洛安歌叹了口气,“这事儿也不能完全怪你,我姐姐身子弱,本来就多病……” 慕轲知道他在悲伤什么。 其实也就是去年早春的事儿,韫乐当时已经岌岌可危了,洛安歌迫于各方面的压力,只得送姐姐洛泱与懿朝和亲。 洛泱一到皇宫便被封为了洛妃,可惜美人薄命,居然到了夏天便得了急病去了。 想必当初洛安歌悲戚了好一阵。 慕轲握住了洛安歌的手,不欲让他再想这些,柔声道:“你还是再睡一会儿吧,中午吃饭时我再叫你。” 洛安歌也疲乏的很,便点了点头,缩进被子里睡了。 作者有话说 整理一下时间线。 庆历六年:两人在街上相遇,私定终身。 庆历七年:韫乐大典,慕轲去找洛安歌,发现他忘记了自己,于是反目成仇,开始处处针对韫乐。 庆历八年:洛安歌送姐姐和亲,结果病死。之前雍徵帝提过的那个就是洛泱。 庆历九年冬:韫乐国破。 第六十四章 千欢 快到午膳的时候,洛安歌觉得自己身上已经轻快了不少。 大约是和太子把话都说开了,洛安歌也不像从前那样疏离抵触他了。 慕轲暗暗后悔,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把实话都告诉他,那样畏首畏尾的,结果走了好长一段冤枉路。但后来一想,若不是来了这一出,洛安歌也不一定会信他的话。 又过了几天,琅枫经了好一阵的暗访,终于还是把张太医给查了出来。 “张兆寿是吉祥的师父,而且前些日子洛少卿曾自称病痛,传张太医来见过的。”琅枫思索着道,“恐怕就是那时,二人搭上了线。” “张兆寿为何要帮他?”慕轲皱眉,“这俩人根本八竿子打不着啊。” 琅枫低声道:“据属下所知,张太医曾经为了寻百草去韫乐游历过,回来之后跟同僚们提过,在那边遇了狼,幸有贵人搭救,他和他儿子才安然无恙。” “这贵人,就是洛安歌?”慕轲忍不住有些吃味,“我记得张兆寿的长子也是个俊俏的公子……这小东西倒是在无意间四处留了不少情义。” 琅枫没言语,这种关乎情爱的事儿他插不上嘴,他这么大了也没谈过姑娘,没有经验,只是从本心觉得洛安歌不是那样水性杨花的人,倒是太子无理取闹了。 “罢了,大约这张太医也是为了报恩。”慕轲想了想,“还是先盯紧些,确定他没有二心之后再告诉我。” -- 第93页 琅枫点头领命,正要出去时,外面洛安歌进来了,琅枫来不及走,只得闪身躲到屏风后面。 今天慕轲是打算带洛安歌出宫去见一个人的,就趁着洛安歌去换衣裳的工夫跟琅枫说了几句,这会儿洛安歌就已经换了私服进来了。 这次洛安歌穿了件竹青的长衫,他天性畏寒,外面罩了件深色的丝绸氅衣,绣着一溜蝠纹滚边,头发简单的用绸带束了起来,看起来精致又文雅。 洛安歌转了个身,问道:“这样出宫行吗?” 慕轲浅笑,“当然行,你穿什么都好看。” 他绕过桌案,将手里的东西系在洛安歌腰间,“配上这个更好看了。” 洛安歌不由自主的低头一看,那东西果然是之前的玲珑骰子,鲜红的豆子在羊脂玉后面若隐若现。 洛安歌有些忐忑,伸手握住了那骰子,低声道:“要不先别……” “没事,戴着吧。”慕轲淡淡的握住了洛安歌的手,让他的手指从骰子上移开,不许他解开。 洛安歌心里不是滋味,都还没想起从前那段呢,就算想起了,也不知未来如何,现在戴着这个,总有些不伦不类的。 洛安歌心里一动,忽然问道:“太子说我们互赠了定情信物,那我给了你什么?” 他心里是有盘算的,若是慕轲没戴着他的信物,那自己也正好有借口不戴这个骰子。 慕轲笑了笑,手指抚上洛安歌的头发,一小缕发丝在指尖盘绕着,很快又弹开,“你给我这个。” 洛安歌一愣,一时没明白,“给了什么?” “一缕头发。”慕轲仔细的端详着他,唇角勾起,不紧不慢的戏谑道:“听说在韫乐那边,头发是给情郎的,要拴住他的心,看来在那时,是宵宵更爱慕我一些,生怕我跑了。” 洛安歌被他打趣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不由得恼羞成怒,牙尖嘴利的反驳,“我头发这么多,能送给你就能送给别人,你这个玉骰子却只有一个,上面还有你的名字,所以明明是你更爱慕我!” 慕轲没有说话,洛安歌以为他正在措辞反驳,没想到太子只是低低的笑了一声,随后那只略带薄茧的手便抚上了自己的脸。 洛安歌听见他说,“宵宵说的没错,是我更爱慕你一些。” 风从窗户吹进来,掀起了桌上的书页,洛安歌一时无言,他只能赶紧转过身去,有些慌张的拢了拢耳际的发丝,“好了,快走吧,不是要出宫吗?” 慕轲也不跟他计较了,随他一起出了门。 屏风后面的琅枫脸色复杂,几乎难以相信平日里冷酷无情,薄情寡义的太子说起情话来居然眼也不眨,口若悬河。 那边洛安歌与太子已经坐上了马车,从东门离开皇宫,四匹高头大马不疾不徐的行在官道上,马蹄声清脆,伴着春天的花香,外面的树影透过车窗映了进来,在车厢内投下一片奇特的光影。 这几个月里,洛安歌没踏出过东宫一步,此时好不容易出来了,新奇的很,扒着窗户眼也不眨的看着外面。 他看着外面的景色从宽大的官道转入民间大街,外面的摊子商房接连不断,叫卖声此起彼伏,热闹的很。 洛安歌不由得有些疑惑,“太子,你到底要见什么人?” 慕轲闭目养神,淡淡的道:“千欢,一个茶楼的主人。” “茶楼?”洛安歌回头看他,有些不解,“你要喝茶?” 慕轲笑了,耐心的为他解释:“去问他些事情,千欢虽然开的是茶楼,可做的是卖情报的生意,天下奇闻异录,都可以在那儿探问一二。” 洛安歌有些明白了,这个千欢,大约就是专门收集各路消息的,这活计若是做好了,是能牟取暴利的。 洛安歌不免有些担心,“但这种人都很古怪的吧?太子能问到想要的东西吗?” “大约能吧。”慕轲模棱两可的道,“千欢算我半个友人,大约会卖我这个面子。” “半个友人?”洛安歌哭笑不得,“怎么来的半个?” “我与他有些交情,倒也不算太深厚,主要是我们二人之间有利益交易。” “交易?”洛安歌还想问什么,马车停了,洛安歌掀开窗帘一看,一座秀丽雅致的二层小茶楼映入眼帘,中间有一牌匾,上书:闻风阁。 慕轲踩着马凳先下去了,然后伸手扶着洛安歌下来。 洛安歌趁机在他耳边问了一句,“你们之间有什么交易?” 慕轲也不避讳,直截了当的道:“很简单,他告诉我我想知道的,而我以太子的名号担保着他的茶楼不被他的那群仇人给掀翻了。” 洛安歌不由得咂舌,“他一个卖消息的,哪来的这么多仇人?” 慕轲笑笑,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不是生意上的仇人,是情场上的。” “情场?”洛安歌瞬间就觉得这个千欢一定是个风流浪子,糟蹋了不少姑娘的芳心,才会有那么多人要掀他的茶楼。 “是啊,情场。”慕轲一边带着他往里走,一边道,“这个千欢长得很妖艳,所以有不少富家子弟肖想于他。” “……”洛安歌一时无言。 慕轲却来了兴致,继续讲道:“但千欢也不是吃素的,那些只在心里想想的也就罢了,可偏偏有几个要对他来强的。” -- 第94页 “真是可恶!”洛安歌又对千欢同情起来。 慕轲噗嗤一声笑了,“可恶的可不止是那几个纨绔,千欢也不是省油的灯。凡是想强上他的,都被千欢一刀断了命根子,拿去泡了酒。” “泡,泡酒……”洛安歌胃里一阵翻涌,忍不住捂住了嘴。 “当然他是不喝的,摆着放着罢了。”慕轲说着,两人已经进了茶楼。 那几个纨绔虽然不能做男人了,却还留着一条命,自然要寻仇的,若不是太子保着这茶楼,千欢现在恐怕早就没命了。 所以太子觉得这个千欢偶尔为自己卖卖苦力,也是理所应当。 两人迈过门槛,那边招呼的伙计立刻认出了慕轲,连忙过来招呼,点头哈腰的恭迎道:“莫公子大驾光临,小人有失远迎了,快,二楼请。” 洛安歌忍不住看了慕轲一眼,原来他在这里也用的莫冉这个假名。 不远处有两个茶客窃窃私语,“这是哪家的公子?看着面生,也不像熟客,怎么一来就能上闻风的二楼?” 另一个压低了声音,“别说了,那是宫里的人,少言语,别惹事。” 然后洛安歌就听不见他们说话了,只见这二人闷头喝茶。 洛安歌快走了两步,跟上慕轲的步子,低声问道:“这里的二楼很难上吗?” 慕轲明知故问,故意曲解,“怎么,嫌台阶高,走楼梯累?那我抱你上去?” 洛安歌脸一红,手在没人看见的地方狠狠地拧了慕轲一把,“闭嘴!” 慕轲调戏够了,心满意足的上了二楼。 那一脸笑相的伙计引着二人进了一间别致的小屋,便退了出去。 洛安歌先抬头看了看这屋子的四周,墙上都贴着壁画,很清新淡雅的笔法,画的却是十八层地狱的场景,令人一惊。 洛安歌再一转眼,屋子中央铺着一张翠绿的竹席,上面摆着一张古朴的木桌,一壶茶,两个茶杯。 千欢就坐在一旁,抬眼看见洛安歌,微微一笑,“没想到殿下这次竟带了别人来,千欢失策了,只备了两杯茶。” “无妨,本来也不是来喝茶的。” 慕轲在桌子另一边坐下,正要招呼洛安歌坐到身边时,却发现这人已经看千欢看愣了。 洛安歌怔怔的望着千欢,久久不能回神。 这个人长得很年轻,真的是当得起妖艳二字,但并不女相,柔和的面骨,秀雅的柳眉,挺直的鼻梁,淡色的薄唇,皮肤很白。 令洛安歌吃惊的是,那双眸子就有些微微发蓝,幽深不见底。 洛安歌从未见过眼珠发蓝的人,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直到慕轲有些不悦的叫他了,洛安歌才堪堪醒过神来,正要坐过去的时候,目光落在千欢腰上,往下滑了一下,透过下摆的缝隙,隐约能看到他白皙的大腿。 洛安歌大惊失色——这人居然没穿亵裤! 第六十五章 怪人 洛安歌活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不穿亵裤就出来见人的,尽管那宽松的外袍下摆将腿遮住了,可还是能看到一些令人遐想的暧昧的地方。 这个千欢,实在是别有风情。 见洛安歌站在原地不动,千欢挑起眼梢看了他一眼,浅笑道:“公子还不入座吗?” 洛安歌猛地回过神来,尴尬的答应了一声,便坐到了慕轲身边去。 千欢拿起茶盏浅饮了一口,一双幽蓝的眸子落在慕轲身上,“那么,殿下这次来找我,是为何事?” 杯中的茶袅袅散着热气,一种特殊的茶香扑鼻,洛安歌舔了舔嘴唇,拿起慕轲的茶杯喝了一口,果然入口清香,回味无穷,比宫里那些昂贵的茶叶好喝不少。 慕轲瞥了他一眼,淡然道:“今天来找你,就是为了我旁边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乍闻此语,洛安歌险些被茶水呛住,他咳了两声,愤然的瞪向慕轲,“什么叫没良心的东西?!” 慕轲冷然,“你自己心里清楚。” 洛安歌被驳得无话可说,只好闷闷地低头去喝茶。 慕轲揉了揉洛安歌的头发,继续说道:“这个人脑袋有点儿问题,记性很不好。” 千欢失笑,“殿下这话说的,记性不好又不是病,天下忘性大的人多了去了。” “可是他把一大段记忆全都忘记了个干净,一点儿也想不起来。”慕轲眼神严肃了,“按照我的估计,恐怕他忘得还不只那一段。” “哦?”千欢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洛安歌,纤长的指尖缓缓地叩着桌子,“我倒是知道有种病会令人丧失记忆,可没想到年轻人也会犯这个病。” “来,你凑近些,让我仔细瞧瞧。”千欢向洛安歌勾了勾手指,洛安歌犹豫了一下,还是凑了过去。 没想到千欢却捏着他的下巴,在他耳边蹭了蹭,低声道:“公子,你闻起来好香啊。” 洛安歌神色一滞,有些不自在的道:“大约,大约是衣服上的熏香吧?” “不,是皮肉的香。”千欢莞尔一笑,放开了他。 慕轲越发的不悦,冷若冰霜的扫了他一眼,“看病就看病,别动手动脚,做些多余的动作。” 被太子这样冷眼,纵使是千欢也有些惧然,他揉了揉手指,低声笑道:“知道了,殿下,原来这位是您的宝贝呢。” 慕轲的神色更沉了一些。 -- 第95页 千欢却又若无其事地转向洛安歌,细细询问:“除了失忆,可还有什么症状没有?” 洛安歌思索了一下,便答道:“有时会头晕脑胀,精神不济,注意力也很难集中,其它的……好想就没有了。” 说完,洛安歌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赶忙补充道:“在韫乐的时候严重些,不过近些日子倒是好多了。” 千欢和慕轲对视了一眼,霎时间心有灵犀,答案就在不言中。 慕轲沉默了一下,扭头对洛安歌道:“宵宵,我有封密信落在马车上了,你去帮我取一下。” 千欢心领神会,立刻招手叫刚才的伙计进来,吩咐道:“你领着这位公子下去,小心伺候着。” 那伙计一边答应着,一边过来请洛安歌起身。 洛安歌云里雾里的,“什么密信?放在马车的哪儿了?” 慕轲淡淡的笑了下,“你去找找吧,我也不知道放哪儿了。” 洛安歌无奈的跟着伙计出去了。 把洛安歌支开之后,慕轲眼里现出几分冷意,“想必你跟我想到一块去了,洛安歌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必然是有人在韫乐给他下毒。” 他不由得想起了陈廷,眸光愈发冷厉了。 千欢低声答道:“我猜是这样,但具体是什么药会使人失忆,还有待商榷。” 慕轲思索了一下,沉声吩咐道:“这样,你先去查这是什么药,顺便查查怎么解毒,至于给他下毒的人,就由我来办。” 千欢点头。 两人又说了几句,洛安歌便回来了,有些茫然的抓了抓头发,奇怪道:“我没在车上找着什么信啊?你是不是记错了?” 慕轲笑笑,“恐怕是我忘拿了,让你白跑了一趟。” 洛安歌翻了个白眼,一屁股坐下了,“再有下回,你让下人去找,我才懒得给你当奴才使。” 慕轲纵容的笑了笑,“好,下回绝对不差使你了。” 他静静地看着洛安歌的侧脸,实在是想不通,这么好的一个人,这样倾心倾力为韫乐牺牲的人,怎么还会有人想害他? 而且这毒竟是从三年前,或者说更早以前就开始下了! 慕轲眼里闪过一丝阴鸷,不管这下毒的人是谁,只要让他查出来了,定要血债血偿,死无葬身之地。 只是这事儿先不必让洛安歌知道,一是慕轲想瞒着他将整件事悄不做声的结束了,就像之前处置陈廷一样,二是…… 羽希读佳 慕轲不由得叹了口气,若是让洛安歌知道韫乐有人要害他,恐怕会很寒心。 之后慕轲与千欢扯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便带着洛安歌打道回府。 洛安歌上了马车,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闻了闻自己的袖子,有些迷茫道:“刚才千欢说我身上香,我闻着没什么味道啊?” 慕轲若有若无的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警告道:“你以后别和他来往,被他说闻起来香可不是什么好事。” 洛安歌莫名其妙,“为何?” 慕轲嘴角忽然显出一抹玩味的笑,故意压低声音,“因为千欢喜欢吃人肉,他说你香,大约是觉得你很好吃。” “……”洛安歌大惊失色,结结巴巴的道:“真,真的?!” 慕轲不容置疑的点点头,“当然也不是那样茹毛饮血,也不会草菅人命,他只是寻些新鲜的死人,细细的切块,做成精致菜肴而已。” “……而已?!这还而已?!”洛安歌回想起千欢在自己耳边嗅闻的样子,不由得毛骨悚然,好半天才磕绊道,“吃人肉,还做成菜……这,这是什么怪人啊!” 慕轲不甚在意,“怪确实是怪,但这人很有用处,那些怪癖也可以视而不见了。” 洛安歌回想起自己喝的那杯茶,不由得面如土色,“那,那他茶楼里的茶,不会,不会也是……” 慕轲被他这幅样子逗笑了,赶忙安抚道:“别怕,那茶是普通的茶,千欢虽然为人恶劣,可也不会随便把死人肉给别人吃。” 洛安歌这才觉得胃里舒服了些,还没等他说什么,慕轲又坏心眼的道:“不过也说不定。” 洛安歌脸色一白,忍不住趴到窗边干呕起来。 慕轲哈哈笑了两声,将人戏弄够了,才不紧不慢的过去帮人拍背,安慰了好一阵。 然后从小桌的糕点盘里拿过一块瘦肉糕,塞进洛安歌嘴里,“好了好了,吃点儿东西,舒服点儿了没有?” 洛安歌一边嚼着,一边回头恶狠狠的瞪他,“以后别再跟我开这种玩笑,一点儿也不好笑!这点心还挺好吃的……” “那是自然,这是临走的时候千欢送的。”慕轲别有深意的道,“是肉馅的。” 洛安歌神色一滞,嘴巴不由自主的张大了,他愣了一会儿,才悲痛欲绝的扑过去掐慕轲的脖子,“我要是吃了人肉,我,我绝不放过你!我,我把你也做成红烧肉!!” 慕轲被他晃得头晕,一手搂住他的腰将人桎梏在怀里,低笑着安抚,“行了行了,我逗你呢,哪会让你吃那种东西。” 洛安歌又咬了一口手里的糕点,大约是尝出那是鹿肉了,终于放下了心。 他吃了一会儿,忽然又问,“你们刚才在那儿讨论了半天,我没留神听,你们可讨论出什么来了?” 慕轲看了他一眼,没说实话,“没商讨出什么有用的。” -- 第96页 洛安歌哦了一声,有些失落的靠在软枕上,继续吃着糕点。 马车平稳的行驶在大道上,蹄声与人声模糊不清的传进车厢。 洛安歌有些困倦,昏昏欲睡的闭着眼,手里没吃完的点心掉在了衣裳上。 慕轲替他拿了,轻拍掉衣服上的残渣,忽然轻声问道:“宵宵,等再过几天,我带你回韫乐吧?” 洛安歌猛然惊醒,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你说什么?!” “带你回韫乐。”慕轲笃定的说道。 其实他也有所犹豫过,这个举动简直就是放虎归林,放鱼游水,万一到了韫乐的地界上,洛安歌趁机跑了怎么办?那可就找不回来了。 虽然有风险,但慕轲却很想试试。他们初遇在韫乐,也许回到熟悉的地方,能让洛安歌想起来曾经的事情。 而且慕轲也有必要去一次韫乐,查查到底是谁给他下毒。 于是慕轲便说道:“昨天上朝的时候,父皇想派人到韫乐那边监察政务,我自请去了,大约要待上一两个月,正好带着你一块儿去。” 洛安歌故意嗤笑一声,“堂堂太子殿下屈尊去我们那种小地方,就不怕被刺杀了?” “若是我死在那儿,懿朝大军立刻压境,踏平韫乐,不留活口,你觉得会有人敢冒这个险吗?”慕轲笑笑,故意贴近洛安歌,暧昧的道:“再说了,若真有刺客,宵宵定会护着我的。” 洛安歌脸一红,在慕轲的不要脸面前终于败下风来,讪讪的扭开头,“谁要护着你!届时你给我死的远点儿,免得我看着膈应!” “心口不一。”慕轲无奈的笑了,在洛安歌唇角亲了一口,“放心吧,万一真有刺客,我先护着你。” 第六十六章 万般金贵的头发 小白狐煤球刚被侍女抱去洗了澡,浑身的毛在太阳底下白的发光,蓬松又柔软,跟个白团子似的在地上滚,隐约能看见四只嫩嫩的小脚爪。 洛安歌怕它在地上跑再滚一身的土,上前一把将小白团子抱进怀里,拍了拍,转身往屋里走去。 将煤球随手放在太子殿下高贵的花楠木桌案上,不容染指的光滑桌面被踩了几个梅花印也懒得管。 洛安歌随手翻开一本兵书看了起来,顺手捡着小碟里的肉干吃,自己吃一口,往煤球嘴里也塞一块。 煤球兴冲冲的吃着肉干,偶尔伸出舌头舔舔洛安歌的手背,大白尾巴轻轻摇着。 慕轲进来是就看见这一人一狐相处的十分愉快,不由得啼笑皆非,走近拎起煤球放在地上,半真半假的训斥道:“以后不许这畜生上桌,也不许上榻,多脏。” 洛安歌抬头瞥了他一眼,“有什么关系?它刚洗了澡。” “那也不行。”慕轲忽然笑了,坏心眼的道,“我不愿意它踩在我操过你的桌子上。” 洛安歌耳朵一红,想起了那几个令人脸红心跳的夜晚,不由得被噎住了,讪讪的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大一会儿,洛安歌才勉强道:“最近太子这样嘴毒,是在报复我吗?” 慕轲笑笑,“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罢了。” 想起曾经自己在东宫的种种,各种无理取闹胡搅蛮缠,也委实是把慕轲气得不轻。洛安歌自知理亏,不说话了,继续低头看书。 慕轲却不依不挠了,伸手拧了一把洛安歌的脸,低笑着调戏,“怎么,当初你给我惹了那么多麻烦,现在我稍微戏弄戏弄你,你就甩脸色给我看?” 煤球蹲在慕轲脚底下,张嘴咬他的裤脚,大约是认为慕轲把洛安歌给欺负了。 洛安歌俯身将煤球捞进怀里,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轻声安慰着:“好了好了,乖,我们不理他,太子就是个神经病。” 狐狸自然是听不懂人话的,所以这句是骂给慕轲听的。 慕轲哭笑不得,他知道洛安歌就是这么个口是心非的性子,因而也没有生气,但还是想吓唬吓唬他,便故意沉下脸色,掐住他的后项,低声恐吓道:“宵宵,你胆子不小啊,现在骂我都指名道姓的了?” 太子脸色一放下来,洛安歌就有些怯了,只是还拿不准慕轲到底是真生气还是假的,惴惴的打量了他一会儿,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洛安歌只能扯开话题,“先不提这个,你上回说我曾经给过你一缕头发,你还留着没有?” 慕轲看了他几眼,唇角勾起,“自然还留着,你不是还见过吗?” “我?见过?”洛安歌一愣,伸出根手指头指着自己,“我什么时候见过?” 慕轲叹了口气,“你就总是不上心,那盒子被人动过,我能看不出来?书房的侍女是不敢随便动我东西的,恐怕只有你敢拿出来看了吧?” 一说到盒子,洛安歌想起来了。当初自己还猜测过是不是那个痴情女子送与太子定情的,没想到……竟然是自己。 洛安歌有点儿汗颜,想当初自己还在心里嗤笑了一番来着,谁曾想自己竟是曲中人? 慕轲来了兴致,松开洛安歌,笑道:“正好提到这个,不如把它拿出来看看?” 洛安歌心里有点儿抵触,不太想去看那陈年旧物,就像之前他也很抵触腰间的玲珑骰子一般。 于是他便诚恳的道:“一缕头发有什么好看的?我脑袋上都是,新鲜的,你随便看。” -- 第97页 太子:“……” 最后慕轲还是不顾洛安歌的阻拦,把那红木镶玉盒子拿了出来。 打开一看,还是像洛安歌曾经见过的那样,白兔绒上用一根红绳系着一缕墨黑的头发。 煤球窝在洛安歌怀里,好奇的探出爪子去碰,被慕轲一把拍掉,不留情面的呵斥,“不许动。” 煤球受了委屈,呜呜的叫了两声,埋头往洛安歌怀里边钻。 洛安歌摸了摸它的脑袋以示安慰,便伸手想拿起那缕头发仔细看看,却被慕轲同样的拍开了手,说话倒是比刚才温和了几分,“你刚摸了狐狸,想碰的话先去洗手。” “……”洛安歌委屈,自己脑袋上剪下来的头发,怎么就金贵得不让碰了? 洛安歌只好捋捋自己肩上的头发,忿忿的盯着盒中的青丝,嘴里嘟囔着:“送什么不好,为何偏偏送你头发,万一哪天你生气了,拿我的头发扎小人咋办?” 慕轲被气笑了,“巫神邪术之流,你还信这个?”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洛安歌白了他一眼,“反正我不会用这个来对付你的。” 慕轲心里一暖,他其实知道的,洛安歌从前恨过他怨过他,可从来没想过害他。像洛安歌这个身份,与太子同寝共食,其实有很多机会可以害他,可偏偏他没有。 慕轲的目光不由得柔和了许多,他轻声问道:“为何不用这个来对付我?” 洛安歌没什么好气,“因为我觉得没什么用,子虚乌有的东西哪比得上毒药来得快。” “……”太子殿下又一次的自作多情了。 慕轲微叹了口气,就知道不该跟这小东西讲良心,就该身体力行真刀真枪的跟他干一场,好让他明白这个东宫是谁做主,他又该讨谁的欢心。 这样想着,慕轲已经行动了,身子欺压过去将洛安歌压在身下,扳过他的脸便亲住了他的嘴唇。 煤球受了惊吓,扑腾了两下便从洛安歌膝头跳了下去。 常年被压在桌上吃豆/腐,洛安歌也有经验了,此时一丝狠色闪过眸间,抬脚便要向着太子下身踹去。 得亏慕轲反应灵敏,一侧身避开了,然后干脆抬起膝盖将洛安歌的腿压住,单手擒住他的双腕,舔了舔他的唇瓣,低笑道:“宵宵,小心点儿,要不然你下辈子的……唔!” 这次洛安歌直接用最简单的办法,一口咬住他的脖子,狠狠地磨了磨牙,恶狠狠的笑道:“太子不用担心,你那儿不能用了,还有我呢。” 慕轲挑眉,他实在是没想到都这么长时间了,这小东西居然还做着反攻的白日梦?看来有必要给他正一正夫纲了! 二话不说,慕轲上手便去撕他的衣服,阴鸷笑着:“你那儿能用?我看你还坚持不到一刻钟吧?” 是个男人就忍不了自己那地方被嘲笑,洛安歌自认为自己虽然比不上太子那个……那个什么器大活好,但好歹也是正常的。一刻钟?嘲讽他没用吗?! 洛安歌当下就急了,也不顾自己衣裳都被扯开了,胸口都露出来了,拼命的也要踢他两记断子绝孙脚。 两人在书房里‘打情骂俏’的闹着,忽闻大屏风外面王公公低声道:“禀太子殿下,圣上有旨。” 慕轲一愣,恋恋不舍的在洛安歌额头上印下一吻,温柔道:“等我回来。” 说完他便转身往外走,洛安歌趁机在他身上踹了一脚,深色宫服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灰脚印。 慕轲啧了一声,回头警告似的瞪了他一眼,“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太子去了片刻便回来了,洛安歌已经整理好了衣裳,翘着二郎腿在桌边喝茶。 见慕轲回来,洛安歌抬了下眼皮,“什么事儿?” 慕轲笑笑,“去韫乐的圣旨下来了。” 洛安歌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子。 这次去韫乐的声势不小,毕竟是太子亲临,非同小可,雍徵帝调任了一队御前侍卫随行,再加上一千亲兵,影卫暗卫若干,以及东宫部分下人随行,真可谓是用心至极。 洛安歌仔细的研究了下那圣旨,抬头怀疑的看了慕轲一眼,“陛下看来不太放心你去,你当时提的时候,他应该没有轻易答应吧?” 慕轲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这个事儿确实有些费劲,现在韫乐和懿朝的关系不如从前了,虽说韫乐已归懿朝所属,但仍会有些残存的义士们暗中谋反,暗流涌动。 当初慕轲提出要去的时候,雍徵帝确实没同意,不过太子性子一向固执,雍徵帝最后也没办法,只好点头首肯。 不过这些事就不必跟洛安歌说了,慕轲不想扰了他重游故乡的好心情。 洛安歌又看了看圣旨,上面说出发日期在三天之后。 洛安歌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回韫乐了,之前慕轲在马车里跟他提的时候,还以为他只是在糊弄自己玩,没想到竟是真的。 洛安歌心里有些难言的滋味,他向来搞不懂男欢女爱这些东西。洛安歌不由得自嘲,现在倒是还不如少年时敢爱敢恨,潇洒开脱了。 洛安歌不欲让慕轲看出自己心里的情绪来,垂着眼帘道:“带阿鱼和旭子也去吧,他们也很久没回去过了。” 不免想到了陈廷,洛安歌现在还以为陈廷已经回了韫乐,又有些纠结,若是倒是碰见了他,该如何面对呢? -- 第98页 洛安歌陷入了根本不存在的烦恼中,事实上他若是真心实意的想见到陈廷的话,只能托梦或者说一头撞到那柱子上,阴曹地府见了。 第六十七章 江夏 春江水暖的五月初,太子殿下的车队从皇城出发,一路南下,到达青阳,随后换乘水路,向韫乐进发。 这次队伍声势不小,足足有五只大船载人,十只小船护驾,浩浩荡荡的驶在海晏大运河上,也是一景。 洛安歌很少坐船,更没坐过这么大的船。他们韫乐的技术有些落后,工匠造出的最大的船也只能载五六十人,再多就会沉,懿朝的船却足足的能载两三百人,洛安歌叹为观止。 所以一有空,洛安歌就拿着纸笔去找船上随行的工匠请教,立志要将懿朝的技术学到手,造福韫乐。他没有架子,求人的时候嘴也甜,匠人们便被哄的知无不言。 慕轲身边的亲卫不免开着玩笑,“殿下,少卿这是在挖您墙角吧?” 慕轲云淡风轻,“他整个人都给我了,别说给他挖个墙角,就是他想要再多的东西,我也愿意给他。” 说着便淡淡的品了口茶,十分满足的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一脸你们没有对象不懂我心情的高深莫测。 一旁的亲卫瞠目结舌:……色令智昏啊,殿下! 就这样在顺着水路走了走了三四天,终于到了韫乐的地界上。 洛安歌踩在韫乐的土地上时,还有些不真实的眩晕感。 这么长时间了,他竟然真的回来了。 慕轲从背后揉了揉他的头发,低笑道:“好了,别发愣了,不是做梦。” 洛安歌一怔,有些羞愤的回头呛道:“我自然知道,不必太子提醒!” 慕轲也不生气,淡然的笑了笑,“好了,上马车吧,我们得在日落前到江夏城。” 江夏城,是韫乐为数不多的一个较为肥沃的鱼米之乡,比起其他地方的贫乏,江夏城算得上富裕的了。 只是洛安歌不太明白为何要到那儿去,“咱们不去都城吗?宣王和官员们已经在等着了吧?” “无妨,让他们再等几天。”慕轲扶着洛安歌上了马车,外面的下人将帘子落了下来,车厢里一下子暗了许多。 就只听慕轲在耳边说,“你恐怕是忘了,咱们第一次遇见的时候,就在江夏。” 低沉悦耳的声音,伴随着温热的吐息洒在耳边,洛安歌身子一颤,下意识躲远了些,小声反问:“江夏?” “没错。”马车缓缓行驶了起来,慕轲端坐于矮榻上,侧头打量洛安歌的脸色,意味深长的道:“那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我很喜欢。” 洛安歌沉默了一下,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颤巍巍的问道:“太子,不,不会就咱们俩人去吧?!” 慕轲笑眯眯的回道:“对啊,有什么不妥吗?” 当然很不妥啊!洛安歌有些伤神的按了按额角,心里叫苦。若是真的跟慕轲单独的在江夏城待几天,恐怕自己会被这饿狼吃到骨头也不剩。 虽说平时身边有人时也不耽误慕轲吃他吧,可洛安歌总觉得心里没底,瘆得慌。 慕轲却以为洛安歌是在担心安全问题,便放缓声音安慰道:“你不必担心,我会安排影卫在周边护卫的,不会有差池。” 洛安歌无语,他担心的根本不是这个啊。 所以他干脆躺在一堆软枕之中,闭眼不说话了。 马车晃晃悠悠的,倒是很催人入眠。 慕轲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趁着他闭目养神,便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纸包,将里面的药粉倒入茶水之中,轻轻晃匀了。 这药是千欢寻来的,据说能帮助洛安歌恢复记忆和精神。可慕轲问他那毒药是什么,千欢却也没查出来。 太子向来是认为要对症下/药的,毒药都不知道,这解药就来的不明所以了。 不过现在这情况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慕轲先让宫里的御医验了验这药粉,确定是养护髓脑,活络筋血的补药,对身子毫无害处,这才悄不做声的让洛安歌喝了起来。 但是千欢也说了,这药只是起个辅助作用,短时间内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要恢复记忆,还是得看洛安歌自己。 慕轲垂眼看着手中的茶盏,掩去眸中那些复杂心思,轻声叫了洛安歌两声,“宵宵,起来喝点儿水吧。” 兴许是太子的语气中隐藏着些别的心思,又或许是太过温柔了,洛安歌只觉得背后一阵毛骨悚然,忽的想了古时潘金莲对武大郎说大郎,起来喝药了,那语气应该和慕轲现在差不离吧? 洛安歌哆哆嗦嗦的坐起来,往角落里蹭了蹭,结巴道:“你你,你无缘无故的让我喝水干什么?你不会现在反悔了,不想同我好了,要毒死我吧?!” 慕轲一愣,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下/药的时候应该没被他看见。 慕轲不由得哑然失笑,将茶杯塞进洛安歌手里,没好气的训斥道:“怕你一会儿再头晕恶心,才让你喝点儿茶,你这一天天的都在想些什么? 洛安歌想想也是,慕轲自然是没有弄死他的理由的,便稍微放心了,捧着茶杯慢慢喝了。 日落时分,他们终于到了江夏。 洛安歌记得慕轲说过有影卫跟在身边,下马车时他特意四下看了看,大街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倒也看不出哪个是影卫。 -- 第99页 随行的两个车夫去找了客栈,揣摩着太子的心思,便只要了一间上房,将牌子交给慕轲之后,便自行去安顿车马。 慕轲带着洛安歌进了客栈房间,四下看了看,点了点头,“还行,算得上干净。”倒也没夸别的什么了。 洛安歌坐在床边阴阳怪气的道:“我们韫乐的条件不好,客栈也都一般,委屈太子了。” 慕轲哭笑不得,不知道自己那句话又刺激到洛安歌那根敏感的神经了。 在懿国时慕轲也住过客栈,韫乐这里的客栈比不上那边的豪奢舒服,也是实话,可自己也没说出来啊。 只能说洛安歌这个性子实在是过于敏感,自尊心太强了。 慕轲叹了口气,“算了,时候不早了,早些睡吧,明天我带你去街上逛逛。” 洛安歌便裹上被子要睡,忽然又觉得不太对劲儿,睁开眼狐疑的问:“太子,不对吧,这是我的地盘,按理说该我尽地主之谊,招待你的吧?” 慕轲反问,“你记得路?” “我在这里住了二十年,怎么可能不记得!”洛安歌据理力争,想了想,忽然又败下阵来,缩在被窝里嘟囔着,“不过江夏这边不常来,明天你看着办吧……” 慕轲被他逗笑了,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他的额头,“你怎么就这么可爱呢。” 洛安歌懒得理他,一翻身闭眼睡了,顺便把榻上唯一一条被子都抢了过来,手一抱腿一压,霸占了个严实。 一夜无梦。 第二日慕轲果然带他去大街上玩。 洛安歌记得自己从前微服私访的时候是来过江夏的,不过他也说不清是自己真的有这个记忆,还是记载中有写过。 韫乐是个难得有变化的地方,江夏一如既往,亭台楼阁几乎不变,大街上很热闹,熙熙攘攘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慕轲换了寻常衣裳与洛安歌一起走着,洛安歌两眼不住的乱看,忽然就看见了一个泥人摊子,那摊主是个五六十的老头,一双手灵巧的很,什么孙悟空猪八戒,在他手底下半刻钟便捏了出来,栩栩如生。 引得周围站了一圈的小孩,都在笑嘻嘻的求摊主捏个白龙马。 洛安歌来了兴致,穿过人群挤到了摊子前,兴趣盎然的要摊主捏一只狐狸。 不过摸了摸身上好像没钱,洛安歌回过身,理所当然向太子殿下伸出手,掌心朝上,简短而不要脸的道:“给钱。” 慕轲宠溺的笑笑,解下钱袋递给他。 洛安歌没在里边找着铜板,只得拣出一块碎银,递给摊主,顺手将钱袋收进了自己衣兜里。 那摊主抬头看了洛安歌一眼,不由得笑了,“我说公子看着眼熟,原来是你啊,这么多年了,没想到还能见到,您可是住在江夏,怎么不常见呢?” 洛安歌一愣,指了指自己,“您见过我?” 摊主手不停,一边捏着狐狸,一边聊着,“可不是,虽说过了有几年了,可长得清秀漂亮,穿着绫罗衣裳却来偷我泥人的小公子,我只见过你一个,因而就记住了。” 洛安歌更茫然了,“我什么时候偷过你的泥人?” “不就几年前,您这么快就忘了?”摊主倒是不奇怪,毕竟好几年了,贵人多忘事,不记得也正常。他将手里的白泥捏了几下,两颗黑豆做眼睛,一只白狐便显出形来。 摊主将小白狐放在桌子上,洛安歌的目光不由自主的随着他的手也落在桌上的一干泥人上,眸子微微一缩。 所谓熟能生巧,这几年摊主捏得泥人其实没多大变化,之前捏得什么,现在摊上还摆的什么。 这些一成不变的泥人却把一些久远的东西从洛安歌脑海中唤醒了,再加上他昨天喝了那药,此时脑海中竟隐隐现出些影子来。 那一小段记忆就如同一尾小鱼一般在水中游曳着,被洛安歌伸手一把抓住了。 第六十八章 偷泥人 十七岁的洛安歌长得极其俊俏,貌比潘安,一颦一笑摇摇扇子之间就是风流倜傥的小公子。当然,他那个年纪是风流不起来的,却很能招蜂引蝶,惹来一堆风流之人的窥视。 但这窥伺也能是窥伺罢了,洛安歌贵为君主,没人敢对他做什么,顶多夜里梦来,在睡梦中幻想着对他们的少年天子做些忤逆犯上的事情。 庆历六年,少年君主突发奇想,下令要微服私访。 韫乐虽然地势不好,贫困落后,但洛安歌自认为韫乐子民人心淳朴,于是堂堂一个君王,竟是只带了两个小厮便出了宫,游历天下。 三人一路走一路玩,不,是体察民情,终于到了人杰地灵的江夏城。 某天洛安歌独自上街,在一个泥人摊子旁停住了脚。其实并不是被那些栩栩如生的泥人给吸引了,而是被一位深色衣裳的公子给夺去了注意力。 那位公子面相年轻,英俊潇洒,大约比自己大不了两岁,身量却更挺拔修长,站在一群平民老百姓中间如鹤立鸡群,耀耀生辉。 洛安歌看得移不开眼,在原地怔怔的瞧了好久,总觉得这人身上有一种凌然高贵的气质,与旁人不同。 这人便是慕轲。 懿国太子慕轲是来这里游历的,顺便来体会一下韫乐古拙的气息,以化解心中的戾气。毕竟除了韫乐这种贫乏落后的小国,少有能让人返璞归真的地方了。 -- 第100页 慕轲看似是一个人站在摊子前,其实人群中隐藏了不少他的影卫。 慕轲扭头是想叫一个年龄小些的影卫过来,商量下哪个泥人更好看,结果一转头,就看见人群中站着个绫罗衣裳的清秀小公子,正毫不掩饰的盯着自己看。 那直勾勾的眼神,让慕轲几乎以为这人是个刺客。 不过他很快便确认这人不是刺客,毕竟没有刺客能像洛安歌这样文文弱弱,手无缚鸡之力,而且还比他矮一头。 慕轲觉得这人甚是有趣,便笑了,走近了两步,低声问:“你总看着我干什么?” 慕轲走近了,洛安歌愈能感受到那种强势的压迫力,不由得后退了一步,支支吾吾的,“没,没看你,我在看泥人……” 慕轲回头看了一眼被人群包围的严严实实的泥人摊子,不由得腹诽:你站在这儿能看见个锤子泥人?! 慕轲低头看了看洛安歌的脸,目光又落在他衣襟的刺绣上,眸子微微一缩,“你叫什么?” 洛安歌踟蹰的说出了自己的假名,“……洛宵。”说出口后还觉得有些内疚,总觉得不该去骗这么好的人。 接着慕轲又问了问他的年纪,洛安歌如实答了,慕轲心里就有谱了。 衣裳上绣着隐晦的龙纹,长相清秀漂亮,姓洛,十七岁,这身份不言而喻了。慕轲没想到自己来游历一番,竟能在大街上碰到韫乐的年轻君主。 洛安歌不甘落后,又马上追问:“你叫什么?” 慕轲笑笑,“莫冉,比你大两岁,来这边看看布匹的行情。” “原来如此。”洛安歌不疑有他,心里还说,难怪看起来气质出众,原来是富裕商贾家的公子。 慕轲看着他一脸深信不疑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这皇帝陛下未免太天真了,别人说什么他都信。 慕轲有意要结识他,便向摊子那边指了指,笑着邀请,“要不要去看看那泥人?” 洛安歌心中一喜,然而表面上还要故作矜持,欲擒故纵,便冷冷淡淡的道:“就看一会儿吧,我很忙,有很多事要做。” 慕轲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愈发觉得好笑,便依着他道:“好,就看一会儿。” 俩人避开人多的地方,不远不近的看了会儿那摊主捏泥人。洛安歌看着看着,忽然眼睛一亮,看上了人家刚捏的小黑龙。 洛安歌扯了扯慕轲的袖子,指指那小黑龙,“这个龙好看。” 慕轲故作不解风情,“那你就买啊?” 洛安歌抿了抿嘴唇,其实他身上有钱,但就是莫名的想让慕轲为他掏一次钱袋。 于是这个坐拥韫乐的年轻天子一脸难为情的道:“我就是个普通老百姓,我没得钱。” 慕轲差点儿就被人给逗笑了,赶忙轻咳了一声,强忍住笑意。 他的手都准备掏银子了,看见洛安歌期待的眼神,忽然又想戏弄戏弄他,于是慕轲在身上摸了一番,假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坏了,钱袋被偷了。” 洛安歌大惊失色,忙道:“对不起!” 慕轲挑眉,“你这个样子,怎么好像我的钱袋是你偷的?” 洛安歌赶紧摆手,矢口否认,“不是我,不是,我就是为那个小贼跟你道歉。”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没想到江夏这地方也会有贼人,是我的失职了。” 慕轲明白这人的意思,心里觉得他未免将这国君的担子看的太重了,慕轲不欲再与他谈这个,便笑道:“总之现在咱俩都没钱,你想要的泥人怎么办?” 洛安歌垂头丧气,“那就不要了呗。” 慕轲却另辟蹊径,低声道:“不如我们去偷一个怎样?” 洛安歌吓了一跳,“偷?不行不行!” 慕轲以为他是个正直传统的人,不屑于做贼人之事,正要说算了的时候,就听洛安歌说:“我从来没偷过东西,万一被抓到了怎么办?” 慕轲失笑,“原来你是担心这个,放心,有我在,不会被抓到。” 洛安歌这才放心了,便与慕轲一同过去。 按照他们的计划,慕轲在摊子前和摊主聊天,转移他的注意力,洛安歌就在后面趁机偷走那个黑龙泥人。 结果人算不如天算,慕轲的计划很好,可顶不住有个猪队友。 他正神色如常的与摊主谈笑风生的时候,洛安歌的手颤巍巍的伸向那小黑龙,结果实在过于紧张,手一抖,那泥人脱了手,直接砸在摊主鞋上。 摊主猛地一回头,正好撞上洛安歌仓皇失措的脸。摊主顿时就明白了,抄起手边的刻刀,张牙舞爪的挥了挥,“小贼,敢偷到你爷爷头上来了!快滚!” 洛安歌从未被人这样声严色厉的训斥过,当场腿就软了。 慕轲见势不好,拉过洛安歌的手就跑,两人一路狂奔,一溜烟的跑得没影了。 摊主本来就是吓唬吓唬他,也没打算追上来,洛安歌却在路上从脸红到了耳根,暗暗地握紧了慕轲的手。 少年心思总是春,十七岁的洛安歌,大约就是在这一刻动了心。 …… 记忆就停在这一瞬心动的时候,戛然而止。洛安歌站在泥人摊子前,猛地回过神来,身子却还没从那场突如其来的回忆中脱离出来,心脏仍然怦怦直跳。 ……没想到,竟是自己先喜欢上的。 -- 第101页 那摊主笑道:“公子,您的白狐捏好了。” 洛安歌按了按小鹿乱撞的心口,轻声道:“麻烦您再给捏一条黑色的小龙吧,从前就想要来着。” 摊主没觉出什么,慕轲却猛地睁大了眼睛,一把抓住洛安歌的肩膀,难以自制的摇晃了两下,“你想起来了?!你想来了是不是?!你还记得黑龙,你都记得!” “我……”洛安歌被晃得晕头转向,连忙推开慕轲,闭了闭眼,“我就想起来一段……” 慕轲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像是怕吓到他一般,放低声音问:“宵宵,你跟我说说,你想起了什么?” 洛安歌有些头疼,他揉着额角,慢慢的道:“我想起自己来江夏私访,在街上碰到你……我们偷泥人被发现,你拽着我跑……” 记忆停止在那日漫天的流云中,自己被人拽着奔跑,交握的掌心是温暖的,身边的人影快速掠过,看不真切,人声飘渺,好似梦境一般。 但那种情感,很真实。 洛安歌忽然有些内疚,心脏像被塞满了棉花,透不过气来。他惴惴的抬头看向慕轲,心生不忍。 慕轲的面容比三年前要更冷峻些,也许是经历的多了,眼神也不比那时明朗了。他在这一刻忽然意识到,在自己失忆的这几年中,这个人过得比自己想象的要苦多了。 他张了张嘴,嗓音有些哑,“慕轲,我,对不起……” 他一向很容易对别人道歉,就像那天他为一个莫须有的小贼给慕轲道歉一样,其实并不是他的错,可洛安歌常常觉得,错的就是自己。 慕轲心里一酸,连忙将洛安歌抱进怀里,轻柔的抚摸着他的后背,低声安慰道:“不怪你,宵宵,这都不怪你。” 慕轲眼神逐渐阴狠,若是让他查出那个下/药的歹人,定然要他全家的性命! 洛安歌明明是无辜的,他是被迫忘记的,可自己就因为这莫须有的仇恨,两年来对韫乐穷追猛打,层层算计,在将洛安歌带到东宫后,也常常欺辱打压,以发泄自己的恨意。 可洛安歌明明什么也不知道,他不晓得身边有坏人害他,也不晓得素不相识的太子为何要频频欺辱他,那时候的洛安歌,一定很无措很委屈。 失忆的人是洛安歌,可被恨意蒙蔽了心的是他慕轲。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慕轲抚摸着洛安歌的头发,轻声道,“别怪我了好吗,宵宵,我想跟你好好的过一辈子。” 洛安歌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只是觉得慕轲的怀抱很温暖。两个男子在大街上拥抱不是什么好事情,但洛安歌就是很想在他怀里多呆一会儿,就让他任性片刻吧。 洛安歌悄悄伸出手,环住了慕轲的腰。 第六十九章 家中妻妾成群 从前的时候慕轲只觉得江夏不过是韫乐一个稍微富饶些的城镇,它的繁华甚至只是相当于懿国的一个普通县区。 但是,自从洛安歌在这里恢复了第一段记忆之后,慕轲觉得这地方简直就是集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千年难得一遇的风水宝地! 接下来在江夏呆的这几天,慕轲迫不及待的期颐着洛安歌记忆的恢复,几乎是每隔一个时辰都要问问可想起了什么,喝个茶要问一问记不记得那天蓝天白云我们对弈品茶,倒个水要问一问记不记得那天风和日丽我们共赏湖景…… 围着洛安歌团团转,问东问西的,简直与洛安歌小时候养的狗小白无异。 不对,至少小白还不会说话,慕轲比它要烦人十几倍! 最后把洛安歌烦的实在受不了了,回头一个狠恶的眼神瞪过去,“我记得个屁!我记得刚到东宫时你把关在地牢不管不问,我记得你大半夜的把我赶出屋子,我还记得你把按在兵器坊里打个半死!你还问不问了?!” 慕轲脸色一灰心上一颤,赶紧识相的闭上了嘴,不再追问了。 果然恶事做多了,经不起翻旧账啊。 今日的天气从早晨就很阴沉,阴雨绵绵,不一会儿就下大了,雨水敲打着窗棂,扑扑簌簌的,催人入眠。 既然是这天气,洛安歌也懒得出门,赖在客栈里和慕轲下棋解闷。 与太子下棋绝对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因为他棋艺精湛,而且根本不让着你。就算你是他钦定的夫人,他也绝不会少吃你一个子儿! 按照慕轲的想法来说,他觉得自己赢了才能换得夫人的钦羡和敬慕,然而对于洛安歌来说,只是气恨得牙痒痒,顺便在桌子底下频频踹他的腿,以解输棋之恨。 而慕轲却以为洛安歌是在跟他调情,只是力气没控制好,使得大了些。 于是太子殿下的心情愈发的好了。 他的心情一好,棋路愈发的精妙,洛安歌输的愈发的惨,桌子底下踢他的力气更大了。 又输了一局之后,洛安歌看着慕轲气定神闲的收拾着棋盘,心火盛起,抬脚狠狠地踢了慕轲腿一下子。 慕轲吃痛的皱了皱眉,这才发觉不太对劲儿,狐疑的看着洛安歌,问道:“你怎么了?腿脚不舒服?” “你!”洛安歌气得无语凝噎,捂着胸口缓了好大一会儿才道:“下个棋而已,又不赌金银又不输田地,你让让我怎么了?!” 慕轲恍然大悟,“原来你怪我不让着你,宵宵为何不早说呢?” 洛安歌:“……” -- 第102页 这种撒娇般的事儿怎么说的出口,自己刚才百般暗示,你都是瞎的吗?! 洛安歌也懒得跟他说了,看着棋盘也没了兴致,便拿过一旁店小二刚送进来的一盘葡萄吃了起来。 一边听着窸窸窣窣的雨声,一边吃着甜甜的葡萄,洛安歌不免出了神,回想起了前几日刚记起来的事儿。 洛安歌心里有点儿疑惑,“按照你的说法,后来咱么是住在了一家客栈里,可你的钱袋被偷了,我也说自己没钱,那咱们哪来的钱去住客栈?” 慕轲轻咳了一声,没敢说自己那时说钱袋被偷是骗他的,只是简单的道:“哦,那时我顺手偷了别人的钱袋,带你住的客栈。” “……”洛安歌有点儿无语,剥葡萄皮的手指微微发颤,“你,你偷的谁的钱袋?” 慕轲毫无愧色理所当然的道:“影卫的。” “咳咳!”洛安歌险些被口中的葡萄给呛着,他颤巍巍的问:“你说的影卫,是暗中跟着你的侍卫吗?” 慕轲点点头。 洛安歌着实无言以对,良久之后,他才道:“他们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今生要侍奉你这个主子。” 慕轲笑眯眯的回道:“谁知道呢。” 洛安歌越看越觉得这人是个笑面虎,不好惹的。 洛安歌起身打开窗户看了看外面,雨小了些,但还是阴天,恐怕这雨要连绵不绝的下到晚上了。 他打了个哈欠,关上窗户,抬手揉了揉眼角,“我困了。” “困了就睡会儿吧,晚饭前我叫你起来。”慕轲将棋盘收拾了,温柔的笑笑。 洛安歌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总觉得虽然在阴天,这人的笑容却……怎么说呢,从前太子笑的时候,洛安歌只觉得很冷,好像那种笑意从未达到眼底,现在竟然觉得,有点儿温暖? 他赶忙移开目光,嘟囔着要去睡觉,便和衣躺到床上,裹紧了被子。 一躺下精神反而清明了,洛安歌面朝里躺着,隐约觉得慕轲坐在椅子上嶼。汐。團。隊。獨。家。看着自己,但他也不想回头确认,便闭上眼装睡。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就过了一小会儿,洛安歌隐约听到了脚步声,竟是慕轲走近了。 洛安歌赶紧闭紧双眼,一动不动,黑暗之中只感觉慕轲的手摸到了身上,先是肩膀,然后修长有力的手指在后背抚摸了一下,落在腰际。 洛安歌感觉慕轲掀开了自己的被子,手指放在了衣裳领子上,不由得心脏怦怦直跳,心里骂道:登徒子!竟想趁着自己睡觉趁虚而入,欲行不轨! 但心里却隐隐有些期待。说实话,若是慕轲能在床事上温柔一二分,洛安歌觉得也不是不能跟他做。 于是就这样期待着,呼吸便有些急促了。 闭着眼看不见人,在黑暗中身体愈发的敏感,几乎能想象得到慕轲的手是怎样抚过他的身体,解开他的腰带,脱下了他的外衣,然后盖上了被子…… 等等!盖上被子?! 洛安歌差点儿当场跳起来,慕轲来这么暧昧的一出,就只是为了脱掉他的外衣,好让他睡得更舒服些?! 洛安歌磨了磨牙,一边气恨着慕轲,一边暗骂自己不知廉耻:一天天都在想什么?都是被太子给带坏了,近墨者黑,绝对是近墨者黑! 不过脱了繁重的外裳,躺的确实更舒服了,洛安歌在暖和的被窝里蹭了蹭,居然真的慢慢睡了过去。 慕轲看着洛安歌的小动作,心里觉得好笑。 这人一会儿脸红一会儿磨牙,呼吸还一会儿缓一会儿急的,真以为自己没发现他假睡? 慕轲自然是想操他的,只是明天就要离开江夏前去都城,舟车劳顿,慕轲不欲让他拖着不舒服的身子去坐车。 正想着,外面有人敲门,不出所料,来者正是影卫琅枫,他看了一眼榻上睡着的人,压低声音道:“殿下,明天的行程已经安排好了,正午出发,酉时便能到都城了。” 慕轲点了点头,刚想叫他下去,忽然想起了洛安歌之前的指责,便淡淡的道:“对了,之前在这边的时候,还偷过你的钱袋,抱歉了。” 琅枫神色一滞,一向冷酷淡然的人说话都有些结巴了,“啊,这个,没,没事……” 慕轲满意的点点头,摆了摆手,“没事那就下去吧。” 琅枫喉头一梗,见太子殿下也没有要还他那五十两银子的意思,便恭了恭身,悄声退下了。 从小见多识广的太子,庄子上每月的进项都是以十万两为单位计数的,并不觉得五十两银子有什么可还的,但既然道了歉,那么他觉得自己已然是个体恤下属,关爱亲卫的仁德主子了。 …… 大约是睡前跟慕轲谈了些旧事的缘故,洛安歌竟然又梦到了身在江夏城的往事,梦里自己还是个尚未及冠的少年,意气风发,鲜衣怒马,觉得这世上我最厉害我最大。 事实上他也有资格这么觉得,毕竟他是这片地方的少年天子,万人之上。 然后他在大街上遇到了那个人,便沦落到了一人之下。 当然这个一人之下只是一种幻梦的说法罢了,跟体位姿势没有任何关系。彼时洛安歌才十七岁,并不太清楚两个男人在床上谁上谁下的问题, 洛安歌当时在街上遇见慕轲,后来又同他住在一家客栈,并且在晚上以害怕打雷的借口,在他房间里打了地铺。 -- 第103页 从头到尾,洛安歌都不晓得慕轲的真实身份,以为他不过是个商贾家的公子,心里还在盘算着如何将他收为男宠。 若是让洛安歌知道自己招惹的是这样一尊大佛,且后来会被他欺辱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必然当场就溜得没影了,哪里还会盘算男宠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但万事没有如果,洛安歌在人群中与慕轲对视的那一眼,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相处的这几天里,就如同慕轲所说过的那样,他们一块儿下棋品茗,共游山水,基本上文人墨客爱干的事儿都干了,就是没做过任何越轨之事。 偶尔一次比较出格的就是,洛安歌旁敲侧击的问他有无娶妻。 慕轲只是摇了摇头,然后反问道:“那么洛公子呢?可有妻妾?” 洛安歌当时大约是脑子抽了,大约是不想被看扁,居然说了一句,“男大当婚,家中妻妾成群。” 慕轲当时脸色就沉了下来,吓得洛安歌赶紧改口,下意识的攀住了慕轲的手臂,“不过若是能得一人心,可散尽三千家妾。” 若是能得一人心,可散尽三千家妾。 洛安歌从开始到最后,都没有纳过妃,但是这么短短的一句话,慕轲却记到了现在。 第七十章 定情信物 洛安歌梦到这里,并没有醒。在现实中只是小睡了片刻,梦里却时光飞逝,一恍惚十几天过去了,纵使洛安歌再不舍,也到了分别的时刻。 临离开江夏的那天晚上,是个月圆的日子,那晚月光非常好,明亮透彻,客栈的天井小院中树影疏落,竹竿摇空,虫鸣阵阵。 洛安歌这场微服私访已经拖得够久了,慕轲也该离开江夏,回到属于他的地方。 但洛安歌不忍心就这样平淡的分开,再怎么着,也得在分别前,把二人之间那层朦胧的窗户纸给捅破了。 洛安歌心思机敏,看出慕轲对自己也是有几分情意的,现在就差临门一脚,互诉衷肠了。 于是当晚,洛安歌以赏月为借口,拎了一壶桃花酿,邀请慕轲去房顶看月亮。 梦里与现实不一样,一切的一切都被幻想所美化了。