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为天下舞》 001漂亮的眼睛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01漂亮的眼睛 深夜,静谧无人的京城长街,数辆马车接连而过,车轮碾过夜色,在宫门前戛然而止。车上下来二十多个年轻舞娘,皇城朱门开了半扇,她们排着队从缝隙中鱼贯而入。 湘湘走在最后面,就在她要跨入城门的一瞬,迎面一道黑影撞过来,巨大而迅疾的力量瞬间将她掀翻,多年练舞,她本能地做了个下腰。原可以稳稳当当地再站起来,仰面时猛然看到城门上一个男子踩着墙壁停在那里,他们四目相对,湘湘受到惊吓,腰下一软,摔了个四脚朝天。 “要死了!”里头有暴躁的老太监急匆匆跑出来,拽起湘湘就骂,“小蹄子走路不长眼睛?进了宫再敢给我弄出动静,我掐死你。” 此时此刻,湘湘只要稍稍出声,高高悬在半空的那个人就会被侍卫围攻,可她不知是被吓懵了,还是被蒙面黑布后那双漂亮的眼睛迷住了,一声不响地被老太监拖进宫门,轰隆一声,大门合上,宫里宫外两处相隔。 一队侍卫从不远处过来,原本在此处驻守的侍卫忙迎上去,道了声“庞大人”,那庞大人便吩咐他们交班,说话时故作不经意地朝上看,稳稳停在角落的男子正朝他挥手,他无奈地一笑,转身等自家的马车来。 庞大人上车不久,一道身影就窜了进来,却不与他说话,径自掀开车帘一角,朝宫门口看。奈何朱门紧闭什么也看不到,只听他说:“方才撞倒一个女子,她看到我了,若是她出声,我大概就要被乱箭射死。世峰,这么晚了,谁送这些年轻女子进宫?” 侍卫们尊敬的庞大人,正是男子口中唤的世峰,当朝宰相庞峻的幼子,年少有为,二十郎当已任大内侍卫总领。而此刻坐在庞世峰身边的,是被禁锢在冷宫那不见天日的地方,但又能自由出入皇城,只是永远也不能在人前出现的人。 正如他自己所说的,刚才那女子若出声,他就死定了。 “丽妃娘娘弄了一批舞娘进宫,要讨皇帝喜欢,她如今和孙昭仪水火不容,可皇上迷恋孙昭仪,你懂的,丽妃娘娘老了。”庞世峰清冷地一笑,问道,“今晚想去哪里?” “闭月阁。” “又去见曦娘?” 静谧的长街,马蹄声呼啸而过,不比方才鬼鬼祟祟的动静,此刻声声张扬跋扈,滚滚车轮声中,马车往城中最负盛名的温柔乡狂奔而去。 而那一道宫门后,年轻漂亮的舞娘正走向皇城的深处,湘湘麻利地跟着,却总挥不去方才的一幕。屁股还在隐隐作痛,那一下跌得可不轻,舞艺超凡的她竟也会有一天下腰不稳,难道是那双漂亮的眼睛,吓着她了? “都给我麻溜地跟上,别东张西望,小心掉脑袋!”公鸭嗓的老太监不耐烦地吆喝着,立刻把湘湘的神思拉了回来。 老太监面前走过十数个年轻女子,每人都因为害怕而低垂着头,或有几个手牵着手的为彼此壮胆,宋静姝便正紧紧地挽着身边与她自小一起长大的姐妹湘湘。 “湘湘我害怕,班主说如果出了错,咱们都会被处死。” 001漂亮的眼睛 002舞娘湘湘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02舞娘湘湘 “嘘……”湘湘示意静姝不要说话,果然那老太监似乎听见动静跟了上来,因不见谁张嘴,轻声咒骂几句便罢了,带着她们一路走进宫廷乐坊。 她们这些女孩子,是京城最好的舞班子里最拔尖儿的姑娘,深夜入宫,是为了端午节上御前献艺,而把她们弄来的,正是宫里那位色衰恩驰的丽妃娘娘。 女孩子们站在庭院里,老太监点过名头后,便吩咐手下:“把她们领去休息,明儿一早点名,都给我看管仔细了,少一个人我要你们的命。” “是!”几个小太监应了,便来分配住处,一个人带上五六个,把她们塞入乐坊后院的屋子,湘湘和静姝恰好被分在一处。 “这屋子还挺宽敞。”借着月色,静姝四处看了看,屋子里没有蜡烛也没有油灯,两边是大通铺,铺上各有三床棉被,她们和另外四个姑娘住在一起,比起从前在舞班的住处的确要好许多。 “早点睡觉,不许说话。”外头有人斥骂,姑娘们都不敢再出声,各自摸上通铺,惊魂未定地裹了被子躺下。 “湘湘。”静姝就躺在湘湘的身旁,听外头渐渐没了动静,便蹭过来轻声问,“我们还能出去吗?” 湘湘翻身看向她,“班主说能。” “宫里不是也有乐师和舞娘,为什么要找我们?”静姝问着,突然外头有脚步声传来,两人忙分开,果然有人推门进来看了看,见六个人都安生地躺着才转身出去,可她们俩再不敢互相说话了。 屋里渐渐有轻微的鼾声响起,显然已经有人睡着,湘湘扭头看身边的静姝,她背对着自己不知道是醒是睡,可她不敢出声,生怕外头有人会听见。 她们这些女孩子都是被班主收养长大的孤儿,如今都在十六七岁,自小学舞跟着班主辗转各处献艺,日子虽然辛苦,总还算太平。 因时常出入达官贵人的府邸,有不少姑娘被看中买了去,或做妾或为奴,湘湘和静姝曾以为也会有类似的命运,却突然有一天班主选了她们和其他二十二个姑娘说:“你们被宫廷乐坊买了。” “皇宫好大。”湘湘在心里叹了声,想起今晚进宫时撞见的那个男子,忘不掉那双漂亮的眼睛,可现在想想,或许是个刺客,难道她放跑了刺客吗?但是他有那么漂亮的眼睛,会是坏人? “静姝,你睡了吗?”湘湘很想说说男人的事,可静姝没动静,该是睡着了,她无奈地一笑,心里叹,“也好,睡着了就不会害怕。” 惶恐不安的一夜过去,翌日湘湘几人还在梦里时,就有人闯进来喊她们起床,姑娘们慌张地爬起来,亦步亦趋地跟着来人离开了屋子。 当被监视着洗漱干净并换了统一的衣裳后,二十四个女孩子重新站在庭院里,这才看清了老太监的脸,满面横肉凶神恶煞,果然和想象的一样,只见他冷哼着:“你们都是知道的,明儿端阳夜宴要在御前表演,舞蹈进宫前你们班主已经教了,今天领你们去走一走场地排练,都给我记住了,不许随便跟任何人说话,只管跳舞。不然的话,这里可是皇宫,随时小命不保。” 众人答应,跟着老太监走出乐坊,可折腾了一夜都没睡好,个个都饥肠辘辘没有精神,从乐坊到献艺的殿阁有很长的路,莫说跳舞了,好几个人快连这段路都走不下来,行至半程便开始互相搀扶。 “啊……”终于有一个姑娘跌到,整个队伍便跟着乱了,要说二十四个人的确是扎眼的存在,这万一引起哪一宫的注意,少不了惹是生非,急得那老太监冲上来拽了个姑娘就是一巴掌,骂道,“不知好歹的贱蹄子,快给我起来。” 不巧偏有人往这里来,一个小太监轻声喊着:“师傅师傅,孙昭仪过来了。” 002舞娘湘湘 003想要尊严?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03想要尊严? “坏了。”老太监眉头紧蹙,却不得不跑到前头去迎着。 便见一乘肩舆缓缓过来,前前后后拥簇了数十个宫女太监,来者正是当今皇帝的宠妃昭仪孙氏。 “奴才给昭仪娘娘请安。”老太监跪下磕头,姑娘们也一道跟着跪了下去。 孙昭仪高高坐在肩舆上,微微眯起柔媚的眼睛将众人打量,便摸着手里一串珠子,冷幽幽然笑着:“公公这一大早带着这么些花儿似的姑娘,是往哪里去?本宫昨夜里在皇上寝宫侍寝,还真没听说宫里又来了新人。” 那老太监蒙了一头虚汗,说:“回娘娘的话,这些本是宫里自小养着的舞娘,明晚端阳夜宴要在御前献艺,奴才这会子正领她们去保宁宫走场子排练。不曾想惊扰了娘娘的驾,奴才罪该万死。” 孙昭仪眼底杀气毕露,质问:“方才听见这里吵闹,是怎么回事?” 老太监哪里敢隐瞒,忙答话:“是一个舞娘跌到撞着人,搅乱了队伍,也因此惊扰了娘娘。”说着转身来,可他哪里还记得刚才打了谁,都是一样衣裳的漂亮女孩子,又是才见面的,根本记不住脸,这会儿为了有个交代,竟胡乱抓了湘湘,一把推到肩舆下,“就是她,还请娘娘发落。” 湘湘的容貌在舞班里数一数二,但此刻又惊又饿,脸色很不好,可纵然如此孙昭仪还是容不得,脸上杀气腾腾,那嘴角扬起的笑,就跟冰锥似的又冷又尖锐。 她哼声:“说说为什么跌倒,若是情有可原自然不需要什么责罚,本宫可不像某些人,心狠手辣。” “是……”湘湘嗫嚅着,吓得不知说什么好,她们这些女孩子,从小出入高门大户,见多了仗势欺人的事,知道遇见这种厉害的人,一定要顺着她们的意思来,定了定心,鼓起勇气说,“是因为肚子饿,没有力气。” “原来是肚子饿。”孙昭仪冷笑,“既然是饿的,本宫赏你几口吃食,来人。” 有宫女应声上来,掀开了一方食盒,里头有精致的各色点心,孙昭仪轻轻扬了下巴,她的近身宫女便上来接过。 “赏给她吃。”孙昭仪狰狞地笑着,“可都是上好的点心,你既然饿了,就通通吃下去,别辜负了本宫的心意。” 那宫女捧着点心盒走到湘湘面前,却突然将盒子一翻,糕点悉数落在地上,她再稍稍提起裙摆,一脚一脚地把点心踩坏,好些都已烂得几乎贴在地上,根本不能给人吃。 “吃吧,这可是娘娘赏你的,全部吃下去,一点儿屑都不许剩。”那宫女说着伸手把湘湘一头按下去,恶毒地说着,“好好地吃干净。” 湘湘记得班主曾说:“在宫里要小心做人,不然随时随地都会送命,要想将来能活着离开皇宫,就什么苦都要吃、什么委屈都要忍耐,记着你们是最卑贱的,谁踩在你们头上都不能反抗。想要尊严?那就拿命去换吧。” 003想要尊严? 004受虐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04受虐 湘湘从来没恨过班主,如今更是觉得比起宫里这些道貌岸然阴狠毒辣的人,班主把她们抚养长大,到底还有几分情意在。 “多谢娘娘赏赐。”湘湘明白,自己不吃,就会有别人来吃,若真的触怒这个娘娘,她和姐妹们都未必能活。她们这些女孩子,见惯了欺凌羞辱之事,今天算是轮到她了。 把心一横,抓起点心就往嘴里塞,地上的尘土沙粒硌在牙齿上,渐渐就嚼出了血,可她还是大口大口地送进嘴里,她知道不吃完这些今天的事就过不去。 “实在是贱。”孙昭仪渐渐看得不耐烦,可想起这些人是丽妃找来的,心里又好生痛快,大笑几声便吩咐肩舆起驾,撂下一众惊恐万状的人,扬长而去。 孙昭仪走远了,湘湘还在吃,静姝扑上来哭着拉她:“别吃了别吃了,那个娘娘走了。” “咳咳、咳……”湘湘好一阵咳嗽,吐出来的秽物里掺杂着血,可如此可怜却博不得半分同情,那老太监上来就是两巴掌打在她和静姝脸上,一边拉着静姝把她推回队伍里去,一边指着湘湘骂:“天家的地方也容得你糟蹋?赶紧给我收拾干净了,然后滚回乐坊老老实实呆着去,等杂家忙完了那一边,再来找你算账。” 端阳夜宴的事儿容不得耽搁,老太监骂完就赶着带人去保宁宫排练,姑娘们被推搡着离开,湘湘一个人跪在原地,咬牙将地上的脏东西通通兜在裙子里,小心翼翼照着原路摸回了乐坊。 她在后院找到一口井,打水把自己拾掇了干净,可是吞下去太多沙泥,肚子很快就不舒服,这一天姑娘们在保宁宫排练累死累活,湘湘也几乎折腾掉半条命。 直到傍晚老太监才带着静姝一众人回来,因姑娘们舞姿出群,丽妃原本很满意,但又听说早晨被孙昭仪奚落愤愤不平,到底还是把老太监狠狠训斥了一顿泄愤。 那老东西哪里肯吃亏,回来就把满肚子的火气撒在湘湘身上,姑娘们眼睁睁看着湘湘挨了好几巴掌后,被罚跪在乐坊庭院里,可她因为闹肚子已经奄奄一息,再这样一折磨,跪不到半个时辰就晕厥了。 “师傅,还是算了吧,明日过节,丽妃娘娘就盼着讨皇上开心,咱们这儿要是弄出什么人命,平时也就罢了,这会子孙昭仪不定怎么盯着呢。” 乐坊小太监这样劝着,而那老东西听着觉得有道理,且已经消了气,终于松口放过湘湘,让小太监把她拖到后院堆放器具的屋子里关着,连屋子也不让住。 湘湘醒来时,天色已黑,隐隐几缕月光投射进来,她稍稍一动身体,四肢百骸就跟散了似的痛,便又是一阵晕眩上头,可目色迷蒙时,却看到一个男人的脸在面前,不等她惊讶害怕,又一阵痛苦寒颤袭来,脑袋一沉再次昏睡过去。 “姑娘、姑娘?”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湘湘似乎听见有人喊她,之后身子就被抱起来,一口热热的姜汤被灌进嘴里,甘甜辛辣的滑入咽喉,一股暖意自胃里散开,痛苦的身体终于得到了些许解脱。 004受虐 005昨晚谢谢你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05昨晚谢谢你 “只有这些可以给你吃,希望你能好起来。”意识稍清醒,湘湘听见了这一句话,她的手触摸到抱着自己的一只手,细细摸过那人指间的肌肤,也许她再也不会见到这个人,也许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可上天没有在她绝望时抛弃她,哪怕是一场梦,这几口姜汤的温暖,她也会铭记一生。 “谢……谢……” 喝着姜汤,湘湘努力睁开眼睛,月色下看清了男子的面容,再次看到了那双漂亮的眼睛,心内一惊,意识更加清醒了。如果这不是梦境,那这个男子是谁,他如此阳刚之气,定不是什么太监。难道是那个刺客,又回来了?他为什么要回来? “我能给你的只有这些,你若不能好起来,我也再没办法。”喂完了姜汤,男子将湘湘扶到边上靠着,将这里翻腾出的一块破布盖在她身上,“昨晚谢谢你。” “谢我?”湘湘气息柔弱地吐出这几个字,忽而听见外头有动静,才发现天色已亮,她迟疑了一瞬,还是开口问,“你是什么人,是刺客?” “刺客?”男子不屑地一笑,收拾了碗,起身道,“我该走了,你保重。不过,最好不要对别人提起见过我这样的人。” 男子言罢,单足轻点,如同昨晚一般,眨眼功夫就纵身跃上了高高的窗户,而后从那里跳出去,只是一瞬间,他就轻盈地消失了。 但外头的动静并没有到这里来,湘湘听着听着又迷糊过去,这一睡不知时辰是几时,中间断断续续醒来,但一阵阵梦魇又将她沉入黑暗,当感觉到身体再次被摆弄时,睁开眼已经在屋子的大通铺上。 “先扔在这里吧,明天要还是不死不活的,再请大夫给瞧瞧。” “据说她和宋姑娘要好,咱们小心些,过了今晚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两个小太监的话飘进湘湘的耳朵,她一时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直到屋子里其他姑娘回来,睡在她边上的芳雨喂她喝水时,才说:“静姝被皇帝看中,今晚留下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其他姑娘去打水洗漱,听见这句,就互相说:“你们瞧见没有,那几位娘娘的眼睛,毒得吓死人?静姝这一去,是福是祸都不知道。” “从前那位尚书夫人误会我们勾引尚书大人,就差点要了我们的命,这些宫里的娘娘肯定更厉害。” “皇上年纪那么大了,若要做那些事,想想都受不了。” 芳雨搀扶湘湘解手换衣裳,打来自己的热水给她擦洗,湘湘才缓缓回过精神,听芳雨说:“你真厉害,我以为你挺不过这一天一夜呢,现在洗干净了看着,气色好多了。” “是吗?”湘湘苦笑,想起那陌生的神秘男子,也许没有他那一碗姜汤暖身,她可能真的挺不过来。 “说是孙昭仪使绊子,我们跳舞的时候地上有一处特别滑,静姝正好在那里跳,她这一跤跌下去,大家都以为她要掉脑袋了,谁想到啊。”芳雨叹息,“皇帝却看中她,让身边的太监亲自搀扶她起来,赏给她酒喝,问她还能不能跳舞,就让乐师奏乐叫她独舞。” 湘湘道:“静姝身姿那么美,她就是随便抬个手也……” 芳雨皱眉说:“可不是吗,老皇帝就被迷住了。” 005昨晚谢谢你 006静美人的宫女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06静美人的宫女 这一晚,因舞娘宋静姝被皇帝青睐,乐坊上下都得到了赏赐,女孩子们有了热饭热菜吃,好容易舒坦过一晚。湘湘也才能在温暖的床上多养几分精神,可她不得不惦记好姐妹的命运,正如其他姑娘说的,静姝这一去,是福是祸,无法预测。 隔天一早,姑娘们才起身洗漱,外头突然热闹起来,不久便见那老太监亲自来了湘湘的屋子,指着她谄媚地笑着:“你可走运了。” 湘湘心里一阵忐忑,听老太监道:“宋姑娘昨晚侍奉皇上,天恩浩荡,今天一早就封了静美人,皇上还赐了芙蓉居给她住。这会儿静美人打发人来说,要了你过去伺候,往后你不再是乐坊舞娘,是宫女了。” “宫女?”湘湘愣住。 “可不就是宫女,湘湘姑娘,往后若是随着主子平步青云,可别忘了杂家的好。快收拾收拾,这会儿就去芙蓉居。”老太监吆喝一声,便转身离了。 他们一走,女孩子们就把湘湘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说着,有羡慕静姝做了皇帝的美人,也有羡慕湘湘可以离开这里。 芳雨默默帮湘湘收拾东西,看到静姝留下的那些,问道:“她还会要吗?” 湘湘也不确定,说着:“还不知那边什么情景,先收在你这儿可好?”又悄悄与芳雨说,“等我安顿了,你们若也不出去,我们再想法儿带你过去,在静姝身边总好过这里。只是你们若能离宫,才是最最好的。” 宫女调动,有敬事房的人来领,湘湘一路跟着那公公走,他絮叨地说了一路的话,告诉湘湘做宫女该懂什么规矩,不是伺候人那么简单,要紧的是皇上平日里若去,伺候皇帝时,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将近芙蓉居时,那太监突然停下来,将湘湘细细看了几眼,皱眉头说:“姑娘别说我没提醒你,瞧着你这份姿色,在宫里也能算上上乘,若是昨晚你也在御前献艺,结果会怎样可就不好说。” 湘湘心里苦笑,那不是她想要的。 “你得留神小心,哪怕静美人和你从前是姐妹呢?将来的事谁知道,你若万一叫皇上看中了,只怕要惹祸,往后在芙蓉居当差,千万收敛些。”不想这公公竟是真好心,他在宫里见多了,这静美人才上位,一时还没缓过神,等她日后习惯了宫里的一切,也就和其他妃嫔没什么差别,又有哪一个娘娘肯让自己的宫女在御前露脸? “多谢公公。”湘湘却并没想这么多。 “谢不必,小心点吧。”那太监道,“静美人得宠,最气的不是孙昭仪,而是丽妃,她自己挖坑自己跳不是?皇上向来多情,小心哪天忘了芙蓉居,到时候丽妃娘娘就该找上门了。” “公公这些话……”舞班出身、江湖行走的湘湘,懂人情世故。 “是啊,这些话不当说,宫里没啥人情可谈,我不过想这辈子积点德,下辈子能带着命根子投生好些。”那太监冷笑一声,便又吆喝湘湘继续走。 这一路走来,看尽巍峨庞大、金顶红砖的繁华宫殿,对于这个世界,湘湘只有一个念想,那就是尽早能够离开,可现在静姝做了皇帝的美人,怕是一辈子也不能走了,而她这个宫女,还能走吗? “你瞧那里。”太监突然指着宫道的尽头,对湘湘说,“那里再往后走,是冷宫,你没事别往那里跑,皇上有一个儿子就住在冷宫里,都说是个疯子。” 006静美人的宫女 007你要和我一起死?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07你要和我一起死? “皇子?”湘湘嘀咕了一声,跟着太监转过弯,见迎面走来一队侍卫,湘湘无意中多看了眼其中捧着一方匣子的那个,再见那双惊鸿一瞥的漂亮眼睛,惊得她心里一颤。 侍卫也察觉到了湘湘,却在眼中迅疾掠过一抹笑意后,面无表情地继续走了。但与湘湘擦肩而过时,还是稍稍看了眼这个惊慌发懵的女孩子。 他当然记得她,头一回相见是在城门把她撞倒,第二次是去乐坊,无意间躲进堆放杂物的屋子,又遇到奄奄一息的她。 眼下大白天正面相遇,终于看清这张脸,果然是那一晚在城门灯火下,就让他记住的美丽容颜,只是正带着惊慌发懵的神情,倒也多了几分可爱。但他心里不禁冷笑,自己几时在意起女人的容貌了? 侍卫们匆匆而过,湘湘满腹好奇,可不敢多嘴发问,唯有小心翼翼地跟着前头,不知走了多久,那太监忽然喝斥她低头等在门外,说是到芙蓉居了。 太监跨门而入,湘湘暗暗呼了口气,可突然一股力气将自己拦腰抱住,不等她张口惊呼,就被迅速带走了。 回过神时,湘湘被推在了墙角,左右都没有人,也不知距离芙蓉居多远,身材修长的男人立定在面前,他有漂亮的眼睛,英气逼人,叫人一眼难忘。 看着靠在墙角微微发抖的女孩子,男子有些恍惚,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跑回来找她,眨眼就已经这样了,他想对她说什么来着?想起来了,男子微微一笑:“还记得我吗?” 他是城门上的黑衣男子,是杂物房里给她喝姜汤的救命恩人,是刚刚擦肩而过的侍卫,湘湘当然记得他,可他到底是谁? “你把我捉来干什么?”湘湘心里扑扑直跳,直觉告诉他,男人可能是怕自己行迹暴露,这样的话,他一定是刺客。 “我不是刺客。”男子无奈地一笑,好像看透了湘湘的心思,说道,“不是刺客,也不是侍卫,带你过来是想说句话,麻烦你往后不论在哪里再见到我,都要装作不认识。那晚的事,后来在杂物间的事,包括现在说的话,都不能对任何人提起。” 湘湘抿了抿嘴,嗫嚅着:“凭什么要我听你的,如果你是刺客,我就犯了窝藏包庇的罪过。” 男子似乎觉得有道理,嘴角微微勾起,忽然很近地凑在湘湘脸前:“那你是打算将来跟我一起死?” 湘湘一哆嗦,别过脸:“什么死不死的?”心里一个激灵,恐怕静姝已经在找她了,她要赶快回芙蓉居去,可男人拦在面前,她逃不开也不能喊,反正她不想死,只好答应,“我不认识你,你放心,我绝不对任何人提起。” “这就好。”男人终于满意了,忽地牵住了湘湘的手,轻轻一拽,又搂过她的腰,湘湘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抱了起来,一阵不由自己地奔跑后,她迅速回到了芙蓉居门前。 那太监竟刚刚才传话出来,而湘湘一回头,刚刚还搂着自己的男人,不知几时已经消失了。她束了束腰上的衣衫,念着:“下次再摸我的腰,剁掉你的手。” 007你要和我一起死? 008过好一些的日子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08过好一些的日子 跟着太监走进精致的小院落,这里比不得那些正规殿阁隆重奢靡,倒是清清静静的所在。 “湘湘,你终于来了。” 湘湘正低着头,静姝的声音在院中响起,她听起来那么高兴,可边上突然就有老嬷嬷严肃地说:“静美人,和奴才们说话时,要端着尊贵。” 忍不住抬头看一眼,静姝早不是从前的模样,分开那天还是垂髫少女,此刻却云鬓高耸,满头的翠玉金钗,身上穿着华丽的绸缎,湘湘不自禁地说:“静姝,你真好看。” 可老嬷嬷突然窜到湘湘面前,不由分说就是重重一巴掌,打得湘湘耳朵嗡嗡发响,那老嬷嬷骂道:“低贱的小蹄子,主子不叫你说话,你怎么敢张嘴?” “嬷嬷,你别打她,她是我的好姐妹。”静姝上来阻拦,将湘湘挡在了身后,恳求那满脸横肉的老嬷嬷,“她是我的好姐妹,您别打她。” 老嬷嬷却拿腔捏调地说:“静美人可不能这样护着奴才,奴才做错了事就要受罚,丽妃娘娘派奴婢来为您调教身边的人,并教您规矩,奴才就不能偷懒。您若是非要拦着奴婢,奴婢也只能去回丽妃娘娘,说奴婢没用了。” 湘湘听得,果然这恶婆子是有来头的,方才那太监的话不唬人,而静姝这会儿若护着自己,势必就要得罪了丽妃,一旦结下恩怨,往后的日子一定会比今天更惨。 她们从前去高门大户里献艺,碰上主人家不高兴,班主从不敢护着舞娘,就怕得罪人。他常说,结了怨就难在这行混,是吃饭活命重要?还是一时的脸面重要? “奴婢知错了。”湘湘一咬牙,绕过静姝跪了下去。 “倒是个懂事的奴才,你可记住了,往后主子不叫你说话你敢胡乱开口,小心撕了你的嘴。”老嬷嬷恶狠狠地,又踹了湘湘一脚,“去边上掌嘴二十,自己打,打响了。” 湘湘心头一沉,咬牙跪爬到边上,忍痛左右开弓扇自己的脸,比起疼痛来,更大的是屈辱,也许在这个世界里,只有承受屈辱才能活下去,而她所求的,就是好好活下去,活到可以离开的那一天。 噼噼啪啪二十巴掌打完,湘湘的脸肿得把眼睛都要挤兑上了,静姝咬唇含着泪,袖子里的手已紧紧攒成了拳头。 那老嬷嬷见湘湘老实,也不再作恶,心满意足地对静姝说:“静美人这里既然已经收拾妥当,奴婢要回去向丽妃娘娘复命,再有什么事儿奴婢再来,您先歇着。” 老嬷嬷摇摇摆摆离去,几个有眼色的小宫女恭恭敬敬地送她出门,只等她们回来说老嬷嬷走远了,静姝才扑到湘湘面前,小心翼翼捧着她的脸,泪眼婆娑地说:“我是想你来过好一些的日子,怎么会这样呢,湘湘,疼吗?” “赶紧起来,别又叫人看见了。”湘湘反而十分冷静,匆忙搀扶静姝起身,与别的宫女一起把她送进屋子。进门才更知宫廷富贵,虽是小小一间别院,可无一处不细致精美,湘湘劝她,“不论如何,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可别再让别人欺负我们。” 静姝好容易缓过来,抽抽搭搭地说:“我也不想的,昨晚、昨晚……”不堪回首的初.夜,让静姝痛苦万分,但她忍住了没说,转而问湘湘,“你身体好些了吗?不要站着了,我让她们给你收拾了一间屋子,快去歇着。” 008过好一些的日子 009万一被他们抓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09万一被他们抓到 给湘湘带路的是个和善的小宫女,瞧着不过十三四岁,方才静姝让其他人往后都要听湘湘的话,说皇帝已经恩准让她做静姝的贴身宫女,大家对湘湘都很客气。 这小宫女一路上热情地说:“奴婢才入宫呢,还以为要先去做苦工,没想到竟然就能跟主子了,带我的姑姑说,只要皇上能一直宠爱咱们美人,我就有好日子过了。” 一直宠爱?湘湘心里不禁苦笑,这和方才那太监说的话,完全不同。 到了湘湘的屋子,不大不小的一间,里头摆了一张床,显然是让她独自居住,其他柜子桌子甚至还有妆台都干净整齐的摆放着,这将是她出生以来,住过最好的地方。 “湘湘姐,你先歇着吧,奴婢还要去做别的事。”小宫女客气地说着,转身要走,湘湘却喊住她问,“你还没说自己叫什么名字,我们都是宫女,对我就别自称什么奴婢了,不然我该怎么称呼自己才好?” “其实也没什么啦,带我的姑姑说,在宫里比起你呀我呀的,习惯自称奴婢才是最要紧的。”小宫女笑着,“奴婢叫玉屏。” “玉屏,我记住了。” 瞧小丫头跑开,湘湘关了门,换上已经放在床上的宫女衣裳。她们这些舞娘从前平时的穿着虽朴素简单,但跳舞时总有华丽的衣裳和头饰,反是这清爽的宫女服色极少穿戴,看着镜子里精神干练的自己,湘湘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似乎明白了那位公公的担心。 “处处小心些就好。”她在心里默念一句,把屋子里的东西都收拾好,才坐下喝口水,就听见静姝的声音在门外,“湘湘,你睡了吗?” 湘湘忙跑去开门,恭恭敬敬跪在门口行礼:“奴婢叩见美人。” 静姝手里捧着一盘新鲜瓜果,呆呆地看着她,渐渐红了眼睛,哽咽:“私下里你不要这样子好吗?湘湘,我害怕。” “可是奴婢……”湘湘起身,见好姐妹虽已是满身富贵,却满面凄楚惊恐,忍不住心疼她,这才点头答应,“静姝你别怕,往后私下里,我们还是和从前一样。” 静姝总算露出笑容,把瓜果放在桌上说:“这是皇后娘娘赏赐的,我拿来给你尝尝,这两天你就歇在屋子里别出来做事,养好了身子再到我身边去,往后咱们时时刻刻都不分开了。” 且说皇后赏赐的瓜果,原是各宫各院都有,为庆祝皇帝又有新人而大赏六宫,因正当季,瓜果丰盈,就连一些有头脸的宫女太监,也得了赏赐。 然而,皇城之中并非处处繁华奢靡,这里有阴森恐怖的慎刑司,也有鞭声不断的舂米处,浣衣局的水声永远不会停,这里有人上人,但更多的是人下人,还有从人上人跌落为人下人,皇城西北角的冷宫,就是他们的容身之处。 冷宫中,破损的房门吱呀一声,坐在里头的妇人问:“是晦儿?”话音落,果然见瘦高英俊的男子进来,手里捧着匣子,含笑走到妇人面前,“娘,这是新鲜的瓜果。” “你又去御膳房了?”妇人心急不已,伸手示意儿子靠近,摸到他的手完好无损,才松口气,说,“我不吃这些东西不要紧,你每次去拿我都悬着心,万一被他们抓到可怎么办?” 做儿子的却笑:“这宫里,可没有能抓得到我的人。” 009万一被他们抓到 010冷宫母子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10冷宫母子 “那也不能……”妇人轻轻一叹。 “是世峰送来的。”男子只好安抚母亲,正经道,“您放心,我不会给自己惹麻烦,我也从来不偷,顶多算是拿回属于我们的。” 妇人无奈,摸索着将匣子打开,温柔地说:“你现在才是要多吃东西的年纪,不要总留给我。” “儿子从没饿过肚子。”男子将一块蜜瓜递到母亲嘴边,小心翼翼喂她吃,“倒是娘想吃什么,都要告诉我,任何东西我都能给您带回来。” “娘没什么想的,只求你平平安安。”妇人弱弱地叹息一声,“这些年她们不来闹了,多好啊,不要再让她们记起来。” “我明白。”做儿子的答应着,嘴边掠过不屑的笑容。 妇人吃完一块蜜瓜,若有所思地问:“我听见外头热闹的动静,是不是宫里又有喜事?” 儿子应道:“端阳夜宴上,皇帝看中了一个舞娘,今天封了美人。” “是吗?”妇人的笑容明明那么苦涩,却还固执地挂在嘴边,又轻轻叹,“他还是喜欢看人跳舞,和当年一样。” “皇帝只是好色罢了。” “晦儿,他可是你的父皇。”妇人慌忙握着儿子的手道,“晦儿,你不要憎恨,一定会好起来的,是那些女人不好,他不会忘了我们。” “他怎么可能记得,冷宫里还有一个叫齐晦的皇子?”齐晦冷笑,可对着母亲,还是不愿让她太受伤害,沉下声道,“他的事我们不要再提,娘保重身体,总有一天我会带你出去。” 妇人摆手一笑:“我还能去哪儿,倒是你,娘希望你有一天能离开冷宫,哪怕要我的性命……” 齐晦轻轻捂住了母亲的嘴:“娘,我一定会离开这里,带着您一起离开。” 妇人眼中含泪,抬起手小心地摸着儿子的脸颊,她多想能看一眼儿子的模样,可她的双眼瞎了好多年,再也看不见,但她相信当年那个漂亮的男娃娃,一定长成了英俊非凡的男子。 日子一晃,湘湘到芙蓉居已有两天,两天里,芙蓉居的歌舞就没有止息的时候,她在屋子里都能听见皇帝愉悦的笑声,还有、还有静姝的尖叫。 玉屏来给湘湘送吃的和汤药,偶尔会提起外头的事,每每都涨红了脸说:“我们美人好辛苦。” 湘湘之后才知道,皇帝喜欢看静姝跳脱.衣舞,还常常兴起,亲手将她的衣衫一层层剥光,完全不顾伺候在周围的宫女太监,连玉屏都好几次看到静美人*的身体。这让湘湘难以置信,更为静姝惶恐不安。 当身体恢复如初,脸上的肿也全部消退后,湘湘第一次来到静姝的身边。彼时皇帝刚从这里去上朝,湘湘和玉屏等在门外,玉屏说按规矩美人不能在自己的寝殿侍寝,可皇上喜欢新美人,每天都在这里过夜,皇后和丽妃娘娘阻拦不了,也就懒得管了。 “来人。”终于听见静姝的声音,显得很烦躁。两人忙推门进去,只见衣衫散了一地,浓烈的脂粉气息和不知什么怪异的味道,让湘湘皱眉头,但玉屏似乎已经习惯了。 010冷宫母子 011别落在老畜生手里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11别落在老畜生手里 看到好姐妹来,静姝不耐烦的神情才稍稍有些缓解,吩咐宫女们收拾东西,还要热水沐浴。湘湘一路伺候她进浴桶,看见她脖子上有被咬噬的伤口、手腕上有被捆绑过的印迹,大腿的内侧也好像被人用手掐过,青一块紫一块,就连胸上屁股上…… “你看到了?”泡进热水里,静姝抬起死气沉沉的眼睛看湘湘,冷笑着,“这几天,我都是这么过来的。” 湘湘一句话也说不出,她明白了为什么会听见静姝的尖叫,明白了为什么皇帝会笑得让人背脊发凉,突然眼泪涌出,忙捂着嘴不让自己哭。 可是静姝却没有一滴眼泪,反而冲她笑:“哭什么?皇帝不喜欢看我哭,他说我的笑容是天底下最美的,他要我一直笑,要我在迎合他的身体时也要笑,在他拧我的皮肉时也要笑,在他把我……” “不要再说了。”湘湘受不了了,猛地捂住了静姝的嘴,屋子里静下来,静姝的身子开始颤抖,被捂着的嘴发出微弱的哭泣声,等湘湘一松开,哭声就震得人心慌。 可静姝还是不敢哭,她捂着脸把身子沉到水底下,湘湘忙把她捞起来,抱住她*的身体时,静姝崩溃了:“我不想活了,湘湘,我不想活了……” 等静姝完全冷静时,她已经洗完了澡,坐在镜台前由湘湘伺候着抿干头发。 从前,舞班里的规矩都是师妹伺候师姐,照顾人的事湘湘不陌生,像模像样地梳头上妆,玉屏她们就在一旁搭把手,湘湘便算正式成为芙蓉居里静美人的贴身宫女。 美人打扮整齐后,外头摆了早膳请静美人享用,静姝说想和湘湘单独待会儿,玉屏她们就都退下了。 湘湘端一碗粥让静姝吃几口恢复精神,可静姝不知怎么,看见满桌的食物,突然一阵恶心,可捂着嘴只是干呕,根本吐不出来,这一折腾,双眸便是血染般猩红。 抬头看到湘湘来搀扶自己,猛然看见她美丽的容颜,静姝眼底迅速蒸腾起骇人的恐惧。 “静、静姝,怎么……”湘湘突然被静姝抓着胳膊从膳桌边拽开,不等她回过神,就一路被拖到了镜台前,静姝死命摁她坐下,抓起桌上的眉笔,捏着她的脸就要画她的眉。 三两下后,原本漂亮清秀的脸蛋不见了,镜子里只有一个粗黑眉毛的丑女。 湘湘惊恐地看向静姝,静姝却松口气,悲凉地笑着:“这样我才放心,湘湘,你可千万不能落在那老畜生的手里。你这么好看,被他看到就不得了了。” 老畜生?湘湘知道,静姝在称呼皇帝。 此时院子里有动静,静姝紧张地站到窗前听,但那些人没有进来,是玉屏进门问:“美人,皇上要出宫打猎去了,皇后娘娘派人来问您去不去。” 静姝看看玉屏,又看看湘湘,这么说,是可以不去的?她毫不犹豫地就说:“我不舒服,就不去了。” 玉屏答应着,转身要走,静姝喊住她:“你去外头打听着,皇上几时动身,要去多久。” 此时,皇后正驾临东宫,因太子不去打猎,让皇后十分担心。 太子是皇后到四十岁才豁出性命生下的儿子,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可是太子在各方面的表现,都不能让皇帝满意。如今丽妃膝下有六岁的小皇子受尽宠爱,孙昭仪也纠缠着皇帝企图能生下一男半女,这都让皇后如坐针毡。 011别落在老畜生手里 012渴望自由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12渴望自由 太子齐旭,二十出头,自打出娘胎起,就照着皇后一板一眼的教养成长。他样貌英俊,但身体孱弱,他饱读诗书,却愚笨木讷,不聪明不机灵,不会花言巧语哄人,也没有鲜明突出的个性,老皇帝看他二十年,摇头二十年,若非皇后外戚权倾半朝,若非膝下子嗣稀薄,断不肯立这么一个毫无希望的太子。 “旭儿,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母后带了太医来,好歹说出个理由,不然你父皇又觉得你偷懒不想随驾。”皇后喋喋不休地对儿子说着,“你不是总嫌宫里闷吗?现在出去逛逛,多好啊?” 太子低头垂手站在一旁,半天也不应一句话,皇后叹了声,颇感心力憔悴,晃悠悠坐到一边说:“母后六十多岁了,还能有几年活头?旭儿,你这么不长进,母后将来若不在了,只怕你要被那些狐狸精生吞活剥,你叫母后如何安心。” 每一次都是这些话,齐旭早就听麻木。母亲必然要落几滴眼泪,他则要再三保证自己会长进,才能哄得母亲放过他,但今天他就是不想随驾去打猎,他哪儿都不想去,父亲不在宫里,他能偷得几天自在,自从上次尝过甜头,他变得更加渴望“自由”。 皇后和儿子周旋了半天,终究没结果,而此次因皇帝特地邀请皇后同行,她不得不拖着已不怎么健朗的身体出门,所以才放不下儿子独自留在宫里,但圣驾不等人,与儿子分别后,皇后便匆匆随驾离宫。 皇帝此去要十数天方回,圣驾甫离宫,整个皇城仿佛松了弦。芙蓉居里,静姝听说老皇帝走了,连皇后、丽妃、孙昭仪都走了,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湘湘知道她这几天有多苦,身上每一道伤痕,都是不堪回首的记忆。 “过两天我带你去御花园瞧瞧。”放松下来的静姝,如同从前那样,和湘湘一人抱一盘果子坐在屋檐下吃,“咱们从前去过不少大户人家,那些园子一个比一个大,可你知道吗,皇家花园才真正是大。我没见过海,可他们说大海无边无际接天连日,御花园里的湖,就是这样的。湘湘,我们去划船吧。” 湘湘捧着瓜果没敢吃,边上还有其他宫女太监看着呢,静姝突然变得这么轻松,她又高兴又担心,毕竟老皇帝还是要回来的,皇帝回来后,静姝又要过回人间炼狱的日子吗?而她自己,往后都要顶着粗黑的眉毛过日子吗?丑陋一些她不在乎,可静姝怎么办。 这天夜里,本该是进宫后最安稳的一晚,可湘湘应静姝的要求陪她同床而眠,静姝每每在噩梦里挣扎的痛苦,直叫她心惊胆战,而她一想到老皇帝在这张床上折磨静姝,就更恶心得睡不着。 翌日早晨,静姝本要带湘湘去别的殿阁应付一些留守宫内的妃嫔的人情,但见她精神不好,就留下要她歇个回笼觉,湘湘哪儿敢堂而皇之去睡觉,静姝带着玉屏几人离开后,她便拿了笤帚打扫院落。 进宫好些日子了,也好些日子没练功,湘湘自觉腿脚腰肢都变得僵硬,柔韧的身体是舞娘的资本,从前的日子,每天天不亮就被打着起床练功,踢腿下腰,练得天色大亮浑身是汗,才能停下吃口早饭。 而舞娘需要轻盈的体态,不能发胖不能多吃,湘湘从懂事起,就不记得自己吃过几顿饱饭,但昨晚陪着心情大好的静姝,吃得腰都直不起来。 她摸了摸肚子和腰肢,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抛上天,落下时已挑起裙摆伸脚去踢,裙裾飘飘,湘湘的身子轻盈地跃动着,忽然一脚用足了力气把石子踢过头,她跟着转过身,猛见身后有人,那石子朝他飞去,不禁惊呼:“小心。” 012渴望自由 013国姓之人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13国姓之人 石头没有砸中来者,站在院门前的男子,稳稳当当地把石子握在了掌心,还作势要抛还给她,但湘湘已经跑上来,左右看了看后,诧异地问:“怎么又是你,你怎么来这里了?你今天……” 湘湘朝后退了几步,她认得出来,男子今天穿的衣裳,和芙蓉居小太监的一模一样,他到底是干什么的? “管事的太监让我顺道送来芙蓉居,我想你也在,正好能来看看。”男子的另一只手里,提着食盒,他放在了地上,而后将石子轻轻一抛,指了指湘湘,又指了指自己的眉头,湘湘这才想起来,粗黑眉毛的她,已经不是原先的“自己”了。 “亏你还认得出来。”湘湘上前拿起食盒,要送进屋子里,但没走几步就回过神,狐疑地问,“你叫什么名字,你到底是谁?怎么总是神出鬼没的。” “齐晦,晦气的晦,出生时被所有人说不祥,就起了这么个名字。”齐晦微微笑着,指了指食盒道,“我在宫里没有具体的差事,哪里能混口饭吃,我就在哪里。” 湘湘不傻,严谨的皇宫岂能养这么奇怪的人,难道穿黑衣大半夜离宫,也是混口饭吃?而他说他姓齐,不知是哪个齐,若是国姓之人,非富则贵。湘湘偷偷瞟了眼齐晦,轻声嘀咕:“你是皇家的人吧,不然,只有皇家的人才能姓国姓。” 可齐晦没有回答,反问:“你叫什么?” “湘湘。”湘湘应道,“师傅在湘江边捡到我,就地起了名儿。” 齐晦笑:“比我强多了,你姓什么?” 湘湘摇头:“有个名儿就不错了,哪里来的姓?话说回来,你是国姓吧,你是皇子?” 可此时院门外有动静,不知什么人正在靠近,齐晦一阵风似的从湘湘身边闪过,也不知他方才是不是从正门进来的,眼下纵身一跃就从墙头消失,而刚刚那颗石子,瞬间的功夫已塞在了湘湘的手里。 从门外转进来的,是出门不久的静姝,她正没好气地嘀咕着:“往后有人来找我,就说我不舒服。” 原先在舞班里,静姝就是有些脾气的姑娘,姐妹们总戏称她宋小姐,静姝有名有姓,是被人牙子卖给班主的,而湘湘则是地地道道捡来的孩子,若不是齐晦今天问,湘湘从没想过她是不是也该有个姓。但此刻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静姝回到屋子里正发脾气:“那几个老太婆真可恶,她们是不是不敢欺负丽妃、孙昭仪,就挑我是软柿子?” 湘湘不知静姝到底遭遇了什么嘴脸,可老皇帝那么下作她都忍了,几个老婆子的刁难却让她如此气愤,来了几天,湘湘多少感觉到,对于芙蓉居里锦衣玉食的奢靡生活,静姝多少有些在乎。姐妹们喊她宋小姐,她何曾没有幻想过有一天能嫁入高门大户,哪怕是个姨太太,也能过上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好日子。 可那天静姝哭着说她不想活了,湘湘也信的。 “湘湘,你发什么呆?”静姝消了火气,见好姐妹发呆,推了推她,又问桌上的东西,“这是哪儿来的?” “是……”湘湘心里一咯噔,齐晦说过,不论在哪里不论对谁都不能说见过他,不然将来会一起死,忙改口道,“是一个不认识的太监送来的,说其他宫里也有。” 静姝打开食盒,里头是各色精致的糕点,她挑了一块,轻声嘀咕:“从前只能在台上看这些东西摆在达官贵人的桌边,可他们动也不动一下,真真浪费。” 013国姓之人 014谁在跳舞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14谁在跳舞 湘湘见静姝不再问是谁送的东西,暗暗舒口气,可她也会矛盾,这到底算不算天大的秘密,她为什么要帮那个叫齐晦的人瞒着?想了半天,能说服自己的,大概就是杂物房里的那碗姜汤,不管秘密是否重要,救命之恩,湘湘很看重。 而静姝根本没在意是谁送来的东西,反正每天都有形形色色的人在芙蓉居里外转悠。虽然成为皇帝的女人才几天,可她已经明白皇帝什么脾气,知道这宫里哪几个人要紧,至于其他人,她暂时不打算放在眼里,更对湘湘说:“既然已经这样,我可不想再活得窝囊。” 隔天依旧晴朗,早膳后见日头不太毒,静姝如约带着湘湘去观赏皇家花园。去之前,湘湘凭自己的见识尽量把那湖水往浩淼广阔去想象,可看到眼前还是被镇住了,与其说湖水园林的无边无际让她震撼,不如说她不知道这皇宫究竟有多大才惶恐,她曾企图自己逃跑的念头,瞬间就被掐灭了。 “能弄船来吗?”静姝问玉屏。 说起来,湘湘才是芙蓉居所谓的管事宫女,可因为她初来乍到很多事都不懂,静姝总是习惯事事问玉屏几个,湘湘则像半个主子似的,和美人同吃同住,她心里一直怕其他宫女因此排挤她,这会儿见静姝又找玉屏问事,忙抢先道:“美人稍等片刻,方才进园子时,奴婢看到有一处停泊船只的地方,奴婢这就去问。” 静姝想说这种跑腿的事让玉屏去,可湘湘已经转身走了,她懒得嚷嚷,便由她去,自己躲在伞下避太阳,玉屏在石头上铺了一块帕子,请美人坐下歇息。 可湘湘这一趟无功而返,园子里的人说她是生面孔,不给办事,而且湘湘顶着黑粗的眉毛,看着就叫人眼烦,若是换个漂亮的宫女去,指不定还殷勤些。玉屏几人便笑着说:“还是奴婢去一趟吧。” 静姝要拉湘湘一同在石头上坐下,湘湘说在外头她不敢,静姝哼唧了几句,忽然看见阳光下两人映在地上的身影,静姝纤纤玉手随便摆几个姿势,就有飞鸟孔雀在地上翩翩起舞。静姝来了兴头,学着从前班主的口吻训湘湘:“好几天没练功了吧,给你懒的,看我不打断你的腿。”可说笑着,她却轻灵跃起身子,飞入阳光里。 金灿灿的光芒洒在身上,静姝仿佛自身带着光芒,她穿着金银线绣成的衣衫,在空中划过,就是一抹耀眼的金光,婀娜的体态,轻盈的舞步,湘湘曾说她随便抬手跳几下,都会叫人迷住,并不是假话,静姝从前在舞班之所以敢有小姐脾气,就是因为她跳得好讨人喜欢,是班主赚钱的招牌。皇帝能一眼就看上她,说不定在她们进宫前,班主就想到了。 湖泊的另一边,四五个太监拥簇着太子款款而来,不知从哪儿折射来的日光,让太子迷了眼,他一手遮挡着,一手朝光源看过去,耀眼的光芒下,只见伊人翩翩起舞。 “是谁在跳舞?”太子问。 014谁在跳舞 015太子美如画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15太子美如画 静姝和湘湘,都是这宫里的生面孔,太子虽知端阳夜宴上,皇帝封了一个舞娘为美人,可他那晚就没正眼瞧,这会儿慢慢走近,身边的太监们仔细看了,也认不出来。要知道,皇帝隔三差五就会看中哪个宫女,保不准哪天又会多出个什么美人。 水袖飞舞,静姝宛若天仙,她翩然转身,乍见身后走近的男子,阳光下俊美的容貌带着一抹光晕,他正用纯粹欣赏的目光看着这边,没有宫里其他人嫉妒鄙夷的凶狠,更没有老皇帝那让人绝望的猥琐恐怖,她倏然停下舞步,衣袂裙裾款款而落,宛若收敛花瓣的睡莲。 “太子爷驾到。”那边的太监跑上前,颐指气使地吆喝,“你们是什么人?” 赶去弄船的人已经回来,见这架势,忙上前自报家门,静姝和湘湘都随着他们跪在了地上,太子却道:“既是父皇的美人,不必对我行如此大礼。”他让身边的太监将静美人扶起来,没有再正眼看她,仿佛是觉得可惜,淡淡一笑后,什么话都没说就走了。 东宫的人散去,芙蓉居的人才松口气,说起船预备好了,问美人还去不去湖上泛舟,静姝却是痴了一般,摇了摇手说:“我想回去了。” 直到无人时关起门,静姝才拉着湘湘大叹:“你看到了吗,太子那么年轻那么英俊,老畜生竟然生得出这么好的儿子。”静姝说着,忙捂着嘴,“不能喊他老畜生了,可怜了太子。” 湘湘见静姝双颊绯红,情绪激动,心里就猜得几分,但轻声道:“静姝,太子再好,你也不能……” 静姝猛地看向她,湘湘以为自己会被责怪,可静姝却红了眼睛,哽咽一声:“是啊,太子再好也和我没关系,我是他爹的女人。” 从前出入高门大户,偶尔看到漂亮的公子哥,姐妹们都会在献艺后痴痴傻傻地笑作一团,她们行走江湖,没有寻常人家女子那般娇羞扭捏,儿女情长自小挂在嘴边玩笑着长大,她们无不渴望自己将来能嫁个英俊善良的如意郎君,而在年轻的女孩子眼里,样貌果然还是最最在乎的。 之后一整天,湘湘时不时就听静姝嘀咕太子英俊,她甚至喊来玉屏几人,问她们宫里的事,旁敲侧击地打听太子,而湘湘也是这会儿才知道,冷宫里那位皇子比太子小几岁,也在双十年纪,模样没什么人仔细见过,但都知道是个疯子。 而那晚不知是静姝动了芳心燥热难安,还是天气骤然变热,她穿着纱衣都热得睡不着,湘湘不得不拿扇子给她扇风,烦躁的人渐渐睡去时,嘴里竟嘀咕着:“太子……”湘湘心里砰砰直跳,将来若是被老皇帝听见,静姝还有活路吗? 此时皇城外,一家马车奔驰而去,车上坐着一袭黑衣的齐晦,他扯掉面罩和衣衫,露出里头风流倜傥的锦衣,边上庞世峰不屑地嘲笑:“逛个青楼,穿得人模鬼样,天那么热,你不怕捂出痱子。” 齐晦理了理衣襟,漫不经心地说:“这是针线房刚给太子做的常服,我借来穿穿。” 世峰眉头一皱,却只有叹:“你啊。” 不久后,马车停在了京城最负盛名的温柔乡闭月阁门前,这里十步之内都是烟花之地,夜晚正是热闹的时候,方才马车从皇城门下出来,马蹄声还嫌张扬,一到这里,就淹没在丝竹嬉笑声中。 齐晦和世峰大大方方从正门进去,才绕过巨幅的四美屏风,就听见一把细柔亮嗓在笑骂:“放你娘的屁!” 015太子美如画 016姐弟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16姐弟 骂人的,正是闭月阁头牌花魁曦娘。一袭玲珑薄纱衣,肌肤赛雪酥胸半露,乌黑的长发散在背后,用银丝缎懒懒一束,鬓边散发飞舞,不知正与哪个斗酒,双颊绯红细汗如珠,眼波婉转间嬉笑怒骂,自有她的风流韵味。 世人只当京城最负盛名的头牌花魁,是云端上仙子一般的人,偏偏曦娘和谁都能说得上话,却没几个人能真正成为她的座上宾。 齐晦和世峰径直往他们常去的屋子,正在男人堆里笑骂的曦娘抬眼瞧见,顺手一巴掌把伸出爪子要来轻薄他的男人打翻在地,那男人却捂着脸痴痴傻傻的回味着这一巴掌的甜蜜,曦娘骂着“贱骨头”便扬长而去。 她再出现时,身上的酒气淡了,换了一身清爽的绸衣,只是头发依旧散在背后,齐晦笑问:“怎么不梳头,今日起晚了?” 曦娘坐下斟茶吃,揉着发胀的脑袋说:“好几天没梳头了,常来给我梳头的姑娘有阵子没出现,那几个丫头笨手笨脚我不喜欢,正在找新的梳头师傅。”她媚眼轻瞟,朝齐晦柔柔一笑,“我的二皇子,曦娘披头散发的模样,不好看吗?” 齐晦笑悠悠,晃了晃手指头:“颇有魏晋之风。” 曦娘欢喜道:“只要二皇子说好,便是好。” 庞世峰在边上不屑:“你们姐弟俩见了面就互相吹捧,腻不腻歪?” 齐晦却上前来,将曦娘柔顺的发丝轻轻打理,小心地为她系紧丝缎,满不在乎地说:“女人就是要哄的,何况我姐姐?” 谁能知道,堂堂二皇子竟和一个青楼女子义结金兰,可他们相知相识的日子,要追溯到十几年前,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但宫外有曦娘,一直是齐晦心里的慰藉。 世峰是来办正经事的,认真地问曦娘:“我爹他们前几天来过?” 曦娘点头,仰着脑袋回想,一个激灵想起个名字,忙问世峰和齐晦:“莫娴是谁?” 世峰看了齐晦一眼,皱眉道:“是皇后的名讳,我爹他们提到了莫家?” 曦娘嗯了一声,轻描淡写地说:“那个莫娴怕是活不长了,我听你爹的意思,最近就会要她的命,看样子你爹,是真的要铲除莫家的势力了。” 世峰忧心忡忡道:“怪不得皇帝突然去打猎,他从不在夏天打猎,只怕不仅是我爹的意思,我爹也许就是奉了皇命,要先解决了皇后。” 曦娘懒洋洋地说:“皇后不是六十几岁了?还等不及她再活几年?” 齐晦在旁轻笑:“怕是丽妃想要让三皇子做太子,已经等不及了。” 曦娘搂上齐晦,爱怜地摸着他俊美的脸旁,笑道:“这太子之位,除了你还有谁配得上?” 齐晦笑:“我能活到现在,已是不易,还想做什么太子?若非母亲不愿离宫,我早带着她远走高飞了。” 曦娘却笑:“今日不知明日事,谁知道将来会怎么样,我弟弟是天子之命。等你将来做了皇帝,可要封我做长公主。” 016姐弟 017随时可弃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17随时可弃 世峰在边上说:“哪个皇帝愿意有个青楼女子做姐姐,你也不怕名声不好听?” 曦娘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过来娇滴滴地看着齐晦,问:“你愿不愿意?” 齐晦笑眼温和,连连点头:“愿意,怎么都愿意。” 曦娘嘿嘿一笑,心满意足,起身晃悠悠缠上世峰,挑逗着他的下巴,柔声问:“庞公子,听说为你说媒的人,快把宰相府的门槛都踏破了?你不是许了奴家做庞家少奶奶么,怎么又要找别的女子?你且等我弟弟将来做了皇帝,你就是国舅爷了。” 世峰被曦娘摸得面红耳燥,口不择言地说:“你是我爹的女人,怎么做我的少奶奶?” “呸!”曦娘怒骂,在世峰耳朵上重重拧了一把,抽出他的折扇扇风驱热,哼道,“我可生不出你这么大的儿子,我几时就成了你爹的女人了?这京城里哪个男人敢说我曦娘是他的女人,就是天王老子也不配。” 世峰揉着耳朵,恼道:“我认得你可比他还早些,怎么他就成了你弟弟,我就总不受待见?” 曦娘往他腿上一坐,扯开衣襟露出春光,把他的手往里塞,吓得世峰哇哇乱叫,曦娘咯咯直笑:“我要做你的少奶奶,你不肯答应,还想我待见你?” 世峰跌坐在地上,指间还留存细腻肌肤的触感,明明从孩提时就认识的,十几年来世峰还是怕曦娘。自然曦娘虽然只当齐晦是弟弟,世峰对她而言,也不是什么恩客或男人,只是世峰好欺负,她乐意逗着世峰玩,心里对齐晦,则是百般的疼惜。 他们离开闭月阁时,已经过了子夜,烟花之地的热闹也渐渐散了,夏夜的风此刻才微微有些凉意,上马车时世峰再三问:“不去我家住一晚,这么晚还要回宫。” 齐晦笑:“你妹妹,我实在消受不起。” 世峰气道:“我妹妹怎么了,还有比曦娘泼辣难缠的女人?”但忽然想起什么,问他,“听说这几天,你总在宫里晃悠?你稍微收敛一些,好像连我爹都在意了,你看你这身衣服,沾染了脂粉气酒气,针线房的人会不疑心?” 齐晦慵懒地躺在马车上,酒足饭饱让他犯困,满不在乎地问:“怎么了,你爹是决定要帮丽妃,连我也容不下了?” 且说世峰能和齐晦成为情同手足的兄弟,是宰相庞峻在二十年前就安排下的事。 庞家没有女人成为后宫,也就少了莫家以皇亲国戚自居的底气,当年贤妃生下二皇子后,为皇后和年轻的丽昭仪所不容,庞峻想法设法保下了这对母子把他们养在冷宫,为的就是将来颠覆莫家。 如今丽昭仪已是丽妃,且生下了三皇子,朝堂和后宫的格局早已大不同,齐晦心里很明白,他是庞峻的棋子,庞峻随时都会抛弃他。 世峰却道:“我爹是我爹,我是我,我不会让任何人伤你和贤妃娘娘。” 齐晦微微扯动嘴角,扬了扬手说:“走吧。” 马车回到来时的宫门前,也是那一日湘湘入宫的地方,齐晦进门时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他正站在湘湘摔倒的地方,面上挂着一丝淡淡的苦笑。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这几天,总时不时会想起那姑娘? 017随时可弃 018皇后暴毙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18皇后暴毙 见齐晦站在原地发呆,虽然很快就消失了,可即便是瞬间的犹豫,也不是他一贯的作风,庞世峰都看在眼里,看着这地方,不禁想起他前不久提起过的那个姑娘。 与齐晦分别后,世峰回宰相府,进家门就见妹妹从远处跑来,心想这下有得缠了,齐晦说消受不起也不是没道理,幸好下人赶来,说老爷要见三少爷,世峰冲妹妹挥了挥手后,迅速就跟着跑了。 而庞峻找儿子,除了询问二皇子的事外,就是提起了今晚他们刚刚在闭月阁听说的事,当父亲亲口说,莫皇后命不久矣时,想到父亲连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妇人都不放过,世峰还是心寒的。而他在父亲眼中一向不是最优秀的儿子,他心里明白。 果然,两日后,就在静姝以为这悠闲自在的日子还能持续几天时,宫外传来噩耗,皇后娘娘在出猎途中引发旧疾而暴毙,年迈有旧疾,一切都仿佛合情合理。 静姝在听到消息时,只傻傻地问:“我们要做什么?”她没什么悲伤的情绪,也不会去可怜那个年迈的妇人,相反她反而怨皇后如此脆弱,因为皇后的死,老皇帝要提前回宫了。 直到后来湘湘在侍奉静姝穿戴缟素时,听底下人嘀咕,才知道如今最可怜的是太子,他一向很弱,二十多年来都是皇后为他撑起一片天,如今皇后仙逝,丽妃正当盛年,她膝下有玲珑可爱的三皇子,对东宫之位虎视眈眈。 静姝恨道:“那个坏女人的儿子,也配做皇帝?” 自然这话,是姐妹之间才说的,湘湘早就提醒静姝,指不定宫女里就有丽妃娘娘的眼线,往后她做任何事都要小心。 又过了一天,老皇帝带着妃嫔返回皇宫。好在国丧当前,毕竟是几十年的夫妻且皇后外戚权倾半朝,皇帝不至于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还搂着女人寻欢作乐,那几天静姝跟着其他妃嫔在皇后梓宫前哭灵叩拜,就没做其他的事儿。 这一日,湘湘随静姝去哭灵,她头两天还会因为所有人都在哭而感到悲伤,如今也跟着麻木了,只是小心翼翼地跟着静姝。 她像其他宫女一样,搀扶着静姝跪下站起,不敢有半点闪失,可今天湘湘总觉得周遭哪儿不对劲,静姝再次不耐烦地跪下后,湘湘稍稍抬了头,竟然那么巧,第一眼就让她看到了熟悉的人。 齐晦?他怎么在那里? 一身缟素套在侍卫铠甲外的齐晦,正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上首太监唱礼,所有人都跪拜下去,湘湘比别人慢了一拍,顿时有些显眼,虽然她迅速地趴下了,可再抬起身去找齐晦的身影时,人家竟然已经消失了。 来无影去无踪,身份变化多端,任何地方自由出入,湘湘实在是想不透,齐晦他到底是什么人? 那天下午,丽妃娘娘召集后宫去训话,静姝没带湘湘同往,她拿着笤帚打扫院落,正回忆着早晨齐晦的身影发呆,后背突然被人一点,她顺势转回身,可人影却从另一个方向绕到身前。等她再回过身,一只色彩斑斓的毽子出现在眼前。 齐晦正站在那里,笑眯眯地捧着毽子说:“给你。” 018皇后暴毙 019那么点出息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19那么点出息 这鲜艳的色彩,安逸的笑容,湘湘好几天没见过了,毫无疑问,齐晦的出现不合时宜,至少他这样出现,显得与整个皇宫格格不入,算不算特立独行?反正这个人一向很古怪。 “上次看你用石子当毽子踢,还是这个好用。”齐晦把毽子塞给湘湘,湘湘惊慌地朝四周看了看,反被齐晦笑,“安心,我不会让人发现自己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你看到我的时候,就不必担心会被别人看到。” “可你今天在那里,所有人都能看到,还说不会被人发现。”湘湘皱着又粗又黑的眉毛,手里捧着毽子不知怎么才好,可想起早晨的事,后怕不已,来不及弄清什么状况,就劝人家,“你小心点吧,我不是就看到你了?” 齐晦笑:“那里不是不该去的地方,我当然可以出现。” 湘湘迷茫地看着齐晦,想到那天静姝将太子的俊美惊为天人,而自己却淡淡的,后来才明白过来,因为她见过齐晦了。如果静姝看到齐晦,是不是也不会再把太子放在眼里?可她不能被外貌迷惑,她怎么稀里糊涂的,就和这个完全不认识的人打起交道了。 “你到底是谁,你不说,我下次就不和你说话了,你都不知道这宫里有多难,前天玉屏因为在外面笑了笑,被罚在宫道上跪了一整天,到现在都站不起来。”湘湘越说越沉重,低头看着做工精美的毽子,“我们是很难的,将来也不知道会怎么样。你既然能自由出入皇宫,做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齐晦却道:“你不知道我是谁,不是也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 湘湘一愣,不过刚才那些话,还真没必要和不相干的人说,可她却对齐晦说出来了。 齐晦道:“我也想离开,但我娘在这里,她不愿走,我只好留下陪她。” “你母亲?”湘湘更糊涂了,但她多聪明呀,之前就觉得,齐晦若是国姓,必然就是皇家的人,如今又说他的母亲在宫里…… “上次你问我是不是皇子,我没回答你,可我也没有否认。”齐晦很平淡地说,“我和我娘住在冷宫里,我不知道自己还算不算皇子,不过我娘既然认定我是皇帝的儿子,我愿意顺从她的意思。” 湘湘呆呆地望着齐晦,虽然她一早就瞎想齐晦是不是皇子,此刻听他亲口说,反而显得不真实了。他那么平静淡漠,哪里像一个从冷宫里出来的人? “可他们说你是疯子。”湘湘心里颤了颤,再仔仔细细地打量齐晦,这个男人除了行踪诡秘一些,哪有半点疯癫的样子? 齐晦笑:“你信了?” 湘湘连连摆手:“怎么可能,你要是疯子,那天底下……”但她心里一个激灵,突然狐疑地看着齐晦,“我凭什么相信你?你说你是皇子,我就要信?” 说起来,从最初相遇到现在,湘湘一直都很被动,她到底还是被齐晦的外貌吸引了吧,怎么就那么点出息呢。 齐晦则指了她手里的毽子说:“你不是都收下我的礼物了?” 019那么点出息 020再不走我就喊人了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20再不走我就喊人了 “一只毽子?”湘湘立刻双手奉还,一脸正气,“我不怪你小看人,但我没那么轻浮。” “你想得太复杂,什么小看?轻浮?”齐晦无奈地笑,往后退了一步,没有接回毽子,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是我说错话了。” 湘湘知道他没那个意思,是自己有些激动,见齐晦往后退,也不好意思追上去,可她总不安地往四处看,生怕哪个角落里有一双眼睛正盯着这里。 “你很警惕。”齐晦道,怕湘湘又误会,忙道,“我是说你对外面的人,不是对我。” “对你我也很警惕。”湘湘不服气,不经意地摸了一把毽子的彩羽,水滑柔韧色彩艳丽,是她见过最好的羽毛,心想一定是很贵重的东西,她未必该收下,便再问齐晦,“你真是冷宫里那个皇子,你不是疯子?这毽子看起来很贵重,我恐怕不能要。” “这毽子是我母亲做的,何况宫里的人都拿珍珠宝石把玩,谁来在乎一只毽子?”齐晦淡淡笑着,“你若实在不想收,能不能帮我一个忙,那这个毽子就当做是我的谢礼。” 湘湘皱眉,忍不住把心声说出口:“你真是很不客气。” 齐晦却道:“本就是不客气的事,还假惺惺客气做什么?我来就是想请你帮忙,想麻烦你,往后皇帝到芙蓉居来,若与静美人说过什么话,静美人告诉你的,你就都转告我知道。” 湘湘觉得不可思议,连连摇头:“你肯定知道静美人和我从前是什么关系,她是我最好的姐妹,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难道要为了你,一个才见过几次的人就去背叛她?你觉得可能吗,你怎么会开得了口。” 湘湘是真的生气了,这次一下冲上来,把毽子扔给齐晦,指着门外道:“你快走吧,再不走我就喊人了。你现在就走,我不会对别人提起你,你要是不走,我就……” 话音未落,齐晦的身影迅速从湘湘眼前闪过,带起一阵风,把她刚刚扫起的尘土吹得满天飞。低头揉着眼睛的功夫,脑袋上突然被狠狠砸了一下,她吃痛睁开眼,灰尘渐渐散开,漂亮的毽子稳稳落在地上,意识到刚才一定是齐晦用毽子砸她的脑袋,湘湘顿时怒火冲天,抓起毽子吼了声:“你给我出来!” 可是门前却闪进来芙蓉居的小太监,反而把湘湘吓了一跳,她明白齐晦是肯定不会再出现了,而那个小太监则以为湘湘在找他,气喘吁吁地上来说:“湘湘姐,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出事了出事了,丽妃娘娘传了板子要打咱们静美人,这会儿恐怕已经打起来了。” 湘湘登时把齐晦忘得一干二净,转身就要往外跑,却被小太监一把拽住说:“湘湘姐你知道丽妃娘娘的殿阁在哪里么,你往哪里闯啊?我回来是出门时美人就交代,万一有什么事,一定要回来给你报个信,叫你千万别冲出去,老实躲在芙蓉居里,等美人回来。” “静姝她会被打死吗?”湘湘一时慌张,直接喊了静姝的名字。 小太监哪里还计较,唉声叹气地说:“静美人要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就要散了,我前些日子还偷乐,咱芙蓉居里的日子好过呢。” “皇上,皇上不是很喜欢她吗?”湘湘浑身发颤,可自己说出的话,自己也不信。 020再不走我就喊人了 021根本没有将来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21根本没有将来 什么帝王恩宠,就连静姝都以为皇帝是顾忌皇后刚死,才不来芙蓉居找她寻欢,可事实却是皇帝已经把这个小美人忘记了。对老皇帝而言,静姝和曾经无数一夜承恩的女人一样,不过是他一时兴起的玩物,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如今皇后刚死,他终于可以削弱莫家势力扬眉吐气,哪有心思来关心一个微不足道的后宫妃嫔。 静姝被抬回来时,已经奄奄一息,湘湘想要为她疗伤,可芙蓉居里只剩一点点静姝被老皇帝虐待后活血化瘀的药,芙蓉居的人去太医院求医,谁也不肯来,如今皇后离世,后宫中丽妃一人独大,哪个敢和丽妃娘娘叫板。 熬到深夜,静姝发了高烧,宫女太监大多都已经去歇着,更有人觉得静美人没希望了,已经开始另谋出路,湘湘知道使唤不动他们,玉屏膝盖上的伤还没好也不能来帮忙,她只能自己出来打水。 芙蓉居的外面,走过一条宫道,就有打水的井,白天尚可,夜里不免有些阴森森,井边一盏灯笼昏暗朦胧,湘湘摸索过来,放下脸盆就要拿水桶打水,可胳膊突然被人拽住,她惊慌地尖叫,但嘴立刻就被堵上了,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说:“是我。” 半夜三更,齐晦怎么跑来了?又是一身夜行衣,他这是要离宫,还是刚回来? 湘湘被他推到了一边,齐晦利落地打起一桶水,小心把水倒入脸盆里,一面从怀里掏出两只瓷瓶递给她,说道:“膏状的是棒伤药,一颗颗的是清毒丸,你要是识字,上面写了签子,清毒丸一次服两颗每日三次,棒伤药你看着办。” “特地给我送来的?”湘湘突然觉得白天她对齐晦说的那些话,有些过分。 “丽妃歹毒,你们往后要更小心。”齐晦说着指向地上的水盆,问湘湘,“之后还要用水吗?我可以在这里等你。” 湘湘忙摇头:“足够了,谢、谢谢你。”她把药瓶藏进怀里,端起水盆迈着小碎步稳稳地朝外头走去,可突然停下,又折回来,齐晦以为有人过来了,结果湘湘只是折回来说,“我很感谢你,但你千万别以为,这样我就能答应你白天说的事。” 昏暗里,齐晦有笑容,也不知湘湘能不能看清他的神情,不过不等他回答,湘湘已经跑开了。 折腾了一晚上,静姝的伤情总算没有继续恶化,第二天中午时清醒过来,已经不再发烧,只是她一言不发、神情呆滞,全由湘湘照顾。 午后,疲倦的湘湘趴在床边睡了过去,静姝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湘湘警觉地从梦中醒来,见静姝眼中含泪,比起一整天的呆滞要好很多,忙笑着问:“怎么啦?你摸我的脸做什么?” 静姝道:“前几天你问我,咱们将来怎么办,我想,咱们根本没有将来。我以为被老畜生折磨是生不如死的痛苦,现在才明白,他不折磨我,就该换别人折磨我了,湘湘……下次我会不会被她们活活打死?” 021根本没有将来 022走一个是一个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22走一个是一个 湘湘听得心慌意乱,想到什么说什么,抓着静姝的手安抚她:“我们躲着点就好了,反正皇上都把你忘记了,往后你不再得宠,她们就不会来欺负你。” 静姝摇头:“没用的,你知道丽妃为什么打我?什么也不为,只是孙昭仪挑衅了她几句惹怒了她,我不过是当时害怕身子晃了晃,就被她说是不敬。我一面挨打,孙昭仪还在边上挑唆,至少这段日子里,丽妃不会放过我的。这一次那老畜生若不出手干预,下一次,她就能直接打死我了。你懂的,从前遇上师姐欺负师妹,班主他们若不吭声,那小姑娘就没前途了。” “静姝?”湘湘已经无话可说。 “我们俩在宫里,无依无靠,出了事就死路一条。”静姝又伸手捧了湘湘的脸颊,含泪道,“我最后悔的就是把你弄来身边,没过上一天好日子,还要跟着我担惊受怕。” 湘湘连连摇头,“我不在你身边,才真要担惊受怕。” 静姝将声音压得更低:“湘湘,你好好照顾我,帮我把伤养好,我不能让老畜生轻易抛弃我。等我再风光了,我就立刻想法儿把你送出去,咱们俩走一个是一个,这里不是人呆的地方。” “再风光?”湘湘急促地晃着脑袋,“岂不是更加要成为丽妃的眼中钉。” 静姝却是眼中含恨,坚定地说:“只有这一条活路,我说过既然已经这样了,我不想再窝囊的活着,可现在连活着都不能保证,难道要我坐以待毙?”说话时,眼光掠过桌上的药瓶,她随口问,“这是太医院送来的?” 湘湘本是敷衍般嗯了一声,可回头看到是齐晦送来的两只瓶子,心里略紧张,好在静姝只是随口一问,见她不再问,湘湘也就不提了。但那一刻后,齐晦就在她眼前挥之不去,他来无影去无踪,他了解整座皇宫,他知道丽妃歹毒孙昭仪不好惹,他在这宫里仿佛无所不能。 而他,还是个皇子。只是住在冷宫里,到底还是个皇子对不对? 那天晚上换了玉屏伺候静美人,湘湘在自己的屋子里辗转反侧不能入眠,齐晦那天说的话时不时在耳边响起,他要自己往后转告皇帝对静姝说过的话,此刻她自言自语地叹息:“可皇帝已经把我们静姝忘了,往后还能说什么话?” 但鬼使神差的,湘湘竟怀揣着齐晦砸她脑袋的那只毽子,大半夜地又跑来芙蓉居后面的水井旁,可惜齐晦没有出现,等她吃力地打好一桶水,都没见到齐晦的身影。 “他可别出什么事。”彼时湘湘脑袋里是这个念头,她自己也吓了一跳,到第二天晚上,终于又在水井边见到齐晦时,她就后悔了。 人家一见面,就得意地问:“昨晚你也来这里等我了?有事找我,你改主意了吗?” 湘湘发现自己被齐晦猜得透透的,她本来还有几分求助的心,顿时散得一干二净,把毽子扔过去说:“我就是要还你东西。” 022走一个是一个 023能带我们走吗?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23能带我们走吗? 一只小小的毽子,在他们手里来来去去,齐晦那天突然离开芙蓉居,不是怕湘湘真的喊人,而是察觉到有人来了,走时只是想把毽子留给湘湘,不想手里没轻重,直接砸在她脑袋上,隔着一道墙听她怒吼“你给我出来”,齐晦笑了很久。 但那之后的事,不值得笑,芙蓉居出了麻烦,没想到老皇帝比齐晦想象中还容易喜新厌旧。 齐晦没有再把毽子递回去,自己收好后说:“静美人怎么样了?如果还需要药,我再去太医院给你们拿,我在那里有相识的太医。” “药是不需要了。”没想到齐晦突然这么正经,湘湘反而有些尴尬。她本是有心求齐晦的,但她只是生出这么个念头,具体到底要做什么她没想好,刚才一下被人看穿,没忍住就死要面子了一下。她晃了晃脑袋,为了静姝,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她们在这宫里,还有别的活路吗? “我信你是皇子,我更相信你有在这宫里活下去的法子,静美人和我没什么奢望,只要丽妃孙昭仪她们别再来芙蓉居找麻烦。”湘湘说着话,不自觉地往前凑了几步,恳求着,“你知不知道我们该怎么,告诉我好吗?” 齐晦料到是这么回事,而他给出的答案无情又残酷:“让皇帝重新喜欢上她,不然没有别的办法,总不见得让丽妃喜欢她。你不要觉得我敷衍你糊弄你,我在这宫里二十年了。” 湘湘有些失望,但现实的确如此,连静姝自己都说,要想办法让老皇帝重新喜欢她,不然丽妃不会放过她,下一次可能就会要她的命。 “你知道这宫里每年有多少和你们一样年纪的妃嫔,莫名其妙地死去?”齐晦不是吓唬湘湘,很严肃地说,“你自己也要小心,你那眉毛一看就是假的,哪天他心血来潮,你就惨了。” 湘湘背上一阵发冷,身子忍不住哆嗦,齐晦似乎有些不忍,缓和语气道:“小心就好,老皇帝毕竟老了。” “我知道了。”湘湘答应着,拎起水桶就要走,想起什么来,转过身道,“谢谢你。” 齐晦笑:“我没帮你什么。” 湘湘一愣,的确,他们说了半天话都没提具体的事,可她真的不知道要求齐晦帮什么忙,她只是……她只是在无助的时候,突然想到了这个人,这个连身份都还没弄清楚的男人。 齐晦则道:“如果静美人希望皇帝重新喜欢她,我可以告诉你老皇帝经常在哪里出没,我可以带你去亲眼看一看,之后你再带美人去。” 湘湘哦了一声,好像还没缓过神,拎着水桶往回走,可一个踉跄,差点连着水桶一块儿栽倒,可齐晦及时跟了上去,稳稳地搀扶了她。等湘湘回过神,自己的胳膊正在他的手里,她稍稍挣扎了一下,齐晦也立刻就松了手。 “只有这一个办法?静姝她好可怜。”湘湘哽咽了,又不想在齐晦面前哭,抹掉眼泪,含糊地说,“如果能像你那样,随便出入就好了。”她一个激灵,水汪汪的眼睛盯上齐晦,心砰砰直跳,“你能带我们走吗?” 023能带我们走吗? 024太子送来的东西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24太子送来的东西 这话让齐晦有些意外,可湘湘是来真的,反正在这宫里她再没有第二个人能说这些话,虽然她不见得多信任齐晦,但他的确神通广大。 “我和静姝都是学跳舞出身,我们虽然不会你那种身手,可我们很灵活的,一定不会拖累你。”湘湘一本正经地说着,仿佛齐晦已经答应她们。 “把大活人弄出去,我还没这个本事。”齐晦道,“我想帮你们,可那样只会带来更大的麻烦,你们还不懂这宫里和朝廷的局势。” 湘湘是不懂,她皱着眉头说:“我们才来多久,和谁也不相干。” 齐晦嘴角微扬:“他们不需要什么相干的人,他们只要有一个发难的借口,毕竟凭空消失两个大活人,和我自由来去是两码事。对不起,我不能帮你们,也不愿帮你们。” 原以为湘湘会翻脸,齐晦觉得翻脸也是人之常情,没想到湘湘却很体谅地说:“你能坦白对我说,我反而挺高兴的,这总比你说大话办傻事,到最后坑了我们也害了你来得好。我也知道这不容易,我就是一时激动,对你说出口了。” 齐晦微笑:“若有一天能帮你们,我会帮,但眼下我能力有限。” 湘湘不会纠缠着为难别人,更何况他们最多算萍水相逢,她更不能在外面久留,必须要回去了。 分开时,齐晦再次道:“静美人若需要吸引皇帝的法子,你可以再来找我。” 湘湘嘀咕了一声:“我来这里等你,也是碰运气的,难道你天天来等我不成?” 齐晦笑:“你可以来冷宫找我。” 湘湘一想到那些太监宫女对自己耳提面命的话,忙问:“那怎么行,他们都说冷宫是禁地,我怎么进得去。”可只见齐晦的身子敏捷地从眼前掠过,湘湘都没看清他往哪个方向跑了,耳边却飘过他留下的话说,“正因冷宫是禁地,没有人去。” 大多数的人都会对未知的世界充满好奇,湘湘也不免俗,比起富丽堂皇的宫殿,冷宫才是传说中的地方,更何况如今那里还住着和她相关的人。 湘湘拖着水桶回来,脑袋里反复着齐晦的话,压根儿没看到芙蓉居门前有人,突然被尖细嗓子的人喊了声,吓得把水桶都打翻了。 那太监见湘湘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反而更慌张,冲上来扶起水桶就把湘湘拽到一旁,不由分说塞给她一个盒子,急促地说:“这是太子爷给静美人疗伤的,可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说出去就死定了。” “公公,我不能拿,你拿回……”湘湘听见“死定了”三个字,心里就明白不能拿,大半夜的人也看不清,谁知道来的到底是不是东宫的人,万一是丽妃娘娘派来陷害她们的怎么办?可是不等她把东西塞回去,那小太监就跑没影了。 湘湘很不安,只好先收着东西,等她回到芙蓉居时,玉屏正满院子找她,迎上来说:“美人找你好久了,湘湘姐赶紧去吧。” 024太子送来的东西 025不行也要行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25不行也要行 湘湘回来时,静姝正趴在床上端详那两只齐晦送来的药瓶,她心里一紧,果然见静姝虎着脸问:“玉屏说太医院根本没人搭理我们,你这药到底哪里来的?” “你对玉屏怎么说?”湘湘有些着急。 “我说是咱们自己带进宫的。”静姝当然机灵,可她不免瞪着湘湘问,“到底哪儿来的,你瞒我做什么?” 却看湘湘又掏出几只精巧的小药瓶,它们长得都差不多,她摆在静姝面前,还是不愿说出齐晦,只道:“是太子,刚刚又送来了。” “太子?”静姝眼中猛然绽放的明媚光芒,让湘湘不敢直视,而静姝兴奋地抓起药瓶看了又看,反反复复念叨着,“太子送来的,太子那么好?” 可湘湘说:“皇后的丧礼还没办妥,太子怎么会有心思来管我们这种才见过一眼的人?静姝,我怕有人要害你。” 静姝反说她:“既然觉得不妥,你还不是收下了,还给我用了?” 湘湘被噎住,她给静姝用的,那可是齐晦亲手交给她的,可那小太监到底是哪里的人,谁敢保证?她不该撒谎,不该瞒着静姝,她口口声声对齐晦说不能背叛好姐妹,可不知不觉的,她已经瞒了静姝很多事。 “但是你说的有道理。”不等湘湘劝说,静姝自己先冷静了,她依依不舍地摸着那几只药瓶,吩咐湘湘,“我身上的伤不碍事,咱们从小三天两头挨打,这点苦我吃得起。我现在要让老畜生重新喜欢我,绝不能让那些老女人害了。你想法儿把这些处理掉,越快越好。” 湘湘和静姝的谨慎,不是没道理,果然第二天,丽妃就带着人威武霸道地来到芙蓉居,说她抓了个鬼鬼祟祟的太监,据太监供认,怀疑宋静姝和东宫有染。 皇后尸骨未寒,丽妃就开始打太子的主意了。 没想到的是,翻遍整个芙蓉居,都没有查到任何可疑之物,且孙昭仪半路杀过来,竟偏帮着静美人说话,她的目的自然是希望太子还能继续牵制丽妃,好让她来得及生个皇子。 如此一来,静姝和湘湘不过是经历了一场狗咬狗的较量。 孙昭仪抱着来看好戏的心,最后却羞辱了丽妃,可丽妃明明有备而来,没想到却扑了空。她们都单纯地以为静美人一个舞娘出身的低贱女人,可以被她们随便玩弄于鼓掌,却不知道这些舞娘们从小走江湖看尽世间冷暖,脑袋瓜子可不比这些生来富贵的人差。 丽妃气急败坏地离去,孙昭仪也不见得会对静姝好,芙蓉居再次安静下来,不等湘湘开口,静姝已经颤着声说:“湘湘,你让玉屏去打听,皇帝现在在什么地方,我不能再等了,丽妃下一次再来找我麻烦,一定会要我的命。” “玉屏上次被罚跪,现在胆子越来越小了,只怕不行,静姝你要不再等等?”湘湘说这些话,心里则是想,让玉屏去冒险打听,还不如等她去找齐晦忙帮。可是,真的要把静姝再推给那个老畜生折磨吗? “不行也要行,我们没得选择。”静姝紧紧握拳,不等湘湘开口,就朗声喊玉屏进来。 025不行也要行 026去冷宫的路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26去冷宫的路 可丽妃方才那么闹一场,玉屏被吓坏了,静姝跟她说了半天,小姑娘还是呆呆的。湘湘见静姝着急,说话没轻没重,心想她们在芙蓉居统共不剩下几个可靠的人,实在不愿再伤了玉屏,不等静姝发急,先拉了着玉屏走。 到了门外,玉屏才稍稍回过神,问湘湘:“娘娘是要去找皇上吗?” 湘湘安抚她:“这事儿交给我去做,你安心在这里伺候娘娘,把娘娘打扮得漂亮些就好。” 玉屏巴不得躲在芙蓉居里别出去,连声答应:“湘湘姐,你可要对美人说,不是我偷懒不肯做事。” 静姝如今的境遇,玉屏还能这么老实安分地守在一边,湘湘已十分感激,她不怪其他人无情,谁不为自己活。就是她自己,从前在舞班里遇见被欺负得厉害的舞娘,为了自己和姐妹们,她也不敢轻易去帮人家,个人的正义搭上一群人的存亡,那不现实。 她得给自己一个出门的理由,正好芙蓉居里愿意做事的人越来越少,便对玉屏说:“天气太热了,你膝盖上还有伤,这几天出门办差都交给我,我也该熟悉熟悉宫里的路,还要长长久久地伺候主子呢。” 玉屏忙道:“那些路很好认的,湘湘姐,我可以带你去。” 湘湘当然不要玉屏带,这天大正午毒日头明晃晃地晒着,宫里的人都在避暑,每一条道上都不见人影,湘湘却撑着伞,照玉屏的指示,先去明德殿看看皇帝是否在那里,而明德殿的太监大多知道皇帝的去处,只要给他们一点银子。 可湘湘没有走上去明德殿的宫道,不是她迷路了,也不是她改主意,而是沿着那一天从宫廷乐坊来芙蓉居的路,她还记得那个太监在那条道上说,往后一直走,就是冷宫。 湘湘出门时,捧了一盆要洗的衣裳,冷宫前头是宫里的浣衣处,但她出门时对静姝和玉屏说,怕万一在路上被人盘问,她手里拿着东西,就能借口是迷路了。 静姝没多想,只是不愿湘湘辛苦,她已经完全把玉屏几个当奴才看,自己并不如意,却已经会压榨别人,在这些事上,她和湘湘的态度始终相悖。 好在姐妹俩任何事都能商量,湘湘最终自己走出了芙蓉居,对她来说这是一次冒险,很可能有去无回,天知道在这个无依无靠的世界里,她怎么就那么信齐晦。 捧着装满衣裳的木盆,湘湘无法再为自己撑伞蔽日,挨着墙根一路往冷宫的方向走,冷不丁从路边窜出一个衣衫褴褛的宫女,惊得她差点失手掉了木盆。而跟着那宫女有个中年女人拿着棍子跑出来,劈头盖脸地就下狠手打,那宫女尖叫哀嚎,把湘湘吓得定住不敢再往前走。 那中年女人打了一顿后停下歇口气,看到湘湘站在墙根,冷声问:“哪里送来的衣裳。” 湘湘一愣,刚想开口说是芙蓉居,却有个男人从身后走上前,挡住了她的视线,恭敬地对那女人说:“内务府张公公请姑姑去一趟。” 026去冷宫的路 027沙子迷了眼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27沙子迷了眼 那女人听这话,仿佛得了圣旨,忙撂下手里的棍子理好发鬓衣襟,便不再管那宫女的死活,匆匆离去。 湘湘抱着木盆站在一边,等中年女人走了,身前的男子才转过身,方才听声她就认出是谁,更不要说此刻看在眼里,齐晦又神奇地出现了,这回身上穿着侍卫的服色。 “走吧。”齐晦道。 “那个人……”湘湘偷偷看了眼地上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宫女。 “这里每时每刻每个角落都有人被欺负被虐待,你管得过来吗?”齐晦很冷漠,只身朝前走,湘湘愣了一瞬,立刻跟上了,可她总警惕地前后左右看,生怕被人发现。 齐晦感觉到她的不安,笑道:“这里平时没有人来,宫里没那么吓人,丽妃她们若有能耐到处布下眼线,又怎么会让我活到现在?她们有这个心,也要看别人是否愿意死心塌地为她们做事。” “刚才那个女人,不认识你?” “认识啊,这里的人都以为我是看守冷宫的侍卫。” 湘湘觉得不可思议,跑快几步紧紧跟在齐晦身旁,抬头看他那双漂亮的眼睛,清澈又明亮,一点儿不像在撒谎。 “怎么了?” “你为什么帮我?你刚才还说到处都有人被虐待欺负,管不过来的。” 齐晦停下脚步,反道:“那我问你,那晚在城门口,你为什么没出声?” 湘湘答不上来,她似乎不知道,又似乎已经忘了,她可说不出口是被一双眼睛迷住了那么没出息的话。 “走吧,再在路上停留,才真正要出事。”齐晦脸上有淡淡的笑容,刚转身,忽然一阵风扬起尘土铺天盖地地卷来,他抬手遮挡,稍稍回身,就看到捧着木盆的湘湘眯着眼睛,脸上皱着一团,像是被尘土迷了眼。 “睁开眼。”齐晦走近她。 湘湘听见话,下意识地睁开双眼,却见齐晦不知几时已经凑到了眼前,红唇正朝自己靠近,突然一股暖风呼得吹进眼睛里,她身子一哆嗦,齐晦却搀住了她,满不在乎地说着:“眨眼试试,还有沙子吗?” 修长浓密的睫毛忽闪忽闪,湘湘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只是如今被又粗又黑的眉毛压着,有些显不出来了。 齐晦不经意地看着她的眼睛,有一瞬的恍惚,他赶紧冷静下来直起身子,还是看着湘湘丑陋的眉毛比较好。 “我没事了。”湘湘的眼睛若是被沙尘侵扰而泛红,那双颊绯红是为了什么?她看不到自己的模样,只觉得脸上热乎乎,不自觉地就垂下了脑袋,暗暗深呼吸后说,“其实有话我们哪儿都能讲,非要去冷宫吗?” 齐晦却道:“去过了,以后你才能找得到我。” 湘湘脱口而出:“可我觉得你随时随地都会出现。” 齐晦已经往前走了,湘湘愣过神赶紧跟上,隐约听得几个字,好像说什么“看人,看心情……” 去往冷宫的路,果然如齐晦所说,越往后就越看不到人影,刚刚经过的地方还能听见浣衣处的水声,这里静得大暑天直叫人背脊发凉。 进了一处殿阁,湘湘没有看到传说中断壁残垣的惨景,也没有听见发疯哭喊的动静,她懵懵地跟着齐晦走,忽然见屋檐下缓缓走出一个老妇人,正扶着门框问:“晦儿,是你回来了?怎么……还有人,是世峰吗?听着不像呢。” 齐晦转身对湘湘道:“这是我母亲。”又稍稍压低声音,“我娘的眼睛看不见。” 027沙子迷了眼 028他们是彼此利用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28他们是彼此利用 看不见的人,耳朵很灵敏,纵然齐晦把声音压得很低,贤妃也能听见,而她也分辨出陌生的脚步声和气息声,是从一个女子身上来。贤妃很惊讶,儿子竟然会带女人出现,她记忆中来过这里的女子,只有庞家那个刁蛮的千金。 “奴婢是芙蓉居的宫女。”湘湘走上前,朝贤妃欠身鞠躬,她听芙蓉居的人提过,冷宫那个皇子的生母,在被废弃前是四妃之一的贤妃娘娘。 贤妃当年被生了太子的皇后所不容,又被年轻刚进宫的丽昭仪排挤,说她生下的皇子不祥,为了国家和皇室,皇帝废弃了他们,母子俩在这里一待就是二十年。 “多好听的声音,姑娘,你一定很漂亮。”贤妃温和地笑着,在屋檐下的椅子上慢慢坐下,摸索着边上陈旧但干净整洁的凳子说,“天太热了,别站在太阳底下说话,来,姑娘坐吧。” “娘娘,奴婢叫湘湘,您叫奴婢湘湘就是了。”湘湘放下水盆,又往前走了走。 “娘娘?”贤妃一愣,多少年没人这样喊她,好像最后一次听人喊她娘娘,是当初丽妃捏着她的脸用炭火熏,狰狞地喊着:“贤妃娘娘,您不是怕冷吗……” 她身子一哆嗦,齐晦都看在眼里,跑上前问:“娘,您怎么了?” 贤妃苦笑,示意儿子她没事,又朝湘湘招招手:“湘湘,来坐吧。” 齐晦希望湘湘能坐下,湘湘也不愿让老人家不安,赶紧坐到身边,贤妃摸到她的胳膊,面上神色立时有了些变化,又轻轻摸了几下,含笑问:“湘湘,你不是宫女吧?” 湘湘和齐晦面面相觑,她忙将自己的事说清楚,说她进宫不足一个月,说她从前是靠卖艺为生的舞娘。 贤妃眼中微微有光芒,似自言自语,又似在问湘湘:“身量这样的好,声音这么好听,你的舞姿一定美极了。”她抬起头,笑着问儿子,“你在哪儿遇见湘湘的,这么多年了,真难得你有值得信任的人带来见我。” 齐晦不言语,和湘湘眼神交流,他们不能久留,湘湘也不知该对老人家说什么,只是一味地听她说。 离别时湘湘说她还会来看望贤妃娘娘,等远离冷宫时,才听齐晦道:“我娘的眼睛,是被丽妃熏瞎的,瞎了以后耳朵什么的,反而更加灵敏,她不是没见过冷宫以外的人,而是每见什么人,都很警惕紧张。看得出来,我娘刚才很高兴,我知道你是聪明人,如果有什么想法,你千万别误会。我只不过是想帮你,而后也利用你,你知道,我想打听皇帝平时都嘀咕什么话。” 湘湘听闻贤妃的双眼因丽妃而瞎,心中对那个恶毒的女人越发忌惮,听得齐晦后面的话,反而踏实了,既然他们是彼此利用,就不需要背负什么愧疚之心。 渐渐靠近人多的宫道,两人就要分开,齐晦对湘湘说:“皇帝为皇后持服数日,已经憋得很辛苦,静美人若有胆量,现在去明德殿邀宠,皇帝从前喜欢在她身上玩什么花样,她都照样来一遍,明天之后,芙蓉居一定会再度风光。” 湘湘听得心慌意乱,那骇人的尖叫、满室的狼藉,还有静姝浑身的伤痕,全在齐晦轻描淡写的几句话里。 028他们是彼此利用 029你肯定在心里笑我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29你肯定在心里笑我 “皇上是在明德殿吗?”湘湘再向齐晦确认,虽然她仍旧觉得一句话的事何必非要去冷宫说,但方才的经历,她并不反感,答应贤妃会再去看望她,也不是随便敷衍。 “他今晚还会在那里,如果你们今晚不去,明天我会再来告诉你他的行踪。”齐晦冷静地说,“你们一定不希望遇见丽妃或孙昭仪,其实丽妃老了,皇帝对她早就没兴趣,而孙昭仪,这几天她正好不方便。明德殿那里,没有她们的人在。” 湘湘略尴尬,轻声道:“连这你也知道?” 齐晦不以为意:“我经常出入太医院,那里会有人提起,我只是碰巧听见。” 他的从容,渐渐影响了湘湘,看到湘湘镇定下来,齐晦才继续道:“这宫里有地位身份的娘娘,都是五六十岁的人,早就折腾不起什么事。丽妃之所以能一人独大,全因她背后另有朝廷官员支撑,她不过是被人用来对抗皇后外戚的棋子。她虽然心狠手辣十分恶毒,可她没有智慧,相比之下,年轻的孙昭仪还更胜一筹,但孙昭仪全靠纠缠皇帝得到恩宠,才能在这宫里横着走,她背后没有朝廷势力,膝下没有皇子。你们觉得老皇帝荒淫无道,他却让丽妃和孙昭仪狗咬狗从而平衡宫里的权势,免得一人只手遮天,反给他自己添麻烦。而这对你们来说,更是好事。” 听这些话,湘湘觉得心里明白了很多事,对于宫里的局势也有了认识,芙蓉居的人虽然说过很多,可总是东拉半句西扯一句,她越听越糊涂,如果人人都像齐晦这么明白,该多好。 齐晦道:“我会在去明德殿的必经之路等你们,万一遇到什么妃嫔为难,我会有办法为你们开脱。” 湘湘连忙说:“今晚不一定去,你要等到几时?” 可齐晦觉得静美人一定会去,但嘴上说:“既然答应要帮你,我会帮到底,今晚不去明天再换地方,等静美人重新受宠,就该换你帮我了。” 湘湘僵硬地点头,算是成交,她捧着木盆往回走,忽而又停下,皱眉问齐晦:“我们是想求太平,求不再让人欺负,那你呢?你曾说是你的母亲不愿走,贤妃娘娘她,不愿离开冷宫?” 齐晦苦笑:“诚如所见。” “那……”湘湘仿佛有些动摇,然而转过身,却是道,“你肯定在心里笑我,结果我一直在背叛静姝,什么都没告诉她。” 齐晦想说这不是背叛,可湘湘已经走了,而不远处有人过来,他也必须离开,两人朝不同的方向走,还不知今晚或明日,还会不会再见。 湘湘回到芙蓉居,向静姝确定皇帝今晚会在明德殿,她看到静姝的身体很明显地打颤,可静姝却又坚定地说:“那个老畜生很容易哄,把他哄高兴了,我们才会有好日子。” “静姝,你要怎么做?”湘湘不安。 “怎么做?做他喜欢的事,你跟我一起去,回来后告诉我,皇帝笑得大不大声。”静姝眼中是绝望,她缓缓走到镜子前,将纱衣层层脱下,玲珑玉体呈现在眼前,湘湘竟不敢直视。 029你肯定在心里笑我 030怕你承受不住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30怕你承受不住 静姝的臀股上,还留有前几天丽妃虐打她的鞭笞痕迹,狰狞的伤痕纵横交错,湘湘上前用衣衫将她裹住,不忍道:“静姝,咱们算了好不好,你身上的伤还没愈合。” “这种印迹,他看见会更兴奋,他就喜欢看到女人漂亮的身体上有伤痕。”静姝再次扯开衣裳,转过身照着自己的后背,绝望的笑容看得人心颤,她却抓着湘湘的手说,“等我有权有势,就能把你送走了。可你走之前,我会让你看到丽妃有多惨,那天让你掌嘴的老货,宫廷乐坊里折磨你的老太监,还有逼你吃脏点心的孙昭仪,他们都不会有好下场。” 湘湘无奈极了,不足一个月,静姝仿佛完全变了个人,她贪恋富贵奢靡的生活,不甘被人排挤欺侮,她想要自由,却又被*牢牢束缚,更让湘湘不安的是,静姝她心里有了个人,那是云端上高不可攀的太子,是她永远也不该期待的人。 “玉屏。”湘湘大声喊人,几个宫女应声进来,按照美人的吩咐,将衣柜里无数漂亮衣裳都翻出来。说起来老皇帝对宋静姝还新鲜的那几天,除了夜里见不得人的暴虐外,对静姝还真是好,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满山满谷地给她送来,可这样的风光来得快去得更快,如今再看着这一切,仿佛梦一场。 “这些都不好看。”静姝烦躁地推开了宫女送来的裙子,屋子里花花绿绿地堆满了各色衣衫,却没有一件能入她的眼。伺候了皇帝几天,她知道什么才能挑起皇帝的兴奋,她没有更多的机会,只有一次,要让那老畜生一眼就再喜欢上自己。 湘湘和玉屏几人,小心翼翼地将散落在地上的衣裙收拾起来,静姝揉着脑袋烦躁不已,不经意抬头,看到一身白衣素服的宫女们捧着五彩缤纷的衣衫走来走去,忽然计上心头。 静姝屏退了闲杂的人,只留下湘湘在身边,她再次扯掉了身上的衣衫,用素服半遮半掩地裹在身上,洁白无瑕的衣衫下,曼妙的春光若隐若现,她满意地勾起唇角:“就这么办。” 那天夜里,湘湘穿着深色衣衫,和同样服色的静姝悄悄前往明德殿,静姝曾随皇帝来过这里,老皇帝甚至带她走了后门,搂着她的腰肢说:“小美人,往后你就从这里爬进来伺候朕。” 静姝带着湘湘绕到后殿,脱下了深褐色的外衣,洁白的素服在夜色中十分耀眼,她叮嘱湘湘:“你就躲在这里,寝殿就在窗后面,你听着里头的动静,万一有什么事,立刻跑,千万千万别进来,你走不到门前就会被人抓起来的。” “那你呢?”湘湘后悔了,她真的后悔了。 “这里的侍卫和太监都习惯了,每天都有女人爬到他床上,我现在走出去,他们就懂了。”静姝的笑容有些吓人,“上次、上次我就是从台阶上爬上去的,那些侍卫都……” “静姝,我们。” 可是静姝走了,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湘湘对这里完全不熟悉,都不知道该往哪儿去追她,她抱着静姝的衣裳绝望地蜷缩起来,忽然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真的要在这里听?我替你守在这里可好?” 她转过身,一身夜行衣的齐晦出现在眼前,他很严肃地说着:“我怕你承受不住。” 030怕你承受不住 031再遇太子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31再遇太子 “没有什么不能承受,我还会比静姝更苦吗?”湘湘眼睛通红,可对于齐晦的信任,让她自己都不可思议,“我只怕她弄巧成拙,我怕皇帝不喜欢她反而加倍折磨她,你能救她吗,如果出了事,能救她吗?” 说到激动处,湘湘反而冷静了,垂首自责:“我怎么变成这样了,理所当然地就要你如何如何,我凭什么。” “你听我的,跟我走,万一有什么事我会救她。”齐晦不以为意,冷静地说,“你在这里,我会顾此失彼,你非要留下,真有什么事,我只会选择带你走。” 湘湘听见“顾此失彼”,立时明白齐晦的用心,忙抱紧了衣裳道:“带我走,我听你的我不留下了,可你要答应我,万一出了什么事,一定要把静姝救出来。” 大殿前隐隐有动静传来,静姝可能已经过去了,齐晦轻轻拽了湘湘的胳膊说:“先跟我走。” 跟着齐晦离开了明德殿,齐晦把湘湘安置在隐蔽之处后,则嘱咐:“不论出什么事,你都不能靠近那里,你只能往芙蓉居退。”见湘湘面色惊慌,齐晦又淡淡一笑,“这只是唬人的话,我不会有事,静美人也不会有事。” 等齐晦再次悄无声息地回到明德殿后院,正听见殿前皇帝的笑声,他微微蹙眉,面上是戏谑笑意和轻蔑的神情,单足轻点,便跃上屋檐绕到了前殿。 前殿处处用白绸白灯笼装点,老皇帝对发妻的感情不过尔尔,这次的身后事,却做足了文章,难为他清心寡欲在明德殿守了那么多天,此刻白灯笼夹道的阶梯上,一袭白衣的静美人正款款而至。 素服的衣襟大开,曼妙的锁骨柔和的肩膀,如雪的肌肤仿佛比素服还要白,月光下火光下散出迷人的光芒,长长裙摆曳地,每走一步她的裙衫就往下沉一寸,从锁骨到酥胸,当娇小的人站在大殿之下,素服落地,随风飘出几尺远,玲珑玉体出现在那里,齐晦不得不避开了目光。 “美人啊美人。”老皇帝乐坏了,静姝从台阶下拖着长裙逶迤而至,把他心头的火一点点勾起来,上前忍不住在春光上揉了一把,然后像模像样地脱下自己的外衣将静姝裹住,静姝脑袋里一片空白,想到丽妃、孙昭仪那些狰狞恐怖的嘴脸,身子一哆嗦,往老皇帝怀里一钻,娇柔地说:“皇上总是不来芙蓉居,妾身实在想念您,是不是妾身做得不好,皇上不喜欢了。” 老皇帝的手,在她腰上腰下不安分地游走,柔滑的肌肤如丝绸般叫人爱不释手,他欢喜地搂着静姝往门里走,乐呵呵地说着:“怎么会不喜欢,你是朕的心肝宝贝。” 可才要进门,一身素服的年轻男子从门里走出来,他恭敬地站到一旁说:“父皇请早些休息,儿臣告退了。” 皇帝轻哼:“跪安吧。” 今晚同在明德殿的,是太子,他抬起头,正与皇帝怀里的女人四目相对,她香肩外露、酥胸若隐若现,满身风尘气。 而静姝乍见太子在这里,立刻就呆了。 031再遇太子 032你很在乎?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32你很在乎? 太子冷漠的目光从静姝脸上掠过,眼中的轻视让她心碎。 她不记得怎么被皇帝拽进门,不记得皇帝怎么把她压在身下,当身上的疼痛伴着罪恶的快意一同袭来,静姝才清醒。皇帝在她身上大喊一声,便气喘吁吁地滚到一边,宣泄了几日的憋闷,他心满意足。 静姝稍稍蜷起身子,老皇帝却翻身来,手指在她的身上轻点,吓得她一颤一颤,猥琐的笑容更刺入她的眼睛,老皇帝在她肩膀上咬了一口,轻声说:“小美人,今晚陪朕好好玩一宿。” 静姝满脑子,都是太子的容颜,只是这么一恍惚,就惹怒了皇帝。大手在她臀上狠劲掐了一把,静姝失声尖叫,但疼痛让她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一头钻进皇帝的怀里,娇柔的声音迷得老皇帝神魂颠倒,双手在她身上搓揉着,兴奋癫狂地说:“宝贝,朕会好好疼你。” 肃穆庄严的大殿,浸透了皇帝的荒淫,齐晦等在明德殿外,时不时就会听见女人的尖叫,可是这么多年,他早就麻木了,也许这次的女人和湘湘有关系,才会让他稍稍留心。而过去的一次又一次,他除了冷静地等待皇帝纵欲过度而亡,对他身下的人从无同情之心,且大部分的女人,本来就是心甘情愿投入皇帝的怀抱。 齐晦听了一会儿动静,明白静美人是成功了,他不用整夜都守在这里,还有湘湘在等他的消息。再次回到藏匿湘湘的地方,她正抱着衣裳一动不动地蜷缩在角落里,大暑的天,齐晦伸手去搀扶她时,摸到冰凉的胳膊,让他心里一惊。 “静姝怎么样了?”湘湘的眼神空洞而绝望,齐晦不忍多看。 “应该和芙蓉居里的差不多。”齐晦没有提起不堪入目的一切,但提到了太子,而湘湘的反应有些奇怪,齐晦不免问,“太子怎么了?” 湘湘不敢说静姝心里有太子,敷衍道:“静姝一定尴尬极了,算了,已经这样了。” 齐晦见她眼神忽闪,想到前几日丽妃去芙蓉居翻找静美人与东宫有染的证据,微微皱眉,立刻问湘湘:“丽妃为什么会说静美人和太子有染?” 湘湘不安地看着他,不知要怎么开口,而齐晦意识到有人往这边来,不由分说先带湘湘离开,回到芙蓉居附近,才站稳了说话,湘湘跑得直喘气,扶着墙前后左右的看,明白自己是回来了。 齐晦道:“皇帝一贯会在第二天派人把侍寝的妃嫔送回去,你就不必担心静美人了。” 湘湘没理他,她怎么可能不担心静姝。 而齐晦再次问:“太子和你们,真的没有关系?” 湘湘反问:“你很在乎?” 这次轮到齐晦不做声了,湘湘没见过齐晦这么严肃的神情,一时心虚,便回答:“真的和太子没任何关系,只是在花园里见过一次,连话都没说,可是……静姝她爱慕上了太子,我们都知道,这是要杀头的。” 齐晦反而不在意了,轻声道:“那就难怪。” 032你很在乎? 033梳头的姑娘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33梳头的姑娘 可湘湘后悔了,她没多想齐晦这声嘀咕,只懊恼地捶着墙头自责:“我怎么什么都对你说,我怎么就说出口了?” 齐晦道:“既然我们互相谋利,本就该信任彼此,你若有想知道的事,我也必定知无不言。” 湘湘哪有什么要打听的,现在只要静姝能平安回来,她就满足了。再次和齐晦对视,他不再是刚才有些吓人的严肃神情,这反而让湘湘意识到,方才提起的太子,齐晦好像比她更在乎。 但这并不稀奇,同样是皇帝的儿子,他被废弃在冷宫,而太子却高高在云端,换做谁都不能接受,齐晦在乎太子,一定有他的道理。而湘湘没仔细看过皇帝的模样,可太子和齐晦都如此俊美,老皇帝至少不丑陋吧。 “你回芙蓉居去吧。”见湘湘发呆,齐晦不再等她问什么,指了走向芙蓉居的方向说,“如果一切顺利,记着你答应我的事,往后静美人对你说的关于皇帝或大臣的话,你都要告诉我。” 湘湘点头,这是他们约定好的,齐晦什么都做到了,她不能反悔。转身离去时,湘湘的发簪落在了地上,她弯腰捡起发簪,心中一个激灵想起件事,转身又走向齐晦。 “怎么了?”齐晦问,他本就打算看湘湘安然回芙蓉居再走,可看到湘湘转身回来,心里竟莫名有些高兴。 湘湘手中攥着发簪,诚恳地说:“你能再帮我一个忙吗?我进宫很匆忙,没来得及和宫外的朋友道别就被送进来了,你既然能自由出入皇宫,能不能帮我给朋友带句话?” 齐晦并没有答应,可稍稍晃动的脑袋,被湘湘误认是点头,她忙把发簪塞进了自己手里,说道:“可能有些为难你,因为要去的地方是青楼,但你不要多想,青楼里的女子,不是人人都自甘下贱的。” “青楼?”齐晦觉得有趣。 “是闭月阁,不知你能不能找到,是京城很有名的青楼,随便问路人都晓得吧。”湘湘说着,完全没看到齐晦眼中异样的光芒,而齐晦也觉得不可思议,曦娘口中那个消失了好几天的梳头姑娘,竟然就是湘湘。 齐晦只有深夜才会去闭月阁,从来没见过给曦娘梳头的人,也从来不会提起,甚至齐晦一直都不知道,是闭月阁以外的人在给曦娘梳头,这个世界竟然这么小。 “我大概很久都不能出去了,这是曦娘给我的簪子,她看到就会相信你。”湘湘自顾自地说道,“你让曦娘别担心我,我会好好的,早晚会离开这里。将来我自由了,还去给她梳头。” 齐晦故意问:“你和那位姑娘认识很久了?” 湘湘摇头:“其实才两年,两年前我们在户部尚书府里跳舞时,曦娘为我们解围,救了我们一群姑娘,若不是曦娘,我们就要被尚书夫人打死了。” 齐晦知道曦娘有本事,甚至一些高官的夫人都和她有往来,本该嫉妒生恨的关系,可曦娘就能把人家收得服服帖帖,她教那些女人御夫之术,让她们把男人老老实实地收在家里。 “能帮我吗?”湘湘再问。 “小事一桩。”齐晦收下了簪子。 033梳头的姑娘 034翩翩起舞的仙子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34翩翩起舞的仙子 可湘湘又露出依依不舍的模样,轻声说:“你要收好了,一定找对了人再给人家看,别叫人骗了,也别给我弄丢了。” 齐晦含笑握着簪子,不知放哪儿好。 湘湘直直地看着她的簪子说:“你要是弄丢了,就骗我说送到了,就算假装知道曦娘安心,我也能安心了。” 齐晦道:“你这样一说,便是我办到了,也怕你不信。若是丢了,我就老实对你讲,何苦骗你?京城说大不大,既然是有名的青楼有名的花魁,还怕找不到?我收下了。” 他说着,把簪子藏入怀里,反催促湘湘:“赶紧回去,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明天我不方便去冷宫。” “夜里我在水井边等你。” 两人算是约定好了。其实湘湘走回去时,反复想着这几天的事,她到底在干什么,齐晦是皇子,他可是皇子啊。 稍微动脑子想想,齐晦做那么多事,还要监视偷听老皇帝说的话,无非就是为了他有一天能离开冷宫做打算,而他明明可以自由出入皇宫,还要做这些事,那所求的将来,湘湘就不敢想了。 可皇朝是有太子的,那么玉树临风的太子,那天说丽妃的三皇子要取代太子,静姝好一番冷嘲热讽,可见她是一心盼着太子好的。而湘湘虽然成不了大事,多少也算是在帮齐晦颠覆皇权,那她岂不是和静姝站在了相对的立场? 不过想着想着,她就笑了,静姝期待太子做皇帝,也就只是期待而已,能有什么结果,她自己一个弱女子,又怎么能助齐晦颠覆朝廷?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夸张的空想。 那一晚,勉强平安度过,第二天湘湘蜷缩在静姝寝殿门前时,被芙蓉居外头一阵拍门动静吵醒,是明德殿来的太监,说静美人过会儿就要回来,玉屏几人都赶紧出来准备,湘湘看到好些懒怠了数日的人重新又殷勤起来,个中冷暖,不必多言。 静姝回来时,身上只用披风裹着,露出的脸上满是疲倦,等湘湘解开她的披风,站在后面的玉屏惊叫了一声,捂着嘴就哭了。 满身的伤痕,换来老皇帝再一次的宠爱,金银珠宝跟着她回来的轿子一同抬进芙蓉居,可是静姝看也不看一眼,只是疲倦得昏睡过去,下午醒来仍旧呆呆的一言不发。 直到屋子里只剩下湘湘和她,才拉着湘湘的手哭:“太子在那里,湘湘,他都看到了……” 即便不可能在一起,女人也希望在所爱慕的男人眼中,自己是美好的存在,可那日翩翩起舞的仙子不见了,而今的宋静姝在太子眼中,只是个放荡*的女人。 静姝一直在哭,她被老皇帝折磨的痛苦,当初也不过是让她伤心了没多久,她大概是明白,既然要守住这奢侈的生活,就必须吃得起苦,可现在不同,她毁了自己在太子眼中的模样,她再也不能做那个御花园里的仙子。 这是湘湘无法劝慰的事,她只能陪着听着,那一天都没能离开芙蓉居,也就无法去水井边找齐晦。 034翩翩起舞的仙子 035庞家千金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35庞家千金 那之后,齐晦有两天没见到湘湘,出宫的事也因世峰抽不出空,他还没来得及去闭月阁。那两天,皇帝留恋芙蓉居不走,静美人风光再起,而风光的背后她承受着怎样的屈辱,只有湘湘看在眼里。 本以为静姝会承受不住,会像从前那样抱着自己哭,说她不想活,可一天又一天,静姝平静地面对着老皇帝的猥琐,她好像是死了心,不再是有血有肉的人,仿佛只是让老皇帝随意摆布的人偶。 那天终于等到皇后出殡,静姝因为身体受伤而无法去行礼,夜里湘湘为她擦洗身子时,静姝神情呆滞,冷冷地呢喃:“我若去参加他母亲的丧礼,他会很恶心吧。” 湘湘无话可说,想要体面的活着,注定人后的屈辱,若要争一口气,静姝也就没命活下去了。 静姝伸手抚摸湘湘的脸颊,终于露出些许笑容:“再等几天,我就把你送走。湘湘,你走了后,要好好活下去,千万别回去找班主,他还会卖了你的。” 湘湘见静姝双颊通红,伸手摸她的额头,滚烫得吓人,静姝发烧了。她着急地说:“我去找太医。” 静姝却拉着她的手摇头:“不能去,她们肯定会下药毒死我。” “可是……” 湘湘最终听了静姝的话,没有大动干戈找太医,夜深人静后她来水井边希望能等到齐晦,可她等了很久很久,都没见到他来。她不怪齐晦,本就是她失约在先。 而湘湘等待齐晦的时候,齐晦早就离宫了,世峰就是忙皇后出殡的事,今晚才终于空下来,因皇后大丧,京城青楼都不开门做生意,今日到闭月阁,这里的安宁叫人很不习惯。 因不做生意,他们从后门绕进去,老鸨子殷勤地把二位送入曦娘的屋子,两人进门时,恰见曦娘和一个少年郎依偎在一起,少年郎见他们来,顿时眉开眼笑,蹦跳着扑过来,直直朝齐晦身上缠,可不等抱上齐晦,齐晦就一闪而过站到了曦娘身后,边上世峰则骂道:“小丫头,你怎么跑出来了?” 少年郎眼波流转间,但见娇贵傲气,开口便是一把柔亮的嗓音,哪里是什么秀气少年,正是宰相庞峻的独生女,庞家千金庞浅悠。 “你躲着我做什么?”浅悠跑上前,拉着齐晦的衣袖,撅着嘴道,“好久没见了,一见你就躲着我。” 世峰则上前拎过妹妹问:“你怎么跑出来的,爹娘知道吗?” 浅悠不服气地说:“三哥你傻呀,爹娘随皇帝去给皇后入葬,大哥和二哥都去了,家里不就剩咱俩了?你能出来,我怎么就不能出来。”说着就笑眯眯地冲齐晦,“我就想来等等看,没想到你今晚真的来了。” 齐晦微微一笑:“很巧。” 曦娘尴尬地笑着:“难得闭月阁清闲,坐下喝杯酒说说话,都站着做什么?” 众人这才纷纷落座,庞浅悠一直黏在齐晦身边,可齐晦总是淡淡的。 屋子里的气氛,始终有些尴尬,酒过三巡时,曦娘想起一件事,对齐晦和世峰道:“你们能不能在宫里帮我找一个人?我打听到,原先给我梳头的姑娘,被他们班主卖进宫里去了。” 齐晦眸中一亮,他沉闷了大半夜,总算来了精神。 035庞家千金 036咱们家出个皇后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36咱们家出个皇后 “那姑娘名叫湘湘。”曦娘说着,有心看了眼边上的浅悠,把一句想说的话咽了下去,继续道,“她是个舞娘,进宫还没多久,我说她怎么会突然就不来给我梳头了,这个月的工钱还没结呢。谁知一打听,原来她被卖进宫里去跳舞了,听说一起的有二十来个人,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浅悠给齐晦斟酒,见他没什么反应,扫兴地负气坐下,听见曦娘的话,随口问:“你找她做什么,要给她工钱?” 曦娘似乎后悔在这位大小姐面前提那种事,她生来富贵,自小众星捧月锦衣玉食地长大,哪里懂什么世间疾苦,便敷衍道:“工钱肯定要给,若能知道她好不好,我也安心,总算是相识一场。” 浅悠果然没什么兴趣,世峰则好心问:“要不我想法儿把她带出来,一个舞娘而已,很容易的。” 齐晦也知道,要弄个舞娘或宫女离宫,不是难事,可他之所以没答应湘湘,就因为湘湘一定要带着静美人,把湘湘弄出去不难,静美人若凭空消失,就该出事了。 而曦娘心里,也是希望湘湘能被带出来,可她看到齐晦眼中一瞬而过的无奈,不免觉得好奇,心知这会儿不适合再说下去,只好也敷衍世峰:“不用麻烦,也许她未必想出来,我瞎好心而已。” 那一晚,齐晦破天荒地要留宿在闭月阁,曦娘会给他安排干净的屋子,决不让闭月阁里其他姑娘来打主意,而庞浅悠不得不被哥哥提溜回去,走时一步三回头,缠得齐晦答应下次他们去郊游,才总算送走了大小姐。 回府的马车上,浅悠依偎着世峰,娇滴滴地问:“三哥,你娶媳妇儿的事,怎么还没有定。” 世峰不耐烦:“你操什么心?” 浅悠轻哼:“这不是要等你娶了,我才能嫁人吗?” 世峰这才明白妹妹的心思,却无情地说:“你想嫁给齐晦?死了这条心吧,爹不会答应的。” “万一呢?”浅悠拽着哥哥的胳膊,骄傲地说,“万一他做了将来的皇帝,难道你们不想庞家出个皇后?爹爹让你和齐晦往来,不就是要给家里留条后路,索性当正道走不好吗?太子那么没用。” 世峰眉头紧蹙,捂了妹妹的嘴说:“不准再把这种话挂在嘴边,爹会气疯的。庞浅悠你最好老实点,要是把爹惹怒了,他把你嫁给太子,你愿不愿意?” 浅悠眼珠子晶莹剔透,慌张地打着转,终于眨眼睛点点头,哥哥才松了手。她窝进哥哥怀里呜咽:“三哥,不要让爹爹把我嫁给太子,千万不要。” 夜阑人静,闭月阁里没有酒气没有嬉笑声,仿佛另外一个世界,曦娘端了茶盘推门进来,看到齐晦正坐在窗台上,她嗔怪:“这里有三楼高呢,你也不怕掉下去?” 可是透过月色,看到齐晦手里正拿着一支簪子,她放下茶盘走上前,哟了一声:“我弟弟也有心上人了?” 齐晦微微笑,反将簪子递给她:“是你的。” 曦娘不解,拿着簪子到烛台下看,果然是她从前的东西,她没记错的话,是送给湘湘了。而齐晦已在背后说:“你要找的那个湘湘,也托我来找你,把这个带给你。” 036咱们家出个皇后 037难道动了凡心?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37难道动了凡心? “还有这么巧的事?”曦娘不肯信,偌大的皇宫,怎么就让他们遇上了。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那么巧,她要我帮忙找你,而你今晚就托我找她。”齐晦翻身从窗台跳下,衣袂飘飘,月色下英姿潇洒,他自己并不在乎,走来将簪子重新看了看,仿佛舍不得将簪子留下,轻声念了句,“她给我时,很舍不得,生怕我找错了人,怕我丢了她的簪子。” 虽然来青楼的男人大多只是逢场作戏,曦娘也算是看尽儿女情长,齐晦此刻的神情举止异于平常,而与他相识十几年,二皇子何曾管过什么宫女的事,他倔强安静,十分努力地成长,能吃一切的苦,只为了自己强大的那天。 可如今,一整晚,他都在惦记一个姑娘。 “别的我不知道,湘湘的容貌,若放在闭月阁,其他姑娘可就没饭吃了,连我也……”曦娘笑悠悠凑在齐晦面前,促狭地问着,“你老实告诉姐姐,可是她的样貌好看,叫你动了凡心?” 齐晦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曦娘,其实,他也不知道。他从未喜欢过什么女人,从未对谁动过心,他知天下事,却不知动了凡心该怎么算。 曦娘在桌边坐下,翘起二郎腿,修长的腿在月色烛光下泛着光芒,可齐晦从来都不会多看一眼,女人在他眼中,向来和男人没什么区别,他总是和庞世峰在一起,曦娘玩笑时爱欺负他们,说他们有龙阳断袖的嫌疑。 自然这一切都是玩笑,全因这么多年,从没见过他们兄弟提什么女人。至于庞家的千金大小姐,就算世峰不高兴,齐晦也没正眼瞧过她。 “世峰知道了吗?”曦娘已经不等齐晦的回答。 “他只知道我最近有些忙,具体的也许过段日子早晚会知道,庞峻在宫内眼线密布。”齐晦应道,“今晚若不是你先提起来,我也要等他离了后再对你说。” 曦娘悠悠笑:“你可头一回有事要瞒着世峰,为什么不告诉他。” 齐晦摇头:“不知道,不想说,也许是觉得没必要。” 曦娘是过来人,曾对男人动过真情,也被无数的男人真心相许,儿女情长中的酸甜苦辣她最懂,咯咯一笑,妩媚地托着腮帮子说:“男人啊,都一样小气。” 齐晦动了动眉,没接话,静了半晌才问曦娘:“她有个好姐妹叫宋静姝,姐姐可知道?” 曦娘道:“来过闭月阁,模样儿没得挑,可那姑娘和湘湘不一样,我这辈子富贵贫贱的人什么样儿没见过,那姑娘怎么说呢……反正我瞧着和湘湘不是一路人。怎么啦,是不是那姑娘也进宫了?” 齐晦慢慢将宫里的事说了,曦娘才知道最近偶尔会听几位朝廷官员提起的静美人,就是曾经跟着湘湘来闭月阁长见识的宋静姝。当初在户部尚书她为湘湘众人解围,就是这宋静姝惹的祸,倒也不怪她闯祸,可这姑娘心思太活络。 曦娘提醒道:“瞒着世峰没必要,他在庞峻跟前若没个交代,反而影响你们的关系。你倒是要防着那老东西见色起意,湘湘的模样啊……” 037难道动了凡心? 038依赖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38依赖 曦娘没能把话说完,齐晦眼中升腾的杀气让她有些害怕。十几年了,只在贤妃被熏瞎双眼的那段日子,见过那孩子眼中的杀意,大多时候他虽然看起来清高冷漠,实则对在乎的人重情重义。 齐晦也奇怪自己情绪的变化,他能无视老皇帝对静美人的摧残,可曦娘一说湘湘也可能遭受同样的折磨,就有些受不了。他慢慢让自己冷静,说起湘湘被涂了丑陋的粗眉时,似自言自语:“还是不能放心。” 曦娘伸出纤白玉指,在齐晦俊美的脸旁上轻轻一划,柔媚地笑着:“傻子,真的喜欢人家了?” 齐晦茫然地摇头:“不知道。说起来,怎么才算是喜欢?”而他的目光很快就黯淡下来,“何况我,没资格喜欢什么人,这事在姐姐面前说过,就再也不要提了。我连自己的将来都不知道往哪儿走,如何去向一个女人许诺?” 曦娘索性凑近了问:“你到底想不想当皇帝。” 齐晦冷笑:“当皇帝有什么意思?” “那你?” “所以我才说,自己的将来该往哪儿走?” 齐晦是隔天一早回宫的,庞世峰管着皇城的关防,把他混在侍卫里送进去很容易,他不是第一回在外过夜,且出门时就交代过母亲,所以贤妃不会担心。至于母亲的安危,齐晦不在宫里的时候,世峰的亲信都会为他守护好贤妃,且这几天大部分人都去送皇后入葬,歹毒的人不在皇宫,他才久违地安心在外过了一夜。 齐晦回到冷宫时,母亲正在屋檐下晒太阳,她的模样干净整洁,虽然穿着朴素的粗布衣衫,也掩盖不住她昔日的光芒。 “晦儿,你回来了?”贤妃听脚步声,就能辨出来者是否相识,儿子的动静更是刻在了心里,此刻见齐晦平安归来,面上有安心的笑容。 待儿子走到跟前,贤妃慢悠悠说道:“今早有人来过,那时候我刚起来,听见门前动静,起初以为你回来了,可听见声音不对,而且徘徊了片刻就走了,那脚步声像是听过的,可不真切,实在想不出是什么人。” 齐晦安抚母亲:“她们都随皇帝离宫,不会……”他将目光转向门外,这一瞥才看见门槛下的角落里,有什么东西一闪一闪,没把话说完便走过去,从角落里捡起一只小药瓶。 “怎么啦?”贤妃问。 齐晦瞒过了母亲,在草丛里摘下两朵野花,回来轻轻戴在母亲的发鬓:“这花漂亮,给您戴上。” 贤妃欢喜地摸了摸,可想宫里如今的事,便要儿子拿下来:“皇后大丧,我怎么好戴花?” 齐晦默默地应从,没说什么,而他心里何曾没想过,若母亲强势而能干,足以对付当年的皇后和丽昭仪,不论他的境遇如何,至少母亲还能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至少母亲不会瞎。 但这种念头没出息,他明白,他只是心疼娘亲。 这天夜里,湘湘再次来到水井边,齐晦果然出现了,默默将几个药瓶递给她,什么也没说。这本是湘湘期待的事,可她没想到立刻就能实现,今早天未亮时把药瓶偷偷摆在冷宫门外,她的心都要跳出来,而她最不可思议地是,眼下是完全依赖齐晦了吗? 038依赖 039简单的满足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39简单的满足 “静姝发烧了,现在还昏睡着,可她不肯找太医,她怕被人下药毒死,我劝不了。”湘湘小心翼翼地捧着几个药瓶,“那天是静姝不放我走,所以我没能来,昨晚没等到你,今早就……” 她胡乱地解释着,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她很感激齐晦,可她似乎又怕齐晦看不起她,她从不轻易求人,眼下却处处依赖别人。 今早送去冷宫门外的小药瓶,是丽妃去芙蓉居找茬前,她悄悄收起来的。当时静姝要她把药瓶都处理掉,湘湘没舍得把齐晦送来的砸了,瞒着静姝在自己屋子里藏了一个,虽然她的屋子也被丽妃的人翻了个底朝天,幸好没发现,没想到今天就能派上用处。 “没什么,你比我想得还要聪明。”齐晦微笑,拿出簪子还给湘湘,“曦娘说,这个你留着。” 湘湘眼前一亮,但立刻又不敢信,齐晦似乎看透她的心思,另又拿出一把桃木梳地给她:“曦娘叫我带给你,说你看见就认得。” “是曦娘的梳子。”湘湘信了,不用担心曦娘满世界找她,情不自禁就笑起来,虽然离宫的日子渺茫无期,可现在她是真的高兴。 这情绪也影响了齐晦,他很好奇,如此小的一件事,能让湘湘这么心满意足。 湘湘骄傲地问他:“曦娘很美是不是,她可是京城头牌花魁,多少人一掷千金都难见她一笑,可她若乐意,不花钱也能一起喝杯酒,是我见过最最潇洒的女子。” 齐晦静静地听着,湘湘正在夸他义结金兰的姐姐。 “难为你了,虽然我觉得闭月阁不是肮脏下流的地方,可你……”湘湘一笑,手里的药瓶摩擦出声响,她才想起静姝还等着吃药,欠身谢过齐晦转身要走,却听身后人喊住了她。 “你要小心些。”齐晦说。 “小心?”湘湘不解,可身在禁宫,本就该处处小心,她嫣然一笑,“我知道,谢谢你。” 湘湘翩翩而去,夜色中的身姿轻盈愉悦,齐晦在暗处一直看着她的身影消失,他不明白,如此境遇下,她的身上为何还会散发出欢喜的气息,方才月光下的嫣然一笑,是他见过最美的笑容。 齐晦赶紧晃了晃脑袋,他是被曦娘撩拨得心慌意乱了吗,他不能以为自己喜欢,就是真的喜欢。 静姝在湘湘的照顾下,渐渐恢复了气色,而老皇帝不日就要归来,静姝也必须赶紧好起来,如今她已无路可退,想要活下去,就必须爬在老皇帝脚下承宠。 而当宫外有消息传来,说老皇帝在守灵时强幸了一个宫女并收在身边,也让她明白了丽妃、孙昭仪对自己的忌惮,将心比心,原来谁也容不下谁。 静姝没把这份心思在湘湘面前流露,问起药从哪里来,湘湘这一次不能再赖给太子,可她也不能说出齐晦,只好说自己不忍静姝被病痛折磨,用银子买通了太医院的人。 静姝摆弄着搁在床头的金镶玉如意,听着湘湘的话,冷冷一笑:“没想到有一天,咱们也能挥霍无度,花多少银子都不眨眼。” 湘湘没说话,静姝她,真是不一样了。 039简单的满足 040不想再听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40不想再听 “听玉屏说,老畜生在皇后灵前收了个宫女,像是从前皇后身边的人,你说他回来,是不是又该把我忘记了?”静姝眼中露出犀利凶光,恨不得将玉如意摔得细碎,恶狠狠道,“我受了那么多苦,又要重新来过吗?” 湘湘劝:“有了新人,丽妃她们就盯着新人去了,咱们安安静静地在芙蓉居过着,不是也挺好的?你何必去受那个苦?” 静姝却看着她,本有几分怒意,但一想湘湘很少随自己去别处拜访,她不知道情有可原,冷静下来说:“前阵子我不好的时候,门外那些太监宫女是什么嘴脸,你忘了吗?我去其他殿阁向那些老太婆请安,偶尔遇见几个心善的,瞧她们日子过得清苦,她们就对我说,在这宫里若没有皇帝的喜欢,妃嫔就会过得不如个奴才。” 湘湘能体会这种无奈,可宫里的日子再不济,也好过从前做舞娘时的辛苦,是静姝放不下荣华富贵,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本来无可厚非,但是…… 静姝果然道:“湘湘,我若不能风光,怎么把你送出去?” 又是这句话,不知为何,湘湘今天不想听。 静姝休息后,湘湘回到自己的屋子,她的屋子虽然小,可干净整洁一个人住足够了,她曾经有的梦想,就是将来有自己的家,有这么一间屋子,不用再和其他姑娘挤在一起睡,如今算实现了吗? 从前再辛苦,还能走南闯北到处走,如今不辛苦了,却被关在这么一间小屋子里,再也没有了自由。 湘湘发呆的功夫,房门外玉屏的声音说:“湘湘姐,美人说今晚不用我们值夜,你睡吧别起来了。”她应了一声,外面就没动静了,不知过了多久,湘湘再到门前去看,整个芙蓉居安宁了。 夜深了,因皇帝和大部分妃嫔都不在,皇宫比往日还要安静,如此更容易察觉周遭的动静,冷宫里齐晦正在为母亲洗脚,贤妃轻声道:“晦儿,门外像是有人。” 齐晦仔细听,并没察觉什么,但他从不怀疑母亲的敏锐和警惕,他也绝不容许任何人再来欺负母亲,便撂下手里的事,迅速到门外查看,看见女子的身影渐渐走远,他很轻地唤了声:“湘湘?” 微弱的声音传到湘湘的耳朵,她慌张地转身,果然见冷宫门前有男子的身影,声音很轻但很熟悉,她知道是齐晦在那里。 湘湘几乎是跑回来的,可不等她站稳就被齐晦拽了进去,这里毕竟是冷宫。 “晦儿?”贤妃察觉到有别的人进门,略有些紧张,仔细分辨着脚步声,忽然微笑,问,“是湘湘姑娘吗?” “贤妃娘娘。”湘湘上前行礼。 “果然是你,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贤妃示意湘湘坐到她身边,湘湘没敢,见贤妃在洗脚,忙蹲下要帮忙,却被齐晦拉住道,“我娘不习惯别人伺候的,你去门外等我,我很快就出来。” 贤妃亦笑道:“我这里就好了。”一面又对齐晦说,“你和湘湘说话去吧,娘自己能弄好。” 温馨的母子情,虽然身处困境,也是湘湘这辈子从未感受过的亲情。 040不想再听 041深夜倾听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41深夜倾听 湘湘便独自退到门外,坐在清凉的台阶上等齐晦出来。她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来,醒过神时,已经在冷宫门前,偌大的皇宫,这里仿佛成了唯一的慰藉,贤妃温柔的言语,会让她觉得安心。 不久齐晦便出来,站在台阶上问:“你怎么跑来了?你最好不要做这么冒险的事,从芙蓉居到这里路很长,我们没有默契的时候,你万一在路上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湘湘却抬起脸说:“是你带我认路,让我有什么事可以来找你。” 齐晦被噎着,他的确说过那种话,可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他至少有一半心思,是想利用湘湘。 齐晦慢慢坐下,和湘湘错开一级台阶,这样让湘湘也觉得自在,回身想继续说话,齐晦却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又拿出火折子点燃,然后放在了湘湘的身旁,这味道湘湘熟悉,是蚊香。 “看样子你要坐一会儿,这里的花草没人打理,蚊虫很多。”齐晦说。 湘湘第一次来冷宫时,并没有感觉冷宫有传说里的残破凄凉,但冷宫终究是冷宫,这里的花草没有人打理,贤妃说那样至少看起来,还像个落魄地方。 不过这会儿,可不是说花草蚊虫的时候,湘湘看着蚊香燃烧时的星点光亮,想到从前,不禁苦笑:“做舞娘时,每天都吃不饱,跳舞的行头外,穿的衣裳也是师姐们一代代传下来的,每个月就那么一点点零花的钱,很多人都想跑。可跑出去被抓回来的打个半死,而没敢跑的则是明白,我们除了跳舞什么都不会,也没有亲人,离开舞班,就活不下去了。” 齐晦静默地听着,他们只能隐约看到彼此的模样,可他能感受到,湘湘今天不高兴。 “但是每年夏天,屋子里的蚊香从来不少,班主就怕我们被蚊虫叮咬伤了皮肤,他只做对自己有利的事。”湘湘勉强笑了笑。 “你找我有事?”还是齐晦来得直接。 湘湘唔了一声,可静了片刻,才又问:“你见到曦娘,你们说些什么了,那晚没来得及好好说。” 齐晦还不想透露他和曦娘的关系,摇头道:“转达了你要说的话,没有说别的。” “就这样?”湘湘有些失望,托着脸说,“曦娘对我可好了,是我在宫外遇见过最好的人。以至于带静姝去过一次闭月楼后,我再也不想带其他姐妹去了。” “静美人?”齐晦想起了曦娘的话。 “静姝她看到闭月阁的日子那么富足华丽,她竟然跟我说,想留在闭月阁,说做妓子,比做舞娘舒服。”湘湘的语气,满满都是无奈,“我没办法,把她的话转达给了曦娘,曦娘生气了,叫我别再带静姝去闭月阁,也不要和静姝往来。可我们天天在一起,怎么能不往来?” “怎么想起来说这些话?” “我就是想说了,你不想听是吗?”湘湘愧疚道,“对不起呀,除了你,我没有别处可说,那……我先走了。” 041深夜倾听 042我怕不能再找你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42我怕不能再找你 齐晦没有不想听,可他能体谅湘湘的不安,不知该如何开口挽留,见湘湘真的要走,就跟上道:“我送你回去。” “也好。”湘湘答应,两人一前一后往芙蓉居走,湘湘还不熟悉宫里其他的地方,可往来芙蓉居和冷宫的路,她已经熟记在心。路上谁也没说话,宫道上隔开一段路就会有灯笼,每走到亮处,齐晦都会仔细看一眼湘湘。 快到芙蓉居时,湘湘正想谢谢齐晦送她回来,芙蓉居门前突然亮起灯火,很多人提着灯笼出来,不知要做什么。齐晦把湘湘拉到隐秘的地方,悄然上前去打探,很快就回来说:“他们在找你。” 湘湘有些惶恐,静姝发现她不见了吗? “你还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我送你过去,让他们在那里找到你,你就有借口向静美人解释了。”齐晦严肃地说着,一面紧紧盯着不远处的动静,生怕他们找过来。 湘湘不安极了,可她在宫里还有什么人能往来,难道又说是去太医院? “其他的舞娘呢?你从来没去找过她们。”齐晦冷静,目光紧紧盯着不远处的灯火,一手拉着湘湘的胳膊没放开,“要不要去宫廷乐坊,你总要给静美人一个解释。” “芳雨会帮我,可她们应该睡了。”湘湘摇头,坚定地说,“我也不能给她们添麻烦,大家都很难。” “你想怎么办?”齐晦皱眉,忽然想起一处地方,就要带湘湘走,说着,“去水井边,就说热了去打水,不知不觉坐着发了会儿呆。 可湘湘却拉住了齐晦不肯走,紧张地说:“那我以后就不能去那里找你了,去别的地方,一样都是发呆,别的地方也行。” 齐晦愣了,眼看着湘湘自己跑开,才赶紧跟上去,湘湘不肯去水井边,是怕不能和他见面? 紧张不安的气氛下,齐晦竟然笑了。 当湘湘被带回芙蓉居,静姝穿着薄纱寝衣坐在榻上,她跪在中间解释跑出去的原因,说她闷热睡不着想出去透透气,静姝狐疑地看着她,将其他宫女屏退后,亲自来搀扶湘湘:“你要出去,跟我说一声,这么跑出去多危险,好在丽妃她们不在,若是被她们发现,你就惨了。” 湘湘一个劲地答应,而静姝拉着她说:“是不是我这几天吓着你了,湘湘你别怪我,我没法子,我不想再被人欺负。” 静姝的无奈,湘湘都能理解,吃苦受罪的也都是静姝自己,相反她却一直被好姐妹保护着,可那是静姝向往的人生,不是她的。 芙蓉居再次安宁后,齐晦才回到冷宫,儿子突然跑出去那么久,贤妃无法入眠,再见到儿子时,做母亲的便忍不住问:“晦儿,娘第一次见你在乎我之外的人,还是个女孩子,你对那湘湘姑娘……” 齐晦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他还是不懂自己在想什么。 此时芙蓉居内,湘湘和静姝同床而眠,她们背对着背,谁也没睡着,湘湘无法在老皇帝作孽的床上入眠,而静姝则想着更多的事,今晚她故意让玉屏去告诉湘湘她不要人值夜,果然湘湘就跑出去了。她到底去哪儿了? 042我怕不能再找你 043不想再利用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43不想再利用 那一晚后,湘湘和静姝之间,便仿佛有了隔阂。湘湘觉得不该瞒着冷宫的事,她怪自己对静姝不坦白,而静姝则怀疑湘湘瞒着自己什么,丝毫没有认为,是她越来越强烈的贪欲和扭曲的心态,将好姐妹渐渐推远。 翌日,姐妹俩谁也没再提起昨夜的事,玉屏私下问湘湘去哪儿了,湘湘还是说她跑去外面透气发呆,可她心里一直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对静姝说实话。没想到,湘湘还没打定主意,孙昭仪却从宫外派人来传话,要接静美人出宫去伺候皇帝,似乎是皇帝要在行宫住一阵子,暂时不回来了。这原本该是静姝最期待的事,没想到孙昭仪来接她去随驾,她竟更高兴。 “我若不去,那个宫女就要成气候了。”静姝冷眼看湘湘为她收拾细软,在一旁幽幽道,“我也是最近才搞清楚状况,湘湘,你还记不记得之前说到太子继位的事?” 湘湘颔首,没停下手里的活,口中说:“是说丽妃娘娘,要排挤太子,让三皇子做太子。” 静姝凑过来道:“丽妃若成了事,孙昭仪的下场可就惨了,那天丽妃来翻咱们芙蓉居,孙昭仪帮我们说话时,她似乎就想明白了,后来托了其他妃嫔来探我的口风。我心想,与其孤零零和所有人为敌,不如先与她结盟。” 湘湘迷茫地看着她,静姝却道:“我只想让太子继承大位。”她双颊一红,转过身满目憧憬地望着窗外,“我要帮太子,帮他也是帮我自己,我知道孙昭仪不可靠,早晚还得崩。” 除了静姝在老皇帝身边的时候,姐妹俩几乎天天都在一起,可湘湘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静姝身上几时起了这样的变化,难道从她想去闭月阁开始,就注定了她有一天会变成这样?湘湘已经不明白,静姝是真的为了生存,还是以求生为借口,一步步越走越远。 静姝当天就离宫,她没有带湘湘走,说行宫里人少显眼,她不愿湘湘被别人惦记,湘湘心内感激静姝对她的呵护,却不知静姝已经留下眼线,要人盯着她在宫里会做些什么。 可湘湘没事儿才不会跑去找齐晦,眼下太太平平的,她老实在芙蓉居待着,隔天晚上不经意去水井打水,竟又遇见齐晦,齐晦是特地来告诉她:“静美人那晚大动干戈来找你,她心里一定存疑,往后你更加要小心,不要轻易来冷宫找我,等我把芙蓉居留下的人查一遍,会再给你消息。” 湘湘却笑:“你要我办的事,我可办不了了,等静姝回来告诉我什么,我再告诉你可好?” “那些事,你不必挂在心上了。”齐晦淡淡的,仿佛想抹去他曾经对湘湘企图利用的心。 “没事儿,你帮了我这么多忙。”可湘湘单纯,忽然想起静姝对她说的话,神秘地小声说,“孙昭仪要和静姝联手对付丽妃,这次来接静姝走,就是为了除掉皇帝的新欢,静姝说那个宫女是丽妃安排的人。” 齐晦颔首:“丽妃该是察觉,静美人不好控制。”可说着心里一咯噔,抬眸对湘湘道,“这种事复杂又危险,你不必为我打听,保护好自己就行了。” 湘湘未察觉齐晦眼中的深意,还乐呵呵地说:“我就传几句话,举手之劳。” 043不想再利用 044与太子联手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44与太子联手 可她很快黯淡了神情,似是自责:“我到底还是背叛湘湘的,又有什么资格怪她变了。” 齐晦想起曦娘的话,道:“你们原就不是同一条路上的人,做姐妹是缘分,缘分可以一辈子,也能稍纵即逝。” 湘湘笑:“这话我像是在哪儿听过。” 齐晦不在意,继续道:“那晚你说不能给其他一同进宫的舞娘添麻烦,我很佩服你,但你可知道,若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就是保护好自己。” 湘湘皱眉思考他的话,忽指了指齐晦:“你就是这样,自己很强大,就不怕别人来欺负。” 齐晦淡淡的:“说来话长。” 而湘湘和齐晦说话的时候,静姝离京已有两天一夜,这晚月色明媚,她终于赶到行宫,行宫虽然比不得皇城宏伟庞大,但里面亭台楼阁处处精致,静姝也是大开眼界,她被直接带去见孙昭仪,可万万没想到,与孙昭仪一道出来的,竟还有太子。 静姝跪在台阶下等候孙昭仪吩咐,孙昭仪却指着她对太子说:“那个宫女不过是皇上一时新鲜,如今最能讨皇上欢心的,莫过于静美人。殿下,丽妃一心一意要将你赶出东宫,如今皇后娘娘不在,她更是气焰嚣张。皇后身前待本宫如亲姐妹,本宫怎能不在这时候帮你一把?” 静姝稍稍抬头,恰与太子四目相对,他一袭白袍站在月光下,银线绣的纹样熠熠生辉,如圭如璧的美男子,忽然微微一笑,直叫静姝神魂颠倒,太子道:“静美人若愿相助,昭仪娘娘如虎添翼。” 孙昭仪道:“殿下,本宫膝下无子,不扶持您扶持哪一个。有了静美人,也是太子如虎添翼,哄得皇上高兴,才能得到天下。”一面冲静姝抬手,“静美人,你上来。” 太子稍稍朝后退了一步,让出了地方给静姝,静姝垂首站在二人面前,锁骨下的春光若隐若现,她忍不住用手遮挡。 孙昭仪嗤笑一声,当做没看见,吩咐道:“此番来行宫,你要把皇上的新宠比下去,皇上身边不能有丽妃的人,其他的事不必你做,也不用你多嘴,好好守着皇上就是。今日太子殿下在,咱们把话说明白,皇上年事已高,要是让丽妃成事,咱们都不会有好下场,我们求的是太子东宫之位安稳。静美人,你明不明白?” “是,妾身明白。”静姝忙应答。 “静美人,往后劳你费心。”太子言语温和。 静姝已大胆痴痴地看着他,那天在明德殿,太子与老畜生一同看到了她赤.裸的身体,那一刻的羞耻此刻依旧能让她挠心挠肺,可正因为早已裸裎相对,静姝似乎又觉得没什么不能面对了。 孙昭仪是过来人,在宫里混了好多年,她固然年轻,终究难比静姝二八年华,而老皇帝就好一口鲜嫩花骨朵吃,她尚未年老色衰,已经拼不过这些小姑娘。而静美人此刻的眼神,让她意识到了什么,待太子离去后,便冷冷地吩咐静姝:“跟本宫进来。” 044与太子联手 045可否为我跳支舞?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45可否为我跳支舞? 孙昭仪后来对静姝说了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而静姝当晚就被送到了老皇帝身边,寝殿内翻云覆雨的荒唐与行宫庄重别致的格调很不相符,但静美人就是有本事讨皇帝喜欢,新欢的宫女很快就被冷落。宋静姝的出现,让丽妃如鲠在喉,宰相庞峻很快就得到丽妃宣召,她等不及了。 老皇帝在行宫乐不思蜀,嫌皇城闷热,索性下旨入秋才回京,如此至少要在行宫住一两个月,也意味着湘湘和静姝十几年来,头一回分开那么久。而时日一长,湘湘在芙蓉居安分老实,盯着她的眼线便渐渐松懈。静美人尚不至于有如此大的威慑力,为她办差的人,很快就开始应付了事,何况不论怎么看,湘湘这么好的姑娘,能做什么出格的事? 转眼已在六月末,今年夏天特别漫长,到六月末依旧每天毒日高照,皇帝回宫的日子一推再推,湘湘和静姝也不知何时能再见。偶尔听宫人们说,如今皇帝只要静美人,湘湘不知静姝如何哄得皇上高兴,可若依旧是从前皮肉上的虐爱,静姝这一天天的,怎么捱得住? 可湘湘多虑了,眼下静美人在老皇帝身边如鱼得水、风光无限,就算她远在行宫,也每天都有人来巴结芙蓉居,湘湘这才意识到,静姝想要的一切,得到了。 七夕那晚,湘湘得到许多精致的点心,见酥软可口,就想送一些给贤妃尝尝,虽然没有和齐晦约定,可她已经快一个月多没去过冷宫,等宫女太监散去玩耍,她捧着点心盒子,悄悄来了冷宫。 齐晦曾说,因为没人敢去冷宫,所以路上不会有人,他的确没骗人,至少湘湘来得那么多次,除了在浣衣处见过人影,从没撞见过谁,想想也是,哪个没事儿找晦气,来这种地方。 可今晚齐晦不在,只有贤妃独自在冷宫,见湘湘来,十分欢喜,问道:“今晚是七夕,你怎么没和其他宫女一道乞巧去?” 湘湘将点心拿给贤妃,掩下没遇见齐晦的失望,笑着说:“相熟的人都随静美人去行宫了,留下的和我玩不到一起。” 贤妃尝了口点心,没再多吃,让湘湘给她收着,要等齐晦回来吃,湘湘便问:“他又出宫去了?” “他有没有告诉过你,他在宫外的朋友?”贤妃道,“他在宫外有不少的朋友,宰相府的三公子和他情同手足,不过还有些别的人,我就不认识了。他时常会出宫与他们相会,虽然我觉得这很危险,万一被什么人发现,就糟了。” 湘湘亦道:“他虽然来无影去无踪,可老在宫里晃悠,我也很担心他。” 贤妃眯眼笑着,伸手摸到湘湘的胳膊,慢慢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温柔地问:“湘湘,你担心晦儿吗?” 湘湘心思简单,自然坦率地说:“担心呢,和您想的一样。” 贤妃听着声儿,似乎有一些失望,湘湘的语气那么平和自然,没有她所期待的娇羞,微微一笑,想起一件事来,笑问:“湘湘,你能跳一支舞给我看吗?” “可是……”湘湘看着贤妃,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双眼的确毫无反应,“娘娘,您看不见吧。” 045可否为我跳支舞? 046唯一能为他坚持的事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46唯一能为他坚持的事 湘湘一时率直,直接问贤妃是否看不见,但话出口就后悔了,那是明摆着的事,她怎么能戳别人的痛处。便不等贤妃回答,就应道:“进宫前曾编排了新舞,原不知道几时跳,进宫后才明白是要御前献艺。不知二皇子有没有向您提过,我和他能再次相遇,就因为没能去御前献艺。” 贤妃笑问:“没能在御前献艺,觉得可惜吗?” 湘湘道:“我喜欢跳舞,不单单觉得那是赖以生存的技能,那支舞蹈很美,没能和姐妹们一起跳,的确可惜。但不能去御前献艺,我现在很想谢谢那个虐待我的公公,要不然……”没好意思说后面那句,她笑着停下了。 贤妃等了等,见湘湘不再说,问道:“湘湘,静美人漂亮吗?” “漂亮,静姝的姿色在姐妹中数一数二。” “那你呢?”贤妃又问。 湘湘赧然含笑,又大大方方地说:“我也长得好看,跳舞时我和静姝一向是排在最中间最前面的位置。”她忍不住笑了,握着贤妃的手说,“娘娘,自己说这话,怪不好意思,我脸都红了。” 贤妃却眯眼笑道:“容颜是老天爷赐的,就该大大方方才好,湘湘。”她有些犹豫,“我能摸摸你的脸吗?” “能呀。”湘湘点头,赶紧把脸颊凑上去,贤妃很高兴,双手轻轻抚摸过她的五官,想要在脑中刻画出湘湘的模样。她是后来才失明,对于这世界的美与丑心中有数,湘湘的眉骨眼眶柔和纤长,鼻子端正挺巧,有温软娇小的唇瓣,肌肤嫩滑如丝,没有厚厚的脂粉,她真想能亲眼看看湘湘的模样。 湘湘笑道:“若是之前,我画了很粗的眉毛,只怕要弄脏您的手,今天我的眉笔用完了,静姝不在我没处寻去,一整天呆在屋子里不见人,昨晚洗了就没再画上。” 贤妃听说过,静美人为了让湘湘扮丑而要她顶着粗黑的眉毛,刚才摸到眉骨时,干干净净不像是用眉笔画过,她也正觉得奇怪,这会儿便道:“我屋子里有眉笔,你别看我在冷宫,晦儿时常都会把时兴的胭脂水粉送给我。我说他傻,我不能照镜子怎么画,他便一样一样学,偶尔就会替我画个眉点个唇,那孩子呀。” “二皇子真有心。”湘湘有些感动。 “你喊他二皇子?湘湘,这个称呼,在外头可不好。”贤妃道,“直接叫名讳吧,我们在冷宫,还有什么尊贵可言。” 湘湘憨笑:“在您面前才这样称呼,心想好歹尊重些,平时只喊名字,大多时候也不叫名字,怕被谁听见,总是你呀我呀的。” 贤妃很喜欢湘湘爽快开朗的性格,挽着她的手摸索着要去找眉笔,等她将精致的胭脂盒等等摆在湘湘面前,湘湘呆了。 这些都是京城最有名的胭脂铺出的东西,她们这些舞娘只闻其名不见其物,只有湘湘出入闭月阁为曦娘梳头,在她桌上见过几样,曦娘偶尔会给她抹一些试试,与她们平日上台上妆用的东西,是天壤之别。齐晦他真是有心,为母亲弄来这么好的东西。 湘湘摸着那胭脂盒,不禁嘀咕:“他这么有本事……娘娘,您为什么不跟他离开这里,我想走也走不了。” 贤妃微微笑:“的确没人关心我们的死活,可我们真的消失,一定会有人追究,只怕到时候要掀起轩然大波。”她的神情渐渐严肃,坚定地说,“湘湘你要知道,在冷宫,我是废弃的妃嫔,他是没有名分的皇子,可即便没有名分,宫里宫外的人都还把他算作皇子,离了宫就什么都不是了。” 湘湘不太懂,贤妃摸索到一盒高丽国进贡的青黛,自言自语道:“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坚持的事,我是个没用的娘。” 贤妃话音才落,冷宫门外一阵动静,熙熙攘攘像是有许多人冲进来,湘湘和贤妃立时变了脸色。 “湘湘,你快躲起来,千万别出来。”贤妃拉着湘湘,把她往里头推,“躲进柜子里,快点。” 046唯一能为他坚持的事 047母后很后悔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47母后很后悔 贤妃熟门熟路地就把湘湘往柜子里推,她虽然瞎了行动不便,可这里是她的地盘,可能在以往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湘湘躲进的那个柜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东西,仿佛就是专用来藏人或东西。 柜子里一片黑暗,湘湘从细缝中看见十来个太监拥簇一个年轻男子进门,男子她认得,曾经在御花园匆匆见过一眼,可为什么,太子会出现在这里。 “太子殿下驾到。”一个太监趾高气昂地喊了声,坐在桌边的贤妃慢慢站了起来。 “贤妃娘娘,您坐。”齐旭开口,十分谦和,他更微微皱眉瞪了眼方才嚷嚷的太监,示意他们退下去。 可能是觉得一个瞎眼的老婆子不能把太子怎么样,原本将屋子塞得拥挤不堪的人都躬身走了出去,他们一走,屋子里更亮堂,太子的模样更清晰。 “母后临终前对我说,昔日听信谗言,一念之差害您被废入冷宫,之后追悔莫及。奈何她忽然病重,未能将您接出去,是一大遗憾。”齐旭彬彬有礼,一言一行都端庄尊贵,他道,“父皇入秋便要回宫,差遣我先行,一直惦记着想要来看望您,甫回宫便来了。” 贤妃颔首,毫无气力地缓缓道:“罪妾好多年没见过太子,当年您正蹒跚学步牙牙学语,此刻罪妾感受到的气势,如伟岸高山。” 齐旭脸上的笑意,在湘湘看来似有几分苦涩,但他依旧谦和地说话,代替他的母亲向贤妃致歉,也许任何人都不会相信冷宫里会出现这样一幕,可湘湘亲眼看到了。而太子说着说着,目光就往屋子里扫,笑问:“二弟在哪里,怎么没见他?” 贤妃的神情淡淡的,不紧张也不惊讶,仿佛经历了无数次相同的事,早已应付自如,她果然苦笑:“那孩子疯疯癫癫,每天都不知道会去哪里,也许明天就会被哪一处的太监送回来,真怕遇上不认识他的人,要把他乱棍打死。” 齐旭有些失望,可那眼神显然是不信,但依旧温和地说:“我派人各处去找一找,或是明日再来,母后说二弟也有二十岁了,无论如何是我的弟弟,我不能不管他。” 贤妃道:“殿下从未见过那孩子吧?” 他们后来又说了许多话,太子十分亲和,贤妃也颇有耐心,而湘湘若非练舞出身腰肢柔软,断不能在这逼仄的柜子里呆那么久,太子终于离去时,她的腿已经麻木。 唯恐被人察觉踪迹,湘湘过了子夜才悄悄离开冷宫,原以为一路回到芙蓉居没遇上什么人,却不知在暗处,早有人盯上了她。 太子离开冷宫后,回首望着静谧陈旧的殿阁,对亲信侍卫道:“你派人在附近等候,就算等到天亮,也要等下去,一定会有人从里面出来。不论男女,不要轻举妄动,且看他往哪里去。” 太子说,贤妃双目失明,既然齐晦不在,一个瞎子没必要在屋子里点灯。贤妃桌上有点心屑,屋子里有香甜气息,她应该刚刚用过糕点,冷宫哪里来的精美点心?且贤妃的应对太冷静,从容得有些不自然。 另一边,齐晦因获悉太子带人去冷宫,他当晚留在宫外没有回来,怕的就是去往冷宫的路被太子盯上,他自然有本事隐匿踪迹再次回到冷宫,可他回来后得知湘湘昨夜来过,且子时候才离开,心中就知不好。 贤妃则不安地问:“太子他,怎么惦记起我们母子了?” 047母后很后悔 048我不在乎皇位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48我不在乎皇位 可齐晦却问母亲:“齐旭来时,湘湘藏在哪里,屋子里可有点灯?” 贤妃怔怔地回想,指着一贯藏人的柜子说在那里,提起点灯,她面色忽变,紧张地应道:“点灯了,我让湘湘点的蜡烛,我还给她找了眉笔,晦儿……” “没事,我会善后,兴许齐旭根本没在意这些反常。”齐晦努力压制着语气,可早已眉头紧蹙。 “晦儿,娘是不是做错了?”贤妃扶着儿子的胳膊道,“湘湘是惦记我们才来的,你不在她才留下和我说会儿话,你别怪她。” “我不怪她。”齐晦道,“可是,您能不能跟我走,娘,我带您离宫,我们再也不回来。” 贤妃昨晚才对湘湘说她不愿离宫的原因,可儿子今天久违地又来劝说自己离开。 “丽妃已经等不及要除掉太子,她也一定不会放过我,不论我是不是疯子,她都不会留下后患。”齐晦神情严肃,不知母亲能不能从他的语气中察觉到眼下时局的紧张和混沌,“她这些年不来折腾我们,是看在庞峻的面子上。娘,庞峻一心要掌控朝廷大权,对他来说,幼小的三皇子更容易控制,庞峻只是利用我制衡丽妃和太子,到最后的一步,他绝不会帮我。” “晦儿……”贤妃不愿意。 “娘,您以为我真的在乎皇位吗?”齐晦道,“我也是利用庞峻,好让您过得好些,现在世峰还能帮我,您若愿随我离宫,我们在宫外能更逍遥自在。” “不论他如何荒淫无道,也是你的父亲,你身体里流的是皇家血脉。”贤妃很坚定,“是娘没用,让你沦落至此,可只要还有一线机会,我也希望你能拿回属于你的一切,你不是也说,你从宫里拿的每一件东西,都是本该属于你的?” 齐晦眼中闪过慑人的目光,他的确有心,可他更在乎母亲的安危,但此刻,一切却成了矛盾。 贤妃紧紧抓着儿子的臂膀,道:“娘常对你说,不要仇恨,一切都会好。不是不让你去争,我怕你被仇恨蒙蔽双眼,怕你被*吞噬,怕你夺得天下后,成了一个暴君,那和你的父亲,又有什么区别?所以……” “我不要天下,我只求您安康。” “若是,娘不在了呢?” 此时门前有人进来,齐晦警惕地站到窗下去看,却是一直暗中帮庞世峰守护他们母子的侍卫,隔着一道门悄声说:“二殿下,圣驾明日回宫。” 如侍卫所说,老皇帝突然想回来,第二天浩浩荡荡带着人马回宫,宁静了许久的宫廷再次热闹起来,静美人再回到这里,更是风光无限,太监们巴不得将芙蓉居的门拆了换更高更大的,就怕静美人走进来时,身上不自在。 有越来越多的人来伺候静姝,湘湘手里几乎没事可做,静姝说她日夜思念湘湘,那一夜说不完的话,可翌日一早,静姝却突然变了脸色,上妆前看了看前来伺候的宫女,便吩咐湘湘:“去把玉屏找来。” 湘湘领命而去,走进玉屏的屋子,推门进来,却猛然看见一双脚在空中晃荡。 048我不在乎皇位 049玉屏之死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49玉屏之死 尖叫声响彻芙蓉居,可尖叫的不是湘湘,是后面跟来的宫女,看清是玉屏吊死在屋子里,她当时就双腿发软倒下,直到有太监来把玉屏放下,她还坐在门前的角落里。 玉屏死了,吊了大半夜,怎么也救不过来,湘湘还记得初见面时玉屏可爱亲和的笑容,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没了。 “湘湘姐,这几天静美人身上不好,她让玉屏伺候皇上,玉屏就……”和玉屏要好的宫女蹲在墙角哭,玉屏的死状太吓人,她们都不敢去看。 “人都哪儿去了?”静姝烦躁的声音十分刺耳,湘湘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 但轮不到静美人烦躁,这事儿早已传遍宫闱,丽妃果然抓着把柄就来小题大做,非说是静美人逼死宫女,孙昭仪赶来为宋静姝开脱,可她终究矮了丽妃一阶,丽妃真发了狠,她说话也使不上劲儿。好在孙昭仪咬定要皇帝做主,丽妃暂时没能把静美人怎么样,但她们离去后,静姝的脸色已惨白如纸。 “湘湘,湘湘,你在哪儿?”静姝孱弱的声音不断传来,湘湘却站在门外挪不开脚步,她不知该如何去面对静姝。静姝让自己扮丑,不带她随行,就是不愿老皇帝糟蹋她,可她怎么就忍心让玉屏被糟蹋,玉屏还那么小。 “湘湘……”静姝一直在门里喊她的名字,可湘湘终于挪动脚步,却是朝芙蓉居外走去。 久违的宫廷乐坊,再走进来,湘湘仿佛能看到那天夜里姐妹们排排站在那儿,瑟瑟发抖的模样。 “哟,这不是芙蓉居的湘湘姑娘?”老太监殷勤地迎了过来,如今芙蓉居也是宫里有头有脸的地方了,他谄媚地问着,“是不是静美人有什么吩咐?” 湘湘犹豫了一瞬,点头道:“静美人让奴婢来找舞娘们问几句话,公公可否让奴婢见见她们?” 老太监忙答应,又絮絮叨叨说丽妃如今不让舞娘们去献艺,白养着一群人,若是能领些差事也好。 这些话湘湘都没听,到后院,几个姐妹围上来问了许多话,她敷衍后就找到芳雨。 听说湘湘来问自己要跳舞的水袖,芳雨还以为是静姝要用,稀奇地说:“她想在皇上面前跳舞?不是开个口,宫里就会有人做好了给她送去?” 湘湘却道:“是我要用。” 芳雨从包袱里翻出她用的水袖,惊讶地看着湘湘,湘湘今天没有画粗黑的眉毛,贤妃给她的眉笔她不敢用,静姝原说今天会给她,可出了玉屏的事。而芳雨望着她漂亮的脸,轻声问:“难道,你想跳给皇帝看?” 湘湘摇头:“他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跳舞给他看。”她接过芳雨的水袖,“我会洗干净还给你,若不然,用新的还给你。” 就要走时,芳雨追出来问:“听说芙蓉居死了人,是真的吗?” 湘湘眼神黯淡,点头道:“是死了人,刚才她们都在问我,消息传得真快。” 芳雨抿了抿唇,更小声地问:“她们说,静姝为了让老皇帝喜欢,把自己脱……” “芳雨。”湘湘打断了她,心里扑扑直跳,问道,“你想不想离开?” 049玉屏之死 050太子的目的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50太子的目的 “想啊。”芳雨毫不犹豫地说,但她立刻又摇头,“虽然我一直在等你消息,可我知道你和静姝不容易。听说静姝之前没少受折磨,她们传得很难听,说静姝为了勾引皇帝什么都做得出来,可那种事,谁会心甘情愿去做?” “先跟我去芙蓉居如何,那里死了个宫女,缺一个位置。”湘湘眼中闪烁着光芒,“在芙蓉居待一阵子后,静姝会想法儿把你送走。” 芳雨没明白怎么回事,而静姝看到湘湘带着芳雨回来,也不懂她的意思,她要个宫女不难,可湘湘却说:“你一心想把我送走,不如先把芳雨送走,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要走我们一起走。” 芳雨呆呆地站在一边,后来跟着湘湘去她的屋子,她们俩暂时住在一起,整理东西时,芳雨把静姝留在乐坊的东西给湘湘:“我带来了。” 湘湘却说静姝现在肯定用不上,没在意就收了起来,芳雨问她要水袖做什么,湘湘要她向静姝保密,说绝不是跳给老皇帝看,她只是技痒,太久没练舞浑身都僵硬。 那晚她去井边打水,没想过要遇见齐晦,玉屏的死让她失魂落魄,就连芳雨被带回来,也是临时起意,可齐晦却出现了,而湘湘看到他的一瞬,觉得自己飘荡了一整天的魂魄,都回来了。 齐晦只知芙蓉居死了宫女,并不知道第一个发现的人是湘湘,当听湘湘哭着说她看到玉屏吊在那里,禁不住伸手扶了她的肩膀。 不过湘湘哭出来说出来,就好受多了,她着急打了水就要回去,不敢再节外生枝耽误什么事,只在分别时对齐晦说:“我答应为娘娘跳舞,已经借来了水袖,等宫里几时太平些,我就来冷宫。” “我娘要看你跳舞?”齐晦脸上掠过不安的神情,只是湘湘已经走开,没能察觉。而为了湘湘的安危,回冷宫前,齐晦特意去丽妃的寝宫查探她的动静。 身轻如燕地跃上寝殿的屋顶,本想听听丽妃会否说些关于芙蓉居的话,却听她的亲信在说:“静美人不过是个狐狸精,只要找来更漂亮年轻的哄皇上高兴,随时可以取代她,娘娘何必在她身上费劲?要紧的,如今孙昭仪和太子勾搭上了,娘娘还是把心思放在他们身上。您知道吗,太子七夕夜里去了冷宫,咱们可好久没见过那罪妇和她疯癫的儿子了。” 丽妃冷冰冰的声音说:“庞峻不让我再动他们母子,不然他们早化成灰了。” 亲信恶毒地说:“真出了事,宰相大人也不能把您怎么样,太子现在到处找帮手,咱们除掉一个是一个,谁知道冷宫那贱人的儿子,是真疯还是假疯。” 屋顶之上,齐晦的拳头捏得咯咯直响。 他根本没觉得太子去冷宫对母亲的那番说辞,是真心实意替皇后来忏悔恕罪,太子一定是故意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好把恶毒而敏感的丽妃招惹来,他是要借刀杀人,铲除母亲和自己。 050太子的目的 051低落的两个人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51低落的两个人 带着这样的戾气回到冷宫,敏锐的贤妃很快就感觉到儿子身上异样的气息,但是她没有问,那一整晚,儿子都孤坐在门前屋檐下。齐晦不睡,贤妃也不能睡。 二十年了,贤妃被幽禁在这冷宫,早年给儿子启蒙了写字后不久,她就瞎了。可从那之后,儿子却得到了越来越多的机会,有人在宫外教他读书写字,甚至教他武艺骑射,他可以身轻如燕地在皇宫各处游走,高高的城墙也阻挡不了他的去路。他知晓古今、了解朝政,连每一张大臣的脸都能记得住,贤妃见过几次世峰,世峰曾对她道:“我爹说,二殿下才真正是先帝的皇孙。” 先帝英明神武,创下盛世伟业,唯一的遗憾,子嗣稀薄,只有当今一人可以继承大业。贤妃时不时会劝儿子,你不想做他的儿子,就只当自己是先帝的孙子,做先帝的子孙,是无上的荣耀。 自然,这都是无关痛痒的玩笑话,齐晦自强不息,早已长成了优秀的大人,他并不在乎自己是谁的子孙,他只认定娘亲一人。 翌日清早,母子俩再相见,齐晦只问了母亲一句:“跟儿子离开这里,可好?” 彼此冷静一整夜,贤妃不改初衷,坚决地说:“你以为宫外的生活,就一定闲云野鹤自由自在,如果他们举兵追捕我们呢?晦儿,娘的生死荣辱早就没有任何意义,你的人生你的将来……” 第一次,齐晦没有听完母亲的话,就一言不发的走了,他忽然离去的身影,让贤妃倍感慌张。她不怕儿子丢下自己,她怕儿子误会她的心意,埋下怨恨,更怕万一出了什么事,他要承受一生愧疚的痛苦。 芙蓉居里,湘湘依旧打不起精神,早晨走过玉屏的屋子,仿佛还能看见娇小的身子吊死在里面,不知不觉到了静姝的屋门前,正听见静姝对回话的太监大呼小叫,似乎老皇帝昨晚,又宠幸了新欢。 是啊,芙蓉居里死了人,谁还愿意来? 可静姝见到湘湘,立刻就变了脸色,但湘湘没想到,静姝竟然对她说:“我们再来一次,你陪我再走一趟,我不能让玉屏毁了我辛辛苦苦换来的荣耀。丽妃那天恨不得借题发挥杀了我,你可是亲眼看到的。” 回忆明德殿的事,湘湘只记起了齐晦,回忆进宫以来所有日子的事,竟然全部变成了齐晦、冷宫和贤妃……怎么回事? “湘湘,你听着吗?”静姝见她发呆,用力推了推她。 “是。”湘湘回过神,脑中思绪飞转,欠身道,“您眼下尚未失宠,美人可否兑现一件事,把芳雨送出去。” 静姝摇头:“她才来,而我有什么本事把她送走。” 湘湘看着静姝道:“您可以把她撵走,撵出皇宫,让她自生自灭。” 静姝不是不愿意,是真没想到这种法子,此刻湘湘提出来,她觉得可行,又觉得不安,彷徨地拽住湘湘的手说:“那么,也要我把你撵出去吗?” 湘湘道:“昨日已向您承诺,要走一起走。” 静姝怔怔地点头,嘀咕道:“你为什么要急着送走芳雨?” 湘湘没有说实话,只是敷衍:“拿她试一试,看看您如今在宫里,究竟是什么地位。” 051低落的两个人 052你来啦?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52你来啦? 静姝很犹豫,但湘湘一声声“您”带来的隔阂,让她心慌,在这宫里不能没有值得信任的人。静姝在行宫那么久,派人监视湘湘,得知她在芙蓉居很老实,她就明白,这个好姐妹,无论如何都要留在身边。而玉屏被老皇帝糟蹋,她也不想的,她只是没有像保护湘湘那样去保护别的人,是她的错吗? “你真的会一直陪着我,我可是一心一意要把你送出去。”静姝想再一次确认姐妹的心意。 “咱们要走,一起走。”湘湘早就等得失去了希望,她很明白,静姝没有责任非要为她做什么,可变成现在这样,静姝难辞其咎,玉屏的死彻底寒了她的心,她不愿下一个吊死在那间屋子的,是自己或是其他姐妹。 齐晦从不管宫女太监受欺凌的事,他说人太多管不过来,这话湘湘认同,所以她只想保护可以顾及的人,芳雨和她们一起长大,她们三人是同一个师傅教,比起其他舞娘更亲昵,自己虽然走不了,她得把芳雨送走。 静姝口口声声要送自己走,她真的只是“口口声声”,湘湘不同,既然答应了芳雨,就一定要让她离开。 这件事在湘湘的坚持下,最终有了结果,而做起来,比想象得要简单容易。芳雨因为“得罪”静美人,挨了一顿打后,就被勒令扔出去,“盛怒”的静美人为了确保这宫女能被扔出去,还让贴身宫女监督。湘湘一直把芳雨送到宫门口,挨了打奄奄一息的芳雨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可是看到宫门,看到宫门外的自由,身上的疼痛都不算什么了。 齐晦还给湘湘的簪子,此刻在芳雨手中,湘湘对她说:“你去闭月阁找曦娘,她会为你安排以后的事,你放心,曦娘不会逼你留在那里,更不会帮你送回舞班,芳雨,往后我们不知几时才能再见,你一定要过得好。” 她们没有太多的时间说话,芳雨含泪与湘湘分别,她几乎是被架着扔出宫门,高大的宫门轰隆隆合上,这一辈子,她们不知几时才能见了。而湘湘剩下的路,只有回芙蓉居。 沿着宫墙慢慢走,湘湘脑中一片空白,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她执意送走芳雨,即便一再表示对静姝不离不弃,她们姐妹之间,也难再回到从前,以后的日子,她该怎么过? 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湘湘看到一队侍卫走来,她垂首等候在一边,待脚步声越来越远,她才重新上路,可猛地一抬头,竟不知身在何处。茫然地往前走,茫然地左顾右盼,湘湘有些害怕,她怕遇见丽妃或孙昭仪,她再也不想被按在地上吃肮脏的点心…… “我送你回去。”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穿着侍卫服色的齐晦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 “你来啦?”可湘湘只说出这三个字,之后泪中带笑,她是高兴的,偏偏控制不住眼泪,怎么也控制不住。 齐晦看着她哭,微微皱了眉。 湘湘一把抹掉,胡乱地擦在衣裙上,嘿嘿一笑:“走吧,你给我带路。” 可齐晦却问她:“到如今,我可以把你单独送出去了吗,难道你还想带着静美人?” 052你来啦? 053湘湘很安心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53湘湘很安心 四目相对,彼此都把对方刻在眼睛里,齐晦的提问,让湘湘内心矛盾,从前她要带着静姝一起走,是姐妹情谊;如今若丢下她,就是背叛承诺。虽然静姝许诺她的事没有做到,可那是静姝,不是她。 “看来,你还是在犹豫。”齐晦有些失望,似乎把对母亲的失望也流露出来,他说,“这里有什么好,为什么你们都不肯走。” 湘湘猜想“你们”中包括自己和贤妃娘娘,她猜对了,可他们之间没有为此做个解释,齐晦说罢就往前走,要带湘湘回能通往芙蓉居的路。 而湘湘记得贤妃娘娘说过的话,娘娘坚持要留下,是为了让齐晦保持皇子的身份,换言之,老皇帝一命呜呼后,贤妃希望儿子能争一争。湘湘自幼行走江湖,这点道理,多想一想就能明白,可齐晦好像不在乎。 她追上齐晦,问:“你和娘娘吵架了?” 齐晦没停下脚步,目视前方说:“大白天在宫道上,我们最好保持距离,你跟着我就行。” “你生气了?”湘湘问。 “没有。”齐晦应道,“为了不惹人瞩目,要处处小心。” 齐晦走得很快,湘湘走几步跑几步地跟着,忽然问:“我要是离宫,以后还能见到你和娘娘吗?” 却是这句话,齐晦倏然停下脚步,侧身看了她一眼,而刚刚还失魂落魄的姑娘,此刻欢喜地笑着,她好像突然变得很安心,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出现,而齐晦心里,也多了一分安慰。他也会疑惑,自己为什么“缠”上湘湘,而湘湘会不会反感自己的存在,可每每见她露出安心的模样,他就更放不下了。 “当然能见,可我娘不想走。”齐晦看着她问,“有没有办法劝服我母亲?” “娘娘她……”湘湘刚要开口,远处有人来,他们不得不分开,好在宫里有侍卫或宫女出现是最寻常的事,一路小心,总算顺利走回了芙蓉居。 那么不巧,孙昭仪这会儿来找静姝,她们跟前不缺宫女伺候,湘湘索性先退回自己的屋子,进门看到芳雨这两天用的东西,才想起芳雨被“扔”出去,所有的东西都没带,她便挽起袖子来收拾。 不久,整理出一个包袱要塞进柜子里,看见静姝带进宫的东西被芳雨带来后放着一直没动,湘湘随手打开,里面不过几件寻常的衣裳首饰。她重新要包起来,一只巴掌大的荷包从边上滑落到地上,隔着荷包,有木块落地的声响,湘湘拾起来想打开看看,门外忽然有人喊:“湘湘,美人要您过去。” 湘湘赶紧把东西塞进柜子里,那只荷包也塞回了包袱中,理了理头发衣衫就赶出来,只见静姝站在院门口,似乎刚刚送走孙昭仪,回过身,湘湘见她满面红光得意洋洋,似乎是遇见了好事。 而静姝则问:“芳雨走了?” 她们回了屋子,桌上铺了一盘首饰,似乎是孙昭仪刚刚送来的,静姝仔细把玩着,对湘湘道:“可惜芳雨走得太急,真该让她带些金银傍身。” 湘湘没说话,静姝又道:“这几天,你不必跟着我了,跟着我,你又该不高兴。” 053湘湘很安心 054我来引导太子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54我来引导太子 湘湘虽然没说话,心里还是感激的,从她到芙蓉居起,不论静姝吃什么苦,都好好地保护着自己。玉屏的事各说各的理,她本就无从追究,可从自身来看,静姝一直把自己当姐妹,她可以放下一切去伺候那老皇帝,但绝不愿好姐妹被糟蹋。 静姝见湘湘仍旧闷闷的,并不着急,反而说:“很多事说来话长,玉屏的事也好,孙昭仪的事也好,可你放心,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静姝,往后咱们都好好的。”湘湘微微一笑,算是释怀,而她又何来的资格,在静姝面前用高高在上的姿态? “你这样想,我才安心。”静姝算舒口气。 她吩咐湘湘把金银首饰收好,自己则走到高大的穿衣镜前,仔细看容貌体态,看衣衫的搭配,湘湘不经意地回头看了眼,静姝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虽然她为了生存而不断地去讨好老皇帝,可每一次去都宛若赴死般沉重,或是一言不发,或是责骂宫女太监出气,此时此刻的笑容,从未见过。 湘湘赶紧把目光收回,将金银玉器仔细收拾好,她有什么可好奇的,自己瞒了静姝多少事,她凭什么指责静姝不坦率。 那天夜里,静姝去了明德殿伺候老皇帝,但结果不如人意,破天荒的,静姝当晚就被送回了芙蓉居,天气渐凉,她裹着氅衣在床上瑟瑟发抖,湘湘和其他宫女围了一圈,不知做什么好。 静姝是歪在床上,迷迷糊糊睡了一觉的,第二天一早,孙昭仪就到了。静姝屏退了所有人,直让湘湘奉茶。 湘湘端着茶盘走过廊下,觉得有什么在天边晃悠,抬头,乍见齐晦坐在墙头,大白天的,他就那么坐在那儿,惊得湘湘差点摔了茶盘。齐晦却冲她挥挥手,红唇微动,像是在约湘湘今晚相见。 慌张地将前后左右看了看,院子里还真是没有人影,湘湘这才稍稍定心,便奉茶进门,不想孙昭仪正在说话:“皇帝今年内,就要为太子选妃,选妃之前要有人教太子床笫之事,宫里的规矩,是挑几个成年宫女去引导太子。这几个人往后就留在东宫伺候太子和太子妃,命数好的册封良娣,将来也有前程,命数不好的,太子妃容不下的,也就没有将来了。” 湘湘听这话,还不觉得什么,要端茶进来,谁知静姝的话,却把她惊到了,静姝立刻就跟上说:“娘娘放心,我会好好引导太子,一定让太子知晓人事的美妙。” 孙昭仪轻哼道:“若能再让他对你恋恋不忘,就再好不过,咱们有了太子的把柄,就不怕他中途倒戈,他是处处为自己的,可咱们要他至少也想咱们三分。”一面又道,“你好生准备,这几日就让丽妃手下的人得意吧,咱们先控制住太子。” 湘湘端着茶盘,退到了门外,仰头看高墙,齐晦果然还在,可她一脸的暗沉,和方才慌张但又兴奋的笑容天壤之别,齐晦也跟着变了脸色,不知道湘湘遭遇了什么。好在,今晚就能相见。 054我来引导太子 055到底谁错了?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55到底谁错了? 茶水最终没有送进去,待静姝送孙昭仪出门见到她,还以为湘湘刚刚送来茶水。孙昭仪见奉茶的宫女样貌丑陋且笨拙,不禁对静姝冷笑:“你倒是聪明,身边留这么个又笨又丑的人,若是漂亮机灵些的,改天就该抢走你的风光了。” 静姝赔笑附和着,将她送出门,再回来,湘湘已经在屋子里了。她伸手摸了摸茶水,果然不是滚烫的,静姝叹了口气喝过茶,把玩着杯子问:“你都听见了。” “听见了。” “你放心,我不会带你去,万一出了事有杀身之祸,也怪不到你头上。”静姝撂下茶杯转身进内殿,冷冷地飘来一句,“我都这样了,还有什么不能做?” 那之后,彼此没再说话,等湘湘退出门,齐晦也从墙头消失了,可她却忽然觉得,如今的日子,就剩下见齐晦和贤妃娘娘,还算有所期待。 但十几年的姐妹,静姝能护着湘湘不被老畜生糟蹋,湘湘也不愿静姝只身犯险,孙昭仪明显是利用静姝,万一她是和丽妃联手要铲除太子呢,东宫与妃嫔通奸,静姝就完了。 是日夜里,眼看着静姝被孙昭仪的人秘密带走,湘湘追了出来,拉着她不要她去。孙昭仪的人不耐烦,静姝说了几句好话后,就拖着湘湘到一边说话。 湘湘苦苦相求:“不要去,就算孙昭仪不算计你,太子发现你是皇帝的人,他也会杀了你……” 静姝神情凛然,摇头道:“不会,他一定不会杀我。” “静姝。”湘湘还想劝。 “你是怕我死吗?”静姝变了脸色,目光直直地瞪着她,“你是在嘲笑我不洁身自好,你是从心里看不起我,你是怕我出事牵连你,湘湘,我到现在吃的所有的苦,为了什么?” 湘湘被逼到墙角,静姝突然呵斥她跪下,甚至伸出双手,把湘湘按在地上,她凄声说:“想活命,就别动,我是做给那几个人看;你想死的话,我也不拦着你。可我做错什么了,要被你这么看不起,难道玉屏那样抹脖子上吊就对了,我就罪大恶极,该千刀万剐?我就是想活着,想体面地活着,你既然这么看不惯,就滚远一点。” 静姝说话时,一只手搭在湘湘的肩膀上,本是按着她跪下的,但湘湘却感受到静姝的颤抖,那一下一下里,全是她的彷徨和恐惧,她说得那么决绝,可她的内心,脆弱的不堪一击。 孙昭仪的人来催促,静姝最终走了,黑洞洞的宫道上渐渐没了声息,湘湘跪坐在墙角边,入秋后的地砖很冷,也就是这冰凉的感觉,才让她继续保持清醒。可她怎么也无法想象,静姝此刻要如何去勾引太子。 一阵风扑面而来,湘湘抬头时,熟悉的身影已经在身边,身子被人轻轻搀扶起,耳畔是温和的言语:“地上很冷,会着凉。”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心里一个激灵,立刻要朝静姝离开的方向追去,可手却被人拽在掌心,一股力量牵制她前行,齐晦很冷静地说:“你现在追过去,反而会害了她,还有你自己。” 055到底谁错了? 056你喜欢我吗?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56你喜欢我吗? 月色映在湘湘的眼中,泪水晶莹,宛若天际的银河,齐晦有一瞬看得恍惚。 湘湘的手被齐晦拉着,她没有挣扎,可她哭了:“我没有看不起她,我不怕被她牵连,我担心她,我是担心她。” 齐晦慢慢走近,见湘湘不再要跑,就松开了手,依旧冷静地说:“这些都是她对自己说的话,她自己这么看待自己,才会觉得其他人都是如此,不怪你,或许也不能怪她。” 湘湘抹掉眼泪,但那只手,还留存齐晦掌心的温暖,摸到自己的脸,她心里微微一热,不自觉地看向齐晦,感觉到内心渐渐安定,不由自主地问:“特地来找我?” 齐晦颔首:“白天见你脸色不好,猜想是有什么事,有些放心不下。” 湘湘有异样的感觉,陌生新鲜,是十几年来从未有过的滋味,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最近偶尔困扰她的问题,此刻全跑了出来,对齐晦的依赖和信任,看到他时满满的安心感,不高兴的时候会想到他,高兴的时候也会想到他,她这算什么,她喜欢上人家了吗? “湘湘。”齐晦突然出声,让湘湘的神思立刻回到眼门前,只听他道,“静美人此去什么结果,谁也无法预料,如果她出了事,我会立刻来带你走。不论发生什么,你在芙蓉居等我,不要乱跑,实在要离开那里,就去冷宫。” 说这一番话,齐晦等同把湘湘的一切都肩负在了自己的身上,湘湘听得心潮澎湃,无意识地就流露出心声:“我们约定好的事,我几乎没能做到什么,你却一直在帮我、保护我。” 齐晦微微一笑,皎洁月色下,俊美的样貌足以颠倒众生,可他还没说话,湘湘已经凑到面前,问:“你是喜欢我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把深藏的心思摆在眼前,齐晦竟朝后退了两步,这仿佛逃避的姿态,让湘湘脸上的光芒倏然黯淡,她自嘲着为彼此解围:“我开玩笑的,你别在意,我、我就是随口说说。” 湘湘跟着舞班走南闯北,最早给富贾乡绅跳舞,长大后给达官贵人献艺,见过脑满肠肥色眯眯的暴发户,也见过高雅端庄的贵族,和村里的妇孺下过地做过衣裳,也和人吵过架干过仗,她真不是那种羞怯娇柔的小女子,刚才突然这么问,是由心而发,但说出口,脸就刷得红了。 齐晦心里扑扑直跳,他这辈子最迷茫彷徨的时候,是眼睁睁看着母亲被丽妃折磨,自己却无能为力,没想到日渐强大的自己,会在此刻不知如何应对。 两人静默了片刻,还是湘湘先开口:“我回去了,也许静姝很快就会回来。” 面前的人翩然转身,就要远去,齐晦伸手挽住了她的胳膊,开口道:“湘湘,我……” “齐晦。”突然有男人的声音传来,湘湘被唬了一跳,从夜色中走出和齐晦身材年纪都相仿的男子,他一身锦服十分高贵,负手看着他们俩,齐晦的手正拉着湘湘的胳膊。 湘湘往边上让开,垂首静候事情的发展,果然齐晦没有慌张,只是问那人:“你怎么来了?” 庞世峰却是看着湘湘说:“我爹让我来看看,你最近到底怎么了。” 056你喜欢我吗? 057愿为你赴汤蹈火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57愿为你赴汤蹈火 连世峰靠近都不曾察觉,齐晦的确该反省他最近怎么了,可反省只会有一个结果,便是这段日子没有别的事费心时,脑袋里心里想的,全是湘湘。 “你是哪个宫里的人?”世峰问湘湘,下意识地朝她走近了一步,没想到齐晦竟上前拦住了,严肃地说,“这里不宜说话,先让她回去。” 世峰没做声,齐晦则对身后的人说:“还是照方才说的,万一有什么事,你不要到处乱走。” 湘湘见齐晦与陌生人说话的架势,看得出来他们很熟悉,不免安心些,她既盼着静姝不要出事,也不愿给齐晦添麻烦,齐晦让走,她立刻转身奔入黑夜里。 “怎么回事?”世峰语气硬,但话中透着对齐晦的担忧,“你该知道,做任何多余的事,都会给你添麻烦,更糟糕的还会给娘娘添麻烦。” “她就是曦娘要我们找的姑娘。”齐晦道,“具体的事,来日出宫我再告诉你,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你知不知道,孙昭仪为了挟制太子,把静美人送到他床上去了,今晚这宫里,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世峰不可思议地说:“孙昭仪疯了?太子一旦意识到,她和静美人都别想活。” 齐晦嘴边掠过不屑的笑意:“兴许发现了,觉得更有意思,反而要把静美人留下。太子的脾气,你爹到现在还没摸透?” 世峰微微皱眉,父亲说过,太子心思很深,表面有最温润的气质,内心有最狠毒的手腕,他不是大智若愚,也不是看破红尘,他是比任何人都率性地活在这世上的人。 “我爹让你最近小心一些,丽妃可能要对付你和娘娘。”世峰朝什么看不见的夜色里望了一眼,略没有底气地嘀咕,“若是儿女情长,你可一定要想清楚,你能给别人希望吗?你连自己的将来都不知道会怎么样。” 因为是一起长大,有着十几二十年情分的兄弟,这样的话庞世峰才敢说得,齐晦亦明白世峰是为了他好,当初就是他的错,才让母亲被丽妃折磨至眼瞎,他不能再让母亲因为任何事,受到伤害。 可是这么多年了,他几乎漠视母亲、世峰,还有曦娘以外所有的事,到底为什么会惦记湘湘,仿佛从城门下偶遇起,他就再也摆脱不了这份关心,那天他上了马车就往宫门口看,那一刻,他就是想,再看见湘湘。 “我爹说,丽妃已经容不下你和娘娘,这些日子你千万小心守在娘娘身边。”世峰长长一叹,问齐晦,“娘娘还是不愿跟你离宫?” 齐晦却反问世峰:“你爹到底选择我,还是三皇子?” 世峰一愣,这是他们之间一直避讳的话题,世峰夹在父子和兄弟之间,孝道和情义难两全,但他心里一直都想好了,父亲不缺一个儿子尽孝,齐晦却再难有个好兄弟。 “他一直模棱两可,我怎么知道他想什么。”世峰皱眉头,夜色里深深看了眼齐晦,“你若有那份心思,我赴汤蹈火,也会为你周全。” 057愿为你赴汤蹈火 058湘湘病倒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58湘湘病倒 齐晦笑:“你爹会杀了你。” 世峰不在乎:“他若能为此杀亲生子,那我背叛他又如何?我并非做什么十恶不赦之事,而他扶持三皇子那么小的孩子做皇帝,对天下有什么好处?”说着竟有些气恼,再问齐晦,“你到底想不想,给我个准话。” “不知道。”齐晦不是敷衍。 世峰随齐晦一道回冷宫,帮着劝了贤妃几句,可贤妃不为所动,坚持要留在这里,世峰也没有法子。离开前,世峰见宫内一切太平,不禁笑:“看样子皇帝沉迷新欢,而太子也不在乎是他爹用过的。” 齐晦却道:“你可以顺道去一趟明德殿,只怕他早就醉得不省人事。”他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丽妃现在不求皇帝留恋什么女人,她要那些人往死里伺候皇帝,最好他酗酒而亡,或纵欲暴毙。” 世峰听得背上凉飕飕。皇帝自作孽,这么好的儿子抛弃不管,让他如此冷漠地看待亲生父亲的生死,而留下满世界的人,一个个都要他的命。 那晚,皇宫中异乎寻常的安宁,湘湘在静姝的屋子里守了一整夜,稍有动静就惊醒,怕是静姝归来。入了秋,夜色微凉,天亮时湘湘就觉得鼻塞头疼,可是归来的静姝,却是红光满面,与她每每从明德殿侍驾回来的模样是天壤之别。 因是秘密行事,静姝归来不如平日大动干戈地让一群人伺候,她悄悄回到屋子里,脱下披风里头就是寝衣,身子干干净净像是已经沐浴过,柔软的身体卧在榻上,一手垫着下巴,胸前衣襟微微敞开,半抹酥胸若隐若现。 湘湘给静姝送了一杯茶,入眼她风情妩媚的体态,短短几个月,静姝的身体已经和做姑娘那会儿很不一样了。 湘湘莫名脸红了,双颊仿佛晚霞染过,静姝本有很多很多的话说,可真到了湘湘面前,反不知如何开口,昨晚宫道上那些话,她也没有忘记。此刻觉得湘湘脸色不好,凑近了伸手摸一把,惊讶道:“你发烧了?” “烫吗?”湘湘摸着自己的额头,晕乎乎地说,“就觉得鼻子不透气,头重脚轻。” 湘湘的确病倒了,这一阵子起起伏伏,身心都不得安宁,那一晚着了凉,之后连着烧了两天,而那两天里,静姝依旧每晚秘密离开芙蓉居,她脸上的笑容一天比一天灿烂,白天里甚至亲自来给湘湘喂药,湘湘虽然无法苟同静姝的行为,但静姝眼中单纯的欢喜,实在是久违了。 齐晦在那天傍晚才打听到湘湘发烧病倒,奈何他不能近到湘湘身边,想让太医院派好的太医,可那么做实在有些扎眼,好在静美人这几天心情好,对姐妹的事有所留心,湘湘得以医药救治,并无大碍。 第三天一早得知湘湘退烧,在芙蓉居的墙头看到她在屋子里的身影,齐晦才觉得安心,回到冷宫时,身上不同的气息让母亲有所察觉,贤妃觉得儿子今天心情不坏,才敢问:“这几天,出什么事了吗?” 058湘湘病倒 059病美人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59病美人 为了离宫的事,母子俩近来没能好好说过话,贤妃不怪儿子生自己的气,他若真不顾及母亲的感受,直接把贤妃强行带走就是了,可他没有这么做,贤妃知道,儿子比任何人都在乎自己。 齐晦想说湘湘病了,又觉得只会让母亲徒增烦恼,便随口敷衍:“庞峻近来有些动作,娘不用担心,我能应付。” “可惜他们父子不同心,世峰是个好孩子。”贤妃轻叹,听见窗外有鸟雀扑腾翅膀的动静,她举目“望”向天空,却只有漆黑一片,她在这世上留下的最后一眼,是丽妃狰狞的面孔,那之后到如今,她再也没见一点光芒。 齐晦想再劝母亲离宫,可见她神情专注地“看”着天,有类似期许的光芒时不时从她黯淡的双眸中闪过。母亲瞎了那么多年,或喜或悲眼神都没有太大的变化,此刻的不一样,让齐晦惊喜地以为母亲能看见了,可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母亲依旧毫无反应。 挥手的掌风贤妃能感觉到,笑着问儿子:“做什么?” 齐晦没说话,贤妃却问:“娘若跟你离宫,你是不是也会带着湘湘走?” “她和您一样,总有着不能走的道理。”齐晦无奈极了,可提起湘湘,眼中不自禁就有笑意,“但我会说服她,说服她,比说服娘容易得多。” 贤妃笑道:“那你告诉她,若是能和她一起走,娘愿意跟你离宫。” 齐晦的神情倏然明亮,这几乎是近几年来他听过最好的事,母亲竟然愿意跟他走了,她竟然愿意离开这皇宫了,他有难以抑制的激动,不小心就说漏嘴:“等湘湘病好了,我就告诉她。” 贤妃讶异:“湘湘病了?” 湘湘只是轻微的伤风,退烧后精神就好了许多,她毕竟是个宫女,不可能总偷懒躲在屋子里,芙蓉居里本就有人嫉妒她和静美人是好姐妹,什么活儿都不用干,湘湘一直很自觉,能做的该做的都不偷懒,不愿轻易落人口实。 但眼下养病,是静姝三令五申要她好好歇着,更勒令底下的宫女伺候湘湘,湘湘哪里受得起别人的侍奉,这晚静姝又“安寝”后,她就让守着自己的小宫女回去歇着了。 而静姝所谓的“安寝”,实则是去东宫,她连着几晚上都往东宫跑,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知是谁漏出去的,还是老皇帝眼线密布,这一夜都以为皇帝仍旧在明德殿搂着丽妃新进献的美人寻欢作乐,可他偏偏闯来了芙蓉居。 老皇帝闯进芙蓉居时,湘湘正要去小厨房取热水,她吃了药时不时就发汗,身上黏腻不舒服,不敢总麻烦小宫女为她打水,这会儿自己精神不错,扶着墙慢慢就走出来。迎面就见皇帝闯来,十几盏灯笼将芙蓉居照得亮如白昼,湘湘惊得贴着墙站,可皇帝还是发现她了。 没有粗黑的眉毛,没有浓艳的脂粉,病怏怏柔弱的美人,月色灯火下,浑身晕着一圈朦胧的光芒,老皇帝满腹烦躁地跑进来,乍见如此绝色,他眼珠子都要落出来了。 059病美人 060真正的恐惧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60真正的恐惧 “没想到这院子里,竟藏了如此美人,病怏怏的模样,难道不是在诱惑朕?”老皇帝舔了舔嘴唇,仿佛已经忘记他来芙蓉居做什么,一步步走向湘湘,伸出手就要捉她的下巴。 湘湘手里的水盆掉在地上,哐当声响彻夜空,她恨不得把自己嵌到墙里,面对直逼而来的猥琐淫笑,双腿一阵阵打颤,老皇帝肮脏的手就要到眼前时,她身子一软跌倒在地上,所幸没让老东西摸到她的下巴。 而此刻,漆黑的寝殿灯火大亮,静姝仿佛从天而降,一袭纱衣娉娉袅袅从门内出来,她似乎没有出门,她今晚是真的“安寝”了吗? “皇上,您做什么?”柔媚的声音,酥麻入骨,静姝翩翩而至,水蛇一般缠上了老皇帝,湘湘只看了一眼,灯火之下,她的纱衣根本衣不蔽体,不知几时做的新衣裳,只有胸前腰下稍稍遮掩,其余都在薄纱下裸露,皇帝隔着纱摸到她的肌肤,点点嫩滑在指间划过,瞬间惹起心火,好不燥热。 而他更惊讶静姝在家,不是该捉个正着,这贱女人去勾引他的儿子吗? 老皇帝有一念暗恨,但很快就自我安慰,宋静姝既然好端端的没给他戴绿帽子,这般绝色能被玩弄于鼓掌,他何不好好享受,管那些女人们争风吃醋的排挤言论做什么。想着想着,顿时眉开眼笑,当众在静姝的屁股上掐了一把,呵呵笑着:“朕有新的主意,今晚可要好好教你。” 静姝的笑声谄媚娇软,她的恶心憎恶都隐藏在背过人的目光里,而不等老皇帝提起地上不停颤抖的湘湘,她竟朝湘湘肩头踹了两脚,恶狠狠地骂着:“贱货,还想勾引皇上不成?”转过脸就缠着老皇帝,捧着他的脑袋不让他再看湘湘,一面拖着往屋子里走,只有酥麻的话声声传来,逗得老畜生哈哈大笑。 待皇帝进门,待屋子里荒唐的声音毫不顾忌地传出来,院子里的灯火终于渐渐散开,大部分人去门外等,跌在角落的湘湘,已被人遗忘。 湘湘稍缓过神,试图从地上爬起来,可她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扒着墙半天,才艰难的刚刚坐起来,而静姝每一声说不出意味的尖叫都能把她吓得心慌。 这一切,明明是她早就听麻木的声音,明明在静姝身上看到老皇帝无数的猥琐,今天真真冲自己来时,她才明白静姝抱着自己哭,说她不想活的心情;她才体会玉屏宁愿吊死,也不在乎年轻生命的决绝。 方才老皇帝但凡把她怎么样,她一定当场一头碰死,可是,她不想死,她想好好地活下去。 眼泪不停地从脸颊滑落,她不敢哭出声,可她真的害怕了。 一直以来静姝承受着这些,湘湘从最初的震撼,到后来因为觉得静姝“心甘情愿”而开始习以为常,此刻她不知道自己是对是错,她是害怕,是真正明白了在这深宫无助的恐惧。 那一刻,湘湘满心只有齐晦,她要去找齐晦,可本就伤风发烧尚未痊愈,再受到惊吓,在冰凉的地上呆了一个多时辰,湘湘彻底病倒了。 060真正的恐惧 061湘湘死了?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61湘湘死了? 湘湘高烧不退,几度想要清醒,几度又陷入昏迷,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当她终于有些意识要醒来时,听见有人在说话,开始以为自己在做梦,当真真切切感觉到有人在拉扯她的身体,才明白不是梦,可她连睁开眼睛的力气也没有。 静姝在哀求,熟悉的手紧紧拉住了自己的手,但有人奋力把她们掰开,湘湘听见仿佛是孙昭仪的声音,朕厉声道:“你留着这个祸害做什么,皇上最最喜新厌旧,这贱婢若真入了皇帝的眼,就没你什么事了。何况她病得要死了,留在这里也没有用。” 静姝在哭,仿佛该说的话都说尽了,湘湘觉得自己被裹了起来,又被高高扛起,静姝最后的哀求,紧跟着一声巴掌拍响,孙昭仪道:“这次丽妃上了我们的当,她就会小心了。她变得更加不好对付,而太子还没真正碰过你,宋静姝,我们要想挟制太子,你就要想法儿让他真的碰你。” 声音越来越小,湘湘被痛苦地挪动着,外头的冷风一阵阵往脖子里钻,她努力睁开眼睛,依稀看到静姝的身影在门前,她像是要来追自己,但被人拖住了。湘湘那一刻清醒时,心里想到孙昭仪的话,难道静姝没有和太子行苟且之事,怪不得,怪不得那几天她那么高兴。 可湘湘没有力气想更多,甚至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病弱的她被抛弃了,被孙昭仪派人丢入皇宫后面的乱葬岗,当死人一般,堆在那最阴森恐怖的地方,等着最后的处理,到了那一步,她就真没命了。 而所有人,都以为湘湘这一去,必死无疑。对于皇宫而言,对于不知情的孙昭仪、丽妃而言,不过是芙蓉居死了个宫女,和当初死了玉屏一样,可以小题大做,也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而湘湘是“病死”,更不值得人追究。 可湘湘没有在臭气熏天阴森恐怖的地方香消玉殒,当她再次睁开眼,看到床边坐着温柔的贤妃,她只是稍稍动了动脑袋,贤妃就有所察觉,小心翼翼地摸索上来,摸到湘湘的额头,长舒一口气:“你醒了吗?终于退烧了,湘湘啊,你命真大。” “娘娘?”湘湘咽喉干哑,说出这两个字后,就再也不能说话,嗓子撕裂般疼痛,嘴角也生满了燎泡,动一动嘴唇,就疼得钻心。 “是不是想喝水?”贤妃的温柔,很叫人安心,她慢慢转身要去摸茶杯,但门前已有人进来。 一脸疲倦,守了两天两夜的齐晦听见动静进来,见母亲要找茶水,便上前道:“娘,我来。” 湘湘歪过头,看到他们母子,她又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等齐晦来将她抱起,慢慢将温热的水灌入她嘴里,等她缓过一口气时,耳边听见齐晦说:“没事了,你在这里把病养好,病好了我们再说。” “我……”湘湘说不出话,齐晦的胸怀太温暖太踏实,她沉沉地闭上双眼,就算是梦,也让她再贪恋一回。 061湘湘死了? 062消失的气息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62消失的气息 虽然坐得很不舒服,但齐晦没有再挪动身体,湘湘在他的怀里睡了过去。贤妃听见湘湘安宁的呼吸声,猜想她是睡着了,没有问儿子什么状况,她听不见齐晦起身走路的声音,就知道他坐在那儿没动呢,于是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走到门前,感觉到身上的温暖,贤妃能想象此刻阳光灿烂的模样,屋外枝头有雀鸟轻啼,她含笑听着,幻想着屋内的美好。如果湘湘是上天派来和儿子相遇的人,她愿用自己的阳寿来换取湘湘的健康,她没有为儿子做过任何事,湘湘却能够给他将来。 走吧,离开这冷宫,她一直所坚持的,是为了儿子,还是自己? 年轻的生命十分顽强,两天后,湘湘恢复了元气,嘴上的燎泡逐渐退下,面上也有了血色,仿佛是一场蜕变,仔细地看,和病前的模样有些许地不同,不是眼睛鼻子变了样,而是精气神有了明显的变化,原本还徘徊在眉宇间的几分单纯稚气,好像消散了。而她们原有的稚气,不是小孩子气也不是傻气,是脱离于世事纷扰的一份美好。 但如今,消失了。 湘湘第一次下床,坐在了贤妃的镜台前,贤妃双目失明,本不需要镜子,可这屋子里的镜子干净透亮,好像每天都有人擦拭,不论是贤妃还是齐晦,都能让人感受到他们心灵的净澈。 “你下床了,会头晕吗?”门前是齐晦的身影,他略有些憔悴,湘湘明白,这几天都是他没日没夜地照顾自己。 “你……别过来好吗?”湘湘伸手阻挡,脸上有些尴尬。 齐晦愣了一愣,看着衣衫整齐的湘湘,当视线停留在她油亮的发丝上,心里就明白了。而看到齐晦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湘湘有些自责,她把话说清楚多好,万一齐晦误会了怎么办?她只是觉得自己身上发汗后腻歪甚至有异味,她不想让齐晦察觉到,至少这一刻她意识清醒了,就不希望齐晦再靠近有些邋遢的自己。 但湘湘多想了,齐晦默默地搬来大木桶,在她的呆视下,将一桶一桶热水注入,她渴望能洗一个热水澡,竟然立刻就实现了。 “我会在门外守着,你安心沐浴。”齐晦就说了这么一句,留下香胰子,留下干净的衣衫,立刻就消失了。 湘湘不愿发呆等水冷了辜负齐晦的辛苦,完全放心地脱下了所有衣衫,身体钻入热水里,那一瞬的舒适自在让她觉得有些熟悉,静静回想,仿佛那天在这里醒来时,躺进齐晦的怀抱,比此刻的感觉还要美妙。 “湘湘。”贤妃的声音响起来,让她一惊,但都是女子,且贤妃根本看不见,湘湘立刻放下了警惕。 “我来帮你,你才好些,热水里泡着,很快就会没力气的。”贤妃慢慢走来,摸索到湘湘的身子,挽起她的青丝,温柔地说,“好厚实的头发,湘湘啊,我真想看看你的模样。” “娘娘……”而湘湘终于能好好说话,不禁问,“我在这里多久了?别人知道吗,静姝,不,静美人她,怎么样了?” 062消失的气息 063逗你玩儿的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63逗你玩儿的 贤妃缓缓摇了头,温和地说:“你是被晦儿从乱葬岗找回来的,若是他再晚去一步,那些太监就要放火了。晦儿说带走你不过转身的功夫,那里便火光冲天,大概宫里的人,包括静美人,都以为你死了。” 湘湘有零碎的记忆,依稀知道自己是被送去了什么地方,然后被齐晦带来,她记忆里有静姝的哭求和最后一抹她追出来的身影。已经无法追忆当时心里在想什么,但这几天躺在病榻上,偶尔清醒时想到那一幕,她不后悔曾有静姝这样的姐妹,就算世人都不喜欢她,连曦娘也不看好她,她们还是好姐妹。 “湘湘,跟我们走吧?”贤妃微笑着说,“原本这会儿我们可能已经远离皇宫和京城,你突然出事,不得不耽误几天,现在你好了,只要你点头,咱们就一起走。” 湘湘有些惊讶,轻声问:“娘娘,您改主意了?” 贤妃含笑梳理着湘湘的青丝,点头道:“他总是为了我承受一切,甚至不愿强迫我离宫,我这个做娘的,实在对不起他。我想我若随他离宫,能把你换去他的身边,也许江山天下也比不上了。” 湘湘听得懂这里头的话,可她却笑:“没有的事呢,娘娘,我和二殿下只是朋友。”回想那晚半开玩笑半正经的话,湘湘觉得自己可能是多想了。 贤妃并不着急,说:“你们俩好好说说,定下日子,咱们就离开这里。” 难得贤妃竟然答应跟儿子走,湘湘怎好耽误他们母子,洗了澡就要和齐晦商量,请他们尽早离开以免夜长梦多,至于她自己,湘湘也愿意离开,可时不时想起静姝追出来的那一幕,就会心疼,她怕自己一走了之后,下一个被这样裹着扔去乱葬岗抛弃的是静姝,而那时候,不会有人去救她。 齐晦再见到湘湘时,她穿着母亲年轻时的衣衫,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脖子的肌肤如雪般白净,沐浴后微微泛着红光,脸上一点胭脂也没有,长眉柔和、眼眸清澈,再有浅浅一抹笑容,原来天然去雕饰,才是真正的倾国倾城。 面对湘湘的美貌,齐晦曾怀疑自己是不是单纯的见色之心,可他与之相处最多日子的,却是个顶着黑粗眉毛的丑陋女孩,只有那么一两次,见到她本来的模样。而母亲说,美貌是上天的恩赐,何必假清高,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千万好万般好,都不入眼。 湘湘见齐晦出神,主动走上前几步,笑着说:“你又救了我一次,我这辈子还还得清吗?” 见她又有笑容,齐晦心中一定,不由自主也微微扬起嘴角,摇头道:“不用还,你能活过来,已经报答我了,明明说好会保护你,却让你身处生死边缘。” 湘湘微微皱眉,歪着脑袋想半天,反问齐晦:“你答应过要保护我?” 他们当然没有过这样的承诺,齐晦干咳了一声,似回答又似自言自语:“之前的事后,我自己就这么认定了,既然要帮你和静美人,就必须保护你。” 湘湘心里早就暖了,就算齐晦当自己开玩笑,或他随口一说,湘湘也很满足,她一次次死里逃生,身边都是齐晦。可这姑娘,却大大方方地说:“那晚我说的话,逗你玩儿的,你可别当真。” 063逗你玩儿的 064我是高兴的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64我是高兴的 那晚世峰突然出现,齐晦没来得及答复,他以为湘湘多少能猜出些,该怪自己没说明白,还是怪湘湘笨?他不禁一笑,总不见得怪湘湘,只能怪自己。 “娘娘说我们一起离开这里,我愿意,但我放心不下静姝。”湘湘没等齐晦回答,坐到台阶上,眼神直直看着地面,“她到最后一刻都想要救我,我知道你们一定觉得我傻甚至多事儿,可我不会给你添麻烦,也不会要你做什么,我只是不想把这些话憋在心里。” 湘湘才说完,突然被人拎起来,齐晦不悦地说:“大病初愈,地上很凉。”而他松手后,就问,“你若想我为静美人做什么,我可以为你去办,你想好了吗?” 湘湘连连摆手,道:“我真的只是说说,能做什么呢?她自己选好了以后要走的路,把她拉出来,就算是再好心,若毁了她想要的生活,只会让她怨恨。担心她,是我自己的事,也许她根本不需要我担心。”湘湘站到齐晦眼门前,笑眯眯地说,“我是真心的。” “我也是真心的。”突然跟上这句,齐晦被自己吓了一跳。 湘湘忽闪着明亮的眼眸,一个激灵掠过心头,双颊渐红,不禁朝后退了一步,笑着问:“什么……” 齐晦道:“以为你醒来会哭,病好了会哭,能再见你笑得这么好,什么都无所谓了。” 湘湘垂下双眸,轻声道:“恐惧的眼泪已经在那天流光,至少为了那些事,我不会再落泪。”她抬起头,眼中有坚毅的光芒,“眼下我活得好好的,哭什么呢?” 齐晦含笑:“是啊,哭什么呢?” 湘湘欣然,她该是病才好些,身上没力气,刚刚才会就地坐下去,现在也有些站不住,不自觉地就把身子靠在一边,可这些细小的动作都在齐晦眼里,他转身进门搬出凳子摆在和煦的阳光下,湘湘倒是不客气,跟上来就坐下了。 而她才坐下,齐晦就在身旁说:“那晚你问我是不是喜欢你,现在你还想要答案吗?” 湘湘浑身一颤,竟不敢转身看齐晦的脸,好像前几天发烧那般浑身燥热,感觉到齐晦走近了几步,她竟张口道:“其实我好像……算了,我不能,也没有资格。” “不能什么?”齐晦绕到了湘湘面前,屈膝蹲下仰望着她,这样的距离和姿态,让湘湘不得不抬起头,四目相对柔情似水,湘湘竟然落泪了。 “我喜欢你,湘湘,我大概从城门口见你那一眼,就喜欢你了。”齐晦说出这样的话,也就坚定了要离开皇城的心,离开这个世界,他能拥有湘湘,给她和自己最安定的生活。 他是没出息吧,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努力了十几年的理想。 湘湘觉得身子轻飘飘,凳子也仿佛成了棉花或云彩,软绵绵的托着她,舒适而安心。 齐晦温和地问:“为什么哭了,你不是说,眼泪流光了?” 湘湘这才意识到自己脸上有湿乎乎的东西,赶紧抬手抹掉,赧然埋首在胸,嗫嚅:“我是,高兴的。” 064我是高兴的 065湘湘的东西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65湘湘的东西 齐晦伸出手,湘湘看了一眼,怯然把自己的手递过去,双手交叠,彼此温暖,齐晦说:“从今往后,我会一直保护你。” 湘湘笑了,用力点头,见齐晦似乎想要拥抱她,她大大方方凑上去,直接与他撞满怀。病中依靠的温暖胸怀,往后一辈子都能依靠,她喜欢齐晦,大概也是城门下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齐晦抱着湘湘瘦弱的身子,很心疼,可湘湘主动凑上来的拥抱,又让他惊喜万分,他永远也不想去回忆那天在尸堆里寻找湘湘的恐惧,当时他想,若湘湘真的死了,葬下她后,他就会提刀去明德殿,什么父亲什么皇帝,他只是个荒淫残暴的畜生。 湘湘怎会知道齐晦为她恨到极致,这么多年,他有无数次刺杀皇帝的机会,庞峻几次三番暗示他,可齐晦一直没动手,也许他找不出一个“替天行道”的理由,纵然母亲被伤害得那么深,可母亲心里留存一分对皇帝的眷恋,齐晦不愿母亲背负亲生子弑父的悲剧,直到那一天。 “我的身体好了,几时走都行,不要耽误你和娘娘。”温存之后,彼此稍稍冷静些,湘湘说起正经的事,“娘娘有没有东西要收拾,我可以帮忙,我真的没事了。” 齐晦颔首,但体贴地问湘湘:“你要不要,最后去看一眼静美人?” 湘湘摇头,眼底有不舍,可心里明白眼下的处境,很坚定地说:“我不是死了吗?那就死了吧,那本来就是静姝的人生,我自己的担忧,何必给你添麻烦,又何必强加给她。” 齐晦道:“你想怎么做,都告诉我,没有什么麻烦,任何事我都能去做。” 屋子里,贤妃看不到儿子和湘湘互相依偎的身影,可她的耳朵十分敏锐,孩子们在院子里说什么,大部分都听得见。她坐在窗下微微含笑,可不知不觉眼泪滑落,生怕被儿子看到惹他担忧,赶紧擦了去。 她也年轻过,她也被人爱过,她曾是慕家最骄傲的女儿,位至贤妃,肩负了整个家族的兴旺。 可是朝夕之间,帝王的情爱恩宠烟消云散,仿佛梦一场,至今回想起来,都会让贤妃惊出一身冷汗。她更悲凉,慕家的人去哪儿,他们为什么丢下自己的女儿? 不多久,齐晦和湘湘携手进来,他们没有提两情相许的事,出了宫有的是时候慢慢向母亲交代。至于何时离宫,齐晦说他要和世峰打个商量,要确保老皇帝不会派人追拿他们母子,他不能带母亲和湘湘走上逃亡之路。 此刻,芙蓉居内孙昭仪刚离开,对于静姝始终没和太子行*之事,孙昭仪已经很不耐烦,而芙蓉居接连死人,皇帝有些嫌弃了,再这样下去,静姝对孙昭仪就不再有利用价值。 静姝似乎是没缓过神,玉屏死的时候,她只是心内稍有震撼,湘湘被那么裹了扔出去,才让她失魂落魄,几天过去了,乱葬岗不知放了几把火,湘湘救不回来了。 “美人。”有宫女进门,躬身道,“湘湘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您要如何处理?” 065湘湘的东西 066儿时的回忆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66儿时的回忆 听见“湘湘”,静姝稍来了精神,立刻道:“拿来我看。”可似乎等不及宫女磨蹭,便跟着她一起过来。 走进湘湘的屋子,朝夕之间,物是人非。只是几天的功夫,她最亲密的好姐妹没有了,静姝忘不掉那晚的惊魂,她若真的去了东宫,留下湘湘在芙蓉居,老皇帝是不是就该把她吃得骨头也不剩了?她可是说好的,要保护湘湘,决不让她被老畜生糟蹋。 鼻尖发酸,看到湘湘的东西,静姝的眼泪夺眶而出。十几年在一起,她们同吃同住,一起练功一起挨罚,有好东西湘湘总是让着她,静姝对谁都不怎么样,只对湘湘好。她们都有漂亮的容貌和美丽的舞姿,终日形影不离,常被人说是长得不像的孪生姐妹,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湘湘……”静姝哭出了声,边上的宫女朝门前探了探,提醒她道,“静美人,要是昭仪娘娘来听见,又该责怪您了。” 锐利的目光刀子似的飞出来,叫那宫女吓得赶紧退了出去。静姝抹掉眼泪振作精神,她这几天已经感受到,由于自己不被老皇帝惦记,也不能让孙昭仪满意,那些太监宫女,又开始看人下菜碟,可都到这份上,连湘湘都没了,她绝不允许任何人再踩在她头上。 湘湘的东西很简单,几件衣裳首饰,再有些零碎的小东西,倒是另有两个包裹,静姝发现其中一个是自己的。来芙蓉居太久,她都忘了自己当初带了什么进宫,一样样拿出来,翻到一只巴掌大的荷包时,突然心中一颤,又一次落泪。 从荷包里拿出来的,是一块刻着奇怪花纹的木牌,那一年静姝才四五岁,刚被卖到舞班,练功太苦,总哭着闹着要回家,每天都被师傅打得奄奄一息。 可第二天她又接着闹,终于有一天,师傅气得把其他孩子都拎出去打,说只要静姝闹,所有人都要挨打,看着鬼哭狼嗷的样子,静姝才傻了。 那时候,所有的孩子都讨厌静姝,因为她的过错,孩子们挨了好几天的打,只有湘湘会笑着跟她说没事。 那天夜里发现她偷偷在哭,问了才知道是静姝的生辰,湘湘说她是被捡来的孩子,没有生辰,从小就在舞班长大,她看静姝可怜,就摸出了这个木牌送给她,小孩子视若珍宝一般说:“师傅说这是我被捡来的时候,在身上找到的东西,送给你好不好呀,可是你不要再哭了,大家的屁股都好疼呀。” 也许这块不知干什么用的木牌,是湘湘的亲人留给她的唯一物件,可那么点大的孩子不懂轻重,而静姝那会儿也不会觉得一块木牌有多了不起,是这次匆忙进宫前,班主让她们带几件特别想带的东西,大家慌乱地找时,静姝翻出来这个,想起十几年前的美好,反正没什么可带的,就把这块木牌带上了。 原本想回赠给湘湘,可现在…… 此刻,湘湘在冷宫里,正看着贤妃慢吞吞地吃东西,她看不见,做什么都很慢,齐晦说刚开始的时候,贤妃常摔跤,每天都浑身是伤。 066儿时的回忆 067一生愧疚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67一生愧疚 湘湘与贤妃相识那么久,没听她提过为什么会双目失明,等齐晦告诉她,她才明白,做娘的不愿提起来,是不想儿子一辈子背负愧疚。 那一年,幼小的齐晦在宰相庞峻的安排下,开始出入皇宫,也结识了闭月阁里正学艺,等待长大后接客的曦娘。他的世界从狭窄的冷宫,突然变得那么广阔自由,他还是个孩子,好奇心重又顽皮,不甘寂寞独自去闯御花园,不想就冲撞了丽昭仪。 彼时的丽昭仪,正渐渐被新人威胁,而她费尽心血也生不出儿子,看到贤妃有如此聪明漂亮的儿子,顿时妒火中烧,恶毒地闯来冷宫折磨贤妃,用烟火活生生熏瞎她的双眼,更让幼年的齐晦在边上看,当时若非皇后出面制止,贤妃可能就死在丽昭仪的折磨之下。 所以齐晦说,是因为他,母亲才瞎了。 “娘娘,好吃吗?”湘湘甜甜地笑着,她发现冷宫里有半口袋新鲜面粉,让齐晦磨光一根粗树枝,就当擀面杖用起来,给贤妃做了碗手擀面,冷宫里不能生太大的火,也不敢有油烟味儿,就只能做这清汤寡水的面条,但新鲜可口刚出锅的食物,总是香的。 “好吃,我很久没吃刚出锅的面条,虽然晦儿总是拿好东西回来让我补身体,可宫里御膳厨房做的那些,一味刻板地追求奢华,用料虽考究,可没有心意在里头,再好的东西也吃不出味儿。”贤妃笑着,喝了几口面汤,直觉得浑身暖和,捧着碗笑得很高兴。 而齐晦默不作声,已经埋头吃下了两碗面,倒是湘湘自己因身体才好,虽然有精神,可没胃口。等齐晦发现她自己没怎么动,吃罢了饭,就与她道:“想不想吃糖葫芦?” 一听糖葫芦,山楂的酸就勾得湘湘咽唾沫,顿时觉得胸前也舒散些了,但她还是摇头:“不着急,等我们出去了,想吃多少都行,我不馋。” 齐晦应了,默默站在一边看她收拾东西,虽然他并不认为女人家就该做这种琐碎的家务活,可这种事,还真是女人家做起来,才有家的味道。可他有担心湘湘的身体,时时刻刻守在身边,反而是湘湘说:“你怎么不去陪娘娘?” 贤妃怎会要儿子陪,她一直担心儿子不信任别人,这辈子终身大事难有着落,她总要死的,可儿子若孤零零的,她不能安心。湘湘像是上天赐来的仙女,贤妃如今满心安慰,巴不得他们俩天天在一起,巴不得立刻就拜堂成亲,永不分离。 自然,这样的好事,出了宫正正经经办一回,才不辜负两情相悦的缘分。 如此,贤妃早早歇下,而齐晦安排好了冷宫附近保护母亲的人,就带着湘湘悄悄潜入御花园,今晚为了中秋节灯会试点灯。原本是世峰的二哥负责这些事,世峰被要求协助,结果却是齐晦为他筹划了一切,这里每一盏灯的位置,都是齐晦定下的。 进入御花园时,还黑洞洞一片,两人站在黑暗处,双手紧握十指相扣,湘湘感觉到指间的温暖,那一天在杂物房里奄奄一息时,就曾摸到这张手,没想到不久后,可以再次,甚至永远紧紧握在手中。 067一生愧疚 068就剩下我娘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68就剩下我娘 “那天我就想,哪怕再也不能见到你,我也会一辈子记着你的手,只要再次摸到,我就知道是你。”湘湘自言自语,欢喜地将手晃了晃。 齐晦侧过脸时,正好看见她甜美的笑容,眼下前途未知,明明大家的境遇都不好,她却总是有笑容,只要看到她清澈明亮的双眼,内心就会充满希望。他没有说话,把湘湘的手牢牢握在掌心。 齐晦带着湘湘躲在无人的楼阁高处,此时楼下一阵动静,似乎是准备点灯了。 要让整个园子的灯火几乎同时亮起来,必须动用无数的太监和侍卫,每个人都固守自己的岗位不能挪动,上头一声令下后,他们就要用火折子点燃身边的灯,这是十分费工夫的事,可皇帝乐此不疲,每年都举办数次灯会,每一次都要求有新意,他会吝啬军费上给将士添一件寒衣,却毫不在乎这种无聊的事上,花费千百万的银两。 只听得有人高声一呼,黑漆漆的世界顿时灯火通明,上千盏花灯同时亮起,御池边上亮如白昼,粼粼波光透到屋子里,在湘湘的面上晃动着,她稍稍往后退,赞叹又唏嘘:“太奢华了,过去在高官宅邸所见到的,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齐晦说:“一次灯会前后花费的银两,足够三军一年的军饷,就不被他哈哈一笑,花掉了。” 湘湘见他面色凝重,不禁想起贤妃曾经的抱负。可湘湘想离开这里,她也一直相信齐晦母子远离这里,会活得更好更自在,但此刻灯火辉映下,齐晦眉宇间忧国忧民的神情,让她有所动摇。她想知道,是自己的出现影响了齐晦,也影响了贤妃吗? “为什么要带我来看灯?既然你不喜欢。”湘湘道。 “灯火有什么罪过,错的是皇帝。”齐晦道,“既然他们被作出来,被点亮,就该被好好欣赏,哪怕多一分意义,也算值得的了。” 他抬手指向窗外,对湘湘说:“顺着我指的方向看过去。”话音才落,又有灯火亮起,随着齐晦慢慢改变方向,一处处花灯连接被点亮,姹紫嫣红绚烂夺目,湘湘不自觉地伏到窗棂上想看个究竟,稀奇地问,“你怎么办到的?你的手就这么一指。”她学着齐晦,往前戳了几下,当然不会有灯亮起来。 倒是齐晦一愣,含笑说:“我只是知道点灯的时辰,估算的,哪里能手一指就点灯。” 湘湘笑着回到他身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自诩是闯江湖的,到底没见过大世面。” 江湖二字,莫名让齐晦觉得亲切,又听湘湘嘀咕从前去过的王府、尚书府等大宅子里的光景,齐晦道:“二十年前,皇宫所有的园林殿阁装点,和宴会灯火的布置,都是归慕家管,我朝机关术第一人,就在慕家。” 湘湘半知半解,齐晦又道:“就是我娘的娘家,可是二十年前,全族人一夜之间消失了,就剩下我娘在宫里。” 068就剩下我娘 069宫里出事了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69宫里出事了 见湘湘听得一脸紧张,齐晦有些不忍。他除了世峰和曦娘,不太与别人说话,甚至世峰也不完全知道他的心事,但这几天,他什么都相对湘湘说,仿佛湘湘进入了他的人生,他就该让湘湘知道自己的一切。 “二十年了,我对慕家的人本就没有印象,我娘心里一定到现在也无法接受,但我自己没什么感觉。”齐晦如实道,“至于慕家昔日的辉煌,是听庞峻和我娘说的,我没亲眼见过,没得比。” 湘湘点头:“我懂,就好像从前总有人问我会不会想爹娘,可我从没见过爹娘,怎么想?反是静姝,她还记得父母的模样。” 不经意提起好姐妹,湘湘的神情稍见黯然,齐晦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变成了:“你若有心愿未了,或什么事要交代,只管对我说。” 湘湘这才嫣然一笑,安心点头。 那之后,两人原路返回,湘湘再次惊讶于齐晦对皇宫的熟悉,他走的每一条路都没有人,复杂的路线,湘湘来回一趟,什么都没记下,难怪齐晦出入皇宫从没动静,因为根本不会有人看到他。然而静下心来想一想,这偷偷摸摸一辈子不见人的生活,是不是也太压抑了。 离宫的事,齐晦需要和世峰商议,冷宫里的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实则为了留下过日子的痕迹,并没有带走太多东西,而湘湘说她的东西都在芙蓉居,本来也没什么要紧的,只怕已经被处理掉,不必在乎了。 隔天夜里,世峰传消息进来,说庞峻找齐晦商议事情。因齐晦母子离宫,是他和世峰之间的秘密,庞峻并不知晓,为了不让庞峻疑心,齐晦如约而往,出宫门遇见世峰时,世峰还说:“都安排好了,明晚我就来接你和娘娘。”他顿了顿,皱眉道,“又多了一个人,是不是?我爹好像就要问你这件事,你自己应付吧。” 齐晦根本不在乎,庞峻虽然给了他相对自由的人生,他也一直被庞峻“利用”在宫内做一些事,但他不是庞峻的奴才,庞峻也没把他当皇子,他们之间,是很纯粹的利益关系,有事说事,谁也不必顾忌谁。 冷宫里,湘湘为贤妃洗漱后,正搀扶她躺下,自从湘湘来后,许多事有人伺候,贤妃的气色也好了,从前儿子虽然处处周到,可母子总有些不方便的地方,湘湘的体贴细心,让贤妃很满足。 “娘娘,您的枕头塌了,出宫后我给您做新的,睡着舒服。”湘湘温和地说着,一面描绘未来自由的生活,可门外突然有人闯进来,吓得湘湘浑身发紧。 贤妃亦是神情严肃,紧紧抓着湘湘的手,但门外却是她熟悉的声音,是一直暗中帮齐晦照顾自己的侍卫,那人隔着门道:“娘娘小心,丽妃带人往这边来了。” “丽妃?”贤妃和湘湘同时惊呼。 京城里,齐晦刚刚从宰相府出来,为了明晚出宫的事,世峰与他又坐马车往闭月阁来,唯恐给曦娘惹麻烦,明晚之后,他们要隔一段日子才会再见面,齐晦更是交代世峰:“万一有人来查闭月阁,你一定要保护好曦娘。” 曦娘却豪迈地说:“怕什么,那些官差哪个没在我裙子底下爬过?何况闭月阁是宰相的地盘,朝廷上哪个敢动?若是庞大人要我性命,那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们也就别惦记了。” 话音甫落,只听外头一阵吵闹声,仿佛是有人要往里闯,老鸨子拦不住。众人面面相觑,忽然听外头声音嚷嚷:“哥,宫里出事了,出事了。” 069宫里出事了 好好更新,是王道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好好更新,是王道 《敢为天下舞》连载到今天,就要上架销售了,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这是一个,集合了很多烂大街言情题材狗血要素的故事,最近出现的一块小木牌,就让一部分读者联想出了各种各样的情节设定,但我想说,那是您想象的故事,咱们的故事会如何发展,请继续往下看。 现在,很多读者还是喜欢提德妃,还没有从德妃里走出来,对于这点,我心怀感激,至少这是对我过去一年多时间的充分肯定,非常欢迎大家讨论,而我对岚琪和小玄子的喜爱,也胜过任何人。将来,我可能还会写清宫文,写很多同学期待的四四或者小四四,都是后话。 可是,对于喜欢拿湘湘和德妃作比较,对现状诸多不满的各位,非常抱歉,我不是一个喜欢活在过去荣光里的人,德妃的小有成绩,至今在我看来,依旧是个偶然。 湘湘的故事,是另一个世界,她不可能复制德妃的成绩,也不见得会另有一番天地。对我来说,我不怕输,我就怕自己不想再写故事。 《敢为天下舞》的故事雏形,是我和好朋友,在某个重大新闻事件后,闲聊中根据事件相关人物的命运而改编的架空故事。 在争取能够顺利连载这个故事的日子里,每一天都满怀期待,跟自己说如果可以写,我一定要好好干,不论客观的成绩和评价如何,都不能影响我。 因为好好写,好好更新,是我必须也是唯一能做好的事。 这几天,评论区常有读者说,不好看,不如德妃,希望后续不要让大家失望,等等等等,我不是说负气的话,也不想让读者误会,然后怪我没心胸、不大度,是很真诚地建议,如果您怀着这样的心情往下看,那看什么都不会顺眼的。 我的故事不见得就是最好的,可她一定不是不好的,只是您不喜欢这个故事,不是她不好。就像有的人不喜欢吃青椒,不喜欢还要勉强吃,吃得不舒服,那么错不在青椒,在吃的人。 所以,依旧无法进入这个故事的读者,请过段时间再来,如果还有兴趣,可以尝试看下去,如果淡了完全不想看了,正好放下。不然您看得很纠结,然后留言很伤我,就没意思了。 我是地球人来的,我只是移民去了m78星云,假装是个奥特曼。 阿琐肯定是个奇葩的作者,哪个作者上架感言不是多吆喝大家多多支持继续往下看,我却说了这么一堆没用的话。 其实当初德妃的开始很随便,后来能小有成绩,是我在编辑和读者们的不断支持下,共同努力换来的。可是湘湘的故事,我个人付出了很多感情,她也许真的不是一个好故事,可我爱她。 至于故事题材,我从不避讳新旧,自知不具备创新的智慧,只能写想写的故事,并且到现在,还是只想在生活和工作之余,做一个自由自在的网络写手。 谢谢大家的成全。 今天10:30,不见不散。 *vip章节相关信息* 【更新时间】:每章小黄框(手机是小白框,客户端没有框)都会有下章更新时间提示,客户端的读者,我一般是10:30、16:00、(18:00比较少)、20:00更新,偶尔会有调动。 【更新速度】:请叫我一日三更奥特琐曼,好好更新是王道,那么需要请假,我也能大方地跟大家说。 【充值方法】: 1、使用任意邮箱注册磨铁,支持第三方(qq、百度、微博、支付宝一键支付)账号登录。 2、登陆后,右上角点击“充值”,进入充值页面,会有充值方法选择,建议支付宝、网银、财付通等,是1:1的充值金额。移动话费虽然很方便,但是不划算。 3、每章第一个沙发,会获得50磨铁币,可重复获得。写有内容的评论,会获得50~1000磨铁币不等。 【销售价格】:1000字/5分,v3以上读者,有折扣。字数收费,以每500字为界,四舍五入,德妃共907章vip章节,全部是四舍,所以请放心。 【其他问题】:请随时在回应区留言。 好好更新,是王道 070就是那个宫女(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70就是那个宫女(还有更新 听是庞浅悠的声音传来,齐晦皱眉,世峰更是摇头,起身就先迎了出去。他的妹妹向来咋呼,自然要他去应付,而闭月阁里不是人人都知道齐晦的存在,至今还有人以为,齐晦是庞家的公子。 见世峰出去,曦娘伸手笑悠悠在齐晦脑袋上一点,“你可真厉害,湘湘这就跟着你了?你到底怎么把人家天仙似的姑娘弄到手,那小丫头,一定也是看你长得俊。” 齐晦笑了,从眼睛里透出暖意,仿佛憧憬着未来,道:“我会待她好。” 但世峰的身影迅速归来,他一脸黑沉、神情凝重,只说了三个字:“出事了。” 等在门外的浅悠,还以为能跟齐晦说上话,能在他面前邀一功,可只感觉到一阵风从面前过,仔细看时,只有哥哥紧紧追过去,她便扭身也要去追,被曦娘一把拉住,着急地问:“浅悠,出什么事了?” 冷宫里,丽妃带来的人,用灯火将这里照得通亮,远远在宫道上,都能看到尽头冷宫的地方从门里透出光芒。贤妃和湘湘被人押着跪在台阶下,方才贤妃要湘湘藏起来,可她死也不肯,僵持不下时,丽妃已经带人冲进来。 对于湘湘的存在,丽妃并不是特别在意,贤妃在宫里几十年,她曾经仁慈善良、待下宽厚,至今还有老宫女对她念念不忘。丽妃是冲着贤妃来的,多一个宫女,就算年纪小也不稀奇,之后随便处置就是了,她没认出来,湘湘是曾经的舞娘,也是芙蓉居之前的宫女。 冷宫门外,另有一队人匆匆而来,孙昭仪的披帛一边长一边短地拖在裙后,她已经睡下,听说丽妃去冷宫找废妃的麻烦,立刻来了兴致,顺带把静美人也叫上,静姝却是衣冠整齐,一副本就打算出门的模样,孙昭仪急着看热闹,没有追究。 将到门前时,孙昭仪停下来,回身对静姝说:“一会儿咱们要撺掇丽妃把废妃处置了,顶好连同她的傻儿子一起给废了,谁知道那小子傻不傻,若是将来威胁到太子,咱们又多个麻烦,正好借刀杀人,丽妃手里那么多冤魂,不多他们母子一对。” 静姝一脸沉默,今晚她本要去东宫,和太子约好了的事,就这么被搅乱了。可她怎么也想不到,随孙昭仪跨进门,一眼看到跪在台阶下的宫女,直看得目瞪口呆,是湘湘?湘湘还活着?她没有死?她为什么在这里? 一连串的疑问,让静姝不知是惊是喜,而她们进门时,所有人都朝这里看,湘湘亦如此,她们有匆匆一瞬的四目相对,静姝知道那是湘湘绝没错,可湘湘却避开了目光,好像和自己不相识,静姝心中酸涩,湘湘是在怪自己没保护她? “你们来做什么?怎么什么事都要插一脚,你烦不烦?”丽妃严词厉色,想要驱逐孙昭仪。 “姐姐带了这么多人,大动干戈,半个皇城都给惊动了,皇上那边还不知怎么样呢。”孙昭仪身姿摇曳地走上来,慢慢将臂弯上的披帛理整齐,朝台阶下的人瞟了一眼,那小宫女似曾相识,可她也没有在意,但见贤妃一把年纪还有几分风韵,不禁讪笑,“贤妃保养得可真好,瞧着和您姐妹似的。” 贤妃当年被打入冷宫时,孙昭仪还不知在什么地方,一个与她无冤无仇的人,她也不会轻易动怜悯之心,更何况她满心盼着丽妃除掉这个可能的麻烦,一面说话,将冷宫扫了几眼,问丽妃:“怎么不见皇上的傻儿子?” 一语提起丽妃的恨,她撂下孙昭仪,冲到贤妃面前来,一巴掌扇在她脸上,狰狞地问:“你到底说不说,那小畜生去什么地方了,你再不说,我就把你吊到城楼下去,我看他会不会出现。” 贤妃脸上火辣辣的,刚才一巴掌足以把她掀翻在地,可身后被太监死死地压制着,她动弹不得。这样的巴掌和羞辱,她进了冷宫后渐渐就习惯了,她们从前偶尔会来闹一阵,只是这些年才太平了些,最近皇后一死,许多事又被人惦记起来,特别是她的儿子。 见贤妃闷声不说话,丽妃气急败坏,连扇了两巴掌,死死捏着贤妃的下巴,厉声道:“你说不说?其实你儿子不疯也不傻,对不对,你处心积虑地,还想带着那畜生翻身是不是?” 孙昭仪面对丽妃的施虐,仿佛看戏般稀松平常,反而见丽妃问不出话,走上来阴毒地说:“姐姐糊涂了,这老货一向嘴硬。”说着朝边上湘湘一指,“您瞧这个。” 丽妃怔了怔,但很快就明白孙昭仪的意思,转身在贤妃身上踹了一脚,伸手捏着她的脸,指甲几乎要掐进皮肉里,恶狠狠地说:“你嘴硬,好,我有的是办法。老瞎子,你知不知道身边这小宫女长得水灵灵的?我说你是不是想弄来给你的傻儿子做媳妇,好给你生个孙子?” 贤妃意识到丽妃要做什么,浑身颤抖,可丽妃已经把魔爪伸向湘湘,命人把她拖到前面用鞭子抽,可是鞭子一声声划破夜空,却听不见半点呻吟,丽妃和孙昭仪面面相觑,孙昭仪冷笑:“倒是个厉害货色,她知道贤妃看不见,就不吭声。” 滚在地上的湘湘,已经痛得不能动弹,鞭子像蛇一般缠上身,一鞭子就能打到身上许多地方,她的手被反剪捆住,本来也不能动,避无可避,唯有咬牙死死地抗着。她绝不能喊叫,绝不能让贤妃娘娘知道自己有多惨,方才她不肯藏起来,便和贤妃约定好了,就是被打死,也什么话都不要说。 “小贱人,贤妃给了你什么好处,就算是哑巴也能出声,难道你的嘴被缝上了?”丽妃命人把湘湘拎起来,她拧着湘湘的脸仔细地看着,边上孙昭仪也看着,总觉得似曾相识,可也没太在意,朝丽妃使了眼色,说:“老货眼瞎看不见,这丫头能看见,她既然在冷宫,一定知道那疯子去哪里了,换一个人来问。” 丽妃的目光扫到边上火光旺盛的炭炉,铁烙已经被烧得猩红发亮,刚想开口要人拿来炮烙贤妃,看到静美人被吓得花容失色地站在一边,又是恶上心头,尖锐的指甲指向她,厉声道:“去拿起来,往老货的脸上烙。” 静姝吓得喘不过气,可孙昭仪也呵斥:“发什么呆,娘娘叫你去拿。” 丽妃的宫女上前推搡静美人,把她推到炭炉旁,飞溅的火星几乎要燎到她美丽的容颜,太监用厚厚的布包裹住铁烙的手柄递给她,静姝双手握着,仿佛千斤重。她几乎被宫女推着向前,每一步都不是自己愿意走的,而孙昭仪还在边上不耐烦地骂:“你磨蹭什么,赶紧往她脸上烙,别耽误娘娘的事。” 静姝已经吓得泪流满面,湘湘也要疯了,她想开口求静姝住手,可那样一张嘴就会把静姝推入尴尬的境地,而她答应了贤妃死也不能开口,什么话也不要说。 眼看着静姝手中猩红的铁烙就要在贤妃脸上留下罪恶的烙印,借着自幼练舞的灵活,湘湘猛地从地上翻起来,纵然双手被反剪,也拼命冲到了贤妃身边挡在她面前,静姝乍见湘湘冲过来面对自己,吓得手一松把铁烙掉了,正好烫在湘湘的裙摆上,整片布料在狰狞的兹兹声中化为灰烬。 “蠢货!”孙昭仪高声骂,但此刻门前又有人进来,更多的灯笼,亮的叫人睁不开眼,众人拥簇着面如美玉的太子进门,这边的太监宫女见太子驾到,纷纷下跪行礼,太子缓步走到丽妃和孙昭仪跟前,欠身道:“丽妃娘娘,昭仪娘娘。” 孙昭仪微微一福,朝后退开几步,她不想让人觉得自己和太子很熟悉,而眼下出了这种事,本就是丽妃的事,她是来看热闹的。 太子没等丽妃开口,已将目光转向贤妃和她身前的宫女,那宫女把自己挡在了贤妃的身前,毫不畏惧地瞪着眼前的一切。 齐旭记得上一次来冷宫,贤妃屋子里点着灯,桌上有点心屑,气息里除了糕点的香气,还有一种淡淡的,说不出来的清香。后来暗中监视的侍卫的确发现那晚有宫女离开,虽然太子此刻没闻到什么熟悉的气息,可一眼看到这个宫女,就觉得她一定是那天藏在某个角落里的人。 冷宫外,世峰终于追上了齐晦,死死地拽着他说:“那里有那么多人,你现在闯过去,什么都说不清楚,娘娘最不愿看到的就是你身陷险境,你就是功夫再好,也会寡不敌众的。我去,让我去看看怎么回事,娘娘若有危险,我拼死也会救她,我是庞峻的儿子,丽妃不敢把我怎么样。” 齐晦双眼如炬,早已蒸腾起杀气,正要推开世峰时,冷宫门前有人涌出来,世峰一把将他推入暗处,两人都静静等候,不想片刻后走过来的,竟是东宫一行人。 齐晦和世峰在暗处,太子在明处,两处相近时,太子突然停下了脚步,若有所思地朝两边看了看,不知想什么,但旋即就走了。很快丽妃、孙昭仪也逶迤而来,浮躁的气息从面前走过,还听得见孙昭仪不知在斥骂哪个人:“没用的东西,这点事也做不好?” 听这话,世峰很轻地说:“看样子,娘娘安然无事。”可身后人却冰冷地说,“你爹今晚找我去,到底为什么?” 070就是那个宫女(还有更新 071要杀人了(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71要杀人了(还有更新 世峰只顾着紧张齐晦,没多想这里头的事,冷不丁提起来,要说今晚他爹还真是没事找事,特意请齐晦去,只是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他们走了趟闭月阁才算是正经的。 “我怎么知道他什么意思?”世峰一拳打在齐晦的肩头,“你在疑心我,你以为我帮我爹让丽妃去害娘娘?” 齐晦头也不回地走了,世峰紧跟上来:“你把话说清楚。” “疑心你的话,我还会问你?”齐晦闷头朝前走,迅疾的身影下飘过这句话,“可你爹一定没安好心,我和他再无利益关系,你也不用传话了。” 世峰对此却毫不在意,伸手拽住他,“你等一下,我进去看一眼,万一有埋伏怎么办?” 齐晦对冷宫的一草一木都熟悉,门里多一个人就算是藏起来,他也能感受到,但还是应了世峰的话,默默站在了黑暗里。到这一刻,就算母亲已经死了,他早一步晚一步进去都于事无补。他每一次深夜离宫都带着负罪感,每一次都有所准备回来看到一片狼藉,可他忍不住就想出去,这里实在太压抑,就连母亲的安危,也无法阻挡他离开的冲动。 可现在有了湘湘,心境已很不同,因为明晚就要离宫,今天才会留下他们,去交代一些事。结果却…… 世峰很快就出来,示意他可以进门,齐晦看世峰的脸色,就知道母亲没事,进门便见娘坐在地上,而湘湘横在一边已经晕过去了。 “晦儿……”贤妃仿佛看见希望,感受到儿子到面前,立刻就说,“快看看湘湘,她怎么样了?” 世峰主动上前搀扶了贤妃,齐晦才安心去抱起湘湘,发现她的裙摆被烧焦了,转身看院子里的狼藉,那支留有余温的铁烙还横在地上。 其实太子到来后,贤妃和湘湘没有再受到折磨,太子劝丽妃和孙昭仪罢手,虽然丽妃反问太子怎么关心起冷宫母子的事,太子敷衍了几句应付过去,但丽妃意识到太子有所行动必然背后另有隐情,就答应了。 而湘湘会晕厥,是那铁烙虽然被静姝松手掉落,可不只是烧了她的裙摆,她的小腿被烫伤,剧痛要她几乎失去意识,可一想到要尽可能护着贤妃,她死死支撑着精神,挡在了她的身前。待太子离去,所有人离去,当冷宫再次恢复宁静,剧痛之下,湘湘终于撑不住了。 此刻齐晦已将湘湘放平在床上,掀起裙摆,才发现小腿烫伤了一块,幸好不是铁烙正面灼烧,是隔着灼烧的裙摆被烫伤,血泡消去后,不至于留下难以磨灭的烙印。 世峰在边上笨拙地照顾贤妃,看到齐晦来来回回拿药找衣裳打水,每件事都做得干净利落,可每一个转身每一道目光,都让世峰觉得下一刻他就会去杀人,当年贤妃娘娘瞎了后,年幼的他看着同样年幼的齐晦哭,齐晦就说,他将来要杀了丽昭仪,为娘报仇,世峰当时还义气地说他会帮忙。 可到如今,他们都明白,杀人是最容易的事,可有的人,偏偏不能死。而刚才齐晦没有风风火火不顾一切地冲回冷宫,避开了太子、丽妃,甚至最后一刻进门都同意让世峰先进来,就是因为贤妃年年都会叮嘱齐晦也同样告诉世峰,冲动之下无谓的牺牲只会让自己和所有人都身陷险境,莽夫之勇毫无意义。 湘湘小腿上的伤很快被处理好,齐晦终于回到母亲面前,贤妃拉着他的手说:“娘没事,娘还有什么没经历过,等湘湘醒来你好好安抚她,她一定被吓坏了。” 齐晦默声点头,世峰说他去找人把外面收拾一下,齐晦才冷声道:“收拾什么,明天我们就走了。” 可他刚才忙碌的时候,世峰和贤妃已经有了商议,这冷宫一时半会儿是离不了了,今晚这一闹,连老皇帝都会留心,只少十天半个月里谁都会盯着冷宫,而丽妃口口声声要找出二皇子,一定有更多的人会想见见那个传说中疯了傻了,总是不见踪影的皇子。这段日子,冷宫都不会太平,他们若强行离开,就必然走上逃亡的路,绝不会有憧憬里的安逸生活。 世峰甚至觉得,可能是他爹察觉到齐晦要带着贤妃离开,才怂恿丽妃闹这一出,要知道丽妃这么多年没再惦记冷宫里的母子,全因他爹压制着,今晚莫名其妙地来闹,父亲又特意调走齐晦,他们一定串通好了。 “你爹是不想我走?”齐晦冷笑。 “再等几天,我一定能安排好。”世峰能有如今的一切,因为他是宰相的儿子,可最最无奈,也是有这么个爹。 “小心他恼羞成怒杀了你,你最好别坏他的事。”齐晦道,“你去问他,是不是不想我走,之后的事想要如何,给一句明白话,不然就别怪我了。” 他们说话时,贤妃已经摸索到床边,摸到湘湘的手后小心翼翼捧在掌心,之后又抚摸到她的脸颊,一寸寸摸过那完好无所的肌肤,她已是泪如雨下。 齐晦跟到了身边,听见母亲哽咽:“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你要先带湘湘走,一定要保护好她。娘已经半截身子入土,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不值得,你要明白轻重。” “湘湘她,不会答应。”齐晦说,“让你们受这样的苦,全是我的错。” “儿子,你怎么……” “娘放心。”齐晦道,“错在我的轻率,可我不会消极,但有些事,是该有个了结了。” 世峰站在母子身后,他不知贤妃娘娘能否感受到她儿子此刻周身的气息,世峰听到齐晦那句“该有个了结”时,看着他的背影,直觉已经不是杀丽妃那么简单,齐晦他这是连老皇帝都要算进去吗? 当皇城再次宁静,老皇帝不知在明德殿搂着哪个女人醉得不省人事,没有过问任何事,而东宫里,静姝如前几日那样到来,知情的内侍把她带到太子寝殿后,就退了下去。 静姝解开自己黑色的斗篷,里头穿着干净整齐,不露胸不露肩膀的衣衫,熟门熟路地走进去,齐旭正站在桌边背对着外头看一封信。方才内侍说静美人来了,他知道身后是静姝,当静姝走近从身后抱住自己的腰时,他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很晚了,你待一会儿就要走,何必还来呢。” “我不想走。”静姝伏在太子的后背,柔情似水般说,“殿下不要赶我走,我怕我今晚会做噩梦。” 背对着静姝,齐旭唇角微微一抽,眼底唯见不屑的轻蔑,一个能把自己脱光了,不顾侍卫太监赤条条走上明德殿的女人,还怕做恶梦? 该做噩梦的,是那个不顾生死挡在贤妃身前的宫女,齐旭不由自主想起那年轻女子的模样,当时灯火在她的身上,衍射出耀眼的光芒,还有那坚毅果敢的眼神,此刻想来依旧让人心颤。 这污浊的皇宫里,竟然还有这样的女子? “殿下,我害怕。”静姝柔软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她伏在齐旭身后微微颤抖,“殿下您可知道,冷宫里那个老妇人身边的小宫女,是我的好姐妹,我以为她已经死了,没想到她在那里。” 原本冷漠的太子,突然来了兴致,转过身主动将静姝抱在怀里,不想太刻意,便只顺着静姝的话问:“你认识那个宫女?” 静姝眼中含泪,点头道:“是和我一起进宫的舞娘,我到了芙蓉居后,把她找来作伴的。前阵子她病倒了,被孙昭仪说就要死的人留着没用,扔去了乱葬岗,我以为她已经被一把火烧了。没想到……” 太子微微皱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静美人身边有这样美好的宫女。倒是他记得一件事,最初在御花园见到翩若仙子的宋静姝时,她身边有一个丑陋的宫女,那粗黑的眉毛让人发笑,最近的确没怎么见过了。 之后听静姝哭哭啼啼地诉说,太子意外今晚在冷宫的人竟然真的就是那个丑陋的宫女,所有的事都那么不可思议,现在不仅静姝好奇湘湘为何会出现在冷宫,太子也在意了。毕竟那姑娘在冷宫,就一定会遇见齐晦,而他一直很想看看齐晦,究竟是什么样子。 “殿下……”静姝窝在太子的怀里,一只手伸进了齐旭的衣襟,她想要把自己献给太子,并非孙昭仪的命令,她喜欢太子,她不想这辈子自己的身体上,只爬过那让人恶心的老畜生,可至今没能遂愿。 太子则把她的手拿了出来,冷静地说:“你知道,我不喜欢这样子。” 静姝失望极了,晶莹的双眼楚楚可怜,极力地想要挑起太子的*,明明他可以和那些试婚的宫女行*之事,为什么不想要她,是嫌她脏吗? 但太子没有太决绝,之后又说:“再等一等,我不想害了你。” 一夜匆匆而过,隔天清晨齐晦端着热水进门时,湘湘刚好醒来,正艰难地掀开衣裙想要看看腿上的伤,齐晦默默过来抱起她,为她掀开了裙摆。 洁白的肌肤上,一片狰狞的血泡,湘湘咬牙抿嘴看了几眼,转头埋进了齐晦的肩窝。 071要杀人了(还有更新 072只要和你在一起(三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72只要和你在一起(三更到 齐晦将裙摆合上,他也不愿直面这残忍的伤痕,可衣衫碰到伤口,湘湘疼得不禁微微抽搐,他慌张地问:“很疼?” 湘湘摇了摇头,依旧窝在他的肩头,身体因为疼痛而紧绷,等疼痛渐渐习惯和麻木,才慢慢放松,除了腿上的烫伤,她身上还有鞭痕,在齐晦的怀里舒适安逸后,就再也不想动了。 齐晦轻声问:“你怪我吗,如果昨晚我没出门,你和我娘就不会受伤害。” 湘湘点头:“你要是在该多好,我一直等你来救我和娘娘,可你没出现。” “湘湘……” “下次可一定要来救我们。”湘湘在她肩头蹭了蹭,像是落泪了,稍稍稳定情绪后又呢喃,“但你倒地回来了,所以原谅你。抱着我别松手,我太疼了。” 齐晦小心翼翼地抱着她,不敢多动一下,他知道她浑身都是伤,昨夜世峰安排了相熟的医女来给湘湘治疗身上的伤口,医女都摇头说:“太可怜了,这姑娘真扛得住。” 湘湘的确扛得住,她们这些舞娘,从小隔三差五就会挨打,就算长大了,有时候违抗命令不愿去陪酒卖笑,也会遭到毒打,挨打对湘湘来说不是陌生的事,可昨晚无助的绝望和恐惧,让她想起来还是背脊发凉。 “丽妃为什么这么恶毒,她怎么想起来找你了?”湘湘轻声问,“他们发现我们要离开吗?” 齐晦解释了世峰的顾虑,说眼下暂时不能离宫,至于丽妃突然跑来找茬,语气里就带了几分杀意:“她要我娘死,轻而易举,根本不用大动干戈,她想找我不假,可她肯定还想让别人开始注意到冷宫,特别是明德殿里那个人。这些事我会应付,你好好养伤,等你好了,我们在商量之后的日子怎么办,我娘的意思,是先把你送走。” “可……” “我知道,你绝不肯独自走。”齐晦有些无奈,可笑意温暖,对着湘湘,方才提起老皇帝和丽妃的戾气也消散了,他心疼地说,“但我也希望,你能先走。” 湘湘摇头,避开齐晦的目光,颞颥着:“我从没有依赖过谁,因为从小身边没有人能依靠,姐妹们都自顾不暇,最多是挨了打靠在一起哭。可我现在看不到你就会害怕,进宫以后几乎所有的事都有你在背后,我反而变得不如从前,已经离不开你了。” 齐晦问:“真的?” 湘湘又点头,鼓起勇气看着他,坚毅地说:“我不怕苦,只要和你在一起,什么都不怕。” 齐晦笑了,“曦娘问我,用什么手段把你哄到手。” “曦娘?” “有件事我瞒着你,后来想说明时,决定离宫后给你个惊喜,现在还是说了吧。”齐晦慢慢将曦娘与他是多年故交的事告诉湘湘,湘湘惊喜不已,完全没在意齐晦起初的隐瞒,她本还担心齐晦看不起青楼女子,矛盾着将来离宫后如何再与曦娘往来,没想到齐晦竟然和曦娘是义结金兰的姐弟。 湘湘的欢喜来得那么快那么简单,明明身体上还承受伤痛的折磨,可眼底透出的喜悦仿佛能驱除所有的不幸,那之后她一直在念叨曦娘,一件高兴的事,让昨夜的恐惧消失了大半。直到夜里,世峰来找齐晦说话,他们才短暂地分开。 兄弟俩在外面说话,湘湘和贤妃依偎在一起,问起庞公子是不是也认得曦娘,但意外的是,贤妃并不怎么熟悉这位曦娘。湘湘记得她曾说,齐晦在宫外有很多朋友,除了庞家的人外,她大多不熟悉。如此,湘湘没再多念叨,也许贤妃出身高贵,有一些无法认同的事,既然齐晦都不提,她也不提为好。 两人说着闲话,湘湘伸手替贤妃松开发髻,不经意触摸到她的额头,异常烫手,担心地问:“娘娘,您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这晚医女又来,贤妃的确是发烧了,医女多年在宰相的授意下照顾冷宫母子,二皇子身强体壮不太生病,可贤妃一直不算太好,如今更是有了年纪,她对齐晦说:“二殿下,娘娘有年纪了,有时候吹着风也会病,要更加小心照顾才行。” 为了安排医女的事,庞世峰又一次很晚才回到宰相府,双亲早已安寝,他独自回自己的院落,甫进门眼前就窜出一道身影,他虽唬了一跳,可很快就明白,除了妹妹浅悠,还会有谁。 “齐晦和贤妃娘娘怎么样了?”从昨晚归来,妹妹就一直在问这句话,可世峰被父亲警告过,妹妹没轻重不懂事,被她发现冷宫母子的事已经无法改变,其他的能免则免,世峰自己也觉得,妹妹不可靠,往往三缄其口、敷衍了事。 可这次多亏了浅悠,那晚齐晦匆匆来家,她没能说上话,知道他们离开后一定是去闭月阁,奈何双亲都在她溜不出去,就在三哥的书房等他回来,没想到宫里来人找,说冷宫出事了。为了齐晦,浅悠顾不得被爹娘责骂,穿着女孩衣衫就冲出去,闯进闭月阁时把那群老鸨子吓得不轻,可好歹是把消息送到了。 只是她那么大的功劳,齐晦没来得及言谢,哥哥也不搭理她。 “庞世峰,我就问一声他们好不好,你应我不行吗?”浅悠急了,冲着哥哥嚷嚷。 “你在对谁连名带姓的喊?”世峰瞪视妹妹,呵斥她,“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晃悠,你等着爹娘忙过这一阵,就要和你算账。” 浅悠一脸不服气,腮帮子鼓鼓地撅着嘴,眼睛里像是有眼泪打转,可世峰根本不吃这一套,冷冷地说:“不用在我面前装可怜,我说了你这几天最好老实点,到中秋节,太子就要选定太子妃。” 世峰原想,这句话能把妹妹镇住,没想到浅悠却满目含恨地说:“爹若逼我嫁给太子,我就一头碰死。皇宫里乌烟瘴气,太子阴不阴阳不阳,嫁给他?我宁愿去死。” 妹妹摔门而去,虽然不用再费唇舌和她周旋,可世峰真担心会发生浅悠所说的悲剧。父亲在与皇室联姻这件事上一直举棋不定,太子妃未选定前,浅悠随时都可能被嫁入东宫,若成事实,妹妹必然以死抗争。 世峰长长一叹,犹记得幼年岁月单纯美好,而小时候自以为是盼着早日长大独当一面,可独当一面时,就看清了世间的丑恶,明白了人生在世的不易,他们堂堂宰相府的公子小姐,也不见得事事如意。 深宫之中,老皇帝对于丽妃那晚掀起的轩然大波毫不在意,后宫只要还没乱成一锅粥,他不会轻易过问。至于他有个儿子在冷宫里,其实他不喜欢太子,也不见得真喜欢丽妃的三皇子。他从没有把子嗣看得很重,一说江山传承,就是催他死,提起皇子就心烦,是以齐晦的生死好坏,他更不可能在乎。 而这几天,朝堂上催着太子立太子妃的事,他把太子叫到大殿上,竟当众嗤笑:“你畏畏缩缩的样子,还像个孩子,你急着要成家立业?” 太子受辱,不言语,皇帝哼笑着与众大臣说:“你们谁家有合适的,就配给他吧,朕估摸着将来儿媳妇,还比儿子强些。” 那天莫家的人为了太子妃的事,把东宫围得水泄不通,皇后暴毙后,莫家摇摇欲坠,就指望太子这唯一的支撑,只要熬到老皇帝一命呜呼,莫家就能重整旗鼓。他们现在急着拉拢势力,务必要让太子和最合适的家族联姻。 可面对外祖家的人,太子的态度和他当初面对皇后一样,沉默寡言一问三不知,莫家的人急得团团转,可太子就是油盐不进。 到夜里,静姝确定老皇帝在明德殿和新人颠鸾倒凤后,再次悄悄来到东宫,可内侍却把她带入寝宫后说:“请稍后,太子出去散步,很快就会回来。” 静姝略忐忑,朝里走时,被满地撕碎的画幅吓得站住了,只见一片狼藉,依稀还能从碎片上看见女子的容貌,太子似乎撕碎了无数女子画像,这些女子是不是都在等待太子的选聘? 她走上前,随便捡起地上的碎片,静姝认得的字不多,可一些官名还能认识,这些女子都出身高贵,再想想自己……心底唯有一片冰凉。 而此刻,太子在亲信侍卫的引导下,摸黑走到了冷宫附近,他让随行的人退下,只身往门前去。皇后还在世的时候,他来过无数次冷宫,可从没有一次走进去过,七夕那晚终于大大方方走进门,却没见到那传说中的弟弟。 跨门而入,这里静得瘆人,太子眯眼借着月色,想要看清前路,可身体还没完全进门,一阵风扑面而来,巨大的力量把他直接拖入墙角。等他站稳想要自卫和反抗,但见银光忽闪,一把长剑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 “你是……”生死一线,太子反而冷静了,“你是二弟?” 眼睛渐渐适应这里的昏暗,月光下依稀可见眼前人的容貌,齐旭再一次问:“你是二弟,是贤妃娘娘的儿子?” 072只要和你在一起(三更到 073不能如愿(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73不能如愿(还有更新 “难道是太子殿下?”持剑人却问,稍犹豫后,立刻将长剑从太子肩上拿开。 “你……到底是什么人?”齐旭略有些怀疑,他好像还是没见到弟弟。 持剑人收剑入鞘,立时单膝跪地,口中道:“奴才冒犯太子殿下,罪该万死,奴才是奉命在冷宫保护贤妃与二殿下周全的侍卫,误将太子认作歹人。” 齐旭狐疑地望着地上的人,此处昏暗看不清,这人又下跪低头,更加分辨不出容颜,可他也从没见过二弟,总是照着贤妃的模样想象,这会儿若能让他看一样这男子像不像贤妃,大概就能判断了。 他一心想来看看传说中的弟弟,可是或不是,竟没个准数。而自己会被认出来,也不值得奇怪,跑来冷宫找二弟的,还能有谁? “起来吧,是该好好保护贤妃娘娘。”太子做出宽仁的姿态,没有追究被冒犯的事,可他双眼死死盯着他的脸,哪怕多看清一分也好,他随口说着,“娘娘是否已安寝?我想去看望她,还有二皇弟。” “娘娘已经睡了,只怕殿下不方便进屋子,至于二皇子。”侍卫的语气很迟疑,不知是故意做出犹豫的模样,还是的确不知如何开口,顿了须臾,终究道,“二皇子好几天没回来了,他总是偷跑出去,在外面饿得实在呆不下了,才会回来。” 可齐旭一时口快,竟说漏嘴:“怎么可能,庞世峰几乎天天进出冷宫,他们不是一直在一起?” 这话,是说不得的,虽然庞世峰和齐晦多年来一直大大方方在宰相府、闭月阁等地出入,可齐晦一直以庞家亲戚的身份存在,见过齐晦搭过话的人,都以为他是庞家的人,毕竟对普通人来说,谁也不敢想象,庞峻竟敢抚养冷宫里的皇子。太子虽然有他的本事查到,可多年来,他没有全信这话,也没对任何人提过,对皇后亦如是。 齐旭干咳了一声,见侍卫不发问,自己也不再提,更想暂且离开,想着之后总还有机会。往门外走时,侍卫随行护送,他忽然停下脚步,转身问:“你真的是侍卫?” 那侍卫躬身道:“殿下方才说的话,可见您明白,奴才是受谁的命令。” 太子轻轻呵了一声,不知什么意味,但转身就走了。他心里还是怀疑的,他唯有记住这个声音,倘若将来再相遇,一定要分辨这个人到底是谁。 冷宫里,颀长的身影从黑暗中渐渐显出,刚才发生的事,齐晦都看见听见,多年夜行,习惯于在黑暗中窥视一切,双眼比寻常人都来的敏锐。此刻送太子离去的侍卫已经回来,见齐晦出来,立刻跑到面前说:“二殿下,是太子。” 齐晦颔首:“果然是他。” 侍卫道:“太子似乎知道与庞大人形影不离的人就是您,还请您往后多多小心。这几个月,日夜派人盯着冷宫的人,想必也是太子。” “辛苦你,今晚请早些回去休息,他不会再来了。”齐晦虽是吩咐,却没有高高在上的姿态,他被这些人称呼为“殿下”,可他从没把自己当什么二皇子,此刻道,“明日不用来守护,他来过一次,这段日子不会再来。” “可万一……” “我与他总会相见,早一些或晚一些,且看之后如何。”齐晦淡然,面对太子多年的执念,竟毫不在意。他更不在乎,侍卫会不会把这些话转述给世峰,甚至是庞峻。 屋子里,湘湘正守在高烧不退的贤妃身边,静静地听着外头的动静。刚才有一阵乱,但来得快去得也快,只隐约能听见有人在说话,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听不清也猜不出来,更不可能想到,是太子跑来了。而她有齐晦在身边,什么都不怕,眼下心思都在贤妃的身上,娘娘的病,很不乐观。 齐晦推门进来,悄然走到床边,轻声问:“要不要点灯?” 湘湘拉着他的手,摇头:“不用了,我能看得见。” 齐晦俯身去摸母亲的额头,依旧烫手,他经历太多的事,到如今几乎一切都能掌握在自己手中,唯有这生老病死,他不能左右。 “能不能请好一些的大夫来?”湘湘问。 “世峰会安排。”齐晦应道,但与湘湘十指相扣的手,却稍稍用了力气,湘湘意识到他的异样。 湘湘腿上有伤不宜走动,贤妃高烧不能再与她同床而眠,齐晦抱着湘湘离开母亲的屋子,要送她去自己的屋子睡觉,到门外时,湘湘才轻声说:“我知道,你很担心娘娘。” 齐晦默然将她送回屋子,小心翼翼放在床上,湘湘拉着他的手说:“娘娘一定会好起来,我的腿不要紧了,我会好好照顾她。” “你自己保重,我娘就高兴了。”齐晦轻轻推倒湘湘,为她盖上薄被,温和而带着一丝悲伤,道:“你有顽强的求生意识,又年轻,那样大病一场也能死里逃生,可我娘,她一直认为自己是我的累赘和包袱,她不敢求死,可她一直不愿求生。离宫也好,夺皇权也好,她觉得我对待一切的犹豫和举棋不定,都源自于她。” 湘湘说不出话,齐晦又道:“她若不愿求生,华佗在世也难救她。”他沉重地说罢这句话,见湘湘又爬了起来,齐晦刚想问怎么了,湘湘竟捧起自己的脸,柔然的双手轻轻抚摸着面颊。 “你做什么?” “我怕你哭了。”湘湘说。 “若是哭了呢?” “我就帮你擦掉眼泪。”可湘湘自己,先哽咽了,“娘娘不会有事,你不要害怕。” 齐晦心中温暖而充实,而他更明白,就是因为湘湘的出现,母亲更不愿继续拖累他,从前她怕自己孤零零可怜,现在她恐怕再无所顾忌,他无法挽留母亲的生命,可他希望母亲能再等一等,离宫后自由自在的生活,她还没来得及享受。 此时,太子已经回到东宫,进门就见静姝跪坐在地上收拾稀碎的画像,齐旭才突然想起自己是暴怒之下冲出门的,被外祖父家的人逼了大半天,他最终无法承受,等他跑出去要冷静后,就想到了去冷宫找齐晦,可惜没能如愿。 “这些事,会有奴才来做。”太子微微皱眉,一脚踩上了画片,不知哪家小姐的脸,被他踩在了脚底下。 “是。”静姝慢慢起身,但她在地上呆的太久,双腿麻木,一个踉跄又跌坐下去,裙摆扬起的风,掀开细小的碎片,如花瓣雨围绕在身边,虽然只是一瞬功夫,可齐旭看在眼里,不禁内心一动。 静姝很美,那日在御花园翩翩起舞的仙子是真实存在的,而看到曼妙的身体一步步走上明德殿的台阶,太子当时心里一阵悸动,他毕竟是个男人。而试婚的宫女们再好,唯唯诺诺的可怜模样,谁提得起兴致。 齐旭今晚很不高兴,事事处处皆不如意,可浮躁的情绪却莫名勾起冲动的欲火,他走向静姝,搀着她的胳膊从地上拽起来,见静姝摇摇晃晃站不稳,便一手再扶上她的腰。 静姝楚楚可怜地望着他,娇媚轻吟:“殿下,我腿软站不了。”一面说着,身子往下倾,太子勾起臂弯把她揽在怀里,更顺势抽开了她的腰带,层层叠叠的衣衫松开,齐旭的手立刻就滑入温暖的春色里。 静姝浑身一抽搐,紧张地几乎喘不过气,可下意识地就把身体凑向他,双手勾住了齐旭的脖子,试图献上香吻。 可太子突然手一松,静姝整个儿跌在地上,疼痛自不必说,衣衫松散玉体半露的羞耻,更叫人难堪。而齐旭从她身上跨过去,冷冰冰地说:“很晚了,你该回去了。” 静姝失望至极地望着他的背影,他还是在嫌她脏吗? 明德殿里,老皇帝刚经历了一场酣畅淋漓,翻身躺下后就疲倦犯困,过不了多久,如雷鼾声便在寝殿响起。而他们行*到一半时,丽妃就来了明德殿,站在门外听里头的荒淫,此刻确定皇帝熟睡,就霸道地硬闯了进来。 榻上的女人,原是丽妃宫里的宫女,生得妖精一般模样,虽然是心甘情愿在老皇帝的身下求存,可总要看丽妃的脸色,心里渐渐也不服气,此刻明见到丽妃走进来,她却装睡故意和皇帝缠在一起,不愿搭理丽妃。 丽妃却看得明白,走到床边,狠毒地说:“明天还想活命,穿上衣服立刻给本宫滚出来。” 果然丽妃的威严不可侵犯,她出来等不过眨眼功夫,那小女子就胡乱裹着衣裳跟了出来,她双腿有些不灵活,也不知道刚才做了什么。 丽妃嫌恶地打量了几眼,别过脸道:“我不来找你,你就不去我那儿回话了?是不是哄得皇上高兴,明天要封你做皇后娘娘?” 那宫女伏在地上,慌乱地说着不敢,丽妃俯身用尖锐的指甲掐着她的下巴,恶狠狠道:“我要你说太子的坏话,你到底说了没有?这一天天的逍遥,你可真自在。” 073不能如愿(还有更新 074不想嫁给太子(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74不想嫁给太子(还有更新 “娘娘,奴婢没有机会说。”那宫女吓得面如菜色。 “那就不必说了。”丽妃死死捏着她的下巴,指甲几乎戳破她柔嫩的肌肤,“这几天,你只管好好伺候皇上,其他的事本宫会安排。你自己明白,把皇上哄得高兴,让皇上喜欢你,你才会有好日子。” 她甩开了宫女,扬起披帛转身而去,曳地裙摆长长地拖过台阶,小宫女伏在冰冷的地上,恨不得冲过去拖住裙摆把这老女人绊倒摔死,可这只是她一个念头,就连老皇帝都对她说:“哪个欺负你,你告诉朕,可你别惹丽妃生气,有她在朕可以高枕无忧。” 而丽妃张扬地走出明德殿,亲信侍女立刻凑上前,轻声问:“娘娘,那小贱人目光凶得很,心里必然不服您,留在皇上身边,是个祸害。” 可丽妃根本不放在眼里,反问:“静美人那里,什么动静。” 侍女道:“静美人行迹是有些古怪,可捉不到把柄,只能猜测多半是去了东宫,但这事儿……” 丽妃冷笑:“猜测不管用,抓不着就扑空了,浪费精力,捉奸要捉双。”她转身往明德殿里看了看,阴毒地说,“想同时把太子和孙贱人都拉下马,看来是不容易,就先对付太子吧,庞峻那老东西不可靠,谁知道他会不会抛弃我们母子,我要靠自己才行。这个小贱人,就送去给姓莫的陪葬。” 侍女竟已明白主子的意思,阴沉沉笑着:“娘娘放心,奴婢会办得干净。” 漫漫长夜熬过,天亮后的皇宫,依旧是昨日的气息,这里的朝阳没有希望照不到将来,每一个人都在晨曦中苦着一张脸,重复着和昨日一样的事。亭台楼阁金瓦红墙的世界,毫无声息。 可是皇城最阴暗的冷宫里,却是在粥饭的香气里催人醒来,贤妃醒来时闻见米汤的香气,儿子正伏在床边小憩,她才伸出手,儿子就抬起身,问她:“娘醒了,您要做什么?” 贤妃摇头,笑:“我闻见香气,饿了。是在熬粥吗,你们在院子里生火了?” 齐晦应道:“今日风向好,不会吹进皇宫里,就熬一锅粥,湘湘说您一定吃不下米饭。” “湘湘的伤?”贤妃心疼不已,“你快去把湘湘换进来。” 可话还没说完,湘湘已经端着粥慢慢走进门,齐晦过去接下,她便绕到贤妃床前,见她醒了,凑近了轻声问:“娘娘,您要解手吗?” 贤妃则问她:“你腿上的伤,怎么乱跑呢,该静养才是。” 湘湘小心翼翼将贤妃搀扶起来,一面应着:“这不算什么,我们练舞的时候,吃得苦比这厉害多了。娘娘,我可是见过世面的。” 贤妃笑了,便抬头吩咐儿子:“你先出去吧。” 齐晦知道湘湘要照顾母亲做些私密的事,他悄然退到门外,站不多久,里面就时不时有笑声传出来。温暖的晨曦晒在脸上,他举目望湛蓝的天空,这般美好安宁的早晨,让他几乎忘记了身在冷宫。可是稍一冷静,看清现实,他就明白,所有的美好,都是湘湘带来的,可他却还在让湘湘和母亲,承受辛苦的日子。 渐渐收回目光,他似乎不适应太过明亮的世界,十几年来都在黑夜里行动,可将来的十几年、几十年,他不能再这样活着,他要让湘湘和母亲堂堂正正地过日子,离开这里,去自由自在的地方。天大地大,难道还没有他容身之处。 不经意地,目光掠过昨晚侍卫与太子说话的地方,昨晚在那个角落里,他看到了太子狼狈彷徨的模样,听见他声声喊着“二弟”,齐晦有说不出的反感,他哪有什么兄长,哪有什么兄弟,太子要找他,无非是怕将来做皇帝的路上,多一个绊脚石。 “来吃饭了。”湘湘清亮的声音打破残酷的思绪,齐晦眼中再次绽放光芒,他转身进门,见湘湘正在给母亲洗手,便站在桌边摆下碗筷,只是贤妃身体很虚弱,刚刚醒来一阵劲头后,这会儿精神就不好了,她靠在床头,湘湘端来米粥喂她,贤妃轻声说,“你自己先去吃。” 湘湘笑眯眯道:“刚才熬粥,我尝一口尝一口,吃个半饱。”她转身又问齐晦,“二殿下,要我陪你吃吗?” 齐晦刚喝了一大口粥,赶紧咽下去,想开口说话,没想到却呛着了,只好一面咳嗽一面摇头。 湘湘用勺子喂贤妃,贤妃却听见这动静,掩嘴笑,乐了半天说:“真是难得,也见有人能欺负他了,总是世峰被他欺负,跟不上他说的话。” 齐晦坐在桌边,已经灌下一碗粥,他一会儿要去睡觉,不宜吃得太饱,坐在桌边看湘湘照顾母亲,只觉得这么看一天也不会厌。 而湘湘来了些日子,已经习惯了齐晦的作息,他为了防止夜里有人闯入冷宫,晚上大多就合眼睡一两个时辰,这几天贤妃生病更是寸步不离,所以早晨若没事,贤妃和她清醒时,齐晦就会去休息几个时辰。 他离开时,湘湘已经搀扶贤妃躺下,她什么都细心周到,唯有吃药的事只字不提,昨晚齐晦说贤妃可能会求死,湘湘想逼她吃药只会让她痛苦,不如好好过日子,兴许娘娘高兴了欢喜了,反而愿意陪伴儿子共同活下去。 事实上,贤妃心情果然因此好了许多,一上午半躺着和湘湘说话,听湘湘说从前的事,只可惜她的腿受了伤,不能跳舞给贤妃看,虽然贤妃根本看不见,可湘湘记得自己答应了她的事,一定要做到。 朝日越爬越高,当整个皇宫都充满金灿灿的阳光,时辰便要近正午了,这会儿功夫,孙昭仪正带着针线房的人,来芙蓉居给宋静姝量体裁衣。 静姝被四五个宫女团团围住,这是要给她准备新的舞衣,孙昭仪喝着茶在边上说:“中秋在即,你要在皇上面前献艺才好,事情一码归一码,不能失了皇上的宠爱。今早我去伺候早膳,提起之前端午节上的乐子,皇上说想看你跳舞,对你的舞姿念念不忘。今晚恐怕也会招你侍寝,你要做好准备。” 静姝轻声应着,宫女正在量她的腰,互相啧啧:“静美人的腰肢就跟柳条似的。” 孙昭仪不屑地哼了声,慵懒地移开目光,忽听静姝说:“妾身独舞未必有趣,娘娘可否让留在宫廷乐坊里的舞娘们来,让妾身和她们排一支舞蹈,想必皇上会更高兴。” “你就不怕皇上看中其他有姿色的舞娘?”孙昭仪觉得不妥。 “那里已经没有人,比妾身更漂亮,妾身的腰,也是众姐妹里最细的,妾身的舞蹈,也是她们之中最好的。”静姝面如死灰,背对着孙昭仪说这些话,宫女们散开,她才缓缓转过身,“娘娘,妾身进了芙蓉居后,很久没跳舞了,需要和姐妹们一同切磋练习,把过去的功夫捡回来。” 孙昭仪哼笑,起身走近她,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是啊,这宫里的确难找出一个,比你更漂亮的女人,可你也太不要脸了。”她啐了一口,将静姝推开,试问哪个女人,愿意承认自己色不如人。 但这件事,算是定下了,当天午后,还留在宫廷乐坊的舞娘们被召来芙蓉居,静姝与湘湘、芳雨先后离开后,零星又有几个舞娘被老太监当做人情送走,如今只剩下十六个人,加上静姝,不多不少正好可以排站位。 舞娘们以为静美人是念旧才把她们找来,不想静美人极其严苛地编排舞蹈,半句叙旧的话也不说,有姑娘吃了些苦头后,再不敢造次,唯有老老实实照着做。 那之后几天,静姝除了去明德殿伺候老皇帝,没有再往来东宫,反是太子想起来时,听底下人说:“静美人忙着排舞,要在中秋献艺。” 而提起中秋,近在眼前,太子选太子妃的事,也该有个定数了。 