在梦中洛安歌看见那轮圆月非常的大,似乎一伸手就能碰到,美得如同画中景。 杯中的酒微微荡漾,洛安歌的心也很荡漾,并且在思索着如何才能捅破那层碍眼的窗户纸。 十七岁的洛安歌天真而单纯,以为只要二人互诉情意,从此便绑定了,再也不能反悔。他还不知道世上有很多情话如流水,发誓跟放屁似的陈世美,也不知道生活中有很多磨难,世事十之八九不如意。 慕轲自然不是陈世美,他比洛安歌想象的要深情的多,只是磨难却在后边等着他们,如同猛兽般潜伏在黑暗中,不声不响的吃人骨头。 慕轲不知道未来自己的意中人会忽然翻脸不认人,洛安歌也不晓得在短短三年后,会被这个人亲手弄的国破家亡。 但是那个夜晚真的是太美好了,两个人都没有去在意未来的突变。 洛安歌慢慢的喝着酒,借着月光偷眼打量慕轲,试探问道:“莫公子,你这次回去了,以后还会来江夏这边吗?” 慕轲笑了笑,轻轻摩挲着手中的酒杯,夜风吹来,舒爽而轻柔。 他没有回答洛安歌的问题,只是道:“都这么多天了,还叫我莫公子,是不是有些生疏?” 洛安歌一愣,借着酒劲儿贼心盛起,一声夫人差点儿就脱口而出,临到嘴边才赶紧止住了,改口道:“那我就直呼你大名了?莫冉?” 慕轲没什么反应,他其实很想让洛安歌叫他的真名,只是这时候暴露身份,又会引起一连串不必要的麻烦。 但是慕轲还是想更亲近一些,于是他放下酒杯,在一片月光中对洛安歌温文一笑,“既然如此,我也该改个称呼的。” 洛安歌怔怔的看着慕轲思索着,片刻之后,他笑着向自己举起酒杯,嗓音悦耳沉稳,“春宵一夜值千金,那我以后就叫你宵宵如何?” 洛安歌心里一动,下意识举起杯子与慕轲微微碰了一下,桃花酿在杯中荡漾,洛安歌说:“好。” 在梦中,洛安歌的意识微微有些清明,好像自己是个局外人,像个魂儿似的在空中飘荡着,看着十七岁的自己与慕轲坐在房顶上,互相商量着称呼。 就跟看了一场戏一般。 洛安歌在梦中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慕轲现在要叫自己宵宵,原来是有这么一出。 洛安歌心生庆幸,幸亏当初自己起的假名是取了宵征中的一个宵字,若是随便起了一个类似于洛三洛四这样的,跟自己毫不相干的字,那听慕轲叫起来多膈应啊。 房顶上的洛宵说了一个好字之后,耳根便有些红了。 如今的洛安歌虽然脸皮甚厚,胡搅蛮缠都不带喘的,一句话就能噎死一片人,甚至让太子都忍不住想揍他,但彼时的‘洛宵’才十七岁,正是容易害羞的年纪。 宵宵这样暧昧的称呼,且是从慕轲口中情意缠绵的叫出来,洛安歌不免春心荡漾了。 于是洛安歌脱口而出,“其实我,我自从那天在街上看见你,就想把你收为男…不是,就喜欢上你了!” 说完之后洛安歌又有些踟蹰,捏着手指犹豫道:“但你我皆为男子,若是相恋,必然会遭世人所诟病,你不答应,也算情有可原,我不怪你。” -- 第104页 慕轲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从身上解下了一个东西,俯身系在洛安歌腰间。 洛安歌一怔,拿起拿东西仔细一看,见这是个白玉骰子配饰,月白色的樱子,镂空骰子中隐约可见一颗鲜艳欲滴的红豆,相思红豆。 慕轲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低声道:“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宵宵,我的心意,你可明白了?” 这是定情信物。 洛安歌一下子哽咽起来,忙不迭的摸着自己身上,也想找出个相配的东山 与 三 夕西赠给慕轲。 可他出来并没带什么金贵的东西,只得掏出小佩刀,割下自己一缕头发,赠与慕轲,“我们这边有规矩,青丝赠情郎,我的心思,你也明白了吗?” 慕轲笑了,将那缕头发装入锦囊之中,收入心口处的衣兜,低声道:“我懂了,宵宵,今日别离,不必忧愁,一年之内我必然会回来找你的,重逢之日,便是相依之时。” 梦中的洛安歌不远不近的看着这对人,心里有些难过。慕轲说重逢之日就是相依之时,可他来找自己的时候,自己却已经把他忘了。 …… 洛安歌眼睛酸涩,哽咽了一下,竟忍不住哭了出来,哭着哭着感觉有人在叫自己,一只温暖的手在帮他拭泪。 洛安歌朦朦胧胧的睁开眼,泪眼模糊之间,看到慕轲坐在床边,正一脸担忧的看着他,“怎么了?好好的睡着,怎么忽然就哭了?做噩梦了?” 洛安歌努力的止住哽咽,茫然的看了看四周,头顶是浅褐色的床幔,旁边是客栈里的桌椅摆设——他已经醒过来了。 但梦里的那种情绪仍然清晰的存在于心中,把他的心脏堵的死死的,透不过气来。 洛安歌撑不住拽起被子蒙住了头,放声大哭起来。 慕轲也不知道这小东西是梦见什么了,竟哭得这样伤心。他无奈的看着床上缩成一团的被子,轻轻的拍了拍,柔声哄道:“乖,不哭了,你梦见什么了?” 费心费力的哄了半天,慕轲才感觉到手底下的身子不像之前那样紧缩了,慢慢舒展开。 紧接着洛安歌从被子露出个头来,眼睛还是红的,但是已经不哭了。 他看了看窗外,天色不过是黄昏,他竟然只睡了这么一小会儿?但在梦里,却好像过了很长很长时间。 慕轲拿了条帕子,浸湿了给洛安歌擦脸,将脸颊上的那些横七竖八的泪痕都擦干净了,一边问着:“嗯?问你呢,梦见什么了?” 洛安歌沉默了一下,抬手握住了慕轲的手腕,低声道:“若是能得一人心,可散尽三千家妾。” 慕轲擦拭的动作猛然停滞了,瞳孔不由得微缩。 洛安歌重复着梦里的话,“春宵一夜值千金,那我以后就叫你宵宵如何?” 慕轲扔掉手中的帕子,一把将洛安歌从被子中拽起来,按着他的肩膀,急切的问道:“还有呢?还想起了什么?你都梦见什么了?!” 洛安歌努力回想着梦里的情景,慢慢的道:“还有…你对我说,一年之内,会来找我,我……对不起,你来找我的时候,我却把你忘了,我一定是得了什么怪病,才把一切都忘了的……” 这怪不得你,该死的是那下毒之人。 慕轲闭了闭眼,将眸中的阴鸷隐去了,放缓声音道:“宵宵,不怪你,当初我也有错,不该那样对你的。” 现在再怎么道歉也晚了,做过的就是做过了,那些伤害也不可能再挽回,慕轲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往后的日子加倍对他好。 慕轲将洛安歌拥入怀中,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哄道:“好了,不伤心了,快到饭点了,你饿不饿?” 洛安歌摸了摸肚子,点点头,实诚的道:“有点儿饿了。” 于是慕轲便起身叫店伙计送晚饭进来,回到床边的时候却看见洛安歌抱着枕头出神。 慕轲便问:“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洛安歌忍不住笑了,“我在想那时候…你怕是不知道,当初我第一眼在街上看见你,就特别想把你收入后宫,当男宠。” 慕轲哭笑不得,“奇了怪了,我当初竟没看出你还存着这样龌龊的心思,明明挺清秀天真的一个小公子。” “人不可貌相。”洛安歌很想多谈一谈这些往事,希望能想起些更多的记忆,“再说了,那时我也没看出你竟是懿国的太子,彼此彼此吧。” “但我可认出你的身份了。”慕轲想起那时就有些后怕,忍不住训斥了两句,“那样不设防的,大摇大摆的出来微服私访,连衣裳都不曾换,影卫也不带,你就不怕遇见了歹人,有命出来没命回去?” 洛安歌竭力辩解,“我们韫乐都是好人,哪像你们那儿人心不古,到处都是刺客!” 慕轲在心里冷笑一声,好人?若真都是好人,你就不会失忆了! 不过这话慕轲只是在心里想想,没有说出来。 不一会儿店伙计送晚饭上来了,一道红烧兔肉,一道醋溜贝球,还有若干的小菜,涅崽都是慕轲叮嘱过的,做的洛安歌爱吃的口味。 两人一同用了晚饭,正巧外面阴云退去,月亮高升,便又去院子中赏了会儿月色。 第二日正午,一干人乘坐马车,出发到韫乐都城。 作者有话说 啦啦 -- 第105页 第七十一章 故人来 午后阳光明媚,太子的车驾向韫乐都城进发,浩浩荡荡,中间是太子与少卿所乘坐的马车,前后各有五十名亲卫。至于其他兵士,慕轲觉得人多太过繁重,已经打发他们先去都城。 照顾着洛安歌的身子,每次太子的车驾都是徐徐而行,不紧不慢的,以平稳为主。 洛安歌也渐渐适应了些,只要道路不颠簸,也就不会有头晕恶心的症状。 马车走的是一条林间小路,从车窗看向外面,远处是连绵不绝的山脉,近处是郁郁葱葱的林子,偶尔还能看到一两只野兔从路边窜向灌丛,大约是被马蹄声惊到了。 外面的阳光不错,洛安歌干脆支起窗子,懒懒的把头靠在窗棂上,看着外面赏景。 这边是一片野白桦林,树影摇曳之时十分的赏心悦目,洛安歌被太阳照得有些困顿,微微眯起眼,打了个哈欠。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掠过视野,似乎是有人骑着马,在林中穿行。 洛安歌一愣,霎时间清醒了,猛地坐直身子,把脑袋探出车窗,往后面看去,却又看不到了。 洛安歌也没怎么在意,兴许是自己看花眼了,那可能只是一只鹿。就算真的是人骑着马,也不算奇怪,这条路是从江夏到都城的近路,有人从这里走也正常。 唯一令洛安歌不解的是,那人为何不走正路,却要骑着马在树林里穿行呢? 洛安歌正疑惑着,慕轲忽然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递了杯茶过去,“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洛安歌摇了摇头,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还是从前那种熟悉香甜的味道。他坐正了身子,低声道:“没什么,外面景色还不错。” 慕轲笑了笑,“不过是些树啊草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你还不如趁现在睡个午晌,等到了都城,晚上又得忙一阵,就没你睡觉的时间了。” 洛安歌捧着茶杯白了他一眼,将剩下的茶都喝了,舔了舔嘴唇,不忿道:“我年纪轻轻的,还熬的起,你老让我睡觉干什么?” 慕轲笑笑,没答话。 他当然是有自己的私心的,既然洛安歌总在梦中恢复记忆,他当然想让他多睡一会儿,更别提方才还让洛安歌喝了带药的茶,若是这时去睡,说不定梦到过去的机率要更大些。 不管怎么说,千欢寻来的药还是有几分功效的,慕轲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该给些赏赐,帮他把茶楼扩建几倍怎么样? 正想着,马车忽然徐徐停下了,慕轲心里有些奇怪,这么早,还不是到达都城的时间。 外面一个近卫掀开车帘,沉声禀告道:“殿下,前面有东西挡住了路。” 慕轲看了洛安歌一眼,见他懒懒的半倚在矮榻上,眼睛半睁不闭的,一副懒得动弹的样子,便低声对那近卫道:“我去看看,马车先停在这里,让外面的人小声些,别惊扰了少卿休息。” 近卫点头,便带着慕轲往前走了几步。 底下的近卫们见太子亲自下来,都连忙让出一条路,慕轲就看见大路中央横亘着两颗烧焦的朽木,将路挡的严严实实。 慕轲看了两眼,猜测道:“大概是前几天下雨,被雷劈中了倒下的吧,找两个人过来把它抬走就是了。” 身后便有一人领命而去,叫了两个壮实些的过来抬木头。 慕轲正要回马车上,余光忽然瞥到这树干的断处,竟然是光滑平整的?! 慕轲瞬间明白了,这树不是被雷劈倒的,而是被人为的砍到,放在路中央阻碍他们的。 慕轲眸光一冷,正要叫人严阵以待,小心刺客,忽的马车那边腾起一阵浓浓的白雾,瞬间就弥漫起来,遮掩了整辆马车。 “糟了!”慕轲没想到敌人的目标竟是留在马车中的洛安歌,一时间心火盛起,厉声叫人去防卫。 马车里的洛安歌正昏昏欲睡着,忽然听见外面一阵阵喧哗,有些茫然的坐直身子,掀开窗帘想看看怎么了。 结果帘子一掀开,便有一大团一大团的白烟涌了进来,呛得人直咳嗽。 洛安歌一下子警惕起来,暗叫不好,赶忙去掀车帘,要离开马车。 他的手还没碰到帘子,忽的听外面有人惨叫了一声,似乎是那赶车的车夫,紧接着有人掀开了车帘,一个高大的身影在浓雾中显现出来。 这个时候进来的绝不会是慕轲,洛安歌心生戒备,握住腰间防身用的小短刀,正要厉声质问是谁的时候,那人凑近了些,洛安歌勉强看清了他的脸,不由得一愣。 “……陆之?!” 就在他愣神的这一瞬间,梅陆之将一块浸了麻药的帕子捂在了洛安歌脸上。 洛安歌猛地睁大眼睛,奋力挣扎了几下,指甲在他手背上抓出一道血印,尔后蒙汗药起效,他的身子便慢慢软了下去,闭上眼,没了声音。 事不宜迟,趁着烟雾还未散去,近卫们还未包围之前,梅陆之将洛安歌打横抱起来,打了个呼哨,一匹高头大马便从树林中冲了出来。 梅陆之将昏迷不醒的洛安歌置于马背上,然后拽着缰绳一个翻身跃于马上,扬起鞭子,胯下的大黑马便长吁了一声,大步跑了起来,眨眼间便消失在层层密林之中。 那边白雾终于散去,车厢内却已经空无一人。 慕轲眼睛赤红的盯着空旷的车厢,一拳打在车板上,霎那间便实木的板子便凹下去一块。 -- 第106页 他咬了咬牙,厉声命令:“所有人,立刻去追!就是把这里翻个底朝天,也要将人给我找出来!” …… 洛安歌的头很晕,眼睛困得睁不开,他隐约感觉自己是在马背上,肚子被坚硬的马鞍硌着,大头朝下,颠得他很想吐。 身子似乎挨着一个人,是那人骑着马……也是那人把自己从马车中劫了出来。 梅陆之?! 洛安歌猛地睁开眼睛,意识在这一刻终于清明了起来。 就在一刻钟之前他还坐在马车上昏昏欲睡,然后马车停了,慕轲似乎是因为什么事下了车,紧接着便是一团团的白烟,然后……他就看见了这个阔别多日,令他心生酸涩的男子。 洛安歌艰难的扭头去看他,从他这个角度,只能勉强看到梅陆之的一小片侧脸和耳廓,根本没法看出他是什么神情,又是为什么要绑架他。 洛安歌并不觉得梅陆之是想要救他,毕竟当初这人走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像是想要杀了他一样。在梅陆之心里,自己已然是个卖国求荣的叛徒了,怎么可能会来救自己? 莫非梅陆之打算以自己为人质,要挟慕轲什么? 想到这儿,洛安歌心里一急,立刻便挣扎了起来,但他的双手都被捆在了身后,剧烈的挣动之间,竟从颠簸的马背上摔了下去,在草地上滚了好几圈便撞上了树干,才堪堪停了下来。 梅陆之一惊,赶忙勒住了马,翻身下马去查看洛安歌的情况。 洛安歌身上倒是没受什么伤,只是惊疑不定的看着梅陆之,张了张嘴,却无话可说。 梅陆之比当初离开的时候更瘦了些,眼神也变了,变得很陌生,洛安歌几乎不敢认他。 洛安歌愣了一会儿,才犹豫着道:“陆之,你,你想干什么?” 梅陆之的眼神极其复杂,说不清是厌恶,还是惋惜,或是憎恨,他只是深深的看了洛安歌一眼,伸手将他拽起来,上了马,“我要带你去做你早就该做的事,洛宵征。” 他的声音很冷,洛安歌在从前几乎没听到过梅陆之这样对他说话,两人自小同窗,一起长大,若不是发生了那件事让两人渐行渐远的话,他们本该是最好的朋友。 洛安歌试着挣脱手上的绳子,可那绳子绑的很紧,梅陆之手握着缰绳,头也不回的盯着前方,“别白费力气了,你挣不开的。” 洛安歌喘了口气,低声道:“慕轲会来找我的,到时你……” 剩下的话没说完,但洛安歌知道梅陆之能明白。 当初自己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好不容易保下他,洛安歌不想时至今日,梅陆之再次落到慕轲手里。 太子的性子他很清楚,这一次无论他怎么求怎么劝,慕轲都绝不会再放过梅陆之的。 听了这话,梅陆之只是笑了笑,声音甚至带着淡淡的满足,“没关系,宵征,你不用再担心这个了。” 洛安歌一愣,就听梅陆之继续道:“因为我会和你一起死,黄泉路上,谁也不会孤独的。” 洛安歌大惊失色,忙抬起身子,费力的去看前面:梅陆之要去的方向,似乎通往城郊的祭天台! “你,你想杀了我吗?” “不是我想,宵征,是你应该死。”梅陆之眼也不眨的看着前面,神色冷峻,“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委身于敌人身下,不忠不贞,哪还有个君主的样子?!” “我……”洛安歌哑口无言,在外人眼里看来,自己可能确实是那不堪的样子,可是…… “可是,陆之,我们不就是想让韫乐的百姓过上好日子吗?现在太子愿意费心费力救济韫乐,帮忙赈灾,发展农耕,如今百姓们的生活比往日好了很多,我们又何必……” 洛安歌苦心劝着,希望能把梅陆之从执念之中劝解出来。 “闭嘴!”梅陆之冷声骂道,“别为你的贪生怕死找借口了,让我恶心!我们从小学的什么?君主之道,天子守国门,国亡君死!” 洛安歌哑然。 想必当初的自己也是想梅陆之这样的吧,顽固,愚昧,死犟。那时的慕轲,是如何耐着性子去开解自己,改变自己的。 梅陆之比自己更固执,他再怎么劝,也无法让他回头的。 洛安歌闭上了眼,鼻间酸涩。 慕轲的身影不由自主的浮现在脑海中,洛安歌咬着嘴唇,在心里叫着他的名字。 慕轲,救我,我不想死…… 第七十二章 祭天台 天色近黄昏,都城客栈内,影卫琅枫低声问道:“殿下,现在这情况,您还要入宫吗?” 慕轲在桌前写着什么东西,并未抬头,过了片刻之后,他才将手中的密信交给琅枫,沉声吩咐道:“我不入宫了,你找人把这信交给宣王,他会派人协助搜城的。” 琅枫低头领命,收下了信,然后出去交给了一个脚程快的探子,叮嘱了一番。 等他再进去的时候,慕轲已经穿戴整齐,眼神沉着而凌然,令人心悸。 琅枫一愣,“殿下?” 慕轲整了整衣襟,沉声道:“备马,你跟我一块儿去找他。” 琅枫想了想,他知道现在所有人都已经分散出去找少卿了,天南地北的这么大块地方,就算他们两个也出去,其实成效甚微。 但琅枫习惯了服从命令,因此也没说什么,自行出去准备马匹。 -- 第107页 王宫中的洛颜予很快便接到了密信,他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之后,有些惊疑不定的望向从光。 从光那张漂亮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戏谑,“怎么,宣王殿下觉得是我做的?” 洛颜予一怔,连忙摆手否认,“没有没有!我没这么想!” 从光笑了,揽过洛颜予捏了捏他的下巴,轻声道:“这事儿还真不是杂家做的,不过我倒是能猜出是谁干的。” “是谁?”洛颜予咬着指甲思索了一会儿,犹豫道:“是…是梅卿相吗?他自打从懿朝回来之后,就不太对劲儿了……” “管他是谁呢。”从光淡淡的笑了下,不以为意,“反正这人若是事成,那对我们来说就是借刀杀人了,若是他败了,也牵扯不到我们身上,上回陈廷的事儿恐怕已经让太子有了戒心,我们现在不宜动手,这个人这样横插一脚,正好可以混肴视听,无论如何都是对我们有利的。” 洛颜予有些许的不安,悄悄地捏着从光的一片衣角,挨近了些,小声道:“可太子殿下叫我派些人出去寻找王兄,那怎么办?” “无妨,派我的人出去便是。”从光亲了亲洛颜予的额头,意味深长的笑道:“偷懒耍滑这种事儿,他们可都最在行了。” 洛颜予沉默了一下,心里一瞬间有些不忍,但抬头看到从光的眼睛时,还是默然了,就如同往常一样乖巧的顺从了他。 …… 城郊祭天台,夜风呼啸,将火把吹得明明暗暗,橙黄的火舌摇曳着,照亮台子中央威武肃穆的三蟒盘柱雕像。 洛安歌曾经作为国君来过这里很多次,有时是为了祭天祭神,有时是求雨,为百姓祈福,但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被人挟持至此, 他背靠着一根木桩坐着,双手被绳索捆在柱上,动弹不得。 洛安歌借着火光注视着不远处的梅陆之,那人正坐在台阶上,沉默不语的擦拭着手中的匕首,除了那双手,他几乎没有任何动作,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一般,在黑夜中形成一道障影。 用干净的匕首了结他,可能是梅陆之能给予他作为君主的最后的尊重了。 洛安歌一言不发的盯着他,两手在身后悄无声息的解着绳索,有些难,但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也许能挣脱。 但是梅陆之已经起身,向他慢慢走来,手中的匕首闪着光,刺痛了洛安歌的眼睛。 他紧张的咽了咽,试图拖延时间,“陆之,你很恨我吗?所以才一定要让我死?” 这话问出来之后,他自己都有些寒心了。 两人一起长大,不可谓不亲厚,小时候梅陆之还曾救过他的命,可现在看来,自己似乎是要将这条命还给他了。 洛安歌闭上了眼,梅陆之的动作一滞,喉结僵硬的动了两下,他在洛安歌面前蹲下身,哑声道:“我不恨你,宵征,我只是不忍心你这样沦落下去。” 感觉冰凉的刀刃贴到了脖项上,洛安歌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 紧接着自己予兮抟对被梅陆之抱住了,洛安歌惊诧的感觉到对方竟在亲吻自己! 洛安歌的脸色瞬间白了,声音哑了一下,“……陆,陆之?!” 他活了二十年了,从来不知道自己的青梅竹马竟还存着这样的心思! 梅陆之的吻和慕轲截然不同,没有他那种长驱直入的霸道和强势,梅陆之只是轻柔的吻着他的脸颊,唇瓣摩挲着他的睫羽,非常的轻,好像在对待一件旷世难得的宝物一般。 可在这种温柔的吻之下,洛安歌从头到脚都是僵硬的,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惧意,梅陆之轻抚着他的后背,几乎是有些着魔的低语着:“别怕,别怕,宵征,我下手很快的,你不会感到痛苦的。” 洛安歌惊惧的睁大了眼睛,几乎能感觉到架在脖子上的匕首在接近,一片冰凉。 梅陆之在最后终于吻住了他的嘴,仅仅是微微贴合了一下,便满足的叹息了一声,与他额头相抵着,真挚的许诺:“别怕,宵征,等你死了,我立刻就从这里跳下去,黄泉路上,谁也不会孤单的……” “陆之!”洛安歌猛地惊叫一声,梅陆之察觉不对,还没来急反应,就被人从背后一脚踢翻,手中的匕首一下子脱了手。 洛安歌只觉得脖子上疼了一下,紧接着便有湿热的东西涌了出来——那脱手的匕首划伤了他的脖项。 火把的光辉交映之下,慕轲只看见洛安歌脖子上一片鲜红,不由得大惊,赶忙蹲下身,掏出巾帕帮他包扎伤口,一边还要安慰他,“宵宵,别怕,我来了。” 洛安歌摇了摇头,“慕轲,我没事,只是划伤。” 像是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一样,慕轲凑过去吻住了他的嘴唇,低声道:“别说了。” 他利索的解开洛安歌手上的绳索,将他抱了起来。 那边梅陆之撑在地上吐了口血,缓了片刻才勉强站起身来。 刚才慕轲那一脚着实是下了杀意的,直接冲着他的心口狠狠的踢了过去,没有任何留情。 慕轲看了他一眼,示意身后的琅枫过来,然后将洛安歌交给了他。 洛安歌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伸手拽住了他的袖子,犹豫再三,才小声的求道:“慕轲,我没伤着,你别……” “放手。” -- 第108页 洛安歌一愣,已经很久了,已经有很长时间慕轲没用这样冷酷的语气跟他说过话了。洛安歌心里一慌,捉着他的袖摆的手不由得松开了。 慕轲拂袖向前大步走去,一把拽住梅陆之的前襟,将人压到高台的边缘处,夜风呼啸,黑鸦盘旋,只差一步之遥,便会跌下祭台,粉身碎骨。 慕轲死死的盯着他,眸中是如同黑墨一般的化不开的阴鸷,盛怒之时连周身的空气都仿佛化为利刃,呼吸进去,喉间肺腑都是一片鲜血淋漓的疼痛。 “你想去死,没人拦着你。”慕轲将他往后推了一把,狠戾道,“但别拉着别人一起死,太恶心了。” 梅陆之喉结动了动,厌恶的瞪着他,重重地咳嗽了两声,嘴边又渗出些血沫,“明明,明明是你害了他,宵征他…他曾经……” 这话来不及说完,梅陆之便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刚才那一脚着实狠厉,可能踢坏了他的肺。 “他曾经就是个蠢货。”慕轲最后又看了梅陆之一眼,冷冷的落下一句话,“就跟你一样蠢。” 然后毫不犹豫的那样轻轻一推,梅陆之的身子就如同秋天的枯叶一般,轻飘飘的飞了出去,在寒冷的夜风之中,砰然落地。 那声音其实很小,隐藏在呼啸的风声之中几乎听不见,但那声音很清晰的落在洛安歌的脑海之中,砰一声,便没了下文。 再也没有什么下文了,梅陆之死了。 洛安歌猛地挣开琅枫,往前跑了几步,看着慕轲凛然的背影,忽然又停住了脚步,无措的站在了原地。 他其实是没有立场去指责任何人的,也没有任何人可以让他去恨。 慕轲有错吗?没有。梅陆之该死吗?该死。这些答案其实是很明确的,只是洛安歌他……他需要一点儿时间来接受。 所以在此时此刻,洛安歌唯一能做的,只是慢慢的蹲下身子,蜷缩起来,大声的哭了出来。 慕轲沉默的转过身,在洛安歌面前半跪下,伸手将他搂进怀里,低声道:“你应该明白吧,我杀他不是为了报复,也不是为了出气,我是为了你。” “这一次我能来得及救你,那下次呢?下下次呢?只要他活着,你就永远生活在危险之中,所以我必须斩草除根,你明白吗,宵宵?” 洛安歌在他怀里哭得喘不过气来,手指颤抖着,紧紧的抓着慕轲的衣裳,他使劲的点着头,带着哭腔,“我明白,我,我都明白……我只是,对不起,你给我点儿时间,我,我……” 慕轲瞬间了然了,这人并不曾怪自己对梅陆之下死手,他只是,还需要时间来接受这个事实。 慕轲一言不发的将洛安歌搂的更紧了,用下巴蹭了蹭他的头顶,柔声安慰道:“没关系,你哭吧,我知道你心里难受。” 第七十三章 生同衾-死同穴 洛安歌最后将梅陆之的尸身葬入了英烈陵中。 这个人曾经冒死去东宫救他,现在又不顾一切的想要杀他,但洛安歌还是觉得,这个人有资格被葬入英烈陵中,受后人祭拜。 洛安歌有时会想,其实梅陆之和自己很像,不论是在思想上,还是行为上,两人几乎抱着同样的信念,可是后来自己有了慕轲,而梅陆之,从头到尾都只有他自己。 洛安歌垂怜他的百姓,坚守他的信念,没人去心疼过他,只有慕轲,夺了他的势,毁了他的身份,将他放在手心里疼爱照顾,从来没有要求他做过什么。 可是梅陆之呢?他所付出的其实不比洛安歌少,可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像慕轲那样,将他放在心里照顾。 人这一辈子真是造化弄人,根本说不清楚。 梅陆之死后,洛安歌着实消沉了几天。 慕轲估摸着他现在应该也没有入宫的心思,且入宫后又有一大堆事儿要应对,便派人去跟宣王说明了一下大概的情况,然后留在客栈里专心致志的陪了洛安歌几日。 当天晚上入睡的时候,慕轲听见洛安歌在一片黑暗中轻声问他,那天是怎么找到他的。 慕轲无声的笑了一下,揽过洛安歌的肩头,慢慢的道:“其实只要揣摩一下他的心境,大概就能知道他会带你去哪儿了,那天远远地看见祭天台上火光一片,我就知道你一定在那儿。” 修长的手指在洛安歌的脖子上的那道划伤处抚摸了一下,慕轲有些愧疚的道:“可惜赶到那里费了些时间,还是让你受伤了。” 洛安歌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伤,苦笑了一声,“这点儿伤没什么,不过是个小口子。” 他睁着眼望着头顶的床帏,其实屋里很暗,什么也看不清。 良久之后,洛安歌才说道:“我记得那天晚上月光很亮,他其实没必要点那么多火把。” 在那个时候,梅陆之故意点了如此多的火把,到底是疏忽了,还是心里还存着一点儿善念,希望慕轲能找到这里,救下洛安歌。 洛安歌又想,他曾经擦了那么久的匕首,是不是也有意在拖延时间。 人已经死了,谁也说不清了。 也许这些只是他们无用的揣测,是洛安歌的臆想。但也许,梅陆之其实也没那么想让洛安歌死,他只是想完成自己的使命,然后毫无牵挂,不留遗憾地死去,如此才能心满意足的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先。 黑暗之中,洛安歌忽然握住了慕轲的手,将自己的手指放入他的掌心里。 -- 第109页 慕轲的手带着一点儿常年拉弓射箭的薄茧,是一双修长好看,但是很有力量很有权势的手,洛安歌握着他的手,低声道:“我父皇母后死了,姐姐死了,陆之也死了,我身边已经没有什么人了,慕轲,你不要死了。” 慕轲哑然失笑,好端端的,怎么忽然这样患得患失的? 不过紧接着他听见了这人压抑的抽泣声,慕轲心中抽痛了一下,赶忙将洛安歌按入怀中,轻抚着他的后背,轻声安慰着,“放心,我不会死的,我……” 慕轲顿了一下,轻轻扳起洛安歌的脸,窗外的月光映了进来,照亮了他闪着泪光的眼。 慕轲慢慢的道:“放心,宵宵,我不会让你走在我后面的。” 对于两个相爱的人来说,死别才是最痛苦最难以忍受的,慕轲宁愿几十年之后,两人垂垂老矣的时候,洛安歌能在他怀里幸福而满足的闭上眼睛,生人的痛楚和不舍,就让他一个人来承担吧。 慕轲只想让洛安歌这一辈子,都快乐的活着。 听了这话,洛安歌忍不住笑了一下,轻轻的拧了一把慕轲的腰,“你这话,万一你早死了,莫非还要我为你殉葬吗?” 慕轲听他的语气轻快了不少,也笑了,戏谑道:“不好吗?到时咱们住在一具合葬棺里,让人把陵墓修的漂亮些,几百年,几千年,咱们两个老鬼就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偶尔到上面吓吓人,多好。” 洛安歌被逗笑了,忍不住捶了他一拳,“谁要和你葬在一块儿,天天看着你这张脸,烦都烦死了,我还想投胎呢!” 慕轲也笑,“那就一起投胎去,来生投到平民百姓家,做一对知足常乐的小鸳鸯。” “蠢,要是一块儿投胎,咱们可就成兄弟了!” “哦,这倒也是,那还是做一对老鬼吧……” 于是关于生老病死这种肃穆可怕的担忧,就在两人嘻嘻哈哈的玩笑话之间,悄然过去了。 第二日洛安歌的心情便好了很多,虽然偶尔还会走神,但已经不想从前那样消沉了。 梅陆之给洛安歌的打击不小,其实他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在经历着身边的亲人朋友离世的悲伤,可昨晚慕轲跟他做了保证,绝对不会死在他前面,这让他那颗惶然不安的心,多少安定了些。 下午的时候,慕轲见他神色还不错,便吩咐人准备车马,两人入宫。 洛颜予和从光早就得到了消息,早早地在宫门前等着了,见慕轲从马车上下来,洛颜予便在从光的示意下,上前拜了一拜,“恭迎太子殿下。” 慕轲点头回礼,“宣王爷好。” 然后伸手扶着洛安歌的下来。 这一个小小动作,引得在场的众人纷纷侧目。 韫乐前王在东宫过得如何,与太子又是何关系,他们做下人的是不清楚,只有从光与洛颜予略能猜到一二。 在场这么多人,又大部分都是韫乐王宫里,洛安歌都认识的,他就不太好意思去拉慕轲的手了,自己扶着车辕,踩着马凳下来了。 洛颜予心里有愧,怯怯的上前,小声叫了一句王兄。 洛安歌笑了笑,顾忌着两人的身份,也只是礼数周全的拱手一拜,“宣王殿下好。” 洛颜予一怔,脸色更是苍白了一些。 两人一块儿往里走的时候,洛安歌悄然拍了拍洛颜予的肩膀,笑道:“你也长大了,听说这几个月,你将韫乐治理的很好。” 洛颜予有些胆怯,下意识看向身后的从光,“那,那都是从光的功劳……” “我知道,知人善用,也是才能。”洛安歌并不知道他与从光之间的那些特殊关系,因而只是淡淡的叮嘱了几句,便跟着慕轲一起走了。 倒是慕轲多余的看了从光一眼,也许是因为洛安歌以前跟他提过这个人,又或许是这人长得过于妖媚,引人注目,总之慕轲与从光对视了一眼,也不过就是电光火石之间,便移开了,毫无波澜。 晚上洛安歌就住在自己还是皇子时,住的那间院子。他很多年没在这里住过了,猛地一回来住,却并不陌生,隐隐还有那种亲切感。 既然洛安歌住在了这里,慕轲便也跟着住了进来。 让太子殿下和韫乐先王住在一处,有些不合礼制,但也没人敢管。 慕轲在这边毫不掩饰自己与洛安歌的关系,他们之间的种种在懿朝皇城那边已经传开,甚至都有人戏本了,在这边也实在没有瞒着的必要。 按照慕轲的话来说,孤是太子,谁敢管他喜欢谁? 连雍徵帝都睁一眼闭一眼了,确实无人敢多嘴。 洛安歌他们初来,舟车劳顿的,路上又出了变故,所以从光很识趣的没去找他们议事,借宣王之口,让他们好好休息一晚。 于是当天用过晚膳之后,便有了空闲,洛安歌拉着慕轲在他的院子里溜达,给他看自己小时候练箭的用的靶子,还有读书写字的小书房,那桌案是按照小孩的身量做的,小巧得可爱。 洛安歌小时候住的这所宫苑名为风和院,再带上他的名字,大约就是风和日丽时,踏春长歌日吧。 慕轲忍不住笑了,“你父王在世时,一定很疼爱你。” 洛安歌小小的得意起来,“那当然,我小时候又听话又勤奋,读书好,字也写得漂亮,他们都喜欢我。” -- 第110页 “现在却一点儿也不听话了,招人烦倒是一等一的。”慕轲忍不住逗他,“你想想你在东宫里折腾的那些事儿,我若不是真心喜欢你,早就把你打一顿扔到大街上去了。” 洛安歌白了他一眼,撇了撇嘴,不屑道:“我那时也讨厌你,恨不得你把我扔出去,谁愿意天天跟你住在一块儿!” “死鸭子嘴硬,昨天还说就算死了也要和我葬在一起呢。” 洛安歌的耳根有点儿发红,气急败坏的道:“我没说,是你自己说的!” “好吧好吧。”慕轲看着他那气鼓鼓的小脸,心里愈发觉得好笑,故意道:“既然你不愿意,那百年之后,咱们还是各埋各的?” “不行!你怎么能出尔反尔呢?你,你……”洛安歌气得跺脚,孤注一掷的骂道:“你要是不跟我葬在一起,我以后就算死了,也要从棺材里爬出来,把你的陵墓给掀了!” 慕轲背后一凉,心说怎么越讲越瘆得慌了? 为了防止洛安歌嘴里再说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旷世奇句,慕轲赶忙俯下身,用自己的唇堵住了他的嘴。 作者有话说 推推自己的旧文《王爷饶命》 也是古风宫廷文,狠戾王爷攻x胆小平民受,超甜超宠的∠( 」∠)_ 第七十四章 谁喜欢你谁倒霉 小小的风和院,其实承载了洛安歌很多儿时的回忆,他从十岁的时候就搬出了这里,本以为小时候的事儿都忘得差不多了,没想到再次住回来之后,从前的趣事儿都还历历在目。 卧房里的那张拔步床稍微有点儿小,一个人睡宽敞,两个人睡就稍嫌拥挤。 洛安歌作为东道主,不太好意思委屈了慕轲,便说让下人们再抬一张床进来,两人暂且分床睡吧。 慕轲却很喜欢这种和他在一张床上紧紧相拥而眠的感觉,便推拒了他的好意。反正现在天气也不热,两人一起抱着睡,不是别有情趣? 既然太子都这样说了,洛安歌也不再坚持,俩人洗漱收拾了一番,便一同上床睡了。 上了床慕轲也不老实,仗着床榻地方小,洛安歌无路可躲,一个劲儿的摸着人家的大腿和腰,惹得洛安歌咯咯直笑。 他怕外面守夜的宫女听见,又赶紧止住笑声,嗔怒道:“好好睡觉,明天还一大堆事儿等着呢,别闹了!” 慕轲把手放在洛安歌腰上,薄薄的一层亵衣下面的腰肢很纤瘦,好像一把就能握住似的。 他故意在洛安歌敏感的后腰上揉弄着,慢慢落在尾椎,暧昧的揉了一把,“不闹也行,宵宵,你说一句喜欢我,我就放你睡觉。” 洛安歌的脸刷的一下涨红了,忌惮着门外面有人,他只敢压低声音吼道:“谁喜欢你,要不要脸!” 慕轲饶有兴致的嗯了一声,修长的手指隔着亵裤那一层薄薄的布料,邪恶的揉摸着他的屁股,“你不说,我可就要做点儿你不愿意的事儿了。” 洛安歌低低地喘息了一声,心里有点儿慌,不安的扭动了一下身子,想从慕轲手里逃出来,但慕轲的力气很大,一手按住他的腰,就让他爬不起来了。 洛安歌色厉内荏的低吼:“慕轲,这儿可不是东宫,你别乱来!” 慕轲忍不住笑了,“也对,在这儿你是主人,我是客人。” 见他有所松动,洛安歌稍微松了口气,正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时候,慕轲忽然翻身将洛安歌压在身下,捏着他的下巴低笑:“宵宵,那你知道有一个词叫做反客为主吗?” “你!”洛安歌惊慌失措的瞪大了眼睛,抬脚想踢开慕轲,却正好被他钻了空子,拉开了他的双腿。 慕轲凤眸微眯,盯着他那地方看了许久。 尽管自己穿着亵裤,但洛安歌还是被看的难为情起来,努力的想并起膝盖,软了声儿求道:“慕轲,咱们睡吧,外面还有人守着,万一被听见了……” “听见了又如何?”慕轲的手钻进亵裤的裤脚,顺着洛安歌小腿慢慢滑上去,捏着他软软的小腿肚,“让他们知道了又如何,反正你早就是我的了。” “胡说八道!”洛安歌感觉那只手已经摸到了大腿,不由得瑟缩了一下。知道再怎么骂也没用,洛安歌只得好言相劝道:“可是,这儿也没有润滑的东西,真要做的话,我一定会受伤的……” 慕轲勾起唇角笑了,“谁说没有。” 洛安歌一愣,“啊?” 慕轲把洛安歌的亵裤脱到膝盖处,将手伸向了他的下身,温柔细致的抚慰起来。 洛安歌脸一红,这才明白他的意思。 他想躲,可是禁不住那地方被照顾得十分舒服,一刻钟之后便喘息着泄了出来。 “好了,这不是有了吗?” “你!色鬼!”洛安歌红着眼眶骂着,但很快慕轲俯下身来,将他的衣衫全部除尽,浅褐色的纱幔放了下来,很快,屋里便只剩下暧昧的喘息和不成语句的呻吟求饶声了。 于是当晚,值夜的小宫女还是听到了一些不得了又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第二天中午起来,洛安歌明显感觉自己的侍女锦月的目光暧昧了很多,似乎隐藏着很多难言的意味。 洛安歌轻咳了一声,趁着慕轲不在,叫她过来敲打敲打,“锦月啊,昨晚是你当值的,可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了?” -- 第111页 锦月是个诚实的小姑娘,当下便耿直道:“回公子的话,锦月昨晚听见您在喘息,十分急促,莫非是在睡前锻炼身体?” 洛安歌哈山與哈一笑,“正是正是,你也知道,睡前做点儿运动,才能睡得好睡的香。” 就在洛安歌以为自己糊弄过去了的时候,锦月又问,“可我后来还听见您在哭,在求太子殿下慢些,你们是在做什么?” “……”洛安歌无话可说,他只能以强权压人,严肃的警告道:“不对,锦月,你昨晚什么也没听见,明白了吗?” 锦月摇了摇头,反驳道:“不对,我明明听见了,您不但哭了,还一直叫着好相公,饶了我,我没听错!” 洛安歌差点儿一口老血喷出来,他转身扶着墙冷静了片刻,试图跟明月解释,“不对,你一定是听错了,又或许是我做了噩梦,在说梦话……” 洛安歌着急忙慌的解释着,锦月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她这么一笑,洛安歌想起来了,这小丫头可不是什么实诚的老实人,在那一群小宫女里,就属锦月胆子大,好捉弄人。 洛安歌没想到自己堂堂一个韫乐前王,竟被自己的小侍女给戏弄了,一时气得喘不过气来。 大约是知道洛安歌脾气好,不拘小节,锦月笑得很放肆,眼泪都出来了。 她抹了抹泪花子,一边笑一边说着,“不过能再次看到公子,锦月是真的高兴,当初您走的时候,锦月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您了。” 洛安歌也沉默了,当初韫乐城破的时候,去给他拿白衣的人就是锦月,想必那时自己一袭白衣迈出了门,锦月看着自己的背影,恐怕也是悲伤到了极点。 锦月抬头看他,伸手帮他整了整衣领,轻声道:“看您如今这样的开心,气色也比以前好了很多,锦月也开心……我能看得出来,太子殿下是真心喜欢您的,您若是也有那个心意,就和太子殿下好好的过一辈子吧,您以前……过得太苦了。” 从前的种种,锦月都是看在眼里的。洛安歌不欲提起艰难的往事,让两人都伤心,便岔开了话题,“谁有那个心意?谁爱有谁有,反正我没有,慕轲那个杀千刀的,谁喜欢他谁倒霉!” 锦月忍不住笑出了声,笑了没两下忽然又惊讶的捂住嘴,洛安歌暗叫不好,回身一看,果然就见慕轲站在身后,脸色阴沉。 洛安歌一下子就腿软了,但想着这是自己的地盘,且又是在锦月面前,无论如何不能太没面子,于是洛安歌只能堆起笑容,佯装冷静,“太子殿下回来了,要进屋吗?” “不急。”慕轲在锦月脸上看了一眼,后者连忙眼观鼻鼻观心,做出一副不知情的无辜模样。 慕轲便收回了目光,向洛安歌走了一步,“我刚才听,你说你没有这个心意?” 洛安歌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连忙摆手:“您,想必是您听错了,哪来的什么心意,我们只是在说,在说新意,这不百花节要到了吗,我们商量着来点儿有新意的节目。” “哦。”慕轲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往前走了一步,逼近洛安歌,“可是,我怎么还听见你说,谁喜欢上我谁倒霉呢?” 洛安歌紧张的咽了咽,往后退了一步,后脚冷不防的绊倒栏杆,身子一歪,就要倒下去。 慕轲伸手一揽,搂住了他的腰身,却不急将他拉起,而是就着这样不上不下的动作,低笑着问道:“说,你喜不喜欢我?” “你!”洛安歌咬了咬牙,眼神飘到了一边去,“光天化日的,你知不知羞?” “不说我就放手了。”慕轲故意松了下手,洛安歌身子一沉,吓得赶忙抓住慕轲的手臂,看了看不远处的锦月,有些为难。 感觉慕轲真的要松手了,洛安歌自然不想逞一时之气,摔个狗啃泥,只好偏着头,压低声音说了一句喜欢。 慕轲却不放过他,追问道:“嗯?喜欢谁?” 洛安歌气恼起来,正要张口骂他,忽然脸色一变,大声叫道:“蛇!有蛇!” 慕轲一惊,眼疾手快的将洛安歌抱起来,再往脚底下一看,空空如也,哪有什么蛇?! 而洛安歌就趁慕轲愣神的这一刻,从他手里挣脱了出来,泄愤似的踢了他一脚,一溜烟的跑了。 慕轲也不恼,无奈的摇了摇头,笑骂了一句,“兔崽子跑的真快。” 便也慢慢的跟了上去。 一旁的锦月有些茫然,别人打情骂俏,她杵在这里干什么?? 锦月懵懵然的去了,路上碰到和洛安歌一起来的阿鱼和旭子。 阿鱼是想找陈廷的,过来这边却也看不见他,正巧看见锦月,就凑过来问了几句。 之前慕轲就已经在这边做了些手脚,把消息瞒了下来,只有少数知情人知道陈廷已经死了,大多数人如锦月之流,还以为他只是辞职回乡了。 锦月如实把自己知道的告诉了阿鱼,阿鱼奇怪,扭头对旭子道:“陈廷哥无父无母的,只有一个妹妹,他回乡做什么?” 旭子憨厚的摇了摇头,他也不晓得。 下午的时候洛安歌也问起了陈廷,阿鱼又照猫画虎的把锦月说的讲了一遍。 洛安歌不疑有他,觉得陈廷大约是怕被人查到,所以干脆离开了都城。 于是就这样,陈廷已死的消息,就完全被慕轲瞒了起来。 -- 第112页 作者有话说 假期结束了,哭 第七十五章 韫乐产美人 洛安歌其实是挺天真的一个人,他觉得只要自己对别人好,那么别人就不会来害他。所以之前陈廷想杀他那事儿,洛安歌并没有往深里想,他总觉得自己这样随和亲切的一个人,怎么会有人处心积虑的想害他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又或者是有些逃避的心思,洛安歌就一直没有着手查过。 这反倒是如了慕轲的愿,慕轲是不希望洛安歌插手这事儿的。这些脏的乱的活儿,由他来做便是,洛安歌只管又傻又天真的呆在自己身边就行了。 在王宫呆的这几天里,慕轲将韫乐的税收账册以及各地的政宗都看了一遍,又在往月的奏折中捡了些重要的看了看。 在这种事上,洛颜予是帮不上什么忙的,洛安歌便义不容辞的将责任担在自己肩头,每日与慕轲同时起床,一块儿进书房看政宗。 其实这段时间韫乐发展的还不错,弱国重农耕,其次才是商道,慕轲他们也是计划先将韫乐的农耕发展起来,让百姓们吃得饱饭,家中有了余粮,再说经商的事儿。 洛安歌也是这样想的,只是韫乐的土地干旱,很难丰收,不过引进了懿朝的水车灌溉技术之后,便好了很多,今年应当是个丰年。 先不说别的,光从这一点上来说,洛安歌是很感激慕轲的。毕竟有史以来,如此善待败国,不但削减赋税,还大力扶持,这样的事迹,在史书中也难得一见。 洛安歌心中感念,有次就委婉的说了。慕轲听了之后便忍俊不禁,拿起手中的奏折敲了敲洛安歌的额头,故意问道:“你说我这么劳心劳力的,是为了谁?” 外室还有下人侍立着,洛安歌只得装傻,“太子殿下仁心爱民,心怀天下,想必是为了一方百姓,才如此费心。” 慕轲挑眉,“你再说一遍?” 洛安歌接着装傻,“太子殿下仁心爱民,心怀天下……” 慕轲无语,只得敲了敲桌子,直截了当的命令,“坐过来。” 洛安歌动了动,不过屁股都没离凳子,他为难的压低声音,“太子,外面有人在。” 慕轲笑道:“无妨,他们又不进来,看不见的。” 洛安歌不愿意,“可是他们长着耳朵,会听见的。” “那我们就小声点儿。”见洛安歌不动弹,慕轲故意沉下脸,“怎么,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洛安歌被逼无奈,只得挪到了慕轲旁边去。 他本以为慕轲只是让他做的近一些,没想到自己屁股还没坐热呢,就被慕轲一把抓住了腰,十分强势的按进了怀中。 洛安歌吓得惊叫出声,想起外面有人在,才赶紧捂住了嘴,低声骂道:“你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动手动脚,成何体统!” “你怕什么,他们又不会进来。”慕轲心满意足的搂着他,从后面亲了亲他的脖项,“再说了,这样离得近,议事更方便些。” 方便个锤子!洛安歌咬牙暗骂,自己坐着慕轲的腿,实在是很难为情,他只得努力忽略那只摸在自己腰上的手,将注意力集中在桌案上的折子上。 慕轲从后面把洛安歌发红的耳廓看的一清二楚,心里不由觉得好笑。怀里这人有时张牙舞爪牙尖嘴利的很厉害,有时又纯情的像个未出阁的小姑娘。 于是想变本加厉的欺负欺负他,慕轲掀起洛安歌的衣裳下摆,手钻了进去,在他大腿上抚摸着,动作很暧昧,另一只手却翻开了面前的奏折,不紧不慢的道:“宵宵,我来考考你,这几个月来,各地都有好消息,为何这个青禾镇却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洛安歌被他摸得身子难耐,听见他问,下意识的答道:“青禾镇挨着戈壁,土地都是砂质的,就算是交足了水,也难以长粮食。” “哦,那你说该如何整治呢?”慕轲一边问着,手上也不停的占着便宜,吃着豆/腐,引得洛安歌不断地躲避。 洛安歌微微有些喘息,反手去捉慕轲那只作怪的手,一边道:“也许,也许可以让他们放弃种地,改,改养畜为生,卖牲畜换钱,再去别的地方买粮食,啧,别摸了!” 洛安歌终于恼了,胳膊肘向后狠狠地顶了一下子,慕轲反应不及,或者说沉迷于摸人家大腿难以自拔,不小心就中招了。 慕轲闷哼了一声,随即恶狠狠地笑了,“…宵宵,你可真舍得啊,把你相公打坏了,晚上谁陪你……唔!” 荤话还没说完,洛安歌已经狠狠地踩上了他的脚背,顺便落井下石地用脚后跟碾了碾,“你给我闭嘴!闭嘴!” 为了防止小两口打情骂俏的场面演变为血流成河,慕轲只得闭嘴了。 俩人沉默的看了会儿折子,慕轲忽然又想到了个好玩的笑话,一定要和洛安歌讲一讲,便一本正经道:“宵宵,你说等过几年韫乐休养好了,要发展商道了,该以什么为特色呢?” 洛安歌本以为慕轲嘴里吐不出什么象牙来,没想到这人竟又谈起了正经事了,不由自主的就反问了,“什么特色?” 慕轲道:“就像深泽盛产丝绸,景德盛产瓷器一样,一个地方总得有它特产的东西,商贾们才愿意去,这样才能发展起来,你说说,韫乐盛产什么?” 这问题真的把洛安歌给难住了,他犹豫再三,迟疑着道:“……韫乐似乎没有什么盛产的东西。” -- 第113页 “不对。”慕轲很正经的摇了摇头,“有一样东西是韫乐所独有的。” 洛安歌一愣,有些不服,心说我这个本地人都不晓得,你从哪里知道的。 他便问了,“那你倒是说说,盛产什么?” 慕轲戏谑的一笑,伸手捏了一把洛安歌的屁股,调戏般的咬着他的耳朵道:“韫乐就盛产你这种屁股软软的美人。” 洛安歌一怔,霎时间脸就涨红了。 受到如此欺辱,是可忍孰不可忍,孰可忍洛安歌不能忍,于是转身在慕轲肩膀上狠狠地咬了一口,直到口腔中见了血气才堪堪松嘴,舔了舔带血的嘴唇,冷笑,“我屁股是软的,牙可是硬的!” 对于洛少卿有一口好牙这事实,慕轲已经见识过很多次,毕竟每每两人鱼水之欢的时候,这小鱼总要狠狠地咬他几口。 慕轲倒吸了一口冷气,肩膀上确实疼了一下,不过当他看到洛安歌舔嘴唇的时候,顿时色心大起。 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自己肖想很久的龙阳十八式,慕轲伸手揉摸了一下洛安歌红润的唇瓣,低笑着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令人脸红心跳的荤话。 洛安歌的脸由红转青又转黑,直接抄起桌上的墨砚,咬牙切齿的砸在了慕轲身上。 午时一刻的时候,外室的小宫女被叫进去收拾屋子,一迈进去就看见洛安歌抱着胳膊气鼓鼓的站在窗边,紧紧地拢着衣襟,怒气冲冲的瞪着桌后的太子。 而太子一脸宠溺的对洛安歌笑着,似乎无比的包容他的小脾气。 小宫女胆战心惊的看见桌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黑墨,连太子的衣裳上都染了一大片,黑乎乎的,触目惊心。 慕轲看向小宫女,吩咐道:“对了,顺便去叫人给我拿件干净的衣裳来。” “……是。”小宫女心神不定的福了福身,转身出去叫人,在门槛差点儿绊了一跤,摔个狗啃泥。 小宫女越想越可怕,这俩人到底在书房干了什么啊?因为意见不合打了一架吗?! 后来几天,从光便慢慢的参与到了议事之中,慕轲发现这人确实很有才能,在政事有很多独到的见解,并非只是个外表漂亮的绣花枕头,而是个难得一见的奇才。 其实慕轲这会儿已经猜到了,那个洛颜予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韫乐这边大概是从光在幕后管着的。 慕轲用余光看了看从光的眼睛,一双妖冶的桃花眼却老谋深算的不可捉摸。慕轲暗自留了个心眼,将这人在心中记了一笔。 晚上临睡前,慕轲就和洛安歌谈起了从光这个人。 早在前几日,洛安歌就已经让人换了大床,现在他裹紧被子,背靠着墙侧躺着,听见慕轲说起从光来,他稍微放松了警惕,也点头道:“我以前在位的时候,他就很得用的,在很多方面都派得上用场。” 就趁他说话之际,慕轲已经掀了他的被子,将人抱进了自己被窝里,俩人紧挨着躺在一条被子底下。 贴着对方热腾腾的身子,洛安歌有些不安的推了推,恼羞成怒,“你干什么?!” 慕轲安抚似的亲了亲他的额头,手放在他的后背上,“别怕别怕,我就跟你说说话……继续说那个从光,既然他那么有才能,应当做朝臣的,怎么成了太监?” 洛安歌挣扎了两下,挣不脱,就干脆自暴自弃的躺在他怀里,叹了口气,“他很命苦,小时候就进了宫,又过了几年跟着颜予,后来才慢慢的升了上来,成为司礼监。” 慕轲之前已经派心腹稍微查了查,知道一些事情,他便问:“宵宵知道他曾去放火烧过一个村子吗?” 洛安歌眸光一暗,低声道:“知道的,那是他出生的村子,后来却遭了瘟疫,全村人都病死了,从光为了不让瘟疫流散出来,把村子烧了。” “这样啊。”慕轲看了洛安歌一眼,不再提这件事了。 其实他是知道的,他的探子查的很清楚,当年根本没有什么瘟疫,从光叫心腹围了村子,将所有村民活活烧死在村落之中,男女老少,甚至尚在襁褓中的孩子,无一幸免。 这样心狠手辣的报复,慕轲都自叹不如。 洛安歌大约是很信任他,所以才被瞒住了。 小时候被同村人欺凌打骂,长大后就灭了整个村子,少时被父亲卖了换钱,掌权后也报复了回来,在他刚入宫时,欺负过他的那些老太监们,后来也被他一个一个的除去了。 慕轲也是睚眦必报的人,其实稍微能理解这人的心思,只是这人未免过于偏激,性子已经扭曲了,慕轲觉得有必要多注意一下他。 第七十六章 替身 这时候从光已经暗暗起了些拉拢太子的心思,慕轲那个身份那个地位,他轻易动不得。既然不能撼动,就只能只能想办法拉拢过来。 但是如何去拉拢,也是个难办的事儿。首先太子不缺银子,也不缺权势,对美人也没有什么兴趣,从光觉得只能从洛安歌身上入手。 这件事要做的不那么隐晦,但又不能太露骨,从光想起了自己以前手底下的一个女官,慢慢有了计划。 这个女官普普通通,家世并不显赫,做事也只能说是中规中矩,但是有一点很不平常——这女子长了一张和洛安歌有七分相像的脸。 从光很清楚慕轲喜欢洛安歌,但再怎么说,洛安歌也是个男人,先不论外人的风言风语,就算不在乎那些,洛安歌也是没法给他子嗣后代的。 -- 第114页 若是在这个关头出现一个和洛安歌相像的女子,纵使慕轲一时不动心,至少也会将她收为侍妾,这样一来,从光就相当于安插了一颗棋子在太子身边,以后想做什么就方便了。 这天从光以洛颜予的名义召见了这位女官,洛颜予一看见那女子的脸就愣住了,从光捏了捏他的耳垂,把他从神游中换回来了,轻笑着道:“宣王殿下觉得这像谁?” 洛颜予怯怯的看了他一眼,小声回道:“像王兄……也像姐姐。” 从光一怔,他倒是没想到这一层去。 洛安歌和洛泱一母同胞,且这女官又是女子,想必会更像洛泱一些。 不过也不妨碍,她长得像洛泱没关系,反正在太子眼中,她是像洛安歌的。 从光抬手叫那女官走近些,捏着她的下巴左右端详了一番,是长着一副好面孔。 洛颜予不太乐意了,紧靠着从光,轻轻的扯了扯他的袖子,却也不敢大声指责,只是小小声的说道:“你,你看看就行了,别摸……” 从光忍俊不禁,松了手,揽过洛颜予的肩膀,逗弄道:“殿下吃醋了?” 