入秋,本是丰收时节,也难免有人哀伤花叶凋零的凄凉,只是这种哀伤永远不会在花街柳巷出现,这里的鲜花夜夜绚烂,闭月阁里从不缺笑声。 今夜曦娘不接客,却拿着酒壶满场飞舞,嬉笑怒骂把在座的男人都羞辱遍,那些色眯眯的东西却还流着哈喇子,盼她多骂几句。可曦娘摇摇摆摆上楼去,凭谁甩出多少银子,也不回头再看一眼。 她的屋子里,身穿男子衣衫的庞浅悠正凭窗而立,曦娘进门,靠在门柱上看她,浅悠的心思她懂,可如今齐晦心里有了人,曦娘最懂女人的嫉妒,不知等浅悠发现齐晦身边已经有了人,会是什么光景。 浅悠转身见曦娘回来了,瘪着嘴道:“明天就要出结果了,曦娘,要是我爹把我嫁给太子,我就从你这里跳下去。” “那我们闭月阁可就惨了?”曦娘翩翩而至,笑道,“我的大小姐,你要寻死,也换个地方可好?” 浅悠哇得一下哭出来,楚楚可怜地泣诉:“我不想死,我也不想嫁给太子……” 074不想嫁给太子(还有更新 075敢来闭月阁撒野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75敢来闭月阁撒野 曦娘拉着浅悠坐下,给她帕子擦眼泪,自己撑了下巴坐在一旁,叹道:“宰相大人向来说一不二,偏偏这件事始终没有定数,既然你不想嫁给太子,求过夫人吗?庞夫人是什么意思。” 浅悠冷笑:“我娘什么都听我爹的,她还巴不得我嫁给太子,说那样的话我们庞家终于能算得上是皇亲国戚,我大哥的女儿有十来岁了,我娘还说将来让她和我一起进宫,姑侄俩有个照应。” 曦娘尴尬地笑:“夫人一向贤惠。” 浅悠轻哼:“可天下有这样当娘、当祖母的吗?” 曦娘总不能挑唆人家母女关系,只有陪着笑陪着哭,哄庞大小姐开心。说起来曦娘不讨厌浅悠,一则闭月阁是宰相府罩着的地盘,为了闭月阁上下几十号人的营生,曦娘乐得哄庞家的人高兴。 再则浅悠本性不坏,娇生惯养的金枝玉叶,难免有些任性和大小姐脾气,可她眼睛里干净,心眼儿好,并非因为她乐意与曦娘这般妓子结交才夸赞她,真真是这世道上,能有多少人高看一眼妓子,浅悠往这儿跑虽然是想见齐晦,但她对曦娘几人也是以诚相待,曦娘看得出来。 浅悠擦干了眼泪,又说:“曦娘,你可不能出卖我,跑去告诉我爹我在这里。” 曦娘摇头笑:“大小姐,可除了这里,你还能去什么地方,不用我去送信,他们一准儿往这里找。” 话音才落,外头一阵异于寻常的吵闹声,浅悠倏地站起来,紧张地问:“他们这么快就来抓我了?” 但曦娘觉得不是,庞府的人若要来找小姐,不会这么大动静。她推门出去,倚着栏杆朝楼下看,但见几个人高马大的壮汉闯进来,粗鲁地推开了一桌上的男人,搂过几个姑娘摸脸蛋,又嫌弃她们是庸脂俗粉给推开,大声嚷嚷着:“你们这里不是有京城第一花魁吗,在哪里,带出来叫爷们看看。” 老鸨子们已经上前去周旋,她们初初以为是别的青楼来找茬,从前没有宰相大人罩着的时候,别家挤兑闭月阁生意好,隔三差五有人来闹场子,闭月阁里养了几个打手也不是吃素的,可这会儿站出来,身量比来者小了一大圈,打起来就是以卵击石。 浅悠跟出来看热闹,不屑地说:“像是外地来的,京城哪儿有不知道闭月阁是什么地方的,敢来这里闹?” 曦娘哼笑,让浅悠进去,她毕竟是千金大小姐,或出了什么事,她们赔不起,浅悠也不想给曦娘添麻烦,听她的话回屋子里呆着去了。 底下还是骂骂咧咧,那几个不知哪儿来的暴发户,甩出一袋子银元宝,仗着有钱,就要花魁下去陪酒。老鸨子们不想闹得难看,砸了场子没意思,有钱谁不赚呐,挑了几个漂亮的来,想要息事宁人,偏偏那几个粗汉眼界不低,拿银元宝当石块往老鸨子脑袋上砸,骂道:“黑心老娘们儿,就拿这种货色来糊弄我们?要银子,爷有的是。” 曦娘从头上摘下金簪子,对准了那桌子扔下去,突然从天而降的东西,一声巨响把人都吓了一跳,这么高扔下去,砸着脑袋可不开玩笑。大堂里顿时静了,众人朝楼上看,只见曦娘依偎在栏杆上,酥胸如两团大白馍馍似的堆在上头,她媚然一笑,看得人神魂颠倒,又勾勾手指头:“这位爷,您上来啊。” 底下几个大汉双眼放光,互相取笑起哄,其中一人便往楼上走,众人纷纷绕过来睁大眼睛看热闹,但见曦娘已走到楼梯口。 壮汉顺着台阶爬上来,曦娘歪在扶手上,一手挑起裙摆,修长的腿若隐若现,她竟伸手脱下绣鞋,朝大汉轻轻扔去,那男人接着绣鞋放在鼻子下闻了闻,顿时欲火焚身,乐呵呵就往上冲。 可曦娘却突然伸出白花花的腿阻挡他,酥媚入骨:“爷,替奴家把鞋穿上。” 汉子赶紧捉了曦娘的脚,小心翼翼要给她穿上鞋,不想曦娘哼笑一声,一脚照着他的喉结踢过去,这里踢猛了可是要人性命的,大汉有所反应便想要躲开。可高高的楼梯上,想要躲的话,脚底下就站不稳,虽然没被想踢到命门,可庞大的身躯一个趔趄,直接从楼梯上滚下来,地动山摇的动静,把底下人都吓坏了。 不等其他汉子醒过神,曦娘重重啐了一口,毫不畏惧地往下走,踩着那大汉的脸,指着底下骂道:“哪里来的畜生,敢在闭月阁撒野,把你们的银子收好,回去给你们养了不教的老子娘买棺材睡。” 而此刻,因闭月阁有人闹事,已经有官差赶来,那几个壮汉再勇猛,也不敢和官衙作对,且有兄弟受了重伤,只能先服软走人。其他客人也纷纷要离去,熙熙攘攘的人群往外走时,却有面生的男子往里头走,他像是来找人的,而几个大汉冷不丁瞧见他,顿时脸色大变,但彼此没有说话。 闭月阁这么一闹,暂不再接客,有老鸨子上来客气地说:“这位官人瞧着眼生,实在对不起了,今晚不迎客。但奴家认得您了,下回来,一定奉若上宾。” 男子不以为意,微微一笑便要走,转身间看到楼梯上的女子,正掀起裙子露出腿当众穿鞋,她有天仙般的姿色,可行为举止,却粗鲁得不堪入目,待直起身整理披帛时,正好与男子四目相对,可那边只是飘过不屑和鄙夷的目光,就回过身婀娜多姿地往楼上去了。 男子离开闭月阁,离开热闹的烟花之地,秋夜的风扑面而来,总算感觉到京城还有几分清净,他信步走入夜色,渐行渐远。 那一晚,闭月阁的闹剧后不久,宰相府就来人接大小姐回去,但浅悠怎么肯走,府里的下人根本请不动,来回折腾几次,庞世峰好不耐烦地冲来,谁知浅悠竟趴在窗台上以死威胁:“你再过来一步,我就跳下去了。” 曦娘在边上悠哉悠哉地喝茶,只见庞世峰毫不在乎地就冲过去将妹妹一把拎下来,眼瞧着挥巴掌要打,浅悠抱着头尖叫:“别打我!” “世峰,你别在我这儿教训妹妹,今晚够闹腾的了,把浅悠带回去吧。”曦娘打着呵欠,起身活动活动腰肢,想起今晚的事,提醒道,“京城似乎来了一拨有钱人,听口音是北边儿来的。” 世峰道:“最近会有很多人来,中秋宴皇帝还请了外邦和属国,闭月阁这边若有什么麻烦,我派人来看着。” 曦娘摇摇手指头,又指了指浅悠,意在说再大的麻烦,也不如大小姐难对付。 浅悠则耍赖似的往地上坐,哭着说:“你还是不是我亲哥哥,你就要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世峰叹气:“太子妃已经定下了,还是莫家的女儿,你看你这撒泼的样子,天底下有这样的太子妃吗,莫家的人还不被你吓死?” 听得这句话,浅悠立刻破涕为笑,跳起来再三问:“真的定下了,不是我?” 曦娘也松口气,笑着道:“我也听得真真儿的,大小姐,安心吧。” 浅悠跳过来抱着曦娘重重地亲了一口,又跑回来抱着哥哥的胳膊说:“三哥最好了,三哥,我下辈子还给你当妹子。” 庞世峰一副下辈子最好别再见的无奈,可到底是自己的妹妹,不能不管她,又说了几句话,便赶着浅悠回去,妹妹往外走时,嘴里嘀咕:“这下好了,真想赶紧去告诉齐晦。” 曦娘脸色一变,世峰也皱了眉,他们俩对视无语,都明白,如今齐晦身边已经有了湘湘,而浅悠的心思,这么多年全在齐晦身上。 “随缘吧,咱们还能怎么着?眼下赶紧把他们弄出来才是,世峰,靠你了。”曦娘温柔一笑,许多忧愁在眼中。 世峰却摇头:“现在,越来越难了。” 深宫里,隔天一早,湘湘在礼乐声中被吵醒,稍稍洗漱后来看贤妃和齐晦,进门时正听娘娘虚弱地说:“太子娶太子妃,是朝廷和皇室的大事,当年皇后生下太子,我还能与她说几句话,她曾说要给太子举行最隆重的婚礼,可她却先走了。” 齐晦沉声道:“娘何必提那个女人。” 贤妃却道:“人都已经死了,过去的就……”似乎是听到湘湘进门的动静,她没再继续那些话,但问湘湘:“昨晚睡得可好,你脚上的伤怎么样了?”又叮嘱齐晦,该给湘湘找些好的烫伤药,别让她留疤。 湘湘静静地在一边听着,便说要去给贤妃预备早饭,可贤妃却摆手:“吃不下,这会儿喘气都累,什么也不想吃。” 湘湘和齐晦无言对视,将母亲安顿后,他搀扶湘湘退出来,湘湘轻声道:“是不是该给娘娘继续吃药,是我不好,不该把药停了。” “可我娘昨天很快活,她一辈子活得辛苦,能高高兴兴一整天,实在太难得。”齐晦一点儿不怪湘湘,他想挽留母亲的生命,湘湘亦如此,可只怕他们都做不到。 此时礼乐声又隐隐约约地飘来,湘湘好奇地昂首听着,齐晦在边上道:“就是我娘说的,太子要成亲了。” “太子?”湘湘微微皱眉,不知此刻静姝会怎么想。 075敢来闭月阁撒野 076太子订婚(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76太子订婚(还有更新 齐晦道:“记得你之前曾说,静美人她?” 湘湘连连点头,露出不安的情绪,而那晚之后,本以为静姝会来找她,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没来,湘湘总觉得有一件事悬在心里,此刻提起太子,便问齐晦:“太子是什么样的人,你了解吗?” 齐晦沉吟,算是摇头:“可能因为他太古怪,我不能算了解。” “古怪?” “他性格多变,人前人后完全不同,看起来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可背过人时常充满戾气,甚至暴躁凶残,和你我所见的皇帝很像。”齐晦道,“我不想在你面前说静美人的坏话,但太子那样的人,兴许和静美人就会合得来。” “合不合得来,静姝都喜欢上了太子,她真是不要命,没法子了。”湘湘沉重地叹息。 “和我在一起,也很冒险,随时会没命的。”齐晦却道,“我觉得,你比她更勇敢。” 湘湘却莞尔一笑,把自己的手塞进齐晦厚实宽大的手掌,轻轻依偎在他身上,听着远处传来的礼乐,安逸地说:“从没想过这辈子最终会遇见什么样的人,可是如今遇到最好的,我怎么也不撒手了。” “真的?”齐晦含笑,伸手想搂住湘湘,却悬在半空稍稍犹豫了一下。湘湘总可以毫无顾忌地靠过来依偎着自己,可他却不能最最自然地伸手就把她揽在怀里,他每一次所在意和顾忌的,就是怕自己不能给她安宁自由的生活。他不该让一个女人和自己承受相濡以沫的辛苦,他应该给予她最美好的人生。 但到底是搂住了,而湘湘从没有授受不亲的顾忌,虽然他们还没有亲昵到了那一步,可牵手拥抱和依靠,早习以为常。湘湘没有受过三从四德的教育,也不懂那些千金小姐矜持害羞的意义,她爱上了齐晦,就要和他相互依偎。 礼乐声响了很久,齐晦告诉湘湘,今天只是颁布太子订婚的旨意,等中秋节,就会正式与莫家小姐订婚。而让湘湘咋舌的是,那位莫家的小姐,今年才十一岁,算是太子的表侄女,两人不仅差了一个辈分,她可还是个孩子。齐晦说莫家不可能把未来皇后的位置让给别家女儿,皇后暴毙对莫家的打击很大,就盼着太子登基后,莫家能重振门楣。 湘湘很聪明,立时就问:“所以他们和庞公子家里,是对立的?” 齐晦笑道:“不错,庞峻多年和丽妃为伍,于前朝后宫联手与莫家相抗衡,太子若顺利登基,庞家的未来堪忧。” 湘湘皱眉,担忧地问:“那么庞公子也会受牵连,到底怎么样才是最好的结果?”她晃了晃脑袋,辛苦地说:“想得有些乱了。” 齐晦伸手给她揉揉脑袋,对湘湘的一言一笑都爱不释手,“别想了,你若要知道,我什么都能告诉你。” 湘湘嫣然:“不是特别好奇,不想了。”她反学着曦娘的口吻,“曦娘曾说,那些臭男人,一个个都是靠老百姓养活的,还拿着民脂民膏装腔作势,正经事一件不做,只贪图享受、粉饰太平。” 齐晦失笑:“学得很像,就是你把她骂爹骂娘的话都给省了。” 湘湘咯咯笑:“我说不出口,大是听曦娘骂人,特别解气,也从不觉得她粗俗,大概喜欢一个人,做什么都看得顺眼。” 齐晦问:“你喜欢曦娘什么?” 湘湘认真地应:“曦娘一身正气,身在下流但不下贱,她做妓子我做舞娘,都不是咱们自己选的。可曦娘如今一人撑着闭月阁上下,里头年轻的年老的都靠她活着,她说她这辈子比很多人都强,一个人能养活几十口子人。” 湘湘很想念曦娘,已经好几个月没见了,说起她的事,明明齐晦应该比自己更熟悉,可就是忍不住夸赞,她喜欢曦娘坦荡荡的心胸,曦娘说她就是靠出卖皮肉色相而活着的,她不轻贱自己,但她明白该有的身份,从没想过要在这世道占一席地位。 最厌恶那些文人墨客,吟几首酸诗就把青楼女子捧为才女佳人,会点皮毛的琴棋书画和吟诗作对,不过是她们用来待客赚钱的本事,那些酸涩文人却为了掩饰自己狎妓的丑行,硬是把青楼女子推上圣洁的高台。 湘湘道:“我每次给曦娘梳头,都会听她训底下小姑娘,叫她们别被几句花言巧语蒙了心,来青楼逛的,能有几个好男人。”她眼中闪烁光芒,骄傲地说,“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就佩服曦娘,她把这世道看得透透的。” 齐晦忙说:“我去闭月阁,从来只是和她说话,这么多年,没仔细看过其他人的脸。” 湘湘心里是明白的,却又促狭地斜视着他,皱起眉头一副盘问的架势,在齐晦胸前拍了拍,问:“真的没仔细看过?闭月阁可是出了名的漂亮姑娘多,最丑的拉出来,也能去别家当个花魁了。” 齐晦笑:“那我下次,要仔细看看了。” 他们俩在门外说笑,屋子里的贤妃听得很清楚,二十年了,除了这孩子丁点儿大还不懂人间疾苦时会被母亲逗笑,他懂事记事后,一年也不能听见几声笑。贤妃光听着这笑声,身体仿佛就能不治而愈,可她心里明白,不能让自己好起来。 她拖累了儿子那么多年,如今有人能和他相守相伴共度人生,她必须让儿子卸下自己这个包袱。还有很多很多的事等着儿子一展拳脚,这天下,注定该是他的。 此时,礼乐声终于停下了。礼乐一清早就把整座皇宫都吵醒,一些年迈的妃嫔便要睡个回笼觉,可静姝已经站在院落里,等待舞娘们来排舞。这些日子,她一天五六个时辰地折腾,比在舞班里还要严苛,有几位都受不了了的,静姝或打或骂毫不手软,舞娘们早已怨声载道。 今天她被礼乐吵醒,早早做好准备,已经等了一刻钟,这会儿人都到齐后,明明不是舞娘们来晚了,可她竟让昔日的姐妹们跪在庭院里,她则傲然坐在屋檐下看着她们,看到她们摇摇晃晃痛苦的样子,心里莫名有一种快意。 看着每一张脸,都有过去开心或不开心的回忆,这里有和她关系不错的,也有昔日排挤她漂亮能干的,这几天受折腾最多的,也是那几个从前欺负过她的人。 而回忆曾经的生活,自然就要想起湘湘,静姝没有可靠的人去帮她打听为什么湘湘在冷宫里,那天乍见湘湘还活着,她心里是高兴的。可后来太子对她不好,玩弄她羞辱她,比起老畜生的折磨更叫她难以承受,不知怎么,想到湘湘还活着,就浑身不自在了。 冷宫里到底是什么样的日子,她现在还在那里吗,她为什么会去那里? 此时,有太监从门外进来,静姝一眼认出是东宫的人,心里砰砰直跳,心想他们怎么大白天就往芙蓉居闯,得知那人是代替太子向后宫妃嫔送订婚消息,才暗暗松口气。 可那太监近了身说话,末了还是加了句:“殿下要奴才问,您怎么这几天都不去了。” 静姝略尴尬,抬手让舞娘们起来,敷衍道:“昭仪娘娘吩咐我编排舞蹈,好在中秋献艺。” 太监轻声笑:“既是如此,奴才就回话了,倒是殿下说,还以为您生气不高兴了。” 静姝只觉得心内揪着痛,太子这是要做什么,明明一次次地推开她甚至羞辱她,这是又来招惹她,难道今晚若去东宫,他们就能在一起? 可是去东宫之前,她想先去见一个人。 因为各种事,这天的舞蹈没有折腾太久,但舞娘们还是疲惫不堪,互相搀扶着离开芙蓉居,走远了就开始咒骂静姝。恰好出来找东西的齐晦和他们擦肩而过,听得几句,知道宋静姝故意折磨人,回冷宫的路上便一直矛盾,要不要把这些话告诉湘湘。 可他没想到,宋静姝竟然真的来了冷宫,虽然他和湘湘都有所准备,静美人早晚会找来,但天都没黑,她作为如今最惹眼的妃嫔,只身往冷宫闯,到底什么用意? 但静姝在齐晦的暗中监视下,闯进冷宫只看到了病榻上的贤妃,她四处找了找看了看,不见湘湘的踪影,而榻上贤妃咳嗽了几声,就把她吓得腿软,自言自语了几句后,仓皇地走了。 齐晦一路看着静美人回到芙蓉居,稍等片刻后,才再次匆匆赶回冷宫,方才凭空消失的湘湘这会儿已经在床榻边了,齐晦问她躲哪儿了,湘湘指了床上说:“我躲在娘娘身后了,堆着被子,她没看到。” “你不打算见她?” “是娘娘要我躲起来。”湘湘很坦白地回答,“不知道是静姝,听见有人进来的动静,娘娘就让我藏好。” 贤妃虚弱地说:“听着是一个人的脚步声,我才敢让湘湘藏这里,总想就一个人,不会把我怎么样。” 齐晦看着湘湘为母亲掖被子,温和地问她饿不饿渴不渴,想到舞娘们的抱怨,想到宋静姝的为人,终于下决心,他不挑唆湘湘和静姝的姐妹情分,可他该让湘湘知道,静美人如今是什么模样。便道:“湘湘你来,有些话要对你说。” 076太子订婚(还有更新 077庞公子有个妹妹(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77庞公子有个妹妹(还有更新 湘湘猜想齐晦要说静姝的事,还以为是说刚才,而她躲在被子里发现是静姝来时,同样觉得不可思议。静姝看到贤妃就像躲瘟神似的,连床都没有靠近,就算到处翻了找不到自己也没问,后来被贤妃咳嗽吓着,自言自语则是说:“我来找我的姐妹,和你没关系,那天的事我被逼的,不能怪我。”然后就仓皇地跑了。 湘湘跟着齐晦出来,把这些又复述了一遍,特别是最后的话,她是想说:“我已经想明白了,如果静姝和我们的事不相干,往后她过她的,我走我的,她就是再好也和我没关系,她就是再不好,我也不想站出去指责她。” 齐晦心里一沉,可见静姝在湘湘心中的分量,如果世峰被庞峻逼着有什么事,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抛开和庞峻的成见去帮世峰,兄弟情、姐妹情,可能差不了太多。 湘湘说完自己的话,就问:“你找我说什么,是不是要我以后防着静姝?” 齐晦心想,湘湘既然都说往后和静姝再不相干,她是为了自己和母亲才抛下过去的情分,他真没必要多嘴再提舞娘的抱怨,话到嘴边改了口说:“你知道,为了不让皇帝或丽妃他们发现我们离开后派兵追捕,我们这段日子里走不了,所以中秋节时,我会去帮世峰和他哥哥安排御花园点灯的事,想问你,愿不愿一起去,那天还会放烟花,花灯的数量也增加了,比我们那晚看得更没。” 湘湘笑靥如花,点头道:“你不就是希望自己的心血有人欣赏,既然不屑那些人,我就赏光去吧,好歹不辜负你辛苦一场。” 齐晦有时候,会跟不上湘湘这江湖气的风趣,可每次听都会觉得有趣暖心,跟不上的他就笑着听,对的上的就会和她嬉笑几句,那天湘湘只是可惜地说:“娘娘若也能看见就好了。” 齐晦道:“早几年时,我也常念叨,若是娘也能看见就好了,后来慢慢就觉得,既然已经如此,又何必总提这句话,只会徒增悲伤,她注定是看不见的。” 湘湘捂着嘴,小声说:“那我以后不提了?” 齐晦笑:“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你不要难过,才相识不久的人,善良如你,必定会心疼难过。反而是我已经十几年,好像是麻木了心硬了,再也不会有这种感慨。” 湘湘听得有些糊涂,她不喜欢这样,直率地对齐晦说:“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呗,何必顾虑这么多,我不知道有爹娘是什么感觉,可我若是有,我一定对他们无话不说。”他伸手拍拍齐晦的肩膀,笑道,“我觉得娘娘很坚强,比你以为得更坚强,而你这么厉害,可娘娘也总是担心你,大概这就是母子。反正中秋夜里我会好好去看,看了回来,就告诉娘娘有多美。” 齐晦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虽然二十年来有母亲在身边相依为命,可他的心总飘忽不定,可如今时不时会感觉到一份淡淡的归属,每次看到湘湘的笑容,那种感觉就特别强烈。 不过他们俩都明白,静姝这次没找到湘湘,下回可能还会来,齐晦问湘湘要怎么办,湘湘说让她来找,会给娘娘和齐晦添麻烦,若是有好的机会,不如她去找静姝,她们之间总要把这事说清楚,湘湘也想好了,见过一面后,就此了断,静姝的路是她自己选的,湘湘没必要把自己搭上,而她现在拥有了更值得期待的将来。就算是自私,她也认了。 而那天,静姝在冷宫扑了空,当天夜里如约去了东宫,太子订了婚,这几天试婚的宫女需要更殷勤地引导太子,以免大婚当晚闹出笑话,静姝以为自己能代替那些试婚宫女来伺候太子,可齐旭只是把她叫去说了会儿话,提到太子妃,他冷笑:“我是她的表叔,她还不到我一半的年纪,那些奴才都是长得什么脑子,竟然还要我在新婚当晚和她圆房,她还是个孩子。” 静姝胆怯地问:“那怎么办?” 齐旭手中握拳,恨道:“他们就不怕把那孩子吓死?当我和那老东西一样,做得出这么荒淫无道的事?” 静姝蜷缩在边上,她的衣衫已经脱了一半,可太子还是没动她,只在她的香肩上摸了几下,立刻就撂开手,太子看起来像是个对*情毫不在意的人,可听说那些试婚宫女,都无法承受太子激烈的恩宠,为什么他看到自己的身体,依旧无动于衷。 齐旭转身看着她,道:“不如那一晚,你代替她,我不想吓着那孩子。等我和她谈过,我会选择让她知道或不知道,总之在她及笄之前,我不会碰她。”他忽然一笑,凑近了轻轻勾起静姝的下巴,“你也就十七八岁吧。” 静姝点了点头,太子讽刺地说:“可你比孙昭仪她们,还要厉害。” “殿下……”静姝抿着嘴,她可以承受老皇帝做一切下作的事,竟承受不住太子的一句话。 “静姝,等我大婚那晚,咱们再在一起。多好的日子,你乐意不乐意?”齐旭在静姝脸上摸了一把,直叫她浑身哆嗦,温热的气息吐在耳畔,“你真听话。” 静姝眼中含泪,紧张地点头答应:“我愿意,殿下……为了您我什么都愿意。” 齐旭哼笑,把她的衣服拢上,无情地说:“回去吧。” 那一晚后,太子和静姝没再见面,静姝偶尔会被老皇帝叫去侍寝,太子的无情冷漠和老畜生的下作荒淫,都让她的心态越来越扭曲。随之受苦的,便是跟着静姝排舞的舞娘们,最后的几天,静姝手持鞭子指挥她们,有两个不堪鞭笞倒下,临时改变站位,剩下的人又吃了很大的苦头。这事多多少少被人传出去,都知道了芙蓉居静美人的厉害,果然这些女人们,一个个都在成为第二个丽妃或孙昭仪。 而那几天,齐晦也忙着帮世峰安排中秋国宴的事,冷宫则被明着安插了侍卫来守护。对外是说防着里头的疯婆子疯儿子出去闯祸。国宴上,除了皇亲国戚,还有外邦使臣,不能丢了朝廷的脸,但实际是世峰派过来,因齐晦在帮他做事,怕有人来欺负了贤妃和湘湘。 佳节在即,各色各样的糕点月饼被送来冷宫,连湘湘都讶异,冷宫的日子真不是外人所想象的那么凄惨。贤妃这几天精神不错,能歪着和湘湘说话,只是这重糖重油的糕点她是碰不得了。提起这么多年的日子过得还算丰足,都是因为宰相庞峻,他利用着齐晦,就必然要照应他们母子。 而贤妃又想起一件事,问湘湘:“你和世峰熟悉吗?” 湘湘如实道:“和庞公子见过几次,打过招呼而已,庞公子看我的眼神不是很友善,我想他是担心二殿下,所以不在意。” 贤妃笑:“你为何总称呼晦儿殿下,你和他说话时,不是喊的名字吗?” 湘湘有些不好意思,垂首轻声道:“觉得在您面前,该多些尊重才好。” 贤妃有话想说,可到嘴边又怕吓着湘湘,便继续刚才的话题,问道:“世峰还有个妹妹,和你一般年纪,晦儿有没有对你提过。” 湘湘的确不知道:“他没有提过,原来庞公子还有妹妹?” 贤妃略有些尴尬,伸手示意湘湘靠近些,握着她的手说:“不管他是不在乎不想说,还是在乎才不想提,这话总该有人说才行。湘湘啊,庞家有个独生女,闺名叫浅悠,她怎么发现晦儿和我的存在,当年的话到如今我已经不记得了,只是那孩子特别喜欢在晦儿身边转悠,她一年来不了几次冷宫,可年年都会来,来了和我打声招呼,就满世界地围着晦儿了。” 湘湘大方地,下意识地就问:“庞小姐喜欢二殿下吗?” 贤妃反而笑:“是呀,你那么聪明,我还绕什么弯呢。” 可原来被肯定了答案,心里会难受。刚才一瞬的大方,只是湘湘一贯的性子,这会儿贤妃一声“是”,瞬间就把她的心情拉入谷底。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就算小时候在舞班被打得爬不起来,就算那晚被静姝手持铁烙逼近的绝望,都没让她这么难受过。日子再苦,也乐呵呵地过着,刚才还好好的呢,可娘娘一句话,她就懵了。 “湘湘?” “是。”湘湘应着,却先问贤妃,“二殿下喜欢庞小姐吗?” 此时齐晦走进来,刚进门就听到湘湘问母亲这句话,他顿时皱眉,责怪贤妃:“娘,你对湘湘说什么了?” 湘湘起身看着他,但手还被贤妃拽着,齐晦几步走到床前,只听母亲道:“浅悠的事,你不打算告诉湘湘,浅悠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万一她急了,欺负湘湘怎么办?我知道你根本没在乎过浅悠,可浅悠在乎你。娘曾经也是千金小姐,我们的世界里,可没有一个‘不’字的。” 湘湘垂着脑袋,一言不发,齐晦没做声,默默把她从母亲手里拉开,搀扶着她慢慢走出去,但还没到走门外,湘湘就说:“我脚疼,抱着我走好吗?” 077庞公子有个妹妹(还有更新 078会死得很惨(三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78会死得很惨(三更到 这句话,却叫齐晦心里一定,忙将湘湘打横抱满怀,稳稳在屋外避风的地方坐下。时近中秋,月色正浓,皎洁的月光下,越发显出湘湘美丽的面容,她轻咬红唇,时不时抬头看一眼齐晦,最终小心翼翼地问:“你也喜欢庞小姐吗?” 齐晦很冷静,干脆利落地回答:“不喜欢。”见湘湘眼中掠过光芒,继续解释道,“不是我故意瞒着你,我只是觉得没必要说。我娘说浅悠对我有心思,在我看来,不过是她千金小姐为人率性,她不见得懂男女情爱,可能只是觉得我这个人和别人不同,她想要与众不同而已。” 湘湘嘀咕:“未必呢,虽然我也不怎么懂。”她捧着心门口,坦率地说,“只知道突然冒出一个庞小姐,就特别难受,我从没这样过,是不是很奇怪。” 齐晦道:“在我眼里,她只是世峰的妹妹。” “你当然信你,我不胡思乱想,曦娘说女人家太小心眼,会讨人厌。”湘湘努力抛开心里的酸涩,往齐晦怀里一钻,安心地说,“现在靠着你,我就不难受了。” 齐晦轻轻抚过她的发丝,每一缕都清凉柔软地滑入指间,散着淡淡的清香,没想到浅悠的事,就被母亲这么说出来了。 他没有骗湘湘,他的确认为浅悠对自己不是所谓的男女之情,但如湘湘所说,也很可能未必这么简单。以庞浅悠的性子,她会容不得湘湘,可自己不能允许任何人欺负湘湘,他要好好去面对浅悠,在浅悠找湘湘麻烦前,先将这件事做个了断。 此时湘湘在怀里动了动,只见她抬起脚,隔着裙摆轻轻抚摸小腿上的伤痕,齐晦问她做什么,她难受地说:“快好了就特别的痒,我不敢挠,只能摸一摸。” 年轻的身体,伤口愈合十分迅疾,在湘湘的允许下,齐晦挑起裙摆查看伤口,已有大片结痂,伤口看起来比刚烫伤时更触目惊心,而她身上还有鞭痕,齐晦很心疼,又叮嘱湘湘:“不许挠,会下留疤痕,你等我跑一趟太医院,给你找好的药膏来,千万不许挠。”他眼中满是宠爱,期盼着湘湘将来能跟他过上平静的日子,再也不受这份苦。 “再等一等,我们就能离开了。”齐晦轻轻抚摸湘湘的伤口为她止痒。 “跟着你,我就不怕。”湘湘满足地依偎在他身上,仰望夜空道,“如果进宫是为了遇到你,等班主死了,我一定给他立个墓碑谢谢他。” 齐晦被逗乐了。 中秋夜,皇亲国戚、外邦使臣纷纷涌入皇城赴宴,皇家国宴奢华至极,又逢盛世太平八方来贺,是今年继正月初一的大宴之后,又一次耗费百万的大型国宴,而这一次皇帝为自己的奢靡找到了最合适的借口,那便是为太子娶妻。但今晚还只是宣布了赐婚旨意后的订婚,照皇帝的意思,后面应该再有一场更隆重的婚礼。 明德殿宽敞豪华的正殿上,太子身着礼服,上前领旨谢恩,少时见娇小女子顶着不合身的厚重礼服上来,幸而左右都有女官搀扶,走算稳稳走到御前,可十一岁的小姑娘,个头儿还没长开,太子晚婚,若是像一般王公子弟那样早婚,再长几岁,都能当太子妃的爹了,而他本就长一辈,是太子妃的表叔。 丽妃和孙昭仪同坐一侧,互相嗤笑:“莫家真是落魄了,连个像样的女儿都找不出来,也真是老天绝他们,别人家是生不出儿子,他们家打从皇后之后,就生不出个闺女来。” 妃嫔们依序而坐,丽妃虽霸道,但宫内尚有年老的妃嫔地位高于她,只是都求晚年一口安稳饭,不掺和后宫的事,可身份摆在那儿,正经场合里,丽妃还是要按规矩来。 而从她和孙昭仪往下,数十个不同年纪有名分的妃嫔罗列开,当今的后宫是开国以来最繁盛的一代,但大部分女人,都被老皇帝喜新厌旧地抛弃,并非人人都有能耐,能熬出丽妃和孙昭仪的地位。自从丽妃和孙昭仪分庭抗礼后,但凡有想冒尖的妃嫔,都会莫名其妙消失在后宫里,丽妃和孙昭仪手里染了多少人血,已无从计数。 芙蓉居的静美人,如今正当宠,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都比一般妃嫔要鲜亮华贵,加之天生丽质,虽然按照位份坐在坐席的末次,可若将目光扫向众妃嫔,任何人都能一眼就能看到她。 只是人人都以为静美人是为了皇帝而打扮,她自己,却仅渴望能让太子多看一眼。 太子妃行礼后,孙昭仪上前对皇帝说,她安排了舞蹈献艺,今日有外邦使臣,想请他们也见识帝国的风采,老皇帝欣然答应,捋着胡子问:“由谁来跳舞?” 孙昭仪朝座下指,笑道:“自然是静美人,只怕如今再难找出什么人,能比静美人的舞姿更美。” 静姝从座中起身,莲步轻移行至殿中央,此刻的礼仪和规矩,孙昭仪教了她无数遍,今晚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一点儿不能出差错。 当她换下衣裳,带着众舞娘回到大殿之上,翩翩起舞,素白的舞衣用金银线绣出祥云的暗纹,乍一眼普通的裙衫,随着舞步悦动,在烛火下辉映出最绚烂的光芒,湛蓝的水袖在她纤柔的胳膊下,宛若江河不绝无止尽地向前延伸。 柔软的腰肢,妩媚的笑容,便是转身飞腾时紧张的神情也格外动人,而静姝的身体有了很大的变化,当日端午夜宴上曾列席的大臣,都惊讶于,一个小舞娘才几个月,已蜕变成了足以倾国的美人。 可是,太子一眼都没有看,当静姝气喘吁吁伏在地上行礼,抬起头的一瞬瞥向太子,他正在和年幼的未婚妻说话,静姝舞蹈后发热的身子,顿时随着心凉了。 皇帝为静姝的舞蹈痴迷,当下赐予丰厚的奖赏,静姝强装出喜悦回到自己的坐席后,连身边或冷或酸言不由衷的恭喜,也一句都没听进去,旁人觉得静美人自以为是,可她只是在难过,太子的目光始终没落在自己身上。 宴席之后,皇帝将率众到御花园赏灯,乌泱泱的人群从明德殿涌出,一路上侍卫夹道护送,生怕皇帝遭遇不测,那么多人进宫,难免鱼龙混杂,且是庞家几位公子就负责这一切关防,若出了事,就是给宰相丢脸。 此刻,齐晦帮世峰兄弟安排好御花园中的事宜,已回到冷宫,湘湘穿着一身夜行衣等待已久,她腿上的伤愈合得更好了,已经能正常走路。 但齐晦说:“我们慢慢走过去,没什么可着急的,点花灯和烟火的时辰我都清楚。” 两人穿着夜行衣,没有宫灯照亮的路上,几乎看不到任何踪迹,而就算遇见灯火,只要隐入暗处,灯火下的人也绝看不清黑暗里有什么。加之齐晦熟悉宫中道路,又知道此刻皇帝妃嫔和宾客在哪里行走,一路带着湘湘靠近御花园,几乎什么人都没遇见。 御花园的庞大,湘湘跟着静姝就来见识过,齐晦先后也带她来过几次,他们从另一道门进入,根本不会遇到圣驾或大臣,但意外的,这里竟然几个人出来,照理所有人都该守在自己的地方等待号令点灯,不该有人随意行走,齐晦反应极快,不等湘湘看清楚,就拉着她隐入树丛。 湘湘被齐晦拥在怀里,轻轻捂了嘴,意在不要她出声,湘湘紧张地盯着外面,这段日子在冷宫习惯了夜里摸黑做事,她也多少能看清外面的动静,之间一个中年女人领着两个小太监出来,正轻声说:“今晚就把她送到太子床上,到时候娘娘会带着皇上去捉奸,不会有你们什么事,你们放下人立刻离开就好。事成之后,赏你们银子,再调去……。” 他们渐行渐远,齐晦才小心地带着湘湘走出树丛,扶着她站稳后,感觉到湘湘的身体比方才还紧绷,刚才那宫女的话他也听见了。 “那宫女是丽妃的人,应该是丽妃想要害太子。”齐晦道。 “是吗?”湘湘心里突突直跳,捉奸二字太吓人,她望着齐晦,想说又不敢说。 “你怕是静美人?” 湘湘猛地点头,可又摇头,自相矛盾地说:“我才对你说过,往后她是好是坏,我都不会插手。” 齐晦神情温和:“你若想提醒她或救她,我可以为你做到,这不是难事。可我不想我做了,你又心怀愧疚,不是你说的,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要压抑自己?” 湘湘说:“那天她看到是我挡在娘娘面前,一下子就把手里的铁烙扔掉了,她还被孙昭仪扇了一巴掌,她看见我还活着,心里该多高兴,可我们连话都不能说。”她不由自主地抓住了齐晦的胳膊,“如果她被捉奸,是不是会死得很惨?” 齐晦淡然:“宫里有过先例,但那时皇后把一切都推在妃嫔身上,咬定了太子的无辜,那个妃嫔的确死得很惨,如今皇后不再,太子的下场也堪忧。但你不要着急,更不许哭,我帮你去拦住她。但我们很快就要走了,救得了她这一次,下一次呢?” 078会死得很惨(三更到 079齐晦的怒意(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79齐晦的怒意(还有更新 湘湘立时道:“我没有哭,你看没有哭。下一次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可这次不救她,就没有下一次了。我……”她轻轻扯了齐晦的衣袖,“就这一次可好,我绝不会心怀愧疚,你信我。” 这话看似前言不搭后语,可又有她的道理,齐晦心中无奈地笑,他竟无法拒绝湘湘的请求。这一次若不救静美人,又何来的下一次,再者,他微微皱眉,太子今晚会有什么下场呢?太子若突然出了什么事,下一步,庞峻和丽妃就该对他和母亲赶尽杀绝。 他们看似二十来年没有纠葛,实则互相牵制,齐晦和母亲的生死,一直都在别人的手里,这也是他想离宫的原因,如果不能凌驾于他们之上,他宁愿远离这一切。 湘湘又拽了一下齐晦的衣袖:“帮帮她,好吗?” 齐晦微笑:“我把你送到一处看灯赏烟火的地方,答应我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可以离开,我去周全这件事,太子和她,只要阻拦其中一个就没事了。” 湘湘忙答应:“我等你来接我,不然哪儿也不去。” 可齐晦把湘湘送到的地方,竟然就在圣驾和妃嫔、群臣赏灯之处的高楼内,楼阁外也被花灯装点,她站在黑洞洞的屋子里,当所有人朝这里看时,只会被花灯迷了眼,绝不会发现一身夜行衣隐匿在黑暗中的她。可湘湘却能把楼下所有的动静都收入眼底,自然她眼中能看到的,只有静姝。 这一晚的花灯,比那天齐晦带她来时更美更繁华,可她心不在焉,心中暗暗想,到底还是辜负了齐晦的一番心血。说起来,今晚楼阁上的花灯,像是用了什么机关术,这里并没有人点灯,可当楼下花灯齐亮时,点缀在楼阁上的花灯次第亮起光芒,亮灯时湘湘曾听见木轮转动的声响,微弱的火光嗖一下就窜上去,只怕在亮处的人们还未必能看得见。 湘湘不自觉地想起了贤妃的娘家,什么原因能让整个大家族一夜之间消失,二十年过去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消失的无影无踪。 此刻天空炸响,五光十色的花火冲天而上,湘湘正抬头看,肩膀却被人轻轻一拍,她受惊朝边上躲开,可又被揽入怀,是齐晦的声音说:“我不好,吓着你了。” 湘湘立刻松口气,隐约的火光中,可见她皱眉瞪了眼,但毫无震慑力,只有惹人怜爱的娇柔,而等她想起那件事,忙正经问:“怎么样了?” 齐晦轻笑:“我们都想错了,那宫女口中的‘她’,并不是指静美人,是原本丽妃宫中当差,这些日子时常在明德殿侍寝的宫女,她已经被送去东宫了。”他朝楼下指,道,“你看,他们在轮番给太子灌酒,就等太子醉倒,若是不醉,就该下药了。” 湘湘叹息:“太子躲不过今晚了吗?” “怎么?”齐晦问,“难道你怕太子出事,静美人会伤心,湘湘,这不该我们管了。” 湘湘却突然来了精神,“才不是,我是想,太子若出事了,会不会影响你和娘娘。” 齐晦颔首:“这会儿回来,就是要你再耐心等一等,兴许一会儿宴席散了我也没来接你,不能让太子死在今晚,他对我还有利用之处,只有他活着,别人才不会真正想到我。” 湘湘嘴上没说,心里却想,她是没有亲人的孤儿,遇到齐晦前,日夜期盼的都是亲人能出现,她一直没有怪父母抛弃她,甚至自我安慰,应该是父母把她弄丢了,这十几年里,他们也一定饱受煎熬。 亲情对于她来说,弥足珍贵,可在这皇宫里,明明血脉相连的人,却如此冷漠无情地对待手足兄弟。人世间正是如此,你所在乎的在别人眼里一文不值,你所不在乎的,可能恰恰是他人一生的追求。 “你只要在这里,就不会有事,等我来接你。”齐晦见湘湘有些发呆,语气更温和,湘湘也不再胡思乱想,连连点头答应,要他早些来接自己。 但湘湘以为自己是孤身在这楼阁,却不知齐晦安排了侍卫暗中保护她,当齐晦守在东宫,看到醉得不省人事的太子被送回来,正想要设法阻止丽妃的阴谋时,竟有穿着夜行衣的侍卫追随而来,紧张地告诉他,齐晦要他们守护的那个姑娘跑出去了,正好御花园里散席,人流如潮,他们一晃眼就找不到人影。 齐晦眉头紧蹙,意识到这可能带来的后果,湘湘无论被谁发现,都不会把穿夜行衣的当好人,她会被侍卫抓起来,若闹出更大的动静,或是直接被丽妃、孙昭仪她们发现,他只有开杀戮,才能救回湘湘。 回眸,眼见太子被架入寝宫,他根本不需要取舍,立刻就决定抛下这里的事去找湘湘,心里更是带着一团火,找到了湘湘一定要狠狠责备她。他不怕湘湘给自己带来麻烦,就怕她自己受到伤害,她腿上的伤还没完全好,遇到危险,跑也跑不快。 可湘湘却比齐晦所想的要机灵得多,也怪齐晦和她相识以来,总是神出鬼没,且带着湘湘一起神出鬼没也好几回了,她那么聪明,有些事跟着看就能学会。她一路追着静姝来,往芙蓉居的路也相对熟悉,在暗处等了片刻,周遭越来越安静时,果然看到静姝又折出门来,而这条路,正通往东宫。 静姝身边什么人都没带,芙蓉居里的人应该和往常一样,以为美人已经入寝,她行色匆匆疾步往前走,冷不丁从路边窜出黑影,吓得她差点尖叫,但立刻就被捂住了嘴,直接推在墙角,静姝看到来者和自己身量差不多,且分明是个女人,嘴上的手一松,她下意识地就问:“湘湘?湘湘,是你吗?” 湘湘沉下心,“是我,静姝你要去哪里,去东宫吗?” 静姝却突然泪如泉涌,拉着湘湘上上下下地看:“你好好的是吗?你在哪里呢,我去冷宫找你也没找到,那天烫伤你了吗,你的裙子都被烧焦了。” 这些话,让湘湘心软,可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说,不答反问:“你要去东宫是不是?今天晚上,你一直在看太子,我都能看到,别人也会察觉的,你怎么这么傻?” 湘湘说的是实话,这一整晚她都看着静姝,可无论多热闹,甚至是烟火绽放时,静姝的目光始终在太子身上转悠,当酒醉的太子被人搀扶着送走,静姝险些要跟上去的冲动,让湘湘担心不已。 她知道就算丽妃今晚是利用宫女去害太子,静姝也会自己闯去东宫,本来和她不相干,她却自己往火坑里跳。湘湘追着静姝离开楼阁时,才猛然想起齐晦的叮嘱,但已经来不及,有人搬着东西往楼阁去,即便他们不上楼,她也回不去,既然如此,她只好跟着静姝来芙蓉居。 “太子那里今晚会出事,你别去,你会被牵扯进去。”湘湘努力想要说服静姝,告诉她丽妃的阴谋,不想静姝得知太子身陷险境,竟奋不顾身地要去找他。 湘湘劝她一定要冷静,可静姝却凄绝地笑问:“我不知道你现在到底怎么样,可我活着就这一个念想了,如果连太子都没了,我就该和玉屏一样,在房梁上吊死,这日子太难熬了,湘湘,你知道我多难熬吗?” “可是……”湘湘再要开口,竟被静姝使劲往后推在地上,她转身就朝东宫奔去,而湘湘腿上的结痂裂开,撕扯到皮肉,纵然不是疼得钻心,也追不上静姝。等她踉跄着爬起来时,身后一阵风扑来,腰上被稳稳地拖住,熟悉的声音在耳后问,“能站稳吗?” 便是到如今,湘湘依旧会对齐晦的“从天而降”充满惊喜,但此刻回眸,月色下只见一张冷峻的脸,眉宇间凝聚着怒意,她心里一哆嗦,意识到自己违背了约定,她不该跑出来。 可是齐晦却道:“你若还能走,我们跟上她,要紧的时候我把她打晕了带走,这样你能不能安心了?” 湘湘愧疚极了,她这就已经反悔,说好绝不心怀愧疚,可这会儿她觉得自己又给齐晦添了麻烦。由不得她做出选择,已经被齐晦带着追上静姝的脚步,但结果却连静姝都没能靠近东宫,很远就能看到那里被人围得水泄不通,灯火通明,湘湘才站稳,一声凄厉的惨叫,震得她心颤。 静姝就在距离他们十步开外的地方,这声惨叫同样让她双腿发软,而此刻老皇帝摇摇晃晃从门前出来,丽妃傲气十足地跟在身后,但见她回身不知吩咐什么,旋即就跟着皇帝走了。 湘湘刚觉得齐晦松开了她,就见身影往前窜,静姝大概连人影都没看清,就被打晕了。 那之后,齐晦和湘湘一起把晕了的静姝送回芙蓉居,等他们再回冷宫,世峰已经派人在等候,告知说眼下皇帝还没有做出对太子的处决,那宫女直接在东宫被处死,尸体暂时留在东宫,等太子明日清醒后,要他亲眼看看。 这些话,湘湘站在冷宫门后,听得清清楚楚,齐晦打发了来者后,就绕过门来找她,牵了她的手慢慢往屋子里带,感觉到她的颤抖,齐晦也没心思再责备她了,可心里仍旧存着几分火气,不知如何排解才好。 但比起生气,他还是更心疼湘湘,怕她出事。 “你生气了?”湘湘忽然驻足,双手拉住了齐晦的手,“你想骂我的话,就骂吧。” 079齐晦的怒意(还有更新 080他去见太子了(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80他去见太子了(还有更新 高大的身影向自己逼来,湘湘闭上了眼睛,她知道自己不对,可她当时立刻想要返回,想起这茬,忙睁开眼为自己申辩:“我想回去来着,可他们已经往那楼里搬东西,我进不去了。” 齐晦本憋足了气势,好歹说她一句,结果这句堵上来,无奈失笑,在湘湘额头上轻拍一巴掌:“你不是叫我骂你么?” “你真的都要骂我?” “那还有下次吗?”齐晦的担心都在言语中,“记着,不要怕给我添麻烦,任何时候保护好你自己最重要。在我这里,除了我娘,就没有比你受到伤害更大的麻烦。” 湘湘连连点头,她知道今晚自己不对,她有明确的不再管静姝的意识,可情意还在,心里还存有几分热血,一时冲动,就什么也顾不上了。 齐晦又道:“就算是离宫后,我们至少有一段日子要谨慎小心的过。我知道你很压抑,在这里做任何事,都必须在夜晚,阳光明媚的白天,我们只能藏起来,就算是夜里也不能点灯,永远见不得光。这样的日子过久了,谁都会受不了,你不高兴难受时,就告诉我。” “你说这样的话,我就只能老老实实的了。”湘湘笑着,双手环上了齐晦的腰,“你真要是骂我,我指不定不服气,你可真厉害。” 齐晦微笑:“下次可不许了,说好等我就不能离开,我一定会来。” 湘湘一手指天,可还没开口,就被齐晦拦下,说:“用不着发誓,你做什么我都能包容。就算你走丢了,我也一定能找到你” 曦娘说,女人之所以会死心塌地跟着她爱的男人,因为心被男人偷走了。湘湘摸了摸自己的心门,她不知道自己的心还在不在,可跟着齐晦,很幸福,他所在意的黑暗里的压抑生活,湘湘并没有特别难受,虽然向往海阔天空,但只要能和齐晦在一起,哪里都行。 两人一起进了贤妃的屋子,齐晦用火折子点了一盏昏暗的油灯,屋子里有些许光亮,他们看见桌上堆满了礼盒,而贤妃听见动静醒来,便问:“你们回来了?” 湘湘忙上前来搀扶,贤妃对儿子道:“浅悠来过了,可惜她没等到你,她见我病了,明天要给我请大夫,这孩子,还是想一出是一出。” 齐晦道:“庞峻允许她在家自由出入,唯独皇宫不行,每年都是节庆上才能偷偷来看一眼,她明天就进不来了。” 贤妃抚着湘湘的手说:“就是这样的,他们向来见不了几次面,湘湘啊……” 湘湘恬然笑:“娘娘,我都知道了,我不会误会。”她看向齐晦,冲他眨眼睛,齐晦微微一笑,彼此的默契都在心里。 冷宫的夜,依然安宁,可今晚宫里是出了大事的,太子和丽妃进献给皇帝的宫女在东宫行苟且之事,被皇帝和丽妃抓个现行,丽妃毫不手软地结果了她的宫女,但坐实了太子与皇帝妃嫔私通的罪名,这宫女就算还没有名分,也早已是皇帝的女人,皇帝的怒意可想而知。而曾经就有过这样的事,彼时皇后利用外戚势力力挽狂澜,保下了太子,可这一次太子是生是死,全凭皇帝做主。 被打晕的静姝,是在深夜里被宫女推搡着醒来,孙昭仪派人来传话,要她自知分寸,之后的日子夹紧尾巴做人,万一被卷入太子私通的事,她会毫不手软地处置静姝,而孙昭仪明天会尽量去周旋,绝不能让丽妃得逞,她要静姝时刻待命,等候皇帝宣召。 静姝蜷缩在床角,呆滞地听宫女说这些话,那宫女还稀奇地问:“美人,您为什么会被牵扯进去,太子的事儿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得宠啊。”静姝哼笑,目光冰冷地盯着宫女道,“丽妃早就想把我除掉了,不是吗?” 那宫女叹息着,似乎为自己的前途忧愁。她退下后,静姝卷着被子倒下,这里没有一个她可以信任的人,湘湘若还在身边该多好。回忆湘湘今晚的出现,她竟然穿着夜行衣,她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是一个人,还是有别的同伴?而她自己,又是如何回来的,被人打晕了吗? 静姝摸着自己的脑袋和脖子,并没有异常,她只记得看到皇帝和丽妃出来,之后的一切都没了记忆。可她明白,就算湘湘有法子把自己弄晕,也不能一个人将她送回来,那么湘湘身边应该还有别人。 但这样的思绪很快就被对太子的担心压下去,太子的下场会如何,她人生唯一的希望难道就此破灭了?她几时才能再走进东宫,难道等待她的,只有三尺白绫? 夜越深,黎明就越近,隔天一早,湘湘照顾贤妃洗漱时,贤妃问她宫里是不是出事了,不论娘娘如何察觉,她和齐晦有默契,不打算告诉她那些事。可湘湘不知道该拿什么来搪塞,贤妃更从她的语气里,就能听出她在敷衍自己。不怪孩子们对自己有所隐瞒,贤妃觉得正是因为她的拖累,才会让孩子们束手束脚。 那天正午,齐晦回到冷宫后,带了给湘湘一个重要的决定,夜里齐晦再次离开冷宫,贤妃问湘湘儿子去哪里,湘湘如实道:“他说他要去见太子。” 一整天,莫家的人极力上书要为太子洗清冤屈,皇帝置之不理,朝廷大事爱听的听几句,不爱听的全交给庞峻。其实莫家的人若不吱声,皇帝恐怕都不记得昨晚的事,可莫家人不断来打扰,后宫又有丽妃以自己的宫女不检点为罪过,身穿素服跪在明德殿外请罪,如此,时时刻刻都有人在提醒他,儿子动了他的女人。 皇帝想要有一个有趣的法子来惩罚他的儿子,这晚酒足饭饱后,让人把太子带来明德殿,又从妃嫔中挑出年轻美丽的来助兴,芙蓉居的静美人,“有幸”也在其中。 当静姝和其他年轻妃嫔步入明德殿时,只见太子跪在殿中央,女人们分两处走向皇帝,走近了才赫然发现,皇帝身前的桌案上,卷着一条狰狞的长鞭。 这些女人,都承受过一样的痛苦伺候皇帝,胆小的已经腿软,她们不希望这鞭子,会抽在她们的身上。当长鞭呼啸而出,在太子身上留下血痕,静姝想要冲上去护住太子,可她恐惧得一步也迈不出。 一鞭一鞭抽得大殿震颤,老皇帝有些累了,随手拉过一个美人走向太子,把手里的鞭子塞给她,要她来惩罚太子苟且的罪孽,可那美人吓得双眼一翻,就厥了过去。皇帝大为扫兴,怒目转向身后其他女人,聪明的索性跟着吓晕过去,真真假假倒了一片,就静姝还傻愣在那里。 老皇帝笑了,勾勾手道:“静姝,来,朕教你怎么用鞭子。”他话音落,反手一鞭抽在太子身上,殷红的血从衣衫下透出来,静姝失声尖叫,本能地冲了过来。 皇帝以为静姝是扑向自己,顺势将她揪在怀里,把鞭子塞给她,把着手高高扬起,哗的一声鞭子落下,可这一鞭却没打在太子身上,静姝吓得失魂落魄,更让她意想不到的事,皇帝竟然重重地压下来,她支撑不住和皇帝一起倒下,可皇帝什么也没做,静姝才慢慢意识到,身上的人仿佛失去了知觉。 她奋力从庞大的身躯下爬出来,身后几个装作晕过去的妃嫔见这架势,尖叫着仓皇而逃,静姝吓得浑身颤抖,却听见太子虚弱地问:“摸摸看,他还有没有气息。” 静姝的手哆哆嗦嗦地放到皇帝的鼻息下,还有温热的气息不急不缓地流动,她立刻告诉太子:“还活着。” 齐旭的手被反剪,静姝慌忙爬过来为他解开,此时殿门前有侍卫闯入,不知是不是刚才的妃嫔冲出去惊动了他们,侍卫个个手持长刀长剑,将大殿围得水泄不通,静姝以为她和太子没有退路,可那些侍卫竟然对太子道:“明德殿已经被围住,弓箭手随时待命,殿下,您还有什么吩咐?” 太子扶着静姝吃力地站起来,他至少挨了十几鞭子,浑身都是血,可却镇定地面对这一切,吩咐那人:“你们退到门外,等候我的命令。” 侍卫们迅速离开大殿,顺道将昏厥的老皇帝和几个女人都架走,他们原也要带走静姝,太子却说:“让她留下。” 静姝迷茫地看待这一切,太子不着急向她解释,他拖着血淋淋的身子在殿内转了一圈,忽然朗声道:“为什么不出来,今天你不出来,也走不出明德殿了,二弟,既然救了我,为什么不出来相见?” 大殿的房梁足有三层楼那么高,静姝看到身影坠落时,吓得捂住了嘴,但那身影轻盈落地丝毫没有受伤,站定于灯火下的,是比太子更年轻俊伟的男子,一身夜行衣,让静姝觉得似曾相识。 太子每走一步,脚下就有血痕,他走向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人,微微一笑:“是不是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齐晦淡然:“知道是这个结果,特来相见。” 080他去见太子了(还有更新 081温柔一吻(三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81温柔一吻(三更到 太子额头上的血滑过眼睛,方才有一鞭子抽在了脑袋上,可他对疼痛早已麻木,反是每一次流出的血,能让他明白自己还真实的活着。一只眼睛蒙了鲜血的红光,看出去有些模糊,可他还是仔细地打量了齐晦,这个在暗处看了自己十几年,可自己二十年来从未见过的弟弟。 “静美人,你知道他是谁吗?”面对弟弟的从容,太子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转身问一旁瑟瑟发抖的宋静姝,“他和我长得像吗?” 静姝一脸呆滞,她不是猜不到来者是谁,而是这么短的时间发生这么多变故,她傻了。 “这是我弟弟。”太子的语气听起来那么骄傲,他甚至走向齐晦,伸手要搭着他的肩膀,可齐晦却走向宋静姝,指间不知从哪儿变出的细针,在静姝脖子上迅疾地扎了一下,静姝顿时眼神游离,不等齐晦站直,她已经倒下了。 太子道:“这个女人不需要防备。” 可齐晦不想多废话,转身开门见山道:“太子并非真正受制于皇帝,想必这一点,不止我,庞相也定有所察觉。太子这一次为了逼我相见兵行险招,不怕庞相在等着您出手,黄雀在后。” 太子轻笑:“你大可以不来相见,你不来,就不会有后续的事。”他看向自己方才跪着的地方,冷幽幽道,“你可以看着我,在这里被他打死。” “殿下死后,下一个就该是我。”齐晦道,“今日并非殿下逼我相见,而是我主动来见殿下,不知可否与太子结盟,我助太子登临大位,太子放我和母亲远离皇宫。” 太子的眼睛被鲜血污染,有些刺痛,他微微眯眼,狐疑地问:“你分明来去自由,随时都能带贤妃离宫,何须我的相助?” 齐晦道:“纵然放一把火将冷宫烧为灰烬,也会有人认为我们是诈死逃离,而安静地离开,更是早晚会被发现,若不能确定这里没有人会追捕我,我不能带着母亲开始逃亡生涯,不能让母亲每一天都沉浸在被追捕的恐惧中。” 太子还是企图靠近他,但这一次齐晦没有让开,他们明明二十年不曾相见不曾说过半句话,却仿佛因为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存在,又或是传说中的血脉相连?太子不觉得齐晦陌生,而齐晦对太子,本就很熟悉。若是盛世太平,若是遇到一位仁君,若是能在父亲膝下安乐地长大,他们兴许就会是最好的兄弟,是帝国最光明的未来。 可这一切只在梦境里出现,手足兄弟,在同一座皇城里,隔了二十年才说上第一句话,他们互相猜忌互相怀疑,对于生身父亲,没有半分感情。 太子笑道:“你就信任我,信任我一定会放你走?” 齐晦冷然:“除掉了其他势力,就剩下殿下一人,您若违背承诺,我只要对付您就可以了。” 二人四目相对,每一道目光都冷得叫人心颤,果然他们没有兄弟情谊,有的只是彼此的利益,而齐晦若脱离庞峻,就一无所有,他对太子构不成威胁,他们的交易,齐晦需要把筹码全押在太子是否会背叛承诺上,对太子,却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太子走近他,肩膀与肩膀相靠,带着血腥气的字眼飘入齐晦的耳中:“那就帮我把莫家也处理干净,我不需要这一群蠢货碍手碍脚。” 齐晦朝后退开半步,道:“不难。” 当丽妃从逃散的宫女口中得知皇帝晕厥,火急火燎地冲到明德殿时,太子浑身是血地歪在地上,皇帝已经被安置在寝宫,跟在皇帝身边的奴才纷纷上来,说皇帝心火暴盛引发内风,正不省人事。丽妃松口气,又见太子奄奄一息,也不好当众对他怎么样,便让人把太子送回东宫,至于用不用好的太医去疗伤,太医院的人自会看丽妃脸色。 而丽妃生怕皇帝有个万一,吩咐宫人将三皇子带来明德殿由她亲自看护,又让人出宫宣召庞峻入宫,似乎是已经觉得皇帝熬不过今晚。可皇帝只是被齐晦的飞针迷晕了,和宋静姝一样,或昏睡一夜,或几盆冷水浇醒,丽妃这一晚注定是白辛苦了。 冷宫里,齐晦回来时,看到湘湘正坐在台阶上,她掀起裙摆抚摸着烫伤的伤口,齐晦走近都没有察觉,直到被问:“石阶上凉不凉?”她才惊喜齐晦归来,又耍聪明似的说,底下垫了垫子。 “事情办妥了?”湘湘拉着齐晦进屋坐下,给他留了一碗汤温在暖笼里,两人只靠一盏昏暗的油灯就能做所有的事,看着齐晦慢慢喝下汤,她心满意足地问,“你回来我就安心了,我照你吩咐地告诉娘娘是去见太子,娘娘就一直愁眉不展,我也跟着心神不宁。” 齐晦道:“我不会有事,早些睡,说来话长,明天再告诉你。” 湘湘很听话,她知道齐晦辛苦,但要分开时,齐晦想起来说:“我见到静美人了,不知该不该这么说,她挺好的,你不用太担心她。” “我听你的。”湘湘答应,转身要去自己的屋子,可齐晦又喊住了他。 翩然转身,只见男人的身子迅速扑向自己,湘湘回过神时,已经被齐晦满满抱在怀中,他轻轻抚过自己的背脊,这样的拥抱,让她有一丝不安,在感觉到齐晦深深一呼吸后,他的身子变得轻快了。 “怎么了呀?”湘湘问。 “没什么。”他们松开了怀抱,昏暗的光线下,彼此默默凝望 湘湘的双手慢慢勾上了齐晦的脖子,忽而脚下单足一点,身子轻灵跃起,甜柔的香吻落在齐晦的脸颊边,一股暖流顿时弥漫至全身,湘湘却嘿嘿一笑跳开,转身就往外跑。 齐晦被脸上从未有过的温柔怔住了,可还没抬手去摸摸自己的脸,外头一声“哎呀”传来,他迅速跑出去,只见湘湘在地上摔个大马趴,她跑太快被绊倒了。 美好的一吻,最终成了齐晦想起来就会心暖又发笑的事。而湘湘被齐晦抱回去时,捂着发烫的脸不敢看他,齐晦没有敢做太亲热的举动,他要把最美好的温存,留在将来海阔天空的时候,这里太压抑太逼仄,不愿委屈湘湘。 静姝第二天在芙蓉居醒来时,听底下宫女絮叨昨晚的事,昨晚很多妃嫔在明德殿目睹了皇帝鞭打太子的一幕,可那个身穿夜行衣的男子却没有被提起,而静姝的记忆只停留在他走向自己,她以为太子是天下最俊美的男子,没想到…… 她晃了晃脑袋,太乱了,不敢想。之后小心翼翼地问了太子的境遇,得知遍体鳞伤的他被送回了东宫,丽妃带着人把守明德殿,一切又和从前一样,但明明她看到了太子威风凛凛的模样,那些气势轩昂的侍卫对太子那么恭敬,当时当刻,仿佛整个皇宫,都在太子的控制下。 这么复杂的事,静姝自己想,是不会有答案的,她希望再去一次东宫,若能进得去,她想为太子疗伤。 而这日大白天里,庞世峰就急着来了冷宫,昨晚的事父亲需要齐晦给出一个交代,庞峻要齐晦盯着皇帝所有的事,可昨晚齐晦没有对外送出任何消息。 他们就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湘湘送了茶水来,世峰算是仔细地看了一回湘湘的模样,湘湘离开后,他道:“的确漂亮,我说,你是看她漂亮才留在身边?” 齐晦瞥了他一眼,世峰赶紧闭嘴了。他们俩从小把青楼当玩儿的地方,又在宫廷长大,天底下两个拥有最多美人的地方可以随意出入,岂会轻易被美色迷惑。可世峰对湘湘真是很好奇,自家妹妹缠了齐晦那么多年,齐晦都没正眼瞧一下,湘湘到底有什么法力,悄无声息地就打破了齐晦冰封的心? 自然他不是为了这事儿来,一提起正经事,彼此都严肃了。 屋子里,湘湘也给贤妃送了茶水,静静坐在一旁时,就听贤妃说:“看来真是出事了,世峰这么急地来,他很少会大白天亲自来。” 湘湘希望贤妃别太费心神,就随便找些话题来聊,说起中秋那晚的灯会,她说楼阁上的花灯像是被装了什么机关,没有人在也嗖一下就亮了,没想到贤妃却笑:“到底是我的儿子,身上流着慕家的血脉,二十年前天下机关术最厉害的,就是我慕家。到如今皇城护城河上的吊桥,用的还是我慕家打造的齿轮,区区的点花灯,不算什么。” 这番话,让湘湘看到贤妃的骄傲,她骨子里流着贵族的血液,曾经对齐晦说,她和浅悠都是千金小姐,在她们的世界里没有“不”字,可以想象贤妃曾过着何等富贵的生活,纵然在冷宫二十年,也没有磨灭她天生的傲气。 “湘湘,你真的一个亲人都没有了?”贤妃自觉说得有些过了,缓和了语气。 “我是被捡回来的,就算有亲人,也不知道在哪里。”湘湘满不在乎地应道。 贤妃是好意,问道:“那身边没有留下信物,你们舞班的师傅有没有说过,你被捡回来时,身边有什么东西吗?” 081温柔一吻(三更到 082一样的夜行衣(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82一样的夜行衣(还有更新 说起身边旧物,湘湘连带进宫的那一点点东西都不知现在何处,更不要说十几年前放在襁褓里的,她依稀记得像是有什么的,可怎么也没有个清晰明白的记忆,贤妃这般问,唯有应道:“没有什么东西,我时常想自己是被家人弄丢的孩子,既然不是爹娘想抛弃我,也就不会特意留什么信物在身边。就算留了信物,普通人家能有什么东西,可以十几二十年放着还能再相认的?” 贤妃叹息:“难为你这孩子如此心境,我活了一辈子也不见得这样开阔。”又道,“若是玉佩、金锁,只怕是叫你那些黑心的师傅们当了换钱,早就无处可寻了。” 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湘湘的手背,满心安慰地说:“有你这样好的妻子在晦儿身边,将来生儿育女,我的孙子孙女也必然会得到最好的教养,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湘湘的脸一下红了,“娘娘,您说什么呢。” 贤妃却道:“孩子,往后在我面前,喊晦儿的名字吧,咱们这不是要离宫了吗,离了宫哪里再来的二皇子二殿下?我知道你心里尊重我,已经足够了。” 这不是难事,湘湘也不必太固执,哄得贤妃高兴才最不容易,忙就答应:“我一定改了。” 门外齐晦和世峰说罢了事,世峰进门来向贤妃辞别,又说中秋夜里浅悠给娘娘添麻烦了,贤妃笑说无妨,更反问世峰:“年上就听说,庞大人要为你娶妻,如今中秋已过,怎么还没有动静,选定哪一家的女儿了,不知将来我有没有缘分见一面。” 世峰笑道:“我爹一直在等太子妃的事,这两天算是想起我来了,也不知会许配哪家的女儿,反正我们兄弟的婚事,从来都轮不到自己做主,但愿老天保佑,别给我个厉害的,能太平过日子就好。” 他说着,朝边上湘湘看,笑道:“我哪里能像您儿子这般好福气。” 贤妃笑道:“必然有好姻缘,你不必羡慕晦儿。” 几句家常话后,世峰真的要走了,与齐晦到门前时,他不禁道:“娘娘精神虽不错,可气色太差,到底什么病一直不见好,要不要我再寻名医来?” 齐晦摇头:“我娘的心思,你明白。” 世峰一时没懂,可多想想,就皱眉:“娘娘何必呢,将来海阔天高的日子,还等着她呢。” 齐晦则道:“诸事小心,往后你我立场相悖,有什么事,你不必对我客气。” 世峰不屑,轻推齐晦:“这是什么话?” 齐晦道:“太子要灭莫家,是因为厌恶外戚碍手碍脚,莫家的人会成为他将来做皇帝的束缚,但你们家不同,对他来说,依旧需要得力的大臣匡扶江山。庞家如今的势力,轻易动不得,你们至少还有十来年能与他周旋,这十来年如何站稳脚跟,就看你爹能不能取舍。太子不喜欢被束缚,你爹安稳做个臣子,而不是如今的野心勃勃,君臣就能相处,或者你爹有魄力,现在就逼宫杀了皇帝和太子,扶持三皇子登基。” 世峰满不在乎地摇头:“我是儿子里的老幺,有事也轮不到我说话,我爹我哥他们若撑不住,我顶什么用?我只知道,咱们兄弟一场,这辈子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齐晦浅笑:“记着了。” 他们在门前话别,湘湘在屋檐下等候,看见他们随和亲昵的言行举止,心里为齐晦有这样的朋友兄弟而高兴。一面又想,果然齐晦只是看起来有些冷漠,对于在乎的人,无不真心相待,倘若他能有安乐太平的生活,又会是怎样的风采? 胡思乱想时,齐晦已经朝湘湘走来,明朗的日光下,他身体的一侧稍稍背光,阴影让轮廓显得更加分明,他只微微一笑,把湘湘的心都点亮了。不由自主地跑上去,笑着问:“庞公子是不是没那么讨厌我了?他今天看我的目光,和善了许多。” 齐晦笑:“他本来就不讨厌你,只是对突然出现在我身边的人多少有些提防和怀疑,这么多年从没有人能进入冷宫并住下来的,他觉得稀奇而已。” 两人到屋内坐下,齐晦似乎要写什么信函,拿出笔墨已是很久没用干涸了的,湘湘熟稔地帮着润墨铺纸,齐晦有些好奇地看着她,不禁问:“你会做这些事?” 湘湘点头,小心翼翼地磨墨,没在意齐晦的目光,自顾自地说:“我们会去各种地方跳舞,主人家对舞蹈的品味也不同,师傅要我们在跳舞时执笔写字,算是一个花头,所以小楷和大字,我都会。不过没几个人有耐心学,遇见这样的主儿,就大多是我主舞,平时都是静姝或其他人主舞。但静姝学了几个字就没耐心,师傅也不可能让我们花大把的时间练写字,没天赋的就都算了,大概我算有天赋,学了没多久就会了。” 她说到兴奋处,眼中闪烁光芒,骄傲地比划着说:“我可以握着大抓笔腾空转身时写字,练了没几次就成了。” 齐晦渐渐也对湘湘的过去感兴趣,见她高兴,便饶有兴致地听着,问起为何平时不是湘湘主舞,她嘿嘿一笑,方才夸自己都不见害羞,这会儿却有些脸红,小声道:“大部分的客人,都希望我们在台上捎首弄姿,或是露胳膊露腿,舞姿越妖娆越好。那些我就学不会了,不然我做什么总挨打呢,就是为了这个做不好。” 齐晦心疼,温柔又霸气地说:“都是哪个打你的,将来去剁了他的手。” 湘湘笑,低头继续磨墨:“师傅们好歹教会我吃饭的本事,也不下狠劲打我,就算了吧。反正等班主死了,我会给他去立个碑,他可没少下毒手。” 艳阳照进屋内,将两人的身影拉长,磨墨声轻盈安宁,间或有笑声在其中。倘若不是在这皇城里,倘若是在远离京畿的安宁小镇或村落,如此安逸美好、神仙眷侣般的生活,谁人不向往。但也许最难能可贵的,是在压抑晦暗的皇城之中,他们还能有这份悠然自得的心境。 深秋时节,太阳一落山,天气就寒凉入骨,衣衫尚未厚实,夜风阵阵,直叫夜行的人打哆嗦。此刻万籁俱寂,唯有风声呼啸,静姝裹着黑色斗篷,扶着宫墙一路从芙蓉居走向东宫,从昨晚皇帝“病了”到此刻,所有人的注意都在明德殿,她比平日更容易的,就走到了东宫。 而就连明德殿里,也大多是太子的人,东宫这边的人看到宋静姝,根本不会奇怪,一贯是那个内侍送静姝进门,今晚则递给她两只小药瓶,面无表情地说:“正是给太子换药的时候,劳烦静美人。” 静姝捧着药瓶进来,太子正卧在榻上,哪怕二十来岁年轻的身子,也经不住十几鞭子往死里的抽打,他疲倦地朝静姝一笑,慵懒地说:“来替我换药吗?” 静姝小心翼翼走到床边,屈膝蹲下,心疼地问:“殿下还疼吗?” “废话,你要不要试试看?”齐旭冷笑,伸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你也没少吃过苦头吧,那老东西喜欢打你们,是不是?” 静姝身子一哆嗦,什么话也不想说,伸手掀开被子,齐旭还穿着银绸寝衣,她一双手不知该往哪儿放,齐旭毫不介意地说:“帮我脱了吧。” “是。”静姝没有再犹豫,这是她第一次触碰太子的身体,也是她渴望已久的事。若非太子身上的伤痕太狰狞可怕,若非想到他正承受着剧痛,静姝就打算勾出他的火,她不信自己没本事诱惑太子想要她。 但这一切都没发生,鞭伤的剧痛让太子挣扎出一身的汗,在每一寸伤口上擦药,都如同拿鞭子再抽一下,静姝为他拉上衣裤时,太子已经累得昏沉沉要睡过去了。 静姝洗了手,重新回到床塌边,跪坐在脚踏上,用丝帕轻轻擦去他的汗水,太子忽然睁开双眼,把他吓了一跳,齐旭却是问:“从前他打我,母后都没有为我上过药,她永远就坐在那边,念叨我的不是,哭诉她的艰难。” 静姝抿着唇,心疼的眼泪直打转。 齐旭冷笑:“你就这么难受,就这么死心塌地地对我?” 静姝点头,豆大的泪珠子落下,齐旭伸出手挑起她的下巴,唇边勾过戏谑的笑容:“老实一些,就能留在我身边。” “殿下,我什么都听您的。”静姝急着表白。 齐旭长舒一口气,像是吐出疼痛的辛苦,痛苦地换了个姿势趴着,气喘吁吁地问:“昨晚那个人,你还记得吗?” 静姝当然记得,她小心翼翼为太子重新盖好被子,小声问道:“殿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明德殿的侍卫怎么都听您的?可现在为什么又……” 太子哼笑:“你以为我怎么在这宫里活了二十多年,你以为我母亲足以保护我,这些事不需要你弄明白,我说了,你老实一点,就能留在我身边。” 静姝不敢再问,又不知该说什么,忽然想到湘湘,随口就说:“殿下,你还记得妾身的姐妹吗?中秋那晚妾身遇见她了,她穿着和昨晚那人一样的夜行衣。” 太子猛地睁开眼,忽然来了兴致。 082一样的夜行衣(还有更新 083最后的筹码(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83最后的筹码(还有更新 静姝不止一次发现,提到湘湘,太子就会有兴趣,虽然他不会很明确地表露,可男人对女人,不就那么点事?她有些犹豫,是不是该继续这个话题,而太子见她停下来,果然问:“怎么不说下去?” 静姝不敢流露自己的失望,忙道:“妾身是想,她是不是还留在冷宫里,和那个人在一起,可是那天妾身去冷宫,并没有找到她。” 齐旭回想湘湘那天挡在贤妃身前的模样,那眼中的正气和坚决,直叫他心潮澎湃,这样好的女子,若能在自己的身边…… “殿下。” 可身边,只有宋静姝,这个为达目的,可以抛下一切礼义廉耻的女人。 “殿下。”静姝不知自己正被太子在心中鄙视,反关切地问他是不是要喝水或吃东西,齐旭很不耐烦,刚想撵她走,又想起冷宫里的湘湘,便问,“你找她做什么?” 静姝道:“妾身曾对您说过,那是妾身最好的姐妹,是想将来若能跟着殿下过安稳的日子,能把她重新带在身边,也让她过上好日子。” 齐旭眯眼笑道:“原来你这么好心?” 静姝难得被夸赞,不禁笑起来:“我们从很小就在一起,她是妾身的亲人。” 齐旭想要得到湘湘,哪怕和她简单说几句话,可他明白,湘湘那种姑娘,不是宋静姝这般可随便玩弄欺侮于鼓掌的人。她清白圣洁,只可远观,只可慢慢地靠近,他不能吓着人家姑娘,而他现在更好奇,湘湘在冷宫里和齐晦是怎样的关系。想到这个,面上神情突然一抽。 他问:“你看到她和齐晦穿着一样的夜行衣?” 静姝没理顺关系,反问:“齐晦?” 太子不耐烦,将“那个人”的身份再次明明白白地告诉了静姝,末了还是问:“他们穿一样的衣裳?” 静姝心里越来越慌张,太子为何如此关心湘湘,他们只是在冷宫见了一面,到底发生过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太子是真的喜欢上湘湘了吗,一个男人对女人如此关心,除了情爱,还能有什么。 “我问你呢。”见静姝总是发呆,齐旭愠怒。 “是。”她回过神,虽然胆怯,可还是故意说,“妾身觉得,湘湘她应该和齐晦同进同出,一直被齐晦带在身边,应该是这样。” 她偷偷看了眼太子,多希望太子不要再惦记湘湘。可事与愿违,太子对她说:“我会派人保护你,我有什么能耐,你也该知道一二了,尽可能地去接近你的好姐妹,想法儿把她带在身边。” 静姝很小声地称是,齐旭看得出来她不情愿,轻轻哼笑,抬起她的下巴说:“我会对你好,对你们都好,想不想过安稳的日子?” “想。” “想不想让丽妃和孙昭仪她们,跪在你的脚下?” 一句话,静姝双眼放光,那几个女人对待她的恶毒,她想起来就恨不得将她们碎尸万段。太子见她来了精神,便知道她有所*,有*就有利用价值,他相信宋静姝会乖乖地跟在自己身后。 “我这里不会有事,用不着你担心,去关心你的姐妹,把她带到你身边。”太子摸过静姝的脸蛋,捏起下巴,目光就足以逼迫她,“不会连这点事,都做不好吧?” 静姝颤抖着答应,心内十万分的不愿意,可她不能违抗,太子是她在这里唯一的希望,即便不是希望,也无条件地想要顺从他。 “走吧。”太子果然还是要赶她走,而静姝仿佛习惯了被轻视,为太子盖好被子,转身便要离开。 齐旭看着她窈窕的身影轻摇而去,方才转身时流露的失望眼神,稍稍触动了他,齐旭担心自己一味的冷酷会让静姝绝望,从而不再乖顺于他,唇边勾起轻蔑的笑容,开口道:“留下吧,今晚你留下,就睡在我身边,我需要有人在身边伺候。” 静姝霍然转身,惊喜之情毫不掩饰地露在脸上。可当她小心翼翼躺在齐旭的身边,身体被齐旭揽在怀里,鼻息间闻着他身上浓烈的药膏气味,不知为何,这一切和静姝幻想的不一样。 不是太子受伤不能*而失望,也不是浓烈的药膏气息让她难受,这个位置带来的感觉,不应该是这样,这不是静姝日夜所期盼的怀抱。 夜晚匆匆而过,静姝在隔天清晨顺利离开了东宫。她才明白为什么之前自己每一次往来东宫都没有被人发现,因那是太子让她来的,既然是太子的意思,丽妃再有通天的本事,也捉不到把柄。 太子在这皇城里的权利深到何种地步,他隐藏了十几二十年,恐怕连已故的皇后都未必清楚。 而两天一过,明德殿里皇帝越发精神,他本来就没有心火暴怒引发内风,身体里的迷药散去后,就能行动自如。 而他之所以还招恨,就是如此荒淫糜烂的生活下,身体没有提早衰退的迹象,也许是大量的补药吃了几十年,被丽妃说起来,就是个老不死的东西,这一次她又竹篮打水一场空,太子只是挨顿打,皇帝也没被气死。 当皇帝完全苏醒后,丽妃再三提起太子的荒唐,想要撺掇皇帝废了太子,拥立她的儿子做东宫,可皇帝不傻,丽妃的儿子一旦名正言顺做了太子,她还不想尽办法弄死自己。皇帝虽是皇帝,可他只有一个人,一个人要对付后宫还要对付朝堂,好好活着,并且控制他们的权利压制她们的*,才是唯一的胜算。 他敷衍丽妃:“小三儿才六岁,丁点大的小东西,你叫大臣们怎么答应?难道莫家是吃素的,到时候还不把朝廷给掀翻了,你们母子都未必有好结果。好歹等他长到十二三岁,有所作为能把那蠢东西比下去,朕就能毫不顾忌地立小三儿为太子,你现在别盯着那蠢东西,他成不了气候,有精神多多教育小三儿,把他培养成未来的明君。” 皇帝的话,不痛不痒,没有一句话让丽妃看到希望。等儿子长到十二三岁,还要六七年,六七年里会有什么变故?她可是连明天会怎么样,都不知道。 她不得不将这些怨气,全部冲着庞峻去,可宰相大人在朝廷几十年,岂会在乎一个利欲熏心的蠢女人的话,对他来说,丽妃和三皇子是棋子,齐晦也是棋子,就连皇帝,都是棋子。 只是到如今,庞峻唯一后悔的是,轻视了太子。太子渐渐展露的头角,让他心生忌惮,而最糟糕的是,原本可以用来遏制太子的齐晦,由于自己过分控制他们母子的去留,恐怕已经倒戈去了太子一边,抛开一切来说,他们终归是血脉相连的手足兄弟,而自己,是当年和如今都脱不了干系的,把他们母子害到如斯地步的人之一。 于是,小儿子成了庞峻最后的筹码,好在庞峻留了一手,他希望世峰和齐晦的情意,能在关键时刻扭转乾坤。 那天,庞峻在明德殿先后见过皇帝和丽妃,离开皇城时,刻意绕道至能够望到冷宫的路上,从宫道尽头透出来的阵阵凄凉,越来越让他看不清了。 而彼时,齐晦正在户部的国库账房内闲逛,这是整个帝国都没几个人能进入的地方,地方隐秘不说,层层侍卫把守,齐晦第一次来时,差点就被侍卫发现。 他随意游走在书架之间,随手拿起一本账册,都记载着皇帝的奢靡,毫无兴趣地放下,便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不多时有年轻的男子闪出身影,微微笑着:“二殿下,我等了你两天了。” “简大人。”齐晦笑应。 来者露出几分失望,他不喜欢被称作简大人,但他先喊齐晦殿下,难怪人家回敬来捉弄自己,他是个户部小郎中,出身帝国文豪世家的独生子简风。 当年简老侯爷因为孙子跑来户部做官差点没气死,可简风说诗书只是贵族文人饱暖后的消遣,不能救济民生不能安定天下,他做不了戍守边关的大将军,进入户部为国家管着银库,哪怕能让穷苦百姓多一口粥喝,也是他的造化。 “这是莫家这两年挪用库银的账目,你若要我再往前找七八年,还要给我些时间。上头看我不顺眼,总盯着我,要不是看在我爷爷和我爹的面子上,大概要把我发配去养马了。”简风云淡风轻地笑着,把两本账册交在了齐晦的手中。 他们一般年纪,当初简风和齐晦是不打不相识,但相识后就成了莫逆之交,连世峰偶尔都会嫉妒,只因各种顾虑,他们很少相见。 “怎么想起来查莫家,是庞峻的意思?”简风靠在一旁书架上,浑身都是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儿气质,不论户部的官员还是简家的人,都觉得这孩子成不了才,来了户部几年,只让混个从五品的郎中敷衍着。 齐晦稍稍翻了几页,眼中掠过锐利的光芒,“说来话长。”又问,“若是换了新君,你还打算留在户部。” 简风笑:“我可是要做户部尚书的人,管他谁做皇帝?” 齐晦笑而不语,简风又兴起问:“你和娘娘几时走?怎么拖到现在,宫里的事一波一波的,我都替你悬心,世峰那小子,一问三不知。” 083最后的筹码(还有更新 084千金难博一笑(三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84千金难博一笑(三更到 齐晦收好账本就要走,玩笑道:“他最近心情不大好,你最好别惹他。” 简风啧啧:“他一定是没帮你把事办成,急了。我可是跟他说过好几次,他不行就我来,你看拖成这样。而我们简家的门客遍布天下,要把你和娘娘藏起来,是轻而易举的事。” 齐晦却笑:“我并不想和我娘藏起来,我不想她离开皇宫,又进入另一座牢笼,所以要把这里的一切都撇干净。离开皇宫,不是逃亡,也不是避世。” 简风有些愧疚:“我不是故意看轻你的理想。” 齐晦不在意,与他一道走出账房,忽然想起世峰最近要安排婚事,问道:“你家有没有去宰相府提亲?” 简风摇头:“为了查莫家的账目,我已经好几天没回家,要不我去问问?我们家虽然都是女孩子,适龄的也有好几个,就是长幼嫡庶有别,不知宰相府看不看得上。” 齐晦笑道:“贵府书香门第,女儿家都温柔贤惠,他对女人一向犯怵,说只要温柔就好。” 简风大笑,满肚子坏心思,势要好好捉弄世峰一番。分别时,他想起一件新鲜事,从怀里掏出一根手指那般粗细长短的东西,晃到齐晦眼前,不知他怎么弄的,一瞬间就伸展出了锐利的细锥,原本只是手指长短的东西,锥子却有木柄两倍那么长,若用来防身或攻击,可以直接刺入并刺穿人的身体,甚至当场毙命。 齐晦皱眉,拿到手上看,他有几分天赋,很快找到机关所在,锥子刷地一下收回木柄,又变成了不起眼的小东西。 “我从工部拿来玩的,说是最近京城出现的东西,兵部的人已经大量收缴,让工部研究里面的门道。”简风伸手要拿回来,但一想,大方地说,“你拿去玩吧,我再问工部的人要一个。” 齐晦收下了,谢过简风的相助后,迅速消失在了户部。 回到冷宫时,贤妃昏睡中,湘湘坐在一旁,趁天亮做针线活,她在缝制很奇怪的衣衫,料子都是从其他衣服上拆下来的,见齐晦归来,撂下手里的东西就问:“你出去好半天了,吃过东西吗?” 可见齐晦奇怪地看着她缝制的东西,便展开给他看,道:“这是跳舞穿的,等伤口上的皮肉长好,不会再撕裂,我就要穿着它跳舞给娘娘看。” 齐晦道:“我娘看不见,你穿什么跳舞都一样,何必这么辛苦做舞衣?” 湘湘却小心收好针线和衣衫,极认真地说:“对我来说,的确穿什么都能跳舞,可娘娘看不见,我一直想,怎么才能让她看见,所以才做这些衣裳。”她轻轻扬起裙衫,笑道,“若是衣袂生风,娘娘能感觉到有风扑面,便知是我在起舞,要是再能让她触摸到一些,就更真实了,娘娘会高兴的。” “她可能只是一句随兴的话,你却花这么多心思?兴许我娘已经忘记,岂不是辜负了你。”齐晦之前就略反感母亲想要看湘湘跳舞,他知道母亲一直没有忘记二十年前的生活,甚至觉得她对皇帝还有所留恋,可是看到湘湘如此尽心,不禁反思做儿子的自己,到底为娘做过些什么。 “可我现在只会跳舞啊。”湘湘憨然一笑,眼底却流露几分自卑。 那是性情再如何开朗洒脱也改变不了的事实,纵然她没有出卖过色相,也被无数男人见识过穿着单薄舞衣的模样,齐晦不在乎过去,可过去都在她自己心里。一天天看着齐晦在诸多麻烦中周旋,她没有一件事可以帮得上忙,难免要正视自己的存在,那眼下她唯一能做好的,就是照顾好贤妃。 “这是我力所能及的事,能让娘娘高兴的话,我就满足了。”湘湘说,“不知道咱们将来会怎么样,可我会做好每一件能做到的事,好让自己配得上你。” 齐晦略生气,带着笑意问:“难道我嫌弃过你什么?还是我做了什么或说了什么,让你误会我。” 湘湘忙摇头,眼中闪烁光芒,她没有说繁复的道理,只道:“因为从此,我再也不是舞娘了。”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齐晦感觉到热血顺着背脊上涌,说不出来的喜悦,这与湘湘是否还会跳舞,是否还做舞娘毫无关系。他微微张开双臂,湘湘愣了愣,立刻轻灵地扑入怀里,双手紧紧环着他的腰,欢喜地说:“我知道,你会懂我的心思。” 这天夜里,世峰独自在闭月阁喝闷酒,不巧曦娘今日有客,大半天都不能来陪他说话,等她披头散发地来,肩膀都裸露在外,毫不避忌地在世峰面前穿戴时,世峰忍不住说:“你就不能穿好了来,我又不急着见你。” “小兔崽子,从前屁颠屁颠跟在我身后,现在看不惯了?”曦娘笑骂,可见世峰憋着脸,又好笑又心疼,猴上来搂着问,“傻小子,遇到什么事闷闷不乐?” “你坐过去说话。”世峰朝边上一指,曦娘身上香汗淋漓,他受不了。 “我又不会吃了你。”曦娘轻啐一口,唤小丫头送来热水,只隔了道屏风就宽衣解带地擦拭身体,因世峰要说话,就让小丫头退下了,她在屏风里喊,“能不能帮我擦一下背?” 世峰气恼道:“你总这么欺负人,我再也不来了。” 等曦娘梳妆整齐晃出来,见世峰连杯灌酒,她上前按住,却是正色道:“醉醺醺地回去,大人又要训斥你了,何必呢?” “近来事事不如意,眼下还有一道坎等着齐晦和我家,谁输谁赢我夹在中间都不好做。”庞世峰冷笑,硬要喝酒,“怎么我觉得很简单的事,到了他们手里,就那么复杂难办?齐晦带着贤妃走就是了,哪来那么多顾忌?” 曦娘已自斟一杯酒,红唇浅饮,柔媚的目光悠悠望着窗外夜空,放下酒杯轻语:“毕竟那是他曾经的理想,他并没有真正放下,正如你说的,走或不走只在一念之间,想要走的话,一切都不是借口。再等一等吧,或许某一天,他就把一切都放下了。” 世峰有几分醉意,将酒杯拍在桌上:“我宁愿他一辈子别放下,他若登上……” 可曦娘突然捂住了世峰的嘴,果然门前有人来,老鸨子在外头喊:“女儿啊,有位客人,你见一见可好?” 曦娘啐道:“你怎么不说我今晚有客,是谁不把闭月楼的规矩放在眼里,又是什么东西来闹事?三公子在我这儿呢,不用招呼了吗?” 老鸨子哎呦道:“是个大主顾,只要你见一面,就是上千两银子。上回有人闹事,散开的时候我遇见过,答应人家下回来一定奉若上宾,你看人家送来千金,咱们露个笑脸不算为难。皇后死那会儿,耽误多少生意,姑娘们的金簪子都换了银的了,还要营生不是。” 世峰恼怒,曦娘却按住他,轻声道:“都是黑心的婆子,今晚不让她拿下那些银子,夜里要睡不着。回头不敢冲我来,就该拿其他姑娘撒气。你坐着,我去去就来。” 曦娘起身理一理衣衫,推门出来,老鸨子欢喜异常,引着她往楼下雅间去,一路上说:“像是外地来的,我从没在京城见过,出手实在阔绰,其他姑娘都领了赏钱。” 曦娘往楼下看,已没有了客人,她不禁皱眉,老鸨子忙道:“这位爷已经把场子包下来了,底下客人都走了。” 曦娘顿时停下了脚步,冷眼相待道:“你真是被钱迷了心,忘记这是谁的地盘,除了庞大人,还能有第二个人来包场子?莫说千两银子,就是给你搬来金山银山也不成。赶紧去把人赶走,他一个外地来的,寻个乐子就走,回头你得罪了宰相,还要不要在这一行混了?” 老鸨子被说得目瞪口呆,可曦娘句句在理,只是她仍旧垂涎那些银子,人家说了只要露个面,就是千两白银,便还存几分侥幸,试图说服曦娘:“不如你去把这些道理告诉那位爷,咱们不做生意,银子照收。” “呸!”曦娘啐道,“不如你去跑一趟宰相府,庞大人若是点头,你把我脱光了送去,我也绝没个‘不’字,到时候收来银子都归你。” 老鸨子顿时偃旗息鼓,她哪里敢闯宰相府,而她虽管着闭月阁,可曦娘才是真正做主的人,哪里轮得到她逼迫曦娘。 她们在楼上说这些话,底下男子站在楼梯口,听得清清楚楚,背后有陪客的姑娘跟出来,柔媚地缠上来说:“爷,您要去哪儿,再等一下,曦娘就来了。” 此时老鸨子从楼上下来,满脸堆笑地敷衍:“您再等一等,曦娘正在梳妆打扮。” 男子温和地笑道:“传说千金难博一笑,我这里才千两白银,的确不够诚意。”他轻轻推开了缠在身上的美人,好脾气地说,“银子留下给姑娘们买花戴,等我带上千两黄金,再来见曦娘。” 老鸨子心花怒放,恨不得亲自把客人背着送出门,楼上曦娘听得这些话,柳眉紧蹙,依身扶栏往下望。 男子身形颀长风度翩翩,转身的一眼,她想起来,前日有人闹事,宾客散去时,他就站在门前。 084千金难博一笑(三更到 085少主(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85少主(还有更新 退回房间,曦娘依旧满腹好奇和疑惑,世峰没再喝酒,正坐在窗口吹冷风。方才曦娘骂老鸨的话他听得一二句,此刻见曦娘愁眉不展,问道:“那老婆子为难你了?不如趁早撵出去,不把你放在眼里的人,要来何用。” 曦娘倒不在乎,反是道:“你不觉得那人奇怪?就算是外地来的,到了京城也不能乱闯,既然能知道我闭月阁最负盛名,还知道我是花魁,他就不该不知道,闭月阁的背后是宰相大人。就这样,还敢跑来摆阔气?” 世峰笑道:“有钱怎么不能摆阔气?再者说,我爹罩着闭月阁的事,也就你我口口声声能提起来,在外头毕竟还是隐晦的事,说不定那人真不知道,又或者引他来找你的人,故意想让他难堪呢?” 曦娘轻哼:“若是我弟弟,一定不会不在意,会好好听我的话想一想,亏你还是宰相府的公子,就不能多一点警惕之心?” 世峰却反问:“处处警觉累不累,每天有那么多人从五湖四海来京城,有钱没钱的无数,有钱的大多都会在京城的青楼逛一逛,难道我一个个都去怀疑都去查?若是背后有不可告人之处,谁会这般张扬,上赶着让人去查他们吗?” 曦娘无话可说,她是多年来跟着齐晦事事紧张,自然而然地习惯多留个心,但世峰的话也有道理。 而世峰今晚是来散心的,方才他们话说一半,但曦娘能明白他的意思,他至今希望齐晦不要放弃曾经的理想,他能文能武,有智谋有胆魄,十五六岁时遇见朝政私下与世峰分析,最后朝廷的结果,大多和他说的无异,如今又过去四五年,连父亲偶尔都会让他问问齐晦怎么想,以作参详。 “曦娘,你不是要做长公主?现在这局势,他连容身之处都快没了,你还做什么长公主?”世峰将心中不悦一吐为快,甚至道,“若是我爹地位不保,闭月阁同样前途堪忧。” 曦娘不屑,一面斟酒一面道:“大不了散伙不干了,我们有什么可怕的?反是你夹在他们之间,最好想清楚取舍,不然抱着这股子怨气,只怕什么都做不好。我想你即便站在庞大人身边,齐晦也不会怪你,他不是那种人。但那样,至少你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就不会来我这里喝闷酒。” 她上前将酒杯递给世峰,爽快地说:“我也照旧和你是朋友,闭月阁只要还在一天,只要我还在一天,你们随时都能来。” 世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抿唇皱眉好半天不说话,曦娘的手指轻轻摸过他的脸颊,嬉笑着:“我的三公子,你这么优柔寡断,可一点都不像大人。” “你当然希望我再来闭月阁,不然谁来被你欺负?”世峰说得玩笑话,可见心里已放下一半,果然之后就道,“他想怎么样,我都会尽力帮他,你也安心在这里呆着,我们庞家可没这么容易倒下。” 曦娘笑声清脆,穿透夜空,竟抱着世峰亲了一口,恼得他满屋子乱窜,曦娘却促狭地满身贴上去,酥胸紧紧贴着他,摸着下巴说:“我们三公子还没见过人事吧,少夫人就要进门了,不能亏待委屈了人家,三公子,奴家来教你可好?” 世峰仓皇而逃,隔着门骂她:“你也就欺负我,等你将来从良嫁人,我天天去你家搅和。” 这话却听得曦娘清冷而笑,世峰养尊处优,身上还未摆脱孩子气,急了就会说些傻话,她和齐晦都明白。可世峰这句话,却让她玩笑的心顿时冷静下来。 从良?这是她第一晚躺在男人身下所奢望的将来,可当她发现几十号人都指望她吃口饭,她就知道自己再也无法离开,而走出青楼,她又会做什么,嫁人生子吗?哪个男人肯要她这样的女人,来青楼寻欢都是逢场作戏,谁也不值得托付终身。 笑声忽然消失了,站在街道上仰望此处明亮的男子,正好奇为何笑声不见了,但不多久就看到马车从闭月阁驶出。方才他明明包了场子,但闭月阁里还有客人,毫无疑问,就该是传说中罩着闭月阁的宰相府的人。 男子稍稍朝后退下,隐匿在黑暗之中,马车从面前飞驰而过,车帘被风吹起,就着车厢内的光亮依稀可见男子的脸,年轻的不过二十郎当的人,猜想或许是宰相府的公子。 马车过后不久,有四五个人从各个角落窜出来,他们身手敏捷行走无声,聚拢到男子身边后,其中一人道:“少主,方才离开闭月阁的,是宰相府三公子,与二皇子情同手足,时常在闭月阁同进同出,与花魁曦娘有往来。” 男子颔首表示知道,没有再多说什么,一摆手,四五个身影迅速消失,他独自信步离开,和之前一样,毫无声息地隐入夜色。 深宫里,湘湘给夜里守着贤妃的齐晦送来宵夜,虽然只是晚饭剩下的米饭用热水滚一滚,但过去的十几年,从没有人在深夜为他送吃的。 他们退到屋外,齐晦三两下就把粥灌下了,湘湘不免怪他吃得太急。而她早就发现,齐晦吃东西特别的快,私下和贤妃提起,娘娘说因为他随时都对周遭保持警惕,没有慢慢吃饭的闲心,从小都是往嘴里塞食物,凑个饱腹就行,多年的习惯,一时半会儿改不了。 湘湘收了碗筷要回去,齐晦叫住她,从怀里拿出从简风手里得到的东西,递给湘湘:“猜这是什么?” 一块小小的不知用来做什么的木条,湘湘笑道:“这么黑,我看也看不清,明天再让我猜吧。” 齐晦却道:“玩这个东西,就要摸黑才能最快掌握门道。”他说着,走到湘湘身后把着她的手,毕竟展开后是足以杀人的利器,湘湘若弄反了方向,弹出的锥子会刺伤她自己。他握着湘湘的手,手指稍稍一动,不起眼的小木条立刻变成了尖锐的锥子,月色下闪烁寒森森的银光,湘湘低呼了一声:“好厉害。” 齐晦问:“会了吗?” 湘湘仔细想了想,回忆方才手指上的动作,她很聪明,反过来略想一想,手指尝试着动了动,锥子瞬间隐入木条中,她再动一动手指,锥子又嗖的一下伸展出来。她已经学会了。 齐晦惊讶于湘湘的聪慧,但问:“你猜这是什么?” 湘湘想了想:“暗器?” 齐晦笑道:“算是暗器,小巧不起眼,还具备攻击性。”停了停道,“这就是我对你提过的机关术,除了城门吊桥、凿井挖煤、伐木运水等等,机关术还可以用来制造兵器,但私人制造兵器,是被朝廷所禁止的,一旦发现必须剿灭,这已经可算是兵器了。” 湘湘摸着那小木条,想着齐晦的话,不禁道:“是你造出来的?” 齐晦笑:“我不会这些,你别看他小巧,里头门道很深。”他想了想,让湘湘再演示了几遍,确定她学会了不会误伤自己,才道,“你留着防身用,对你来说,这比起刀剑更顺手。” 湘湘虽然收下了,但笑:“我可一辈子不想用到它。” 齐晦亦道:“是,最好一辈子别用到它。” 湘湘捧起碗筷再次要离开,忽然一个激灵,想起来问:“你知道这东西是谁造出来的?”她自问自答地说,“这么厉害的东西,连你也不会,会不会是……” 齐晦示意她小声些,凑在湘湘耳畔说:“在我娘面前不要提起。” 湘湘则好奇地问:“娘娘懂机关术吗?” “慕家的机关术传男不传女,她可能略知皮毛,深一些的门道就不懂了。”齐晦应道,“但是我娘一直以此为傲。而慕家也的确是世代贵族,百年家门、渊源极深,如庞家、莫家这般不过几十年风光的,不值一提。” 听得出来,齐晦也很骄傲,可是慕家不存在了。湘湘心内感慨。 而齐晦给湘湘傍身的武器,虽是机缘巧合从简风手中得来,但他本就有这心思,只是寻不到合适的东西。最近的日子他要为太子做事,迅速搞垮莫家后,老皇帝就该归西了。虽然那人是他的父亲,可齐晦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父亲,点滴血脉,根本维系不了什么。 至于太子现在就要让莫家彻底垮台,更有他驾驭朝廷的智慧在其中,太子虽没有对齐晦明言,连世峰和简风都问为什么,可齐晦自己就能想得明白。 太子原可以等继位后,再打压外戚,但那样就会有新君无情的言论传出,一个对自己外祖家都能冷酷下得了手的皇帝,将来会如何对付其他朝臣,可想而知。太子既想除去外戚的束缚,又不愿留下骂名,如今世人皆知他庸庸碌碌,那么退在暗处,利用朝堂本就有的趋势来消灭莫家,手不沾血,就能达到所有的目的。 太子很聪明,齐晦也参的透,他们俩之间谋事,竟意外的一拍即合。从简风处得来的账本,很快就出现在了朝堂之上。 085少主(还有更新 086要走一起走(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86要走一起走(还有更新 群臣对莫家的弹劾,自皇后去世以来,一直是朝廷上下最瞩目的大事。但皇帝心中有数,他这一头压着,不论底下如何热闹都不管用,他保着莫家,无非是不想庞峻只手遮天,莫家若真正垮台,皇帝也就完全被庞峻挟制了。 可这一次闹得动静不小,连他也没想到,随着近两年莫家贪污的罪证浮出水面,再往前三年、五年,越来越多的证据被挖掘出来,莫家成为外戚后的几十年里,竟在皇后的掩护下,几乎蛀空了半个国库。条条罪证下,皇帝再不发狠制裁,大臣就该造反了。 而莫家的兴衰,直接影响太子的前程,眼下拥护三皇子和丽妃的党派,无不翘首以盼东宫易主。 深宫之中,孙昭仪为此一病不起,太子私通、莫家贪污等等坏消息,接踵而至,她一心想和丽妃斗法,过去在恩宠之上她仗着年轻,可年华总会逝去,想要在将来不受制于她,就必须断了三皇子继承大位的路。可现在她不仅断不了别人的路,也保不住太子的前程,倘若皇帝有一日将她完全抛弃,她就一无所有。 随着朝廷弹劾莫家的声势越来越高,丽妃在后宫几乎是横着走,孙昭仪隐忍不发,渐渐宫里人就变了态度,与孙昭仪走得近的妃嫔,日子开始不如从前。如每天送到芙蓉居的饭菜,或少或冷,就差把残羹剩饭和馊坏的食物送来,若是从前,静姝一定无法忍受,可想到太子忍了十几二十年,想到太子对她的许诺,憧憬着未来再也不会受人欺负的富贵生活,她忍了。 过了八月,天气越来越冷,冷宫里的门窗大多老旧腐坏,很不严实。贤妃病中不能吹风,湘湘便每日都想法儿用纸或布修补门窗,倒是这些琐碎的事,让她不至于太闲而胡思乱想,她脚上的伤已经愈合得差不多,可惜贤妃最近身体很不好,虽然在湘湘的劝说下重新开始用药,可情况还不如不吃药的那几天,湘湘有心跳舞给她看,贤妃也没有力气“欣赏”。 齐晦最近很忙,时常白天就会出去好久,湘湘心里会觉得不安,可她若不安贤妃就更不安,而贤妃也怕湘湘多想,湘湘又怕贤妃多虑,结果一老一少时常对坐无语,没有了之前那份简单的快乐。 贤妃知道是要出大事了,而湘湘则忐忑地向往着这一阵风波过后,她和齐晦的理想就可以实现。 这天她爬到高处,将窗户上的大洞填补好,贤妃听见桌椅挪动的声响,问湘湘在做什么,得知她又在修补门窗,无奈地笑:“别跌坏了,别闪了腰。” 湘湘年轻又灵活,忙跑回床边给贤妃背后垫上枕头,问道:“第一次来时,觉得这里整洁干净,和想象中不一样。可住久了就发现好多地方都破旧了,齐晦为什么不修补呢,难道不怕您夏天被蚊虫咬,冬天被风雪冻着?” 贤妃笑道:“那都是给别人看的,冷宫若真变得整齐,就不是冷宫了。何况我是瞎子,被人更以为他是疯子傻子,再怎么打理,也不可能井井有条。” 湘湘看着门窗上她添加出来的各色补丁,吐了吐舌头,要不再一件件拆了,可转念一想,他们兴许不等冬天就能走了,也无所谓给不给人看。 此时贤妃道:“湘湘,我有些饿,想喝几口粥。” 没有比贤妃想吃东西更叫人高兴的事,湘湘立刻撂下修补的活计,去洗手要将早上的白粥热一热。她之前在最隐蔽的角落里用石块搭了一个很小的炉灶,只能热粥烧水用,当时齐晦发现她竟然自己捣腾出这些东西,觉得很不可思议,可冷宫自从有了烟火气息,的确和从前很不一样,好像总算有些过日子的意味。 此刻湘湘正蹲在角落里想要点燃枯叶,好把木柴烧起来,她呼呼吹着火折子,这里静得只有风声,可门前忽然传来重重的撞击声,湘湘浑身一紧,赶紧把火折子收好,掩上炉灶,把枯叶踢散,躲进了贤妃的屋子。 但门外的动静没有往里闯,可似乎也没有离开,湘湘对贤妃说屋外有人,贤妃在冷宫多年,什么样的人来时是什么动静她很清楚,刚才的响声她亦有所察觉,过了这么久没动静,看起来和她们没关系,可能只是好奇冷宫的人,跑过来看几眼。 湘湘不敢大意,想守在贤妃身边,可门外渐渐传来哭声,那声音似曾相识,贤妃察觉到湘湘的异样,问她:“怎么了?是不是也听见有女人在哭。” 湘湘道:“娘娘,这声音我熟悉。” “是静美人吗?”贤妃以为宋静姝又来找湘湘。 “不是,是从前舞班里其他姑娘。”湘湘疑惑又担心,很想去看一眼。 贤妃估摸着门外那个在哭的女人不会闹出什么事,感觉到湘湘浑身不安的气息,便主动说:“去看一眼吧,你自己看着办,不用太顾忌我,你不该为了我们,被完全束缚在这里。这话正好现在说了,湘湘,你若为了我们放弃和牺牲一切,我和晦儿都会不安。。” “娘娘没这么严重,那……我就在门缝里看一眼,不开门。”湘湘道,“我答应过齐晦,除非有人硬闯,绝不让人看见我在这里。” 她轻手轻脚地跑出来,冷宫的门从里头插了门栓,虽然平时有人要硬闯的话这门栓形同虚设,但大多数时候,不会有人随意跑来。湘湘悄悄扑在门上,果然从门缝里看到熟人,蜷缩在对面墙根下的,正是之前一起进宫献艺的舞娘彩云。 她瑟瑟发抖,哭得很伤心,身上的衣衫也凌乱不堪,像是刚与什么人发生过激烈的挣扎,眼角下还有青紫色的伤痕,显然是被人打过。 湘湘的心突突直跳,一只手放在门栓上,再冲动一分,就要打开门去问彩云,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突然跑来四五个小太监,拿了绳子不由分说就上手捆绑,彩云尖叫着求他们放过她,她哭喊着说要去找静美人,一个太监却冷声骂:“静美人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就是静美人把你送给我们大总管的,你不老老实实伺候大总管,还敢跑?现在就把你带回去,剁了你的脚。” 彩云凄绝的惨叫一声声传来,几个太监挡住了视线,湘湘不能再看见她,她抓着门栓的手,几乎要把指甲陷进木头里,可她不敢打开门,眼看着曾经的姐妹受辱受虐待,她竟然不敢打开门。 突然一个太监嚎叫出声,似乎是彩云咬了他,几人顿时暴怒,把彩云扔在地上又踢又打,可怜的人渐渐就没了声息,湘湘再也忍受不住,刷地一下抽开了门栓,但此刻门外有人在呵斥:“你们是哪里的人,在这里动私刑?” 湘湘朝门外看去,她已经认得这几个替庞公子当差守护冷宫的侍卫,方才许是去交班休息,一时无人,而彩云也不可能来这里找她,她应该是逃出来瞎跑到这里,跑到尽头才发现是死路。 宫里太监的地位不如侍卫,而且人家还带着刀呢,那几个太监想要息事宁人,便说是抓一个犯了罪逃跑的宫女,侍卫们也不愿惹是生非,只要他们别闹出人命,就让他们走了。 湘湘没能救彩云,也没能留下她,这一去,彩云只有死路一条。眼前的是这个下场,不知道一起进宫的其他姐妹现在过得怎么样。湘湘跌坐在石阶上,耳边一声声想起她曾对静姝许诺的话,要走一起走,要走一起走…… 贤妃在屋子里等了很久,都没见湘湘回来,但门外在一阵躁动后,已经回复平静,贤妃担心湘湘被人抓走了,她用力喊湘湘的名字,终于听到回应,才松口气。 湘湘慌张地以为贤妃出什么事,可贤妃却抓着她的手说:“孩子,我以为你被人抓走了。” “娘娘,是我从前舞班里的姐妹,被抓走了。”彩云的惨叫似乎还在耳畔,湘湘实在忍不住,哽咽道,“娘娘,这里怎么是人吃人的,他们为什么这么狠毒。” 贤妃搂着她轻轻安抚,她曾经被丽妃用炭火熏瞎眼睛,对她来说任何残忍的事都已不足为奇了,可舍不得湘湘被吓坏,温柔地告诉她,想一想世峰,想一想门前那几个侍卫,说这世上还是有很多好人,而湘湘能来这里照顾她,也是贤妃遇上了最好的人。 湘湘渐渐平静了,和贤妃依偎在一起,贤妃松口气说:“幸好不是你出事了,我这辈子什么都不能为晦儿做,就是拼死也要保护你的,湘湘你千万不能出事,我知道你很痛苦,可刚才你闯出去,也改变不了什么,只会把自己也搭进去。” 湘湘如实道:“这些道理我都懂,我更不能把您搭进去。可是娘娘,心里实在堵得慌,看到相识的人那么惨,想要无动于衷太难。” 贤妃颔首赞同,摸到她的脸颊,小心拂去她的泪水,温柔地说:“所以晦儿才让自己变得强大,强大得足以可以救助她人。湘湘,方才你若能出去以寡敌众撂倒那些太监,你就不会犹豫了。你的犹豫,不是怕牵累我,是你内心明白自己的柔弱。不是你无动于衷,难道搭上自己的性命,才是道义?” 086要走一起走(还有更新 087他回去了(三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87他回去了(三更到 进宫前,就知道这是个残酷的世界,可想象是一回事,亲眼看到,才真正明白什么是恐惧。短短几个月,从静姝被皇帝折磨,到玉屏不堪受辱自尽,还有那个枉死在东宫的宫女,丽妃曾几乎要自己和贤妃的命,今天彩云又差点在眼前活生生被打死,湘湘再强大的内心,也受不了了。 她腿上的伤痕还未淡去,她身上还有没褪尽的鞭痕,她吃着苦长大,也许挨打不算什么,可时时刻刻都生活在恐惧里,她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强无畏。这几天齐晦时常不在身边,贤妃的身体每况愈下,再经历彩云的惨剧,且亲耳听到是静美人把她献给太监,湘湘有一瞬觉得,自己好像撑不下去了。 “湘湘,你怎么不说话?想哭吗,那你痛痛快快地哭。”贤妃该说的都说了,见湘湘静默不发声,不免忧心。 “您饿了吧,马上就给您把粥热好,娘娘您等一下。”面对贤妃的一番道理,她最终没有给出回应,匆匆跑开了。 冷宫里渐渐有柴火气息,齐晦翻过宫墙就闻见,他还不知道方才门前有过一场闹剧,他循着味道去找湘湘,心情甚好地递给她一只软包袱,说:“你不是要做舞衣,我从针线房拿了丝绸和纱缎,不知能不能用。” 湘湘愣过神,接下来小心翼翼地打开,生怕被火星燎坏了,退开几步才把绸缎展开。水色的绸子,柔软轻盈,她绕在手中轻轻一扬,便仿佛掬水洒向天空,但一阵柴火气扑鼻,湘湘赶紧收起来,疼惜地说:“别给熏了味道,多好的料子。” 齐晦本欢喜地看着她,可见她低头整理绸缎时,眼中掠过的犹豫,不免上心,见湘湘催自己去见母亲,说她要赶紧把粥热了送去,就没有点穿。 回到母亲的屋子,齐晦尚未开口问母亲好不好,贤妃反先问:“见过湘湘吗,她怎么样了?”他意识到一定出了什么事,等听完那位舞娘的遭遇,齐晦也静默了。 母子俩片刻没说话,贤妃终是轻叹:“湘湘可怜,遇到我们之前,还能说是别无选择,现在跟着我们若继续担惊受怕,实在太委屈她。晦儿,我不是要你先把湘湘送出去吗?” 齐晦沉声道:“她不肯走。”话虽如此,齐晦明白,他也有私心。 贤妃难得露出对儿子的不满,想到儿子最近在做的事,想到接下来还可能遭遇的变故,轻声道:“你把她骗出去,就说带她去逛逛,她今天被吓坏了,带她去散散心。到了宫外,就别再带她回来,你不是有很多朋友吗,找一个可靠的安置湘湘一定不难。她一个小姑娘,你不带她回来,她自己哪儿来的本事再进宫?就只能等你去找她。” 齐晦抬眸看着母亲,他知道湘湘离开对娘意味着什么,可她再三提这件事,就是希望自己的将来,不是孤零零一个人,而她自己…… “晦儿,湘湘凭什么要跟我们担惊受怕?”贤妃再道,“这就是你要给心上人过的日子?” 齐晦动摇了,可忽然想到湘湘一心要跳舞给母亲看,自己刚还给了她绸缎,他要怎么开口? 贤妃感受得到儿子身上的气息,苦笑:“我来劝她,若她实在不肯出去,再想别的法子,就是弄晕了她带走,对你来说也不难。若是她有心跟你出去散散的,那今晚就走。晦儿,你不能让你的女人跟着你受苦。” 话到这里,齐晦不能再违背母亲的意思,不多时湘湘送热粥进来,她安然无事地喂贤妃进食,没有提起彩云的事,强打精神嬉笑的模样,让齐晦心中不忍。他借故退出去,便听见母亲开口了。 出宫散心的事,湘湘不是没怀疑过贤妃和齐晦的用心,可她打定主意一步也不离开齐晦,死也要跟着他再回来,对于宫外的向往,对于曦娘的思念,在看到侍卫和医女好好地守着贤妃后,她终于答应,愿意跟齐晦离宫散心。 高高的宫墙,跟着齐晦轻松就翻了过去,湘湘曾以为这辈子再也看不到宫墙外的世界,和齐晦相遇后才有了希望。现在切切实实站在宫外的土地上,虽然希望尚未完全实现,可她白日里铺天盖地袭来的绝望和无助,散了一大半。和齐晦牵着手十指紧扣,她知道身边这个男人,一定能带她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湘湘心情大好,坐上庞公子派来的马车,世峰似乎知道齐晦要带湘湘出来,没有过来碍手碍脚,马车径直奔向闭月阁,重新回到充盈着脂粉酒香的世界,她仿佛找到了从前的记忆。 因带着湘湘,齐晦不便从前门进楼,抱着她直接从后楼爬上来,进了屋子才推门出去找相熟的人给曦娘送消息,这里的人早已习惯,而就连老鸨子,至今都以为齐晦是庞家的表少爷,不敢怠慢。 此刻曦娘并没有客人,只是她作为花魁,不可能永远都是泼妇骂街的模样,之所以能让那么多男人神魂颠倒,就是他们永远看不清曦娘到底什么模样。今晚,她美若仙子高坐楼台,一曲琴音绕梁三日,楼下的人听得如痴如醉,楼上的人端庄优雅,一颦一笑皆是大家风范,倩影在纱帘后稍稍一动,男人们的心都要跳出胸膛,哪里看得出,这是昨天还喝酒嬉闹,逢人就骂的烈货。 一曲终了,曦娘退下,底下欢呼声一片,老鸨子有大把的银子赚,就不会管曦娘。她转身上楼,卸下淑女模样,扶着腰拿手扇风一路上来,楼梯口小丫头等着,笑盈盈说:“曦娘,庞府的表公子来了。” 曦娘好久没见齐晦,顿时心情大好,把手指上的戒指脱下丢给小丫头赏她,欢喜地往自己屋子里来,推门而入便嚷嚷:“你可总算来了,我以为你不要我这个姐姐了。” 齐晦全须全尾地站在眼前,曦娘心中很安慰,刚要开口,却见从他身后走出漂亮的女子,柔柔地一声:“曦娘。” “湘湘?”曦娘简直不敢相信,顾不得齐晦,上前就拉过湘湘,在灯火下仔仔细细地看她,而她问一声好不好,湘湘就热泪盈眶,伏在曦娘肩头,再也忍不住了。 “好了好了,出宫就好了,再也不会受苦,以后姐姐养着你,我有好多好多银子呢。”曦娘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搂着哭泣的小姑娘,扭头看齐晦,他微微一笑,可笑容里只有无奈和愧疚。 曦娘知道湘湘在宫里受了苦,就问她想做些什么,糕点美食湘湘都不在乎,说她就想舒服地洗个热水澡。曦娘立刻满足她的心愿,让小丫头准备香汤沐浴。 满满一大桶热水,整个屋子都蒸腾在雾气里,这曾经对湘湘来说就是奢侈的事,这段日子以来更是想也不敢想。 刚开始在芙蓉居的日子虽然不错,可一想到皇帝和静姝在浴桶里做过什么,她就碰也不想碰。从乱葬岗被救齐晦回冷宫后,也这样洗过一次澡,可等她明白冷宫的日子有多不容易,就不愿再给他们添麻烦,尽心照顾贤妃,自己则总是简简单单,洗干净就好。 全身浸透在热水里,水面上铺满了香喷喷的花瓣,曦娘亲自为她洗头,湘湘觉得自己安逸得就快睡着。曦娘最善解人意,没有问她在宫里多苦,好像从前来为她梳头那般,只是闲聊几句,果然湘湘此刻,也想短暂地忘记宫里的一切。 从里屋出来时,齐晦正孤坐在窗前,闭月阁在京城算是较高的建筑,从曦娘的窗口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此刻已是夜阑人静,只能看见零星灯火。 曦娘上前把窗户关了,嗔怪:“你不怕有风吹进来,让湘湘着凉?” 齐晦想也没想,立刻就下来,待曦娘要他坐下说话,齐晦却道:“暂时把湘湘留在这里,过两天我会安排别人来接她离开,姐姐,这几天麻烦你照顾她。” 曦娘笑道:“什么麻烦。”她顺口问,“娘娘呢,娘娘也出宫了吗,是不是不方便带来我这里?” 齐晦摇头,告诉了曦娘,他是骗湘湘来散心,湘湘本不愿离宫,而母亲希望他能先把湘湘送出来。 曦娘自言自语:“本来少个宫女,也没什么吧?的确不该把她留在那里,莫说如今她跟了你,就是你们不相干,我之前不也要你把湘湘带出来吗?她是个好姑娘,怎么能受那份苦。” 此刻湘湘在里头喊曦娘,说她洗好了要起来,齐晦和曦娘对视一眼,曦娘道:“要走就这会让走吧,我来劝她。” 齐晦没有再犹豫,朝雾气蒸腾的里屋望了一眼,转身就走。 曦娘仿若无事地进来帮湘湘擦干头发穿好衣裳,湘湘此刻浑身清爽十分精神,欢喜地跑出来想跟齐晦说话,只见小丫头送进来一盘盘糕点,不见齐晦的身影。 湘湘转身看曦娘想问,却听小丫头在背后说:“表公子回去了。” 曦娘让丫头退出去,上前拉着湘湘坐下,说道:“她们讲的表公子,就是齐晦,他回去了。” 湘湘好像听不懂,迷茫地看着曦娘,但不用再问,不用曦娘再回答,她明明已经听懂了。 “他丢下我了吗?” 087他回去了(三更到 088有你在身边(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88有你在身边(还有更新 曦娘拉着湘湘的手道:“不是他丢下你,湘湘你听我说。” 湘湘却道:“他说过会带我回去,我们只是出来散心的。” 曦娘皱眉劝道:“那地方你还要回去做什么,你安心在我这里等,齐晦很快就会来接你。” 她连连摇头,她已经懂得那道墙里的艰难险恶,急切地说:“曦娘你不明白,若是娘娘也立刻能出来,若是他马上就能来接我,就不会不对我明说,也根本不用先把我送出来。” “湘、湘湘……”曦娘一个愣神,湘湘竟夺门而去,她为曦娘梳了两年头,虽然在这儿认识的姑娘不多,对闭月阁可毫不陌生,熟门熟路地冲下楼,即便到处都是搂着姑娘的客人,她看也不看一眼,就直往外跑。 不料跑得太猛,没留神门前有人进来,湘湘双眼一黑和那男子撞个满怀,男子倒是站稳了,扶着她的肩膀问:“姑娘,没事吧?” 可湘湘顾不上道歉,也不顾上看自己有没有事,推开那男人的胳膊继续往外跑,可她忘记了这里是什么地方,虽然对一切都十分熟悉,她从前若夜里来,是和姐妹们整个舞班一道来献艺,大家来去匆匆跳完舞就走,而若是独自来,大白天每家青楼都尚未开门迎客,这里路上见不到什么人影。 但此刻,夜已深,她孤身一人,而周遭全是浑身酒气,色眯眯游荡在青楼里外的男人,在这里,没有哪个男人会隐藏自己的好色之心。 湘湘一冲入满是红灯笼的大街,就不知该往哪儿去了,这里到处都是人,她甚至都不能喊齐晦的名字,心里越着急就越害怕,不禁大声喊:“你在哪里,把我带回去。” 可她一喊,越来越多的男人注意到他,三五成群地涌过来,他们早就看厌了胭脂俗粉,湘湘此刻方出浴,白嫩的肌肤上泛着红光,又因着急额头上蒙了细密的汗,灯光下忽闪忽闪十分惹眼,跑了几步后身上花香四溢,勾得人*。如此鲜美的肉色到眼前,男人们一个个都恨不得撇开旁人独自下筷子,已经有人毛手毛脚地来问:“姑娘,哪个楼里的?爷带你回去,别怕,来了这里就是过好日子的,爷会好好疼你。” 湘湘猛然意识到处境的糟糕,想要往后退,身后竟也有醉汉挡着,他们再逼近几步,就要碰到自己的身体,湘湘没有恐惧,反怒目呵斥:“滚开,你们都滚开?” 模样柔弱小娘子,突然这么烈性,不但没把男人们镇住,反而一个个热血奔腾,互相推搡着说要把湘湘怎么办,此时却有男子闯进来,阔气地说:“放过这小姑娘,各位今晚的花酒我包了,无论去哪一家,先来我这里把银子领喽,可是放过这姑……” 湘湘正彷徨地盯着男子看,众人也被他吸引了目光,见他从怀里掏出厚厚一摞银票,刚围上来想要钱,猛然都觉得有一道疾风在身边稍纵即逝,他们似乎是看见一道身影很快从眼前晃过,可什么也没看真切,醒过神时,方才还站在人中央的姑娘,已经不见了。 男子同样对此讶异,他手里拿着银票,有人伸手来抽,他便毫不吝啬地往天上一撒,顿时越来越多的人来抢钱,他却退到一旁,看着杂乱的人群,仔仔细细地搜寻每一处,那姑娘当真不见了。 闭月阁高楼上,曦娘将下面的事尽收眼底,老鸨殷勤地在身后问:“要不要派人去把湘湘找回来,往后就留下给你梳头。”还嘀咕着,“这姑娘几时来的,我怎么没瞧见,是不是被舞班赶出来了?” 曦娘嫌烦,摆手让她下去,说不用去找。她方才已经看到齐晦迅速冲入人群把湘湘带走,湘湘的安危她不担心,她就是好奇楼下这个撒钱的男人,这是第三次见到他,正如世峰所说,若是有见不得人背景的,应该夹着尾巴尽量不惹人瞩目,他这么张扬,仿佛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看来就是个有钱的暴发户,来京城逍遥挥霍。 “相貌堂堂,做出来的事这么低俗,爹妈白给一张脸。”曦娘轻啐了口,不屑地关上了窗。 此刻,与花街柳巷隔开一条街的地方,这里的百姓早已入睡,家家户户都很安静,零星有几家养的狗察觉到门外的动静,警觉地叫了几声。湘湘站定,听着犬吠,猛地发现她在宫里几个月,连狗都没见过,那里一到深夜,就寂静得骇人。 她方才被人揽住腰的一瞬,就安心了,她说过会把齐晦的手一辈子记在心里,不论何时何地看到都能想起他,此刻两人相对而立,湘湘一手拽着他的胳膊不放开,可另一只手,却不敢搭上来。 湘湘低着头,齐晦看不到她的脸,他早已满心愧疚,离开闭月阁后迟迟未能走远,他终究心里舍不得,又担心湘湘会跑出来找他。果然担心不是多余的,看到那群畜生围上他心爱的人,齐晦杀人的心都有,可他杀那些人做什么,一切错都在自己。 “你说话不算数。”当齐晦伸手轻轻触摸湘湘的脸颊,她终于开口,一开口就泪水决堤,这眼泪不是被丢下的彷徨,也不是方才被调戏的恐惧,是高兴,是高兴齐晦没真正丢下她。 齐晦也开口了,但他不得不说:“湘湘,宫里太危险,我娘一心要我把你先送出来,你听话好不好,你在宫外我会安心很多。” 湘湘摇头,另一只手也终于抓住了齐晦的胳膊,抽搭着说:“你别丢下我,我已经被我爹娘弄丢了一次,你不要再把我弄丢了。” “不是丢下你,是……” “那里再苦再难,有你在身边。”湘湘抬起脸,泪容楚楚可怜,“我也想离开那里,可我要跟你一起走,就算一辈子在那里不出来,就算出来后走去天涯海角,只要跟着你……是娘娘告诉你白天的事了吗?我现在已经不难过了,真的不难过。” 她扑入齐晦的怀抱,双手紧紧箍着他的腰,央求道:“带我回去,我要跟你回去。” 撞入怀里的人十分有力,每一分力气都是她坚定的心,齐晦轻轻拂过她尚未干透的发丝,出来吹过风,冷得手指发疼,他赶紧脱下自己的外衣给湘湘裹上,湘湘挣扎了几下,最后听到齐晦说带她走,才安逸下来,踏踏实实地躲在他怀里。 回宫的路上,两人依偎在一起,湘湘怕齐晦会跑了似的,一直抓着他的衣襟。虽然齐晦没能做到该做的事,回到冷宫母亲也必然会失望,可是带着湘湘又折返这虎狼之地,他反而心里满满的,很踏实。 他并不愿和湘湘分离,但他也不愿湘湘跟着自己受苦,此刻更坚定了要迅速解决一切的心,将来的日子,他同样不能让湘湘生活在逃亡的恐惧中。 而那晚的事,湘湘和齐晦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青楼常有姑娘偷跑出来,大家早见怪不怪,让人在那之后念叨好几天的,是当晚有人撒银票,那些银票大小数额不等,可一晚上至少撒去上千两。 事后有人去钱庄查验,的确是真的银票,便惹出更多人好奇,是从哪里来的有钱人,在京城挥金如土。对钱财最敏感的官府和朝廷,也注意到了这个事,世峰很快从父亲那里得到指示,要他查一查近来入京逗留的人。 而那一晚,男人撒钱后,就在闭月阁逍遥,老鸨子几乎把他奉成祖宗,本想努力去游说曦娘来露个脸,但男人极富诚意地说他还没准备好千两黄金,只点了几个样貌清秀的姑娘作陪,言语间说起方才的事,他随口一问:“跑出去的姑娘,是新来的吗?” 一人笑道:“若是我们的人,妈妈要笑歪了嘴,只怕将来曦娘花魁的位置也难保。您也瞧见了吧,湘湘可漂亮了,但她不是我们的人,只是来为曦娘梳头,虽然出身也不好,但清清白白的。” “湘湘?”当时男人嘀咕了一声。 姑娘们见他难得有好奇的话题,都想哄得客人高兴,能多拿赏钱,一个个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男子,更说起湘湘明明被他们班主卖进宫里做舞娘,怎么会又出来了,难不成已经离宫,且说湘湘一定会再来给曦娘梳头,她们会帮忙留心。 那晚姑娘们得了好多赏钱,外头没捞着好处的,都以为姐妹们用尽浑身解数才换来恩赏,不想她们只是几句话,就得到大把的银子。姐妹几个倒是嘴严,对其他人一律不提屋子里的事,她们还盼着男子再来,盼着更多的赏钱。 可从那晚之后,湘湘再也没出现,有姑娘胆大来问曦娘,曦娘装傻充愣地敷衍过去,时日一长,也就无人再问了,而那阔绰的男子也许久不再来,至今没人知道他的来路,甚至有人玩笑说必定是钱花光,离京回老家了。 深宫里,湘湘回来两天了,她一直没敢在贤妃跟前晃悠,生怕贤妃再次赶自己走。 088有你在身边(还有更新 089打断她的腿(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89打断她的腿(还有更新 那两天,母子三人的气氛有些尴尬,齐晦同样不知该如何向母亲交代,他明白之所以会把湘湘带回来,湘湘的央求并不是全部,不可否认,他没能敌过自己的私心。和湘湘互相依偎坐在屋门外守着母亲时,他甚至想到,他所怀疑的母亲还对皇帝有些许留恋意味着什么,对娘来说,是爱之深恨之切,她不是还留恋着皇帝,是放不下过去。 然而贤妃的身体,容不得他们之间继续尴尬的氛围,贤妃又一次高烧昏迷,醒来时感觉到湘湘在身边,湘湘的手很快就摸上她的额头,关切地问:“娘娘,您好受些吗?” 贤妃微微一笑,伸手摸到湘湘的脸颊,轻声责怪:“你这孩子,怎么骗不了你呢,宫里多危险,你回来做什么?” 湘湘却笑:“宫外也不见得好,每天惦记着您,我会吃不下睡不着,娘娘您不心疼吗?” “傻孩子。” “娘娘,让我陪在您身边,不要赶我走。那天我的害怕惊恐,请您不要放在心上。”湘湘真诚地请求,“可您说的话我会牢牢记着,我可是死过一次的人,连阎王爷都不能把我怎么样,还有什么可怕的。” 贤妃无奈地笑着,她看不见湘湘的神情,可话语中的字字坚定,让她明白这孩子是撵不走的,小心翼翼将湘湘的手交叠在掌心捧着,感慨道:“咱们的缘分,怕长不了,是该好好珍惜眼门前的日子。湘湘,我不撵你走,以后天天陪在我身边。” 那句缘分长不了,十分伤感,贤妃的身体每况愈下,纵然庞公子尽其所能地派来最好的太医,太医却说贤妃年事已高,是自然衰竭,他们无药可医。 齐晦每日归来,总是默默守候在贤妃的身边,他没有流露出湘湘想象中的悲伤,仿佛很平静地对待母亲的衰老,可湘湘觉得,这世上不会有人比他更伤心难过,每次看着他无言的沉默,都心痛如绞。 而那一晚,静姝如平常一样潜入东宫,太子身上的鞭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除了之前她被赏赐允许躺在身边外,之后再没有任何进展。她始终没能成为太子的人,这个念想如魔咒般缠上了静姝,她像是在和自己打赌,无论如何都要让太子接纳她,太子的任何承诺,都抵不上一夜欢愉能让她放心。 而静姝的执念,正好为太子所利用,她像个玩偶似的被太子玩弄在手掌间,太子足不出户,不用刻意安排什么人,就能轻而易举地从她嘴里,知道丽妃、孙昭仪那几位的动静。 此外,他还心心念念一个人,那天传说冷宫外有太监动私刑打死了一个宫女,齐旭紧张地以为湘湘受到了伤害,幸好查到只是一个被献给内务府总管的舞娘,一时间别人的生死,就和他没关系了。 但如太子所知,那个宫女最终被打死了,而宫女原是宫廷乐坊的舞娘,此刻静姝正在为他揉捏肩膀,太子忽然问:“你把乐坊的舞娘,送给那些太监了?” 静姝眼中掠过冷漠的神情,淡淡地说:“是几个不怎么听话的,从前对妾身也十分排挤,见她们在宫里不能安分,就把她们安排去伺候那些老太监,那些太监一辈子做不得男人,心里早就扭曲,总有些手段收拾她们的。” 齐旭抬手按住了右肩上静姝的手,轻轻一揉道:“你这点狠心,我很中意。” 静姝立刻有了笑容,顺势伏在他的肩头,媚声细语道:“殿下想的,就是妾身想的,您希望妾身变成什么模样,妾身一定会尽力做到。” 淡淡的幽香飘入鼻息,柔软的身体就伏在身上,原是最秀色可餐的美人,是齐旭遇见过最美的女人,可他始终挥不去,静姝为了讨好皇帝而不知廉耻的行为,对她终究是厌恶大过*,他不缺女人,根本不需要在静姝身上找到满足。 “殿下……”静姝极尽可能地撩拨着太子。 “我要你做的事,怎么样了?”可太子突然说这么一句,把她轻轻推开,带了几分认真道,“你不是说,会尽力去做?” 静姝慌张地想着太子要她做什么,可只能想到那件她最不愿意的事,一时垂下眼帘,无言以对。 “把那件事办好,我会好好奖赏你。”太子没有恐吓静姝,反温柔地捏着她的下巴,更叮嘱,“别伤害她,更不能让别人伤害她,静姝,我会好好宠爱你的。” 那之后,静姝一如既往地带着冰冷的心和冰冷的身体离开东宫,沿着墙根走回芙蓉居,在岔路口,她知道那条路同往冷宫,现在闯过去,会是什么光景?彩云是在冷宫外被抓到被毒打,湘湘若是在那里,她竟然无动于衷吗?湘湘会不会,早就不在那里了? 她苦笑着,终究转向芙蓉居的路,可就快走近时,突然有十几个人从芙蓉居里跑出来,他们打着灯笼到处在找什么,有一个人看见静姝后,立刻高喊:“静美人找到了,在这里。” 十几个太监宫女涌向她,静姝在刺目的光亮里发现来的是孙昭仪的人,那些人不由分说上前架起她带走,静姝慌张地问:“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意想不到的是,孙昭仪的人却带着静美人去了丽妃的宫殿,大半夜的,丽妃歪在美人榻上,孙昭仪坐在一旁圆凳上,两人不知说什么话,静姝被摔在面前后,孙昭仪就道:“姐姐若是为了这小贱人误会我,那就怪没意思的了,如今把她带来,要杀要剐,还不是姐姐一句话?” 静姝绝望地看着这两个心如蛇蝎的女人,她今晚要死在这里了吗?孙昭仪病了一场后,她是不打算再和丽妃作对,要来向丽妃示好,以求将来的活路吗?天下竟然有这么愚蠢的女人? “听说你为了拉拢太子,把这小贱人送到他床上去了?”丽妃不屑地打量着地上的静姝,看到她惊恐的神情,内心十分满足。 孙昭仪忙笑道:“姐姐还不知道,这些年轻的小贱人哪个安分过,都看着太子年轻想要去勾引,静美人也不例外,怎么会是妹妹的主意?”她鄙夷地看了眼静姝,便怂恿丽妃,“娘娘,听说方才她是在芙蓉居外面被找到的,指不定就是想去东宫勾引太子,您看这种*宫闱的事,该如何处置?” 丽妃狰狞的笑容,如恶魔般存在于静姝的眼中,她细长刻薄的眉毛轻轻一挑,问道:“听说皇上,喜欢看她跳脱.衣舞。” 孙昭仪眼角颤了颤,略鄙夷地说:“臣妾可不想看。” 丽妃冷幽幽道:“中秋节那天,你不是还眼巴巴地让她献舞吗?” 孙昭仪干咳一声:“那也是皇上的意思。” 虽然她是胡说的,却戳中了丽妃的恨处,对孙昭仪道:“你进宫晚,有些事不知道,冷宫里那老婆子,能坐上贤妃的位置,能生下儿子,凭的什么你知道吗?” 孙昭仪道:“听说她的娘家,从前很厉害,和皇后一样。” 丽妃呸了一声,恨道:“是那贱人也会跳舞,她最初被皇上看中,就是在花园里跳舞,后来我曾在御前献艺,可皇上竟当众对她说‘远不如你’。真可笑,那时候贤妃怀着孩子,又胖又笨重,皇上竟然把我撂在殿中央,说我远不如她。” 孙昭仪听着心里发笑,脸上不敢表露什么,只听丽妃恶狠狠地说:“我最讨厌会跳舞的贱人。” “那就打断她的腿。”孙昭仪更狠,扬手喊人,“拿棍子来。” 静姝宛若刀俎上的鱼肉,眼看着太监拿来手臂那么粗的棍子,她挣扎着想要逃跑。可几个宫女上前死死按住她,把她的腿拉直,就等着一棍子下来,废了这双美丽的腿。 “不要过来,放过我,你们放过我……” 尖叫声刺破黑夜,但不足以传遍整座皇城,湘湘本伏在贤妃身边睡着了,仿佛听到凄厉的惨叫,猛地从梦中惊醒,吓得一身冷汗。 贤妃因病重,再没有平日的警醒,依旧昏昏沉沉,倒是齐晦在一旁被湘湘惊醒,上前扶着她问:“怎么了?” 湘湘心跳得很快,尴尬地笑:“我像是做恶梦了。” 齐晦见她伸手擦脖子里的虚汗,从边上拿了条毯子将她裹上,劝道:“你回去歇着,不然白天我也不放心了留下你们了。” 湘湘没有固执,裹着毯子回自己的屋子去,可走了几步又折回来,重重地拥抱了一下齐晦,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却叫齐晦之后一整夜,都能感觉到湘湘在怀里的温存。 隔天一早,为了母亲的病,齐晦走了趟太医院,他所等的太医尚未入宫当值,要等他来后,才能询问母亲的事,便隐匿在暗处,以防被太医院其他人发现。这里人来人往,一清早就开始忙碌,宫女们叽叽喳喳地说着新鲜事,也有小太监来凑几句热闹,倒是个安逸的地方。 此时有一队医女从齐晦身边走过,他小心着自己别被人发现,却听其中有一人说:“你们知道吗,芙蓉居静美人的脚趾头,被丽妃娘娘打断了。” 089打断她的腿(还有更新 090姐妹情难回首(三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90姐妹情难回首(三更到 一句话惊得众医女议论纷纷,但她们渐渐走远,后面说些什么,齐晦不得而知。他安静地等候太医入宫,待与太医见过,为母亲取了些药,说话时恰好有其他太医来找,齐晦躲避在药柜后,那太医迎出去,门前来的人正说:“静美人的左脚被一棍子砸下去,两根脚趾已经不成形,我们合计下来,这脚趾是保不住了。还想请您看看,是留着废了的脚趾养伤,还是切……” 他们说着话走远,太医特地给齐晦留了门,待门外没什么动静,他迅速离开了太医院。但之后辗转打听清楚了静美人的事,才回到冷宫,湘湘正在喂母亲喝粥。 “这药是新的吗?你放在那里,我一会儿就熬。”湘湘指着桌上道,“你也吃两口,饿着肚子就出去了?” 齐晦坐到桌边,心不在焉地往嘴里送食物,见湘湘和母亲有说有笑,她耐心又温柔,也许娘也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这样一个人来到身边,连他自己也从没想过。 “你怎么呆呆的?”湘湘转身就看到齐晦出神,笑悠悠问,“是不是不好吃?” 齐晦摇头,迅速把粥灌进嘴里,才搁下碗筷,湘湘就拿着帕子伸过手,轻轻为他擦去嘴边的汤水,笑着说:“吃得太急了,以后要慢慢吃。”又问,“今天还要出去很久吗?要不去睡会儿,娘娘这里有我守着呢。” 可齐晦欲言又止,想到之前静美人折腾舞娘的事,他本瞒着湘湘没有说,没想到却让她亲眼看见昔日一起跳舞的姐妹被活活打死,而罪魁祸首,是把舞娘送给太监的静美人。这件事虽然没再提起,齐晦知道她一定梗在心里,昨晚的噩梦,又或是这几天门前稍有动静,她就仿佛害怕又有什么人逃跑来到这里。 “去歇会儿吧。”湘湘收起碗筷往外走,一会儿还要熬药。 齐晦没跟上,外头有水声传来,湘湘已经在洗碗了。他站在门前看着,昨晚的事说出来会很残酷,湘湘能承受吗?宋静姝的伤很重,在太医院只听到只言片语,但后来打听,才知道很严重,若是熬不过去,很有可能会送命。 “晦儿。”贤妃轻轻唤儿子,齐晦走到床边,问道,“娘,有什么吩咐?” “我想你怎么没动静呢。”贤妃对脚步声很敏感,方才湘湘走出去了,但儿子没走,可他又不说话又不动,做娘的不免好奇又担心。 齐晦朝门外看了看,便与母亲把宋静姝的事说了,贤妃知道那位静美人是湘湘的好友,发生了这么多事,湘湘现在心里一定爱恨纠葛,静美人从没害过她,可是对别人,甚至是昔日共舞的姐妹,却心狠手辣。贤妃唏嘘不已:“静美人周旋在丽妃和孙昭仪之间,若不把自己变成妖魔鬼怪,就会被她们吞噬,怪她还是不怪她,只有湘湘自己能做决定,不该我们这些外人来评价。” “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她。”