洛颜予躲闪着从光的视线,难为情的钻进了他怀里,不肯露脸了。 从光愈发觉得好笑,抚了抚他的后背,便对那女官道:“逍遥,你在杂家手底下也算是个心腹,这次有个重要的事儿交给你办。” 逍遥福了福身,沉声道:“主子请吩咐。” 从光叮嘱了她几句话,又道:“我会像个法子让你和太子遇见,自己把握住机会,一定要让他看上你。” 从光顿了一下,随后道:“还有你的名字,也改了,改做瑶歌,眼神稍微冷淡一点儿,你见过洛安歌吧,学着他一点儿。” 这个逍遥,或者说是瑶歌,也是个知道内情的心腹,所以对从光直呼前王大名的举动并不惊讶,只是顺从的点了点头,“瑶歌明白了。” 她已经习惯听命于人,从地位最低下的奴婢升到有小小权柄的女官,再到成为司礼监的心腹,她就是这样乖乖的做事,一步步走过来的。 洛颜予从从光怀里探出头来,愣愣的望着那张妖冶的脸,小声问:“从光打算怎么把她引见给太子殿下?” 从光想了想,摸着他的头发,对瑶歌道:“今晚有场家宴,你去为太子献只舞,能不能得太子青眼,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是,主子。”瑶歌再次抬起头来时,温顺的眼睛已经变得有些冷淡锋利,一如洛安歌冷眼看人的时候一般。 她其实还挺擅长伪装的。 …… “家宴?”闻言,慕轲从满桌的折子政宗中抬起头来,扫了跪在地上的那小太监一眼。 小太监满脸堆笑,“是了,人不多,都是宗亲里的公子小姐们,从光公公想请前王殿下来坐镇,若是太子殿下也能赏光,那就再好不过了。” 慕轲看了一眼在桌角埋头看书的洛安歌,笑了笑,“韫乐的家宴,我去做甚么?” 他本意只是客套一下罢了,没想到洛安歌抬起眼来,落井下石,“没错,你去太不合礼节了,我自己去就行了,你自个在书房呆着吧。” “……你个没良心的。” 跪在地下的小太监有些汗颜,之前听小宫女说前王殿下与当今太子关系不一般,他还不信,现在一见,竟是果然如此! 慕轲毫不留情的把洛安歌拎过来,义正言辞,“我不去,你也别想去,你跟我一块儿在书房呆着吧!” 洛安歌白了他一眼,“你休想,我肯定要去的,我得去看看我的表侄子表外甥们!你爱去不去!” 小太监胆战心惊的趴在地上听这俩神仙吵架,最后颤巍巍的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问:“那两位是去还是不去,小人好去禀报。” 洛安歌狠狠地瞪了慕轲一眼,颇有一家之主风范的拍着桌子一锤定音,“去!” 于是便去了。 当晚宴会上丝竹悠扬,言笑晏晏,在座的宗亲们都知道当初洛安歌是为了保住他们的性命,才将自己舍身给了太子,因而都很感念,频频过来敬酒。 太子不喜洛安歌在外人面前饮酒,一杯两杯还好,后来再有人来敬,就都被他挡下了。 洛安歌就有点儿不太高兴,他这人是要面子的,在屋头里怎么被你欺负都行,但是在外面你得给他点儿男人的尊严啊,别总是把他当小孩对待。 慕轲敏锐的察觉到了洛安歌不善的脸色和刀刮似的眼神,还有在桌子底下频频踢他的小脚丫,于是太子从善如流的对那些过来敬酒的宗亲们道:“洛公子不喜欢喝酒,都恼了,你们就别来敬了。” 语气温婉,和蔼可亲,各位宗亲看洛安歌那脸色,都十分感谢太子的提醒,一一退下了。 洛安歌简直要气得吐血,在桌子底下狠狠的踩了他一脚,压低声音骂道:“你怎么回事,不让我喝酒就算了,为什么要在别人面前抹黑我!我明明脾气很好,怎么会因为喝个酒就生气?!” 慕轲笑着给他夹了块兔肉,“你看,这不是生气了吗?” 洛安歌气得脸都青了,“我那是气你!” “好了好了不气了,乖。”慕轲面不改色眼里含笑的喂洛安歌吃菜,那温柔体贴的动作与洛安歌满脸的暴躁对比鲜明。 在外人看来,太子绝对就是个温柔细心的好男人,而洛安歌却是无理取闹的那个。谁能知道慕轲才是那个把洛安歌这良善的兔子逼到跳脚咬人的罪魁祸首呢? -- 第115页 洛安歌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好忿忿的瞪了慕轲一眼,用眼神将其千刀万剐之后,才低头闷闷的去吃菜。 不一会儿宗室中有个三岁的小娃娃过来寻洛安歌,洛安歌满脸笑容的把这小孩抱起来,拿着蜜饯糕点逗着他玩。 慕轲看着洛安歌脸上那灿烂的笑容若有所思,顿了一下,他开口道:“宵宵,你想不想生一个……” 洛安歌脸上还挂着刚才逗小孩的笑容,直截了当地道:“不想,滚。” “……好吧。”慕轲黯然伤神的去喝酒了。他素来不喜欢小孩,但如果是洛安歌生的,他倒是勉强可以养一养。 慕轲看着洛安歌在那儿逗小孩,不由得就开始胡思乱想:若是真的能生,他倒是希望洛安歌能生个姑娘,不是说多喜欢女儿,只是怕万一生个儿子长得特别像洛安歌,调皮捣蛋的时候自己都下不去手打孩子。 正想着,不知道谁提议了叫人来跳舞助兴,总之当慕轲把目光从洛安歌脸上移开时,才发现屋子中央已经有几个女子伴着琴瑟之声翩翩起舞。 中间的那个紫衣姑娘身段尤其好看,细腰盈盈不堪一握,柔若无骨。 慕轲下意识想看一下她的脸,却见她蒙着浅白面纱,看不真切。 一舞终了,几个女子都依次上前福身问好,那蒙面女子上前时,却不知踩了什么东西,脚一崴便向前摔去,衣摆轻飘飘地在空中荡了一下,便正巧倒在太子的桌上。 众人哗然。 那女子惊慌失措的起身,脸上的面纱缓缓飘落,露出了真实的面容。 慕轲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这女子居然和洛安歌长得很有几分相像,甚至眼神都有点儿像。 慕轲扭头看了看洛安歌,又看了看这女子,心里觉得若洛安歌真的是个姑娘,大约也就长这般模样吧。 那边洛颜予在从光的暗示下,小小的惊呼了一声,“这姑娘长得和王兄真像啊。” 洛安歌听见他这样说,也来了兴趣,放下手里的小孩,凑过来仔细一看,不由得就愣住了,嘴唇张了张,好半天才吐出两个字来,“……姐姐?” 那女子赶忙跪下,倒是不慌乱,只是垂着头低声道:“瑶歌不敢。” 慕轲就不由得哦了一声,在他看来,这女子是长得像洛安歌,可在洛安歌眼里,他恐怕是在这人身上看到了自己亲姐姐的影子。 洛安歌的手有点儿颤抖,“你,你别怕,你抬头让我再看看。” 瑶歌心里暗叫不好,她本想是吸引慕轲注意的,可没想到太子满不在乎,洛安歌却是把她当做了早已病逝的长公主。 瑶歌聪慧,她记得从光叮嘱过,无论用什么法子,只要混到太子身边便可。 这个太子冷冰冰的不近人情,倒是可以从洛安歌身上入手。 瑶歌回想着长公主洛泱的性子,眼眸中浮现出几分温婉,慢慢地抬起头,“瑶歌和长公主殿下很相像吗?” “是,是很像……”洛安歌有些结巴,“对不起,是我唐突了,你,你能不能到风和院住几天,我想多看你几眼……” 这人和他姐姐实在是太像了,哪怕心里清楚这不是她,哪怕很明白这只是个影子,但洛安歌也想多看几眼这副面容。 只有慕轲看着瑶歌瞬息万变的眸光,微微皱起了眉。 第七十七章 舍不得你 恐怕连从光自己都没预料到,他处心积虑的叫瑶歌去勾引太子,没成想太子满不在乎,洛安歌却动了心。 虽然事出有变,但到底是殊途同归,从光不在乎是谁看上了瑶歌,只要这眼线能混到太子身边就好。 从光倒是也没准备对太子做什么,只是想在他身边插个钉子,好打探消息,顺便借着瑶歌这张脸拉拢几分太子的心,离间他与洛安歌之间的关系。 这俩人关系太好,对洛颜予的藩王之位是很不利的。万一哪天洛安歌突发奇想,想回到韫乐主事,慕轲保不准会依了他,将这位子还到他手上。 小心使得万年船,不可不防。 那边洛安歌还在问瑶歌能否去他那里住几天,明明是主子,面对下人说话的时候却 有些磕磕绊绊的。 慕轲看了他一眼,知道洛安歌对他那位姐姐的感情真的深厚至极,情深到只是看见一张相似的脸,就会激动的语无伦次。 瑶歌仍低着头,纤纤手指交握与身前,低声道:“瑶歌只是个奴婢,自然全凭您来做主。” 洛安歌又像安慰似的道:“你别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你,你在谁手底下做事,我去和他说一声。” 瑶歌抬头,轻声道:“瑶歌只是个没身份的舞娘罢了,您不必费心了。” “哦,这样……”洛安歌以前就不爱看跳舞,没见过她也是正常,他犹豫了一下,扭头问慕轲,“能留着她吗?” 说实话他还是有点儿担心的,怕慕轲不愿意留下瑶歌,虽然这是在韫乐,是自己的地盘,但那种惧怕已经在心里扎根了。 慕轲定定的盯着洛安歌的眼睛,这人惴惴不安的看着自己,让慕轲不由得联想起了曾在路上见过的半大的小狗,又像一个捡了小猫的孩子,期盼又担忧的问大人能不能养。 慕轲忍不住笑了,破天荒的很爽快的答应了,“既然你喜欢她,那就留着吧。” “真的?”洛安歌自己都愣住了,他还以为依照慕轲那个爱吃飞醋的性子,绝对不会同意呢。 -- 第116页 “不骗你。”慕轲意味深长的笑笑,“你若是想,把她带回东宫也可以。” 于是事情就被太子轻飘飘的一句话给敲定了,后来琅枫也曾悄悄问过太子,就这样把一个洛安歌非常在意的女子留在身边,他就不担心吗?万一洛安歌喜欢上她,那之前的功夫岂不是都付诸流水了。 而慕轲只是淡淡一笑,非常笃定的道:“不可能的,因为宵宵只喜欢我。” “……”琅枫彻底没话说了,事实上他也不想说话了。 影卫琅枫虽然没有娶亲生子的打算,但摊上了这么个总爱炫耀显摆的主子,他的心也很累。 总而言之,洛安歌对瑶歌很好,在风和院的那些天里,瑶歌几乎没干过任何活计,每天只是闲着绣绣花,弹弹琵琶。 偶尔YXDJ。洛安歌想念姐姐的时候,会叫她过来看一看,聊一聊天。 但这种情意无关男女欢爱,只是对故人的一种怀念罢了。 从这点儿上来看,太子说的也没错。 洛泱生前最喜欢穿白裙裳,瑶歌就常常穿着白衣站在紫藤架下,远远看去,恍惚真是长公主在世。 有次洛安歌看见了,却把瑶歌叫到书房来谈了谈,他说:“你不必一举一动都仿着长公主来,姐姐已经死了,我很清楚,我也没把你当成她……你就是你,你还是瑶歌,我只是想在你身上找一点儿怀念罢了,这对你本身就很不公平了。” 瑶歌一愣,低声问:“瑶歌像长公主一点儿不好吗?这样您才会更高兴不对吗?” 洛安歌沉默了一会儿,有些踟蹰的抠着桌子,“人总是有私心的,我自然会希望你更像她一点儿……但是,也许我没资格跟你说这话,我其实不愿意你活成另一个人,人总得有点儿自己的追求嘛。” 瑶歌迷惑的看了洛安歌一眼,似乎没懂。 洛安歌自己也是稀里糊涂的解释着:“你以后总要嫁人的,你的夫家会把你当成瑶歌来看,你懂吗?” 其实洛安歌自己都不太懂。 “总之,你在风和院里就自在些,做自己就好了,不必顾忌我。” 洛安歌本性良善,像这样在一个无辜的女孩子身上找慰籍,已经让他很不安了。所以他不想让瑶歌改变什么,他其实只需要远远的看看这姑娘就行,要这个女孩子为他的私心而牺牲,他的良心难安。 瑶歌看着洛安歌,欲言又止,她在那一刹那几乎要脱口而出,其实这个瑶歌也不是她,她明明是逍遥,但话到嘴边堪堪忍住了。 她记起了从光的叮嘱,眸光一暗,点头表示懂得了。 洛安歌说得自己也有点儿晕,见她点头,心里松了口气,挥手叫她退下了。 瑶歌出去的时候正巧碰上慕轲进来,她对这个不近人情的太子总是有些畏惧的,慌张的行了礼,所幸太子也没搭理她,瑶歌便慌忙的小跑了出去。 刚才洛安歌说的那一番话,慕轲都听见了,心里不由觉得好笑:别人送来的奸细都这样好生开导安慰,洛安歌简直是天真的可笑。若不是这人是自己喜欢的,慕轲必然要骂他一句蠢才了。 只是慕轲虽然知道瑶歌的来历不正,但也不清楚她背后的主子到底是谁。想当初自己带兵攻破韫乐的城门,估计韫乐之中恨他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想凭空找出幕后主使,还真有点儿大海捞针的难办。 洛安歌正趴在桌子上苦恼着,看见慕轲进来,眼神一亮,“你来了,那边的事儿办完了?” 慕轲笑着点点头,“差不多了,再过几天,我们就可以启程回皇城去了。” 洛安歌哦了一声,重新趴回了桌子上,心事重重的拨弄着白玉笔架上的毛笔杆。 慕轲忍俊不禁,在他头顶上揉了一把,“怎么,不舍的走了?” “当然不舍得,好不容易回来了……”洛安歌恹恹的拨弄着毛笔,“我还没来及为韫乐做什么,居然就要走了。” 慕轲哑然。 他原来以为洛安歌只是舍不得这里的人和物,没想到却是在遗憾自己没尽上力,为韫乐做出些事情来。 慕轲坐到洛安歌身边,搂过他细细的亲吻了一番,轻声安慰道:“没事,以后有了空闲,我还带你回来。” 洛安歌点了点头,忽然又想起了一事,“对了,走之前问问阿鱼和旭子他们吧,这俩孩子的家人都在韫乐这边,若是他们想留在这里,就别带他们回去了。” 慕轲笑道:“你倒是体恤下人,罢了,就依你……还有那个瑶歌,你要带走吗?” “瑶歌……”洛安歌犹豫了一下,把脑袋埋进慕轲怀里,小声道,“也问问她的意愿吧,若是她不愿意,也别强求。” 慕轲点了点头,这个瑶歌绝对会跟上来的,毕竟是个别人派来的奸细。不过也好,慕轲正打算借着瑶歌,顺藤摸瓜,找到幕后主使。 怀里的人静了一会儿,忽然听到洛安歌说:“慕轲,你还记不记得那天的约定?” 慕轲心里一紧,下意识抱紧了他,低声道:“你是说你假死醒来那天的约定?” 洛安歌点了点头,“你说过,若是我恢复了记忆,还是想走的话,你不拦我。” 慕轲喉间发涩,几乎不敢低头去看他的眼睛,只是慢慢抚着他的后背,哑声问:“那你现在是如何想的,你还想离开我吗?” -- 第117页 其实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在紧张着,在不留痕迹的观察着洛安歌的态度,想从那一颦一笑中看出些端倪来:这人到底是否还存着离开的心思。 但慕轲观察了很久,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现在洛安歌忽然提到了这个约定,就像撕破了那层暧昧的薄纱一般,将冰冷的现实暴露了出来。 慕轲其实挺怕的,怕洛安歌还在因为以前的事儿而恨着他。现在再怎么弥补,再怎么对他好,以前的伤害既成事实,无法消弭,总有介怀。 洛安歌没注意到慕轲的紧张,毕竟在他心里太子一直是个冷酷无情的男人,少有因为什么事紧张的时候。 洛安歌只是捏着慕轲的衣角,看着布料上的花纹,低声道:“现在韫乐正是缺人手的时候,我这个身份,于情于理也该留下的,至少能出几分力。” 慕轲握紧了拳头,差点儿就要脱口说出不可能放他离开,当初都是骗他的,是缓兵之计这样的话。 恢复本性又如何,再残暴一些又怎样,慕轲绝不会放他走! 但是很快洛安歌握住了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似乎很不好意思的道:“但是我舍不得你,所以还是跟你一起回去吧。” 那一瞬间慕轲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他一低头,看见了洛安歌红得熟透的耳廓,才知道这人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能说出那句话。 慕轲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千言万语也无法表达他内心的激动和喜悦,于是他只能一把将洛安歌压在桌上,俯身深深的吻住了他,身体力行的表示自己的狂喜。 第七十八章 先给钱 又过了几天,七月初,太子终于将韫乐的政务大抵视察完,归途提上日程。 阿鱼和旭子那俩少年最终还是决定和洛安歌一同回皇城,用阿鱼的话来说,让公子一个人回去,他不放心。 洛安歌听了哑然失笑,你自己还只是个半大孩子,还想照顾我吗?不过心里仍是很感激,便将这俩孩子的月银提了两倍,反正也是太子出钱,洛安歌他……没有钱。 洛安歌也是这时候才惊觉自己吃慕轲的住慕轲的,口袋里居然一钱银子都没有! 之前任职书阁少卿的时候,慕轲也说了,他做少卿做一辈子的月俸都抵不上那些赈灾的银子,所以后来还真的没有给他发过饷银。 洛安歌委婉的跟慕轲提了这事儿,你看咱们关系都这么好了,能不能稍微给发点儿月银,好让他也存个私房钱什么的。 而慕轲只是淡淡的扫了他一眼,问:“给你发月银?那我倒要问问你了,洛少卿,你任职的这些日子里,除了给我捣乱惹事,还干过别的没有?你说出一件来,我就叫账房给你发月俸。” 洛安歌咬着指甲思索了很久,终于想起了一件,“我不是给你整理过桌案吗?这算不算?” “哦?”慕轲冷笑,捏着洛安歌的脸质问,“你是说你整理着整理着,故意碰倒了墨斗,把我刚写好的一整本兵书全污了的那次?” 洛安歌心里一慌,连忙摇头,“不是不是!不是那次!” 慕轲揽着他,捏着他尖细的小下巴,又问:“那是上回你给我收拾书架,结果把一整个书柜都推倒了,所有瓷器都摔个粉碎的那回?” 洛安歌心里越来越慌,怎么这说着说着,好像不但月银要不上了,还要倒欠太子一笔银子似的? 慕轲看着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终于是戏弄够了,心满意足的笑道:“不过你想要月银,倒也不是不可以。” 洛安歌眼中瞬间有了希翼,“怎么说?” “很简单。”慕轲挑起他的下巴,左右端详了一下这漂亮的小脸,言简意亥道:“宵宵叫我一声夫君,以后就按照太子妃的份例给你发月银。” 洛安歌一愣,不是按照少卿的,而是按照太子妃的?他暗自计算了一下,太子妃每月的份例,那可比一个小小的少卿要多十几倍! 那么多那么多的银子! 雨。 溪。 独。 家。 洛安歌缩在慕轲怀里,像个精明的商贾一般,数着手指精打细算起来:若是真的从了慕轲,每月的份例攒起来也是个不小的数目,届时他想些干什么,打点起来也方便。 只是,要他叫慕轲夫君,实在是有点儿开不了这个口。 于是洛安歌抬起头,在慕轲脸上亲了一下,意图讨价还价,“太子,咱们能不能先给钱,再改口?” “没得商量。”慕轲斩钉截铁,不留情面。 “唔……”洛安歌烦恼的缩了回去,咬着手指纠结了起来。 慕轲看着怀里的人这般犹豫的模样,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拧了一把他的屁股,低声训斥道:“就让你叫一声,你就纠结成这样?有没有点儿出息?” 洛安歌讶然,“就叫一声?!你给我发一辈子的月银?!” 慕轲笑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人家太子殿下财大气粗,乐意花个小钱听个响,洛安歌自然也不能说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脸上微微带了红。 洛安歌从慕轲怀里探出头去,四下看了看,确认周围以及门外没人之后,才很小声的叫了一句,“夫君……” “没听见,再叫一声。”慕轲故意逗他。 -- 第118页 洛安歌叫出那一声已经是很抹下面子了,自然不愿意再叫一声,便扭开了头,没好气的道:“你没听见就算了。” “那你的月银也就算了?”慕轲拿捏着他的死穴。 “……”洛安歌咬了咬牙,只好又提高音调,叫了一声夫君。 慕轲心满意足的应了一声,低下头亲咬洛安歌的耳廓。 洛安歌被亲的有些痒,不安的躲避着,就听见慕轲在他耳边吐息,“以后在床上也这样叫吧。” 洛安歌恼羞成怒,“你说了就叫一次的!” “你不叫,就操到你叫。”慕轲将手伸进了洛安歌衣裳里,抚摸着他精致的蝴蝶骨,算是把这霸道流氓的性子发挥到了极致。 洛安歌急喘了一声,抬起胳膊去捉慕轲那只作怪的手,却被他一把抓住,扭到了身后。 洛安歌不由得反目,“光天化日的,你耍什么流氓!” “反正这里又没人,亲亲摸摸也不行?”慕轲恶意的在他敏感的耳后吹了口气,果然怀中的人大大的哆嗦了一下。 慕轲正以为这人要破口大骂的时候,就听洛安歌红着脸说:“也不是不行……” 慕轲挑了挑眉,饶有兴致的问:“怎么说?” 洛安歌埋着头,极其羞耻,非常小声的道:“……先,先给钱。” “嗯?”慕轲在一霎那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得反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我说……”洛安歌已经羞到说不出话来,就像刚被卖入青楼的清白小公子一般,面若桃花,眼里含雾,薄薄的两瓣嘴唇被咬得鲜红欲滴,眼神躲闪着,“我说……先给钱,就让你摸……” 慕轲微微眯起凤眸,仔细打量着洛安歌的脸色,忽然坏心眼的一笑,伸手扯开了洛安歌的衣襟,拉到手肘处,“好,下午你自己去跟随行的账房支银子,现在你就是我的了。” 说完便抬手将洛安歌推倒在矮榻上,一手抓着他的胳膊将他面朝下按在几个软枕之中。 洛安歌衣衫不整的,惊慌失措的回过头,色厉内荏地叫道:“刚才说好了,只让你摸!不许干别的!” “好,只摸摸。”慕轲一边哄着,一边抚上了洛安歌的胸口,洛安歌咬着嘴唇闷闷地喘息了一声,被慕轲的修长的手指慢慢的打开了嘴,食指伸进去搅了搅,抚弄着他的舌头。 就听慕轲在他耳边邪气道:“乖,别害羞,叫出声给大爷听听。” “呜……”洛安歌被他的两根手指玩弄的说不清话,眼角一片绯红,只能用恶狠狠的眼神来表达自己的不满,暗自捏紧了拳头却不敢反抗,委屈的就像遭了恶霸少爷欺辱却求助无门的良家小媳妇一般。 忍住!要不是为了银子,他早就把这“大爷”踢出门外去了! 慕轲也确实信守承诺,尽管洛安歌这样子十分能激发兽性,但他也只是摸了摸。 然而光靠摸就把人家从里到外都玩弄够了,要不是最后洛安歌实在要恼羞成怒暴起咬人,慕轲应该能欺负他一直到中午。 这种人若是去了青楼,估计也亏不了。 不过慕轲也挺好奇洛安歌为何忽然这么缺钱,甚至不惜出卖身子来换。 虽然慕轲很喜欢和洛安歌玩这种卖身的桥段,不过还是想弄明白这背后的缘由。 下午的时候洛安歌去和账房先生支了一个月的月银……以太子妃的名义。 当时那五十多岁的账房先生给钱的时候手都是抖的,颤巍巍的盯着洛安歌的脸看,大约是活到知天命之年也没见过男的太子妃,惊异至极。 洛安歌去支银子的时候也是腆着脸去的,尤其是被先生打量的时候,恨不得寻个黑布把自己从头到脚都拢住,再找个地缝钻进去死了算了。 红着脸支了银子之后,洛安歌就去风和院里见了阿鱼。 他这么迫切的‘挣钱’自然是有原因的,早在之前他就听说了,阿鱼家刚多了个小妹妹,一出生就体弱多病,家里正是需要钱的时候,现在阿鱼又要跟自己走,他家里的收入就更少了一份。 所以洛安歌才想在走之前给他一笔银子,让他安顿好家中老小。 当初想的很好,可惜临到头上才发现自己手上没钱,只好不要脸的去敲了太子一笔银钱。于是就有了前面那匪夷所思的一出。 洛安歌在阿鱼房前站了片刻,不一会儿阿鱼便回来了,看见洛安歌,也愣了一下。 洛安歌将银两交到阿鱼手里,吩咐了一番,最后又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跟我一起回皇城,是放心不下我,所以我也得为你负责,这些银子你送到你家去,应该能渡过这一段时日了。” 阿鱼感激涕零,他到底才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又和洛安歌亲近,忍不住就扑进他怀里哭了起来。 洛安歌赶忙轻拍着他的后背,十分熟稔的安慰起来。 阿鱼哭了几声,又问洛安歌这钱是怎么来的,洛安歌脸色一滞,随便含糊了两句敷衍了过去。 阿鱼虽然疑惑,但也没有再深问。 洛安歌暗暗的松了口气,若是让阿鱼知道了实情,自己这主子的脸面就没法要了! 他们这边说完了,琅枫后脚就将偷听到话如实禀报给了慕轲,并且多嘴加了一句,“少卿是个善人。” 慕轲也是在意料之中,无奈的笑笑,“我猜就是这样,宵宵也真是的,需要钱跟我要就是了,还要来那么暧昧的一出,琅枫,你说这是为什么?” -- 第119页 琅枫无话可说。 慕轲自问自答,“我觉得吧,宵宵只是想找个借口跟我亲近而已,并非全是为了银钱,宵宵啊,实在是太缠着我了。” 说完便十分餍足愉悦的长叹了一口气。 “……”至今还是处子的影卫琅枫又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太子的恶意。 第七十九章 吃醋 七月初,慕轲挑了个风和日丽的天气,一行人踏上归途。 来的时候是那么些人,归去之时却多了个瑶歌。 洛安歌在任何事上都有种小动物般的敏锐和本能,他隐约觉得太子似乎不太喜欢瑶歌,因而只是给她安排了一辆小马车,远远地跟在后面。 瑶歌坐在马车里,窗帘掀着,出神般的望着外面不断变化的青山绿水,脑中在回想临行前,从光叮嘱她的那些话。 想着想着,忽然却又想起了洛安歌,还有他曾说过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说什么没把他当成长公主看待,说什么让她做自己就好,无需为别人改变。 瑶歌自嘲的笑笑,放下了窗帘,车厢内立刻便昏暗了,一如她的人生。 洛安歌这会儿正缩在慕轲怀里捡着木盘中的果脯吃。 临行前慕轲怕他坐车不适,特意叫人准备了些酸甜口的山楂糕小腌桃之类的东西,放在车上以备不时之需。 这东西酸酸甜甜的,吃了神清气爽,胃里也舒服。 洛安歌吃了一个杏肉脯觉得味道不错,便伸手递给慕轲一块,然后继续在木盘里找杏肉脯吃,不过似乎没了,剩下的都是些小桃山楂之类的。 慕轲随手把洛安歌给他的杏肉脯又塞回他嘴里,笑道:“喜欢吃这个?那等回了东宫让厨子们再给你做。” 洛安歌一边吃一边点头,有些含糊不清的说道:“顺便给千欢送一些过去吧,劝他少吃些人肉,万一对身子不好怎么办,挺好看的一人,别再给病死了。” 慕轲忍俊不禁,“明明就见过一面,你就这样关心他,当初在东宫我对你也曾百般示好,没见你这白眼狼心软过一星半点儿。” 洛安歌翻了个白眼,呛了他几句,“那是因为千欢是个好人,太子可不是。” “我怎么就不是好人了?”慕轲挑眉,双手坏心眼的抓着洛安歌敏感的腰际,严刑逼供,“说啊,小没良心的,我是不是好人?” 洛安歌被他弄得笑得喘不过气来,连连躲闪着,“别闹了,别闹!痒死了!” 车厢外,乔装做车夫的影卫琅枫面无表情的听着里面打情骂俏的声响,暗暗的捏紧了手中的马鞭,心里很想随便抽谁几鞭子以泄心头之恨。 就这样一路吵吵闹闹,终于到了运河边,在原路坐船返回,等到了皇城脚下,已是八天之后了。 太子并不急着回皇宫,先转道去了一趟闻风阁,见了千欢一面。 这次见面主要是说了说之前千欢寻来的那药,不得不说那药挺灵的,洛安歌喝了之后,又再韫乐转了一圈,还真想起了不少东西。 太子圣颜大悦,自然会想赏赐千欢些东西,问他想不想扩建茶楼。 千欢半掩着口低笑,发蓝的眼眸愈显漂亮,“太子说笑了,我这个茶楼又不是为了赚钱,地方大了反而乱,不过我确实有一事想求太子殿下抬手一助。” 慕轲品着茶,“但说无妨。” 千欢便道:“太子不在的这些日子,皇城赵家的二公子总来叨扰,实在惹人厌烦,可太子也晓得,千欢一介平民,实在是无力招架,只能求太子给解决一二了。” 慕轲无语,眼前这个曾经手起刀落,断了好几个纨绔男根的美人无辜的说自己是一介平民?怎么看怎么好笑。 不过赵家二公子他也是有所耳闻的,是个仗势欺人的纨绔,恶名昭著。 慕轲眼里闪过一丝不屑,放下茶杯,“这茶不错,至于那个赵公子,他以后不会再来烦你了。” 千欢勾了勾嘴角,“谢殿下。” 既然太子说了不会来烦他,那就绝对不会来烦了,至于太子要如何解决,那赵二公子的下场是死是残,千欢就不甚关心了。 慕轲在这里略坐了坐,又谈了几句在韫乐的见闻,便起身要走。 临走前想起洛安歌在马车里说的那些话,心里一动,便当个笑话跟千欢说了说,“他还叫我劝你少食人肉呢,怕你中毒死了。” 千欢垂着眼帘,纤长的睫羽略微挡住了蓝灰色的瞳孔,他笑了笑,道:“洛公子是个善人,不但闻起来香甜,心也善。” 自己老婆被夸,慕轲自然点头表示首肯,忽然又可有可无的加了一句,“吃起来味道也不错。” 千欢:“……” 太子在闻风阁里大约呆了两刻钟,洛安歌不乐意在马车里枯等着,早就下了车,在路边的摊子前闲逛。 随行的侍卫们都知道这人是太子的心肝宝贝,磕真碰着了都要唯他们是问的,故而都赶紧跟了上去,小心看护着。 洛安歌这人很能怜香惜玉,想着瑶歌估计再马车里也憋闷,就把她也叫了下来,俩人一块儿在首饰摊子挑拣东西。 之前从账房先生那里领的银子一大半给阿鱼,剩下的留作了零花,洛安歌便想着给瑶歌买个簪子手镯什么的。反正他也没有用的着钱的地方,还不如买了东西送人。 于是太子乐呵呵的从闻风阁中出来,第一眼看见洛安歌和瑶歌俩人嘻嘻哈哈的站在摊子前挑簪子,那脸色瞬间便阴沉了,好像要下暴风雨。 -- 第120页 洛安歌丝毫不知道山雨欲来,还挑了一个翠玉的簪子,觉得挺适合瑶歌的,一转身却看见慕轲阴着脸站在身后,不由得一愣,“这么快就出来了?” 慕轲恶狠狠的磨了磨牙,“怎么,想让我晚点儿出来,好让你们俩有时间恩爱?嗯?” 高大的身子杵在眼前,是挺有压迫力的,纵使洛安歌无赖惯了,此时也有些心惊胆战,哆嗦着道:“我,我没……我这是给你挑东西呢……” 慕轲看了看他手上那支翡翠莲花状的簪子,一看就是姑娘家戴的东西,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故意高了个声调,“给我挑的?” “……是的。”洛安歌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显得诚恳可信些,“您不觉得很适合您吗?” “……”慕轲怀疑在洛安歌心里,自己是不是个瞎子? 他不欲在大街上耽搁时间,拽住洛安歌的胳膊往马车里走,还不忘回头冷冷的盯了瑶歌一眼,那眼神就跟把人扔进了冰窟窿似的,在七月的天气里寒冷彻骨。 瑶歌自认为是见过大风大浪了,此时冷不防的被太子这样一盯,也有些不寒而栗。 洛安歌一直到被拽上马车之后,手里还攥着那根簪子。 怎么说也是付了钱的,不能白糟蹋了。洛安歌把它放到兜里,想着找个机会赠与瑶歌吧。自己莫名其妙的把她从韫乐带来,还怀揣着那样的心思,洛安歌总觉得有些愧对于她。 只是太子显得不是很高兴,一路上都冷着脸。洛安歌和他共处一车坐立难安,最后还是讨好的凑近了,悄悄拉住他的袖子,低声哄道:“你别气了,我只是把瑶歌当做朋友,而且她长得像姐姐,我不可能对她……那什么的,你明明心里清楚,却还这样给我脸色看。” 说道最后洛安歌有些委屈,再怎么说自己没这样哄过人,此时就有些赌气了,见慕轲的脸色并无好转,心里更气,便干脆坐直了身子,忿忿的扭开头,“你这是吃哪门子的飞醋,这样小肚鸡肠,不是大丈夫!” 慕轲撑不住笑了,半真半假的骂道:“有你这样哄人的吗?哄到半路自己又生了气,反过来骂我小气,你这是什么破脾气?” 洛安歌眉头一皱,“我脾气差?你不喜欢那你去找别人啊!用不着你来忍受我!” 慕轲也来气了,“就你这脾气,除了我还有谁能忍你?” 俩人吵吵了一路,彼此都是憋了一肚子的火儿,只有琅枫一边赶着车,一边听着这俩人吵架,心里终于舒坦了。 不过他们也没吵多久,最后太子用一个又深又长的吻堵住了洛安歌的嘴,亲完之后洛安歌面红耳赤的缩在角落里生闷气,而慕轲心满意足的看起了书。 不多时马车进了皇宫,太子自去给雍徵帝与皇后请安,洛安歌便进了东宫,顺便趁太子不在,将那根翠玉簪子送给了瑶歌。 瑶歌浅浅一笑,算是收下了这礼物。 之后洛安歌又去见了王公公,两人聊了一会儿,慕轲便回来了,洛安歌见到他心里仍有些气忿,撇开头故意不理会他,仍然和王公公熟络的聊着闲天。 王公公是明眼人,一看就明白了,便笑着说晚膳快做好了,自己过去看看。 趁机溜走了。 于是屋里就剩下了太子与洛少卿。 洛安歌抬头看了他一眼,讪讪的道:“你要是早说不喜欢瑶歌,我就把她留在韫乐了,何必带她过来,彼此都难受。” 慕轲一听,心里就舒服了,“你的意思是,我若是不喜欢,你就不要她了?” “什么叫不要她?”洛安歌瞪了他一眼,“就是把她留在韫乐罢了,她要是在这儿老被你为难,那还不如不跟来。” 慕轲笑了,“那你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她,把这话说清楚。” 洛安歌有点儿恼羞成怒,“我喜欢谁你还不够清楚吗?非要逼我说出口,我,我……” 洛安歌说不下去了,只得反口骂慕轲,“你怎么跟个小媳妇一样患得患失的,有病!” 洛安歌不说实话,其实慕轲心里也明白了,他低声笑笑,“是,我是有病。” 洛安歌诧异,“什么病?” 慕轲俯身抱住他,咬着他的耳朵道:“相思病。” 第八十章 别有用心 自打回到东宫之后,洛安歌发现太子真的是很不喜欢瑶歌。本来按照慕轲的性子,就是反感一个人,只要她不做什么出格的事儿,慕轲都不会去为难一个姑娘家的。 可对上瑶歌却又不一样了,平时有意无意的都要难为她一番。 比如说,洛安歌是把瑶歌当做半个朋友的,自然也不会让她像寻常侍女一般去做粗活,可慕轲偏偏就说,奴婢就是奴婢,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东宫不养闲人。 还是当着瑶歌与洛安歌的面儿说的,气得洛安歌当场就和慕轲吵了一架。 但是洛安歌那个脑子哪里吵得过慕轲,被太子三言两语驳了几句,就哑口无言,气得差点儿当场哭出来,当天中午就没吃饭,把自己关在屋里生闷气。 洛安歌一赌气不吃饭,太子殿下就败下阵来,放下身段好言好语的去劝,也只是被洛安歌怒气冲冲的骂了出来。 洛安歌因为一个女人跟自己闹别扭,慕轲自然是生气的,可再生气也得顾及洛安歌的身体,于是只能按捺住火气,叫瑶歌进去劝。 -- 第121页 果然是对症下/药,瑶歌进去跟洛安歌说了几句,就把这人哄出来了,虽然脸色还是沉沉的,不过好歹是乖乖的吃了午膳。 闹了这么一出,洛安歌以为太子再怎么着也该对瑶歌好点儿了。就算是看在他洛安歌的面子上,太子心里不喜欢就不喜欢,面儿也该装装样子吧。 然后洛少卿很快意识到,可能在太子殿下心里,自己的面子一文不值。 这天洛安歌遛完狐狸回来,一进门就听见太子在和瑶歌发火儿,他心里一沉,隔着帘子听了片刻,就明白了。 原来是今天瑶歌打扫书房时,不小心摔碎了个琉璃彩鸳鸯瓶,被太子好一通责骂。 瑶歌虽然性子坚韧,但也没被人这样不留情面的骂过,此时心里就有些难受,眼眶红了,因为记得自己的任务和身份,才咬着牙不吭声。 洛安歌当即就恼了,一把掀开帘子,大步迈了进去。 那翡翠珠帘哗啦的响了一声,慕轲回头一看正对上洛安歌恼火的眼神,微微一愣,“你怎么来了?” 洛安歌咬牙切齿的瞪了他一眼,“我不来怎么知道太子竟是个如此小心眼的男人,为了个花瓶为难一个女子。” 他简直要气炸了,以前也不见慕轲这样苛刻啊,往日宫女太监们犯了错,他从来不管的,都是王公公在整治教训,怎么偏偏就这样针对瑶歌?! 洛安歌看了看瑶歌那张神似洛泱的脸,楚楚可怜的,心里愈发恼火。 慕轲对他也不客气,冷冷的反问道:“下人粗手粗脚的打碎了东西,我不该骂,难道还要赏她些东西,夸她做得好吗?” “你!”洛安歌气结,像只无路可逃的困兽一般在屋里打转了几圈,又抬起头来瞪着他,“那你也不必这样为难她……” 他低头看了看地毯上的琉璃瓶碎片,手指划拉了一圈,“这个我替瑶歌赔了,你别再找她的麻烦。” 慕轲冷笑,直戳他的痛处,“少卿,这个你还真不一定赔得起。” 洛安歌一怔,这才想起自己手头确实没什么钱。心里又很生慕轲的气,都在一起这么久了,为何还要让他这样下不来台?! 那边瑶歌看现在的情形,小声开口道:“洛少卿,您别说了,这本来就是瑶歌的错,不该笨手笨脚的打碎东西的,太子责骂的对。” “不对!他明明就是故意在找茬!”洛安歌气呼呼的瞪着慕轲,余光扫到桌角另一个鸳鸯瓶,这才想起这东西原本是有一对的。 于是洛安歌便阴着脸走到桌边,抬手将那瓶子扫落在地,噼里啪啦的便摔得粉碎。 洛安歌仰头一脸的挑衅,“怎么,我也是粗手粗脚的打碎了东西,那太子殿下也来责骂我啊?” “你……”慕轲一时哭笑不得,“你就非得跟我犟是不是?” “我跟你犟?明明是你没事找事!” 慕轲沉下脸,“你这么护着她,你喜欢她?” 洛安歌脸色一僵,一把抄起桌上的古籍砸在慕轲身上,愤然骂道:“我喜欢谁你自己心里清楚!阴阳怪气的说什么呢!” 他这样骂着,却没看见一旁的瑶歌悄然红了脸。 慕轲侧身避开砸过来的书,凤眸微眯,不悦道:“你都为了她跟我动手了,还说不喜欢她?” 洛安歌咬了下嘴唇,忽然冷笑起来,点了点头,“行,行,既然你都这样想了,那我也没办法。” 他扭头拉住瑶歌的手,头也不回往外面走,“我们走,别理这个疯子!” 快迈出门槛的时候,洛安歌又回头瞪了慕轲一眼,“呸!白眼狼!” 慕轲站在原地,倒是没去追。 洛安歌走了有一会儿,慕轲才叫人进来收拾一地的狼藉。 慕轲自己进了里屋,琅枫早在那里等着了。 慕轲抬眼瞥了他一眼,“刚才的都听见了?” 琅枫点头,心说普天之下敢这么跟太子吵架的,估计就独洛少卿这一人,实在是大开眼界,而且也大快人心。 慕轲自然不知道自家影卫正在为洛安歌勇于反抗的事迹而拍手称快,他坐到窗边的藤椅上,慢悠悠的给自己斟了一杯茶,问:“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做吗?” 琅枫斟酌的道:“难道就因为她是个别有用心的奸细?” 慕轲淡淡一笑,“有这个缘由,不过还有别的,你想想,我一而再再而三的难为她,而每次洛安歌都护着她,久而久之的,你觉得会怎样?” “……”琅枫思索了一下,大胆道:“属下猜测,瑶歌也许会真的喜欢上少卿。” 这话一说出口,琅枫就有些悚然,若是瑶歌真的和洛安歌搞上了,依照太子那个小肚鸡肠的性子,东宫还不得闹翻了? 没想到慕轲只是笑了笑,浅饮了口茶,“说的没错,我们现在不知道瑶歌背后有什么人,怀揣着什么目的,可她一旦喜欢上洛安歌,就会对他说实话,甚至全盘托出。” 琅枫心里哦了一声,原来太子打的是这个算盘。 “可是那奸细可不是寻常人,她真的会喜欢上少卿吗?” “她会的。”慕轲笃定的道,“洛安歌那么好的一个人,任谁跟他待久了,都会喜欢上他。” 琅枫无语,这已经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了吧?这简直就是情人眼里出神仙! “总之,你去盯着他们。”慕轲沉声吩咐道,“不管那奸细跟洛安歌透露了什么,讲了什么实话,我都要第一时间知道。” -- 第122页 琅枫领命而去。 那边洛安歌一直拉着瑶歌奔到了花园里,才堪堪住了脚。 瑶歌微微挣动了一下,洛安歌才发现自己还拉着她的手,吓了一跳,连忙松开,“对不起对不起,我一时气急,唐突你了。” 瑶歌摇了摇头,轻握着那只被洛安歌拉过的手,几乎还能感受到他留在指尖的温度。 她活了这么多年,从来都是被当做刀剑来使,还没被这样护着过。 瑶歌低了低头,“谢谢少卿方才替瑶歌求情。” 洛安歌笑笑,“没事……我看太子好像对你有些芥蒂,以后你尽量躲着他些,别让抓你把柄了。” 说完又叹了口气,“不过我估计这几天他要找我的麻烦了,也好,他来折腾我,总好过去为难你。” 瑶歌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她福了福身,转身告退了。 洛安歌也满腹心事的走了,他做在花园的秋千架上发了会儿呆,不一会儿看见阿鱼端着东西路过,便招手叫住了他,跟这少年说了说自己的烦恼。 “你说太子平时不是这样的人啊?怎么忽然就这么针对一个姑娘?” 阿鱼想了想,犹豫地道:“莫非是太子殿下吃醋了?” 洛安歌啼笑皆非,“我明明都说的很清楚了,自己和瑶歌只是朋友,他未免也太敏感了。” “可我觉得公子平日里并没对太子殿下有多好。”阿鱼实话实说,他平时见得最多的就是洛安歌在和太子发脾气,实在没感觉洛安歌有多喜欢太子。 阿鱼颇为严肃的竖起一根手指,“阿鱼觉得,恐怕是太子殿下太缺乏安全感了,所以才这样吃飞醋,见不得公子和任何人走得太近。” 洛安歌一愣,“你是说,太子他缺爱了?” 阿鱼模棱两可的答道:“大概就是这样吧,公子若是对殿下好一些,多关心关心他,想必太子会更有安全感一些,也不会去吃那些飞醋了。” 洛安歌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忽然眼睛一亮,拍了拍阿鱼的肩膀,“你说的太对了,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关爱他,让他知道我其实是爱他的!” 洛安歌踌躇满志志在必得的大步走了,雄赳赳气昂昂的进了书房,正要推门的时候忽然又怯了,想起自己刚和太子吵了一架,而且还故意摔碎了他的琉璃瓶。 这会儿进去,会不会触他的霉头? 洛安歌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正要退出去,又想起阿鱼的话,一咬牙硬着头皮进去了。 死就死吧,临死前他也要关爱慕轲一次,让他知道自己这颗扑通扑通的小心脏是多么的柔情似水又坚若磐石,情比金坚。 第八十一章 忤逆犯上 洛安歌进去了,慕轲正在桌案后边写什么东西,听见有人进来,也只是抬头看了洛安歌一眼,淡淡的没言语。 想必是还在生气。 洛安歌又想起太子也不过比他大两岁,却要事事包容照顾他,不由得更愧疚了,便乖乖的挪了过去,不敢坐下,和磨墨的小侍女一同站着。 过了会儿,砚台中的墨渐渐没了,洛安歌殷勤的接过侍女手中的墨条,使了个眼色叫她退下,自己讨好般的给慕轲磨墨,手法十分的专业。 慕轲面儿上没理他,心里却挺诧异的,心说那会儿还怒气冲冲的摔门而去,怎么现在又如此献殷勤了? 俗话说得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所以慕轲只是面沉似水的写着东西,只是留了个神盯着洛安歌的动作,想看看这小东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洛安歌丝毫不知自己这关心爱护的举动已经被太子当做了黄鼠狼拜年,他还很谄媚的磨着墨,余光扫到慕轲手里正写的东西,那端正漂亮的小楷写的正是关于韫乐商路的奏折。 洛安歌不由得大为感怀,愈发的感激慕轲。 再想想自己平日里的所作所为,对慕轲非打即骂的畜生举动……虽然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赢,但洛安歌还是愧疚起来,觉得自己太忽视慕轲了,要不然他怎么会患得患失到去吃瑶歌的飞醋? 洛安歌心中爱意泛滥了,就让他来温暖一下太子那颗冰封的心吧。 正好墨砚里的黑墨够了,洛安歌就放下墨条,擦了擦手,转到慕轲身后去给他捏肩捶背,极力放轻声音,温柔道:“你累不累,歇息一会儿吧?” 慕轲背后一阵悚然,心里更坚定了洛安歌非奸即盗的想法,这小东西绝对是闯了,或者即将要闯什么大祸,才来讨好巴结自己! 慕轲心里乱七八糟想着,忽然眼神一沉,一把拽住洛安歌的手腕,一阵天翻地覆,就将他压在桌上,俯身恶狠狠的问道:“洛安歌,你是不是跟谁搞到一起,给我戴绿帽子了?!” 除了这种滔天大祸,太子实在是想不出什么能让洛安歌这样讨好他的理由。 这样想着,慕轲心火更盛,死死的按着洛安歌的胸口,眼眸阴沉,“你说,是不是跟别的男人搞上了?!是谁?!” 洛安歌差点儿一口老血喷慕轲脸上,心里委屈的不行,自己明明是想关心关心慕轲,让他感受到被人爱的温暖,怎么到他那里,就成了自己红杏出墙了?! 眼见着慕轲越来越恼火,自己清白难保,连忙一把推开他,飞也似的落荒而逃。 太子殿下绝望的看着他飞快离去,心中万念俱灰:他果然是外面有人了! -- 第123页 洛安歌逃到外面又遇见了阿鱼,他整了整衣裳,平复了下呼吸,跟阿鱼声泪俱下的控诉,“那太子不是人啊,我明明想对他好,可他却骂我外面有人,你出的什么破主意?!” 洛安歌越说越委屈,觉得自己一颗好心喂了狗。 阿鱼有点儿懵,好半天才犹豫道:“是不是殿下没理解了您的意思,要不公子换位思考一下,您平时生气的时候,殿下是如何哄您的?您就照葫芦画瓢,反过来哄他呗。” 洛安歌愣了一下,有些讪讪的绞着手指,“我生气的时候……他还能做什么,他就是把我压在床上那个呗……” 说着说着,洛安歌忽然眼睛一亮,“我明白了!” 阿鱼聪慧,瞬间知道了洛安歌在想什么,赶紧毛骨悚然的阻止,“不!公子,您没明白!” “不,我明白了,彻底明白了!”洛安歌不听劝阻,一意孤行,说出了足以惊天地泣鬼神的话,“我要上他一次,好让他知道我是爱他的!” 洛安歌非常高兴,好像找到了世上最好的办法,来关怀慕轲,温暖慕轲,让他明白自己那颗炽爱之心! “公子!”阿鱼大惊失色,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家公子落棺出殡的悲惨场面。 阿鱼并拦不住意气风发的洛安歌,只能抹着眼泪的看着他走远,好像这是见他的最后一面了。 洛安歌拐了弯之后,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儿。 自己要对慕轲表达爱意,刚开始那人肯定要像自己一样反抗,可慕轲能压制住自己,自己压制不住他,这可怎么办? 若是被慕轲反制了,岂不是妨碍自己关爱他? 洛安歌靠在廊柱上,咬着指甲冥思苦想起来。 他很快便想到了办法,兴冲冲的跑去了药房,去见张老太医。 “蒙汗药?!”张老太医乍一听,差点儿惊掉了胡子。 上回假死那事儿的后怕还残留在心中,老太医实在是受不了再次的惊吓了,他颤巍巍的确认道:“少卿要把这药给谁吃?” 若您只是晚上睡不着,倒是能开一点点儿,但您要是想谋害太子,那就得斟酌斟酌了啊! 洛安歌十分诚恳而开心的道:“给太子吃。” “……”老太医一下子呼吸没上来,揉了揉心口才缓过来,心里默念着要报恩要报恩,自己这么大岁数了,死就死了吧,无妨无妨。 他避开人耳目,用小勺挑了些蒙汗药放在油纸上,小心包起来,递给洛安歌,捂着心口道:“少卿,等老朽不在了,还请您多照看照看老朽的愚子愚孙。” 洛小少卿天真的瞧着他,“张太医身子骨如此硬朗,怎么会死呢,别瞎想别瞎想。” 老太医捂脸,心说等东窗事发的时候,太子舍不得动您,可老朽的坟上就要长草了,也不知清明中秋时,有无人来上坟…… 洛安歌不晓得老太医心中的悲戚大戏,他捧着那小药包,十分宝贝的藏进衣襟里,兴致勃勃的抬脚向书房走去。 脑海莫名冒出一句极其下流的话:等着吧小美人,大爷来疼爱你了! …… 慕轲后来才慢慢想明白了,洛安歌那反常的举动,应该是单纯的来讨好自己的,反而是自己想得太多,误会他了。 慕轲不由得有些懊恼,好不容易洛安歌愿意亲近自己了,却被自己吓得落荒而逃,实在是亏大了。 抱着这种懊悔的心情,晚上临睡前洛安歌殷勤主动的给他奉茶的时候,他并没有怀疑什么。 洛安歌怕太子身强力壮,一般的蒙汗药不管用,直接把一整包都倒了进去。 他眼巴巴的把茶杯送到慕轲手中,讨好的笑道:“太子,这是安神的茶,你喝了咱们早点儿睡。” 慕轲眼睛一沉,他举起茶杯,正要喝的时候,顿了一下,看向洛安歌,“宵宵。” 洛安歌的心一下子提起来了,扑通扑通直跳。 却听慕轲说道:“白天误会你了,对不住。” 洛安歌的心一下子落地了,松了口气,小手一挥,“没事没事,你快喝茶吧。” 于是慕轲便喝了几口茶,洛安歌眼睁睁的看着他喝了,便兴冲冲的去铺床,等他把枕头摆好的时候,慕轲才慢慢走过来,从背后抱住他。 嘴唇在他耳边蹭蹭亲亲,沉着声音道:“你今天怎么这么着急睡觉?嗯?” 洛安歌腹诽,自然是为了把你骗上床,让你感受到我热情似火的爱意! 然而面上他只是笑靥如花的转过身去,在慕轲脸上轻轻的亲了一口,扶着他的手臂道“今天累了,早些睡吧,来,床铺好了。” 那一脸的谄媚和讨好,有点儿令人毛骨悚然。 然而慕轲只是定定的盯了他一会儿,便笑了笑,“好,那就早些睡吧。” 洛安歌看他那眼神都有些朦胧了,心里窃喜,没想到那药效发挥的如此之快。 半推半哄着叫慕轲躺到床上,等洛安歌直起身子解自己衣襟的时候,才发现慕轲已经闭眼睡熟了。 “这么快?”洛安歌心里不太放下,俯下身撑在慕轲身上,轻轻的叫了他几声,见他闭着眼没有反应,呼吸均匀而悠长,明显就是昏睡着。 洛安歌简直要击掌称一声妙哉! 他低头审视着熟睡中慕轲,这人睡着的时候还算讨喜,毕竟长得好看,闭着眼的时候那些锋芒都隐去了,比平时要温雅很多,竟让人隐隐有种想去亲近的冲动。 -- 第124页 于是洛安歌就这样做了,他俯下身,学着慕轲平时的样子,慢慢的去亲吻他,手指有点儿颤抖地去解他的衣襟,亵衣都敞开了之后,洛安歌又有点儿不知所措,不太清楚下面该做什么了。 想了想,洛安歌去床头摸到了那瓶百花脂膏,推了推慕轲,见他还是不醒,便稍微放心了,上手想去拽他的亵裤。 摸到亵裤的时候,洛安歌忽然又猛然想到,万一明天慕轲醒了,发现自己把他迷/奸了,会不会直接把他弄死?! 洛安歌后背有点儿发凉,又看了看慕轲那张好看的脸,咬了咬牙,罢了!死就死吧!临终前也得疼爱他一次! 洛安歌孤注一掷的去拽慕轲的裤子,却忽然被人擒住了手腕,紧接着就被人一把掀翻,狠狠地压在了榻上。 洛安歌大惊失色,正要惊叫出声之际,慕轲已经俯下身,用一个深长缠绵的吻堵住了他的嘴。 洛安歌呜呜的叫着,伸手去推搡慕轲的胸口,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按在头顶,紧接着慕轲又去吻他的脸颊,亲咬他的耳廓。 洛安歌一边喘息着,一边惊恐的睁大眼睛,“你,你怎么回事,我亲眼看见……” “亲眼看见我把那茶喝下去了?”慕轲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他,就像一只野狼打量着爪子底下的小白兔,“宵宵,蒙汗药的味道那么大,真以为我闻不出来?” 洛安歌吓得哆哆嗦嗦,“可你明明……喝了……” “你去铺床的时候我就吐出来了,还真以为自己的小阴谋得逞了?”慕轲邪笑着俯下身,亲吻他的脖项,“你未免也太天真了。” 洛安歌此时深知自身难保,恐怕全尸难留,只好软声去求饶,“这个,这都是误会,误会,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慕轲冷笑,“现在道歉,晚了。” 第八十二章 喜欢你,才想上你 洛安歌在那一刻明白了什么叫死到临头,也知道了什么是为时已晚,后悔不迭。 总之他被慕轲狠狠地折腾了一番,从床头折腾到床尾,又从床尾折腾到了床头,总之凄凄惨惨戚戚。 慕轲这人良心极其的坏,基本上没有良心,他一直逼着洛安歌哭着求饶了无数遍,再三保证绝对不敢再有忤逆犯上的心思,慕轲才堪堪的放过了他,抱他去洗澡擦身。 那个时候,外面已经隐约见到鱼肚白。 洛安歌困极累极了,趴在浴桶边上昏昏欲睡,哭红的眼睛半睁不闭的,迷离的望着慕轲。 慕轲看着又好气又好笑,抓紧时间给他清理完了,一张小羊毛毯子将他严严实实的裹起来,放回早已被宫女收拾干净的床榻上。 低头在脖子上咬了一口,慕轲明知故问:“这回又是谁给你的药?嗯?” 洛安歌往被子里缩了缩,嗯嗯的嘟囔了两句,什么也没说清。 慕轲一边拨开黏在他脸侧的发丝,一边问:“是不是张太医?” 洛安歌又支支吾吾的装疯卖傻,不清不楚的咕哝了两声。 “……”慕轲也懒得跟他计较,捻着洛安歌白嫩的耳垂,也在他身边躺下了,有一下没一下的按摩着他的腰,“你今天这是打的什么心思,自讨苦吃。” 洛安歌动了动身子,没有答话。他都快累死了,身后还偏偏一下一下的钝痛着,让他睡不着,根本分不出心来去应付慕轲。 绸子的窗帘拉的紧紧地,蒙蒙亮的天色也透不进来,屋里一片昏暗,洛安歌缩在慕轲怀里,后面那处的药膏也慢慢的起了作用,不像之前那样疼了,再加上慕轲轻拍他的后背哄着他,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慕轲也闭眼小憩了片刻,不到半个时辰王公公就过来问要不要准备起床洗漱。 慕轲想了想,他刚才小睡了一会儿,现在倒是不怎么困了,只是洛安歌躺在自己臂弯中睡得正香,那哭的红红的小脸此时可怜兮兮的蹭着自己胳膊,搅得慕轲心里一片柔软。 于是慕轲就有点儿不太舍得起来了,他犹豫了片刻,低声叫王公公退了出去,至于早朝,反正最近也没什么大事,就先称病缺一次吧。 王公公答应了,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洛安歌还是听到了一点儿动静,微微抬起眼皮,屋里太暗了,他分不清是什么时辰,只是问了一句,“有人进来?” 慕轲笑了笑,低头在他红肿的眼睛上亲了下,“没事,时候还早,你睡吧。” 洛安歌不疑有他,动了动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闭上了眼,安静了没多会儿,他忽然又睁开眼,惴惴的道:“我不是故意给你下/药的。” “哦?你不是故意的?难道你是把蒙汗药当白糖放进茶里了?” 慕轲故意逗弄着他,他其实并不怎么生气,这小东西在他身下委屈承欢了那么多次,有些反击的想法也正常,再说刚才也算是教训过了,没必要再就此事苛责他。 洛安歌听了他的话,抿了下嘴唇,终于说了实话,“我是喜欢你,才想上你的。” 慕轲:“嗯?!” 洛安歌拧着眉毛,翻了个身背对他,“跟你说不清楚,睡了!” 慕轲哑然失笑,从背后抱住他,下巴蹭了蹭他的发顶,“我懂了,宵宵是喜欢我,才来算计我的。” “你明白就好,关心关心你,好让你少去找瑶歌的麻烦。” -- 第125页 慕轲挑眉,伸手拧了把洛安歌饱受摧残的屁股,“说来说去,还是为了瑶歌?” “……”洛安歌自知说漏了嘴,心里一慌,感觉慕轲那只手不怀好意的在自己腰上抚弄着,他只得赶紧扮可怜,拽住慕轲的手臂,“痛,慕轲,我后面好疼……” 那小眼神楚楚可人,我见犹怜。 慕轲明知这人是在装,可还是没法冷下脸来了。