齐晦道。 “湘湘不该因为和我们在一起,就把过去的一切都抛弃,对她不公平。”贤妃劝儿子,“你该告诉她这件事,是要去看一眼,还是等待消息,该让她自己决定。儿子,湘湘说再也不管了,是为了你和我,若是她只身一人,她一定会去看她的姐妹。我们和她才只有几个月的缘分,可能你们之间已经许下一生一世,但过去的十几年,是她的姐妹一起相依为命。晦儿,你会丢下世峰吗,世峰若不得不帮庞峻来对付你,你会怎么做?” 齐晦沉吟须臾,道:“今晚带她去看一眼,先别告诉她,何必让她纠结要不要去而痛苦。” 母子俩做出了决定,湘湘尚不知夜里会看到什么,但静美人被打残了脚趾的事已经在皇城传开。老皇帝那儿只是惋惜了几声,让人派太医照看,他有大把的美人,根本不在乎一个宋静姝。至于东宫,太子倒是很意外,昨晚静姝离开后,他就睡了,早晨才听说静姝在回芙蓉居的路上,被孙昭仪和丽妃带走,再次扔回芙蓉居时,脚下鲜血淋漓,似乎本要打断她的腿,因为她的挣扎,打偏在了脚趾上,腿虽然保住了,可脚趾注定要废了。 齐旭还要利用静姝去接近湘湘,比起老皇帝的无情,他总算还有心,派人知会太医要保住静姝的性命,这才有了早晨几位太医会诊,打扰了齐晦和老太医说话的事。太子的暗中干预,在这宫里是很大的影响,但太子苦心经营十几年,也只会在关键时刻派用场,他知道自己一天不做皇帝,就一天不能展露光芒。 是日夜里,湘湘本以为齐晦只是带她出去走走,走到她熟悉的芙蓉居附近,才察觉到不对,当从齐晦口中得知静姝的惨遇,昨晚梦见彩云被打死的噩梦又跑到眼前。她无法想象静姝为了自保,把姐妹们推入虎口,连当初玉屏的事,她也不能再相信静姝的解释,可现在静姝自己生死一线,舞者引以为傲的双腿,差一点就粉碎在棍棒下,不知她康复后的脚,还能不能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齐晦道:“去看一眼吗?我听说如果伤重病发,很可能会熬不过去,很可能会死。我和娘商量后,想让你看一眼,你们毕竟十几年的感情了,当初你想救她不被丽妃陷害捉奸,就是因为还把她当姐妹。” “可是她……”玉屏和彩云的死,是湘湘心中最深的芥蒂。 “我娘说,她若不把自己变成妖魔鬼怪,就无法在孙昭仪和丽妃的魔爪下生存,她受过什么苦你最明白。”齐晦温和地说,“去看一眼,就算我们自欺欺人的落一个安心,你的心意也到了。” “自欺欺人的安心?”湘湘苦笑,她喜欢齐晦的坦率,她已经无法像从前那样看待静姝,现在做的一切,很多都是为了让自己安心。 在齐晦的掩护下,湘湘进了静姝的卧房,自从孙昭仪失势,静姝也不再风光后,芙蓉居的奴才都应付着做事,太医来来回回他们跟着忙了一天,这会儿早就各自偷懒,把高烧的静美人仍在屋子里,无人看顾。 齐晦让湘湘安心进去,若有什么事他会迅速来带她离开,或是湘湘自己走出来的话,他也立刻就能看到。 屋子里不像冷宫那般昏暗,倒是明晃晃地点着烛火,榻上重伤之人高烧昏睡中,即便湘湘到了身边,也没有察觉。失去脚趾的剧痛,即便静姝醒来,也会被痛得再次失去意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活着,那一棍子下来的绝望,把她的一切都打入了深渊。 湘湘在边上的水盆里,弄湿了帕子盖在静姝滚烫的额头上,焦灼的人似乎感觉到舒适,稍稍安静了一些,湘湘看到床尾堆着白纱,她没敢去掀开被子,想必伤口已经被包好,掀开也看不到什么。 “将来我们分开后,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相见,静姝,你会好好的吗?”湘湘伸手抚过她的脸颊,心中酸涩难耐。去年此时,她们还在各处辗转献艺,一起洗澡一起睡觉,憧憬着将来的生活,可现在,她们早已各自走上不同的路,越走越远。 “我走了。”湘湘觉得静姝既然昏睡,她没有必要久留,可才起身,放在床沿上的手被静姝牢牢捉住,静姝似乎是知道湘湘来了,似乎是听到湘湘的声音了,她很用力地抓着静姝的手,眼泪不断从眼角溢出来,看似昏昏沉沉的人,竟然也能流泪。 只是这一抓,她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手很快就松开,人尚有气息仍在昏睡,但再也做不出什么反应。湘湘擦去自己浮在眼眶的泪水,又为静姝换了一块冰凉的帕子,她不能在这里久留,齐晦还在门外等她呢。 离开芙蓉居,湘湘什么也没有提起,她只是短暂地逗留,齐晦猜想该是宋静姝昏睡,她们说不上话。他默默跟在湘湘身后,冷不丁湘湘停下了脚步转过身,两人几乎抱满怀。 都稳稳地站定后,湘湘才问:“还有多久,我们才能离开皇宫?” 齐晦心里有底:“年前能走。” 湘湘算了算日子,似乎安心了,自言自语:“那会儿她还在养伤,应该没法儿来找我。” 齐晦问:“你担心她找你?” 出乎意料,湘湘竟是说:“娘娘说得对,静姝受的罪吃的苦,常人难以想象,而我有你在身边保护,可她什么都没有,她就只能把自己也变成丽妃和孙昭仪。可她始终没害过我,我希望在离开这里之前,依然如此。这一次的折磨,又会让她变成什么样,我也不知道。我不能陪着她照顾她,就别再自以为是地,希望她做个好人了。” 湘湘举目看向四周黑夜里的亭台楼阁,冷声道:“这就是人人向往的人间天堂?” 齐晦道:“我们不要去什么天堂,只要人间有安逸之处,就是我们容身之地。” 090姐妹情难回首(三更到 091是我师傅(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91是我师傅(还有更新 那一晚后,静美人的伤情度过了最凶险的几天,两日后不再高烧昏迷,渐渐恢复神智,能与人简单说几句话。因剧痛时刻缠绕,她看起来依旧奄奄一息,但太医说,至少命保住了。打断的脚趾虽然最终留在了她的脚上,可再也不可能恢复到从前,待两三个月后能下地走时,还不知将是什么光景。 而两三个月,也正是齐晦为自己定下的期限,他不能让湘湘活在自己一句空话中,既然是他给予的希望,就必须由他来实现。眼下第一步,就是要尽快扫清莫家势力。 齐晦已经通过各种办法,向弹劾莫家的大臣提供了无数的证据,可皇帝死咬着不予理会,无论朝廷呼声多高,这件事始终悬而不绝。他和太子简单的商议下,都认为还差一件事刺激到皇帝,现在他被动地敷衍着朝臣们想要莫家倒台的心意,可皇帝自己并没有这么想,若能让他萌生出全盘剿灭莫家的心思,一切就容易了。 太子给出了一个不算好的主意,齐晦惊讶于他破釜沉舟的勇气,两人尚未达成默契,齐晦需要权衡。他一直知道太子的多面,但这么多年,太子在皇城中网罗自己的势力的同时,齐晦十几年里一样得道多助,他们两在无形中各自拥有了足以对抗的力量,只是谁都深藏不露,如今彼此一张张亮出底牌,明明不是他们之间的博弈,却处处都较着劲。 这日京城大雨,深秋的雨冰冷刺骨,雨后未见晴朗,人们都蔫了似的躲在屋子里,整座皇宫死气沉沉,偶尔才听得见脚步踩在水里的声响。有一队侍卫沿着宫道巡逻,溅着水花路过冷宫时,只是一眨眼,就进去了两个人,甚至连巡逻队伍里的侍卫,都没能察觉。 两人闯进冷宫时,湘湘刚熬好药要送给贤妃,虽然雨停了,可满世界都湿漉漉的,她的裙裾鞋袜都已经湿了,略有些狼狈的往门里走,就先听见有人说:“原来这里还有宫女?比我想象得好太多了。” 湘湘心里一慌,循声而去,见是庞世峰走在前面,顿时又心定,可刚要开口问候,从庞世峰身后走出年轻男子的身影,他正好奇地打量这里的一切,等目光落在湘湘身上,看清了宫女的模样,竟是两眼放光。 此刻齐晦听见动静从门里出来,知是世峰来了,但没想到还有一人,而那个家伙正欢喜地奔到屋檐下,毫不客气地扶着湘湘的肩膀说:“湘湘,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简大人,您怎么来了?”湘湘也是满面惊喜。 可更惊喜的是齐晦和世峰,两人异口同声就问:“你们认识?” 简风多聪明的人,一见这架势,就猜想自己被“嫉妒”了,得意洋洋地干咳了几声,竟一把搂过湘湘的肩膀,完全不在乎湘湘为什么会在这里,嘚瑟地说:“湘湘是我师傅啊。” 湘湘爽朗地笑着,说她要去给贤妃娘娘送药,辞过了三人转入屋子里去,里头贤妃也好奇外面的动静。他们三人在外面说了会儿话,简风跨门而入,没有近到床边,隔开很远给贤妃行了礼。 贤妃见是儿子的朋友,强撑精神笑道:“简大人不必多礼,我早已不是什么妃子,只是没想到,晦儿竟能与天下之师的简家子孙为友,实在欣慰。二十多年前,我与令尊令堂,还曾见过几次。” 简风在门前骄傲地说:“幼年时就听家父家慈提起过娘娘,后来能与二殿下结为好友,实在是风三生有幸。今日能来向娘娘请安,亦是夙愿得以实现。” 贤妃笑而不语,湘湘搀扶她躺下,却见齐晦走上前,皱着眉说她:“鞋袜都湿了,快些去换干净的,这样捂下去就该着凉生病,怎么不好好照顾自己?” 湘湘看了眼齐晦,觉得他有些古怪,自己几乎被推着回去换鞋袜衣衫,而庞公子、简大人都在这里,他却做出如此亲昵的举动。果然才走出屋子,就听见简大人在问庞公子:“湘湘和二殿下,是那个?” 湘湘一脸无奈的笑,什么叫“那个”?可转身见齐晦带着一脸不悦离去,她心里一个激灵,总算领悟到什么,追上来挽着齐晦的胳膊笑道:“简大人说了吗,我们为什么相识?” 齐晦点头,湘湘本来挺高兴的,可一下又意识到那意味着什么,心里的自卑爬上来,她总是担心齐晦会在意,而齐晦一见她变了脸色,也马上意识到湘湘胡思乱想误会了他,赶紧解释:“不要瞎想,该表白的话我说过无数遍了。” 他抱起湘湘坐到床上,堂堂男儿竟屈膝为湘湘脱下鞋袜,湘湘双脚冰冷,他擦干后就将她们捂在怀里。湘湘这样狼狈地露出双脚本有些尴尬,可见齐晦一脸紧张,心里又暖暖的。方才几句话,彼此都能会意对方要说什么,这样的默契这样的心有灵犀,欣喜之色爬上眉梢,脸色也变漂亮了。 湘湘曾对齐晦提过,她会在跳舞的时候写字,且是最难的凌空翻越时写下大字,算是舞班里招牌的绝技,只是大部分富贾高官更喜欢舞娘们少穿几件,对这舞文弄墨的风雅不感兴趣,偶尔遇到如简家这般的主人,湘湘就有了用武之地。 但简家家风严谨,平日里根本不会请什么舞班到府里献艺,那一日是给简老侯爷贺寿,也不知是哪位大人请了湘湘她们去府上,朝廷里大部分的官员都师从简老侯爷,本意是孝敬师长,不料湘湘一舞,赢得满堂彩,简风更是从冗长无趣的寿宴上清醒过来。 但没想到,简老侯爷却对湘湘等人嗤之以鼻,说区区舞娘竟将书法写字作为技艺哄人一笑,简直侮辱书法之道。本来客人们都对湘湘的才艺击掌称赞,结果老侯爷这么一说,都讪讪赔笑,不敢再道湘湘好,可怜舞娘们一番辛苦,还站在台上遭奚落。 湘湘当时的心情不言而喻,不想老侯爷唯一的孙子竟站出来,问他爷爷何为“有教无类”,既然孔夫子传下世人,说任何人都能念书写字从师受教,为何舞娘写字,就侮辱了书道?简风甚至当众拜湘湘为师,说他想学腾空翻越也能挥毫泼墨的本事。 这番话,简风方才已经得意洋洋地告诉了齐晦和世峰,当然他绝不会告诉他们,自己事后差点被他老子打断腿的窘迫。 湘湘此刻道:“其实和简大人就那么认识了一回,当天说过几句话,后来再也没见过,他毕竟是侯门公子,我们没什么机会相见。拜师学艺,也是玩笑话。” 齐晦苦笑:“可他把自己列为你的故交知己,在我和世峰面前招摇。” 湘湘俯身捧着齐晦的脸颊问:“你不高兴了?” 齐晦笑:“不是不高兴,是气他故意的,他多聪明,就算刚才没弄明白你为何在这里,后来可就是存心了。” 湘湘则高兴:“简大人是你的朋友吗,娘娘说你有很多朋友,没想到简大人也是其中一个。” 齐晦把湘湘的脚捂暖了,湘湘不肯再让他碰,要他去洗手,自己换上干净的鞋袜,齐晦擦着手回来道:“我要和他们出去一趟,简风太胡闹了,他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湘湘让齐晦放心出门,但心里不踏实,还是拉住他小心翼翼地说:“我们去过很多很多的地方,有时候跳完了,会去谢赏赐,好些人都见过我们,也许将来又遇到什么人,也认识我。可是……” “可是什么?”齐晦在湘湘鼻头轻轻一刮,满目都是宠爱,“我不会介意,永远都不会介意,你不要把这些放在心里变成负担。不论将来咱们是什么境遇,我都会大大方方带着你见每一个人,你若再误会担心,可就辜负我了。” 湘湘连连点头,但也为自己辩解:“我看你没有对娘娘提过曦娘,我以为你是担心娘娘在乎一些事,我以为……” “不止是曦娘,很多人都没有提过,不提是不想我娘担心,她认得世峰就可以了。”齐晦从容地解释,又自责,“是我不好,我完全没想到这件事。” 湘湘心里顿时敞亮了,她一直以为,是贤妃出身高贵,齐晦才会没提起那么亲密的曦娘,怕母亲嫌弃曦娘妓子出身,没想到娘娘连简大人都不知道。 “你胡思乱想可以,可想不明白的就问我。”齐晦笑容温和,又玩笑,“你和简风别那么熟络,我可要吃醋的。” 两人心情甚好的回到世峰和简风面前,简风见湘湘跟在齐晦身边,笑靥如花气色极好,心里不禁觉得空落落的,一手搭在世峰肩膀上,啧啧道:“二殿下果然是二殿下,我当初怎么就没想到,湘湘除了做师傅,还可以……” 世峰突然闪开,简风差点摔在地上,他气呼呼地说:“你们练过武,很了不起吗?” 湘湘躲在齐晦身后大笑,齐晦叫世峰别欺负人,他们赶紧办正事去,三人就要离开,简风还吵湘湘挥手:“下回见。”但立刻就被世峰拎走了。 091是我师傅(还有更新 092二十年前的秘密(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92二十年前的秘密(还有更新 一阵热闹散去,简大人的到来,让湘湘觉得冷宫似乎变得更敞亮。当初在简府献艺,老侯爷的话让她十分寒心,但也看惯高门贵族的冷脸,并没有失落到要一蹶不振的地步,可年轻的简风站出来为她们说话,湘湘当时就觉得,他让整个简府变得更高贵,简大人站在底下,可是威风凛凛的。 她把这些话告诉贤妃,贤妃笑悠悠当笑话听,挽着湘湘的手说:“这孩子是简家的异类。简府是文豪世家,太祖太宗以来,代代都有帝师出自他们家,做得皇帝的老师,自然更做得天下人的老师,府中门生成千上万遍布全国各地,上至皇亲贵族,下至平民百姓。他们家没有人为官,只有世袭罔替的公侯爵位,先帝曾赐匾额“天下之师”,如今当还悬在简家宗祠里,可偏偏简家渐渐人丁单薄,到简风父亲这一辈,他的叔父英年早逝,已是单传。而他父亲妻妾无数,也只得了简风这一个独生子,老侯爷当宝贝一样养大的孩子,结果没有继承家族门风,跑去户部当官,终日和金银为伍。” 湘湘听得兴趣盎然,笑道:“娘娘都知道这些事?” 贤妃颔首:“晦儿会告诉我朝堂的局势,自然他没有提过谁是他的朋友,但朝廷六部每家什么境况,我略知一二。” 湘湘赞叹:“那要记住多少人,您和齐晦都太厉害了。” 贤妃笑:“一套舞步,百千种变化,你也记得清清楚楚,不过是术业有专攻,将来你若有心思……” 话到这里,贤妃笑着没继续,假装咳嗽了几声,就不再提起。她原想说,湘湘慧心善悟,将来若与齐晦并肩面对朝廷,她有心思想学,就一定能学会。可是他们如今都要走了,远离朝廷远离京城,湘湘再也不用学这些,她又何必提起来,让湘湘多虑呢。 湘湘没有察觉贤妃的心思,还欣喜于简风的出现。她出入无数高门大户,见过无数贵族、有钱人,甚至是皇亲,看尽人情冷暖,能让她觉得上层世界是美好清明的人,屈指可数,没想到印象最深的简大人,竟然是齐晦的好友。她越来越在乎和齐晦的感情后,就时不时会回想他们相遇相知的过程,一切都那么妙不可言,如今算上简大人和曦娘,她真的开始相信缘分天定。 而齐晦同样为此感到神奇,那之后一路都用异样的眼神看待简风,简风感觉到一阵阵扑面而来的敌意,终于忍不住说:“不说君子不夺人所好,算起来我可是比你更早认识湘湘,我若有儿女之情,还等到现在跟你抢?你不要动不动就直勾勾地看我一眼,世峰会胡思乱想,他误会的。” 齐晦已经不理他了,世峰则凑上来问:“我误会什么?” 简风一本正经地说:“你家大哥上次不是说,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终日与男儿厮混,怕你有龙阳之好吗?” 世峰气得要揍他,齐晦在前面停下脚步道:“你哪里来的精神和他废话?” 简风的胡闹,惹得两人都不要理睬他,可他乐颠颠地跟上来说:“你们要承认,我还是很有用,我查到二十年前一件事,你们想不想听?” 齐晦和世峰继续朝前走,他们都是自幼习武的人,而简风是养在深宅的文弱公子,直叫他跟得气喘吁吁,正弯腰大口呼吸时,齐晦和世峰突然退回来把他拽着拖入墙角隐蔽之处,他开口问怎么了,却被世峰死死捂住了嘴,险些一口气缓不过来。 前面皇帝坐着肩舆缓缓行过,前呼后拥上百人,终于散去后,齐晦站在口边看了会儿,世峰则见简风腿软跌下去,骂他没出息还要跟进宫,简风气得说:“我不是害怕,我是差点被你闷死。” 齐晦回身道:“我们尽快离开,这里不是胡闹的地方。” 简风不服气,慢慢爬起来,“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我可是简家唯一当官的人。” 世峰噗嗤笑出声,可没想到,简风却说出了让他和齐晦都震惊的话,只见他严肃地说:“我是急着进宫来告诉你,二十年前,慕家一夜消失,当时整个朝廷库银也随着一夜之间消失,你们明白吗,泱泱大国一个铜板也没了。但是庞大人在三日内力挽狂澜,不仅让库银再次运转起来,还粉饰太平,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我觉得,可能连他也不知道。” 简风指着皇帝离去的方向,这个他显然是指皇帝了,他有问世峰:“你爹一定知道慕家的事,你这么多年,就没察觉什么特别之处?” 世峰被噎着了,若慕家的消失真是和他爹脱不了关系,他和齐晦之间又多了一重阻碍,仿佛上天弄人,最惺惺相惜的兄弟挚友,彼此间却存在那么多无法改变的麻烦。 简风一改方才玩世不恭的气质,严肃起来英气逼人,认真地说:“莫家和这些没有什么牵连,你们可以放心地铲除,只是若要对付宰相。”他看了眼齐晦,又看了眼世峰:“你们要更谨慎一些,牵一发而动全身,谁知道会掀起多大的波澜。” 三人继续前行,不再彼此开玩笑,世峰亦道:“前段日子京城查获大量稀奇古怪的东西,其中大部分都是足以杀人的利器,制作的工匠必然深谙机关之道,齐晦,你有没有想过,会不会是慕家的重新出现了?” 简风从怀里掏出和上次给齐晦一模一样的东西,嗖的一下亮出尖锐的锥子,世峰好奇他从哪里弄来的,简风一下子又得意了,说他在六部都吃得开,六部好些官员从他们家师门算起,还是他的师弟甚至徒孙。 齐晦的那一个早就给了湘湘,他从简风手中拿来再仔细端详,沉声道:“我对慕家的了解,大多是听世峰的爹和我娘说的,又或从别处听来一些传说,具体的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了解,毕竟我连一个人都没见过。但是我记得我娘曾说过,慕家是严禁任何子弟私自制造兵器,更不允许他们支持朝廷以外的人制造兵器。” 世峰道:“可天下机关术皆出自慕家,又有谁有本事,做出这么精巧凶悍的兵器?” 他们彼此都没有答案,离开皇宫后,简风提起一见新鲜事,说京城青楼聚集的地方,有天晚上有人撒钱。要说那一晚,齐晦就在当场,而世峰知晓闭月阁一切消息,只有简风这个到如今连青楼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的文豪公子,才觉得新鲜。 简风津津乐道时,世峰淡淡地说:“我已经查过那个人的底细,还要你来提醒?”他告诉齐晦,这个阔绰的男子没什么特别的,家中祖上在东北做生意,钱庄开遍全国各地,撒那点银子不过是皮毛。 他又把话锋转向简风:“你在户部这么些年,天下的钱庄,你心里没有底吗?” 这本是扯不上关系的事,倒是缓和了三人之间的气氛,他们这一趟走,是去兵部周旋,齐晦心中明白,不论与皇帝、太子还是庞峻对抗,他需要彻底了解这个国家的兵力。 至于那个有钱男子的事,世峰派人盯着,总会再有结果,一时不在三人之间谈起,可这个男子消失了一阵子后,再一次出现了。 这晚闭月阁本不做生意,关着门结算上一个月的营生,那些做不好赚得少的姑娘,少不得被老鸨子下狠手惩罚,曦娘坐在楼上听底下噼噼啪啪的声响,还有哭声喊声,直觉得烦躁不堪。可这是青楼的规矩,她十几岁那会儿,也这么过来。 这一闹,要大半夜了,她正百无聊赖地看着楼外别家的热闹,忽然觉得周遭一阵寂静,打人的动静和哭声都不见了,楼下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好像一切都停了下来。 她起身走出门外,正见十几个姑娘齐刷刷向一个男子谢恩,老鸨子贪得无厌地在边上捧着一碟银票,看样子是有人来替那几个姑娘填补了银子,而男子一抬头,曦娘没戏微蹙,又是他? 曦娘转身进房门,不想外面另有十几个人进来,两人抬一个箱子,将楼下厅堂塞得满满当当。 老鸨子和姑娘们不得不挤在角落里,只见男子微微一笑,十几个人同时将箱子打开,顿时金光灿灿刺目耀眼,闭月楼蓬荜生辉。 “是金子啊!”姑娘们惊喜地叫着,老鸨子几乎被吓呆了,想要伸手摸一摸,却被抬箱子的下人呵退,他们说:“这是我家少爷,给花魁曦娘买脂粉的钱。” 那么多金子用来买胭脂水粉,这话要托着下巴才能听,老鸨子立刻往楼上爬,叫着喊着曦娘的名字,要她出来见客人。 底下男子则笑道:“这里黄金千两,还请曦娘笑纳。” 曦娘则高高站在楼台上,冷漠地扬起披帛,转过身道:“那就一块一块称,真够了千两,咱们再说。” 老鸨子爬到一半,听曦娘这话都傻了,这么多金子,称到几时去? 092二十年前的秘密(还有更新 093会过得比她更好(三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93会过得比她更好(三更到 曦娘要称足千两黄金,显然是故意为难人,并非每个人都能心甘情愿被区区青楼妓子玩弄于鼓掌,老鸨心里暗骂曦娘不识抬举,生怕到眼前的黄金,又被人拿回去。她不知该上来劝曦娘,还是下楼去安抚客人,在楼梯上徘徊着不知如何是好。 然而开门做生意,哪个不是为了赚钱,曦娘第一晚躺在男人身下,就认定了这是条不归路。可她已经赚了足够多的钱,从来也不曾贪财,纵然千两黄金炫目耀眼地摆在眼前,她也不会心动。可她不为黄金,也不为看不起这人,她是知道男子这么做的下场,他在闭月阁如此招摇,就是和宰相过不去。 可楼底下的人,不论有没有误会曦娘的好意,他从一开始就诚心要见曦娘,此刻说要称黄金,毫不犹豫地就吩咐自己的下人:“去找几把秤来,越多越好。” 曦娘听见这句话,倏然停下脚步,回眸无奈地看着男子,男子却微微一笑,朝她抱拳作揖。 这个男人,除了阔气得有些土气外,样貌堂堂举止有礼,没有那见惯了的猥琐,除了他过分的挥金如土和不知好歹,曦娘不算讨厌这个人,况且那晚湘湘跑出去被臭男人调戏,他也曾站出去为湘湘解围,算是个男人。 曦娘轻叹:“京城有什么好,家财万贯何处不能逍遥,来这种地方,小心被生吞活剥,更小心连命都不保。” 她回到屋子里,可楼下动静不小,难以静下心,又有相好的姑娘时不时上楼来告诉她,今晚不做生意,闭月阁里也足够热闹。 楼底下不知弄来了几把秤,折腾了近一个时辰,老鸨子满脸油光地跑上来说:“女儿啊,一千两黄金,不多不少,他们可是称了两遍啊。女儿,真的是一千两黄金,咱们放哪儿好呀,放在闭月阁里,真怕遭了贼。” 曦娘眉头紧蹙,哪怕少一钱,她也有话可说,竟是真的一千两,她再次走出房间,楼下正一箱箱地将黄金锁起来,老鸨子在边上喋喋不休:“你再不点头,人家可要拿回去了。” 曦娘不予理睬,款步下楼,不似平日嬉笑怒骂的泼辣,也没有抚琴时的温柔端庄,今日不接客未曾施粉黛,干干净净一张脸,一身清爽的湖绿裙衫,怎么看都不像是花街柳巷出来的女子。但见她满面正色,与男子道:“公子盛情,奴家觍颜收下,只是青楼规矩不能破,今夜闭月阁不接客,公子若执意要与曦娘共饮一杯,您留下黄金,还请明日再来。但闭月阁从来没有包场的规矩,您可要想好了。” 男子欣然道:“曦娘肯下楼相见,在下得以一睹芳容,已是三生有幸。闭月阁的规矩当然不能破,黄金留下,明日再来会曦娘。” 曦娘朝四处看了眼,又道:“闭月阁人手不够,公子的人可否暂且留下,随奴家走一趟?” 男子不解,只听曦娘吩咐闭月阁的下人:“预备马车,公子留下的黄金放在这里不安全,我要把黄金送去安全的地方。” “要送走?”老鸨跳着滚下楼,拉着曦娘道,“你要送哪儿去,我还没摸几下呢?” 曦娘冷笑:“你就不怕今晚抱着这些金子,明儿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她傲然抬眼看向男子,“公子,黄金既然给了奴家,您不会在意奴家如何处置吧?” 男子微笑摇头:“曦娘自便。”说罢吩咐下人小心跟着曦娘护送黄金,自己则丝毫不拖泥带水,转身就走。 曦娘见他爽快,也算松口气,换了身衣裳,挽起发髻,便带着人登车离去。马车从闭月阁径直往宰相府奔去,可男子并没有走远,站在暗处,看着马车飞驰,面上是满意的笑容。 且说那么多箱子,连人足足两架马车才装完,曦娘自己坐一驾马车,三驾车才到宰相府附近,就被人拦下,得知是闭月阁曦娘求见,一路通报到庞峻面前,等了一炷香的功夫,才传回消息,让他们通过。 曦娘下车后,见男子的手下帮忙把箱子搬下车,忽然想起她还不知道男人姓甚名谁,而他来过几次也未曾留下姓名,一会儿宰相若问,曦娘都答不上了。便上前问道:“你们家主子,是哪里人,姓什么?” 一人道:“主家姓封。” “封?”曦娘从未听说过,但那人又道,“是恒丰钱庄的少东家。” 曦娘奇道:“恒丰钱庄的东家姓封?我怎么从没……” 话没说完,就停下了,她觉得自己过于大惊小怪,虽然她只是随意打听的,可也不想这话传回去,让那姓封的男子怀疑自己另有用心,便带着人抬着千两黄金,去书房见庞峻。 那天夜里,足足一千两黄金,被留在了宰相府,曦娘虽说是放在宰相府安全,可显然是把这些黄金全部孝敬给了庞峻。她这么做,本意不是为了讨好庞峻,而是希望坦荡荡地与封姓男子往来,那不论姓封的将来惹什么麻烦,曦娘不至于在庞峻面前说不清楚,闭月阁要长久的生存下去,就不能得罪宰相。 且说曦娘身为花魁,琴棋书画皆通,可吟诗赋词不过是应付客人的皮毛功夫,并没有真正细致地念书做过学问,她不会像庞峻那么敏锐,早早在儿子查到这个陌生男子的底细,来告诉他男人姓封的时候,就联想到封姓背后的典故。但今晚曦娘把黄金送来,至少对这个女人,还能有几分放心。 可是男子一直在闭月阁附近,直等曦娘平安归来,他的手下重新回到身边,才真正要动身离开,而手下归来与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少主,进宰相府的路,摸清了。” 男子微微一笑,这件事是意外,他完全没想到,曦娘会让他的人一起跟着去宰相府送黄金,本以为能在这里等到庞峻,等他带人来拿走黄金,事情的展开,比他预想得更好更顺利。 夜渐深,连烟花之地也陷入宁静,深秋一场雨,让今夜特别的寒冷,深宫芙蓉居里,静姝蜷缩在床榻上,她的宫女太监没来给她烧一盆炭火,他们也怕冷,借口说内务府不给,偷偷拿去自己取暖了。 她脚下剧痛,身子发冷,呆滞地看着已将燃尽的蜡烛,仿佛她的人生也将和这蜡烛一样,就快走到尽头。 身体越来越冷,她忍不住唇齿哆嗦,却是此刻,门前有人进来,两个小太监端进来一盆炭火,又有宫女捧来一床厚厚的新棉被加在她身上,静姝心里发慌,这些人都十分眼生,想问他们从何处来,但见齐旭信步走进来,他稀奇地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回眸见到静姝,微微一笑:“这里还不错。” “殿下……”静姝晦暗的双眼里,顿时映入烛火的光亮。 “你的那些太监宫女,我都处置掉了,从今往后他们会照顾你,都是我的人。”齐旭走到床塌边,静姝身上浓烈的药味让他忍不住皱眉,但努力绷住了脸色,没露出嫌恶的神情,温和地说,“你安心养伤,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静姝痴痴地看着太子,她奢望过一切可能,甚至觉得曾听见湘湘的声音也是一场梦境,而她觉得最无法奢望的,就是太子的关怀,没想到就在她即将绝望的时候,太子出现了。 “那晚我若留下你,就不会出事了。”齐旭叹息,掀开静姝的被子看看她的脚,可静姝猛地一缩,剧痛几乎让她晕厥,她痛苦而吃力地说,“殿下不要看,脏了您的眼睛。” 齐旭道:“无论如何,总好过断了腿,我想你将来一定还能跳舞。好好养伤,你知道,还有什么样的将来在等你,既然我答应了你,又怎会轻易反悔?” 静姝已是泪如雨下,可惜她几天没洗澡,浑身的药味,也没有力气把自己投入太子的怀抱,她渴望厚实的胸怀来温暖她冰冷的心,现在终究是做不到的。 齐旭关切地问:“虽然这些宫女是我的人,你未必用得惯,要不要找些你熟悉的人来?” 静姝看着她,心里一阵乱,她还没好好享受太子的温存,他这就又开始惦记湘湘了吗?他是希望自己开口提湘湘,可是她提了,湘湘一定会来吗? “你随时告诉他们,他们会向我禀告。”但齐旭并没有深一步继续方才的话题,伸手轻轻抚过静姝的脸颊,安抚道,“好好养伤,我会再来看你,她打断了你两根脚趾,将来数倍奉还,我可以让你打断她所有的脚趾。” 静姝身子一哆嗦,太子收回了手,吩咐屋子里的宫女,要她们尽心照顾静姝,最后冲她微微一笑,转身离了。 来去匆匆,宫女和太监们很自然地融入到芙蓉居里,端茶送水十分殷勤,静姝有些分不清状况,难道是她真的要死了,出现了幻觉? 可这个幻觉,一直持续到翌日早晨,并将继续维持下去,屋子里一切井井有条,一清早还有宫女为她避开伤口,沐浴擦身。 当静姝干干净净地重新躺回榻上,她突然觉得,如果太子想要湘湘,湘湘一定会过得比自己更好吧。 093会过得比她更好(三更到 094封姓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94封姓 可她很快就用力摇头,要把这个念头从心里挥去。太子真的喜欢湘湘吗?就算是一时兴起,湘湘若到了太子身边,将来还能有自己什么事,她从来就没真正得到过太子,还要把太子双手奉送给别人?湘湘现在是不是跟着那个在冷宫里的人,那她别来抢属于自己的一点点温暖,好不好? 不知怎么,这个念头,或多或少在静姝心中从太子的愿望,变成了湘湘的掠夺。若是别的女人,静姝可能也就那样了,偏偏是湘湘,是她最好的姐妹。 “什么最好的姐妹……”静姝冷笑,凄凉地回忆着昏迷时听见的声音,她不记得湘湘说了什么,甚至觉得这是一场梦,可她受了如此痛苦的折磨,湘湘竟没有再出现,她可以半夜在宫道上阻拦自己,就不能来芙蓉居看她一眼吗?就算来过她昏睡着,不能再来一次吗? 静姝在剧痛中翻了个身,自言自语:“兴许她早就离开了。”可是这一句话下,静姝笑了,蒙起含泪的双眼,在被子中呜咽了一声,“走得越远越好,湘湘,你要好好的。” 可是湘湘并没有离开皇宫,而她也每一天都担心着静姝的伤势,齐晦很体贴,他们并没有避讳静姝的存在,齐晦会把每天得知的消息告诉她,今天听说太子出面驱逐了芙蓉居里势利而又懒惰的太监宫女,重新派了一批人去照顾静美人,湘湘安心之余,也意识到:“既然那里都是太子的人,我们再也不要去芙蓉居了。” 齐晦当然答应,而他也会继续为湘湘留意宋静姝的境况,那晚两人聊着聊着,提到宫外的曦娘,说近日有个豪客为了和曦娘喝一杯酒说几句话,不惜一掷千金。齐晦说湘湘见过,可湘湘压根儿想不起来,听说是那晚她冲出闭月阁时撞见的人,且后来还撒钱为她解围,湘湘笑:“我一心找你,又被那些坏人吓着了,根本没看清那个人的模样,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齐晦笑道:“我还记得他的模样,看着年轻,但世峰查下来说,已快三十岁的人了。” 湘湘问:“很在意这个人?” 齐晦颔首:“他说他姓封。” 他同样敏锐地联想到了“封”姓背后的故事,慕姓出自慕容,而慕容起源鲜卑,传说创建鲜卑国的,是一个名叫“封”的黄帝后裔。自然天下姓封者无数,且并非是这个出处,也许人家祖上就封姓,但与他同时开始在京城受人瞩目的,另有大批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蕴藏机关术的小东西,被朝廷缴获的利器不算,还有许多小孩子的玩具,看似简单,门道却很深。 齐晦不得不多想一想可能的结果,毕竟他心中也期盼慕家的人能再次出现,也许改变不了什么,可对母亲来说,将是极大的安慰。 湘湘倒是很乐观,安抚他道:“若真是娘娘的家人,一定会来找你和娘娘的,家族还在,不是天大的好事吗,又何必忧愁呢?” 齐晦笑:“我听你的。”忽而想起一事,对湘湘道,“明日我会晚些回来,可能傍晚就会有大批侍卫把守在门外,你和娘都不要惊慌,来这里的人都是世峰安排的。” 湘湘略紧张:“要出大事吗?” 齐晦目光冷峻,道:“太子会安排莫家的人,行刺皇帝。” 湘湘顿时变了脸色:“真的要、要杀?”她说不出来。 齐晦忙安抚:“不杀他,只是吓唬他一下,好逼他对莫家下决心,这是太子的主意,我照办而已。” 湘湘多虑,直接说出口:“万一太子真的杀了皇帝,赖在你身上呢?” 094封姓 095行刺皇帝(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95行刺皇帝(还有更新 齐晦自信又安慰,欣然道:“我不会出现在人前,自然赖不到我身上,你不记得了?除了我的朋友,和门前那几位世峰安排的侍卫,这宫里真正见过我的,屈指可数。” 湘湘也想起来这事儿,心中一定,宫里既然没几个人见过他,也就无法指认是齐晦所为,更何况他并不出面。 齐晦笑道:“太子能算的,我一定会比他算在更前面,我暗中看了他十几年,他却才刚刚认识我。我是为了能带你和娘离开才做这一切,我怎么好让自己出事?” “虽是我多虑,可你也要小心。”湘湘给了灿烂的笑容,又问,“明天门前增加了侍卫后,娘娘若问我出了什么事,我要不要告诉她?” 齐晦想了想,点头了。 实则翌日,是在丽妃主持下,皇帝太子皆参加的宫廷赏花宴。初冬将临,秋景荼蘼,再过些日子,皇城将在皑皑白雪中度过漫长的冬日,届时御花园几乎人迹罕至,这一次热闹后,要等明年开春,才会重现繁华。 皇帝本就爱享宴,丽妃投其所好,再者太子大婚当前,今日算是宴请太子妃及莫家人,另有文武大臣及家眷作陪,庞家子弟皆列席。 如花似玉的贵府千金们前来向丽妃请安,太子妃尚未出嫁,依旧女孩儿装束,小小模样站在群首,身后各家千金都年长过她,越发显得她像个孩子,毫无气度。众人施施然行礼,立定后,秋景之下仿佛见满园春色,年轻的女孩子站在一起,实在是光彩夺目。 丽妃感慨岁月易老,不免心中哀伤,可低头看怀里的三皇子,不禁笑:“待得吾儿长大娶妻,这些漂亮的小姐们,也是为人妇为人母,不知哪家孩子有福气,能做本宫的儿媳妇。” 小姐们犹在座下站立,丽妃却自言自语逗着儿子高兴,如此倨傲和失礼,显然是不把她们和她们的家族放在眼里。别家的女孩子,养在深闺不问世事,碍于丽妃尊贵倒也不敢计较,可庞家千金与众不同,浅悠一直都知道,丽妃是依附他们庞家而活,没有父亲的扶持,丽妃何以到今日。 可惜宫廷礼节束缚,浅悠纵然心不在焉,纵然鄙视丽妃的无礼,也不得不端得稳重大方,一颦一笑都露出高贵气质,她必须做到并做好这一切,才能换得平日里出入家门的机会,故而心中再不满,也不愿牺牲自己的自由,去反抗一个无知妇人。 等丽妃终于想起来这些小姐们,才傲然一笑:“都回去坐着吧,太子妃来,随本宫坐着。” 莫家女儿不免慌张,丽妃向来憎恨皇后憎恨莫家,天下皆知,丽妃又怎会善待未来的太子妃,她年纪虽小,家里也没疏忽教养,在座的善恶,她还分得清。一时愣在原地,其他姑娘渐渐散开回双亲身边,太子妃再如何娇小,也显得越来越突兀。 丽妃果然动气,凤眼含怒,冷声道:“太子妃这是,嫌本宫这里不够宽敞,要不要本宫挪出地方,让你坐这个位置,本宫和三殿下挪到边上角落里去?” 太子妃浑身一哆嗦,堪堪十一岁的孩子,怎么懂与毒辣的丽妃周旋。 “娘娘,您这儿看花最最好,臣女好些日子没和您说话了,只怕太子妃心里惦记着太子,您这儿赏花虽好,可看不见太子殿下了呢,不如让臣女和您作陪。”却见庞浅悠款款上前,言行举止端的是高门教养,不见平日风风火火的浮躁气息,她是实在看不下去太子妃瑟瑟发抖,才仗义“牺牲”自己了。 丽妃见庞家女儿上前,不好拂了面子,她毕竟依赖宰相而活,就算心中对庞峻诸多不满,为了儿子和自己的将来,也要忍气吞声。对待浅悠,自然十分客气,热络地将她迎到身边,让宫女重新送上美酒糕点。 太子妃呆呆地站在原地,丽妃不松口,她竟不知该何去何从,实在忍不住抬起头看一眼,恰与浅悠对视,浅悠朝她使眼色,让她离开。此刻也有莫家的女眷上前来,带着太子妃退下。 丽妃不屑地瞥了一眼,倒是问浅悠:“我一心以为你能嫁入东宫,往后咱们娘儿俩还能做个伴,没想到千挑万选的,竟找了这么个难登大雅之堂的小丫头片子。”又搂着三皇子道,“更可惜我儿年幼,打从你小时候起,我就惋惜,若能有你这样好的儿媳,本宫就知足了。” 浅悠笑盈盈道:“臣女福薄,必然有命中富贵的千金小姐,来娘娘膝下承欢侍奉。” 此时舞乐响起,众人都将目光往台上看,丽妃也不再纠缠浅悠,浅悠暗暗松口气。但旁人都在看台上舞娘翩翩起舞,只有她眼珠子满场转悠,从前偶尔会看到伪装成侍卫的齐晦混在人群里,以至于每一次进宫赴宴,这都成了她唯一的乐趣。今日亦如是,她根本无心那些浮夸谄媚的歌舞,依旧在人群里,仔仔细细地寻找齐晦。 可不知是齐晦根本没来,还是他藏得越来越隐蔽,浅悠一次次与他四目相对后,近两年再也没看见过了。 “好!”三皇子的突然拍手叫好,叫浅悠一惊,总算往台上瞟了眼,但见舞娘们不似平日衣袂飘飘,此刻人人双手持剑英姿飒爽,软剑相击发出清脆的声响,随着身姿跃动,银光闪闪十分耀眼。小孩子最喜欢热闹,三皇子一骨碌从母亲怀里站起来,抽出他的小匕首,像模像样地对丽妃说:“母妃,我也会舞剑。” 三皇子连长剑和匕首都分不清楚,童言无忌惹人怜爱,一时众人皆笑,就连皇帝也哈哈笑出声,丽妃又尴尬又骄傲,便搂过儿子对皇帝道:“皇上您看,这孩子长大了,您选几位武艺高超的将军,教他骑马射箭吧。” 这是正经事,可皇帝一碰上正经事就皱眉头,见丽妃扫兴,顿时也拉下脸,将座下近日得宠的美人叫到身边,竟索性撂下丽妃不理不睬,只管搂着美人高兴。 丽妃悻悻然退下,见浅悠还在身边,更是尴尬气恼,浅悠也是好不自在,唯有盼着宴会越快结束越好。 一曲终了,舞娘们俯身行礼,众人都收回目光,或饮酒或说话,仿佛再无人关心台上的人时,突然听见一声呵斥:“昏君!”,众人应声抬头,但见一把软剑直逼皇帝而去,所有人都吓得魂飞魄散,皇帝抓过身边的美人挡在身前,但那长剑并没有十足的力气伤人,还没刺入美人的胸膛,就坠落在地。 而这一下,宴会顿时大乱,侍卫们还没来得及冲进来护驾,不知从什么角落里又涌出许多蒙面人,持刀握剑地冲向御前。 皇帝下手,左右分别是太子和丽妃,那些刺客既然是太子安排的,自然不会伤他,大部分人奔向皇帝和丽妃,丽妃花容失色,死死护着自己的儿子大喊“护驾”,浅悠被推搡到了一边,像是撞倒了腿不能动弹,此时想跑也跑不掉了。 终于有侍卫前来护驾,可刺客杀红了眼,侍卫们渐渐不敌,三皇子被刺客从丽妃怀里带走,丽妃的尖叫声,震得人心颤。 浅悠正看得目瞪口呆,猛然见一个蒙面人也冲向她,将她一把拎出人群,浅悠起先被吓懵了,等回过神,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的挣扎,斥骂着:“放开我,等我的哥哥们来抓你,就要你好看!” 可是浅悠并没有陷入危险,蒙面人把她带到了空旷之处,远处庞家的人已经冲过来要夺回浅悠,她更是双手乱抓双腿乱蹬,不经意挥打在刺客脸上,纤长的手指划过蒙面的黑布,黑布被勾落,熟悉的英俊脸旁映入眼帘,浅悠顿时浑身僵硬。 齐晦微微皱眉,迅速蒙上脸,见庞家的人近在眼前,就放心抛下浅悠,迅速混入人群里,就连死死盯着他的浅悠,也瞬间找不到他,齐晦来去无影,让她甚至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看错了。 大哥已经赶来,把浅悠抱去安全的地方,庞夫人吓得魂飞魄散,一个劲儿地查看女儿是否受伤,见她呆滞僵硬,以为是吓出病了,着急地说:“娘在这儿呢,悠儿你醒醒啊。” 庞夫人在女儿脸上拍了几巴掌,轻微的刺痛让浅悠回过神,见母亲在身边,顿时软下来窝进母亲怀里,庞夫人念叨着刚才她要吓死了,可浅悠却埋着脸偷笑,齐晦竟然来救她了,戏文里才有的英雄救美,竟然活生生出现在自己身上。 她怯然朝混乱的场面看去,可惜再也见不到齐晦的踪影,再后来就被安排先行离宫,她反而担心起了齐晦的安危,一直询问家人宫里的情况,生怕齐晦受到伤害。 而御花园里的事一出,果然有侍卫在皇城各处戒严,冷宫门前也不例外,只是来的都是平日世峰安排的人。 贤妃听见动静,难免忧心,纵然是病中,也吃力地问湘湘齐晦去了哪里,湘湘简单地说了今天会发生的事,安抚贤妃:“他不会有事。” 贤妃却喃喃:“皇上,真的会死吗?” 095行刺皇帝(还有更新 096十年恩宠(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96十年恩宠(还有更新 湘湘曾听齐晦提过,他觉得母亲对皇帝旧情难忘,但是爱还是恨,不得而知。他从前很反感,如今身边有了湘湘,知道情为何物,已不再对母亲耿耿于怀。 可是纵然湘湘如今也知齐晦对她何等重要,能让她宁愿回到这人吃人的世界,也不要与他分开,她依旧无法认同贤妃对老皇帝的感情,又或者二十年前的皇帝,不是这个模样的? “娘娘……”湘湘禁不住开口,可一张嘴就后悔了。 “怎么不说了?”病情每况愈下,只因湘湘照顾周到,贤妃才整整齐齐看起来不错,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说句话都很吃力了,但自觉和孩子们相处有限,她希望可以尽其所能地,告诉她们更多的事。 湘湘想要改口,贤妃却抓着她的手,日夜相伴这么久,湘湘早已明白,在贤妃面前是没法儿撒谎的。明眼人还未必分得清真假,她用心来听,哪怕一个字的气息和平日不同,也逃不过。 “你说吧。”贤妃温柔地笑着。 “娘娘,我伺候在静姝身边时,静姝怕我被皇帝看中,要我画上粗黑的眉毛扮丑。”她的声儿越来越小,“我想现在不论在谁眼里,皇帝都是个荒淫无道的君主,可是娘娘提起来时,神情总不大一样,我总觉得在您心里,皇上还是好人,是您依旧留恋的人。” 贤妃长长地喘了口气,似乎要说很多话,果然轻轻抚摸湘湘的手背,便告诉她二十年前的岁月。贤妃并非一夜恩宠就遭抛弃,她怀上齐晦被弃入冷宫时,已经是三十五岁,她十八岁入宫,默默无闻数年,二十五岁那一年在御花园翩翩起舞时,遇见了帝王,皇帝的确是好色之人,可那时候的他还没有如此残暴,对美丽的慕氏一见钟情后,贤妃便恩宠不断,直至妃位。 可她与所有的后宫一样,没有办法为皇帝生下一男半女,直到皇后以年近四十的高龄怀上孩子,那时候真是举国同庆,皇后生下太子时,皇帝更欢喜得大赦天下。但即便如此,彼时的皇帝对贤妃依旧温情,两年后贤妃便怀上齐晦。 起初皇帝几乎要给予贤妃皇后同等的待遇,人前人后都将她奉若至宝,甚至说贤妃产下的儿子才有资格做皇太子,可好景不长,贤妃尚未分娩,某一天皇帝突然嫌弃她,那带着憎恨的嫌弃目光,至今刻在贤妃心里。 从前皇后、丽昭仪等人,为了恩宠时常在皇帝耳边诟病贤妃,可皇帝从来无动于衷,贤妃一直以为,是她们说了什么让皇帝误会了自己,总想着皇帝还会在乎腹中的孩子。但等待她的是大腹便便被弃入冷宫,是分娩之夜自己剪断脐带,是丽妃冲来熏瞎她的眼睛,是这暗无天日的日子,无穷无尽。 湘湘听得难受极了,不自觉地靠在贤妃身边,反将她搂在自己怀中,贤妃病弱无力挣扎,而湘湘这个怀抱也让她安心温暖,她年轻时曾渴望也有自己的女儿,如今能有这样好的儿媳,上天总算待她不薄。 “娘娘,齐晦会带我们离开的,这里的日子不会再继续下去。”湘湘道,“现在的皇上十分凶残,静姝每一晚侍寝,第二天都伤痕累累。” 贤妃神情凄绝,轻声道:“后来我想明白可能是怎么回事,也就不那么怪他了,可惜我没有办法证明这一切,只有等待晦儿长大成人,等待他自己去改变。” 湘湘听不太懂,而贤妃似乎是被心境所扰,有一阵很不舒服,湘湘努力为他顺气后,贤妃才道:“也许皇上以为,太子和晦儿,还有如今的三皇子,都不是他的骨肉。” 湘湘呆了。贤妃又道:“皇后和丽妃究竟如何产子,我不得而知,但我从没有背叛过皇帝,晦儿的的确确是他的儿子,可他若是那么想的,只怕……” “太子也很可怜,皇上根本不把他当儿子,齐晦说他去见太子那天,皇上把他往死里打,根本不顾惜生死。您方才说,当初皇上高兴得为太子大赦天下,实在难以想象。”湘湘轻声说着,心里扑扑直跳,如果太子不是皇嗣,那岂不是? “这是我自己猜想的,究竟如何,只有他自己明白。”贤妃道,“也只有皇后和丽妃自己明白。” “丽妃隔了十四年才得了三皇子。”湘湘也觉得不可思议,可现状又和当年不一样,“但皇上为何没有废弃丽妃?” 贤妃虚弱地摇头:“谁知道呢,但愿不是我想的这样,但愿只是他突然变得残暴了。”她微微一笑,对湘湘道,“你和晦儿以为我眷恋旧情,你们并没有错,二十年来的痛苦,我每一天都在承受,可也忘不掉二十年前的岁月,那时候我和你一样,是被男人捧在心尖的女人。湘湘,我也曾经幸福过快活过,也因此,才有了晦儿啊。” “娘娘……” “晦儿是我和皇帝曾经美好的岁月里,留下的最好的念想。”贤妃笑道,“我看到晦儿,就想起他父亲曾经对我的好,十年恩爱换来这一个孩子,我若对皇帝恨之入骨,每每看到晦儿都想起他的话,我就没法儿做一个好母亲了。” “可是皇帝,已经完全看不出曾经的好,他凶残得像恶魔。”湘湘想到自己在芙蓉居差点被老皇帝盯上,那恶魔一般扑过来的样子,她不知多久才能忘记,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贤妃的手。 “这番话,想着几时告诉晦儿才好。”贤妃自顾自说,“湘湘啊,我怕是没力气再说这么多,你觉得什么时候合适,把我的话告诉晦儿,让他自己抉择。” 湘湘是聪明人,贤妃这几句话让她想了很多,从最初贤妃要为齐晦保存皇子身份而不愿离宫,到如今她说她认为只有齐晦的血统是真正的皇嗣,又说她曾经希望齐晦长大成人后去改变一切,湘湘明白,即便到这一刻共同等待着齐晦将她们送出宫,贤妃心里依旧渴望儿子,能成为新一代的君主。 成为帝王吗? 贤妃在怀中虚弱地昏睡过去,湘湘却反复想着她说的话。湘湘曾问过自己,齐晦可是皇子啊,她怎么毫不顾忌地就恋上一个皇子,可她又对自己说,被废弃的皇子还算什么皇子呢?可等她了解贤妃的愿望,等她觉得庞公子看待自己的眼神不那么友善,她才觉得,可能自己的出现,妨碍了齐晦的将来。 成为帝王?难道是她阻碍了齐晦的帝王之路。 而此刻,那个荒淫无道的君主,刚刚从被行刺的恐惧中缓过神,歪坐在明德殿的龙椅上,丽妃脸色苍白地搂着不住啼哭的儿子坐在一旁的地毯上,她哭诉着:“皇上,您一定要严惩刺客,他们差点杀了皇儿。” 皇帝不耐烦地瞥了一眼,从太监手里接过安神的汤药灌下去,听到他们说:“太子殿下手臂上的伤,没有大碍,已经止血了。” 方才刺客冲过来,太子用身体为他挡了一剑,丽妃此刻跟过来哭哭啼啼装可怜,似乎就是想让皇帝忘记太子的孝道,此刻听老太监提起来,她立刻大哭:“皇上,臣妾的腿好疼,皇上……” “闭嘴!”老皇帝怒喝一声,扬手道,“把丽妃和三殿下送回去。” 话音才落,门前又有太监匆匆而来,禀告道:“刺客的身份查明了,竟是莫家的人,皇上,太子正跪在明德殿外,请求发落。” 丽妃神情大振,腿也不疼了心里也不害怕了,拉着儿子站起来,指着殿门外说:“皇上,原来是莫家人,原来是太子,其心可诛,皇上还犹豫什么?” 可皇帝嗜血的目光,却投来骇人的憎恶,吓得丽妃浑身战栗:“滚出去。” 小皇子大哭,丽妃赶紧捂着他的嘴往外走,殿门外,太子跪在台阶下,她傲然行至身边,刻薄地说:“果然和你的母亲一样恶毒,你怎么不杀了我和你弟弟呢,皇上这一次还会饶过你吗?” 太子无动于衷,他在人前一向怯懦庸碌,根本不需要有什么反应。但丽妃走远后,明德殿内迟迟没有动静传来,好半天终于有人宣召太子,齐旭深深吸口气,起身往门内走。 门前守护的侍卫里,齐晦正手持长矛站在殿门边,与太子目光相接,两人彼此心领意会,太子郑重了神情,毅然进门。 等待他的是护驾的褒奖,还是窜通外戚行刺的惩罚,谁也不知道,可是太子也好,齐晦也好,他们都对二人之间的默契感到奇怪。而齐晦结交世峰、简风等等挚友,也从没有与谁配合得如此自然,和太子联手以来,一起都很顺利。 皇城之外,浅悠几番得不到回应,怪奴才们不尽心,就自己往父亲兄长这边来,想要问问宫里的状况,可父亲还在宫里没有归来,哥哥们也不在,她缠了会儿庞夫人,就被母亲打发回去,可她绕了几圈,吩咐身边丫头先回去别张扬,就独自躲进了父亲的书房。 本想等他们回来听听说什么,不知等了多久,疲倦地在书架后睡了过去,听得有人说话的动静时睁开眼,外头天都黑了。 只听父亲问道:“齐晦身边那个女人,你查过底细了没有,我不问你,你就不说了吗?” 096十年恩宠(还有更新 097最好的君王(三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97最好的君王(三更到 浅悠本就睡得腿脚发麻,一听这句话,整个人滚在地上,惊动了外面的父亲和兄长,世峰步入书架寻找声音的来源,见是妹妹躲在这里,他无奈一叹,朗声道:“父亲,是浅悠。” “你轻点儿,轻点儿……”浅悠被哥哥拎起来,她发麻的腿正在复原,一碰就万蚂蚀骨的疼,跌跌撞撞跟着哥哥到了父亲面前,庞峻已是一脸怒意。 浅悠是家中独生女,本是万千宠爱在一身,但庞峻日理万机,教养儿子已是忙中抽闲,再没有闲工夫对女儿多加教导,向来只要浅悠不算太出格,好些事让妻子教训几句,自己也就不过问了。父女之间的感情,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而如这一次太子选妃,在庞峻眼里,女儿一度只是他左右权利关系的棋子。 “今日赏花宴上,见你端庄有礼,我还与你母亲说,女儿长进了。”庞峻见浅悠衣衫不整,脸上还有睡着后被袖子压出的印迹,摇头冷笑,“可见是我老眼昏花了。” 浅悠低着脑袋不敢顶嘴,这个家她唯一不敢反抗的,就是父亲。 “去简府请几位女先生,来教你妹妹规矩,从今往后再不许出门,闭月阁也不能去,那本是下三流的地方。”庞峻迁怒儿子,责骂世峰,“都是你惯坏的,竟然带着妹妹往花街柳巷走,混账东西,往后你也别再往那里去了,就要娶妻成家的人,给我好好收心。” 世峰闷声不响,可心里嘀咕,妹妹这一折腾,父亲好像又把齐晦身边湘湘的事儿给忘了,这件事他一直敷衍了事,因不是太重要的事,庞峻也没有时时刻刻在意,时常被一件事岔开,就忘记了。 今晚这么巧,被妹妹打扰,之后又有人来禀告宫里的情况,庞峻见他们兄妹眼烦,就给打发了。 走出父亲的书院,兄妹俩不约而同喘口气,彼此看了眼,浅悠笑眯眯一副劫后重生的欣喜,可哥哥却不耐烦地瞟了一眼,转身就走了。 “庞世峰你站住。”浅悠追上来,拽着哥哥的衣袖问,“齐晦身边几时有个女人了?你倒是说说,我怎么不知道。”她恍然大悟似的,拊掌道,“怪不得我中秋节去看贤妃,屋子里里外外和从前不大一样,果然是多了一个人吗?” 可她自言自语的功夫,世峰迅速离开了,比起告诉父亲,妹妹显然更麻烦,她一心一意想着齐晦,若是知道湘湘的存在,还不闹翻了天。 “你别走啊,你不说,我就去问爹,刚才我可听爹说了,他怪你欺瞒不报。”浅悠又追上来,煞有其事地威胁哥哥。 世峰哼笑:“你先考虑自己的处境,我现在要去简家给你请女先生,从明天起,你连闺房都别想踏出一步。” 浅悠被镇住,拉着哥哥说:“你真的要去请?教我什么呢,诗书礼仪我都会了,还要教我什么?” 可是哥哥抛下她走了,父亲的命令也很快传出去,闺阁里的乳母老妈子们找来,好说歹说把小姐带走,听说老爷今晚发了狠,一个个看犯人似的守着小姐,不敢再让她随便出门。而庞夫人不久后到来,说她去见过丈夫,明日起要教导浅悠为人妻为人媳的规矩,她再不能像个男孩子似的玩乐,该准备准备,选中了好人家,就该出嫁了。 浅悠呆呆地望着母亲,哭不出来,也不知该如何闹,太子选妃的时候,一直没个准数,家里人还由着她,可现在父亲一句话,她从此失去了自由,父亲的话在这个家,比圣旨还管用。而今天最让她发懵的事,是齐晦身边有了女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会让如此冷漠的他留在身边?而“有了女人”是什么意思,是心上人吗? 且说世峰往简家来,简府虽无高官,但作为天下之师,并享受爵位世袭罔替的尊荣,如庞峻如莫家,都对简家敬重几分。简家向来中庸,不在朝堂上支持任何一派,不问天下之事,不理朝政风云,只是一门心思做学问教弟子,近年来有高门贵府来请先生往府中设私塾,简老爷子答应了一次后,就交给儿子和弟子,不再过问。 简家有女学生,但为数极少,大多是简家亲眷中,有慧根有灵气的孩子,才会被允许正式入门做弟子,渐渐年长后,常有贵族千金被送来教习学问,而世峰今日要请人到家中去,出门时已备下厚礼。这会儿孤坐在大厅之内,已是过了晚膳的时分,下人匆匆通报进去后,来一人道:“庞公子,老爷请您到内堂说话,老太爷已经歇下了,今日恐不能相见。” 世峰应着,随下人往内堂走,穿过长长的走廊,忽见一排灯笼逶迤而来,五六个女孩子轻声嬉笑,乍一见廊下有男子外客,未及看清容貌,一阵嬉笑,有女子道:“糟了,我叫你们别往这边走,还不赶紧回去。” 女孩子提着灯笼迅速离去,唯有一人,朝世峰欠身行礼,彼此离得远,且灯火昏暗,都没有看清面容,那姑娘不疾不徐地离去,边上简府的下人已经尴尬地说:“必然是小丫头们胡闹,庞公子见笑了。” 世峰知道,简府门风严谨,家中的女儿自幼都接受严苛的教导,琴棋书画之外,待人接物的礼仪,只怕皇家公主也不及一二,且简家的女儿真真是养在深闺人不知,不到出嫁的时候,便是世交之家的男眷,也难见一面。 此刻下人既然说是丫头,世峰只好附和称是,虽然他觉得一定是简家的千金,但身为客人,说得太明白就失礼了。 世峰很快见到了简风的父亲,禀明来意后,很快就得到了应允,说明日就会派女先生到宰相府,请宰相府安排厢房居住,不要有外人打扰。世峰一一答应下,本想问怎么不见简风,但身为晚辈不敢造次,礼貌地退了出来。 不想这么巧,就在离开简府的时候,简风风尘仆仆地归来,兄弟俩见了本想好好说话,可简家下人匆匆找来,说老爷要见少爷,简风无奈,只得与世峰作别。 去往书房的路上,听下人说了庞家的请求,他笑着说:“他们家女儿可不好对付,我每次都是绕着走的。”只是嬉笑的神情一到父亲门前,就立刻收敛,一本正经地跨门而入。 简风的爷爷迂腐顽固,很多事不开明,但父亲简开闻比爷爷好些,只是经常不能违抗爷爷的命令不得不教训他,而爷爷时常喝令父亲打他,可打不过几下就心疼,他毕竟是简府独苗,就指望简风这一代能再次开枝散叶。 本以为父亲又要代替爷爷一番教导,没想到简开闻却问儿子:“你是不是去宫里看热闹了?” 简风忙道:“想去来着,但皇城戒严进不去了。只是六部官员全部要到职候命,今晚才晚些归来,儿子已经派下人送话到家里,父亲可听说了?” 简开闻颔首,却抬手示意儿子:“去把门关上。” 简风小时候最怕这句话,大多数时候父亲这么说,就是要揍他了,不过这两年他好歹是户部郎中,纵然他做的事越来越出格,家里也很少喊打,上回爷爷寿宴上湘湘的事儿,在他看来不算数。 战战兢兢地关上了门,简风低着头回来,偷偷看了眼父亲,没见他恼羞成怒,但父亲却问:“你是不是和冷宫里那位二皇子,往来密切?他是不是并非传说中的疯傻之人?” 简风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而父亲好像并不打算听他说什么,反而温和又沉重地说:“近年来皇室太过奢靡,挥霍无数,朝纲大权旁落,帝国威严只是外表光鲜,内里不堪一击。” “父亲?”简风很惊讶,在这个家谈论朝政是禁忌,是会被关到后院闭门思过数月甚至一年半载的大罪过。 简开闻神情严肃,叹道:“你是我的儿子,你这些年在倒腾什么,以为我真的不知道?风儿,你之所以能入户部做郎中,是爹在你爷爷面前许诺你五年后就会辞官回来,还剩下多少日子,你自己想一想。” 简风着急地说:“父亲,我不想回来,终日与诗书为伍,改变不了什么。那些大臣们从我们家出去,也不过是赚个好听的名声,他们什么治国之道都没学会,我们家才是虚有其名,根本不配为人师表。” “放肆。”简开闻露出怒色,可儿子的一脸正气,让他十分佩服,他就没有这样的骨气,去对抗自己的父亲。 “爹,我不想做个无用的读书人,正如您说的,朝廷早就国库空虚,再无人去改变,这个国家就……” “风儿。”简开闻严肃地问,“若是搭上整个简家,搭上我们门下所有弟子的性命,你也在所不惜?” 简风摇头:“不会搭上家族,不会赔上那么多人的性命,父亲,您方才问的二皇子,就会是最好的君王。”他霍然单膝跪地,“求爹不要告诉爷爷,等儿子有一番作为,爷爷一定会认同。” 097最好的君王(三更到 098简单的幸福(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98简单的幸福(还有更新 简开闻无奈地一笑,轻摇头,“你一人之力,何以改变整个国家?爹最后悔的是,没让你从小学得一些防身之术,像个女孩儿似的长大,连骑马都是这两年你才刚刚学会,堂堂男儿手无缚鸡之力,实在羞于人前。” 简风咽了咽唾沫,觉得自己平日被世峰他们取笑也罢了,怎么连父亲也轻视起了自己,刚要开口为自己日益强壮的筋骨辩驳几句,却听父亲道:“爷爷那里,有我呢,你也不必担心这个家族,担心我们的弟子。风儿,想要改变一个国家,甚至改朝换代,总要有人牺牲,而若连我简家都要面临灭门的话,就是这个朝代和君主的悲哀,并非你一人之过。你爷爷年事已高,身子也大不如从前,他未必能活到那一天,你不必为他担心,至于我们,更不需要你操心了。” 做梦也不敢想,自己的理想和抱负,会得到家人的支持,当初为了进户部当差,他差点和父亲打起来,就是在这个屋子,他第一次真正反抗父亲的责打。如今想来,当时差点把爷爷气得一命呜呼,简风一直很愧疚,总觉得该有更好的方式去和父亲祖父交谈,可是今天,父亲竟然让他放手一搏,让他去做比当官还要“荒唐”的事。 简开闻笑道:“爹爹不懂朝政,你爷爷也不懂,这方面我们帮不了你,而你更不能自以为是,我们家门生那么多,你大可不耻下问,做大事要拿得起放得下。” 简风欣喜万分,只觉得身体里热血奔腾,连声答应父亲后,就被要求退下。他此刻就想着去告诉齐晦或是世峰,转身兴奋地跑出去,门外正有侍女领着年轻女子来,差点在院门前装满怀。 “表姐。”简风站定后,恭敬地做了个揖。 年轻女子则微微而笑,她是简风嫡亲姑母的女儿,姑母和父亲是同母的兄妹,只是嫁去南方,几十年不曾归来,今年入秋前忽然将她的小女儿送来,说是请舅舅代为照顾。 女子家中姓沈,闺名一个嫣字,和简风同年,只是月份大些,如今也在双十年华。而双十尚未出嫁,在京城已经算迟了,爹娘都说,姑母把她送回娘家,未必是想她在京城许配高门大户,而是要留她在家中做学问,做个不婚不嫁的女先生。 沈嫣此刻笑道:“你走得这么急,天黑了,各处院子一道道的门槛,可要小心绊着。” 简风笑:“表姐,我在这个家里呆了二十年,连地上的砖头都数的清。” 可二人在门前分别不久,简风就被父亲叫了回去,他本想跑去庞家告诉世峰这个好消息,可父亲却说大半夜了实在失礼,要他做大事前先学会收敛自己,自然在沈嫣面前没有细说什么事,倒是吩咐简风:“明日送你表姐去庞府,庞府来请一位女先生教导他们家的小姐,我想了很多人,你表姐最合适不过。明日你要好好向宰相大人问候,不要毛毛躁躁,要端得起我简家的门风。” 又对沈嫣道:“庞家小姐骄纵刁蛮,不好对付,但若连她都对付下,往后没有你不能应付的人。你且试着,若是不成,随时回家里来,我们是去教书育人,不是去伺候大小姐的。” 沈嫣淡淡一笑:“舅舅放心。”而她记得方才在园中,与表姐妹们提着灯笼夜行,本想找一处空旷的地方看星星,没想到撞见了外客,当时隔着远处彼此礼貌地打了个照面,后来她才知道,是来请先生的庞家公子,没想到这么快,他们又要相见了。 此时,夜已深,经历了白天的闹剧,皇宫在更加森严的守卫之下,显得比平日还要沉静,丁点的声响都会遭到侍卫的迅速围攻,已经有许多宫女太监,差点被刀剑吓死,而齐晦却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冷宫,一路上谁也没惊动。 只是今天回来得太晚,他在东宫和太子分析之后的形势,两人不知不觉就说得晚了,齐晦很惊讶太子不仅是表面的庸碌,他更对江山国家有着远大的理想,而他毫不顾忌地把自己的抱负告诉给齐晦听,仿佛希望待江山易主后,他们兄弟能携手共同承担起这个国家。自然齐晦心里很明白,这只是如今共同利益下的假象。 回到冷宫时,母亲和湘湘似乎都已经歇下,他轻手轻脚进入母亲的屋子,昏暗月色下,看到湘湘趴在母亲床边睡着了。天越来越冷,齐晦不免担心湘湘的身体,上前想提醒她,但转念一想,变成了小心翼翼将她抱起来。 湘湘的身子被挪动,很自然就醒了,醒来已经在齐晦的怀里,她呢喃了几声,双手就勾在了齐晦的脖子上,齐晦抱着她回自己的屋子,门外清冷的风一吹,湘湘彻底醒了。 回到屋子里,齐晦要把她放回床上,湘湘却更紧地抱着他不肯下来,齐晦愣了愣,唯有更稳地抱着她,轻声问:“你怎么啦?” “没什么,就想抱着你。”湘湘把脸埋在他的肩窝,闻到了淡淡的幽香,不禁在他耳边嘀咕,“身上怎么香喷喷的?” 齐晦自己坐下了,湘湘窝在他怀里,挑起他的衣襟又闻了闻,故意做出狐疑的模样,问道:“这也不是闭月阁的香气吧?” “东宫寝殿内熏香,在那里沾染的香气。”齐晦笑着,可忽然意识到什么,不禁在湘湘脸上揉了一下,“多谢你了,这是我的疏忽,并非玩笑的事,往后我该更小心。” 湘湘本是玩笑,没想到竟提醒了齐晦要紧的事,她想不出来这点香气会带来什么影响或变故,但见齐晦心情不坏,已经安心。但想了想,还是问:“今天一切顺利吗?我和娘娘都很担心你。” 齐晦将今天的事简要地叙述了一番,至于莫家,皇帝如今已将莫家上下都收监,说明日早朝再发落。但这一次该是在劫难逃,数十年贪赃枉法的证据当前,又在御花园行刺皇帝,太子为了灭了自己的外祖家,真是煞费苦心。湘湘听得心冷,道:“只是为了将来不被束缚,就灭了全族?太子和皇帝,都那么残忍。” 湘湘听了一天关于皇帝的往事,纵然贤妃曾经有过美好的岁月,也无法改变她对皇帝的恐惧,那个凶残荒淫的形象在心中挥不去,过去再如何美好,也抵消不了亲眼所见的残暴。她晃了晃脑袋,不想再提起来,起身为齐晦打水洗漱,说他辛苦了一天,不要再去守着娘娘,她会照顾好一切。 齐晦的确疲倦极了,再年轻强壮的身体,也需要休息,他握着湘湘的手安稳地睡过去,可是湘湘一离开,就惊醒了。在这里,果然注定无法安心,他也渴望未来,能舒心安逸地睡一个绵长的觉,而日夜照顾母亲的湘湘,也实在太辛苦。 隔天一早,半梦半醒中,齐晦闻见了粥饭的香气,他起身用冷水扑面,清清爽爽走出来要寻找湘湘时,忽听裙裾生风,抬眼望去,只见湘湘轻盈的身体腾空翻了个跟斗。稳稳落地后,衣裙飘飘,宛若仙子般轻灵,她翩然转身,乍见齐晦在身后,顿时双颊绯红,赧然生气:“你做什么偷看我?来了也不出声。” 齐晦欣然笑:“我才来,刚好看见,我没想到你这么厉害,简风说得天花乱坠,我和世峰还不信。那次简老太爷贺寿,他正好不在京城,不然也该早早就认识你了。” 湘湘跑上前,歪着脑袋看齐晦:“我怎么觉得,二殿下还是耿耿于怀,我和简大人早早相识的事?” 齐晦别过脸:“简风才不值得我耿耿于怀。” 湘湘笑道:“简大人可好了,是我遇见过,数一数二的好人。” 齐晦看着她,湘湘的笑容比晨曦还要美丽,眼中的几分狡黠活泼,更是惹人怜爱,喜欢一个人实在太奇妙,她做什么在自己眼中,都是美好的。 齐晦情不自禁想要在她脸上轻啄一口,可他到底克制住了,湘湘毕竟是女孩子,而自己到现在,连一个安稳的日子都不能给他。 心里一丝犹豫和愧疚的时候,面前的人却轻盈地踮起脚尖,勾着他的脖子在他下巴上轻轻一吻,落地后骄傲明媚地笑着:“可不能和简大人吃醋,他是我的徒弟,我们统共才见了两次。”她伸出手指比划数字,又红着脸说,“可我天天都和你在一起。” 热乎乎的一吻,柔软的双唇,上次的吻还留在心间,今天又有突然而至的甜蜜,齐晦饥肠辘辘的身子都暖了。他以为自己什么都经历过,什么都能应付自如,可面对幸福,他竟然会呆呆地不知所措。 湘湘转身要去看着火炉,齐晦伸手拽住了她的胳膊,轻轻一拉,整个人都跌入怀里,湘湘嬉笑着:“你干什么呀?” 正是温存时刻,门前突然有人声动静,齐晦微微皱眉,不得不松开湘湘,轻声道:“我去看看。” 098简单的幸福(还有更新 099抄家灭门(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099抄家灭门(还有更新 美妙甜蜜的时光,就这么匆匆被打扰,湘湘善解人意地推了齐晦去,自己小心灭了火炉,将煮好的粥送去给贤妃。见齐晦到了门前后,不知与外头的人说什么,就开门闪了出去,她似乎早已习惯这样的景象,便仿若无事地进屋子去了。 贤妃今日精神尚可,和湘湘说着话,不知不觉吃了小半碗粥,正听湘湘说昨日皇帝遇刺的事,儿子信步进来,熟门熟路地坐下用早膳。贤妃听着动静,嗔怪:“你也不来问候娘一声,就坐那儿吃了?还有湘湘忙活一早上,你怎么不叫湘湘先去吃?” 齐晦塞了一嘴的食物,看着湘湘拿帕子为贤妃拭去嘴角的汤水,两人有说有笑十分亲热,想到世峰说,他家两位嫂夫人和婆婆相处不好,二公子因是庶出,生母虽早逝,可还是与庞夫人隔了层肚皮,他们家规规矩矩,在父亲的威严下出不了大事,可往深里看,实则亲情十分寡淡。看到湘湘和母亲互相心疼互相照顾,不禁心中温暖,唯可惜是在这四面高墙的地方,更可惜母亲的身体…… “晦儿,方才谁来了?”说过玩笑话,贤妃正经问,“可是莫家的事,有结果了?” “是世峰派人通知我,说今天就会出结果,我们需要去做一些事,白天会有相熟的侍卫来保护您和湘湘,我会尽快赶回来。”齐晦说着,心里还是一沉,天知道他在外头时,无时无刻不牵挂着母亲和湘湘,那些侍卫只能阻挡太监宫女,只能及时来通风报信,可若妃嫔闯来,甚至是皇帝闯来,他们只能就无力阻挡了。 “我们会小心的。”湘湘上前来,给他夹了一筷子小菜,面上是叫人安心的笑容和自信,“娘娘遇事不慌,而我也习惯了,何况这几天只怕为了皇帝的事,谁也不敢在宫里乱闯,你安心去忙。天冷了,热了出汗后,可不要在风里站着。” 湘湘说着话,绕到齐晦身后,为他束紧发冠。齐晦是正月里的生辰,若是正经皇子,年初就该行隆重的弱冠之礼,可他和贤妃被废弃在这里,甚至没有人清楚记得他的年岁生辰,而生辰之日当年贤妃吃了多大的苦,她虽不轻易对齐晦提起,齐晦如今知人事,也能想象一个女人孤立无援地情况下生下孩子并养活他,是多么得不容易。 贤妃曾告诉湘湘,齐晦没有行弱冠之礼,年初二十岁生辰那天,母子俩默默吃了一碗寿面,就算过去了。 湘湘罢了手,齐晦也吃好了,自从有湘湘照顾母子俩的膳食,纵然从庞峻开始照顾这对母子后他们的日子并不算苦,可被人照顾有现成的热饭热菜吃,那日子是完全不同的,哪怕只是简单的白粥小菜,也把他养得比从前更精神。 齐晦要走时,贤妃忍不住问他,莫家最惨会怎么样,齐晦平静地说:“刺杀皇帝,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贤妃叹了一声,可儿子却说:“今天和世峰,就是去把莫家的孩子带走,送到普通人家养活。届时处理抄家行刑的人,也都是庞家手下,世峰可以周旋得过来。虽然莫家的罪过,这几十年贪赃枉法,给军队和百姓带去的灾祸足够他们承受这样的刑罚,可幼小的孩子很无辜,我们只能脱离律法,把孩子送走了。” 湘湘听得内心动容,什么话也没说,为齐晦整了整衣襟就送他出门,回来收拾东西时,贤妃虚弱地笑着:“他方才那番话,故意表白给你听,让你知道他有多好呢。” 湘湘不禁笑道:“哪有娘娘这样说自己儿子的,他知道了可要生气了。” 贤妃笑:“那你高兴吗?” 湘湘连连点头,“高兴,简直心悦诚服,我何德何能,能遇上他这样磊落……”话到后来,不禁羞赧。想她总情不自禁地想亲亲齐晦,第一次突袭结果摔个大马趴,今天又欢喜地忍不住抱上去,她从不知道,原来可以这样喜欢一个男人,曾经的世界里,将男人远远驱逐,连目光对视都让她感到恐慌,可如今,恨不得天天依偎在一起。 难怪天底下那么多的痴儿怨女,情为何物?真真是世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而齐晦离开后不久,威严的明德殿上,百官齐集,以宰相为首,乌泱泱地从殿内站到殿外,太子则孤身一人立在御座之下。 少时,太监一声高呼,太子率众臣跪拜行礼,老皇帝缓步落座,皱眉将所有人扫视一遍,目光落在太子身上,心内五味杂陈,抬手道:“众卿平身。” 太子先起,之后一阵躁动,底下人还没站稳,皇帝突然呵斥一声,吓得他们纷纷又跪下,唯有庞峻和齐旭,突兀地站在原地,可太子想了想,又跪了下去。 等皇帝过足了瘾,终于让大家站着说话时,庞峻代表皇帝,宣判了莫家的命运,如齐晦所料,不论老少,莫家男丁一律处斩,女眷发配军营为奴,下人根据府中地位,或处斩或发配或重新买卖,会有专门的官员负责,拖延了许久的对于莫家的弹劾,终于有了结果。 朝堂之上,莫家子弟被当堂脱下官袍和发冠拖走,冤屈之声响彻宫廷。太子面目沉重地站在御座下手,他胳膊上缠着厚厚的白纱,是昨日救驾所受的伤,但这也不足以证明他与此次刺杀没有关系,恐怕以宰相为首的一大批官员,很快就要上折子质疑太子的资质和用心。 可皇帝最大的本事,就是保住自己的地位,他长寿而健康地活到现在,就算这一次不得不将莫家灭门,也不能影响他坐下龙椅的稳固。 当大臣们还没有从莫家人凄绝的冤屈声中醒过神,皇帝忽然当众道:“此次朕遇害,救驾有功的侍卫,均赏百两白银,而功劳最大的,自然是朕的太子。”他微微含笑,看着自己的儿子,“旭儿,你可有什么愿望,作为救驾有功的奖赏,朕都可以答应你。” 齐旭望着父亲“慈祥”的面容,心里一阵阵恶心,牙根紧咬定下心神后,屈膝道:“父皇,莫家人罪犯滔天,儿臣不敢袒护半句,只是儿臣与太子妃的婚事已定,还请皇阿玛成全儿子一片心意,饶过太子妃,让儿臣与她定期完婚。” “呵……”皇帝忍不住笑出声,赶紧掩了嘴,心中鄙视着儿子这点出息,面上则道:“朕既然当着满朝文武说,任何愿望都能答应你,这件事就照你说的办,莫家人除了太子妃,全部入罪。” 庞峻稍稍抬头看了眼太子,心内沉思,太子太聪明,失去了家族的太子妃,将来若成了皇后,势必毫无作为,只是个被奉在中宫的泥娃娃,除了光鲜亮丽的外表,什么都没有。他亲眼看着母亲帮着娘家左右朝政,甚至架空皇权,他又怎么会让自己的皇后,成为第二个母亲。 当有人提起要追责已故皇后的罪过,罢免皇后之尊时,皇帝更是当即否认更严厉斥责,说皇后几十年在深宫劳苦功高,抚养太子更是皇家血脉的恩人,莫家的罪过皇后必然是被蒙在鼓里,几句话就稳固了太子眼下的地位。 老皇帝心里明白,只有太子,是可以安心等他自然离世后,顺理成章继承大位的人,曾经一度被他鄙视嫌恶的儿子,如今却成了晚年唯一的“依靠”,其他的人,一心想铲除太子,扶持三皇子,真有那一天,他松口废了太子,就该轮到自己不知下一顿饭里,会不会被掺上毒药。 他还不想死,他还想享受这人间的富贵,把自己扭曲的喜好,用他人的痛苦来成全。既然这世上人人皆负他,他绝不轻易放过任何一个人。 刺杀一事,权倾一时的莫家被抄家灭门,大批官员带着军队冲入莫家大宅,京城上下人心惶惶。 深宅大院里,听不见世间的纷扰,简风因不得不一早去上朝,简开闻唯恐庞家的人久等,就派了自己的入室弟子将外甥女沈嫣送入庞家,庞峻和儿子们虽然都已去忙朝廷大事,但既然说好了要请女先生,且是从简府请来,庞夫人与家中人以礼相待,早早就等候沈嫣的到来。 只是庞夫人看到请来的女先生如此年轻貌美,本有些疑心简府应付了事,言谈之后,发现沈先生浑身透着高门千金的贵气,进退得宜谦和可亲,十分满意,忙唤人将浅悠叫来,可是一屋子人等了半天,不见大小姐移驾。 庞夫人很尴尬,这事儿传给老爷听,怠慢了沈先生,就是她的不是,本想亲自去找,不料沈嫣却客气地说:“舅父有言,沈嫣只是来与小姐作伴,略讲诗书礼仪,小姐千金贵体,也该沈嫣前往才是,夫人,您若不介意,可否让下人为我领路。” 庞夫人笑得很尴尬,亲自引沈嫣往闺阁来,这里已辟出一套屋子为书房和沈嫣的卧室,沈嫣便在那里止步,温和地说:“就在这里等庞小姐吧。” 099抄家灭门(还有更新 100真的不在乎?(三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00真的不在乎?(三更到 庞夫人冲着下人,几乎要把眼珠子都瞪出来,示意他们赶紧去把女儿找来,但转过身对着沈嫣,又是和气的笑容。 她身为宰相夫人,除了宫里的娘娘,没有哪家女眷需要她如此客气地对待,可沈嫣是丈夫请来教导女儿的先生,尊师重道是庞府家训,庞夫人只能纡尊降贵,对一个双十年华的姑娘客客气气。而浅悠的失礼,也让她毫无底气,今晚恐怕不必丈夫对女儿动怒,她也不会有好脸色。 沈嫣看过了自己的卧室,窗外一丛竹林,隐蔽幽静,通过书房才能进入卧室,她很满意。庞夫人一路陪同,问她是否合心意,沈嫣只道:“我从简府带来了侍女,就不必劳烦夫人安排下人来照顾我的起居,三餐之外我没有任何要求,有一个丫头在身边就足够了。” 庞夫人讪讪笑:“先生客气,但我庞府岂能亏了待客之道,更何况先生是来教导小女,更不好怠慢。”她傲然露出几分贵族夫人的威严,不容沈嫣拒绝,道,“先生必然是喜欢清静,我特地择此处为您的居所,就是这份心意。之后我也不会让府里下人来打搅,但如何照顾您的饮食起居,还请先生客随主便。” 一声客随主便,沈嫣知道庞夫人终究没高看自己,但舅父早说了,无需在乎这些身外事,她淡淡一笑,答应了。 庞夫人本是对沈嫣十分满意,可女儿的失礼,让她在人前矮了一截,为了高高挺起宰相夫人的腰杆,不得不说出这样失礼的话。自己暗暗懊恼,见沈嫣淡泊,倒是更添出几分敬意藏在心里。 恰是此刻,外头脚步声拖沓而至,庞浅悠一身绫罗绸缎富贵妖艳,发髻耳下金钗玉环,一路叮叮当当地走进门,朝母亲身边的素衣女子瞟了眼,往案几前霸气地坐下,嚷嚷一身:“你是新来的先生?那开始授课吧,本小姐很忙,不要耽误了我的时辰。” 庞夫人被女儿惊得目瞪口呆,浅悠虽然顽劣,自小跟随家人见客访客,总还端得宰相千金的贵气,极少人前失礼,今天这般胡闹,沈嫣将来回简府随便说几句,一旦传开了,宰相府的面子往哪儿搁?正不知开口训斥,还是当没看见,却见沈嫣施施然从眼前过。 “庞小姐,下一次,还请您恪守约定好的时辰。”沈嫣朝浅悠淡淡一笑,回身礼貌地示意庞夫人,“夫人,您请吧,稍后再来向您请安。” 性格天差地别的两个人成了师徒,还不知往后是什么光景,可她们都是深宅大门里出来的千金小姐,生来衣食无忧,不知世间疾苦。而湘湘这般,自小把苦当饭吃,至今犹在困境中坚强生存的女孩子,哪怕身边一点点的好和温存,在她看来都弥足尊贵。 她们本是不同的人,本不该相比较,浅悠不见得不好,湘湘也并非完美无缺,可对于齐晦来说,与浅悠相识十几年,都不及城门下湘湘的匆匆一眼。正如富贵与贫贱,仿佛都是命中注定。 午前,湘湘从相熟的侍卫手中接到午膳的食物,天越来越冷,送到这里早就凉了,从前贤妃就会将就着吃冷食,自从湘湘来了,她会想法儿把食物弄热后,才喂到她嘴里。 此刻,湘湘正蹲在小火炉边小心翼翼地生火,宫门豁然被打开,她见是相熟的侍卫,才怯怯迎出来,从侍卫身后走出之前来过的中年医女,和气地笑着:“姑娘,太医让我来看看贤妃娘娘。” 湘湘赶紧将医女送到贤妃身边,自己则跑出来看着火,待汤饭分别煮热,她一样样端进屋子里,见医女俯身听贤妃说什么话,不愿打扰她们,总是匆匆离去。 而熄灭炉火要有技巧,冷宫里不能有太大的烟尘气,一下子剿灭会升起烟雾老远都能看到,她小心翼翼地扑灭,正满意地看着火光消失,医女不知在她身后站了多久,笑道:“姑娘,你从哪儿来的?” “我……奴婢是个宫女。”湘湘不知如何回答,垂首敷衍了一句,便问,“您要走了吗,娘娘还好吗?” 医女微微一笑,示意湘湘到边上坐下,和煦的秋日洒在湘湘的脸上,医女掏出一方干净的帕子给她,温和地说:“你脸上有烟尘,这么好看的脸蛋,赶紧擦擦才是。” 湘湘谢过,可她不敢弄脏别人的丝帕,自己用袖口抹了抹,便主动问:“您找我,您找奴婢有事吗?” 医女道:“娘娘方才问我,芙蓉居的静美人怎么样了,说与你是故交。你别多心我刚才的话,我只是随口一问,我知道能来这里的人,一定不简单。” 湘湘才明白刚刚她们在嘀咕什么,感激贤妃的体贴,对娘娘来说这些都是添麻烦的事,可她一直为自己着想。 医女自顾自道:“静美人的脚趾头再也无法复原,康复后还需要一段日子适应正常的行走,因为伤口会一直疼,至少几个月内每天都要承受疼痛。其他并没有不妥当的,我虽然不负责照顾她,但太医院里其他人进出,芙蓉居一切用的都是最好的,看得出来,皇帝很疼静美人。” “那就好。”湘湘没有表露自己知道的真相,芙蓉居的好和皇帝毫无关系,都是太子在照应着。 “虽然不该问,可还是好奇你为什么在这里。”医女说罢了静姝的事,上下打量湘湘,“真是漂亮的孩子,可惜了。” 湘湘笑而不语,那医女又道:“你要多多小心。” “您来这里,也不安全,可您还是来了。”湘湘道,“奴婢和您一样的。” “我比你还小些时,就在宫里当差,娘娘对我有知遇之恩,庞大人找到我时,能以此回报娘娘,是我的荣幸。”医女起身要走,她又看了眼湘湘,叹道,“娘娘如今拒绝医药,我只有干着急,可我知道娘娘最放心不下二殿下,娘娘若去了,将来谁能扶持殿下为自己正名呢?” “正名?” 医女笑道:“难道让殿下,一辈子被废弃在冷宫里?什么不祥,娘娘是被冤枉的,总有沉冤得雪的一天。” 湘湘没说话,她想医女应该不知道他们要走的事,齐晦并没有打算为自己正名,他并不在乎皇子的身份。跟着医女到门前,破旧的大门被栓上,听见医女在门外与侍卫的话,湘湘突然问自己:他真的不在乎吗? 宫外,莫府已被重重包围,哭声喊声从早晨起不曾停歇,男人们或大义凛然或挣扎着寻想要寻一线生机,女人们护着儿孙,官兵前来带人,拉拉扯扯一度还闹成一团,昔日繁华庞大的家族,一夜之间灰飞烟灭,正午阳光渐渐斜移,大宅子里也越来越安静。 世峰和齐晦,比官兵更早一步到达莫府,带走了几个甫出身的婴儿,和五六岁的稚童,他们本想带走更多的人,可是莫家女人激动的情绪阻碍了他们的计划。 把这些孩子送走后,齐晦再回到莫宅外,看着官兵一排排地带走男丁,女人们被脱下锦衣,个个儿白衣素服地圈在一处,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绝望。他负在身后的双手紧紧握拳,世峰不经意看到,在他肩上轻拍:“没事吧?” 世峰跟着他爹,早就见识过官员落马的惨景,对这些无动于衷,冷静地说:“女人们或许无辜,可这是她们的命,是代价。莫家的家财来路不正,她们过着奢华安逸的日子时,灾民和边陲的将士,都在受冻挨饿,你若看到那样的景象,才会真正握起拳头。” 齐晦漠然摇头:“我不是同情这些女人,我在想,莫家尚能看到家宅倾颓,可我的外祖家,悄无声息地就消失了。”他苦涩地一笑,“谁生来愿意受苦,我也会想,倘若慕家尚存,倘若我娘是个厉害的人,我们母子不至于如此。” 世峰倒是看得开:“想那些又如何,你看我锦衣玉食,可我在那个家,快活过吗?我们父子母子间的情意,不及你和娘娘一分。这世道有得有失,若你二十年辛苦,换来一辈子安乐,你愿意吗?” 齐晦目色深远,却道:“那我娘的晚年,怎么算?” 世峰笑:“你怎么了,这是多愁善感,还是学简风那样,没事伤春悲秋?” 齐晦摇头:“我娘的身体每况愈下,我怕来不及带她去见宫外的海阔天空,可时不时会矛盾,她究竟想看到我往后自在安逸的人生,还是曾经期许的问鼎天下,我现在糊涂了。” 世峰想起他曾对曦娘说的话,果然被他猜中了,在齐晦心里,还隐藏着昔日的抱负,他从未对齐晦说过什么狠话,此刻定下心道:“我不是不喜欢那个叫湘湘的姑娘,可你曾说自己是给不了别人将来的人,不配谈论儿女情长,现在你们两情相悦,我从心里为你高兴。可你们在一起,我没有觉得你变得更果敢,反而会说出我从来没听过的话,对你来说,是好事?” 100真的不在乎?(三更到 101他的理想(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01他的理想(还有更新 齐晦却反而笑了:“我说了很多你从没听过的话?” 世峰略不自信,但立刻点头:“你变得优柔寡断,要知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现在突然跑去帮太子,把我爹这边几乎都撂开了,你想过没有,一旦他发了狠要将你和娘娘如何,太子那儿若又反了悔,你就腹背受敌,谁再去帮你。” 齐晦微笑:“除去了莫家,下一步就该是丽妃和三皇子了,也就意味着正式和你爹相敌对。可是太子一面希望我帮他除掉丽妃和三皇子,另一方面必然会极力拉拢你父亲。毕竟,真把权臣都铲除了,将来谁留在朝廷上为他做事,就算有一日他羽翼丰满,有一天要你们庞家也……”他顿了顿,避开了敏感的字眼,继续道,“也要数年累月地慢慢将自己的势力植入朝堂,岂是一朝一夕就能办到。” 他看似平静淡漠,实则把一切,都想好了。 世峰则急道:“你看你既然什么都明白,为什么还要夹在中间,难道就为了急着离宫?” 齐晦摇头:“你父亲那里已经走不通,等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不是他逼我去找太子,而是这么多年,我没有告诉过他太子的真面目,他现在发现,已经晚了,这是我给自己留的退路。” “我们家……” “不是还有你?”齐晦道,“要倒下的不是整个庞家,而是你父亲的权倾朝野,有一天换做你支撑那个家,应该是不同的光景,庞家不会倒。” 世峰苦笑,别过头道:“太子凭什么信任我,只有你才能如此改变,可你为了湘湘,要抛下过去所有的理想和抱负,也抛下我们之间曾经的许诺?” “许诺?”齐晦不解。 “我们说过,要改变这个天下,和你和简风,还有其他人。”世峰双目泛红,依然有些激动了。 不想齐晦却道:“我不做皇帝,也能实现这个理想,太子亦对朝廷的将来有他的抱负,他并不是个庸庸碌……” 可齐晦的话没说完,世峰就走了,这不是他认识的齐晦,那句“我不做皇帝”,也是他最不想听的,他几乎背叛家庭和齐晦走到一起,就等来这样一个结果? 齐晦回眸看了看莫家正受难的男女老少,心一沉,转身追上了世峰,他们之间应该无话不说,他应该给世峰一个最明白的解释。 这一日回到冷宫,齐晦身上带了淡淡的酒气,他固然清醒着,可是被送回家的世峰,已经酩酊大醉,湘湘闻了闻齐晦身上的酒气,笑着说:“是不是去闭月阁搂着花姑娘喝酒了?” 齐晦在她脸颊上轻轻一掐:“胡说。” 湘湘嫣然:“可我想那里的桂花糕了,这两天你有空闲吗?可以带我出去一趟吗,我想曦娘了。” 齐晦有些奇怪,但湘湘立刻又说:“我可是要回来的,一定要回来,你若是把我丢在那里,我就……” “你就什么?”齐晦笑问。 “我当然要伤心的,可我不能胡来,我不能给你添麻烦。”湘湘弱气了几分,旋即又扬脸道,“若是不管不顾的,我就硬闯,侍卫要是把我抓起来,我就说我找你。但我就是想想,绝不能这么坑了你,你要是真把我丢了,我除了伤心死,没别的出路了。” 她说的煞有其事,眸中晶莹忽闪惹人怜爱,齐晦心内百转千回,猛地将湘湘抱着,淡淡的酒气让言语更加情意绵绵:“我不会丢下你,无论去哪里,我都不会丢下你。” 湘湘心里甜蜜,可眼中到底掠过一分不安定,她知道齐晦能给自己一切,可是她能给齐晦什么?她这要去弄清楚,她到底能带给齐晦什么,两个人在一起,应该越来越好才是。 而这一晚,是沈嫣在庞家住的第一夜,两府暂定教学的日子,止于腊月初七,腊八之后沈嫣将返回简府与家人过节。若是庞小姐一时半会儿不出嫁,明年开春她会再回来,自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庞浅悠能老老实实坐在书房里。 可今天闹腾了一整天,庞浅悠想尽一切办法要气走沈嫣,但她不为所动,以不变应万变,不论浅悠如何花样百出,沈嫣都只是静静地微笑,到后来庞大小姐自己先崩溃,然而等待她的,是夜里宰相归府后,听闻爱女胡闹丢脸的震怒和责罚。 夜里大小姐哭哭啼啼被老妈子们架回来,沈嫣的侍女鹃儿就在她身边比划说:“庞小姐一定挨打了,这么闹腾,在我们家早就被关到后院去了。” 沈嫣不理会,要鹃儿多做事少说话,洗漱之后看了会儿书,就预备安寝,可等她走入卧房,只闻见熏天的酒气从窗外飘来,她心里慌张,把鹃儿喊来,小丫头趴到窗前一看,竟有个烂醉的男人横在竹林里,她吓得叫出声,惊了闺阁所有人。 等醉得不省人事的世峰被下人拖出来,庞峻和庞夫人都已赶来,今天一整天,女儿把人家折腾不轻,儿子又大半夜跑来惊扰,庞家的脸都被这对兔崽子丢尽了。庞峻气得脸都绿了,要传了家法往死里打,可庞世峰醉得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庞夫人死死拦下,说真出了什么事,沈姑娘罪孽就大了,她无心让浅悠和世峰受罪,结果闹得家宅不宁,岂不是平白叫人家心里添负担。 庞峻气消了后,要人把儿子丢去祠堂里关着,勒令浅悠不许迈出闺阁一步,又亲自来向沈嫣解释,沈嫣自然端得礼数和谦虚,宰相是尊师之道,是看在简府的面子上才如此礼遇,她不能自以为是了。可当闹哄哄的人散去后,也终叹一声:“这个家,倒也热闹得很。” 而世峰被丢在祠堂过了一夜,深秋初冬,衣衫未丰天气已寒,且是宿醉之人,第二天就发烧了,被家人抬回卧房请来大夫,家里又是折腾了大半天。 书房里,浅悠面对坐于案几前,面无表情诵读诗书的沈嫣,毫不客气地含恨道:“你一来,我们家就不太平,扫把星。” 沈嫣淡淡地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继续把目光转回到书上。 那天夜里,齐晦将湘湘送到闭月阁,正好世峰病了,而湘湘想和曦娘单独说说话,他便折去宰相府探望世峰。虽然约定了时辰会来接湘湘回宫,分别时湘湘还是拉着他的手依依不舍:“你可一定要回来接我。” 曦娘爱怜不已,搂过妹子道:“他若不来接你,曦娘想尽法子也把你送回去可好?傻丫头啊,那里有什么好。” 冷宫是不好,可那里有心上人,湘湘更是早已把贤妃当母亲一般看待,那里有她的亲人。自然这话,湘湘只在心里偷偷地想,等底下的人送来晶莹剔透的桂花蜜浸润的糯米糕,热乎乎地吃下一块,她才禁不住说:“真想让娘娘也尝一口。” 曦娘道:“一会儿我让你带回去些?” 湘湘摇头:“不方便,万一路上有什么岔子,就是麻烦。”她放下筷子,嘴里还回味着桂花的香甜,笑容更甜,含羞带怯地问起:“姐姐,你能给我说说齐晦吗?” “你想听什么?”曦娘使坏,故意说,“我们还很小那会儿,夏日里一道在河里洗过澡呢,湘湘?你们现在有没有,那个呀?” 湘湘走江湖的,早就懂人事,顿时涨得脸红,急道:“可不许胡说,他不是那样的人,他才不会欺负我。人家说正经的事,我、我想知道他以前什么模样,我……”她长长地拖着音,心里一横,到底把话说出口,“曦娘,我怕我跟着他,让他为了我而放弃什么,我怕自己耽误他的前程。” 曦娘眸中一亮,问湘湘:“难道贤妃娘娘对你说什么了?” 湘湘摇头:“娘娘对我很好。” 曦娘轻轻叹息,她本不该多嘴多舌,唯恐负了他们的两情相悦,可她知道湘湘是个心里敞亮又爽快的女孩子,何必遮遮掩掩,便到门前看了看光景,锁上门后轻声将过去的事告诉湘湘。 齐晦并没有特别的与众不同,但他和世峰都对这个世道有理想和抱负,齐晦并非为了自己和母亲要向皇帝或皇家复仇,而是和世峰一样,希望能有所改变,至少改变骄奢淫逸的风气,让更多的钱财用在正道上。 曦娘道:“他们常说,这个国家已是空有繁荣的外表,内里早就空虚颓败,若有一天外敌来侵,百姓们就苦了。湘湘,我也就知道这些,至于齐晦做不做皇帝,是否复仇,都不是他们的执念。我在闭月阁见过无数男人,只有他们是真正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湘湘心潮澎湃,背脊上似有热血奔腾,她果然所托非人,可齐晦之后真的要和她去安逸之地,过悠闲自在的生活?到时候,的确没有了束缚和压抑,但也无法实现他的理想了。 她们不知不觉说了小半个时辰,门外忽然有人敲门,湘湘还以为是齐晦来接她了,不想是老鸨子兴奋地说:“闺女啊,封公子终于来了。” 曦娘一愣,曾相约隔天再见的人,莫名其妙消失了,现在突然又来了? 101他的理想(还有更新 102湘湘的决心(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02湘湘的决心(还有更新 “是那个在闭月阁花费千两黄金的客人?”湘湘问。 “你也知道了?”曦娘轻轻勾了湘湘的下巴,笑眯眯地说,“齐晦真是什么都告诉你呀,他从前可不是这样的,好丫头,姐姐往后再教你御夫之术。” 湘湘推着她赶紧去会客,说等下齐晦就要来接她回去,曦娘不放心湘湘一人留在屋子里,便对门外老鸨嚷嚷:“让封公子到隔壁去吧,二楼今晚不是有人在了,怪怠慢的。” 老鸨子见曦娘赏脸,立刻跑去接应,而曦娘拉着湘湘到墙边坐下,说:“姐姐就在隔壁与客人说话,你这儿若有什么事,立刻喊我,或是砸碎花瓶,我都能听得见。” 湘湘憨笑:“能有什么事呢,姐姐安心去忙。一千两黄金啊,我大概一辈子都见不了这么多钱。” 曦娘笑她傻,索性让湘湘为自己理了理发髻,又换了身衣衫,此刻既不是妖艳的泼辣,也不是端庄的高贵,就是她平日里歇着时普普通通的模样,曦娘眼睛毒,一看男人就知道他们好哪一口,那封公子的银子既然接下了,她就不能亏了待客之道,也算是闭月阁的规矩。 湘湘为曦娘理着裙摆送到门前,正好听老鸨谄媚地迎着客人过来,门前晃过一高一矮的身影,曦娘站在门里,阖目定了定心,便推开门去,笑靥如花:“封公子,等您好些天了,还以为奴家得罪了您,再也不来闭月阁……” 房门关上,湘湘听见男子说:“这几天钱庄有事。” 而门外男子在回身看曦娘时,发现屋子里另有一个小姑娘的身影,本以为是伺候她的丫头,但匆匆一眼掠过容貌,想起那天在闭月阁楼外撞见的人,想起她被行动敏捷的神秘人带走,想起楼里的姑娘说,这是个该被送入皇宫的舞娘。 两人到了隔壁的屋子,老鸨早就预备下酒菜,曦娘上手为封公子宽下外衣,可他见曦娘转身去挂衣裳,几步到香炉边,不知从碾了什么东西进去,之后旁若无事地坐到桌前。等曦娘归来,为他斟酒夹菜,她本以为封公子会做什么特别的事,毕竟一千两黄金,她也预备豁出去了,但封公子本也以为曦娘会对他的来路细打听,两边都做好准备应对,结果只是喝酒闲聊,没有不规矩也没有太亲热,恍惚间,都不知是身在青楼。 老鸨本以为两人今晚要颠鸾倒凤,没想到封公子坐不到小半个时辰就出来了,吓得她以为曦娘怠慢了客人,可见两人有说有笑,才知封公子之前爽约没来,是钱庄突然有事,而眼下也因钱庄有事,他要暂且离开几天,今天特地来给曦娘一个交代。 客人离去,老鸨围着曦娘说:“你看看,封公子是真心实意啊,好些年没见这么好的男人了,曦娘你岁数也不小了,花无百日红,遇见好的就从了吧。这种有钱人家,比不得那些高官贵族,什么家风门风的,娶个青楼出身的姨太太,不稀奇。” 曦娘哼笑,不予理会,她还惦记屋子里的湘湘呢,赶回来时,小姑娘窝在美人榻上,怀里抱个花瓶就睡着了。她一定是累了,方才虽口口声声说不会有事,可她还是抱着花瓶,必然想万一有什么事,撒手就能闹出动静。可怜的姑娘,在那宫里受了多少苦? 曦娘小心将花瓶抽出来,湘湘立刻就醒了,睁开眼那一瞬的警惕,看得曦娘心慌,赶紧安抚她:“是我,不怕不怕。” 湘湘这才软下身子,笑道:“我怎么睡着了,什么时辰了,齐晦他?”想到自己可能被留下了,湘湘立刻腾起身子,不想曦娘却说:“还早呢,他打个来回都要这些功夫,何况还要和世峰说说话。是我的客人走得早,人家就要离开京城,来和我打声招呼。” 湘湘接过曦娘递过来的点心,咬了一口含糊地说:“花了一千两黄金,就这样?” 曦娘掐了她的漂亮脸蛋,骂道:“臭丫头,还想我怎么样,没羞没臊。” 湘湘笑:“我可没说什么。”可不知怎么想的,忽然问,“齐晦他每天做那些事,要花钱吗?他哪儿来的钱?” “世峰有的是,我这儿也不少,他境遇本就如此,大家再计较这种事,分得太清就没意思了。”曦娘说得高兴,没顾忌,竟道,“从前就说,他将来若做了皇帝,就封我为长公主。做了长公主,谁还在乎一点点银子?” 湘湘饶有兴趣的听着,她心里有了主意,就不再觉得惊讶,反是曦娘怪自己多嘴了,她认真地问湘湘:“丫头啊,你怎么想的?” 湘湘吃光了手里的点心,郑重其事地说:“我会和他好好谈谈,我希望他能继续去实现他的抱负,我不想他和我一起,做个闲散无用的人。何况若真是像他们说的,将来连国家都保不住了,我们又哪儿的安逸呢?” 曦娘道:“你们俩,都一心一意为对方,好是好,可这样就凑不到一会儿去了。湘湘你要好好说,千万别吵起来,统共就你们相依为命了,再闹得不愉快多寒心?” 湘湘自然是信心满满地答应,可直到齐晦来接走她,曦娘都一脸不安,提起那个一掷千金的男子,曦娘道:“他要离开京城了,说是走几天,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反正京城有什么好,难得算是个好人,我倒想他别回来了。” 齐晦记下了,因时辰不早,便带着湘湘匆匆而去,湘湘听齐晦说庞家的事,说请了女先生,结果被庞浅悠大闹,被世峰无意中冲撞,还不知简府的人会怎么样,世峰托他去向简风解释,希望简家的人不要误会。 这些琐事听着,在湘湘看来十分新鲜,她的世界里,可从来不会有这种事发生,心里更是想,往后齐晦和自己离开这里,到没有人认识的地方过日子,是真的要开始耕作放牧,过最最普通的生活?照贤妃娘娘的话来说,他很可能是唯一继承了皇家血脉的人,就这样,放弃一切? 湘湘心里越发有了主意,想要在恰当的时候好好和齐晦谈一谈,她不懂这里头事关国事的轻重,可她有决心能站在齐晦身后与他共同面对风雨,贤妃娘娘说过,只有自己变得强大,才能无所畏惧。 这一晚归来,还不急着谈起来,湘湘先来看望贤妃。贤妃听着动静悠悠醒来,知道是他们回来了,无奈地一笑:“傻孩子,我还盼着你别回来了呢。” “您渴了吧?”湘湘见贤妃双唇发干,便要去倒茶,翩然转身时衣袂扬起的轻风扑在贤妃面上,她闻到淡淡的香气,失明的她听觉和嗅觉都极其敏锐,等湘湘端茶来,只见贤妃脸色大变,她着急地问,“娘娘您怎么了,我、我去叫齐晦来。” 贤妃却抓着湘湘的胳膊问:“你们今晚去哪儿了,湘湘,你们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湘湘你告诉我。” 此时齐晦走进来,见母亲激动地抓着湘湘,湘湘早就被吓懵了,而闭月阁的事齐晦从未清楚地对母亲提起,正如湘湘曾经顾虑的,他一则不愿母亲知道太多而心中担忧,二则烟花之地,母亲这般贵族出身的人,的确未必能接受。他朝湘湘使了眼色,怕一时解释不清楚,便撒了个谎道:“带湘湘去酒楼吃了点心,又去宰相府探望世峰,世峰病了。” 本以为母亲要怀疑,可她激动地抓着自己的手说:“晦儿,是慕家的人回来了,是咱们家的人回来了。你们到底遇见谁了,多大年纪?男的女的?长什么样的?” 可除了走了趟闭月阁和庞府,齐晦和湘湘都没遇见什么人,他之前怀疑封姓男子是隐姓埋名,若是真的本姓慕,可娘到底怎么察觉这种事? 湘湘和他面面相觑,湘湘觉得自己可能不适合听一些话,就想退出去,可贤妃却要她凑到身边去,捧起衣衫闻了闻,说:“这味道,湘湘身上更浓些,晦儿你就淡得多了,是那个人和湘湘接触的多吗?你们身上有我们慕家特有的凝神香,我从小闻着这种香气长大,钻研机关术要心无旁骛专心致志,从书房到工房,甚至是每个人的卧房,都点这种香。不会错的,一定不会错。” 贤妃过于激动,一阵晕眩上头,重重倒了下去,齐晦赶紧为母亲按揉穴位,总算等贤妃缓缓睁开眼,而眼泪再也停不下来,她哭道:“他们总算回来了吗?把我们母子丢在这里,二十年了,晦儿……” 这是湘湘第一次看到贤妃如此哭泣,虽然不是头一回落泪,可这样抱着齐晦大哭,实在是叫人伤心。湘湘总是安慰自己,说是被爹娘弄丢的孩子,可她明白,应该就是被抛弃了。可若是有一天,她的家人出现,说她是他们的女儿,说他们是自己的亲人,她会怎么想?想着想着,只觉得心酸。 “湘湘,去打盆水来。”齐晦还算冷静。 “这就来。”湘湘立刻打起精神。 之后两人守着贤妃安抚她,虚弱的病人也是在折腾不起,没多久又昏睡过去,只是她拽着儿子的手,怎么也不肯放开,湘湘此刻才轻声问:“我怎么没闻出味道来?你闻得见吗?” 102湘湘的决心(还有更新 103简府的外孙女(三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03简府的外孙女(三更到 齐晦自然也闻不出来,他对慕家的了解,甚至并不比湘湘多多少,他只知道慕家是百年世家,是机关术第一人,再深一些,便无从可知。 母亲并不会时常提起娘家,也许对她而言是伤痛,庞峻也不可能什么都告诉他,至于其他人,更是讳莫如深。慕家的一切如同他们一夜之间消失的传说,成了最神秘的话题。 而湘湘来到冷宫后,已不是第一次去见曦娘,曦娘用香用脂粉都有多年的习惯,湘湘算是熟悉。今晚并没有察觉异样,且上一次从闭月阁归来,娘娘就没有这样的反应,更不必说齐晦去了无数次,从不曾出现过这种“香气”。 她仔细地回想今天的事,道:“娘娘既然说你身上很淡,就不会是宰相府的,我一直在曦娘的屋子里,肯定是在闭月阁沾染的香气,曦娘离开过我小半个时辰,难道是那个花了千两黄金的豪客留下的?” 齐晦颔首:“从之前出现的东西,到他封姓的可疑,和眼下我娘发现这种家族独有的香味,若是一切真的可以串起来,应该是慕家的人回来了。” 湘湘道:“可那个人太奇怪,一方面招摇地挥霍金银,弄得人尽皆知,一方面又神神秘秘不表露身份,今晚他来闭月阁,是无意中留下香气,还是故意留下香气,就更不知道了。” “你一会儿工夫就把事情理顺了,怎么那么聪明?”齐晦对于慕家人的出现,好像并不激动,反而湘湘的机灵让他很欣喜,而湘湘突然神情一亮,紧张地小声说道,“那天我和他撞满怀呢,可是娘娘没有发现我身上有香气,或许这样一下寻常人是察觉不到的,可娘娘再敏锐不过。这么说来,他那一次就没带着这种香气,这次要不是特地带着香气来,要不就是他去过有这种香气的地方。” 齐晦好奇地看着湘湘,她一脸紧张,像是自己的事情般认真,他忍不住伸手在湘湘额头上轻拍,笑道:“不要紧张,这事急不来,他们消失了二十年,不可能突然出现,虽然一切都显示着是慕家出现了,万一是什么陷阱呢?我们要静观其变,曦娘不是说那个人要走了吗,若真是慕家人,他走之前留下线索,兴许是想告诉我和我娘他们的存在,但既然是要走,就一定有还不能出现的原因,我们不用再去深究。” 湘湘皱着眉头,似乎满腔热情突然被浇灭,有些发懵,问道:“那接下来怎么办?” 齐晦淡定地说:“等他们来找我们,他们需要给我娘一个交代,至于我,没那么紧要。” “那我听你的。”湘湘歪了脑袋,自嘲,“也是啊,我瞎紧张,但实质什么也做不到。” 齐晦道:“你已经很厉害了。” 湘湘见自己被夸赞,不禁露出得意的笑容,眼眉弯弯十分可爱,只是心底忽然飘过她和曦娘说定的事,面色稍稍一沉,而这细小的变化没有逃过齐晦的眼睛,他关心地问:“怎么了?” 湘湘定了心,认真地说:“我有些事想和你谈谈,今晚就算了,为了莫家的事你会很忙,过几天你抽出空,我们等娘娘休息后,好好说会儿话成么?” 齐晦不解:“有什么事,那么严肃?” “很要紧的事,关于我们俩的。”湘湘嫣然一笑,心意坚决,说话也有底气,学着齐晦的样子拍拍他的额头,“我要去睡了,你陪着娘娘,小心着凉。” 湘湘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齐晦虽然满腹好奇,可湘湘那么自信开朗,他觉得不会是太糟糕的事,她今晚主动要去见曦娘,一定是和曦娘为此做出商议,姐姐是再可靠不过的人,他就更放心了。 一夜相安,天亮时,冷宫里的日子还是那样的光景,齐晦稍作休息,吃了些东西后,就要离开,世峰病了,莫家抄家的一些事,不得不由他和简风去周旋。贤妃和湘湘都习以为常,倒是贤妃,今天醒来与儿子说了几句,已经冷静下来,湘湘喂她吃药时,反愧疚地说:“孩子,我昨晚是不是吓着你了?” 湘湘摇头:“若是我的家人突然来找我,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我大概会很生气很生气,恨他们为什么把我丢下。” 贤妃满心安慰:“你真是个好孩子。” 而湘湘鼓起勇气,要把自己的决定先告诉贤妃,她还记得娘娘曾经的坚持,她觉得娘娘一定能理解她的心意。 与此同时,齐晦已经离宫和简风汇合,他们需要善后莫家的事,尽可能地带走无辜的孩子,而世峰要齐晦转达对简府的歉意,简风却笑呵呵说:“我们家什么都没听见,难道我表姐被欺负了吗?” 听说世峰大醉躺在表姐的卧房窗外,他哈哈大笑,算计好下次一定要嘲笑世峰一番,不过回过神又道:“我表姐满肚子的学问,我爷爷都夸她了,庞家大小姐若是这么糟蹋,怪可惜的。” 庞府里,大小姐每日的课业很紧。天没亮就要起身,上午三个时辰,稍事休息,下午又两个时辰,一整天五个时辰都要规规矩矩,且和面无表情的沈嫣面对面,浅悠快疯了。她想过装病,可庞峻一声令下,说就是病了让奴才架着,也要老实上课,沈嫣则说不必那么辛苦,她可以到小姐榻前讲学,浅悠被逼得,就差抹脖子上吊。 同是这天,书房里书声依旧,沈嫣端坐在案几前,默诵着今日要讲的文章,可是她座前空空如也,庞浅悠并没有老实地坐在那里听课。她从花瓶里抽了一支孔雀羽,坐在窗台上逗猫,时不时瞥一眼沈嫣,在她听来这柔和的念诵,宛若魔咒一般。 此时窗外又跑来一只猫,庞府的宅子很大,难免会有野猫溜进来,庞夫人不让她养,浅悠时常偷偷在闺阁周围喂他们,此刻见跑来一只小奶猫,欢喜地趴到窗台上伸手去抓,她半个身子都探出去了,若是不巧就会跌出去,为了掌控平衡,身后双腿乱蹬十分不雅,而这一幕,全落在刚刚走进门的庞世峰眼里。 “你在做什么?”世峰一声呵斥,浅悠受到惊吓差点跌出去,幸好哥哥及时走了过来,把她拖进窗台。 沈嫣见有人来,款款起身,世峰本要训斥妹妹,一见沈嫣立刻收敛脾气,恭敬和气地说:“沈先生,前日我酒后荒唐,惊扰了先生,实在愧疚万分。昨日因病未能及时来向先生致歉,还请您海涵。” 沈嫣欠身,未及开口,浅悠已哼笑:“哥哥你在自己家里,怎么就惊扰别人了?这里是我的闺阁,你睡在这儿都不打紧。” 世峰气色还不大好,摇头叹息,又对沈嫣道:“舍妹顽劣,先生受累了。” 沈嫣温和地说:“只怪婢女没有轻重大呼小叫,惊扰了府里人,这本该是小事,反给大人夫人和公子添了麻烦,也请庞公子海涵。”她看了眼浅悠,微笑道,“至于大小姐,活泼聪明,何来受累一说。” 浅悠啧啧:“你们这么假惺惺地说半天,有意思吗?哥,你不是病了,回去歇着吧,我这儿还要上课呢。”她霸气地跑来世峰面前,怀里还搂着小奶猫,“你可别到爹娘面前乱说话,我们这儿不是好好的吗,沈先生都不说我不好,你瞎搀和什么?我顽劣,你就好了?” 世峰气不过,妹妹的脾气他知道,吵架没有意思,倒是佩服沈嫣的涵养,或许以柔克刚,才能真正克制妹妹。便没再理会浅悠,礼貌地向沈嫣辞行,但走出门外时,看到捧着东西等候的丫鬟,又想起来了,忙再送进来一套文房四宝,客气地说:“聊表歉意,先生若收下,我就安心了。” 沈嫣谦让几句后,便礼貌地收下,世峰顿时安心,离开妹妹的闺阁,已是神清气爽。院门外,他的小厮因不便进入小姐闺阁而等在这里,见三少爷出来,赶紧跟上来,贼兮兮地问:“主子看清了吗,他们都说沈先生像仙女一样。” 世峰却一傻,他好像没仔细看看沈嫣的模样,回忆刚才的一切,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敢直视沈嫣。出于对前番荒唐的愧疚也好,或是尊重沈嫣先生的身份也好,他礼貌地没有直视女子容颜,现在想想,似乎做的还不错。 可小厮却在边上叽叽喳喳:“听说是简老侯爷的外孙女,都二十了还没嫁人,仙女一样的人,怎么会嫁不出去。” 世峰照他屁股上踹了一脚,骂道:“再多嘴,割了你的舌头,人家是我爹请来的先生,你们一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再有什么不尊重的话传出来,我先扒了你的皮。”说着头上一阵晕眩,他果然刚发了烧,还没恢复元气,扶着小厮回房去,一路上却是想着,他这两天不能出门,齐晦那儿能不能周全。 可才到房里歇着,手下却急匆匆赶回来,告诉世峰他们一直盯着的恒丰钱庄的少主人不见了,他们昨晚曾跟他一路到京城外,但跟了没多久就把人弄丢了,如此行踪隐秘,必然有不可告人的事。 103简府的外孙女(三更到 104神秘的香气(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04神秘的香气(还有更新 此刻,距离京城需一整日路程的小镇上,京城各派势力明着暗着寻找的封公子,正大大方方从街上买了一笼包子,之后走入幽禁的小巷,但只是一个转身,突然消失在了巷子的尽头,若是有人白天见了,当真要以为遇见鬼了。 而走过谁也不知藏在何处的一道门,便是另外一番天地,这里的房舍山石,都依照魏晋古风搭建,封公子二十年前来到这里时,所有的一切都已完善,后来他才知道,家人早在当时的十年前就开始准备了,而那十年里,恰恰是他的姑母最幸福的十年。他自然不是什么封公子,他单名一个清字,是机关术世家,慕府的嫡传后人。 “父亲。”走过长廊,在秋日明媚的河畔,慕清将刚出炉的包子递给坐在木椅上老人,老人嗔怪:“什么时辰了,我要吃你的包子做什么?” 父亲的木椅,脚下带有可以滚动的木轮,这对慕家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但父亲因病不能再落地行走,是慕清的遗憾.他将已半身在阴影中的父亲推到更明媚的阳光下,坐在一旁石头上,拆开包子撕了一半,自己吃有肉的那一块,把浸满肉汁的面皮递给父亲。 慕先生无奈地笑着,没有接,但问:“你见到你姑姑了?” 慕清摇头:“没有见到,皇城守卫森严,且近日多事,又加强了防备,儿子暂时不打算轻举妄动。” 慕先生叹:“你姑姑若知道我们还活着,不知是喜是悲,如今想来,当初不该丢下她。” 慕清道:“但是儿子看到您的外甥了。” “二皇子?” “是。”慕清微微笑,已近三十而立的人,比二十郎当的齐晦、世峰他们更多了沉稳气质,他平静地告诉父亲,“依照从庞府探来的消息,我找到了那间青楼,庞公子的确频繁出入,且会带着和他一般年纪的男子,男子眉宇间有几分像姑母,行迹隐秘寡言少语,他每一次离开都会回到皇城去,必然是表弟了。” 慕先生道:“你还记得姑母的模样?” 慕清笑:“儿子离京时已经记事,姑姑当年没有子嗣,姑姑将儿子当做亲生子,儿子当然记得。” 慕先生双眸微微泛红,问道:“不知她还好不好,听说她瞎了。” 慕清欲言又止,他想说姑母似乎病入膏肓了,可父亲近来身体也不好,他便避开这个话题,说他如何在闭月阁花魁的身上留下慕家的凝神香,因为那个女孩子出现,齐晦就必然会出现,失明的姑母,一定会有所察觉。 慕先生道:“你若留下香气,她一定能察觉,这是每一个慕家人都浸透在骨子里的气息。”老人家长长一叹,“不知你姑姑,现在是恨是怨,可惜我腿脚不灵便,已经不能再去看她了,我对不起她。” 此时有身形高大的下人绕过假山过来,见了慕清便道:“少主,他们来了。” 慕清点头,起身亲自推着父亲,与他道:“为了黎民苍生,父亲,姑姑将来一定会理解我们。” 慕先生精神一振,已是目光坚定,道:“走吧,去会会他们。” 京城之中,莫家被抄,庞大的家业,竟是两日都不能完成收缴所有的财产,这些金银财宝将悉数充入国库,皇帝看着每日呈送上来的单子,欢喜得眉开眼笑。 国家多了这么一大笔钱财,他又可以挥霍无度,此刻刚刚见过太子,说要为他举行盛大的婚礼。而那十一岁的太子妃,已经被送入皇宫,正养在丽妃的殿阁里,由丽妃教导她一些规矩。 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的莫小姐再没有家族支持,正式成为太子妃之前,她只是罪臣之女,丽妃的态度可想而知,连她手底下的老嬷嬷都能对莫小姐颐指气使凶神恶煞。此刻太子领旨要举行盛大的婚礼,便亲自来丽妃的殿阁要告诉未婚妻,正见丽妃的老奴在斥骂他的未婚妻,一声声不堪入耳的话语从屋内传出来,丽妃匆匆从寝殿赶来时,也不禁满面尴尬。 小姑娘受不了虐待,哭着跑出来,迎面见太子在门外,顿时呆住了。她还是个孩子,身量心智都没长开,如今正承受家破人亡的痛苦,却还要在这里被羞辱虐待。 “表……”小姑娘差点开口喊表叔,可她害怕老嬷嬷又冲出来因为她不会叫人,而打她的嘴。 齐旭走上前,俯身捧着未婚妻的脸颊,温柔地说:“别哭,我带你去玩儿可好?” 小姑娘呆呆地点了点头,一见丽妃走上前,立刻躲在了齐旭的身后。 丽妃讪讪笑着:“太子可别见怪,皇家规矩森严,太子妃即将入主东宫,将来要面对无数皇亲国戚,不好好教导她规矩,皇上会怪本宫的。自然那些老奴才没轻重,本宫会好好责罚她们。” 太子微微一笑,道:“父皇已拟定婚期,不日就会传旨,我请了旨意,可以将太子妃先带回东宫。娘娘这里要教养抚育三弟,之后我的婚礼也要您操心,就不劳烦您再教导她。” 丽妃本就不稀罕的,撇嘴冷笑:“那就带走吧,她只会哭,哭得人心烦。” 终于脱离了苦海,莫小姐一路都紧紧拽着太子的手,走远后,她轻声问:“殿下,我们家是不是,就剩下我们俩了?” 齐旭回身笑:“就剩下你了。” 莫小姐不懂,太子俯身凑在她面前道:“但你必须把他们都忘了,记着有什么用?从今往后,你要忘记自己曾经是莫家的人,你只要记着自己是我的妻子就好。我不会让人欺负你,这一生,你都会无忧无虑。但是千万千万记着,再没有什么莫家,你是我的妻子,是未来的皇后。” “可是。”小姑娘哭起来,她的爹娘生死不明,她的兄弟嫂子…… “你若记不住,我只能把你送回丽妃身边了。”太子看起来那么温和,可言语的气势,根本不容她回绝。 小姑娘不想再回到丽妃那里受虐待,抹着眼泪答应了太子的话,太子便领着她往东宫走,秋日朝阳照入宫闱,未婚妻的每一步,都走在他长长的身影里,纵然艳阳高照,也未有半分阳光洒落在她的身上。 冷宫之中,贤妃刚刚醒过一觉,她如今更多的时间都在昏睡中度过,好在每一次清醒时,都能好好和儿子和湘湘说话。 方才那一觉,她在梦里看到了家人,看到了哥哥嫂子,看到了可爱的侄儿。昨夜的凝神香气还淡淡地留存在屋子里,每每呼吸,都让她仿佛回到了从前,回到了她还是骄傲的慕家大小姐的岁月。 “湘湘?”贤妃醒来,感觉到屋子里很安静,湘湘似乎不在了。 湘湘正在屋外阳光下缝制衣衫,听见贤妃喊她,立刻赶来,一叠声的虚寒问候,贤妃则笑着:“我不渴也不饿,就想你在身边说说话。” 湘湘则不敢正视贤妃,明明贤妃根本看不见她,她也少了几分底气,她早晨把自己的决心告诉了贤妃,贤妃却道:“这话你要对晦儿去说,我说什么对你们都不公平,将来一辈子的人生,是你们俩互相依偎,到底要过怎么样的日子,不该由我来决定。” 湘湘当时问,贤妃明明曾经期许齐晦能保有皇子身份,可见是希望儿子能有一番作为,贤妃竟道:“那时候没有你呀。” 这一句话,更让湘湘觉得自己的出现,改变了齐晦的人生。她说她不想成为齐晦的抱负,不想阻碍齐晦的人生。 贤妃却道:“人生哪有什么对错,哪有什么高贵低贱之分,好好地为自己活着,就足够了。” 湘湘觉得自己没能从娘娘这里获得肯定的支持,也不能真正领会贤妃话中的意思,她陷入了自我矛盾中,带着一分自卑敢地,认为贤妃的话语里,依旧有多儿子的期望。既然是她出现,改变了齐晦,那问题必然都在她的身上。 方才的谈话,已贤妃的疲倦而结束,此刻娘娘再次清醒,看着病重之人的虚弱,湘湘实在不忍心再纠缠这件事,没想到娘娘主动问:“湘湘,背负那些理想,未来会很辛苦,你真的愿意吗?” 湘湘眼神一亮,连连点头,可惜贤妃看不见的,她赶紧出声:“娘娘我不怕,我愿意和他一起去面对,只是……” 湘湘的声音弱气了几分,话也没说完,贤妃意识到,却反欣慰地笑,问她:“你自卑自己什么都不懂是吗,那肯不肯跟我学呀?只是我在这里呆了二十年,外面的事都从晦儿口中知道,能教给你的实在有限。” “您肯教我吗?” “但是揠苗助长,只会白费功夫,你不能心急,要慢慢来。”贤妃温和地说,“最最重要的事,你要和晦儿心意相通,你们若在这件事上意见相悖,你也无心好好学。在此之前,你和晦儿说明白,然后我们再开始。” 湘湘道:“我会好好和他说的。” 可知儿莫若母,贤妃笑:“只怕,有些难。” 104神秘的香气(还有更新 105轻云蔽月(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05轻云蔽月(还有更新 “难?”湘湘更加迷茫,她以为和贤妃先商量,能更有底气地面对齐晦,事实却完全相反。 “可这是你的心意,孩子。”贤妃满心安慰道,“能互相为对方如此思虑周全,是你们各自的福气,你好好去和晦儿说,你们谁也没有错,就看谁能让一步。两条路都是最好的路,不会走错,只看能不能走得更幸福。好孩子,别胡思乱想,你不是说要和晦儿共同面对将来,眼下这一个问题,就被难倒了吗?” 湘湘恍然道:“可不是,我连这事儿都做不好,还谈什么将来,齐晦也会笑我。”她振作精神,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终于又露出笑容,“娘娘您等着,我一定会说服他的。” 贤妃只笑道:“怎么都好,怎么都好。” 而湘湘想起一件事来,谨慎地对贤妃道:“娘娘,您不用再委托医女为我打听静美人的消息,万一照顾她的太医传过去,说有人在打听她,她若想起我来找过来,不知会不会有麻烦。我是狠了心不再管了,她一门心思在那条路上走下去,我已经赶不上去拦住她了。反正她的伤慢慢好了,不会有别的事了。娘娘,我下定……” 贤妃伸手拦住了她,“不要随随便便说下决心的话,人情世故反复无常,你将来若反悔,本是心存善意、顾念旧情,却又将成为当时当刻心中的负担,何必呢?随遇而安,你有分寸,我和晦儿都明白。湘湘,人活着,但求问心无愧。” 湘湘这辈子活到现在,师傅只教跳舞的本事,只教哄客人高兴的话,她自己看透世事参悟的道理,也仅仅为求生存。到了贤妃身边,耳濡目染看她对待世事的态度,所谓的豁达从容,不是一句话一个眼神那么容易,包含着许许多多的人生奥义,每次听贤妃说话,她都能感觉到娘娘周身高贵的气势。她看不见,却反而把世事比任何人都看得透。 “您这是不是,已经在教我道理了?”湘湘恬然笑,轻轻给了贤妃一个拥抱,贤妃愣了愣,湘湘这孩子淳朴自然,高兴了常常直接用肢体接触来表达她的心情,这是在皇家在贵族门第中绝不会遇到的事,他们恪守礼教,点头微笑都是奢侈,却淡薄了人情。这样的温暖,只有湘湘会毫不吝啬地分享给身边的人。 “娘娘,我真喜欢您。”湘湘没敢在贤妃身上用力气,可抱着她,总是幻想自己也有母亲。 “那你……”贤妃心头一热,差点把那句话说出来,她想听湘湘喊一声娘,少一个字,就真是她儿媳妇了。可担心吓着湘湘,现在他们母子,明明什么都给不了人家,她改了口,欣然道,“那你要做好准备,回头我开始教你那些你从没听说过的事,可是很严厉的。我失明前给晦儿启蒙,他可天天挨揍呢。” “您若有力气揍我,天天挨打我也乐意。”湘湘搀扶贤妃躺好,真心道,“娘娘,齐晦说您娘家的人一定会来找,您保重身子,咱们一起等,请千万保重身子。” 可贤妃轻轻摸过湘湘的发丝,只笑而不语。 待正午时,湘湘照顾贤妃用午膳,说起齐晦在外头不知有没有东西吃,湘湘说他们今天要把两个婴儿送去离京城远一些的地方,贤妃却憧憬起了湘湘将来生儿育女,她靠在床头甜蜜地笑着,湘湘看得莫名其妙,却又好像能领会一些,微微红着脸,不敢多问。 而此刻,齐晦正在远离京城的马车上奔走,简风坐在一边,对婴儿束手无策,看着婴儿熟睡在齐晦的怀里,觉得不可思议。他们都没赶得及吃东西,到达目的地后,将婴儿放在一户农家门外,简风从怀里掏出银锭子要塞在襁褓中,齐晦却拦住他,拉着他一起藏在了隐秘之处守护。 “这家人看起来很穷,养不活怎么办?”简风很不安。 “他们一定能养活孩子,除非孩子病了没法儿治。”齐晦道,“这里再往西五里地,是皇帝的猎场,从前我跟着世峰随驾来过。上百个世家子弟,谁也不会注意到我,何况世峰不爱与他们作堆,时常自己跑出来,我们来过这户人家喝过水,他们没有孩子。” “我是说,给点银子。”简风道。 “给了银子,孩子就有来路了。”齐晦思虑周详,“他们会养大他的。这孩子的母亲,发现我们在莫府里偷孩子的时候,跪着求我们一定要把孩子带走,她说只要孩子能活下去,怎么都行。可惜不是每个人都能意识到我们的目的,不然还能带走更多的孩子。莫家固然可恶,孩子是无辜的。” 说话的功夫,孩子的咿呀声惊动了门内的农家,中年妇人推门而出,看到门前的襁褓,立刻上前抱起来,嘴里说着可怜的孩子谁把他丢下了,才渐渐意识到,这是个被遗弃的孩子。惊慌失措地把自己的男人叫出来,男人匆忙穿上鞋子到处跑着找人,可正是午后歇觉时分,村里连个人影都没有,此刻出来,都说不知道。 “村里人都出来了,我们走吧,一会儿人多就走不了。”齐晦喊上简风,迅速离开村子,登上马车飞驰而去。 车马颠簸,简风还在往回望,他可第一次做这种事,觉得自己也行侠仗义了,特别兴奋。可转身见齐晦发呆,不禁在他眼前晃了晃手问:“怎么了?” 齐晦缓过神,轻声道:“湘湘说她是被遗弃在湘江边的孩子,她的父母为什么这么狠心,好好找一家没孩子的放在门前,也好过随便丢弃在路边,她连自己的生辰年月都不知道。” 简风乐观,笑道:“若是她被好人家收养,你们这辈子也遇不上了,若你是风风光光的皇子,也遇不上他。是你们的缘分,也是造化吧。” 被简风这么一说,齐晦还真是释怀了。 他们比预想的早些回到京城,齐晦惦记母亲和湘湘,世峰病中有些事不便去做,就和简风分别后,提前回到宫中,他比这宫里任何一个人都来去自如,可即便如此,每一次进出,都十分小心,悄无声息地回到冷宫时,竟什么动静也没有。 走到母亲卧房外,见她独自在床上安然睡着,湘湘难得地不在身边,齐晦微微皱眉,赶紧往湘湘的屋子找来,才走到窗下,就为屋内的光景所惊。 屋子里,湘湘身着水绸舞衣,阔袖长裙,柳条一般的身子轻轻悦动,抬手若轻云蔽月,转身如流风回雪,齐晦心内阵阵感慨,原来曹植并不虚言,想来洛神之美,当如是。 湘湘一转身,意识到门外有人,顿时一惊,齐晦见她吓着了,赶紧现身,这一下湘湘更加害羞,揪着衣领朝后退了几步,可裙摆太长缠在了脚底,齐晦眼明手快地搀扶上来,将她稳稳地托住。 “站稳了吗?” “唔。” 齐晦松开手,推开了两步,道:“美极了,湘湘,我第一次看见你穿这么漂亮的衣裳。” 湘湘赧然,别过脸轻轻摸着水滑的绸缎,害羞带怯地说:“这是你给我拿来的缎子,你还记得吗?回头我就穿这身给娘娘跳舞,可惜你总是不在,我也想……” “我想看。”齐晦道,“我想看你跳舞,咱们说好一个日子,我哪儿也不去。” 湘湘点头,红着脸看他:“除了你和娘娘,别人可不行了,我、我已经……” “你不是舞娘了。”齐晦动了情,“将来,就是我的妻子。” 湘湘一惊,只觉得双颊火烧似的,更丢脸的是眼睛怎么湿乎乎的,她赶紧转过身,抬手要擦眼泪,可又停下了,责怪齐晦招惹她,气呼呼地说:“一抹就成大花脸了,人家好不容易上了妆。”她骄傲地问齐晦,“好看吗?” 齐晦笑意深深:“好看极了。” 湘湘心满意足,可眼下不是温存的时候,齐晦奔波一整天一定累极了,她体贴地说:“你去歇会儿,我换了衣裳就来,给你烧水洗澡。你到后院去看看,我和送饭的小太监一起把浴桶搬过去了。” 齐晦将信将疑,走过后院,那是湘湘平日生火热饭的地方,冷宫里仅有的一只浴桶被搬到了这里,稳稳地攒了一桶水架在石块搭的小高台上,而浴桶下面,竟然有微弱的火苗在燃烧,齐晦伸手撩了一把,水竟然是热的。 湘湘很快就换了衣裳跑来,拉过一条绳子,挂上床单,隔在外头说:“你赶紧脱了吧,好好泡一泡,可舒服了。” 齐晦无奈地问:“你怎么想到这种事,湘湘,这里是冷宫,随时都会有人来的。” 湘湘却道:“今天不会来了,送饭的小太监说,皇帝和太子都在明德殿斋戒,从今天开始三天都不会出门。” 齐晦笑道:“如今你的消息比我还灵通了?我进宫时才刚刚听说。” 那边欢喜的声音传来:“我厉害吧,你赶紧进去,进去了我来给你搓背。” 齐晦瞪大了眼睛,他一个大男人,竟不好意思了。 105轻云蔽月(还有更新 106成全我的心意(三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06成全我的心意(三更到 湘湘在外面等了半天不见动静,挑开床单一角,见齐晦一手扯着衣带,正盯着热气蒸腾的浴桶发呆,她小声问:“你是怕烫着吗,你没有这样洗过澡?因为冬天水会冷,这样就不怕了,我们从前都这样洗澡,不会烫着,很暖和。” 齐晦道:“我知道,只是……湘湘,搓背就免了,你去歇着吧,我娘大概会醒来,你……” 湘湘见他支支吾吾,心头一亮,用床单遮了半边脸,笑眯眯问:“二殿下,你害羞啦?” 齐晦干咳一声,嗔道:“你是女孩子,该害羞的是你,快去歇着。” 湘湘笑:“可你刚才不是说,将来就是妻子了?你到水里去,我就什么都看不见了,不要害羞,赶紧的,柴火烧完水就冷了。”说罢倩影一闪,又躲到外面去,朗声催促,“好了叫我一声。” 齐晦尴尬地宽衣解带,他知道没法儿赶走湘湘,而她花心思这样准备,自己也不愿辜负,一面就听湘湘在外头说:“你夜里总是坐着守护娘娘,肩颈一定很辛苦,一会儿我给你捏捏?” 哗啦啦的水声传出,齐晦终于把身子浸入热水,他跟着世峰连皇家温泉都去过,并不陌生这温暖的舒适感,而温泉的池子何等开阔,这逼仄的木桶,把他装进去已是满满当当。 “好了吗?” “好、好了。”齐晦应了声,把身子又往水里藏了藏。 一阵冷风掠过肩头,是湘湘挑开床单进来了,麻利地挽起袖子径直走到齐晦身后,冰凉的巴掌拍在他肩上,问道:“不烫吧,我不骗你。” 齐晦僵硬的身体和神经,因为湘湘的手搭上身而渐渐松弛,而湘湘的手也很快被捂暖,柔软而有力的手指在脖子肩膀上揉捏着,或轻或重十分舒服,他缓缓闭上眼睛,完全放松了。 因肩膀裸露在水面,湘湘时不时会掬水为齐晦取暖,手指不经意地在水下刮过他坚实的臂膀,齐晦倏地睁开眼睛,可湘湘毫无意识,又一下掬水撩在他的肩上,感觉到齐晦的身子又紧绷起来,轻轻拍了下说:“曦娘说,你们从前一起在河里洗过澡呢。” 齐晦忙道:“是嬉水而已,大家都好好穿着衣裳,何况那时候……”他说着话不自觉地回过头,湘湘此刻已经洗掉了脂粉,天然白皙的肌肤下映着粉嫩的红晕,热气蒸腾,朦朦胧胧,而那深情款款的目光,更是直往他心里钻。 “将来我们不再受束缚,不用再偷偷摸摸过日子,我天天给你搓背可好?”湘湘说着,把齐晦的身子转过去,不看他的目光,湘湘更有几分底气,定了定心便道,“还记得我说,有事儿和你商量吗?” “记得。” “现在说好吗?” 齐晦点头,只是问:“你站着,冷不冷,累不累?” 湘湘没有回答,反问他:“要是做了皇帝,是不是就该由宫女为你搓背,就轮不到我了?” 齐晦从氤氲的热气中清醒过来,尽力藏入水中的身体坐直了,可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应答。 湘湘心里扑扑直跳,见齐晦不动了,继续道:“我想听你的心里话,除了闲云野鹤的生活,你心里更向往能改变这个世道,挽回这个国家走向衰败是吗?” “不错,现在依然有这个念头。”齐晦应了,没有犹豫,没有迟疑,这是一直存在于他内心的抱负,他不想欺骗湘湘,但旋即便道,“但并不是非要做皇帝,才能实现这一切,这与我想给你自由安乐的生活也毫不冲突。” “可是耕作放牧的生活,除了自己的温饱,还能改变什么呢?”湘湘问。 “还有很多事可以……” 湘湘摇头,绕过来与齐晦面对面,神情异常的严肃:“我知道你是为了我,那就再多成全我的心意,我想看见你实现理想,一定比看着你耕作放牧更幸福。我不知道要做什么,也不懂该怎么帮你,可不论是留在这里,还是去任何地方,我都会陪着你。” 齐晦浑身发热,已分不清是浴水浸泡还是因为湘湘,可他的心很冷静,道:“这样一来,我答应你的话,岂不是成了一句空谈。深秋了,就快下雪了,年末近在眼前,可我还让你困在这里。” 湘湘摇头:“你说过,天下安逸之处,就是我们容身之地,在你身边我就很安逸。齐晦,我的人生多简单呀,只要活着就行了,这是谁都能做到的事。可你不同啊,我不会说文绉绉的话,也不知道找什么大道理来说服你,可我真的不想看你跟我去耕田放牧,让我跟着你可好,让生来平凡的我,跟你去经历不平凡的人生可好?我不怕的,在你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齐晦苦笑:“那样的生活,会很不安定,成王败寇,也许将来你会和我一起沦为阶下囚,甚至上断头台,你不怕?” 湘湘反问:“若是没有我,你怕死吗?” 齐晦道:“曾想过,我娘走后,不论生死,便放手搏一场,更有几分复仇之心。但那些心思已经散了,自从遇见你,不知觉得宽恕了很多人很多事。理想尚存,但已没有了复仇之心,也少了几分魄力。” “既然理想孩子啊,就沿着你曾经想要的路走下去,我陪你一起走。”湘湘担心的争执和矛盾,都没有出现,齐晦的坦率,让她越来越有信心,“这是你的理想,娘娘的愿望,也是我想看到的将来,你看,一下子成全了三个人呢。” 齐晦摇头,眼中充满智慧:“你不要想我立刻答复你,给我几天想一想。你把我扔在浴桶里,挑这样的时机跟我说,就是知道我在这个状态下,比平时要弱气些,是不是?” 湘湘眼神忽闪,一点点小心思,竟被齐晦看透了。 “你真的很聪明。”齐晦笑着,手指沾水往她脸上轻弹,“快出去,我要起来了。你说的话我会好好考虑,过两天一定答复你。” 湘湘不甘心,扒着浴桶道:“答应我吧,现在就……” 齐晦的目光略带几分威严,可语气尚温柔:“听话,快出去,我一定给你答复。” 湘湘扬脸扭身而去,临走还重重拍了水花溅在齐晦脸上,气哼哼地说:“下次再想我给你搓背,可不能了。” 但湘湘跑过床单,和齐晦两处分开,她立刻软下来,心里还咚咚乱跳,方才与齐晦正面相视,把人家胸前看得清清楚楚,他看起来瘦,没想到筋骨那么结实,平日里拥抱时,就觉得胸膛厚实强健,看到眼里更是精壮得很……她呼了口气,脸上已烧得通红,不管怎样,就算被齐晦识破自己一点点小伎俩,她的计划也成功了一半。 “我想和你在一起,越来越好。”隔着床单,湘湘又道,“我也会好好去面对我从没见过的人和事,我不怕配不上你,我变得更好更能干,就能配上你了。” 她说完就跑了,跑回贤妃的屋子,贤妃早就醒来,听见急促的脚步声,感觉到湘湘伏在了床边,她摩挲到孩子的脑袋,担心地问:“怎么这么烫,湘湘,你不舒服吗?” 湘湘怎么会不舒服呢,但此刻,芙蓉居中,刚刚由宫女伺候香汤沐浴的静姝,正死死咬着帕子,医女在为她撕开脚趾上的纱布,换上新的药。 因为当初连骨带肉的打碎了,每一次换药都如同上刑,静姝才洗的澡,又疼出一身虚汗,宫女用热帕子为她擦拭,她们很殷勤,从不会流露任何不满或抱怨,可也很冰冷,和静姝几乎没有交流。 “静美人,再过一阵子,伤口完全愈合,您就能下地走了,但不要着急,一定要有人搀扶,慢慢的一步步来。”医女临走前,恭敬地向静姝回禀这些话。 可她话音才落,门前想起尖锐的冷笑,刻薄地问:“原来还能走吗?我和丽妃娘娘都以为静美人残废了呢,那还能跳舞吗?” 孙昭仪张扬地走进门,宫女医女跪了一地,她喊起医女问:“静美人将来,还能跳舞吗?她的掌上飞燕,可是皇上的心头好。” 医女慌张地应道:“要看静美人恢复得怎么样了。” “滚吧。”孙昭仪不耐烦,打发宫女们都下去,她笑着逼近床边,一面打量了这屋子里,稀奇道,“听说皇上很照顾你?我怎么觉得不对劲呢,真的是皇上的意思?是太子吧,你在我面前就不用装了,是不是太子?” “是皇上,娘娘……啊!”静姝吃痛尖叫,孙昭仪竟一屁股坐在她脚上,静姝疼得几乎昏过去,孙昭仪却揪起她狰狞地问,“到底是不是太子?” 静姝绝望地摇头哭泣:“是皇上,真的是皇上。” 孙昭仪见她疼得几乎快死了,还咬定是皇帝,倒也信了几分,终于挪开身子不再压着静姝的脚,可是她却隔着被子捏了捏静姝完好的另一只脚,笑道:“你最好老实些,要你死轻而易举,留着只是觉得你还有用,你若敢背叛我,等你的左脚好了,我再打断你的右脚,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106成全我的心意(三更到 107让他们彻底消失(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07让他们彻底消失(还有更新 静姝感觉到伤口的崩裂,感觉到热流沾湿了被褥,她的伤口又流血了,一会儿医女和宫女们,又该不得休息围着她转。而眼前这个贱人,连自己的立场都不敢坚定,稍一风吹草动,就对敌人摇尾乞怜,现在一心一意做着丽妃的哈巴狗,还来这里对她耀武扬威。不知怎么的,静姝竟然想看丽妃得势,想看看最后,丽妃会给她怎样一个下场。 而太子说了,将来他会给她复仇的机会,会给他打断她们所有脚趾的机会,到时候,她要狠狠地踩在她们的伤口上,踩进土里,她同样要看她们生不如死。 “娘娘,等我好了,还能跳掌上飞燕,若能哄得皇上高兴,妾身一定好好为娘娘周全。”静姝疼得满头是汗,脸色煞白,重重喘息着说出这句话,她努力扯出一抹笑容,表白自己的忠心。 “真是贱。”孙昭仪却啐了一口,再三警告宋静姝别耍花样,便扬长而去。 宫女们送客后进来,见静美人脸色极差,掀开被子一看,纱布已被染红,不用问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倒是勾起她们对静姝的同情心,毫无怨言地为她处理伤口,总算这一点点人情温暖,没让静姝绝望得疯魔。这一闹,她的伤又要延后恢复,漫长的冬天就要到来,伤口捂在被子里热乎乎的,不宜愈合,想要再睹静美人翩若惊鸿的舞姿,要等来年春天了。 可来年春天,本是齐晦答应湘湘,要带着她去过海阔天空的日子。 这天夜里吃饭,齐晦一言不发,湘湘喂贤妃喝汤,时不时地回身偷看一眼,偶尔两人目光相接,她立刻躲回来,可湘湘自己凭什么怕人家,她怎么就不敢看了,立时大大方方转过身去,齐晦却吃好离开了。 湘湘禁不住哼了一声,贤妃被逗乐了,哄她道:“傻孩子,他怎么敢欺负你,你不高兴就冲他去呗,大男人还敢和女人计较不成?再说了,有我在呢。” “娘娘,我再想想法子,他就听我的了。”湘湘一点儿不气馁,毕竟是关乎一辈子的事儿,齐晦若随便动摇,她指不定反而不安呢。 贤妃喝罢了汤,湘湘打热水为她擦拭身子,一面换上干净的被褥,软和的褥子晒了一整天,贤妃躺上去,觉得身子都轻盈了。她知道,这也许就是她人生最后一段日子,虽然看不见,虽然依旧生活在压抑和黑暗中,可有湘湘在,她满足了。 湘湘为贤妃暖了汤婆子放在床尾,正要放下床帏,听见齐晦在门前喊她,要她出去说话。 贤妃轻轻一声:“去吧。”就凝神阖目,想让湘湘放心地离开。湘湘知道她的心意,赶紧拉好床帏,便洗了手出来,屋外夜色寒凉,她哆嗦了一下,见齐晦在月下围栏上坐着,朝她招手。 “去屋子里坐吧,怪冷的。”湘湘搓着手过来,未及坐下就说,“要不我去拿两件衣裳来?” 齐晦却伸手将她挽到身边,从另一边拿来一只手炉塞进她怀里,热乎乎的东西一入怀,身子顿时就暖了,而齐晦手里又拿着花朵似的东西,送到她嘴边,说:“尝尝?” 湘湘毫不犹豫地就张嘴咬,花朵是糯米做的糕点,还是热乎的,又软又糯,香甜的莲蓉在舌齿间散开,像是回到了夏日的傍晚,在暖风习习的湖畔采莲花剥莲子,她忍不住揪着齐晦的手又咬了一口,耳边有人叮嘱:“慢点吃,别噎着。” 湘湘歪过身子就靠上他肩头,齐晦一笑,大手将她揽入怀里,湘湘探过身子看到他另一边是一题食盒,里头还装着各色点心,抿了抿唇,还是老老实实靠在齐晦怀中。 “不吃了吗?那只南瓜模样的,好像是豆沙馅儿。”齐晦伸手要拿,却听湘湘在怀里嘀咕,“不可以吃,会发胖的,胖了我就不能跳舞了,在给你和娘娘跳舞之前,就算我不在是舞娘,也要有舞者的自律。留着明早,我隔水整一整,和娘娘再一道吃。” “明早我再去给你拿新鲜的。”原来这些是齐晦刚刚跑去御膳房拿来,皇帝和太子斋戒,御膳房就会做漂亮的点心送去,齐晦觉得湘湘会喜欢,特地跑了一趟。 湘湘嘴里还有莲蓉和糯米的香甜,虽然闭月阁的桂花糕无与伦比,可这莲蓉糯米团子,也十分的好吃,她想着几时能毫不顾忌地吃甜食呢,却冷不丁想到傍晚沐浴时,齐晦健硕的身材,心内顿时似有兔子跳来跳去,她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身子,不跳舞就更不能多吃甜食,她不仅要更好更能干,也要永远像现在这样漂亮。 “湘湘。”可是齐晦忽然开口,问道,“为什么你觉得自己的人生,只要活着就好?” “难道不是吗?” 齐晦摇头:“你给了我和我娘,任何人也给不了的幸福,这是寻常人能做到的吗?” 湘湘无语反驳,可又觉得照顾人的事谁都能胜任,刚想为自己撑腰,齐晦已道:“不是因为你的人生平凡,就该让你迁就我的一切,我知道这是你的心意,可那也是我的心意。湘湘,我不是为了你才放弃曾经的理想,而是有了你,我愿意放弃那些抱负。” “可是……” “我知道,这件事咱们必须有一个人让步,不然你还会想出更多的法子来逼我就范,你很聪明,胆子也大。”齐晦说着,在她脸颊上轻轻捏了一下,“为了我,更是豁得出去了。” “你也为我,放弃了那么多。” “若是国将不国,我们必然不得安逸的日子。”齐晦道,“可太子让我刮目相看,我觉得他将来做皇帝,这个国家还有希望。” 湘湘有些意外,坐直了身子。 齐晦微微笑道:“太子若能做个明君,我们就能过闲云野鹤的日子。湘湘,我答应你,若是太子无能,依旧要把这个国家推向万劫不复之地,到时候你再陪在我身边,我们为了黎民苍生放手一搏。” “真的吗?” “你没有亲人,我陪我娘走过最后一段,也了无牵挂。”齐晦眼中,有海阔天空的未来,“我们是这世上,最拿得起放得下,最不怕输的人。” 湘湘心内热血奔腾,豪迈地点了点头:“没错。” 齐晦欣然笑:“那就听我的,我若带你抛开一切去安逸之地耕作放牧,你要乐呵呵做个小主妇,若是我们携手共同面对朝廷颠覆,我也绝不会放开你的手。” “我答应你,我听你的。”湘湘忙不迭地保证,可心中一激灵,不服气地说,“我怎么觉得,费了那么一番功夫,都没能说服你。结果,一块点心几句话,我就什么都听你的了?这不公平,你知道我放满一大桶水,腰都要折了吗?” 齐晦见湘湘不再偏执,因为善解人意,因为互相在乎而什么事都能顺利解决,那份心内的安逸舒畅,真真难以言喻。他无法估量自己对湘湘的喜欢,只觉得这世上,再没有谁可以取代她,他恨不得能给予她世上一切的美好。 “我可不大高兴了。”湘湘在他怀里呢喃。 “那我怎么做,你能高兴起来?”齐晦轻轻抚摸她柔软的发丝,怀里的人噌地一下窜起来,皎洁月色下,双眸忽闪,她道,“只要我高兴,做什么都行吗?” 齐晦颔首:“除了刚刚说好的事,我们已经再三动摇和反复,不可以再这样。” 湘湘觉得自己被小瞧了,忙说:“答应你的事,我绝不反悔。” 齐晦愧疚道:“我不好,我……” 可湘湘突然扑到面前,他毫无准备,柔嫩的双唇便贴上来。这是他生来第一次亲吻女子,更是亲吻女子的唇瓣,柔滑香甜的触感,一阵热流涌上身,湘湘很明显的一下吸吮,让他几乎晕眩。 堂堂大男人,风雨无畏,刀枪不惧,竟被一个小女子的香吻制得服服帖帖。 “咱们可是打勾约定了。”湘湘回味着齐晦唇上的温存,心快要跳出来了,还强装镇定地说,“若是天下太平,你跟我去种田放羊,若是不太平,我就跟着你指点江山。” 她再也忍不住了,撂下这句话转身就跑,一头冲进自己的屋子里,贴在冰凉的门上,脸上似火烧,手指不自觉地触摸到自己的嘴唇,竟热泪盈眶,她好喜欢齐晦,好想早日成为他的妻子。 夜渐深,最后一个门客,从宰相府的书房离去,世峰便来向父亲请安。走近书房,将到门前时,听得里头大哥正与父亲对话,大哥道:“恒丰钱庄的主人的确姓封,只因主家低调,这些年生意场上往来的,是他们大掌柜,世人都以为就是主人家了。儿子去查了,封公子回东北去了,父亲,好像又没什么蹊跷了。” 父亲狐疑地问:“不是慕家的人?我怎么觉得,肯定是慕家的人。” 大哥道:“儿子会再去查,若真与慕家有关联,父亲要如何处置?” 世峰稍稍凑近些,但听父亲冷血地说:“让他们彻底消失。” 107让他们彻底消失(还有更新 108妹妹两肋插刀(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08妹妹两肋插刀(还有更新 世峰暗暗惊讶,不小心伸脚踢在了门槛上,里头大公子迅速到门前看,见是弟弟,便对父亲说:“世峰来了。” “大哥。”世峰打了声招呼,进门到了父亲跟前,庞峻含怒问,“鬼鬼祟祟,在门前想干什么?” “来给父亲请安,正好走到那里,并不是在门前徘徊。”世峰为自己辩解。 庞峻则问:“听见什么了?” 世峰不敢隐瞒,垂首道:“听见您说要让慕家人,彻底消失。 大公子见父亲动怒,本想劝几句息事宁人,但父亲却示意他先退下,说有些事要和小儿子说,大公子叮嘱世峰:“别惹父亲生气。”便顺从地离去了。 庞峻收起桌上的信函,半天没说话,突然想起世峰高烧,抬头看他,年轻人果然恢复得快,已经面色红润没什么病态了,但问:“那日被你妹妹打岔,没说下去,齐晦身边的女人,是怎么回事?” 世峰早就打好了腹稿,应道:“是被宫里妃嫔遗弃的宫女,打发去了冷宫,贤妃娘娘收留了她,就算是在那里当差了。” 庞峻怒道:“混账东西,编瞎话来骗我?当差的宫女,能和齐晦出双入对?” 世峰却道:“我只知道这些,是齐晦告诉我的,父亲若察觉他们出双入对,那就是儿子疏忽了。儿子不敢欺骗您,既然是儿子疏忽,儿子会再去查。” 儿子的脾气一向如此,若冤枉了他,必然以理据争,庞峻倒信了几分,骂道:“这种事你都能疏忽,我交给你的其他事,还能放心吗?学学你大哥二哥吧,稀里糊涂的,你多大了?” 世峰心里一冷,应道:“二十二了。” 庞峻却丝毫不为自己不知道儿子的年龄而愧疚,冷冷地说:“是该成家收收心了,你娘和我说,之后是你二嫂三十整寿,大行皇后故世不久,不宜大操大办,就在家里和亲眷小聚,到时候也发帖请各家夫人,让她们带着适龄的女孩子来,到时候你娘若有选中的,就派人提亲。太子大婚后,你就把婚礼办了,也不必太铺张了,像模像样就好。” “是。”庞世峰面无表情的应下,反正他的人生,注定如此了。 离开父亲的书房,他对自己的人生大事毫不在意,反而满心想着父亲要慕家彻底消失的话,二十年前国库一夜之间被掏空,慕家也一夜之间消失,父亲力挽狂澜三日之内充盈国库,若是他的功劳,为何不表白于世,若是他盗了国库,他根本不需要这些钱,这么做图什么? 正在沉思,听见随身的小厮在前头说:“你是哪儿的,到处乱晃,新来的?府里规矩,入夜不能随意离开住处,赶紧回去。” 世峰循声望去,一个小丫头怀里抱着小奶猫,稍稍走近,认出是沈先生身边的侍女鹃儿,鹃儿已经说:“对不起,我不知道宰相府的规矩,我、我是出来找猫的,可是迷路了。” 小厮见世峰过来,便禀告:“主子,是沈先生的丫头出来找猫,原来先生来咱们家,还带了猫?” 鹃儿忙说:“这是你们大小姐的猫,从我们小姐屋子里跑了,我才来找的。”见三公子走近,丰神俊伟,痴痴看了眼,立刻害羞地低下头。 世峰不以为然,吩咐自己的人:“送鹃儿姑娘回先生身边,不要怠慢,更不许多嘴多舌。要是吓着人家,小心你的皮?” 小厮嘿嘿笑着带人走,鹃儿顺利回到闺阁,回到沈嫣的身边,说她遇见了庞府三公子,沈嫣没在意,鹃儿则抱怨小姐为什么帮庞小姐养这只猫,沈嫣只是道:“你不是说闷吗,正好养着它解闷。你要小心,下次再跑出去,未必找得回来了。” 鹃儿问:“若是咱们真的弄丢了,庞大小姐会怎么样?” 沈嫣微微笑:“还能怎么样?她也就会发脾气而已,这并不是她的长处,是她最大的弱点。庞小姐挺可怜的。” “可怜?”鹃儿大呼不可思议,气愤地数着庞浅悠的各种恶作剧,更对小姐说,“回去后老爷若问,奴婢可要照实说的,最好是再也不用来了。” 沈嫣笑而不语,将小奶猫放入垫着软布的篮子里,小东西似乎也吓坏了,团缩着一动不动,沈嫣轻轻揉着它的脖子,很快就睡着了。鹃儿在边上叽叽喳喳,可不经意地回过头,却见小姐看着熟睡的小猫笑得那么高兴,虽然小姐总是礼貌而客气地与人微笑,但她真是好久没露出这样安心的笑容。 且说皇帝和太子斋戒三日,宫里宫外一片安宁,这本该是齐晦、世峰他们做更多事的好机会,但往往这种时候,皇帝或太子会派出更多的人来做他们的眼线,他们反而不宜轻敌不宜有所行动,正好世峰病了一场,他在家中安养,齐晦也稍作休息,难得清闲的两天,都陪在湘湘和母亲身边。 原以为母子俩能一起看湘湘起舞,偏偏一天下雨,一天贤妃又病得沉重,他们俩寸步不离地守在娘娘身边,偶尔眼神交流,唯有把绵绵情意都化在其中。 三日后,斋戒期满,憋坏了的老皇帝,立刻大手一挥带人去打猎,自从太子在赏花宴上救驾,他就时时刻刻把儿子带在身边,太子这一次不得不随驾去行猎,他便要求齐晦同行,说是要齐晦保护他的周全。齐晦本不愿意,那么巧世峰送来封姓男子的踪迹,正好在出行顺路的地方。 他之前对湘湘说,要等慕家的人来找母亲,可是这几天母亲的病越来越沉重,特别是知道他和湘湘有了约定后,仿佛已经了无牵挂,任由身体慢慢消失,齐晦知道不能再等,若是能确定慕家的人还活着,他想让母亲临终前能与家人团聚。且世峰说庞峻有意要灭了慕家,再三权衡后,见世峰不随驾,他就把湘湘和母亲都交付给了兄弟,决定随太子走一趟。 这一趟出门,要数日后才能归来,湘湘很不安,可她对自己说,这就开始考验了,既然要和齐晦一同走上这条坎坷艰难的路,就要努力适应任何变化。她大方地告诉齐晦自己的忧心,可也自信地说:“我会把娘娘照顾得很好,你自己也要保重,我始终觉得太子不可靠,有什么事儿,他们那么多人,你不要硬来,能跑就跑。” 齐晦哭笑不得,则叮嘱她们要小心,翌日清早,就秘密随太子与皇帝出行。 而皇帝这一走,丽妃、孙昭仪等妃嫔也都跟出去,宫里又难得清净下来,连给贤妃送饭的小太监,都殷勤地问湘湘:“娘娘要不要沐浴,我可以送很多热水来。”以皇帝为首的“恶魔”都离开,所有人都自在了。 可湘湘不敢大意,依旧小心看守门户,两天后突然有陌生宫女跑来,在外头和侍卫争执了几句,硬是闯了进来,湘湘早就躲进柜子里,她尽量不轻易让陌生人看到自己的存在,从缝隙中看到那宫女,是张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贤妃虚弱地问:“是什么人来了?” 那宫女一哆嗦,小声道:“我是芙蓉居的宫女,我们静美人说,有个宫女在这里,要我带回去和她相见。我、我到处找一找。” 那宫女四处翻腾,可湘湘每天早晨起来,都会把自己的生活痕迹抹去,这是再如何繁琐也绝不偷懒的事,宫女连可疑的东西都没找到,自言自语着:“就说怎么可能有宫女,非要我来找。”匆匆就跑了。 门前的侍卫赶来问候贤妃有没有事,说他们不便和宫女发生争执,唯恐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知道湘湘姑娘听见动静会躲起来,就纠缠了会儿把人放进来了。 贤妃谢过他们,连侍卫都好奇地看了看湘湘藏在哪儿,湘湘藏的这个柜子,带有慕家机关术的奥妙,方才那宫女都打开门了,愣是没看到湘湘。侍卫离去后,她自己跑出来,先来看过贤妃,贤妃则道:“只怕你和静美人该有个了断,不然她还会来找你。” 湘湘闷声想了会儿,应道:“静姝那人,是断不了的,娘娘,我比您更了解她。您看,她这样派宫女大大方方地来找我,就明摆着,不会和我了断的。就当是我自私,就当是我对不起她吧。” 贤妃无话可说,这毕竟是湘湘自己的事。 而这一天,正是庞家二少奶奶的三十整寿,因老二不是亲生的,庞夫人为了名声,反而比对亲生的更殷勤,特地给二儿媳妇摆了小宴。同是这一天,由各家夫人领着妙龄女儿前来,好应选庞府三少奶奶。 夫人们见宰相夫人对儿媳妇的寿辰都如此用心,更巴不得能把女儿嫁入宰相府,且三公子一表人才相貌堂堂,早就被京城贵族千金们所仰慕,甚至比起应选太子妃,还要热闹。 可今天的宴会,却被庞浅悠搅得翻天覆地,她在三哥面前打包票,说她要为哥哥两肋插刀,一定帮他打发那些小姐,果然说到做到,仗着庞峻随驾出行不在家,庞大小姐简直翻了天。 但这样一闹,宰相府颜面尽失,庞夫人怒火中烧,不仅要惩罚女儿,更是冲来问责沈嫣,问她这些日子,都教了女儿什么。 108妹妹两肋插刀(还有更新 109手足(三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09手足(三更到 但庞夫人的问责,并非是指着沈嫣的鼻子骂,而是命人将家法请到女儿的院中,要当着沈嫣的面笞打浅悠,庞夫人身边的嬷嬷,被勒令上前将小姐按在长凳上,可浅悠拼死抵抗挣扎,哭着求母亲别打她。 几位嬷嬷也是看着小姐长大的,哪里舍得她去挨板子,她一闹她们就松手,看起来是人仰马翻,实则是故意放小姐一码。可庞夫人不吃这一套,冷声说:“你们现在护着她,等老爷回来,你们能不能替我去受责备?现在不打她,还等老爷回来动怒吗?你们再松了手,我就喊小厮来捆了她,你们也要跟着一起受罚。” 一位嬷嬷见沈嫣无动于衷,央求道:“先生劝劝我家夫人吧,这样动怒,伤了身子可不好。” 庞夫人冷冷地瞥了一眼沈嫣,从进门到现在,她一句话也没说,浅悠又哭又喊,她连看都没看一眼,心中暗叹简府究竟派来了什么样的人,竟如此铁石心肠。而她一半的火气就是冲着沈嫣来的,沈嫣既然是来负责管教女儿,今天出了这种事,自然是她的责任。嬷嬷这句话,她正好顺着说:“只怕沈先生也无颜面对老爷了,老爷把掌上明珠交付给您,您就教出这样的结果?今日在众府夫人面前丢尽宰相府的颜面,我们家二少奶奶,也十分扫兴。她娘家的人特地赶来参加寿宴,却败兴而归,亲家之间恐怕也要起了嫌隙。沈先生,难道这就是简府教书育人的道理?” 沈嫣明白,祸是浅悠闯的,可女儿是庞夫人生的,今日扫兴离去的人们,只会对外说庞夫人教女无方,她一口怨气无处排解,正好找自己这个台阶下。沈嫣本无所谓受些委屈,可自己的沉默接受,却又成了庞夫人眼中的倨傲,实在叫人无奈。 离家时,母亲就告诫她,京城里的人情世故十分复杂,她若不想周旋于其中,就安静在简府呆着。可外祖父和舅舅都觉得她满腹才华,若关在深闺里实在可惜,舅父是好心送她出来见见世面,可一切并不那么顺利。 “教不严师之惰。”庞夫人冷然道,“沈先生,待我家老爷回来,你是不是能解释一下今天的事?” 此时却见世峰从门外来,正好听见母亲这句话,立刻就反驳:“怎么能怪沈先生,娘,浅悠的脾气,您不是不知道。” “哥!”浅悠见兄长赶来,如遇大赦,一下子窜到世峰身后躲起来,哭着说,“娘要打死我了,你快把娘带走。” 沈嫣只觉得两耳嗡嗡作响,眼见庞夫人被儿子女儿忤逆,那张脸像绷紧的弦随时会断,她心下一沉,上前道:“夫人所言极是,教不严师之惰,小姐今日闯祸,错都在沈嫣。沈嫣之过,待庞大人归来,必然亲自去请罪。但小姐如今既然是沈嫣的学生,她做错了事,还请夫人让沈嫣来责罚,您看可好?” 庞夫人知道自己占了下风,她本想重重罚了女儿,好让沈嫣心生愧疚,至少将来能真正教导浅悠一些事,结果闹得儿子女儿都和她作对,这会儿僵持下去,就该让儿媳妇们看笑话了,既然沈嫣把错都揽下,她唯有顺着台阶下,含怒将世峰浅悠责骂了一番,带着奴才扬长而去。 院落里终于清静下来,沈嫣要回自己的住处,不想大小姐却跳上来,脸上还挂着泪,又耀武扬威地说:“你可别想打我,那话你敷衍我娘就行了,你真敢碰我一手指头,我就跟你拼了。” “庞浅悠。”世峰上前将妹妹拉开,责备道:“先生为了你在娘面前低头,你怎么不识好歹?” 浅悠却不领情,她现在满肚子幽怨,今天捉弄那些贵妇人贵小姐,一大半是排解心中的怨气,她想知道齐晦身边的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都快想疯了。而沈嫣的存在,就是她失去自由的象征,沈嫣一天不走,她就一天走不出家门。此刻哥哥吼她,而她为了不让哥哥娶那些小姐差点挨母亲的毒打,一下子热血冲头,指着哥哥骂道:“不识好歹的是你吧,我为了你才捉弄她们的,好啊,下次谁又挑什么千金小姐来,我绝不管了,我才不在乎多一个什么样的嫂子,反正日子是你自己过,你就自己受着去吧。” “庞小姐。”不想沈嫣竟在此刻出声,她严肃地瞪着浅悠,这样的神情,几乎是她来到庞府后第一次看到的,除了微笑和面无表情外的模样,一向安静得几乎不存在的人,突然这般气势十足,浅悠也被镇住了。 “三公子是你的兄长,往后不要再让我看到你目无尊长,有话就好好说,大吵大闹不会有结果。”沈嫣朝浅悠走近了一步,冷声道,“哪怕一日为师,我也有资格管教你,你若继续目无尊长无法无天,我肯定会责打你。既然道理讲不通,就只能用武力了。” 庞浅悠目瞪口呆,边上奶妈丫头生怕小姐再闹,此刻见她被镇得发愣,赶紧上来七手八脚地拉回去,院子里的长凳板子也都被撤走,沈嫣忽然回过神,自觉在庞世峰面前有些失礼,微微欠身后,带着鹃儿回书房去。 世峰一个人在院子里呆了会儿,他也被沈嫣镇住了,醒过神朝外走,门外等候随行的小厮,只见少爷一脸不可思议地喃喃自语:“这世上竟然还有爹以外的人,能降服那丫头。”他突然笑起来,很想把这个当笑话,去告诉齐晦他们。 但齐晦此刻,正隐秘地随行在太子的身边,皇帝出来打猎,不过是个幌子,他年事已高早就不能下猎场,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营账里和美人们翻云覆雨,太子反而得闲。 齐晦则意外于,太子没有这真闲着无所事事,此刻正带着人沿着猎场的河流走,指给齐晦看,告诉他这里入夏会泛滥,京畿重地罹患水灾,朝廷每年要投入大量钱财救灾,可反反复复从未真正成功治水,太子说:“应该迁都到更好的地方,一个国家就是遍地饿殍,京都也不能乱。” 齐晦心中暗想,皇家的四季粮草,都有全国各地供给,吃的米都有十几种,若有一日国家上下遍地饿殍,到时候地方拿什么供给皇室,京城就是占尽风水,也必然会乱?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样的道理,太子不懂吗? “二弟。”太子突然亲热地喊他,此刻只有他们俩离得近,其他侍卫都在十步外围着太子,太子含笑道,“待我继承大业,我为你和贤妃娘娘正名,你我兄弟携手,缔造繁华盛世,超越先辈们,留给皇族后代更强大的江山可好?” 齐晦淡然:“殿下,之前就说好,我要离开京城。” 太子仿佛才记起来,直叹可惜,负手望着湍流不息的河水,感慨:“我是真心想留你在朝堂,这样的国家,这样的朝廷,谁知的我信任?将来,唯有兄弟手足可以依靠,二弟,你能不能考虑一下?” 他回过身,一如人前敦厚的微笑:“二弟,你信不过我吗?” 齐晦漠然,垂首道:“殿下,我们曾有约定。” 太子忙解释:“可别误会我要撕毁约定,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方才的话,只是我的理想,这段日子相处,难道二弟你不觉得,我们很默契吗?我从来没有遇见一个人,交代商议任何事,能如此省心。” 齐晦淡淡一笑,不言语,他的冷漠,让太子也无计可施,两人沿途返回,齐晦渐渐隐入侍卫中,匿藏身份。 御帐附近,有一排参天大树,他们走近时,见十来个宫女太监围着一棵树,都哀求着让树上的人赶紧下来,可树上的孩子却格外兴奋,见有小太监上去要抓他,一脚把人踢下去,霸气地威胁着:“你们再烦我,我就跳下去。” 有侍卫向太子禀告:“是三皇子爬在树上,殿下,那棵树很高,三皇子若摔下来……” “不用我们操心,丽妃不会念你们好。”太子冷漠地看了眼,幼小的弟弟正兴奋地玩耍着,他站的树枝虽然有胳膊那么粗,可一个小孩子怎么能站得稳,果然每一步都摇摇晃晃,底下的人已是胆战心惊,生怕他下一步就会掉下去。 太子又往身后侍卫中看了眼,见齐晦也刚刚收回目光,他们四目相接,太子微微一笑,齐晦冷漠地避开了。 一行人继续往御帐走,忽然听得一声尖叫,众人停下脚步,树枝上的三皇子已经不见了,众人一窝蜂围在大树下,很快孩童尖锐的哭声传来,太子眸中露出杀气,暗想那小畜生摔死了该多好。 而他迅速转身看齐晦,齐晦面无表情地和其他侍卫在一起,仿佛毫不在意,太子有些迷茫,齐晦难道除了冷漠,也同样冷血无情,把对丽妃的憎恨,转嫁在三皇子的身上? “殿下,丽妃要来了,我们还是离开吧。”有侍卫上前催促,太子立刻颔首,他不是怕丽妃,是压根儿不想和那贱妇打交道。 109手足(三更到 110只有太子一人(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10只有太子一人(还有更新 当太子走远,丽妃带人风风火火地赶了过去,三皇子这一摔摔得不轻,像是折了腿,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营帐中都回荡着孩子的哭声。入夜前,皇帝派人来找太子,前一刻还严肃冷峻地与亲信查看猎场地图的人,此刻重新拾起平日的嘴脸,唯唯诺诺地赶到大帐前,正听丽妃在里面哭诉:“皇上,太子居心叵测。” 齐旭掀开门帘进去,见丽妃跪坐在厚实的地毯上,怀抱着嘤嘤哭泣的儿子,这是她一贯的伎俩,在齐旭看来,和先皇后没事儿跑去东宫抹眼泪寻死觅活的姿态十分相似。 “旭儿。”皇帝喊他到跟前,自从上次为他挡了一剑,齐旭就不再是“太子”,而是“旭儿”了,父亲每一次这么喊他,他的骨头都会因为恶心而颤抖。 丽妃指控太子明明看到弟弟身处危险,也不出手相助,身为兄长要教导弟弟才是,他那般放任三皇子在树上爬,就没安好心,必然是想三皇子摔坏了,所以才冷漠地离开。 齐旭默默地听着,皇帝问他:“你看见你弟弟在树上了?” 太子摇头,一脸惶恐:“儿臣没看见,请父皇恕罪。” 丽妃尖声道:“宫女太监都看到你了,你弟弟也说看到你了,你怎么敢否认?” 太子慌张地说:“可我的确没有看到弟弟,丽妃娘娘,我真的没有看见他。” 皇帝见儿子这般窝囊,身为储君,被一个后宫妃嫔几句话就吓得变了脸色,重重叹气道:“就他这德行,怎么可能想害小三儿,你自己没把儿子看护好,还来这里闹。”有指着小儿子呵斥,“怎么总是哭,就会哭,整个营帐都被你吵得头疼。” 丽妃紧紧护住了儿子,眼底的光芒渐渐变得凄冷,她再不明白可就真的晚了,她早就不是那个可以呼风唤雨的丽妃娘娘,她的淫威只在那些无助的女人面前才抖落得出来,在皇帝跟前,她说什么都不管用了。皇帝那么自私,真有一天惹急了他,他一定会像抛弃贤妃母子那样,抛弃自己。 一场闹剧不欢而散,丽妃抱着儿子悻悻而归,太子呆呆地看着他们,父亲冷不丁喊他:“这次出宫,怎么没把太子妃带上?” 太子忙回身应道:“还请父皇见谅,太子妃思念家人,忧郁成疾,不大方便出门。” 皇帝长长一叹,起身来拍拍儿子的肩膀:“你不要怪朕心狠手辣,他们行刺朕你也看见了,几十年的贪污证据也摆在眼前,朕不得不办了他们。” “是。” 皇帝又笑:“朕告诉你,没有外戚碍手碍脚,才真正自在。这一点,你将来做了皇帝,可就明白了。” 太子忙跪下,颤抖着说:“儿臣不敢,父皇,儿臣不敢做皇帝。” “你是太子,将来你不做皇帝,谁来做?”皇帝将儿子拎起来,像是看珍宝般看着他,哪怕心中充满了鄙夷,他也希望太子能好好地跟在自己身边。太子在一日,他的龙椅就稳一天,他想贪享人间极乐到死的那一刻,他想闭眼之前,都看到世人被折磨,不论是他的女人,还是无辜的百姓。 “朕问你,人道之事可学会了?皇后教导过你吗?”皇帝猥琐的笑容,让太子胃里翻江倒海,而那之后,无数随驾的美人被宣入大帐,而在外伺候的很多人都分明记得,太子还没出来呢。 暗无天日的一夜,在太子心中留下了永久的阴影,当穿透黑夜的一声尖叫响起,总算把他从地狱拉出来,他衣衫不整地冲到营帐外,只见侍卫们迅速包围了丽妃的营帐,他眼角微微抽搐,等待着他想要的结果。 可是另一种哭声传来,弟弟那熟悉的哭声不知在哪个角落响起,齐旭眼中颓然露出失望的神情,怎么他还活着,怎么那小畜生还活着? 丽妃疯了似的跑出来,不顾身上单薄的寝衣,听见儿子的哭声就满世界的找他,终于在其他妃嫔的营帐间找到冻得瑟瑟发抖的儿子,小家伙摔坏了腿,被扔在这里后就不能动,起初半梦半醒还不会哭,现在哭得震天响,比起方才丽妃的尖叫还要刺耳,太子听见大帐里有美人吃痛求饶,而皇帝大怒:“剐了那小畜生,天天哭,天天都哭。” 但这一次,丽妃终于有说话的立场,三皇子不知几时被人从熟睡的丽妃身边抱走,当丽妃被惊醒时,正见黑衣人用刀刺穿身边的“孩子”。刺客以为已经杀了三皇子,并没有进一步再刺杀丽妃,在丽妃的叫声中逃匿,而丽妃此刻才发现孩子已经被掉包,被刺杀的,只是一只枕头藏在被子下。紧跟着所有人都看到,三皇子被扔在了营帐外。 *的大帐内,美人们衣不蔽体地蜷缩在一堆,丽妃进门时狠毒的目光,吓得她们魂飞魄散。可这次丽妃不再哭了,只是冷冷地问皇帝怎么办,追查利害关系,必然只有太子最有嫌疑。丽妃说大臣们早就怀疑太子的居心,莫家行刺的事未必和他没有关系,他希望皇帝彻查太子,给她和儿子一个交代。 皇帝今天被频频打扰,方才正和美人翻云覆雨到了紧要时刻,被外头一阵吵闹,险些坏了他的事,他巴不得活剐了丽妃母子,哪里还会为他们做主追查凶手,本是恼火得要办了丽妃,可丽妃突然说:“刺客既然能闯入臣妾的营帐掳走孩子,难道皇上就不怕,下一次那刀,就插在您的床上?” 老皇帝这才被惊醒,惊愕地瞪着丽妃,可不是吗?能自由出入,能避开侍卫太监掳走皇子,到底是什么人有这样本事? 他慢慢将目光移在太子的身上,方才逼着太子和他的美人行苟且之事,那孩子吓得几乎要死了,这会子失魂落魄地站在一边,丽妃咄咄逼人,他半句话也不敢为自己争辩,他心里冷笑:这么窝囊的东西,怎么可能行逆天之事? 可太子不是失魂落魄,他在深思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谁把三皇子救走了,齐晦吗?除了他还能有谁。今晚杀三皇子,完全是太子临时起意,他在被皇帝叫来大帐前,匆匆安排部署了一切。自然杀三皇子并非重头戏,而是他想看看,齐晦是不是真的如之前表现出来的那么冷漠。 果然,即便他没有出手去救那个随时可能从树上摔下来的孩子,仿佛看起来和他毫无关系,无情的冷漠下,终究存了一颗善心,在关键时刻出手了,没有让同父异母的弟弟身首异处。 太子意识到,眼下的默契只是暂时的,他们兄弟俩,这辈子注定合不来。 不久后,丽妃和太子都被赶了出来,皇帝留下他的美人们,要继续寻欢作乐,丽妃的失望不言而喻,走到营帐外时,更恶狠狠地对齐旭道:“既然你把事情做到这份上,也就别怪我无情了。” 太子无动于衷,丽妃扬长而去,他转身走向自己的营帐,太子所有的侍卫都进入营帐听命,带退出来时,旁人不宜察觉地少了一个人,少的那一个便是齐晦,他淡定地站在太子面前,正听他问:“是你去救了三皇子?” 齐晦摇头:“我一直守在这里。” 太子不信,狐疑地看着齐晦,他有太多理由相信是齐晦提前救走了三皇子,本以为齐晦会大方地承认,现在面对齐晦的否认,太子竟不知所措。 “除了你,还有谁能有那样的身手?”太子眉头紧蹙,他心里还有些许希望。 “殿下,您可以为其他人,我一直守在这里。”齐晦冷漠地回答。孩子,自然是他救的,可他觉不能对太子承认,承认了,那就是挑明了和他作对,他不承认,这件事谁也说不清楚。 而太子真的将其他侍卫再喊进来,那些对他誓死相随的人,也都说齐晦一直在身边,太子迷茫了。 很快,齐晦和其他侍卫一同退出了营帐,寻常地站在寒风里守护太子的安危,猎场上的夜风冰冷刺骨,让他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他犹豫过要不要去救三皇子,但很快就意识到,太子和他注定不可能永远默契,即便没有三皇子,他们也终有一天会站在相悖的立场上,太子有理想抱负,但他没有一颗爱民之心。那又何必牺牲一个无辜的生命,丽妃可恶,可那六岁的孩子,什么也不懂。 营帐内外,一个拥着暖炉,一个吹着冷风,两人都在思虑未知的将来,齐晦只想借太子的手摆脱庞峻对自己的控制,可太子却曾有几分念头,希望齐晦能跟在他身边。 但越来越了解这个冷漠的弟弟,他越来越感受到威胁和恐惧,这是父亲母亲或丽妃他们身上从为感受到的压力。一次次的配合默契,让太子意识到,原来这世上有另一个和自己很像,却更厉害的人存在。 齐晦曾说,摆脱了眼下的束缚,将来他要面对的就只有太子一人,这话太子当时听过且过,如今想起来,不禁打了个了冷颤。他开始后悔,后悔将虎狼圈在了身边。 110只有太子一人(还有更新 111身在其位的尊贵(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11身在其位的尊贵(还有更新 京城中,因皇帝突然调配大批侍卫前往猎场护驾,丽妃和三皇子遇袭的事渐渐传开。皇后去世以来,谈论东宫之争早已没人再藏着掖着,突然出了这样的事,这几天世峰出入朝堂,总有人明着暗着来询问,宰相到底站在哪一边。 而这也恰恰是世峰最困扰的事,父亲为何非要支持丽妃,这样要同时面对太子和齐晦,而若选择齐晦,丽妃不成气候不值一提,太子也注定敌不过他与齐晦联手。难道只因为三皇子年幼,就是选择丽妃的理由?父亲到底是想做君,还是做臣?他们庞家,还不够富贵荣华吗? 深宫里,贤妃这几日已慢慢开始告诉湘湘皇家与贵族的等级之分,湘湘从前出入高门贵府献艺,倒是知道不少人,她又聪明,贤妃讲一遍,就都记住了。甚至能提起几位来,提到他们的政绩,和贤妃聊上几句。而她也毫不隐瞒地说,她不懂如何真正评价政绩的好坏,一半听师傅们平时闲聊,一半则是觉得,能为百姓谋福的,才是好官。 贤妃知道湘湘识字,让她去齐晦屋子里找找是否有书籍,可齐晦是个“疯子”,怎么能在屋里藏书,湘湘没能找到。贤妃却说无妨,她将能背诵的诗书念给湘湘听,让湘湘跟着她一起念,告诉她其中的道理和典故,说她将来若要与贵族皇室的女眷往来,并不用在人前吟诗作对,但他人言语中若是引经据典,湘湘不能听不懂,听不懂或曲解了意思,就该闹笑话了。 而湘湘学的东西越多,就越明白原来生在富贵也是那么不容易,她们练功献艺虽然辛苦,可活得洒脱自在,反是这些锦衣玉食的人们,原来做什么都会受到约束。 “富贵是要付出代价的。”贤妃对湘湘说,“你在人前能跳出最美的舞蹈,可在人后付出多少辛苦,只有你自己知道,那些看似高贵繁华的背后,也一定有不为人知的辛酸。可是身在其位,就绝不能把辛酸给人看,如同你们用华丽的舞衣,遮盖练功时的伤痕,这里面的道理是一样的。湘湘,将来你若成为现在眼中所见的那些高贵的人,不要害怕自己华而不实,更不要自卑。一则你能多学多看让自己有真本事,再则,你要记着,站在高处就要高高抬起头,那是你该有的最贵。” “娘娘,我会很尊贵吗?”湘湘问,她现在明白了皇家贵族中等级的区别,去反而迷茫,她将来会和齐晦处在什么样的位置。 贤妃笑道:“我曾期望他站在万万人之上,若是那样,你就该是中宫皇后。” 湘湘面色一紧,想到丽妃苏昭仪,怯然问:“那么到时候,齐晦也会有很多后妃,他也要住进明德殿吗?” 贤妃摇了摇头:“他父亲的一切罪孽,他都绝不会重复,这座皇城里的一切,都是他所厌恶的。”她抚摸湘湘的面颊说,“我的儿子绝不会辜负你,湘湘……” “娘娘,您想说什么?” “你叫我一声娘,好不好?”贤妃终于说出了口,更玩笑道,“你总是娘娘、娘娘地喊我,少一个字的话,难吗?” 湘湘心里突突直跳,少一个字,意义完全不同,她的迟疑,让贤妃很不安,握着她的手说:“孩子,我吓着你了?别怕,我只是开个玩笑,湘湘啊,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 “是。”湘湘伏进了贤妃的怀抱,贤妃抚摸着她的脸颊,感觉到指间有热乎乎的泪水,心疼地说,“别哭,我只是开个玩笑,你不要当真了。” 湘湘哽咽道:“我现在叫了娘,就是您女儿了,和齐晦就是兄妹了……” 贤妃乐坏了,“傻丫头,怎么会呢,湘湘是我的儿媳妇呀。” 湘湘抬起头,望着贤妃黯淡的双眼,她的眼睛很浑浊,却又仿佛装着最清明的世界,想到她什么也看不见,十几年来活在黑暗之中,湘湘心疼难耐。她伸手抚过贤妃眼角的皱纹,不自禁动情地问:“娘,眼睛还会疼吗?” 贤妃浑身一震,泪中带笑,哆嗦着将手腕上的镯子滑到湘湘手中,含泪道:“这是我唯一留下的慕家的东西,湘湘啊,若是娘等不到慕家的人来,将来你替我问问他们,为什么把我丢在这里。” “娘要好好活下去,亲自等他们来,我不想替您问,我不认识他们。”湘湘哽咽难语,直白的话却又逗乐贤妃,她摸着湘湘的脑袋说,“是呀,你不认识他们,怎么帮我问。” 婆媳还是母女,似乎已不在重要,湘湘孤零零的人生里,也有了喊娘的一天,而贤妃知道,她最放不下的儿子,有了终身的依靠。彼此擦着眼泪,互相安慰,此时冷宫外一阵动静,从侍卫传来的声音所发出的提示,贤妃知道是来了不该来的人,立刻推着湘湘道:“快去柜子里藏起来,我们约定好的,绝不做无谓的牺牲。” 湘湘没有犹豫,纵然她满心要保护贤妃,可贤妃与她与齐晦三人,早已有过约定,与其湘湘和贤妃一起面临威胁,能保一个是一个,湘湘只有保护贤妃的勇气和心意,却没有能真正周全的力量,齐晦也说,危险的时候,湘湘保护好自己最重要。 湘湘躲起来后,贤妃擦干眼泪,躺了下去,她一个将死不死的人,本也无所畏惧了。此刻,冷宫的门被打开,两个宫女率先进来,之后四个太监抬着肩舆缓缓入内。只见宋静姝裹着御寒的斗篷端坐肩舆之上,便是随便一件斗篷,也是丝绒黑缎,金银线绣出百花图案,周身贵气。 曾经她惶恐不安地站在墙角下,仰望着肩舆上华丽的孙昭仪,那一天湘湘被迫吃了踩在泥土里的糕点,而如今,静姝是坐在肩舆上的人,而她内心已充满了要将别人踩入泥土的怨恨。 湘湘看到宫女闯入贤妃的屋子,不再如之前的客气,她看不到门外肩舆上神情威严的静姝,只听宫女冷声说:“芙蓉居的静美人到了,我们芙蓉居丢了一个宫女,上次来没见着,今天静美人亲自来找。你不用起来,我们自己翻翻就好。” 病榻上的贤妃一声不响,便听见屋子里翻箱倒柜的动静,而湘湘看到又有宫女太监闯进来,全部都是从未见过的生面孔,齐晦说太子换掉了芙蓉居里所有的人,可见不假。湘湘想起了那天夜里丽妃闯来的光景,想起了静姝拿着火钳逼向贤妃的恐惧,此刻她的心紧紧揪在一起,她害怕静姝会想丽妃一样,把病弱的贤妃拖出去,用她来威胁自己现身。 有宫女跑来打开了柜子翻找,果然是慕家机关术厉害,湘湘与他们只隔了一块木板,可愣是没发现湘湘的存在,翻了小半个时辰,只怕连齐晦的屋子也找了,湘湘听见宫女在院子里说:“您看,真的没有别人在,只有病怏怏的弃妃一个人在。” “胡说八道,你们再去找,那天她就在我眼前,火钳还烧坏了她的裙子。” 静姝的声音突然传来,尖锐而刻薄,像极了丽妃和孙昭仪的气势,湘湘心头一震,难道她们的姐妹情分,真的到头了? “若是躲起来了。”有个宫女道,“要不把弃妃拖出来拷问,不怕那个宫女不出来。” 这一句,惊得湘湘几乎要破门而出,可她答应过娘,更答应齐晦,绝不白白牺牲,可是…… 门外,肩舆虽然已经落地,静姝因无法下地走,还端坐在肩舆上,她仰视着破旧的殿阁,回想着那一天手中火钳的滚烫,宫女的话在耳边徘徊,她知道若是湘湘真的藏在哪个角落里,她这样一定能把湘湘逼出来。可不论湘湘在或不在,她若做出和丽妃一样的事,她们姐妹这辈子,就真的结束了。 “你们再找一遍,找不到,我们就回去。”静姝闭上眼睛,最终做出了决定。 她的确怨恨这宫里的所有人,可她不恨湘湘,这一刻又想起之前有过的念头,也许湘湘已经离开了,若是她真的已经离开了皇宫,一定要走得越远越好,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宫女太监又翻箱倒柜地找了一遍,果然还是无功而返,肩舆再次被高高抬起,一行人缓缓走出冷宫,不久后有侍卫来问候贤妃,并说芙蓉居的人已经全部离开,自然这话是说给躲在暗处的湘湘听的,他们知道湘湘姑娘一定是躲起来了。 侍卫离去,湘湘却许久没有出来,贤妃静静地躺在榻上等待,她知道刚才的事,对湘湘的打击有多大,她曾经随口说也许有一天静美人会亲自找来,没想到那一天这么快就到了。 贤妃方才想,静美人若和丽妃一样,用自己来逼迫湘湘现身,她们母子三人的约定,可能就没用了,湘湘一定会冲出来,不仅是为了自己,还为了昔日的姐妹。 终于听见动静,湘湘从柜子里走了出来,贤妃没有开口,可湘湘却问:“娘,静姝现在这样,难道也是她身在其位的尊贵?” 111身在其位的尊贵(还有更新 112深闺幽怨(三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12深闺幽怨(三更到 贤妃却道:“我想,静美人还念着你们的姐妹情,也许有一天,她会做出和丽妃一样残忍的事,至少刚才,她还在乎你。” 湘湘坐回贤妃身边,坚定地说:“可我们俩的路,注定越走越远了,有机会,我一定会好好和静姝做个了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意思,她看不到她的将来,我也还没有走出去。” 贤妃很欣慰:“你心里明白,比什么都强。” 而湘湘想到刚才自己躲在暗格里,齐晦说这个柜子还是母亲失明前在冷宫里倒腾出来的,果然慕家机关术虽然传男不传女,但她从小耳濡目染,多少懂一些。湘湘便拿出随身携带的那把锥子,把小木条塞进贤妃手中,问道:“娘,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湘湘一手护着贤妃,怕她弄反了刺进自己的身体,可贤妃只是摸了摸,立刻就笑了,避开湘湘后手指轻轻一拨动,尖锐的锥子就出现在眼前,她手指再动一动,又立刻变成了平平无奇的小木条。 湘湘惊讶地说:“娘娘,您会玩儿这个东西?” 贤妃笑道:“这不是玩儿的,弄不好会伤人性命,这是我们慕家的东西,你哪里来的?” “是齐晦给我的,前段日子在京城出现很多这种东西。”湘湘道,她见贤妃能灵巧运用,便说,“娘娘您留在身边可好,能防身用。” 贤妃道:“晦儿给你,就是给你防身的,我一个老婆子怕什么?” 湘湘为方才的事心有余悸,虽然也明白,真闹到贤妃要用这种东西防身,再好的暗器机关,恐怕也来不及了,但若是遇见一个人,不就能救自己了吗? “我有簪子啊。”湘湘还是道,“我手笨,万一有什么事,手忙脚乱弄不好反而刺进自己的身体,从头发上拔簪子就容易多了,娘您说是不是?其实,我都不记得这个东西怎么打开了,您可别告诉您儿子啊,他都教我好几次了。” 贤妃要湘湘伸过手:“娘来教你,其实机关术看似深奥,运用的全是自然法则,但人往往逆天而行,与其说是被机关术困扰,实则是被心魔所扰。” 湘湘却娇然一笑,问:“娘,诗书礼仪外,难道我连机关术也要学?” 贤妃见湘湘缓过神,自己也高兴,笑道:“难道这就要偷懒了吗,先生可不答应的。” 湘湘开朗,不愿贤妃为静姝的事烦心,宁愿默默在心里承受与静姝的纠葛,面上也要哄得贤妃高兴,而贤妃的病体,也容不得多费心,和湘湘说笑一会儿,就累的昏睡过去。她歇下后,湘湘开始整理屋子里的东西,走到齐晦的房间,见他这里被翻得面目全非,突然悲从中来,坚强的心不管用了,此刻特别想念齐晦,特别希望他能快点回来。 仿佛大部分看似坚强的人,都有一颗柔弱的内心,这些日子的宰相府,因庞夫人动怒上上下下都十分收敛,闺阁之中久不闻书声,从前时常有的笑声,也很久没再传出来,庞大小姐病了,父亲不在家,她连生病都肆无忌惮。 消息传来时,世峰第一个到闺阁看望妹妹,浅悠当然没生病,她毫不客气地对哥哥说:“我是装的,你要告状就只管去,反正谁也不会在乎我。” 妹妹的悲哀,世峰感同身受,他们是同胞兄妹,除了男女之别,在这个家的一切都是一样的,只是世峰没有妹妹那么尖锐会明着反抗,他则是表面顺从,内心向往着外面的世界,而他身为男子,又在朝堂行走,比只能被束缚在家中的妹妹,好太多了。 兄妹俩虽没有不欢而散,但也没能消除芥蒂,浅悠想到自己为了哥哥打发那些千金小姐,最后换来哥哥为了沈嫣而吼她,真是彻底心寒了。 那天世峰离开时,沈嫣正在书房窗前喂小猫喝水,看到庞世峰落寞的身影,这是她在宰相府时常能看到的光景。她曾以为自己是这世上最倒霉最可怜的人,没想到这繁华京城里,也有那么多人每天都不幸福。庞家兄妹也好,自己也好,明明生来富贵衣食无忧,却还总耷拉着脸,辜负老天爷的好意。 今日一早,鹃儿回了一趟简府,沈嫣再三叮嘱鹃儿回去别说宰相府的是非,小丫头算是听话,回到家中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带回简府的是非,道:“不知道什么人,跑去老太爷跟前告了少爷的状,老太爷又生气了,差点动家法,少爷现在跑了,全家都在找他呢。” 沈嫣只道简风和家族格格不入,但外祖父的确对表弟有些过分,人家不想做尸位素餐的贵族子弟,凭本事想有一番作为,在沈嫣看来是家门荣耀的好事,却为外祖父不齿,也不知外祖父究竟怎么想的,可怜简风多年与他老人家周旋。 “小姐,少爷会回去吗?”鹃儿却是叹,“老太爷身体不好,少爷将来就明白了,老太爷都是为了他好。” 沈嫣嗔道:“你又懂什么?” 鹃儿另想起一事来,忙道:“夫人说,咱们从南方来,没有御寒的冬衣,庞夫人已经派人去府里打了招呼,说宰相府女眷也要添冬衣,把您的一道做了,所以家里就不送来了。夫人已经谢过庞夫人,让奴婢转告您,只管收下就好。” 而这天午膳时,送饭的丫头就说,下午针线上会来人给沈先生和小姐一道量尺寸。膳后,沈嫣抱着小猫在门前散步,见抬进浅悠屋子里的食物被原原本本送了出来,这两天都是这光景,那小姑娘是要绝食抗争吗? 此时浅悠的乳母出来,见到沈嫣,也不知说什么好,心想沈先生倒是自在得很,她们家小姐可就苦了。乳母想了想,便上前道:“先生不是说,能带着书到床前给我家小姐讲课吗?先生不如去讲课吧,小姐总那么发呆,奴婢们都要急死了。” 沈嫣没说什么,乳母也不敢失礼,啰嗦了几句便走了,身后鹃儿正拿着篮子迎出来,笑道:“这猫儿吃饱要睡了,小姐把它放在篮子里吧。”她小心翼翼将小奶猫放入篮子里,小家伙吃得肚子圆滚滚,感觉到篮子里的舒适,打个滚就蜷缩起来睡了。沈嫣轻轻抚摸了几下,从鹃儿手里拿过篮子,道:“我去看看庞小姐。” “哎呀,小姐别去自讨没趣……” 鹃儿不乐意,但沈嫣还是提着篮子,径自往浅悠的屋子来。守在门前的丫头见是沈先生,没有询问阻拦,挑起门帘就请她进去,沈嫣跨门而入,见浅悠正蜷缩在窗下的暖炕上,身上裹着厚实的绒毯,窗户大开,冷风一阵阵往里灌。 浅悠听见动静,见是沈嫣来了,本还平静的神情顿时露出恨意,别过脸冷冷地说:“你怎么还没走,要赖在我们家到几时?” “这是你的猫,我养了好几天了,不见你来找。”沈嫣把篮子放到浅悠身边,“它总是往外跑,我想它是在找你。” 浅悠看了眼,小猫胖了很多,肉呼呼毛茸茸地团在软布中,呼呼发出声响,睡得可香了。浅悠眼神中流露出的羡慕,在旁人看来一定无法理解,堂堂宰相府的千金,会羡慕一只猫? “我想,该是府里发生一些事后,我才被庞大人请来的。”沈嫣温和地说,“所以你讨厌的不是我,不论我家派谁来,都会被你厌恶,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选择,好好地相处?” 浅悠不屑,伸手把小猫抱入怀里,沈嫣见她不言语,也不再多说什么,提起篮子便离开,可是到门前转身的一瞬,看到浅悠捂着嘴哭。 不是她要被庞夫人责打时上蹿下跳的哭闹,也不是她冲着兄长发脾气时的委屈,浅悠哭得那么安静又那么伤心,这份伤心沈嫣似曾相识,她也曾没日没夜地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常常捂着嘴哭,不愿让人听见。 沈嫣又走了回来,浅悠厌恶极了,慌乱地抹去眼泪背对着她,语气焦躁地说:“你不要这么放肆,这里不是你的家,我是宰相的女儿,我的屋子不允许你随便进出。” “我把篮子给你。”沈嫣道,“它习惯了在篮子里睡。” “放下就走吧。”浅悠恨道。 沈嫣恬然道:“你有什么心愿,我可以代你向庞公子或夫人转达。你自己或许不觉得,每次面对夫人或是公子,总是用张扬的言语来掩饰自己的怯弱,往往词不达意,闹了半天,夫人和公子也不知道你想要什么。面对我,总不至于害怕吧,你有什么心愿告诉我,我帮你去转达。” 浅悠霍然转身,满目鄙夷地等着沈嫣:“你真把自己当先生当老师了,我的事不用你管。” 沈嫣笑道:“我不把自己先生,那当什么?我若说做你的姐姐,你肯定更不屑。浅悠,你这样会被别人说身在福中不知福,可我知道你一定有伤心的事,既然自己没法儿排解,为何不想想其他法子?” 浅悠冷笑:“不知道你们沈家、简家是什么样的,我们家什么样,你这么聪明,还看不出来吗?” 112深闺幽怨(三更到 113一片海阔天空(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13一片海阔天空(还有更新 沈嫣眼中的女子,有着和她过去一样的悲伤,她几乎不记得自己如何走出来,可一见浅悠如此,往事纷纷浮现在眼前。她能体谅庞大小姐有多难过,原来浅悠一直以来对自己的厌恶,不过是心中太满的悲伤,无处宣泄。 “至少三公子对你,兄妹情深。”沈嫣道。 “兄妹情深?他只会骂我,学着爹娘的样子不许我这样那样,在他眼里我只会天天给他惹麻烦。”浅悠一通数落,可突然觉得自己不该对外人表露这么多,立时别过脸不看沈嫣,冷冷地说,“你赶紧出去,别等我赶你走。” “纵然三公子在你眼中诸多不好,可你眼里有三公子,三公子也时时刻刻在乎着你,就算是一见面就拌嘴争吵,也是你们相处的方式。”沈嫣淡淡而笑,“为了三公子,你不惜大闹嫂子的寿宴,而三公子时常来这里关心妹妹,我们简家沈家的公子哥儿们,可不会常常跑去妹妹们的闺房,礼教是其一,但我想也是他们并不在意自己的妹妹。” 浅悠无语反驳,她喜欢三哥,三哥也疼她,他们是这个家最爱吵吵嚷嚷却又最在乎对方的兄妹,大哥二哥不能比,爹娘更不能比。 这会子被沈嫣说中了,浅悠很不服气,依旧背着脸,冷冷地说:“除了念书,你来我们家这么久,说的话都不如这会儿多,怎么了?你怕我爹回来怪你,还是怕我娘又闯来指责你?所以说你赶紧走,回你自己的家去,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沈嫣的眼中掠过悲伤,但稍纵即逝,她只是想,浅悠说的家,是哪里。南方的家已经回不去了,母亲把她送来舅父膝下投靠,就没打算再让她回去,而她也绝不想再回到那里,不愿再回伤心之地。 “你还不出去?”浅悠烦躁急了,怀里的小猫被吓着,梦里发出可怜的声响,她才缓过神,想了想将小猫放入篮子里。 “大人和夫人若有责备,都是我该承受的。”沈嫣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敢损伤?你不吃不喝,根本上对他们已是不孝,又何来立场为自己争?浅悠,折腾自己,是最愚蠢的抗争方式,让人同情怜悯是不长久的,任何事任何人,都要堂堂正正为自己争取,路才能走下去。” 浅悠眼神闪烁,像是被沈嫣的话动摇,可一想到,她连齐晦身边那个女人到底是谁都不清楚,又悲从中来,不知是太过难受,还是开始信任沈嫣,眼泪不知不觉地落下,似自言自语地说着:“其实我明白,不管那个人是谁,他也永远不会正眼看我,可我到底……哪里不好?” 这句话,让沈嫣更明白庞大小姐为何悲伤,她想伸手轻抚她的背脊,可她们还没有那么亲昵,不适宜的举动,会让浅悠更排斥,可她很想告诉这姑娘,这样的痛苦一定会挺过去,挺过去了又是一片海阔天空。 “我会做南方风味的点心,你要不要尝一尝?”不合时宜的话,把浅悠从悲伤的情绪里拉出来,她莫名其妙地瞪着沈嫣,“你怎么还不走?” 113一片海阔天空(还有更新 114通通杀了才好(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14通通杀了才好(还有更新 沈嫣道:“你一直和我拧着,宰相大人、夫人和府里的下人,就必然会时刻盯着我们。浅悠,既然你向往自由,为什么不用聪明些的法子去获得?我们若好好相处,大人和夫人就会放心把你交给我,他们就不会再盯着闺阁里的事,到时候你想做什么,会比现在容易多。” “你在向我示好?”浅悠还是无法信任沈嫣。 “我何须向你示好,也许离开庞府,我们一辈子不会再相见。”沈嫣垂首轻轻抚摸小猫,语气更加柔和地说,“我只是想,你心里多苦多痛,我能比旁人多几分理解,若能做什么事让你高兴,也是我身为师傅该有的责任。” “什么师傅,比我大不了几岁?”浅悠气势渐弱,沈嫣的话,让她在这束手束尾的生活里看到一丝希望,先生的笑容如此娴静温和,比兄嫂姨娘们不阴不阳的客气要真诚许多,她反正也无路可走了,这条路,或许可以一试。 “你说能替我向我哥传话?那你去告诉他,我想进宫看望贤……”浅悠毫无顾忌地说出口,猛然想起冷宫里的一切是秘密,赶紧改口道,“我想进宫一趟,让他成全我,我为他赶走了那些千金小姐,他欠我的。” 沈嫣颔首:“尽力而为。” 那日傍晚一场雨,将深秋带到了尽头,丫头们都被冻得胡乱将棉袄穿在身上,花花绿绿不成样子。沈嫣离开简府时,其实带了几件表姐妹们没穿过的新冬衣,这会儿庞府还没来得及做出来,她穿着表妹玫红织锦的袄子,裙上两只硕大的蝴蝶栩栩如生,很活泼灵气的一件衣裳,偏偏与沈嫣的气质很不相符合,浅悠再看到她时,都忍不住说:“我有没穿过的素色袄子,你要吗?” 浅悠让丫鬟拿出自己的衣衫给沈嫣,沈嫣则给她送来热乎乎的甜汤,两个人难得安静的相处了一下午,好几天没正经吃口饭的浅悠,将甜汤吃得干干净净,稀奇地问沈嫣:“你们家在南方也是贵族,怎么千金小姐会下厨?” 沈嫣正将为浅悠写的一幅大字拿在炭炉旁烤干,听得大小姐问,笑道:“好吃吗?” 浅悠点头:“甜而不腻,比我家厨子强多了,我还以为你是个书呆子。” 沈嫣款步到书桌旁,将字幅摊平,很轻地应了句:“大抵和女为悦己者容,是一个道理。” 浅悠没听清楚,外头雨声劈啪作响,掩盖了沈嫣的话,而此时鹃儿进门说:“小姐,他们讲庞公子来了,是您请的吗?” 沈嫣便道:“是我请的,请公子在书房稍后。” 京畿这一场雨,令猎场边上的河道水位上升,若是雨势不收,猎场就会被河水倒灌,皇帝不得不决定提前回京,大雨瓢泼时,营帐上下忙着准备出发,雨声脚步声喧哗声,一切都乱糟糟的。 而自从三皇子遇刺,皇帝身边的警戒比从前更严密,太子在皇城的势力虽然可以直接将手伸进明德殿,可出门在外,群臣环绕,还是以宰相为首的势力,控制了这里的局面,丽妃和三皇子被彻底保护起来,而皇帝为防止太子有异心,也时时刻刻将他带在身边。 如此一来,齐晦终于有了空闲,可以去查世峰给他的慕家行迹的线索,可他不会冲动地独自行动,鲁莽地把自己的行踪暴露在太子的眼线下,世峰也不可能让他一个人来随驾,早有世峰安排的人去查慕家的踪迹,此刻大营里乱成一团,齐晦正冒雨与其他侍卫共同加固马车,手里干着活,身边的人已将各种消失传到他耳朵里。自然传到太子跟前,齐晦只是平常地和侍卫们在一起。 世峰的消息没有错,所谓的封公子的确在那个镇子里出现,可没有发现他离开,也完全查不到他住在哪里,仿佛凭空消失,和二十年前的慕家太相似。至于恒丰钱庄,也没有可疑之处,唯一值得继续探究的是,京城从前没有人见过恒丰的少东家,这一条线索,要往东北去查。 回京的路上,看似冷漠对待周遭一切的齐晦,实则一直在思考封姓男子留下香气的目的,是简单地告诉他们慕家尚存,还是暗示齐晦主动去找,母亲曾说他有个表哥,算起来年纪和封公子相仿,若一切如他所想,这个在京城一掷千金的封公子,就该是表哥慕清。如冷宫里能匿藏湘湘的暗格,慕家的确有本事凭空消失,可要建造出足以匿藏整个家族的地方,难道从很早开始,他们就打算“离开”尘世? 这一切,都要等齐晦找到慕家的人才能解开,但他现在还有一件可以做,庞峻这里走不通,他可以从其他老臣口中知道二十多年前的事,但做到这一切,就要靠曦娘去周旋,齐晦犹豫再三后,决定回京后与姐姐商议。 圣驾因大雨而行走缓慢,但也比预定的日子提早归来,芙蓉居的宫女来告诉静姝皇上回銮时,静姝骤然变了脸色。她可是答应了太子,这几天把湘湘找出来,把她带到身边,可她不仅没能下狠心,更满心希望湘湘已经离开皇宫,但太子回来了,她如何交代? 曾经,皇帝暴虐的喜好,让静姝生不如死,可渐渐的她发现,身体上的折磨根本不算什么,相反一度让她看到希望的太子,如今完全控制了她的心,静姝现在想起太子,反而会心惊胆战,她越来越看不清自己走的是一条什么路。 此刻,太子将皇帝送到明德殿,因路上大雨,唯恐皇帝感染风寒,正请了太医来号脉,太医给皇帝把脉时,太子在一边与另一个人窃窃细语,老皇帝皱眉不满地问:“说什么话,鬼鬼祟祟的?” 太子一脸惶恐地走上来,垂首道:“儿子在问太医,冷宫里贤妃的身体可好。” 皇帝眼底露出嫌恶的神情:“没事你提她做什么?” 太子胆怯道:“母后临终前说,年轻是亏待了贤妃和二皇子,希望儿臣能有所补偿,所以这些日子以来,儿臣时常派人照顾贤妃娘娘,但贤妃娘娘病入膏肓,太医说将不久于人世。” 皇帝眉头轻挑:“她要死了?那……” 太子明白皇帝想问二皇子,可他要装糊涂,只诺诺地回答:“贤妃娘娘,恐怕熬不过冬天。” 皇帝不耐烦地闭上了眼睛,待太医和太子都下去后,将近侍叫到身边问:“慕家贱妇所生的孽障,多大了?还是疯疯癫癫的?” 近侍太监早就是太子的人,太子料定皇帝事后会问,事前就已教导他们该如何回答。此刻皇帝便知道,二皇子疯不疯没几个人亲眼见过,可他总不在冷宫却是事实。 用贤妃的话来说,疯傻的二皇子是逃出去到处乱窜,也有传说从犄角旮旯搜出邋遢恶臭的二皇子被送冷宫,可大多是传说,真正见过的人极少。老太监更幽幽对皇帝说:“听说二皇子爱躲在暗处偷偷看着别人,指不定这明德殿,他也来过。” 皇帝直觉得背上一阵阴寒,忙命人添炭火,又狐疑地将殿阁里的角角落落看了一遍,吩咐道:“明日派人来打扫明德殿,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若叫朕看见丁点灰尘,要了你的脑袋。” 老太监领命而去,转身时听得皇帝喃喃自语:“杀了才好,统统杀了才好……” 这一切,很快传入太子耳中,他正为宋静姝没有找到湘湘而烦恼,那是他唯一不想正面去抢夺的人,可是静姝办事不利,明明湘湘还在宫里,她怎么说冷宫没有人呢。好在皇帝的反应让他满意,对太子而言,现在要杀了皇帝轻而易举,可他想在自己做皇帝前,用别人的手,铲除一切将来可能威胁到自己的势力。他要干干净净地登上皇位,做一个旷古明君。 此刻齐晦已离开太子,待宫内一切安顿后,去了趟太医院为母亲拿药,尚不知太子在皇帝面前故意提起了他们母子,回到冷宫时,母亲一如既往虚弱地躺在病榻上,可湘湘却不见踪影。 贤妃说湘湘刚才就在那里,她也不知道湘湘怎么不见了,齐晦立刻转身出来找,湘湘不在她的屋子里,这里也和平日一样白天看不到过日子的痕迹。 等他再跑回自己的屋子,看到被人整理过,一切不是平日的模样。正奇怪时,感觉到身后有人逼近,齐晦惊觉地转身擒拿,将伸手想蒙住他双眼的湘湘的胳膊捆在了背后。 湘湘痛得直哆嗦,又不敢大声叫,等齐晦发现是她松开手,身子软软地往下倒,跌在结实的臂弯里,她脸上皱作一团,痛苦地说:“肩膀好像坏了……” 齐晦赶紧摸了几把,发现没有脱臼,松了口气,等湘湘站稳了,忍不住训道:“下次不许开这种玩笑,我若真的下狠手,能把你的胳膊揪下来。” 湘湘揉着自己的肩膀,却甜蜜地看着他生气的脸,他终于回来了,还有什么比得上他在自己身边更叫人安心呢? “我可想你了,天天盼你回来。”湘湘倒进他怀里,齐晦一手搂着她,却故意笑,“在外有太多的事,我只有闲下来,才会稍稍想一想你。” 114通通杀了才好(还有更新 115有媳妇了(三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15有媳妇了(三更到 湘湘嫣然一笑,戳了戳齐晦的左胸:“口是心非,一定想我想得不得了,你不好意思说,我自己明白就行。” “你啊。”齐晦捏过她的手,不经意抬头又看见屋子里的光景,问道,“你没事收拾我的东西做什么?” 湘湘将静姝找来的事说了,说她闲着也是闲着,就把屋子重新整理了一下,而齐晦真是十分小心,这屋子里就没有一件东西值得奇怪,寻常得再寻常不过,她本抱着几分歉意,怕发现齐晦的秘密,结果什么也没找到。 “你要知道我什么秘密?”齐晦笑问。 “例如你从前有没有看中什么姑娘,有没有留下信物,又或是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却不告诉我。”湘湘絮絮叨叨着,走去给齐晦铺床,要让他歇一歇,可腰上却被人搂住,她将身子稍稍往后倒,如此厚实温暖的依靠,过去的人生里从未有过,甚至连幻想都觉得奢侈。 “你不怕吗?”齐晦的语气很沉重,就算只是静姝的威胁,也让他无法忍受,这一次勉强出行,因丽妃孙昭仪等同行,才觉得宫内多少消停几分,没想到宋静姝的脚伤成那样,还要来纠缠湘湘。 “已经不怕了,当时当刻很害怕,我怕她……”湘湘晃了晃脑袋,坚定地说,“反正现在不怕了,何必再提呢?不过我挺奇怪的,你说静姝为什么总来找我,我的确和她最亲密最要好,她若是为了我好,就不该跑来乱翻乱砸。可她若要把我怎么样,她是恨我吗,可她恨我什么呢?是孙昭仪把我丢去乱葬岗,不是我先离开她的。” 齐晦道:“曦娘说曾见过宋静姝,一早就对我说,你和她不是同一条道上的人。”他的下巴在湘湘的发髻上蹭了蹭,温和地安抚,“你曾说希望离开前,不要等到她做伤害你的事,只要我能在你身边,我会好好保护你,不让她接近你。” 湘湘却翩然转身,一脸正经:“娘说,不要轻易许诺,踏踏实实做好眼前的事才行,往后咱们不要再说遥远的话好不好?我说的那个愿望,也忘了吧,静姝真要把我怎么样,我也会勇敢地面对她。” 齐晦却怔怔地看着湘湘,少一个字的称呼,听起来那么不经意,甚至会被忽略,可是他捕捉到了,湘湘顺口的一声“娘”,却让他内心一阵,没顾得上记住后面的,已经问:“你喊我娘……什么?” 湘湘顿时脸颊绯红,她喊了几天早就习惯了,可还是头一回在齐晦面前这么叫,不由得垂下眼帘,赧然轻语:“娘说,要我做她儿媳妇,我答应了。” 齐晦笑道:“我娘就我一个儿子。” 湘湘捅了他一拳头,急道:“你别欺负人,要不我就做女儿,和你当兄妹好了。” 可齐晦早把她揽在怀里,欢喜异常地说:“我出门一趟,回家就有媳妇了?湘湘,我不想在这里和你拜天地,你会不会不高兴,我们可以给娘磕个头,可是拜天地的大礼,我想有曦娘和世峰他们的见证,我想你堂堂正正地嫁给我。” 湘湘仰望着他,那份和平日冷静气质完全不同的兴奋浮在齐晦的脸上,她心里热乎乎的,问道:“这么高兴?” 齐晦这才稍稍冷静,他同样惊讶于自己的忘形失态,轻轻一呼吸,应道:“难以言喻,湘湘,你要永远在我身边。” “那是当然,我还能去哪儿?”湘湘倒是没那么兴奋,她早就把自己完全交给齐晦,反而齐晦透出的些许患得患失,让她更感觉到自己在他眼里的珍贵,简风出现时从他身上透出的醋意,现在想来也依旧会心里发甜,湘湘知道,齐晦像自己爱他一样,爱着自己。 两人依偎着温存片刻,之后才去见贤妃。湘湘大大方方,越发像贤妃的女儿似的,而母亲明明看不见,齐晦还略腼腆地站在一边,像个才上门的女婿。 幸福自不必说,但他们依旧面临着严肃的问题,齐晦说他可能要亲自去寻找慕家,但眼下只是设想,没有安顿好母亲和湘湘之前,若非此次行猎般宫里几乎都走光了,他不会长时间地离开,把她们留在皇城。 贤妃则稍有些激动:“湘湘不是说,你让我等他们来找我吗?” 齐晦不敢把庞峻说要彻底灭了慕家的话告诉母亲,婉转地说:“皇城戒备比从前更加森严,庞峻、太子和皇帝三方势力互相较量,只怕他们无法轻易找来,也许这一次就是失败了,才会留下线索,提醒我们他们的存在。”末了恳求道,“娘,有了儿媳妇,您好好养身体,还有将来含饴弄孙的日子。” 贤妃温柔地点头:“我知道,你不要忧心忡忡,安心忙你的去,我有儿媳妇呢。” 湘湘冲齐晦扬脸道:“娘可喜欢我了,娘还教我背古书诗词,往后我会和你一样,是有学问的人。”可那之后,湘湘却背过齐晦,悄悄问贤妃含饴弄孙是什么意思,她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贤妃摸着她的手笑:“等你给我生了小孙儿,我再告诉你。” 可这样说,湘湘就明白了,红着脸跑去准备食物给齐晦吃,心里热乎乎地想着,他们现在不可能在一起,才约定不再说遥远的话,但生儿育女,的确太遥远。 当湘湘弄来食物要给齐晦送去,冷宫门外一下子涌来很多人,齐晦迅速把湘湘送入暗格中,他高高跃上房梁,躲在了暗处。少时就见四五个侍卫闯进来,进门见贤妃躺在床上,四处看了看确定没有其他人,就退出去嚷嚷着:“的确不在,你们到其他地方去找一找,这里锁上门,不许闲杂人等再出入。”走远了还在吆喝,“你们是哪里的侍卫,退回原处去,这里我们接管了。” 锁链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冷宫的门被上了锁,虽然这阻隔不了齐晦离开的路,但突生变故,他不得不警惕,新来的人显然不是庞峻或世峰手下的,是谁这就惦记起了冷宫,刚才那人的话也听出来,他们在找“二皇子”。 湘湘被齐晦从暗格接出来,她脸上没有惊恐,只是和齐晦一样的紧张,更主动说:“你去看看怎么了,你放心,现在上了锁链那么大的动静,一旦有人要进来,我立刻就能躲起来。” 齐晦立即就动身了,现在他必须弄清楚是谁要来控制冷宫,才能确保母亲和湘湘的安危。他离去后,湘湘回到贤妃身边,一直抓着她的手,本以为自己能安抚贤妃,可她却不知道躺在病榻上的人,每一次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都加深一层对孩子们的愧疚,贤妃始终觉得自己是孩子们的拖累。 冷宫被陌生人把守的时候,芙蓉居里收到了太子送来的东西,自然不会大大方方地送来,可满匣子金银珠宝摆在静姝面前时,她连多看一眼的心都没有。这是太子在向她表示不满,他在提醒自己,不要忘了眼下的一切是谁赐予的。 “你们挑喜欢的拿去吧,我有很多了。”静姝做顺水人情,送给宫女们。 有好东西拿,大家肯定高兴,可拿了主子的赏赐,就觉得该对静姝再好些,便有人背过其他宫女,独自在静姝身边的时候,偷偷告诉她:“就刚才,好些人闯去冷宫了,听说那里被锁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往后您大概去不得了。” 静姝却暗喜,冷宫若是再也去不得,她是不是就不用再被逼着去找湘湘?但心中又一个激灵,想起了明德殿里那个二皇子,突然锁了冷宫并严加看守,是要出大事吗? 此刻世峰已经赶入皇城,在老地方等到了齐晦,一见面直接就说冷宫守卫的事,世峰道:“是皇帝派的人,但皇帝手下的人大部分都被太子控制了,我也暂时不清楚,守在门外的人到底服从太子,还是听命皇帝。要紧的是,皇帝怎么突然想起你们了?上一回丽妃跑来大闹,他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齐晦说他会想法子打听,皇帝若有恶意,大不了关键时刻一刀杀了他。 世峰被齐晦眼中的杀气唬着了,他总觉得齐晦终有一天会做出这样的事,话说回来,反而是那个叫湘湘的姑娘出现后,齐晦身上的气息柔和了许多,而从前就算是在闭月阁,他也会露出骇人的杀气。 尴尬的情绪下,世峰又不得不提起家中的麻烦,他硬着头皮道:“我知道这个节骨眼儿不该烦你,可家里实在闹得不太平,浅悠上蹿下跳地闹了很久,其实就为了一件事。” 齐晦递过不解的眼神,世峰苦笑:“她无意中听见我爹问关于湘湘的事,虽然她现在连名字都还不知道,可她知道你身边有人了。眼下托了她的女先生向我求情,要我送她来见你。当然她没有明说,对先生只说要进宫。” “那你希望我见了她,说什么?”齐晦问。 115有媳妇了(三更到 116绝不能心存侥幸(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16绝不能心存侥幸(还有更新 世峰轻咳:“你听见我刚才说的了吗?” 兄弟俩有默契,齐晦是故意那么问的,很显然庞浅悠并不是想见齐晦,她若想见齐晦,该让世峰把齐晦找出去。过去的年月里,浅悠并没怎么殷勤地惦记过贤妃,她若是想见齐晦了,就会纠缠世峰,眼巴巴地在宫外等候。 所以,浅悠想见的人是湘湘,她只是想进宫来看看,齐晦身边的女人什么模样。 “你明明知道她的意思,还问我做什么,她就是想看看湘湘姑娘。”世峰轻叹,“但是你放心,我不是强迫你,现在什么情形,也容不得为了她横生枝节。但这事儿我转达到了,在她跟前说话也有底气,她把沈先生也拉下水,我好歹要给沈先生一个交代。再有,我连湘湘的名字都没有说,我对我爹都装糊涂,怎么还能告诉浅悠?你若信不过我,我也没法子。” 比起自己和母亲相依为命,如今才刚刚有了湘湘,世峰一直在一大家子中间周旋,齐晦知道他不容易,可他不能让浅悠欺负湘湘,怎么想,大小姐都不会只是看一眼那么简单。 “你先告诉她,我知道了,之后会去见她。”齐晦平静地回答,“湘湘的事暂且不要提,就拿宫里加强了守卫,冷宫被层层包围做借口,这一点她很容易从别人口中得到证实,不会和你闹。只是她想见湘湘,我未必成全,但她这么多年的情意,我不能真的完全无视。之所以不曾给过她任何情意之上的回应,就是怕她误会什么,等到这样的一天,就说不清楚。” 世峰连连点头:“她心里也明白,就是不甘心。就算选太子妃,她也敢寻死觅活地反抗,虽然还有很多事不能如她所愿,可那些事大多可有可无,她并不算固执,但若是她一心想办到的事,或想要的东西,我看着她长大,懂事至今十几年,从没有过一个不字。想想看,你对她而言,何其重要。我也不相信,她会轻易放弃。” 类似的话,贤妃曾对齐晦说过。贤妃纵然已褪尽所有光芒,不再是百年世家的大小姐,也不再是风光无限的宠妃,可她骨子里还刻着这些富贵给予她的骄傲,很容易理解浅悠的傲气和固执,并非那孩子是个坏人不好对付,她未必想生得这般个性,是她生来和湘湘是不同世界的人,在她的生命里,这么做本就是对的。 齐晦明白,非要把浅悠和湘湘相比较,对浅悠不公平,也不见得能显得湘湘有多好。他单纯的不喜欢浅悠,并一直不愿和庞家有真正意义上亲情的瓜葛,十几年来把浅悠当妹妹看待,他不会因为爱上了湘湘,就把浅悠看得一无是处。 该说的话都说了,世峰终于松口气能回去,满心希望妹妹不要再折腾,而齐晦与他别过后,却去了一趟丽妃的殿阁。但只在屋顶上看到丽妃安静地守在摔折了腿的三皇子身边,看起来冷宫门外换侍卫的事,和她没有太多关系。 齐晦一路回冷宫,经过无数的殿阁,每一间屋子里住着什么人他都了解,远远路过东宫,看到那里的灯火,他心中一紧,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毫无疑问,救下三皇子的事,太子就算没有证据,也必然怀疑他,他们之间的默契,的确十分微妙。 回到冷宫时,湘湘正一动不动地守着贤妃,母亲早就睡熟了。湘湘比平日更轻声地问他:“往后我们不能再生火做饭了吧,还好前几天静姝来过后,我就把石炉拆了,不然他们就该怀疑了。” 齐晦颔首:“门外人很多,过段日子见我们没什么特别的事,可能会有所松懈。这几天过得对付些,我娘的药也会有人煎好送来,你守在她边上就行。” 湘湘点头,连话都不敢多说了,而齐晦又道:“外面的人若是来者不善,你要听我的话,让我先把你送出宫,我们不能都困死在这里。” “可是……”湘湘哪里舍得,但齐晦坚定的目光,让她明白自己不能感情用事,“我听你的。” 但事情没有变的复杂,门前的人虽然气势汹汹,层层侍卫层层锁链,可他们从未进来打扰过冷宫母子的生活,第一天找了一圈没发现二皇子后,就继续满世界找他,没再进门确认。 每一次有人送饭送汤药来,光开锁就要开半天,比起从前侍卫用声音言语发出的消息,开锁的大动静,能让湘湘更及时地躲进暗格里。两三天后,齐晦和湘湘都觉得,冷宫现在反而比从前更安宁。光这一层层锁链,至少丽妃她们就绝对不能再随便闯进来。 湘湘从第一天不敢开口说话,到两三天后,又和从前没什么不同,除了不能生火做饭,她几乎忘记了冷宫被包围的事,也暗暗觉得,齐晦不会先送她走。 而齐晦和世峰屡次碰面后,查到这一批侍卫虽然和其他人一样,都听从皇命,但不同于之前的人都在庞峻和世峰手下,他们则早就被太子所掌控。 因此,冷宫突然被严加看管,看似皇帝一声令下的事,实则背后都是太子的用意,世峰说:“他好像在皇帝面前故意提到你和娘娘,齐晦,你还要继续为他做事吗?你一定要相信,他才是真正的虎狼,我爹这里,好歹还有我隔在中间。” 齐晦早就怀疑太子别有用心,如今世峰查到一二,不用再进一步证实,就认定必然是太子无疑。因为还有一件事,湘湘曾问他为什么,如今若连起来想,似乎就说得通了。那晚齐晦回到冷宫,待母亲安睡后,他轻声问湘湘:“丽妃闯来的那一天,太子看见你了,是不是?” 湘湘回忆后,点头道:“她们逼静姝用火钳烫娘的脸,我冲过来挡在娘面前,好像就是那个时候吧,太子来了。可我们没有说话,他也一直在和丽妃说话。”她奇怪地问,“怎么了?” 齐晦道:“你说静姝没有理由一次次大动干戈地来找你,她曾经希望你在身边,是她过得不好,芙蓉居里没有可以信赖的人。但现在整个芙蓉居的奴才都在她的手里,没有人敢对她不敬,她就算想你,也不见得非要如此急切地需要你。你们还有其他姐妹,她若想身边有熟人,去乐坊找个舞娘,比找你容易多了。我猜想,她不是自己要来找你,可能被迫不得不来找你,也因为那样,让她萌生了恨意。可能在另外一个人眼中,你无法用其他舞娘来代替。” 湘湘听得心里发紧,她好像领会到了什么,而齐晦已经道:“你有没有什么要带走的?” “还是要我走吗?”湘湘失望极了,没想到宫外海阔天空的世界,如今对她而言毫无吸引力,可她答应了齐晦,要听他的话。 “湘湘,太子似乎对你别有所图,我不能把你再留在宫中,万一有什么事,杀了他也无法弥补你的伤害。”齐晦面色冷峻,生怕湘湘不肯,不再看着她,转而守护母亲。 湘湘没敢纠缠,可心里舍不得,两人坐着都不说话,彼此的内心都十分煎熬。半夜时,母亲醒来,齐晦告诉他要把湘湘送走的事,贤妃连声道:“不要犹豫了,捡日不如撞日,今晚就走。” 齐晦回眸看了眼湘湘,用目光问她:“走不走?” 湘湘紧紧抿着唇,没有回应,反而走到床边,对贤妃道:“娘,我去去就回来的,您好好吃药好好吃饭,过几天我就会回来的。” 一切来得那么突然,贤妃明白自己可能再也见不到湘湘了,她觉得她活不到离宫的那一天,而湘湘也不会再回来。不舍之心,锥心的痛,可想到孩子们就快有自由自在的生活,她又为湘湘高兴。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别惦记我这儿,从前没有你,我们也好好的。”贤妃微微颤抖,握着湘湘的手,硬是忍住了不舍的眼泪,镇定地说,“湘湘啊,你答应过娘,会永远在晦儿身边,你可不能反悔啊。” 湘湘则已忍不住眼泪,哽咽道:“我也要永远在娘的身边,我在宫外等您,您一定要出来,好不好?” 贤妃温柔地笑着,摸到她的脸颊,擦去温热的泪水,“好孩子,记得娘交代你的事,将来见到我的家人,千万别忘了问。” 湘湘答应下,最后为贤妃盖上被子,放下床帏,脚下每一步都似灌了铅,一路掉着眼泪随齐晦走出门,颤抖着穿上夜行衣,齐晦从未见她哭过这么久,心都要被泪水浸软了。他轻轻把心爱的人搂在怀里说:“你们一定还会见面,娘舍不得你,你也舍不得她,是不是?” 湘湘最后问了声:“一定要走吗?” 齐晦坚定地点头,目光严肃得几乎盖过他对湘湘的心疼,“一定要走,我之前疏忽了,完全没意识到,太子可能有那层意思,即便是我误会,也绝不能心存侥幸。湘湘,我了解他。” 湘湘擦掉眼泪,吸了吸鼻子道:“我听你的话。” 116绝不能心存侥幸(还有更新 117最安全的地方(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17最安全的地方(还有更新 “这样也好,突然有了不得不走的理由,我们看不到前路才不敢去闯,现在不得不闯出去,也许会有另外一番世界。”齐晦捧着湘湘的脸颊,他从没有主动吻过她,有时候甚至辜负湘湘期待的眼神,但她不会失望,反而会凑上来吻她,她就是这么洒脱。 而湘湘总想,齐晦为什么不想亲亲她,她喜欢极了,就总想在人家脸上啄一口。可是到现在,齐晦从没主动过,于是这一刻她压根儿没想会有那样的安抚,可甜蜜柔和的吻,却贴上了唇,毫无预兆地,就暖了她的心。 “湘湘,我不会丢下你,我会带着你共同面对风雨,你安心等我。”齐晦又一吻,湘湘脸已涨得通红,原来被亲吻是这种感觉,她算是明白齐晦,为什么每次都傻傻地发呆。 “走吧。”齐晦微微一笑,将她耳边的头发理到而后,轻声笑道,“这几天发胖没有,不知道能不能带着你跃过墙头。” 湘湘当然不会发胖,虽然不再频繁的练功跳舞后,她和静姝都发现身体曾一度不可遏制地变得丰腴,为了苗条的身体,湘湘平时都不敢多吃东西,无论齐晦拿来多少精美漂亮的食物,她都只是浅尝一口,齐晦此刻这么问她,就是湘湘总挂在嘴边,怕太多好东西吃了会胖。 一句玩笑话,甜美的笑容又回到脸上,湘湘心里千万分舍不得贤妃,也不敢再回头。此一时彼一时,当初坚持要跟齐晦归来时,她期待的是和齐晦将来远离皇宫,过自由的生活,对她来说,共生死同进退,才是心中大义。 可如今她期待的人生,是和齐晦一起往更高的地方走,也许有一天,他们就会携手君临天下、指点江山,到如今心中的大义,再不是同生共死那么简单。 由于皇宫加强了守卫,齐晦今晚带着湘湘走了和从前不一样的路,格外的小心和谨慎,让湘湘多了几分忧虑,终于走出皇宫的一刻,她忽然问齐晦:“万一太子发现我不见了,找你和娘的麻烦怎么办,他既然要找我,却一直都没有主动出面,是不是只要我还留在宫里就没事?” 齐晦摇头:“任何情况都不允许,我绝不会让他接近你,他连想都不能想你。” 湘湘一愣,不知为何却想笑,也想让齐晦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恬然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可是齐晦的妻子,我是有夫之妇。” 齐晦神经一松,想到以后这般贴心的人不能时常在身边,反而更加有动力要好好去和那些人周旋,他还没来得及告诉湘湘,太子让他失望了,太子并非真正心怀天下,他的自私,是像极了皇帝,用另一面完全呈现出来。 今晚走得突然,没有世峰派来的马车,两人谨慎地离开皇宫,渐渐走远后,就扯下夜行衣携手走在夜色中。然而看似安逸的光景,彼此心里都满是担忧,湘湘甚至不知道齐晦要送他去哪里,她只是一味地跟着他。 “最危险的地方,才最安全,而最有能力保护你的,也只有他们家。”走到大宅附近,齐晦长长一叹,对湘湘道,“这里庞府,宰相的家,一会儿我带你去见世峰,他会安排你住下。” 湘湘有些不安,但勇敢地答应了,同样没有隐藏自己的疑问,轻声道:“为什么不送我去曦娘那里。” 齐晦道:“太子若发狂,庞峻还能和他做最后一争,曦娘那里都是女人,虽然在那里我才真正安心,可我们不能害了姐姐和其他姑娘。至于简府,我把简风拖下水,早已万分愧疚了。” “在这儿也一样安心,我不会惹麻烦,我是什么样的,你还不知道吗?”湘湘想要让齐晦放心,可她不知道,那位庞小姐正上天入地地找她,而她更忘记了,庞大小姐对二皇子多年的情深意重。 “你要小心她们家的小姐。”果然齐晦不得不提起,“你听世峰的安排,最好别和她往来。” 这是女人家最敏感的事,湘湘刚才忘得一干二净,现在立刻都想起来了,冲齐晦坏坏地一笑,拍拍他道:“惹风流债了是不是?你看你多麻烦?” 齐晦挽着她的手熟门熟路地避开正门和家丁,一眨眼就翻入了庞府花园,湘湘小声问:“难道宰相府,一点防备也没有?” “你以为人人都能赤手空拳翻过那高墙?稍有些动静,就会被发现了。”湘湘温柔的存在,让齐晦渐渐轻松,有心玩笑道:“不是宰相府不设防,是我厉害。” 湘湘不知是不是进入了庞大小姐的底盘,更强烈地想要证明齐晦是属于她的,竟笑说:“可不是,我相公是天下第一。” 齐晦看她一眼,这声“相公”,一直甜到心里去。 世峰被从梦中惊醒时,差点和齐晦打起来,发现是齐晦出现在自己身边,而且还带着一个人,更是目瞪口呆。听罢齐晦的来意,一脸困倦又不可思议地看着烛火下漂亮的湘湘,说:“你放心吗?你不怕被浅悠发现,我可不保证浅悠会对她做什么,你要湘湘以什么身份在我家呆着?放在别的地方,不说你不放心,我也不放心她这么漂亮,会不会被小厮们……咳咳。” 湘湘朝齐晦身后躲了躲,一手拉着的他的衣袂,庞公子对她一向不大友善,她算是习惯了,反正只要和齐晦要好,不喜欢她没什么的。可庞公子却抛出一个严肃的问题。在宫里,湘湘接触的都是没根的太监,侍卫则是成群结队出现,纪律严明不会有事。相反这种深宅之中,家丁小厮若偷偷摸摸,就不可靠了。 “呐,我有个主意,你听着先别着急。”世峰最了解自己的家,和这里的每一个人,他道,“的确是放在我家最安全,可我不能把湘湘随便丢在角落,就算藏在我这里,也不方便。最好的法子,就是让她堂堂正正地出现在我家里,而我家浅悠早晚会和湘湘见面,她是我妹子,难不成将来我们也不见面了?不如你先把湘湘送去她身边,让湘湘先了解浅悠好了。” 齐晦当机立断:“不可以,她没必要了解浅悠。” 世峰道:“你听我把话说完,当然不是送去给浅悠当侍女,是给沈先生。明天把简风叫上,他和他表姐说话容易,反正这世道早晚要翻了天,多一个人知道又如何?让简风探探他姐姐的心思,若行得通,就当是简府新送来的丫头伺候沈先生。反正简府和我家的人都没见过湘湘,湘湘将来也不会去简家,沈先生身边的鹃儿是和她一道从南方来的,简府那么多下人,她没见过湘湘,很正常。” 齐晦看了眼湘湘,湘湘很镇定,只是认真地听着,而她不知对什么好奇,眼睛里还闪烁着光芒。 世峰又道:“你舍得让湘湘姑娘,继续偷偷摸摸地过日子吗?冷宫里那么憋屈,还没过够?” 齐晦有些动摇了,他知道庞家家宅大,纵然庞夫人持家有道,难免鱼龙混杂,而且湘湘跟着她,就没过过一天光明坦荡的日子。 “湘湘?”他刚想问。 “我愿意。”湘湘竟然已经答应了,她没敢在庞公子面前说话,拉着齐晦到一边,小声问他,“那位沈先生,是女的吗?是简大人的姐姐?” 齐晦道:“是简风的表姐,嫡亲姑母的女儿,只是他姑母嫁得远,她二十岁前都在南方,才来京城不久。我听简风说过,是个很好的人。” 湘湘却问:“我愿意去伺候沈先生,但能不能拜托简大人和先生说一下,她能不能也教我念书?我识字,教起来不费劲,娘都说我很聪明。” 齐晦微微皱眉:“你刚才就在想这些。” 湘湘道:“我又不是出来玩的,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跳舞给娘看。”她眼圈微微泛红,抓着齐晦的胳膊道,“可我答应娘,要让自己变得能配得上你,将来站在你身边,绝不给你丢脸。” 齐晦动情地捧了她的脸:“我去跟简风说,他一定会答应你,他不是你徒弟么?” “咳咳……”边上的世峰咳嗽了,看到齐晦当着他的面去摸人家姑娘的脸,他这个连未来妻子在哪里都不知道的人,有些站不住了,清了清嗓子道,“赶紧决定了,咱们这样继续说话,下人就该来问我有没有事了。” 湘湘冲齐晦点了点头,齐晦便道:“就照你说的,明日你把简风找来。今晚……”他朝外看了看月亮的位置,对世峰微笑,“给我找间屋子吧。” 世峰皱眉:“找两间吗?” 齐晦却搂过湘湘道:“一间就行,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我们已经是夫妻了。” 世峰眼睛一亮,血气方刚的人,脱口而出说:“你们是夫妻?你们……” 湘湘没多想,呆呆地看着兄弟俩,可齐晦知道世峰,嗔道:“瞎想什么,仅仅是夫妻而已。”这一下,她才脸红到了脖子根。 117最安全的地方(还有更新 118伴读(三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18伴读(三更到 世峰最后将自己的卧房让给了他们,自己则转去书房,平日半夜里少爷偶尔有急事要办就会这样,下人们都很自然地跟去书房伺候,这边有人来稍作整理后,就关了门不会再让人进来。 待卧房重新安静下,齐晦和湘湘从暗处出来,齐晦去将门上了闩,就对湘湘道:“很晚了,睡吧。” 湘湘垂首扯着衣角,嗫嚅道:“只有一张床。” 齐晦走近笑道:“我们是夫妻,夫妻自然睡一张床。” 湘湘看了他一眼,在床边背过齐晦,才慢慢解开衣裳。齐晦见了,便也脱下了外面的袍子,之前终于主动亲了湘湘一口后,一直不敢做过分亲昵举动的他,突然就觉得什么都可以了,刚才搂着湘湘对世峰说这是他的妻子,仿佛比得到天下,更让他感到自豪。 “你睡里面。”齐晦到床边,抖开被子,湘湘身上只剩下薄薄的单衣,她一手捂在胸前,灵活地钻了进去。 湘湘好久没有在这么舒适的床上躺过,而齐晦就在身边,一回头就能看到他得脸,闭上眼睛,就能听见他的呼吸声,同床共枕,湘湘懂这个词,他们真的是夫妻了吗? “害羞吗?”齐晦在被子下摸到了湘湘的手,问她,“你身子都紧绷着呢。” “有一点……”湘湘呢喃。 “是谁总偷偷亲我一口,还强迫给我擦背?”齐晦翻过身,看着湘湘漂亮的侧脸,“我以为你都不知道害羞。” “可你今晚,才第一次亲我。”湘湘也侧过身,在他唇上轻轻一点,“我喜欢你才会忍不住,可你每次都发呆,也从不会亲我,洗个澡都扭扭捏捏。” 齐晦立刻凑上来,在她唇上一啄,张开双臂,把湘湘完全拥入怀里,道:“我怕吓着你,今晚实在没忍住,你是忍不住,可我是一直在忍,今晚也要忍一忍。” 湘湘心里一热,不安地动了动身体,不想齐晦却轻声道:“你别乱动,这是世峰的床,我可不想在他的床上做最幸福的事。” 怀里的人被逗乐了,笑着身体越发颤动,齐晦凑到她耳畔说:“听话,别乱动了。” 湘湘窝在他胸前,早就不敢看齐晦的脸了,小声说:“我们还没拜堂呢,你要好好忍着。” 齐晦不屑:“你都自认是我的妻子,还在乎什么拜堂?” 湘湘正经问:“那别人会不承认吗,我们说自己是夫妻就行?”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齐晦淡定地说,“你无父无母,我娘点头就行。简风是你徒弟,又是我的至交,他就算媒人。世峰今晚把卧房让给我们,就是承认了我们,都齐全了。” 湘湘呀了一声:“原来你悄悄的,都算好了?平时安安静静的,动不动还一脸严肃不知在想什么,原来满肚子鬼点子。” 齐晦笑:“什么叫鬼点子,不算好这些,怎么娶你?你已经那么委屈,难道我还要欺负你?” “那我们真的是夫妻了?”湘湘又问。 “原来你心里不相信?” “那……” 绵软的一声后,怀里的人突然腾起身子,湘湘整个儿趴在了齐晦的身上,抓着肩膀,在他唇上狠狠亲了一口,幽香温暖的气息扑在脸上,她温柔地说:“那就不要忍了,相公,湘湘是你的妻子啊。” 齐晦哭笑不得,一翻身又把湘湘抱回去,湘湘哪里敌得过他的力气,立刻被束手束脚不能动弹,齐晦轻轻拍了她的屁股,安抚道:“听话,我不难受,安静会儿就好了。” “可是……”湘湘感觉到身下的异样,但是齐晦紧紧抱着她,语气温柔,可态度很坚决。她明白再如何情到深处,也不该在今晚,齐晦一定忍得很辛苦,她该体谅才是。于是舒舒服服地在爱人怀里闭上眼睛,渐渐的感觉到他也冷静,而自己因为太安逸,以及和贤妃离别时哭得伤心和赶路的疲倦,很快就睡过去。 隔天醒来时,窗外已见晨曦,齐晦似乎醒得更早些,这会儿怕庞府的人来世峰的卧房打扫,不得不把熟睡的湘湘喊起来,若是以后在这里的生活安定,湘湘就不用再提心吊胆地睡觉。 世峰起得也早,回到卧房来见他们俩时,不自觉地朝床上看了看,眉宇间是说不出的纠结,结果换来齐晦淡淡的一声:“什么事也没有。” “你真是……说你和曦娘是亲兄妹,我都信。”世峰气哼哼的,为了他们共同的理想,他都没正眼看过出现在身边的任何一个女人,齐晦倒好,这就算成家了?而他还不得不去面临,牵扯家族利益的婚姻。 在世峰的催促下,简风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火急火燎地赶来庞府,进门就问:“怎么了?不是说那些侍卫不会为难齐晦吗?” 话音才落,却见湘湘从屏风后走出来,简风立刻喜笑颜开,热络地上前招呼:“湘湘,你怎么在这里?”不想世峰却干咳一声,“你别那么亲热,人家是有夫之妇。” “有夫之妇?”简风不明白。 “你不是媒人吗,竟然不知道?”世峰咬牙切齿,故意挖苦人似的。方才齐晦说他是见证人,还谢他好心把卧房让给他们,世峰觉得兄弟情都快要走到尽头了。 可是简风一句话,顿时让世峰破功,简风问齐晦:“既然湘湘是我师傅,那你往后就是我师娘?不,应该是师爹。” 终归是兄弟,齐晦能和湘湘两情相悦,世峰和简风比谁都高兴,可玩笑过后,还有正经事等着他们,世峰派人去请沈嫣,果然妹妹也要跟着来,她以为进宫的事有了眉目,在世峰的再三强调下,说是简府的人来探望沈嫣,才没让妹妹闯来。 而沈嫣也以为表弟是来看她的,担心是不是鹃儿回家说了不该说的话,没想到还见到了丰神俊逸的齐晦,她心内暗暗感慨,上京之地,果然人杰地灵。 再得知齐晦的身份,以及这三兄弟要做什么时,沈嫣心内有一阵慌张,世峰温和地安抚她:“沈先生若是无法相助,只管当什么都没发生,我们不会担心你会泄露出去,只管放心。” 沈嫣颔首不语,简风则在一旁道:“表姐,我爹也知道这件事,他让我放手去做,爷爷那里他会去应付,所以表姐不用担心我会被赶出家门,爹已经和我说清楚了。” “舅舅也知道?”沈嫣很惊讶,看似平静的一切之下,竟暗藏汹涌,母亲说京城和家乡很不一样,她也领教了。 “沈姑娘。”齐晦没有跟着世峰喊先生,很客气地说,“湘湘她识字,但不曾正经念过书,原在冷宫跟着我母亲背诵诗文,如今两处分开,她不想荒废了,所以你若愿意收留她,可否略教授一些诗书之道,她很聪明。” 沈嫣看着齐晦,就算是冷宫里被废弃的皇子,也是皇家血脉,他仪表堂堂气质非凡,将来必然有一番作为,可他却能对一个舞娘出身的女子如此深情,更经历种种波折,走到今天。 心内感慨万千,感叹这世上还有真情在,自己点滴文墨若能给予他人帮助,也不枉费读书一场,立时答应道:“就把湘湘姑娘交给我吧,在我和浅悠身边做伴读。” 世峰道:“浅悠和二殿下之间的那些纠葛,先生暂且不要告诉她湘湘的身份。二殿下不曾辜负浅悠,只是浅悠一厢情愿,她生在我们家,本就不可能和二殿下在一起,她自己看不透。” 沈嫣道:“看不透也是情,你不要怪她。我会照顾好湘湘,希望这段日子,她们能相处得好,若有一日不得不说明,浅悠也能明白,湘湘是什么样的人。” 此时齐晦已把湘湘领来,让她和沈嫣相识,湘湘向沈嫣行了大礼,沈嫣本不敢受,可湘湘说她从此就是沈先生的学生,学生拜自己的师傅,天经地义。 简风在边上说:“表姐,湘湘的字写得好极了,爷爷就因为看不惯她一个舞娘能把字写得那么好,还生气了。” 沈嫣笑道:“外祖父的脾气就是这样。” 世峰却拿来了一个包袱给湘湘,他虽然嫌弃齐晦不声不响把家都成了,可还是事事都为他考虑周到,湘湘总不能两手空空跟去闺阁,既然是从简府来的,总该有些衣裳细软,他给湘湘时说:“随便凑了个包袱,你先拿去应个景,你的衣衫回头我会再安排,往后就安心在府里住着。闺阁那里闲杂人等都不得靠近,不会有人来打扰你。” 齐晦默默在一旁看着,对于兄弟之间的情意,他必然要用一生去回报,可世峰和简风并不贪图这些,这会儿该催齐晦离开了,世峰拉了简风道:“出去吧,让他们好好道个别。” 沈嫣也跟着表弟出来,善解人意地说:“往后你来府里看我,就可以让他们相聚,我可以带着湘湘来见你。” 世峰则再三谢道:“给先生添麻烦了。” 反是沈嫣道:“三公子对我,一直都很客气呢。” 118伴读(三更到 119我是他的妻子(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19我是他的妻子(还有更新 世峰愣了愣,他知道自己的确很客气,可他以为这是礼数,这才是对待沈嫣该有的尊重。 简风却在旁笑道:“庞世峰你怎么脸红了?” 世峰忙嗔:“胡说什么?”便对沈嫣道,“家父命家中上下,都要对沈先生尊敬有加,我亦如此。不知是否有失礼之处,还请先生明示。” 简风啧啧道:“我表姐在家里,亲切温柔,爷爷和爹娘姐妹们都喜欢她,怎么跑来你们家就不同?方才她走进门,脸上冷冷的,我也好生奇怪。”他果然亲热地问沈嫣,“表姐,这里有人欺负了你?” 沈嫣笑道:“眼下可是你在欺负庞公子,我在庞府一切都好。”她看了眼世峰,从容道,“想是我才入府时,因怕生而端得严肃谨慎些,再有与浅悠一段磨合的日子,就让别人误会了。倒也无妨,少些人情往来,落得清静,只是请三公子莫误会,沈嫣并非不可相处之人。” 简风最明白,表姐不是什么孤傲清高的冰美人,她只是样貌端庄,严肃认真时有令人不敢靠近的十足气场,骨子里则十分温柔善解人意,来家时日不久,家中女眷都十分喜爱她。但之前听齐晦的话,她在庞家似乎不大与人合得来,今日再看世峰的客气,也算明白了。 世峰心里却一直矛盾,他要如何与沈先生相处,才算不客气? 而此刻屋子里,有情人正要分离,两人双手交叠,湘湘挂在胳膊上的大包袱,阻隔在了他们中间,此刻本该有一个甜蜜的拥抱,可平日里爱极了会亲一亲的人,眼下却不敢享受爱人最温暖的拥抱,她怕自己舍不得,怕自己又会追着齐晦而去。但此一时彼一时,她不能再任性,她也明白,什么叫顾全大局。 “我会时常来看你,我从前也时常会来庞府,没什么稀奇的。”齐晦将她散在肩头的青丝捋到肩后,笑道,“将来就要盘发了,再假装做几年姑娘?” “我是有夫之妇。”湘湘笑,可眼泪不争气地跑出来,漂亮的眼睛通红晶莹,她忙咬住了唇,怕再说话就要哭了,她一定要留下来,不能让齐晦有后顾之忧,她就是,舍不得分开。 “简风说沈小姐是被他家老太爷夸赞的人,老太爷曾轻视你,将来他一定会收回自己的话。”齐晦岔开了话题,不提分离,“虽然我并没想过要你学这些东西,可既然你喜欢你想学,就安心好好跟着沈小姐学。” “你和简大人,还有庞公子为我大费周折,我怎么好辜负你们,我也不能辜负了娘的期望。”湘湘哽咽。 “不用顾虑我们,想想你自己就好。”隔着硕大的包袱,齐晦还是搂过她轻轻吻了额头,“恐怕我们不得不走那条路了,湘湘,你会陪着我是不是?” 湘湘心内顿时热血澎湃,重重地点了点头,挺起胸膛道:“我该走了,不能让沈先生久等。”她主动从齐晦身前走开,提着包袱往门外走,多想回头再看一眼齐晦,可贝齿紧紧咬了唇,她不能回头,一回头就舍不得了。 齐晦看着湘湘的身影从门前消失,走入门外一片光明里,本以为的失落并没有出现,比起暗无天日的冷宫里的日子,他们总算走出了一步。 “湘湘,我们走吧。”沈嫣在门前见湘湘出来,便也与世峰、简风辞别,湘湘跟上来向二人欠身致意。 简风道:“湘湘,若是有人欺负你,你只管告诉我。” 世峰立时朝他飞过一把眼刀,简风却抓了把柄,有恃无恐:“你曾经说的话,我可都还记得呢。” “你!”世峰曾说过湘湘不好,他不赞同齐晦和湘湘在一起,可现在再提出来,就要伤人了。有些心虚的他,恨不得捉了简风把他的嘴缝起来。 沈嫣见他们异姓兄弟却这般情深义重,就是吵架争执也十分有趣,与湘湘笑一笑,温和地说:“跟我走吧。” 湘湘这会儿心里好受些了,依旧不敢回头,赶紧跟上沈小姐。她在宫里呆过一阵子,做宫女那会儿,学了不少规矩,走路要走在静姝的身后,她现在小心翼翼跟在沈嫣背后,而练舞之人,身形姿态学什么都像。渐渐远去,再从后面看她们的身影,湘湘的衣着打扮,就像是从大宅里出来的,有教养的丫头。 世峰和简风再回来时,齐晦正站在窗前看湘湘远行,简风豪迈地说:“守得云开见月明,总有一天你们不会再分开,二殿下,可不要再犹豫了,我们放手一搏,不要让这个国家,走上不归路。” 齐晦看了眼世峰,他闷声不响,自己便道:“莫家的人,就快行刑斩首,等莫家彻底被铲除后,太子下一步,就是你父亲。” 世峰神情严肃,眸中尽是寒光:“他要灭我庞家杀我父亲?休想!” 齐晦摇头:“现在还早,他还要靠宰相让自己稳稳坐上帝位,然后……” 简风在旁幽幽插嘴:“卸磨杀驴,这话不好听,可你难道不是其中之一?” 却听齐晦道:“我想去边陲走一趟,想去亲眼看看国防和军队。” 这一边,湘湘跟随沈嫣到了她们的住处,浅悠的闺阁在庞府独占一个院落,比冷宫和芙蓉居都要大很多,这里从很远处起,就有中年妇人看门守护,决不许外人随便靠近。 鹃儿随小姐住在书房,没有自己的屋子,夜里在小姐的卧房外的炕上铺个褥子就能睡,这样既能随时听吩咐,也能帮小姐守着门。 “这下我们家的人多了,他们就不敢欺负小姐了。”鹃儿很热情,接过湘湘的包袱,为她找地方放起来,却听小姐嗔怪,“我几时被人欺负,一定是你回去多嘴了,舅父才会派湘湘来。” 沈嫣与湘湘对视一眼,湘湘忙道:“夫人说天冷了,有个人和鹃儿轮班,才能把小姐伺候的好,娟儿一个人太辛苦。” 鹃儿大方地说:“也好啊,往后咱们轮班,值夜的就睡外面,今晚我可算能踏实地睡个觉了。” 说话的功夫,门外有人来,浅悠那边的侍女来请先生,沈嫣便带上湘湘去相见。方才一路上她们已经把话说清楚,沈嫣觉得浅悠虽有些可怜,但湘湘已是二皇子名正言顺的妻子,为何不能堂堂正正地面对浅悠,解铃还须系铃人,她们之间的纠葛,不该自己乱插手。 而浅悠满心以为进宫的事有希望,结果只是简府派来个丫头,倒是见湘湘貌美,不可思议地说:“果真是书香门第,下人都如此标志,不过这丫头也太好看了些,我见过你们家的夫人小姐,可没有这般好姿色。” 说着话,浅悠走到湘湘面前,上下打量她,忽然温和地一笑:“我这儿是没什么大规矩,可我们家里规矩大,你跟着先生,别自己乱跑出去,就没事儿了。” 湘湘心里一松,简单的几句话,宽容大度都在里头,她明白为何曦娘那么挑剔,也待见这位庞小姐。 沈嫣见她们初见面十分和谐,便安心了,说湘湘往后就是伴读,课上在一旁帮忙磨墨,或递送纸笔翻书等等,浅悠听得心不在焉,根本不在乎这些事,反而拉过沈嫣问:“我哥还是没松口吗?” “怪不得三公子,如今宫里戒备森严,你若从宫门前光明正大地走进去也罢了,非要偷偷摸摸地去,反而不容易。”浅悠并未对沈嫣提过冷宫和齐晦,但现在她什么都知道了,说话要更小心,简单地说了世峰的为难,就不再多嘴。 浅悠失望极了,长长一叹:“若是能光明正大地去,我也不用闹了。” 沈嫣带湘湘退出来后,回到书房去,继续安排湘湘以后的生活,因鹃儿不识字,她做不了湘湘的活儿,也没法儿把自己的分摊给湘湘,但湘湘手脚麻利又不计得失,当天就端茶送水帮她分担许多,初相识不久的人,半天下来就十分融洽。 而跟着沈先生在书房,发现庞小姐来念书,只是应个景,偶尔才会和先生说几句,大部分时间不是发呆,就是在窗下招猫逗狗。湘湘起初还看几眼,后来只管做手上的事,且她第一次摸到书本,总惹不住看几眼,许多字都认识,可文绉绉的拼在一起,就不明白在说什么了。 傍晚的课业结束,庞夫人让女儿到前面去用膳,浅悠这几天听沈嫣的话,学着好好和母亲相处,日子的确比之前来得自由些,这会儿便撂下沈先生,离了闺阁。 湘湘独自收拾书本笔墨,庞小姐面前那本书连翻页的痕迹都没有,她轻轻摸了一下,小心地收起来。 沈嫣捧着一碗茶暖手,从卧房走出来,见湘湘不像鹃儿那样粗手粗脚地对待书本笔墨,每一下都小心翼翼宛如呵护什么稀世珍宝,她笑道:“外祖父说,惜书之人,才能念得好书,不用刻意教你什么,就很像是简家的人了。” 湘湘笑而不语,把手里的东西搬到柜子离去,沈嫣想了想,放下茶碗,回身从自己屋子里拿来一本不知被翻了多少次的论语,递给湘湘道:“这个送给你,你自己念着,不懂的就来问我。” 湘湘很珍惜地捧在手里,而沈嫣又问她:“和浅悠相处一天,有没有觉得不自在?” “没有。”湘湘想问为什么要不自在,但想到庞小姐对齐晦的情愫,就明白先生的顾虑了,可她恬然一笑道,“我是他的妻子。” 119我是他的妻子(还有更新 120你是你自己(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20你是你自己(还有更新 “庞小姐的事,我很早就知道了,齐晦说他把庞小姐当妹妹看待,我自然信他。至于庞小姐喜欢谁,是小姐自己的事,现在一切好好的,我不该自寻烦恼。若是将来有什么,到时候一定会有解决的办法。”湘湘内心很平和,对于庞浅悠的存在,从最初的惊讶到如今从容相对,偶尔冲着齐晦吃醋撒娇,也都是故意为之的乐趣,她不认为这有必要不自在,今天和庞小姐相处,她没有刻意去做任何事,相反对诗书充满了新鲜好奇,只渴望有一天,能及上沈先生半分。 更要紧是明白,她不是来和庞小姐过不去的,是来找一处容身之地,她该感激沈先生和庞小姐的收留,更感激因此多了可以念书写字的机会。 沈嫣笑道:“他们总说,心中有诗书的人,才能虚怀若谷,我倒觉得湘湘你这般逆境中顽强不息的个性,和宽容豁达的心胸,已经足以为人师。” 湘湘摆手道:“先生可别这样说,我只会写几个字而已。” 沈嫣道:“今日突然知道表弟与庞公子、二殿下诸人的理想,我此刻心里还有些震颤,若非你真真实实在眼前,仿佛像梦一般。上京前,以为这里只有纨绔子弟,终日贪图享乐,没想到接连遇见如此热血正气的年轻人,越发觉得自己心胸狭隘目光短浅,是该好好看看这个世界,看看瑰丽山河。” 湘湘痴痴地看着她,先生随便说什么,都如此高贵端庄,她像是云端上的人,圣洁高贵,湘湘甚至觉得,就该是这样气质的人,才真正配站在齐晦的身旁。 沈嫣又道:“多大的胸怀,才能支撑如此宏伟的理想,可湘湘你一个小姑娘,却能勇敢地和他们站在一起。他们要做的,是世人眼中最离经叛道,甚至要付出性命的事,我从没想过,这辈子还会遇见这样的人。现在越发觉得,来了京城真好。” 湘湘不自觉地,已学着沈嫣的样子站立,她虽然身姿挺拔,可高贵的气质并不是单单一个动作就能体现,她始终觉得自己差了什么,而刻意学着先生的姿势,身子很快就僵硬疲惫,果然与她平日的习惯,很不一样。 沈嫣已察觉到湘湘在学自己,她猜想湘湘是想做一个可以与二皇子匹配的女人,可太过急躁会让她变得很辛苦,沈嫣上前挽过湘湘的手道:“你想学的,我都会教你,学成什么样,就看你是真心求学悟道,还是仅仅想让自己看起来像那么一回事。湘湘,咱们是做高兴的事,不要本末倒置。而你就算把这里的书都读懂了,也不会变成沈嫣,你永远都是你自己。” 湘湘抿着唇,先生的手柔软又温暖,她们年纪差不了太多,先生似乎比曦娘还小些,湘湘觉得自己很幸运,她总是能遇见好人。 “念书是要下苦功夫的,读书千遍其义自现,你既然识字,就自己把这本论语背出来,等你能倒背如流,我再给你讲解。”沈嫣如今,才真正感觉到自己在教书育人,略严肃地告诫湘湘,“若是偷懒,书房里的规矩,可是很严的,三日之内背出来。” 湘湘慌张地看着手里的书,觉得有些为难,怯然问:“那这三天里,可以来问先生吗?我怕……有不认识的字。” 沈嫣欣然道:“只管来问,三日后我听你背书,过不了这一关,就做不了我的学生,和鹃儿一样,只能做粗活儿了。” 湘湘忙道:“一定背出来。” 此时门前有脚步声,沈嫣松开了湘湘的手,是鹃儿带着庞府的下人送来食物,湘湘便把书藏入怀里,上前去帮忙。摆好膳桌后,沈嫣挑了几样她不想吃的,让鹃儿拿去和湘湘一道吃,她们俩在门外支一张小桌子,就坐在门槛上吃饭。湘湘问鹃儿:“不用去小姐跟前伺候吗?” 鹃儿赶紧咽下嘴里的东西,说道:“小姐在家时就没有被人围着的习惯,我知道你们简府吃顿饭,里里外外十几个人伺候着,端菜的丫头一排排地往里走,我头一回到京城,看得眼睛都晕了。每天都这样,吃一餐饭,餐前洗手,饭后漱口,一个丫头捧一件东西,水盆毛巾茶杯痰盂,十几个人伺候一个人,繁琐得吓死人。也叫是我家小姐聪明,很快就习惯起来,换做别人,就该闹笑话了。” 湘湘立刻想起来,她现在可是从简府出来的,不能对鹃儿的话表现出好奇新鲜,笑着应了应,却见鹃儿眉头皱了又皱,忽然放下碗筷,拉着她道:“我看你也是个正派的人,我们年纪差不多,可我好歹跟了小姐十几年,有些话别怪我不客气说在前头。湘湘,别看我家小姐脾气好,你将来觉得热络了就没规矩,特别是千万别多嘴多舌问她为什么来京城,为什么二十岁了不嫁人,你要是惹小姐生气,我可就不客气了。我知道,你们简家的下人,都在背后议论。” 这些话,湘湘想都没想过,鹃儿这么一提,她才觉得有些好奇,但鹃儿既然说不能问,她绝不会多嘴。可鹃儿又捧起碗筷,叹息道:“我家小姐,是很不容易的。” 湘湘扒拉着碗里的饭,心想,鹃儿你不是说,不能提吗? 饭后,鹃儿去伺候小姐,湘湘收拾这些碗筷,等着庞府的下人来拿。提着食盒等在门前时,忍不住就想念贤妃,也不知这会儿娘有没有吃上饭,不知道送去冷宫的食物,是冷的还是热的,没有她的照顾,娘的身体会不会更差? 眼泪正在眼睛里打转时,院门前灯火大亮,十几个丫头老妈子簇拥着庞小姐归来,她心情不坏,见湘湘在门口等着,便吩咐下人赶紧把东西拿走,又笑着问:“你家小姐呢?” 之后大大方方往沈嫣的屋子来,朗声道:“后天我娘要再请那些夫人小姐来家中小聚,她请先生与我一道列席,说有您在身边,她就不怕我胡闹了。” 沈嫣道:“列席不难,只是我不爱与人打交道。” 浅悠不客气地坐下,直接拿沈嫣还没动的茶吃,随性地说:“有我在呢,不会让那些嘴碎的女人来烦您。可胡闹的事,还是要做的,但这次要聪明些,别让爹娘怀疑我。” 湘湘和鹃儿站在一旁,她看到鹃儿捂嘴笑着,像是知道些什么,沈嫣则问:“为什么非要胡闹?” 浅悠一本正经道:“我哥现在不想娶妻,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我答应过为她两肋插刀,就要好事做到底。” 湘湘偷眼仔细看浅悠,华丽的衣衫,娇媚的容颜,为何堂堂宰相府千金,浑身江湖气息,两肋插刀这种话,是千金大小姐该说的吗?可看在眼里,又丝毫不觉得奇怪,与她高贵的身份并不冲突,此刻和先生坐在一起,也没有孰高孰低的区别。 “湘湘?”浅悠突然喊了她的名字,湘湘一怔,就见大小姐跑上来,欣喜地说,“你可是生面孔啊,我正想找个脸生的。后天你来帮我做件事,事成了我赏你好东西。” 沈嫣觉得不妥,想要出言阻止,可浅悠先道:“我若不帮我哥,就没人帮他了,那些女孩子我都看不顺眼,就更别指望他能喜欢。我哥那么好的人,非得天下最好的女人才配得上。” 沈嫣谨慎地看了眼湘湘,不料湘湘竟点头了,对她来说,能帮庞公子做点什么,她也愿意两肋插刀。 沈嫣暗暗想,湘湘和浅悠,像是冥冥中安排会走到一起,她们俩在一起显然很合得来。 此刻浅悠又对沈嫣道:“我今晚想出去一趟,很快就会回来,先生去我屋子里,替我做个掩护可好?这些日子我听你的话,事事都很安分,你答应过会帮我,我今晚是想去看一个朋友,很久没见面了。” 湘湘在一旁听着,她觉得浅悠肯定是去见曦娘,她会不会提起自己?而曦娘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宰相府,会不会…… “早去早回。”可沈先生答应了,湘湘心中一沉,也罢,说明了身份,反而更洒脱些。 湘湘的担心,齐晦早就考虑到,而他另有一事要拜托曦娘,她希望曦娘能从那些老臣嘴里打听一些往事。但曦娘毕竟是烟花女子,要想真正接近这些元老大臣,还需从各方面打通关系,并做的不着痕迹不能让庞峻怀疑,一时之间不会有结果,曦娘要好好算计一番。 如此一来,她无暇接待浅悠,浅悠好容易出门一趟,扑了个空。 这一晚,是湘湘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离开皇城,冷宫里又重新回到母子俩相依为命的光景,太子派了侍卫层层把手冷宫,数日来都不曾查到湘湘的踪迹,此刻他还不知道湘湘已经真的不在冷宫,而今晚齐晦突然出现在东宫,却是跟他说,他要离开京城一段日子。 面对太子的质疑,齐晦很冷静地说:“庞峻为官几十年,军队中也满是他的势力,真有一日对峙,殿下不怕庞峻逼宫弑君?” 120你是你自己(还有更新 121不及她的脚趾头(三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21不及她的脚趾头(三更到 太子不言语,他看着齐晦冷峻的面容,此刻在乎的不是庞峻手中有没有兵权,而是齐晦这么潇洒地来说他要离开京城,丢下奄奄一息的母亲也罢了,他怎么丢得下湘湘?难道湘湘,真的已经不在冷宫,又或者她根本不是齐晦身边的人,那传说中在冷宫照顾贤妃的宫女,是谁? “军队的事,我近来也开始筹划,这么些年权力所及的范围左右不出京畿,我要和庞峻这些老狐狸周旋,没有军队的支持,行不通。”太子收敛心思,与齐晦正色道:“所以他还要再活得久一些才行,等我真正羽翼丰满,再把皇位让给我。” 相对于道貌岸然的虚伪,太子磊落地诉说*,反让齐晦可以接受,他宁愿太子把野心都摆出来,他们甚至在相认的最初就彼此言明,太子只有告诉齐晦他想要什么,齐晦才能帮他。这是他们的默契,用简风的话来说,可能是他们在不同的世界里,拥有相同的个性。 “那就等殿下吩咐,去您希望我去的地方。”齐晦道。 “你就不怕主动向我提出来,我会怀疑你别有用心?”太子看似强势的话,实则正掩饰他内心的不安。 齐晦早有准备,毫不客气地说:“不论我做什么,都在殿下的掌控下,您从来没有真正信任过我,我自然不必担心自己被会被怀疑。” 太子哼笑,冷着脸没说话。 齐晦又道:“庞峻正在重新调配九门守军,殿下最好尽快做出决定,等下雪后,边境大雪封山,消息就无法迅速传递给您。” 太子道:“就这两天,眼下……”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齐晦,“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两人一如往常地分开,齐晦敏捷的伸手,每每太子只是一眨眼,他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太子派了很多人盯着齐晦的行踪,可常常还是把他跟丢了,难怪二十年来宫里没有人真正见过他,他是花了多少工夫,才练就这一身本事?太子常常会不寒而栗,其实齐晦要杀他或者皇帝,易如反掌吧。 此时门前的太监来禀告,说孙昭仪刚刚从芙蓉居离开,好像是让静美人从舞娘中选几个出色的,要送去明德殿伺候皇帝,说皇上这几天精神不大好,总是疑神疑鬼,对喜欢的几个人也提不起精神。 只有太子知道,皇帝为什么惊恐不安,他吩咐道:“千万别让他靠近冷宫,让他心里惦记着就好。”而此刻太子心中,最难以释怀的是,对湘湘的求而不得,她明明存在于这个世上,为什么见过一次后,就再也看不到了?是他看错了,是他的梦境?明明连宋静姝都肯定,那是她的好姐妹。更可恶的是,他现在不明白,齐晦和湘湘到底是什么关系。 无法排解心中郁闷,太子迁怒于办事不利的宋静姝,闯入芙蓉居时,屋子里的静姝正左右搀扶着宫女想要练习走路,她的左脚踩不下去使不上劲,右脚也因休息太久虚软无力,好不容易出了一身汗走出一步路,太子霍然闯进门,吓得她直接跌了下去。 太监宫女们,已经明白太子和静美人的关系,早已见怪不怪,眼下太子驾到,就纷纷退了出去,甚至没有人搀扶跌在地上的静姝。 “殿下。”静姝惊恐地垂着眼帘,曾经心心念念想要见的人,如今却谈虎色变,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开始害怕太子,看似温润如玉的太子,比皇帝、丽妃都更可怕。 一袭素白的寝衣,让静姝看起来比往日纯洁几分,可太子忘不掉她在明德殿前的模样,走上前高高挑起下巴,静姝的脖子被使劲朝后抬,她觉得很辛苦。 “你确定那天挡在贤妃身前的宫女,是你的姐妹湘湘?”太子问。 “是、是……”静姝艰难地应答,太子霍然松开手,她脖子一松,竟有一种脑袋要掉下的恐惧。 太子浮躁地坐到一边,恼怒地说:“一个宫女而已,怎么就不见了呢?” 静姝怯然问:“太子也找不到吗?” 太子嘭地一声,将桌上的茶壶摔在静姝身边,茶水把她素白的衣裳浸染成褐色,她慌张地朝后退,“殿下您不要生气。” 门前的人进来看光景,被太子怒声骂了出去,再扭头看静姝,她可怜兮兮地瘫在那里,这张脸蛋的确是漂亮,就是这般模样,也足以叫人燃起*。许是太过愤怒,心里有着无可遏制地冲动,太子上前将静姝抱起来,高高放在了桌上,湿漉的长裙贴在腿上,太子慢慢将裙子滑开,挤压后的茶水顺着腿流下去,冰凉得叫人心颤,太子的手在她滑腻的肌肤上不停地揉搓,静姝哆嗦着身子,只觉得咽喉渐渐干燥。 “你好好想一想,还有什么可以告诉我的?”太子哼笑一声,给了静姝粗暴的吻,又戏谑着,“若还能想起什么来,今晚我会好好奖赏你。” 静姝已被自己耻辱的*吞噬,她内心害怕太子,却又无法自拔地想要沉湎进去,颤抖着,哭泣着,脸颊被太子捏在手中,嘴已经疼得变形,忽然心中一个激灵,口齿不清地说:“曦娘……曦娘。” 太子松了手,皱眉问:“你说什么?” 摆脱了束缚,静姝反而觉得心里缺了一块,她不由自主地凑上太子的胸膛,轻声道:“湘湘进宫前,常去一个叫闭月阁的地方,给那里的花魁梳头,花魁名叫曦娘。” “闭月阁?”太子知道这个地方,是传说中宰相扶持的烟花之地,他知道常有大臣以寻花问柳为掩护,在那里商议要紧的事,没想到湘湘会和闭月阁有瓜葛。 “如果湘湘离宫了,她可能会去闭月阁找曦娘,殿下若是找到曦娘,大概就能问出湘湘在哪里。”静姝贪婪地缠上了太子的身体,可太子却猛地把她一推,静姝从桌上跌下去,痛得眼冒金星。 “很好,若是找到湘湘,我一定会好好赏赐你。”太子心满意足,找到湘湘有了希望,他心情顿时就好了。 “殿下……”静姝浑身燥热,伸手希望能留下太子。 可太子只是哼笑一声,转身要走时,又回来道:“等我把湘湘接回来,你们继续做好姐妹。” 静姝咽了咽唾沫,终于忍不住问:“殿下只见过她一次,就喜欢了吗?” 太子蹲下来捏着她的下巴:“那又如何,我想她若是受到威胁,一定不会出卖你,你连她的脚趾头都及不上啊。” “殿下……” “放心,许诺你的荣华富贵,一定会有。”太子扬长而去。 静姝被弃在满地狼藉中,冰冷的茶水让她的身子渐渐冷静,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她不是希望湘湘越走越远吗?她怎么能说出曦娘呢,太子会不会扫平闭月阁,会不会杀了曦娘?玉屏、彩云,下一个是谁……还有多少人命要死在她手里? “湘湘,别怪我,别怪我……“ 但闭月阁毕竟是庞峻的地盘,太子不会轻易下手,他只要先派人去打探消息,查一查有没有湘湘的踪迹就好,但若真有必要,扫平闭月阁也不是什么难事。 而此刻,湘湘正安安稳稳地在宰相府的深闺中,她昨晚虽然轮班给沈先生值夜,可沈嫣向来不多事,没有要丫头端茶送水贴身伺候的习惯,很平静地度过了第一晚。 可虽然简单铺就的被褥也十分暖和舒适,虽然不用再担心随时会有人冲进来,可湘湘惦记着齐晦,惦记着娘有没有人照顾,夜里终究睡不踏实。好在她辛苦惯了,不会在第二天露出十分疲倦的模样,先生和鹃儿又待她极好,一切都很安逸。 早晨起来,洗漱等琐碎的事情之后,便见庞大小姐懒洋洋地来到书房,盘膝在案前坐下,随手翻了翻书本,意兴阑珊地打了个哈欠,问道:“我已经很饿了,不如先传早膳,我和先生吃了再上课。” “饱腹易犯懒,早课前不能用膳。”沈嫣微微一笑,如往日一般开始讲书,她早就放弃教化庞大小姐什么,其实浅悠什么都懂,诗书礼仪都在她心里,她只是不想和其他千金小姐一样活着,而如今心有所属,只怕庞夫人真的打死她,也无法改变。 浅悠坐不住,扭头见湘湘跪坐一旁磨墨,忽然心头一亮,招手道:“湘湘你来。” 湘湘不敢打扰先生讲学,没敢动,可浅悠主动挪到她面前,按住她磨墨的手,问道:“你会不会做饭?” 湘湘无奈地点头:“会做一些简单的,但从前不是在厨房当差,所以……” 浅悠已经很满意,拍拍湘湘道:“这样就足够了。”回身把自己的贴身丫鬟叫来,让她们去找来一身厨娘的衣衫给湘湘换上,湘湘一直向沈嫣递过眼神求助,可沈嫣漠然地看着这一切。 一直闹腾到午膳前,浅悠回自己的屋子去吃饭,湘湘给先生布膳桌时,欲言又止,脸上的纠结全在沈嫣眼中,她笑道:“这样也不坏,至少庞小姐每天高高兴兴的,前段日子,她都快抑郁成疾了。” 121不及她的脚趾头(三更到 122这家人很奇怪(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22这家人很奇怪(还有更新 “抑郁成疾?”湘湘很惊讶,小心放下菜碟,轻声道,“为了齐晦吗?” 沈嫣颔首道:“我想二殿下应该也对你说过,浅悠的情意并非一两年,也许在她心里,是青梅竹马。我不知道你们的事之前,就觉得她是为情所困,知道之后,就更深信不疑了。” “先生,喜欢一个人,会喜欢得要生病吗?”湘湘有过一阵子患得患失,那会儿也很不舒服,但齐晦温柔地呵护和守候,还有贤妃娘娘的开导,让她很快就抛弃了奇怪的念头,为何要痛苦呢,好好享受眼前的幸福不好吗?可是庞小姐不一样吧,她始终没有得到过任何回应。 “你自信已是殿下的妻子,殿下也将你捧在手心,两情相悦且有情人终成眷属,是天底下再美满不过的事。可是湘湘,浅悠曾经的心意并没有错,虽然你们没有责任非要在乎她的感受,但若是可能的话,尽量婉转地让她接受这个事实可好?”沈嫣眼中满是诚意,明明与她毫不相干的事,便是师傅心疼徒弟,也不至于如此。 湘湘则点头道:“其实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自己觉得无所谓。我不会去伤害庞小姐,这件事齐晦说过,他会给庞小姐一个交代,先生既然这么说,有机会我会和他讲一讲。我也觉得庞小姐是好人,就算不能皆大欢喜,也不要轻易伤害她。但我们能做的实在有限,事实如此,如何表达都会让她受伤,说到底还在她自身。” “是啊,在她自己。”沈嫣赞同,没有人比她更能感同身受,浅悠能不能跨过去,在她自身。忽然觉得自己太过分,何必对湘湘说这些话,她是真情流露,可湘湘未必觉得有意思,她忙道,“你若觉得我多事,不对二殿下提起也行,毕竟这也是你们自己的事,我只是……”她淡淡一笑,“我只是做了浅悠的师傅,有些多管闲事了。” 湘湘摆手道:“先生如此待庞小姐,往后也会同样待我好吧?” 沈嫣欣然:“你实在很体贴。” 此时庞小姐的丫头送来几碗菜,说是小姐赏给湘湘吃的,她和鹃儿一道坐在门前吃,鹃儿朝门里看了看,见小姐正心无旁骛地用膳,便拉了湘湘轻声道:“你真的要帮庞小姐吗,我们家小姐答应了?我跟你说呀,这家的夫人是个母夜叉,我从没见过做娘的要拿板子轮闺女的,我们家夫人可是把小姐捧在手心含在嘴里那样宝贝的。你最好小心些,别回头事情做得半调子,惹怒了庞夫人,她会把你拖出去打板子的。” 湘湘当时觉得鹃儿夸张,哪知道她一语成谶,她虽然学会了一句成语,可代价实在太大。 隔天家中再次宴请各府女眷,浅悠把湘湘塞进厨房里,让她在菜肴中下手脚,一道四喜丸子,把各位夫人小姐辣得花容失色,沈嫣因不大动筷子,没有被殃及,可就连庞夫人和少奶奶们,也都辣得不得不猛灌凉水。 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庞夫人为了死撑面子,说这道菜就是这么辣的,而在座的夫人小姐端得稳重,也没敢跳起来乱嚷嚷,一个个舌头嘴唇都肿了,宴会后半程,大多拿帕子捂着嘴,之后的菜品再如何美味,也几乎无人尝一口,大家强颜欢笑撑着结束了一餐饭,原本宴后还有诗词会,并请了沈嫣主持,可有一人说要回去后,一个跟着一个,全走了。 庞夫人在俩儿媳妇的挑唆下,就知道这事儿和浅悠脱不了干系,可她不会去厨房,一定有奴才帮她,正好舍不得打女儿,打死一两个奴才严肃家风,也不算什么大事。勒令浅悠交代是谁帮她,浅悠死咬着不承认,庞夫人便把厨房里的人全拖出来,一人二十大板。 那会儿湘湘还穿着厨娘的衣裳,她倒是想站出来,好让别人免于受难,可庞夫人雷厉风行,底下奴才下手又快又恨,等板子上身疼得钻心,湘湘才明白是怎么回事。这一闹,唯一的好处是,没人记得有个面生的厨娘,也算不到沈嫣的头上,湘湘昏昏沉沉醒来时,已经在书房的卧房里,她正趴在沈先生的卧榻上。 “鹃儿,去告诉庞小姐,湘湘醒了。”沈嫣正在边上,吩咐道,“让小姐早些歇着,明日再来不迟,不要再有动静,庞夫人盯着呢。” 很快有人跑出去,湘湘则被人搀扶起来,一杯温热的水喂到嘴边,先生正温和地说:“渴了吧?” 湘湘一口气喝下整杯水,又无力地趴下去,沈嫣在边上道:“还好伤得不重,已经给你上药了,别在意,大家都是女孩子。” “是。”湘湘闷声答应,腰下火辣辣的疼痛让她不得不变得清醒,而越清醒疼痛就越明显,湘湘是挨着打长大的,可今晚这事儿……她吸了吸鼻子,对沈嫣道,“先生,不要让齐晦知道好吗?庞公子会难做的,今晚打了那么多人,我们不提,公子不会知道。” 沈嫣道:“若殿下明日就来看你呢,瞒是瞒不住的。不如这样,殿下这几天若是不来,我劝劝浅悠,在三公子面前也不要嚷嚷。她不见得会故意说,可三公子若来问怎么回事,她一定会提起你。三公子若知道,殿下必然也就知道了。而若殿下来看你,你怎么忍得住伤痛,该说的,就当面说清楚吧。” “唔。”湘湘万分委屈,不知从何说起,唯有埋着脸承受痛苦。 “湘湘,对不起。”沈嫣却道。 “先生?”湘湘一下抬起头,牵扯到了伤痛,着急地说,“先生不要这么说,也是我自愿帮忙的。” “我总觉得,你有殿下的疼爱呵护,是幸福的人。”沈嫣小心翼翼地为湘湘盖上被子,好久不动情的她,已是眼圈泛红,“总觉得浅悠可怜,你多为她做些事理所当然,可我究竟站在什么立场呢,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你为她付出。再深的情意,再大的伤痛,都是自己的事,谁也没有资格,强求别人对自己负责。” 湘湘一时忘了身上的疼痛,先生这话,太感情用事了。她想起鹃儿说过,绝不能问她家小姐为什么二十岁了还没出嫁,湘湘本就聪明,这会儿若再看不出来,就傻了。可见沈先生是被谁伤了,才会背井离乡,来京城疗伤。但她不敢问,继续埋起脸,闷声道:“先生放心,我过两天就好了,没有伤筋动骨,我皮实着呢。” 沈嫣自觉失态,稳定了情绪后,便道:“这几天就睡在这里,不要动了。” 湘湘忙抬起身子问:“那先生睡哪儿?” 沈嫣已起身:“我和鹃儿一道睡,不过是一张床。” “可是……”容不得湘湘劝阻,沈嫣已经走了,她不得不继续趴下,沈先生的床有淡淡的幽香,软和干净,其实静姝在芙蓉居的那张床也十分豪华,可那张床上有太多不堪入目的事,她连碰都不想碰。 想起静姝,想起娘,又渴望齐晦能在身边,湘湘在疼痛中迷迷糊糊睡着了。 翌日被疼痛惊醒,身下凉飕飕的,鹃儿正坐在一边,毫不客气地给她抹药膏,湘湘疼得直哆嗦,又不喊叫,直到鹃儿倒腾好了,人家笑眯眯地说:“疼坏了吧,要使劲儿揉才能散开淤血,忍几天就好了。想吃什么不,小姐说了,你想做什么都行。” 湘湘心里一暖,鹃儿则捏捏她的鼻子说:“我说吧,别跟着庞小姐折腾,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此时外头传来说话的动静,鹃儿啧啧:“吵起来了,肯定吵起来了。” 