洛安歌那眼神就像神箭手的箭矢,一矢中的,射在太子殿下的心上。 慕轲拉过他,在后面摸了摸,“不是上药了吗?怎么还疼?” “反正就是疼,上了药也疼!”见慕轲纵容着自己,洛安歌更来劲儿了,好像自己是个刚被摧残过的无辜受害者一般,盛气凌人的指使着,“这都怪你,你得负责!” 慕轲忍俊不禁,大手在他的小屁股上揉了两把,“说,怎么负责,给你揉揉?” “呸,你这是变着法轻薄我呢!”洛安歌一把打开那只咸猪手,骂了句之后终于点到了正题,“总之你若是想哄我高兴的话,以后就别老为难瑶歌了,一个大男人,天天跟个小姑娘较什么劲儿?” 慕轲微微眯起凤眸,心道原来这小东西在这儿等着呢。他早就知道洛安歌谈条件厉害,轻易不谈,一谈就让人吐血,气得牙痒痒。 想上回在马车里那次,洛安歌一开口就是魂飞魄散永不超生的逼他发誓,现在回想起来还有后怕。 也就是仗着我喜欢他,若是别人,就算再怎么牙尖嘴利,谁买他的账?! 慕轲这样想着,看向洛安歌的眸子就有些发亮,亮的吓人。 洛安歌被他看得有些怕起来,微微往被子里缩了缩,壮着胆子道:“你看我干什么,就说同不同意吧?” “行,同意。”慕轲随口敷衍着,一边轻拍着洛安歌的后背,一边哄着他睡,“不困吗?就睡了那么一小会儿。” 洛安歌被他哄得困意又席卷了回来,他身子本来就弱,容易疲乏,更别提刚被翻来覆去的折腾了一番,身体早就疲重酸软起来,趴在慕轲怀里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这时候外面已经大亮,慕轲陪着他小睡了一会儿,却没什么困意。 只是怕惊扰了他,只好躺在床上看着床帏沉思,顺便轻拍着他的后背让他睡得更舒服些。 洛安歌这人还有些小孩的脾性,有人哄着他就能睡得更好更香甜,慕轲一边欣赏他这恬静的睡颜,一边想着事情。 这次去韫乐,他也暗暗地观察了不少人,韫乐的宗室中并不像洛安歌自以为的那样,和谐可亲,别有用心者不是少数,愈是贫弱的小国,就愈容易分崩离析,慕轲很清楚这一点。 但至于瑶歌背后的人是谁,他还真说不清。 慕轲觉得派陈廷来的人,也许和瑶歌的主人是同一个,那么就是冲着洛安歌来的? 慕轲不由得想起了那个过分妖艳的从光,明眼人都知道洛颜予手里根本没有实权,真正坐镇韫乐的是这个从光。 太子暗自在心中给他记了一笔,若真要说起来的话,这个从光有五成嫌疑。 至于证据,还是得从瑶歌身上入手。 但若是寻不到证据…… 慕轲眼里闪过一丝阴鸷,若是没有证据,只能编个由头斩草除根了。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慕轲绝不允许洛安歌身边有这样危险的隐患存在! 洛安歌在他怀里睡得安详,呼吸均匀而悠长,纤长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着,全然不知身边这人阴狠的想法。 慕轲承认自己是条狠毒冰凉的毒蛇,唯有的那点儿温暖都给了怀里这人。他身为一朝太子,身临天下苍生,其实也不过只想护住眼前人罢了。 洛安歌一直睡到中午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一掀开帘子,倾城的日光一下子涌了进来,晃得人睁不开眼。 洛安歌揉了揉眼,诧异的回头看慕轲,“我这是睡了多久?” 慕轲淡淡一笑,故意逗着他,“没多久,刚好赶得上吃饭。” “……吃午饭。”洛安歌有些汗颜的扶着额头,太堕落了,太颓废了,这样荒淫无度,一定是被太子给带坏了。 全然忘了昨晚是谁先挑起的事端。 慕轲从背后抱住他,抬手给他拢了拢乱糟糟的发丝,柔声问:“中午想吃什么?” 洛安歌想了想,“上回那个兔肉锅挺好吃的,让厨子再做一次吧,顺便给煤球也尝尝,天天给它吃白水煮鸡肉,太委屈了。” 慕轲笑了笑,修长的手指在洛安歌绸缎般的发间滑动着,“那中午就做这个吧,不过宫里的兽医说,不能给狐狸吃带盐的东西,会掉毛,你又总让它进屋上榻,到时候弄得哪里都是毛,麻烦。” 洛安歌回头瞪了他一眼,把自己的头发从他手里夺回来,“掉毛怎么了,掉毛也不用你打扫。” 他顿了一下,又改了口风,“不过掉毛确实不好,秃了就丑了,还是别给它吃了。” 慕轲没接话,只是专心致志的给他梳着头发。洛安歌的头发很顺很滑,有时梳不上去,总会有调皮的发丝遗落出来。 太子不由得想起了装在红木锦盒里那一小缕发丝,想起了洛安歌的话:青丝赠情郎,是要把他拴在身旁。 慕轲忍不住笑了,洛安歌猛地回头,慕轲手中的头发全部滑落了下去,落在洛安歌肩上。 -- 第126页 洛安歌狐疑的看了他两眼,“你笑什么?” 慕轲答道:“高兴。” 洛安歌莫名其妙,“你高兴什么?” 慕轲低头亲吻他的额头,低声道:“有你在,我就高兴。” 洛安歌脸一红,别扭的撇开了头,慕轲从背后看着他红透的耳廓,良久之后才听见他极小声的道:“我也挺高兴的……” 第八十三章 坦白 慕轲不欲再刻意为难瑶歌,毕竟老这样干太招洛安歌的嫌弃,所以慕轲将这为难‘弱女子’的光荣任务交到了王公公肩上,让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头每日去找瑶歌的茬。 这茬还不能随便找,必须得正巧碰上洛安歌过来,好让他能够英雄救美,为瑶歌挡下责罚。 王公公真心觉得这活儿他有点儿吃不消。 但是没办法,太子殿下都吩咐了,他只得照做。可恨那大尾巴狼把坏人交给他这老头子来做,自己却装成个无辜纯良的小狼狗,每日绕着洛安歌转悠。 实在可恨可气! 不过也终是有成效,洛安歌无数次为瑶歌挡下责骂,替她伸张正义之后,瑶歌看洛安歌的眼神,明显不对劲儿了。 洛安歌在这方面有点儿迟钝,还没看出端倪来,可在慕轲眼里却是一清二楚。 一旦扯上洛安歌,太子的心眼就会变得比针尖还小,眼里自然容不下瑶歌这颗沙子,但是现在这情况,瑶歌是自己推到人家怀里的,太子也只能忍气吞声,静观其变,并且决定若是这女人嘴里再吐不出什么实话来,就直接宰了! 那天王公公又再院落中训斥瑶歌,大概是骂她剪坏了园子里的花云云。 花园的花花草草是洛安歌常常糟蹋的,并不觉得有多金贵,于是便轻车熟路的劝了几句,把王公公哄走了。 他叹了口气,回头看瑶歌那张酷似洛泱的脸,就不由得叹了口气,“你在这里总受欺负,要不然我寻个机会,还是送你回韫乐去吧。” 瑶歌一愣,眼眶忽然就红了,头扭到一边,低声道:“公子要赶我走了吗?” 洛安歌忽然手足无措,赶忙解释道:“没有没有,不是赶你走,只是你在这里过得也不舒坦,还不如回去,至少韫乐没人会欺负你。” 瑶歌捏着手,咬了咬嘴唇,有些踟蹰道:“可每次……公子都替我挡回去了,公子这样照顾我,瑶歌也不觉得有多受欺负。” 洛安歌释然的笑了笑,理所当然的道:“你是我带来的人,自然要护着的。” 就像阿鱼旭子他们,自己作为他们原本的主子,待他们自然要比待别的下人更好一些。 可这话听到瑶歌耳中,却多了一层别的意思。她活了这么多年,一直被人当刀使,从来没人跟她说过,要护着她。 姑娘家总是容易感动,瑶歌心里泛起了一阵涟漪,想起临行前从光的命令,她的眸子暗淡了许多,豆蔻色的指甲深深的埋在掌心中,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情绪。 洛安歌有些奇怪,不禁问道:“你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瑶歌闭了闭眼,低声道:“公子,请跟我来,瑶歌有些要紧的话要跟您说。” 她引着洛安歌往偏僻角落里走,洛安歌想起陈廷的事儿,心里稍微有点儿警惕,但想着瑶歌一个弱女子,自己好歹是个男人,再怎么着也不会吃亏,便放心的跟她走了。 瑶歌一直带他到了假山后面,四周无人之处,才像豁出去了似的,压低声音道:“公子,这事儿我只跟您说了,其实我……是别人派来的奸细。” “奸…奸细?”洛安歌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奸细?” “是为了打探消息,离间您和太子关系的奸细!” 洛安歌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四下张望了一番,见无人在这儿,便又走近了些,严肃道:“是谁派你来的?” “是……从光公公。” 洛安歌大吃一惊,“等下,他,不可能,要真的是他,那颜予……” 洛安歌脸色苍白,忽然的明白了,“原来如此,颜予向来是听从光的,他们是……一丘之貉。” 其实这时候洛安歌心里虽然惊骇,但脑中还是有根神经绷紧的。现在都是瑶歌的一面之词,背后的实情到底是什么,还有待商榷。 洛安歌低头想了想,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要是让从光知道了,你……” 他的话没说完,但瑶歌很明白,若是让从光知道自己的背叛,定然不会让她活着的。 “瑶歌不怕死,只是这么长时间的相处,瑶歌深得公子的恩惠,不想恩将仇报,因而才以实情相告。”瑶歌说的真挚,眼里泪光闪烁。 洛安歌有点儿心软了,苛责的话也说不出口,只好问:“那之前的陈廷,也是从光派来的?” 瑶歌如实的摇摇头,“这个瑶歌不知,从光公公做事谨慎,有些事我也不知晓。” 洛安歌出了口气,心说八成就是他了。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自己还在韫乐时就一直重用他,没想到却是将野狼错用做了家犬,这会儿就被反咬了一口。 洛安歌眼里少见的闪过一丝狠色,只是想起洛颜予,心里还是有些悲戚。 自己嫡亲散尽,只剩下这个一脉相承的亲生弟弟,却反过来害自己,比起身上,洛安歌心伤更重。 -- 第127页 他仔细思索了一会儿,低声道:“瑶歌,这事儿你先不要声张,我自有打算,太子那边……也先瞒着吧,他若是知道了你的身份,必然不会放过你的。” 瑶歌顺从的点了点头,忽的又忐忑的抬起眼,“公子不怪我吗?” 洛安歌笑了笑,“你也没害过我,还告诉了我这么多,我没理由去怪你,至于从光那边,你放心,只要你归顺我这边,我会保你活下去的。” 瑶歌眼里闪过一丝欣喜,她恭敬的做了个福身,极力压抑着心中的喜悦,轻声道:“是,瑶歌的心往后都在公子这边。” 洛安歌觉得这话有点儿奇怪,但他正在上愁从光和洛颜予的事儿,没有深思,只是又跟瑶歌询问了一些韫乐的事儿,才让她离开了,自己心事重重的回到了卧房。 洛安歌和瑶歌前脚刚分开,琅枫后脚就进了太子书房,将那些话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太子。 慕轲正在研究桌上的残棋,闻言,一枚黑子落下,慕轲冷笑道:“果然如此,我就知道那个从光不简单。” 琅枫没说话,慕轲继续道:“那瑶歌还说什么,往后心都在洛安歌这边,呵,做了婊子还想立牌坊,奸细就是奸细。” 慕轲一想起这女人就犯恶心,心里更是鄙夷。琅枫的报告滴水不漏,全部都给太子说了,所以慕轲自然也听到了洛安歌那句“先瞒着太子”。 他心里火气也大,不只是对瑶歌和从光的,更多的是对洛安歌。 琅枫抬头看了太子一眼,心里很清楚太子为何生气。 慕轲不喜欢洛安歌对他有所隐瞒,这是事实,可是反过来说,太子隐瞒的事儿要多得多,他实在是没什么立场去指责洛安歌。 琅枫不太能理解,这俩人明明已经心意相通,却总是瞒着骗着,想着自己一人将所有事儿解决,不愿跟对方商量。 也不知该如何评价了。 慕轲看着桌上的棋子沉默了一会儿,闭了闭眼,掩去眸间那些戾气,沉声吩咐道:“明天把瑶歌叫过来,我有事要问她。” 琅枫恭了恭身,退下了。 …… 洛安歌这一整天都在上愁,在书房里也心不在焉的,手里拿着笔,却不写字,直到那墨汁滴落在宣纸上,他才猛然回过神来,连忙去擦那墨迹,却是越擦越黑,到最后废了整张纸。 他心里有些慌张,急急的将纸揉了扔到桌下,抬头去打量慕轲,见他只是面沉如水的看书,似乎并没注意到这边的事儿。 洛安歌其实是很怕慕轲发现真相的,依照这人的性子,断然会毫不留情的下死手,这场棋局不需要太子出手,洛安歌需要时间好好想想,该如何应对从光和他的亲弟弟。 慕轲将目光从书页转到洛安歌脸上,“怎么了?看你不大高兴的样子。” 洛安歌避开了他的目光,重新拿了张宣纸,“没事。” 慕轲眸色一沉,他们似乎经常这样,明明共处一室,却各怀鬼胎,彼此都有所隐瞒,互相戒备着,算计着。 慕轲心里一阵烦躁,书上的一行行字都迷蒙起来,看不进去了。 说不生气是假的,慕轲现在满肚子的火儿不知道该朝哪儿发。这些天来他眼睁睁的看着瑶歌亲近洛安歌,却要按捺住情绪不能打草惊蛇,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进展,瑶歌肯说实话了,洛安歌却要瞒着自己。 虽说是自己一手操纵着全局,可太子心里就是不爽,很不爽。 他干脆放下书,看了看窗户外边,对洛安歌道:“这会儿天气不错,陪我去校场吧。” 洛安歌一愣,“校场?” 他是很不常去校场,一是他身子不好,二是也没那个时间。但既然太子提了,洛安歌有正是心虚的时候,自然就没有推拒什么,乖乖的跟着他走了出去。 这会儿天气不是很热,午后的阳光不骄不躁,那边的下人得了消息,早就将校场收拾好了,那些个平日里陪练的侍卫们笔直的顺着墙边站着,个个都是一副武林高手的样子。 洛安歌不禁就想,太子也是骁勇善战的,那么必定拳脚功夫也很好,光看那几个陪练侍卫就可见一斑。 他看了看太子,问道:“你想练什么?刀剑还是弓弩?” 慕轲笑了笑,并没去看那几个侍卫,而是看向洛安歌,“宵宵来陪我练练拳脚吧。” 洛安歌大吃一惊,不由得后退了一步,“我不会打架,你又不是不知道!” “打架有什么会不会的,就是妇人闹事的时候也知道揪头发挠脸皮,你一个男人能不会?”慕轲故意戏谑着,“我记得你射箭挺厉害的,还是说你怕了。” 洛安歌脸上有点儿恼怒的红,“我怕什么?不过是较量两下,有什么可怕的。” 慕轲走近了他,唇角的笑容愈发明显,眼神却有些野兽般的阴狠,“那就来较量一下吧,我以前就想过,若是咱俩不是这种关系,而是单纯的对手的话,你我之间,到底谁会赢到最后。” 洛安歌有些讪讪的,“你已经赢过一次了。” 他指的是韫乐国破那件事,那时候洛安歌可是恨极了慕轲,可再怎么恨,再怎么殚精竭虑,筋疲力尽,他也没能挡住太子带领的铁骑,没守住韫乐的国门。 见他眼神晦暗,慕轲抬起洛安歌的下巴,低笑道:“这回就你我较量一番,让我见识一下你的本事吧。” -- 第128页 第八十四章 点到为止 太子自己也不清楚为何忽然要和洛安歌较量,也许是这次洛安歌将瑶歌的事儿瞒了下来,让他不悦了。 让太子不悦的人,向来是没有好下场的,可这人若是洛安歌的话,那就不一样了。 太子就算生他的气,也不能真对他做什么,他又不能打他一顿,或者断他一条腿两只手什么的,也舍不得这样干,所以只能来一场这样点到为止的拳脚比试,稍微泄泄火罢了。 那边洛安歌已经换了一身戎装,窄袖用腕箍收着,窄腰被墨绿的腰带竖了起来,头发简单的扎了起来,整个人清爽而利索,站在阳光底下简直令人挪不开眼。 慕轲一看见这样的人,心里的火气一下子散了一半,心里默念着点到为止点到为止,也上了场子。 场下的那几个侍卫都在等着看洛少卿的笑话,这少卿是何许人也,平日里弱柳扶风,身娇肉贵的,哪里会打架,更别提对手还是六岁就在军营中厮混的太子。 侍卫们不由得腹诽,这不是比试,这明明就是单方面的调戏,自家太子估计又要借比武之名,吃人家豆/腐了。 慕轲看着面前身子纤细的洛安歌,也是这样想的,那俊秀的小脸在墨色的发丝映衬下更显白皙,日光一照几近透明,吹弹可破,哪里像个会打架的样子。 慕轲这时候已经决定了,一会儿就把人压在地上好好轻薄一番,然后再费心哄一哄,估计自己那些火儿也就烟消云散了。 慕轲想的挺高兴,没注意到洛安歌左腿后撤,右手前抬,摆了一个标准的形意拳的姿势。 那边铜锣一声响,洛安歌眼里现出一抹凌厉,十分凶狠的一拳直冲面门打了过来。 慕轲可从来没想过洛安歌拳头这么利落,心里一惊,所幸身子反应够快,左脚一转便躲开了洛安歌的攻击,那拳风惊险的擦着脸颊而过,差点儿就要中招。 场外的侍卫们都哦了一声,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洛安歌这拳虽然没打中,但势头不错,颇有先下手为强的气势。 慕轲挺不可思议的看了洛安歌一眼,“你这是从哪儿学的拳法?” 洛安歌没打中也不气馁,只是低声一笑,“小时候学过,现在疏于练习了,不过太子莫要以为我只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慕轲挑眉,“原来如此,看来我得认真些了……宵宵,赐教一二吧。” 洛安歌的拳法确实挺厉害的,看得出是师出名门,不过他力气小,很多拳路他打挺好的,但劲头不足,杀伤力不够,很容易就被挡下来了,还反被制肘。 慕轲回想起刚开始的时候,洛安歌还说自己不会打架,现在想来,估计这小东西是想扮猪吃老虎,可惜了,这人虽然不是手无寸铁的小羊羔,但顶多是只牙没长齐的小狗崽子,想吃老虎,还是太嫩了。 没过两招,洛安歌的体力就有些跟不上来了,微微喘息着,还要分神去防备慕轲的攻击。 慕轲的拳路似乎没有章法,但招招致命,他在军营里学的是杀人技,面对洛安歌时有些使不出来,于是干脆使了阴招,在他面前虚晃了一下,脚下却使了绊子。 洛安歌只顾着防备慕轲手上的动作,脚下措不及防,就被绊了个实在,惊叫了一声向后倒去。 慕轲一把揽住他的腰,将他慢慢的压在地上,低头咬了下他的唇瓣,“算你输了?” 打到现在,彼此都没伤着半分,不过慕轲心里的暗火已经散的七七八八,不怎么生洛安歌的气了,于是这会儿便来哄他玩。 慕轲贴的极近,几乎能感受到洛安歌胸膛气喘吁吁的起伏,薄唇轻蹭着他的脸颊,嗓音低沉悦耳,“说啊,宵宵,认不认输?” 洛安歌有点儿恼了,使劲推了推慕轲,可惜那身子很实在很沉的压在自己上方,推不开。 洛安歌气恼道:“起来,那边还有人看着呢!” “那你认不认输?”慕轲才不在乎有没有人看着,反正被压在底下的又不是他。 “我不认!刚才是你使阴招,有本事咱们光明正大的打一场,拿出真本事我绝不会输给你!” 洛安歌很不忿,自己好歹是师出名门,虽然经年不练了,但底子还在,这样轻易地被人打趴下,实在是丢脸。 “真本事?”慕轲意义不明的笑了一声,伸手把他拉起来,“若是拿出真本事,你早就死了无数次了。” 洛安歌喉间一梗,想反驳,但又无可反驳。比试之间慕轲有故意让着他,他也不是没发现。 “所以明白了吗?别以为自己有多厉害,天外有天,山外有山,你以为哪个都能像我这样让着你,惯着你?”慕轲这话说的意味深长,别有深意,他在洛安歌头上揉了一把,“听见了没有?别等到被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了,再来找我哭。” 洛安歌张了张嘴,但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 慕轲有点儿失望,他还以为自己这样一番暗示之后,洛安歌会全盘托出,找他来帮忙,没想到这小东西别扭起来也真是死钻牛角尖,宁可自己犯愁,也不愿意求助。 他叹了口气,不再劝他了。 第二天慕轲找了借口打发洛安歌去后花园里遛煤球,趁机召见了瑶歌。 瑶歌从心底对太子是有几分惧怕的,进来了规规矩矩的行了礼,便退到一边,安静的听候吩咐。 -- 第129页 慕轲在桌案后边写着什么东西,隔着翡翠珠帘只能隐约看到一个影子,那声音却很清晰,沉沉的传入耳中,“听洛安歌说,昨天你们见过一面,还讲了些事情。” 太子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久居上位的威压感,话尾并非疑问,只是简单的陈述罢了。 瑶歌一惊,心说难道洛安歌将那些话都告诉了太子?!可他不是说要先瞒着的吗?难道是又改变了心思,或者是太子在诈她? 瑶歌抿了抿嘴唇,低声道:“瑶歌不懂殿下在说什么,昨天……并未和少卿见面。” 慕轲冷笑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只是自顾自的写着折子,晾着瑶歌在珠帘外面站着。 琅枫和两个亲卫在门口侍立着,静观其变。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慕轲始终冷淡的不言语,瑶歌慢慢的开始紧张了,额上渗出薄汗来,几经犹豫,终于撑不住开口问:“殿下,少卿和您说了什么?” 慕轲看时机差不多了,便捡了几句琅枫禀报给他的,随口说了出来,“你是从光派来的奸细,来离间我与洛安歌的关系的。” 瑶歌脸色霎时间苍白如纸,扑通一声便跪下了,忙不迭的磕起头来,“殿下明鉴,瑶歌虽然出身不好,但现在已经弃暗投明,愿为太子与少卿尽心尽力,肝脑涂地义不容辞!” 慕轲嗤笑一声,不紧不慢的掀起珠帘出来了,居高临下的冷眼看着瑶歌,“那你就肝脑涂地一次给我看看啊。” 瑶歌一愣,怔怔的望着慕轲,“殿下……” “怎么,做不到?”慕轲面如冰霜,仿佛面前的瑶歌不过是只蝼蚁,可随意碾轧,事实上太子有这个权势,想要她生就生,想让她死,她就得死,而现在慕轲很想让她死。 “我,殿下,我还有很多事可以做……”瑶歌慌忙的说着,伸手想牵慕轲的衣角,惊慌失措的求着,“求殿下饶我一命,求您了……” 她还不想死,她还想……和洛安歌共度几年的良宵。 “哦?”慕轲饶有兴致的回过神来,“那你倒是说说,你还有什么可做的?” 瑶歌咬着红唇,左右为难。 慕轲蹲下身,耐着性子问道:“从洛安歌少年登基时,是不是有人一直在给他下毒?这个人是不是从光?” 瑶歌心惊胆战的看着太子,从前她只是觉得这人很阴鸷,但如今离得近了,更能感受到这人的可怕,那绝不是一个阴鸷可以形容的,这个男人就像一只长着毒牙的狮子,凶狠,强大,而且毫不留情,沾上就是个死字。 瑶歌的手有些颤抖,她还不想就此缴械投降,硬着头皮道:“殿下,这些瑶歌都可以说,但是,有个请求希望太子能听一听。” “你想跟我谈条件?”慕轲似乎听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你先说,让我听听是什么请求。” 瑶歌孤注一掷,低声道:“瑶歌别无他求,只求能做一个小小的侍妾,侍奉在少卿左右。” 一瞬间,慕轲眼里杀气毕现,一把掐住瑶歌的脖子,几乎将人拎起来,手指毫不留情的收紧,几乎能听到手底下骨头咯吱的声音。 “侍妾?痴心妄想!”慕轲脸色愈发的冷,“本来还想留你一条小命,现在看来也不必了,我忍你够久了!” 琅枫在门口淡然看着,太子手底下的亡魂数不胜数,不过亲手杀人,这倒是头一回见,还有些稀奇。 瑶歌只觉得自己脖子都要被掐断了,呼吸跟不上来,胸口好像要炸了一般,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生死之际根本来不及想别的,她一边抓着慕轲的手,一边艰难的喊道:“我说…说,是从光,他,他把五石散……熏香……” 慕轲冷然的听着,手上的力气却没有丝毫的减弱,一直到瑶歌眼里翻白,彻底没了声息,才像扔一件垃圾一般,将人扔到了地上。 那洛安歌送的翡翠簪子从她发间落了下来,被慕轲一脚踩的粉碎。 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慕轲不觉得还有理由留着她的性命。 时隔多日,他忍气吞声的看着这女人对洛安歌眉来眼去,今天终于是出了这口恶气,正在大快人心之时,忽然听见门口琅枫的声音传来。 琅枫一直是个非常冷静的人,但现在他的声音竟然有一丝慌张: “少卿!您,您怎么来了?” 作者有话说 玩了这么多次,玩脱了吧∠( 」∠)_ 第八十五章 夫妻吵架 洛安歌怀里抱着煤球,脸色煞白的站在门口,睁大眼睛看着屋里的人。 他好像完全愣住了,眼睛一眨不眨,脑袋僵硬的动了动,看见了地上裹在一袭裙裳内的尸体,慕轲脚下一片的翡翠碎块,在阳光下通透幽绿,亮的刺眼。 瑶歌死时是面朝下倒下的,洛安歌只能看到她散乱的头发和苍白无人色的手指尖。瑶歌死的不甘,死相也并不好看。要是让他看到那张酷似洛泱的脸双眼翻白,嘴唇乌青的话,他一定会当场疯了的。 慕轲最先反应过来,他都来不及在心里骂几句那两个羽希读佳不中用的侍卫,赶忙往前走了两步,挡住洛安歌的视线,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来平稳嗓音,以至于手指有点儿颤抖。 “宵宵,你怎么来了?” 洛安歌眼神恍惚的看了他一眼,侧了下头,视线越过他的肩膀看里面,“瑶歌?” -- 第130页 慕轲喉咙发紧,没回答是,也没说不是,事实上在这一刻慌神了。 太子一直是个相对于随心所欲的人,因为他强大,他厉害,不只是因为他这个地位身份,也因为慕轲本身的性子就是超乎寻常的冷静和老谋深算,似乎从少年起,他就没有这样慌乱过。 因为慕轲只想着在瑶歌身上出一口恶气,从来没考虑过,万一被洛安歌发现了,该怎么办。 慕轲没去考虑过这个,是因为他一直觉得自己做的足够隐秘,阴鸷残暴的那一面理应被隐藏起来了,至少洛安歌是看不见的。 可现实给了慕轲闷头一棒,如今洛安歌苍白僵硬地站在他面前,而自己身后,屋子里边躺着真正僵直的尸体。 洛安歌感觉自己呼吸都上不来了,他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白狐,颤声问:“你都知道了?瑶歌,从光,那些……” 慕轲沉默的点点头,事实上他知道远比洛安歌以为的要多得多。 洛安歌向后退了一步,脚拌在门槛上踉跄了下,慕轲伸手想去扶他,被他抬手打开了,“瑶歌呢?她死了?是你杀的?!” 慕轲眸光暗沉,但他除了点头别无他法。太子手上的人命,不只这一条,但偏偏就这一条,被洛安歌给看见了。 洛安歌不敢置信的看着慕轲,好像从这一刻才真正认识这个人,太子远比他想象的要冷酷,要残忍,他总能面无波澜的瞒着一些事,能表现的毫无端倪。 洛安歌几乎开始怀疑了,太子曾经说出的那些情话那些表白,会不会也是假的?他嘴里还有一句实话吗? 怀里的煤球大约是被抓疼了,小小的叫了一声,洛安歌猛地回过神来,他甚至都不想再看慕轲一眼,转身就走。 慕轲一时竟无法伸手去抓他,两只脚像被钉在原地一般,不能动弹。 这时候琅枫的护主精神就完全显现出来了,他连忙上前拦住洛安歌,低声道:“少卿,殿下这也是没办法,那个瑶歌过于狡猾,咱们都被她骗了,殿下不得已,才要杀人灭口……” 要平时沉默寡言的琅枫说这么多,已经是实属不易,但洛安歌只冷冷的回了他两个字:“闭嘴。” 琅枫悻悻的闭了嘴,回头同情的看了慕轲一眼,表示自己已经尽人事,只能听天命了。 慕轲这会儿才回过神来,抬脚就要追出去,但他还是慢了一步,出了门之后洛安歌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走廊拐角。 慕轲满腔怒气指向了无辜的亲卫们,“你们怎么不拦着他?!” 琅枫实话实说,“殿下都没去拦,属下不敢拦。” 慕轲磨了磨牙,眼神阴沉的像是要杀人,他极力压制着冲上脑门的火儿,低吼道:“去找他,集结所有人,把他给我抓回来!” 东宫地方再大,也是有大门有高墙的,洛安歌是绝对出不去的,就这样,一堆侍卫们也是找了半天,一直到日头西斜,黄昏时刻才寻到他的踪迹。 毕竟谁也想不到,洛小少卿没躲在卧室也没藏在厨房,他竟然抱着那只白狐狸躲在了池塘中央的假山石洞里。 琅枫也不晓得他为啥要躲在那种又脏又湿的地方,想了想,估计是洛安歌气极了,不想见到太子。 找到了人,侍卫们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万一拉扯之间那小公子扭了手崴了脚,他们都没好下场。 于是琅枫叫人悄悄把池塘围了起来,派人去禀告了太子。 慕轲急急忙忙的赶过来,一看这架势就有些哭笑不得,他这时候还没真正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以为洛安歌只是像平常那样跟他闹脾气,哄一哄就好了。 洛安歌也许是注意到了外边的喧闹,稍微往山洞里边侧了侧身子,慕轲只能看见小半个侧脸,还有他紧抿的唇角。 洛安歌的衣裳水淋淋的,腰部以下全都湿透了,估计是蹚水到的假山那边。慕轲又好气又好笑,那山洞不过就是个一人大小的石窟窿,哪个脑子正常的会往那里边钻? 琅枫在一旁问要不要派个人去把少卿“请”出来,慕轲摆了摆手,自己下了及腰深的水,也不顾衣衫全被浸湿,慢慢的走到洛安歌那边,像是怕惊动了他似的,动静很小,只有小小的涟漪散开。 洛安歌猛地抬眼看他,下意识就往里面躲去,可惜这石洞太小,仅能容纳他一人,慕轲伸手就能碰到他。 洛安歌躲不了,干脆冷眼看向他,“你别动,我有事问你。” 堂堂太子殿下就站在冰冷的池水中,静静地等着洛安歌发问,晚开的花瓣从枝头飘落,顺水飘过太子身后。 洛安歌抚摸着怀里的煤球,眼帘垂着,“慕轲,你到底骗过我多少次?” 慕轲赶忙举手发誓,“我保证就瑶歌这一次。” 他顿了一下,“是,我承认我派人偷听你和瑶歌的谈话,但那也是为了你好,瑶歌不是好人,你别以为她现在跟你摇尾巴,就真的是站在你这边了,人心太险恶,我不想你吃亏。” 洛安歌很疲惫的看了他一眼,“我不想听这些。” 他只需要一个答案,一个很确切的答案,这么长时间了,慕轲到底瞒着他做了多少密谋。 慕轲很笃定的道:“就这一次,宵宵。” “那陈廷呢?”洛安歌平静的说出了这个尘封已久的名字。 慕轲忽然后背发凉,他猛地意识到,除非现在一道天雷劈到他头上,否则今天这事儿就过不去了,看洛安歌那个眼神,今天无论如何是无法像往常那样糊弄过去的! -- 第131页 “陈廷走的莫名其妙,我当时就觉得奇怪,但从来没想过,他是不是已经死了。”洛安歌抬起头,定定的盯着慕轲的眼睛,重复了一遍,“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宵宵……”慕轲死到临头还想再狡辩两句,然后洛安歌就问:“是不是你杀的?” 慕轲脱口而出,“不是,他自己吞的毒药,我是清白的!” 洛安歌冷刀子剐了他一眼,“你不逼,他会吞药自尽?” 慕轲现在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更别提他手上本来就不干净,好言好语的和洛安歌解释了半天,后者脸色却没有丝毫的松动。 终于太子也恼了,来回急躁的打转了两圈,终于爆发了。 “你也知道那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为他跟我置气?陈廷当初怎么对你的,你全都忘光了?!当初又是谁赶紧找太医救你,亲手把你从鬼门关拉回的,没良心的,你脑子怎么长的?!” 慕轲越说越气,简直忘了自己是来哄他的,恶狠狠的骂道:“还有那个瑶歌,你以为那是什么好人?她说一句心在你这儿你就信了,你不会还想着跟她来一段郎情妾意吧洛安歌!” 这一通连珠炮把洛安歌气得脸色煞白,他没想到慕轲不但不知悔改,还变本加厉倒打一耙! 洛安歌气得发蒙,嘴唇哆嗦,四下摸索着,捡到了石子便胡乱向慕轲身上砸,声音几乎破音,“滚!你给我滚!” 慕轲的火儿一下子就腾地烧了起来,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这会儿耐心也磨得一分不剩,干脆不顾洛安歌的反抗,一把将他从石洞里拽了出来。 煤球同仇敌忾,张嘴要咬他,被慕轲揪着后脖子随手扔到了水里。 可怜这白煤球水性不通,在池塘里呛了好几口水才勉强狗刨到了岸边,被琅枫拎了起来,躲在他怀里凄凄惨惨的叫。 那边洛安歌要比它更惨烈,慕轲拧着他的胳膊将他制住,不由分说把人扛在宽肩上,沉着脸往回走。 洛安歌的肚子被硬实的肩膀顶着,那滋味绝对称不上好受。他挣扎着,捏着拳头一下一下的砸着慕轲后背,怒声骂道:“混蛋!你放我下来!这事儿没完!我跟你没完!!” 慕轲闷哼了一声,一巴掌盖在洛安歌屁股上,上了岸,把他往地上一扔。 “你还跟我没完?我刚才是让着你才来哄你,现在就事论事,我倒要问问你,当初瑶歌跟你坦白的时候,你自己说的什么鬼话?说要瞒着我?嗯?你跟我五十步笑百步的,有什么可傲的?!” 洛安歌呲牙咧嘴的揉着摔疼的屁股,闻言冷冷的瞪了他一眼,“我至少没杀人。” 慕轲一顿,气势无端弱了三分,“……我杀的都是坏人。” “瑶歌和陈廷都是我韫乐的人,就算是罪该万死,也轮不到你来处置。” 洛安歌拍了拍衣裳上的土,冷然的站起身,转身欲走。 这回慕轲眼疾手快的拉住了他,眉头紧皱,“你又要去哪儿?你都一天没吃饭了,还要闹什么?” 洛安歌使劲甩开了他的手,言语冰冷而萧瑟,“我不想看见你,今晚分房睡!” 第八十六章 夫妻打架 洛安歌把瑟瑟发抖的煤球从琅枫手里狠狠地夺了回来,迈着大步走了。一众五大三粗的侍卫们看着这削瘦的小公子气势汹汹的走过来,都很自觉的让出了一条路,没人敢拦一根手指头。 琅枫瞅了瞅太子那黑云密布的脸色,试探的问:“殿下,现在该怎么办?” “去给我想办法!不管用什么法子让他乖乖滚回我的屋子!”慕轲火冒三丈的怒吼,“我今晚要是独守空房,就让你们守一辈子的空房!” 二十四岁的处子琅枫立刻便想出了一个极其缺德的主意,于是当晚洛安歌惊诧的发现东宫所有屋子居然都‘客满’了! 他本想去偏房睡,可是还没迈进门槛就被小宫女给劝了出去,说正在打扫,灰尘满地,实在是睡不了人。 这时候洛安歌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是觉得这间住不了就住别的屋子呗。 于是他抬脚去了另一间卧房,被另一个小宫女以同样的理由劝,或者说轰了出来。 洛安歌这时候已然察觉到端倪,不由得气得牙痒痒,恨不得冲到卧室咬慕轲两口泄愤,但如果这样做的话就正好中了太子下怀,洛安歌闭了下眼,稳定心神。 他就不信了,东宫这么大地方林林总总三百零八间房,难道还没他一个睡觉的地方,大不了他就去后院跟阿鱼挤一床去睡! 但是洛安歌低估了慕轲的可怕和东宫人脸皮的厚度,等他到了阿鱼房前时,只有个圆脸笑面的小太监在守着。 里面阿鱼被一根麻绳绑在床上,嘴里塞着块破抹布,呜呜直叫。 东宫房子的隔音倒是不错,洛安歌站在门口听不见里面的动静,他正要进去,那小太监便上来拦,嘴里劝着下人的住房不干不净,您要是进来会污了您云云。 嘴上说的很好听,手上的动作却很强硬,双手张开挡着房门,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你要进去就得踩着我尸体的气势。 洛安歌被他这不要脸的气场震慑得生生往后退了一步,忍住没呕出一口血来,“你,我好歹也是东宫半个主子,你们何必如此为难我?!我就是想找个地方睡觉!” -- 第132页 那小太监一脸笑相,轻言细语,“少卿想要睡觉,殿下寝殿自有软塌香枕候着,少卿何必和自己过不去呢?” 洛安歌一股火儿冲到心口,咬着牙冷笑,“行!我知道了。” 说完转身就走。 慕轲不是要逼他回寝殿吗?行,他今晚可以睡在太子榻上,当然,睡前要先把太子踢出房! 当夜乌云蔽月,阴风阵阵,夜鸟鸣啼,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洛安歌披着一身漆黑的夜色,气势汹汹的冲进寝殿,然后砰的一声踹开了太子卧房的大门,绕过屏风踢开二门,掀起珠帘将刚才顺手拎起的楠木牡丹六方椅狠狠地砸在地上,冲着慕轲怒吼:“你什么意思!把我当猴耍很好玩是吗?!” 那椅子砸在地上震耳欲聋,瞬间四分五裂。 影卫琅枫从窗棂旁探出个头,“殿下,无事吧?” 慕轲这会儿倒是很冷静,他甚至已经洗漱完毕,换了月白色的亵衣,只披着一件丝绸大氅坐在桌边,桌上的茶凉了三分,似乎已经等候多时。 太子摆了摆手,示意琅枫下去,然后才看向洛安歌,缓和了下语气,诚恳道:“宵宵,你先别生气,这都是琅枫的主意,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蹲在窗外的琅枫喉间一梗,默然的飘远了。 这话听得洛安歌都火冒三丈,“你还推卸责任,琅枫做什么,不还都是你指使的吗?!” 慕轲还想垂死挣扎,讪笑道:“其实琅枫这人挺有个性的,有时我也左右不了他……” 洛安歌额前青筋绽起,随手抄起地上的一根凳子腿,颇有气势的指向慕轲,咬牙切齿道:“你滚出去!我要睡觉!” 慕轲见他真生气了,也连忙收敛笑意,摆正态度,上前轻轻握住洛安歌的手腕,“好了对不起,白天是我错了,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骂你的,把凳子放下吧,累不累啊,我给你揉揉。” 总之一副温柔郎君的模样,洛安歌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憋闷的很。 他瞪了慕轲很久,才喘了口气,“你别给我打感情牌,我现在都不知道你嘴里还有没有实话了,陈廷死了,我不知道,这回要是我没撞见,是不是瑶歌也像陈廷那样,无声无息的回韫乐了?!” 一提到瑶歌,慕轲眸间隐约现出一丝不悦,别有深意的反问:“你这么怨我,到底是因为我瞒着杀了瑶歌,还是因为你对她已经有了情意?” “你!”洛安歌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几乎气结。 他没想到都现在这个时候了,慕轲居然还能面不改色的怀疑自己,倒打一耙,往他身上泼脏水! 洛安歌骂了一句,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甩开慕轲的钳制,上去就是一记勾拳。 慕轲根本没想到洛安歌这小东西会忽然打人,再说他那时正急着去抓他,面对这拳头反应不及,一下子就中招了,脸颊上顿时就青了一块。 洛安歌不依不挠,还要扑上去接着打,被慕轲一手按住,粗暴地扔到床上,沉重的身子欺压上去,慕轲掐着洛安歌的下巴,眼神凶狠,“你闹够了没有!” “混蛋!王八蛋!你放开我!” 洛安歌简直要气疯了,不管不顾的踢打着他,一片混乱中慕轲腰上腹上都中了两脚,两个沾泥的脚印在月白布料上清晰可见。 这下就是干柴碰上烈火,霎时间慕轲的火儿就烧了起来,大手猛地扬起,忍不住就想先给这不听话没良心的东西一巴掌,挫挫他的锐气。 但看见身下那张气得通红,眼角湿润的小脸,这巴掌就无论如何也落不下去了。 然而太子这手光是一抬,洛安歌就已经炸了,刚才的气势全都化成了眼角的泪,声嘶力竭的大喊:“你打我!你居然还打我!这日子没法过了,你滚开!滚开!” 那纤细的双手在慕轲胸口使劲儿的推搡了,慕轲深觉得若不是自己压着,恐怕这小东西会立刻逃到天涯海角去。 慕轲气极反笑,凑近了些让他看清自己脸上那块青紫,狠声质问:“谁打你?你看看到底是谁打谁?嗯?我舍得动你一根手指头吗?” 洛安歌泪眼朦胧的看见慕轲英俊的脸上一块青肿,立刻便扭开了头,假装没有看见,“你刚才想打我,想也不行,你的手都抬起来了,你就是要打我!” “……”慕轲气得没话说了,干脆发了狠,翻过洛安歌的身子在他屁股上打了一巴掌,“我看你就是欠打,从白天闹到晚上,你累不累?!” 洛安歌被迫趴在一堆软枕中,低低的叫了一声,跟小猫崽子似的,一下子就把太子的心撩拨起来了。 手底下的屁股柔软挺翘,慕轲忍不住又揉了几把,咬着牙发狠,“你就是欠操!天天跟我作对,操一顿就乖了!” 慕轲一手压着洛安歌的后背,一手撕了他的衣裳,正要身体力行的狠狠教训他一番时,洛安歌忽然将脸埋在枕头里,大声的哭了起来。 太子一下子慌了神,手足无措的怔住了,半晌才去俯身去哄他,轻拍他的后背,“你怎么了,我还没动你呢,怎么就哭了?” 洛安歌脸闷在枕头里,哭声都闷闷低低的,惹人心疼。 他含糊不清的怨着,骂着:“你除了打我,欺辱我,还会干什么?你对我不好,你还骗我,呜呜…你根本就不喜欢我,我瞎了眼……” -- 第133页 慕轲赶忙哄:“没瞎没瞎,宵宵眼睛亮着呢,咱不哭了,一会儿嗓子哑了,乖。” 慕轲不哄还好,他这么一哄,洛安歌的哭声更大了,觉得自己简直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全天下最最可怜的就是自己了,一时竟哭得喘不过气来。 慕轲的满腔怒气都被他哭没了,赶紧将人揽进怀里,拿过一旁的丝绸帕子擦他满脸的泪,“好了好了,听话,不哭了,我不动你了,你别怕。” 洛安歌推了推他,没推开,干脆就靠在他怀里抽噎,“我不是怪你杀人,我就是,就是气你骗我瞒我,这个事儿明明跟我有关,你却不告诉我…我,我生气……” “可是,你不是也瞒着我……” 慕轲还没说完,洛安歌已经抬头瞪了他一眼,慕轲识相地赶紧闭嘴。 洛安歌继续缩在他怀里抽泣,“别人都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可你却总骗我,我怕……我今天撞见这个,真的特别害怕,我不知道你到底骗了我多少事,我害怕……” 慕轲心里一酸,难得的真正愧疚起来,“宵宵,我…对不起,我向你保证,以后有事绝对告诉你,永远也不会骗你了。” “真的?”洛安歌透过模糊泪眼看向慕轲,慕轲赶忙举手发誓,“绝无虚言!” “好。”洛安歌坐直身子,悲戚瞬间褪尽,脸上的神情淡漠冷然,他拍了拍床铺,抱着胳膊冷眼道:“说吧,从开始到现在,你到底瞒着我多少事儿?” 第八十七章 床尾和 慕轲从很早以前就发现洛安歌的性子有点儿像小孩,路上摔了跤若是没人看见,他擦擦眼泪就站起来继续走,肩扛天下心系百姓砥砺前行,俨然一介当代君王典范。 但是一旦有人哄他,疼他,那就不得了了,他能作天作地作到人神共愤,气得人牙痒痒,想揍他又下不了手。 且自己犯的错儿他是从来不记得的,别人的错儿就算是过了千百年他也能给你如数道来,翻旧账翻到你颜面扫地。 慕轲隐约记得洛安歌初到东宫时,还是有些端着的,可现如今愈发暴露本性了,这是谁的错?还不是他太子殿下亲手宠出来的破脾气! 但是太子殿下对谁都能狠的下心,下得狠手去整治,除了对洛安歌,长久的心软就造使了现在的情况,慕轲他进退两难,满头冷汗,后背发凉。 洛安歌定定的看着他,眉眼凌然,“说,到底瞒着多少?” 慕轲后背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他讪笑了一下,意图反败为胜,“可是,宵宵,你得讲道理,从头到尾你也瞒着我不少事儿吧,要不咱们一人讲一件?” 洛安歌秀气的眉毛一下子皱了起来,不等他说话,慕轲便立刻认罪伏诛,“我错了,我说,宵宵别生气。” 事到如今也没法偷奸耍滑了,慕轲拉过洛安歌纤细的手,放在自己温暖的掌心中揉了揉,恳切道:“我全都坦白,今晚能和你一起睡吗?” 洛安歌挑起眼梢,“你先说,我再考虑。” 慕轲揽着洛安歌往被子里带,“行行,我都说,咱们进被窝里说吧,晚上夜凉。” “别套近乎!”洛安歌一把甩开慕轲的手,“你给我坐正了,赶紧说!要不然别怪我大刑伺候!” 媳妇一冷眼,太子立刻便怂了,正襟危坐于床边,将以前的事儿一五一十的说了起来。 洛安歌一边听一边捂嘴惊讶,“陈廷居然在嘴里藏了毒,可怜孩子,从光实在是太狠心!” 慕轲继续说,洛安歌愈发的惊诧,“五石散?你是说,我在韫乐的时候,就被下毒了?” 慕轲点点头,“我推测从光应该是在你房里的熏香下了毒,我问过御医了,五石散这种东西不容易致命,却会让人头昏,健忘,精神萎靡,你在韫乐时身子不适,又嗜睡,恐怕就是因为这个。” “所以我才……”洛安歌下意识抓着自己的衣摆,眼神左右游离,“很多重要的事儿我都忘了,原来是因为五石散的缘故,可他为什么要……” “为什么这样对你?”慕轲想到自己如此宝贝的人,却曾在韫乐受那样的罪,眸光不由得冷了,“恐怕他是想扶持洛颜予上位吧。” “若不是我攻破了韫乐,这毒长年累月,你终有一天会无力主持政事,你膝下无子,到那时,洛颜予作为你的弟弟,就会顺理成章的继位,从光便可挟天子,命诸侯。” 洛安歌忽然觉得身上很冷,心里更寒,他一直以为韫乐上上下下都是一条心,明明自己已经殚精竭虑,竭尽全力的去守护韫乐了,明明要和平喜乐的活下去就很难了,明明敌人都应只在面前,为什么要有人要在背后捅他刀子。 洛安歌将脸埋在手心里,低声道:“我当初知道从光想害我时,还以为他和梅陆之是一样的,是因为我的背叛才……可是,没想到竟是这么久了……” 慕轲一时不知该如何去安慰他,正要开口,就见洛安歌背着他抹了把眼睛,回过头冷静的问:“还有什么?” 慕轲迟疑了一下,将那些不怎么重要的也捡着说了,“去韫乐之前千欢寻到了解药,我悄悄给你喝来着。” 他顿了一下,连忙又举手发誓,“不过那药绝对没有害处,我是验过了才给你喝的!” 洛安歌想了一下,却一点儿端倪也没想出来,不由得苦笑了一下,“你做的当真隐秘,这么长时间了,我竟然一点儿也没发觉。” -- 第134页 慕轲见他脸色不好,连忙揽过他的肩膀,抱进怀里细细安慰着,“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只是怕你知道了,心里难受。” 洛安歌的心却是很难受,像被棉花塞住了一般闷闷地疼,他拼尽全力守卫国门,不曾想身后皆是豺狼虎豹,令人心寒。 半晌,洛安歌才低声道:“没了吗?” “嗯?”他声音太小,慕轲一时没听清。 洛安歌轻轻的出了口气,重复了一遍,“没了吧?还有别的隐瞒没有?” “没有了!绝对没了!”慕轲立刻自表忠心,凑过去亲了亲洛安歌的侧脸,见他没有抵抗,又变本加厉的捏住他尖细的小下巴,轻咬了下柔软的唇瓣,舌尖便探了进去。 洛安歌微微后仰着,心里正纠结着,就听慕轲在耳边灼热的吐息:“我都这么坦诚了,宵宵应该不怪我了吧?白天冷了我一天,现在是不是该亲热亲热了?” 洛安歌心里一紧,下意识就想推开他。 慕轲右手捏住了他的脚腕,顺着小腿摸了上去,衣裳刚才就撕了,手底下就薄薄的一层亵裤,几乎能感受到那细腻微热的皮肤。 慕轲爱不释手的揉着洛安歌的屁股,眼睛发亮简直就像只看到小羊的饿狼,甚至语气也危险起来,“白天跟我闹了那么一通,晚上得好好补偿我。” 洛安歌暗叫不好,心说自己白天当着众人驳了慕轲的面子,晚上又大打出手,踢了他好几脚,按照太子那个睚眦必报的性子,自己今晚不还得被他生吃了! 洛安歌越想越胆寒,连着被慕轲揉着的那地方也隐隐发疼起来,一想到太子那种强势的桎梏和凶猛的侵入,洛安歌的脚趾头都颤抖了。 他赶忙推开慕轲,色厉内荏的瞪着他,“谁说我原谅你了!我还在生气,今晚你去偏房睡!” 慕轲一脸的苦大仇深,“我全都招了,你还要分房睡?宵宵,你的心好狠!” 洛安歌一阵的心烦意乱,抬脚踢了踢慕轲,“你下去下去,反正我今天不跟你睡!” 要睡也等到你心里的暗火儿都消了再睡,现在把这饿狼招到床上,简直就是自讨苦吃!洛安歌可不想第二天腰酸背痛屁股疼的下不了床。 慕轲死赖着不愿意下床,摸着洛安歌的小腿试图讨价还价,“我不想睡别处去,要不在这儿打个地铺也行,只要和你在一屋就行。” 堂堂一朝太子,低声下气到这种地步,实在令人大跌眼镜,若是让雍徵帝看见了,估计会以为自己儿子被调包了。 当然慕轲也不是没想过干脆强上,反正这小东西也打不过他。但是太子现在深谙好夫君是疼媳妇的,不是怕,只是疼,必须要往骨子里疼,往心尖上宠,婚内强/暴绝对不可取! 洛安歌也没想到慕轲的脸皮能厚到这种地步,一时无言以对,而慕轲就趁他愣神的这一刻,兴冲冲的去柜中拿了铺盖,没叫宫女进来,自己就在地上铺好了。 洛安歌盘腿坐在床上,汗颜的捂住了脸。 但事已至此,他再赶慕轲出去,那就是太不厚道了。洛安歌警告的瞪了慕轲一眼,干脆盖上被子,翻身睡了。 慕轲便去轻手轻脚地吹了灯,真的在地铺上睡了。 然而太子可不是省油的灯,耐下性子等了一个时辰,听着黑暗中洛安歌的呼吸悠长平稳了起来,便贼心大起,悄无声息的掀开被子起身,钻进了洛安歌被窝中。 洛安歌睡得很熟,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人挤进来,也只是不安的动了动,并未醒。 大约是睡梦中觉得身后那人的气息熟悉而安稳,洛安歌翻了个身,挤进了慕轲怀里,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慕轲受宠若惊,赶忙揽住他,见他没醒,才放心大胆的亲了亲他的额头,心满意足的抱着他一起睡了。 怀中温香软玉,一夜好梦。 第二日天还未亮之前,慕轲就先醒了,亲了亲面前那一小截细白的后脖项,便打算下床回地铺去。 他估计再过半个时辰洛安歌就该醒了,若是让他看见自己偷偷上了床,估计又要发火。 慕轲刚坐起身,正要下床,脚还没沾地,手腕忽然被握住了。 慕轲一愣,低头看向自己腕上的那只纤细的手,顺着胳膊便看到了洛安歌身上。那人仍然背对他躺着,一动不动,但却悄然伸出手来拉住了自己。 这无声的挽留让慕轲不由得眉间舒展,他勾了勾嘴角,笑了一下,便躺了回去,握住了洛安歌的手,放在手心里揉了揉。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有点儿得意的语气。 洛安歌那边传出一声冷冷的哼声,倒是没有再把慕轲踢下床。 于是这难得安静的早晨,慕轲如愿的紧紧抱着自己心心爱爱的夫人,幸福的闭上了眼。 过了没半刻钟,洛安歌恼怒的睁开眼,胳膊肘往后顶了顶,羞恼道:“你那地方要是再变硬,就滚出去!” 慕轲很无辜的道:“大早晨的男人都容易激动,这很正常。” 更别提怀里还抱着个温软的身子。 洛安歌咬牙,“慕轲,你是在暗指我不是男人吗?!” “我哪里敢。”慕轲一边调笑着,一边把手伸向了洛安歌下身,“来,让夫君看看,你是不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 于是昨晚洛安歌费尽心思抵抗的事情,在今天早上还是无法避免的发生了…… -- 第135页 作者有话说 昨天跑了八百,感觉腿不是自己的了? 第八十八章 兄友弟恭 因为某人大早上发情的缘故,洛安歌不幸的又再床上躺了半日,中午才懒懒的起来,吃了一碗冰糖燕窝粥和冰镇果子,又眯了半个时辰,才抱着肚子心满意足的去了书房。 洛安歌进去的时候,正好撞见琅枫在给慕轲报告处理瑶歌尸身的事儿。 琅枫扭头看见洛安歌进来,回想起自己昨晚那缺德主意,有点儿心虚的退下了。 毕竟洛安歌这次在东宫大闹一场,包括琅枫在内很多人都意识到了,这位柔柔弱弱的洛少卿可能比太子还不好惹,众人心中戚戚,纷纷吃斋念佛求佛祖保佑自己不要被洛少卿盯上。 洛安歌奇怪的看着琅枫出去,莫名其妙的指了指自己,对慕轲道:“怎么我一进来他就走了?” 慕轲忍住笑,招了招手叫他过来,“谁知道呢,过来让我看看,后面还疼不疼?” 洛安歌听见这话不由得耳朵一红,眉头微微皱起,“你还有脸提,大早上的逼我做那事也就算了,还做得那样狠,我看你就是存心的公报私仇!” 外面的日光透过半开的窗户倾泻进来,映的洛安歌的脸煞是好看,慕轲正要调笑一番,却又听见他问:“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慕轲不欲隐瞒,实话实说道:“琅枫叫人把瑶歌的尸体拉到乱葬岗埋了,特意过来告诉我一声。” 一提到这个,洛安歌脸色又是一沉,拉开椅子坐到慕轲旁边,不客气的指责道:“你说说你,好端端的杀她做什么?她都说了弃暗投明,若是留着她,还能为我们探听消息,做个眼线,你现在为了出气弄死她,从光那边知道了,岂不是打草惊蛇?” 慕轲挑眉,饶有兴致的看了洛安歌一眼。 他原本以为洛安歌想留瑶歌一命是因为心怀不忍,没想到竟是起了利用她的心思,人不可貌相,这小东西也是有点儿脑子的。 慕轲笑了笑,“那人心思不纯,留下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反而会有后患,不如直接做了一了百了。” 他没把瑶歌肖想洛安歌侍妾之位的事情说出来,怕洛安歌会多想。 “再说之前陈廷死后……”慕轲提到这个,脸色有些讪讪的,洛安歌眼里也带了几分怒意。 再怎么说陈廷和瑶歌不是一个分量,那少年是被逼所迫,无可奈何,且又是从小便侍奉在洛安歌左右,必然比常人亲厚。 太子一看洛安歌微恼了,便赶忙把人揽进怀里,顺着他头发摸了几把。 “之前陈廷那事,从光虽然自知暗杀失败,但并不觉得自己已经暴露,现在瑶歌一死,我们只要传出假消息说瑶歌是自尽而亡,那么从光就不会发觉瑶歌的背叛,我们还有时间慢慢料理。” 洛安歌想了想,点头道:“也是,消息传回去还得有段时间,怎么着也得大半个月,我们得趁这段时间好好思量思量。” 慕轲微微低头审视着他,忽然问道:“你打算怎么办呢?宵宵,要杀了他们吗?” 洛安歌喉咙忽然一滞,有点儿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眼神有点儿飘忽的看向别处,低声道:“我不知道,到时候再说吧……” “到时候再说?”慕轲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拧了一把洛安歌的脸,“你这种温吞性子,能在帝王家活到现在也不容易,你最好现在给我个准话,要活的要死的,我好着手准备计划。” 真的是,慕轲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人,明明刚才还难得觉得这人有点儿脑子,还没半盏茶功夫,这人又变回那副犹犹豫豫老好人的模样,令人恨铁不成钢。 慕轲知道他心善,他也乐得保护一下这颗善良的小心脏。本来想着瞒着他,自己悄然将一切都了结了,脏的腥的都不必让他看见,可现在却不能像以前那样瞒着他了。 慕轲怀着一点点儿报复的心思把这难题抛给了洛安歌:既然你执意要管这破事,就费点儿心发点儿愁吧。 果然如太子所料,洛安歌咬着嘴唇苦苦纠结起来。 于情于理,从光是不能留的,可洛颜予呢?那毕竟是自己亲弟弟,而且是这世上唯一活着的,血缘最近的人了。 血缘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它无形而强大,不需要争取或努力,便将两个人牢牢的锁在了一起。 洛安歌有些茫然的抬头去看慕轲,“若是太子呢?” “嗯?” 洛安歌小声道:“如果是你的弟弟想害你,你会怎么办?” 慕轲理所当然不容置疑道:“杀无赦。” 洛安歌小小的颤抖了一下,又问:“如果是慕远呢?” 四皇子慕远是慕轲出自一脉的嫡亲兄弟,而且洛安歌记得,他们两个似乎比别人更加亲厚…… 可慕轲脸上的神色没变,淡淡的道:“一样。” 洛安歌又哆嗦了一下,慕轲敏锐的察觉到了,连忙轻柔的拍了拍他的后背,缓和了下脸色,轻声道:“我不是故意吓你,只是你也知道,帝王家哪里有什么真正的兄友弟恭,表面上看起来和气一团,其实彼此皆为虎狼,不是你吃我就是我吃你。” 洛安歌似乎真的被吓到了,慕轲想到韫乐那地方到底是淳朴一些,恐怕斗的没这边那么厉害,这乍一闻自己说这些绝情的话,恐怕难以接受。 -- 第136页 他便又故作轻松道:“不过若是他们都老实些,自然也不会有事,至于慕远,那孩子一直挺听话的,从未做出过什么出格之事,我没理由对他不好。” 洛安歌好半晌才道:“那太子觉得我该杀掉颜予吗?” 慕轲斟酌了一下,“你若不忍心,我来动手便可。” 见洛安歌眸光暗了,慕轲便话锋一转,“不过若是从光死了,洛颜予一个草包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你想留着他便留着吧。” 虽然慕轲是个睚眦必报,一出手就要对方全家死绝的那种人,但面对洛安歌,还是稍微显现些仁慈吧。 洛安歌点了点头,忽然又可有可无的加了一句,“颜予应该挺喜欢他的,要是从光死了,他大概会很伤心……” 慕轲不置可否,“弱肉强食,没什么可怜的。” 洛安歌闭了闭眼,低声道:“你说得对。” 他其实一直明白的,有些事一定得拼个你死我活才行,只是心里总是意难平, “太子打算怎么办?”洛安歌捏着自己的手指尖,纠结的问,“我们虽然知道从光心怀不轨,可到底没有证据,而且……” 他不免有些怨怒,“瑶歌也死在你手里,现在连人证也没了,你怎么去定从光的罪?” 慕轲揽着洛安歌,有点儿轻狂的嗤笑了一声,“要什么证据,区区一个小地方的藩王,要治他们的罪不还是一句话的事儿?” 这话一出口慕轲就知道坏事了,果然洛安歌抬起胳膊狠狠地顶了他一下子,皱眉骂道:“什么叫区区一个小地方,看不起谁呢?!” 慕轲求生欲很强,赶忙解释:“没有没有,韫乐人杰地灵,山光水色,造化钟神秀,是个难得的好地方,更别提还出了宵宵这样秀外慧中的美人。” 怀里的人冷哼了一声,“花言巧语。” 过了会儿洛安歌又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虽然讨厌这种作风,可现在却只能这样做了。” 慕轲低头看这个缩在自己怀里的人,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一小半侧脸和尖细的小下巴,一小段锁骨隐没在衣襟的阴影之中,看不真切,却是一副很脆弱很纤细的模样。 太子便叹了口气,手指轻轻揉弄着洛安歌的耳垂,“我知道你心善,所以有些黑暗血腥的东西我不愿意让你看见,总之一切交给我吧,你不必插手。” “太子打算如何下手?” 慕轲笑了一下,又把玩起洛安歌的发丝,“这事儿明面上没法做,只能派影卫去刺杀,至于从光的那些手下心腹,以后在慢慢清除。” 洛安歌有些担忧,“万一被查出来了……” “没什么可担心的,一切有我。”慕轲扭了扭洛安歌的脸,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不是太子自傲,这个事儿确实是这样的。从光若是被刺杀,这案子报上来也是交给大理寺来查案。慕轲在大理寺那边的权势不小,压一个案子轻而易举,更别提这案子并不算太大。 洛安歌叹了口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些后怕的道:“幸亏太子喜欢我,要是太子也把我当成敌人对待的话,恐怕我现在早已尸骨无存了。” “瞎说什么呢?”慕轲佯怒的在洛安歌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微斥道:“我怎么可能那样对你,一天天的胡思乱想!” 大约是屁股被打疼了,洛安歌软软的叫了一声,靠在慕轲怀里,小声抱怨,“还不是因为你太可怕了,一生气就打我,一点儿也不体贴人。” “打疼了?那我给你揉揉?”慕轲便趁机在洛安歌身上沾了点儿便宜,直把洛安歌捏得满脸通红之后才堪堪放手。 洛安歌喘息了两下,抓住慕轲作怪的手,正经道:“你先别闹,其实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他咬了咬嘴唇,犹豫了一下,便凑到慕轲耳边说了几句话。 慕轲眉头微皱,“你认真的?” 洛安歌点点头,眼神严肃,“认真的。” 慕轲叹了口气,亲了下洛安歌的额头,“行吧,那就按照你说的去做。” 顿了一下,他的眸光又冷了起来,“可若是出了差错,可别怪我无情。” 第八十九章 从光 影卫也分明暗,像琅枫这样的,经常出入东宫,且有少数人知道他身份的是明卫。除了明卫,还有许多太子暗自嶼。汐。團。隊。獨。家。豢养的死士,武功高强,冷面无情,来无影去无踪,只效忠太子一人,且没人知道他们真正的身份。 他们平时可能隐藏在市井之中,甚至彼此都没有联系。太子需要时就召他们入宫,分派给他们任务。而这件事儿从头到尾都会非常隐秘,除了太子和死士,几乎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这就是暗影。 就连洛安歌这样与太子亲近的人,都没有丝毫察觉到这个群体的存在。 刺杀的事儿自然是交由暗影去做的,至于慕轲是如何安排的,个中细节,洛安歌就不清楚了。 …… 信鸽已经有三天没有来过了。 清晨时分,从光披着一件丝绸氅衣,坐在桃花树下的藤椅上,一言不发的望着天空。 他沉默的时候有种很淡雅的漂亮,侧脸的线条优美而清晰,顺着脖项的弧度隐没在衣襟中。即使天气很阴,但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尤其是那双桃花眼,眼梢微挑,目若寒星。 -- 第137页 从光在等瑶歌的信鸽。 瑶歌临行前,从光曾经叮嘱过,无论有没有打探到消息,就算没什么进展,也要每两天用信鸽报个信。 上回陈廷事发之后,从光就惊觉天高地远消息实在是不灵便,这次才有了这样保险的措施。 那几只信鸽都是从光亲手教养出来的,身强体壮,认主识路,现在信鸽没有来的唯一原因只能是:瑶歌死了。 从光有些烦恼的按了按眉心,心里细细思索着。 瑶歌长着一张酷似洛泱的脸,那么洛安歌就绝对舍不得杀她,难道是太子下的手?原因呢?是单纯的不喜洛安歌与瑶歌亲近,还是……东窗事发了? 从光对几乎所有事都有非常敏锐的直觉,他隐隐觉得这次的事情不对劲儿,就像面前的天空一般,沉寂,但充满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感。 他这样敏锐,所以才留了信鸽这一手,恐怕这一点连慕轲都没想到。然而对于手握大权的太子来说,这么一点儿疏忽不算什么,从头到尾,从光双手搅弄的阴险风云,其实对于大懿王朝来说算不得什么。 从光明白这一点,但人都是有野心的,他也不例外。 技不如人,败了就败了,没什么好抱怨的。如果他猜的没错,以太子那种阴鸷的性子,必然会用最阴暗的法子来解决他。 从光自认为他这小半辈子,有一半时间过得还算随心所欲,该报的仇都报了,该杀的人也没有活着的,他应该是了无遗憾了。 可惜…… 不知何时,洛颜予从院子那边过来,悄悄拿去了从光肩头的一片落叶,怯怯的问:“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从光回头笑了一下,但那一瞬间洛颜予似乎在他脸上看到了一丝悲伤。那种伤感很淡,就像一滴墨落入了池中,霎时间便被清澈的池水吞噬了。 从光揽过他,让他坐到自己腿上,笑问:“宣王殿下不去书房看折子怎么来这边了?” 洛颜予见他笑了,心里却还是很忐忑。他对别的都很迟钝,可唯独对从光的情绪特别敏感,他放心不下从光刚才无意表露出的那一分伤感。 洛颜予捏着手指,小声道:“我看不懂,书房里闷,就像出来找你。” 从光捏了捏洛颜予的脸,轻笑道:“看不懂就不看了?您这个藩王当的真不像样。” “反正有从光在,一会儿你帮我去看吧。” 从光不知想到了什么,苦笑了一下,“可若是以后杂家不在了,殿下可怎么办?” 这个人又痴又傻,什么也不会干,只知道赖着自己,若是有一天自己不再了,这傻东西怎么活? 从光不免有些出神,洛颜予心里更急了,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这个人也会离开。仿佛从他们认识开始,从光就一直站在自己身后主持大局,从一而终。 洛颜予不是傻子,他也明白从光有时在利用自己的身份去掌控大全,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故事他也是听过的,也有臣子进谏过,劝他不要迷了心智。 可那又如何,他都明白,然后他心甘情愿的。 洛颜予很怕从光会离开自己,所以他答应对方所有的要求,即使是给兄长下毒,派人去刺杀,他也都默许了。洛颜予害怕若是有一天自己没有利用价值了,从光会不要他。 从光稍微换了一下坐姿,手放在洛颜予后背上轻轻抚摸着,“最近没什么事情,宣王殿下去消夏山庄玩一玩好不好?” 洛颜予眼睛一亮,“好啊,我们好久没有出去玩过了。” 从光眼里含笑的望着他,轻轻摇头,“不,这回殿下自己去吧,杂家留在宫里还有事做。” 洛颜予眼里的光就像雨夜的火把一般霎时熄灭了,他失望的道:“从光不去的话,我也不去了。” 从光在心里估算了一下太子的人到韫乐的时间,轻声道:“你先去,等杂家忙完了这的事儿,就过去找你,听话。” “真的吗?”洛颜予半信半疑的看着他,他从来没有怀疑过从光什么,可现在那种小动物般的本能让他不安而忐忑。 “真的,你明天就走,在山庄等我几天,我会过去的。”从光少见的在外面亲了亲洛颜予的唇角。 洛颜予的耳根一下子红了,他羞怯的揉了揉脸,问道:“明天就走吗?为什么这么急?要不我等你把事儿办完了,再一块儿过去也行。” “这不是想让你多玩几天吗?”从光面色温柔的安慰着他,“反正也就是几天,不必担心。” 洛颜予仍然想说什么,从光却把话题岔开了,跟他说起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儿。 是夜,从光将自己的两个心腹召入房中,细细安排起后事。 “你们带上足够的银钱,明天随着宣王殿下一同离开王宫,不去山庄,一路往北,到江夏城隐姓埋名的安顿下来,不论我这边出了什么事儿,都别回来。” 那两个心腹互相看了一眼,其实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这是要托孤了。 其中一个低声劝道:“主子,那太子不是善人,绝不会放过您的,请您随我们一起走吧。” 从光摇了摇头,“总得有人留下来顶罪。” 他顿了一下,又道:“我在江夏有处暗庄,经营的还不错,地方也隐秘,你们留在那里便可……宣王殿下肯定会察觉到不对,他若是闹的话,你们不要留情,就是打晕了他,把他捆起来,也不许他回来,懂了吗?” -- 第138页 心腹郑重的点头,“赌上我们的性命,也会护得宣王殿下无恙!” 从光摆了摆手,“下去吧,我累了。” 第二日洛颜予千不舍万不舍的跟从光道别,一而再而三的叮嘱他一定要快点儿过来找他。 从光只是笑,一双桃花眼愈发明媚,他握了握洛颜予的手,轻声道:“殿下去了哪儿也要照顾好自己,下人难免有不周的地方,您自己灵醒些。” 然后他便落下了车帘,叫车夫赶车离开。 马车走了没几步,洛颜予又从车窗探出头来,使劲儿的往回看,冲从光招手,大声道:“我在那儿等着你,等你来我们一块去摘果子玩!” 从光笑着点点头,向渐行渐远的马车挥了挥手。 马车逐渐消失在视野中,从光转过身,脸上的笑意已然褪去,面沉似水。 太子的暗影当晚便到了韫乐的都城,他身轻如燕,轻而易举的混入了王宫,找到了从光的屋子。 从光其实已经意识到要发生什么了,几乎没有布防。 他明白的,就是防得住一时又如何,事情已经暴露,就算影卫刺杀失败,慕轲也会想别的办法处置他。 所以从光只是衣着整齐的,静静地坐在桌前,桌上点了一盏烛灯,烛芯晃晃悠悠的,映的那张绝色的脸忽明忽暗。 暗影持刀无声无息的从窗户跃入房内时,从光忽然睁开眼,有些遗憾的想着:在洛颜予走之前,应当告诉他自己是真心喜欢他的,要不然那傻东西总以为自己是单纯的利用他。 暗影的刀在烛火下闪了光,从光抬头看了一眼,见这暗影一身黑衣,几乎同房间黑暗的角落融为一体。 在杀他之前,暗影依照吩咐,低声问道:“洛少卿要我问你,这么多年,你可曾后悔过?” 他的声音低哑却清晰,从光淡淡的回道:“有什么可后悔的,弱肉强食,成王败寇,败了就是败了,技不如人只得认命。” 他顿了一下,又道:“太子也是,我也是,这世道哪里有什么好人呢?都是为了自己罢了……能称得上好人的,恐怕只有洛家那对兄弟了。” 暗影点了点头,手起刀落,却是重重地劈在了从光面前的桌子上。 从光难得诧异了一瞬,紧接着那暗影道:“洛少卿有令,若是司礼监为宣王准备了后路,自己却留下的赴死的话,就留他一命。” “洛安歌他……”从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仿佛喉咙被塞住了一般,有些迟滞。 暗影手收起刀,不声不响的从窗户离开了。 从光几乎没有任何动作,他只是静静地坐在桌边,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一般。 桌上的刀痕深似沟壑,清晰而狭长。 第九十章 皆大欢喜 但这件事不能就这样算了的,再怎么说从光也是致使洛安歌失忆的罪魁祸首。若不是他给洛予兮抟对安歌下五石散,当初韫乐大典,慕轲过来谒见洛安歌的时候,俩人就有情人终成眷属,走上幸福的康庄大道了。 可以说,没有从光,就没有后边那么多破事! 洛安歌一点儿也不想就这样简简单单的放了他,可是洛颜予和他是血肉至亲,而从光又通过了洛安歌的考验,洛安歌就不想杀他了。 为何不想杀他,还不是不愿意看到洛颜予痛失挚爱。 慕轲对洛安歌的想法简直是嗤之以鼻,别人爱不爱关自己什么事儿?天底下哪个罪人没有亲人没有爱人,难道都要因此而网开一面吗? 洛安歌坦诚了自己的想法,“太子换位思考一下,若是要死是我,你伤不伤心?” 慕轲一滞,不满的道:“你是个善人,没做过恶事,谁会想要你死。” 洛安歌又道:“可你是个坏人,你做的那些事够老天爷杀你一百次了,我也不愿意你死,将心比心吧……再说他们也罪不至死。” “我不是在为他辩解什么,从光害了我很多次,他基本上也只害过我,那么我作为苦主,是最有资格决定他生死的人。”洛安歌平静的道,“一笑泯恩仇只是我的选择罢了,不是做戏,也不是强求你做什么。” 慕轲不说话了,不是苟同了对方的想法,而是他不愿意和洛安歌吵。 “那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洛安歌笑了笑,“就发配边疆吧,让他们俩一起。” “嗯?发配到哪儿?”慕轲心里怀疑。 “发配到江夏。” 慕轲差点儿一口血吐出来,“你管这叫发配?我看你是要送他俩去江夏颐养天年了吧?!” 洛安歌捋着自己头发,不好意思的道:“说实话我是有点儿护家里人,颜予他根本吃不了苦,还不如就收了他的权,送他到个淳朴的小城过安闲日子。” 慕轲盯着他看了几秒,最后才妥协般的叹了口气,“随你吧,我事先说好,从光在江夏那边有一处暗庄,所以我肯定要在里面安插一些人监视他们的行动,这次从光若是再有不轨的动作,别说他了,洛颜予也不能活,知道吗?” “知道了。”洛安歌笃定的笑道,“从光绝对不会再有那种心思了。” 慕轲不屑,“你怎么知道?” 洛安歌拉住慕轲的手,轻声道:“因为他有在乎喜欢的人,就绝不会再以身犯险了。” 那两人这样兜兜转转,最后落入一个安静悠然,长相厮守的结局里,已经是洛安歌作为兄长,留给洛颜予最大的温柔了。 -- 第139页 慕轲看着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心里难得的软了一下,叹了口气,“你是真傻,罢了,随你吧。” …… 两个月后,从光看完了庄子上的账目,便起身走进宅院的二门,摆了摆手,身后的小厮便垂首侍立在了门外。 院子的紫藤花架下,洛颜予正在和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鬟喂兔子玩,那雪白雪白的兔子像只毛球一样,团成一团,窸窸窣窣的吃着白菜叶子。 听见声音,洛颜予抬起头,看见从光进来,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冲过来扑进从光怀里。 从光摸了摸他的头发,低笑道:“总感觉来了江夏这边后,你比以往还要高兴了。” 洛颜予抿了抿唇,小声道:“在这儿比在王宫好,以前总是提心吊胆的,现在……多亏了王兄,他是个好人,我们以前都做错了。” 从光低头审视着怀里的人,他忽然意识到,这个人其实是非常胆小的,但就是为了自己的野心,他一步步的退让,即使害怕的不得了,也要艰难的跟上自己的脚步。 他可能一直没有回头去看看,这个人为了自己,走的有多么举步维艰。 日光透过紫藤落在从光的脸上,竟让他的面容有些微微的柔和。他低笑了一声,“是,你王兄是个好人,是我们做错了。” 从出生到现在快三十个年头,从光竟然第一次有了解脱的感觉,这种轻松是从来没有过的,就是他以前报得大仇的时候,心里也没有这种感觉。 他拉住洛颜予的手,轻声道:“太阳晒了,进屋去吧。” 洛颜予很珍惜的看着他,轻轻的回握住对方的手指。 有一件事他不曾跟从光说过:洛颜予从来没想到事发之时,从光会准备一条退路给他,其实当时就算从光把他推出去顶罪,洛颜予也不会怪他的。 他不是利用我,他是真心喜欢我。这个认知让洛颜予的眼睛有了光彩,抿嘴笑着,跟在从光身后进了屋子。 …… 东宫内,洛安歌一觉醒来,还未睁眼便伸手去摸身边的床铺,却是空空如也。洛安歌一个激灵睁开眼睛,果然房里已经没人了。 侍女瑶花听见动静,隔着十二折青花大屏风恭声问道:“少卿,早膳已经备好了,可还有什么吩咐?” 洛安歌下意识摇了摇头,后来又想起瑶花看不见,便开口道:“没事了,太子呢?他今天怎么出去的这么早?” 瑶花的声音从屏风后面传过来,“回少卿,大约是陛下想跟太子殿下商量韫乐新藩王的事儿,所以一早就叫殿下过去了。” “哦,这样。”洛安歌坐在空落落的大床上,慢慢的穿衣裳,收拾好自己之后才去了饭厅,果然早膳已经准备好了。 东宫的膳食向来是照顾着两位主子的口味,一半清淡一半口重,洛安歌的目光在那几道精致小菜上流连了一圈,最后落在主位上空空的椅子上。 他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先拿下去热着吧,等太子回来之后再吃。” 侍女应了一声,鱼贯而入,将早膳撤了下去。 结果洛安歌这一等,就等了足足两个时辰。 慕轲回东宫的时候差不多也该吃午膳了,洛安歌也懒得在搭理早膳,亦步亦趋的跟在太子后边进了书房,试探的问道:“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出什么事儿吗?” 慕轲懒懒的坐在椅子上,闭了闭眼,忽然一笑,“是有些事。” 洛安歌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他坐近了些,讨好的给他捏着手臂,试图套出点儿话来,“是不是跟韫乐那边有些关系?” 慕轲抬眼笑了笑,“你的消息倒是灵通,确实如此,洛颜予被发配,韫乐无首,得寻找新的藩王坐镇。” “那找谁呢?”洛安歌在脑中搜寻着宗室中的成年男子,年轻的少,不过有几位中年的还可以堪当大任。 慕轲的目光落在洛安歌的粉唇上,干脆就拉过来亲了亲,低笑道:“父皇属意你。” 洛安歌一惊,声音惊慌了一霎那,“我?!” “是了。”慕轲复述着雍徵帝的原话,“父皇说,这段日子你在这里受委屈了,该给你个藩王的位子以示安慰,皇恩浩荡。” 洛安歌细细的打量着慕轲的眸子,似乎从其中找出一丝说笑的意思来,但没有,他不像在撒谎。 洛安歌有些慌张的往后退了退,秀气的眉毛皱了起来,“可是这样的话,我就得回韫乐了,我……” “舍不得我吧?”慕轲拽他回来,淡淡一笑,“所以你男人已经帮你回绝了。” “回绝了?这么干脆?” “怎么,你还想去?”慕轲捏了捏洛安歌的脸,没好气的道,“知道父皇为什么要支开你吗?他想往东宫塞女人了。” 洛安歌的眸光暗淡了一些,其实这些问题一直存在着,只是以前他不在意,后来又刻意看淡了这个问题,然而现在这个巨大的冰山浮出水面,冰冷而坚硬。 “太子总是要娶妻的。”洛安歌低声道,“不出意外,你以后会登基,按照规矩,登基当年,必须大婚,到那时你怎么办?” 慕轲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打量着洛安歌的神色。这人少有表现出患得患失的样子,这样茫然无措的,小心翼翼的,简直不像他。 慕轲心疼了一瞬,他握住洛安歌的手,哑声道:“宵宵,都到现在了,你还不信我吗?” -- 第140页 洛安歌茫然的抬起头,喉咙发紧,不知道该说什么。 慕轲叹了口气,诚挚道:“我不会娶妻的,就算娶,也不会娶别人,我说好了只跟你在一起的,就绝不会反悔,到时候可能会有点儿困难,但一切有我,你不必担忧。” 管他世俗会说什么,管他世人如何看待,慕轲仅仅是想和面前这人一生一世,过一辈子罢了。 洛安歌心里一个悸动,他垂了下眼帘,低声道:“我知道了,到时候……万一有什么难处,我跟你一起面对。” 慕轲笑了,他干脆将洛安歌拦腰抱起来,低头亲了亲,“早上没吃饭吧?现在饿不饿,我们去用午膳。” 洛安歌有点儿惊讶,“你怎么知道?不是,你先把我放下,外面还有人呢!” “你的事儿我都知道。”慕轲并不听他的,抱着他大剌剌的往外走,侍女们让开一条路,视而不见。 慕轲低声调笑,“我不回来你就不吃饭,洛少卿,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还这样痴情呢?” 洛安歌脸色瞬间涨红,开口想骂,可是想想刚才那温情的桥段,似乎又不适合立刻翻脸,于是他只能将脸埋进慕轲怀里,不说话了。 作者有话说 宵宵真的是个大好人呀 至于从光是攻是受,其实我是想让他们谈个柏拉图恋爱来着,攻受问题就不存在了,实在不行从光也可以用手让洛颜予爽一把∠( 」∠)_ 第九十一章 私生子? 最后韫乐的新藩王是慕轲征求了洛安歌的意见,敲定了宗室中一位颇具才学的老卿相,虽然年纪大了,但还算老当益壮,姑且能撑到下一任继承人长大。 但与此同时,雍徵帝对太子的婚事愈发上心了,有好几次洛安歌都听到了风声,说某某家千金被引见给太子。这还是他打听到的,那些太子瞒着的,还不一定有多少次呢。 洛安歌虽然很清楚慕轲不会变心,但时间久了,也有点儿忐忑不安,晚上睡着之后就有点儿患得患失。 他这个人平时是不屑于做小低伏的,但一旦入了梦就没法把控了,不自觉的抱着慕轲的胳膊不肯撒手,慕轲偶尔想翻个身都不行,想把胳膊抽回来又怕惊醒了他,只好任由他搂着。 慕轲把洛安歌的心思看的一清二楚,心里也有点儿得意和庆幸:原来你这个小东西也是会吃醋,会撒娇,会赖着人的。 偶尔太子也会起了坏心眼,想着要不故意刺激他一下,骗他自己要大婚,不要他了,说不定洛少卿会委屈的当场哭出来。那场面一定很有趣。 可后来又想,还是别了,万一玩脱了,真把人惹得万念俱灰不听解释,那就得不偿失了。 在这段时间里,慕轲似乎没有任何动作,反而是洛安歌对这件事非常的上心,常常派人出去打听消息,是不是雍徵帝真的已经定下了太子妃的人选。 这样着急上火的好几天,突然地,太子从外面领了个孩子回来,自称是——私生子。 这下不止洛安歌惊了,整个东宫乃至皇宫都沸腾了。这个三四岁的小孩子一石惊起千层浪,顿时皇宫就炸开了锅。 洛安歌真的是特别懵,脑子瞬时乱成了一锅浆糊,咕嘟咕嘟的冒泡,几乎无法思考。 据太子所说,这个孩子是太子在四年前游历韫乐时,与一不知名女子怀下的。那时太子年纪轻,萍水相逢四处留情也正常,可谁能想到就这一夜/情,还能中奖了。 算算日子,四年前留情,怀胎十月,现在这孩子快三岁半了,时间基本吻合。更别提这小孩稚嫩的眉眼中,还真能看出一点儿慕轲的样子。 雍徵帝知道了这事儿之后,几乎是立刻就将慕轲召了过去,急切的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慕轲所说属实的话,这个私生子可以说是他的第一个孙子。雍徵帝就算是堂堂一帝,可在这身份底下也只是一个普通的,重视子嗣的父亲。 慕轲从实道来,说是四年前在韫乐遇到一位美丽女子,两人情投意合,后来因为事故女子离散,这些年他一直在派人寻找,可最近才知道那女子已经因病离世,只留下了这个孩子。 他们之前已经滴血认亲过,雍徵帝亲眼看着的,血在碗中融为了一体。 雍徵帝半信半疑,但因为铁打的证据在眼前,他也不得不信。 他年过半百了,忽然从天上掉下个大孙子,自然是高兴的。孩子生母身份低微,不过反正也死了,随便追封个名号便是。雍徵帝之前一直担心慕轲会因为洛安歌终身不娶,到最后连子嗣都不留下,现在总算是能稍微松了口气。 雍徵帝眼角的皱纹都藏不住那笑意,他想了想,忽然道:“这事儿洛安歌知道了吧?” 慕轲淡淡的点头,“无妨。” 雍徵帝放心了,“那就先这样,过几日/你再把孩子抱过来给朕看看,那孩子年纪小,先留在你边上吧,让人好生照料着。” “儿臣谨记。” 慕轲退下之后,嘴角稍微勾起。如此一来,雍徵帝的心思就全部被那个孩子引过去了,暂时应该不会再操心自己的婚事了。 东宫内,洛安歌看着那个坐在椅子上,抱着点心吃的不亦乐乎的小孩,神色极其的复杂。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如果说慕轲带回来的是个女子,他还能大闹一通,可现在他面对的是个三岁半的小孩,这股火儿憋在心里没处发。 -- 第141页 而且按照慕轲的说法,他遇见那女子,应该是在遇见自己之前。这样一来,洛安歌更没资格说什么了。 大约是感觉到洛安歌一直盯着自己看,那小孩犹豫了一下,将糕点掰了一半,递给洛安歌,说话还不是特别流利,“给你,吃。” 洛安歌疲惫的摇摇头,声音很轻,“我不吃,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还小,歪了歪头,似乎没能理解洛安歌的话。他这个年纪说话其实是没多大问题了,但要流利的回答问题还是有些困难。 洛安歌又问了一遍,“你有名字吗?别人都叫你什么?” 小孩终于明白了,眼睛笑成两个月牙,“莫风,娘亲叫我莫风。” 洛安歌心里一沉,他想起当初慕轲在韫乐的假名就是莫冉,那么,这个孩子是承了慕轲的假姓?他果然是慕轲的孩子? 洛安歌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甚至有种冲动,想去收拾收拾行李,悲悲惨惨的回韫乐去。 太子进来的时候,洛安歌正好起身,失魂落魄的往外走。 他几乎没有看慕轲,就那样与他擦肩而过,慕轲皱了下眉,一把拽住洛安歌的手腕,“等会儿,你先别走。” 洛安歌也不挣扎,也不回头看他,就那样直直的站着。慕轲暗中觉得不对劲儿,将人扳过来一看,那双眼睛竟然已经泛了红,水汽积蓄酝酿在眼底,几乎承受不住的要往下流。 慕轲在那一瞬间竟然是在想:真的哭了啊。 洛安歌猛的扭开头,但慕轲还是能看见他轻轻起伏的胸膛,那是在压抑着哭声。 慕轲叹了口气,转头对旁边的侍女道:“你们带孩子下去歇个午晌。” 侍女低头领命,哄着还在吃点心的小莫风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他俩,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反衬着洛安歌那种压抑的哽咽声音更大,慕轲饶有兴致的打量了他几眼,忽然伸手将人拦腰抱起,避开珠帘进了内室,将人放在那张狭长的美人榻上。 “好好的,你哭什么?嗯?”慕轲给他擦拭掉眼泪,柔声哄道,“伤心了是不是?” 嘴上说的温柔,心里却得意洋洋。洛安歌你也有今天,你也有为我伤心难过吃醋挠心挠肺的时候。 洛安歌泪眼朦胧的望着他,几乎难以自制的哽咽,说话也不清楚了,“你,你为什么要骗我……你有儿子怎么不早说,要是早知道,早知道,我,我……” 他泣不成声,话不成语句,几乎说不下去。 慕轲看他这可怜的样子,也心软了,便将他搂进怀里,说了实话,“宵宵,我骗你的,莫风不是我的儿子。” 洛安歌还没反应过来,仍然抽泣着抱怨,“当初你说再也不骗我了,你还,你还……什么?” 洛安歌睁大眼睛,愣愣的望着慕轲那张得意的脸,下意识追问:“不是你的儿子?” 慕轲笃定的点头,“对,不是我的儿子。” “可你,你为什么……”洛安歌忽然明白了过来,压低声音问道:“是为了应对陛下?” “没错,宵宵真聪明。”慕轲俯身在洛安歌脸上重重地亲了一口,“父皇这么急切的催我娶妻,就是为了早日看到子嗣,现在给他一个现成的,他自然不会再那么着急,我们也能过一段安生日子。” “那这孩子是哪里来的?”洛安歌思量了一下太子的脾性,脑海中立刻浮现了慕轲心狠手辣杀人全家夺人幼子的滔天恶行。 洛安歌这样一想,眼里就显出几分胆寒。 慕轲见了哭笑不得,在他屁股上拧了一把,“你又瞎想什么呢?这孩子本来就是孤儿,他母亲前段时间病死了是真的,不过父亲倒是不可寻,你知道我找一个这样年纪相符,又有点儿像我的孩子有多难吗?” 这样瞒天过海的欺君之罪,洛安歌还是犹疑不定,“可你们不是滴血认亲了吗?” “水里加了明矾,什么血都能融在一起。”慕轲低笑着和洛安歌咬耳朵,“这可是我试了很多次才知道的,连父皇都不晓得还有这一招。” 洛安歌心里一软,“你是不是为了做这个,流了很多次血?”血液很快就会凝结,那么每次尝试都得扎一次手指滴一次血,十指连心,肯定很疼吧。 慕轲笑得毫无心理负担,“这倒是没有,我叫琅枫他们做的。” “……”洛安歌无言。 远在宫外办事的琅枫忽然打了个喷嚏,他将自己惨兮兮的手指用纱布包的紧了些,并且寻思这次回去应该能要求加薪吧? …… 既然这个孩子不是慕轲的,洛安歌的心结也就解开了,看莫风怎么看都觉得可爱,尤其是那小脸圆圆的,眼睛又和慕轲很像,更讨洛安歌欢心。 莫风“认祖归宗”了,那就得改名为慕风,洛安歌嘴里叨叨着,慕风沐风,如沐春风,这个名儿挺好。 慕轲很吃醋,追在洛安歌后面问:“那我呢?我的名字不好听吗?” 洛安歌实诚的摇头,“不好听。” 慕轲心里很酸,像吃了柠檬,“反正也不是我起的。” “是的。”洛安歌十分诚恳道,“皇帝陛下的审美和你一样的堪忧。” YXDJ。  “……”这回是太子没话说了。 第九十二章 太子殿下对自己仁德善良的本性深信不疑 -- 第142页 洛安歌终究是有些惶恐,慕轲这招瞒天过海之计实在是太险了,万一被发现了,再被人拿捏住做文章,那该如何是好? 太子下面那三个弟弟年纪都不小了,万一触怒了雍徵帝,太子之位其实是很凶险的。 洛安歌忧心仲仲,某天晚上在书房的时候,就忍不住跟慕轲提了这件事。 慕轲一边看着折子,头也不抬的淡然道:“杞人忧天,要是这点儿小事我都做不好,那我也没资格去争那储位了。” 洛安歌还是有些担心,面色沉沉的磨着墨。 慕轲见他如此忧心,叹了口气,把折子放下将人揽过来,轻声安慰道:“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的心腹去做的,慕风家里也不剩人了,不会有差错的,这个慕风是个很好用的挡箭牌,我教他的他也都学会了,有他在,至少这两年父皇不会再催婚了。” 洛安歌直觉这样利用一个小孩不太好,不过想想太子曾做的那些阴谋诡计,好像利用个小孩也不是什么罪无可赦的事儿了。 他想了想,小声道:“对慕风好点儿。” “行,我知道了。”慕轲一边低笑着答应,一边凑过去亲吻洛安歌的脖子,“今晚我先疼疼你?” “这才什么时辰,你就动手动脚!”洛安歌有些羞恼的推了推他,却被慕轲一把攥住手腕,轻轻地扭到了背后。 慕轲一边亲他,一边腾出手解他的衣服,“反正也快到睡觉的时辰了,早一时半刻的也没什么。” 洛安歌被他亲的有些喘息,只觉得被亲到的地方都像撩起了火,他气喘吁吁的骂道:“那也得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要闹,要闹回屋闹去!” “别这么大惊小怪。”慕轲已经将洛安歌的衣裳拉到了手肘处,清瘦的肩膀和大片的胸膛都露了出来,他饶有兴致的抚摸着他的后背,牙齿轻轻叼着他敏感的耳朵尖,“再说了,咱们在书房做的还少吗?” 洛安歌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了,衣衫不整的被太子抱在怀里,这样的桥段似乎还真的常常出现在书房里。 洛安歌正羞怯着,忽然听珠帘那边传来一个幼嫩稚气的声音,小慕风趴在门框上,好奇的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天真的盯着慕轲二人,“父王,你们在干什么呢?” 洛安歌身子一僵,死命的推开慕轲,手忙脚乱的把衣裳穿好,顺道又踢了太子一脚,才讪笑的冲慕风道,“没,没干什么,我跟你父王闹着玩的,你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睡?” 慕风揉了揉眼睛,“睡不着,饿了。” 慕轲从地上爬起来,咬牙切齿的看了那小孩一眼,又无比受伤的看向洛安歌,“我理解你惊慌失措之下推开我,但还要补一脚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想打我很久了?” 洛安歌无语,看着慕轲那闪烁着脆弱悲戚的眸子,很想再补两脚。 他按了按额角,提高声音叫人进来。 那个平时照看慕风的小宫女慌慌张张的进来了,赶紧跪下解释,“殿下恕罪,少卿恕罪,奴婢就一时不察,让小皇孙殿下闯进来,奴婢失职。” 洛安歌无奈的叹了口气,挥了挥手,“他饿了,你叫厨房给他煮碗羊乳喝,然后就带他睡觉去,这么小的孩子大晚上乱跑什么?” 小宫女浑身一抖,赶紧磕头认罪,哄着小慕风出去了。 小慕风出了门还拉着宫女的手絮絮叨叨,像看见宝了似的跟她炫耀,“刚才洛洛没穿衣服坐在父王怀里,我看见了。” 慕轲从来没交代过他该如何称呼洛安歌,大约是别人总称他为洛少卿或洛公子,他就无师自通的想出了这个亲昵的称呼。 小宫女脸色一红,然后又一白,她赶忙蹲下身告诫小慕风,“小殿下,这话可千万千万不能跟别人说,明白了吗?” 慕风茫然,“为什么?” “这个……”小宫女也不过才十五六岁,谈起那风花雪月的事儿来也很羞怯,她只能搪塞着说道:“总之殿下在和少卿做秘密的事儿,绝对不能告诉别人,知道了吗?” 慕风懵懵懂懂的点点头,小宫女又安慰道:“反正等您长大了就明白了,现在奴婢带您去厨房吧。” 书房内,洛安歌捂着脸久久不能无法面对这个事实,从脖子一直红到了耳朵尖。被撞见就被撞见了,可洛安歌从来没想过会被那么小的孩子撞见,童言无忌,万一小孩到处乱说怎么办?他还是收拾收拾行李回韫乐去吧…… 慕轲看着他有些哭笑不得,伸手拉开他的胳膊,轻声哄慰道:“你羞什么?这么长时间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东宫人尽皆知,你还怕一个小孩撞见?” 洛安歌忿忿的扭开头不看他,小声的抱怨,“还不是因为你无缘无故的在书房发情,非要逼我做那事,要不然能被看见吗?!” 慕轲忍俊不禁,轻轻扳过他的脸来安慰:“好了好了,是我的错,我千不该万不该在书房里对你动手动脚。” 他顿了一下,没由来的道:“不如过几日我们去行宫玩一段时间吧?少带些人去,你也不必怕被人看见了。” 洛安歌这会儿已经好多了,趴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玉雕镇纸玩,“怎么好端端的要去行宫?你最近不忙吗?还有时间出去玩?” 慕轲笑笑,抚摸着他的头发回道:“前段时间刚结了几个大案,忙得焦头烂额的,就是作为奖赏,父皇也得准许我出去散几日的心。” -- 第143页 洛安歌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慕轲立刻坦诚,“不过也有别的原因,这些天正是要去地方收税的时候,父皇打算派一个皇子去监督。” 洛安歌诧异,“收税是大事儿,这不正是要紧的关头吗?你还要去行宫玩?” 虽然他对懿朝的皇族不甚了解,但也知道自古以来夺嫡之争如何惨烈,在这个关头慕轲不去争,反而要出宫,这也太奇怪了。 慕轲猜出了洛安歌的心思,神秘一笑,“你以为去收税是什么好差事吗,又麻烦又乱,历年来都是块难啃的骨头,尤其是偏远的地方,天高皇帝远,还不知道那些地方官吏背地里搞什么猫腻呢。” 洛安歌微微皱眉,“那也不能畏难不去,你不去争,万一陛下派别的皇子去了,岂不是要盖你的风头。” “我就是因为这个才要离宫的。”慕轲笑道,“你想想,慕远同我一条心,自然不会去争,慕清对这也没兴趣,只有慕琦那个草包不知天高地厚的去接这个担子。” “慕琦这人只会阿谀奉承,真才实学一概没有,他去了别说功劳了,恐怕苦劳都捞不到,反而会惹一身麻烦,我们这段时间先去行宫玩几天,等回来再看他的笑话。” 洛安歌想了想,“原来你是故意要引他去收税,不过太子心机那么深,应该不只是要看看笑话那么简单吧?” 慕轲忍不住笑了,“宵宵是聪明,那你说我打算怎么办?” 洛安歌思索了一下,“你大概打算在二皇子身陷麻烦之际,回来收拾这个烂摊子,顺便再借机踩他一脚,这样陛下只会看到你力挽狂澜,而更会看轻慕琦了。” 洛安歌疑惑,“他以前得罪过你吗?你这么针对他?” 慕轲摇了摇头,“也不算得罪,以前储君之位未定时,他确实总挤兑我,不过后来我被封为太子,他总算安分了一些,只是……有些事情你看不出来,慕琦那人没本事却想得美,还暗地里勾结了一众臣子,都是他母妃那边的人。” 洛安歌讶异,“储君之位都定好了,他还想夺嫡?” 慕轲笑着点点头,“所以我不针对他针对谁?这偌大的皇宫里就他一个人跟我争储,我自然要好好跟他玩玩。” 洛安歌无言,“你怎么总是喜欢把人当耗子耍?” 慕轲狡辩,“我不过是耍他玩玩,上一辈的夺嫡之争才是真正的惨烈。” “你是说陛下他们?”洛安歌一愣,下意识在心里算着老王爷的位数,竟然真的没几位。 “可不是,父皇可比我心狠手辣多了。”慕轲毫不犹豫的拉出雍徵帝来反衬自己仁德善良的光辉形象,“你不知道,想当年争储时,父皇曾派人在自家七弟房中藏了龙袍,逼的他跳井自尽。” 慕轲故作惋惜的啧了两声,“可怜我那小叔才二十一,就香消玉损。” 洛安歌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他不多见雍徵帝,隐约记得那还算是个和蔼的老人,没想到年轻时也如此狠戾吗?慕轲果然是随了他。 “不止如此,还有呢。”慕轲将前朝的秘辛当做话本似的都跟洛安歌讲了,“父皇那时的心计了不得,跟他斗的皇子都死的差不多了,你现在见到的老王爷们都是当初顺从他的。” 最后慕轲一锤定音,“明白了吧,所以你男人从本质上来说,还是个非常心善的大好人。” 洛安歌无言以对。原来太子刚才铺垫了那么多,不惜拿雍徵帝做反面例子,原来重点是这句话…… 第九十三章 兔兔,你死的好香啊 于是在某个夏风和煦,阳光明媚的早晨,洛安歌跟着天底下第一心善的太子殿下上了马车,前往行宫避暑游玩。 一路上倒是鸟语花香,太子的车队都是轻车熟路的,知道洛少卿不耐车马,都慢慢的走,一面前行一面赏景,倒也算是悠闲……如果忽略那个和自己在一辆马车频频动手动脚的太子的话。 按照慕轲的话来说,自己的老婆亲了亲怎么了?怎么了?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一路上慕轲对洛安歌为所欲为,逮着机会就抓进怀里又亲又摸,成功的吃了不少豆/腐,也挨了不少旋风无影脚。 一路闹腾着,终于在月色初现的时候到达了行宫。 洛安歌这会儿已经闹累了,趴在慕轲怀里半睡不醒,隐约觉得马车停了,便睡眼朦胧的想要起身。 慕轲按了按他的后背,轻声道:“没事,你睡吧。” 然后便将他抱起来,下了马车往院子里面走去。 王公公挑着灯笼欣赏这一对相亲相爱的璧人,然后眼尖的他忽然发现……嗯?太子衣裳上怎么那么些个脚印? 洛安歌趴在慕轲肩膀上迷离着眼,想起自己这几乎是头一回出来玩,便不清不楚的抱怨着:“我自从跟了你就没过过好日子,一开始你又打我又骂我,还关着我不让我出门,后来你也从来不带我出去玩,王八蛋。” 慕轲:“……忘恩负义。” 要不是自己,你早就被从光那厮弄死几百回了,现在还怪我对你不好?没良心的小白眼狼。 慕轲一边往里走,还想跟怀里的洛安歌理论一番,然后侧头一看,这人竟已经靠在自己肩头熟睡过去了。 慕轲忍俊不禁,只好在他耳朵上亲了一口,快步进了卧房。 洛安歌从马车上开始睡,一直睡到了第二天大天亮。 -- 第144页 他迷迷瞪瞪的睁开眼,一时忘了来行宫的事儿,还以为自己身在东宫,瞪着眼看了一会儿头顶陌生的床幔才想起来,现在已经到行宫来了。 洛安歌翻了个身,被慕轲闭着眼抱住了,在他的脸上亲了亲,“时候还早,再睡会儿。” 洛安歌侧耳听了听,好心提醒道:“我听到鸡叫了。” 慕轲忍不住笑了,“这都出来玩了,你还想像宫里那样鸡叫起床?再睡会儿吧,昨天舟车劳顿的,你不累?” 洛安歌便又闭上了眼,在慕轲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了,不过刚才和他说了几句话,睡意已经散了,洛安歌又听见外面树上鸟雀叽叽喳喳的,彻底睡不着了。 睡不着干脆就穿衣裳起来,洛安歌洗漱干净之后进了院子里,果然山里是更加凉快,尤其是早晨的时候,空气又清新又新鲜,吸进肺里都是甜丝丝的带着花香果香。 洛安歌一扭头,看见琅枫拎着几只兔子站在树底下,不由得来了兴致,“这是哪儿来的兔子?” 琅枫答道:“刚才去山里溜达了一圈,顺道抓了几只野兔回来。” 洛安歌见那小兔子毛茸茸的甚是可爱,忍不住接过来一只抱进怀里摸了两把。琅枫在一旁提醒,“这兔子有野性,小心被咬。” “没事。”洛安歌手里的是只野兔崽子,小小软软的,还没巴掌大,洛安歌揉了揉它毛茸茸的小尾巴球,忽然有些担忧,“你把小兔子抓回来了,它爹娘回窝看不见它,会不会伤心?” 琅枫面无表情的拎起一旁的大兔子,“少卿不必担忧,它们一家都在这儿了,中午可以做全兔宴。” “……”洛安歌顿了一下,“你这赶尽杀绝杀人全家的手法是不是跟太子学的?” 琅枫诚恳的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单留几只崽子在窝里它们也活不了,还不如都抓回来让它们一锅团聚。” 洛安歌深觉他说的有点道理,便道:“记得叫厨子放点儿孜然。” 然后他又抚摸着手里小兔子的头,絮絮叨叨道:“兔子啊,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兔生自古谁无死,你记得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山里的野物多,而且常常跑动,比皇庄里豢养的牲畜肉质更加鲜美。洛安歌本着既然来了就要好好玩虽然太子是别有用心才来的可是自己是无辜的所以得玩个尽兴的原则,跟着琅枫进了山。 在山里晃荡了一上午,洛安歌得意洋洋的拎着打到的山鸡回了行宫,扔到厨房去让厨子收拾。 慕轲在小书房里看账本,他看的是今年收税的章目,虽说现在主要是等慕琦那草包搅混水,但为了届时能成功的力挽狂澜,还是得提前做做功课。 洛安歌洗干净手上的野鸡毛,兴冲冲的进了书房,看见慕轲不由得一怔,“你怎么还在看这个?不出去玩玩?” 慕轲笑了笑,翻了页书,“你去吧,我再看会儿。” 洛安歌不禁感叹太子真心是兢兢业业,堪当大任,他拍了拍手,“那行,我准备去和琅枫去山里洗澡,听说山泉对身体好。” 慕轲的眼还没离开账本,他可有可无的点头,“嗯,去吧,注意安……等等,洗澡?!和谁?!不许去!” 小兔崽子长本事了啊?敢背着夫君跟别的男人鸳鸯戏水去?! 慕轲气得牙痒痒,一把抓过洛安歌按在腿上严刑逼供,“你刚才说什么?洗什么澡?” 洛安歌被打了几下屁股,愤然道:“不就是去山泉里玩会儿水吗?大热天的……再说又不全脱衣服,我们会穿着亵衣下水的!” “那也不行!”都下水了,穿不穿衣服有什么区别,到时候泉水一泡,亵衣都湿透了,紧贴着身子,那岂不是所有春光都被琅枫等人看遍了! 慕轲越想越气,越想越酸,最后把洛安歌捆在怀里,下了死令,“反正你不许去,今天你就跟我在书房看账本吧。” 洛安歌气结,张牙舞爪的骂道:“大夏天呆在屋里热死了,我们都说好了去游水的,你这个强权压人的暴君!剥削者!” 慕轲眉头一皱,气场冰寒,“嗯?” 洛安歌瞬时萎了,期期艾艾的拽拽慕轲的衣角,软声求道:“去吧去吧,夏天就该玩水,你也一起去。” 洛少卿都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邀请他了,太子怎能忍心拒绝呢。 于是当天中午吃了全兔宴之后,洛安歌与慕轲捎带一个琅枫去了山泉边上游玩。洛安歌平时少有出来的玩的时候,一旦有个机会就玩疯了,当即就踢了鞋脱了外衣,只穿着白色的亵衣下了水。 慕轲倒是没下水,坐在岸边的石头上看着洛安歌玩,实际上却是在欣赏洛少卿被水浸湿了的美妙胴体。 而可歌可泣的影卫琅枫被太子以警戒唯由,顶着大太阳蹲在远处的小断崖上,叼着根狗尾巴草注意周围的动静。 其实我们心知肚明,这荒郊野外的地方哪里会由刺客,太子殿下只是小气到连自己夫人穿着衣服戏水的样子都不让别人看。 琅枫叹了口气,一边感慨着色令智昏,一边找了个阴凉的地方躺尸去了。 山泉水凉丝丝的,但并不冰人,大夏天里泡在水中十分的舒服。这水也不深,只比洛安歌的腰高一点儿,勉强能游起来。 洛安歌玩了会儿就觉得无聊,看见慕轲坐在水边,便起了坏心,悄悄潜进水里,悄不做声的游到他旁边,伸手想把他拉下来。 -- 第145页 这水清澈见底,再加上慕轲一直盯着洛安歌看,所以那点儿小动作就完全落入了他眼中,洛安歌游过来扯他裤脚的时候,慕轲故意借了他的力气,直接滑进了水里。 洛安歌喜上眉梢,还没来急笑话他,就被慕轲一把抱住,深深地吻住了嘴唇。 俩人在水中拥吻着,水波荡漾,波光粼粼,洛安歌的头发也是湿的,在日光地下微微发亮,如墨般的黑润,映衬着那张小脸愈发白皙。 慕轲捏着洛安歌的下巴,变化着角度亲吻着他,强势却不乏温柔,洛安歌愣了一会儿才反应,下意识推搡了他一下,却被慕轲轻轻握住了手腕,在他手指上也亲了一下。 慕轲眼里含笑,“还想暗算我?玩够了没有?” 大约是太子殿下的笑容里有点儿不可言说的危险和暗示,洛安歌一怔,连忙推开他往后游了一小段,讪笑道:“玩够了玩够了,咱回吧。” 说完就往岸上爬。 慕轲站在水里盯着洛安歌的背影,被水浸透紧紧包裹着腰身的亵衣,湿哒哒的贴在臀上,勾勒出一个优美的轮廓,甚至隐约可见一点儿暧昧的粉色。 太子殿下忽然下身一紧,便阴鸷笑道:“好啊,回去办正事儿。” 洛安歌站在岸上,夏风一吹,忽然觉得后背发凉,小命不保,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结果太子虽然肖想了半天,到最后还是没办成正事儿,因为身骄肉贵的洛少卿泡了次水之后便发了低烧,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抱怨难受。 慕轲一边往他嘴里喂姜汤,一边训斥道:“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了,再敢往凉水里跑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洛安歌神色一滞,不满的嘟囔了两句,缩进被子里闭上了眼。 第九十四章 太子的心计 洛安歌在床上躺了一晚上,捂了一身汗,第二天烧就全退了,神清气爽活蹦乱跳的跟着琅枫去山上疯玩。 这样游山玩水的过了几天清闲日子,某天晚上临睡前,洛安歌和慕轲在房中下棋。慕轲执黑洛安歌执白,方方正正的一张棋盘上,白子被黑子杀得节节败退,奄奄一息。 慕轲势在必得的笑道:“输一局加一次,别耍赖。” 洛安歌磨牙冷笑,抄起一旁的冰葡萄汁喝了一大口,然后仍然忧心忡忡的去看棋盘,想琢磨出一条生路来。 窗外明月朗朗,窗内的人很是上愁。 不一会儿琅枫送进来一封密信,这会儿正巧轮到洛安歌走棋,慕轲也不避讳他,当着他的面拆开信看了起来。 洛安歌小心的打量了他一眼,见他专心致志的在看信,便偷偷伸手,捡了两个要紧的黑子,藏进了袖子里,然后才一本正经的问道:“怎么了?信里写的什么?” 慕轲笑笑,也不瞒他,“是我安插在慕琦身边的卧底寄来的,说是慕琦在地方收税的时候受贿。” 洛安歌一惊,“受贿?这可是大事,太子有证据没有,要是有的话,可以借此机会一举扳倒他。” 慕轲回道:“有一些,我正要让人悄悄收集些慕琦受贿的账册,不过真要揭发的时候我不能出面,得另安排人。” 洛安歌有些疑惑,“为什么你不出面?这不是在陛下面前邀功的好机会吗?” “这种出风头的事儿我可不做,太打眼了。”慕轲捏了捏洛安歌的脸,似乎在笑他的天真一般,“放心,朝中有一古板老臣,由他揭发再适合不过了,我们就在幕后看戏就是。” 洛安歌心里暗暗敬佩,太子不愧是太子,自己手上干干净净的,却暗中谋划了一切。 慕轲已经看完了信,随手扔进小熏香炉里烧了,然后低头去看棋盘,不由得奇怪的嗯了一声。 洛安歌心里发虚,小心翼翼的问:“怎么了?” 慕轲瞧着洛安歌那副明知故问的样子就好笑,他故作严肃的敲了敲棋盘,意味深长道:“宵宵,敌不过就使阴招,太没棋德了吧?” 洛安歌心里咯噔一下,却还要死不承认,无赖道:“空口无凭,谁知道你是不是诬赖我,我怎么耍阴招了,你别血口喷人!” “哦?”慕轲挑眉,一把握住洛安歌的手腕,随意的一抖,两枚黑棋哐当两声掉到了桌子上,咕噜咕噜的滚到地板上,清脆的声响简直是直直的打在了洛安歌脸上。 洛安歌十分尴尬的笑笑,眼神游移,试图求饶,“太子心胸开阔,不会在意这两枚小小的棋子吧?” 慕轲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冷笑,“罢了,就让你两个子。” 于是在接下来的半剧棋里,慕轲一改平时软刀子逼死人的棋路,穷追猛打,狼兵虎将,将洛安歌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兵,让他清楚的明白了,在强大的实力面前,一切小花招都是无用功。 作为输掉的赌注,当晚洛安歌在床上被无情的蹂躏了好多好多回,意识消散之前,洛安歌用最后一丝力气咬了咬牙,痛定思痛,发誓以后再也不跟慕轲下棋了!再下他是小狗! 就这样慕轲一边关注着慕琦那边的动向,一边陪着洛安歌玩,大概过了有五六天的样子,朝廷那边终于传回消息,二皇子慕琦受贿的事儿被一老臣子当朝揭发了出来,证据确凿,直接打到了二皇子脸上。 慕琦对那老臣恨的牙痒痒,可他恐怕怎么也想不到,这些证据都是太子的人有意无意的透露给那老臣的。 -- 第146页 据密信所说,雍徵帝对此事大为火光,私下里受贿这种算是触了他的霉头,慕琦当场被撤职查办,打了二十廷杖之后,软禁在自己宫里反省,无令不得出宫。 软禁不算什么惩罚,但是如此一来,慕琦就彻底没了翻盘的机会。人都出不来了,怎么去销毁证据? 洛安歌以为慕轲该起驾回宫了,正要去收拾东西,没想到慕轲却不急着走,还说要带他去山里钓鱼。 洛安歌惊骇,“这个要紧关头了你不回去,是等着别人抢功的吗?” 慕轲不紧不慢的笑道:“你还是天真,我这个当头回去,别人定然就知道我是有门路探听消息的,那岂不是不打自招了?所以我们再过两天,等父皇派人来找我们,我们再走。” “哦……”原来如此,这样就可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 洛安歌若有所思,慕轲看着他那思索的眸子愈发觉得可爱,忍不住拉过来亲了两口,又道:“最好让他们先忙两天,这样我父皇才知道他这一堆儿子里,除了我没人能帮得上他的忙。” 洛安歌莫名有点儿心惊胆战,小心抬眼去看慕轲的神色,见他眼里还是平时那样的笑意,才堪堪放心了些。 “好了,别赖着我了。”慕轲拍了拍他的脑袋,站起身来,“走,带你钓鱼去,等回去了可就没这清闲日子过了。” …… 事情的发展正如慕轲所料,不出两天,雍徵帝的亲信到达行宫,请太子殿下回宫议事。 