湘湘问怎么回事,才知道庞世峰一大早就过来了,用鹃儿的话说,在书房里和先生不知说了什么,他就一直踱来踱去满屋子徘徊,这会儿大小姐该是下楼来了,兄妹俩肯定起争执。 鹃儿洗了手,胡乱抹在裙子上,叉着腰摇头:“这家子啊,我和小姐来了后,就没太平过,他们从前也这么过日子吗,不累得慌?”她转身,往湘湘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疼得湘湘失声叫了出来,可鹃儿却说,“记着疼吧,这里可不是你们简府,人人知书达理,这个家里的人,可奇怪了。” 湘湘点头,她也不想再陪着庞大小姐折腾,出点小事没什么,但若让庞公子尴尬,伤了他们兄弟情分,实在没意思的。 而这一闹,湘湘倒捞着几天清闲,和先生约定三日内背出论语,她趴着没事,就专心背诵,这样倒也忘记身上的疼痛。 沈嫣看到时,颇为感动,本想劝湘湘不必旅行约定,又觉得那样反而辜负了湘湘,到第三天时如约来听湘湘背书,从没念过书的人,受了伤还一字不差地背下来,沈嫣内心暗暗震撼,凤凰终有一日会展翅高飞的。 因先生说,之后就会逐字逐句告诉她书中的含义,湘湘觉得自己做了件了不起的事,本很想告诉齐晦的,但现在这样,还是不要见的好。 那天傍晚,她迷迷糊糊地睡过一觉,梦中觉得有人把手中的书抽走了,身体被轻轻抱起来,熟悉的气息,熟悉的臂弯,她猛然睁开眼睛,齐晦正在眼前。湘湘慌张地赶紧闭上眼睛,这是场梦,让她在多呆一会儿。 122这家人很奇怪(还有更新 123渔翁之利(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23渔翁之利(还有更新 可这不是梦,一声心疼的“湘湘”,把她从梦境的患得患失中唤醒,她知道,真的是齐晦来了,是庞公子告诉他了吗,还是他感受到自己在承受伤痛? 屋子里响起很轻的啜泣声,湘湘窝在齐晦胸前,微弱的颤抖着,齐晦轻轻抚摸她的背脊,轻轻掰开她的脸颊,却不忍多看一眼湘湘委屈的神情,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样的事到底该怪谁?对庞浅悠来说,牺牲一个小丫头去挨打,真的不算什么事,难道去告诉她,湘湘是自己的妻子,可谁知道她会再闹出什么事? “疼。”湘湘把泪水蹭在齐晦的衣襟上,娇柔地说,“给我揉揉好吗?” 可齐晦很轻的一碰,湘湘还是禁不住颤抖,他耐心地安抚:“我小心一些,不怕。” 那之后,湘湘没再说话,齐晦也什么都不问,一个安静地躲在怀抱里,一个小心呵护她的伤痛,其实事情很简单,何必去追究对错,没有什么比这一刻的珍惜更值得在乎。 湘湘安稳地睡了一觉,也是她来庞府后第一次睡得那么香甜,仿佛不论在冷宫里还是在外面的世界,齐晦在身边才是真正的安逸,才能让她完全放松自己。齐晦离开时,就快要天亮,他以为湘湘熟睡了不会察觉,可温暖的怀抱一离身,湘湘就醒了。但她知道齐晦必须走,她没有睁开双眼。 直到再也感觉不到爱人的气息,才静静从眼中滑出泪水,她要更勇敢更聪明,就算不能成为沈先生那样高贵的女子,若能保护自己的周全,将来安安稳稳地陪在齐晦身边,她会有大把的时间和空闲,一定会比现在更好。 迷迷糊糊地睡过去,隔天依旧在鹃儿粗鲁地上药中醒来,鹃儿真是一点也不顾忌什么,起先湘湘觉得她太过热情,可相处下来,真是个实心实意热情的女孩子,其实不用相处,能被沈先生这样的人留在身边的丫头,必然是好的。这天鹃儿拖着湘湘起来,说:“你总趴着不行,要起来走动走动,又没伤筋动骨,是不是想偷懒,让我伺候你?” 结果被进门的沈嫣听见训了几句,鹃儿嘻嘻笑着说她去准备早膳,沈嫣才有机会问:“昨晚上,你们见面了吧。” 湘湘点头,原来先生知道,她还以为齐晦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悄潜入这里的,忙致歉:“给您添麻烦了。” “不碍事,昨晚我陪着浅悠呢。她和三公子吵翻了,好容易打起精神,如今又跌回谷底。”沈嫣搀扶湘湘走了几步,果然没有伤到筋骨,只是皮肉一片青紫,至少要有十来天的罪受,沈嫣让湘湘安心住在她的屋子里,而她更坦率地说,“也许你觉得庞小姐会来对你说声对不起,她说是说了,但因为打的是我的人,她对我说的。我想在她眼里,就算这次打了整个厨房的人,也不算什么事。她天性如此,咱们非要她认错忏悔,反而自己纠结了。不说原谅她,你就当是为三公子受了苦,一时半会儿不会再有人上门提亲了。” 湘湘自觉何德何能,能让先生事事为她费心,且每件事每句话都解释得那么清楚,她觉得若是鹃儿被打了,先生未必如此,正因为自己和浅悠尴尬的关系,才让她特别上心。与其说先生是关心自己,不如说是保护她和齐晦的感情,并呵护受伤的庞小姐,她好像特别地在意。 湘湘偷偷地仔细看先生,她一直以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一句风流混话,近来才知道是出自《诗经》,此刻觉得,用这句话来形容沈先生容貌再恰当不过,也因此她二十岁了不嫁人,千里迢迢来京城做女先生,的确很奇怪。 “二殿下是不是很生气?我看三公子十分紧张,希望不要影响他们兄弟之情。”沈嫣搀扶湘湘又躺下歇着,为她盖上棉被,完全没在意自己正伺候一个侍女。 而湘湘的回答也令她惊讶,湘湘赧然道:“我们什么话都没讲,就是依偎着,待了大半夜。” 沈嫣如大姐姐似的摸了摸湘湘的脸颊,夸赞道:“真是个好姑娘,该是你的福气。” 而此刻,齐晦已经身在东宫,太子与他约定了十天的出行,齐晦将代替太子去考察军队,从驻守京城和附近几个城镇开始,这一次过后,下一回可能还要去更远的地方。齐晦正认真地看着路线图,以及各处驻军的位置,太子却在一旁,盯着他的脸看。 这几天他又明着暗着找过,宫里果然没有湘湘的踪迹,而派人去闭月阁,也没查到什么可疑之处。但的确如宋静姝所言,有个叫湘湘的姑娘常去为花魁梳头,虽然这些日子不曾去过,不久前还出现过,太子觉得,湘湘应该是肯定早就离宫了。看起来或许和齐晦没什么关系,但一个宫女能悄无声息地从宫里消失,难道不是靠齐晦相助? 齐晦不经意地抬头,与太子四目相接,自然他低着头时也感受到太子正盯着自己,他没什么,太子却十分尴尬,干咳一声道:“早去早回,贤妃娘娘在宫里,我会派人照顾仔细,你只管放心。” 齐晦没做声,太子又心虚地说:“贤妃若有什么事,我们之间也就完了,可我在乎你这个弟弟,二弟,我还是那句话,你若愿为我的臂膀,这江山天下,我们一同来坐。” “殿下,我们之间,只要有承诺就可以了。江山天下是您的,我只要一方安逸自由之地。”齐晦淡然,收好了路线图,转身离去。 太子跟到门前,纵然大白天,齐晦依旧是神出鬼没,他觉得齐晦的身手以一敌百都不在话下,这样的人他要如何掌控,若是真的愿意离开这里,永世不再回来,也算是他的福气。 可这样的念头只是一晃而过,太子立刻又露出阴鸷冰冷的目光,他不能心慈手软,齐晦必须要除掉。 此时齐晦回到冷宫,母亲这几天不算太坏,可也始终不见好转,简单地说了几句话,说他要离宫去勘察军队,贤妃只让他路上小心,之后则忍不住问了句:“湘湘好吗?在外面有没有被人欺负?” 齐晦说湘湘背出了整本论语,简风的表姐很喜欢她很耐心地教导她,湘湘现在正正经经在书房里念书,她没有提湘湘为了帮浅悠,被庞夫人毒打了一顿,贤妃乐呵呵地听着,说:“这孩子,谁都会喜欢她的。” 可齐晦却忘不掉昨晚怀里人的委屈,贤妃察觉儿子情绪低沉,还以为是为离宫的事担心他,反而安抚齐晦不要多虑。 同是这一天,庞峻在进宫见过皇帝,处理罢政务后,在隐秘的老地方见了丽妃,他们毕竟不是亲戚,不可能回回都正大光明地在殿阁相见,丽妃早已等得不耐烦,见庞峻悠哉悠哉地来,劈头盖脸就道:“什么时候了,现在要见你一面,还要三催四请?” 庞峻以礼相待,问道:“三殿下的伤,可好些了?” 丽妃冷笑:“你可算想起来了,没有大碍,可再有下一次,我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他的性命,这六七年来,我天天提心吊胆,从前怕皇后伤他性命,如今却不知从哪里又冒出来的人不肯放过他。你倒是说,我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们最初的目的,扳倒太子后,杀了皇帝,皇后顺利地死在了他们手里,没想到却一步都无法接近太子,下毒暗杀都用过了,每一次的无功而返,都证明太子身边有人暗中保护,而之前丽妃捉奸,也证明了皇帝的心思,对他来说,他不在乎谁做皇帝,反正谁都不是他的儿子,他只在乎自己能不能多享受几年富贵,再多报复一些这个世道。 自然这些事,庞峻不会对丽妃说明,丽妃很蠢,说了她也不会明白。 此刻丽妃就高高扬着下巴,高傲的语调,尖锐的声音,刻薄的话语:“庞大人若有二心,我一个女人家没法儿挽回局面,那就大不了鱼死网破,我会告诉全天下皇帝不能生养,我的儿子是孽种。” 当初丽妃生不出,又没有魄力偷种,在庞峻的怂恿下,和不相识的侍卫暗结珠胎,现在那侍卫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三皇子却长大了。眼下丽妃便以此做要挟,更扬言:“我就说,三皇子是你们庞家的种。” 庞峻清冷地一笑:“娘娘威胁老臣,没有用,您的急躁,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太子一直韬光养晦,现在才让我们猝不及防。老臣劝您安心守在宫里,安心守护三殿下,眼下还有一场好戏可看,你我大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渔翁之利?”丽妃不解,“太子和谁争,和皇帝吗?” 可她心里一个激灵,心内震了震,还有冷宫里那个孽种呢,她狰狞地笑着:“难道那小畜生不是傻子?我可好多年没见过他了。” 123渔翁之利(还有更新 124心动既是错(三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24心动既是错(三更到 “还是不见为妙,不论是疯子或是傻子,他眼睁睁看着您熏瞎贤妃的双眼,再见您,娘娘不怕他一口咬死您?”庞峻冷然道。 “我还怕一个孽种?”丽妃冷笑,甚至不惜把自己的儿子也算上,哼声道,“贤妃那贱妇,端得贤良淑德,可也在背地里做见不得人的勾当,还不知道那孽种是谁的孩子。” 面对丽妃的愚蠢,庞峻无语。难道她不觉得皇帝可能已经知道,三位皇子都不是他的种?昔日贤妃被打入冷宫,虽然只是因她和腹中的胎儿不祥,并非是与人私通暗结珠胎,可皇帝在那之后,对太子的态度也截然不同。 二十多年来,皇帝对太子或打或骂从不顾及储君的尊贵,至于丽妃的三皇子,庞峻至今还记得皇帝看到襁褓中的婴儿时,那阴鸷的一笑。丽妃却自以为是地认为,皇帝什么都不知道。 庞峻已无心再去计较丽妃有多蠢,可丽妃此刻的一句话,也重新提起他一直以来的疑惑,贤妃的德行无可挑剔,不是皇后莫氏或丽妃、孙昭仪能相提并论的,她是真正足以母仪天下的女人,那样的女人,真的会与人私通,生下孽种吗? 庞峻将心一沉,道:“娘娘若希望和三皇子能实现我们所希望的未来,还请一切听老臣的安排,没有和老臣商议过的情况下,请不要轻易去挑衅任何人,皇帝也好,太子也罢,冷宫更如是。” 丽妃横眉怒目,不甘心地说:“我几时没有听你的安排?倒是你,越来越无法周全我们母子的安危,方才的话不是吓唬你,大不了鱼死网破,我若不好过,也绝不会让你好过。方才你问我怕不怕那孽种咬死我,到时候我一定会告诉他,是你让我去熏瞎她的双眼,是你叫我做的。” 庞峻微微一笑:“娘娘尽管放心,不会有这一天。” 他脸上始终带着微笑,可一旦与丽妃分别,便是叫人不敢直视的深沉。一步步朝宫外走,霍然回身,只见高墙耸立,阻挡了他的视线。巍峨庞大的宫殿,在一个人的眼中却只能看到一面墙,只有站在最高处,才能俯瞰整个世界,可如今他站得再高,始终在一人之下。 齐晦离京的事,没有告诉湘湘,世峰和简风也被叮嘱不要向湘湘透露。齐晦怕湘湘担心母亲一个人在冷宫怎么办,她身在庞府哪儿也去不了,何必多添烦恼,如此待湘湘身上的伤消肿,能自由行走时,齐晦已经离京两日。 离开京城,海阔天空,策马奔腾的畅快,对于二十年生存在压抑黑暗的冷宫里的人,是极大的诱惑,齐晦若是一去不复返,他一个人绝对有能耐躲过任何一派势力的追捕,可带着母亲,如今更多了一个湘湘,就没那么容易了。齐晦策马在平原上,看到牛羊成群,他羡慕放牧人安逸自由的生活,可内心有另一种声音,来日国将不国时,又何来这美好的风景? 此时,静谧的小镇上,重重机关后别有洞天的世界里,慕清匆匆来到幽禁的工房,父亲正在悉心钻研新的机关术,慕清的闯入,让他手中一整,销子深了半寸,整个东西成了一块废木头。慕先生嗔道:“你小时候乱闯工房,被你爷爷打了无数次,怎么三十岁的人了,还是这样毛躁。” 慕清笑道:“可不是爷爷不在了,没人管了吗?”但旋即正色,“爹,二皇子离京了,走得路线,像是去勘探京畿守军,虽然走不远,可也远离皇宫,儿子思量着,是个好机会。” 慕先生轻捋白须,思虑道:“不论是为太子还是为庞峻,他的行踪都在这些人的掌控下,你贸然前去,殿下若不相认发生冲突,会给他和我们都招惹麻烦。眼下要紧的,是找到解锁的钥匙,一定要比庞峻先一步找到。” 慕清道:“究竟是什么样的钥匙,集我们慕家所有力量都解不开?” 慕先生叹道:“只有庞峻见过那个东西,若是我见过,必然能重置一把钥匙,可惜没有人见过。” 慕清略有些泄气,他们家遁世二十年,有着许许多多的原因,其中寻找并重置一把足以影响国家命脉的钥匙,就是其中之一,已经有太多族人为此牺牲,那把钥匙,已经消失了二十年,真的还能找回来? 慕先生道:“不要轻易去接近殿下,要万无一失才能和他相认,我们是他最后的依靠,保住殿下的性命,才能颠覆朝廷,守住这个国家。” 慕清却笑道:“父亲抛下姑姑的时候,不是这么想吧?” 慕先生满目愧疚,冲儿子骂道:“你怎么总爱揭老父亲的伤疤,逆子。” 慕清将父亲推到阳光下,道:“明日我将再回京城,既然只有庞峻见过那把钥匙,还是要从他身上下手,父亲保重身体。” 老先生摸了摸自己的腿脚:“我还能活一阵,却不知你姑姑……” “关键时刻,我会进宫去见姑姑,不让姑姑遗憾离世。”慕清忙向父亲许诺,但也难掩他心头的悲伤。 提起遗憾离世,父亲却笑道:“你三十岁了,还不打算给我慕家传宗接代,就不怕我遗憾离世。” 慕清笑而不语,他心中明白,若是家族依旧不得见天日,传宗接代的意义何在?有一日慕家堂堂正正重新撑起家门,再娶妻生子不迟。 而他将要离开时,慕先生又提醒儿子:“天下之锁,千形万状,不要拘泥于传统的钥匙,我们试了那么多都没有结果,可见未必是我们所想象的那么简单。你在庞峻身边寻找蛛丝马迹时,要留心各种奇怪的东西,也许最平平无奇的一块牌子,也足以扭转乾坤。” 当慕清再次离开小镇,那一日正是齐晦带人巡视到这里,两人当街擦肩而过,齐晦看到了慕清,慕清也看到了齐晦,可他们谁也没动声色,谁也没有回头。 齐晦猜想“封公子”是回京城去,不知为何,莫名多了分安心。他已经默认封公子就是表兄慕清,他知道在看不见的地方,会有更强大的势力支持他。 而封公子回到京城第一晚,就去了闭月阁,曦娘在楼上望见这个男人时,内心微弱的颤动,让她感觉到了不安,烟花女子最忌讳动情,动了情,在这一行就容不下了。 老鸨子殷勤地要请封公子楼上坐,曦娘却凭栏而笑,纱衣落下,露出白雪般的香肩,纤长的手指,嫣红的指甲,媚然朝楼下轻轻一勾:“张大人,奴家想和您下盘棋。” 底下那张大人,立刻推开身边的姑娘,丢了魂儿似的跑上来,老鸨子领着封公子正在楼梯口,眼见曦娘挽着张大人消失在楼上,她尴尬地朝封公子笑道:“公子下回再来吧,这张大人呐,是前几日就定了……” 老鸨词穷,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曦娘不待见封公子,可他淡然一笑,往老鸨手中塞了块银子,道:“改日吧,只要曦娘高兴就好。” 收了银子,老鸨殷勤地将封公子送出闭月阁,在楼上都能听见她谄媚的声音,曦娘依在窗台往下看,心中冷笑:“不过是逢场作戏,何来真情,曦娘啊曦娘,你动得哪门子心,下一回再走,还不知能不能回来。” 烟花女子,不能动真情,曦娘身上还背负着齐晦的托付,她前几天打听到,二十年前有异域人出现在京城,与慕家有往来,当时朝堂里有势力企图弹劾慕家通敌叛国,但没来得及递折子,整个慕家就消失了。 “曦娘,赶紧来下棋,我摆好了。”桌前男子叫嚷着。 “张大人。”曦娘却上前道,“把您叫上来,是想劝您赶紧回家去,昨儿夫人找来扑了个空,想必您在别处乐呵呢。夫人势必是要逮个正着的,您看今晚早些回去有个交代,后几日尽管来逍遥,不是更好?” 张大人本是惧内,赶紧就要跑,但走前又道:“我家老太爷大寿,到时候请你来喝杯酒。” 曦娘眉心微颤,笑问:“只怕与张府世交的大人们,嫌弃奴家身份低贱。” 张大人笑道:“算了吧,都知道能请你,才乐得来,不然一群老家伙,谁还肯挪动。到时候,你可要给我们家长脸。”说着话,男人放下一锭金子,又唯恐被夫人逮着,立刻跑了。 曦娘摩挲着那块金子,等老鸨进来抱怨时,丢在了她怀里,然后便道:“过几日我要去张府献艺的,这些天都不见客人,宰相大人和公子外,凭谁都不见。” “那封公子?” “是谁?我怎么不认得?”曦娘故意抢白,瞪了眼老鸨道,“为了那个人,宰相府颇有微词,你还想不想活命了?” 老鸨吓得赶紧跑出去,却不知撵走了他后,曦娘又站到了窗前,这些日子总盼着他能回来,真的回来了,又满心想他离开,这虎狼之地,来做什么呢? 夜幕中,慕清慢慢走入黑暗,有手下从暗处跟上,轻声道:“少主,贤妃娘娘的身体,不乐观。” 124心动既是错(三更到 125姑侄相见(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25姑侄相见(还有更新 慕清眉头紧蹙,低声问:“怎么不乐观?” “娘娘已有求死之心,只怕等不到二殿下归来。”手下应道,“少主不如将娘娘接出皇宫,我们必然能保娘娘周全。” 慕清长长一叹:“那就是公然与朝廷对抗,殿下原本还能与两派势力周旋,那样的话,他就彻底脱离出去,将成为众矢之的。入京前,父亲千叮万嘱,一切以殿下为重。” “可是娘娘她……” “我知道了。”慕清抬手,沉着地说,“你们去替我安排,让我进宫一次。” 而手下将要领命而去,慕清又吩咐:“查一查闭月阁周围是不是有人盯着,那里是对殿下而言很重要的地方,另派一些人,保护闭月阁里上下的周全。” 慕清说罢,回眸望去闭月阁的方向,夜色中,仿佛还有隐隐灯火传来,他淡淡一笑,不知掺杂了什么情绪,终究还是消失在了夜幕里。 且说湘湘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已经执意搬出去和鹃儿同榻,还把沈嫣的床里里外外收拾一番。这日阳光晴好,她站在院门下晒被褥,此刻站在被子后面,外头走过一些人,正对院门前的老妈子说:“老爷吩咐,这几天书房都有客,小姐不必晨昏定省去请安,闺阁里的人也都别到处乱跑,仔细撞着客人。” 老妈子问:“可是给三公子提亲的?又或是小姐?” 那人哼笑:“死了这条心吧,两次都闹得那么难看,再上赶着娶少奶奶嫁小姐,外头人还以为咱们公子小姐没人要呢。我听老爷对夫人说,正是多事之秋,再留一两年不迟。” 湘湘站在被子后头,一面为庞公子不必忧愁婚事高兴,一面又听得“多事之秋”一词,宰相这般说,难道是预见到即将发生什么? 等那些人散了,湘湘才抱了一床褥子回来,正跪在床上仔细地铺着,屁股上突然被人拍了一巴掌,她紧张地转身跌在床里,却见庞大小姐笑靥如花,恶作剧般的问:“还疼不疼啦?” 如今只有些隐隐作痛,但庞小姐这一巴掌太过亲昵,湘湘尴尬地摇头说不疼了,迅速下来垂首站在一边。 浅悠则道:“你可别怪我这几天没来看你,这院子里的丫头们,不是人人都那么心善的,我若是对你们太好,她们就该排挤你了。虽然你和鹃儿都是沈先生的人,可这段日子要在我家长住不是?不论如何这次的事,是我不好,湘湘你受委屈了。” 湘湘呆呆的,有些看不懂这位大小姐,可湘湘并不讨厌,就算那天挨打,她也没恨庞浅悠。鹃儿是提醒过她,别跟着庞小姐闯祸,既然是自己愿意相助,至少该承担一半的后果。先生问她为何什么都没对齐晦说,湘湘就是觉得,不该全怪庞小姐。 这会儿胡思乱想时,浅悠却走上前,抬起她的手想要塞给她什么,忽然看见湘湘手脖子上的玉镯似曾相识,可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顺嘴就问:“这镯子好眼熟,你哪儿来的?” 这是贤妃给湘湘的镯子,是娘娘留下的唯一慕家的东西,湘湘略紧张,她不怕浅悠认出来,大不了大家讲明了,可她担心浅悠若受不了发脾气,会不会伤了她的镯子。 “是我娘给我的。”湘湘道,“大概玉镯子,长得都差不多。” 浅悠果然笑:“可不是嘛,玉镯子都长这样,不过你这个的确是老玉,可要好好爱惜,别碰坏了。”一面说着,往湘湘手里塞了一枚金锭,“我实在没别的东西能给你,我们家最多的就是金子银子,给你铜板银子,显得没诚意,这金锭你留着玩儿吧,将来若是困难了,而我和先生都不在你身边,就拿去换钱。” 湘湘没有拒绝,捏着金锭谢过,浅悠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走的时候问先生去哪儿了,知道简风来探望表姐,自言自语似乎在说进宫的事没着落。湘湘一路送到门前,沈嫣正好回来,她觉得先生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怪异,但她先和庞小姐说话去了。 等湘湘这边把床重新铺好,先生才回来,确定门外无人后,果然对湘湘道:“三公子他们找我商议,是不是把你送回宫里一趟。” 湘湘一惊,心中很不安,才知道齐晦原来离京了,要十来天方能归来,庞公子虽然已经派人去追,但不知道能不能赶得上,贤妃娘娘的身体越来越差,几乎已在弥留之际,只怕等不到齐晦归来。 听着这些话,湘湘已是落泪,她并不想哭的,可眼泪忍不住落下来,沈嫣看得出来,湘湘和贤妃情意很深,世峰和简风他们的担忧,的确有道理,便劝慰道:“娘娘生病已久,生死有命,你若能去送一送,是缘分,若是错过了,湘湘……殿下还需有人安慰,你只能忍着了。” “我知道,先生……”湘湘擦去眼泪,努力镇定可依旧字字颤抖,“我几时能进宫?您能不能求求三公子,尽量早些安排,不要、不要错过了。” 沈嫣应道:“我们都这样想。” 但想是一回事,做起来不容易,世峰并没有齐晦那样高超的身手,一直以来都是以权力行走在宫廷,但眼下皇帝和太子各自派人把守皇宫各道门,冷宫更是被重重包围,世峰要把湘湘送进去,并要把她顺利接回来,很不容易。一旦有闪失,他就无颜面对齐晦了。 然而却有人,可以像齐晦一样轻松自如地出入宫廷,他幼年时常在这座皇城里玩耍,手下的人也早已深入安插在皇城之中,更有灵活的身手。此刻慕清轻盈地跃进冷宫高墙,听得门外一些动静,他隐在暗处查看,见没人怀疑,才大大方方走出来。 举目冷宫的一切,他对皇城熟悉,可从未来过这里。 门内有虚弱的喘息声,慕清立刻循声而去,冷宫比他想象得要好一些,他也知道这些年是宰相府在照顾着,除了姑母双目失明,其他的并不是特别担心,可纵然如此,还是让他心疼难过,慕家那么多男人,竟保护不了一个女儿,而他从小被姑姑宠爱,竟没来得及尽半分孝心? 昏昏沉沉的贤妃,依旧对周遭的一切十分警觉,鼻息间闻到那阔别多年的气息,她浑身一紧,问:“谁?” 慕清两步上前,单膝跪在床边,轻声道:“姑姑,是我。” 凝神香的气息越来越浓烈,这是只有慕家的人才会有的味道,贤妃潸然泪下,哆嗦着伸出手想摸到床边的人,年轻的声音似曾相识,像极了哥哥从前,终于摸到一张男人的脸,小心翼翼地抚过眉骨鼻梁,贤妃哽咽着问:“清儿,是你吗?真的是清儿,你额头上有小时候留下的疤痕,清儿?你还活着,你是我的侄儿是不是?” 慕清双眼通红,忍耐悲伤,应道:“慕清不孝,现在才来看您,姑姑受苦了。” 从一脉香气推测家族尚存于世,到这一刻嫡亲的侄子就在身边,想到慕家未亡,想到她还有家可回,贤妃竟无怨无恨了。突然觉得,比起家族能生存下来,他的侄儿能好好地活着,她二十年来受的苦,实在不算什么了。 “清儿,你来看看姑姑就好,可别把姑姑带出去。”贤妃冷静下来,虽然捧着侄儿的脸没松开,但却说,“千万别把我带走,会给你表弟添麻烦的,清儿,你见过你弟弟了吗?” “见过了,前几天还擦肩而过,二殿下一表人才,我们慕家的血脉,错不了。”慕清将姑母抱起来,拥在怀中,曾经他也被姑母如此呵护着,可现在姑姑已在弥留之际,他才能做这样的事,心中悲愤难以言喻。可他们慕家的人,都会以大局为重,姑姑亦如此。 贤妃始终没有问家人为何丢下他,甚至没有问他们怎么能突然消失,似乎是觉得自己气息不多了,想要叮嘱侄儿更多的事,从齐晦开始说或,一直提到了湘湘。 贤妃说:“那姑娘如今在宰相府,她在这里的一段时间,把你们亏欠我的都弥补了,姑姑现在心里满满的,知道你表弟此生有人相伴,我可以瞑目了。” 慕清不言语,那一日在闭月阁外见到齐晦和湘湘,虽然匆忙,可儿女情长都在那短短的一瞬里,他们像是要分开,可一个舍不得,另一个更舍不得。 “庞峻不可靠,太子更不可靠,晦儿需要你和哥哥。”贤妃越来越冷静,她的生命不长久了,没必要为了二十年的孤苦耿耿于怀,家人安在,儿子前途有光明,她这个影响不了任何事的病人,不该再拖累她们。要知道二十年来,若非自己的存在,儿子可能早就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 “姑姑,二十年来,家族中虽然牺牲无数人,但我们日益壮大,足以对抗朝廷。”慕清告诉姑母,“世道荒唐,昏君残暴,想要改朝换代的人不在少数,不是我们非要颠覆朝廷,是这世道必然走向那一天。姑姑,我和父亲和其他族人,会全力扶持表弟。等我们找到那把钥匙,就无所畏惧了。” 125姑侄相见(还有更新 126齐晦的事便是他的事(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26齐晦的事便是他的事(还有更新 “天下,竟还有我们慕家打不开的锁?”贤妃虚弱的言语中,满是从家族而来的傲气,她纵然被囚禁在冷宫,纵然双眼失明,也从未真正底下高贵的头。她是百年慕家的女儿,如今家族尚存,终有一天更将重新归来,她便是此刻咽了气去见阎王,也能挺起胸膛。 “正因为这锁,是我们慕家自己打造的,反而困住了慕家的人,父亲二十年来,没有做别的事,都在研究如何解锁。”慕清淡淡一笑,他也是到十年前,才真正理解家国天下的意义。 十岁时随着家族消失在这个世上,再也见不到姑母,再也见不到昔日的玩伴,像是死了,却又活着,他一直无法理解家人的安排,头几年一直沉默不语,后来爷爷逼着他学机关术,家族血脉的灵性,让他成为出色的继承人,可惜爷爷未能将一生所学教给慕清,就离开了人世。 “爷爷临终前说,一定要回来,一定要找到姑姑。”慕清道,“姑姑,您走后,让我带您回家,我们慕家的人,不要葬在这污浊之地。” 贤妃却笑:“傻孩子,姑姑怎么会葬入皇家园陵,姑姑死后,他们只会把我丢入乱葬岗,一把火焚烧殆尽。” 慕清眼中含恨:“姑姑,我会来带您回家。” 贤妃道:“姑姑有儿子了,让你的表弟送我回家吧。”她重重地呼吸着,似乎又耗尽了这一刻的元气,慕清搭在姑母的脉搏上,略懂医术的他知道,姑母已经在生死之间。 “清儿……”贤妃又开了口,“将来好好扶持你的弟弟,不要让他被仇恨蒙蔽双眼,哪怕放弃这个天下,也要活得坦荡荡,这是姑姑最后的希望。” 慕清连声答应,希望姑母放轻松些减轻痛苦,但贤妃却道:“能见到你,姑母此生无憾,等不到晦儿回来,不是遗憾而是我的心愿,看见他我就舍不得离开了。” “姑姑。” “清儿,谢谢你,没丢下姑姑。”贤妃轻轻抚摸侄儿的面容,这是儿子之外,也流淌着和自己一样血液的孩子,她曾经以为自己不会生养,曾把慕清当做骨肉一般看待,太子和三皇子不知从何而来,可是有着慕家的血液,儿子是这真有兄弟的。她凄美而幸福地一笑,“清儿,快回去,你要听姑姑的话。” 慕清的确不能久留,接应他的人若等不到他,就会担心吃否出事,一环环不能接上的话,说不定为了寻找他,会生出麻烦,而慕清曾坚定地对手下说不能带走贤妃,这一刻他如何万般不舍,也不能拿其他人的性命开玩笑,而姑母同样如此坚定。 慕清在床边向贤妃深深叩首,而后将含有凝神香的香囊留给她,希望最后的时间里,可以有家族的香气陪伴她。在贤妃的再三催促下,慕清终于离开了。 皇宫的压抑,身在其中可能尚不能察觉,走出皇城门的一顺,慕清才发现自己忽然能顺畅喘息,可是姑母和表弟这样活了二十年,他不禁双手握拳,这二十年的代价,绝不能白白牺牲。 而去找齐晦的人也已经归来,告诉慕清:“宰相府派出大批人马去找了,我们未必能比他们早赶到,此次人手不够,都先返回京城,保护少主。” 慕清没有异议,但想起闭月阁,立时问:“闭月阁派人了吗?” 而这天夜里,沈嫣却和湘湘都出现在了闭月阁,沈嫣借口要回简府一趟,留下了鹃儿,带着湘湘出门,已经告知庞府她要在家中过夜,预备等庞世峰来接走湘湘后,她再由简风接回家中,明日再与湘湘到此处汇合,然后一起回宰相府。 沈嫣一辈子都没想过,她会有一天身在烟花之地,闭月阁里浓烈的脂粉气,还有楼下荒唐的嬉笑声,男声女声此起彼伏,光是坐着,就让她心颤不已。若是外祖父知道,只怕是要把她关去后院闭门思过,一年半载也别想出来,若是家中爹娘知道,又要叹息:“嫁不出去,嫁不出去了。” 湘湘一身夜行衣坐在边上,曦娘依旧是平日的装扮,她正上上下下地打量沈嫣,果然与传说中的异样,天仙般的容貌,高若云端的气质,但她清澈的眼睛里,和明显的印着伤痛,曦娘素来眼睛毒,一眼就能看到人心里。 “沈先生。”沉静了许久后,曦娘终于开口。 “曦姑娘。”沈嫣尴尬地应着,却惹来曦娘一阵嬉笑,还从没有人喊她曦姑娘,这让沈嫣更加不安,高贵的大小姐,脸胀得通红。 “姐姐,你别欺负先生了,先生为了我才委屈来闭月阁,姐姐不替我谢谢先生吗?”湘湘从沉默中醒过神,一手拉了拉曦娘,又对沈先生欠身道,“实在是麻烦先生了,天底下我这样的学生,恐怕没有第二个了。” 沈嫣笑道:“不碍事的,你们能信任我,能让我也经历如此不平凡的事,我心里感激还来不及呢,我一直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么样了,现在虽然夜里想起来还会有些害怕,可每一次看到你们在困境中挣扎,就更多一分信心和勇气。” 曦娘感激道:“沈先生如此豁达,湘湘是有福气了。”她颇有几分姐姐的架势,叮嘱湘湘,“以后可要好好跟先生念书啊,不要跟着浅悠闹腾,活该挨打呢。” 三人都笑了,此时庞世峰却从门外忽然进来,一脸严肃地说:“时辰差不多,可以走了。” 屋内的气氛顿时紧张,齐晦不在,世峰没有把握,湘湘这一去,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可是贤妃弥留之际,世峰也不愿老人家孤独而终。 沈嫣为湘湘束紧了夜行衣的腰带,她的双手微微颤抖着,她这辈子没做过这么大的事,怪不得简风要离家去闯一番天地,相比之下,念书写字,和她昔日的儿女情长,是在不算什么。 曦娘将窗户打开,朝外张望了几眼,皱眉道:“下去的时候小心。” 世峰干咳一声:“你以为我是齐晦,能飞檐走壁,我自己也罢了,带着湘湘,我怕把她摔死。” 曦娘奇怪道:“你们不从窗户走?” 世峰觉得自己又被取笑了,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将曦娘艳丽的斗篷拿来裹在湘湘的夜行衣外,一把搂过湘湘说:“当然是这样走,别人只当我带了个姑娘回去。”一面对湘湘道,“出了门就放手,搂一下而已,你别见怪。” 曦娘竟忍不住笑了,沈嫣也不知怎么好,世峰笨拙地搂着湘湘往门外走,曦娘这才喊了声:“可要小心啊。” 那边走得匆忙,没有回应,沈嫣则转身到窗前,想要看一看他们,却被曦娘拉回来说:“我们这样看着,别人也该好奇了,放心吧,世峰总说自己不如齐晦,可他们一起长大,学得一样的本事,只是世峰在家里做老幺,不被宰相大人看重,二十几年来都有些自卑。” 沈嫣略惊讶,三公子身上有自卑的气息,她也有所感受,没想到一个青楼女子竟看得如此透彻,曦娘更道:“庞小姐必然也给先生添了许多麻烦,可他们兄妹自小常来闭月阁玩耍,并非看得起曦娘这般烟花女子,我才说他们好。他们兄妹,可是宰相府里唯一有血有肉的人了,齐晦也是心疼浅悠,才不给给予她满腔热情任何回应,不想辜负了浅悠的心意,先生能体谅吗?” 沈嫣颔首道:“曦娘真真侠义心肠。” 曦娘却叹:“若是世道安稳,何须侠义心肠?” 这是湘湘头一回跟着齐晦以外的人进入皇宫,其实走过一两次,湘湘略记得大致的方向,但庞公子带着她走的,却是完全不同的路,一路上无数次遇到巡逻的侍卫,一次次惊险地躲过盘查,湘湘才明白,齐晦有多厉害。 自然庞公子本就不住在宫里,没有齐晦那般熟悉每一座殿阁每一间屋子很正常,人家这样冒死来成全自己,她已经感恩戴德。 两人在躲避一对侍卫时,靠在墙角边,湘湘忽然问:“三公子若不告诉我,我什么也不知道,您也就不用冒险了。” “若瞒着你,将来你伤心,齐晦就痛苦。”庞世峰见道路空出来,立刻拽着湘湘又走过一座宫殿,停下来时说,“我是为了齐晦,不是为了你。” 湘湘知道,三公子对她还是没什么好感,可兄弟情深,齐晦的事便是他的事,她觉得前些日子挨的那顿打,实在是值得了。可眼下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她的心已经飞去了娘的身边。 就在世峰带着湘湘跃入冷宫的时候,太子刚刚从东宫走到明德殿,有一个女人被抬了出来,她身上的衣裳还完好无损,看得出来,可能是被皇帝吓晕了。 太子舒展皱着的眉头,步入大殿内,殿内摆着各种触目惊心的东西,可皇帝却意兴阑珊,说道:“实在没意思极了,旭儿,你平日里,如何取乐的?” 126齐晦的事便是他的事(还有更新 127我没有背叛你(三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27我没有背叛你(三更到 太子远远地站在门前,没有靠近,垂首闷声应答:“儿臣和太子妃下棋,作诗……” 皇帝很不屑,但又狞笑:“可不是,你们尚未大婚,做不了*之事。” 太子一阵恶心,皇帝却说:“太子妃那么小,一定别有一番风情,旭儿,等大婚之日,你可要好好跟朕说说。 “父皇,儿臣不敢。” “不敢?”皇帝眯眼看着他,心想果然不是自己的种,没有半分像他的地方。冷不丁地想起那冷宫里的贱妇,他这一生唯一真正用过情的女人,却仍旧背叛了他,当时他无力杀了皇后和太子,面对大腹便便的贤妃,则是下不了杀手。既然皇后说她不祥,那就废去冷宫,也许他心里有一丝丝希望慕氏没有背叛她。 可是后来的日子,皇帝临幸无数年轻的女人,企图让他们能够生下一男半女,若是成了,他还能信贤妃的孩子是自己的,可十几年过去没有任何结果,丽妃那个孩子怎么来的,皇帝心知肚明。慕氏,终究是背叛了他。他从未管过那个疯傻的儿子,仿佛是想让自己以为没有过这个孽种,可如今这个孽种却成了威胁,他这些日子,总觉得背后阴森森,像被人盯着似的。 皇帝起身,从地上捡起一卷漆黑的长鞭,太子眉心一震,但皇帝不是要打他,而是说:“朕想去个地方,旭儿你陪朕一道去。” 太子心中擂鼓,还是问了声:“父皇要往何处去?” 皇帝笑:“冷宫,你母亲要你照顾贤妃,她何必给你这个包袱,朕去替你解决了她。” 太子阻拦道:“父皇,贤妃已经病入膏肓,没几天时间了,您何必去……” 皇帝却大步流星地朝前走,他的确足够硬朗,冷冷传来话说:“不去就呆在这儿,你就没一件事做得像个男人。” 太子闷在原地,不同的结果反复交替地出现在脑中,他必须取舍其一,最终他放弃了齐晦,选择“呆在这儿”,可事实上皇帝以为他没跟上,他却在侍卫太监的安排下,从另一条路先赶到了冷宫。 高高跃上墙头,太子本想看一眼贤妃屋内的光景,却见朦胧月色的屋子里,有婆娑倩影翩翩起舞,他看得不真切,可心中猛地激灵:“湘湘?” 屋子里,水色长裙款款落地,阔袖生风,贤妃含笑靠在床头,湘湘的手握住了她,贤妃道:“一阵阵风扑在脸上,一定美极了,湘湘啊,将来要让晦儿看看你的舞姿,不要在乎舞娘的出身多低微,你曾经靠舞蹈养活了自己,那就是最值得骄傲的技艺。也因为这样,你才有缘分和我们母子相遇,湘湘,将来我若是有小孙女,也要教她跳舞。” 湘湘伏在床边,从脸颊边滑落的,已不知是泪水还是汗珠,数日不见,娘娘已经瘦得变了模样。 “好了,快走吧,世峰还没回来吗?”贤妃问道,“等世峰回来,你们立刻就走,之后你告诉晦儿,我见到慕清了。” 此时冷宫门外,却传来开锁的动静,站在高墙上的太子,看见皇帝终于走到了这里。灯火下,他手中的长鞭泛着骇人的光芒,他毫不顾忌地指挥门前侍卫:“快开锁,朕要进去。” 太子想到湘湘可能就在里面,想到她若被皇帝撞见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手中紧紧握了拳,这一刻的取舍竟那么果断干脆,万一有什么事,他一定要去救湘湘。 远处,匆匆赶回来的庞世峰,惊见冷宫前灯火通明,远远看到皇帝的身影走进门内,他急得一拳捶在墙头,他不该离开的,他为什么要丢下湘湘去太医院找人。 皇帝走进冷宫,侍卫们跟了上来,他却拿过一盏灯笼,大手一挥道:“不管有什么动静,你们都不许进来。”众侍卫领命退下,他松开了手中的鞭子,如长蛇般逶迤拖在身后,慢慢往贤妃的屋子去。 湘湘早已经躲进暗格里,皇帝的声音传来时,她脑中一片空白,再看到他提着灯笼进门,那恐怖如恶魔的身影,让她禁不住颤抖。 贤妃已在弥留之际,根本无所谓谁来,可她担心暗格里的湘湘,那是她儿子未来的希望,意识到是老皇帝阔别二十年踏进冷宫时,她满心祈祷就算下辈子沦为畜生道,也祈求上苍保佑,不要让湘湘落入皇帝的魔爪。 可皇帝逼近后,他们没有任何对话,孱弱的身躯就被一把抓起来,贤妃直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冰冷和疼痛让意识变得更加清醒,很快有庞大的身躯压上来,她的下巴被死死地捏住了。 门外,太子从高墙跃下,贴在了门外,贤妃的生死他已经放弃,可他怕皇帝捉到湘湘。意外的是,除了皇帝和贤妃,并没有第三个人,难道是他眼花了?刚才明明有人在房中跳舞? “没想到二十年不见,你变得这么丑陋了?”皇帝拿过灯笼,仔细照着贤妃的脸旁,虽然老了,虽然病重不堪,但贤妃的眼眉还是从前的模样,她曾经美得让皇帝动情,整整十年的恩爱。 “岁月流逝,自然法则,可惜臣妾看不见,想必皇上也老了。”贤妃凄然道,“没想到弥留之际,还能见皇上一面。” “你这么能说,怎么就在弥留之际了?”皇帝冷笑,“是啊,朕突然想起你了,近来很没有乐趣,就想把你接出去乐一乐。” 他说着话,又觉得背脊森冷,好像那个疯傻的儿子正躲在角落里看着他似的,他几乎要捏碎贤妃的下巴,问道:“那个孽种呢,你生的畜生呢?” 贤妃却冷然道:“孽种在东宫里,畜生在丽妃的宫里,我生的儿子,是堂堂正正的皇子。” 皇帝眉头一皱,斥骂:“贱妇,死到临头你还想骗朕?朕根本就不能生,太子是孽种,丽妃生的更是孽种。” 门外,太子浑身僵硬,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他的确不想做皇帝的儿子,可他怎么就成了孽种? “你既然知道太子和老三都是孽种,难道你生的就不是?”皇帝怒火攻心,心态已然扭曲,把贤妃重重摔在地上,长鞭扬起,残忍地在她身上抽出一条条血印。 鞭笞声中,太子木然地朝外走去,走到墙边,僵硬地抬头望了一眼,翻过高墙后,竟重重地跌在了地上。他狼狈地爬起来,仓皇地想要离开这里,连心心念念的湘湘也忘记了,可他更巴不得忘记方才所有的话,原来他连皇家血脉也没有吗?那他的父亲是谁,他身上流着谁的血? 太子已经远离,可鞭笞依旧不停,连冷宫门外的侍卫都面面相觑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皇帝竟然在鞭打一个将死之人? 屋子里,皇帝疯了似的,地上的人早就奄奄一息,他扬起手又要抽下一鞭时,柜子的门突然被撞开,昏暗的光线里,皇帝看到有个人朝自己扑来,抡起边上的木椅就朝他砸过来,皇帝猝不及防抬手挡了一下,剧痛之下朝后跌倒,而湘湘用力过猛,自己也没站稳,重重跌下时,手腕上的玉镯碎了。 等她要爬起来再去攻击皇帝,皇帝竟猛地扑过来,直接掐住了她的脖子。冷宫门外,听见里头剧烈的动静,有侍卫想要进门去看看,可为首的却拦住说:“等他出来吧,我们还能怎么样?” “原来你这里,还藏了个这么漂亮的小姑娘?”皇帝眯着满是褶皱的眼睛,把湘湘摁在地上,仔细看着湘湘的脸蛋,问道,“这张脸很眼熟,朕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湘湘死命挣扎,奈何皇帝身形魁梧,她根本无力反抗,这一刻她已经不再恐惧,就是抱着必死的心,也不能让娘再受鞭打。 “你不是说,那畜生是朕的儿子?”皇帝的笑声,仿佛从幽冥地府来,一下扯开了湘湘的衣襟,对贤妃道,“朕现在就试试看,若是这小美人能为朕生个孩子,朕就信你。” 贤妃艰难地爬起来,湘湘终究没忍住冲了出来,可她已经无力责怪湘湘,抛下方才的冷傲,哀求着皇帝:“皇上放过她,她还是个孩子,你放过她……” 布匹撕碎的声响不断地传来,湘湘没有被恐惧吓昏,反是更用力地想要挣扎,可她的踢打勾却起了皇帝的欲火,癫狂的人放声大笑。 看到贤妃朝这边爬过来,皇帝嗜血的眼睛忽然一亮,一手掐着湘湘的脖子,一手又拽过贤妃,恶魔般笑着:“你们一起来伺候朕,爱妃,朕很想念你的身体。” 贤妃没有挣扎,反而双手抱住了皇帝,只是一瞬间,皇帝沉闷地哼出声,疯了般将贤妃甩开,一手捂着心门口,鲜血汨汨不断地从那里流出来,一把尖锥从背后刺穿心房。 他哑声发出禽兽般的怒吼,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湘湘没来得及看皇帝,一获得自由就爬去贤妃身边,此刻皇帝还在抽搐着,仿佛还有一口气,他抬起头目光死死地看着贤妃,沾满血的手,在地上划出狰狞的血迹。 贤妃同样只存最后一口气了,绵软地卧在湘湘怀里,看着皇帝的面容,凄绝地笑:“他是你的儿子,他是我们十年恩爱得来的福报,我没有背叛你……” 127我没有背叛你(三更到 128哪里都不是她的家(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28哪里都不是她的家(还有更新 湘湘看见皇帝的目光变得柔和,他的手不再是挣扎着在地上划出痕迹,而是伸向了贤妃,可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喉间发出凄惨的低吼声,旋即脑袋重重坠下,嫣红的血液不断在地上蔓延,毫无疑问,皇帝死了。 湘湘奋力抱起贤妃,气若游丝的人却对她说:“为我换一身干净的衣衫。” 贤妃的身上,满是鞭笞的血痕,好几处衣裳已经破了,当湘湘为她换下衣服,看见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时,她明白贤妃为何有这个坚持,是怕齐晦回来看见,不愿儿子知道她受了伤害。 重新躺平在床上,贤妃已经没有力气再睁开双眼,原本对她来说,睁眼与否并没有区别,可她总是会睁开眼,假装自己能看得见,但这一刻,眼皮都似有千斤重,她将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手上,触摸到湘湘满是泪痕的脸颊,嗔怪道:“傻孩子,你不该跑出来的。” 湘湘哽咽地无法言语,紧紧捧着母亲的手,贤妃仔细摸过她的面容,道:“湘湘,连这一场罪孽也结束,娘真真是了无牵挂,娘等了二十年想对他说这句话,总算是说出了口。” “湘湘。”湘湘感觉到,她捧着的手往下一沉,但慢慢又用尽力气似的将手指触碰到她脸上的肌肤,“娘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看看我的儿媳妇,有多漂亮。” “娘……” 榻上的人没有了回应,手指离开了湘湘的脸颊,毫无力气地完全靠湘湘支撑,她一松开,枯瘦的手便摔在床上。湘湘脑中一片空白,跪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沉睡但再也不会醒来的母亲,屋子里浓烈的血腥气,也没能刺激到她。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站起来,木然地为母亲盖上被子,像往日一样在她睡前说几句话,小心地放下帐子,忽然胳膊被人一拽,身后人急促地说:“湘湘,我们马上走。” 是世峰翻墙进了冷宫,他观察了很久,先是看到太子离去,等贴近宫墙,发现里面似乎没有动静,见门前侍卫丝毫没有要闯入的意图,便把心一横翻墙而入,乍然见皇帝倒在血魄中,世峰直觉得两眼发黑,可看到湘湘好好的,当机立断是要带她走。 湘湘神情呆滞地问他:“带我娘一起走好吗?” 世峰心乱如麻,伸手在娘娘的鼻息间探了探,已经没有生息,他强忍剧痛,拉着湘湘道:“我只能带你一个人走。” “好,我跟你走。”意外的,湘湘没有纠缠,反而比世峰还快走一步,世峰立刻从悲痛中清醒,带着湘湘翻过高墙,一条一条路摸黑前行,即将靠近宫门,即将要离开皇城时,一队侍卫从远处过来,世峰不得不带着湘湘贴在墙角暗处,。 他想好了,若是侍卫发现他的踪迹,他就以父亲的名义,堂堂正正带一个宫女离宫。所幸,没有人前来盘问,而世峰这一刻才突然想问:“皇帝死了吗?” 湘湘漠然地点了点头。 世峰问:“你杀的?” 湘湘摇头:“是娘杀的。 世峰咽了咽唾沫,贤妃将死之人,如何杀得动魁梧的皇帝?皇帝倒在血泊中,后心像是插了什么东西,要多大的力气才能插进去?可他却不知道,齐晦从简风那里拿来的小小东西,蕴藏了慕家最凶猛的机关,尖锥弹出的力量足以贴身刺穿男人的身体,贤妃什么力气也没有用,只是在皇帝把她拽过去时,找到了皇帝的身体抱上去。 她不会像湘湘那样,总是忘记如何打开机关,她身上流着慕家的血脉,这是他们慕家的东西。 世峰带着湘湘逃出了皇宫,只差前后脚,皇宫上下突然戒严。他听见丧钟从宫内传出,可顾不得这么多,现在必须把湘湘远远地带走。但是皇帝的死讯肯定会往家里传,世峰现在带着湘湘回宰相府,万一被父亲或哥哥们发现,就说不清楚了。何况皇帝突然暴毙,接下来朝堂皇室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他无法预测,他还要和父亲站在一起,一同守护庞家。 可他已经后悔之前丢下湘湘和贤妃跑去太医院找人,现在必须把湘湘送到万无一失的安全之地,庞府不合适了,闭月阁这会儿也不宜去打扰,世峰犹豫再三后,带着湘湘潜入简府,他只认得简风的住处,而简府的人似乎也已经收到皇帝的死讯,正不断地有人起身出来,世峰好不容易把湘湘送到简风的面前,道:“我必须立刻回去,湘湘交给你了。” 简风什么也没说,径直就带着湘湘去了表姐的住处。沈嫣听说皇帝死了,心内咚咚直跳,可湘湘呆坐着一动不动,什么话也不说,沈嫣看她衣衫褴褛,还沾了些许血迹,便找出自己的衣衫给她,温柔地说:“把衣裳换了,一会儿有人进来,瞧见就奇怪了。” 湘湘的身子晃了晃,接过先生的衣裳,朝四处看了看,沈嫣道:“就在这里换吧,我去守着门。” 守着门,背对着湘湘,听见她换衣衫的动静,沈嫣稍稍松了口气,门外隐隐传来下人走动的声响,看得出来,简府的人也要进宫去了。皇帝死了吗,那个残暴的君王终于死了,朝廷国家会迎来怎样的新局面?齐晦他们的理想…… “先生。” 湘湘突然出声,沈嫣忙转过来瞧,见她已经穿戴整齐,自己的衣裳在她身上还算合体,湘湘脸色苍白,把素白的衣袖都比了下去,她问道:“我在这里,齐晦能找到我吗?” 沈嫣心内一沉:“一定能,简风他们会安排,等找到了二殿下……” “那就好。”湘湘点了点头,又坐下去,喃喃着:“我怕他找不到我。” 沈嫣走上前,摸到湘湘冰凉的手,她关切地问:“你冷吗?我再给你拿一件衣裳。”可是滚烫的泪水落在她的手背上,沈嫣无奈地望着伤心欲绝的人,她突然想,是不是贤妃也已经? 可湘湘突然扑在她身上,整个儿身子压下来,沈嫣惊慌失措,用尽了力气才把湘湘搬到床上去,她守在床边,她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昏厥过去后,还在不停地落眼泪。 沈嫣此刻觉得,她过去几年里承受的痛苦,实在不算什么了。湘湘这姑娘,莫名其妙被卷入是非,经历了生生死死,可她连一处容身之地都没有,被辗转送来送去,哪里都不是她的家。 当齐晦拼命往京城赶,一骑快马冲到城门下,已经是第二天临近正午的时分,京城各道门都加强了戒备,眼下不许任何人出入,可意外的是,几乎所有人都在等候齐晦的到来。守城将士远远看到他,就将吊桥放下,将大门打开,迎上前道:“皇上有令,迎二殿下入宫。” “皇上?”齐晦眉心一颤,他突然发现城门上挂了白纸灯笼,他知道,此皇帝已非彼皇帝。他一路畅通无阻地回到皇宫,太子正在冷宫门前等他,皇帝的尸体早就被挪走了,他昨晚在东宫接到消息说皇帝被杀了,立刻让所有人控制皇城,捉拿了丽妃和三皇子,今日一早传出去的消息,已是丽妃弑君篡位,被侍卫当场抓获,现打入天牢,等候朝廷的判决。 “娘娘走得很安详。”太子道,“我来时,先帝倒在血泊中,背上插了一把利锥,娘娘安详地躺在那里,不知道究竟是谁杀了……” “太子殿下,能不能让我一个人和母亲待一会儿。”齐晦知道自己眼下身不由己,太子公开了他的存在,他不用再活在黑暗里,可是母亲也没了。帐子微微飘动着,像是湘湘平日里放下后的模样,他看到柜子的门开着,他猜想湘湘之前可能也在这里。 而地上除了刺目的血迹外,还有被扯烂的衣衫,齐晦记得那水色的缎子,那是湘湘为自己做的舞衣。还有一条鞭子蔫在一旁,像是和它昔日的主人一样,失去了骇人的气势,到底发生了什么,皇帝为什么要带着鞭子来这里?湘湘被他发现了吗,他侵犯了湘湘吗?娘如此安详完好地躺在床上,有人为她事后收拾过了? “我没有让人动过娘娘。”太子道,“是不是你认识的人,照顾了娘娘?” 太子的双眼,紧紧盯着齐晦眼中的变化,可他什么也没看出来,看不出一点和湘湘有关的蛛丝马迹,他之所以让人保持原样没有动,哪怕被齐晦误会,他也希望齐晦在看到这一切后,在失控的情绪下,说出点什么来。可什么都没有,齐晦只是走向他的母亲,静静地凝视着遗容。 “那你自己待一会儿,还是早些将娘娘入殓,我已吩咐礼部为娘娘安排葬礼,会让娘娘风光大葬。”太子说着,走出了屋子,他长长地松了口气,还有很多事等着他。 忽然,脸上被冰凉的东西触碰,太子抬头看,洁白的雪花洋洋洒洒落下,今冬第一场雪。 门里有动静,太子回过身,看到齐晦将贤妃稳稳地抱起,他面无表情地走出来,太子不自觉地让到了一边,只听齐晦道:“我要送我娘,离开。” 128哪里都不是她的家(还有更新 129冷漠的眼神(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29冷漠的眼神(还有更新 太子道:“我会为娘娘厚葬,为她修建陵墓,为……” 齐晦淡淡地看着他,平静地说:“还请殿下恩准,让我送母亲离开。” 太子眼神虚晃一下,又朝后退了半步,外面的侍卫太监都跟着让开道路,齐晦稳稳托着母亲的身体,天上的雪花越来越密,落在她的脸上,落在齐晦的肩上,挂满白幡白灯笼的宫道,像是为贤妃而庄重。 齐晦第一次以皇子的身份堂堂正正走在这些路上,而他的母亲,二十年来第一次离开了冷宫。 “我明早登基,希望你会来。”太子走出冷宫,在齐晦身后道,“朕会封你为亲王,你将是朕之下帝国最尊贵的人,朕会为你和贤妃娘娘正名。” 可眼前的身影越走越远,仿佛没听见,又仿佛根本不在乎,贤妃的裙摆长长曳地,太子想起了昨晚皇帝的鞭子游蛇般进入屋子的光景,想起了他压在贤妃身上说的那些话,真的只有齐晦是他的骨肉吗?只有眼前这孤傲的身影,是这皇室唯一的继承人吗? 太子深深皱眉,吩咐左右:“派人跟着他,去过任何地方见过任何人,都来向……向朕禀告。” 齐晦抱着母亲,一步步走向宫门外,他回城之前,太子在昭告天下先帝被丽妃赐死外,当场为冷宫母子正名,且说弟弟二十年来一直在他的保护下,如今也是为他去办差,要群臣宫人和天下的百姓都尊敬二皇子。 此刻齐晦抱着母亲往外走,一路畅通无阻,皇城大门敞开,侍卫夹道肃穆相送,可这一份究竟算本该属于他的荣耀,还是母亲迟来的哀荣? 步出城门,世峰和简风都已一身素服等在那里,世峰为贤妃准备了棺木,他双眼猩红,熬了一夜没睡眼圈一片乌黑,整个人憔悴得仿佛随时都能倒下,在他心里,也许他不离开,就不会有之后的事,他觉得是他把贤妃和湘湘,都推入险境中。 简风的身后,沈嫣竟也相随,她一袭白衣庄重严肃,齐晦低头看了眼怀中的母亲,那一瞬感觉到有人从沈嫣身后站出来,再抬眼,湘湘站在那里,她失魂落魄的眼中,浸满了悲伤。 看到齐晦抱着母亲走出宫门,湘湘紧紧咬着唇才忍住没有哭泣。简大人说齐晦现在是堂堂正正的二皇子,他们可以大方地去宫门口接他,说他一定会带着贤妃娘娘离开,所以把湘湘也带上了。 可好容易和齐晦四目相对,湘湘几乎要走上去时,齐晦却冷漠地将目光避开,仿佛没看见湘湘,又仿佛根本不认识她。 那一瞬间心中的失落和惶恐,恐怕只有生离死别才能相比,可齐晦把冷漠的背影留给了她,什么话也没说。 他小心翼翼将母亲奉入棺木,和世峰简单地说了几句话,便亲自赶车离开皇城。庞世峰和简风都策马跟上,这一边简府的下人则拥簇上来,劝沈嫣道:“小姐,奴才送您回宰相府,或是回咱们自己家?” 齐晦无情的目光,沈嫣也都看在眼里,此情此景何等熟悉,湘湘眼下撕心裂肺的痛,她光是想一想,就难以承受,她曾经以为自己要死了,只有经历过,才能明白湘湘的颤抖。 “回简府,你们去庞府把鹃儿接回家,就说我为先帝悲伤,身子不大好,回庞府的日子待定。”沈嫣这般吩咐下人,便上来拉湘湘要她跟自己上马车,湘湘石雕似的定在那里,好容易才问,“先生,他是在怪我恨我吗?” 沈嫣也不懂,唯有安抚:“我让简风去问好不好,他为什么要恨你呢,这不是你的错。” 湘湘点头,眼下没有人比齐晦更悲痛,她不该纠结这一个眼神,也许齐晦觉得她不合适出现在宫门前,也许齐晦怕她被太子发现踪迹。湘湘顺从地跟着沈嫣上马车,回到简府后,照旧跟在沈先生身边。简府里里外外上百个侍女,多一个人根本看不出来,彼此之间没见过的也不在少数,今天见湘湘跟着小姐和少爷进出家门,就很自然地把她当做家中侍女。 这会儿家仆已经到庞府,庞夫人并不知世峰与二皇子的关系,对于沈嫣为先帝悲伤更是觉得奇怪,想来沈嫣是不愿意再来教女儿,她也不愿意白养一个人,但这毕竟该是老爷做决定,她客气了几句,就让人把鹃儿送出去。 闺阁中,已知贤妃仙逝的浅悠,哭得双眼通红跑来书房,见鹃儿在收拾东西,问她先生哪儿去了,鹃儿说:“我们先生家去了,身子不大好,这几天不来了,刚派人来把奴婢接回去。庞小姐您等几天吧,可能过几天就会回来。”她狐疑地看着双目肿得核桃似的庞浅悠,死了个老皇帝,还是传说中的暴君,她有什么可悲伤的? 鹃儿本就不乐意独自留在庞府,赶紧跟了简府下人回家去,见到自家小姐才露出笑容,可是屋子里悲戚戚的气氛,让她有些不敢开口,湘湘呆若木鸡地坐在一边,小姐则吩咐她:“湘湘这几天就在我屋子里伺候,你跟我在庞府辛苦了,先去歇几日,只是外头正乱,别到处跑。” 鹃儿哦了一声,抱着包袱要走时,顺嘴说:“庞小姐不知又在伤心什么了,奴婢走时她哭得眼睛都肿了,总不会是为了死掉的皇帝吧。” 沈嫣看了眼湘湘,她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根本不在意,轻轻一叹,赶走鹃儿更叮嘱:“别到处乱说话,你再不分轻重,我就把你送回家去了。” 鹃儿吐吐舌头跑了,可是看湘湘呆呆地坐着,又觉得好奇怪,但府里上下忙忙碌碌都在准备素服,她逮着个小丫头说话,啰啰嗦嗦地就把这些事忘了。而沈嫣因称病,不希望被家人打扰,简府的人等着朝廷治丧,也无人前来探问她,表妹们过来坐一下说几句闲话,见表姐懒懒的,渐渐不再来打扰,之后一整日,沈嫣这儿都十分清净,可湘湘人前还能撑几分精神,一旦没有别人,她就坐在窗前发呆。 沈嫣还不知道昨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湘湘脖子上有明显的淤痕,她像是被人掐过脖子,沈嫣不敢想象那是何等恐怖的事。 此时,齐晦和世峰几人,已赶着马车到了昔日慕家的陵园,这里早就遭了盗墓人的贼手,成了一片废墟,齐晦找到外祖母的墓碑,将母亲停在了附近,然后开始从周边捡枯树枝,可风雪越来越大,树枝被雪水浸染,想要点燃很难,世峰则上前阻拦道:“你要将娘娘火化?” “我娘不会愿意留在这世上,不会愿意留在这片皇城根下的土地里。”齐晦面无表情,手里握着枯枝,目光望向风雪里的棺木,他曾经无数次想象过这个场景,他从前担心母亲若走得早,他连这样的事也做不到,可现在到底算什么,他脑中一片空白。 “我会请法师为娘娘超度亡灵,你不要这么急躁。”世峰急红了眼,拽着齐晦道,“你若是要怪我,就在这里说清楚,难道往后我们,都要梗着这件事吗?是我不好,我若不离开,就不会有这样的事。” 齐晦并没有看见母亲和湘湘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可他抱着母亲时,母亲衣襟里露出的肌肤上,有狰狞的鞭痕,而他记得冷宫的地上有鞭子,他可以猜出发生了什么,水色缎子的碎片,让他一度绝望湘湘经受了怎样的摧残。 方才看到她完好无损地站在宫门前,冰天雪地里,齐晦的心稍稍暖了一分,可他,不能再拖累湘湘了。 “我娘本就病入膏肓,她甚至拒绝医药寻死,不想成为我的累赘。”齐晦折断了手里的枯枝,冷静地说,“我不怪你,根本不是你的错。至于湘湘……” 简风走上来,他刚才和表姐站在一起,与湘湘是同样的视线,他看到了齐晦对湘湘的冷漠,一直担心到现在,此刻忍不住问:“为什么不带上湘湘来,我特地带她来等你的,难道你不想让她送娘娘一程?” 齐晦眼神定定地看着他,道:“她跟着我,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此时,风雪越来越大,整个皇城都笼罩在苍白之中,不知是为了先帝驾崩而哀恸,还是为了贤妃而悲壮,皇宫里人心惶惶,因为那些无数曾经爬上过皇帝卧榻的女人,都成了寡妇,而横行霸道的丽妃,已经成了阶下囚。听说三皇子一直在哭泣,怪不得风声里,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哭声。 芙蓉居里,静姝拥着棉被坐在窗下,皇帝的噩耗让她笑了一上午,可被宫女提醒,她往后就是守寡之人,衣衫首饰都不能再华丽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前途未卜,也许她的下场,不会比丽妃好多少。 此刻,芙蓉居门外一阵动静,有大太监带着人闯进来,一屋子宫女都惊慌失措,以为这就要把寡居的妃嫔赶走,可那大太监却道:“静美人接旨。” 129冷漠的眼神(还有更新 130权力的滋味(三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30权力的滋味(三更到 宫女们手忙脚乱地来将静姝搀扶到地上,那老太监清了清嗓子,展开圣旨宣读,静姝低垂着脑袋,她第一次听见这不阴不阳的声音,还是端午前的那个夜晚,凶神恶煞的老太监把她们接进宫,从此暗无天日的日子就开始了。 这是过去多久了?两个,三个月?静姝刚才伸手到窗外感受雪花的冰冷,酷热的夏日,她在老皇帝的淫威下做着一切难以启齿的事,到如今白雪皑皑,皇帝竟然已经死了,短短的半年,在她却是恍如隔世,好像过了一辈子这么久。 “静太妃,请您移驾到长寿宫,皇上说了,那里不会再有别人住进去,几位贵太妃皇贵太妃已经打发回娘家,往后后宫的事儿,皇后娘娘和您说了算。”太监谄媚地笑着,弯腰将圣旨塞入静姝的手中,静姝呆呆地望着他,谁是静太妃? “参见太妃娘娘。”宫女太监跪了一地,静姝环顾四周,他们在拜自己? 见静姝一脸茫然,老太监不厌其烦地解释,说是静美人在先帝临终前,侍奉周到劳苦功高,由新帝晋封为静妃,尊为太妃迁居长寿宫。皇帝明日登基大典时会同时举行大婚,太子妃做了皇后之后,这宫里就是皇后和静太妃说了算。至于那些已经白发苍苍的妃嫔们,有家的回家,没家的送入皇家福寿庵养老,年轻的则全部留在皇宫之中,待五十岁后,再送回本家。 “娘娘,奴才带了暖轿来,这就伺候您迁居长寿宫吧。”老太监十分殷勤,想要来搀扶静姝,静姝却慌张地躲在了宫女身后,宫女们便请公公去喝茶,这边小心将主子抱回床上,静姝依旧脑袋一片空白,她现在到底,算什么? “主子,往后没人敢再欺负您啦,丽妃娘娘现在是弑君篡位的罪人,孙昭仪要被赶去和其他妃嫔挤在一起住,你若是乐意,把她叫来羞辱一番,想必皇上也不会说您什么。”宫女们麻利地开始收拾静姝的东西,都暗暗窃喜,跟对了人。 “可以吗?”静姝问,昔日太子曾答应她,将来她可以把丽妃的脚趾全部打断,是不是就是宫女们现在说的话? “太妃娘娘。”宫女很殷勤地喊着这个称呼,对静姝来说却十分陌生,“听说冷宫空了,并没有看到什么宫女。看样子太子,哦不,皇上不会再为难您找什么宫女了,往后您在长寿宫好好享福吧。” 静姝呆了呆,问道:“以后我想做什么都行?” 宫女忙道:“只要皇上不在意,将来这宫里,便是皇后娘娘也要尊敬您,还有谁敢阻拦您做什么?” 此时门外有人来催,说请静太妃尽快搬走,宫女们赶紧收拾东西,在柜子里翻出两个包袱时,一人道:“都是些旧衣服,娘娘肯定不要了。” 静姝循声看过去,想起那是湘湘的旧物,忙道:“这包袱给我留着,你们拿过来。” 宫女面面相觑,赶紧送到主子跟前,静姝一把抱在怀里,然后说:“其余的东西,你们看着办吧,以后记住了,这只包袱谁也不能碰,那是我……是我唯一干净的东西。” 最后的话很轻,宫女们没听清楚,但怕又有人来催,还是各自去忙碌,攒了几大箱子的东西,用氅衣裹了静太妃,便合力将娘娘抱上暖轿。轿子摇摇晃晃离开芙蓉居时,静姝挑开窗户回头看了一眼,这一走,再也不会回来,也许湘湘将来来找她,都不知道该去哪儿,她们终究是越走越远。 难以想象,她宋静姝竟然成了皇太妃,多可笑多荒唐的事情,原来死了一个暴君,皇家的荒唐并没有因此结束。 轿子缓缓前行,前方有熙熙攘攘的声音传来,有人上前去斥骂,静姝的宫女在窗外阴狠地说:“娘娘,是孙昭仪呢,这会儿正停在路边,要等咱们先过去。” 静姝挑起帘子,墙根下站了一排身穿素服的女人,白惨惨的孝服下,分不出她们昔日地位的高低。孙昭仪虽不是位份极高的妃嫔,可仗着皇帝宠爱,一向在宫里横行霸道,当初湘湘被她摁在地上吃踩脏了的点心,静姝吓得魂飞魄散,可如今她成了高坐暖轿的人,而孙昭仪落魄的,风雪里连一把伞也没有。 如何对待先帝后宫,全看新君的心情,德高望重的几位自然要做足表面功夫,这种昔日惹人厌恶做尽坏事的,皇帝根本不用顾念先帝,孙昭仪就是其一。她惊恐万状地站在风雪中,眯着眼睛依稀看清了轿子里的人,她不敢相信,宋静姝竟然会得到新君如此厚遇。难道她当初让宋静姝勾引太子,反成就了她的今天? 静姝的脚伤,若非被孙昭仪前些日子那一坐而伤口崩裂,可能现在已经能自己走去长寿宫了,此刻伤口依旧隐隐作痛,丽妃和孙昭仪的账,她可没打算就这么算了。这一刻她才感觉到自己做了太妃意味着什么,不自觉地说了声:“停轿。” 宫女立刻会意,凑到窗边问:“娘娘有什么吩咐吗?” 静姝看她一眼,又将目光投向孙昭仪,孙昭仪浑身哆嗦了一下,极力想要躲到人后去。静姝清冷地一笑,说:“我觉得轿子太晃了,坐着不舒服。” 宫女忙问:“是不是太监们抬的不够稳当?奴婢去骂他们。” 静姝摇头道:“他们怪辛苦的,暖轿那么沉,还要小心翼翼不敢晃着我,我想一定是雪落在地上,路太滑了。” “娘娘的意思是……” “让她去前头擦地吧,把地上的雪擦干净,她擦一段路,咱们走一段路,不着急,天色还早。”静姝朝孙昭仪指过去,“不要别人,她就行了。” 暖轿的帘子被放下,便有人上前去拉孙昭仪,她惊恐地尖叫着,说她是先帝的昭仪,说宫女太监以下犯上,可如今谁还把先帝的昭仪当一回事,连丽妃都随时脑袋不保,一个昭仪算什么东西。 外头一阵躁动,尖叫声哭声,其他人也被吓坏了,太监们斥骂的声音此起彼伏,静姝抱着她怀里的包袱靠在窗边,听着听着,脸上浮起阴冷的笑容,她一点也不害怕这种声音了,若是腿脚灵便,她真想走下去,把孙昭仪的脸踩在地上。 外头猛的一阵惊叫后,忽然安静了,窗边传来宫女的声音道:“娘娘,孙昭仪撞墙了。” “死了吗?” “只是晕过去了。” 静姝眼中的神情比风雪还冷,道:“那就把她留在这里,冻一会儿她就会清醒,我们走吧。” 众人前呼后拥地抬着暖轿往长寿宫去,其他女人则被太监们一起赶去先帝妃嫔聚居的宫殿,两处散开,孙昭仪凄惨地倒在雪地中,风雪渐渐掩盖她的身体,还不知她几时才能醒来。 这一天,静姝头一回真正尝到了权力的滋味,可她又要时时刻刻都明白,是谁赋予了她地位和权力,她在长寿宫未来的日子是风调雨顺,还是如履薄冰,就看皇帝高兴,或是不高兴。 被大力的太监抱着送进陌生的长寿宫,静姝抬头看匾额,这三个字她认识,可她将来会长寿地享受富贵,还是承受折磨,今天的一切并不能决定什么,也许过些日子,她就会和孙昭仪一个下场,她恐惧年轻的帝王,胜过先帝百倍。 被送入温暖宽敞的殿阁时,从静姝心里冒出了念头,她多希望能和湘湘共享富贵,而湘湘若在皇帝身边,皇帝必然就高兴了。皇帝一高兴,等待她的,将是无穷无尽的荣华富贵,她这一辈子都不会被人欺负,所以湘湘才是真正能成全她的人。 静姝坐定后,抓着手里的包袱,将宫女叫到面前吩咐:“你们去打听一下,太……皇上几时能见我?” 天色越来越暗,风雪却不见停歇,今冬第一场雪,就如此猛烈,漫长的冬天里,还会有无数冰雪肆虐的日子。 简风回到家中时,黑夜已经降临,在他和世峰的劝说下,齐晦先将贤妃娘娘的棺木停在了慕家陵园附近的庙宇,而齐晦也会在那里守候,至于明日的新君登基大典,他是否出现尚不可知。 此刻他满身寒气闯进表姐的屋子,沈嫣赶紧上前要他解下氅衣,氅衣几乎被雪浸湿了,湘湘看到简大人回来,石雕的人终于有了动静,若是平日,她必然会体贴的端上热茶,此刻奔到简风面前,看到他脸冻得苍白,才醒过神。 一碗热茶送到简风手里,简风却不敢看湘湘的眼睛,他必然是特地来看湘湘的,可真的见了面,不知如何开口。齐晦那个人是不是悲伤过度傻了,他怎么会说那样无情的话,他不要湘湘再跟着他,那他要让湘湘去哪儿? “我娘的棺木停在哪儿了?”湘湘紧绷着神情,她已经这样一整天了,谁也不知道几时会忍不住崩溃,皇帝的暴行,贤妃的仙逝,她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伤痛,可她最在乎的人回来了,却不在她身边。她小心翼翼地问,“简大人,他为什么不来接我?” 130权力的滋味(三更到 131永远别让我等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31永远别让我等 简风捧着茶往嘴里灌,他该怎么回答,全部重复齐晦的话?那湘湘的心该伤得稀碎了。但若让他来概括出什么原因,岂不是成了他的意思,他可不想做那个恶人。早知道这么难开口,就先告诉表姐,让表姐来……他朝沈嫣递过求助的目光,他并不知道表姐身上的故事,可这样的眼神下有着怎样的无奈,沈嫣一眼就看穿了。 湘湘很谨慎地望着简风,再次小心地问:“简大人,可以带我去见他吗?” 简风的茶都喝完了,表姐上手接过茶杯,温和地说:“我们这些旁观者,哪知当事人的痛,他们的事就该让他们自己来解决,不论结果如何,二殿下该给湘湘一个交代。简风,二殿下在哪里?你送湘湘去吧。” “就是嘛,有什么话,他当面说。”简风一拍巴掌,对表姐道,“给湘湘一套雪衣,外头风雪太大了,骑马过去,棉衣都要打湿了。” 他说着话,一阵风似的出去,让湘湘等他。 沈嫣赶紧翻出自己穿的雪氅给湘湘,她过去的二十年里,南方从不需要冬衣,有些笨拙地为湘湘系上,这一整天没看到湘湘落泪了,这会子却见她微微颤抖,哽咽着说:“先生,谢谢您。” 沈嫣含泪道:“谢什么呀,我就当成全自己。湘湘你听我说呀,二殿下才失去了母亲,若算上先帝,他甚至一下子失去了双亲。且不说先帝,我想对于殿下来说,娘娘就算再如何病弱,就算从未真正为殿下支撑过什么,有娘在,和没了娘,真真是不一样的。你多包容一些,就是对自己多宽恕一些,你这么好,不要亏待了自己。” 湘湘连连点头,沈嫣温柔地拭去她的泪水,道:“不要哭,出去该把脸冻坏了。” 这会儿简风已迅速回来,喊上湘湘跟他走,可他走出去没几步,撂下湘湘又回来,却对表姐说:“万一他们不欢而散,回头庞世峰怪我,表姐你可要帮我说话,我才不想被庞世峰说不是,要不是他昨晚糊涂,眼下一定不是这光景。” 沈嫣早就觉得,世峰和简风像欢喜冤家似的,便是这会子,简风也不忘记排挤他,明明是义胆忠肝的好兄弟,没事儿总爱互相挤兑,沈嫣帮理不帮亲,的确是她家表弟胡闹些。 简风不止对表姐说,一路上还对湘湘说,反正他不要把责任扛在肩上,背负别人的儿女情长算什么意思,他自己还打算能遇见像湘湘这么好的女子。 匆匆赶到慕家陵园附近的庙宇,是一座香火并不太鼎盛的小庙,但胜在偏僻清净,似乎比京城内香火鼎盛的大庙宇,更像一个清修之地。庙里只有师徒三人,小师傅在门前迎道简风和湘湘,看了看湘湘是女子,只道了声:“女施主,乘风冒雪而来,辛苦了。” 简风到底是书香世家,带着湘湘到大殿先拜过佛祖,才对小师傅道:“二殿下在哪里?” 小师傅径直带着他们往禅房去,师傅和大徒弟正在为亡者超度,齐晦就在边上坐着,和湘湘今日一样,石雕似的定在那里,平日里最最警觉的他,竟完全没意识到简风的归来,甚至还带着湘湘,也许是他知道了不想被人发现,又或者如今他可以堂堂正正存在于世上,不用再担心被发现,警觉的那根弦已经松了。 “简大人,我就在这里等,等师傅们诵完经,我再进去。”湘湘对简风道,“您回去吧,有他在,我不会有事的。” 简风心想,他若走了,齐晦不至于丢下湘湘或撵走她,反是好事儿。便叮嘱湘湘自己小心,又给庙里捐了些香火,才匆匆而去。湘湘就这么站在窗外,齐晦明明就在眼前,可他始终没有转身看她一眼。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湘湘已经冻得浑身发麻,师傅们才诵罢了经,齐晦合十顶礼,没有挪动,师徒二人出来,见湘湘雪人似的站在外头,老师傅微微皱眉,但又温和地一笑,合十躬身道:“女施主,小徒稍后会为您送来姜汤。” 湘湘合十谢过,目送师傅们离去,她扶着门慢慢走进禅房,简大人说,没有将娘娘停在大殿里,是齐晦的意思,他说明日寺庙可能还会迎香客,他不能给庙里添麻烦,简风说他就是这样的人,到这一刻,也不想让别人为难。可他怎么就对湘湘,能下得了狠心,当然这话,简风没有明说。 棺木静静地躺在屋中央,母亲安详地长眠其中,湘湘在外头时还好好的,一进门眼泪就止不住。曾以为这辈子她也有娘了,往后她也是有母亲呵护的人,可幸福消失得太快,她还没有多喊几声娘,还没有好好地孝敬她,她们已经生死相隔。 昨晚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她还没有对任何人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唯一能安慰她的人,却冷冰冰的不理睬她,甚至不要她。 “我可以……为娘上柱香吗?”湘湘贴在门边问。 齐晦的手藏在袖子中,紧紧握了拳头,他恼简风的不可靠,他为什么把湘湘送来,光是听见这声音,他的心都碎了。湘湘在门外站了几个时辰,他的心跟着她一起受冻,可是他没有勇气去给湘湘温暖,如今连娘都没了,他还能给湘湘什么? 湘湘见齐晦不为所动,她心里越发倔强,挪动僵硬的身体,到灵台前上香叩拜,三叩首时,却伏在地上再也起不来,瘦弱的身子因为哭泣而抽搐着,一下下鞭打着齐晦的心。他的骨头都要被自己捏碎了,可还是不敢向前走一步,他曾经最舍不得湘湘落泪,可现在竟无动于衷地看着她嚎啕大哭。 心中的悲伤,都化作泪水宣泄而出,湘湘终于平静时,直觉得身子也虚脱了,她跪坐在蒲团上站不起来,就索性这么歇着,自己擦掉了眼泪,自己让自己变得安静,而后看向齐晦。 此时小师傅送来了姜汤,放在一旁桌上,便悄无声息地离去。姜汤的香味闻着就平添几分暖意,湘湘忽然道:“能帮我端过来吗?” 齐晦被动地看了一眼,把姜汤送到了湘湘面前,湘湘伸手要接过来时,却突然又收回了手,她直接凑上嘴就着齐晦的手喝,齐晦不得不屈膝跪下来,好把碗端平一些。 湘湘一面喝,一面悲从中来,忽然一口汤呛住,咳得搜肠刮肚,齐晦手忙脚乱地放下汤碗伸手为她顺气,可手掌触摸到湘湘冰冷的背脊,立刻就收了回来,他想起身站起来,被湘湘猛地拽住,四目相交,他从未在湘湘眼中见过如此锐利的目光,她咳嗽着问:“你……不要我了?” 丽妃施虐时,齐晦不在她们身边,昨晚生死之间,他又不在她们身边,齐晦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给湘湘什么,他连自己的母亲和女人都无法保护,他还要什么家国天下的抱负? 虽然过去每一次深夜离宫,每一次丢下母亲在宫里,他都担心过会不会有什么事,原来事情真的发生了,他完全无法原谅自己。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从骨子里想要摆脱母亲,不然他怎么能丢下娘独自离去? 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他不止一次对世峰说,不止一次对曦娘说,无数次地在心里对自己说,倘若慕家没出事,倘若母亲足以对抗皇后丽妃她们,他们母子一定不至于落到这个境地。 这是他的懦弱,是他对于现实的逃避,他远没有看起来那么坚强,他甚至还不如湘湘。 “你若不要我了,现在就对我说清楚,只要你开口,我立刻就走。”湘湘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大声清楚地对齐晦道,“我不会哀求你的,我不是来纠缠你的,我只想听你自己说,只要你开口,我立刻就走,永远也不见你。” 齐晦胸前似有热血涌动,仿佛下一刻就要从口中喷出,他无法想象湘湘从门前奔离的模样,他宁愿湘湘纠缠不休,可他又把责任推给了湘湘,又在期待湘湘对自己的呵护,这样的他,有什么资格把湘湘留在身边? “现在,你也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了。”湘湘紧紧拽着齐晦的胳膊,像是砍断了她的手也绝不会松开,“齐晦,往后让我收留你好不好?我给你洗衣做饭……你给我一个家。” 齐晦双目猩红,身子微微颤动着,湘湘哽咽道:“我没有地方可去,我没有家,你说安逸之地,就是我们的容身之处,可这天底下没有一个地方,比在你身边更安逸,你要丢下我吗?” 齐晦干涩的咽喉里,发出嘶哑的声音:“跟着我,你永远都在受苦。” 湘湘摇头:“可我等的,是苦尽甘来。” 齐晦苦笑:“我不想再给你空许诺,不想让你总活在期盼和等待里。” 湘湘却坚定地说:“那你就把我带在身边,永远别让我等你,永远都在一起。” 131永远别让我等 132晦朔之交(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32晦朔之交(还有更新 湘湘很勇敢,齐晦一直都知道,可她说话时扬起的脸,露出了脖子上骇人的淤青。不知发生过怎样的危险才留下这触目惊心的痕迹,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伤痕看,他所爱的女人内心再如何英勇无畏,柔弱的她终究会受伤,可他竟企图要抛弃她,愚蠢地以为只要他们分开,她就不会再受伤害。 可明明每一次湘湘受伤,都因为自己不在她身旁。 情到深处,湘湘禁不住哽咽:“你要是说不要我了,我现在就会走,我不纠缠你。”话虽如此,可她却紧紧抓住了齐晦的手。 齐晦的咽喉,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他绝说不出不要湘湘的话,可他现在说要留下她,岂不是等同曾经要抛弃她?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早就是你的妻子了。”湘湘吸了吸鼻子,镇定下来看着齐晦,“你实在要赶我走,给我一纸休书。” 这就是湘湘吧,齐晦眼眶湿润了,终于应道:“娘尸骨未寒,我就休妻,她不会放过我的。” 湘湘含泪睨了一眼齐晦:“难道你就只是想看看我着急的样子吗?”她猛地扑入齐晦的怀抱,风雪中冻得冰冷的身体让人心疼,齐晦张开双手,终于忍不住把她抱入怀。 抱入怀中,齐晦才发现自己脚踏实地,才发现三魂七魄归了位,这一整天,从得知母亲去世的消息,到看见冷宫遍地狼藉,想到湘湘可能受的伤害,他竟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活着。 湘湘的身体终于回暖了,微凉的姜汤她不想再喝,窝在齐晦的怀里,就足以捂暖身上所有的寒冷,她从微微哆嗦到完全平静,苍白的脸颊重新现出红润,比起冷宫里的岁月,现在他们,多少是自由的。 贤妃安详地长眠于棺木之中,两人守护着香火为母亲守灵,湘湘依偎在齐晦怀中小睡片刻,或齐晦靠在湘湘的肩头闭眼休憩,一整夜两人没再说什么话,仅仅是在一起,就足够了。 翌日雪霁天晴,第一缕晨曦照进来,庙里的师傅带着徒弟来为贤妃诵经,这一次之后,按照二皇子的要求,就会将贤妃的灵柩葬入慕家园陵,而尊重二皇子的选择,依旧为贤妃举行火化,将骨灰散入慕家园陵的土地中,散在贤妃生母的陵墓旁。齐晦知道他自己将要面临怎样的将来,只有这样,才能让母亲真正长眠,而葬在母亲墓碑下的,仅仅是衣冠冢。 贤妃于午前长眠地下,除了庙里的师徒三人和齐晦、湘湘,再没有别的人来参加葬礼,庞世峰和简风都不得不入朝参加新君登基大典,而曦娘、沈嫣等人,根本找不到这个地方。 齐晦和世峰约定登基大典之后,在庙宇中相见,当他与简风赶来时,两人都已沐浴净身用过午膳,安宁地互相依靠着,在阳光下取暖,世峰走进院落时看到这一幕,他和简风还孤单影只另一半没有着落,不禁轻哼:“早知是这样,还折腾什么。” 话虽如此,心里却为齐晦高兴,但眼下朝廷皇室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还有许多正经事等着他们去做。 “皇室今晚会举行婚宴,他显然没有一点哀悼先帝的意思。再有今早登基大典上,已和莫家女儿大婚,册封莫氏为皇后,可并没有为莫家平反。”世峰道,“没想到他登基的日子,赶在了莫家人行刑前,大臣们都议论纷纷,本以为太子会保住莫家的人。” 而另一个消息,是齐晦被皇帝封了亲王,虽然他没参加登基大典,可圣旨已经颁布,齐晦被封为“朔亲王”,将在京城新建王府,赐予他居住。世峰道:“你若不去谢恩,就是抗旨,你若去谢恩,从此以后就要臣服于他。” 湘湘静静地在一旁听着,男人们的对话言简意赅,她插不上嘴也不敢乱开口,听得说齐晦被封了朔亲王,想着该是哪一个朔字。她记得先生说过“晦朔之交,日月相合,始终相际”,齐晦被赋予“晦”这个不堪的名字,却也预示着他光明的未来,而一个“晦”字还能时刻警醒他的人生,并不见得是坏事。 湘湘想,若是此“朔”,新君倒是很有诚意,新君是想告诉天下人,他希望齐晦能忘掉过去,重新开始。 “湘湘怎么办?”那边的话题突然转到了湘湘身上,她一愣,但见简风指了自己问齐晦,“你还要不要她了,你若不要,我就领走了,我可见不得我师傅颠沛流离居无定所。” 齐晦不言语,默默地握住了湘湘的手,简风笑道:“这才是。”他又看了眼湘湘,并无别的意思,可忍不住就说,“你也别以为湘湘离不开你,这样好的女人,你不要,天底下……” 他没说完,被世峰推了一下,世峰不耐烦地瞪着他,而后对齐晦问:“我爹那边按兵不动,准备先看看新君如何对待这天下,如何重新梳理朝堂。你呢?现在你是堂堂正正的亲王了,不管你去不去谢恩,皇帝都很有诚意,就是虚情假意他也会漂亮地做给世人看。唯一的好处是,你不必再偷偷摸摸了。” 齐晦看了眼湘湘,想到太子可能对湘湘有意思,更觉得昨天的自己太荒唐,他若放了手,太子岂不是趁虚而入,翻天覆地也要找出湘湘? “湘湘既然是你的妻子,你何不光明正大地带着她?”简风道,“难道要湘湘,继续过不见天日的生活,她不能堂堂正正跟在你身边?” “湘湘若随你一道去见皇帝,她就是名正言顺的王妃。”世峰打量着湘湘,她还穿着俭朴的素服,还是府里丫头的装扮,虽然有美丽的容颜,可与世人想象中的王妃模样,差得太多,他微微皱眉,“你可不能这样带着她,去见皇帝。” 想到要见太子,湘湘心里略不安,但她不见得永远偷偷摸摸地过日子,或许正大光明地走上金銮殿,让世人都知道她从此时朔亲王的妻子,皇帝也许就不敢再动什么念头了。 齐晦与她的心意,不谋而合,世峰则看齐晦的眼神,就猜出他的心意,便对简风道:“沈先生回简府了,你把湘湘带回去,让沈先生为她打扮一下,这样子不行。” 湘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赧然站到了齐晦的身后,齐晦则轻声道:“没事,我随你一道去简府。” 齐晦带着湘湘去见过庙里的师徒,世峰和简风将随身带的银子都添了香火,之后策马奔回京城,城门口的官兵恭敬相迎。湘湘坐在齐晦的马上,虽然没敢四处张望,她也感受到周遭异样的目光,可她不自觉地,就挺起了背脊。 沈嫣再见湘湘时,不安了一夜的心总算落回肚子里,表弟要她为湘湘装扮一番,好参加晚上的皇家婚宴,自然是不能穿素服了,简风说表姐这边没有合适的衣裳,他去母亲姐妹那里找一找。 沈嫣便为湘湘上妆梳头,鹃儿惊讶于湘湘身份的变化,可小姐不让她多嘴,她捧着首饰在一旁不敢乱开口。湘湘的长发被高高挽起,她终于像一个妇人了。虽然口口声声说自己是齐晦的妻子,但她一直还是女孩儿的装扮,此刻挽了发髻,才显出几分嫁做人妇的成熟。 此时简风在门外说:“表姐,我娘来了。” 鹃儿赶紧去开门,简夫人带着侍女进来,沈嫣道:“怎么惊动舅妈了。” 简夫人仔细看了湘湘,欠身施礼,湘湘大方地起身还礼,方才梳头时先生就说了,她从今以后是王妃,不要再把自己当丫头,大部分的贵妇人见了她都要行礼,她必须大大方方地回应,而不是露出慌张失措的胆怯神情,那样子,是不配站在齐晦身边的。 丫鬟奉来一套礼服,简夫人笑道:“风儿突然讨要礼服,我们上哪儿去找来,这是我年轻时的礼服,娘家的弟弟成婚时,我随老爷回家赴宴时穿过一回。风儿说您现在还没有诰命,不宜太过隆重,我想这身衣裳,应该合适。王妃娘娘,若是嫌弃,我再找女儿们没穿过的衣裳给您送来。” 湘湘看了眼沈嫣,定下心神稳重而简单地应道:“多谢夫人,就这一身便好。” 简夫人便吩咐外甥女:“好好为王妃装扮,你将素服为娘娘穿在礼服之内,露出白色衣襟,即便是新君喜宴,先帝驾崩贤妃仙逝,朔亲王和王妃,该有他们持孝的态度,这是你舅舅的意思。” 沈嫣一一答应,送走了舅母,鹃儿已将礼服抖开,是一声藕色冬日礼服,金线绣的大朵牡丹徐徐绽放,稳重华丽,鹃儿放在湘湘肩膀后比了比,笑道:“差不多合适,等上了身若是富裕,奴婢再改几针就好了。” 湘湘忍不住对鹃儿道:“谢谢你。” 沈嫣笑道:“娘娘,往后您可不能对奴才说谢谢了。” 简府厅堂内,齐晦正与简开闻、简风说话,沈嫣带着鹃儿出来,笑道:“王妃装扮好了。” 132晦朔之交(还有更新 133赴宴(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33赴宴(还有更新 众人循声看过来,沈嫣往边上让开些,便见门边繁复的裙袍先露出一角,一双染了荷色指甲的手正轻轻提着裙摆,齐晦稍稍将目光上移,便见窈窕身姿端庄稳重地出现在门前,湘湘优雅地跨过门槛,松开了手中的裙摆。 藕色为底的冬日礼袍层层铺开,金线绣的牡丹在裙下绽放,阔袖上绣着散开的花瓣,随着她每一步行走,仿佛随风飘动栩栩如生,没有姹紫嫣红的缤纷色彩,单一的藕色在金线的闪烁下更显华贵,而藕色也很好地隐藏了金线的张扬,齐晦在宫中见过无数华美艳丽的礼服,今日才真正明白,高贵为何物。 为了配合这身衣裳,湘湘请沈嫣拆掉了高耸的发髻,将青丝低低盘在脑后,先生的首饰多是朴素大方的式样,她只挑了一支琥珀簪子固定发髻,另在鬓边簪了一排白玉珠花,与她胸前露出的白衣襟和臂弯上雪白的烟笼纱遥相呼应。 湘湘还没开口,简风已经跑到她身边,得意洋洋地说:“这下庞世峰还能说什么,今晚一定把他吓一跳,我要是不在这里见一次,晚宴上一定认不出来。” 简开闻嗔怪:“不得失礼,你还不快退下。”一面说着,上前朝湘湘躬身道,“参见王妃娘娘。” 湘湘欠身道:“简先生不必多礼,我还不是受过册封的亲王妃,且与简大人是莫逆之交,还请简先生把我当晚辈看待。” 齐晦已经走上前,挽着她的手道:“你是我的妻子,皇帝若不予以册封,我也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 湘湘淡淡一笑,简先生在这里,她不能随意表露自己的心意,沈先生说礼多人不怪,不在人前失礼,就是妥帖的高贵。 之后简开闻为他们讲了讲皇家晚宴的礼仪,何处通报何处行礼,入席后该怎么做,开席后从哪一道菜开始动筷子,舞乐时该如何击掌赞叹,所有的事都有规矩可循,只是先帝在时一味贪图享乐,从不在乎这些礼节,再豪华的宴会都充斥着靡靡之音,让人十分反感。 繁复的礼节,让湘湘听得有些糊涂,可她今晚一定不会让齐晦丢脸,沈先生说,尴尬的时候沉默是最强大的应对,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要高高挺起胸膛,就该别人心虚胆怯了。 此时简夫人才派人来问老爷几时进去换礼服,却有下人从老侯爷那里来,传老侯爷的话说,简府的人不参加皇帝新婚喜宴,先帝驾崩不出三日,皇宫竟操办喜宴,有违人伦礼教,简家的人不能做这样的事。 简风张大嘴巴看了看爹,又看了看齐晦,道:“爷爷果然是爷爷,我们还是藏着掖着地想要对付皇帝,他老人家竟然公开叫板?不行,我要去给我爷爷磕个头,我这辈子都没这么佩服过他。” 湘湘便看着简大人欢快地跑了出去,齐晦在一边习以为常,简先生也只是笑了笑,对于是否赴宴,简先生心里很明白,道:“我们简家还要世代传下去,与皇帝作对,不会有好结果。”又对湘湘道,“内子随行,礼节之上王妃若有不懂的地方,她会在旁指导。” 沈嫣则道:“舅舅,我就不去了,我毕竟是外姓人,你们走后,我去陪外祖父说话。”一面起身,上前来搀扶湘湘,“回去歇一会儿,晚上会很辛苦的。” 两人结伴而去,只留下简开闻和齐晦,简开闻忽然道:“王爷,我们简家能不能世代传下去,先要保住这个国家。” 齐晦眉心一震,果然简风的风骨多少受他父亲的影响,他淡淡一笑:“定不辜负先生的期望。” 而此刻深宫之中,静太妃被抬到了中宫,皇后今早行了大礼,就等着晚宴陪皇帝列席再次接受群臣朝拜,方才皇帝传话到长寿宫,说十一岁的小皇后一直在哭泣,静太妃不得不匆匆赶来,果然跨进中宫大门,就听见哭声,辗转到皇后的寝殿,小皇后正缩在床角,不理睬任何人的劝说,她嘴里哭着:“我要见我娘。” 静姝被抬到床边,皇后惊恐地看着她,静姝温和一笑:“娘娘,我是长寿宫的静太妃,往后会扶持您管理整个后宫,名义上算是您的婆婆,虽然我年纪不大,可正因为年纪不大,咱们能说到一处是不是?” 小皇后不安地摇了摇头,继续哭道:“我要我娘。” 莫家的男人都下了大牢,已经死了一批,还有一批等着处刑,女人们大多被发配为奴,最惨的是送去军营,小皇后不该不知道这些,眼下她哭着要娘,不过是以为自己当了皇后,多少能有一些权力了。可皇帝不会给她任何权力,她若想成为她姑祖母那样的皇后,就会死的很惨。 “皇后娘娘,您若要娘,就做不得这皇后,穿不得这凤袍。”静姝说着看似温和的话,眼中却只有冰冷的目光,“您要亲娘,现在就能让太监带您去找,外头冰天雪地,您必须不断走,找不到就要一直走,走到腿断了走到冻僵了,再也回不来。您若不找娘,这里暖暖的屋子,软和的被褥,喜宴上的美酒佳肴,一辈子享受不尽。” 小皇后万分委屈地望着她,静姝叹了口气,皮笑肉不笑地问:“娘娘,要不要找太监来,领您去找娘?” 年幼的皇后垂下目光,不甘心地摇了摇头,她不是傻子,她只是太弱小,也许有一天她能真正长大,做个母仪天下的皇后,可她知道自己现在,根本对抗不了皇帝,和这个莫名其妙的太妃。 “好孩子。”静姝松了口气,若是摆不平皇后,皇帝就该给她脸色看了,而她还记得太子昔日的承诺,说他与太子妃大婚之夜,会让她来代替皇后。她不免又将小皇后打量一番,如此瘦小的身子骨,大概先帝会觉得有趣,可但凡还有人性在的男人,都不会碰吧。 静姝扯了扯胸前的衣襟,将春光更好地隐藏起来,她光是动了动念头,身子就禁不住发热。她赶紧起身想去门前吹吹冷风,可她忘记了自己的脚不灵便,脚一踩下去就是锥心的痛,整个人狼狈地跌下去,宫女们赶紧围上来搀扶,却听见清脆的笑声传来,众人往床角看去,小皇后正看着狼狈的太妃发笑,笑声森冷,笑容狰狞,看得宫女们心慌不已。 静姝被搀扶起来,坐回肩舆之上,远远和小皇后四目相对,十一岁的女孩子并不惧怕她,也许这一刻,家破人亡时埋在心里的种子,开始生根发芽了。 天色渐暗,明德殿里里外外已经摆下酒席,待百官齐聚帝后入席,歌舞升平时,便是翻开一代帝王的新篇章,此刻已有官员陆续抵达,太监们有序地引领他们在各处落座。 席间熙熙攘攘,都在议论着这几天的事,他们想象过无数皇帝驾崩后皇室朝廷可能出现的光景,却没想到,一切来得那么快那么急,一场雪而已,就真正变了天。 此时一阵躁动,官员们纷纷起身,是宰相府的人到了,庞峻为首与夫人并肩入席,庞家子弟随行其后,大公子到三公子,还有待字闺中的庞小姐。 庞浅悠一身华服,将她姣好的容颜衬得更加美艳,她没有像平日那般目不斜视的端庄,从进宫起就不断地四处张望,她知道齐晦被封了亲王,她知道齐晦很有可能出现在今晚的宴会上,她好久没见到心上人了。 而她更兴奋的是,现在齐晦成了堂堂正正的王爷,她是不是就有希望,成为他的王妃? 宰相府一行人刚刚落座,就有太监报帝后和静太妃驾到,众人纷纷起身行礼,浅悠偷偷看了眼,只见新君领着还是个孩子的皇后步入上首,而那位传说中的静太妃,则是被肩舆抬到殿前,由人抱着送入坐席,据说她的脚被丽妃打算了,果然不假。 山呼万岁,礼毕之后,皇帝让众卿落座,浅悠被繁重的礼服和发髻压得喘不过气,吃力地坐下时,却看见对面简风正朝她挥手,当然简风不是冲她,是冲边上的庞世峰,年轻俊朗的公子哥儿不知为什么特别的兴奋,像是在期待发生什么美好的事。 浅悠推了推哥哥,问:“简公子在叫你呢。” 世峰垂首喝了口酒,轻声道:“大殿之上,怎么好陪他胡闹,你不要到处乱看。” 浅悠很没趣,嘀咕道:“问你齐晦来不来,你也不说,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不把我当妹妹看了?” 然而话音才落,忽然有太监走入大殿,在门前跪地道:“启禀皇上,朔亲王携王妃,请求觐见。” “王妃?”庞浅悠愣了愣,朔亲王是齐晦吧,她没记错,今早就听说皇帝册封他的二弟为亲王,封号为“朔”,可是哪里来的王妃?齐晦他成亲了? “哥,怎么回事?”浅悠一把抓了世峰的胳膊,此时皇帝已经恩准,那太监便高呼一声,“朔亲王入殿觐见。” 众人齐刷刷将目光投向殿门前,长身玉立的男子款步而来,陌生的高贵女子随行在侧,步入大殿灯火辉映,但见这位从没有人见过的王妃身上,光芒四射。 133赴宴(还有更新 134王妃(三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34王妃(三更到 齐晦的衣衫,是世峰入冬新制的玄青长袍,简风个头虽不矮,但不如他们壮实,他的衣袍齐晦上不了身。世峰派亲信把自己的衣衫送来时,还问是否需要为湘湘准备,他似乎很在意湘湘今晚在晚宴上的亮相,对于新君,对于那位静太妃,对于自家妹子,都十分重要。 “你不是说,他们随便收留了一个宫女吗?”庞峻转身看向自己的儿子,冷幽幽一句话,世峰屏息无语,只管看着走进来的齐晦夫妻俩,而他感觉到妹妹拽着自己的胳膊,就快把他的袖子扯烂了。 湘湘从未穿过如此繁复厚重的衣衫,从前一身棉袄就能过冬,总觉得官家的夫人小姐穿得单薄,原来这层层叠叠穿上身,上好的蚕丝锦缎,往来又有车马接送,果然是不怕冷的。此刻她的脖子上多了一条雪白的狐裘,是简夫人后来派人送到沈嫣屋子里,让湘湘用来遮挡脖子上的伤痕,她之前细细打量湘湘时,看到了她脖子上的血瘀。 这会儿简夫人随夫君和儿子坐在席中,看着光芒四射的湘湘款款步入大殿,欣慰地与夫君道:“这孩子果然不平凡,真希望我们风儿,也能遇见这样好的女子。” 齐晦与湘湘并肩行至御座之下,他们各自都穿着从别处得来的衣裳,连一件真正属于自己的礼服都没有,可是从殿门至御前,短短十几步路,已叫在座之人看得目瞪口呆。传说中疯傻的二皇子,竟是如此样貌堂堂丰神俊伟,而他身边的妻子,不知是哪一家高门大户出来的千金小姐,举手投足贵气天成,哪里会知道,湘湘今天才刚刚学会,如何在御前行大礼。 曳地长裙没有绊倒湘湘,她稳稳地随齐晦向新君行礼,而皇帝本打好了腹稿,要如何在群臣面前应对弟弟,此刻却被齐晦身边仿佛从天而降的湘湘所惊呆,齐晦夫妻俩已伏地行礼,他还僵在龙椅之上,边上太监不得不提醒:“皇上,朔亲王还跪着呢。” 皇帝猛然清醒,从御座起身,亲自走下阶梯搀扶齐晦,眨眼功夫面上已是感慨万千,悲然道:“二弟,这些年,你受苦了。” 齐晦漠然颔首,侧过身将湘湘搀扶起,而皇帝不能对突然出现的弟媳表示惊讶,他可是告知天下,说十几年来都是他暗中照顾着弟弟,那弟弟娶妻成亲,他怎么能不知道,硬是按捺住满腹疑惑和愤怒,勉强堆笑装作熟悉的模样,与湘湘颔首示意。 湘湘从未和太子打过交道,御花园初见时,她还是顶着粗黑眉毛的丑女,再见面就是冷宫里丽妃施虐的时候,她忍着剧痛瞪着眼前所有的人,现在回想起来,太子若喜欢上那时候的她,也实在是太奇怪。她欠身行礼,什么话也没说,寸步不离地跟在齐晦身后。 待内侍太监将他们引领入席,湘湘不经意地抬头,恰好看到坐在皇帝下手的宋静姝。她如今的穿着虽不如从前那般艳丽,可金银珠翠环绕,真真富贵逼人,湘湘进宫前已经知道静姝成了太妃,且是个将辅佐年轻皇后,手握实权的太妃。世人谣传太妃与皇帝关系暧昧,而静姝一个舞娘出身,连字都识不了几个的人,又要如何掌管皇家后宫? 可这明摆着的事,新君似乎毫不在意,他堂堂正正地供养先帝遗孀,合情合理。这一点放纵不羁,他像极了已故的先帝。 初夏的深夜,她们还在简陋的通铺上憧憬着将来,那时候仅仅渴望能早些离开皇宫,只是过了一个秋天,初雪后的夜晚,她们却在明德殿的大殿上遥遥相望。 如今,一个是已然寡居的先帝太妃,而另一个,则是风华正茂的亲王王妃,静姝记得太监刚刚来禀告时,就是说的朔亲王妃。丽妃施虐后的日子里,自己过得如何,随便拉一个太监宫女就能问清楚,可静姝却完全不知道湘湘这段日子做了什么。 坐下忽然有人问:“今日皇上登基大典,怎么不见朔亲王,缺席登基大典,实在有藐视新君的嫌疑,朔亲王多年不再朝堂皇室行走,难不成不懂朝廷的规矩?” 发问刁难的,是皇族旧贵,到底是为了拥戴新君,还是看不惯眼前所有的事,这话终究是让齐晦难堪的,他仿佛是个被捡回来的野孩子,就算再华丽的衣衫气质,也掩盖不了他从未受过任何皇家教育的事实。 齐晦本有话应对,不料皇帝却说:“我朝推崇孝道,百善孝为先,比起朕的登基大典,贤妃娘娘二十年含辛茹苦抚养二弟,二弟理当以贤妃身后事为重。是朕恩准朔亲王先行料理贤妃后事,并满足贤妃生前所愿,将她葬回慕家园陵,爱卿可有异议?” 殿内一片静默,齐晦未动声色,所有的好话都让皇帝说去了,他从坐上龙椅的那一刻起,就要做个和先帝完全不同的仁君。可他又如此地自相矛盾,先帝尚未入土,就为自己举行隆重的登基大典和婚礼,他到底希望世人,如何看待他? 皇帝更道:“朕与二弟情同手足,以后将共同撑起父皇留下的江山,朕不希望看到有人对朔亲王不敬,对朕的胞弟不敬,就是藐视君上。” 群臣纷纷起身,表示会遵从皇命,更向朔亲王行礼祝酒,齐晦举杯起身,湘湘亦随在他身后。 举杯敬向皇帝时,她看到同样端着酒杯的静姝,她眼中的光芒仿佛化作利刃,直直地刺入湘湘的心房,十几年形影不离的姐妹,湘湘能感受到静姝的情绪,她在恨自己,面上所有的表情都再问:“为什么?” 湘湘淡然避开了静姝的目光,此刻既然什么都说不明白,又何必急于解释,来日方长,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君臣共饮之后,歌舞升平,大殿之内热闹起来,紧张且微妙的气氛得以舒缓,陆续有大臣到御前向帝后致贺,宰相庞峻岂能落于人后。少时有人来请,庞峻便携夫人子女前往,浅悠起身时,腿下一软几乎要跌倒,被她的二嫂搀扶住,奇怪地问:“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世峰看了一眼妹妹,让二嫂先行,凑近浅悠道:“回家跟你解释,现在你若撑不住,就推病离席,千万不要给爹丢脸,我们庞家现在前途未卜,齐晦同样如此。” 浅悠什么话也说不出,脸色涨得通红,努力镇定下来,随父母到御前致贺。 小皇后看到浅悠,记得这个曾在御花园为她在丽妃面前解围的庞小姐,如今孤立无助的她,渴望得到他人的相助,便主动和浅悠说话,没想到反而给了皇帝话题,皇帝顺着皇后的话问起:“庞小姐尚未婚嫁?” 浅悠心内冷笑,她可是差点成了太子妃的人,也许当初父亲一念之差,她现在就会坐在小皇后的位置上,若是坐在这个位置上看齐晦带着妻子走入大殿,不知会是什么心情。 皇帝与庞峻寒暄了一番,他们本来就不陌生,而宰相扶持丽妃一说,丽妃不过是一枚棋子,随时可弃。眼下皇帝需要稳固江山,庞峻则要维护家族,他们完全可以重新建立默契,至于将来,就看庞峻能不能驾驭皇帝,看新君究竟有多大的魄力。 浅悠失魂落魄地随母亲退下时,看到几位贵妇人正围在朔亲王夫妻身边,那个前些日子还为自己挨了一顿板子的湘湘,正从容大方地应对一切,言行举止无不透出高贵气质,之前种种,如今想来,仿佛像梦一场。 而此刻,正看着歌舞发呆的静太妃,突然被轻轻推了一下,宫女示意皇帝身边的太监传话来,附耳低语,将皇帝的意思传达给了太妃,静姝听得心内阵阵擂鼓,抬眼看向皇帝,他正与大臣谈笑风生,丝毫看不出内心已经怒火丛生。 她清了清嗓子问:“真的是皇上的意思?” 宫女道:“奴婢也觉得好奇怪,可是皇上既然这么吩咐,您若不照着做,只怕……” 是啊,她若不照着皇帝的意思做,就不能在这里看歌舞升平,就该去和孙昭仪丽妃作伴了。 恰好一曲终了,御膳房呈上热气腾腾的火锅,众人正被香气吸引时,座上那个比皇帝还要年轻的太妃,忽然开口道:“哀家随侍先帝时,并未听说过为二皇子指配婚事,皇家子弟不可擅自决定终身大事,嫁娶皆由圣上指婚,先帝不曾为二皇子指婚,不知如今朔亲王身边这位,是从哪里来的?” 众人见静太妃冷然看向皇帝,竟问道:“皇上,您为朔亲王指婚的吗?” 皇帝眼中迅疾掠过一抹笑意,静太妃做得很好,她果然是很会讨人喜欢,他微微含笑道:“并非是朕指婚。” 静姝心内颤抖,深吸一口气道:“那何来的朔亲王妃?这样称呼,恐怕不合规矩。”她看向小皇后,道:“皇后,你看如何是好?” 134王妃(三更到 135天造地设(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35天造地设(还有更新 皇后一直在游神,她正企图从满堂官员中找出可以依靠的人。之前在东宫的日子,她就明白表叔没有半点要帮莫家的意思,如今他做了皇帝,头一桩事是册封了莫名其妙的弟弟,是为自己举行隆重的登基大典,而非急于为外祖家平反正名。最后一批族人行刑的日子就在眼前,小皇后觉得哪怕有一点点希望,也要为家族努力。 可这一整晚,连一个正眼看她的人都没,所有人都在逃避她的目光,无视她的存在。此刻突然被静太妃问话,她呆滞地望过去,竟是连静太妃问什么,都没听见。 边上有宫女提醒道:“娘娘,太妃问您,朔亲王妃未受过册封,该怎么办。” 小皇后镇定下来,应道:“那就请皇上为她举行册……”话未完,他就听见皇帝低沉的哼笑,震得皇后心中颤抖,怯然抬眼偷偷看了皇帝,明明他面带微笑,可却笑得皇后背脊发凉。 “本宫年轻不经事,还是太妃做主吧。”皇后改了口,对在座眼神迷离的众人凄凉地一笑,便借口饮了酒头晕,请求退席。 众人拥簇皇后离去,湘湘看到皇后身上的礼服十分宽大,色泽也略嫌黯淡,仿佛是存放多年的旧物,若猜得不错,指不定是先帝莫皇后年轻时的衣裳,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宛若新作的衣衫,她很满足很感激,可皇后实在是有些可怜。她的族人就要被全部问斩,她却不得不在这歌舞升平的世界里,强颜欢笑。 齐晦正为静太妃的话不屑,转身见湘湘心无旁骛地摸了摸自己的衣衫,神情十分爱惜,满足的眼神里又有一份不知游离去哪儿的叹息。他微微皱眉,湘湘在想什么,她没听见静太妃正在为难她? “丽妃横行六宫,以至于先帝被蒙骗而亏待了贤妃母子。”宋静姝慢慢复述着皇帝让宫女传达给她的话,毫无感情地努力念出抑扬顿挫的味道,“先帝必然不愿二皇子的婚事草率了事,朔亲王妃的人选,当谨慎对待。这件事不急于现在有结论,自然朔亲王妃的位置,也要暂时空出来。” 在座的人交头接耳,议论的声音渐响,皇帝终于发了话道:“静太妃久侍先帝左右,最明白先帝的意思,既然如此,朔亲王妃的位置暂且空出,改日再议。” 湘湘感觉到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她看向自己的丈夫,见齐晦淡淡一笑,似乎示意她别在乎这些。湘湘顿时心安,嫣然予以回应,她是不在乎,哪怕被看做是齐晦的侍妾也无所谓,身份地位是给别人看的,日子过得好不好,才是他们自己的。将来若是与齐晦携手站在最高处,今日所有笑话他们的人,都会彷徨害怕。 并非她野心勃勃,而是她相信,只有齐晦成为帝王,才会给这个国家真正带来希望,也只有齐晦身上流淌着,这个国家的皇室血脉。 然而夫妻间的相视一笑,和对眼前一切变故的淡漠,却更深地触怒了皇帝,他仁慈和善的面容下,熊熊燃烧着嫉妒的怒火,更在湘湘明媚的笑容里,意识到一件让他不寒而栗的事。 齐晦知不知道,只有他一人是先帝的血脉?皇帝浑身紧绷,但很快稍稍放松,孽种还是皇嗣,到如今谁还能证明,老东西们都死绝了,谁还能证明他不是先帝的儿子?心头唯一的隐忧,就是那晚在冷宫里的倩影若真是湘湘,那她也极有可能听见皇帝和贤妃的话,知道自己不是皇家血脉,也就意味着齐晦,早晚会知道。齐晦,终究是留不得的。 皇帝的目光继而徐徐游走在朝臣之间,看见淡定的庞峻,又看到其他几位白发苍苍的老臣,心中顿时生了杀念,这些老家伙兴许知道当年的事,他绝不能让任何人动摇自己的帝位。 朔亲王妃一事,静太妃提得很唐突,但齐晦夫妻淡漠无视的态度,使得话题难以展开,也许齐晦和湘湘反抗或解释,都会引起议论,可他们俩完全没把太妃甚至皇帝放在眼里,彼此会心的一笑,足够向所有人证明他们的情意。 直至宴会终了,众人眼中朔亲王身边的这个陌生女人,都宛若天仙般的存在,她娴静高贵,又极具美貌,羡煞一众人。她与样貌俊朗、谈吐高雅的二皇子并肩而坐,真真天造地设的一双,座中女眷一整晚下来无不盯着齐晦看,都不得不承认他们的般配。宴席散去后,俊美的朔亲王夫妇成了最热门的话题,明明皇帝和太妃有心拆散他们,可他们登对的相貌,默契的言行,似乎已经将世人征服。 王府尚待筹建,齐晦暂时没有住处,皇帝本意邀请他们留宿在皇城之中,齐晦却说慕家老宅尚在,他要带妻子住回外祖家,至于王府筹建,是皇帝的心意,他也欣然接受。 皇帝既然以仁爱的大哥自居,就不能为难齐晦,何况是合乎情理的请求,皇帝不得不答应,让他们暂时住回慕家老宅。晚宴结束时,皇帝带着笑容率先离席,所有人都觉得皇帝今晚龙心大悦十分满足,唯有被人抱着送上肩舆的静太妃,心如死灰。她知道,皇帝今晚的怒火,足以烧了整座皇城。 位于城东的慕家祖宅,本是慕家作为家族宗祠的所在,家族越来越兴旺后,这座宅子已经住不下,就用以供奉祖宗牌位,设为祠堂,全族人迁入了如今已不复存在的慕家大宅中。但二十年前,慕家族人全部消失时,连这里的祖宗牌位和看守打扫的下人,都跟着消失了,之后被人买去一直空置着,直到三年前,庞峻私下为齐晦买回这座宅子,派人看守打理,如今也算顺理成章地还给他。 宅子虽不大,但足够宽敞,主人正房有单独的院落,世峰更早已为他们安排了下人。湘湘随齐晦归来时,下人在门前夹道相迎,竟让在明德殿无比高贵的湘湘有些局促,她从来没有被人伺候过,从今往后,她却要开始这样的日子。 齐晦也没有被人伺候过,可骨子里流着皇家血脉,他天生一股傲气,倒是能从容应对,自然这些下人有多少是庞峻的眼线,他心里恨清楚,日子总要慢慢过起来,他和庞峻周旋了十几年,还怕几个眼线不成。 而他们前脚回家,后面就有人来拜访致贺,齐晦不得不去应付,果然亲王身份一公开,所有的事都不同了,他对任何官员都不陌生,在暗处观察了他们十几年,可他们却完全不认识齐晦,面对面说话时,齐晦也暗暗觉得有趣。 夜渐深,终于打发走了所有的人,齐晦回到卧房时,侍女正捧着热水出来。转身进门,见湘湘正弯腰在床前整理东西,他解开自己的袍子,说:“往后这些事,都会有下人来做,你慢慢就能适应了。” 湘湘却道:“我在叠简夫人的礼服,本想洗一洗再送回去,可是这面料看起来很精贵,我怕弄坏了。打算明天去简府问夫人,该如何打理,再收拾干净送回去。” 齐晦过来看,礼服被整齐地摆在床上,此刻湘湘身上只有银绸寝衣,和这屋子里的一切一样,都是世峰准备的。他们俩双手空空地离开皇宫,新君虽然给予了很多赏赐,但齐晦还没有拿到手,若没有世峰这些兄弟扶持,他连一处可以让湘湘容身的地方也没有。 “明日我随你一同去,好好谢过简夫人。”齐晦道。 “那再好不过了。”湘湘小心地将衣衫捧起放到一边,一面问,“你洗漱了没有,我去烧些热水来给你。”但立刻就想起来现在身在何处,尴尬地笑道,“我忘了,刚刚也是家里的丫头给我送来的热水。” 齐晦听见“家里”二字,心中一暖,问道:“你喜欢这里吗?” 湘湘欣然点头:“夜里黑漆漆的,大概的样子还没看清,可这里是娘的老家呀,我住得很安心,若是别的什么地方,大概还会觉得不安。”她抬头看了看屋子里的陈设,笑道,“就是太铺张了。” 齐晦道:“正经的王府,会比这里更豪华,往后咱们出入的地方,都是这个样子。”他闻见自己衣衫上的酒气,便道,“那就让她们送热水来,我想洗个澡。” 湘湘已经沐浴过,笑盈盈道:“屋子里烧着炭,你就不用怕我在木桶下烧火,把你给煮了。” 这是昔日冷宫里的趣事,如今提起来,两人都不免想起过去的日子,想起刚刚离世的母亲,湘湘转身时才露出悲伤的情绪,但努力按了下去,无止尽的悲伤只会让他们停留在过去,他们必须往前走,必须去面对更多的风浪。 下人很快就送来热水,再也不用挂一床被单把两人隔开,但湘湘也没敢看齐晦脱衣裳,等听见他入水的动静,才拿着手巾进来想为他擦洗。 柔软的手停在肩膀上,齐晦不自觉地握入掌心,可湘湘手腕上却有擦伤的痕迹,他眉头一紧,问:“怎么了?” 135天造地设(还有更新 136要不是你长得好看(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36要不是你长得好看(还有更新 白皙的手腕上,是被利器划伤的痕迹,伤口虽已结痂,但周围的肌肤还略红肿,可见就是这几天留下的伤痕,毫无疑问,该是皇帝暴毙在冷宫的那一晚。而湘湘脖子上有淤血,手腕上有伤痕,皇帝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齐晦轻轻抚过伤痕,他已经无法去对一个死人恼怒,唯有恨自己不在湘湘身边,可湘湘却道:“我摔在地上的时候,把娘给我的镯子摔碎了,这是被碎玉划伤的。我不疼,可是我心疼那只镯子,娘唯一留给我的东西,我没能保护好。” 齐晦心头一松,他一直很想知道老皇帝到底对湘湘做了什么,并非是他介意某些事,而是希望在湘湘伤心难过时,自己能知道该如何安抚她。 湘湘兀自呢喃着:“往后再好的,我也看不上眼了。” 齐晦道:“我娘把我留给你了,你好好看着我,比看着玉镯强些。” 湘湘本已伤心得眼眶湿润,被齐晦这句话逗得哭笑不得,在他厚实的肩膀上戳了戳,道:“你昨天还想丢下我呢,这会儿倒是会哄人了,你本是想,你这几天若依旧沉浸在悲伤里,我无论如何也要耐心陪着你,虽然我自己难过的不得了……” 她笑着笑着,眼泪落下来,早晨才亲手将母亲的骨灰埋入泥土中,昔日朝夕在一起的人,突然完全消失在了这个世上,可他们转眼就身穿华服去赴宴,在人前强颜欢笑。 夜里走近家门的一刻,湘湘觉得身心疲惫,那些高贵优雅还不是浸透在她骨子里的气质,她是足足演了一晚上的戏,虽然她不怨,也决心将来要把今晚表现出的一切完全融入到自己的身体里,可多少辛酸在其中,是骗不过自己的。 “悲伤和哭泣,娘也不会回来,那个没出息的齐晦就留在昨天,你可不许再提了,我会无地自容。”齐晦伸手擦去湘湘的眼泪,可他的手是湿的,反而把湘湘糊了一脸,湘湘嫌弃地推开他,甩水泼在他的脸上,气哼哼地说,“我可才洗干净的。” 齐晦的身体已经被热水泡得发烫,他微微一笑:“下回等等我。” 湘湘又甩了他一脸的水,可又担心弄疼了眼睛,赶紧为他擦掉,捧着齐晦的脸颊时,看到雾气中那双漂亮的眼睛越发迷人,她笑道:“今晚那些女眷们,总是盯着你看,看着看着她们脸都红了。” 齐晦轻哼:“那些男人的眼睛,也总在你身上飘来飘去。” “你知道吧?”湘湘用手捂住了齐晦半张脸,掩住了口鼻,只露出迷人的双眼,湘湘竟凑上去,轻轻吻了齐晦的眼睛,“那天在城门口,我就是觉得你漂亮,才放你走的,不然我肯定会大喊大叫。” 甜蜜的一吻,齐晦浑身都不由自主起来,他本没打算今晚要做什么,娘才过世三天,他怎么能和妻子行*之事,可这样矛盾的念头越是挣扎,就越是叫人迷茫,偏偏湘湘还做出这样的举动,说这样的话。 “要不是你长得好看,我才不喜欢你呢。”湘湘捧着齐晦的脸轻轻揉搓,捉弄齐晦,“要是你用这张脸,去把别的女人引回来,我会伤心死的。” 齐晦推开她的手,反捧住了她的脸蛋,湘湘瘦得没有多少肉,他都舍不得用力,摇头道:“我哪里有时间去吸引别的女人,我要防着那些人盯上你才是,往后把你藏在家里可好?” 湘湘双手猛地用力,把齐晦按在水里,齐晦猝不及防吃了一大口热水,起身时呛得咳嗽连连,湘湘吓坏了,在他的背上猛拍,着急地问:“好些了吗,吃了很多水吗?我不是故意的,我下次不捉弄你了……” 背脊被热乎乎的手不停地抚摸,湘湘满心担忧齐晦呛着,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正摩挲着齐晦结实的背脊,她把人家撩拨的无法自制,自己全然不知,等齐晦隔着浴桶紧紧抱住她,湘湘才感觉到男人火热的气息,她哆嗦了一下道:“今、今晚可以吗?我……我们是不是,不太合适。” 齐晦粗粗喘息着,辛苦地说:“我也不知道……” 湘湘被箍得不舒服,双手顺势要滑过丈夫的腰肢,可被浴水浸泡的肌肤十分滑腻,一不小心滑入腰下,她一触手就想要跳开,脸红到了脖子根,连漂亮的耳朵都红得惹人怜爱。 而齐晦第一次被女人碰到如此私密的地方,身体再一次有了强烈的反应,他不得不稍稍朝后退半步,但没有松开湘湘的手,在她滚烫的耳边轻轻一啄,低声道:“你若不想,我不会强来的,你把我的寝衣拿来。” 湘湘匆匆跑开,拿来寝衣扭着头递给丈夫,嘴里却嘀咕着:“我们是夫妻,既然是夫妻,有什么不可以……”她鼓起勇气一回头,齐晦正好跨出浴桶,她看到了了不得的光景,把寝衣甩给他立刻就跑了。 湿漉漉的跌回床榻上,湘湘捧着心门口深呼吸,突然意识到被褥都是崭新的棉花缎子,舍不得被自己弄脏了,赶紧起来把嬉闹时弄湿的衣衫脱下,齐晦胡乱裹了寝衣走来时,湘湘正褪下上衣,香肩粉背在烛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他轻咳了一声。 湘湘回头见齐晦来了,她身上还有一抹红肚兜蔽体,反而更大方地脱下衣衫,故作镇定道:“咳嗽什么呀,自家妻子不看,你还打算去别处看?” 齐晦嗔她学得曦娘伶牙俐齿,自顾坐回床上,可身体里到处流窜的热血,怎么也压抑不下,说实在的有些难受,他甚至企图用一些烦恼的事来压抑自己,可满室馨香,还有个人故意穿着红肚兜晃来晃去,他几乎要疯了。 湘湘终于找到干净的寝衣,略略披在身上,回来时看到齐晦涨红了脸在床上,又是心疼又是心动,为什么偏偏是这种时候呢,可他们在一起这么久,真是到今天才真正踏踏实实地度过第一晚,不用再担心母亲受到欺侮,不用再害怕被人发现身份或踪迹,他是皇子是亲王,她也堂堂正正地出现在了人前。 而今天,也并非一切都顺利,静姝的当众刁难,若非湘湘看出她眼底的绝望和无奈,她不知要如何面对姐妹的反目成仇,她知道静姝是被皇帝逼迫的,静姝每一道目光,都写明白了。 她和齐晦的前路,还有更多的崎岖坎坷,毫无顾忌的温存,也可能会变得更奢侈,甚至将来与整个国家朝廷对峙时,还会发生更了不得的战事。先生说,想要改朝换代,就必须踏出一条血路。 湘湘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裳,反手到背后解开了肚兜的系绳,她慢慢走去将蜡烛一盏一盏吹灭,只剩下门前幽暗的一盏指引方向。她和齐晦之间,已经只能看到模糊的身影,慢慢走近时,丈夫道:“早些睡吧。” 却听见衣衫落地的声响,湘湘站在床前褪下了自己的寝衣,心跳得就要蹦出嗓子眼,她轻咬红唇猛地扑上去,齐晦竟被她摁在了床上,自然是对湘湘毫无防备,才会轻易被她撂倒,双唇被狠狠啃咬了一番,齐晦的意识,已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我们是夫妻呀……”湘湘轻吟,“不要放开我。” 他们都不曾经历人世,甚至没有被人指教过,可齐晦在宫里二十年,从懂事开始意识到皇帝是个怎么样的人,经常不得不听到令人作呕的动静,就连现在那位静太妃,他都领教过。也许在他的意识里,*是一家残酷的事,可面对湘湘,他明白自己渴望且无法自制。 而湘湘行走江湖,生性洒脱,在闭月阁为曦娘梳头,曦娘偶尔会逗逗她,可她明白贞洁的可贵,曦娘也时常说,要漂亮的湘湘好好保护自己。即便出入烟花之地,湘湘仍觉得那是美好的事,直到目睹静姝的惨遇,才让她明白这世界还有阴暗的一面。 没有比齐晦和湘湘之间,更能体贴彼此的心意,他们能在乎对方任何微小的细节,情与爱的交融,爱之深情之浓,自然而然最曼妙的结合,没一个吻每一声呼吸,都是幸福的印证。 那一晚,湘湘几乎要融化在齐晦的身下,没有恐惧,没有彷徨,更没有负罪和愧疚,*之巅后彼此依偎着慢慢坠入梦乡,湘湘从未有过如此满足的幸福。 酣甜无梦的一夜,猛然清醒睁开眼,湘湘脑中一片空白,唯有身下隐隐的不适让她意识到昨夜的旖旎,翻身找她的丈夫,才发现自己不能动弹,齐晦正怀抱着他,他早就醒了,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什么时辰了?”湘湘赧然,却又强撑镇定,明明双颊迅速变红,还佯装没事儿,“我饿了,你饿不饿,我去做早饭可好?啊……我们有下人了,他们会准备。” 齐晦却忽然吻上她,轻声道:“下次,不许你再扑上来了,哪有女孩儿家是这样的?” 136要不是你长得好看(还有更新 137小皇后(三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37小皇后(三更到 “我可不是女孩子了。”湘湘骄傲地看着齐晦,从昨晚起,她就是个真正的女人了,真正嫁为人妇,真正是齐晦的妻子,心里一高兴,紧紧贴在齐晦胸前,但又愧疚地说,“我知道,现在不该是高兴的时候,可我心里乐滋滋的。” 齐晦在她脸颊上温柔一吻:“我也是,但娘一定希望我们过得好,既然这样,何必强迫自己悲伤?而你在我娘最后的人生里,给了她做多的照顾。”说到动情处,齐晦恨不得把湘湘放进自己的心里,他几时想过,自己会如此深爱一个女人。文人墨客笔下的生生世世,从前在他看来何等的酸涩,如今才明白,不动情,只是还没遇到那个人。 “啊!”湘湘忽然惊呼,亏得陷在温柔乡里的她,还能想起要紧的事,挣扎着坐起来,对齐晦道,“娘说她见过慕清了,就是你的表哥。” “几时见的?”齐晦也坐了起来,随手拿过一件衣裳,把湘湘裹严实。 “就是你离京的那几天吧,娘要我告诉你,说她见过了。你的表哥真厉害,竟然闯进了皇宫,难道就是那位有钱的封公子?”湘湘挪动身体,感觉到被褥上有些尴尬,便催着齐晦先下去,说她一会儿收拾的时候不许他来看。 外头侍女早就执巾捧水地等候着,他们俩都不怎么适应被人伺候,可凡事总有第一次,过些日子会习惯。但被褥上的印迹,被湘湘藏了起来,她也不知道这种东西该怎么办,姑且先收着了。 湘湘站在窗下,张开手臂任由侍女为她穿衣裳时,抬眼看到窗外的阳光,冬日的朝阳明媚柔和,看得人心里暖融融的,她听见侍女说:“娘娘,您的衣裳都不怎么合身,奴婢给您改一改吧。” 一声声娘娘,一声声奴婢,昔日她也在宫里自称奴婢,被那些称为娘娘的女人欺压折磨,世易时移,她却成了别人口中的娘娘。但昨晚大殿之上,皇帝和太妃否定了她的王妃身份,她自己不在意,却不知会不会给别人添麻烦,不禁道:“往后,你们称我为夫人,我不大喜欢娘娘这个称呼。” 侍女们面面相觑,赶紧屈膝答应,湘湘温和地让她们起来,配合她们量了下尺寸,她也不想穿着松松垮垮的衣裳出去。此时门前有人来传话,才唤了声娘娘,就有其他人上前指正,那姑娘忙改口道:“夫人,早膳摆在前厅,王爷已经过去了。” 湘湘稍稍挺起背脊,她必须尽快适应这样的生活,微微颔首:“知道了。” 同是早膳的时辰,皇城长寿宫里,宫女太监摆了满满一桌的吃食,可是久不见太妃娘娘移驾,负责膳食的宫女催了好几次,里头终于有人来回话,说太妃娘娘今日不用早膳,让撤了。 有相熟的跟上来问太妃怎么了,她们都神秘地摆摆手:“别问了,知道得太多,要杀头的。” 寝殿之中,披头散发的宋静姝,正衣衫不整地蜷缩在床角中,床帏一层层裹得密不透风,宫女都担心太妃娘娘会闷死在里头,可静姝不让她们动,她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自己现在的模样。 昨晚皇帝来了,正如他曾经许诺的那样,大婚当晚由她来代替皇后,静姝曾经魂牵梦绕的旖旎之夜,却在比先帝更残酷的折磨中度过,先帝喜欢折磨她的身体,而新君,则一次次把她的尊严和灵魂碾碎进土里。 她轻轻扯开被子,露出残废了的脚趾,她的右脚多漂亮,纤细玲珑,可是左脚却不堪入目,越是有美丽的存在,就越让伤痛触目惊心,可昨晚皇帝却一直玩弄着她残废的脚趾,静姝此刻仍旧害怕得打哆嗦。 可她忘不了结合的感觉,那是先帝那个老畜生不能给她的幸福,年轻男子的身体,是如此得不同,静姝的第一次,在老皇帝的摧残中度过,是她一生最不堪回首的记忆。也正因如此,她才渴望与俊美的太子在一起,可真正跟在他身边,才知道他仅仅有一张温润如玉的皮囊,内心的阴暗和狠毒,远胜于他的父亲。 “娘娘,一会儿皇后娘娘要来请安了,您也不见吗?”宫女在外面问。 静姝蜷缩起了腿,把伤口藏进被子里,拉起了滑落的衣衫,把凌乱的头发抚平,才终于松口:“打开吧。” 外头的人立刻麻利地来收拾,打开帐子一见满床的狼藉,就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静太妃年轻貌美,比皇帝还小几岁,小皇后如今还是个孩子,如何能满足皇帝,太妃能优于其他人继续住在这长寿宫,自然有她的过人之处,宫女们深谙宫闱之道,当然见怪不怪。 宫女为静姝洗漱时,触碰到一些淤青的地方,在宫女们看来已经足够触目惊心,可她们是后来的,没伺候过昔日被先帝折磨的静美人,才会大惊小怪,静姝实则毫无感觉。 换衣裳时,看着宫女谨慎地为她的左脚穿上袜子,静姝又想起昨晚的事,皇帝半醉半醒,不知哪一句真哪一句假,可是静姝听到他问,是不是湘湘早就已经跟了齐晦。静姝知道,湘湘在皇帝眼中圣洁而高贵,是能为了救他人直面生死的女人,出身地位已经微不足道,只要他喜欢,湘湘就是最好的。 但如今最好的女人,可能早已睡在了其他男人的怀里。 不多久,皇后驾到,宫里还没有其他妃嫔,整个皇宫现在变得空荡荡,皇后若不来和太妃说话,就只能和中宫里的奴才打发时间。而皇帝将静太妃尊为先帝遗孀之首,皇后的确该敬重静太妃,可小皇后已经和太妃结下梁子,端着礼教规矩的相见,也叫人十分尴尬。 经历了一次次的事,十一岁的皇后心智渐开,她知道自己该怎么活下去,也明白了太妃究竟是怎样的存在,落座后屏退了宫女,娇小的皇后竟对静姝道:“昨晚辛苦太妃娘娘了,本宫尚年幼,五六年后,自然就不必再劳动您伺候皇上。” 静姝目瞪口呆,这是能说出口的话吗,皇后分明是故意羞辱她,这小蹄子知不知道她自己朝不保夕,皇帝根本没把她当女人看待? “本宫来,是想问太妃。”皇后鄙夷地挪开目光,仿佛和太妃对视都是对自己的侮辱,冷冷地说,“昨晚关于朔亲王妃的事,到底要怎么做?” 静姝慢慢呼吸,按捺心中怒火,忽然想到什么,一阵发笑,不答反问:“皇后说五六年后,是说您五六年后,就能侍寝了是吗?” 皇后没看她:“不然呢?” 静姝道:“指不定五六年后,中宫就要换人,你连命都未必能保得住,还惦记侍寝的事?” 皇后这才转过来,怒目相视:“太妃娘娘,请小心您的言辞。” 静姝冷笑:“哀家是个舞娘出身,斗大的字都不认得一筐,皇后娘娘要我如何小心言辞,言辞是什么?” 皇后娇小的身体从凳子上站起来,正色道:“莫怪本宫没劝过太妃,皇上不过是一时贪欢,宗室皇亲、文武百官,都不会允许一个太妃祸乱宫闱,总有一天他们会对付你,你才是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性命。” 静姝瞥了她一眼:“你连昨晚的事,都看不透,还来指教我?” 皇后道:“本宫来问朔亲王妃的事,是太妃先挑起的矛盾,本宫没有闲工夫指教你,你也不配由我来指教。” 话到这里,静姝却冷笑了,尖锐的笑声刺得皇后耳朵生疼,静姝问她:“你们莫家还有人吗?皇上能听你的话吗?你现在才多大,能差遣得了什么人?小皇后,你不好好依附我,是打算和你家的女人们一起去沦为军ji吗?” 不堪入耳的字眼,听得皇后脸色大变,静姝哼笑一声:“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你是真的不明白在这里该怎么活下去,小姑娘,好好跟我学才是。” 谁也不知道太妃和皇后说了什么,只看到年幼的皇后羞愤地离开长寿宫,而皇帝似乎洞悉长寿宫的一切事,分别派人传了话,静太妃不得不再亲自走一趟中宫。 此时湘湘在家中与齐晦用过早膳,齐晦说今天会有客人来,要一起去慕家园陵给娘上香,湘湘便回屋子里去换衣裳,等侍女们簇拥着她来到前厅时,只听见熟悉的声音在说:“这宅子虽不大,可实在精致,到底是百年世家的老宅,现在那些暴发户家里弄得看似富丽堂皇,可除了金银堆的,看不出一点风雅贵气。” 湘湘在门外听得,已是激动万分,可她现在是女主人,不能在侍女面前还像从前那样,只能走到门前,让她们留在门外,才跨进门亲热地喊了声:“曦娘。” 一身白衣的曦娘转身见湘湘,本是十分兴奋,可乍见妇人装扮,衣着高贵的湘湘,她差点就不认得了。 庞世峰正坐在边上,曦娘毫不客气地拽着他问:“这是湘湘?” 世峰嫌弃地抖开,也抬眼看了湘湘,的确是今非昔比,昨晚晚宴上,他就对湘湘刮目相看。 137小皇后(三更到 138表兄弟(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38表兄弟(还有更新 而湘湘见世峰在,也拘谨了不少,庞公子是最在乎她是否配得上齐晦的人,湘湘也无意识地,想要在他面前表现得更好,纵然曦娘围上来拉着她转圈儿,她也没敢像从前那般和曦娘抱作一团。 曦娘最会察言观色,不再闹湘湘,见齐晦也出来了,便问庞世峰:“浅悠怎么样了?” 世峰微微蹙眉,闷声道:“还能怎么样,她这点心事一向是藏在心里的,我爹就算有所察觉,也是装聋作哑。至于我娘,她现在还在震惊,我二嫂说她认出湘湘曾在我家做过侍女,还挨了打。” 曦娘背过世峰,对湘湘挤眉弄眼的,轻声说:“这不和你相干,你守着齐晦就好。” 曦娘仍旧连名带姓地称呼她的弟弟,没有因为齐晦成了有名分的皇子和王爷而多几分尊重,这事儿世峰来的路上就说她了,可曦娘说她认得齐晦时,他就是堂堂正正的皇子,而将来,她的弟弟还要做皇帝。 齐晦和世峰说了会儿话,世峰还有要紧事去办,只是特地送曦娘来一趟,临走前又看了看湘湘,对齐晦道:“我妹妹的事,我们家自然会解决,你们新婚燕尔不必来搀和,本来就是她一个人的事。” “我会和湘湘商议。”齐晦道,他虽没夸口说要去给浅悠一个交代,可之前就想过,要好好面对庞大小姐,和她说明白些,谁知道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如今他和湘湘已结成连理。 而世峰一走,他们就该赶去慕家园陵,湘湘一路和曦娘依偎着,此刻才放松些,曦娘在路上问她:“贵夫人不好当吧?”可齐晦就在边上,湘湘只是摇了摇头,什么话也没说。 曦娘从未来过慕家园陵,而她这个烟花之地的女子,即便往日裙下无数狂蜂浪蝶,男人们不过是逢场作戏,哪能把她往宗祠家墓带,虽然这不算是什么值得去的好地方,但无疑是家人亲人,才会共同来的地方,但今日不是曦娘自己跑来,而是齐晦请她来的。 