回宫后赋税这担子自然就落在慕轲身上,洛安歌也不知道他最后是怎么把这赋税这块烂摊子收拾干净的。 他只知道回宫后慕轲在书房里呆了整整三天三夜,终于将所有账目理了出来,交了上去,此后便尘埃落定。 作为太子身后最得力的贤内助,洛安歌早已做好了打算,等他出来后就好好犒劳他一番。谁曾想人家太子收拾完账册出了书房还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还抱起洛安歌转了个圈,丝毫不见疲惫的样子。 洛安歌暗自纳闷,心说这就不是人类吧! 慕轲抱着洛安歌亲了两口,笑道:“这两天忙着弄税收,冷落你了,想要什么补偿?” 洛安歌胆战心惊的道:“我觉得你是不是需要休息一下先?” 慕轲想了想,他倒是不觉得有多累。 太子殿下是天生的劳碌命,有事干的时候反而更加精神,当然闲下来的时候也能心安理得的玩。 洛安歌劝道:“反正现在离午膳还有一段时间,太子先去睡会儿吧,这三天来你晚上都没好好睡。” 慕轲却故意曲解他的好意,不怀好意的笑道:“哦,我懂了,洛少卿是怪我这三天来让你独守空房,寂寞了吧?” “你!”洛安歌又气又羞的闹了个大红脸,也不顾还有外人在,抬脚在慕轲膝盖上踹了一记,“不要脸!我是怕你劳累过度,英年早逝!谁寂寞了,谁守空房了!” “原来宵宵是担心我关心我呢。”慕轲揽住洛安歌的腰往怀里带了带,“孤甚感欣慰,今天就好好疼疼你。” 太子越说越没边了,洛安歌可还要脸呢,听见旁边的小宫女偷笑,更是羞恼,忍不住就骂了几句。 王公公拿东西路过这边,忍不住笑了,这小两口吵起架来倒是跟民间的寻常夫妻似的,一点儿也不守礼了,热闹的很。 笑完之后便又劝道:“少卿说得对,殿下还是去睡会儿吧,今天交上了税收的账目,恐怕下午陛下会召见您呢。” 洛安歌连忙点头称是,“对,你去睡会儿吧,到了饭点我叫你。” “那你跟我一块去歇个午晌?”慕轲一边说着,一边搂着洛安歌不容置疑的往卧房里走。 洛安歌敏锐的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慕轲都忙了这么多天了,应该没精神对他做那事儿了吧? 于是洛安歌放心了,随着慕轲进了屋。 脱外衣的时候他没察觉到不对,被揽着躺到床上的时候也没觉得危险,直到慕轲伸手解他的亵衣时,洛安歌才猛地往后缩了一下,抓住了慕轲不怀好意的手。 色厉内荏的骂道:“你,你想干什么?好好睡你的觉!” 慕轲故意凑近他,在脖子处亲咬了一下,故作可怜,“宵宵,我都三天没碰你了,不行吗?” “唔……”洛安歌作为贤内助虽然想要犒劳他一番,可从没想过用身体来犒劳,他顿了顿,有点儿无奈的道:“你就不累吗?” “做这事儿从来不会累的。”慕轲就当洛安歌同意了,翻身欺压上来,眼睛发亮,简直就像饿狼遇到了小绵羊,低头就亲了上去,空余的手慢条斯理的解着洛安歌的衣襟。 洛安歌推拒了一下,最后还是体谅慕轲这些天的辛苦,还有就是反抗也没用,不如静静享受吧。 因为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情事,午膳的点彻底误了,洛安歌干脆也就不起来吃饭,和慕轲一同在房中睡了两个时辰,半下午的时候才起来吃了点儿东西。 这会儿慕轲的精神比刚才更好了几分,两人躺在床上说了会儿知心话,不到半个时辰,果然雍徵帝宣太子觐见了。 洛安歌赶紧起来,手忙脚乱的帮太子换宫服,慕轲忍俊不禁,拉过他的手亲了一下,自己把衣裳换上了,然后轻声道:“等我回来,晚上给你烤鱼吃。” -- 第147页 洛安歌笑了笑,破天荒的踮起脚也亲了他一下,“去吧。”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我彻底没有存稿了 第九十五章 父子之争 慕轲到乾清宫时,雍徵帝正在看今天税收的账册,慕轲眼亮,远远地就认出是自己交上来的那几本。 雍徵帝见他进来,招了招手叫人赐座,示意他坐下。 雍徵帝放下账册,叹了口气,“这次多亏你了,这些账目都做得很好……朕是真没想到你二弟竟然如此不堪,竟中饱私囊,受地方的贿赂。” 慕轲垂了下眼,平淡道:“父皇谬赞了,想必二弟是一时冲动,才铸成大错,经了此次波折,以后应当会有所收敛。” “你别为他说话了,朕早就看出他心术不正。”雍徵帝疲惫的按了按眉心,“可是没想到他竟然胆子这么大,敢往税政伸手,这次本来该你去的,可你正好不在宫中,才让他钻了空子。” 慕轲从善如流的请罪,“是儿臣贪玩了,一时疏忽。” 雍徵帝笑了两声,“年轻人爱玩很正常,更别提你还带了洛安歌去,肯定想多玩几天。” 一提到这个,雍徵帝眉间的皱纹也舒展开了些,“想当年朕也是爱带着你母后去游山玩水,后来事多了,越来越忙,好像很久没带她出去了,也不知道她怪不怪朕。” 慕轲笑了笑,回道:“母后贤良,定然能体谅父皇的辛苦的。” “她那个性子,能体谅朕半分就不错了。”雍徵帝甜蜜而苦恼的出了口气,忽然意味深长的道:“不过等以后卸下这重任,就能带她出去好好玩一番了。” 慕轲对雍徵帝的暗示心知肚明,他面无波澜,只是淡然道:“父皇身体康健,儿臣又愚钝不堪大任,还得常靠父皇提点,想必父皇出游的计划得往后推一推了。” 这话说的雍徵帝很是受用,但彼此也知道仅仅是客套而已。雍徵帝笑道:“从你第一回 下棋赢过朕后,朕就知道差不多到时候了。” “朕也老了,江山总得交给年轻人来坐镇。”雍徵帝仔细端详着慕轲,“只是有一点,登基当年必须大婚,你可做的到。” 慕轲没说话。 雍徵帝皱了下眉,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缓和了一下脸色,雍徵帝和蔼的劝道:“朕知道你喜欢他,登基以后自然也能留着他在你身边,但是后宫三千,不能独宠一人,朕很爱皇后,但是后宫也不能只有她一个,就是单单为了开枝散叶……” “父皇。”慕轲忽然开口打断了雍徵帝的话,平静的反问道:“如果我这辈子,都只爱他一个人呢?” 雍徵帝一愣,随后道:“朕知道,他若是个女子,朕也容许你把他娶进门,甚至独宠都行,但是他是个男人,没法为你带来子嗣,你就是单单为了后代,也得娶几个女子,这不是爱不爱的事儿。” “那如果我执意不娶呢?” “你……”雍徵帝没想到太子会如此直言不讳,不由得看了他一眼,却见他那眼神淡然而冷冽,不容置疑的样子。 他真的很像我年轻的时候。雍徵帝在这一刻忽然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慕轲干脆起身,二话不说跪在了雍徵帝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儿臣可在此发誓,此生除洛安歌一概不娶,如有违背,天打雷劈,魂飞魄散,死无葬身之地!” “太子!”雍徵帝猛地站了起来,火冒三丈,“你这是,这是干什么?你在要挟朕?!” “儿臣不敢。”慕轲嘴上这样说着,眼里却没有丝毫不敢的意思。 话说回来这一招还是洛安歌教的,雍徵帝若是想让他儿子天打雷劈,尽可以的来逼婚。 “你以为朕会在乎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雍徵帝气得胡子打颤,拍着胸口好半天才顺过气来,“你,你真是,愈发的学坏了!” 慕轲垂眸,沉默不语。 大厅内一个站着一个跪着,雍徵帝虽然站着,但他知道自己被亲生儿子给拿捏住了。 除了慕轲,谁还能当得起帝王这个大任,除了他,谁能坐稳江山,让慕家长久的繁荣昌盛下去。 若是雍徵帝还有别的心仪人选,他大可废了这个太子,另立他人,可是能立谁?慕琦那个只知道阿谀奉承的草包?还是从不问政事清心寡欲的慕清?或者是一心依赖着慕轲的四皇子慕远? 无人可立,最小的那个皇子才十岁,年纪太小,且资质不明,更是不能将赌注压在他身上。 雍徵帝长叹了一口气,颓然坐回椅子上。他算是知道了,太子何止是像他,简直比他手段还高明。不知道从何时,嫡长子已经不在他掌握范围内了。 慕轲今天是有备而来的,他知道自己的地位无法撼动,才毫无顾忌的出言顶撞,甚至立下如此毒誓。从前埋下的每一颗棋子都在今天展现了他应有的作用。 对了,还有一颗棋子没用。 慕轲沉声道:“再者说了,慕风年纪尚小,却是长子,若是以后真有女子进了门,她能容得下慕风吗?” 一提起慕风,雍徵帝目光柔和了几分。太子不在的这些天里,慕风常常来找雍徵帝撒娇。隔辈亲这话说的没错,雍徵帝的心早就被慕风那小孩哄过去了。 牵扯到了自己亲孙子,雍徵帝就开始迟疑了。慕轲说的没错,以后若真有女子进门,对这个非自己所出的长子定然不会好。万一慕风折了,岂不是唯一的子嗣都没了。 -- 第148页 雍徵帝有点儿纠结,看见跪在地上的慕轲就更加的心烦,烦躁的摆了摆手,“你先给朕起来,坐那边去!” 慕轲从善如流的站起来,悠哉悠哉的坐到了椅子上。 他也知道今天把自己亲爹气得不轻,于是决定打一棒子给个甜枣,诚恳开口道:“父皇,其实我从小就特别的敬慕您……” “行了,别奉承了!”雍徵帝心烦得很,“狼心狗肺的玩意儿,朕不管你了,你爱怎样就怎样吧,把慕风好好养大,这可是独苗了,要是这个再折了,你就天打雷劈,魂飞魄散去吧!” 慕轲眼一亮,唇角扬起,“父皇的意思是?” 雍徵帝深深地叹了口气,一瞬间颓然了很多,“朕知道你有本事,再怎么逼你也无用了。你若是终身不娶,待你登基后,慕风就是下一任太子,他得像你一样,能担得住大任。” 慕轲一笑,坦然道:“子肖父,儿臣亲自教导,慕风以后会有大作为的。” “行了行了,滚吧,让朕静静。”雍徵帝十分不耐的捏着眉心,非常暴躁,“朕得提前两年退位了,要不然迟早被你这逆子气死!” 慕轲目的达成,愉悦的滚了。 …… 东宫内,洛安歌带着煤球和小慕风在院子里玩,小孩和白团子追逐打闹,跑着跑着不自觉就跑到了大门口。 洛安歌叮嘱了几句,一抬头就看见四皇子慕远在大门口站着,扒着门探头探脑,一副想进来又不敢的的模样。 洛安歌纳闷,“你干什么呢?想进来就进来呗?” 慕远大惊失色,如临大敌,“你是不是故意诓骗我进来,好让大哥惩治我,你的心肠好生歹毒,狼子野心啊!” 洛安歌:“……”哪来的这么神经兮兮一人? 他这会儿才想起来,很久以前慕轲似乎下过禁令,没有许可任何人不得私闯东宫,如有违者按宫规处置。 这些洛安歌自己都忘得一干二净了,没想到慕远还记得,难怪现在一副想进又不敢进的样子。 洛安歌翻了个白眼,转身去逗煤球,“随便你吧,你愿意进来就进来,不愿意进拉到,反正太子也不在,你来也见不着他。” 慕远的脸羞恼的涨红了,他捏紧了拳头,欲盖弥彰道:“谁说我是来找大哥,我,我……” 目光落在一旁的小慕风身上,慕远立刻改口:“我来看看我的小侄子不行吗?” 小四皇子一边说着,一边壮着胆子四下张望着跑了进来,见没人拦他就更加胆大了,抱起小慕风来打量了一番。 “啧啧,长得和我大哥真像,这眉眼,多俊俏啊。” 慕远像是故意要刺激洛安歌似的,啧啧称奇道:“也不知道那奇女子长得如何,能让大哥寻找了这么多年,最后还把儿子找到了,可惜了,红颜薄命,那女子若是能活着,一个太子妃的名头还少的了?” 洛安歌撇了撇嘴,懒得说话。 慕风倒是有些怕生,在慕远怀里向洛安歌伸着手要抱,洛安歌把他接过来,呛了慕远几句,“行了,你要喜欢小孩,自己去生,别抱我家的。” “你家的?怎么就成了你家的了?”慕远气结,“明明是我们慕家的孩子,跟你什么关系?!” “哦?”洛安歌挑眉,他看向慕风,故意挑衅道:“来,慕风,你告诉你小叔,我是你的谁?” 慕风咬着指头想了想,脆生生的喊了一句爹爹。 洛安歌得意洋洋的看向慕远,“懂了吧,你说爹爹和小叔,哪个更亲?” “你!”慕远气得险些吐血,“你这是教小孩学坏!男狐狸精!我哥真是昏了头才会喜欢上你!你也得意不了太久了,我哥迟早要登基的,他迟早会大婚,把你赶出去的!” 洛安歌冷笑了一声,他从之前就一直对慕远有所芥蒂,只是现在当着孩子的面有些话他不愿意说,但人家都欺负到脸上来了…… 他放下慕风,凑近了慕远,冷声道:“我不管你是皇子还是什么的,你三番五次的来找我茬以为我好欺负是不是,我告诉你,我也是东宫的主子,你再在这里胡言乱语,别怪我叫人把你赶出去!” 慕远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当下便气得满脸通红,口不择言,嘶声骂道:“呸,贱人,不知廉耻!你迟早跟你姐一样,被人又奸又杀!” 话刚一冲口,慕远就知道自己闯祸了,刚想改口否认,就见洛安歌脸上瞬间褪去了血色,煞白如纸。 “你,你说什么么么?” 作者有话说 哦嚯∠( 」∠)_ 第九十六章 一念之差 慕远吓坏了,这下真是祸从口出,若是让慕轲知道了,他一定会被打死的! 慕远当下掉头就跑,被洛安歌一把抓住。这人睁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手指都在颤抖。 “你再说一遍,我姐姐是怎么死的?”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慕远死命挣扎着,可洛安歌这会儿的力气出奇得大,一时竟挣脱不开。 “你刚才说,又……”洛安歌几乎说不出那个词来,心里憋的呼吸不上来,整个人像被浸在冷水中一般,“你说话!我姐姐不是得病去的吗?怎么又变成……你说实话!” “我,我……”慕远被洛安歌几欲疯狂的脸色吓到了,慌不择路,“那时,那时洛妃刚来,并不得宠,宫人都有点儿看轻她……后来,后来有个侍卫,这个侍卫和你们韫乐有些旧仇,那天晚上看见洛妃一个人赏月,竟起了不轨的心思,将她……” -- 第149页 慕远几乎不敢去看洛安歌的眼睛,“后来那侍卫被秘密处死,洛妃她,她不甘受辱,悬梁自尽了……” 洛安歌浑身像虚脱了一般,硬生生的撑着一口气才没倒下,声若游丝,绝望之意挥之不去,“你们全都知道?包括慕轲也知道?” 慕远眼神游移,洛安歌一看就知道他定然还瞒着别的什么,手指收紧了,几乎掐着他的脖子,厉声道:“你说实话,给我说实话,还有别的瞒着我的吗?!” 慕远心里一慌,不知怎么就把实话说出来了,“那晚我和大哥去给母后请安,正好碰见了……” 洛安歌浑身一震,“你们看见了?!你们看见了不阻止?!你们任由那畜生侮辱我姐姐,把她逼上绝路?!” 慕远哆嗦着不敢回答。 洛安歌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生生扯了出来,鲜血淋漓的扔进大火中烧成了灰烬。 难怪,难怪当初洛泱死后,送回韫乐的只有一瓮骨灰,原来是怕仵作验出死因;难怪每次自己和慕轲提起洛泱,他都一副不愿意谈的样子…… 洛安歌原以为他只是愧疚洛泱病死在皇宫,没想到,背后却隐匿这样龌龊可怕的秘密。 洛安歌捂住脸,无力的瘫坐在地上。 不是都约定好了吗?那天不是都说好了彼此再无隐瞒的吗?这算什么?算什么?! 洛泱,姐姐…… 洛安歌幼时丧母,和洛泱互相扶持着一起长大,不可谓不亲厚,当初洛泱想要和亲时,洛安歌也是劝了好久,甚至最后以命相逼不许她远嫁,可是洛泱为了韫乐,还是去了。 这么好的一个人,竟然,竟然…… 洛安歌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扔进了冰窖中,遍体生寒。 慕轲就是在这个当头进来的,他回东宫的时候心情还不错,进来看到洛安歌捂着脸坐在地上,心里忽然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旁边慕远手足无措的看着慕轲,张了张嘴却不敢说话。 “……怎么回事?”慕轲沉声问道,慕远躲闪着太子的目光,压低声音道:“对不起,哥,我一时失言……洛妃的事儿,他知道了……” 话音未落,慕轲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眼前一阵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瞒了这么久,他竟然还是知道了! 洛安歌没有抬头,努力的压抑着哽咽,悲声道:“我姐姐被侮辱的那天晚上,你路过了是不是?” 慕轲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是……” 洛安歌浑身一颤,更深的蜷缩了起来,“你为什么不出手阻止?!” 慕轲看了慕远一眼,“带慕风下去。” 慕远自知有错,连忙抱起小慕风离开了这边。 慕轲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过去想要把他抱起来。 他的手还没碰到洛安歌,这人就像发了疯一样的往后躲,“别碰我!别碰!”他甚至逃到了大树后面,眼神极其慌乱的盯着慕轲,好像一瞬间不认识他了一样。 慕轲知道洛安歌的精神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他也不敢强行上去抓他,只得往后退了几步,轻声安慰道:“别怕,你别怕,我不动你,我就在这儿站着。” 洛安歌紧缩在大树后面,浑身颤抖的像筛子一样,喉间哽咽,“为,为什么……不阻止?” 慕轲叹了口气,小心翼翼的回道:“那时候我们之间横亘着很多误会,我恨着你,也恨着整个韫乐,所以对洛泱……我也不喜欢她,那晚一念之差,我竟没有出手制止,我,我真的很对不起你,宵宵,你过来好不好?” “不是,你不是对不起我,你对不起我姐姐……”洛安歌哭得满脸都是泪,整张脸都被打湿了,哭得声嘶力竭,“那天我问过你,可还有什么事儿瞒着我,你说没有了,你明明说没有了……” 姐姐的惨死,爱人的欺骗和袖手旁观,一切都压得洛安歌喘不上气来。 眼泪顺着洛安歌的下巴一滴滴的落下来,简直是连绵不断,他哭的太厉害了,慕轲担心他会把眼睛哭坏,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 洛安歌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猛地往后退,却不小心绊到了裸露的树根,重重地摔在地上。 “宵宵!”慕轲立即上前想抱起他,却被洛安歌用最大的力气推开了。 洛安歌艰难的爬起来,踉跄着往后走,整个人几乎被这悲哀的秘密所冲垮,“你别过来,我,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了……” 慕轲沉默的看着洛安歌逐渐远去的背影,那种苦涩从喉间一直蔓延到心脏深处。 他的脚好像被钉在了原地,几乎无法动弹,他知道现在不能去追他,洛安歌他现在……一定不想看见自己。 所以慕轲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去追。 太子这辈子其实有过很多次一念之差,但令他非常后悔的只有两次,第一次是两年前没有出手救下洛泱,还有一次就是现在没有去把洛安歌追回来,紧紧地抱在怀里。 这后一次的一念之差,曾让慕轲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后悔莫及。 一直到黄昏的时候,洛安歌都没有回房,慕轲担心他会想不开,只得出来寻他。众人在东宫打着灯笼寻了有半个时辰,不断地叫着他的名字,却没有回应。 眼见着天越来越黑,月亮躲在了乌云后面,慕轲心急如焚,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时候居然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夜风更凉了。 -- 第150页 瑶花想过来为他撑伞,被慕轲回绝了,他抬头看着屋檐上不断落下的雨滴,眼前不由得浮现出洛安歌那满脸是泪的样子。 记得上回他发现自己杀害瑶歌的那次,也是哭得这样厉害。 不过那次哭多半是赌气,这次却是真真切切的崩溃了。 慕轲一愣,忽然想起了什么,抬脚就往池塘边跑,瑶花在后面举着伞追着,可是到底跟不上太子的步子,没一会儿就落在了后边,眼睁睁的看着太子的身影消失在雨夜之中。 洛安歌真的在那里,蜷缩在黑漆漆的石洞之中,浑身被池水浸的透湿。他一言不发的抱着膝盖坐在洞中,昏暗之中看不清神色。 慕轲犹豫了一下,怕他看见自己还要哭,四下一看却没有下人能替他把洛安歌抱出来,只好自己下去,淌着水到了洛安歌边上。 “宵宵。”慕轲怕吓着他,极力放柔声音,轻声哄道:“我们回去吧,雨大了,会着凉。” 他说话的时候,早已做好了洛安歌会哭,会骂的准备,没想到洛安歌只是安静的缩在那里,动也不动。 慕轲心里一紧,正巧月亮从云后露出来,照亮了水面。慕轲看见洛安歌那双眼睛半垂着,一点儿神采也无,暗淡的好似漆黑的深井。 他的右手紧攥着,似乎拿着什么东西,慕轲愈发不安,不管不顾的把他抱出来,这人竟然也没有挣扎?! 慕轲抱着他回到岸边,一边焦急的呼唤着他,一边去掰他的右手,“宵宵,你拿了什么?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洛安歌的右手无力地松开了,几张被揉皱的浅褐色药纸飘落了出来,落在太子心上却如同千斤重。 “药?你吃药了?”慕轲简直是肝肠寸断,他猛地摇着洛安歌的肩膀,厉声道:“你吃了什么药!吐出来!” 洛安歌被他晃得有了些神志,迷蒙的看了他一眼,嘴角似扬不扬,气若游丝,“五石散……吃了会昏头,会失忆,吃多了就会死……” 慕轲瞬间僵住了,手脚发冷,几乎无法动弹。 洛安歌喘了口气,眸间逐渐失去了光亮,“慕轲,我欠姐姐太多了,我早该下去陪她了……我听见她在叫我,她很怕……” 洛安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艰难的看向慕轲的方向,两行清泪忽然落下了下来,“我也不想看见你了……” “宵宵,宵宵,洛安歌!”慕轲眼睁睁的看见他在自己怀里闭上了眼,他死死的将他按进怀里,力道之大几乎要将他揉入骨血,永远不分离,“洛安歌!你睁开眼!你给我睁开眼!你,你……” 慕轲只觉得自己耳朵嗡嗡作响,他紧紧抱着洛安歌,眼泪顺着下巴落在他的发间,瞬间便混入了雨水之中,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说 放心,不会虐哒 第九十七章 失神 洛安歌没有死,不过也差不多了。 他毫无意识的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只有微弱的气息吊着这一条单薄的性命。 他真的就像睡着了一样,好像慕轲轻轻叫他一声,他就会醒过来,笑着躲到他怀里去。 只是那张脸过分苍白了,又让人觉得躺在这里的只是他的身体,洛安歌的魂魄或许早已去了,跟他那受过多般苦难的姐姐团聚在一起。 洛安歌的药是从东宫的药房里拿到的,少量的五石散可以作药用,所以药房常年存着。那天洛安歌一言不发的进来,药房里的下人们只以为他是来找张太医的,一个不留神,就让他拿到了药。 东宫药房人心惶惶,但太子一心扑在洛安歌身上,没有多余的心思才惩治他们的失职。 东宫里的太医如同流水一般的进进出出,诊脉,针灸,灌药,几乎所有的法子都用过了,最后宫里资格最老的太医叹息道,若是三天内醒不过来,可能一辈子都醒不来了。 太医说这话的时候,慕轲真的是万念俱灰,甚至想着要不就掐死他算了,然后俩人一块去了,省的这么些个纠缠,救醒了他他还要去寻死。 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送走太医后,慕轲还是如往常一般,扶洛安歌起来,嘴对嘴的喂他喝药,喝粥。 慕轲不分昼夜的守在他洛安歌床前,几乎水米不进,只有在喂洛安歌喝粥和水的时候,自己顺带吃一点儿,然后便沉默的继续守着。 他也不总是沉默的,有时候慕轲会自言自语的跟他说话,“你为什么总是让我伤心呢?” 慕轲看着床上的人,停顿了一下,好像他还能开口回答一样。但洛安歌显然没法回答他,他就像一个精致的玩偶一般,沉静的躺在床上,眼睛紧闭,睫羽在脸颊上投下一小片浅浅的阴影。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是个清秀漂亮的小公子,但他不会动了,也不会睁开眼一张嘴就能把人气得半死,却又无可奈何。 过了一会儿,慕轲自问自答,“大概是我欠你的,是不是?我从前对你不好,所以现在报应都回到我身上了。老天爷是公平的,从前我总让你伤心,现在反过来了,该你让我伤心了。” 他握住洛安歌的手,凑过去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可是我得撑住,我若是不行了,谁来保护你呢?” 时间一个时辰一个时辰的过去了,第三天鱼肚白露出来的时候,王公公进来苦劝,求他去睡一会儿,这样下去一定撑不住的。 -- 第151页 见慕轲不为所动,王公公只得跪下,苦声劝道:“等少卿醒了,也不愿意看到太子这个样子,太子还是去休息片刻吧,这里老奴盯着就是了。” 慕轲恍惚的看了他一眼,手指在洛安歌的唇上摩挲了一下,紧接着他按了按眉心,站了起来,“我就在外屋睡一会儿,有什么事立刻叫我。” 王公公喜出望外,连忙答应,“是,殿下快去休息吧。” 慕轲又深深的看了洛安歌一眼,才不舍的掀开帘子出去了。 他这一睡,睡得并不安稳,基本是就是躺在床上盯着床帏看,时刻听着内室的动静。身边安安静静的,他这样凝神听着听着,几天操劳的困意也慢慢涌了上来,正要闭眼的时候,忽然听见里面一阵骚乱。 慕轲一惊,立刻就翻身起来,冲了进去,拨开两个挡在窗前的宫女,低头去看洛安歌,见他竟已经睁开了眼,无神的望着上面。 “宵宵……”慕轲俯下身去,轻轻的叫着他,“你醒了是不是?你看着我,认得我是谁吗?” 洛安歌对他的话似乎没有反应,只是呆呆的望着头顶。 王公公见多识广,此时就察觉出不太对劲,他上前一步,仔细观察洛安歌的眼睛,心里不由得一沉,“殿下,少卿这,这好像是……失了神智。” “失了神智?”慕轲不可置信的低头去看洛安歌,轻轻拍着他的脸,焦急的唤道:“宵宵,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宵宵!” 最后一句话声调稍微高了些,洛安歌浑身一颤,眸子僵硬的动了动,慕轲惊喜,连忙又叫了他几声,情急之下甚至伸手晃了晃他的肩膀,意图将他的神志唤回来。 洛安歌被晃了两下,脸上的神色忽然变得无比的惶恐,猛然挣开慕轲的手爬了起来。他三天三夜没动过了,此时身子早就僵的无法动弹,一爬起来就摔了下去。 慕轲赶忙去扶他,却见洛安歌极其恐惧的往床角爬去,张手将榻上所有的被子软枕都堆到自己面前,极力的想要躲藏进去,嘴里发出不清不楚的呜咽声,好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慕轲讶然,大量的五石散没有夺去洛安歌的性命,却夺了他的神智,让他变成了一个极易受惊的傻子。 “你……”慕轲不知该说什么,是该庆幸洛安歌捡回了一条命,还是该指责上天,让他变成了如此不堪的样子。 慕轲沉默的看了洛安歌一眼,忽然露出平时那样的笑容,温柔的靠近他,张开双臂,柔声哄道:“没事了,别怕,宵宵,你过来,我不会伤害你的,过来。” 太子一声声的呼唤着,尽可能的放轻声音,屋子里的人都屏气凝神,紧紧地盯着床角。 不知安慰了多久,洛安歌才从成堆的软枕中探出头来,惶然的打量着他,最终那种印在骨子里的依赖让他克服了内心的恐惧,手脚并用的爬了出来。 他爬到一半又犹豫了,扭头想躲回去,却被慕轲一把抓到了怀里。 洛安歌吓坏了,几乎是爆发式的挣扎了起来,眼泪瞬间落了下来。他似乎连怎么说话都忘记了,喉咙里发出模糊的惧怕的哽咽声,听的人于心不忍。 慕轲死死的把他按在怀里,一下一下的抚摸着他的后背,轻声哄着:“别动,别动,没事的,我就抱抱你,没事的……” 非常轻柔的语气,洛安歌在他的安抚下,身子终于开始放松下来,但仍然在微微颤抖,手指紧紧地抓着慕轲的衣角,哭得喘不过气来。 慕轲轻轻扳起他的脸,看他那双哭得发亮的眸子,自己喉间也哽咽了一下,低头吻住了他,“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就算痴了傻了,我养你一辈子,别怕,宵宵别怕。” 他不断地亲吻着他,安慰着他,洛安歌终于慢慢的安静下来,蜷缩在他怀里,正在这时,外室的一个小宫女不小心碰到了书架上的青花瓷瓶,摔在地上发出一阵清脆刺耳的响声。 洛安歌吓了一跳,浑身又剧烈的颤抖了起来,抬起手死死的捂住耳朵,使劲的往慕轲怀里的钻着。 慕轲听见这人在自己怀中发出无比惨烈的哭泣,他好像害怕一切东西,好像世上的每一件东西都会伤害到他,无论是人,还是声音,都让他如同惊弓之鸟,惧怕得好像要当场哭死过去一般。 慕轲轻拍着他的后背,哄着劝着,放他回床上躺着,然后又转头吩咐王公公,“去传太医来。” 王公公恭了恭身,领命而去。 洛安歌连躺在床上都害怕,直直的伸着手往慕轲怀里钻,他好像连身体都迟钝了,好几次试着爬起来站起来都又摔回了床上。 慕轲怕他折腾着会伤了自己,连忙将他抱入怀中,柔声哄着,一直到太医进来,为他诊脉。 洛安歌还是怕,怕太医,也怕屋里除了慕轲以外的所有人。他固执的躲在慕轲怀里,不愿意伸出手。 最后是慕轲一边哄着,一边拉着他的手,让太医来诊脉。 洛安歌惶然的盯着太医,好像稍有一个动静,他就会仓皇逃窜,吓得无影无踪。 太医小心翼翼的把完脉,后背都紧张的湿透了,他又去观察洛安歌的眼睛,问了太子一些问题,最后深深地叹了口气,“殿下,显而易见,少卿现如今的心智和三岁的孩子无异。” 太医顿了一下,小心道:”甚至更严重些,少卿现在怕光,怕声,也非常的怕生人,太子最好让他静养。” -- 第152页 “可是这屋里都是他熟悉的人,他怎么还这么害怕?” 太医叹息,“殿下还不明白吗?在少卿的记忆里……现在对少卿来说,所有人都是生人了。” 慕轲其实已经明白了,但他只是垂了下眼帘,轻轻抚摸着洛安歌的头发,“是因为五石散吗?” “殿下说的对,五石散本来就对脑有着很大的伤害,少卿一下子吞食了那么多,能捡回一条性命已经是很不容易……殿下好生养着他吧,兴许终于有一日能恢复神智。” 太医又提笔写了张方子,“殿下,这都是些补身子的药,那五石散吃多了不止对头脑有害,浑身的经络也会受损,这药能治少卿的身体,但神智……殿下恕罪,微臣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我知道了。”慕轲在这一刻无比的冷静,他低头去看怀里的洛安歌,轻轻的出了口气,“你下去吧,我自己会想办法的。” 第九十八章 小傻东西 王公公送走了太医,然后把药方交给膳房去煮药。 慕轲抱着洛安歌坐到床边,让他枕着自己大腿躺下。 因为这人怕见光的缘故,两面的窗户都拉上了帘子,屋里十分昏暗,只有一缕晨光在缝隙中落了进来,发亮的灰尘在空气中飘扬。 宫女们都守在外面,屋里没人了,洛安歌就明显的要安心了很多,他安静的躺在慕轲腿上,伸着不甚灵便的手,去拨弄慕轲腰间的玉佩穗子。 他兴许是知道慕轲对他好,所以就是傻了痴了,潜意识里也愿意赖着慕轲。 这几乎是唯一令慕轲心里安慰的事情,至少他还愿意留在自己身边,至少他还想依赖自己,喜欢自己,就算是以一个残缺的身体。 慕轲拢起耳边的长发,低头看着他苦笑。 “你是不是又再骗我呢?嗯?上回你就是这样,毫无声息的躺在我面前,我还真以为你死了。你是不是又想用这个法子离开我,回韫乐去?你不用装,只要你想,我亲自送你回去。” 洛安歌对他的话毫无反应,他张口将玉佩的穗子含在了嘴中,懵懵懂懂的嚼着。 慕轲哭笑不得,连忙掐住洛安歌的下巴,把穗子从他嘴里拿出来。 “你吃这个干什么?好吃吗?真是傻了。” 洛安歌嘴里空空的没东西了,立即就生起气来,抬手去打慕轲,被他轻轻的握住了。 “你要什么?嗯?”慕轲轻声道,“小傻子,连话都不会说了吗?” 洛安歌呜呜咽咽的叫着,拉着慕轲的衣角往嘴里塞。 慕轲忍不住笑了一下,揽住他的腰将他抱了起来,“你饿了是不是?饿了吗?” 洛安歌眼角泛着红,将手指含在嘴里,模模糊糊的叫着:“……饿,我饿……” 慕轲猛地张大眼睛,又惊又喜,“你还会说话?宵宵,告诉我,你想吃什么?” “饿……”洛安歌迟迟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忍不住委屈的哭了起来,一下一下的抽噎着,这下连个饿字都吐不出来了。 慕轲无奈,他估计今天是没法听洛安歌说出第二个字来了,只得叫外面的宫女进来,去传早膳。 按照太医的叮嘱,洛安歌整整三天没好好进过食了,近些天得吃的清淡些。太子殿下向来都是谨遵医嘱的,所以送进来的都是些清淡小菜,还有两碗白果桂花粥。 如果是平时的洛安歌的话,此时看见这样清淡的膳食一定会闹脾气,可现在他连早膳是什么都不懂,是个连喊饿都喊不清楚的小傻子。 慕轲趁人之危,把洛安歌搂在怀里,空出手来夹起洛安歌平时不喜欢吃却很有营养的苦瓜喂他,洛安歌乖乖的张嘴,嚼了两下却又皱起眉头,都吐了出来。 他愤恨的拍打着慕轲拿筷子的手,然而这力气小小的,几乎无法撼动慕轲的手臂。 他艰难的想着,想要开口控诉这个菜的难吃,但他的脑子已经坏了,各种模糊不清的词语在脑中乱成一锅粥,不解其意。 最后洛安歌不知道怎么想的,恼火的说着:“丑……丑……” 慕轲哑然。 “什么丑?苦瓜丑?” 洛安歌咬着嘴唇不说话,慕轲又问了他几遍,才明白过来。在洛安歌心里,丑就是个贬义词,对人可以用,对苦瓜也可以用。 他说苦瓜丑,可能就是单纯在表达它很难吃,他不喜欢。因为洛安歌的脑子一时想不到难吃这个词,只能艰难的找一个相近的词来表达。 慕轲在这一刻想,他真的是傻得很彻底,甚至还比不上三岁的孩子。 不过没关系,他可以慢慢教,慢慢的给他治病,就算一辈子都只能这样了,慕轲也愿意这样守着他。 “宵宵,你以后说不定会是第一个傻子皇后,史官们会怎么写你呢?” 洛安歌好像对宵宵这个称呼有点儿反应,眨了眨眼睛,但很快他又记起了自己的饿,惨兮兮的哭了起来,“饿……” “好,乖,我们吃饭。”慕轲又把苦瓜往洛安歌嘴里送,这会儿他倒是记得这菜不好吃,紧紧地闭着嘴别开头,不愿意吃。 慕轲慢慢诱导着他,“你觉得难吃对不对?你说难吃,我就给你吃别的菜。” “……”洛安歌茫然的看着他,努力了好久才鹦鹉学舌的般的跟读着,“难…吃……” 慕轲笑笑,端起洛安歌平时爱吃的蘑菇小汤团喂他。 -- 第153页 洛安歌这才高兴了,就着慕轲的勺子,葡萄大的小汤团一连吃了好几个。 他真的就像小孩一样,吃两口不饿了就不愿意再吃饭了。慕轲还想喂他喝些粥,洛安歌却气得哭了起来,一张小脸埋在他怀里动也不动。 慕轲只好放下碗。 然而像他这种吃法,没半个时辰就又饿了,慕轲只好叫人再准备餐食。后来太子干脆就下令,膳房的灶火就不用填上了,什么时候少卿饿了,就立即做菜。 大量的五石散几乎摧毁了洛安歌的身体,前几日他的手特别抖,几乎拿不起筷子来。 但被太子这样金屋藏娇的好生养着,再加上药膳辅助,没过几天洛安歌的身子就好了很多,能勉强下地走动了,手脚也稳健了很多。虽说还是拿不起重物,但好歹能拿筷子自己吃饭。 只是还是非常怕人,慕轲不在的时候洛安歌几乎不能看见人影,甚至有人在门外发出点儿声响都会让他无比的恐惧,呜咽着往床角里钻。 他甚至连阿鱼和吉祥他们都怕,已经完全认不出他们来了。 但是有慕轲在的时候会好一点儿,大约是洛安歌觉得有了靠山,心安了很多,有时小宫女在屋里打扫,他也只是安静的靠在慕轲怀里,提着三分警惕盯着她们。 慕轲时不时会把阿鱼或者顺子他们叫过来陪洛安歌说话,或者玩玩小孩的玩具。 一开始洛安歌对他们充满了戒备,阿鱼或者顺子在屋里的时候,洛安歌一定会死死的拽着慕轲衣角,整个人都缩进慕轲怀里,绝不会踏出雷池一步,更别说下去跟阿鱼他们一起玩了。 阿鱼本来年纪就小,看到昔日的主子变成现在这幅样子,无比的心酸,有次当着太子和洛安歌的面,就忍不住的哭了出来。 少年哭起来是很凄惨的,无措的站在偌大的屋子中央,抬起胳膊擦着眼泪,不断地哽咽,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掉。 洛安歌本来是在慕轲怀里,听见他的哭声却又好奇了起来,试探的回过头看他。 慕轲仔细观察着他的反应,轻声哄道:“他是阿鱼,是你们韫乐的人,你还记得他吗?” 洛安歌茫然的歪了歪头,好奇的打量着面前的少年。 过了一会儿,他挣开了慕轲的怀抱,踉踉跄跄的走了过去。洛安歌的身子还没好全,走路不甚稳当,慕轲担心他摔跤,紧紧地跟在后面伸手护着他。 洛安歌摇摇晃晃的走到阿鱼跟前,犹豫地看了他一会儿,才慢慢抬起手,擦了擦他眼角的泪,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安慰声:“别,别哭……别哭……” 这几乎是他在吞药之后,自己能说出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字。 他可能痴了,傻了,但即使神志不清,他还记得谁对他好,谁爱他,也记得自己该去保护谁,照顾谁。 慕轲心中百味陈杂,阿鱼轻轻握住洛安歌的手,喉间哽咽,“公子,公子……” 他一时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洛安歌见他还是哭,心里一阵着急,他也不明白这种情绪是哪里来的,但就是难受,闷闷地,堵得慌,难以纾解。 慕轲连忙抱住他,示意阿鱼先下去,阿鱼抹了抹眼泪,行了礼退了出去。 慕轲这才低头亲了亲洛安歌的唇角,轻声安慰道:“没事,宵宵,别怕。” 洛安歌死死的按着心口,仿佛觉得那里非常难受一般。他傻了这么多天,这是第一次感受到恐惧和愤怒之外的情绪,他在为另一个人感到难过,感到悲伤,这是个好兆头,因为他正在逐渐恢复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情感。 “你觉得难过对不对?”慕轲趁机诱导他说话,“说,你是不是很难过?” 洛安歌学说话本来就是比寻常孩子容易,他的脑海中是有词句的原始积累的,只是都被混乱了,所以慕轲一诱导他,洛安歌立刻就想起来了,断断续续的道:“难过……我难受……” 慕轲见有成效,十分欣喜,奖励似的在他脸上轻吻了一下,又接着问:“你还记得他对不对?你还记得阿鱼?” “阿…鱼……” “对,是他的名字。”慕轲抱着他坐回榻上去,继续问:“你还记得谁?好好想想,你还记得哪个名字?” 洛安歌咬着手指努力想着,他想了很久很久,忽然眼睛亮了一些,十分清晰的念出了两个字:“慕轲。” 然后他就把脸埋进了慕轲怀里。 慕轲一愣,感觉手都要僵住了。这么多天以来,自己从来没有刻意去教过他这个名字,周围也没人敢直呼他的大名,但是洛安歌就这样无比清晰的叫出了他的姓名,就像他从来没有忘过一般。 慕轲颤声道:“宵宵,你再叫一遍,你叫我的名字。” 洛安歌却不肯再叫了,张开嘴去咬慕轲的衣裳,“饿了…饿……” 慕轲哭笑不得,只得让人传膳,来填饱这个不谙世事又总能气人的小傻东西。 第九十九章 去茶楼 书房内的熏香静静地燃着,慕轲坐在书案后边看今天从内阁分下来的折子,洛安歌坐在一边,拿着根毛笔在上等的罗纹纸上写写画画。 其实那根本称不上写,也谈不上画,他甚山 与 三 夕至连毛笔都不会拿,就像小孩子一样五指抓着笔杆,在纸上戳来戳去,溅了一纸的墨汁。 这也是太医给的建议,一是锻炼锻炼手指的握力和稳定,二也是对他神智的恢复有帮助,不过…… -- 第154页 慕轲分心看了一眼洛安歌的“大作”,只觉得是满纸的黑不溜秋的墨迹,完全没有个章法。这小东西就是图个好玩,不一会儿就没了兴致,扔掉毛笔,拱着慕轲的手臂钻进了他的怀里,低头去看桌上的折子。 “还认识字吗?嗯?”慕轲故意拣出一张和韫乐有关的折子,指着那两个字逗他,“认得这俩字吗?韫,乐。” “……”洛安歌张了张嘴,学着他的语调念道:“韫乐……” 他最近已经能说一些简单的词句,虽然很模糊,有时前言不搭后语,像小孩牙牙学语一般。不过慕轲总能把他的话猜的八九不离十。 洛安歌伸出细瘦的手指去摸折子的字,喃喃自语,“韫乐……住,住着……” “嗯?你还记得你曾经在那里住着?”慕轲轻轻的捏着他的小耳垂,继续问,“还有呢?” “江…夏……”洛安歌迷茫的盯着那两个字,将手指放进了嘴里。 他的手上还沾着许多墨汁,慕轲温柔的把他的手拿出来,从旁边拿了块糕点塞进他嘴里,“哦,江夏,你记得江夏吗?” 洛安歌嘴里被塞了块杏仁糕,本来就脆弱的思路一下子被打断了,当下便也不再理会慕轲的问题,只顾着嚼着嘴里的东西,三下两下咽下去了,又转头拿一双湿乎乎的眼睛盯着慕轲看。 “饿…还要吃。” 慕轲哭笑不得,干脆把点心碟子拿过来塞到洛安歌手里,“行,馋猫一个,都给你。” 洛安歌便高兴了,笑嘻嘻的吃着点心。他吃东西特别挑,不合口味的是一口都不吃的,有时候他喜欢吃果脯糕上的葡萄干,就只捡着上面的葡萄干吃,剩下的糕点扔在盘子动也不动一口。 慕轲失笑,捏了捏他鼓鼓囊囊的小腮帮子,“就你会吃,人傻了,这一点儿倒是没变。” 洛安歌歪着头看他,犹豫了一下,把碟子递到慕轲眼前去,“给…你吃。” 还是能从他眼里看出不舍和纠结的,慕轲心里一热,低声笑了笑,“我不饿,宵宵吃吧。” 洛安歌如今这个样子还能记得他,还念着他,慕轲觉得已经足够了。 慕轲又逗着他玩了一会儿,王公公在大屏风后面禀报:“殿下,时辰到了,马车已经备好了。” 慕轲嗯了一声,拉住洛安歌的手站起来,轻笑道:“宵宵,今天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洛安歌迷迷糊糊的听懂了玩这个字,本能的就欢喜了起来,乖巧的点了点头。 他这个样子特别讨喜,慕轲忍不住拽他过来亲了几口,亲昵够了才带他去洗了手,换了衣裳,准备出门。 秋日将至,天气逐渐转凉了,王公公拿着一条薄薄的小兔绒斗篷候在马车旁边,看见太子拉着洛安歌过来,便连忙迎了上去。 慕轲随手将斗篷裹在洛安歌身上,便要带他上车。 没想到洛安歌隐约还记得自己坐车还难受,死活不愿意上去。 其实他早已经适应了东宫的车马,尤其是东宫的车夫都知道要慢走稳行,所以洛安歌现在坐车基本上不会难受了,但那种长年累月的经验已经深深的刻在洛安歌脑海里,让他觉得只要自己一上马车,就会头晕恶心。 正巧这时为首的高头大马打了个颇为大声的响鼻,洛安歌吓得直往慕轲身后躲,死活不愿意接近马车。 慕轲无奈,干脆拦腰抱起他来就要往车厢里塞,洛安歌只觉得自己要被送往断头台刽子手刀底下了,当下就委屈的大哭起来。 一边哭一边从嘴里蹦出一些模糊不清的字眼,凝神去听,大多都是些类似于“坏人”、“打你”等等抱怨的话。好像慕轲不是要带他出去玩,而是要将他拐走卖掉一般。 赶巧瑶花抱着煤球经过院落门口,慕轲招手叫她过来,拎起这小白狐狸塞进了洛安歌怀里,哄道:“好了,乖,别哭了,你看这畜生好不好看?” 洛安歌被塞了满怀的白团子,长而柔软的狐狸毛几乎淹没了手指,蓬松温软。洛安歌瞬间就忘记了哭,抱着煤球愣愣的盯着它的蓝眼睛。 煤球好几天都没见着主人了,这会儿早就高兴疯了,一个劲儿的窜着去舔洛安歌的脸。 洛安歌被舔的咯咯直笑,所有的心思都被煤球给引过去了,连慕轲什么时候拽着他上了马车都不知道,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坐在车厢的矮榻上了。 既然都上来了,而且也没有不舒服,洛安歌就懒得闹了,只顾着跟小狐狸玩,握着它的小爪子玩的不亦乐乎。 慕轲算是松了口气,见他们玩的高兴,自己便闭目养神起来。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闻风茶楼前面,感觉到马车停了,慕轲睁开眼睛,看见洛安歌正轻轻的叼着煤球毛茸茸的耳朵玩。 他咬得很轻,所以煤球也不觉得疼,反而觉得挺舒服的,眯着眼趴在洛安歌怀里打小呼噜。 “宵宵!”慕轲佯怒的轻斥了一声,洛安歌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忙松了嘴,委屈巴巴的望着慕轲,眼角红了。 慕轲无奈,“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嗯?不许随便咬东西,下次再这样当心我揍你。” 洛安歌愈发的委屈,愤恨的瞪着慕轲,一下子就又觉得这人天底下第一坏,以后再也不要同他好了,也不会把点心分给他吃了,更不会跟他一块儿睡觉一块儿吃饭了! -- 第155页 慕轲没注意到洛安歌这些小心思,随行的侍卫掀开了帘子,放下了马凳,慕轲又随口哄了洛安歌几句,就带着他下了车,拎起煤球的后脖子交给车夫照看。 闻风茶楼前面还算清净,毕竟是太子罩着的地方,总比大街上要肃静许多。 但就算如此,还是有三三两两的路人来往着,再加上陌生的环境令洛安歌更加的不安害怕,他马上就忘了刚才在车上发的毒誓,亦步亦趋的紧跟在慕轲身边,死死的抱着他的胳膊,就跟寻到了一个靠山似的。 慕轲心里觉得好笑又觉得愉快,便任由他搂着自己胳膊,慢慢踏进了闻风茶楼。 千欢早已得到了信儿,派小二将人迎上二楼。 那间屋子还是如同往常一样素雅别致,一张小茶几,几个矮座,墙上挂着四季水墨,桌上摆着三杯茶盏,清香袅袅。 纵使之前慕轲已经给他写了密信,简单阐述了一遍事情的梗概,但千欢乍一见之前那位聪明机灵的小公子变成现在这副懵懵懂懂的样子,还是十分的讶然。 他伸手想搭一下洛安歌的脉搏,却被他警惕的躲开了,整个人都藏在慕轲身后,只露出一张小脸来戒备的打量着他。 洛安歌正常的时候也只和他见过几面,现在更是陌生了,再加上千欢本身就过于漂亮不像善类,更让洛安歌心生警惕。也得亏有慕轲在,他胆子才大了点儿,没落荒而逃,还敢偷偷摸摸的看他。 洛安歌对他那双发蓝的眸子很好奇,眼巴巴的瞅着他。 千欢微微叹了口气,低声道:“竟然真的这样严重。” 慕轲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这都怪我,早知道当初,我就不该……”他顾忌着洛安歌在这儿,没再说下去。 桌上的茶很香,千欢特意让人给洛安歌准备的果茶,香甜可口。洛安歌禁不住诱惑端起来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根本没留意慕轲他们在谈论什么。 慕轲道:“上回你寻到的那种药很有效用,我想着也许可以用那药来治疗洛安歌。” 千欢有些为难,“那药确实可解五石散的药性,可效用有限,上回是因为中毒剂量小,才起了些作用,可这次洛公子一口气吞了好几包,毒性太大,恐怕光用药不够了。” 他们正说着,洛安歌那边已经喝完了自己的茶,又好奇的伸直手去拿慕轲的茶杯,慕轲随手将杯子往洛安歌那边推了推,又道:“那药是从哪里寻来的,是不是可以在那边寻些门路?” 千欢看了看洛安歌,见他眸子里尽是天真,却无神采,不由得惋惜。 “殿下和我想到一处去了,之前的药是我从一位友人那里得来的,那是位游历天下的侠医,只是现在居住在漠北,明天我就出发去找他,也许可以请他回来给洛公子诊治。” 慕轲点头,又有些犹豫,“侠医一般都洒脱,不愿意为官家做事,你确定能请得动他?” 千欢笑了笑,“无妨,我与他有些交情,这个面子,他大约还是肯卖于我的。” 第一百章 有多喜欢 洛安歌不喜欢吃药,从前就不喜欢,在傻了之后就更讨厌了。 太医的给的方子里有一味黄连,就使得这药更加的苦,头一次喂他吃药的时候慕轲还能骗他来喝,吃了一次亏之后洛安歌就警惕了,只要闻到那股药味,就立刻躲进被子里,怎么哄也不出来。 慕轲好言好语的劝慰半天,洛安歌始终像个缩头乌龟似的躲在被子里,小小的一团。 最终慕轲也恼了,抬手掀开了他的被子,揪着他后衣领把人拎起来,掐住他的下巴就要霸王硬上弓的把药往嘴里喂。 慕轲少有对他声严色厉的时候,洛安歌气得直哭,抬手去打慕轲的手臂,挣扎之间喂进去的药全洒了出来,呛得他直咳嗽,眼泪刷刷的往下流。 慕轲看他这幅样子,心也软了,放下/药碗柔声哄道:“我知道你药苦,可你不吃药,病怎么会好呢?对不对?” 洛安歌哭得喘不过气来,抬手胡乱的抹着眼泪,哽咽着,“没病…我没病……讨厌药……” 讳病忌医的大约就是他这个样子,只是这战战兢兢的模样过于可爱,像只哭红了眼睛的小兔子。慕轲又好气又好笑,招手示意宫女过来把药撤下去。 “行了,你不喜欢吃药,那就先别吃了,过会儿再说。”慕轲拿过帕子来给洛安歌擦眼泪,“别哭了,你不累么?” 洛安歌偷眼看他,见他脸色温和,又肯对自己好了,心里便高兴了起来,抓着慕轲的衣袖毫无顾忌的索求着:“饿…吃饭,去吃饭。” “药不愿意吃,吃饭倒是挺勤谨的,嗯?”慕轲故意冷下脸来,不容置疑的道,“吃了药才能吃饭,你不愿意吃药就不能吃饭。” 洛安歌那残败不堪的小脑袋还是能理解这个简单的因果关系的,当下便急得团团转,眼里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摇着慕轲的胳膊求着:“好饿好饿,吃饭吧,吃饭吧……” “没得商量。”慕轲冷然的抽出自己的手。 洛安歌抓了个空,终于明白这次慕轲不会迁就他,又气又急,竟然又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捂着肚子在床上打滚。 “我饿!你坏人!坏…坏……” 他一边叫,一边因为哭泣而微微的抽噎着,脸颊上薄薄的一层泪,蹭的枕头上都是。 -- 第156页 慕轲看着这破小孩在面前撒娇耍赖,不为所动,任尔东西南北风。 洛安歌一边哭一边偷眼打量慕轲,见他一点儿来哄他的意思都没有,心里愈发的委屈,竟然真的难过了起来,也不打滚了,伏在一堆软枕中轻轻的抽泣,单薄的肩膀颤抖得厉害。 “不要…不要……” 慕轲眉头皱了皱,俯身凝神去听,“宵宵,你说什么?” 洛安歌满脸都是泪,气息紊乱,他本身就是个患得患失的性子,现在更是如此,慕轲但凡表现出些冷漠的意思来,他就恐慌的手足无措了,捂着眼低低的哽咽着:“我吃药…不要,不要不理我…别不要我……” 泪水从指缝中汹涌的流了出来,滴落在枕头上,瞬间就洇湿了一大片。 慕轲讶然,他本意只是想吓唬吓唬这小东西,让他乖乖吃药,没想到洛安歌反应会这么大。 他默然了一刻,俯身把他抱进怀里,低头亲吻他的脸颊,苦涩的味道一直延续到心底。 “谁说我不要你了,嗯?瞎想什么呢?我什么时候都不会离开你的,我永远跟你在一起,记住了,别哭了,眼睛要哭坏了。” 洛安歌勉强止住抽噎,泪眼模糊的看向他,朦朦胧胧的只能看到他温柔的眼神,洛安歌本能的放心了,把脸埋在慕轲怀里,细瘦的手指紧紧抓着他的衣裳。 “那吃药吗?”慕轲轻声问道。 洛安歌浑身一抖,一言不发的揪着慕轲衣服。慕轲也不催他,就静静的等他回答,过了良久,才听见怀里的人低低的嗯了一声。 慕轲忍不住笑了,这小东西也挺好教的嘛。 重新热好的药送进来了,慕轲搅拌了两下,摸着没那么烫了,便用汤勺舀起递到洛安歌嘴边去。 洛安歌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怕慕轲的冷眼,于是一手抓着慕轲的衣角,一边紧闭着眼将勺子含了进去。 “不许吐出来,听见没有。”慕轲慢慢的喂他,不时的帮他擦一下嘴角。 就这样,小小的一碗汤药足足喝了一刻钟,终于见了碗底。 慕轲刚把小碗放下,就见洛安歌气冲冲委屈巴巴的倒在床上,又开始打滚撒泼,“欺负我!你欺负我!坏…你不好…你对我不好……” 他一个傻子哪里懂得良药苦口利于病,只知道自己被逼着喝了很苦很苦的东西,特别的难吃,简直就是要人老命了。 反正现在药也喝完了,慕轲便毫无顾忌的去哄他,“好好好,我是坏人,我欺负你了,对不起了。” 洛安歌对别人的情绪是很敏感的,见他放软了态度,就愈发的蛮横了起来,得理不饶人,非要爬起来咬慕轲的手。 慕轲趁机塞了颗蜜饯到他嘴里,笑着哄道:“这下不苦了吧?饿不饿,我们去吃饭好不好?” 洛安歌的注意力一下子被那颗蜜饯果子吸引了过去,认真的嚼了起来,等他吃完之后,早就把刚才的委屈抛到脑后了,又高高兴兴的往慕轲怀里钻,全然忘记了这是个如何如何的“坏人”。 慕轲见他这幅全心全意信赖的样子,心里也舒服,抚摸着他的头发问道:“宵宵,你喜欢我吗?” 若是平常的洛安歌,定会翻个白眼给他,但现在洛安歌却抬起头,笑嘻嘻回道:“喜欢。” 他大概还想表达一下全天下最喜欢你这种情感,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洛安歌的大脑还没法组织特别复杂的语言,只能靠在慕轲怀里,手里比比划划的,十分努力的张开双臂,尽可能的伸展。 “有这么,这么,这么多喜欢,特别多……” 他觉得慕轲应该明白了,满眼期待的扭头去看他。 慕轲却忽然不敢看他那双满是信赖和天真的眼睛,这么无暇的,单纯的,玉一般的人,他是经历了极大的痛苦,失去了一切,才变成了这副痴傻的模样。 而自己呢,明明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情,却还能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洛安歌的信任和爱意。若是终有一日他恢复了神志,他还会这样喜欢自己吗? 慕轲觉得自己很自私,因为他经常会有一个很阴暗的念头:要是洛安歌一直这样就好了,要是他永远的忘记洛泱,忘记自己曾给他的伤痛,永远这样不谙世事的留在自己身边就好了。 这念头虽然总是一闪而过,转瞬即逝,却是慕轲心底的一粒沙,永远的折磨着他的良心。 第一百零一章 宵宵小朋友最害怕的医生来了 一个月后,千欢从漠北回到皇城,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一个身着青衫的男人。这就是千欢口中的侠医。 慕轲本以为这人医术既然如此高明,应当是个年级挺大的人了,没想到却是年纪轻轻的,看起来比自己年长不了几岁,且并无江湖人的傲然意气,反而是谦逊有礼,和蔼可亲。 见到太子出来,这人还拱手拜了拜,慕轲回礼,怕惊扰了在里屋小憩的洛安歌,压低声音道:“他在里面睡着,请先生跟我进去看看吧。” 千欢冲那人点了点头,不放心的叮嘱道:“洛公子现如今很怕生人,你别吓着他了。” 沈青低笑了一声,“阔别多日,我都不知那个薄情寡义的千欢还学会关心别人了。” 千欢翻了个白眼给他,“洛公子与我有眼缘,我关心关心他是应当的,倒是你,几年不见,废话都多起来了,赶紧进去给他诊脉去。” -- 第157页 沈青淡然一笑,掀开珠帘进去了。 里边洛安歌正蜷在一团被子中睡觉,他睡着的时候也很警惕,一听到脚步声立刻就睁开眼睛本以为来人是慕轲,睁眼看见的却是个完全陌生的青衣男子。 洛安歌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爬了起来,手脚并用的往床角里爬。 慕轲连忙闪身过来,将洛安歌搂进怀里,细细安慰道:“没事没事,这不是坏人,这是来给你看病的。” 洛安歌一听是看病的就不干了,自打上次太医来看过他之后,慕轲每天都要逼他喝一碗极苦的药汁,以至于看病和苦药在洛安歌简单的脑袋里已经连上了线。 沈青身上本来就带着草药的苦香,稍微一靠近,洛安歌就炸了毛,在慕轲怀里又踢又咬,叽叽咕咕的哭叫着:“不要,不要太医…不吃药……睡觉,我要睡觉……” 声音沙哑,带着显而易见的哭腔,可怜的紧。 慕轲轻轻握住他不断地挥舞的胳膊,柔声哄道:“不吃药,没说让你吃药,就让先生摸摸脉好不好?” 洛安歌还是哼哼唧唧的哭,沈青无奈的笑了笑,上前一步半蹲在床边,从袖中掏出了一个精致的小东西,递给洛安歌,“别哭,你看这是什么?” 洛安歌一愣,之间沈青掌心上立着一只鸡蛋大小的木头小鸟,薄薄的铜片做翎羽,栩栩如生,不知道这精巧的小玩意里做了什么机关,两只翅膀还微微的扇动着。 洛安歌的心思顿时被这玩具小鸟给吸引了,也忘了哭,怯怯的抓过小鸟打量了起来。 沈青趁机扣住他的手腕,诊起脉来。 他仔细的感受着指下脉搏的变化,时而微微蹙眉,时而轻轻叹息,把旁边的千欢和慕轲弄得提心吊胆的,大气也不敢出。 良久之后,沈青才松开了洛安歌的手,起身道:“病情确实是有些严重,几乎不见清明的神志。” 慕轲的脸色一下子沉重了起来,却听沈青话锋一转,“不过也不是不能治,就是麻烦些罢了。” 慕轲赶忙道:“不怕麻烦,还劳烦先生多费心了,事成之后我必然重重酬谢。” 沈青淡淡一笑,看了千欢一眼,才道:“殿下不必担心,医者仁心,我自然会好好医治洛公子的,只是时间恐怕会长一些……” 慕轲从善如流的答道:“那就请先生小住在东宫内,来往也方便。” “这自然是好的。”沈青余光瞥向千欢,暗示道,“不过我与千欢也许久未见了,还未曾叙旧。” “这也好办。”慕轲毫不犹豫的把劳苦功高的千欢给卖了,“就让他和先生一同住在这里吧。”他转向千欢道:“你先别回茶楼了,这些天你就和先生住在一屋,好好叙旧。” 千欢:“……”我和他没什么旧可叙的。 沈青却是笑意盈盈,拱手一拜,“多谢太子成全了。” 慕轲谦逊道:“哪里哪里,还得要先生费心才是。” 千欢看着这俩笑面虎慢悠悠的打太极,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一声抬脚出去了。洛安歌安安静静的坐在床上玩那个木头小鸟,不时抬头好奇的打量几眼屋里的人。 沈青和他对了眼,微微笑了一下,于是洛安歌便记住了他的脸。 第二日慕轲喂洛安歌吃完了饭,沈青便又来了。 洛安歌还记得他昨天给了自己一只好玩的小鸟,此时一看见他进来便笑了起来,伸着手想跟他要东西玩。 面对洛安歌天真无邪的笑脸,沈青心情也好,右手伸进了宽大的衣袖中,在洛安歌期待的眼神,笑眯眯地掏出了一套细长的银针。 洛安歌的脸色登时变了,连滚带爬的逃到了床底下,像只小耗子遇见老猫似的瑟瑟发抖,口齿不清的哭叫:“针,疼…拿走,拿走!” 慕轲:“……” 他早就发现这小东西受了惊吓喜欢往床底下钻,所以床底下早就铺上了厚厚的羊绒地毯,清扫的干干净净的,一点儿灰也不见。 于是慕轲也不急着去抓他,任由他在床底下缩着,转头去问沈青,“这是要针灸?” 沈青点头,“还不止,除了针灸,还有配合每晚的药浴,熏香,洛公子的病情严重,得下猛药才行。” 慕轲若有所思,“药浴要多长时间,用些什么药材?” “这个我一会儿写个方子,殿下让太医按照方子调配好汤药,每晚倒入热水中让洛公子浸泡身子便是。” 慕轲点头表示明白了。 那边洛安歌哭闹了一阵,却不见慕轲像往常那样哄自己抱自己,不由得觉得奇怪,从床底下探出个脑袋来,浓墨般的眼珠子动也不动的盯着慕轲。 慕轲故意沉下脸来吓唬他,“这会儿肯出来了?下次先生过来,你再敢跑,小心挨打!” 洛安歌听见挨打这俩字,吓得浑身一哆嗦。 这些天以来也不是没有挨过打,慕轲宠他,但也不是一味的迁就。有时他闹脾气不肯吃饭,闹得太过了就会被慕轲按到床上去打一顿屁股,所以这会儿洛安歌就有点儿怂了。 畏惧的从床底下爬出来,抱着慕轲的胳膊轻轻晃着,水汪汪的一双眼,“别打…疼,宵宵怕疼,别打宵宵……” 慕轲看他这幅样子只觉得好笑,故意沉着脸,“那得看你听不听话。” 洛安歌赶忙保证,“听话,特别特别听话。” -- 第158页 沈青在一旁看着有趣,也忍不住笑了,笑完之后又拿出个药方来,正经道:“赶巧洛公子刚吃了饭,正是吃药的时候,殿下让人按照这方子去熬些药来吧,吃了药好施针。” 慕轲点了点头,便叫人去熬药,自己把刚才受了委屈的小东西抱进怀里哄了几句。 洛安歌一见他肯哄自己了,就知道不会挨打,立刻就趾高气扬了起来,坐在慕轲怀里东张西望,好像巡视领地的猫儿一般的傲气。 沈青坐在他对面,晃了晃手上的银针。 洛安歌神色一滞,眼里瞬间又含了泪,扭头趴在慕轲肩头委屈的呜咽了起来。 沈青心道,难怪千欢对这个洛公子这么上心,如此一看,还真挺好玩的。 第一百零二章 红纸鸢,蓝纸鸢 沈青的药方里不知是加了什么东西,熬出来并不怎么苦,反而还有点儿甜丝丝的味道,如此一来幕轲都不用费心去哄,洛安歌就乖巧的把药都喝了下去。 他大约是觉得味道很好,咂着嘴还想再要一碗。 幕轲自然不会纵着他胡乱喝药,只是叫人煮了一碗冰糖梨汁给他,反正都是甜的,洛安歌这个傻子也喝不出来。 洛安歌天真无邪的坐在床边,捧着一碗梨汁傻乎乎的喝着,丝毫不觉沈青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已经掏出了银针,磨刀霍霍,蓄势待发。 沈青的这套针法大有来头,名曰鬼门十三针,是由八代世家整合总结,一脉流传下来的,到如今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了。 沈青捡出三根长度适中的银针,在烛火上烧红,等温度渐渐降下来了,便朝幕轲点了点头。 幕轲心领神会,当即便把洛安歌抱进怀里,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右手轻轻按住了他的后项。 洛安歌疑惑的哼唧了一声,还没开口说话,沈青已经将银针扎入了他脑后的穴位之中。 洛安歌只觉得后脑像被叮了似的刺痛了一下,眨了眨眼,眼泪扑簌簌的就落了下来,拼命的想要回头:“痛,宵宵好痛……” 他使劲儿抽出手来往自己脑后深,吓得幕轲赶忙按住他,轻声哄道:“不痛不痛,马上就好了,宵宵忍一忍。” 洛安歌哪里肯忍,当即就放声大哭,也不管是不是真的疼,就是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幕轲连同外人一起来欺负自己。 沈青不为所动,第二针扎入洛安歌耳后的穴位,第三针扎入脖项。 接二连三的刺痛感让洛安歌愣了下神,紧接着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在幕轲怀里扭来扭去的挣扎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要生生哭死过去。 一边哭还要一边愤怒的控诉:“坏!你们坏!好疼!疼!我不要…不要呜呜,不要和你好了,讨厌你……” 幕轲怕他挣动之间会被银针伤到,只得沉下脸来,沉声训斥:“不许乱动!再乱动就揍你了!” 洛安歌哽咽了一下,小巧的鼻尖细细的抽/动了两下,随后竟然哭得更加惨烈了,眼泪花子哗哗的往下流。 幕轲又吓唬了几句不见效果,只好去哄他:“乖,你别乱动,等会儿我带你出去放纸鸢玩好不好?” 洛安歌可怜巴巴的抽泣着,半信半疑的看向幕轲,哽咽了两下,“真…真的?” “真的真的。”幕轲随口敷衍着,抬头去看站在洛安歌身后的沈青,用眼神询问还有多久可以起针。 沈青比了个手势,意思是很快就可以。 怀里的洛安歌抽抽噎噎的,竭力的止住哭声,“那,那…不哭了,红的,红的……” “嗯?什么红的?”幕轲疑惑的凑过去。 “要红的,最大的那个…纸鸢,宵宵喜欢……” 幕轲了然的笑了,“哦,我懂了,宵宵喜欢那个最大的红色纸鸢对不对?那我们就把它拿出来放。” 其实太子根本没留意东宫的纸鸢都长什么样,不过春天的时候他带着洛安歌放过一次,恐怕这小东西就记挂上了。 幕轲哑然失笑,小东西傻的什么都忘记了,居然还记得什么红色纸鸢。 一听幕轲下了保证,洛安歌顿时就高兴了起来,本来他脑后的那几根针扎的也不是特别疼,这会儿早就没感觉了,于是就乖乖的趴在幕轲怀里,嘿嘿的傻笑,小声念叨着:“纸鸢,纸鸢,红的……” 沈青趁这傻东西沉醉于纸鸢之中的时候,利索的拔了针,用软布擦拭干净后收入袋中,向幕轲拱了拱手,“今天就这样了,明天我会再来。” 幕轲点了点头,“辛苦先生了,先生在这里尽管随心,想要什么跟下人说一声便是,有照顾不周的也尽管告诉我,我自会为先生做主。” 沈青笑了笑,又与幕轲叮嘱了几句,才收拾收拾走了。 洛安歌眼巴巴的盯着这个用针扎他的‘坏人’出了门,不见了影子,才放下心来,伸手去拽幕轲的衣袖,“纸鸢,带宵宵去放纸鸢。” 幕轲笑着搂过他,亲了亲他的唇角,“好,去添件衣裳,我带你去。” 宫女瑶花适时的把洛安歌常穿的那件兔绒的小斗篷拿了出来,幕轲仔细的给他穿好,又亲了亲,才转头吩咐一旁的王公公:“叫人去库里把他说的那个红色纸鸢拿出来。” 王公公面带难色,凑近幕轲压低声道:“殿下怕是忘了吧,上回您和少卿放纸鸢的时候,那大红的纸鸢就断了线飞走了,不是一直没找回来吗?少卿忘了,您也忘了?” -- 第159页 幕轲平时就不怎么记这些杂七腊八的小事儿,此时一听,也有些头痛,低声道:“那就让下人们随便寻个纸鸢出来,只要是红的,大点儿的就行,他一个傻东西,随便糊弄一下便是。” 大约是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洛安歌疑惑的抬头去看他,手指含在嘴里,“放纸鸢……” 幕轲连忙笑道:“ 一会儿就带你去,我正要叫人给你去拿呢。” 说完又转头催促王公公,“快去。” 王公公答应了一声,赶忙去了。 去了没多久王公公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个靛蓝色的蝙蝠模样的纸鸢,迟疑道:“殿下,下人们翻箱倒柜也只寻到了这个,要八褂不让少卿凑合凑合?” 东宫里很少存放玩具,一时找不到也正常,幕轲也没法发火儿,只得拿过这靛蓝纸鸢,在洛安歌面前晃了晃:“宵宵,我们去放这个好不好?” 洛安歌眨着眼睛看了看面前的纸鸢,忽然鼻子一抽便哭了起来,抬手啪的一下将纸鸢打开,扑倒床上就开始打滚耍赖,又哭又喊:“我不要!不要蓝的!要红的,我要红的……” 幕轲愈发头痛了,抱起他来给他擦泪,轻声哄着:“红的蓝的不都一样吗,反正都能飞上天,我现在就带你去玩好不好?” “不去!”洛安歌使劲儿的推搡他,“你坏人!你骗我,骗我……” 幕轲无奈,不过想想自己确实是下过保证的,这会儿不能实现委实是有些不地道,便继续哄:“那你想不想吃小汤圆,我叫人给你做好不好?” “不吃!我不吃饭!不睡觉!我要纸鸢,红的,红的!”洛安歌简直哭得声嘶力竭,仿佛那红纸鸢就是他的命一般。 幕轲被他哭得有些心烦,也是怕他再哭会哭坏了嗓子,干脆一把掀翻洛安歌,在他屁股上狠狠的甩了两巴掌,恶狠狠的训斥:“兔崽子你怎么就这么犟!不许哭了,再哭我打烂你的屁股!” 洛安歌屁股挨了巴掌,吃痛的叫了一声,他茫然的愣了两秒,忽然爆发式的大哭了起来:“好痛!好痛!别打我,不许打我!” 他的反应有点儿太大了,幕轲自认为没使那么大劲儿,于是自然而然的认为洛安歌又在无理取闹,就没理他,想着等他闹累了自然会安静下来。 没想到洛安歌却手脚并用的往床角里面爬,扯起被子瑟瑟发抖的把自己包裹起来,哆嗦像个筛子,“不要,好长好长的棍子,不要打,好疼好疼……” 幕轲一听见棍子二字就愣住了,难道洛安歌想起了之前他们在猎场上的兵器房里发生的事儿,那次幕轲盛怒之下,折断箭矢的尖头,狠狠的打了他,莫非刚才那一番闹腾,让他记起来了? 第一百零三章 小肉丸子最重要 发生在兵器房里的那件事绝对是两人心头上的一块伤疤,那几乎是慕轲唯一一次下了狠手去打他,一个伤了身,一个伤了心,彼此都没留下什么好回忆。 如果可以的话,慕轲是不愿意让洛安歌想起这些的。虽然他们现在已经很好,很恩爱,可是发生过的,伤害过的,不是现在恩爱就能抹消的。 那些破败的,灰暗的记忆会像一块永久的脏污,横亘于二人之间。 洛安歌还在哭,只是哭声已经低了,但仍然抑制不住的抽泣,嗓子沙哑,浑身颤抖的躲在一团锦被之中。 慕轲心里一疼,连忙过去把人抱过来,细细哄慰。 洛安歌在他怀里抽噎着,抱怨着:“你打我,打得好疼…好疼……” 其实他身上一点儿也不疼,只是破碎的记忆和现在的情景混淆了,分不清楚了,他只记得曾经被打过,那疼痛历历在目,却忘记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只觉得就发生在现在一样。 洛安歌那痴傻的脑袋是没法理解的,为什么面前这个总是悉心照顾他,哄他爱他,喂他吃东西,和他一起睡觉的人,会在脑海中有那么可怖的一面。 曾经的记忆都模糊了,但仍然有碎片留在脑中,比如慕轲阴鸷的眼神,嘲讽的笑,或者是扬起的,最终打在他脸上的耳光。 洛安歌被模糊记忆里的慕轲吓到了,浑身打着哆嗦,情不自禁的往慕轲怀里钻着,又不放心的抬头看看他,见他还是一副温柔的样子,才堪堪放下心来,埋在他怀里咕咕叽叽的抱怨。 慕轲听着他不断地嘟囔着,大多都是在控诉自己打他了,他好疼云云,慕轲苦笑了一下,轻轻的抚摸着他的后背,问:“对你好你不记着,光记坏的,你说说,我什么时候打过你了?” 洛安歌一愣,刚才还有些清晰的记忆忽然就像潮水一般退走了,只留下一片虚无。 “你,你……”洛安歌茫然的看着他,张了张嘴想要控诉一番,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最后只能恼火的张嘴去咬他的手,弄得手指上湿湿的一片。 慕轲饶有兴致的玩弄着他的嘴唇和舌头,低笑道:“不记得了?我还以为今天扎了次针,你会想起些什么呢,结果还是这副傻样子。” 不过既然他刚才有一小段时间想起了曾经的事情,那就说明沈青的治疗还是有效的,长久的治下去,他总有一天会恢复的吧? 洛安歌还在抱着他的手指轻啃,早就把刚才被打了屁股以及更早的红纸鸢蓝纸鸢忘到了爪哇国去。 慕轲用拇指摩挲了一下洛安歌的下唇,按着他的后脑贴近自己,轻笑道:“想让我亲你对不对?” -- 第160页 洛安歌呆愣的看着他,忽然咯咯的笑了起来,张开手搂住慕轲的脖子,含糊不清的叫道:“亲,亲亲……” 王公公一见这架势,识相地退下了,顺便带着外室的宫女们一同退了出去。 慕轲笑着看了洛安歌几秒,紧接着俯下身去,吻住了他的嘴唇,然后启开唇齿,变换着角度亲吻着他,缠绵暧昧。 大约是慕轲吻得有些激烈了,洛安歌不由得喘息了几声,慕轲眸色瞬时深了,抱着洛安歌将他压倒在床上,几乎无法控制的情欲酝酿了出来。 自从洛安歌痴傻之后,慕轲还没动过他。 洛安歌晕晕乎乎的一抬头,看见慕轲亮的吓人的眼睛,被唬的浑身一颤,似乎是本能的察觉到了危险,翻过身开始往里面爬。 慕轲抬手抓住他的腰,不容置疑的将他拽了回来,洛安歌吓得眼里蒙上了一层水雾,瑟瑟发抖,“怕…宵宵怕……” “不怕,我轻一点儿。”慕轲一边低头吻他,一边不疾不徐的脱他的衣服,和风细雨的安慰着,“别怕,不会疼的,宵宵放心。” 洛安歌好像是感觉到了慕轲要向他索取什么,伸着手挡着他,趁火打劫道:“小肉丸子……” 慕轲一愣,“啊?” 洛安歌看来真的不知道慕轲要对他做什么惨绝人寰的事儿,还眨着眼睛讨价还价,“要吃小肉丸子…不然,不许,不许脱我衣服……” 慕轲被逗笑了,俯下身去亲吻他的脖子,“好,一会儿忍住别哭,我就给你吃小肉丸子。” …… 结果最后还是把人给弄哭了,慕轲都好久没碰过他了,此时就有点儿刹不住闸,做的比往日要更狠一些,更别提现在洛安歌一副惹人疼的样子,慕轲的火儿直接从小腹冲到了脑门,动作难免要粗暴些,甚至到最后根本没法去顾及洛安歌的哭求。 洛小孩子着实被这场激烈的情事给吓破了胆,哭唧唧的躺在床角,慕轲凑过来要抱他去沐浴,洛安歌就又气又怕的抬脚去踹他。 结果动作一大反而牵扯到了身后的伤口,洛安歌鼻子一酸,哭得更厉害了。 慕轲见他哭得这样惨烈,有点儿怕真的伤了他,便不顾他的反抗,强硬的把人拽过来,翻过来压着他趴下,在他身后那地方摸了一把,并不见血,这才放心了些。 只是确实有些红肿,难怪洛安歌这样怕。 抱着人去清洗干净之后,慕轲便叫厨子煮了一碗小肉丸子来。 洛安歌后边被涂上了药膏,湿湿凉凉的,疼痛大大的缓解了,他正缩在慕轲怀里昏昏欲睡,漂亮的眼睛半睁不睁的,忽然闻到了扑面而来的香气,便一下子直起了身子,“小肉丸子!” 慕轲忍俊不禁的拿过碗来,一勺一勺的喂他,“好不好吃?” 洛安歌紧紧地叼着勺子,还眼巴巴的望着碗里,含糊不清的道:“好吃……” “那我对你好不好?你喜不喜欢我?” 洛安歌就犹豫了,刚才那狂风骤雨的折腾可还历历在目呢,他身后那地方还有些钝痛,而一切不适的始作俑者就在眼前,还问自己喜不喜欢他? 洛安歌哼了一声,偏过头去,哼哼唧唧的,“不喜欢!讨厌你!” “哦?”慕轲挑眉,故作要将小碗拿走,“反正你也不喜欢我,那我就把小丸子端走去给狐狸吃。” “别……”洛安歌下意识抓住了慕轲的胳膊,轻轻地扯着他的衣袖,“想吃…不给狐狸……” “嗯?撒娇也没用,你就说喜不喜欢我?” 洛安歌一怔,委屈的就要掉眼泪,慕轲冷然,“哭也没用,不喜欢就没有小肉丸子吃。” 洛安歌可怜兮兮的盯着慕轲手里的碗,最终哽咽了两声,委屈道:“喜欢……” “有多喜欢?”慕轲步步紧追。 洛安歌一边抽泣,一边小声道:“特别,特别喜欢……” 堂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杀伐果断铁腕冷血的太子殿下在欺负小孩这件事上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他满意的笑了笑,继续往洛安歌嘴里喂小丸子。 洛安歌一边嚼着,一边觉得无比的委屈,最终还是呜呜咽咽的吃完了整碗的肉丸子。毕竟对于洛小少卿来说,哭是要哭的,可饭也是要好好吃完的,毕竟那可是天底下最好吃的小肉丸子! 第一百零四章 煤球变美人 在这之后,沈青每天都来给洛安歌施了一次针,晚上加以药浴,睡后再燃上他特制的香薰,林林总总的治了有七天左右。 虽然每次施针洛安歌都要哭得惊天动地,要慕轲一边按着他一边往他嘴里喂小肉丸子才能勉强进行下去,但是洛安歌的情况着实好转了不少。 比如说以前洛安歌说话的时候只能说出几个词或者很短的句子,甚至是词不达意的,可现在他能很齐全的说出一整句来,且逻辑通顺。 打个比方,从前洛安歌想出去玩的时候,就只会拽着慕轲的胳膊求:“出去,想玩。”想这样说。 但现在他可以很明白的说:“天气好,宵宵想去花园玩。”诸如此类因果清晰的句子。 这是个很大的进步,洛安歌的思维也有了很大的提升,比如现在慕轲告诉他,必须把早饭吃完,要不然中午就没饭吃。洛安歌能立刻理解中午没饭吃会饿,为了不挨饿现在就要乖乖把早饭吃完这样的逻辑关系。 -- 第161页 总而言之,这小东西总算能听进道理去了,不至于总是哄他或者吓唬他来达到目的,慕轲表示很欣慰。 知人善用的同时也要奖拔公心,于是欣慰之后太子就想到了应当对沈青有所嘉奖,虽然治疗还未结束,但慕轲还是提前召见了沈青,问问他想要什么赏赐。 沈青想了想,轻笑道:“我别无所求,却想跟太子殿下讨一个人。” 慕轲瞬间了然,有些为难,“我知道你和千欢之间有些芥蒂,但是千欢只算我半个手下,又不是卖身与我的奴隶,没法说给你就给你。” 沈青表示理解,“其实我也并不是真的要他这个人,只是想要一道通行令。”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您也知道,闻风茶楼是您挂在殿下名下的,没有您的命令,就是官兵也不能妄入,千欢他总是躲在茶楼里不见我,我又没法硬闯……” 慕轲便明白了,原来这个沈青竟和曾经的自己有一样的境遇,瞬间便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慕轲感怀于心,“我很懂你的心情,求而不得是为最苦,这样吧,我就给你一道通行令,闻风茶楼你可畅行无阻,就算千欢派伙计拦着不让你进,你只要拿出这道令牌来,自然有官兵为你开路。” 沈青感念的一拜:“谢殿下成全!” 两人都十分感然,觉得自己用情至深,痴情似水,是世间难得一见的情圣,殊不知在千欢和洛安歌眼里,这根本就是两个欺男霸女强权压人的恶霸啊! …… 洛安歌最近特别喜欢跟着慕轲在书房里看书,虽然他看不太懂,但慕轲总能在书架中找到几本民间的无字连环画给他看,大多数都是些花草虫鱼的图解,偶尔有几本画的是舞剑小人,洛安歌就能兴致盎然的看上好半天。 这天沈青照例来给他施针,弄完之后洛安歌又如同往常一样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吃了大亏,缠着慕轲一定要补偿他。 正好当时慕轲要去书房,洛安歌就拿了一本民间志异塞进慕轲手里,眼巴巴的看着他:“故事,给宵宵讲故事,宵宵喜欢。” 慕轲失笑,拉过洛安歌让他做到自己怀里,翻开一页书,笑道:“那你自己说,要讲哪一个?” “嗯……”洛安歌咬着手指盯着面前的书看,只觉得一片白纸黑字,啥也看不懂,就有点儿惆怅。他翻了几页眼前忽然跳出一张美女的图来,洛安歌眼一亮,指着这页叫道:“讲这个,讲这个!” 慕轲低头一看,这页讲的是山野狐狸精的故事,他笑了笑,一边把玩着洛安歌的头发,一边讲了起来。 “就是说十几年前,有个书生进京赶考,在一座山里迷了路,正又饿又渴之间,忽然见密林之间一阵暖光。” 讲到这儿,洛安歌急切的拽着慕轲的袖子,慕轲偏过头去亲了他一下,“怎么?有问题?” 洛安歌绞着手指,迷惑的问:“书生是什么?” 慕轲忍俊不禁,细细作答:“所谓书生,就是读书人,他们学四书习五经,然后经过科举,得到名次,为国家效力。” “科举……”洛安歌隐约觉得这词有些熟悉,韫乐是三年一科举,他作为曾经的君主,自然要亲临殿试,选拔人才的。 只是现在洛安歌记不起来了,他努力的回想了一下,脑海中只有金光闪闪的大殿和开阔的考场,还有由考官呈上来的一批批白花花的考卷,但至于这些代表了什么,他就完全不知道了。 洛安歌想不起来了就不再想,又摇着慕轲的胳膊,着急的催促道:“快讲,接着讲。” 慕轲宠溺的亲了下他的发顶,翻了页书,继续讲着,“这个书生觉得很奇怪,便向那光芒所在的地方走了过去……” 其实这个故事很俗气,不过就是书生半路遇上狐妖,缠绵悱恻,要不私定终身,要不狐妖现形,吸人精气。 讲到狐妖现原形,露出一条白尾巴的时候,洛安歌诧异的直起身子,结果后脑勺结结实实的撞在了慕轲下巴上。 慕轲闷哼了一声,抬手在洛安歌屁股上狠狠地拧了一把,低斥道:“好好的,乱动什么?!” 洛安歌捂着屁股痛得眼里含泪,但还记得自己的疑惑,小声的抽噎着问道:“狐狸…美人是狐狸变的,煤球也能变成美人吗?” 慕轲被他这天真之言给逗笑了,安慰似的揉了揉他的小屁股,轻笑道:“你觉得煤球那畜生能变成什么样的美人?” 洛安歌费力的想着自己曾见过的绝世美人,比比划划的跟慕轲讲着:“特别好看的那种,就像,就像……姐姐那样的……” 慕轲的眼睛猛然睁大了,他呆怔了半晌,几乎感觉心脏都在颤抖。慕轲不由自主的握住洛安歌的手,极力压低声音,小心翼翼的问:“宵宵,你说像谁那样的?” 洛安歌奇怪的看着他,有些切切的解释着,“……姐姐好看,煤球也好看,煤球变成美人,会像姐姐一样漂亮……” 慕轲深吸了一口气,苦涩的笑道:“哦,你还记得你姐姐,你还记得她在哪儿?” “……”洛安歌苦恼的皱起眉,艰难的回想着,“姐姐,姐姐嫁人了,姐姐不回来了……” “是的,你姐姐已经嫁人,她过得很好,很幸福,宵宵不要担心了,好不好?”慕轲几乎是在祈求他不要深想下去,就当那个可怜的女子已经嫁做人妻,幸福安康的过活着。 -- 第162页 洛安歌茫然的看着慕轲,他确实想不起来什么了,他受到的刺激太大,即使有一些记忆碎片留在脑海中,也完全拼凑不起来。 最后本能里对慕轲的信赖让他不再去想,他重新靠在慕轲的怀里,又催促他继续讲起了故事。 第一百零五章 我们不治了,好不好 晚上慕轲像往常那样哄着洛安歌入睡,自己却久久无法入眠。屋里的烛灯已经熄了,清雅的熏香味道在湿润的黑暗中袅袅上升,可慕轲的心却很沉,一直往下坠落,直到落入一片淤泥之中,无法挣脱。 慕轲低低的叹了口气,翻过身,在黑暗中准确的摸到了洛安歌的侧脸,轻柔的抚摸了两下,不由得苦笑:你要是真的想起来了,该会有多恨我啊? 洛安歌只是悠长的呼吸着,睡得很熟,毫无反应。 慕轲把他连人带被子一块儿往怀里抱了抱,温热的身体微微起伏着,有种切实的温暖,让人觉得这个人还牢牢的在自己身边。 这种认知让慕轲稍微安心了一点儿,他闭上眼,也慢慢睡了。 他并没有睡多长时间,几乎是刚入了梦,就被一阵低微的哭声给惊醒了。慕轲的睡眠向来很浅,几乎在那哭声响起的第一时间就睁开了眼睛,第一反应就是去查看洛安歌的情况。 洛安歌紧紧地蜷缩着,小脸埋在被子里,只有沉闷的哭声一阵阵的传来,听得令人心悸。 慕轲拉着他的胳膊试图抱起他来,轻声问:“宵宵,怎么了?哭什么?” 他轻轻扳起洛安歌的脸,才发现他双眼紧闭,明显还是在睡着,应该是被噩梦魇住了,才会在睡时忽然哭起来。 慕轲思索了一下,想着先把他叫醒,轻拍了两下他的侧脸,唤道:“宵宵,醒醒,你做什么梦了?” 洛安歌的哽咽声只是停了一瞬,又立刻哭了起来,眼泪从紧闭的睫羽下不断地滚落出来,打湿了那张小脸。 也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噩梦,竟然深深陷入其中无法醒来,而且会哭得这么伤心。 慕轲犹豫了一下,把他扶了起来,洛安歌无力的靠在他肩膀上,低低的抽噎。忽然的,他像是梦游一般的,伸手抱住了慕轲,不断地梦呓,“姐姐…姐姐……别走……” 明明在睡梦之中,那双手臂却抱的十分用力,好像怕一松手就会被丢下,那么害怕,那么惶恐,洛安歌哭得泣不成声,胸膛剧烈的起伏着,闷闷地倒气,“姐姐…对不起……姐姐……” 一声一声的,不舍的,悔恨的,悲伤的叫着姐姐,慕轲在这梦呓中浑身都僵住了,手指变得冰凉,入睡前的不安又像冰水一般漫了上来,吞没心脏,没顶之灾。 “宵宵……”慕轲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很低哑,他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最后颤抖着落在洛安歌后背上,温柔的抚摸着。 他闭了闭眼,极力平稳着嗓音,柔声哄着:“别哭了,宵宵,那只是梦而已,只是梦,别哭,睡吧,森林木乖乖的睡觉好不好?” 洛安歌在他怀里微微打着哆嗦,还是没有醒,但哭声却慢慢的低了下去,慕轲低下头去吻他的嘴唇,唇舌相依,温柔的缠绵。 洛安歌就在这吻的诱导下,从不知名的噩梦跌入另一个旖旎暧昧的梦境之中,笼罩着的梦魇散了,他渐渐的不哭了,呼吸慢慢的变得均匀起来,重新进入了深度的睡眠之中。 慕轲浅浅的松了口气,把洛安歌放回床上,盖好了被子,又在他额上亲了一口,才披上外衣下了床。 他站在床边定定的看了洛安歌很久,才轻手轻脚地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清茶。 “对不起。”这话不知道是对谁说的,慕轲说完这一句之后,走到墙角,掀开了小香炉的盖子,将温凉的茶水倒了进去。 燃着的熏香霎时间被浇灭了,橙红的火星一闪而灭,便只剩下一堆湿透的香灰。 屋里那种温雅的香气逐渐散去,秋夜凉润的空气从窗缝中渗入。这香薰本来是由沈青特制,用来辅助治病的,但是慕轲毫不犹豫的,将这熏香湮灭了。 洛安歌一直睡到第二天大天亮才慢慢的醒来,慕轲曾趁他睡着的时候用湿毛巾给他敷过眼睛,所以纵使半夜哭了那么一场,洛安歌早晨醒来时也未觉丝毫的不适。 他睁开眼,觉得还有些困顿,就往慕轲怀里挤了挤,想再睡一会儿。 慕轲却摸了摸他的头发,低声道:“醒了我们就起来,该吃早膳了。” 洛安歌不情愿的哼唧了两声,脑袋埋在慕轲怀里,“……要睡。” 慕轲沉默着久久没说话,洛安歌大概是也觉得奇怪,好奇的抬头去看他,摇了摇他的胳膊,“一起睡,和宵宵一起睡……” 说完还装模作样的打了个小哈欠,生怕慕轲非要拽他起床。 慕轲忍俊不禁,抱着洛安歌又躺下了,把被他踢乱的被子拉上来盖好。 慕轲亲了亲他秀气的鼻梁,轻笑道:“昨晚睡得好吗?可做什么梦了?” 洛安歌迷迷糊糊的想了想,摇了摇头,“不记得。” 慕轲舒了口气,揉着他软和的小脸,笑道:“忘了就忘了吧,挺好的。” 他顿了一下,又问:“沈先生每天给你施针,你喜欢吗?” 闻言,洛安歌眉头一皱,撅了撅嘴,“讨厌!疼!” 这答案在意料之中,慕轲顺着他的话说道:“那我们以后就不施针了好不好?你就乖乖的呆着,我只要有空就带你出去玩。” -- 第163页 洛安歌眼睛一下子亮了,他巴不得呢,不用被那么长那么长的针扎,也不用喝药,不用每晚泡在气味奇怪的浴桶里,他觉得做梦都能笑醒。 洛安歌赶紧作保证,“好,宵宵乖乖的,不扎针了,也不要喝药。” 慕轲苦涩的笑了下,轻轻的抱了抱洛安歌。他低声道:“不是不想给你治,可万一你真的康复了,又要去寻死该怎么办呢?这一次侥幸活下来了,下一次呢?对不起宵宵,原谅我吧……” 他的声音非常低,洛安歌只能听清不连贯的几个字,根本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还是很开心的,不用每天被逼着扎针,吃药,沐浴,还能出去玩,小孩心性在这一刻暴露无遗,洛安歌迫不及待的拉着慕轲的手,眼睛发亮,“起床吧,出去玩,去玩。” 慕轲本来今天该去内阁的,不过看洛安歌这么一副兴高采烈期待满满的样子,心里也柔软了,把人拽过来狠狠地亲了几口,笑道:“行,今天先陪你玩。” 第一百零六章 泥人 “殿下的意思是,不治了?” 慕轲坐在桌后,却看向窗外的梧桐树,沉声道:“对,不治了。” 沈青讶然,当初那么费力的来找他请他治病,现在治到一半,又要半途而废?这是为何? 慕轲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他现在这样挺好的。” “您觉得洛公子这样神志不清,很好?”医者仁心,沈青打心底是想医治好洛安歌的,几乎不顾礼节的反驳了回去。 慕轲有些烦躁,语气也不耐了起来,“他自己说了,不想治了,只管依着他就好。” 沈青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才开口,“洛公子说不想治了?殿下也知道他现在什么样子,他根本不明事理,当然不喜欢每天喝药,您根本就是在利用他茫然无知这一点,骗他说不治了!” “你懂什么?”幕轲忽然火冒三丈,一拍桌子猛的站起身,声严色厉,“你觉得我自私,是怕洛安歌恨我才不给他治疗吗?你以为我不想看见他健健康康神志清明的样子吗?!” 他缓了一口气,眸间带着浓郁的愁苦,化不开的浓雾,甚至声音都低了很多,“我不怕他恨我,我只是怕他清醒之后,又去寻死。杀一个人很容易,可要保全一个一心求死的人,太难了,我曾经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不想再来第二次。” 沈青哑然,但骨子里医者的本能心怀让他据理力争,“但是洛公子的事情,不能由您一个人决定,您怎么知道他内心真正的想法是什么?难道殿下打算就这样和他耗一辈子吗?”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沈青。” 幕轲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冷穆肃杀,甚至声音都冷漠了,沈青一怔,这才记起面前的人不是普通的百姓,而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他一旦下定了决心,又有谁能撼动呢? 很危险,沈青几乎能察觉到屋里逐渐弥漫的杀意,最后他深深的叹了口气,又恢复到了平时那种温和的样子,微微的拜了下,“我知道了,殿下,我暂时还会留在东宫,如果殿下改变了主意,可以随时来找我。” 幕轲没说话,淡淡的点头示意他出去。 沈青迈出房门的时候迎面碰上洛安歌进来。沈青简单地跟他寒暄了几句,看着他进了屋。里面太子的声音立刻温柔了起来,带着浓浓的爱意,跟刚才截然不同。 沈青在那一刻想,太子是真的很爱洛安歌,也许这爱里面有自私的成分,但不得不说,太子的爱已经比天底下大多数人都浓厚很多。 可上天总是爱捉弄有情人,沈青遗憾的叹了口气,难道真的只有让洛安歌一辈子痴傻下去,他们两个才能有好结局吗? 屋内洛安歌正缠着幕轲,给他看自己亲手捏的泥人。 其实这泥人五颜六色奇形怪状的也看不出来是什么,只能勉为其难地说有个人形罢了。洛安歌比比划划的说了半天,幕轲才明白过来,这竟是捏的他们两个。 幕轲讶然,他仔细端详着手中的‘泥人’,真是恕他眼拙了,怎么也没法从一堆烂泥里看出两个人形来。 然而洛安歌拿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期待的看着他,幕轲只能违心的夸赞道:“捏的真像,我一看就知道捏的是你跟我。” 太子撒起谎来,那可真是滴水不漏脸都不带红一下的,洛安歌被夸了就会很高兴,笑嘻嘻的扯着幕轲的袖子,右手指着书架中央摆放花瓶的地方。 幕轲就明白了,“哦,你要把这个放到那儿去,是不是?” 洛安歌雀跃的点头,“看着,你每天都看着。” 幕轲心说我每天都看着这泥人怕是夜里要做噩梦,但这小东西的要求他哪里会驳回呢,于是便移开书架上的花瓶,将这个烂唧唧的泥人摆放到了最显眼的首位。 “这下满意了?”幕轲哭笑不得。 洛安歌更加高兴了,拽着幕轲的衣服直起身亲了他一口,哼哼唧唧的,“江夏,我们在江夏偷过泥人。” 幕轲心里一动,眸间不自觉愈发的温柔了,“哦?你还记得我带你偷泥人?都多久以前的事儿了,你还没忘。” 洛安歌得意的嘿嘿直笑,身子软倒在他怀里,拨弄着他垂在肩膀的长发,“宵宵都记得,还有玲珑骰子,你送的,我戴着。” 他一边说,一边去摸腰间的骰子,却摸了个空。 -- 第164页 洛安歌不知道是今天换了衣裳,骰子忘带了,只以为是不小心丢了,当下便急的团团转,摸遍了全身也找不见,焦急的生生要哭出来,拽着幕轲的衣裳哽咽,“找不着了,找不着了,帮宵宵找……” 幕轲先是觉得好笑,饶有兴致的看着他着急,等他急得哭出来了,才赶忙去哄,“好了好了,没有丢,肯定是今天换了衣裳,侍女忘了给你戴了,走,我带你去卧房找找。” 洛安歌听了这话才好些,摸着眼泪悲悲切切的跟着幕轲回了卧房,果然玲珑骰子就放在桌上,月白色的穗子静静地垂在桌边。 洛安歌一下子破涕为笑,抓过骰子宝贝似的握在手里,生怕一不留神又不见了。 幕轲笑着给他系在腰间,又亲了亲他的唇角,哄道:“找到了就不许哭了,听见没有。” 洛安歌点头,摸了摸腰间的骰子,又欢欢喜喜的跑出去玩了。 第二日中午幕轲照例在书房里理事,王公公把内阁分发下来的折子送进来,一抬头就看见了书架上的泥人,不由得一愣,“殿下这是摆的什么东西?” 幕轲闻言一笑,也不着急回答他,只是反问道:“洛安歌捏的,你看这像什么?” “……”王公公年老但并不昏花,眼神好的很,看了半天终于从那堆泥里找出两个疑似脑袋的东西来,于是心里有了谱。 “回殿下,这三头六臂的,捏的是哪吒吧?” 幕轲噗嗤一声笑了,颇为同情的看了王公公一眼,“洛安歌捏的是他自己和我,你这话要是让他听见了,定然要跟你发一顿火儿。” 王公公哑然失笑,“少卿心善,就是发火儿也不会对老奴怎么样的,只是……” 王公公欲言又止,幕轲抬眼,“只是什么?” 其实他已经猜到王公公要说什么了,所以脸色就有点儿阴沉,王公公心里发怵,但还是硬着头皮回道:“殿下真的不打算继续给少卿诊治了吗?” “你也想劝我?”幕轲的声音冷了,王公公背后生出冷汗,低声道:“老奴不敢,只是……老奴觉得,少卿其实没那么恨您,一日夫妻百日恩,少卿就是真的恢复了记忆,也不一定会再……” 王公公叹气,颇为动容,“殿下和少卿经了多少事情都挺过来了,没道理在这一道坎上栽了,老奴是想看见殿下和少卿真正的和和美美的在一起。” “现在不够和美吗?”幕轲眸间深沉,“非要我去冒险吗?你也觉得我是怕他恨我,才不给他医治的?” 王公公无言,幕轲有些疲惫的按了按眉心,低声道:“我是怕他伤心,怕他又去寻死觅活,我不能拿他的命去赌,你明白吗?” 王公公没有说话,屋里一时沉寂,半晌之后,外面小太监忽然进来禀报,内侍阿鱼求见。 作者有话说 明天要开新文了,是个现代文∠( 」∠)_ 第一百零七章 绝笔信 幕轲皱眉,“他见我干什么,八成又是来求我继续给洛安歌诊治的,不见。” 小太监答应了一声,正要出去,却听外面一阵喧闹,少年阿鱼竟推开侍卫直直的冲了进来。 这少年向来是很乖顺胆小的,此时竟擅闯书房,幕轲一下子恼了,猛的站起身,厉声道:“滚出去!别以为你是洛安歌的人我就不会杀你!” 阿鱼浑身一颤,刚才闯入的气势全没了,扑通一声的跪在幕轲面前,双手呈上一样东西,红着眼眶,颤声道:“殿下,这个,求您看一眼这封信。” 幕轲一愣,眼神下意识落在阿鱼手上的那封信上,浅褐色的信封,用火漆封着,上面是朱砂墨写的四个大字:太子亲启。 幕轲一眼就认出来了,那竟然是洛安歌的笔迹! 慕轲的手剧烈的颤抖了一下,几乎拿不住这薄薄的信封。他一把拽起阿鱼,厉声问道:“这是哪来的?这是洛安歌写的?” 阿鱼年纪小,吓得哆哆嗦嗦的,话都说不出来。他喉咙哽咽了两下,好半天才支支吾吾的说了起来。 但慕轲周身的气场太骇人了,阿鱼被吓得结巴起来,咬字不清,说了好久慕轲才勉强明白过来。 原来洛安歌吞药自尽的那日,阿鱼从外面回来,看见自己桌上放着两封信,其中一封上面写着太子亲启,另一封却写着是给阿鱼的。 阿鱼一眼认出了洛安歌的笔迹,心里觉得奇怪,便打开了自己那封信看了看,没想到里面只有简短的一句话,大意就是让阿鱼在自己死后把另一封信交给慕轲。 阿鱼当时一看就慌了神,立刻跑出去寻找洛安歌,可那时已经晚了,洛安歌已经吞了药,昏迷不醒。 慕轲听了,胸口一股闷气发不出来,几乎想拎起这少年来甩几个耳光,只是顾忌着他是洛安歌的人才堪堪忍住了怒火,“那你怎么现在才给我,早干什么去了?!” 阿鱼吓得差点儿又跪下去,怯怯的答道:“是因为,因为公子信里面让我他死后……再把信给您……” “所以他傻了之后,你就扣下了信没给我?!” 阿鱼怕的都要哭出来了,赶紧道:“没有,我想给的,可是后来公子的情况慢慢好转,我想着总有一天他会痊愈的,就想着等他康复之后,再作打算,可是,可是没想到殿下却不给公子医治了,我才,我才……” -- 第165页 说道最后这少年竟吓得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慕轲懒得再理他,三下两下的拆开手里的信,细细的读了起来。 这封信很简短,但确实是洛安歌的手迹没错,端正的小楷,依稀还能闻到墨上的松香。 第一句话就是:太子,见信如晤。 慕轲的心猛地疼了一下,仿佛被满是尖刺的荆条缠绕了住了一般,鲜血淋漓。 他回忆着那天洛安歌的表情,那么绝望和悲伤,他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去写下这封信,然后又不顾一切的选择自尽的? 一想到这儿,慕轲就痛苦的无法呼吸。 他颤抖着手将信纸全部展开,慢慢的看了下去。 洛安歌在信里面写了很多,慕轲本以为他会怨恨自己,就是咒骂他,厌恶他,慕轲也认了,可通篇竟没有一句是在指责他,洛安歌在信里写: “我没办法恨你,因为我很清楚,姐姐的死并不是你的错。可是侮辱我姐姐的侍卫已经被处死了,我无人可怨,无人可恨,只能把矛头指向你。” 慕轲看到这儿,眼角一阵酸涩。他闭了闭眼,不对,你应该恨我的,是我袖手旁观,还欺瞒了你多年。你总是这么心善,这么温顺,从来都为别人去找理由,去原谅别人。 “我很清楚这是不对的,我想控制自己不要去恨你,可是我该怎么面对姐姐?我没有办法,我只能恨我自己,这一次就当是给姐姐赔罪了,如果侥幸……” 后面几个字被划掉了,看不清楚,慕轲心里默默地想,他打算说什么呢?如果侥幸?如果侥幸没有死,他会愿意活下来吗?为洛泱寻死过一次,应该足够偿还曾经的疏忽了吧?他是这样想的吗? 慕轲死死的盯着信纸上的最后一句话,久久无法动弹。 信的末尾,洛安歌写道:“如果有来生,我还愿意和你在一起。” 他还愿意和自己在一起,纵使他罪孽深重,曾经欺骗他,伤害过他,可这个人在临死之前,写下了这句话。 慕轲闭上眼,将信纸紧紧地捏在手里,力道之大纸面上出现了深深地皱褶。 阿鱼跪在地上,紧张的大气也不敢喘,小心的盯着太子,直到他慢慢睁开眼,沉声开口:“去把沈青叫来。” 简短的一句话,对阿鱼和王公公来说如同天籁,仿佛沉闷的黑云之中终于开了一道裂缝,万丈阳光明媚的洒下。 王公公赶忙答应,“是,殿下,老奴这就去!” 只有洛安歌不高兴,很不高兴,他看到沈青出现在房间里,又拿出长长的银针的时候,气得几乎哭出来。 他恼火的咬着慕轲的胳膊,又抬脚去踹他,怒气冲冲,“说好了的!不扎针了!不扎针了!” 慕轲赶紧把他搂进怀里,细细的安慰着,“就扎一次,好不好,不疼的,宵宵听话。”他熟门熟路的拿出小肉丸子来哄他,“等扎完之后我们去吃小肉丸子行不行?” 洛安歌这才安静下来,抓着慕轲的衣裳,眼泪汪汪的看着他,“吃,还要出去玩,去放纸鸢,捏泥人,你不许再反悔。” “自然不会反悔。”慕轲亲了他一口,便将他按进怀里,向沈青点点头,示意他可以施针了。 沈青虽然不知道为何太子忽然改变了主意,但是医者仁心,能继续给洛安歌诊治还是好的。虽然之间断了两天,但幸好还可以弥补过来,不至于前功尽弃。 沈青笑了一下,将银针收拾好之后,温和的安慰了洛安歌几句,便把银针缓缓地刺进了他脑后的穴位之中。 作者有话说 新文发布了,点我头像或者搜索《穿越后我被迫嫁入豪门》就可以看见了,此文关键词:现代,古穿今,豪门,强制爱,有软禁情节,总裁的慢慢追妻路 虽然是现代文,但是小受和慕轲有亲戚关系,想不到吧∠( 」∠)_ 总之求收藏鸭 第一百零八章 祠堂 洛安歌的病情在飞快的好转,慕轲几乎每天都能察觉到那双眸子比昨天要清明一些,言语更加的连贯,也很少像以前那样无缘无故的发小脾气。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个疗程又一个疗程的诊治,洛安歌逐渐想起了很多事,慕轲隐约能感觉出来,从前那个洛安歌要回来了。 太子逐渐陷入了不安之中,他很害怕,当洛安歌完全恢复神智的那一刻,到底会怎样面对他?他还愿意看见自己吗?他会想好好活下去吗? 每次这样忐忑的时候,慕轲只能偷偷拿出那封洛安歌的绝笔信来看,只有那句来生还愿意跟你在一起,可以暂时安抚太子焦虑的情绪。 两个月后,沈青的治疗接近尾声,某日慕轲下朝回到书房,讶然的看到洛安歌坐在桌子后面看书。 慕轲怔了一下,他记得前几天洛安歌是曾经往书房里跑来着,他只以为这人是来玩的,没想到竟已经会看书了吗? 慕轲喉间梗塞了一下,缓和了语气才问道:“宵宵,你在看什么?” 洛安歌笑了一下,眉眼间的风情竟和从前没什么分别,他拿起书籍,给慕轲看了看封面,上面写的是《异闻杂记》,不过一本民间的闲书罢了。 “闲得无聊,也没有事做,过来看看书。”洛安歌拍了拍身边的位子,邀请道,“坐,太子要一起看吗?” YU与XI夕  说话非常清晰,逻辑通顺,慕轲知道他已经快要完全康复了。 -- 第166页 慕轲没说话,坐在了洛安歌身边,习惯性的揽过他的肩膀,偏头过去,“你在这儿看了多久了?” “……半个时辰。” 慕轲离的很近,洛安歌几乎能感受到他身上温暖的气息,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屋子里的薰笼是不是烧的太旺了,他觉得身上有点儿燥热,喉间干涩。 慕轲敏锐的察觉到他耳朵红了,心里便更有兴致,故意凑过去亲咬他的耳朵,暧昧的道:“宵宵,我想你了,而且也好久没在书房里……” “闭嘴!”洛安歌面红耳赤的顶开他,忿忿的瞪了他一眼,“别以为我不记得,我痴痴傻傻的那段时间里,你哄骗我做了多少次?啊?什么姿势都逼我摆,你就是欺负我那时候傻!” 慕轲尴尬了一瞬,“你还记得啊……” 洛安歌冷哼了一声,傲然的转回头去看书。 日光透过半开的窗户落在他身上,形成独特的光斑,慕轲眼也不眨的打量着他。 半晌之后,洛安歌忽然开口问道:“太子,我是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慕轲心里猛地一跳,紧张地看着洛安歌,“你没想起来吗?” “以前的事儿大部分都记起来了。”洛安歌沉默了一下,有些微微的头痛,“但就是想不起来我为何会变成这样,是意外,还是刺杀,或者是……不记得了。” 如果是以前,也许慕轲会安慰他,想不起来就不要去想了,但现在慕轲已经不想再去骗他了。 他默然了片刻,拉着洛安歌的手站起身,轻声道:“走吧,宵宵,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洛安歌不明所以,但还是顺从的跟着慕轲去了。 一路上天高气爽,安安静静的,却是越走越偏僻了,眼看着就要走到东宫的北角,洛安歌心里疑惑不解,正要开口询问的时候,前面的人忽然停住了脚步。 洛安歌来不及停脚,不轻不重的撞上了慕轲结实的后背,头晕目眩的抬起头,却见眼前竟是一座祠堂。 这祠堂并不是什么很大很正式的祭祖祠堂,小小的,却建造的很别致。 慕轲看了他一眼,轻声道:“这里以前只是个普通的屋子,我让人改成祠堂了。” 洛安歌茫然,“里面供奉的是谁?” 慕轲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牵着他的手迈了进去,祠堂里面的供桌上只摆着一个排位,香火和贡品倒是很丰盛。 洛安歌抬头去看,视线慢慢落在牌位上,几个醒目的朱字:韫乐长公主——洛泱。 “姐姐?” 洛安歌在那一瞬间非常的茫然,他手足无措的回头看了慕轲一眼,甚至下意识地往他那边挪了两步,像是在不由自主的寻求保护一般。 他张了张嘴,嗓子有些哑,“慕轲,为什么……这里会有姐姐的牌位?” 慕轲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因为我觉得很愧疚。” 洛安歌疑惑的看着他的眼睛,那一双浓黑的眸子非常的真挚和懊悔,让人不自觉的盯着,无法移开。 “我姐姐是病逝的……”话说出口,洛安歌忽然又不太确定了,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海面以下翻滚着,咆哮着,就要突破水面,爆发出来。 太阳穴微微的发疼,洛安歌情不自禁的蹲下身,抬手按着头部,指尖下的血管剧烈的跳动着,砰砰直响。 慕轲犹豫地看着他,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轻声道:“你姐姐不是病死的,是在受辱之后,悬梁自尽。” 就在那一瞬间,缺失的记忆如同猛兽一般冲破了水面,巨浪滔天,日光亮的令人眩晕,耳边一阵阵的轰鸣。 他终于想起来了,洛泱的惨死,慕轲的冷漠和隐瞒,五石散,自己为何会变得痴傻,所有的一切,就如同有一只大手强硬的打开他的脑子,将这些东西硬塞了进去,头痛得像要爆炸一样。 眼泪毫无预兆的落了下来,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掉,落在祠堂的青石砖上,留下椭圆的深色引子。 “姐姐,姐姐……”洛安歌痛苦的按住心口,几乎无法呼吸,胸口闷得像被塞满了荆条,刺痛而窒息。 “宵宵!宵宵!”眼见着他的脸色忽然变得惨白,慕轲大惊失色,赶忙抱起他来,用手掌顺着他的后背,帮助他呼吸,“宵宵,吸气,别怕,别怕,我在这儿!” 洛安歌在他的抚慰下,艰难的喘息了很久,才猛然咳嗽了起来,肺部终于进入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肺腑一阵阵的刺痛。 “慕轲,慕轲……”洛安歌冷汗淋漓的抬手去寻慕轲,后者赶紧握住他的手指,纳入掌心,“我在这儿,放心,我就在这儿。” “慕轲……”洛安歌抬头去看他,终于撑不住了,身子软了下去,泪水泫然而下。 作者有话说 新文《穿越后我被迫嫁入豪门》已更新,求收藏鸭 第一百零九章 芥蒂消弭 洛安歌觉得只有紧紧靠在慕轲怀里,才能勉强有些力气。 这很奇怪,明明是慕轲的冷漠和袖手旁观间接造成了姐姐的惨死,可是洛安歌却没办法去恨他,他甚至需要紧紧地抓着他的手,来汲取一点儿温度,去温暖冰冷的身子。 “其实……”过了好大一会儿,洛安歌才艰难的开口,嗓音沙哑低微,慕轲凑到他耳边,才能听到他在说什么。 洛安歌说,“其实我明白,这件事不该怪你的,我只是……” -- 第167页 慕轲只觉得心里的阴霾忽然迎来了阳光,之前的担忧和不安一扫而尽,他赶忙低头亲吻洛安歌的唇瓣,轻声道:“我明白,我都知道了。” 洛安歌茫然了一瞬,正要问问他知道什么了,慕轲已经紧紧地把他抱在了怀里,非常用力的拥抱,洛安歌几乎能感觉自己的骨头咯咯的在响。 他闷哼了一声,想推开慕轲,就听见对方在自己耳边说道:“我真的很内疚,我很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姐姐,如果我当时出手救下她,你也不会那么伤心了。” 洛安歌张了张嘴,慕轲却很快的继续说了下去,“我曾经做了很多错事,我憎恨过你,误会过无辜的你,我为了得到你不惜攻破韫乐,我曾经对你不好,我真的,真的是非常的愧疚,非常后悔……” 洛安歌一时愣住了,太子很少像现在这样,毫无顾忌的把自己打开,坦诚所有的情绪。 他从前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即使对自己很温柔,很体贴,但也维持着一个完美无缺的形象,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无比真实的表达自己的情感。 “慕轲……”洛安歌一时哽咽了起来,忍不住就把心里的实话都说了出来,“其实,其实我……” 他几乎泣不成声,“其实我那天刚吞了药……就后悔了,我不想死,我怕死……所以我特别,特别感谢…你能救我,我现在想起来都很后怕,我差一点儿就死了……” “我说再也不想见到你了,都是假话……我现在还能看见你,摸到你,真是太好了……” 洛安歌说到这儿,眼泪又忍不住的往下落,慕轲心疼的去擦拭他的眼角,然后和他紧紧地拥抱了在一起。 明媚的日光透过敞开的大门洒了进来,发亮的灰尘缓缓飘舞着,在这一瞬间他们真的放下了所有芥蒂,全心全意的拥抱着。 逝者已逝,生者更要好好的活下去,也许他们之间总有芥蒂,但在浓厚的感情之下,那只是一颗砂砾,总有一天消弭不见。 最后慕轲陪着洛安歌,一同给洛泱上了一炷香。供桌上的香火很足,想必慕轲是叫人经常打点着的。 洛安歌平静的看着洛泱的牌位,心里仍然很悲伤,很留恋,但是经历了这么多事,那种不知道该向谁发泄的怨恨已经消失了。 其实这种怨恨早就该消弭的,在那个欺辱洛泱的侍卫被处死的时候,这些怨恨应当就到头了。 洛安歌偏头看了慕轲一眼,见他脸色沉静的望着牌位,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现在还觉得很对不起她。”慕轲轻声说着。 洛安歌回道:“确实,你对不起她。” 慕轲一怔,紧接着洛安歌返身向外走,“所以为了弥补,请太子多多做些善事吧,姐姐心地善良,地下若有知,说不定会原谅你。” 