之前诸事匆忙,没来得及带上曦娘一起,如今母亲已经入土为安,齐晦也在正式场合在人前出现过,虽然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抽空带姐姐来一趟母亲坟上柱香,前并不难。 曦娘提着食盒,里头是她亲手做的素菜,三人缓缓走入荒凉的慕家园陵时,看到贤妃墓碑前点了一盏香炉,显然是有人来过了。但如今慕家园陵必然已经在某些势力的监视下,还有很多人会在乎慕家到底有没有彻底消失,庞峻更是放下狠话,要彻底灭了慕家。齐晦知道,就算是表哥来了,此刻他也绝不会露面。 但听曦娘说:“这香气,我近来怪熟悉的。” 如今齐晦已经认得,这是慕家特有的凝神香,而曦娘能熟悉,必然就是那封公子身上带的,当她听湘湘说封公子可能就是齐晦的表哥时,张嘴半天说不出话,如果真是齐晦的表哥,她一直那么无礼地对待人家,是不是太过分了? 曦娘怪湘湘和齐晦不跟她说清楚,害她把人家封公子当猴耍,甚至还特地跑去告诉庞峻有这么一号人物,她跪在贤妃墓前,说她占了娘娘的便宜,硬是做了她闺女,又说她不是故意欺负娘娘的侄儿,希望娘娘能原谅她,本来是很悲伤的事,在曦娘的唠唠叨叨中,湘湘忍不住发笑了。 可这一笑,却解下心头许多悲伤和愧疚,逝者已矣,他们沉浸在伤痛中又有什么用,皇帝的暴行也好,娘所受的苦也好,都过去了。 而曦娘在墓前嘀咕时,齐晦将陵园上下看了一看,这里果然有被人埋伏监视的痕迹,慕清如何来的不得而知,这会儿是肯定无法寻觅他的踪迹,齐晦不动声色地回到湘湘和曦娘的身边,听姐姐说:“往后我自己来成吗?” 齐晦含笑:“当然成,你是我姐姐。” 曦娘心中欢喜,挽着湘湘道:“往后成了贵夫人,成了皇后,会不会嫌弃我?” 湘湘连连摇头:“不是说,要封姐姐做长公主?” 曦娘洋洋得意,与湘湘并肩往回走,又欢喜地勾上她弟弟的臂弯,心满意足地说:“有你们这些话,我就足够了,至于什么长公主的,我可不想做,我自己无所谓,不能以为天下人都无所谓。咱们将来只要情谊还在,身份地位不算事儿,是不是?” 齐晦却和湘湘异口同声说:“你可是姐姐。” 两人隔着曦娘互相看一眼,湘湘身上还带着昨夜温存的余韵,不禁赧然脸红,曦娘看在眼里,嫌弃地说,“怪不得世峰不要和你们好了,真真看得人心痒痒,就数你们亲热好吧?” 湘湘撒了娇,曦娘却毫不顾忌地提醒齐晦:“世峰还没正经娶媳妇呢,你可别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在他面前好歹收敛些。” 这话听得好亲切,湘湘这些日子,尽是和沈先生简夫人这样的人打交道,好久没听粗话俗话,见曦娘大大咧咧地指出这平常人难以启齿的事,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从前,而她眼中闪烁的光芒,没有逃过齐晦的眼睛。 齐晦觉得,和曦娘在一起时的湘湘,显然更活泼欢喜些,他喜欢的湘湘本就是这个世界里的女孩子,硬要她变成沈嫣、庞浅悠那般举手投足飘在云端的人,实在太辛苦。他心疼,可湘湘那么努力,他不能视而不见。 一家子离开墓园回城里,本打算请曦娘到家里坐坐,可曦娘说今天是张府老太爷的寿辰,为了先帝的事,已经不能铺张,但张家还是预备邀请几位贵重的客人小聚热闹一番,曦娘也在受邀之列,当然她去,完全是为了哄那些老家伙们高兴的。 曦娘对齐晦说:“你要我打听的事,我一直在留心,今晚就是个好机会,正好先帝崩了,你又成了亲王,他们一定会聊起来,聊起来可就有话说了。” 齐晦和湘湘要送曦娘回闭月阁,可曦娘说他们如今出入都是有身份的人,不该再光明正大地往闭月阁走,两边僵持了好一阵子,终究是曦娘拗不过齐晦,夫妻俩一道如愿将曦娘送回闭月阁。 没想到才进门,老鸨子就迎上来说:“封公子等了好久了,女儿啊,封公子说他又要离京了。” 老鸨子猛地看到齐晦带着湘湘,湘湘她是认得的,可齐晦一直被她当庞府的表公子,这会儿也没人跟她解释一番,曦娘迅速就冲上了楼,一反往日的倨傲无礼。 湘湘和齐晦并肩随后,老鸨子上来搭讪道:“湘湘,你怎么……跟了表公子,你头发也盘起来了,这是、这是嫁人了?” 湘湘笑而不语,齐晦塞了一块银锭给老鸨,挽着湘湘的手便上楼去,他们总不见得见人就解释,本就是说来话长的,往后这些传说会在百姓中传开,就不需要他们到处去跟人讲明白,自然老鸨这样的人,根本无需搭理。 楼上雅间儿里,慕清正慢悠悠喝着茶,虽然听见门前的动静,可他没想到曦娘这么快就冲上来了,他举着茶杯怔怔地看着曦娘,曦娘气喘吁吁地望着他,然后迅速又跑出去,从门前拽进来一个男人,嚷嚷道:“封公子就是他,齐晦,你看是不是他?” 齐晦和慕清,在小镇上层擦肩而过,彼此都看清了对方,但谁都没动声色。如今再相见,母亲已不在了,万千情绪涌上心头,他们是真真骨血相连的亲人兄弟。 慕清走上前,含笑道:“姑母坟前的香,是我点的。” 他们三个人进门,身上都带着凝神香,毫无疑问是去过墓园,慕清今晨天未亮时去的,躲过了监视在那里的人,但留下的香一定会引起人的注意,可他就要离京了。 “湘湘,咱们去边上说话。”曦娘见他们对视无语,心想之后一定有更重要的话说,挽着湘湘走到屏风外,把这里留给男人们,而湘湘头一次仔仔细细地看慕清,不禁小声对曦娘说,“他长得和娘娘可像了,果真是一家人。” 屏风后渐渐有说话的动静,曦娘舒了口气,在湘湘脸上拧了一把道:“你既然早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湘湘说她进宫后统共才见了曦娘几回,而且没提起来的话,根本想不到这事儿,曦娘又把她往外拽了几步,低声问:“他成亲了吗?” 湘湘摇头:“不知道”,忽然心里一个激灵,指着曦娘贼兮兮地笑,可被曦娘掐了手指头,很严肃地说:“你若还当我是姐姐,不许胡思乱想,也不许胡说八道,最最要紧的是,不能对齐晦说,成不成?” 湘湘如今已动儿女情长,已知动情后的酸甜苦涩,曦娘的自卑她能理解,可她心里真的一点都不嫌曦娘的出身,她自己又好到哪儿去呢。 不正经地嬉闹几句,曦娘忽然语重心长地问:“丫头啊,做贵夫人,很辛苦吧?” 138表兄弟(还有更新 139新婚(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39新婚(还有更新 湘湘忽然有了敞开心扉的*,稍稍一点头,曦娘便带着她出来,关上门,回到她的屋子去。暂时和丈夫分开,湘湘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和曦娘在一起,与沈先生的感觉完全不同,她满满地坐了一整张凳子来放松身体,而不是这些日子以来,在哪里都浅浅地只沾一条边。 曦娘拿出几盒甜点给她,笑道:“你现在还吃吗?从前怕胖了不能跳舞,每次都只肯尝一点点。桂花糕要吃么,我让厨子去做。” “姐姐,我跟他说过,往后我再也不是舞娘。”湘湘说着,伸手想拿一块糖,可还是放下了,道,“但我也不能发胖呀,昨天在明德殿看到那些贵妇人,每一个都窈窕美丽。” 曦娘倒是不在意,拿了一块酥糖吃,随意地说:“你从前又不是没见过达官贵人。” 湘湘道:“以前觉得他们很了不起了,现在才晓得人外有人。姐姐,那些来找你诉苦的夫人们,是不是都、都不怎么样了?”她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 曦娘朗声笑:“是呀,好些人不是瘦得皮包骨头人老珠黄,就是圆滚滚的膀粗腰圆。” 湘湘道:“胖瘦自然无可厚非,好些人都乐呵自在地活着,但这些夫人们,既然想要留住男人的心,想要男人一门心思在自己身上,可什么也不努力去做好,这样就不对了。她们富贵安逸,干嘛不好好倒腾自己呢。” 曦娘撑着下巴,一手吃完了酥糖,妖娆地舔着手指,笑道:“丫头,你才嫁给她几天,这就紧张起来了?难道你怕齐晦将来见异思迁,你怕将来王府甚至是皇宫,会有其他女人存在?你怕自己变得不再美丽,不再苗条?” 湘湘僵硬地点了点头,慢慢把这些天的事都告诉了曦娘,说她如何跟着沈先生念书学礼仪,后来娘娘病危,她进宫险遭不测,结果娘娘杀了皇帝,顿时改变了朝堂局面,一直到如今静姝成了太妃,昨晚当众说自己的王妃身份不合皇家规矩,不予以承认。 湘湘念叨了两遍:“姐姐你还记得静姝吗,她现在成了皇太妃,可她还没满二十岁。” 曦娘觉得,湘湘把心里憋着的事都说出来,整个人都变得明亮了。试想她足以让庞世峰闭嘴更刮目相看的优雅表现,背后承担了多少辛苦,也许湘湘还留恋着从前无拘无束,可以与她一起嬉笑怒骂的生活,只是她自己不觉得,现在的湘湘已经不是从前的湘湘。 湘湘进门时故意一屁股坐满了整张凳子想要犯懒,可这会儿已经不知不觉挺起了腰杆,只浅浅地蹭了一条边。她说话时上半身动也没动,只有表情微微变化,双手交叠在膝上,没有趴在桌上乱翻乱动,也没有乱比划,任何不雅的小动作都没见着。 而这些时候里,曦娘已经变换了无数姿势,又是舔手指又是跷二郎腿,这是她在人后惯有的随性生活,从前湘湘虽不至于如此夸张,可绝不是现在这样的。 曦娘没有说穿,只微笑:“我弟弟可不是多情种,论姿色,庞浅悠也是上上乘,他从未多看一眼。论才情,齐晦不是酸涩的文人,不会没事儿对着月亮胡诌几句,他读书是为了知天下治天下。他喜欢你,因为你是湘湘啊。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你们到底能走到哪一步,今早世峰对我说,闭月阁往后不能常来了,缘聚缘散,我很看得开。” 湘湘道:“齐晦不会丢下姐姐的。” 曦娘笑道:“齐晦也不会有其他女人的,其他的事儿我心里都没底,唯独这一件事,湘湘啊,你安安心心做他的妻子,王妃也好未来的皇后也好,他绝不会辜负你。” “姐姐……这话你别告诉他好吗,我不想他误会我疑心他。”湘湘一脸虔诚,“是我昨天在明德殿上看到那么多人那么多事,我知道咱们现在看似自由,其实进了一个更身不由己的世界。他将来要和皇上和大臣周旋,人情往来,若有什么不得已而为之的事……” 曦娘在湘湘俩上拧了一把:“我都说了不会,你还在什么‘不得已而为之’,谁要你这么大度,你就该霸气一些,绝对容不下其他女人。你知不知道,家家都有个厉害的大姑子,你再这样疑心我弟弟,我可不饶你,天底下谁都不能说他的坏话,你也不许。” 湘湘楚楚可怜地望着她,她只是一说,还谈不上疑心。曦娘瞧着欢喜极了,蹭到湘湘身边搂着她说:“姐姐也疼你啊,往后有你在他身边,我什么都放心了。湘湘你好好的,将来若是有小妖精敢打他的主意,放着姐姐来。”不过曦娘又问:“我还以为,你会提庞浅悠。” 湘湘这倒是很明白,说:“齐晦说过会给她一个交代,我何必在当中搅和,我其实也很聪明的。” 曦娘笑出声:“这就对了。” 此刻老鸨找上来,贴着门说张家来催了,请曦娘早些过去,曦娘让老鸨子去应付,便央湘湘为她梳头。湘湘说起昨天的穿着打扮,曦娘问她:“之后的日子,你打算怎么过?我和那些贵夫人打交道,她们的生活,无不枯燥单调,偶尔几个想过得热闹些,会被人说三道四指责妇道,大多只能每天着日升日落,浪费光阴。” 湘湘仔细地问曦娘固定发髻,她心中早就有主意,手里的活儿不停,一面道:“还是想跟着先生念书,昨晚我就有些捉襟见肘,虽然面上撑着稳重,实则心虚得不行,做戏是不长久的。” 曦娘道:“可沈先生不是在教浅悠?” 湘湘歪着脑袋看镜子里的曦娘,拆下了一边的翠玉,换上夸张的红花,果然更合适些,见曦娘又提起浅悠,她道:“庞小姐是个好人,我想解开这些误会后,大家能好好相处,若是要我每天去庞府和她一道念书,我也愿意。若是她不答应,也不放先生,简大人会为我再选老师,简府里随便一个书房丫头,都比我强。” 此时门前有人进来,两人正恼谁那么随便,却见齐晦毫不顾忌地走进来,曦娘和湘湘都松口气,湘湘回身要继续为曦娘梳头,想却还看着弟弟问:“那个人呢?” “他赶着离京,已经走了。”齐晦眼眉间的气息,与方才分别时很不一样,湘湘只是扫了一眼,猜想他们一定说了很了不得的话。 “这就走了,他神机妙算,知道你要来?”曦娘轻哼,她似乎是想,好歹能和封公子,不,和那慕清道个别,一想到他是齐晦的表哥,本就有几分好感,现在更是升华了,只可惜……曦娘淡淡一笑,她知道自己不该多想,转过身大大咧咧地笑,“王爷,奴家让王妃娘娘给梳头,您心疼了吧?” 齐晦却走近看了看,自言自语地说:“还是头一回看她给你梳头。” 曦娘把湘湘拽在身边,扬脸问道:“你媳妇儿和姐姐,哪个好看?” 湘湘傻乎乎地笑着,红着脸挣扎开,继续为曦娘戴珠钗,却听齐晦在边上说:“自然是媳妇儿好看。”她心里一颤,手也哆嗦了。 因张府再三来催,曦娘匆匆打扮齐整,没来得及多问慕清的事,三人就散了。烟花之地,大白天几乎没什么人出入,齐晦带着湘湘离开时,堂堂正正走在街上,府里的马车远远跟着,齐晦牵着湘湘的手,便是转入人多的街道也没松开,他们甚至一路走进了集市,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穿梭。 湘湘好久没在大白天看到这么多人,她几乎都习惯夜行出门,这一刻看着明媚阳光,听着人声鼎沸,踩着高低不平的石板路,仿佛实实在在回到了人间。 “往后,咱们也时常来逛逛。”齐晦停下,从路边买了冰糖葫芦给湘湘,她虽然高兴,但还是小心嘀咕,“我可不是小孩子了。” 齐晦却笑:“谁带你来玩儿的,将来我们还要去很多地方,到时候你随我一道去体察民情。不了解老百姓怎么过的,怎么知道这个国家?” 湘湘听得一本正经,可丈夫努了努嘴,道:“给我吃一颗。” “糖葫芦?”湘湘一愣,左右看了看,红着脸把糖葫芦送到齐晦嘴边,齐晦咬了半颗,湘湘跟着把半颗给吃了,齐晦被算得眉头紧皱,湘湘却吃得津津有味儿。 “嘴边沾着糖了。”齐晦在她嘴边轻抚,若非在街上,怕就要吻上这柔嫩的红唇。 这一刻,湘湘完全忘记了彼此的身份,只是个新婚小娇妻跟着丈夫出来逛。她追着齐晦让他再吃一颗糖葫芦,齐晦死也不肯了,两人嬉闹着融入人群里,过去的心酸苦闷,未来的困难险阻,眼下都看不见。 而冬日最暖,就是明媚的阳光,屋子里的炭炉只会烧得人呼吸憋闷两眼发昏,此刻宰相府中,庞夫人闯入女儿的闺阁,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呵斥奴才:“你们要闷死小姐吗?” 下人哆哆嗦嗦地说:“小姐一直说她冷。” 139新婚(还有更新 140相思病(三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40相思病(三更到 庞夫人长长一叹,前阵子女儿忽然变得乖巧听话,她还感慨终于不要再为这野丫头操心,谁知昨天晚宴归来就故态复萌。而她一整夜都担心自己曾让下人打了朔亲王妃,幸好小儿子为她解围,在父亲面前担下了把湘湘藏在宰相府的事。但这即便不怪庞夫人,将来若有什么往来,她自觉无法面对朔亲王妃。 庞峻昨晚在侍妾房里歇的,似乎是怪夫人治家不严,一早冷着脸就离家去,下人又通报说小姐不大好,眼瞧着诸事不顺,庞夫人只觉得天旋地转,好容易缓过精神,便赶来看女儿,可浅悠却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沈先生在,你上蹿下跳地闹,现在她走了,你怎么还不能老实?”庞夫人见不得女儿这模样,且整夜没睡好心火重,早晨又看了丈夫的脸色,一时气急了,竟训斥道:“别人家生闺女,都是贴心孝敬的宝贝,只有你是我前世今生的冤家,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生下你,我也没那么多心烦的事。” 这话不论是真心还是气急了胡说,都极伤人,奶妈丫鬟听不下去,想劝劝夫人,不料小姐死气沉沉地趴在床上,连眼皮子都不动一下。她从昨晚回来就这样,一整晚没睡,像中了邪似的,谁也不知道为什么。 “夫人,不如请大师来给小姐看看吧,别是昨儿进宫撞了什么,这样痴痴呆呆的。”乳母上前劝慰,尽量想为小姐开脱,可庞夫人气急了,见女儿根本不理睬自己,更是心寒,冷声道,“她成天偷跑出去,也没见撞了什么,一晚上和我们在一起,一家老小都没事,就她娇贵吗?” 下人们不敢再多嘴,夫人的脾气她们知道,老爷高兴了,什么事儿都好说。偏偏近来家中没有一件事顺利,老爷见天阴沉这脸,夫人自然看谁都不顺眼,少奶奶们都小心翼翼不敢招惹婆婆,果然是做女儿的,没有这些顾忌。可如今母女俩像是杠上了,这么僵持下去,谁都不会有好结果。 庞夫人见镇不住女儿,心灰意冷,把儿媳妇们叫来,勒令她们看管好小姑子,只要别把浅悠饿死冻死,其余的事她一概不再管。二位少奶奶推脱不过,在屋子里呆了半天,和浅悠说什么她都不理会,二少奶奶机灵,便把嫂子请出去,轻声道:“大嫂您看,小姑子是不是害了相思病,她衣食无忧,还能有什么烦恼的事?” 大少奶奶恍然大悟,忙说要去禀告婆婆,弟妹拦住道:“她可是堂堂宰相千金,若叫人知道害了相思病,还不知是哪家的男人,爹娘的脸往哪儿搁?我看这事儿,不该惊动婆婆,等下老三回来了,咱们去问他,他们兄妹成天在一起。” 二人有了主意,转身要回屋子里去,竟猛然见小姑子站在身后,不知她几时飘出来的,盯着一对乌青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她们,大少奶奶吓得叫出了声。 “你们可别乱嚼舌头,要是在家里兴风作浪,我没好日子过,你们也别想好过了。”浅悠怨气深重,警告过二位嫂嫂就转身要走,可她一整晚没睡,内心又受了极大的创伤,才迈开脚步,就轰的一下倒地。 此时湘湘已随齐晦回到家中,不过一上午的时辰,屋子里的丫头就为湘湘改好了衣衫,她穿上合身的衣裳,就要来书房给齐晦看,可她还未好好逛过这宅子,在院落见转了几道就迷路了。 果然是机关世家的祖宅,湘湘并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但她就是转回了原地,不得已喊过路边的下人说:“带我去书房。” 终于见到齐晦,湘湘抱怨自己没用,齐晦淡淡一笑,挽着她的手带她走遍这座宅子所有的院落房间,东边一套二进的小院子,采光极好又不碍着墙听不见街上的动静,齐晦笑悠悠说:“将来咱们有孩子了,把这里辟作书房,让简风送最好的老师来教她们。” 湘湘回忆昨晚的温存,又见齐晦意味深长地笑容,两人心照不宣,她走近院子四处看了眼,自言自语道:“不如现在就作书房用,做我的书房可好?”她回身对齐晦道,“我正想跟你说这事儿,能再为我请沈先生吗?若是先生必须去庞府,而庞小姐不愿与我同席,就劳烦简大人再请别的老师来。若不然,沈先生来咱们家,或是我去庞府,都成。反正之后的日子你会很忙,我现在也没有别的事要做,不想在家虚度光阴。” 齐晦欣然答应:“这是小事,不过沈先生哪里,可能需要等一等,毕竟庞家……”他一叹,问湘湘,“我若单独去见庞浅悠,你会不会不高兴?” 湘湘笑:“先生说,女主人要有涵养气度,相公只管去吧。” 齐晦知道他多问的,不会有人比湘湘更体贴自己,此刻见湘湘跑进屋子里去,他缓步跟上,忽然听湘湘的惊呼,齐晦迅速冲进来。但见屋顶上徐徐放下木梯,能通向上面的阁楼,湘湘满面好奇地说:“我也不知道碰了什么,就变成这样了。” “我的书房里也有这样的梯子。”齐晦带湘湘往上走,上面是空置的阁楼,并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但他说这家里会有很多暗藏机关的地方,毕竟是慕家的祖宅,湘湘紧张地问,“会不会哪天我掉进洞里了?” 齐晦哭笑不得:“我会跳下去把你背上来,不过宅子里的机关大多为了美观和便利,不会有人什么坑让你掉的。” 两人离开那小院子,湘湘有些动摇是不是要把这里辟为书房,而想起慕清,终于忍不住问:“你和你的表哥说什么了,见你对我和曦娘都不提起,我没敢问。” 齐晦道:“他说既然我已经公开了身份,他就要回去集结人马随时待命了。”提起这些话,齐晦面色一沉,对湘湘道,“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所有的计划都打乱了,我现在在明处,一举一动文武百官乃至老百姓都会看着。弑君篡位是不会得到天下人认同的,即便坐上帝位,也要花费更多的时间来臣服子民。” 湘湘听得很认真,而沈嫣给她讲过许多历朝历代颠覆朝纲的故事,她便想到:“先生说,到最后拼的就是兵权,这是一条荆棘遍布的路,走下去一定会染血。” “从昨晚我们站在明德殿起,我就要真正开始网罗属于我的势力。”齐晦云淡风轻地说着颠覆江山的话,“现在皇帝向天下人表白他对我的好,我就不能公然反抗,不知这虚伪的友好能撑到几时,可我要尽快培植自己的力量。花了十几年时间,来调查每一个朝廷官员,现在终于可以放开手,去拉拢愿意站在我们这一边的人。” “他们会不会向皇帝告发你?”湘湘问,到这里,他有些糊涂了。 “大臣无不拉帮结派抱团生存在朝堂之中,这很正常。”齐晦道,“将来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在我们家中出入,若是需要你应付的时候,只能辛苦你了。” 湘湘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是点头答应,更坚定地说:“所以我要继续跟着先生念书。” 齐晦却笑道:“想不想去认识我的先生,我的学识和功夫,都是庞峻门下的人所教授,昨天在明德殿见过一两个,我看到他们对你很在意。” 湘湘道:“我当然愿意去拜访,只是怕自己言行失礼,你别怪我。” 齐晦找到机会,便道:“我希望你能继续照着自己喜欢的样子生活,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湘湘,我怕你太紧张太在意,反而钻了牛角尖。” 湘湘嗫嚅:“我不会的。” 齐晦道:“在他们眼里,我也是没受过任何皇家教育的人,我和你一模一样。再有住这样的宅子,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地被人伺候,我也是头一回,咱们俩都是重新开始,你说在一起要越来越好,可我怕你跑得太快了,反而是我跟不上你了。” 湘湘脑筋转动着,问道:“所以你刚才,带我去逛街了?” 齐晦拍拍她的额头:“就知道你聪明,咱们自在一些,还和从前一样,好不好?” “那……书我还是要念的。”湘湘坚持。 “念,一定好好念。”齐晦笑着,两人往回走,静谧无人的地方,他忽然道,“再有件事,要改一改。” 湘湘拉着他的手跳到跟前,促狭地说:“我知道,往后不许扑倒你。” 齐晦伸手要抱她,可家仆突然找过来,两人赶紧分开了,家仆低垂着脑袋说:“王爷,皇上传旨,召您入宫觐见。” 湘湘赶紧为齐晦整理衣衫,让下人准备马车,齐晦则轻轻拨开湘湘脸颊边散出的发丝,从容地说:“往后随时随地都会有这样的事,你在家……” “我在家会好好的,相公早些回来。”湘湘自信地一笑,催齐晦快些去,有下人来为王爷引路,夫妻俩分开,湘湘端庄地站在原地,跟在后面的侍女,便上前随在夫人身后,湘湘想起一件事,吩咐道,“为我准备马车,我要去一趟简府。” 140相思病(三更到 141人必自悔然后人悔之(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41人必自悔然后人悔之(还有更新 虽然齐晦说要与湘湘一道去简府,向简夫人致谢,但这会儿他被皇帝召唤去,湘湘不知他几时能归来,不想失礼于人前,便带上礼物,只身带着家中仆人,坐马车来到简家。 简府下人要通报,问如何称呼湘湘,湘湘想到自己被当庭否认了王妃身份,就不该随便以王妃自居,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倒是身边丫头机灵,替主子答道:“是朔亲王府的夫人。” 湘湘觉得还算妥当,不多时就见沈嫣与几个年轻女孩子迎出来,女孩子都是简府的小姐,沈嫣方才正与表妹们说话,小姑娘们好奇这位传说中的年轻王妃,非要跟出来瞧瞧。自然待至简夫人跟前,小姐们都乖乖退下不敢造次,唯有沈嫣陪在侧,而简夫人听说湘湘为了那一身礼服特地前来致谢,直笑道:“我们家老太爷常说,人生来是不同的,诗书礼仪不是光教就一定会,夫人这样年轻,又是那般境遇一路走来,可言行举止根本看不出出身寒微,礼数如此周全,真真大家气质。” 沈嫣在一旁笑道:“舅妈这话,换做旁人,怕是要误会您瞧不起人了。” 简夫人嗔怪:“你和夫人相处有些日子,夫人可是这样的人?” 湘湘一直微微笑着,简夫人温柔又亲切,先生说她这样跑来打搅舅舅一家,虽说是外祖父家里,可她总归是外姓人。但舅母将她视若女儿,沈嫣并不缺母爱,也与舅母亲昵得不分彼此,常说不知哪家小姐有福气,将来做得简风的妻子,遇上这样的婆婆,可是前世修来的。 看着看着,湘湘就会想起贤妃,娘的音容笑貌都在眼前,可她再也看不到听不见,心中不免一阵悲戚。幸好简府有下人来,说老侯爷要出门,简夫人立时要去相送,这一动静,让湘湘缓过情绪,也跟着沈嫣一道出来。 简家老侯爷有些年纪了,生性固执,说一不二,这会子突然想去拜访世交,冷不丁地就要出门。简夫人怕老爷子路上有什么闪失,要亲自相送,老爷子不耐烦,而方才听说家里来了客人,随口问了句,得知是朔亲王昨夜带去明德殿的女子,他昨天虽然称病未去赴宴,可宴席上的事无一不知,儿子和孙子更是向他交代了这位王妃的来路,他知道湘湘就是昔日在寿宴上,受到他羞辱奚落的舞娘。 “来路不明的人,你们不要多往来,一个舞娘出身,不自量力,竟也敢擅自出入大雅之堂。”老侯爷皱着眉头,责备儿媳,“在我们简家出入的,都是贵族高门子弟,你和那个女子往来,各家该如何看待我们简府?” 简夫人不敢顶嘴辩解,只是一味地听着,不料老人家说得兴起,转身指了她们一个个道:“你们虽是女眷,也是简府……” 老爷子话到嘴边,突然停下了,他尚未老眼昏花,已看到外孙女身边站着陌生的年轻妇人,他早就不记得当日的舞娘长得什么模样,但眼前这一位,娴静大方,与自己目光相接,也是从容地欠身行礼,毫无怯意。老爷子心里一震,难道这就是那个舞娘? 简夫人已经十分尴尬,湘湘两次在他们家受辱,这话传出去,简府才真正斯文扫地,便上前搀扶老爷子:“爹早些出门吧,这会子日头正浓,日落之前儿媳妇派人来接您,路上走着不冷。” 众人拥簇上前,将老太爷请走,沈嫣则与湘湘站在原地,她尴尬地说:“家人都说,外祖父这些年脾气越发古怪,舅舅舅妈也时常无故受责备,湘湘……外祖父有年纪了,你别放在心上可好?” 说不放在心上,那是假的,湘湘虽然应了沈先生,之后也向简夫人表示她不会在意,可她明白,并非老爷子故意羞辱她轻视她,而是这本就是看出身、看血统的世界,昨晚那些人,看她的容颜看她的言行,自然地就把她想成某家贵族的女儿。后来太妃那些话一出,席中就渐渐有质疑的目光,到今天,若有人细细查一查湘湘的来历,下一回再相遇,怕也会是老侯爷一样的态度。 离开简府时,沈嫣亲自送湘湘上马车,提及到王府为湘湘教书,她说要先与庞府有个了结,请湘湘等几天。湘湘则说:“一日为师终生为师,论年龄,我本该随简大人叫一声姐姐,可我还想好好念书,先生不要对我这么客气,您还把我当学生看好不好?” 沈嫣玩笑道:“既是学生,怎敢对师傅提要求?” 两人会心一笑,湘湘一扫老侯爷给她带来的不愉快,知道过几日先生就到王府去教授她诗书礼仪,什么都无所谓了。回家的马车上,她自己想,就算是如今的贵族世家,也是从无到有,连这个国家百年前都是起于草莽,她好好学诗书礼仪,就一定配得上齐晦。虽然人言可畏,可只要自己高高抬起头,谁也不能真正轻视她。 “人必自悔然后人悔之,家必自毁然后人毁之,国必自伐然后人伐之。”湘湘默念着这句话,这不是沈先生教的,而是娘教的,贤妃要湘湘自重自爱,将来不要在意世俗的眼光,她若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就别指望别人能高看她。只是想起母亲的教诲,湘湘禁不住要悲伤。 下马车时眼圈儿红红的,身边的丫头看在眼里,都以为夫人还在为简老侯爷的话伤心,她们也是这会儿才知道,原来湘湘出身寒门。倒是这几个丫头心地善良,她们简单地认为,从前的二皇子也不怎么样,被废弃在冷宫的人,若有高门千金肯下嫁,反倒是稀奇了。 此刻齐晦早就在皇城里,与皇帝正经说了许久的朝务,皇帝倒也有励精图治的志气,终于摆脱了先帝的束缚,很想放手大干一场,而齐晦同是刚刚才开始正式接触朝廷的事,他们之间那微妙的默契,似乎依然存在。 君臣兄弟之间,本是十分和谐的一次相见,临了齐晦要告退时,有太监送来奏折,皇帝当着齐晦的面翻开看,默默念了几句,问道:“火器营的王将军,你认得么?” 齐晦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已感到不安,皇帝冷冷地说:“朕新君登基,势必要先拿一些先帝旧朝的势力开刀立威,这王将军贪污军费私造火器,如今被弹劾他有谋反弑君之意,这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本折子了,朕不能视而不见。” “是。”齐晦简单地应了一声,皇帝的行为很刻意,他的眼神和方才已经完全不同,连齐晦也不明白皇帝哪一刻才是真正的他,但眼下皇帝一定知道王将军是教授过齐晦的老师之一,才故意讲给他听,换句话说,庞峻这就开始,弃车保帅了吗?他把这些人交给皇帝,算是对皇帝表达他的忠心? “二弟,这个案子,你去查如何?”皇帝将折子递给齐晦。 他接过手,静静地看了一遍,皇帝却故意在边上道:“你知道这个王将军吗?” 齐晦合上了折子,正色道:“王将军,是臣的老师。” 皇帝很吃惊,可笑有深意,幽幽道:“看在二弟的面子上,朕或许能网开一面,但私造军火时重罪,朕不能轻易姑息。” 齐晦道:“正是,皇上理当依法处置。” 皇帝微微皱眉,背过身道:“有些话,朕说在前头,不怕将来咱们兄弟间不和睦。二弟你该知道,贤妃娘娘出自机关世家,慕家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若是有一天重新归来,朕必当给予他们昔日荣耀。可是二弟,你要警醒你的家人,绝不能……” “皇上。”齐晦突然打断了皇帝的话,在他身后道,“因母亲骤然去世,臣之前的任务尚未完成,这桩案子,您还是请其他大臣去督办。至于王将军是臣的恩师,即便是恩师也不能藐视国家律法,若罪证属实,王将军理当为自己的罪过付出代价。” 皇帝转身来,微微眯眼看他,他自己不知道,这副样子像极了先帝,只是先帝更多几分猥琐气息。齐晦视而不见,将奏折放回桌上,屈膝行礼道:“皇上若没有别的事,臣告退。” 皇帝没应答,齐晦后退几步便转身,未走出大殿的门,皇帝就在身后道:“你身边那个女人,你不打算向朕解释,她姓甚名谁,出身哪里,好歹是朕的弟妹,下次有人再问起来,朕也有话可说。” 齐晦回过神,淡定地将湘湘的来路都告诉了皇帝,他相信皇帝是明知故问,而他没有什么不可见人之处,如今既然身在明处,就更要堂堂正正地应对皇帝所有的心思,他们越正大光明,世人才越看得清,皇帝终究只是一个人,不能与天下为敌。 听齐晦讲述妻子的来历,皇帝心内一点点燃起怒火,他生怕在弟弟面前露出狰狞的面容,已转过身去,却道:“改日带她一道进宫,既然是你认定的妻子,也该让太妃见见,好好解释才是。” 141人必自悔然后人悔之(还有更新 142只是爱得太深(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42只是爱得太深(还有更新 “太妃与内子相识十几年,已经不需要再相见解释,恐怕太妃能告诉皇上的,比臣还要多。”齐晦淡淡地道,“反是臣有所冒犯,还请皇上多留心太妃的为人,明明相识十几年,昨夜却在晚宴上说不知道内子的来历,也许对皇上,还有诸多欺瞒。” 齐晦听湘湘说,她觉得静姝是被逼才故意说那些话,那逼迫宋静姝的人,就只能是皇帝,那么他现在就把问题抛还给皇帝,并希望他明白,在这件事上,自己不会有任何让步。 皇帝果然没料到齐晦会这么直接,齐晦明知道太妃的存在不合情理,却没有任何质疑,这份肯定反而成了羞辱。而他一定也知道,全天下人都在质疑静太妃的由来,她那么年轻就守寡在后宫独居一宫,很多事情都说不清楚,说不清楚,就只能由着各式各样的谣传满天飞。 “朕还不知道……”皇帝只能把这笑话咽进肚子里,“原来太妃和她早就认识。” 齐晦颔首不语,抱拳要告辞。 皇帝却提起几分精神来,负手在背后挺起腰杆,问道:“二弟是不是希望,朕能承认她王妃的身份,你若想要,朕可以为你下一道旨意。” 他满心以为齐晦会孤傲地拒绝,会不屑他的册封,会显摆他们的恩爱不需要别人的肯定,而他不是还暗示自己远离湘湘吗?可齐晦却躬身道:“多谢皇上恩典,臣替内子叩谢隆恩。” 皇帝心内一震,双手在身后紧紧揪着衣袍,唯有道:“朕会禀告太妃,不日就颁下旨意,二弟先跪安吧。” 齐晦不动声色,安静地退出了大殿,他心中没什么起伏,他和湘湘一切坦荡荡,是皇帝心怀不轨,才会处处耍心机,至于王妃的名分,既然皇帝提出来了,齐晦何不好心成全他,这是应当应分的事,他和湘湘受之无愧。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他会保护好湘湘,而湘湘现在明着是他齐晦的女人,多少双眼睛盯着呢,皇帝不敢公然去抢,可他能从其他方面来暗暗刺激他,王将军之后,恐怕越来越多的人都会遭殃,他师从过许多人,全都是庞峻当初安排的,他一样要为小儿子找老师,就顺带把齐晦也捎带上。可能庞峻没料到,二皇子天资聪颖,学得比他儿子更好。 传说中猫教会了老虎十八般本领,最后留下爬树为自己保下一命,可惜庞峻不是猫,他不会爬树。如今他一定后悔给予了齐晦那么多学本事的机会,但仅为了这一件事,齐晦愿意在最后保下他的性命,至于整个庞家,他本就要为世峰一起守护。 这次入宫,显然不怎么愉快,齐晦不打算回去告诉湘湘,他们有了安定的落脚处,算得上刚刚成家新婚燕尔,回味着昨夜的温存,和今天逛街时的自在喜悦,齐晦想哪怕就这几天,让湘湘过得高兴些。王将军的事一处,后面的路还不知要怎么走,湘湘是注定要跟着自己吃苦。 回王府时,远远路过宰相府,齐晦稍稍看了眼,庞府一切如常。 今天早晨与世峰别过后,兄弟俩再没有见面,那时世峰说浅悠一整夜没睡,想必是不能好了,世峰让他等一等,齐晦若突然去找浅悠,也就等于告诉所有人,浅悠恋着他。 此刻心下一沉,想到之前隐瞒湘湘的身份,他有愧疚,可对于浅悠的单相思,他只能予以同情,若是自己曾经动过情,他还能承担一些责任,可他从没给过浅悠希望,这小姑娘是自己一个人爱那么深,以至于要寻死觅活?他很用心地想了想,还是无法理解。 儿女情长,都说当局者痴旁观者清,可情爱的事,旁人能懂什么呢?唯有深陷其中的自己,才知其中的酸甜苦涩,痴并非是傻,迷并非是糊涂,只是爱得太深。 马车不疾不徐地回到王府,世峰已经从他身边拨了可靠的人来跟随齐晦,好几位多年相熟值得信任,他进门前让他们走一趟火器营,先看看那里的动静,不要一时冲动,落入皇帝的圈套。 而进门时,听得丈夫归家的动静,湘湘早已等候在门内,大冷天的,空中还零星散着雪花,齐晦摸到她冰凉的手,稍稍皱眉头,责备的话还没说出口,湘湘已娇憨地说:“等你回来心里热乎乎的,一点都不冷。” 齐晦无奈:“冻出病,我可不饶你了。” 湘湘笑眯眯道:“病了,你就只会心疼,顾不上骂我。” 说话时侍女仆人都不远不近地跟着,比起早晨湘湘在哪儿都端着,她果然好好听了自己的话,做回原来的自己。治家的威严,不是靠人前人后端着才能有的,她还没学到真本事,先把自己累得半死,他实在舍不得。 湘湘絮絮叨叨地说她去了趟简府,简夫人说那套礼服送给她了,还希望她别嫌弃是旧物,又说湘湘合适这样的装扮,回头做几身新的来再送给她。齐晦见她眉飞色舞心情极好,想必是在简府受到礼遇,心内感激简家的人,打算之后亲自登门致谢,并为湘湘决定请先生的事。 两人安逸地用了晚膳,齐晦派出去的人有了答复,他独自到书房与他们商议,并给世峰和简风分别送了信函。忙碌间不知时辰过了多久,走出书房时,已是夜深时分,下人点了灯笼来引路,齐晦听说夫人已经安寝,就放慢了脚步,在夜色里仔细看了这座祖宅,他习惯了夜间行动,夜里的视线比常人要好很多。 下人见王爷站着发呆,忍不住问主子看什么,反被王爷问:“你们看到什么没有?”唬得他们背脊发凉,早就听说这事慕家百年祖宅,又多年供奉祖宗牌位,也就是说祖宗们从前都“住”在这里,若是见了鬼影鬼火,也不值得奇怪,这会儿见主子定定的,都以为他是撞见了。 齐晦见他们这样子,倒是发笑,他是在看宅子里的房屋摆列,慕清说开锁的线索可能要从慕家根源找起,他也不知道开锁后会发生什么,连父亲也所知不多,只知道会影响整个国家的命脉,慕清自行推测,若不是金银钱财,就是大量的兵器火炮。这一切,都要等找到了才能知晓,而他们一定要在庞峻找到之前,先他一步,可庞峻是唯一知道那东西长什么模样的人。 齐晦从下人手中拿过灯笼,步入正院里,卧房门前侍女们在值夜,天寒地冻的一个个都搓手哆嗦着,齐晦便把灯笼给她们,吩咐道:“我和夫人没有这样的规矩,夏日里也罢了,冬天都免了吧。” 侍女们面面相觑,这话夫人已经说过了,可惜她们不敢,这下男女主人都发了话,总算能安心。一人挑起门帘请王爷进去,那提着灯笼的丫头忽然道:“王爷,奴婢有件事要禀告。” 齐晦点头,没继续往里走。 屋子里,湘湘正盘膝坐在床上,这里门窗严实,底下又烧着炭炉,再不是冷宫那样破旧寒冷的地方,她身上只有薄薄一层绸衣,就足够御寒。这会儿正在缝一套护膝,她今天坐马车出门,看到车夫腿上扎着这东西,想到齐晦以后也会骑马出门,就让丫鬟弄来棉花锦缎,吃了饭后就摆弄这些,一面等齐晦回来休息。 见丈夫进门,她要起身,齐晦叫她别动,三两下就脱了袍子,坐到她身边。湘湘显摆着自己的手艺,说:“你可要戴,我手指都扎破好几下了,别三两天就丢下了,风雪里骑马,老了要落下病根的。” 齐晦却笑道:“屋子里灯火通明,我以为你在挑灯夜读呢,还想进来夸夸你,顺带教你几句。” 湘湘觉得自己像被捉到贪玩的学生,不甘心又无力反驳,是她口口声声说,要好好念书的,手里摆弄着针线,垂着脑袋说:“那现在再念可好,你还乐意教我么?” 齐晦将她手里的针线拿开,揉了揉微凉的手:“你受了委屈,不对我说,还打算对谁说?一个人闷着多难受,你是真的不在乎,还是怕我担心你?” 湘湘一怔,想到今天简家老侯爷说那些话时,自家丫鬟也在边上,猜想是她们跟齐晦告了状,不禁嘀咕:“我就该嘱咐一声,别叫她们多嘴,就是觉得才来两天就摆出架势,有些太自以为是,才没多嘴的。往后,我可要好好管她们了。” “咱们现在说,你受委屈的事。”齐晦把她揽入怀里,“简家老侯爷,并不是恶人,他是对这个世道不满,却又无能为力,才渐渐变成这样的。简家出了简风这么一个反骨,你以为老侯爷真是怕书香门第无人继承?他是为简风担心,怕简风有一天闯了祸,整个家族会付出代价。他历经两朝,还有什么看不透的?他那样说你,并非真心冲着你来,而是先帝在位时太多荒唐事,新君登基后仍旧毫无希望,老爷子心寒了。” 这些话听得,比任何安慰的言语都容易接受,湘湘甚至心疼起了那白发苍苍的老人家,由衷地说:“我不怪老侯爷,我是有些委屈,可这会儿早就好了。” 齐晦欣慰,但问:“丫鬟们说,你在马车上哭得眼圈儿红了。” 这才叫湘湘心头一酸,钻进齐晦怀里道:“我是看着简夫人,想娘了。” 142只是爱得太深(还有更新 143会比你可怜吗(三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43会比你可怜吗(三更到 “那也不要一个人偷偷地哭。”齐晦的下巴蹭上湘湘的额头,胡渣有些刺人,湘湘伸手推开,终于露出笑容,摸着他的下巴说,“明儿起个大早,我给你刮刮。” 齐晦故意又在她白嫩的脸上蹭了蹭,湘湘笑着要躲开,身体交缠间都记起昨夜的温存,但湘湘此刻被人紧紧抱着,再也不能扑倒相公了,只好任由温柔的吻钻进脖子里,她禁不住出声,娇滴滴地说:“胡子……扎人。” 新婚燕尔、如胶似漆,闺房之乐何其甜蜜,翌日湘湘又在齐晦的怀中醒来,从未想过会过上这样幸福的日子。而丈夫似乎还没习惯相对安逸的生活,依旧如从前那般警醒,她被看得脸红到脖子根,便翻身起来,要丫鬟送来热水,亲自为齐晦刮脸。 是以,庞世峰一早来王府,下人请他稍等,说的是:“夫人在为王爷刮脸,庞大人稍候片刻。” 待齐晦出来见到世峰,就被莫名其妙地瞪了半天,之后一齐往朝堂去,世峰才告诉他,浅悠病倒了。真真是相思成疾,连他们家大嫂二嫂都来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人,他们还不敢惊动母亲。世峰道:“我爹恐怕是知道一些的,他冷着没过问,和我娘也两天没说话了,至于我把湘湘藏在家里的事,他恨不得把我的脑袋拧下来。可如今我是家里唯一能和你说得上话的人,他还用得着我。” 齐晦道:“今晚我去见浅悠。” 世峰皱眉,口是心非道:“还是等等吧,别让湘湘误会,没意思。” “湘湘心里很明白,她也不希望浅悠出事。”齐晦轻叹,“王将军的事之后,还不知道皇帝要玩什么花样,现在他是君我是臣,很多事只能见招拆招,浅悠的事不解决,我心里也不踏实。” 提起火器营的王将军,世峰又觉得惭愧,王将军之前与父亲发生口角,算是结了怨,如今父亲就把他送去给皇帝祭刀了,新君登基,施以仁政外,总还要抖抖威风,不见血,又如何震慑满朝文武。 齐晦和世峰,对王将军倒也不见得何等的师生情重,但毕竟有教导之恩,且王将军有勇有谋为人仗义,是朝廷的人才,并非作奸犯科贪得无厌的庸官,这样对他不公平。 世峰说:“皇帝会不会把咱们的老师一个个揪出来,他一定想,如今你要拉拢势力,会从他们开始。而你这次若出手救王将军,也就等同和皇帝立场相对,他可以毫不顾忌地对付你了。” 临近皇城,齐晦仰望高耸的城墙,淡淡地说:“王将军一定要救,一家老小都不能有损伤,得逞了这一个,他就更来劲了。他的性格脾气行事作风,和先帝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他自己不那么觉得。” 世峰轻声道:“可他不是先帝的骨血。” 齐晦道:“他耳濡目染先帝的一言一行,越不希望自己成为他,就越来越像他。你看,这和血脉又有什么关系?” 说话时,有大臣陆续到来,众人便一齐入朝堂。庞家大公子、二公子与其他官员拥簇着父亲,庞世峰却像个外人似的,只和齐晦走在一起,半程简风赶上来,说今天他母亲和表姐会去庞府,为是否继续为庞小姐授课,做个解释。 世峰叹息:“为了浅悠一个人,把你们都搅得团团转。” 这一日朝会,皇帝决定了两件事,一是明年开春后,要出巡游幸各地、体察民情,二则是对丽妃弑君的判决,为以儆效尤,将公开处以杖毙的极刑,皇族之人和文武百官届时都要前往观刑。 皇族之人,自然也包括三皇子和各府女眷,到时候会是怎样残忍的场面,众人光想一想都皱眉头。虽然弑君之罪,的确罪无可赦,但齐晦世峰他们知道,并不是丽妃杀的先帝,皇帝对丽妃这么狠,一则泄愤,二则也是想做给他们看。 消息传入后宫时,皇后正在长寿宫喝茶,昨天两人不欢而散,都受到了皇帝的训斥,太妃不得已亲自到中宫向皇后解释,倒也因此,两人稍稍说得上几句话,毕竟她们俩谁也不比谁好一些,都是如履薄冰地活在皇帝的阴影之下。 听说丽妃将被当众杖毙,静姝露出阴冷的笑容,小皇后则无法想象她要去看一个人被活活打死,且她的族人,大多也都这么惨死,捧着茶碗的手,不禁哆嗦起来。 静姝示意宫女将皇后的茶收走,便挑起裙摆道:“娘娘,您要不要看看我脚上的伤?” 小皇后露出嫌恶的神情,别过脸摇了摇头。 静姝道:“丽妃曾经要打断我的腿,我挣扎后,一棍子砸在了脚趾上。皇后娘娘,您知道哪有多疼吗?您有没有把脚撞在桌腿柜子上过,比那样钻心的疼,还疼上百倍千倍。而除了我,这宫里曾经有无数女人惨死在她手里,如今那位朔亲王你知道么,他的娘也是被丽妃熏瞎了双眼的,丽妃还曾逼我用烧得猩红的火钳去烫她的脸。” 说起这些话,静姝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湘湘,她从没害过湘湘,为什么湘湘却现在成了她痛苦的源头。昨晚的折磨,又充斥着湘湘的名字,她恨毒了恨透了窝囊的齐旭,有本事就去把女人抢来,在这里折磨她有什么用? 皇后见太妃的目光越来越毒,不知在想什么出神,她只觉得如坐针毡,不想再在长寿宫待下去,便起身道:“往后每日晨昏定省,本宫都会来向太妃问安,除此之外,咱们也不必有什么往来。” 静姝缓过神,看着娇小的皇后缓缓离去,这小皇后几时才能长大,是不是等她长大了,皇帝就不会来纠缠自己?忽然一个激灵,唤过宫女道:“去宫廷乐坊,把与我同时进宫的舞娘都找来。” 这一天,简夫人带着外甥女到庞府探望浅悠,宰相夫人端着尊贵,彼此没有撕破脸皮,可她对沈嫣的不满是无法改变了,不等丈夫来做主,就决定不再需要沈嫣。沈嫣本想看看浅悠,陪她说几句话,也被庞夫人无情地拒绝,说是浅悠昏睡,不需要别人打扰。 回家的路上,简夫人问外甥女:“庞小姐的脾气真的那么古怪?” 沈嫣道:“说来话长,舅妈,浅悠挺可怜的。” 简夫人却摸摸外甥女的脑袋:“会比你可怜吗?” 沈嫣垂下眼帘,轻声道:“舅妈,我已经不再想了,到了京城看到那么多事,才晓得天有多高,那点往事不值一提。” 简夫人温柔地说:“可我还是希望嫣儿能遇到良人。” 沈嫣笑道:“舅妈还是多收留我几年,先把妹妹们嫁出去。” 且说简夫人只是沈嫣的舅母,小姑子远嫁多年,两家几乎没有往来,可她却能把外甥女当闺女一般心疼,这样的亲情在庞府,却几乎看不见,庞夫人一心只在丈夫身上,对儿女,只希望他们能让丈夫念起她的好,所谓的宠爱疼爱,必须在一切顺意的境遇下,庞峻稍有不如意,一家子都不会好过。 今晚宰相大人晚膳也没用,回家换了身衣裳就出门去了,庞夫人都没来得及说简家的事,把伺候在侧的侍妾叫来盘问几句,因问不出什么,几位侍妾都无辜挨了顿责备。 实则宰相大人今晚是带人微服往烟花之地来,自然不是那么好的兴致来寻花问柳,径直就去了闭月阁,曦娘因昨天在张府累了,今天不接待客人,正在自己的屋子里歇着,老鸨乍见庞大人避开人群从后楼进来,惊得不敢上去迎接,而是跑来曦娘的门前说:“女儿啊,庞大人来了。” 老鸨说庞大人,就不是世峰而是庞峻,庞峻有些日子没来闭月阁了,曦娘赶紧整理衣裳迎到门外,可是门一开,一个身形高大的侍从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一路把曦娘顶到了墙上,门外老鸨见这光景,吓得魂不守舍,却又被威胁闭嘴别乱嚷嚷,把她撵走了。 曦娘被死死顶在了墙上,双手根本够不到男人的身体无法挣扎,但见庞峻款步从门外进来,又跟来几个侍从,他冷冷地将屋子里扫视一番,便道:“翻一翻吧。” 曦娘艰难地发出声音,问道:“大人,奴家做错什么了吗?” 庞峻冷笑,坐到桌边,看着侍从将曦娘的屋子翻了个底朝天,楼下人声鼎沸根本听不见这动静,等侍从翻腾完,什么也没找出来向宰相禀告后,庞峻才示意放人。 脖子上一松,曦娘跌了下去,捂着心口不住地咳嗽,脸涨得通红,庞峻从桌边来,挑起她的下巴道:“那个姓封的男人,就给了你千两黄金?难道没有在你这里藏什么?” 曦娘摇了摇头,满眼惊恐,已分不清自己是故意做给庞峻看,还是真的害怕。 庞峻又问:“他是不是慕家的人,齐晦和他见过面了是不是?” 曦娘艰难地应道:“大人,奴家什么都不知道。” 143会比你可怜吗(三更到 144看似无情(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44看似无情(还有更新 宰相的行为,显然很反常,他何至于劳师动众带着人亲自到闭月阁来翻曦娘的屋子。这么做,若不是急疯了,可能就是故意闹出动静,希望有人知道曦娘受到了威胁。而能将曦娘的安危视作自己的安危的,世上没有几个人。 庞峻轻轻拍了曦娘的脸蛋,森冷地说:“从前你一向表现极好,将来也最好明白,谁才是你的主子。不要以为和什么人称兄道弟,就真的抬高了身份,一个娼妓,还想怎么样?” 曦娘紧紧咬着唇,一言不发,眼中晃荡的,是对于庞峻的恐惧和屈从。她在世人眼中的傲气或洒脱不羁,从不会在庞峻的面前表露,不是她不敢,而是她必须这样,为自己,为闭月阁里几十个姐妹生存下去。 “我再问你一次。”庞峻双眸如刃,“那个信封的男人,到底是不是慕家的人,他有没有见过齐晦?” 曦娘想,就是这会儿死了也不能说实话,竟流出眼泪来,颤巍巍道:“大人……奴家几时敢欺骗您,大人,奴家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庞峻却问:“昨天你们不是一起去了慕家园陵?那个姓封的不是来找你了,难道什么都没发生,他们是不是见面了?” 曦娘知道,她或是齐晦的一举一动,无不在宰相的监视下,但昨天慕清和齐晦相见,连老鸨都没看到,她就想赌一赌,便说是二皇子夫妻俩在这里等她,她去打发了姓封的男人。这一切都是扯谎,管他庞峻知不知道真相,她就是死,也不能说实话,就赌个万一,万一庞峻真的不知道呢? 果然昨天的事,庞峻并不知道真相,是姓封的今天又不见了,最后的踪迹,是查到他在闭月阁出现,那么巧昨天齐晦夫妻俩来过这里,庞峻总觉得,姓封的小子就是慕家后人,怕他们已经和二皇子相认了。 而他最最担心,就是慕家人消失二十年,可能已经解开了开锁之谜。他二十年前曾拥有开锁的关键,因百思不得其解,请来匠人钻研,谁知竟被盗走了那块木牌,连人带着木牌消失了十几年,可能眼下最糟糕的情况,就是重回慕家之手。 “若撒谎,闭月阁所有人,都会给你陪葬。”庞峻冷然威吓,想他堂堂宰相,竟如此对待一个烟花女子,可他是企图窃国之人,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此时此刻,齐晦正悄悄潜入宰相府大小姐的闺阁,庞夫人刚刚来过一回,结果女儿依旧病病殃殃不搭理人。下人们喂不进食物,汤药都是强掰开嘴灌下去,从早折腾到夜里,二位少奶奶已经撑不下去,这会儿又被婆婆一顿没道理的训斥,不禁心生怨怼,待送走庞夫人,妯娌二人竟在门前咒骂:“老不死的东西,自己有本事生没本事教,还来拿我们出气。” 齐晦知道,庞家一向人情寡淡。 大少奶奶身体撑不住,懒得咒骂婆婆,自己负气先走了,二少奶奶则把怒火发泄在下人身上,指桑骂槐地隔着门斥骂她们,之后也扬长而去,管她庞浅悠死活,这一下子院落里倒是清静,世峰便看准时机来了,命下人退出屋子,好让齐晦进来。 病榻上的浅悠早已憔悴不堪,恍惚见三哥来了,眼中暗沉地划过不屑,可三哥身子一晃,身后就出现另一个人,她顿时双眼放光,奈何身体已经撑不起来,只是泪如泉涌,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人。 世峰坐到了一旁,想让他们好好说话,他不知自己该不该听,他心里何其矛盾,在湘湘出现之前,他一直觉得妹子若能和齐晦凑一双,是亲上加亲的好事。可齐晦有了湘湘,且怎么看和妹妹都配不到一起,他心里明白,就算没有湘湘,甚至没有别的女人,浅悠和齐晦也无法走到一起,可也不能眼珠子看着妹妹为情所困,闹得不死不活。 “你来啦……”浅悠艰难地发出声音,没力气,又哭得伤心,说话很艰难,可还是激动得难以自制,伸出手朝着齐晦,“为什么要骗我呢,你们是不是太过分,还把她送到我身边来。” 齐晦平和地说:“我和世峰在做些什么事,你多少知道一些,湘湘也被卷进来,为了保护她周全,才把她藏在你这里。那时候事出突然,没有好好向你解释给你一个交代,是我不对。但是……”话到嘴边,看着虚弱的浅悠,他才知道不容易说出口,毕竟这简单的几句话,对浅悠来说,比利刀更伤人,甚至会要了她的性命。 浅悠凄然道:“但是什么?”她哭起来,“她是你的妻子吗?你们拜过堂了?贤妃娘娘知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我。” 齐晦暗自叹息,他对浅悠虽无情,可是看到女人流泪,且是为了自己哭泣,总会有些不知所措。但眼下,说什么都是伤人,长痛不如短痛,他应该像从前那样干脆,不要给浅悠留下什么幻想。便冷静地说:“浅悠,我不想伤你,可现在说什么,你都会恨我。也许对你来说,恨我是一种解脱,那就好好活下去,哪怕将来永远将我视为仇人,也比现在死了强。将来会有更好的男人来珍惜你在乎你,你有亲哥哥有家人,以后的日子并不需要我,我不会向你许诺,把你当妹妹一样照顾,不会为了你的事不惜一切代价去周全,说这样的话,只会让你心存不必要也无法实现的希望,只会让你以后继续面临现在的痛。” “我哪里不如她……”庞浅悠也不知听进了几句,却痴痴地呢喃这句话。 齐晦又道:“你若非要选择香消玉殒,只能换得我在你坟前上一炷香添一把土,何不好好活下去,遇到珍惜在乎你的人,再回首今天的一切,兴许就云淡风轻了。” 浅悠闭着眼睛摇头:“早知道你来,是说这些话,我还等你做什么呢?你走……我不想再看到你,也不想再看到那个女人。” 世峰在边上皱眉,他不觉得齐晦的话很过分,显然妹妹真是什么都听不进。可试想一下,齐晦若为了让她暂时好起来,而许诺当下许诺将来,只会继续对妹妹造成伤害,浅悠自己不放下,齐晦做什么都是错,她将来还会痛苦,难道一次次地寻死觅活? 心里一时着急,跑到床前说:“就算他现在是堂堂正正的亲王,也不可能娶你。皇帝要利用他,就不能把他往我们家推,皇帝巴不得离间父亲和齐晦,怎么会让他们做翁婿?庞浅悠,不是齐晦无情,也不是有那个湘湘阻碍,就因为你是庞峻的女儿,注定不可能和他在一起。你真的要死,我也不拦着了。你再照镜子好好看看自己,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莫说齐晦,你谁都配不上。” 浅悠含恨瞪着兄长,但目光渐渐就软下来,一声冷笑看得人心碎,一言不发艰难地翻过身子,把自己的身体藏在棉被之中,她知道自己多狼狈,知道自己眼下多丑陋,她真是傻了疯了,而明德殿上湘湘的高贵美丽挥之不去,相处的那些日子里所有的事都在眼前飘,湘湘真是个好女人,她真是配得上齐晦的好女人。 “走吧,这样子咱们之间也不必有什么芥蒂了。”世峰反而松口气,他该做的都做了,这事儿非要怪齐晦,将来就难做兄弟,而他本就没觉得齐晦有什么罪过。 齐晦颔首,又看了看浅悠,开口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下终是没说出口,直到他离开浅悠的屋子,浅悠也没再发声,兄弟俩都希望浅悠能想明白,哪怕她将来憎恨齐晦夫妻,若是能好好活着,也比现在死了强。 天底下有多少人食不果腹居无定所,有多少人朝不保夕,今夜过后就再见不到明天旭日升起,可妹妹却拿自己的生命做威胁开玩笑,不值得原谅。 齐晦和世峰离开不久,世峰的手下就找来,听说父亲去闭月阁为难曦娘,世峰顿时目光黯淡,因为是庞峻的儿子,他总觉得自己亏欠齐晦。 可他们是胜过骨肉血亲的兄弟,齐晦怎会怪世峰,立时想到的,是要去闭月阁走一趟,但世峰拦住他,说父亲指不定亲自或是派人在那里等着齐晦,他对闭月阁淡漠,才会让父亲放松对曦娘的警惕,让他把曦娘放心交给他。 “我爹还打算用曦娘来笼络你,若是真的伤了曦娘,凭我,他没法儿掌控你。”世峰冷笑,劝齐晦安心回府。 齐晦担心曦娘,回到家仍旧是紧绷着脸,湘湘因知道他今晚去见庞小姐,心里多少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好容易等到丈夫归来,却见他心事重重。 湘湘以为是庞小姐的事不好对付,没敢多问,只管为他更衣取暖,转身去倒茶时,却听丈夫问:“湘湘,我们把曦娘接来家里可好?” 湘湘欣然:“当然好啊,可是……”她摇头,“曦娘未必肯来呢。” 144看似无情(还有更新 145为什么是她受苦(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45为什么是她受苦(还有更新 湘湘将热茶端给齐晦,说她昨天就邀请过曦娘,希望她能来王府一起住,不是如今他们有了地位身份,就嫌弃她在烟花之地,而那是最最辛苦的事,她希望曦娘能和他们一道过好一些的生活,但曦娘谢绝了。 “姐姐说我们养她一个容易。”湘湘转述着曦娘的话,“可曦娘离开闭月阁,那里就不再受人庇护,会遭同行排挤被流氓欺负,咱们总不能动不动就为了闭月阁出面,又或者花费心思去照拂。几十号人出了烟花之地,就没有别的营生,难道一辈子靠人养不成。曦娘说等有一天,闭月阁再能出几个足以独当一面的姑娘,她才会真正离开。” 齐晦沉声道:“照顾闭月阁不难,庞峻能暗中扶持,我们也一样能做到。是姐姐明白,我们还没有这么大的能耐,她才不想给我添麻烦。” 湘湘哦了一声,问:“你是为了姐姐的事烦恼?我还以为……是庞小姐。” “怪不得我进门,你一句话都不说。”齐晦稍稍松弛神情,他似乎无意中吓着湘湘了,又觉得湘湘这点小心思十分可爱,想要让她轻松些,想也不想就玩笑道,“若是我说,往后让浅悠与你共侍一夫?” 湘湘闻言,上前猛地他肩头砸了一拳,正色道:“可不许开这种玩笑,庞小姐一片真情,岂是我们该在背后当玩笑的?” 齐晦一怔,湘湘像是真的生气了,撂下他去将自己脱下的外套挂起来,齐晦喝了茶,她也不来拿走茶碗,自顾自地跑去铺被褥,背对着自己跪坐在床上不知在嘀咕什么,再把刚才坐这里看的书收拾起来。见她起身,齐晦赶紧殷勤地上去接,想替她放回书桌上,湘湘却躲开了,自行捧着书跑回书桌边。 “我不是拿浅悠开玩笑,我只是想……”齐晦解释,但也自认那些话过了。浅悠一片深情他不能予以回应不怪他,可拿来当玩笑,实在不是大丈夫所为,此刻还想辩解,就更不磊落,忙道,“是我不好,下不为例,一定不会再犯这样的错,你别板着脸好不好。” 湘湘摆弄着桌上的书册道:“先生曾对我说,希望我和你能温柔婉转一些对待庞小姐的事,设身处地想一想,都知道她有多痛苦。娘当初提起浅悠时,我心痛了一整夜睡不着,想到会失去你,就要疯了似的。” 齐晦趁机走上来,拥着她说:“别生气,我再也不说这种话。” 湘湘轻戳他的胸膛,扬脸道:“在家里,只许我欺负你,你不可以欺负我,听见没?”齐晦哭笑不得,湘湘又说,“别拿庞小姐当玩笑,换做别的不相干的人,倒也罢了。可是我告诉你啊,你要是带别的女人回来,姐姐会来替我清理门户,是死是活我可不管的,而且你别想得那么美了,哪怕你将来做了皇帝……” 她本是半真半假、似嗔非嗔,结果话没收住,突然就扯到遥远的将来,自己也心头一颤,眼神一晃悠,齐晦就知道她没底气了,一下将她打横捧在臂弯里,问道:“怎么不说了?” 湘湘稍稍挣扎了一下,扭过脸嘀咕:“就算你块头大力气大,也别想欺负我,我是不会屈服你的。” 齐晦在她脸上蹭了蹭,湘湘身子就哆嗦了,嫌弃地推开:“进了门还没洗呢,蹭我一脸的土。” “我不再说那种话,欺负了你,又对不起浅悠。”齐晦倒是正经起来,“你看你多好,时时刻刻都为别人着想。” 湘湘也不再撒娇,问起曦娘的事,知道宰相今晚去闭月阁欺负了曦娘,又心疼又无奈。夫妻俩没心思温存,唤下人打热水来,湘湘照顾丈夫洗漱,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外面的事。 齐晦想到昨天瞒着湘湘的事,心知湘湘若毫不知情,也就不能有所防备,他不能天天守在家里,而这宅子里一定有皇帝或庞峻的眼线,便说起皇帝询问她的事,说皇帝可能会想尽办法利用太妃让她进宫去相见,齐晦道:“王妃的名分,咱们俩都不在乎,可他们会以此做借口来为难你,太妃若是身不由己,将来可能会做出更多伤害你的事。” 湘湘为齐晦系上寝衣,神情黯淡地说:“到那时候,她是太妃,我是你的妻子,过去十几年的情分都没了,关系简单些,大家的爱恨情仇也好清算。她若伤我,你一定会尽全力保护我,是不是。” 齐晦眼中有锐利的光芒,可没想到他思量是否该说出口的话,湘湘却道:“就算你杀了她,我也不会怪你,我不想用自己的生命和你的幸福去祭奠十几年的友情,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齐晦一怔,湘湘努力想缓和紧张的欺负,便拍拍他的肩膀说:“姐姐我行走江湖十几年,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小弟弟,别怕。”说完她就脸涨得通红,跌进齐晦怀中,齐晦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在腰上挠了痒痒,道,“再说一遍我听听,哪个是小弟弟?” 夫妻俩在一起,晦暗紧张的气氛总是会被打破,湘湘体贴齐晦,齐晦疼湘湘,彼此都把对方捧在心尖儿上,珍惜能够相依相偎的日子,果然如湘湘所说,齐晦口中的安逸之地,在她而言,只要丈夫在身边,就是最最安逸。 连着三夜*缠绵,清晨醒来时,湘湘窝在相公怀里问:“我会不会有孩子。” 齐晦竟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问:“会有吗?” 他们俩初经人事,从来也没人教导,血气方刚收不住,连着三天如此,也许之后的日子还是会难以把持,若是湘湘真的有了孩子,眼下连能放心照顾她的人都没有。 “咱们随缘吧。”湘湘嘻嘻笑着,挑逗着相公,“你该不是后悔了吧。” 齐晦别过脸,他只是还没做好准备。 “若是真的有孩子,娘可以一个人把你生下来,而我这个被丢在湘江边也没死掉的孩子,也一定能靠自己的。”湘湘大气地说,“放心去忙你的事,女人家可比你们男人想象得还要勇敢。” 齐晦却是心头一软,女人何须勇敢,当她们勇敢的时候,不就是男人无法周全的时候?不论是无能还是无奈,他都希望自己永远是湘湘的依靠。 两人起身洗漱,湘湘抱来朝服,可齐晦却说今天他不上朝,他要走一趟火器营,要去周全王将军的事,有了这一次让皇帝得逞,他之后会变本加厉。王将军被弹劾的事,齐晦提过几句,湘湘不免担心:“你要正面和皇帝起冲突了?” 齐晦笑道:“不用我出面,他做太子二十几年,虽然暗中成功建立了自己的势力,可他能在皇宫中翻云覆雨,却不知外头的世界有多大。他还不明白,军队的意义。” 临出门时,简府来人说,沈嫣今日会过来,烦请王府准备他们家小姐的住处,湘湘心花怒放,撂下齐晦转身就带着侍女去挑屋子。齐晦含笑看着她欢喜地背影,这样活泼的湘湘,才是他的湘湘,人前人后地端着,实在太辛苦她。 而今天,本该是中宫大婚之后,三朝回门的日子,但莫家哪里还有什么人,连宅子都已经开始动工拆除,不日将夷为平地。皇后便在中宫设宴,邀请贵族高官府中的女眷进宫,为了配合皇帝“推崇”静太妃,自然也将宋静姝奉若上宾。 皇帝不在,这些王妃夫人和小姐们,都比大婚那一晚要自在些,且皇后是个小孩子,静太妃的出身她们都略有耳闻,从心里看不起的人,面上的尊敬不过尔尔,女人们说着说着,就提起样貌堂堂行走生风的朔亲王,几家有适龄女儿待嫁的,更是故意试探皇后和太妃的口气,问:“既然那位不是王妃,不知太妃和皇后娘娘有没有中意什么人选,好册封为王妃。” 座下有人道:“宰相府的大小姐,最合适不过。” 神情憔悴的庞夫人顿时精神一振,她可不能给丈夫招惹麻烦,忙道:“小女顽劣,他爹爹的意思,是要再多教养几年才敢嫁出去。” 皇后与太妃对视一眼,两人都没说话,倒是另有人说:“只怕朔亲王没有再娶妻的意思,听说他们出双入对,王爷还带着娇妻逛京城集市,夫妻俩十分恩爱呢。” 还有人道:“听说还到简府请女先生,在王府里为夫人设学堂,似乎正如传说的那样,这位夫人出身并不怎么好,京城世家里的小姐,哪有我们不认识的?” 女人们熙熙攘攘地议论开,小皇后听得饶有兴趣,静姝却捧着茶碗发呆,言语之中,满是那位二皇子对湘湘的宠爱,什么请先生,什么逛集市,想到晚宴上,两人柔情蜜意地对视,恩爱都不足以形容夫妻间的好。 静姝心内冷笑,原来她为湘湘担心的日子里,原来她受尽折磨连脚趾都被打断的日子里,她都过着被人捧在手心的日子,为什么偏偏是自己受苦,而如今为了她,自己更苦? 145为什么是她受苦(还有更新 146青梅竹马(三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46青梅竹马(三更到 众人说得正热闹,座中一位在皇族中颇有些地位的王府老王妃突然问:“皇室香火,要繁荣鼎盛,但如今后宫只有皇后一人,皇后娘娘又如此年轻,不知太妃有没有意思为皇上安排大选,好让皇家开枝散叶?” 静姝冷幽幽瞥了一眼,反正这些王妃和夫人们,都知道她宋静姝是什么出身,没人真正看得起她,她不用真的成为一位德高望重的后宫长辈,只要皇帝说她是太妃,就足够了,因此如皇家开枝散叶的事,本不用她操心。 但她昨天见了几位还留在宫廷乐坊的姐妹,个个儿都和她一样年轻貌美,虽然静姝和湘湘是众姐妹中出挑的,但班主当初选人送进宫,不会差到哪儿。 她的初衷,是希望皇帝别总拿她来泄愤,但老王妃突然提起子嗣,她意识到,这些女人可以给皇帝生孩子,倘若姐妹中有人生了一男半女,而她们和湘湘也有故交,并且不曾交恶,皇帝会不会从此不再需要她,她一旦没有里利用价值,会是什么下场? “太妃娘娘?”有人催促出神的静姝,她一颤,将手里的茶水晃了一裙子。 宫女们上前为太妃收拾,她木然地任凭摆布,毫无身为帝妃该有的气质仪态,席中不少人掩嘴窃笑,小皇后冷冷地看着太妃,她最明白太妃是什么货色,此刻施施然开口道:“大选的事,且等办完了先帝丧仪,本宫和太妃自由安排。” 说起来,皇帝过世数日,但宫里宫外忙的不是先帝的丧仪,老皇帝的灵柩还停在皇城未发丧,没有哭灵没有祭奠,据说皇帝对大臣说,先帝曾有遗命,把丧仪的金银省下用于民生,葬礼一切从简。这话真真假假,已无从考证,唯有新君说什么,便是什么。 如今皇帝登基大婚、摆宴,有的人几乎忘记了还有先帝丧仪的事儿,但也有人一直惦记着,如简府的老侯爷,就为此气愤难当。 宫中摆宴的时候,沈嫣已经来到王府,鹃儿依旧跟在她身边,刚见湘湘时恭敬地行了礼,这会儿渐渐重新热络起来,便对湘湘说:“奴婢早就觉得夫人与众不同,和我们不是一路的。” 沈嫣嗔怪:“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可别到处和人去说。” 湘湘不以为意,带着沈嫣把王府上下走了一遍,将之前和齐晦来看过的院落整理后请先生居住并作为她念书的课堂,更告诉她这宅子里有很多机关。 沈嫣主仆俩看到阁楼的梯子会自己放下来,都大为惊异,她只在书本中见过机关术的传说,因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昔日辉煌的墨家一度沉寂,文字记载的惊天机关术在沈嫣看来十分夸张。听湘湘说现在朝廷军队所用云梯和弩车等等,都出自慕家,才知道传说非虚。 湘湘吓唬鹃儿道:“你可别乱闯乱摸,指不定触动什么机关,被关进地窖里,到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们连你在哪儿都不知道,怎么救你?” 鹃儿憨实,真是被吓着了,拉着沈嫣说:“小姐,奴婢可天天要跟着您。” 玩笑过后,沈嫣让鹃儿把带来的书籍笔墨都摆出来,她知道湘湘是要潜心做学问的,比当初应对庞小姐更用心地做了准备。而简府最多的就是书,这次整整搬来两箱子,沈嫣挑出一本《山海经》给湘湘道:“鬼怪神话都源于此,诗词曲赋太枯燥,我会教你看更多有趣的书,会吟诗作对不稀奇,通贯古今才是本事。” 湘湘爱不释手。沈嫣更说,她虽教湘湘在大场合下不知如何应对时,沉默是很好的掩饰,但这一招不能常常用。一两次别人觉得你高贵优雅,时间长了,就该明白你有几斤几两,说到底,自身强大,才能真正无所畏惧笑看风云。 这样的话,贤妃也曾教导湘湘,湘湘捧着先生送给她的书,心内感慨万千,沈嫣却在她额头轻轻一敲,笑道:“师傅要考你了,之前学的是不是都忘了?”她环顾四周,玩笑,“这里什么都好,就缺一把戒尺呢。” 鹃儿忙阻拦:“小姐,现在人家可是王妃啊,打不得的。” 三人正笑着,湘湘的丫鬟一脸莫名地跑来,说宰相府的大小姐来了。门前下人曾请她稍候片刻,大小姐却硬要冲进来,这边的下人大多是庞峻早先安排,另一部分也是世峰送来,可谓本就是宰相府出来的人,对大小姐不敢不敬。只是和湘湘第一次来时一样,这里的路看似简单却不好找,庞浅悠还没闯到这里,丫鬟们就先得到了消息。 湘湘奇怪:“她不是病着么,怎么有力气跑来这里?庞夫人她们,怎么会放她出来?” 沈嫣道:“今日皇后在中宫摆宴,皇族和大臣各家女眷都应邀前往,舅母推脱身子不爽没有前去,可能庞夫人和少夫人们都去了。” 湘湘抬手轻轻扶了发髻,又将衣衫抚平,方才和先生嬉笑撒娇的神情已从脸上散去,她平静地对丫鬟说:“我们迎出去吧,这里是书房,是先生的居所,不宜让外人来打扰。” 这边鹃儿轻轻拉了拉小姐的衣袖,问:“咱们要去吗?” 沈嫣摇头道:“这里是朔亲王府,咱们是客,夫人若要我们去,再去不迟。” 而湘湘吩咐了下人后,便对沈嫣说:“先生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想了想又道,“先生放心,我不会伤害庞小姐,现在我有家有丈夫,什么都好,她才是可怜的那一个,除了相公不能让,其他的事我都能忍。” 沈嫣没什么不放心的,她和浅悠的缘分尽了,连舅舅都说,遇见湘湘才能让她真正体会如何为人师表,便静下心与鹃儿收拾屋子,比起在庞府闺阁中腾出一间屋子,这里整个院落作为她的住处,果然齐晦和湘湘,更有诚意。 此时湘湘已经走远,带着侍女从容地沿着长廊向外走,远远看到前面栏杆上坐着一个人,几位王府的下人侍候在边上。湘湘走近时,只看到虚弱无力的人靠着梁柱,她脸色灰暗唇无血色,显然病得很沉重,湘湘顾不得那么多,吩咐下人:“先把小姐送去客房,去请大夫来。” 庞浅悠一头热血冲过来,先和王府门前的下人发了脾气,闯进来兜了几圈都找不到人,把所有力气都花光了,这会儿就是有心拒绝,也无力反抗,当她昏昏沉沉一觉醒来时,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陌生的屋子里有淡淡的香气,她忽闪着双眼,眼前晃过漂亮的脸颊,是湘湘正问她:“大小姐,醒了吗?” “我在哪里?”浅悠挣扎着要坐起来。 “在朔亲王府。”湘湘搭了把手,“你在发烧,最好别再乱跑了,宰相府的人已经在外等候,现在就可以接你回家。” 浅悠瞪着湘湘,上下打量她,湘湘没有穿艳丽的华服,不知是为了先帝大丧,还是为贤妃守孝,她穿着素白的衣袍。但今时不同往日,即便衣衫素净,也是华贵的丝绸锦缎,金银线穿着珍珠上下装点,更重要的是青丝盘发,她已嫁做人妇。 “你几时嫁给她的,在我们家的时候,已经嫁给她了?”浅悠眼中含泪,她和湘湘说笑的光景仿佛就在昨日,湘湘还为她挨了打,可这样的人竟然早就是心上人的妻子。 “当时事出突然,我不得不在宰相府避难,这些事说来话长,我想三公子能比我解释得更清楚。”湘湘温和从容地说,“欺瞒大小姐,实在是很抱歉。但沈先生是半途中受简大人的请求,才答应帮这个忙,小姐不原谅我们不要紧,还请不要误会沈先生。” “误会不误会,能改变什么吗?”浅悠不想在湘湘面前示弱,可眼泪止不住,她来做什么呢,她为什么要闯来这里,就为了让人家用一家主母的姿态来应对自己吗?她在家里,能闹得上上下下鸡犬不宁,她跑来别人家,有什么资格闹? 湘湘见她不吵不闹,只是落眼泪,不免觉得可怜,而浅悠终于憋出一句话说:“我喜欢了他十几年,第一次见到他,我就决定要做他的妻子,为什么不是我?” 湘湘不懂青梅竹马是怎样的情感,孩提时的她,是在挨打和练功中度过的,可她猜想青梅竹马的情感一定十分美好,她至今不觉得庞小姐恋着齐晦是错,只是她的相公,她的男人,谁也不让的。 湘湘没有接话,吩咐下人:“让宰相府的人来接大小姐。” 浅悠没得反抗,她不至于丢脸地在别人家里大吵大闹,莫名其妙地闯来已经十分丢脸,她明白回到家里等待她的又会是母亲的暴怒,只是被抬出去时,她仿佛含恨瞪着湘湘,道了一声:“你可一定要对他好。” 湘湘心里一震,不知如何回应,默默跟着人出去,直到将大小姐送走。等她再回到书房时,先生和鹃儿已经将这里变得整整齐齐,沈嫣上来问她怎么样,湘湘却问:“先生,您知道青梅竹马是什么样的吗?” 146青梅竹马(三更到 147往事(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47往事(还有更新 沈先生既知湘湘是去见浅悠,这句青梅竹马,问得就该是庞大小姐对齐晦的情感,她与湘湘在书案前坐下,让鹃儿去门外与其他丫鬟玩耍,书房里静悄悄的,书架上柜子里被书籍填满后,满室墨香。 湘湘写下自己的名字,沈嫣见过,颇为赞叹:“简风说你字写得好,果然不假,在庞府终究没能好好教你什么,你连一张正经读书的桌子也没有。要做学问,就该规规矩矩有个样儿,这样才真正像个学生。” 湘湘嫣然一笑,可她却又写下“青梅竹马”四个字,沈嫣这才道:“浅悠和王爷,的确曾是儿时的玩伴,但在王爷眼中,浅悠始终是个妹妹。既然从不曾有过儿女情长,那浅悠的情意,只是单相思,说是青梅竹马,略牵强些。” “她没有吵闹,也没有刻薄我刁难我,她只是伤心地掉眼泪,走的时候,对我说一定要对齐晦好。”湘湘神情黯然,“我是不会把相公让给任何人,可一想到有人因为我们而伤心痛苦,甚至要伤了性命,于心不忍更不安。” 此时鹃儿突然趴在窗口,兴奋地嚷嚷着:“小姐,又下雪了,好大的雪。” 屋子里沉重的气氛稍稍有所缓和,沈嫣没责怪鹃儿失礼,吩咐了声“玩儿去吧”,就径自走到窗前,看窗外鹅毛大雪纷纷而下,对湘湘道:“鹃儿大惊小怪的,你别笑话她,咱们在南方,从没见过下雪。之前那场雪,恰逢宫里出了事,谁也没心情欣赏。” 湘湘道:“入冬后时常会下雪,但化雪时才是最冷的,先生要小心着凉。” 沈嫣示意湘湘到身边,两人手挽着手互相取暖,窗前呵气成雾,十分有趣,湘湘才露出几分笑容,却听先生道:“我本是很心疼浅悠,也想帮她守护心里那份情,彼时不知是与谁有情,更不知您和王爷的故事。如今我离开浅悠,在她最需要人安慰的时候丢下她,并非我无情无义,而是这样的痛苦,谁也帮不了她,只有她自己能走出来。何况你和王爷,没有做任何伤害她的事,还竭力在乎她的感受。” 湘湘道:“只要她不做过激的事,我可以设身处地为她想,但也是有底线的。” 沈嫣含笑:“有这样的气魄和心胸,才真正守得住自己的感情。纵然你和王爷相识不过半年,也足以长长久久,若是缘尽无情,十几二十年的情意,也终究要走到头。” 湘湘见沈先生眼中浮起浅浅一层泪水,却又含笑看着窗外飞雪,云淡风轻地说:“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若真是有一段两小无猜的情意,本是再美好不过的事。” “先生,您哭了?”湘湘怯然。 “是吗?”沈嫣一笑,双目晶莹,她本就生得美丽,这般模样实在动人,她道,“湘湘你这么聪明,是不是早就猜到什么了。” 湘湘点头,又摇头,坦率地说:“我不敢乱猜,鹃儿曾叫我别打听先生过去的事儿。” 可不知为何,在庞府沈嫣再如何同情浅悠,也没有诉说过往的*,遇到湘湘,仿佛交到知己,此刻望着漫天飞雪,竟将过往一一吐露,这是除了舅父舅母之外,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对人提起的往事,这一刻却全都告诉了湘湘。 想她沈家在南方也是名门望族,简府的女儿虽是远嫁,嫁得也极好,简小姐性情开朗,简风就有几分像他的姑母,沈嫣的母亲到了南方不仅没有不适应,更随着夫家结交了许多朋友,而沈嫣还在母亲肚子里时,就被指腹为婚。她与未婚夫才真正算得上青梅竹马,自小就天天在一起,同吃同住同起同卧,直到十岁才碍于礼节割席分坐。但依旧天天在一起,彼此互许终生,将来要结为夫妇,永不分离。 可天不遂愿,沈嫣十五岁及笄之前,沈家遭劫,盗匪闯入沈宅,不仅抢走了大量金银,更把妙龄的沈小姐掳走。沈嫣在恐惧中度过了足足半个月,家人才与地方官衙和军队合力剿匪,把她从山上救下来,可她在匪窝里呆了足足半个月,就连沈夫人都担心女儿是否遭遇过强暴,可做母亲的还舍不得问出口,外面的人早已传得沸沸扬扬。 当沈嫣好容易恢复精神,却传来未婚夫娶妻成亲的消息,她站在熟悉的宅门外,亲眼看到未婚夫迎娶新人,可那凤冠霞帔喜帕盖头的新娘子,却不是她。而未婚夫在看到她时,露出了惊慌又嫌恶的神情,匆匆避开了沈嫣,立刻把新娘带进门拜堂,沈嫣知道,他是觉得自己被盗匪玷污,生怕自己赖着他,逼他娶不洁的自己。 湘湘听到“不洁”二字时,心都要碎了,可她也不敢问,那半个月到底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反是沈嫣泰然道:“匪窝里有个老太太,那群盗匪虽然凶猛残暴,倒是很孝顺,那老太太说我太小了,叫他们别作孽留着当丫头养大了再说,所以那半个月里,谁也没碰过我。可是这种事,说了也没有人信,除了被未婚夫抛弃,我被人指指点点了多年,今年才与家人下了决心离开家乡,再也不回去了。” 147往事(还有更新 148通敌叛国(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48通敌叛国(还有更新 “那人也和别人一样对先生指指点点吗?难道说,就是他们家传出去的话,好让别人觉得,他另娶她人是合情合理的?”若说是悲伤,湘湘更多了几分怒意,更不自禁地握紧了拳头。 见她这模样,反是沈嫣笑了,道:“已经过去那么多年,如今他都是做父亲的人了,我再纠缠,就是我的错。而那样的人,也配不上我不是?或许真和他成了亲,将来遇见什么事,他会毫不留情地抛下我,又或以诸多借口纳妾,那样我会比现在更痛苦,还无法解脱。” 湘湘垂着眼帘:“可是耽误了先生大好年华,您……难道往后不嫁人吗?您是这么好的人。” 沈嫣道:“若是能留在京城教书,至少我有事情可做,不用像在南方时,天天在家里无所事事胡思乱想。现在我认识了你们,将来你们的孩子自然也是我来教,总不缺学生的。嫁人的事,舅父舅母也极力为我谋好姻缘,但我只想随遇而安,十五年青梅竹马都换不到好结果,哪能人人都像你和王爷?但也因为你和王爷,我得以心存希望。” 沈嫣拍拍湘湘的额头,笑:“可别哭呀,回头王爷以为我欺负了你。” 湘湘没哭,就是心疼先生而湿了眼眶,两人在窗前站着冷,坐回书桌前,沈嫣指引湘湘翻开书,正经说:“念书可不能挑日子,今日既然再没别的事,咱们就开始吧。传道授业解惑,课堂上我们是师生,离了书桌,是朋友是姐妹,庞小姐那样的学生,我再也不想碰到第二个,你若不能静下心不能虔诚地学,我早晚也会离开的。不要想着自己会一夜之间脱胎换骨,便是科场上的考生,哪一个不是苦读十年呢?莫说咱们一本书可能会讲上十天半个月,四书五经至今为学者所钻研深读,所以你若要嫌反反复复念一本书枯燥,可不成。” 先生忽然这样严肃,湘湘忙挺起腰背坐得正正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看着先生,沈嫣说完心中反而笑了,彼此再起身端正地施礼后,湘湘正式开始了求学之路。 齐晦归家前,去了一趟闭月阁,曦娘如他想象的一样,坚强又乐观,庞峻的威胁没有动摇她半分信念,反将她越挫越勇,拍着弟弟的肩膀说:“你可要好好干,早晚把那老东西拉下马,倒也不必杀了他,往后让他看着你和世峰飞黄腾达指点江山,可他只能坐吃等死,就足够了。” 姐姐的话粗俗却善良,她顾念世峰,不愿对庞峻动杀念,姐姐如此豁达,齐晦也不必苦着脸为她谈定太多事,就是她拍着自己肩膀豪迈的样子,湘湘学得惟妙惟肖。他明明是去问要紧事,最后却变成了抱怨曦娘:“湘湘学得你许多说话的语气,在家里横行霸道。” 曦娘大乐,更凑在齐晦身边问他闺阁之事,齐晦真是恼了,胡闹的姐姐才作罢。便提起她去了一趟张府,在几个老臣身边陪酒时,听得他们几句话,拣了要紧的说:“找他们的话来讲,二十年前若非慕家消失,庞峻就该穷途末路,可没想到是慕家一夜之间完全消失。”曦娘撑着下巴,说道,“当年有异族人在京城出现,弹劾慕家通敌叛国的幕后黑手,就是庞峻。但兴许……” 彼时齐晦和姐姐对视一眼,曦娘轻声道:“兴许真正通敌叛国的,是庞峻呢?” 齐晦带着这句话回到家中,今日去见王将军,王将军说那些栽赃在他身上的罪证,虽然不是他所为,但确有其事,少了的军费粮草,缺失的弩车火炮,可惜查不到究竟从哪里消失,他一门心思练兵钻研火器,这上头少关心一些,就被人钻了空子。他曾为此和庞峻发生争执,他想要换掉火器营里的部分军官,但宰相不应允,没想到那一场争执后,换来这样的下场。 踏入家门,齐晦想把外头的事放一放,带了闭月阁的桂花糕给妻子,且今日沈先生到家,他该去问好致谢,便径直往书房来。 在院门前让下人留步,自己撑伞进来,缓步到书房门外,但听书声琅琅,因屋内烧着炭炉,窗户开了半扇透气,他见屋子里已经点了蜡烛,此刻书堂人静雪纷纷,温暖的光晕下,湘湘正手持书卷,心无旁骛地听沈嫣讲解。 清澈美丽的双眸,满是求知的光芒,齐晦站在屋檐下看了半天,湘湘一点儿没察觉到相公在门外,直到沈先生走到湘湘身边,指给她看书上的字句,抬眸时先于湘湘看到王爷,她含笑欠身,齐晦亦欠身致意,里头的湘湘才发现丈夫回家了。 齐晦把桂花糕留在了门外,只身进来向沈先生致意,希望她能安心在王府住下,而家中多了一个人陪伴湘湘,齐晦也更安心,比起教书求学,齐晦更在意湘湘不用再孤孤单单等她归来。 湘湘在先生面前,不敢与丈夫眉来眼去,但今天庞浅悠闯来的事,还有先生的遭遇,她有一车子的话想对齐晦说,先生允许她把这些事告诉齐晦,毕竟人家是夫妻,哪能要求夫妻之间互相保密。但湘湘还有书没念完,说实在的,正经头一天坐着读书,现在已经腰酸背疼,很想缠着齐晦撒会儿娇,但课堂里必须规规矩矩,这一点忍耐,她还做得到。 问候过,齐晦便礼貌地退出了书房,方才没带进去的桂花糕,原样带出来后,吩咐下人晚膳时热了给夫人吃,又吩咐必须妥善伺候沈先生的饮食,毕竟男女有别,沈嫣即便在王府,也不与齐晦湘湘同桌用膳。 夫妻俩直到晚膳十分才相见,而齐晦此刻已经知道庞浅悠闯来的事,他对下人晓以大义,告诫他们即便是从宰相府出来的人,一仆不侍二主,时日长了能不能继续留在王府,全在他们自己。湘湘来时,正听齐晦与几位管事的说话,她一本正经地进来,端庄地站在齐晦身边,待他们离去,才冲丈夫嫣然一笑,露出娇憨模样,虽然外头催用膳,两人还是依偎着温存了片刻,之后才到膳厅就坐。 问过沈先生的饭菜是否妥当,便屏退下人,只夫妻俩单独用膳,湘湘拿干净的银针将饭菜汤羹都试了一遍毒,才允许齐晦动筷子,这个习惯住进王府头一天,湘湘就这样了,齐晦问她怎么想到的,湘湘反而诧异:“在冷宫里,我也这样,只是你没看到。”到如今,齐晦已经习惯了,等妻子把食物送到面前,就放心大胆地吃。 湘湘给他添菜盛汤,慢慢说起家里一天的事,当不得不提到庞浅悠时,换了语气说:“往后我若是对你不好,庞大小姐打算把我怎么着呀?” 齐晦皱眉头:“何必在意那些话。” 湘湘叹:“大小姐对你,真是情真意切,我以为她会指着我的鼻子骂,打算只要她不动手,就什么都让着她的。结果她连半句刻薄的话也没有,只是哭得好可怜,我都心酸了。” “不要提她了。”齐晦却道,“她几时来和你喝茶说话,几时像从前那样活泼,你告诉我我才愿意听。她该好好活着,难道她悲伤一辈子,咱们陪着她闹一辈子?” 湘湘竟摸摸丈夫的脑袋,心满意足地说:“我家相公这样明白,我就放心了,真怕她不哭不闹惹人怜,你看得多了心一软,就娶进家门来和我平起平坐,那还不如她打我骂我刻薄我,大家撕破脸皮来得好呢。” 齐晦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一巴掌,嗔道:“再学曦娘,我就去告诉沈先生。” “你才舍不得呢。”湘湘一笑,但提起先生来,不禁惋惜先生的遭遇,见没有下人在边上,便轻轻告诉了齐晦,齐晦听罢也是十分讶异,简风没有提过,兴许简风也不知道。 “我嫁给你,就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湘湘道,“也许先生觉得教书育人,哪怕一辈子一个人也不会孤单,可我就是俗,就想先生这么好的人,也能遇上良人,照顾呵护她。” 齐晦笑道:“表兄三十而立,尚未娶亲,将来万事安定,你不如试试能不能凑成良缘?” 湘湘眼睛一瞪,摆手道:“不成的不成的,你可别乱点鸳鸯。” 齐晦见她没来由地着急,不免好奇:“难道你嫌表兄年纪太大了,配不上沈先生?” 湘湘含糊其辞地敷衍,反正齐晦也是心血来潮,她没必要解释得那么清楚,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心想也许慕清的确和沈先生很般配,可是曦娘怎么办呢,她可不想好好的事儿变成一团乱。 忙咽下一口饭,对齐晦霸道地说:“你关心天下大事就好,这种事,你可别乱插嘴。” 齐晦苦笑:“是你在和我聊呢,我只是随口说说。” 此时门前下人匆匆而来,说皇帝派人传旨意,夫妻俩都皱了眉头,整理衣衫迎到门外,谁想到皇帝不是召见他们,也没有送什么东西,竟是特地派人告知朔亲王,后日丽妃行刑时,同时为先帝发丧,提醒齐晦,记得带上家眷同往。 148通敌叛国(还有更新 149他根本生不出(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49他根本生不出(还有更新 湘湘知道,丽妃将被处以杖毙的极刑,眼睁睁看着活人被打死,不知是否在宫里经历太多残酷的事,夜里来向沈嫣问安时提起来,她比沈先生淡定多了。 沈嫣则道:“皇帝特地提醒王爷,要带上你,难道是要给你王妃的名分?” 湘湘也不明白,她只知道皇帝似乎对自己有意,但即便没有王妃的身份,她也已经是齐晦的女人,那天在明德殿上无数双眼睛看着的,皇帝还想怎么样? “我可是连话都没和他说过。”湘湘叹息,“皇帝那样子,真是有些奇怪。” “你讨人喜欢,自己也知道吧?”沈嫣却笑,悄悄道,“舅母对我说,她觉得简风似乎有些遗憾,他是最早遇见你的人,可却错过了。当然你别多想,也许简风只是觉得,希望将来也能遇见和你一样好的女子。他和王爷、庞公子兄弟情深,既然知道你是王爷的人,就不会再乱想了。” 湘湘虽有些惊讶,可细想一下,简大人若有这心思,也不奇怪,但他的确和自己错过了,湘湘说:“就算当时简大人有意,我也不敢接受,他是世家子弟,我是低贱的舞娘,怎么可能呢?”见先生疑惑,显然是指齐晦,湘湘却笑,“那会子他可是被丢弃在冷宫的人,我觉得自己和他很般配呀,现在才稍稍有些自卑,所以我多念书就好了。” 沈嫣哭笑不得,只叹红线若是牵了两头,注定了的事,错不了。 话题岔到简风身上,沈嫣的惊恐也减轻不少,劝湘湘到时候尽量别盯着看,耳朵是堵不住了,那惨叫声必然会好几日都挥不去,沈嫣说她会带着湘湘诵经静心,消除罪业。 待湘湘回到卧房,竟见齐晦在铺被褥,在冷宫时这些事都是他自己做,有了湘湘后才不用动手。不知怎么,湘湘此刻看到,竟有几分心疼,上前道:“你如今有媳妇、有仆人,往后再也不许做这种事了。” 齐晦没多说,只顺从地答应:“知道了。”但他终究是很不放心,问湘湘,“后日你若不想去,我可以为你找理由推脱,那种事不看也罢。” 湘湘却安然闭上眼睛要睡,正经道:“他真的来抢我,你一定不会让他得逞,那我还有什么可怕的?我就是为了能更好地站在你身后,才跟着先生念书,我可不要被你藏在家里。” 齐晦在被子下握住了她的手,湘湘却说:“今晚可要老实点,过几日我就到日子了,万一有孩子了呢?” 齐晦问:“你懂这些事?” 湘湘翻身过去,留给齐晦背影:“娘教我的,娘说我们年轻血气方刚,可一定要有节制,别伤了身子。” 齐晦闷闷地:“我娘还对你说这些了。” 湘湘挣扎了一下,推开丈夫自己蒙头大睡,捂在被子里说:“我现在念书了,清晰寡欲,你要体谅我。” 这一晚,齐晦没少折腾,香香软软的人儿在边上却碰不得,他们都在最好的年华里,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儿,翻来覆去睡不着,隔天起来心情就不大好。 湘湘却语重心长地说:“都是大人了,不能小孩子气,要保重身体。”之后撂下丈夫就去书房,要赶着向先生道早安,虽然她和沈嫣已几乎是姐妹情谊,但尊师重道的礼教,绝不能马虎。 齐晦本就没生气,又见湘湘那么精神且充实,心中更是安慰,便也打起精神继续去为王将军的事周旋,务必在今天之内收集所有证据和请愿书。这一次若帮下王将军,王将军和他麾下亲信,往后都会成为自己的人。至于军费粮草的贪污,有简风这边拨动算盘,什么都能查清楚。他虽然只是个小小的郎中,可整个帝国的金银都在他心里,那些自以为掩人耳目的贪赃枉法,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又过了一天,为王将军请愿的奏章纷至沓来,火器营的军费账目清清楚楚,皇帝就算看不明白,也知道他们既然敢呈上来,就绝不会有错。他呆呆地坐在桌案前,盯着堆如山的奏折,双眼猩红手中握拳,门前的太监瞧见这架势,喘了口气,回身到门外对庞峻说:“宰相大人,皇上像是不大高兴,您看……” 庞峻朝殿门前探了一眼,见皇帝孤零零坐在高处,他心里明白,太子二十年来在宫里学的,是如何在先帝淫威下生存的本事,他或许有理想抱负,可真的对付起国家大事,他就什么都不会了,所以他才会留下自己,暂时为他扶持朝政。但另一个人,二十年来学的,才真正是如何治天下的本事,若此刻坐在大殿里的是齐晦,庞峻绝不会站在这里。 “先帝发丧的时辰就要到了,你们提醒一下皇上吧。等下丽妃行刑,万一拖延了时辰,错过吉时就不好。”庞峻冷冷地吩咐了内侍,便转身走了。 太监们捧来苍白的孝服,小心翼翼送入明德殿内,还未走到桌前,但见皇帝猛地将奏折都推在地上,吓得内侍们伏地告罪,奏折噼噼啪啪落了满地,他恼怒地起身把他们踩在脚下,他根本没想到,原来会有那么多人不怕死,宁愿得罪帝王,也要保下一个将军。 “皇、皇上,崇辉门外已经万事俱备,丽妃行刑后,就要为先帝发丧,时辰已经到了。”地上的太监高高捧起孝服,战战兢兢地说,“还请皇上移驾崇辉门外。” 皇帝皱眉,几乎要冲这些奴才发作,可突然想起一人,忙问:“朔亲王……夫妇都来了?” “夫妇”二字,说得他怒火心生,可不得不这样提,总不见得直接问,那个叫湘湘的来了没,但听到满意的答案,皇帝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吓得太监们跟上要他换孝服。 等他匆匆赶来崇辉门外,皇族百官伏地叩拜,他高高站在上首,急于在一片白花花的人群里寻找湘湘的身影。 但所有人都穿着素净的孝服,伏地叩首,一时竟分不出来,皇帝焦躁地说了平身,偏那么巧,正好看到齐晦起身,而他伸手将身边的妻子搀扶起来,身着雪白孝服的湘湘,美貌不可方物。 当初母亲去世,明德殿外,宋静姝穿着素服前来,可她竟然一层层脱去,最后赤身*地出现在先帝和他的眼前,以至于皇帝现在看到素服,都会有一阵淡淡的恶心,可此刻看着湘湘,却让他生出虔诚之心。 肃穆的崇辉门外,刑具已经摆起,从没听说过皇帝在宫里行刑,可先帝被丽妃刺杀,皇帝要在为先帝发丧前给一个交代,似乎也合情合理,但队列中已有女眷承受不住,恨不得捂住耳朵蒙上眼睛。 丽妃尚未被带来,却先有孩提的哭声,三皇子被几个太监架着来,他没有受到亏待和屈辱,依旧养尊处优地活在宫里,可皇帝却要他面对最残酷的现实,让他眼睁睁看着生母被打死。孩子的哭声尖锐地刺痛人心,丽妃尚未受刑,众人已无法直视新君的残酷。 原来先帝死了,这荒唐的世道仍旧没有改变,新君用一切正当的理由,做着和先帝一样的事。 “母妃……”孩子的尖叫,让人意识到丽妃被带来了,只见穿着囚服狼狈不堪的丽妃被拖上来,她在狱中受审时已经被动了刑,囚服上到处都是血痕,她无力站直身体,被扔下后,就跌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母妃!娘!”三皇子挣扎着想要扑向母亲,太监们却把他送到了静太妃身旁,宋静姝裹着雪白的氅衣坐在落定的肩舆上还未下来,这是皇帝的特许,因她脚伤未愈,而今日受刑的人,就是昔日把她脚趾打断的人。 丽妃听见孩子的哭声,艰难地抬头看过来,看到宋静姝掐着三皇子的后颈不让他乱跑,那狰狞的笑容,是昔日自己对待宋静姝的面容,一转眼,她们就对换了身份。 “她杀过很多人,残酷冷血,熏瞎了娘的眼睛,还虐打我和娘。”齐晦听见湘湘很轻声地念叨这些话,他稍稍看了眼,用宽大的衣袖遮挡,暗下牵了湘湘的手。 “我不该怜悯她,不该同情她,她是罪有应得。”湘湘继续念叨着。 “别怕,你不要看就是了。”齐晦终于出声。 “可孩子……三皇子才六岁。”湘湘觉得不说出来,心里涨得难受。 “我曾经这么大时,亲眼看着娘被熏香双眼,也许他同样能和我一样挺过来。”齐晦轻声道,“不要去分辨此刻眼前的对错,将来必会有清明世界,熬过这一刻就好了。” “皇上……”突然听见凄厉的声音,众人都一惊,奄奄一息的丽妃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高高仰着头,看着座上的帝王,双眼瞪得铜铃似的,声声尖锐,“皇上,这不是你的弟弟啊,三皇子不是你的弟弟。” 皇帝心头一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示意侍卫去堵住丽妃的嘴,可她却越叫越大声:“你们三兄弟,都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先帝他根本生不出,他生不出孩子……” 149他根本生不出(还有更新 150蒙住了双眼(四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50蒙住了双眼(四更到 到这一刻,侍卫才堵上了丽妃的嘴,把她死死地按在刑台上,但说出口的话收不回去了,躁动的崇辉门外,仿佛还回荡着丽妃凄厉的声音,众人零碎缭乱的目光纷纷投降皇帝,还有齐晦和静太妃身边的三皇子。 幼小的孩子似乎不懂母亲的话,只是恐惧地哭泣叫喊,而齐晦一脸冷漠,连他身边那不被承认的王妃,也面无表情毫不动摇。反倒是皇帝铁青着脸,像是被人说中了似的,但他没有狂躁发怒,到底守住了帝王的尊严,稍稍往刑部官员递过一个眼神,立刻有刑部的人上前,开始宣读丽妃种种罪孽。 刑台上的丽妃早就无力挣扎,方才用尽了力气说出那句话,这一刻被死死地按着,唯有脑袋还能动,一声声响彻崇辉门的罪状中,她艰难地抬头看向了自己的儿子,如此免不得与静太妃四目相对。静姝见到丽妃这般下场,本是一解心头恨,自觉扬眉吐气凌驾于众人之上,但此刻与丽妃对视,丽妃满目的哀求竟让她内心震动,她几时见过这样的丽妃? “行刑!”一声高呼,行刑官执杖上前,胳膊粗的木棍看得人触目惊心,三皇子知道母亲要挨打了,哭喊着求太子哥哥放过他娘,他还是喊着太子哥哥,仿佛都不明白兄长如今已是帝王。 丽妃依旧用哀求的目光看着静姝,静姝几次避开,再回过来时,丽妃还是那种眼神。她心里不知怎么越来越慌张,忽然看到底下有女眷蒙住了双眼,心头一个激灵,却是此刻,刑杖被高高举起,眼看着一棍子要打下来,静姝突然搂过三皇子,捂住了他的嘴,更捂住了他的眼睛。 这一刻,静姝看到丽妃眼中的光芒散去了,她重重地垂下脑袋,一棍打在身上,孱弱的身体颤了颤,连发出叫喊的力气也没有,刑杖接连不断地重重打下去,丽妃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没有想象中的哭喊求饶,寒风飒飒的崇辉门外,零星雪花夹杂在风中扑在脸上,接连不断地捶打声中,生命渐渐逝去,所有人都以为会是一场残酷血腥的观刑,可事实却有些相反。 一个帝王让一个女人这样死去,明明丽妃罪行累累,不论刺杀先帝是否属实,这一刻眼看着她被打死,没有想象中的恐惧,就连原本蒙着眼睛的女眷们都放下了手,萧瑟寒风里,徒生悲凉。 刑杖嘭的一声打断了,丽妃早就咽了气,血染了囚服,嫣红刺目的鲜血,顺着刑台滴落。湘湘不经意地抬眼,看到静姝低头抱着三皇子,更捂住了孩子的眼睛,她没有看丽妃受刑,也没有让三皇子看,看到这一幕,湘湘热泪盈眶。齐晦感觉到妻子紧紧抓住了自己的手,垂首见她含泪,尚以为妻子是心善可怜丽妃。 行刑之后,踩着满地鲜血,先帝的灵柩终于被发送出宫,之后的礼仪一切从简,观刑的皇族百官不需要浩浩荡荡地跟去送行,皇帝以国事为重不得离京为借口,指派了几位宗室子弟为皇帝发丧,堂堂先帝的身后事,竟还不如之前死去的莫皇后,而皇帝曾夸口要为贤妃举行隆重的葬礼,此刻想来,朔亲王若接受,皇帝到底预备怎么办帝妃的身后事? 但眼下,有一个更大的笑话,随着人潮散去迅速传遍京城,只怕几日后举国上下都会听说,丽妃在崇辉门外说三位皇子都是孽种,说先帝无法生育。而这种话,不论是官员还是百姓都愿意相信,因为先帝后宫无数,可做了几十年皇帝,只统共生了三个儿子。 回家的马车上,湘湘依偎在齐晦的胸前,齐晦才知道湘湘落泪不是因为丽妃,而是看到静姝捂住了三皇子的眼睛,让她感动了。不论如何她们是十几年的好姐妹,不论静姝对别人怎么样,她对湘湘一直都不坏,但明德殿一见,今日再一见,静姝都是投来仇恨的目光,湘湘决心不强求,也就不在乎她变成什么样。 “若有一天,皇帝不在了,再也没有人逼迫静姝。”湘湘坐起身,真诚地说,“能不能给静姝一处安置的地方,让她衣食无忧地活下去。” 齐晦颔首,搂过湘湘安抚她:“到时候,你来为她安排,我不会阻拦。” 湘湘渐渐平静,丽妃的惨死,没有如担心的那般在眼前挥之不去,反而是静姝的善举,让她心生感慨,但又想到今日的躁动,她不安地问:“丽妃何至于此呢,临死之前说儿子不是先帝的孩子,难道不想三皇子再活下去了?” 同样的话,庞府一家老小疲倦地归来时,庞夫人捂着心口不可思议地说:“丽妃实在太狠了,这是要把三皇子也往死路上推?”她虽然不知道丈夫曾派人助丽妃产下皇子,但与世人一样,都对先帝的子嗣有所怀疑,此刻更是觉得丽妃所言是真的,无法想象一个女人,会如此绝情地对待自己的儿子。 不了庞峻却哼笑一声,当着儿子和早已吓得花容失色的儿媳妇们的面说:“亏你还是做母亲的人,你真的以为丽妃是要把三皇子往死路上推?” 二公子上前道:“母亲有所不知,三皇子是皇帝老来得子,朝堂中对此向来有所怀疑,新君若以此做文章追究三皇子的血统,三皇子才真正没有活路。现在丽妃把皇帝和朔亲王都算上,否定所有人的皇家血脉,皇帝若再调查三皇子,就等同肯定了先帝不能生育的事实,皇帝为了自己的清白,必须把三皇子当做骨肉兄弟,好好抚养成人,做给天下人看。将来再以别的罪名诛杀,就另当别论了。” 庞夫人听得皱起了眉头,她似乎理不清其中的关系,倒是庞峻冷笑:“这个蠢妇,临终前倒是聪明了一回。”他撂下这句话扬长而去,长子次子随行,儿媳妇们不愿被婆婆迁怒,赶紧跟着自己的丈夫走,世峰跟在人后时,果然被母亲叫住了。 世峰说:“娘受惊了,让大夫开安神汤药,早些休息。” 庞夫人却一脸没好气地说:“你妹子之前去了趟王府,被抬回来了,现在病症好了些,可谁知道她还会不会要死要活。我问你,她为什么跑去王府,我听见下人们议论,说她连着朔亲王?你妹妹认识朔亲王?” 世峰苦笑:“这么多年,原来娘在父亲身边,很多事都不知道?这些说来话长,以后再向您解释,还求娘这些日子别去逼问浅悠,让她静一静,身体能好起来,比什么都强。” 庞夫人愤愤,但不得不问:“朔亲王府那里,你可去打听过了,我曾经让人打了那个叫湘湘的丫鬟……” 世峰皱眉:“人家现在是王妃了,母亲不要再管这些事,您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他甚至道,“您看看今天的事儿,往后朝廷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父亲和哥哥们都很头疼,这些日子,家里最好别再出事了。” 庞夫人凄凉地问:“你们一个个都这样,我生儿育女,到底为了什么?” 这会儿齐晦和湘湘已回到家中,齐晦换了衣裳,要去为王将军的事奔波,眼下他手中还没有实权和足以差遣的人手,不得不事必躬亲四处奔波,有朝一日羽翼丰满,方可运筹帷幄。 湘湘向沈嫣讲述了刑场的悲凉,连沈先生都觉得没那么恐怖,她教湘湘默写般若心经,湘湘却搁下笔问沈嫣:“先生在南方,可有朋友或家族以外的好姐妹?”她微微垂目,低沉地说,“静太妃和我,曾经形影不离。” 然而此刻,湘湘曾经的好姐妹,正被皇帝重重摔在地上,静姝疼得眼冒金星,皇帝却冲上来揪起她的衣襟,恶狠狠地问:“谁让你蒙住他的眼睛,朕就是要他看看,要他记住他娘是怎么惨死的,你心如蛇蝎,现在又做什么好人。” 静姝被勒得喘不过气,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可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气绝的痛苦中,突然想到了湘湘,像抓着救命稻草一般,突然说:“为了给湘湘看,为了做给湘湘看啊……” 听得湘湘的名字,皇帝一怔,竟真的松开了手,静姝重新坠落在地上,剧痛中咳嗽着说:“皇上、皇上……湘湘那么善良,她看到我蒙住三皇子的眼睛,就会觉得我还是善良心软的,她就会想到从前的我,她就愿意亲近我,皇上,这样我就能让她进宫了。” 皇帝皱眉听着这些话,想到今日崇辉门外的湘湘,白衣飘飘的她宛若九天玄女般圣洁高贵,眼底竟飘过一瞬笑意,气势也缓和了不少,踢了踢地上的静姝道:“那你就尽快召见她进宫。”但下一刻就目露凶光,“若是做不到,你就和丽妃一个下场。” 两人背过身,静姝满目绝望,但突然喊住了皇帝,道:“皇上,妾身为您进献了美人,今晚就会送去明德殿。” 150蒙住了双眼(四更到 151气盖山河(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51气盖山河(还有更新) 齐旭冷笑:“太妃曾对朕魂牵梦绕,不惜冒死也要到东宫相见,如今却要献上美人。”他走回来,捏了静姝的下巴,狐疑地望着她,“难道朕,已经让太妃失望了?” 静姝慌张地说:“是妾身身体残破,是妾身配不上伺候皇上……” “你哪里弄来的美人?”皇帝甩开了她,不得不承认,宋静姝艳冠群芳,她若不是身负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若非太子亲眼见到她如何下贱无耻,她是足以和湘湘媲美的美人,只是如今湘湘高坐云端,她则连尘土都不如。 “是与妾身同时进宫的舞娘,姐妹们个个貌美如花,皇上喜欢自重自爱的女子……”静姝笑容凄凉,“妾身自知不配,但那些女子纵然不及湘湘,在宫廷乐坊存活到现在,她们不谄媚不屈服,哪怕受冻挨饿也撑下来了。” 皇帝微微皱眉,他并不希望被别人看穿自己的喜好,不,这不是一种喜好,湘湘那样的女子,再也不会有了。可若那些舞娘洁身自好,也的确算能入他的眼,可一想到老皇帝压着贤妃说出的那些话,想到今日丽妃那凄厉的呼喊,他浑身一紧,恶狠狠地对静姝道:“知会太医院,配出不能生育的药给她们服下,朕不需要这些女人来诞育子嗣。” 静姝默默点头答应了,她想起来今天丽妃最后留下的话,她自己被老皇帝糟蹋了无数次,却没能怀上一男半女,虽说先帝老了的确不好生养,可男人只要还折腾得起,遇见年轻的女人,想生就不难。而先帝年轻时不也没生吗?做了几十年皇帝,后宫佳丽如云,就得了这么可怜兮兮的三个孩子? “还有你。”齐旭猛地道,“你最好有自知之明,要不要喝那种药,自己看着办吧,若出了什么差错,一尸两命就不好了。” 静姝惊恐地连连摆手:“不会的,皇上放心……绝不会的。” 王府里,沈嫣关于昔日朋友姐妹的事,与湘湘说了半天的话,先生对于往事的从容和豁达,倒是比抄写经文更让她静下心来,但湘湘许了愿,纵然暮色降临,还是虔心抄完了经文。 直到夜里,齐晦归来,两人共用晚膳时,湘湘因身体不适而没什么胃口,平日里总是神采飞扬地与相公说一天的事,可今晚闷闷地坐在一旁,气色也不大好,齐晦忍不住问:“身子不舒服?” 湘湘便也不再强撑,回房休息,齐晦在膳厅坐立不安,终是跑回来对湘湘道:“请大夫来瞧瞧么?会不会是?” “你这么紧张?”湘湘却恬然而笑,软绵绵地卧在床上,伸手欢喜地摸着丈夫下巴上微微扎手的胡渣,“没有呢,果然是到那些日子了,许是今天在风里站了半天着凉了,才不舒服。孩子……哪有那么容易得的。” 齐晦心头不是滋味,初初经历人事的他们,没有了长辈教引,一些事也无处可问,他甚至担心是自己让湘湘不舒服,湘湘却推他说:“赶紧吃饭去,别以为在王府了,就好随便浪费。你一面吃,让厨房做红糖姜汤,你吃好了就端来喂我。” “那你……”齐晦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卧房,吩咐下人准备姜汤,他潦草地把剩下的饭菜灌进去,就在卧房外徘徊,直等热乎乎的姜汤送来,赶紧给湘湘端来,搂着她一口一口地喂,像是湘湘生了大病似的,心疼不已。 湘湘身子热乎了,窝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娇然道:“将来若是成了大事,还会这样来疼我吗。” 齐晦道:“等我有了足够的人手,就不用事必躬亲地去跑,我就能多多陪着你了。” 湘湘笑道:“你不是说,家里会有很多人往来,就算在家,咱们也见不上面的。好在……现在有先生陪着我。” 齐晦知道,湘湘到底是寂寞的,慕家祖宅比起那些高官贵族的宅邸,是小了些,可也非寻常人家能有的规模,越是大的宅院心越是空荡荡,纵然仆从如云,能有几个真正放心,每日盼着自己归家的妻子,实在太可怜。而世道不安稳,世间又有太多对女子的束缚,湘湘纵然现在有沈先生陪伴,将来先生若离去,她又要变得孤零零。而不论是谁陪伴她,都不及自己。 齐晦轻轻吻了湘湘的额头:“这一生若不够对你好,下辈子我接着对你好,我……” “傻话。”湘湘被逗得咯咯直笑,“你想学人花言巧语地哄人么?王爷,您不是那块料呢。” 齐晦在她腰上轻轻一挠,湘湘立刻求饶,他小心把湘湘放回床榻上,安抚道:“等你过几天好了,王将军的事也该有结果,若是这次他能全身而退,我带你去火器营看一看。” 湘湘来了精神,道:“带先生也去。”可又觉得不方便,想了想,“不如把简大人叫上吧,先生就不会觉得尴尬了。” 两日后,王将军一案,由皇帝在朝堂上当众压了下去。不仅没有惩罚,更褒扬火器营多年来的功勋,奖赏王将军及其属下白银千两,皇帝怎么也没想到,不单单是火器营,水路两军各营将领,竟然都力保王将军清白,求皇帝彻查此案,甚至要把诬陷之人绳之以法。 年轻的皇帝想了两个晚上,都没想明白为什么军队会联手来对抗他,那日睁着乌黑的眼睛看阶下群臣,特别是死死盯了齐晦半天,他猜想是齐晦在背后出手保住了王将军,可他实际有没做什么。 可就连在家养身体的湘湘都知道,之所以会演变成所有军队将领联手力保王将军,因为唇亡齿寒。今日他们不帮王将军,下一个就会轮到他们,到时候谁再来相助?军队本就生来几分傲气,对皇命不如文臣看得重,可生死依旧拽在朝廷的手上,如这一次王将军不得不面临重罚,更让他们意识到自身的身不由己。 而这些日子里,皇帝为了丽妃在临死前的那句话,不得不接受宰相的建议,用沉默来息事宁人,只要皇帝不大动干戈地在意这句话,世人就不敢提。先帝也好,莫皇后、贤妃也罢,就连丽妃都死了,如今死无对证,一句话根本左右不了什么。自然庞峻不会那么蠢,特地告诉皇帝三皇子真的不是皇嗣,他只要照着皇帝的意思办事,让他高兴就好。 数日后,这天众门客聚在宰相府,庞峻冷笑:“不过是换了个年轻的,脾气智慧还是从前那位的模样,诸位不用担心,一切如旧,他还翻不了天。” 但有人提醒:“太子悄无声息在宫中网罗势力,未必不是大智若愚,大人还是要多加留心。” 庞峻脸上一抽,显然很不高兴,但不至于为这句话而震怒,让太子控制了皇宫全局,甚至于先帝到底怎么死的他都无法插手去查,他真不如自己想象的那么厉害。 又有人道:“新君若是翻不了天,可朔亲王一表人才颇有先祖之风,非其兄所能及,倘若兄弟反目,那一位,可未必翻不了天。” 庞峻恶恨恨地冷笑,心中暗暗道:“老夫辛苦几十年,要把江山拱手让给这几个连亲爹都不知在哪里的小杂种?” 而此刻,去请几位公子来与众人相见的家仆来回话,说大公子二公子马上就到,只有三公子不在家,说是去京郊遛马了,庞峻则问:“一个人去的?” 庞世峰当然没那么好的闲情逸致一个人去京郊骑马,是齐晦邀请他同去火器营走一趟,齐晦带了湘湘,而湘湘不愿沈先生在家寂寞,可沈嫣怎好意思插在人家新婚夫妻之间,于是就喊上了简风,简风又觉得单陪着姐姐没意思,这才把庞世峰也算上,见了面简风还嚷嚷:“你们家大小姐可好些了?” 世峰见他哪壶不开提哪壶,懒得理会,对沈嫣倒是很礼貌,见沈嫣坐下那匹马不甚妥当,便让出自己的马匹说:“先生换这匹马,跑得稳当些。” 沈嫣是大家闺秀,出入都是轿辇代步,的确不怎么会骑马,世峰既然好意,她也欣然接受,果然世峰那匹马温顺许多,又识得主人的话,稳稳当当驮着沈嫣,一行人往火器营走。 齐晦本只是打算带湘湘见识一下火器营的各式武器,让她在明白一些机关术的道理,没想到王将军知道他们要来,竟集结将士列阵相迎,乌泱泱的士兵手持弓弩,校场一眼望不到头,喊声更是响彻云霄地动山摇。 湘湘从未见过如此恢弘的阵仗,她与齐晦同坐一匹马,惊得身子都僵硬了,反是齐晦笑道:“这才只是火器营一部分的人,若是将来见到三军集结,才真正是震撼,这也是我帝国威服四海的气势。” 湘湘感慨道:“我一直听人说,当兵的气盖山河,现在才算开了眼界。” 可丈夫却在身后轻轻一叹:“但国库空虚,军队已大不如前。” 151气盖山河(还有更新) 152细心周全的庞公子(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52细心周全的庞公子(还有更新 湘湘皱着眉头说:“我昨天就只买了一根簪子,还是银的。” 她意在表白自己没乱花钱,正好合上齐晦说国库空虚,虽然如今国库和他们一家子不相干,但若将来成为帝王,那就是自家的事儿。湘湘这话,既是想让齐晦心存希望,又是撒个娇胡闹,好把齐晦稍稍低落的情绪调动起来,果然齐晦含笑嗔她道:“胡闹,耍嘴皮子呕人的本事,是先生教的?” 湘湘道:“笑起来多好,别绷着脸,将士们满腔热情来迎接咱们,你还给人脸色看?” 此刻已到营房前,众人纷纷下马,简风从前就是个文弱书生,如今才跟着世峰齐晦骑马到处跑,他尚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功夫来看表姐,他下马的功夫,世峰已经落地到了沈先生马下,伸手客气地说:“先生扶着我,慢些下来。” 这边湘湘拽着齐晦的手跳下来,正见庞公子搀扶沈先生下马,两人都客客气气的,沈嫣本要说什么,但简大人跑上来,对世峰一通嚷嚷,两人就只笑着看他说话。 此时王将军走上前,她长得和湘湘想象的不一样,她以为号令军队的将军,必然魁梧高大面容如神,没想到这王将军也就一般般壮汉模样,但想到丈夫说王将军精于制造武器,并非日夜马上颠簸沙场练兵的人,这般气质倒是附和了。湘湘忽然就想到慕清,她只略略见过几次,未曾正经打过交代,可三十而立的男子,风度翩翩,也难怪阅人无数的曦娘,在知道他身份之前,就多留了心。 “湘湘。”齐晦喊她,“你和先生在这里稍后片刻,我和王将军去去就来,与将士们说几句话,我们再一道去看王将军新打造的武器。” 湘湘答应了,跑来先生身边,正听简大人啰啰嗦嗦地说:“表姐你要记得对我娘说,是你自己要来这种地方的,和我可不相干。” 自家表弟,沈嫣不客气地说:“你总是把‘和我不相干’挂在嘴边,叫人听见,只觉得你这个人每担当的。” 简风一愣,问湘湘:“会吗?” 湘湘点着头躲到沈嫣身后:“先生说什么都对。” 简风不服气,可世峰已经吼他:“你磨磨蹭蹭的,都在等你。”他这才赶紧跑过去跟上,一会儿又被将士们气壮山河的吼声吓得发愣,瞧着简风和齐晦他们完全不同的气质,沈嫣叹道,“他颇有几分游戏人生的味道,正经的事坐起来,不用任何人操心,可游戏起来,就是外祖父也镇不住他。你瞧他和王爷、庞公子站在一起,就像个孩子似的,亏得王爷他们不嫌弃。” 湘湘却赞道:“我觉得他们欣赏简大人并与他为友,就是因为少了大人这份洒脱。不敢议论庞公子,我家相公,一定是这么想的。” 沈嫣被扬起的风沙迷了眼,湘湘与她站到背风的地方,轻轻吹了吹眼睛,不经意地说:“庞公子温和又细心,从前为了我的事,连细软包袱都能考虑到,这一点,简大人没有。他们三个在一起,就像是把天底下最好的都结合在了一起。” 说话的功夫,齐晦与王将军已经来了,王将军倒不嫌弃女人来军营,用齐晦的话说,是他把湘湘也邀请上的,此刻亦恭敬地说:“王妃娘娘,请随末将来。” 湘湘客气道:“将军不必多礼,家中上下,都称夫人。” 王将军想起王妃身份一事,不屑地一笑:“果然有些人,尚不如夫人一介女流,心胸宽大。”说罢就朝营房里走,一家子人跟上,王将军新近钻出一种弓弩,可一发连射三箭。如今装置是成了,但整套弓弩十分沉重庞大,不易于作战,王将军亲自示范了一下,箭无虚发,射程既远又准,就是太笨重。 湘湘轻声对沈嫣解释,说弩和普通的弓箭不同,不需要人张弓搭箭,他是利用机关弹簧将箭矢发射出去,威力巨大,沈嫣听得很仔细,师徒俩像换了个身份似的,而湘湘显摆的都是平日从齐晦那儿听来的,其实她自己也没亲眼瞧过几样。 那边齐晦正道:“若是换一种木材做弩臂,应当能减轻重量,但是要找到能承受弩箭射出去威力且又轻便的木材不容易。“ 王将军叹息:“我这点本事,都是昔日向王爷的舅父慕先生学的皮毛,倘若慕家尚在,还需要我这劳什子做什么,我帝国大军的武器,必然更威猛。” 齐晦道:“慕家不在,王将军就是希望,若连您都不在,国家才真正将陷入危亡。” 此刻世峰已经试了手,亦道弩臂太过沉重,简风上去时,他直接抛给他,简风捧着往后踉跄了好几步,但等他上手时,弩箭很容易就发射出去,弓弩果然避免了弓箭必须需要技巧和力量的问题,但太过沉重不宜随身作战,所以如今大多造为弩车,布阵远距离攻击。 齐晦不宜说慕家人尚在,但他的确能帮王将军解决这个问题,说他会再寻昔日与慕家有往来的能工巧匠来尝试解决这个问题,一行人去看火炮,填装了弹药后正要引燃时,门前侍卫急匆匆闯进来说:“将军,圣驾来了,已在半里地外。” 众人面面相觑,王将军立刻着人卸下弹药,外面原本集结的大军已经散去,他只带着一队侍卫与齐晦诸人出迎,本打算将二位女眷藏起来,但这里是军营,出入都是男人,实在没地方可藏。且皇帝若一时半刻不走,困着王妃和沈小姐,也实在不妥。齐晦用眼神询问湘湘的意思,她大大方方地就跟在了丈夫身旁。 他们迎出来时,銮驾已进入军营,王将军率众上前,御辇停止,一群内侍卫太监上前拥簇皇帝下车,皇帝一身玄色金龙大袍,气势昂扬地走来,朗声笑道:“听闻二弟来了火器营,朕也想来看一看,正好去宗庙为先帝上香,就顺道来了。” 宗庙与火器营南北相隔,这顺道二字不如不说,可皇帝不在乎,大步走来,目光将众人一一扫过,见到湘湘在齐晦身边,心内虽是翻江倒海,面上不动声色,道:“既知二弟带着弟妹来,朕也请皇后同行,她们妯娌本该多多往来。”便毫不客气地对湘湘说,“皇后年幼,莫家又惨遭变故,如今在宫中十分孤单,还望弟妹时常进宫相伴。” 湘湘欠身不言语,谦逊地低垂目光,根本不正眼看皇帝,也无所谓皇帝脸上是友好的笑容,还是猥琐的目光。可言语之中,忽然觉得有人当在了身前,那边皇帝正与王将军说话,湘湘抬起头,看到是庞公子过来与齐晦并肩,却是把沈先生完完整整挡在了身后,先生虽然身条修长,可比起男子就瘦弱许多,这样挡着,皇帝可就看不见了。 皇帝与王将军带着众人往营房走,湘湘和沈嫣渐渐往后退,庞公子的几位亲信侍卫在她们身边,待皇帝去试手弓弩时,她们俩被侍卫挡着,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之后的行程,王将军、齐晦诸人围着皇帝,湘湘和沈嫣被侍卫保护着,火炮震响时,两人捂着耳朵什么都看不见,湘湘在先生耳边说:“真是白白来了一回。” 圣驾将要离去时,皇帝果然按捺不住,竟道:“二弟不如随朕回宫,皇后摆下素宴,你我兄弟一起祭奠父皇。” 齐晦淡然道:“方才火炮地动山摇,内子说心口稍有不适,正要送她回府就医,请皇上恕罪,今日不能同往。” 皇帝看了看湘湘,明明气色极好,心内不免妒火燃烧,齐晦真是把妻子保护的牢牢的,把他防在千里之外,而这湘湘似乎也知道什么,连正眼都不看他。 气愤地坐回御辇,再回首见众人行礼相送,看到湘湘端庄稳重的模样,他心里又有了别的想法,湘湘作为齐晦的妻子,自然该恪守妇道,若是随便与其他男子言语亲近或眉目传情,和自甘下贱的静太妃有什么区别?想着想着,他竟不禁笑了,果然这才是他所钦慕的女人。 而今日出行,虽不至于不欢而散,可皇帝的突然出现,显然十分扫兴,王将军更是毫不客气地啐骂,仿佛恨不得弓弩失灵反射,一剑刺穿新君的胸膛。齐晦几人都没接话,谢过王将军的招待,等皇帝先行走远,便返回城中。 兄弟几人在王府小聚,湘湘和沈嫣不便作陪,两人回到书房,湘湘拿出几件小玩意给先生看,都是齐晦给她的慕家机关,吓得鹃儿一愣一愣。。 待外头传晚饭时,湘湘说她要和先生在书房用,吩咐下人:“王爷们若饮酒,你们准备解酒汤。” 沈嫣赞叹:“你如今很有一家主母的样子了,这些东西,怕就是生在骨子里的。” 湘湘笑:“我必然是穷人家的孩子,不然怎么会丢了我呢,是先生好,我跟着您学的。”忽然想起今日校场的事,问道,“先生是第一次面圣吧。” 沈嫣颔首,唏嘘道:“样貌堂堂,你们若不说那些事,也看不出来骨子里是那样的人。” 可湘湘却说:“庞公子挡住了您,您看到吗?” 152细心周全的庞公子(还有更新 153简大人不见了(三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53简大人不见了(三更到 沈嫣不曾留意,摇头说不知。皇帝刚到时,她一直含胸垂首跟在湘湘身边,听简风他们说过新君的德行后,沈嫣也害怕遇见这样猥琐阴毒的人。之后各处行走时,才偶尔在人丛中瞥见几眼,见皇帝面容俊美,身穿金龙大袍气宇轩昂,若非知道根底,乍一眼看,还真有几分天家气息。 “庞公子似乎是怕皇上看见您。”湘湘陪先生吃饭,顺道学膳桌上的礼仪,一板一眼地用公筷为先生布菜,一面说道,“他真是处处细心周到。” 回想今日的一切,沈嫣的确留下许多庞世峰的印象,比起表弟自顾自地到处晃,反是庞世峰一直留心着她。因自觉不该插在王爷和湘湘之间,沈嫣尽量都避免与他们夫妻同在,庞世峰便时不时会与她说几句话。 她道:“三公子对我一向很客气也很周到,大概是觉得浅悠给我添了麻烦,但我们彼此大大方方,就算此刻想来,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 沈嫣说罢低头吃饭,与平常无异,反是湘湘偷偷瞧了几眼。心知是同情先生的遭遇,才会急于希望她能遇上好人,也许庞公子真就是随便往前站了一步,是自己多想了。 “想什么呢?”沈嫣问,指了指湘湘的碗说,“在宴会上进食,不要把食物咬过后留在盘中,若实在是大块的食物,就用筷子夹开,不要直接把整块东西送到嘴里咬,若是能选小块的,最好不过。此外别动不动发呆,不知道谁正盯着你看呢,你若长时间的眼神凝滞,其他客人或是主人家,就该多想了。” 湘湘一一照做,亦感慨道:“那晚在明德殿,因太紧张,且时常有人过来说话,几乎没动筷子。也留心瞧过,上好的菜肴端上来,几乎原封不动地又端下去,大家都是端着体面,把珍贵的食材都浪费了。” 沈嫣笑道:“浪费的确不好,但皇家有皇家的体面,若有一日这个国家改朝换代,你和王爷身在高位,就会明白有些事明知道奢侈浪费,也不得不去做的无奈。” 湘湘能懂,她指了指自己新买的发簪说:“现在不知不觉地,就想让自己看起来华贵一些,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随随便便打扮,我的举止仪态一言一行,都是相公的面子,我在家里虽然不必拘束,但也不能穿着还不如一个丫鬟,先生我说的对不对?” 沈嫣笑:“这些事,你自己若不开悟,我教再多的书也无用,王爷是有福之人,我们家简风,真真是错过了。” 湘湘赧然红了脸,但见下人来书房,传王爷的话说,庞大人和简大人今晚留宿在王府,请夫人为二位安排住处。 湘湘猜想是不是酒喝多了,亲自到前厅来看,果然是简风拉着世峰猛灌,两人都有些醉了。湘湘没进门,带着下人收拾了两处客房,添上厚实的被褥,用炭火把屋子里烧得温暖如春。站在一旁看着丫鬟们迅速准备好一切,任何东西只要开口就会有,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仿佛已经适应了这种物资丰厚的生活。 从前连炉灶都要自己搭,破了的窗户要自己糊,且并非在冷宫如此,未进宫之前,每个月微薄的一点零花钱,要用来置办所有的东西,那时候一个铜板想掰成两半花,现在回想,都觉得不可思议。而湘湘此刻感慨的事,仿佛注定了要脱胎换骨,她过去的东西,一丁点儿都没留下,一块帕子一件衣裳都没有。 “夫人,醒酒汤是在这里候着,还是此刻送去膳厅?”有丫鬟上前来询问,湘湘便让她们端上醒酒汤,随自己往丈夫这边来。 进门时,正见简风一脚踩在椅子上,搬了一坛子酒要打开,那酒坛子是用木塞箍的,一时拔不开,他本就醉酒红的脸,涨得更红且满头的汗。边上世峰看得不耐烦,上一把推开,竟轻而易举就拔出了木塞,先是自己仰头喝了几口,才撂在桌上。这会儿简风已经看到湘湘,挥手嚷嚷:“师傅,你来啦。” 他跌跌撞撞要走来,却自己绊倒自己,一下子扑在世峰身上,两人摔倒底下滚作一团,湘湘看得目瞪口呆,匆匆跑来拉齐晦:“怎么喝成这样了,叫人看见可不好。” 齐晦道:“他们心里都有事,难得放纵一回,如今我这个朔亲王的名头,足以让他们向家人交代,从前连痛快喝酒的地方也没有。你别怪,下不为例,今晚就让他们醉一场。” 湘湘感慨:“世人眼里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儿,哪知他们也会有忧愁心事。”一面就去张罗,问下人有没有醒酒石好给他们含在嘴里,两人已是烂醉如泥真的不能再喝了,便让人各自抬去准备好的客房,湘湘闻见齐晦也是满身酒气,颇有架势地说,“将来你若敢喝醉,就住书房,不许回卧房。” 这自然是玩笑话,夫妻俩派人好生照顾了酩酊大醉的两个人,一夜相安无事,隔天一早又派人去他们各自家中取来朝服。可湘湘在前厅看下人准备早膳时,伺候在简大人屋子里的小厮慌慌张张跑来,话传到湘湘面前时,她才知道简风不见了。 齐晦穿戴齐整出来,正听湘湘吩咐下人到府中各处找一找,他们俩一同往客房来,庞世峰还宿醉未醒,简风房里却不见踪影,屋子里有浓烈的酒气,简风昨晚肯定在这里。齐晦再折回去叫醒世峰,湘湘站在原地看,回想昨晚带着丫鬟来布置时的情景,不经意地数了数床上的被子,发现似乎少了一条。 她爬上床翻了翻被褥,隐约见床缝中露出一角,湘湘伸手去拽了拽,不想床板突然震动,不等她回过神,床边的墙猛地翻转了一下,把湘湘卷了进去,她手里还拽着被子一角,身体卷入被子里往下坠,重重一下掉落在地上时,感觉到自己身体下还有个人,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她立刻意识到,是简风也掉进了这里。 上头的光亮一瞬间消失,该是床边的墙体又恢复了原状,原来湘湘吓唬鹃儿的话不是假的,可是鹃儿好好的,她却掉进地洞里了。 “简大人,简大人。”湘湘处理地爬起来,简风在这里酣醉一夜,身子已经冰冷了,她赶紧用那床棉被把他包裹住,一面拍着脸蛋要唤醒他,最后连名带姓地叫了半天,简风梦呓几声,终于睁开了眼。 “好冷!”有了意识后,简风立刻感觉到浑身冰冷且僵硬,相对而言湘湘身上是温暖的,他不由自主地要靠上来取暖,湘湘猛地大喊,“简风,我是湘湘。” 简风一个激灵,这下似乎真的清醒了,可眼前一片漆黑,虽然知道身边就有人,可就跟瞎了似的什么都看不见,他紧张地问:“我们在哪里?” 湘湘告诉他可能发生了什么,倒也不必紧张,毕竟是在王府里,而齐晦一定会察觉到什么,早晚会发现这里,可是湘湘觉得他们所在的地方很空旷,说话有回声,还有风扑面,可惜什么也看不见,她不敢乱动。 简风拥着被子企图让身体回暖,他是怎么掉下来的,自己完全不记得了,依稀记得昨晚齐晦说,这座宅子里有很多机关,没想到他只是住一夜就碰上了,这会子还半开玩笑地抱怨湘湘:“你要是把我和庞世峰的房间换一换就好了。” 湘湘无奈地说:“庞大人现在还不知醒没醒呢,你们喝了好多酒。” 简风声音一沉,道:“他心里不高兴,想喝闷酒,王爷那么警惕的人,是绝不会买醉的,没人陪他我当然要陪他了。兄弟一场,他比我难多了,夹在庞峻和王爷中间,我顶多和自家老爷子周旋周旋,算得上什么难处。” “可你平时老挤兑庞公子。”湘湘笑道,“沈先生都看不下去了。” 简风试着站起来活动身体,宿醉的苦头他算是尝到了,而且湘湘刚才掉下来压在他身上,这会子胸口还有隐隐作痛,他胡乱地蹦跳着,一面笑道:“日子这么辛苦,大家若还整天绷着脸,岂不是要疯了。” 湘湘笑道:“下回我要告诉庞公子,你是故意逗他高兴的。” 简风忙拦着:“千万别说,说了就不好玩了,往后咱们俩在边上看他发脾气,不是挺有意思的?” 说话时,简风摸到怀里有东西,高兴地掏出来:“湘湘,我有火折子,我们把被子烧了点火,看看这里是哪里。” 他说着就要打开火折子吹,湘湘一把按住道:“万一这里是密室,点火我们就会被闷死的,我们先等一等,实在上面没人来救我们,再试试看点火。” 简风嘀咕着:“有风啊,你感觉到吗,有风扑在脸上,这里肯定不是密室。”他到底是男人,胆子大些,朝边上慢慢挪动,脚下突然提到木箱子一般的东西,他蹲下来摸了摸,对湘湘道:“这里像是有一口箱子。”