慕轲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随后才反应过来,轻笑了一下,抬脚追了过去。 干净别致的小祠堂在日光下温暖漂亮,金色的瓦片耀耀生辉,反射着明亮的光芒。 …… 几天后,沈青收起最后一根银针,轻声笑道:“洛公子的身体恢复的很好,其实这最后一次针可施可不施。” 慕轲在一旁宠溺的看着洛安歌,帮他穿好外衣,“总是要保险一些的,既然要治就要治到底。” 沈青笑了下,“殿下,那么明日我就要和千欢一同离宫了。” 慕轲抬了下眼,“你不回漠北了?” “殿下哪里的话,既然闻风馆我可畅行无阻了,自然不会再跑去那偏僻的地方。” 慕轲点头,“那以后就好好过日子吧,别再闹别扭了,像我和宵宵这样,和和美美的多好,是不是宵宵?” 沈青:“……” 洛安歌面红耳赤的把脸埋进了枕头里,很想拎起这丢人玩意儿扔出门外去。 之后慕轲眼巴巴的盯着洛安歌喝了最后一碗药,便将众人都轰了出去,坐在床边亲亲热热的拉住洛安歌的手,诚恳的道:“宵宵,我真的是特别高兴,你能不计前嫌,还愿意跟我在一起,这么好的日子,我以前想都不敢想。” 一直到现在,慕轲对洛安歌的原谅都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没想到洛安歌却一把抽开了自己的手,冷哼道:“不计前嫌?做梦去吧!” 慕轲一愣。 洛安歌继续骂道:“趁我痴傻之际百般欺辱我,什么姿势都要我摆,一碗肉丸子就骗我上床,你以为我都忘了?!” 慕轲大惊,“宵宵你犯规,这件事儿你已经骂过我一次,怎么能骂第二次?!你忘了你给我写的信如何甜甜蜜蜜了吗?你说下辈子还跟我在一起,那这辈子我上你几回又算什么?” 洛安歌喉间一梗,无力的捂住脸,抬手摇了摇,“你去把那信拿出来我看看,我真的写了这句话吗?” 慕轲便兴冲冲的拉开床底下的暗箱,先拨弄了什么精巧的机关,只听咔嚓两声,上面便露出一个小锁孔,之后慕轲又从什么犄角旮旯里翻出了一枚钥匙,利索的打开暗箱,小心的拿出一封信来。 洛安歌在床上看的几乎吐血,一封信而已,你有必要藏的那么严实吗?这暗箱什么时候有的?我在床上睡了快两年了,怎么从没见过?! 慕轲打开信纸,指着最后一句话,得意洋洋的道:“你看看,白纸黑字写着的,下辈子还愿意同我在一起。” -- 第168页 洛安歌冷漠,“我当时一定是昏了头。” 作者有话说 嘻嘻嘻 第一百一十章 谈婚论嫁吧,太子殿下 第二天早上慕轲照例去上早朝,临走前不舍的揽着洛安歌亲亲摸摸的好久,然后如愿的被洛安歌一脚踢出了门,才心满意足的收拾收拾走了。 洛安歌则捡起了自己身为少卿的职责,在床上赖了半个时辰之后也起来了,去书房整理太子最近看的政宗。 他把架子上的书都按照分类摆好,最后坐到慕轲的位子上歇息了一会儿,忽然敲了敲桌子,吩咐外面伺候的小太监吉祥去把阿鱼叫来。 吉祥答应着去了,不一会儿便带着阿鱼进来。 洛安歌摆了摆手,示意吉祥先下去,“把门关上,我和他有些话说。” 吉祥退下了,屋里静悄悄的,阿鱼怯怯的望着他,良久之后,洛安歌叹了口气,轻声道:“这次谢谢你了,若不是你写的那封信,我恐怕现在还是个傻子。” “那还是因为殿下真心喜欢公子……”阿鱼迟疑道,“否则就算有那封信,殿下也不会改变主意的。” 洛安歌点点头,“我明白,不过你这次真是棋行险招,要是被发现了……” 他没继续往下说,但彼此都心知肚明。阿鱼是冒了很大的风险去伪造信件的,那个时候洛安歌还傻着,万一东窗事发了,他也保不下阿鱼。 阿鱼难得笑了一下,“我的字都是跟着公子练的,从小临摹的都是公子亲手写的字帖,字迹一模一样,想必殿下看不出来的。” “可千万别让他看出来了!”洛安歌忽然有些紧张,喉间咽了咽,压低声音道,“要是让他知道自己藏在暗箱之中,每天都偷偷拿出来读好几遍的信是你写的话,一定会把咱俩活活打死喂狗的!” 阿鱼也被吓得手足无措,连连点头,“公子放心,我一定保密,绝对不外传!” 洛安歌郑重的点点头,然后又缓和语气,“这次真的很谢谢你,这样吧,以后的月钱加倍,每月多加两天的旬休,好了,出去玩吧。” 阿鱼兴高采烈的谢了恩赐,跑出去找旭子玩了。 洛安歌便继续看起了书,看着看着就有些困乏,他大病初愈,近几日精神短,总是容易疲惫,看了没几页就打了个哈欠,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他有点儿认床,趴在这种地方就睡得很浅,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靠近,有什么柔软轻盈的东西落在了背上。 洛安歌警惕的睁开眼,看见是慕轲,便又放松了下来,闭上了眼,声音还带着初醒的慵懒,“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慕轲忍俊不禁,把小毯子往洛安歌身上拽了拽,低笑道:“还早呢?都下午了,本来打算抱你回房去睡,谁曾想一碰你就醒了。” 洛安歌讶然的坐直了身子,“我睡了这么久?”扭头去看窗外,天色竟然有些橙红,都快黄昏了。 “我,真是……”洛安歌按了按额头,有些无语的瞪了慕轲一眼,“肯定是那些天里被你养懒了,现在才这么嗜睡,你是何居心?!” “我是何居心?”慕轲又好气又好笑,扭着洛安歌的脸骂道,“那段时间里你天天跟我撒娇,早上不愿意起床,中午一睡就睡到晚上,我是心疼你才放任你睡的,现在反过来怪我?嗯?没良心的!” 一提起这事儿,洛安歌忽然有点儿尴尬,讪讪的扭开脸,不知道小声嘀咕了两句什么,总之不会是好话。 慕轲一点儿也不介意,自己媳妇背地里说几句坏话又怎么了,他乐在其中。 慕轲在洛安歌身边坐下,伸手揽住他,笑道:“我有件事一直想跟你说来着,忙着忙着就忘了。” 洛安歌浑身一僵,如临大敌,“你到底还有什么事儿瞒着我?难道慕风是你亲儿子?!” “……”慕轲恼怒的拉过他来亲了一口,“瞎说什么,慕风要是我亲儿子,那他就是你生的!” 洛安歌被驳得一时哽噎,慕轲看他愣着,趁火打劫,又把人抓过来亲了好几口,才慢悠悠的说道:“这事跟慕风没有关系,是父皇,他同意我们俩在一起了。” 洛安歌一时没有倒过这个弯儿来,迷惑的看着他,“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 “不一样。”慕轲兴致盎然的解释道,“我的意思是,父皇接受我以后只要你一个人了。” 他说的是接受,而不是允许,也就是说,不管雍徵帝的态度如何,慕轲的想法是不会改变的。 洛安歌一惊,不可置信道:“陛下同意你以后不纳妃了?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慕轲有点儿不高兴,“难道凭你夫君的口才,还不足以打动他吗?” 慕轲当然不可能说自己无法无天的威胁了雍徵帝一番,他非常聪明的把自己修饰成了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二十四孝好儿子,最后他又说道:“本来想立刻告诉你你这个好消息的,结果一回东宫……” 后边的事儿他们都知道了,洛安歌思索了一会儿,犹豫道:“那以后怎么办呢?你登基之后,难道真的要慕风来做太子?” “你觉得呢?”慕轲反过来把问题抛给了他。 洛安歌有些纠结,“说到底慕风是外姓人,传给他确实不妥。” 慕轲笑了一下,“我也是这样想的,登基以后,我会在宗室中挑两个有资质的小孩来教养,至于慕风,他也算有功,到时候封个王位便是了。” -- 第169页 洛安歌点头,“如此甚好。” “好了,不说这个了,咱们说点儿别的。”幕轲得寸进尺的把洛安歌按进怀里,这是他的一个习惯性动作,之前洛安歌特别怕人的时候,只有缩在幕轲怀里才能安心。 “你想说什么?”洛安歌在幕轲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心里莫名发虚,生怕阿鱼写的那封信东窗事发了。 没想到幕轲笑了笑,竟道:“给你说个亲怎么样?” “咳咳!”洛安歌一口气差点儿没倒上来,一把推开幕轲,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又要搞什么幺蛾子涅崽?!” “怎么,你还嫌弃我?”幕轲莫名的委屈,“难道我还配不上你了不成?” “……”洛安歌无语凝噎,扶着额头半天才道,“当初我们洞房过,虽然那时我宁可选那个五大三粗的伙夫也不想选你。” 幕轲也想起了那次啼笑皆非的选亲,十分受伤:“你把我跟那些丑八怪比?难道我已经年老色衰,不足以激起你的兴致了吗?” 洛安歌瞅了瞅对方那英俊光洁的脸,忽然笑道:“长相勉强过关,不过,想要和我攀亲,得看看你的聘礼丰不丰厚。” “丰厚!绝对丰厚!”幕轲瞬间来了精神,饿虎扑食一般的将洛安歌压倒在桌子上,坏心眼的俯身去咬他白皙的脖项,邪笑道,“不但丰厚,还又长又粗/又硬,宵宵,趁现在有空,就让你见识见识?” “……流氓!” 作者有话说 完结了,撒花花o(*////▽////*)q 有空会写一点番外的 欢迎大家移步新坑,求收藏鸭 第一百一十一章 番外-对不对呀,爱妃 洛安歌被人从池子里捞出来的时候,从头到底都已经湿透了,脚一沾地身上的水就往下落,地上湿了一大片。 深秋的小寒风一吹,洛安歌简直浑身都在哆嗦,一抬头看见慕轲阴沉沉的脸,哆嗦的更厉害了。 洛安歌就裹着下人刚递过来的小毯子,灰溜溜的打算跑,被慕轲一把拎住后脖子拽了回来。 “大冷天的——”慕轲磨了磨牙,言语之间愈发的狠戾,“你往池子里跳干什么?!” “我,我这个……”说实话,慕轲真的发火儿的时候,纵使是洛安歌这样恃宠而骄的,也会吓得腿肚子直打哆嗦,更别提现在今非昔比…… 洛安歌一垂眼就能看到慕轲身上的玄色龙袍——这人是刚下朝回来,一听到他落水的消息连衣裳都没来及换,就急匆匆的赶来了,难怪脸色那么难看。 洛安歌艰难的咽了咽,颤巍巍的竖起一根手指,“我可以解释一下……” 这件事的起因很简单,庆历十四年,距太子慕轲登基,太上皇到江南颐养天年已经过了两个年头,这些年里天下太平,如同湖水一般波澜不惊,像御膳房里不放盐的红烧肘子一般没有滋味。 洛安歌被金屋藏娇,日日呆在乾清宫中无事可做,尤其是慕轲登上皇位之后,愈发的忙碌了,洛安歌连个招惹的人都没有,于是开始伤春悲秋。 虽然慕轲认为这人纯属闲的,扔床上狠狠操一顿他就舒坦了,但洛安歌自认为他是很孤单寂寞的。 所幸还有个小慕风可以一起玩,于是这天秋高气爽,洛安歌就带着慕风出来放纸鸢。 结果那纸鸢就不小心断了线,飘到了池子中央。 慕风虽然人小,但是脑子比较正常,当即就想叫旁边的几个侍卫过来帮忙捞上来,但是洛安歌认为在孩子面前,一定要露一手来树立自己的高大形象。 于是慕风去叫人的时候,洛安歌就爬到池子边的歪脖子树上,试图趴在树枝上把纸鸢捡上来。 也许是这几年洛安歌被慕轲养肥了,又或者是疏于锻炼臂力不止,当然最有可能的事那小小的树枝根本经不住一个成年人的重量,慕风正在一旁跟侍卫说的时候,就听池子那边扑通一声,好大好大的水花。 之后侍卫们兵分两路,一队把洛安歌从水深及腰的池子里捞出来,另一队拔腿去给陛下禀报消息。 不得不说侍卫们的脚程非常的快,非常有效率,洛安歌从池子里出来,刚抖了抖身上的水,一抬头就看见了慕轲黑压压的脸。 “所以说我也不是无缘无故的往池子里跳的。”洛安歌说着说着还觉得自己有理了,“我不是为了去拿纸鸢嘛,那纸鸢慕风可宝贝了,被水泡坏了不就不能玩了吗?” 慕轲往池子里瞥了一眼,果然见一个燕子模样的纸鸢在水面上飘着,看着还挺可怜的。 然而慕轲完全没有同情心,甚至还非常的恼火,冷声训斥,“我看不是被水泡坏了,是你被宠坏了!”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洛安歌,见着人浑身湿透,头发上滴着水,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是不是以为我舍不得打你,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天气,你身子又弱,病了怎么办?!你做事前就不考虑考虑后果吗?!” 洛安歌被他骂得仿佛缩小了一圈,绞着手试图扮可怜,“我这不是没事吗?不过是泡了次水,今天也不是特别冷……阿嚏!” 慕轲的脸色更黑了几分,浑身黑气缭绕简直要吓死人。他一把抓住洛安歌,直接扛在肩上往屋里走,头也不回的下令,“今天这院子的侍卫全部扣一个月的份例,慕风回屋反省,三天内不许出来!” -- 第170页 什么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就是!池鱼慕风垂头丧气的回了自己房间,暗自决定再也不要理父皇了,至少三天不理! 洛安歌被人当小孩似的扛进屋,院子里那么多人看着,他面子上挂不住,当下便恼羞成怒,使劲儿锤着慕轲的后背,忿声骂道:“放我下来!你仗势欺人!” 慕轲额头青筋绽起,狠狠地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闭嘴!一会儿就让你知道什么叫仗势欺人!” 慕轲打人绝对是下死手,隔着几层布料都火辣辣的疼,洛安歌一下子毛了,不管不顾的破口大骂:“混蛋你管的也太多了!我跳个池子又没把水溅你身上,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慕轲也火了,抬手在洛安歌屁股上又打了几巴掌,一下比一下狠,打得洛安歌惨叫了好几声,这下才老实了,趴在慕轲肩头动也不敢动。 慕轲冷笑一声,把人扔到床上,先吩咐宫女去煮姜汤,才回身过来教训洛安歌,“我管的多?你这个人都是我的,哪一点我不能管?嗯?还敢跟我顶嘴,跟我动手,不揍你你就不知道错哪了!” 洛安歌趴在床上呲牙咧嘴的揉着发疼的屁股,听见慕轲要动手揍人,吓得他直往被子里钻,不清不楚的叨叨:“不带动手的!你要是敢打人我跟你没完!屁股也不许打!” 慕轲反倒是被他这副模样气笑了,刚才的火气没了一半。 他坐到床边把洛安歌抓过来,伸手去脱他的裤子,“行了,别嚎了,让我看看打疼了没有。” 感觉到亵裤就要离自己而去,洛安歌一惊,手忙脚乱的去护自己的裤子,“怎么了怎么了,你打人不够,还要强/暴良家妇男吗?!” “……”慕轲承认自己刚才确实很想把这小兔崽子抓过来,按在腿上狠狠地揍一顿。 大概是看出慕轲目光不善,洛安歌瑟缩了一下,手一松,亵裤就被慕轲拽了下去,堆到膝盖处。 慕轲把他翻过来看了看,见那两瓣屁股上只是红了些,便冷笑了一声,捏着他软和的臀肉威胁道:“我看是打得不够重,下回还是要往冷水里跳,要我说,就该狠狠抽你一顿,你才能长记性。” 洛安歌喉间一梗,忽然软了声,拽拽慕轲的衣角,眨着眼睛,千回万转的叫了一声,“陛下~~” 慕轲心里一动,但脸上仍然冷若冰霜,“怎么?” “宵宵知道错了。”洛安歌见有效,便得寸进尺的往慕轲怀里爬,轻笑道:“陛下宽宏大量,就饶我这一回吧。” 慕轲冷然的盯了他一眼,这小东西也只有在心虚的时候才肯放下身段软声求饶。心里虽然知道这都是装的,是假的,但慕轲偏偏就很吃这一套。 正好这时候小宫女送姜汤进来,慕轲随手拽起一旁的被子盖到洛安歌身上,接过汤碗来,顺着台阶下,“把这碗姜汤都喝了,今天就饶过你。” 洛安歌脸上毫不掩饰的嫌弃,“不喝,姜味难闻死了。” “嗯?”慕轲凤眸微眯,警告意味十足,“听说激烈的房事也可以帮助发汗,治疗风寒。” 洛安歌后背一凉,下身一疼,飞身扑过去夺过姜汤一饮而尽,讪笑道:“其实姜汤挺好喝的,又滋补又养身,还能治疗脱发,我最近就觉得自己头上有点儿凉。” 慕轲无语的看了看洛安歌那头光滑浓密的秀发,半晌才道:“胡言乱语。” 洛安歌嘿嘿一笑,干脆缩在被子里闭上眼睛要睡了。 慕轲无奈的拿了条干毛巾给他擦头发,两人之间一时安静,彼此都沉默了很久没说话,就在慕轲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忽然听他开口道:“等哪天你闲下来了,咱们一起去郊野打猎吧?” 慕轲手上的动作一滞,心里莫名的歉疚,“我最近是不是疏忽了你,那边一直很忙……” “我知道。”洛安歌忽然打断了他的话,他把脑袋凑到慕轲手底下,蹭了蹭他的掌心,低笑道:“我知道我娶了全天下地位最高也最劳心的人,所以偶尔无聊寂寞些,也是可以体谅的。” 慕轲一时动容,半晌之后,“等等,你这个娶是什么意思,给我说清楚!” “就是字面意思啊。”洛安歌懒懒的伸展了下身体,邪魅一笑,“对不对,爱妃。” “……欠收拾!” 第一百一十二章 番外-假如洛安歌变成了小孩子 洛安歌变成小孩子是完全没有预兆的,当时正是清晨,慕轲像往常那样早早的醒来,洛安歌还没有醒,时辰也还早,慕轲就把洛安歌抱进怀里,一边抚摸着他的后背,一边闭眼小憩。 这时候洛安歌还是正常的,只是片刻之后,慕轲忽然听到一丝奇怪的声响,紧接着怀里的身子就毫无征兆的变小了。 慕轲骇然的睁眼,怀里的洛安歌竟然已经变成了个十一二岁的小孩,还闭着眼睡得正香。 慕轲懵了。 他甚至是掐了自己一下,疼的,不是梦。 慕轲低头审视怀里的小孩,这孩子脸上依稀可见洛安歌的样子,那眉那眼如出一辙。慕轲深吸了一口气,花了足足一刻钟的时间才勉强接受这个事实——他的房里人,相恋多年的洛安歌,在这个早晨莫名其妙的变成了小孩子。 慕轲拍了拍洛安歌的脸,想叫醒他,结果洛安歌小眉头一皱,抬起软乎乎的手拍开了慕轲,揉着眼嘟嘟囔囔的叫着:“玲珑,玲珑,什么时辰了?” -- 第171页 慕轲一愣,玲珑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洛安歌跟他讲童年趣事的时候常常提到这个名字。玲珑。不就是洛安歌十四岁之前,他房里的贴身侍女吗? 难道洛安歌不只身体变小了,连记忆都回到了十一二岁的时候? 洛安歌叫了半天,不见人应他,奇怪的睁开眼,慢慢坐了起来,“玲珑,人呢?我要更衣……” 洛安歌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诧异的盯着面前的男人,大惊失色,忙的抓起被子裹紧了自己,往后退着,厉声喝道:“你,你是谁?刺客!来人,有刺客!” 可惜他一个小孩,再怎么严厉声音也是软软的,慕轲听着好笑,刚才的震惊倒是散了几分,现在只是觉得有趣。 嶼。汐。團。隊。獨。家。  “你不认得我?” 洛安歌警惕的瞪着他,“我哪里认得你?你到底是谁,为何会出现在我房内,我告诉你,我可是韫乐的大皇子,你要是敢,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叫父皇弄死你!” 他这个色厉内荏的样子煞是好笑,慕轲却微微蹙起眉,“你当真不认识我了?你今天几岁?” 洛安歌见他一点儿也不怕,自己反倒是怯了,小声答道:“十一……” 慕轲闭了闭眼,心中百味陈杂。 洛安歌十一岁的时候,还是个皇子,父皇尚在,韫乐也还在。要是告诉他现在时过境迁,韫乐早已江山易主,不知他脸上会是何表情。 慕轲这样想着,看他这个年纪也是懂事知理了,便实话实说,“你早已不是韫乐皇子了,宵宵,虽然很不可思议,但你本来已经二十五岁了,是我的爱人,但不知为何,今天早上你忽然变成了小孩的样子,连记忆都失去了。” 洛安歌一时呆愣,他颤巍巍的抬头去看慕轲,对上他诚挚而深情的眼神。于是洛安歌立刻笃定了,这人不但是刺客,而且还是个脑子有毛病的刺客。 但自己一个小孩,对方又身强力壮,是绝对打不过的。十一岁的洛安歌早慧且聪明,他立刻挤出一丝笑来,不留痕迹的往床边移去,“是这样吗?哈哈哈,好神奇啊……” 洛安歌磨磨蹭蹭的到了床沿,猛地跳下床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大喊,“救命啊!来人啊!护驾,护驾!” 慕轲:“……” 趴在屋顶上守夜的琅枫利索的跳下来,小洛安歌正好撞在他身上,差点儿摔个跟头。 琅枫单手拎起他的来,莫名其妙的,“陛下,这小兔崽子是哪里来的?” 洛安歌恼了,在他手下扭来扭去的挣扎,“放手!你是哪个院的侍卫?!我怎么没见过你,你敢对我动手,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身上的亵衣太大了,挣动之际不免就往下掉。 慕轲有些头痛,伸手把洛安歌接过来,按住他不断挥舞的小手臂,“琅枫,朕要说这是洛安歌,你信吗?” 琅枫面色复杂,“陛下……是不是最近朝廷事太多,您太累了,以至于出现了精神错乱的现象?” 慕轲:“……信不信我治你一个大不敬的罪?” 琅枫赶紧闭嘴,又偷眼打量慕轲怀里的小孩,那个模样,确实是和洛安歌有几分的相像,但是,这也太扯了吧?大懿朝从来不尊鬼神之论,当今皇帝更是不信这些,可看慕轲这个样子,明显就是笃定这小孩就是洛安歌。 小洛安歌呆在慕轲怀里也不老实,张牙舞爪的挣扎着,胳膊被制住了就上脚踹,最后直接把脸埋在慕轲肩膀上,张嘴狠狠的咬了一口。 小孩牙尖嘴利的,咬得人生疼。慕轲嘶了一声,抬手在洛安歌小屁股上盖了一巴掌,严声训斥:“兔崽子,再闹我揍你了!” 事实上皇帝陛下已经动手揍了,小洛安歌光是屁股上挨了一巴掌,就已经恼羞成怒,声嘶力竭的大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骂:“坏蛋!你敢打我!你居然敢打我!我要告诉父皇!我要把你关进地牢!诛你九族!” 慕轲简直要被气笑了,他捏着洛安歌的小细脖子,让他直视自己的目光,故意压低声音恫吓道:“把我关进地牢?你知道我是谁吗?知道这是哪儿吗?” 洛安歌吓得浑身都缩起来了,不住的抽噎,脸上挂着两行泪,看起来颇为可怜。他眨巴着眼睛,泪珠扑簌簌的落下来,洛安歌扭头去看周围的环境,这才发现这地方竟不是自己的寝宫,装饰似乎更加富丽堂皇,奢华精致。 “这…这是哪儿?”一旦发觉自己的处境处于弱势,洛安歌立刻就怂了,哭哭啼啼的抹着眼泪,“我不认识你,你放我回家吧,我保证不派人追杀你……” “……”不刚才还气势汹汹的要关地牢诛九族的吗? 慕轲扭了扭洛安歌的小脸,“你不认识我?那我现在就让你认识认识。” 慕轲抱着洛安歌往外走了两步,让他看看乾清宫宽敞豪奢的院落,“这里是懿朝的皇宫,而我是懿朝的皇帝,听见了没?” 洛安歌何止是听见了,他已经是吓得呆住了。就算他现在才十一岁,也很清楚懿朝对韫乐来说意味着什么——太傅说过,那是绝对不可招惹,只可为友不能为敌的权势大国。 小洛安歌回头看了慕轲一眼,努力的止住哭声,颤着声道:“陛,陛下…我刚才不是有意的,您,您别对韫乐有什么成见……” 这孩子紧张的身子都在颤,慕轲心里一时无言。原来洛安歌这个满心为韫乐的性子,是从这么小的时候就养成了。他这时候才几岁,自己还身处异国,不知所谓呢,就要为韫乐打算了。 -- 第172页 慕轲叹了口气,亲了亲洛安歌的额头,“没事,你放心,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是绝不会向韫乐出手的。” 洛安歌虽然不太确定能不能信他,但慕轲都这样说了,他也不能再追问什么了。 过了半晌,洛安歌又眼巴巴的问:“殿下,我能回家去吗?” 慕轲凤眸微眯,“忘了我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洛安歌一愣,片刻之后才意识到慕轲说的是他已经二十五岁,却忽然变小的事儿。其实这个事儿吧,洛安歌虽然年纪小,但也是不太信的。这太扯了,洛安歌没法信。 “总之你就先在这里呆着吧。”慕轲也不管人家信不信,走回去把他放回床上,“我想想办法,看看该如何把你变回去。” 小洛安歌敢怒不敢言,只得低声应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慕轲让人找了许多名医术来寻求解决之法,然而众人讨论了半天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不过小洛安歌身体康健吃啥啥香,身子骨一点儿问题也没有,慕轲也就渐渐的没那么焦虑了。 先且行且看吧,总能找到医治法子的。 然而没几天慕轲就发现洛安歌这个小孩,真是一言难尽。 民间里有句俗话叫做七八岁狗都嫌,洛安歌这个都十一岁了,慕轲相信他如果碰见了狗,也是会被嫌弃的,因为屋里的白狐狸煤球,现在就很嫌弃他。 刚开始煤球也是喜欢他的,可是被这小孩没轻没重的揪了几次毛,还拿胭脂水粉画了花妆之后,这狐狸就开始见着洛安歌就躲,被逼急了还会跳墙。 这其实也没什么,慕轲对这个白毛小畜生也不怎么上心,不过很快慕轲发现自己不能再无视了,洛安歌这小兔崽子是在是太皮了。 先不说这小孩爱玩,手又欠,打碎了宫里不少东西,甚至连世间的孤品都被他一不小心给摔成了碎片。几乎每天慕轲下早朝回来,碰上的第一个人就是来告状的,说洛小公子又又又碰碎了什么东西,是什么祖宗流传下来的绝世珍宝云云。 甚至有一天,洛安歌小孩子弄坏了屋檐下五彩大鹦鹉的窝,被鹦鹉追着啄,一人一鸟狠狠的打了一架,最后鹦鹉毛也秃了,小洛安歌也一跟头摔进了泥坑里,灰头土脸的。 这些都是小事,最让慕轲恼火的就是吃饭的时候他也不老实,不管自己碗里的东西多好吃,也一定要凑过来看看你吃的什么。 他年纪小,人也小,有时撑不住桌子,难免摔一下滑一下,不是小手伸进了菜盘里,就是打翻了汤盆,洒了慕轲一身。 有好几次,慕轲保证,真的是有好几次了,他都想把洛安歌按到餐桌上狠狠的打一顿屁股,叫他学老实点。 然而还是舍不得下手。要是洛安歌现在是个成年人的模样,那慕轲揍起来毫无压力,但现在洛安歌这个小孩模样,眉头一皱眼睛一红,那扑簌扑簌的睫毛挂着泪,他就怎么也下不了手了。 姑且随他去吧…… 慕轲叹了口气,把洛安歌揽进怀里,拿着那玲珑骰子给他玩。 其实只要他健健康康的,每天开开心心的就行了,顽劣点儿也没关系,他不一直都这样吗? 洛安歌有点儿困了,窝在慕轲怀里半睁着眼去摸那个玲珑骰子,结果手指尖刚一碰到,慕轲忽然就又听到了那种奇怪而轻微的声响,怀里的身子忽然变大。 他诧异的低头,正好对上洛安歌的眼睛。 是成年的洛安歌,是二十五岁的他。 那件丝绸的小衣服被撑开了,破破碎碎的挂在他身上,香肩半露,一片好春光。 洛安歌还是懵的,他四下望了望,最后看向慕轲,“我,我这是怎么了……!” 话语戛然而止,慕轲一个饿虎扑食将洛安歌压在床上,吻上了他的嘴唇。 “等会儿再给你解释吧。”慕轲粗暴的扯开早已破成碎布的衣裳,低笑着,性感的一塌糊涂,“我可是忍了好几天了,你终于回来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番外妖孽与腹照好先生 初冬的清晨落了小雪,天地间一片素净银装,千欢坐在自家茶馆二楼,斜倚在窗根上,一面喝茶,一面欣赏着窗外的雪景。 这是初雪,最最干净的。 冬天里他也是盛夏那副打扮,身上就一件水红的外袍,穿在他身上宽松的很,一根腰带浅浅的勾勒出纤细的腰身,两条修长白嫩的腿从袍子里随意的伸出来,大冬天的,他似乎一点儿都不觉得冷。 再加上千欢皮肤白,眼眸发蓝,还真让人觉得这是个山里来的妖精。 此时这妖精正优哉游哉的赏雪,顺便思考中午的人腿是爆炒还是红烧。 然后就听屋外一阵瞪瞪瞪上楼梯的声音,不多时自家的伙计就推开门闯了进来,气喘吁吁的来报:“不好了不好了!” 千欢抬了抬眼,气定神闲道:“慌什么,别喧哗。” 伙计喘了口气,冷静下来垂手侍立在一边。 千欢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这才又问:“什么事不好了?” 伙计低眉顺眼的道:“回老板,是沈青沈先生来了,估计这会儿正上楼呢。” 啪!千欢手里的陶瓷小茶杯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千欢瞬间从淡然美人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他一个翻身从窗台上下来,气冲冲的骂道:“你怎么不早说!磨磨唧唧的!下面的人干什么吃的,长着手只会拿筷子吗?怎么没拦住他?!” -- 第173页 伙计哭丧着脸道:“沈先生手里有太子殿下的…小人失言,沈先生手里有陛下钦赐的通行令,无人敢拦啊!” 正说着,外面忽然响起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千欢扭头往床底下钻,“说我不在,让他滚!” 沈青从外面推开门,笑眯眯的道:“我听到你说话了。” 千欢猛地抬头,脑袋砰的一声撞到了床板上,紧接着他揉都顾不得揉一下,就忙不迭的往里面钻。 伙计目瞪口呆,他在这闻风茶楼干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看见自己老板这么狼狈的模样一一不知为何心里有点儿畅快。 但眼见着沈青进来了,伙计只好赶紧上去拦,用身体挡住他的视线,诚恳道:“沈先生,我家老板说他不在,您先请回吧。” 沈青:“……” 千欢从床底爬出来,怒声道:“张武!我要辞了你!” 伙计吓得抱头鼠窜,落荒而逃,想必是听成了'我要吃了你'。 沈青温和笑道:“慢走,别摔着了。”顺手把门关上了。 千欢一看见他就头疼,不耐烦的坐在床边,翘起腿,“你又来干什么,你烦不烦啊?” 沈青好脾气的笑笑,道:“再过半个月是陛下二十七岁的生辰,咱俩的万寿宴请柬和入宫令牌送到了我那里,我顺便给你捎过来。” 千欢抬脚点了点桌子,“你放那儿吧。” 沈青微微皱眉,“冬天里你怎么还不穿裤子,会把膝关节冻坏的,鞋也不穿,足是人之根本,上面穴位多得很,冻着了就要生病的。” 千欢一个头变得有三个大,他为什么不喜欢沈青过来,不就是嫌他太唠叨了吗?这人从小就这样,比他亲娘还能絮叨,说教起来就没完没了了。 “正好我过来时绐你买了样礼物,这会儿你就用的着了。”沈青从自己包袱里拎出一条大红花小绿叶的厚棉裤来,笑容可掬的走近他,“来,你先试试合不合身。” 千欢盯着那条棉裤上的艳俗牡丹,浑身的毛都要炸了,“快拿开快拿开!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丑的裤子,啊,我眼睛疼,别让我看见!” 沈青不由分说的按住他,把棉裤往他光裸的腿上套,一边穿还一边絮叨,“还有那个人肉,我知道你喜欢吃,但是人死了之后身体里容易积尸毒,再怎么烹饪也对身体不好。” 千欢一边极力抵抗被穿上那件丑得人神共愤的棉裤,一边支着耳朵打算听听沈青嘴里要说出什么高见来。 他知道沈青是个医师,悲天悯人是他的本性,虽然自己只吃死去的人肉,从未滥杀过无辜,但想必在沈青心里,还是很不入流吧。 结果就听沈青道:“你要吃就吃现杀的,比较新鲜。” 千欢:“……” 沈青终于给千欢套上了棉裤,满意的笑了,又从自己包袱里拿出了好多件,其中包括但不限于:红配绿的棉坎肩,黑布白花的大袄,一看就很丑的兔绒斗篷… 从某种方面来说,沈青的审美和慕轲如出一辙,甚至有些高出一等。幸亏他常年都穿青色长衫,夏天穿丝绸的,冬天穿加绒的,又长得温文尔雅,书生气质,如此才没暴露他和菜市场大婶一般的审美。 最后沈青看着满床的厚衣服,十分满足的道:“这样你冬天就不会冷了。” 千欢被一堆衣服埋住,险些咽了气。 沈青又在千欢房里转了一圈,如同主人家一般指点江山,“你的这个窗户不要总是开着,凉风都进来了。”顺手把窗户关上了。 “还有你这个熏笼,味道太香,对精神不好,我给你换成沉香,可以保养气血。” “茶虽然好,但别多喝,晚上睡不着…你这个被子有点儿薄,不冷吗夜里?还有墙上贴的这壁画也不好看,等会儿我给你画张兰草图你贴着。” “这个地毯还可以,保暖,但是你也不能光着脚。”沈青摸了摸下巴,忽然灵光一闪,“我绐你买一双棉鞋吧?就是小孩过年穿的那种虎头鞋,很漂亮的。” “你快滚吧!!” 沈青置若罔闻,十分熟络的在椅子上坐下了,“不必滚,我这几天就住你这里,到时候一起进宫,正好也见见洛公子。” 千欢把自己裹进被子里,悄悄地把那条穿着都会折寿的棉裤绐脱了,“一起去也行,但你干嘛非要住在我这里?” 沈青笑道:“监督你穿棉裤。” 千欢:“……” 千欢弱柳扶风的捂住了胸口,沈青连忙担忧的问道:“千欢,你怎么了?” 千欢:“我要咽气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番外生辰 当今皇帝陛下二十七岁,还十分的年轻,但治国手段却非常的老道成熟,励精图治,游刃有余,是而才上位几年,就已经很得官员的推崇和百姓的爱戴。 在这种情况下,后宫空虚无人似乎也不算太大的问题了,毕竟百姓们更关心家中的余粮和屋房,而不是皇帝宫里的女人。 再者说了,每次谏官们上言恳请陛下选秀的时候,年轻的皇帝陛下总要好好地发一次火,挑几个带头的出来收拾一顿,贬官的贬官,流放的流放,这么过了两年,也就没人再敢提了。 于是后宫就这么空着,里面就装着一个小小的洛安歌。 这么好些年了,洛少卿有时候也发愁,他这官职就从来没升过,就连慕轲当上皇帝之后,他也仍然只是个小小的书阁少卿,着实有点儿位卑。 -- 第174页 尽管底下人都悄悄地称他为贵人,胆大的叫他皇后,但是这些到底是虚的,洛安歌想要的是实打实的东西。 后来慕轲就把镒乐的事务交到了洛安歌手里,现在覩乐新王正年幼,很多事都需要人帮扶,正好洛安歌也闲不住,就把这小萝卜给他,让他抱着啃去吧。 于是洛安歌就心满意足了,他的野心不大,就那么一亩三分地,照顾好镒乐他就知足了。 这些都是以前的事,现在宫里正在筹备万寿宴,正热闹着。洛安歌也开始考虑送绐慕轲的生辰贺礼,但想来想去,也想不出该送他什么? 天底下最难的事儿就给天子准备礼物,俗话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好像送什么都是羊毛出在羊身上,更何况洛小公子现在吃他的住他的,连每月的饷银都是从人家手里领的,实在是送不出什么东西去。 正巧小慕风从上书房回来,听到洛安歌如此烦忧,便笑道:“这有什么难的,爹爹只需脱了衣裳,准备一根红绸带在自己身上系个花,躺到床上等父皇回来就行了。” 洛安歌大惊失色,一把捂住慕风的嘴,面红耳赤道:“说,说什么呢!你才八岁啊!这两年你父皇那流氓都教你什么了?!还红绸带,我宁可找一根白绸带上吊!” 慕风被捂的差点儿喘不上来气,“爹,爹,虎毒不食子…” 洛安歌松开慕风,打发他进去吃点心了,自己仍然心事重重的坐在游廊里,看着荷花池发呆。 不多时日头西斜,水面上一片波光粼粼,残荷也很好看,洛安歌看着看着,忽然感觉身后有人走近,扭头刚要说话就被亲了个实在。 慕轲光亲了还不算,又得寸进尺的按住他的双手,在脖子上也吻了两下,才心满意足的放开他,笑道:“你在这儿干什么呢?不冷吗?” 洛安歌仰头也亲了一下慕轲的下巴,“穿的厚,倒是不冷,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沈先生和千欢入宫了,我去和他们见了一面,估计明天他们会来找你。”慕轲眼里尽是笑意,“怎么,等我等得着急了?” 洛安歌撇了撇嘴,揶揄道:“是啊,陛下不回来,厨子就不开饭,小人只能饿着肚子等陛下回来。” 慕轲被逗笑了,干脆伸手一把将洛安歌抱了起来,转身往房里走,“谁敢饿着我们皇后,嗯?像你这坏心眼 的,不得天天去御膳房门口折腾去?” —只皮毛似雪的小白狐从猗角香見里钻了出来,拖着大尾巴绕着慕轲的腿走,被慕轲抬脚轻轻地拨开了。 这只狐狸并不是煤球,而是它的孩子一一煤块。 洛安歌从慕轲的怀里看向小煤块,这小崽子也两岁了,好像就是两年前自己快过生辰的时候出生的。 想到这儿,洛安歌不禁有些感叹:平日里慕轲就喜欢叫人寻些新奇玩意儿送给他玩,过生日的时候更是精心准备礼物,尤其是前年的那次生辰,慕轲把镒乐的实权放给了他,真真的是一份天大而称心的礼物。 反观自己,好像真的拿不出这么大的手笔。 洛安歌悲从中来,觉得自己还是去寻一条红绸带吧。 在去找红绸带之前,更大的事情发生了,第二天一早慕轲去上早朝,洛安歌心安理得的赖了半个时辰的床,也慢慢悠悠的起来,准备去书房。 小宫女进来为他束发,洛安歌自己就把衣服穿上了,习惯性的摸了摸腰间的玲珑骰子,然后他惊悚的发现,玲珑骰子里面那颗红豆,不见了! 洛安歌浑身都毛了,仔仔细细的把白玉骰子翻来覆去的看,才发现有一处镂空绐磕碎了,红豆就是从那儿掉出来的。 洛安歌慌了,这可是慕轲送的定情信物,要是让他知道骰子被自己弄坏了,自己也绝对会被他玩坏的! 洛安歌赶忙蹲在地上开始找,但地上铺着厚厚的绒毯,茸毛一寸长,小红豆落进去了根本就看不见。 正巧阿鱼进来送早茶,看见洛安歌这么慌张,奇怪道:“公子,您在找什么?” 洛安歌焦急道:“我在找一颗红豆,很特殊的红豆!” 阿鱼实在有点儿懵,“您说的这个红豆…它很好看吗?” 洛安歌解释不清,“它不是好不好看的问题,它真的那种很红,很红,有特殊意义,找不到它我就要死的那种。” 洛安歌举起自己的白玉骰子给阿鱼看,“你看,就是里面那个,本来在里边放着的红豆。” 阿鱼失笑,“我明白了,我去厨房绐您拿几颗,然后找工匠修一修就好了。” 洛安歌担忧道:“厨房找的红豆能和这个一样吗?” 阿鱼哑然,“公子,天底下红豆都长一个样子。” 既然阿鱼这样说了,洛安歌对他是很信任的,也就放心了。 正好趁慕轲不在,洛安歌赶紧让人找了个工匠过来,顺便叫阿鱼去厨房顺了几颗饱满鲜艳的红豆。 宫里工匠的手艺都是个顶个的好,过来看了看这颗玲珑骰子,便道:“这个好补,今天下午就能补好。” 洛安歌来了兴致,“这个东西是怎么做出来的?” “回少卿的话,这个倒也简单,把玉料挖空雕花,挑个大小合适的红豆塞进去就是了,这红豆要比镂空稍微大点儿,这样能塞的进去,却不会掉出来。” 说着,工匠便去了自己的作坊,洛安歌一时兴起,也跟着去了。 -- 第175页 手艺活儿这种东西就是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洛安歌就在旁边看热闹,等工匠把玲珑骰子修补好,他又 问:“能不能教教我怎么做这个?我瞧着挺有趣的,也想试试。” 工匠瞅了瞅他那十根嫩白嫩白的手指头,心说这手不像能干活儿的,但少卿都这样说了,工匠也只好答应。接下来的几天里,洛安歌得空就往作坊里跑,还专挑慕轲不在的时候。 但宫苑里这么多人,最后到底还是走漏了风声,传到了慕轲耳朵里。 某天午膳之后,慕轲并不急着去歇午晌,而是把洛安歌叫过来,问了问怎么回事。 洛安歌心里藏着事儿,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还不自觉的把手背到了身后。 慕轲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强行把他的手拽过来,果然就见白白嫩嫩的手上好几个小口子,有的特别浅,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食指上有条很清晰的血痕,明显就是今天上午刚弄的。 慕轲脸色沉了,“这是怎么回事?你这几天又跑去玩什么了?” 洛安歌有点儿心虚,又有点儿委屈,心说我还不是为了绐你准备生辰贺礼,可是又不能明说,明说了不就没惊喜了吗? 洛安歌只得小声道:“没,没干什么,手上就是不小心碰的。” 慕轲跟他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他撒半个字的谎都能看出来,当即就有点儿生气,“别骗我,宵宵,你就非得在我快过生辰的时候气我是吗?” 慕轲语气不好,洛安歌也恼火了,不管不顾道:“我不就是为了绐你准备礼物,才弄得满手的伤吗?你还骂我!你,你,不识好人心!” 慕轲一时哑然,“为我准备礼物?” 洛安歌自知说漏了嘴,也圆不过来了,只得实话实说,摸了摸自己腰间的玲珑骰子,“我想亲手做一个骰子送给你,和你送我的这个一样的…” 慕轲的心里仿佛被春风吹过一样,一下子就暖和起来了,他笑了笑,将洛安歌揽进怀里,轻声道:“宵宵有心了,方才是我不对,不问清缘由就对你发火,我也是不愿意在你身上见到伤处。” 洛安歌不满的抱怨道:“现在好了,非要问非要问,惊喜都没了。” 慕轲哭笑不得,“我还没见着呢,惊喜还是有的,那宵宵跟我说说吧,做到什么地步了?” —提起这个,洛安歌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其实本来快做好了,今天上午往里面塞红豆的时候,力气没控制好,把白玉骰子给磕碎了,还得重做…” “……”慕轲忍俊不禁,但马上又想到要维护自家夫人那点儿自尊心,便赶忙装出一副正经的样子,“这个小东西确实难做,你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厉害了,尤其你还是头一回做,简直是天赋异禀。” 洛安歌:“……” 他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能掂量岀来的,但慕轲好像总把他当成小孩来哄,这是自己变傻的那段时间留下的后遗症吧? 到最后洛安歌还是把骰子做出来了,虽然模样实在是不够好看,看得一旁的工匠师傅直摇头,叹息可惜了一块好玉料。 然而情人眼里出西施,人家洛少卿亲手做的,看在陛下眼里,那就是世间顶顶漂亮精妙的珍宝。慕轲自动忽略了这个骰子磨得不够光滑,花纹不够规整,甚至都不太方正的种种的问题,每日都佩戴在腰间,十分喜爱。 总之皆大欢喜,就是小慕风有点儿遗憾,说实话,他一直觉得自己出的那主意挺好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 番外琅枫 早春第一拨迎春花开的时候,洛安歌回了镒乐一趟,等到回来之后,柳树已经长了新叶。这一来一回,再加上在镒乐呆的那些日子,就足足有一个多月了。 小别胜新婚,这是寻常夫妻的做法,但是像慕轲和洛安歌此等腻歪到人神共愤的,那简直就是小别胜新生。 洛安歌刚回来这几天,俩人天天腻在一起你侬我侬,吃饭的时候都要喂来喂去,跟八辈子没见过面了似的,逼得暗中护卫的琅枫差点儿申请调职。 琅枫实在是有点儿发愁,毕竟他已经二十好几了,同龄人这个时候孩子不但能打酱油还能买醋了,反观自己,连个对象都没得。 琅枫刚当上影卫的时候,还是看的比较开的,本来就没打算婚娶。 毕竟影卫这个高危职业,朝不保昔,一朝富贵一朝殒命,偶尔有点儿私房钱一一比如说五十两银子,还可能被主子'借'去哄心上人开心,所以说实在不必耽误了别人家好姑娘。 但眼见着现在太平盛世,朝中稳妥,自己的月银也翻了一番,职位也往上提了,不出意外应该是能活到寿终正寝。 这样一来,琅枫可就不愿意孤老终身了。 他寻思着,主子天天跟花蝴蝶似的成双成对,自己也不能单着,得找个伴儿。 琅枫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皇宫里的小宫女,但是小宫女们都喜欢小侍卫,觉得亲切又威风,对影卫们都是敬而远之,觉得他们可怕的很,不敢接近。 而女官们的婚娶都是由主子们钦定的,排除一下之后,就只剩下了小太监……这个不在琅枫的考虑范围之内,毕竟他的主子虽是个断袖,但自己却是个赤铁般的直汉子。 洛安歌听说了之后,信誓旦旦的保证:“不就是说亲吗?这个我在行,我给你找一个,你有什么要求?” -- 第176页 琅枫十分感动,深觉主子夫人要比主子靠谱多了,但是他面上还要矜持一些,不能崩了人设,深思熟虑后,道:“属下要求不多,只有两点,第一,女的,第二,活的。” 洛安歌吃惊,他看了看琅枫的脸,觉得这小伙子长得不错啊,条件很不错的,何苦这样糟蹋自己?难道说给他找个五十岁的老鸨也可以吗? 洛安歌想了想,“你非得要女的吗?我认识的姑娘不多,但是我家阿鱼年方十八,聪明伶俐,清秀可爱,你看…要不要发展发展?” 琅枫:“…少卿告辞!” 后来大概是晚上洛安歌和慕轲扯闲话的时候聊到了这件事,第二天慕轲就把琅枫叫了过来,问了问他是否有想要婚娶的意愿。 琅枫当影卫这么多年,头一回感受到来自主子的关爱,不由得热泪盈眶,赶忙点头。 慕轲若有所思道:“不如就在影卫中为你选一个,这样你们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你觉得如水怎么样?那姑娘不错的。” 琅枫汗颜,“您是说那位身高八尺,肌肉比我还壮,能一拳打死一头牛的那位如水姑娘吗?不了吧不了吧,我 是在配不上她…” “那飞燕呢?她身材苗条,又有倾城之貌。” 琅枫背后冷汗淋漓,“是那位善用美人计,最擅长在床上趁敌人入睡,将男人的脖子一手扭断的那位蛇蝎美人吗?不了吧不了吧,我承受不起…” 想到是洛安歌的嘱托,慕轲勉强耐着性子继续道:“那泠花呢?她即纤小可爱,又不会武功,这你总满意了吧?” 琅枫腿一软差点儿趴下了,“陛下,她是没有功夫,但她会用毒啊,她手一挥就能让人腐烂入骨而且最喜欢用男人试毒啊!” 慕轲实在是不耐烦了,“你不是说要女的活的就行吗?哪又来的这么多事儿?!” 琅枫苦道:“我只是想找个正常姑娘啊” 慕轲:“你觉得影卫里有正常人吗?” 琅枫默然。 慕轲懒得再给他找了,大手一挥,“干脆这样吧,你就和琅塢在一起算了,你们不是走的挺近的吗?他还是和你一起训练出来的,和你一个字辈的,多有缘。” “……”琅枫立刻抗议,“他可是我的死对头,一天不给我找事儿就手痒的那种,而且,而且,他是个男的啊!!” “那又怎样?”慕轲抬了下眼,阴森森的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朕要你和谁结亲你就得和谁结亲,就这样吧,限你们一个月之内完婚,以后别老抱怨自己单身了。” 琅枫心里苦,琅枫也要说:“但是陛下……” “没有但是,你不知道打是亲骂是爱吗?琅王月隔三差五的找你麻烦,其实喜欢你啊。”慕轲一副天下第一情圣的模样,理所当然道,“你没经过情爱,不懂。” 不是啊,陛下,他真的只是单纯的看我不顺眼啊! 苦闷如琅枫,头一回觉得自己还不如单着。 第一百一十六章 番外 君要臣婚,臣不得不婚 洛安歌偶尔也会喜欢翻翻旧账,有天在书房的时候,他突发奇想,一边磨墨,一边问慕轲:“要是当初我没有失忆,你打算怎么办?” 慕轲放下手里的折子,想了一下,笑道:“当然是按约定去找你,若是你知晓了我的身份,愿意退位跟我回宫的话,我自然好好待你。” 洛安歌觉得不大可能,虽然那时自己与慕轲两情相悦,但自己皇帝当得好好的,没必要舍弃王位去跟人‘私奔’。最大的可能就是俩人异地相恋,几个月见一次的那种。 于是他就又问:“要是我不愿意退位跟你走呢?” 慕轲笑了笑,“自然就先礼后兵,我会给你选择,是跟我走,然后我出力扶持韫乐,让百姓都吃饱喝足,还是你固守原地,让百姓继续过苦日子,你是个聪明人,孰轻孰重,应该分得清。” 他说的很有道理,要是真的到了那地步,一边是与心上人长相厮守并且国泰民安,一边是镜花水月的王位,洛安歌肯定会选择前者。 但是洛安歌还要追问:“若是我死性不改,非要固守王位,不跟你走呢?” 他问这么多是为了什么,还不就是为了听两句蜜里调油的情话吗?想听慕轲一脸温柔的说,你不肯走我就留下来,每天亲你爱你,和你甜甜蜜蜜的纠缠,直到你愿意跟我走了为止。 结果人家慕轲不假思索,半真半假的道:“那我只能以三万铁骑踏破韫乐国门,把你绑回去了。” “……”洛安歌脸色一变,抬手按在墨砚上,然后在慕轲的奏折上按了一个大大的黑手印,气呼呼的走了。 慕轲一脸的莫名其妙,看看自己奏折上的黑手印,又看看洛安歌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奇怪了,“说的好好的,怎么又生气了?” …… 洛安歌有点儿郁闷的去找琅枫谈心,“你说慕轲以前情话说的挺溜的,怎么现在就不行了,一跟他说话我就来气,气死我了!” 琅枫因为之前相亲的事儿,肚子里还有点儿怨气没散,此时就十分幸灾乐祸的道:“您想想,这鱼都钓上来了,还用得着喂鱼饵吗?陛下恐怕是觉得您已经离不开他了,懒得再说甜言蜜语了吧。” 洛安歌恍然大悟,顿时火冒三丈,一连好几天没搭理慕轲。 -- 第177页 然后慕轲也觉得不对劲儿了,把琅枫叫过来,“宵宵最近总不理我,睡觉的时候都不肯跟我说话,你总跟他在一起,知道是为什么吗?” 琅枫面不改色道:“回陛下,属下也不知,兴许是少卿和陛下在一起久了,心里厌烦了吧,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七年之痒。” 慕轲大惊,“还没到七年呢,他就腻了?” 琅枫一脸严肃,“洛少卿天性活泼,可能七年之痒比寻常人来的早一些。” 慕轲如坠冰窖,整个人都冻成了冰块,脑海里不断地重复着:他厌烦我了…他厌烦我了…… 看到这俩天天腻歪在一起的俩人终于起了嫌隙,曾经被迫相亲的琅枫心里爽快的不行。 洛安歌那边连着几天不搭理慕轲,心里也冷静了下来,觉得自己这样太小家子气了,有天趁着慕轲在书房里批折子,他就轻手轻脚的走进去,也不说话,打个手势让旁边伺候的宫女下去,自己坐在旁边磨墨。 慕轲假装不在意,其实偷偷地瞥了他好几眼,心里翻江倒海的,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宵宵忽然过来,是想和他和好呢,还是干脆要摊牌,和他分手了?!山?与?彡?夕。 慕轲万分绝望的想,如果宵宵真的厌烦了他,想要另寻新欢了,他该想个什么罪名弄死那新欢,再该用什么办法把宵宵的心哄转回来呢? 洛安歌磨着墨,也偷眼看他,俩人目光忽然交接,如同触电一般的,赶紧移开了。 最后还是慕轲按捺不住了,轻咳了一声,小心问道:“宵宵最近很少说话,是有什么心事吗?” 洛安歌迟疑了一下,“陛下才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这话说得慕轲一愣,立刻放下手中的朱笔,忙不迭的追问:“我哪里不一样了?明明是宵宵喜新厌旧,不愿意同我恩爱了。” 洛安歌一听这话,立刻涨红了脸,“谁喜新厌旧,琅枫都说了,是你钓上了鱼就不喂食儿了,你是不是就仗着我离不开你!” “什么鱼什么食儿?你说什么呢?”慕轲一头雾水,琢磨了半天才明白过来,“等等,琅枫都跟你说什么了?” 洛安歌委委屈屈的把琅枫的话给他学了一遍,慕轲听了又好气又好笑,“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他还跟我说你厌烦我了呢。” 洛安歌大惊,“胡说八道,我何时厌烦陛下了?!” 慕轲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原来如此,是这个东西在挑拨离间。” 洛安歌也气愤填膺,“太过分了,居然说我喜新厌旧,他就是闲的!” 半晌之后洛安歌又有点儿不忍,“其实也不能怪他,琅枫年纪不小了,却一直孤身一人,难免眼红于我们的恩爱,更别说前段时间说要给他牵红线,却又不了了之了。” 慕轲点头,笑中带冷,“确实,是该把那件事提上日程了。” 于是三天之后,和琅枫同期的那位影卫琅玥,从漠北回来了。 琅枫在门外一看见他,牙都酸了。琅枫不想看到他到什么程度呢,大概就是宁可自戳双目,也不愿意瞅见他一眼。 其实琅玥长得是很不错的,剑眉星目,身材高大修长,很有姑娘缘的样子。 琅玥扭头看见琅枫,挑了挑眉,“哟,好久不见,你还活着呐。” 琅枫磨了磨牙,抱着胳膊冷笑,“你也是,去了漠北一趟,居然没死。” “抱歉让你失望了。”琅玥摊了摊手,“以我这样高强的武功,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不远处,洛安歌藏在廊柱后面,有点儿担心的问:“他们关系好像不太行,这俩人真能在一起吗?” 慕轲冷笑,“君要臣婚,臣不得不婚。” 他可是使足了劲儿要好好报复这长舌夫一番,敢挑拨他和宵宵的关系,就得付出惨烈的代价。 那边琅玥又问:“这回陛下忽然把我从漠北召回,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琅枫恶意的出了口气,“陛下给你找了位良人,想让你成婚呢。” “哦?真的?”琅玥饶有兴致的问,“是谁?飞燕还是泠花?” 琅枫哼哼了两声,两败俱伤的道:“我。” “……”琅玥以为自己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了,又问了一遍,“谁?” “我。” “…老天爷怎么不让我死在漠北呢?” 这是琅枫自打认识琅玥以来,头一回同意他的话,“对啊,老天爷怎么不让你死在漠北呢?” 过了半晌,琅枫又道:“所以我们得想个法子,让陛下收回成命。” 琅玥悲叹了一会儿,忽然却说:“但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与其鱼死网破,还不如随波逐流,不就是成婚吗,那咱俩就成婚得了。” 琅枫一愣,他仔细看了看琅玥的表情,忽然后背毛骨悚然,一阵凉意直窜头顶,“等等,等等,我怎么觉得你乐在其中呢?!” 洛安歌那边密切的注视着俩人的发展,忽然问慕轲,“陛下,你觉得他们俩谁在下面?” “我赌琅枫。”慕轲很有自信的道,“他一看就是被人上的货。” 洛安歌:“…臣附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