可是他顺着往前再摸了摸,紧挨着又是一口箱子,再往前还是,他不敢走远,顺路回来根据声音找到湘湘身边,说道:“这里有很多箱子。” 153简大人不见了(三更到 154富可敌国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54富可敌国 “我们没摔在箱子上,实在是万幸。”湘湘想到自己是跌落在简风身上,忙问,“简大人,您没事吧,有没有被我砸伤?” 简风笑道:“方才你喊我名字了吧,那以后也喊名字,从前若是碍着身份悬殊,如今你是亲王妃了,叫名字亲切些。你总是喊我简大人,庞世峰笑过我好几次。” 湘湘想了想,一时改不了,只道:“等以后慢慢来,毕竟你还是先生的表弟。” 简风听她已经你我相称,就是进了一步,也不再强求湘湘立刻改口,忽然一阵风扑面,他觉得有些冷,忙摸索着把身上的被子递给湘湘,湘湘说她穿着御寒的衣服,倒是简风一身寝衣,但简风摸了摸自己说他好像还穿着自己的衣裳,昨晚是丈夫进房间照顾俩兄弟躺下的,湘湘心想难道简风没有脱衣裳睡?还是半夜有人给他穿上了? 被子上有浓烈的酒气,湘湘略嫌弃,但现在保命要紧,本想让简大人一起搭一角被子取暖,他那里咚咚锵锵地发出声响,半天又摸回来说:“箱子都上了锁,打不开。” 简风不大安分,一会儿研究箱子一会儿又想朝着风来的方向试着往前走,这会儿笑嘻嘻问湘湘:“你猜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湘湘道:“多半是金银财宝,不然藏在这里做什么?” 简风阴森森道:“也可能是骸骨呢,慕家的人说不定就被葬在这里了。” 他是故意吓唬湘湘的,可湘湘明知道慕家的人尚在,而且简风也知道啊,她无动于衷地哦了一声:“简大人,你知道慕家的人都在吧。” 简风顿时蔫了,又想试着往前走,湘湘却道:“你要走,我不拦着的,但是我答应过齐晦,若是遇到危险或身陷险境,我要等他来找我,我现在若跟着你乱跑,一会儿他要是把顶上打开,就找不到我了。” “我知道了,我们就在这里等。但坐着不动会冻死的,这里很冷。”简风蹦蹦跳跳着,但很快就老实下来,他昨夜喝了多少酒,一夜酣醉,可想而知。 此时,宿醉得脑袋发胀的庞世峰,正紧张地瞪着齐晦,他在屋子里四处翻腾,好像在寻找什么机关。他说湘湘就在这里等他,既然没有跑别处去,那就是在这里消失的,若是她一个人,或许还能怀疑是被人掳走了,可先是简风不见了,若是皇帝来掳人,带走简风做什么? 世峰渐渐清醒,只是头疼得发紧,揉着额头说:“不如把这间屋子拆了?” 齐晦道:“一则动静太大,二则若是中了机关术,拆了屋子也未必找得到入口。” 世峰指着床说:“他会不会掉到床底下去了,烂醉如泥的人,还爬的起来在屋子里到处翻腾?” 齐晦转身看着床铺,昨晚要给简风脱衣裳时,他手脚乱蹬不让人碰,就让他穿着衣服睡了,莫不是半夜里做梦又拳打脚踢,碰到了床上的机关?齐晦小心翼翼地上床来摸索,发现里侧用以勾纱帐的铜钩有些可疑,他轻轻转了转,再用力一拽,只听得咔嚓声响,窗内墙壁一反转,露出了深不见底的洞,齐晦再一拉,墙壁恢复原状,只是在闭合的一瞬,听见底下有人叫喊。 黑暗中的人,对光亮十分敏锐,墙壁打开的一瞬就有光亮照进来,简风大喊大叫,但光亮一瞬间又消失了,他恼怒地大喊:“齐晦是你吗?这是你家啊,你会不会弄啊?” 湘湘却充满期待地望着“天上”,她就知道相公会找到自己。果然简风还嚷嚷时,上头再次被打开,丈夫的声音在喊:“湘湘,你在底下吗?” 且说发现这个秘密后,庞世峰就出门让其他下人到别处去找,等人都散了,齐晦才再次打开地洞朝里喊,听见湘湘的回应后,顿时安心,而他的双眼比常人能更敏锐地看到黑暗中的事务,很快就发现简风和湘湘在底下,但这地洞还不浅。 齐晦将床单被褥都撕扯开结成绳子放下去,刚好够到底下,简风为湘湘绑住了腰,说两个人一起上恐怕这布绳吃不住,让湘湘先上去。回到地上,湘湘激动地一头跌入齐晦的怀里,齐晦抱着她冰冷的身子,心疼地说:“吓着了吧,怎么会连你也掉下去呢?不怕了,回来了就没事。” 底下却隐隐传来简风的喊声:“你们别把我撂下……” 湘湘忙催丈夫把简大人提溜上来,简风吃力地爬出来后,立刻到处转悠要解手,等所有人都冷静下来,总算是虚惊一场。 齐晦朝洞内看了看,湘湘说下面有很多箱子,但齐晦和世峰都认为此刻不宜下去查看,府里有很多庞峻的眼线,这件事还是先糊弄过下人,暗中派人看守这里,等下一次他们准备周全了,再下去一探究竟。 简风道:“若是金银,这样匿藏就不该是怕人偷盗,而是见不得人吧。” 世峰睨了他一眼:“什么见不得人,慕家岂会贪财?” 的确如此,慕家百年世家,世世代代都潜心钻研机关术,家中虽富足,但人人有温饱就足以,慕家人从不贪财。但不得不承认,钻研机关术需要大量金银支持,如火器营的王将军,就是为了节约军费,才用了那么沉重的木头做弩臂,没有金银,慕家人不可能做出那么多惊世骇俗的东西。 当他们再次深入地洞,已是两日后,湘湘和沈嫣在上面作掩护,假装是逛到这里,在屋中歇脚。齐晦、世峰和简风早就先后到来秘密隐藏,待湘湘和沈先生在窗下喝茶取暖时,他们便从床边下去,而湘湘在齐晦的教授下,收起绳索,将墙壁重新关上。 三个男人降入地洞,简风比他们略熟悉,判断有风知道不是密室,就大胆地点燃了火把,地洞乍见光明时,三人都被深深震撼,不仅此处宽敞,更是延绵不绝地往前延伸,两边整齐地罗列着一口口上了锁的箱子,往前走了十几步依旧没有尽头。 “这箱子锁住了,可是没挂铜锁,锁哪儿了?”有光亮的支持,简风却依旧无法打开箱子。 齐晦将火把交给世峰,上手在箱子上下摩挲了一边,闭上眼睛,仿佛是本能地驱使,简风和世峰盯着看也没看清他到底触动了什么,但几声咔嚓声响后,箱子竟然徐徐打开,火光辉映下,登时金光刺目。 简风惊呼一声,伸手就要上来抓金条,被世峰拦下,掏出一块帕子给他,谨慎地说:“万一有毒呢?” “你真是……”简风啧啧,对庞世峰的细致佩服得五体投地,可一面去抓金子一面又唠叨,“你怎么小心的人,当初怎么会丢下湘湘去太医院呢?” 世峰一脸“上去了再收拾你”的怒意,可还是将火光凑近些,好让简风看清楚。 简风翻转了金块,看到底下的烙印,立刻便道,“是库银,这该是收在国库的黄金。”他双眼放光,又催着齐晦再打开一口箱子看看,果然仍旧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金条,简风掂量了几块,郑重地说:“都是黄金,可这几年国库的黄金没有谁动过,难道……” 三人面面相觑,难道是二十年前,消失的国库? 那么多箱子,他们无法搬上去,只能带几块回去研究,但世峰留在原地,简风和齐晦往更深处走了一遭,回来时已经过了足足半个时辰,其间湘湘两次打开洞口问他们要不要上来,世峰都说人还没回来。 湘湘第三次再打开洞口时,总算听见丈夫的声音,一颗心落回肚子里,当兄弟三人安全回到地面时,但听齐晦道:“照方向来说,地洞一路通往供奉先祖牌位的主殿,途中还经过我和湘湘的卧房、书房,下面的规格,像是和上面一模一样。” 世峰和他对视一眼,颇沉重地说:“堆满了箱子,底下……全是黄金。” 谁也没想到,沉寂了二十年的慕家,祖宅的地底下竟埋了无数黄金,这么多金子要搬下去,岂是一两天的功夫,而简风带着世峰又从别处拿来的几块金子回去研究,发现这些黄金,不止是二十年前的库银,甚至还有更早的年份所铸的金条,最早的年份,连庞峻还只是十几岁的少年,难道真的是慕家的人贪污了国库,匿藏于此? 看似有眉目的事,顿时又陷入了困局,齐晦需要找到舅父和表兄来了解这些事,甚至可能舅舅也未必知道这些黄金的来历,可以追溯到慕家创始之年,这一代一代,究竟藏了多少黄金在地底下? 夜深人静时,湘湘带着侍女端来热水,见丈夫在桌前发呆,就让丫鬟退下,走上来问:“洗漱吧,很晚了。” 齐晦面前是一块从地下带出来的金子,他苦涩地一笑:“地下的黄金,足以颠覆这个国家了,他们还在找什么开锁的东西?慕家到底有多少秘密,难道庞峻只是个局外人?” 154富可敌国 155有错就改(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55有错就改(还有更新 湘湘如今念得一两本书,懂了些之乎者也的道理,可朝廷上的事,依旧不大能明白,但她知道贪污没有好下场,莫家就因此被灭了满门。倘若这地底下的黄金,是慕家贪污了几十上百年的罪证,那娘所骄傲的百年世家,还算什么呢? 但心思简单,也有简单的好,湘湘找不到其他大道理来安抚齐晦,只能说:“如果真是来路不明的黄金,哪怕见不得人的,也是慕家的错,并不是你的错呀。将来把这些黄金全都还给国库全都用在民生上,既为慕家赎了罪,也是你的功德。有错就改,怕什么呢,怕就怕一错再错,是不是?” 齐晦眸中一亮,是啊,他怕什么呢?何必像新君那般道貌岸然,一面想让天下人都知道他仁德勤政,另一面却做着猥琐暴虐的事。他要坦荡荡,即便这是慕家的错,将来好好承认,好好去弥补,也算功德一件。毕竟已是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积累的下的事,不用他来负责,甚至也不用慕清或是舅父来承担。而他现在忧愁,不过是怕慕家的好名声难以维持…… “我终究不如你。”齐晦心中敞亮后,气色也好了,伸手要抱湘湘,娇妻却往后一躲,摆摆手指头道,“烦恼的时候,要冷静思考、清心寡欲,相公,今晚您一个人睡吧,我去找先生聊聊,我也有很多疑惑,想求先生解答。” 湘湘翩然转身,衣裙如花绽开,可不及走出三两步,齐晦就迅速捉到了她,小蛮腰上被轻轻一搂,耳边嗔怪:“往哪里跑,你有什么疑惑,为夫来替你解。” “还不如方才长吁短叹的好。”湘湘逗得齐晦高兴了,自己也安心,却故意道,“只叹王爷未能娶得贤妻,这样的时候,妾身不能为您排忧解难。” 一颦一笑、娇言软语,直勾得齐晦心痒痒,他是不该把这些事的幽怨转嫁给湘湘,可隐瞒对夫妻情意也毫无助益,现在这样刚刚好,不多一分不少一份,湘湘能抚平他心中的忧愁,齐晦也能给湘湘最安稳的守护,过去的二十年里,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能过上这样的日子,有一天能把一颗心放在别人的心里。 齐晦眼中只看见世界最美好,情意浓浓道:“我来慢慢告诉你,我娶了怎样的贤妻,告诉你她有多好。” 有湘湘在,仿佛任何事都能变好,再糟糕的事,只要还有冷静的头脑和踏实的决心,总不会错到哪儿去。湘湘有多好,也难怪有人惦记着。 可惦记湘湘的人,进来却变了个样,且说皇帝作弄火器营的事失败后,为了避免朝廷官员认为皇帝不可信任,避免他们不务正事光算计着怎么对付皇帝,这件事后,皇帝暂时停下了位朝廷重新洗牌的步伐。 那一日与宰相攀谈时,言语之中听得宰相的意思,似乎是认为皇帝根本不了解朝政,倒是刺激出他上进的心,那日从火器营归来后,让吏部呈上所有关于的名册,开始逐一了解他们的过往家世,倒是有三五天,都潜心在这其中。 皇后看不懂,静太妃更看不懂,而她更无法正视的,是自己的心思。这些日子皇帝不再来找她麻烦,她竟比日日承受折磨感到更煎熬无助,她害怕自己被皇帝抛弃,可唯一证明皇帝不曾抛弃她的,就是那绵长夜晚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矛盾的心思,又加重了一重她内心的煎熬。 然而这些日子里,湘湘潜心求学,沈嫣尽心教导,也深感湘湘天赋不浅,不论是与生俱来的聪慧,还是她踏实努力的决心,都让沈嫣感受到身为人师的满足,连带着她的生活,也变得充实而有意思,这才真正有了上京的意义。 这一日有官员来府中议事,如今渐渐有人往家里走,齐晦出门也少了,湘湘虽然安心,但女眷不宜见外客,她连午膳也极少陪齐晦,这日在书房与先生用膳后,午休也在书房之中。沈嫣从外头进来,见湘湘坐着发呆,还以为是诗书上遇到了难题,轻轻敲了桌子道:“到我屋子里去歇一会儿,不要太拼命了。” 湘湘却摇头,道:“是在想昨日几位夫人来访时,提起的话。” 沈嫣知道昨日有客到访,湘湘还停了半天的课,而她也没有去作陪,并不知道说些什么,这会儿见湘湘发呆,心中猜了一些,而湘湘已经道:“听说静太妃把几位乐坊里的舞娘编入后宫,给了才人美人这般位份,轮流伺候着皇上。” “你在为她们担心?”沈嫣问道,“你之前说太妃心中还有善心,也许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彩云在我眼前被活活打死。”回忆冷宫里见过的惨状,湘湘晃了晃脑袋,“还有玉屏的事……罢了,是我不好。先生说得对,也许不是什么坏事,也许是我杞人忧天,我忧愁又有什么法子,已经这样了。” “但愿新君私底下不要像先帝那般暴虐,你的姐妹们,至少能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沈嫣劝道,“将来,你好好安顿她们便是了。” 湘湘点头:“这些话,劝起相公来,我也能说得头头是道,轮到自己却犯愁。” 此时有下人来传话,说简大人到了,一会儿要到夫人的书房来,湘湘让备下茶水,果然等不多久,简风就带着一身寒气闯进来,搓着手说:“这是要下雪了,冻得骨头都脆了。”他在炭炉便取暖,喝了鹃儿送上的茶,见湘湘坐在书桌前,不禁笑道,“我还想,湘湘怎么不来迎我,一想她是我师父,哪有师父迎徒弟的道理,表姐,往后我要叫您祖师爷。” 沈嫣道:“又胡说了,赶紧说正经事,别耽误我们授课的时辰。” 简风一面打量着书房里的陈设,一面说起来意,原是父亲的寿辰到了,今年破天荒的,爷爷提出来要为父亲办寿宴,他来通知表姐一声,请她提前几日回家去,自然寿宴那一天,朔亲王夫妇也要去赴宴。 简风道:“虽然朝堂中多是爷爷的学生,和父亲也算师兄弟了,再者也有不少父亲的学生,数不清会有多少人来。爷爷还说了,会向皇帝请旨,兴许皇帝也会驾临。” 沈嫣显然看到湘湘的眼神晃了晃,湘湘必然不愿见到皇帝,因弟弟啰嗦地说着家里的事,自己一时插不上嘴,只等把简风送走,沈嫣才道:“如今你也算皇家人,与皇帝还会有无数相见的机会,何必怕他呢,你是堂堂正正朔亲王的女人,他若真敢对你怎么样,就是和这天下的伦理纲常作对。” 湘湘面上答应,心里却总有隐忧,这种感觉不是特别明显,但若时不时飘出来,就会让她浑身都不安,可又说不上真正是为了什么。 那之后的日子,齐晦把客房里地窖的入口封死了,他之后又与世峰下去过几次,确认了地窖的方位和地面上祖宅的房屋建筑位置相同,只是暂时未找到其他入口。想来是慕家建造的地窖独具匠心,即便没有曝露在地面的出口,也能通风,避免了地底下长年不见天日的潮湿霉变。 转眼简开闻寿辰在即,沈嫣不得不提前离家,临走时为湘湘布置了功课,湘湘每日勤勉自学,即便先生不在,也不曾耽误课业。倒是因沈嫣不在,齐晦得闲时会来书房坐坐,湘湘本怕他玩笑没正经,可相公却很严肃地为她讲了不少学识,因不敢擅自代替沈嫣,齐晦讲的都是书上以外的事,天文地理到慕家机关,夫妻俩往往一待,就是好半天。 外人都以为是新婚燕尔,不定在书房里倒腾什么,可他们俩却正正经经的,自然夜里回了卧房,就另当别论。 而此时简府上下,正为了筹办简开闻的寿辰而忙碌,他们学生广布天下,才发了帖子说要为简开闻办寿,无数贺礼纷至沓来,下人们每天光接收记录贺礼,都忙得不可开交,也怪不得要让沈嫣早些回去,好多一个人为简夫人搭把手。 沈嫣忙完舅母这边的事后,每日都到外祖父跟前请安,陪老人家说会儿话,为他讲讲南方风情,老侯爷近来脾气略好些,听简风说,爷爷开始向他打听朝廷的事,沈嫣自然不会在外祖父跟前说破,可这一天,沈嫣正为外祖父沏茶时,本眯眼打盹的老侯爷忽然醒来,问外孙女:“你在庞府里,都做些什么?” 沈嫣道:“孙儿如今在朔亲王府,庞府是之前的事了,您是想问王府吗?” 老侯爷摇头,就是问道:“问的就是宰相府。” 沈嫣应:“庞小姐被心事所扰,不愿就学,那些日子孙儿只是每日和她互相敷衍,如今想来十分惭愧。”她停了停,故意提起王府里的事,“朔亲王妃启蒙晚,可有诚心肯吃苦,这些日子,孙儿每天都很充实。” 老侯爷轻轻哼了一声,不知什么意味,但开口却问:“在慕家的祖宅?” 155有错就改(还有更新 156世人都忘记了(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56世人都忘记了(还有更新 沈嫣原想借机夸一夸湘湘,好让外祖父对别人有所改观,想让外祖父能认同,出身并不能决定一切,没想到老侯爷却主动问起慕家祖宅的事,沈嫣不解。 老侯爷摸一摸胡子,说:“年幼时慕家人还未从祖宅迁出,偶尔随你太爷去做客,常被长辈提醒,不要在宅子里乱跑,说那里处处都是机关。我记得慕家的井会自己打水,引出的水灌入宅子里的园林,那时候光盯着看,就能安静一两个时辰。” 沈嫣将茶水奉给外祖父,笑道:“正是外公说的,孙儿住的屋子,往阁楼走的梯子会自己放下来,十分神奇。”她想了想,又道,“有一日王爷带孙儿和夫人一道去了趟火器营,连王妃都能说出些机关术的门道。” 老侯爷睨了一眼,喝过茶不悦道:“女儿家家,去那种地方做什么,你娘怎么交代你的。” 沈嫣甜甜一笑,在祖父跟前就是娇滴滴的孙女,应道:“可是孙儿大开眼界,外公,您试过弩箭吗?” 老侯爷笑道:“老夫还有什么没见识过的,便是三军之中,也多得是徒子徒孙。嫣儿,我们简家出去的学生,比整个朝堂的官员还要多,莫说五湖四海,便是外海东洋,也有学子,所以历代帝王都不敢对我们简家如何。” “是。”沈嫣道,“娘时常提起,入春时家中乌泱泱的学子穿着学袍,随您去祭奠孔庙的场景。” 老侯爷道:“几时叫你娘回来一趟,我想她得很。” 沈嫣一怔,一向顽固的外祖父,竟说出这般暖人心又叫人难过的话,她忙应道:“孙儿这就去给母亲修书。” 老侯爷却自顾回了正题,叮嘱沈嫣:“在王府要小心谨慎,不该你管的事,别乱搀和,再不许随他们夫妻去什么火器营,本本分分教你的书。” 沈嫣不敢顶撞,轻轻应了声是,外祖父则语重心长地说:“慕家渊源极深,有颠覆朝纲之力,嫣儿,我们简家拼不起,就是庞峻也白白斗了几十年,他们消失二十年,却依旧影响着朝廷,你千万要小心。” “可是……”沈嫣希望外祖父能再多说些什么,可又怕外祖父疑心自己,还是沉默了,将茶点送到外祖父面前,轻声道,“这是王妃亲手做的糕点,清淡软糯,还不黏牙,外公您尝尝。” “外公老了,有些事抹不开面子。”老侯爷忽然道,“嫣儿要好好授业,也算替外公的无知赎罪。” 沈嫣慌张道:“您千万别这么想,王妃心胸豁达,看待世事简单且透彻,孙儿时常也暗暗佩服。她心中对您十分敬仰,过去那一些小事,她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她说着说着,见老人家皱起了眉头,心里一慌,忙赔罪笑道:“难道孙儿这样说,更显得外公小气不成?” 老侯爷朗声笑,搂过外孙女,老怀安慰地说:“和你娘一样讨人喜欢,孙女们都嫁出去了,外公寂寞得很。” 沈嫣心头一软,外祖父年事已高,一则看透了这世道,二则身体渐渐衰弱,其实很需要依靠别人,但他又强撑着骄傲不愿示弱,做儿孙的,实在该多多体谅才是。以后她也该时常回来承欢膝下,侍奉外祖父才是。 老侯爷搂着外孙女,很轻声地说:“嫣儿,你去告诉朔亲王,慕家虽然消失了二十年,可世人似乎都忘记了一件事。” 沈嫣只觉得心头一紧,抬眸看外公,正是一脸凝重。 三日后,简开闻大寿,简府摆宴已得到朝廷允许,明明在先帝大丧之中,连天下之师的简家都做出这般有违君臣纲常的事,实在叫人匪夷所思,可学生必须尊师重道,大寿这一日,纷纷前来。亏得简府曾经门下弟子三千,偌大的宅子容得下乌泱泱的客人。简夫人早就根据来客名单,按照他们在朝廷的地位安排座次,那些仕途之外闲云野鹤的学士,则与老侯爷坐得最近,老侯爷是不主张仕途的,自然是这些仕途之外的徒子徒孙,最得他的心意。 而齐晦这般不是简府学生的客人,则与简开闻在一处。所有的宾客聚在一起,从正厅一直排到外头,祝酒时杯盏碰撞的声响,亦是绵绵不绝。但人虽多,却并不喧闹,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言行举止都在礼数之上,湘湘虽已算简府的学生,但出嫁从夫,自然随齐晦坐于席中。 而她见这般阵仗下,简府的人都纹丝不乱,心中一面佩服,一面暗暗记着简夫人的言行,齐晦见她一股子认真劲,心里不禁发笑,忽然外头奏报,说宰相大人到。 简开闻亲自出迎,大部分宾客都起身等候,齐晦倒是亲王之尊,还要等庞峻来行礼,湘湘从容地随在丈夫身旁,只是看到庞浅悠出现时,眼中微微一亮。 那一日送走病怏怏的庞大小姐,她留下一句要自己对齐晦好的话,阔别数日,偶尔听庞公子提起说妹妹挺好的,没想到大小姐真的恢复如初,这会子光彩照人地进门来,将一众千金小姐都比下去。果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府千金,浑身贵气逼人,湘湘还未见过皇家的公主,想必公主之尊,就该是这样了。 简开闻大寿,庞府的人都穿着鲜亮,庞夫人和几位少夫人自然还要端得稳重,但庞小姐未出阁,还算是个孩子,一身绯红礼服,朵朵牡丹从裙底绽开,如烟的披帛缠在臂弯上,隐约可见青云飞鸟,她莲步款款,真有腾云驾雾般的美妙。湘湘看到一些小姐都不甘心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衫,不屑地转过眼去,但很快又回过来,果然还是被这华丽夺目的礼服所吸引。 那边见过礼,庞峻朝齐晦走来,虽然宰相府权势遮天,但论地位尊贵,如今的确是齐晦在上,就连湘湘也受得起宰相一拜,但他们毕竟年轻,客气一些,自然是让庞峻免礼。但庞家子弟不可能仗着父亲的荣光不顾礼数,大公子率兄弟女眷来行礼,庞浅悠随在兄嫂身后施施然屈膝,抬眸时一张美艳的脸旁,惊得边上不远处张家的人窃窃私语说:“庞家的女儿,原来这么漂亮?” 齐晦听得湘湘在耳边说:“这样真好。”他会心一笑,也希望庞浅悠能重新振作,好好对待她自己的人生。 庞府的席位,距离王府不远,众人落座后,祝酒贺寿,一切都井然有序,浅悠随两位嫂嫂坐着,百无聊赖地听她们闲话,终究是忍不住会把目光转向不远处的夫妇。 本以为她们会在人前恩恩爱爱,可齐晦忙于应付,湘湘跟在一旁,光这些事就应接不暇,夫妻俩偶尔才会对视一眼,并没有任何亲昵不雅的举动。可浅悠听说朔亲王夫妇出双入对,是如今京城数一数二恩爱情深的伉俪,心想湘湘果然出身低微,不懂得再人前收敛,没想到人家端得妥妥帖帖,比起自家几位嫂子还要稳重。 “浅悠,这道炙松茸很鲜美,你尝尝。”庞家二少奶奶轻轻唤了声小姑子,见她眼睛时不时往别处看,她顺着瞧过去,果然是在看朔亲王府的人,不禁转身拉了拉大嫂的衣袖,大少奶奶眨了眨眼睛,示意弟妹别动声色。 二少奶奶却轻声道:“看来,还不死心呢。” 浅悠倏然转过身,似乎听见嫂嫂们窃窃私语,但又听得不真切,被她们糊弄过去,可她心里明白,不能再这样子了,会惹出笑话,让自己难堪,更让齐晦难堪。她是不死心,也不甘心,可她不能那么闹,那样子只会让齐晦更加讨厌她。 这边厢,简府几位年轻的小姐,因尚未出阁且年幼,不宜出面招待客人,都随年长些的表姐沈嫣坐在一起,只是表姐今天精神不大好,妹妹们问表姐是不是不舒服,沈嫣都敷衍着:“大概是累了。” 但劝她离席回去休息,可沈嫣似乎怕太招摇,硬是坐在席中没有动,她竟没想到,从前的未婚夫一家,也从南方赶来贺寿,真真是冤家路窄,若是一早看过舅母手中的宾客名单,她今天就不列席了。 夜渐深,寿宴在一片喜庆中散去,席间皇帝还送来赏赐,众人齐齐朝皇宫方向叩拜,一切都很完美妥帖,宾客散去,简开闻与夫人带着儿女相送,家中女儿太年幼,便是沈嫣和简风跟在她们身后。 简风也察觉到表姐气色不大好,这会儿爹娘单独离开去送客,他们俩在门前,简风关心地问:“表姐是不是冻着了?要不先回去吧。” 沈嫣摇头笑了笑,正见齐晦夫妇出来,湘湘迎上来说:“先生几时回王府,我可要用功背书了,再懒下去回头考不出来,要挨戒尺的。” 沈嫣这才展颜:“我可不会轻饶的。” 正说话时,里头又有一批客人出来,简风认不得那么多,管他是谁就迎上去了,不想那家的少夫人,忽然笑道:“这不是沈家的姐姐么?” 156世人都忘记了(还有更新 157就是欠揍(三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57就是欠揍(三更到 女人的语气,显然来者不善,而她摇曳走来,身后立时跟上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样貌很是不错,但此刻神情有些尴尬,拉着妻子似乎要阻止她上前。 今天客人来自五湖四海,京城里的人简风都不见得能认齐全,更不用说远方来的,他还笑着问沈嫣:“表姐认识他们?” 那边年轻的夫人上前,将这边的人略打量,宴席因摆得满满当当,齐晦和湘湘在内厅,外面未必见得着,兴许知道今日有皇亲贵族,但齐晦湘湘如此年轻,只当是某家少爷少奶奶,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径直就到沈嫣面前说:“怪不得许久不见沈姐姐,原来是来了京城,相公一直在找您。我说这一次千里迢迢地来,他怎么那么殷勤,原来是为了遇见您呐。” 那男人走上前,要将妻子往后拉开,不想少夫人竟一甩手,厉色道:“你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不打个招呼吗?回头又要念叨了,现在你把话说清楚,你倒是问问沈姐姐,肯不肯再来咱们家,我无所谓啊,我做小她做大,从今往后,我端茶送水伺候你们。” 湘湘近来见多了彬彬有礼的人,突然来这么一个口无遮拦的,她还真不习惯,而几句话一听,就知道这两人的来路,怪不得先生气色不大好,一定是先一步发现他们了。本来湘湘就恨那男人背信弃义,没想到娶了这么一个货色,听起来似乎是对先生念念不忘,看看这位夫人的气质谈吐,也难怪会忘不掉那么完美的青梅竹马。 “沈姐姐。”年轻的妇人径直冲到沈嫣面前,竟是咬牙切齿道,“前些日子听说你离开了,我心里真是很舍不得,相公念叨了你那么多年,你怎么还是走了呢?其实你留下也挺好的,若是不愿意嫁进门,让相公在外头置一处宅子,姐姐如此美貌,才配得上金屋藏娇。” 女人趾高气昂,沈嫣哪里有和人争吵的本事,可已被这几句话噎得心都要碎了,以为离开家乡再也不会遇到他们,哪知道天下竟这么小,她这是要把脸,丢到外祖父和舅舅家门前么? 可眼前突然闪过一道身影,只听得啪的一声重响,沈嫣定睛看,之间湘湘冲到了面前,扬手就是一巴掌,打得那女人往后跌下去,这一下倒是激怒了曾经的未婚夫,一面搀扶妻子,冲上来道:“动手打人,你是什么东西?” 湘湘这一巴掌,看见的人还不少,庞峻因公务早就离席,这会子庞夫人带着儿女们出来,本是听见尖锐的声音,才看了几眼,就见朔亲王妃冲上去打人,世峰和浅悠也看在眼里,浅悠轻呵了一声,而世峰已经主动走过来问出了什么事。 要说沈嫣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家里也是地方颇有来头的高官子弟,来了京城还是不减傲气,难怪她家少奶奶在家乡横行霸道惯了,来京城也目中无人,猛地被这么打了一巴掌,竟是个泼辣货冲上来要和湘湘撕扯,正好世峰过来,冷呵一声:“真要动手,找个宽敞的地方试试?” 世峰走过来的时候,已经看到沈嫣在湘湘身后沉着脸色,他从未见过沈先生这般模样,眉宇间的忧愁悲伤,让他也不禁皱了眉,虽然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不论是湘湘还是沈嫣,总不见得让她们吃亏,胳膊肘不能向外拐,帮理不帮亲那也得看是什么事。他往面前一站,简风也撸了袖子过来,齐晦则把湘湘拉下来,护着沈嫣往后退了些。 世峰和简风都是在京城赫赫有名的公子哥儿,长身玉立英朗俊美,多少人家巴望着能攀一门姻缘,再加上齐晦此刻这么站一排,光是瞧着就唬得人够呛。 那男人显然退缩了几分,没想到怀里的妻子不识好歹,竟尖酸刻薄地冷笑:“不怪她是在家把你勾得神魂颠倒的女人,来了京城这才多久,这么多男人上赶着护她。相公,你开开眼吧,还要惦记着吗?” “你就是欠揍吧。”女人这句话才落下,湘湘竟猛地从后面窜上来,抓着女人的衣领就是两巴掌,连他男人都吓得松手了,眼瞧着要滚作一团,齐晦眼明手快地把湘湘拎回来,那泼妇冲上来要拉扯,世峰稍稍一用力,那女人就往后滚开,简风惊呼:“天呐,我都不敢对女人动手。” 男人见妻子吃了亏,上前找世峰理论,可他哪里是世峰的对手,被世峰一下就扼住了咽喉,庞夫人见儿子与人动手打架,忙让大儿子过来劝,可世峰上了火哪里听劝,可不经意的,目光掠到人后的沈嫣,她正无奈地看着这一切,与世峰四目相对后,便递过眼神,希望世峰能息事宁人。 没有言语的交流,庞世峰却看懂了沈嫣的意思,手中一松,勒令道:“再想闹事,我能让你横着离开京城,要试试么?” 因不断有宾客出来,简开闻也与妻子归来,瞧见这里闹作一团,赶紧分散客人,事情来得突然散得也快,其实没几个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连简风都还一知半解。 人群散去,庞夫人走上前喊住世峰:“立刻回来,在简府这样胡闹,也不怕你父亲动怒?”一面去向简开闻夫妇致歉告辞,几位长辈互相寒暄着往门外去,大公子来令弟弟赶紧离开,其他人陆续走出去,浅悠跟在最后面,把这里的人都看了个遍,不屑地撇过目光,漠然而去。 沈嫣已经被家中丫鬟簇拥着离开了,世峰望着背影,简风冷不丁窜到面前,拍着他的肩膀说:“好样的,跟女人动手,佩服佩服。” 世峰冷声道:“有时候,只分好人和坏人,天底下毒妇泼妇多得是,对这种只能以恶制恶。” 齐晦则示意世峰先离开,莫让庞夫人再生气,而他自己,身边还有个气得七窍生烟的湘湘,她好像还没能收住火气,连沈嫣都离开了,她还一副随时都要张牙舞爪的模样,明明这段日子以来,在人前都是高贵温柔的模样,这会儿竟是气得连这些也顾不上。也不知道刚才被多少人看见,也不知道明天会怎么传出去。 等回家的马车一阵阵颠簸,湘湘终于在齐晦怀里冷静下来,一冷静就想打个地洞钻下去,齐晦搂着怀里躁动不安的人,故意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明天全京城都会知道,朔亲王妃英勇威武。” 湘湘倏地坐起来,委屈地看着齐晦,瘪着嘴就要哭了,她辛辛苦苦为自己维护的高贵形象,就被那么一个泼妇给毁了,可她实在气不过,从知道先生的故事起,就恨不得把那坏男人揍一顿,可她没想到娶的妻子这样不堪,就算现在冷静了,还想把他们摁在地上给先生赔罪。 “以前谁敢欺负我们姐妹,我都是拿着棍子去打的,你信不信?”湘湘问。 “这么厉害?”齐晦一愣,做出很惊讶的神情,可是看到湘湘真着急了,又十分舍不得,赶紧哄道,“管他们传什么话呢,你说得不错,那种人就是欠揍,不知天高地厚。” “真的?”湘湘软乎乎地伏进丈夫怀里,她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 “但是……”齐晦此刻冷静地说,“明日若传你与人打架,我不在乎。但若是传出沈先生的过往,还不知该如何应对。湘湘啊,下一次能不动手,就不要闹得太难堪,你出手,解得终究是你的怒火,若是自己的事也罢了,若是为旁人的事,你自以为的善举,未必会给人带来好的结果。” 湘湘很认真地听着,嗫嚅道:“万一传开了,先生会怪我吗?” 齐晦道:“若是真的怪你了,我和你一道去道歉。” 湘湘连连摇头,“使不得使不得,我自己去就好。” 可沈嫣不会为此责怪湘湘,但闹了这样的事,老侯爷自然会过问,他一直心疼外孙女遇到这样悲伤无奈的事,竟把简开闻夫妇骂了一顿,问他们为什么也接待了那家人,自然是客人实在太多,底下都分不清谁是谁,能妥善把寿宴办下来,已经很不容易。 沈嫣见舅母被责备,心中很愧疚,但回到闺房不久后,舅母却亲自来了,说老太爷和老爷说要紧的话,她不宜在跟前听,但老太爷却让她来嘱咐沈嫣,要她今晚就回朔亲王府,说是叫她交代的事别忘了。 简夫人笑悠悠说:“遇见这种事,舅妈年轻时也不能忍,舅妈没能护着你,心里才过意不去,你爷爷也不是头一回说我们的不是,早就当老小孩儿哄了。家里一个老的一个小的,怪热闹的。” 沈嫣知道舅母是说简风,可她不由得,却想起了简风身边的庞公子,心里有说不上来的滋味,但眼下不宜多想,她不得不早些离家往王府去,外祖父告诉她的事,急着要告诉齐晦。 原来很多人都不记得了,慕家早在开始钻研机关术后不久,就分了家,现在所谓的慕家完全消失,但却另有一支派系可能尚存人间。 157就是欠揍(三更到 158慕家派系(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58慕家派系(还有更新 王府之中,夫妻俩归来后,湘湘先回房更衣洗漱,齐晦在书房处理几件文书,再回来时见端水出来的丫头互相掩嘴笑,一见他才正经地站定,齐晦不禁问:“怎么了。” 俩丫头互相看了眼,笑道:“夫人不知怎么了,把自己藏在被窝里呢,也不搭理奴婢们,特别……特别逗。” 齐晦心里已发笑,打发她们下去,进门就听见小猫儿似的呜咽,走到床边,湘湘整个儿裹在被子里,齐晦拍拍道:“赶紧出来,要闷坏了。” 湘湘探出一个脑袋,脸蛋儿涨得通红,委屈地说:“一想到刚才的事,我就挠心挠肺的,我忍一忍该多好,这下子所有人都要说,我之前那些样子,是装出来的。” 齐晦扯开被子,把捂得热乎乎的人抱在怀里,说:“他们有多少人不是装的?你本性是仗义是善良,他们呢,有什么资格来笑你?” 湘湘重重地一叹:“其实我心里觉得,这么不管不顾地一闹,仿佛歇下了包袱似的,但又十分舍不得,也不知是为你还是为我自己。当然担心沈先生的事被人抖出去让她难堪也是有的,仔细想一想,还是你说得对,往后遇事该冷静些,一时爽快解恨,回过头想想……” “若是我的话,让你这么纠结,就忘了吧。”齐晦忍不住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往后想打人就动手,想吵架就别忍着,你做下什么事,都有我在,就是搅翻了天,我也会替你收拾。” 湘湘嘿嘿一笑,在丈夫胸前摸了摸,“把娘子宠坏了,将来后悔就来不及了,王爷,您要想想清楚。” 齐晦只是笑着,眼中满满的爱意,虽然现在时局不稳,他和皇帝之间的关系还模糊不清,但这一段日子,却能让湘湘过得相对安逸些,她跟着自己总算有一两天舒坦的日子,可以这么毫无顾忌地在自己怀里撒娇,而不是在威胁和恐惧之下惶惶度日。 “想清楚了,你呢?”齐晦目光暧昧,湘湘瞧一眼就心里发热,正伸手要去勾住相公的脖子,门外突然有下人通报,说是沈先生回来了,而且沈先生请王爷和夫人到书房相见。 两人顿时冷静下来,湘湘找衣裳穿戴,一面担心地嘀咕着:“会不会是先生要走了,先生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怎么晚还赶过来,要把细软书本都拿走吗?” 她嘀咕了好久,齐晦只是静静地听着,他若没看错人,沈先生绝不会为了这种事而和湘湘翻脸,待夫妻俩来书房时,果然见鹃儿一如既往笑盈盈地在门口,没大没小地说:“夫人你们可早些把话说完,奴婢困得眼皮子都抬不起来了。” 湘湘心中一定,拉着齐晦赶紧进门,正见沈嫣站在书桌前整理书册,瞧见夫妻俩来了,温和地一笑,问道:“王爷可是已经就寝了?只因实在是要紧的事,不得不打扰你们。” “先生,您不怪我吧?”湘湘则跑上来,拉着沈嫣满面忧愁地问。 反是沈嫣奇怪,待听齐晦冷静地说了那些忧虑,她笑道:“我心里也恨,可我没勇气出手,看到你们打作一团,我又解恨又担心你,你却反而担心我?傻丫……”她停了停,湘湘不是小丫头了。 这下子湘湘脸色都亮起来,而沈嫣说眼下不是讨论那些人的时候,请齐晦和湘湘坐下后,让鹃儿守着门外,便慢慢将外祖父的话,转达给他们。 原来慕家先祖开始钻研机关术后,那时候连慕清父子都还没影儿的时候,就分了两个派系,慕家本身传承墨子非攻精神,旨在打造运用在民生农耕上的机关,但另一派系,却主张制造凶猛而极具攻击力的武器。 慕家老祖宗没了后,两大派系矛盾越来越大,便就此分了家,而因当时的皇帝仁德爱民,不主张战争杀戮,选择扶持了如今慕清这一派系,慕家祖宅也自然留给了这一派系,而那些人渐渐销声匿迹,如今算来也有近百年光景,人们虽然忘记了,但不代表那一派系的人没有代代相传。 这些事,齐晦是第一次听说,他对慕家的印象全从别人口中来,上次与慕清相认,因时机和地方都不适合长谈,两人拣要紧的话说后就匆匆分别,他还一心想着有机会去见见舅父,没想到却先听到了这样的传说,似乎就连母亲都不知道,慕家在最早的时候就分了一支出去。 齐晦心中暗暗想着,曦娘打听来,说当初有人有证据指慕家通敌叛国,若证据不是假的,难道此慕家非彼慕家? 湘湘听了半天,则不解地问:“可是表兄弄到京城来的那些小东西,都具有杀人攻击的能力,既然娘的这一派系是不做杀人武器的,为什么会造出这些东西?” 齐晦道:“老侯爷说是最早时候的慕家,我之前也对你提过,舅父他们为朝廷制造过一批武器,至今还在使用,当年非攻的精神,可能在很早之前就改变了,毕竟……”他声音一沉,“先帝当政几十年,这世道早就先改变了。” 湘湘皱眉点点头,这样解释,似乎就说得通了,但一层层的关系实在太复杂,以她的能力一时半会儿还不能理解,但听沈先生道:“外祖父的意思,是请王爷留心,莫要让另一派系做出的事,却让本家承担后果。” 齐晦感激不已,请沈嫣之后代他向老侯爷致歉,沈嫣则笑着对湘湘说:“外公他心中对你有愧疚,但他老了,抹不开面子,也请我向你致歉。” 湘湘连连摆手:“使不得的,连委屈都算不上,老侯爷这样说,我要无地自容了。” 夫妻俩对简家有不尽的谢意,沈嫣道:“外祖父年事已高,对这世道心有余而力不足,看得出来,他也希望能看到年轻有志向的人,来闯出一番新天地,只是门下数千弟子,他实在是赔不起。” 那之后,湘湘留下陪沈嫣洗漱,沈嫣本不愿打搅他们夫妻,但齐晦也要回书房去好好想一想这些事,她才安心让湘湘留下。 打发了困倦的鹃儿,湘湘让下人送来热水,亲自坐在浴桶边为沈嫣梳头,屋子里热气蒸腾,湘湘探过脑袋想和先生说话,却见她脸上有泪水,可也分不清到底是被浴水打湿了,还是落下的清泪。 湘湘一阵心疼:“先生?” 沈嫣尴尬地笑了笑,想要擦去眼泪,却反被湿漉漉的手糊了一脸的水,湘湘赶紧拿来干净的手巾,沈嫣捂着脸,可久久没有放下来,反而是闷闷的哭泣声透过手巾传出来,纤瘦的身子不住地打颤,水面上的花瓣荡漾起伏,看得人心碎。 湘湘一直静静守候,沈嫣许久才冷静下来,擦干泪水的脸上双眼通红,她努力地露出笑容:“让你看笑话了?” “不是看笑话,是心疼。”湘湘紧绷着脸,“那对狗男女,往后我见一次打一次。” 沈嫣噗嗤笑出声,在湘湘额头上一敲:“这么粗俗的话,你也敢说,我白白教你那么多礼仪规矩了。” 湘湘也好久没说这种粗话,可说出口实在解气,只是她心思太简单,也未曾受过感情的伤害,无法真正体会先生的痛苦,只听沈嫣道:“我倒是很感激庞公子没有对他大打出手,湘湘你知道吗?事到如今我已经不明白,自己是哀伤没能圆满的感情,还是后悔自己曾经倾心于这样一个男人,我不希望有人知道过往,又更不希望被人认为,我有眼无珠芳心错付,他若被世人唾骂,就像是在指责我的愚蠢无知。” 她长长一叹,这份伤痛,是湘湘无法体会的,她只在知道有庞大小姐的存在时,患得患失过一阵子,可齐晦无微不至地呵护和包容,以及对自己的一心一意,让沉浸在幸福里的她,无法想象情感的伤痛,但先生很可怜,她心疼。 “其实我一直知道,他婚后过得不怎么样,妻子不贤不孝,是个十足泼辣刁蛮的千金小姐。”沈嫣苦笑,“今天你也看到了吧。” 湘湘点头,虎着脸挥拳头:“不怕,下次见了她,我还要收拾她。” 沈嫣道:“顶好这辈子都别再见了,我在家里时,甚至幻想他若受不了那个女人,会回心转意来重新对我好。可这样的念头太自甘下贱,就算是心存报复,也不能拿自己开玩笑。我才真正决心离开家乡,想让自己振作起来,完全忘掉过去。谁知道,竟在这里相遇了。” 湘湘道:“今晚这一闹也好,咱们一点儿没损失,他们夫妻俩往后可没好日子过了,就是天天打破头也是自找的。今晚简风说庞公子敢对女人动手,庞公子说,哪里分什么男人女人,有时候就只有好人和坏人,对付恶人,就不能心慈手软。” 一声声庞公子,听得沈嫣心内震颤,她喃喃自语:“但愿不要给他添什么麻烦。” 158慕家派系(还有更新 159邀宠的手段(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59邀宠的手段(还有更新 湘湘听见这句,伸手朝沈嫣面上轻轻洒了水,沈嫣迷了眼睛,嗔道:“这会儿不把我当先生了,顽皮。” “先生,庞公子……”湘湘却神秘兮兮地笑着,“庞公子不错吧。” 沈嫣双颊一热,比热腾腾的浴水还要烫,可却朝下沉了身子,只探出一个脑袋,轻声道:“湘湘你别胡说,这不能玩笑的。” 湘湘看得出来,一次次的事情后,沈先生到底有所察觉了。齐晦总说世峰对女人没辙,在闭月阁总是被曦娘欺负,看到曦娘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就算是自家妹妹,他也相处不来,兄妹俩总是吵架。可是对着沈先生,却是百般呵护和关心,一举一动都仿佛由心而发,也许他未必已经察觉自己对别人有了情意,可这一次又一次的,他自己就不奇怪吗? “湘湘,这是咱们的秘密,谁也不能说,连王爷也不说好不好?”沈嫣抓了湘湘的胳膊,全无平日为师时的威严,央求道,“庞公子是好人,只怕他无心,却被你们起哄了觉得不能不负责,这样可就没意思了。咱们随缘,若是我命中注定有人相依,我会比从前更在乎。” 湘湘贼兮兮地笑着:“先生已经心动了吗?” 沈嫣赧然,轻声道:“我第一次见到他时,心里就震了震,他站在廊下,灯火映了半张脸,后来也没想到,再一次见面,他竟然醉在我的窗下,那时候自然不会多想什么,只是相处久了,回想那些事,才知道怦然心动。” 湘湘笑得花儿似的,沈嫣都急了,她才缓过气来,说:“他们都是要有一番大作为的人,先生,若是要等一等呢?” 沈嫣摇头:“不强求,或是错过或是等待,都无所谓了,我倒是比旁人都超脱些,来京城最大的安慰,是遇见你们。知道这天底下还有百折不挠的真情在,知道这世上,还有热血男儿在。儿女情长摆在家国天下之前,实在微不足道,我愿旁观他们成就一番大事业。” 湘湘正经了脸色,答应道:“我一定不多嘴,先生放心。我知道,现在看似风平浪静,其实他们很辛苦,我平日没心没肺地缠着相公,也是想哄他高兴,他见我好了,自然省心些。一定还会有风浪波折,可我不怕。” 沈嫣道:“我们湘湘心中有大智慧。” 湘湘一呆:“什么叫心中有大智慧,我看起来很聪明吗?” 沈嫣却道:“还是先拉我起来吧,泡得太久,有些晕乎乎了。” 那一晚,下人传话到王爷的书房,说夫人要陪沈先生过一夜,齐晦便也在书房过了一整夜,这些日子他得到了一些记载慕家机关术的书籍,今晚听沈嫣说慕家竟然很早就分了派系,才明白为什么他在研读这些书时会有迷惑,这里头必然有一两本书所记载的,并非本家传承的机关术,也就是说那一支派系,的确存在着。 想要解开这些谜题,最好的办法就是见到舅舅和慕清,上一次实在太匆忙。可他一举一动都在监控之下,只能做一些即便皇帝和庞峻知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然而去寻找慕家,不知道会给舅舅带去什么麻烦,他眼下不知道慕家还有多少人,也不清楚慕清说去集结的人有多少,并来自何处,唯有等待慕清的再次出现。 桌案下,铺着他自己绘制的疆域图,边关山脉上用朱砂勾了一条线,那是国家国防的要害之地。越过那一条山脉,有着最凶猛的异族人,帝国威服四海,只有那一处,靠着天然山脉做屏障,异族人攻不进来,却也从不可和睦相处,更谈不上臣服。 先帝在位时,在庞峻的左右下,多年来采取保守的战略,来犯则守,不来犯则两不相干,几十年来,曾经受重创的异族人必然已经养精蓄锐,不知他们的首领传承到这一代,又是怎样的野心。 齐晦趴在桌上睡了过去,幸好屋子里够暖和,他没有受冻着凉,且从前在冷宫时常守着母亲坐一夜,倒也不辛苦。可今时不同往日,有安逸的眠床不好好睡,当家女主人怎么肯答应,湘湘早晨来叫醒他,忍不住责备了他几句,一早上都不理睬,直到齐晦要出门去朝堂,她送到门前时才说:“下回再这样子,一两个月都别进卧房睡了,反正你喜欢趴在桌上。” 齐晦则道:“你若不去陪先生,我也不至于,往后别去打扰先生了,我离不开你的。” 湘湘面上一红,嗔道:“说什么呢,在大门口这样说,你也越来越胡闹了。”一面就催促夫君早些上朝,而她要回书房去找沈嫣时,总觉得下人们看自己的眼光有些不一样,她回到书房和先生一合计,估摸着她在简府和人大打出手的事,已经传扬开了。 深宫里,明德殿一清早就有太监来叫起,皇帝慵懒地应了几声,身边的美人便先起了身,她是太妃挑选的几位舞娘里最得皇帝喜欢的一个,自然这份喜欢里包含了什么,外人不得而知。美人捂住胸前衣不蔽体地钻出床帐,匆忙找到几件衣裳穿戴好,便捧来皇帝的衣衫,等待他坐起来。有太监宫女端茶捧水鱼贯而入,一切都是平日的规矩,并无异样。 美人屈膝为皇帝穿靴子时,皇帝不耐烦地推开她,自己伸手来穿,此时听得太监禀告,说昨晚简府的寿宴很圆满,皇帝送去的赏赐,简开闻朝皇城三拜谢恩,只是宴会散去时,闹出一些笑话,朔亲王府的人和别人大打出手。 “朔亲王府的人?”皇帝眼中一亮,撒手示意美人继续为他穿靴子,饶有兴趣的问,“细说来听听。” 太监不知该如何称呼湘湘,是说王妃还是夫人,只知道王妃是万万说不得的,便以王爷身边的人代替,说她似乎是见不得自己的先生受辱,与失礼冒犯的人大打出手,闹得动静不小,全因那位受屈辱的小姐,是朔亲王如今为她请的先生。 皇帝知道,齐晦请了简家的小姐教湘湘念书,在王府里煞有其事地开了课堂,他一直很想去看看是什么光景,可他根本没这个机会。这会儿听说湘湘为了自己的先生不顾礼节尊贵和人扭打在一起,心中热血沸腾,称赞道:“果然是她才做得出来,能为了贤妃不惜性命保护,自然也能为了自己的师傅豁出去了。换做别家的小姐,早就花容失色躲到一边去了吧,庞峻那女儿,不就是把人家闹得天翻地覆,莫说尊师重道,光是这脾气,就不讨人喜欢。” 他穿戴好龙袍,起身要去上朝,转身见美人安静地整理着东西,她是所有女人中,最不会对自己谄媚的人,也才最入得皇帝的眼,他淡淡一笑:“回去歇着吧,夜里不要等朕宣召,你自己来便好。” 送走了皇帝,宫女们来伺候美人洗漱,她很快就离开了明德殿,径直到长寿宫向太妃请安。而她一见到静太妃,就歇下了娴静安宁的模样,其他姐妹已经等候着,宋静姝见了她便对众人道:“你们看见了,花心思讨好皇帝没用的,他不吃这一套,想要让皇帝喜欢你们,就要学会有胆魄冷着他,不要对他投怀送抱,越清纯越高贵,他才会心动。下一回皇帝再见你们,可别再傻乎乎的,吃了苦头,别来我这里哭。” 姐妹们围上去,问皇帝的事,等她们热闹过了,太妃留下她一个人,单独问一些细致的事,本来皇帝就防着太妃和这些女人们私下窜通算计,所以除了求欢之外,不会对她们说什么要紧私密的话,但偶尔有人来禀告,总能听得一两句,今早这关于湘湘的事,便完完整整地传到静姝的耳朵里。 彼时静姝正修着纤长的指甲,等着染成艳丽的红色,听完这些话,冷笑一声:“她多好呀,飞上枝头成了凤凰,如今再念几本书,将来再见了我们,连正眼都不会看了吧。” 美人轻声道:“姐姐如今,可是贵为太妃了呀,湘湘她不过是个没名分的王爷的女人,只要您不点头,她算哪门子的王妃,顶多是个侍妾而已。” 静姝瞪了她一眼,似乎嘲笑她什么都不懂,可这些话她懒得说了,反正这些女人翻不了天,上回她给她们吃了不能生育的药,一个个都当宝贝似的喝下去,面对荣华富贵的生活,都是迷了心的。 此时有中宫的人来,长寿宫的宫女将他们引到太妃跟前,皇后派来的人说道:“腊月将至,宫里有许多节庆之事,皇后问太妃可有什么特别的吩咐,娘娘必然为太后周全。” “我没什么吩咐的。”静姝懒懒地应,但心头一个激灵,忽问道,“宴请的人,是否由皇后下传旨?” 来者很机灵,忙问:“太妃娘娘若有想见的人,奴才这就去回禀。” 静姝冷然一笑:“朔亲王府里那一位,请进宫来瞧一瞧,配不配得上王妃的尊荣,我和皇后要仔细看看才是。” 159邀宠的手段(还有更新 160兄妹反目(三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60兄妹反目(三更到 传话的内侍退下去,静姝看了看自己光亮的指甲,方才在身边的美人则凑上来轻声道:“怎么觉得,皇上她好像对湘湘特别在意,是不是喜欢她?” 静姝转过锐利的目光,厉色道:“胡说八道可是要掉脑袋的,皇上的事,轮不到你乱猜测。我教过你了,想要他喜欢你,想要让你能在皇后面前也抬得起头,就要学出一身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再多嘴多舌,要么回乐坊去,要么就去给老太监洗脚。” “是是是……”座下的人吓得面如菜色,立刻屈膝告辞。 静姝斜眼看她离去的背影,昔日在台上共舞的姐妹,如今却在自己膝下一副奴才相,她心里竟生出几分痛快来。这样的日子,过一天是一天,哪怕明日就死了,她今天也要好好享受这高高在上的位置。只是她不知道,曾经把她折磨得生不如死的老皇帝,也是这么想的。可老皇帝临终前还听得一句真心话,却不知宋静姝的将来,会是什么模样。 那之后,静姝反复想着皇帝早晨在寝殿说的话,他似乎早就过了那个湘湘已经是别人的女人的坎儿,仿佛能接受她已经睡在他人身侧的事实,但他对湘湘的渴望有增无减,这些日子虽然正经办着国家大事,有个做皇帝的模样,可从那些伺候他的姐妹们嘴里可知,皇帝还是老样子。 静姝很久没在皇帝身下睡过,深宫的孤独如蚂蚁蚀骨般煎熬,可她又不愿去求皇帝,她知道去求,只会让皇帝觉得她低贱。可今日有一件事,却让皇帝主动来长寿宫看她,下了朝听说皇后宣旨要朔亲王妃腊月里进宫过节,内侍们说原是太妃的意思,齐旭心里一高兴,就往长寿宫来了。 静姝依旧无法直立行走,只能在榻上等皇帝驾到,原本若是正经皇家人,太妃的确不需要起身相迎,可他们之间什么关系,明眼人都看得明白,皇帝在太妃面前,也根本没一个晚辈模样。这会儿太监宫女都退下来,皇帝已在静姝身边坐下,闻了闻她身上淡雅的香气,轻轻挑了下巴道:“这些日子,打扮得越发素净了?” 静姝素手微抬,嫣红的指甲在一身朴素的衣裳里十分耀眼,勾得人心魂一颤,柔媚之态全在一双手中,皇帝将酥手捏入掌心,轻哼道:“几日不见,你又比从前更好看。”他仰头想了想,却又道,“朕很久没见到她了,听说昨晚和人打架,实在新鲜的很。” 静姝不经意似地说:“从前妾身被人欺负时,湘湘也会替妾身出头,咱们俩把其他舞班里舞娘的脸撕破了,人家班主找上门来讨公道,我们俩差点被师傅打死。” 皇帝满脸不可思议地听着,静姝是合着他的喜好瞎编的,又或真曾经有过这些事,皇帝不会去分辨真伪,只要是湘湘的事,他都有兴趣。 静姝没有看皇帝,但余光瞥见他一脸渴求的笑容,但静姝却不再说了,反而道:“妾身有一个主意,本是为皇上考量的,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她微微一笑,说起那些留在宫里的舞娘,有几个犯了错被罚做宫女的,静姝想设计让湘湘把她们带走,自然是作为静姝和皇帝的眼线,往后王府里有什么事,能随时传到宫里来。 静姝道:“湘湘心善,若是见昔日姐妹受苦,一定会想法儿带她们走,皇上您看呢?” 皇帝倒是说:“庞峻在王府安排了眼线,可他说几乎打探不到他们私下做些什么,他们身边仅有几个人都是从别处找来,很忠心。他们难道不会怀疑,从宫里带出去的人,别有用心?” 静姝笑道:“再警惕,也抵不过善心,皇上,她可是湘湘啊。” 皇帝捏起她的下巴,冷笑道:“朕说过,只要湘湘能留在朕的身边,往后你的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之后见了她,要小心你的言辞,若是让她因为你而远离朕……” 皇帝用力捏了下巴,静姝疼得眼泪打转,可还是强撑着笑容说:“皇上放心,没有人比妾身更了解她。” “那就好。”皇帝说着话,手忽然滑入静姝的衣襟,隔着小衣在一片温柔乡里揉捏,宋静姝浑身颤抖着,终究忍不住伸出手去勾皇帝的脖子。 可皇帝只是冷笑,猛地撒开了手把静姝往后一推,幽幽撂下一声“贱人”,便扬长而去。 骤然起火的身子,又迅速跌入冰谷,静姝伏在坐榻上,慢慢把撤开的衣襟收拢,另一手摸过自己被捏得发红的下巴,顺势捂住了嘴,她不能哭。同样的美貌,同样的舞姿,同样低入尘埃的出身,她到底哪里比不过湘湘? 显然这一切,并不是相比的资本,庞浅悠同样不明白自己哪里比不过那个湘湘,她虽然振作了起来,重新变回高贵华丽的宰相府千金,也不足以让她挽回齐晦的心。她曾对沈嫣说过,齐晦从未对她有过心意,到如今也谈不上挽回齐晦,可她还没有好好争取过,凭什么认输? 沈先生来家日子不长,浅悠又不用心学,可她学会一桩待人处事的本事,这个家既然母亲和父亲说了算,她想要争取什么,就要让她们先认同自己,身体康复后的日子以来,她每天都陪在母亲身边。庞夫人最近被丈夫和儿子们寒了心,突然有了女儿的嘘寒问暖,母女之间的关系好过从前任何时候,连家中两位儿媳妇也看不懂了。 是日午间,浅悠如常来陪母亲用膳,两位嫂嫂同在侧,母女婆媳说说闲话,倒也很自在。饭吃了一半,庞世峰下朝归来,到正院向母亲请安,二位嫂嫂听说丈夫也归来了正在书房与老爷说话,便辞过婆婆,要各自回院落里为丈夫准备午膳。 屋子里一时只剩下一双儿女,庞夫人叹道:“你们俩年纪也不小了,这婚事总一拖再拖,我也不好催促老爷,老爷总有他的考量,可你们的年纪经不起等。” 兄妹俩互相看一眼,浅悠闷头吃饭,庞夫人对世峰道:“你两个哥哥,十五六岁就成了家,如今你大侄女再过两年都能选人家了,你这小叔叔还不娶妻,别人要看笑话的。之前选人的事儿,两次都叫你妹妹搅黄了,等你父亲几时空下来,我会跟他说,挑来挑去眼花,遇见好的就定下吧。” 世峰如今一心要与齐晦干一番大事业,想为天下百姓谋福,想向父亲证明自己的抱负和理想,更希望父亲能承认他所犯下的罪过,一个家族的荣耀,不该由践踏别人的前程乃至生命来成就,他希望庞家再往后传承的,是济世为民的忠君之道,而不是父亲想要凌驾于万人之上的野心。 浅悠抬眸见哥哥低沉着脸,想到昨晚的事,沈嫣的脸上也曾是这副模样,不禁轻笑:“哥哥如今心里,像是有个心上人了?那会子就总往我屋子里跑,处处帮着别人,昨晚还几乎大打出手。” 庞世峰眉头紧锁,妹妹这些话,句句冲着沈先生去,可他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是觉得沈嫣是值得敬重的人,被妹妹这么一挑拨,他反而觉得自己奇怪了。 而庞夫人更是大惊小怪,着急地问儿子:“难不成你看上简家那个老姑娘了?二十岁不嫁人,千里迢迢从南方来,谁知道她身上有什么事?昨晚被人说那种话,可见里头有文章,庞世峰,婚姻大事轮不到你自己做主,戏文里那些郎才女貌花前月下的相会,最最下作,我不许你胡来。” 世峰不想和母亲争辩,不愿为此吵得家里鸡犬不宁,只是瞪了妹妹一眼,而庞浅悠却道:“你们合起来一道骗我,你是我哥哥,我也不说什么了,沈先生呢?口口声声理解我体谅我,还要帮我,就是这么个结果?你想我说她一句好话,怕是难的。” “你心里的话,敢不敢对母亲说?”世峰冷颜相待,下人本奉上了新的碗筷,可他终究没动,起身向母亲告辞。 见儿子拂袖而去,庞夫人就怕自己是说中了儿子的心思,可儿子走前又撂下话指向女儿,府里早就有传闻说女儿恋着朔亲王,她刚开口要问,浅悠却冲母亲明媚地笑着:“娘放心,女儿什么都听您的,嫁人的事儿,爹娘做主就是了。” 庞夫人顿时松口气:“你若也不听话,娘可怎么办。” 庞浅悠往嘴里塞了一口菜,味同嚼蜡地吞咽着,眼前掠过一张张齐晦的脸,湘湘的脸,还有沈嫣的脸,怎么她就被驱逐出来了,怎么他们就成了好友了,听说之前还一同到郊外骑马,去火器营见识火炮兵器,一起玩耍长大的人,就这么把她丢下了? “浅悠。”庞夫人忽然道。 “是。”她用力咽下口中的食物,喉咙和心门口被撑得生疼。 庞夫人则道:“皇后娘娘和你有什么往来吗,我听你爹也提过,听别人也提过,她似乎一直在打听你的事,很想你进宫去坐坐。皇后到底是莫家的人,若是能不往来,就别有什么瓜葛。不如问问老爷,若是不妥,咱们就别往来,但总归要有个交代,皇后毕竟是皇后。” 160兄妹反目(三更到 161做个好皇帝(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61做个好皇帝(还有更新 浅悠一时也想不起来自己与皇后有过什么交往,若说从前的莫家,至多是与少夫人们偶尔见一面寒暄几句,莫家本就没几个小姐,大多是从旁系过继而来,极少出席大场面,浅悠又不爱与世家小姐结交,她使劲儿想了想,似乎是莫家行刺皇帝那一天,她们见过面。浅悠若没记错,她是不是替昔日还未入宫的太子妃解围了? 庞夫人见女儿想得出神,又提醒道:“若是真的进宫去相见,可一定要谨言慎行,如今时局不稳,新君继位后发生那么多奇怪的事儿,还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呢。” 浅悠应道:“娘放心,我少说话就是了,皇后既然找我,必然是她有话对我说,我听得什么都会来告诉爹爹,爹爹自然会有主意。” 庞夫人欣慰道:“悠儿真是长大了。” 浅悠乖巧地一笑,又问母亲:“娘希望我嫁给什么样的男人?” 庞夫人捧起汤碗,喝了一勺热乎乎的汤,悠哉悠哉地说:“自然是世家子弟,或皇亲贵族,要出身名门样貌堂堂,才配得上我的女儿。我们庞家好容易有一位小姐出嫁,必然要风风光光。” 浅悠心间微微寒,说到底,母亲嫁女儿,是要给别人看,而是要彰显家族荣耀,她一生的幸福如何,未来夫婿堂堂样貌下能不能有一颗良善温柔的心,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家的面子。 “你且要等一等,哪有哥哥未娶先嫁妹子的道理。你也别总和世峰吵,帮着娘好好劝劝你哥,让他把婚事定了。”庞夫人说着,心头又一紧张,“你哥该不会真和那沈嫣有什么吧?” 浅悠捧起汤碗来吹了吹,玉勺轻轻搅动,冷冷道:“哪儿有的事,人家还未必看得上您儿子呢。” 庞夫人冷笑:“她还配看不上我的儿子,还不知道在南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才躲到京城来。初初瞧见时觉得是个好姑娘,果然知人知面不知心。” 浅悠看着母亲,心里越发低沉,她无心和哥哥作对,只是面子上咽不下那口气,她大概是唯一希望哥哥幸福的人,若是真和沈嫣两情相悦,倒也是好事。可是这个家,这样的娘亲,怎么容得下呢? 母女俩散了午膳,浅悠伺候母亲午休后,才离了往自己的闺阁走。可如今自己院子里冷冷清清,她也并不想回去。沈先生不在了,湘湘和鹃儿也不在了,虽说只是少了三个人,可从前先生能和她说说话,鹃儿那小丫头嘴又甜,比起家里这些迫于母亲威严而跟木头似的讨人喜欢得多,再有……就是湘湘。 她一路走,一路将树杈上的积雪打在地上,扬起的雪落在她身上,可冷不丁地,看到哥哥在院门外等她。她转身要走,并不想和哥哥说话,哥哥却在身后命令:“庞浅悠,你回来。” 浅悠回眸瞪着他,硬是没肯挪动步子靠近兄长,世峰便走上前,一面屏退了随行的丫鬟,一面伸出手,浅悠身子一颤还以为哥哥要打她,但世峰掸落她肩膀和发髻上的白雪,温和地说:“你是大姑娘了,别总像个孩子似的疯玩,一会儿进屋子雪一化,湿了衣衫就该着凉了。” “你这是怎么了?”浅悠往后退了一步,嫌弃地避开了哥哥的手。 “你是我妹妹,你说我怎么了?”庞世峰微微皱了眉头,但他不是没耐心,仅是想镇住妹妹。 浅悠本就心中委屈,哪里还能看人脸色,不禁冷笑:“你是来哄我高兴,好骗我在娘面前,为你的心上人说几句好话?我劝你省了这条心,我也不过是哄得娘给我好脸色看,你以为我能劝得动她什么?” 世峰却道:“我的事不必你操心,不要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坏了沈先生的名声,我是什么人,还配喜欢她?”这些话虽有几分言不由衷,此刻倒也是真心的,他语重心长地对浅悠说,“你是我嫡亲的妹妹,骨子里流一样的血,哥哥比谁都了解你。浅悠,你委屈也好胡闹也好,就算是撒泼耍赖,哥哥也会原谅你护着你,为你周全。可你千万不要因为这些经历,去做违背良心的事,若有一天你成了别人眼中的坏人、恶人,真正去伤了什么人,哥哥能替你去领罪受罚,可你自己一辈子会被良心谴责。千万千万,不要走错路。” 浅悠心里一阵热一阵寒,热的是哥哥终究是疼爱她,怕她误入歧途,可寒得则是,哥哥话虽说得好听,可他终究不能周全自己的感情,说这番话,不过是想让自己放手,真正成全了齐晦和湘湘。她连争都没有争呢,凭什么就放手? “你自己,才该好自为之,你在做什么,只怕爹和大哥他们都知道的,别怪我说无情的话。”浅悠挽起滑落的披帛,轻纱在手中紧紧缠绕勒得臂弯生疼,她狠心道,“关键时刻,他们只怕连亲骨肉都能舍弃。他又不缺儿子,更不在乎女儿,我们俩在这个家,本就是可有可无的。你有闲工夫来跟我废话这些,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说罢这些话,浅悠绕开哥哥径直往闺阁去,可兄妹俩一分离,她才背过哥哥,泪水就止不住落下,怎么就成了这样呢? 而此刻,皇帝、太妃以及浅悠为之困扰的人,却心无旁骛地专心在书本之上,若说最初是为了能让自己应付得了大场面,湘湘如今已真正为书本中的世界所折服。千百年来停留在历史中的传奇,被文字记载,才得以传承,能让她坐在书房里就领略数百年前的人间风光,能让她不出家门就知晓天下之大,她自诩在江湖走南闯北,所见的也不过是一方天地。 沈嫣曾对湘湘说,念书并不仅仅是为了成为学者或是高贵有修为的人,知道天下之大,知道人外有人,才会对这个世道心存敬畏,才会用本来之心,脚踏实地地做人。 “诸子之学,皆起于诸侯纷争、天下大乱之时,为求去乱治归、平定天下,各路学着提出了各自的观点和主张。儒家是以仁为本、复礼为标的圣人之道、先王之教;法家则提倡奖励耕战、法术势三结合的法治思想;而墨家主张尚贤尚同,以贤能为本,任用贤能之士,治理国家平定天下……” 这一日,齐晦归来时,简风本有东西托他送给沈嫣,他到书房时,竟听见沈嫣在对湘湘说儒家、法家、墨家思想的区别,暗暗叹服简风说沈嫣一肚子的学问。他本以为女人家念书,不过是吟诗作对有几分文墨好在人前展示,哪知道像沈嫣这般,真正钻研天下学问,怪不得连简家老侯爷也称赞外孙女有经世之学。此刻竟生出几分惭愧,也更加尊重湘湘的求学心意。 果然这天夜里,妻子就向他显摆,问他:“你知不知道,什么是民有三患?” 两人都穿着寝衣,屋子里香气缭绕,本该*为乐的时候,突然正经说起学问来,齐晦倒是一愣,不想妻子就钻了空子,得意洋洋道:“你不知道吧?我今天才学的呢,先生说,‘饥者不得食,寒者不得衣,劳者不得息。’,无论是自然灾害,还是战火硝烟,任何地方任何国家,受害的终究是老百姓,国泰民安自立富强,才是安民之道。倘若战争所追求的,不是为民造福,即便夺得天下,也早晚会被颠覆。” 湘湘一面说着,抬手解开床帐的束绳,寝衣悠悠滑落,但见香肩半露肤白如雪,可她却一本正经说着天下之道,齐晦直愣愣地看着,这样的光景,直叫他觉得不可思议。湘湘解下绳子,便扯起了自己的衣襟,正色道:“将来你可要做个好皇帝,我若成了皇后,也要在史上几下贤明爱民的一笔。” 她微微扬着下巴,满目庄重的憧憬,齐晦走上前坐下,将她搂入怀里,亦是郑重道:“若这条路我们走不到底,成王败寇,你会不会恨我辜负了你?” 湘湘双眸明亮清澈,淡然道:“大不了同生共死,我能和你一道享受荣华富贵,也就能一起面对任何困苦。死何足惧,就怕活得浑浑噩噩,白来这世上走一遭。你身上既是流了皇家血脉,就没得选择,必要为这天下百姓搏一场。千年修得共枕眠,我既是你的妻子,就承担得起一起后果。” 齐晦笑道:“如今说话越发文绉绉,又是慷慨激昂豪情飞扬,你若再习得几般武艺,是不是能带兵上战场,做一个叱咤风云的大将军?” 湘湘嫣然一笑,却立刻化作娇妻,在他胸前轻轻一戳:“相公今晚,可也想叱咤风云一回?” 齐晦眸中有暧昧笑意,可湘湘立刻变了脸色,转身翻入床内,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阖目就要入睡,冷静地说:“后几日,我要入宫去见皇后,这几天要跟着先生好好学本事,辛苦你体谅我一些。” 齐晦被噎得无话说,一面躺下,也担心起湘湘入宫的事,皇后传旨请她入宫小聚,名分上妯娌相聚是最寻常不过的事,湘湘若总是推脱,反显得王府与皇宫对立,她也是为了自己着想。 心中正烦恼,身边的人却动了动,热乎乎的身子突然钻进他的被窝,呜咽着:“太冷了,捂不暖。” 齐晦艰难地吭了一声:“你这样,要我怎么办?” 161做个好皇帝(还有更新 162入宫觐见(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62入宫觐见(还有更新 湘湘却赖在他身上说:“汤婆子半夜冷了,踢到时凉得能冻醒,总不如你好,一直热乎乎的又软和,全身都能捂。”她稍稍挪动着,想调整最舒服的姿势,却蹭得齐晦很不耐烦,终忍不住说,“你再乱动,我可不管你要不要去见什么皇后,你总是欺负人这毛病,可得治治了。” 可怀里的人儿依旧不安分地动着,齐晦又警告了两次,实在忍无可忍时,湘湘却呼啦一下扯开了棉被,滚到里头去把她冰凉的被子换到齐晦身上,她裹着被相公捂暖的被子安逸地睡下去。齐晦身上一凉,倒是冷静了几分,但心头的火浇不灭,他可是堂堂大丈夫,怎么好总有着湘湘胡闹,平日里让着她哄着她什么都可以答应,床帏之中可不许她说了算。 “你过来。”他霸道地将被子扯开,湘湘蜷缩成一团不动,可怜兮兮地说,“好冷好冷,我家相公要冻死我了。” 齐晦扑上前,用热乎乎的身子暖着他,恼道:“这样不冷了吧?白天跟先生学诗书礼仪,夜里就该为夫教教你规矩了,是不是?” 湘湘憨然笑着,已经撑不住了,伸手拍拍丈夫微微恼怒的脸颊,看到他眼中的色气,娇媚地说:“小师傅,您要教些什么呀?” 齐晦的大手在她腰上轻轻游走,呵着暖暖的气息道:“好好教教你,床帏之中,什么叫妻为夫纲。” 那一晚湘湘是吃了“苦头”的,她哪知道齐晦竟还有这么多花花肠子,但夫妻之间相爱之人,*中一切都为了对方幸福和舒适,虽然湘湘一晚上不断地求饶,可实在意犹未尽,隔日醒来与齐晦对视时,双颊绯红比头一晚还来得娇羞,却服服帖帖地对齐晦言听计从,言行之中忍不住流露出几分女人的柔媚。 沈嫣与湘湘言语时,并不觉得奇怪,但外头庞世峰几人看到齐晦神采奕奕,简风傻猜不出什么,可世峰知道,近来没什么值得高兴的好事,能让齐晦如此精神喜悦的,必然只有家中娇妻。 眼下,随着冬日渐深,北方一些地方因大雪封山封路而与京城断了往来,一些消息不能及时传到京城,农贸商贩也都断了往来,一则冬日行径困难,二则年关将至人人都守家过年,辛苦一年,总盼个团聚,就连朝廷也渐渐懒怠了。 偏偏这个时候,慕清悄无声息地回到了京城,而他有本事隐匿踪迹,躲过庞峻、皇帝甚至所有人的耳目,连齐晦都不曾察觉表兄归来,第一个发现慕清回来的,还是闭月阁里的曦娘。 那一日她弹了首曲子,就撂下一众嘴馋猥琐的男人回房,近来除了不得不应付的高官之外,她越来越少接客,老鸨颇有微词,但闭月阁里生意还不差,曦娘落得心安理得。而她也开始培养年轻的女孩子,希望她们能独当一面,既然进了青楼,要么从良,要么就在这里混出头脸,女孩子们倒也配合,这花魁是靠捧的,未必真正要美若天仙多才多艺,只要有人吹捧有人宣扬,随时都能挤掉曦娘的位置。 这会儿小丫头捧水来,她胡乱洗了洗手,转身说她要歇着了,让她们别进门打扰,关上门时,没关严实用来透气的窗下飘过一阵寒风,她冷得打了个哆嗦,却又立刻被风中的香味所吸引。曦娘心头一阵热,在屋子里四处瞧,没察觉什么动静。 待到窗前张望,暗夜中,白雪飞扬一片迷蒙世界,外头的街巷行人都看不清,她微微失落,但一低头,窗台积雪上卧了一只陌生的香囊,她拿在手里,那齐晦所谓凝神香的气息越来越重。 打开香囊,里面只有一小块香片,曦娘想把它放进香炉里,一想又舍不得,鲜亮的指甲轻轻一掰,将碎了的一些洒进香炉里,自己把较好的一块收藏起来,捧着香囊窝在美人榻上享受着凝神香的气息,她猜想是慕清回来了,没想到他竟会特地跑来闭月阁告诉自己。 幽静安宁的香气中,曦娘一点点幻想着美好的梦境,可突然心中一个激灵,也许慕清只是在她这里留下讯息,好让自己转告齐晦他回来了,也许只是,不,肯定是这么简单。她猛地翻身坐起来,自嘲着:“胡思乱想什么,你是什么东西。” 可心头砰砰直跳,眼圈儿也湿润了,曦娘走到窗前推开窗吹冷风,冰冷刺骨的风吹在她滚烫的脸上还嫌温和,深深吸了口气,胸前一片沁凉,才感到寒意哆嗦了一下身子。不经意地低下头,鹅毛大雪的间隙中,路边一片光亮处,有长身玉立的男子巍然不动,像是正抬着头朝自己看,曦娘慌张不已,天知道是慕清,还是什么其他男人。 她缩回了身子,又不甘心,再次探出脑袋,底下更亮了一些,像是故意让她看清似的,她终于亲眼看到,慕清在风雪中微微含笑,两人仿佛有四目相对的时刻,虽然曦娘根本不确定,可心里的暖意,让她站在窗前半天也不惧风寒,但地下的光亮很快就散去,之后有路人和马车往来,方才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了。 她转回身,双颊热得烫手,恨不得来一杯凉茶才舒坦,蜷缩在窗下,想着方才的一幕,手里捏着不知怎么留在窗台上的香囊,屋子里还飘散着属于慕家的气息。她呆呆地傻了好久,等窗外的寒意敌过屋内的暖炉,她忍不住打哆嗦,才起身去关窗,这一刻已觉得鼻息沉重,可一到窗前就怦然心动的慌乱,才更让她受不了。 可曦娘猛地回来,把香囊里剩下的香片全燃了,又把香囊扔进炭炉焚烧干净,她深深呼吸着平复心情,她该明白自己的身份,该正视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哪怕慕清有情,她也不能有意,更何况如今八字还没一撇,她若冷冷的,慕清纵然有心思,也该退下了吧。她一个娼妓,如何能配得上百年世家的后人。 这些心思,湘湘不知道,齐晦也不知道,只是世峰从曦娘那儿得到消息,说慕清回到京城了。而这几天,湘湘向沈嫣学习了更多的宫廷礼仪,沈嫣虽然没有进过宫,也才来京城不久,但她的母亲是简府的千金,深谙一切宫廷贵族礼仪,在南方时闲来无事都教导给女儿,但沈嫣也说,家乡的规矩远不如京城,那里的人似乎比这里活得更自在些。 湘湘不以为然,却是说:“这都是做给人看的,关起门来过日子时,可就不必端着了呀。除非一家子没什么感情,家里人还跟外人似的互相对待,不然再大的规矩礼仪,只要在外头做好了,在家怎么都行。”说这些话时,不经意就回到红烛帐暖的光景里,忙暗暗掐自己一把,不许胡思乱想,这是绝不能在课堂上提的,倘若先生将来也成了亲,姐妹来窝在一起说悄悄话时,倒也罢了。 而这么想着,湘湘自然要记起从前和静姝无话不谈的岁月,男女之事她们早就懂了,最先被教授这些事,是怕她们这些女孩子不懂,在外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后来或多或少撞见过几次,女孩子们都疯笑着闹腾半夜,那时候的日子虽然辛苦,但哪儿有这么多的近忧远虑,但是…… 湘湘晃了晃脑袋,她不愿再回到从前,从前的湘湘,绝配不上齐晦,她何必怀念过去的岁月,她要堂堂正正地为自己谋求更美好的将来。 临近入宫觐见皇后的日子,简夫人派人送来一套礼服,说是为了感谢湘湘维护沈嫣,特地新作的衣衫,而夫人见湘湘次数多了,她的身量能看在眼里,衣衫上身十分合体,就像事前仔细量过一般。 简夫人平素穿着并不奢华,喜好也非大红大紫的妖娆,以她的眼光为湘湘选了杏色的锦缎,用了上千颗细小均匀的珍珠一颗颗订出花纹。珍珠不难得,难在这么多均匀大小的细珠,既不张扬又极其华丽,伸手摸上去,平滑的凹凸里透着十足的贵重。 湘湘穿着这样一身,闯进相公书房,直叫齐晦看得眼前一亮,她在底下团团转,衣衫如莲瓣绽开,脚下忽然一软要跌倒,其实湘湘练舞出身,纵然被绊倒也能重新站稳,可齐晦已迅疾冲上来抱住她,嗔怪道:“你看你,得意忘形。” 而湘湘自己明白,她太久没跳舞没练功,记忆中自己能做到的动作,如今身体已经有了很大的违和,方才这样团团转,从前她转上几百圈也不会累的。 “明日,我送你进宫。”齐晦道。 “不要了,皇帝若看到你这么舍不得,反而会刺激他。”湘湘毫不惧怕,“朗朗乾坤,他能怎么样,还要不要做这个皇帝了。” 话虽如此,齐晦依旧十分担心,他派了手下潜入皇城随行保护湘湘,而庞世峰也为他安排了人手,只是湘湘出发进宫时,世峰正好回家,恰好在门前遇见下人牵着马车,不多时丫头老妈子拥簇一声华服的浅悠款款而出,兄妹俩对视一眼,浅悠什么话也没说就上车了。 下人则上前说:“三少爷,大小姐进宫见皇后娘娘去了。” 162入宫觐见(还有更新 163毫不动摇(三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63毫不动摇(三更到 马车已经离去,世峰听得这话,不由自主就跟上前。下人见三少爷追来,赶紧停下,世峰到窗边喊了妹妹一声,浅悠冷冷地挑开帘子,道:“做什么?耽误了时辰,让皇后娘娘久候,就是咱们家失礼了。” 世峰欲言又止,竟不知说什么好,浅悠别过脸不屑地笑:“我知道,她也是今天进宫嘛,你放心,我可不吃人的。你们若是怕我欺负她,就一道进宫去坐坐,他做弟弟地去拜见嫂嫂,也应当应分,还能顺带着保护自己的女人,别叫人欺负。” “你何必说这样刻薄的话,浅悠?”世峰皱了眉,心痛妹妹非要摆出这样的嘴脸来和所有人敌对。 “那你又何必追上来呢?”浅悠冷然,“是你先放心不下我吧,你们一个个都是这么看待我的。” 帘子被甩下,兄妹来分开了,里头丫鬟似乎得了命令,在车门探出脑袋吩咐:“小姐说赶紧走,时辰到了。” 马车夫愣了愣,向世峰求助,世峰终是一点头,无奈地朝后退开。马车重新前行,一阵寒风扑面,世峰想了想,把近侍叫到身边吩咐:“告诉宫里的人,也盯紧大小姐的行踪。” 而一切就是那么巧合,皇城门下,朔亲王府的马车与宰相府的马车同时到达,年轻的妇人和未出阁的大小姐,湘湘一身黑金貂绒大氅,庞浅悠则是醒目的玫红氅衣围着雪白的狐裘,两人各站一处不远不近地相望,迎出门的太监见到这般绝美的景色,都愣了愣,忙分散两拨来相迎。 按规矩,庞浅悠见了亲王妃该上前行礼,偏偏湘湘没有名分,就连宫里的人也用夫人相称,她之前在简府赴宴,湘湘在齐晦身边,她随家人屈膝也罢了,此时此刻断不肯向湘湘低头。 可只有一扇门一条路,哪怕进宫后各自分开取道,最终还是要在中宫相会,还不如现在分出先后来,免得之后一路尴尬。内侍们觉得朔亲王的女人不能怠慢,可宰相府的千金如同公主般金贵,两边都很为难时,湘湘先道:“请庞小姐先行吧。”她看向浅悠,客气地微微一笑。 浅悠漠视她的友好,见内侍请她先走,却道:“路这么宽敞,我和夫人同行就好,何必分什么先后呢。夫人虽没有名分,也是朔亲王府的人,我走在前面,岂不成了宰相府不把王府放在眼里?” 她施施然走到门前,对湘湘不冷不热地说:“夫人,难道浅悠不配与您并肩同行?” 湘湘含笑:“哪里,如此才好。”她轻轻提起大氅,缓步行至浅悠面前,可稍作停留时,浅悠竟扬长而去,丝毫没有等待的意思,湘湘一愣,但旋即就不紧不慢地跟上来。 两人并肩往深宫走,绝美的容颜,窈窕的身姿,浑然天成的高贵气息,不论是正面瞧见,还是从背后看华丽端庄的身影,这样两个人走在一起,真真是宫里好些年没见过的光景。沿着她们走入深宫的路,宰相府千金和朔亲王府夫人入宫的消息,已传遍皇城。 明德殿中,皇帝在门前来回徘徊,终于得知湘湘单独入宫,便让内侍安排,他要和湘湘来一场偶遇。 而此刻,湘湘和浅悠正安静地走向中宫,走了半程也无人说话,可忽然挂起一阵大风,卷着雪粒子扑面而来,内侍们打着伞来为二人遮挡。湘湘竖着高高的发髻纹丝不乱,但浅悠长发披肩,难免有些尴尬,她背过身去将青丝捋顺,回眸见湘湘安静地等待她,不知为何就是不高兴,冷然道:“夫人何不先行?” 湘湘道:“不急几步路,反正皇后殿,就在眼前了。” 二人重新上路,浅悠示意随从离远些,他们走开后,方道:“夫人对这宫廷,倒是很熟悉,果然是从宫里出来的人。说起来,我竟还从不知道,宫廷乐坊在什么地方,每次进宫看艺人献艺,只图热闹,没想过这些舞娘乐师们,在宫里如何过活。” 湘湘不言语,安静地听着。 浅悠斜眼看她面上温和淡定的模样,更是沉不住气,幽幽道:“早晚会有人知道,你和静太妃是一路人,静太妃如此不堪,你又能好到哪里去。就不怕世人对齐晦指指点点,他那样的人,你怎么会好意思跟在他身边。” 湘湘朝她笑了笑,依旧没说什么。 浅悠恨道:“你是无话可说,还是故意装清高,从前也不见你是个闷葫芦。” 湘湘这才开了口:“庞小姐说的,都是我与夫君之间的事,我们夫妻间的事不需外人操心,也不必向外人告知,我的确无话可说。不如我们说些别的话,小姐见闻广博,一定有许多新鲜有趣的事。” “你装什么?”浅悠忍不住,霍然转身,鲜艳的氅衣扬起,她挡在了湘湘的面前,后面的人想要跟上来,被庞府的人阻拦了,她恼怒地瞪着湘湘,恨道,“你有没有自知之明,你凭什么做他的妻子,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现在皇家不承认你,你就什么都不是,天下人为此在背后说他的风凉话,这就是你能给他的?” 湘湘淡漠地听着、看着,她并不恼庞浅悠无礼,她是多么想端着那份骄傲啊,可是她到底没忍住,这份不甘心的焦躁里,满满是她对齐晦的情意,湘湘不明白单相思有多苦,但眼前的人很可怜。 浅悠道:“你既然没有名分,朔亲王府就没有女主人,我不会来跟你抢,不屑与你争,可若有一日我成了名正言顺的朔亲王妃,我一定会把你扫地出门。” 湘湘丝毫没有动摇,神情郑重地说:“庞小姐,这世道究竟是什么模样,你可知?”浅悠蹙眉,可湘湘却只有这一句话,竟绕开浅悠再也不等她,径直向前走去。 她不想和庞浅悠争吵,身为齐晦的妻子,她不需要在乎任何人的言语和目光,若有一日齐晦不要她了,她会坦荡荡地离开,除此之外,谁也别想拆散他们夫妻。她的男人,她的丈夫,她会用自己的方式好好去爱,地位出身的般配,能证明什么呢?龙椅上的皇帝,还不是一样荒唐。 浅悠定在原地,她想了那么久的刻薄的话,甚至拿捏二嫂平日里说话的语气,为什么湘湘一点也不动摇,哪怕露出一点点怯弱的神情,她也会觉得自己赢了几分,可如今她挖空心思,只换来人家淡淡的几句话,一声声“夫妻”,她竟无言以对。 随行的人见庞小姐不走了,虽不知道她们之间说了什么,但不敢让皇后久等,忙上前来催促,浅悠醒过神,半推半就地往中宫走来,湘湘早就走远了。 空荡荡的中宫大殿内,年轻的皇后一直百无聊赖地应付着世家女眷们说闲话,她一心等着庞浅悠到来,可传话的人来了,却只见朔亲王妃先进门,湘湘在门前脱下黑金貂绒的氅衣,露出一身素雅的裙袍,上千颗珍珠隐秘地绣出花纹,珠子的光泽非金银可比,且乍一眼却又看不出来是用珍珠盘成的花纹,而一颗红宝石镶嵌的腰带束着如柳细腰,淡雅的杏色里,不会让湘湘看起来太过素净。 她款步端庄地走到座前,边上的女眷三三两两起了身,如今湘湘的身份暧昧不明,好些人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礼数周全的,总想着礼多不怪,愿意敬湘湘几分,其余的人则宁愿冷眼相看,对于出身血统高贵的她们而言,是看不起湘湘这般麻雀变凤凰的人。 湘湘行礼后,本等待皇后的发话,不想皇后并不期待见到她,她只满心等着浅悠出现,便直接说出太妃的意思,吩咐湘湘:“太妃有旨意,想单独见一见你,会有内侍领你去长寿宫,本宫与其他王妃、夫人稍后也会前往长寿宫向太妃请安,你先走吧。” 湘湘早就料到,必然是静姝想见她,恭敬地应从下,随着引路的内侍离去,步出殿门外,侍女奉上氅衣为她披在身上,而此刻浅悠刚刚到门前,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里面久候庞小姐的奴才等不及,就把她拥簇进门了。 湘湘暗暗吸了口气,将心一定,走出中宫,往长寿宫而去。 娘说,她和静姝总要有个了结,今天的相见,是结束还是重新开始?谁也想不到,她们竟有一天成为了名义上的婆媳,太妃?王妃?回首她们年幼时坐在台下看台上大花脸的戏文里,那凤冠霞帔的娘娘咿咿呀呀着听不清的唱词,何曾想过有一天,她们身上,会冠上如此高贵的名号。 长寿宫里,静姝端坐在凤榻之上,穿着依旧是平日里华丽的裙袍,此刻她手里一只简陋的包袱皮打的包袱,与周身的华贵格格不入,她拆开包袱又重新系上,如此反反复复,里面的东西她这辈子也不会再碰了,可对曾经的她们来说,是全部的东西。 “娘娘,朔亲王府的夫人,到了。” 静姝抬眸,美艳的眼中,闪过深沉的悲伤。 163毫不动摇(三更到 164我还留着你的东西(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64我还留着你的东西(还有更新 只是这悲伤的眼神转瞬即逝,她扬起灿烂的笑容,将包袱搁在一旁,端正了身子坐好,看着门前闪烁淡雅光芒的杏色身影款款而来。 湘湘也好,静姝也好,四目相接时,都不敢相信,她们会有一天以这样的姿态互相见面。昔日只比烟花女子好那么一些些的舞娘们,今日竟成了皇家的女人,而一个是寡居的太妃,另一个则是风华正茂的亲王妃。老天爷仿佛和她们开了一场玩笑,就是儿时办家家,也玩不到这模样。 “妾身拜见静太妃。”湘湘徐徐叩拜,繁复厚重的礼服没有让她行动笨拙,那衣裙不多一分不少一分,不会让她看起来单薄,也不会厚重得把她的身子掩埋。 这是静姝第二次看见湘湘穿戴华服,上一次是在帝后大婚的晚宴上,而丽妃行刑的那一天,所有人都是缟素裹身,不过她知道,那天的湘湘在皇帝眼中,一定又圣洁如云端的仙子。 湘湘伏在地上,等待着静姝的命令,可静姝不知是尚不习惯其中的礼节,忘记了让湘湘起身,又或是故意刁难她,她怔怔地望着地上的人,仿佛也在等她自行起来。 “娘娘。”底下宫女朝静姝示意,指了指地上的朔亲王夫人。 “咳……平身吧。”静姝才醒过神来,生硬地说着这些话,而又一扬手,让宫女内侍全部退下。 湘湘起身时,身边的人都走光了,殿门在背后合上,照进殿堂的阳光也徐徐消失,她本被拉得长长的身影不见了,而静姝能更好地看清本背着光的湘湘,看清她脸上的容颜和神情。 “衣衫是华丽了,发髻也高高地梳起来,可你的模样一点都没有变。”静姝开了口,想要站起来走近湘湘,但脚一落地才记起她的伤还未完全好,坐着尚有几分端庄,站起来就该狼狈了。还好,她高高坐在上面,即便不站起来,也不会比湘湘矮一截。 湘湘的确要抬头才能看着静姝,犹记得第一天到芙蓉居,静姝飞奔出来迎接自己,却因为那样,让静姝被恶毒的老嬷嬷责罚自己掌嘴。此一时彼一时,据说丽妃宫里的奴才都跟着主子被杖毙了,那个老嬷嬷也一定想不到会有一天,被她折磨过的静姝和湘湘,会成为人上人。 而今天,静姝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湘湘也没有勇气跑上去坐到她身边,亲热地喊一声“静姝”,不止是静姝不一样了,湘湘知道自己也早就变了。 “倘若那会儿我不把你从乐坊调来芙蓉居,现在又会是什么样儿的?”静姝凄凉地笑着,晃了晃脑袋,“还是说你的命足够好,哪怕没走这条路,也会遇到朔亲王?我都不知道你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可我听说朔亲王对你极好,把你捧在手心里,是不是?” 这么多的问题,静姝一股脑儿地抛出来,湘湘不知该从哪一句回答,静姝似乎急切地想知道关于自己的一切,可回头想一想,她与齐晦最初的相遇,曾完全对静姝隐瞒,那时候的愧疚,如今竟淡忘了。 她到底,也是对不起静姝的。 “怎么不说话呢?”静姝稍稍有些焦躁,手不自禁地抓紧了边上的包袱,这是湘湘的东西,是如今在静姝眼睛里,身边唯一干净的东西,她紧紧抓着,想到这半年来的种种,心火焚烧,眼底只有恨了。 “妾身……”可才开口,一只包袱被猛地朝她扔过来,重重地砸在了湘湘的脸上,她朝后踉跄了半步,险些被曳地的裙摆绊倒。 “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丢下我不管?亏我还一直留着你的东西。”静姝一连串地质问,“我找不到你,可你总能找到我啊,我就在芙蓉居,哪儿也去不了。” 湘湘重新站稳,看到了底下的包袱,果然是她留在芙蓉居的东西,静姝居然还带在身边。 164我还留着你的东西(还有更新 165皇帝喜欢湘湘(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65皇帝喜欢湘湘(还有更新 心软的一瞬,湘湘暗暗咬唇让自己清醒,她不是不相信静姝对自己的情意,而是过去的一桩桩现实,让她不得不警醒自己。 玉屏的死,彩云的死,还有现在那些陪伴在皇帝身边的姐妹们的境遇,她若是在静姝的位置,一定会放她们走。也许静姝觉得,在宫里衣食无忧的生活才是好的,可她自己明明那么痛苦,明明饱受煎熬,又何来的立场,让姐妹们留下过好日子? “明着告诉你,朔亲王妃的名分,绝不会给你。”静姝道,“你最好有所准备,指不定哪一天,就有个女人堂而皇之地嫁入王府,她做大你做小,从此你沦为妾。” 湘湘道:“王妃的名分,我与夫君都不在乎。”她终于放下了谦称和敬语,仿佛回到和静姝姐妹,“比起这些来,我更希望你能在宫里过得好些,我不知道自己能为你做什么,可若是不违背道义的事,我一定会帮你,齐晦他也绝不会拒绝。” “我身为太妃,整个后宫都在我的脚下,我还用你帮什么忙?”静姝目光锐利,努力掩饰着心内的不安,她不是怕湘湘,而是想到她如此对待湘湘,湘湘但凡走出去露出半点不悦的神情,皇帝都会让她生不如死的。 可她忍不住,忍不住就说刻薄的话,来舔舐自己过得不如人的伤痛。 “只要你能过得好,你觉得这样高兴,那就好了。”湘湘弯腰捡起自己的包袱,欠身谢道,“我时常想,过去的东西一件都没留下,如今有个念想也好,静、静姝,谢谢你。” 好一声久违的静姝,多久没有人这么叫她了,皇帝总是连名带姓地喊她,每次喊她都透满了嫌弃和鄙夷,可是他每一次念叨着湘湘的名字时,眼中都闪烁光芒。 “皇后她们过会儿会来请安,你是希望我继续留下,还是现在离开?”湘湘道,“若没有别的什么事,我可以立刻走,皇后好像也并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我在或不在都一样。” 静姝冷然道:“我已经派人叫皇后别过来了,你也不必回中宫,带着这个东西,别人就该问长问短。”她不甘心地打量着湘湘,恨道,“我们是一样的人,穿上华贵的衣裳也改变不了出身,听说你还在家里念书了,可你念再多的书,你也还是个舞娘。这里所有的人,都看不起你,也看不起我。” “齐氏皇朝的先祖,根本上是个我们现在说来的山贼,可子子孙孙也做了皇帝,拥有富饶的江山。”湘湘从容地说,“静姝,你若在乎这太妃的位置,就挺起胸膛堂堂正正地坐下去,她们出身高贵,却做低贱的事说低贱的话,何必去在乎呢?我正过着自己想要过的日子,旁人的眼光不算什么,你若也认为这样的日子过下去有意思,就不要从心里觉得自己矮人一截。不然坐得再高,你也永远抬不起头。” 静姝无言以对,她觉得湘湘不一样了,可却又说不上哪儿不同,她好像真的像皇帝说的那样,连她的脚趾头都…… “那天晚宴上你说的话,我并没有放在心上,我们虽然回不到从前那样,也不该是敌对的。”湘湘坦率地说,“可我没法儿再亲近你,不光是你变了,是咱们都变了。静姝,我若对不起你的地方,这辈子我会尽力来弥补,不论如何,我希望你能过得好。” 静姝笑得很凄凉,她不知道湘湘过得是怎样天堂一般的日子,可光是听那些传闻,就足以想象和嫉妒,而她呢,仍旧每一天都在恐惧中。再抬眼看湘湘,端庄稳重,明明是十足讨人喜欢的模样,可她却由心的不自在,不禁恨道:“你真是念了书的,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湘湘沉了沉心,她明白,无论是对着静姝还是对着庞浅悠,不同的事不同的境遇,她做为一个算得上半个赢家的人,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显得矫情而自负,即便是最心底的话说出来,也那么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她到底该怎么办? “不要太得意了。”静姝眼中露出寒森森的目光,“兴许有一天,你不得不在这宫里,和我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 湘湘微微蹙眉,意识到了静姝想说什么。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不给你朔亲王妃的名分?那不是我故意刻薄你,是我受制于人。”静姝哼笑一声,避开了湘湘的眼眸,继续道,“你最好有所准备,皇帝他看上了你,心心念念了你许久许久,老皇帝还活着那会儿起,就想得到你。我是不知道你到底在冷宫,还是在其他什么地方呆着,对那一段时间里的你,我一无所知。可现在,别怪姐妹一场的我不提醒你,若不想落到他手里,就让你的男人好好看住你。” 湘湘却道:“那天你捂住了三皇子的眼睛,三皇子将来若长大成人,我想他会感激你。现在你来告诉我这些话,我也同样感激你。” 静姝冷笑:“感激我什么,你就不怕转过身,我就要害你?” 湘湘道:“所以我才说,我再也无法亲近你,但我仍旧感激你。皇帝的事,我略有耳闻,即便你不说,我也会小心,我不想做他的女人,也绝不会做他的女人。” 静姝猛然一慌,目光朝外头看去,生怕皇帝在门外偷听,若是叫皇帝或皇帝的人听见,自己就不得好死了。好在湘湘说得很轻,即便门外有人,也一定听不见。她捂着心口冷静了一会儿,终是摆手道:“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湘湘欠身,带着她的包袱要离开,可静姝又在身后说:“今天只是来见一面,之后的宴席你还是要来参加的,咱们见了面,该怎么样就怎么帮吧。” 湘湘回身答应,静姝看了她一眼,又徒生恨意道:“你最好别这副表情走出去,你知不知道你露出半分不高兴,他就会全算在我头上?你高高兴兴地出去,就当是为我做件事。” “这……不难。”湘湘唯有答应,齐晦说新君其实像足了先帝,只是他自己不承认而已,那么也许私下里也暴虐残酷,静姝眼中一直隐约带着几分恐惧,看得出来,她在新君身边过得并不好。 她扬起笑容,无奈地问:“这样可以了吧?” 静姝不耐烦地别过脸:“你走吧。” 这边湘湘离开长寿宫时,庞浅悠正意兴阑珊地被皇后纠缠着,皇后明着暗着希望浅悠能帮一帮她,希望宰相府能做她的依靠,看不出来小小的年纪,竟有如此城府,可浅悠不能答应什么,一则为了家族,二则她也根本没这个心思。 “庞姐姐。”小皇后亲热地称呼着浅悠,左右看了看后,轻声道,“如今皇上扶持了朔亲王,但我知道他心里是防备朔亲王的。宰相大人一定也盯着他们的关系呢,我知道一件事,姐姐不如回去告诉宰相大人,好让大人从中做文章。” 浅悠看着娇小的皇后,凤袍凤冠在她的身上是那么不相称,一张明明还没张开的脸,却说着世间大人们最深沉的话语,浅悠有些规避这种话,她怎么可能让父亲去盯着齐晦。 可正要推脱时,皇后已先道:“朔亲王那个带在身边自称是妻子的女人,从前也是宫里的舞娘,和静太妃是姐妹。我听说皇上很中意这个叫湘湘的女人,皇帝竟然看上自己兄弟的老婆,你说,多有意思的事?” 浅悠浑身一紧,难以置信地看着皇后,方才到现在,皇后啰啰嗦嗦说了好多话,她半句都没听进去,可这句话,恐怕要刻到心骨里去了。 小皇后略带惶恐地说:“听说皇上逼太妃把那个湘湘弄进宫里来,两人时常在长寿宫里发生争执,静太妃和皇上什么关系,也不必我说了吧。反正是见不得人的,可皇上若抢了兄弟的女人,更见不得人。他怎么样我是无所谓了,可我不想活得朝不保夕,希望宰相大人,能伸出援手。” 浅悠沉下心思,道:“这种事,臣女是不懂的,皇后娘娘的话,出了宫门臣女未必记得一二,皇后娘娘不如将来见了家父,亲自对他说。” 皇后失望地说:“我哪儿有什么机会单独见宰相大人?庞姐姐,你帮帮我。” 此时门前有太监来回话,吓得皇后直哆嗦,问了声:“什么事?” 门外的人说:“朔亲王府的夫人离宫了,像是太妃的意思,夫人打发一个小太监来向娘娘告罪,说未能亲自过来告辞,请娘娘恕罪。” 皇后冷冷道:“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浅悠已经如坐针毡,怎么会有这种事呢,皇帝竟然看上湘湘了?什么时候的事,是她还在宫里做舞娘时的事?是她勾引了当时的太子,还是……她几乎就要认定,湘湘是个为了富贵,挖空心思攀高枝儿的女人,不然宫里那么多人,太子为什么偏偏喜欢她? 这会儿功夫,湘湘已经跟着引路的太监往宫外走,她亲自提着静姝还给她的包袱,好在裹在大氅里也看不见,一阵阵风过,零星有雪花飘舞,点滴冰凉融化在脸上,倒是觉得冷静清透了。 可忽然前头的太监着急赶回来,对湘湘道:“圣驾过来了,夫人请在路边稍候。” 湘湘心头一紧,手里紧紧拽了包袱,退到一旁含胸垂首地等候,不知道这一次单独见到新君,会发生些什么。 165皇帝喜欢湘湘(还有更新 166奇怪的花纹(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66奇怪的花纹(还有更新 脚步声越来越近,湘湘揪紧的心反松下来,光天化日的,多少宫女太监在这里,皇帝他能怎么样? 而此刻高高坐在肩舆上的齐旭,胸膛里一颗心正重重地跳跃着,这么冷的天,他特地选了肩舆来坐,就是想堂堂正正地仔细看一眼湘湘,等待长寿宫传话说湘湘出来,等得他心急如焚。 匆匆绕路赶来,老远就见她从对面走来,而后站在路旁,娴静温柔的举止,雪花纷纷下,更添几分朦胧。可越是走近了,反而越觉得看不清,皇帝紧紧握着扶手,他要冷静些,今天算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初次会面,他太唐突的言行,会吓着湘湘的。 肩舆果不其然地在湘湘面前停下,湘湘不得不伏地行礼,可她才要屈膝,肩舆上的皇帝已朗声温和地说:“不必多礼,天寒,地上太冷了。” 湘湘欠身谢恩,皇帝见她沉默不语,也不知如何打开话匣子,一声“弟妹”固然亲切,可那样不就承认她和齐晦的关系?可直接喊名讳,湘湘一定会觉得惊讶,他可不想头一回单独相见,就留下失礼的印象。再三取舍,索性避开了称谓,问:“这是要往哪里去,中宫已经散了?朕才派人送了南方的瓜果供皇后和女眷们品尝,你怕是错过了。” “多谢皇上。”湘湘客气了一句,也不说什么。 皇帝见她如此,不知怎么才能展开彼此的对话,哪怕多听听湘湘的声音,他也觉得惬意,可是说什么都有些唐突,略有些烦躁时,看到湘湘身后长寿宫的人,立时自然地主动提起宋静姝,笑问:“你身后是太妃宫里的人,这是从长寿宫来的?” 湘湘礼貌地说明她从中宫去长寿宫请安的事,皇帝笑着问她和太妃说些什么,更道:“如今宫内人少,太妃和皇后难免寂寥,你多多进宫来,一家子人团聚才热闹些。” 湘湘称是,想起静姝的话,生怕自己太过冷漠,会让皇帝迁怒静姝,努力挤出几分笑容,如刚才在长寿宫展示给静姝看的一样,又从氅衣中露出包袱说:“太妃留存了一些妾身的旧物,妾身今日到长寿宫取回,一并谢恩。” 在湘湘看来,明明大部分人都已经知道她的来历,此刻这样说并没什么不妥,可皇帝似乎并不想承认这一点,仔细问着每句话的人,这件事却含糊过去了,他是不愿静姝和湘湘相提并论,还是不想正视湘湘微寒的出身,只有他自己才明白。 不过皇帝看到湘湘有笑容,已是心花怒放,几乎要得寸进尺地再说些什么,心中猛然掠过冷静的念头,不能太过了,他要细水长流。现在,是怎么也得不到湘湘的,何必让她害怕甚至厌恶自己,而将来只有两条路走,湘湘若不能心甘情愿到他身边来,就只能强抢,可眼下他还需要齐晦。 他明白,只有坐稳龙椅,才能有天下有女人,先帝不正是如此?但想到先帝,皇帝心中又一阵恶心,赶紧挥去这些念头,他怎么能和先帝一样呢。 气氛正有些微妙时,边上一个小宫女被风雪吹得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御前失仪可是杀头的事,那宫女伏在地上直哆嗦。皇帝看到湘湘眼中露出怜悯的神情,忙阻止几个要去带走那宫女的太监道:“天冷,不必计较了,赏她一件棉袄。”又吩咐左右,“把伞给……”他终究不想称呼湘湘为夫人或是王妃,竟生硬地说,“把伞送过去,出宫还有很长的路,别打湿了衣衫。” 便有太监捧着油纸伞上前来,湘湘福了福身子谢恩,能不开口就尽量不开口,皇帝看得出来今天不会有什么大收获,可眼下还算不错,至少湘湘是面带微笑,对自己很和善。他已经满足了,前倾的身子往后靠去,终于挥手示意摆驾前行。 圣驾逶迤而去,几十个太监宫女前呼后拥,走了半天才真正从湘湘面前离去,湘湘终于松了口气。其实进宫前就想过,皇帝指不定会想法子来接近她,走去中宫的路有庞浅悠相伴,她面上不说,心里是暗暗感激的,若不是浅悠咄咄逼人说出那些话让她也忍无可忍,自己不会轻易撂下她先走。而后从中宫去长寿宫的路,她也一路小心别碰上皇帝,本以为皇帝今天不会出现,此刻到底是遇上了。 再往宫外走,湘湘的步伐不自觉地轻盈起来,虽然明白这一次相安无事,不代表之后都没事,可总算能平平安安地离开皇宫,她就该感恩。进宫时她嘴上不说,心里可是想好了的,皇帝真敢把她怎么样的话,拼死也不能让他得逞,但结果比自己想象得好百倍。 明明从庞浅悠的刻薄,到静姝的恨意,再有皇帝看似礼貌却暗藏猥琐心思的相遇,并没有值得高兴的事,可湘湘想到自己能全须全尾地回家去见相公,心情忍不住地好。再往后的路上,面上自然而然地带着笑容,这份笑意会被随行的太监记着,之后必然会告诉皇帝或太妃,而她这份浑身洋溢的轻松喜悦,又恰恰全入了庞浅悠的眼睛。 庞浅悠在得知皇帝喜欢湘湘后,终于答应皇后会帮她传话给父亲,并以此求得从中宫脱身的机会,听闻朔亲王府的夫人还未离宫,她匆匆赶来等在宫门前,果然湘湘因路遇皇帝耽搁了一些时辰,比浅悠还晚些。 浅悠见到她这副模样时,心里好一阵嘀咕,她不明白湘湘有什么可高兴的,难不成是私会了皇帝? 而湘湘没料到浅悠会等在这里,庞府的马车就在边上,她该不是等下人备车,匆匆几眼的相交,湘湘打定主意不上前去打招呼,见王府的人迎上来,就往自家马车走去。没想到庞浅悠竟跟了上来,喊她道:“湘湘,你等下。” 此刻王府里随行湘湘的人,并非那些从宰相府挑出来的,见庞小姐这般态度,都紧紧皱了眉头,他们一面随行伺候,另一方面是要为王爷保护夫人,便不顾庞小姐前来,直接搬了脚踏请夫人上车。 湘湘提起裙摆要上车,想了想还是退了下来,转回身冷静地看着她,等庞浅悠走上前。 “借一步说话吧,那么多奴才在边上,我也不想说出不好听的。”浅悠冷然,往城墙根下指了指。 湘湘示意随从停留,跟了过来,却见庞浅悠上上下下地打量她,那从眼底透出的毫不避讳的鄙夷目光,看得湘湘心寒,可她忍耐住了,直等看浅悠要说什么。 可浅悠只是满面冷笑,并没有提起来皇帝喜欢湘湘的事,但此刻的态度和进宫时截然不同,似乎那时候湘湘是站在她高不可攀的地方,而这一刻却低到尘埃里去了。 “你最好记着我说过的话,好好对待他,别做出对不起他的事,若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庞浅悠特地喊住湘湘,竟只是为了这一句话,她才不想说明皇帝的事,她觉得湘湘若真是人品不端正,那也不是她的错,一旦湘湘成了人尽可夫的贱妇,也就绝对配不上齐晦了。 若真是如此,也不算是她害湘湘堕落,她不过是旁观了一场笑话。但她也不希望齐晦丢脸,才在无话可说的情况下,丢出了这么一句。 湘湘觉得她简直莫名其妙,她做什么要白白受屈辱,礼貌够了就不必再客气,话也不说转身就走,不论庞浅悠在身后是什么表情,她都不想管了。 回去的路上,湘湘解开了自己的包袱,里面是她昔日的旧衣衫,洗得发白的布料,难得一件看着新一些的,也是如今摸在手上粗糙的料子。而现在连小衣都是上上等丝缎的她,都快不记得从前粗布衣衫裹着肌肤的感觉,这半年,实在是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 略略扫了一眼后,湘湘重新扎起了包袱,之后一路闭目养神,脑中整理着进宫一趟的事,回去该向齐晦交代的,还有该冲他发脾气排解内心委屈的,统统都想好了。但想着能见到丈夫,再憋屈也能露出笑容,等她下了马车,看到风雪里齐晦负手站在门前等她,真是什么都无所谓了。 齐晦见到湘湘带着笑容下车,心中一定,湘湘进宫这些时辰里,没有任何消息从宫内传来,没有消息大概就是最好的消息,但湘湘走后不久,世峰就派人告知他今天庞浅悠也入宫。齐晦知道湘湘不会随便让浅悠欺负了,可世峰说浅悠如今变得刻薄又偏执,让他略有些不安。 并肩回卧房,齐晦派人去告知沈嫣,并说今日的课业免了,湘湘也没阻拦,先脱了厚重的衣裳,齐晦等在外间,好半天侍女们出来了,再进门时,一袭常衫的湘湘,看起来自在多了。 她正在桌上铺开一只普普通通的旧包袱,知道相公进来了,乐滋滋地说着:“我终于也有些从前的东西了,万没想到,静姝竟然还留着我的细软。你看,这是我从前穿的裙子。” 湘湘抖开裙子,一只荷包从里头落出来,落在地毯上发出闷响,里头似乎有什么硬物,她捡起来打开看,端详半天忽然想起童年旧事,笑着塞给齐晦道:“娘从前问我,身上有没有什么信物,我记得像是有的,可就是想不起来。原来就是这个,这是我被班主捡回来时,塞在襁褓里的东西。” 她说着说着,不禁又皱起了眉头,转身翻了翻包袱里其他衣衫,叹道:“果然,这里还有静姝的衣裳,大概是谁动过包袱搞错了吧。”她指着齐晦正在看的木牌说,“这个我在小时候就送给静姝了,我还以为她真和我断绝往来,特意来还给我。” 齐晦仔细翻看了木牌,木牌上没有刻字,但是有奇怪的花纹,他说不上来这画的是什么,很是新奇。 湘湘凑上来直接钻进他怀里,摸了摸木牌憨笑道:“你瞧瞧是什么,说不定我也是个有来历的孩子。” 可齐晦却问:“在宫里有没有受委屈?” 166奇怪的花纹(还有更新 167慕清表哥(四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67慕清表哥(四更到 湘湘的神情渐渐软下来,微微撅了嘴,往齐晦胸前一钻,这是她的丈夫她的男人,她可以毫不顾忌在他面前展露一切情绪的人,躲进他的怀里,任何麻烦和委屈都不算什么了,只要她愿意,这个人就会为自己挡风遮雨一辈子。 “受委屈了?”齐晦轻抚她的背脊,“下回不去了,不去又如何,并不求他们施舍什么。” “我才不怕呢。”湘湘慢吞吞地说了宫里的事,说她回来的路上遇见了皇帝,皇帝很礼貌地客气了几句,又给她送伞,没有什么过分的言行,自然这不意味着皇帝就此改了,湘湘只是道,“我想他是在乎我,所以不会做过激的事,至少这些日子,我进宫也不会有什么事。” 抬眸见齐晦一脸杀气,她嘿嘿笑着,揉揉相公的脸颊:“他更怕你提剑闯入宫闱,砍下他的脑袋不是?” 齐晦沉声道:“我宁愿他的脑袋好好地安在脖子上,也不要你面对任何危险。以后还是不要去了,要去,我也陪着你。” “是是是,王爷说什么都是,下回妾身不单独进宫,咱们一起去可好?”湘湘笑着,反过来要她安抚丈夫,不过夫人她心里也有火气,在齐晦肩头上轻轻一捶,煞有其事地说,“那些麻烦,好歹有我一半的缘故在里头,可有些事儿,就是你招惹来的。我就不明白,那庞大小姐凭什么对我颐指气使的,对我这个看不上眼,那个看不惯的,我都不想再同情她可怜她了,都怪你,惹得风流帐。” 齐晦皱紧的眉头就没舒展开过,“庞浅悠为难你了?” 湘湘点头,也许她应该大度温柔地不提起这些事,自己把委屈吞下,可这样是不长久的。她一次次咽下委屈,心里就会堆积越来越多的怨气,若因此影响了夫妻感情,她明明是牺牲和付出的那一个,到头来还落得不好,多没意思。不如有什么说什么,说出来了,这事儿就算翻篇了,谁也不必惦记。 “反正她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就是说些刻薄的话,想让我知难而退似的。”湘湘挥着拳头说,“我退哪儿去呀,我堂堂王府女主人,不在自己家待着,还去哪儿?她可真别再而三的挑衅我,下次要是动了手,他哥哥的脸面,我也顾不上了。我又不欠她的,凭什么。” 湘湘嘀咕着,就跑去整理包袱,把那块木牌收了起来,齐晦看着她碎碎念地说着这个那个,时不时还张牙舞爪的,自己唠叨着就把怨气给排解了。他紧绷的神情松了下来,脸上渐渐就有了笑容,这样乐观坚强的女人陪在身边,给他天下他都不换。 “要不你纳几个小妾吧,回头我在外面受了气,到家就冲她们撒气,天天揪头发扯耳朵的,一定特别解恨。”湘湘抱着包袱跑回来,冲齐晦一笑,自然被丈夫斜了一眼,她坏笑着跑去把包袱收起来,真是要当珍宝一般收藏好。关起柜门前,又解开包袱看了看那块木牌,再小心翼翼放回去,关上柜门落了锁,自言自语地说,“若有一日云开雾散世道清明,我还想把你送还给静姝。” 齐晦没听见她在说什么,问了一声,但湘湘却道:“静姝明着对我讲,皇帝不会给我王妃的名分,他不会承认我们夫妻之实,就是想着有一天,能把我留在身边。他好像胁迫静姝做不少的事,譬如我今日若是苦着脸出来,静姝就会遭殃。正如你说的,皇帝私下里的模样,完全传承了先帝的暴戾,明明他都不是他的儿子。” 湘湘到底是惆怅的,又跑回齐晦的怀里,深沉地说:“你们可要加把劲儿,我信你,一定有一天,我去哪儿都不用提心吊胆。你看我们从前总偷偷摸摸在黑夜里行动,现在好歹能光明正大走在街上了,一定有一天,你就算满世界找不到我了,也不会担心。” 齐晦不敢再轻易许诺,许诺还不如脚踏实地地去做,只是叮嘱了句:“真有那一天,也不许你乱跑得我找不见你。” 紧张而不安的一天总算圆满的过去,因为湘湘的笑容,让皇帝心情极好,连带着静姝也受到了不错的待遇。 那一晚颠鸾倒凤的缠绵,虽然依旧粗暴了些,可皇帝只是心满意足地享受着,没有对她任何言语和举止上的羞辱,有一瞬间,静姝觉得自己感受到了被疼爱的幸福。 可大汗淋漓之后,看到皇帝含笑的目光里不知在憧憬着什么时,她才知道,今晚自己不过是替代了湘湘的身体,怪不得皇帝用纱蒙着她的脸,她起初还以为那是情.趣。 第二天天未亮,皇帝便起身穿戴,他近来的确花了些心思在朝政上,每日的早朝也比刚开始更殷勤,此刻几个心腹内侍在边上,他毫不顾忌地说:“昨天你做得很好,之后有机会,再时常请她进宫来,千万别吓着她。” 静姝扯起散落的寝衣遮盖身体,坐在榻上点头称是。 皇帝转身看了她几眼,宋静姝的确美艳,便是这样披散头发随便坐着,也足以勾魂摄魄,*之间,她亦比其他女人更能让他满足,可一想到她曾爬在先帝的身体下,心头就涌出一股子嫌恶来,匆匆回过身,不去想她的脸,但却问:“你的脚,还没好?” 静姝应道:“太医说,这几天可以试着下地了。” 皇帝嗯了一声,展开手由内侍穿上了金灿灿的龙袍,他道:“皇后昨天和庞家的女儿关起门来说了悄悄话,看样子小姑娘是不安分了,你腿脚灵便了,替朕好好教导教导她,她若实在是不想乖乖做这个皇后……” 他转过身,阴鸷的目光叫静姝一震,可皇帝又说:“随便你怎么教,或打或骂,让她服帖就好。朕本打算你们两不相干的,上一回的事还偏帮了她,可现在看来,你才是比她听话的多。朕把皇后交给你,若是她真和外头什么人勾搭上,并要来算计朕,朕就连你一道算账。” 小皇后一直不尊敬静姝,明着也说过刻薄的话,静姝本就不喜欢那小姑娘,也觉得她早晚会惹事,此刻皇帝这么说,她冷冷道:“真的可以打骂?妾身怕教训的太狠了,您会心疼。” 皇帝冷然,回来捏起了静姝的下巴,狠狠道:“朕不爱听你说这种话,下不为例。你怎么教她,朕不会管,从前丽妃他们怎么调教你的,你照样来一遍就是。朕只要她听话,像个泥娃娃似的供在中宫就可以,所以也别弄死了,朕不想再为了娶谁做皇后,和满朝文武周旋。” 静姝阴冷地一笑:“皇上放心,妾身腿脚灵便后,一定好好为您调教皇后。” 皇帝离去后,宫女们鱼贯而入要来伺候太妃洗漱,静姝坐在床榻上,从被子里伸出了左脚,伤口已经愈合了,可脚趾头变了形,软趴趴地吊在那里,使劲碰一下还是会牵扯出疼痛,她捂起了嘴想哭,竟又哭不出来。 边上宫女战战兢兢地问太妃怎么了,她沉下心,却问:“先帝的昭仪孙氏,还活着么?” 而这一日,湘湘本一清早就来书房,要把昨天停下的课补齐全,沈嫣本劝她不必太紧张,慢慢来就好,做师傅本事心疼学生,谁想学生却道:“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读书求学,可不能偷懒。” 沈嫣自然乐意教,两人在书房一呆就是大半天,午歇时听说王爷书房里没有人在,湘湘征得沈嫣同意,便要来与相公一道用午膳。她亲自跑了趟厨房,提了一盒饭菜,知道齐晦必然又在研究她看也看不懂的疆域图,本想闯进书房吓他一跳。 不料却被守候的侍卫给吓得半死,那些侍卫也不是不认得湘湘,但王爷下令谁也不得靠近书房,所以把湘湘也拦下了,不过动静传进去,齐晦亲自出来接妻子,湘湘捧着食盒,惊魂未定地说:“怎么连我也防,他们差点把我的胳膊拧下来,饭菜肯定都洒了,真是的……” 她嘀咕个没完,跑进书房就打开食盒,好在只翻了一些汤汁,她又怕弄脏了齐晦的书桌,四处找有没有可以垫着的东西,猛然看到书柜前站了个男人,吃了一惊,连身子都僵住了。 齐晦干咳了一声,略不好意思地上来挽过湘湘,对男子道:“上回见过了,我的妻子。湘湘,这是慕清表哥,你不记得了。” 湘湘这会儿是认出来了,可是这个人神出鬼没,以前她觉得齐晦行踪神秘,如今又来一个慕清,心里嘀咕着慕家血脉的人是不是都天生有这个本事。她傻了会儿,不知如何开口,看到手下的食物,便问:“表兄,吃过午饭了吗?” 慕清笑了笑,点头示意他不需要进餐,齐晦则道:“东西留下,我一会儿吃,你先回去,我和表哥有话说。” 湘湘答应着,反正她也插不上嘴的,朝慕清笑了笑,赶紧离了书房,一路擦着手里黏糊糊的汤汁,门前的奴才却跑来说,上回来过的曦娘,这会儿来了。 167慕清表哥(四更到 168班主死了(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68班主死了(还有更新 湘湘猜想家里的下人未必都知道曦娘什么来头,曦娘虽说在烟花之地赫赫有名,毕竟是特殊的地方,正经人家不去那种地方打听事儿。而这些仿佛知道曦娘来路的,大多该是从宰相府出来的了。她心里一叹,府里这么多下人,门外伺候的小厮,屋子里侍奉的丫鬟,老的少的各色各样的人,一时半会儿都分不出哪儿是哪儿的,且要些时日的。 不过她在考虑这些事时,已经让下人把姐姐迎进来,曦娘拢着一身翠玉色的风毛大氅,倒在这冰天雪地里添出一抹春意,见了面即说她有话要私下与湘湘说,湘湘便把姐姐往卧房带,一面派人到书房去,说下午课要迟一些。 这边沈嫣午后消食,正在柜子前整理书籍,鹃儿从外面来说:“夫人有客人到了,要迟些过来书房,是一个叫曦娘的什么人,是个女客人。” 沈嫣应了一声,但又笑鹃儿:“你打听那么清楚做什么?” 鹃儿竟道:“奴婢想着,要是庞公子来了就好了,您也到前头去见见。” 小丫头口无遮拦,沈嫣不禁责备:“可不许你胡说八道了,你要是胡来,咱们在这儿也呆不下去,外祖父就知道我不是教书育人的料,咱们就该回南方去了。你想回家去?” 鹃儿却捧了书过来道:“想家是想家的,难道小姐不想?” 沈嫣拿过书放回书架上,正经回答:“我可一点都不想,这里比家里有意思多了,爹娘也希望我在这儿好好的,长长久久。” 鹃儿嬉笑:“小姐有了好人家,才真正长长久久呢。”但被小姐瞪了眼,知道主子要生气了,不等挨罚一溜烟儿的就要跑,倒是跑到外头,听小姐喊她,“去找两把剪子来,一会儿陪我折梅去。” 此时卧房里,脱了翠玉大氅的曦娘,一身大红袄子,红的绿的,都是醒目的色彩,最亮眼也最容易俗气,就是曦娘,才能怎么穿戴都好看。湘湘让丫头端茶送点心,忙活好半天,曦娘等不及道:“不把我当自家人了吗,我又不稀罕一口点心,赶紧坐下。” 湘湘喜滋滋地回来,见了曦娘怎么都高兴,可曦娘却严肃了神情,等王府的婢女们都退下,才轻声道:“芳雨来找我,自然我没跟她说你的事,她离宫后我为她寻了一户没儿没女的人家做闺女,日子过得很不错。近日招了个女婿,开春就要成亲了,昨日来给我送喜帖,请我去喝酒。” 这本是高兴的事,可姐姐却紧绷着脸,之后更道:“可芳雨告诉我,你们的舞班叫人给劫了,如今一些姑娘们虽然还留在那里,可班主已经死了,是教打劫的人给杀了的,整个舞班被翻了个底朝天,就女孩子们留下几个活口,跑的跑散的散,没剩下几个。虽然已经报了官,衙门说是劫匪,也没有下文,那些留下的女孩子们也不知该怎么办。” 湘湘听得呆呆的,怎么天子脚下京城之中,会出这么大的案子,他们一个穷舞班,女孩子们连身像样的常衫都没有,既不是劫色,怎么会惦记那几个银子? “班主大概是反抗时叫人给杀了。”曦娘轻叹,“也算是我相识的人,这么样说没就没了。” “他好歹,把我养大了。”湘湘多少有些悲伤,且不说那些挨打挨骂的岁月,可她至少学会了一门本事,还健全地长大了,虽然偶尔会逼迫她们陪酒甚至卖笑,但若抵死不从,班主也不会真把她们怎么样,湘湘很早就觉得,比起宫里那些可怕的人们,从前的日子还算是人过的。 她又苦笑:“要不是他,我也不会和齐晦遇上。” 曦娘倒是不屑:“你们俩还有我这儿一头关系呢,虽然日夜分开来的,可都是我在乎的人,早晚会碰面,碰了面一定就会好上了。所以说啊,缘分这东西,注定了的,就没跑了。” 湘湘也不知该喜该忧,曾玩笑说等班主死了要去给他立碑,现在却不知合适不合适去给添一把土,人送去衙门里了,葬哪儿都不知道。 曦娘嘀咕着,说那些留下的女孩子,她暂时让芳雨送去银子维持她们的口粮,但这不是长久之计,舞娘们很难吃两家饭,去了别家舞坊,必然受排挤欺负,还不如许配人家的好,可是那么多人,曦娘也有些力不从心。 湘湘竟是心头一紧,忙对曦娘说:“我手上也有些银子了,齐晦是随便我花的,可我没什么地方花钱,姐姐拿去给那些姐妹们,想法儿给她们找个好去处,不如早些散了吧,千万别……”她满眼忧虑,“千万别让宫里那位知道,我真怕她又从里头挑什么人,强行带进宫里去。” “这样啊?”曦娘倒是没想到,但她来,就是想问湘湘要不要管,既然湘湘求托了她,曦娘也好有信心去做。只是笑道,“银子不稀罕,我不缺那玩意儿。只是哪能有那么多没儿没女的人家,她们大多只能做丫头去了,若是不怕被欺负,去别处继续做舞娘,我也不拦着,你看好不好?” 湘湘觉得,只要不是进宫去,和那些姐妹们一样被静姝利用去献给皇帝,怎么都是好的,果然嘴上也说:“怎么都强过被她弄进宫里去。” 曦娘唏嘘道:“宋静姝现在,已经这么厉害了?” 湘湘摇头:“我也讲不清楚,她走她的路,我既然先离她而去了,就没资格说她什么,但其他人的悲剧,能免则免吧。”她不想为这些事不高兴,说要带姐姐逛一逛宅子,去她的书房瞧瞧。 却不知此刻,庞世峰被齐晦请来,他只身进门往书房走,但慕家的宅子有些古怪,湘湘第一次来迷了路,庞浅悠那天也是团团转,世峰来了几回,都是有人带路的,今天因齐晦那里见着重要的人,不宜让下人靠近,他便一个人进来。不想转了几圈不知转去了什么地方,正要找个下人问问,听见清脆的笑声,他稍稍探头看了眼,但见墙后一排腊梅树下,笑声和香气一道飘来。 白雪黄梅,沈嫣拥着香色的氅衣。似乎是为她准备衣裳的人怕香色太老气,竟在这大同小异的氅衣上,绣出了百花穿蝶的图案,举手投足间,蝴蝶似翩翩起舞,果然就添了几分灵气。 而此刻沈嫣和鹃儿说笑,满面欣然地望着一簇簇清幽的腊梅花,手里已经剪了一束捧着,鹃儿顺手捻了一朵给她带上,惹得小姐嗔怪,可言语温柔,叫人看着心里就莫名地赶到安逸宁静。 沈嫣捧着一束梅,本只是要带回书房插瓶与湘湘咏梅赏花,难得王府里有这么好的黄梅花,偏鹃儿来了兴致,瞧见好的就想折下来。这会儿又吊上一支树杈,盛开的花朵禁不住这样折腾,花瓣纷纷如雨下。沈嫣虽看得痴了,可还是责怪:“你别胡闹。” 说这句话,目光不经意落在树后男子的身上,她先是一惊,待看清是庞世峰站在那里,一面镇定,一面不知怎么红了脸,冰天雪地里双颊微微发烫,见鹃儿还没察觉,竟索性当做没看到,喊了鹃儿就要回去。 鹃儿的确没瞧见庞公子,气喘吁吁地跟上小姐,可主仆俩还没走远,就听见柔媚的声音喊着庞世峰的名字,不由自主都回身看一眼。只见一抹嫣红迅速缠上了长身玉立的男人,嬉笑声叫这安静的冰雪世界里添了几分喜庆,那一声声庞公子酥麻入骨,鹃儿气呼呼地说:“哪里来的女人,这么不要……” “住嘴,人家是多年故交,情同姐弟的。”沈嫣责怪了鹃儿的口无遮拦,见曦娘和湘湘出现,她再不能假装没看见,捧着梅花上前,也轻松地说,“我才想偷几枝腊梅,就叫你们碰上了。” 说话时朝庞世峰欠身,微微一笑,都是礼数。 世峰本来看着沈嫣发呆,可曦娘突然窜出来,缠着他搂搂抱抱的,虽然是姐弟一样的人,平日里也由着曦娘胡闹,可当着沈嫣的面,他很不自在,竟不由自主地推开了曦娘。 曦娘一愣,湘湘已经上前拽住她,轻轻咳嗽了一声,而后便与沈嫣道:“我和姐姐,正想去书房。”一面则问世峰,“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世峰尴尬地说他迷了路,又被曦娘嘲笑,湘湘本要让下人领路,冷不丁想起来慕清表哥在书房,便说亲自带世峰去,走之前在姐姐耳边说:“是齐晦的表哥在书房里呢,他们在说要紧的事。” 可这一下,刚刚还嬉笑着的曦娘,顿时变了脸色,湘湘没来得及察觉,先带着世峰走了,留下她和沈嫣在这里,沈嫣客气地说:“外面冷,到屋子里去坐坐吧。” 曦娘愣了愣,却连连摇头:“不坐了,该耽误沈先生讲课,我只是来探望一下夫人,这就……回去了。” 168班主死了(还有更新 169地底下的黄金(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69地底下的黄金(还有更新 沈嫣自己满腹心思,又怎看得出曦娘有所顾忌,她既不是主人家,也不好热情地挽留客人,但湘湘才走曦娘就离开,也实在有些说不过去,简单说了几句客套的话,希望曦娘能留下,可她还是走了。来去匆匆,和那个人一样,沈嫣暗暗想,不知庞世峰在那树后站了多久,他在看自己吗? “小姐,刚才那位,看着比您年长些吧。”鹃儿还是不大服气,“她是什么来头的人,就没见哪家小姐夫人,遇到男人又搂又抱的。” 沈嫣觉得齐晦和湘湘都是坦荡荡与曦娘往来,庞世峰亦如此,不用太避讳曦娘的身份,便直说曦娘是青楼之人,让鹃儿小心自己的言行,曦娘是王府贵客中的贵客,不是她能在背后乱说的。 鹃儿听得一愣愣,直呼这王府里太多稀奇的事儿,但最欢喜地莫过于:“那她不会缠着庞公子不放了对吧,只是闹着玩儿的?那奴婢就安心了。” 知道小丫头是为自己着想,沈嫣也不便总责备她,正好湘湘从书房回来,她本想姐妹三人好好说会儿话,可不见了曦娘,难免十分失落。问底下的人,说曦娘真的走了,她坐回书桌前道:“我还真心想偷懒一会儿的,罢了,下回我去请她来。” 湘湘将书册翻到之前讲的地方,念念有词地温习着早晨学的书,遇见一句话忘记了什么意思,忙抬头想问沈嫣,却见先生手持书卷,目光凝滞在白玉瓷瓶里鲜嫩的黄梅上,偶尔掠过一丝眼波,竟是几分淡淡的感伤。 湘湘想起她和曦娘走来书房时,老远就瞧见庞世峰在廊下发呆,等走近了,曦娘跑上去与他嬉闹,湘湘却看见庞世峰是正对着沈先生发呆。此刻再见先生痴痴的神情,她心里千万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真想喜滋滋地做一回媒人,成一桩姻缘,可她少了几分胆魄,全因知道这儿女情长的珍贵与不易。 又想到曦娘匆匆而去,想到自己与世峰离开时曦娘不怎么好的脸色,难道是提起了慕清,连游戏于红尘中的曦娘,都因为心动而胆怯了。 试想齐晦若一直是堂堂正正的皇子,哪怕给他们再多的机会,湘湘也会怕自己配不上他,而不敢跨出那一步。那会子在压抑的冷宫中,他从乱葬岗里把自己救回来,嘘寒问暖给予内心深处的呵护,湘湘怎能不心动。但在那样的环境下,她即便担心自己将来可能会配不上齐晦,也没有觉得在他们之间有难以跨越的鸿沟,再看看沈先生和庞公子,看看曦娘对慕清表兄,原来她和齐晦所吃的苦,都不算苦。 此时此刻,书房里三个男人正围着疆域图,慕清说他和父亲手下有一万左右的人马,虽然不多,但若逼宫入京,已经足以。且他们都平日都是正经的普通百姓,可以到了京城就地集结,杀皇帝措手不及。慕清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道:“一万多人,在这附近的村落小镇散居,只要看到我们在各处留下的暗号,三日之内,就能到这里……” 他指着另一处道:“慕家大部分的人,其实在这里,二十年来,我们囤造了无数兵器。” 庞世峰在旁听得心潮澎湃,父亲若是知道这些,不知要气成什么样子,而齐晦和慕清对他毫不隐瞒,更让他感觉到被信任的郑重,他近来渐渐找准了自己的立场,不再觉得自己是夹在中间两处为难的人,此刻便毫不顾忌地袒露他的好奇,问道:“二十年,你们怎么活下来的,又何来的钱财打造武器?更重要的是,还能掩人耳目,连我爹都不知道。” “恒丰钱庄养活了所有人。”慕清笑道,“这里头说来话长,但我们一直为封家做着正经买卖,自然就没人奇怪了。最最难的,是打造兵器所需要的铜铁木材和火药,往山里送,颇费了一番功夫。” “火药?”齐晦和世峰都愣了愣。 “我们有足以炸毁城墙的火炮。”慕清轻描淡写地说。 齐晦和世峰互相看了眼,他们那一日去参观火器营,听王将军说了不少打造兵器的事,他几乎把军费全耗费在钻研武器之上,他还想贪污呢,可是一个铜板都多不出来,难以想象慕家到底哪里来那么多金银。 齐晦沉色道:“慕家为朝廷打造武器,也有些年份了,但何以要躲起来私下打造这么多的武器。近日才知,慕家在先祖时期已分了派系,舅父和你所继承的,原是非攻精神,只将机关术用于民生的。” 慕清颔首,“父亲说朝中有些年老的官员,该知道这一个传说,没想到你们已经打听到了。慕家的确分了两个派系,本家得到朝廷的扶持,拥有无限的金银用以钻研机关术,好用于民生为百姓造福。而另一支并没有因为无人扶持而消亡,他们不仅在血脉上后继有人,甚至连机关术也得到支持,他们始终没有抛弃慕家的姓,在别国悄无声息传承至今。本家之所以放弃非攻的精神,钻研武器,就是想为了国家而与他们抵抗。” 齐晦和世峰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凝重,他们有一腔济世救民的热血,但几个人几双手,是翻不了天的,理想有多远大,责任就有多沉重,一旦发生内乱,若有外寇来袭,到时候内乱外侵,他们能不能承担起这个国家的存亡。 齐晦尚未告知表兄,在慕家地底下藏了无数本该属于国库的黄金,但慕清却道:“我们走时,带走了最后一批为朝廷铸造的库银黄金,也是后来能与封家接上的本钱,通过封家的钱庄,将黄金兑换成白银铜币,不然那些金子,可不能随便花的。” 世峰惊异地问:“慕家为朝廷铸金?” 慕清道:“自然在当时是秘密,并且不止我们一家为朝廷炼金铸金,我离开京城时只有十岁,但后来听父亲说,慕家从百年前,就开始为国家铸金。我们家则直接从铸成的金子里匀出一部分作为钻研武器的经费,其余部分上缴国库,换言之只要每一次足够上缴国库,剩下或多或少,都是我们家的。” 齐晦道:“表哥也知道,在慕家地底下,藏了无数黄金。” 慕清颔首:“机关术并非无穷无尽地耗费,父亲可以将一块普通的木柴削成足以吊起城门的轴承,机关术门道越深后,耗费的金银反而越少。父亲说每一年多下来的黄金,都留在了祖宅的地窖中,只有我们离开京城的那一年,带走了所有铸成的黄金。” 齐晦从柜子中拿出一块金条,递给表兄道:“这个年份,就是外祖父舅父离京的年份,在下面至少有两箱这样的黄金,你不是说,都带走了吗?” 慕清拿到手,只是略看了一眼,就道:“这不是我们家铸造的。”他问齐晦有没有其他年份的,齐晦拿出来,慕清将两块金条对比给他们看,乍一眼的确没有什么区别,连年份刻字都一模一样,可是再仔细看一看,慕家所铸的金条底下,光线不同时,可隐约看到一个慕字。 慕清又掂了掂分量,道,“只要有简单的工具,就能证明这两块金子的分量有明显的差别,含金量完全不同。一两块看不出什么,多了就明显了,这应该是其他家族秘密为朝廷打造的黄金,工艺上略有欠缺。” 世峰脑筋转得快,忙道:“那就是另外有人,打开过了慕家的地窖,把他手里的黄金,和慕家存余的黄金放在了一起?可是下面的箱子,都是用机关锁上的锁,天下哪来的人,可以做出一模一样的锁?” 齐晦已有所顿悟:“那还是慕家的人。” 慕清道:“正是慕家的人,我们寻找解锁的钥匙,打造那把锁的,就是另一支派系的先祖,他们究竟是埋藏了足以毁灭国家的武器,还是大量的金银,就不得而知。或许帮助那个把金子藏入地窖里的人,正与另一派系的慕家人有联系,这一模一样的机关锁木箱,也是他们模仿打造的。” 世峰唏嘘不已:“难道慕家二十年前消失,最大的原因,是来自自己家族另一支派系的威胁?” 慕清点头,但又摇头,他看着世峰道:“慕家大宅毁于一旦,却留下这座祖宅,虽说宰相大人是这些年才买下这座宅子,可在那之前,到底是谁暗中看管,只怕也只有庞大人知道。慕家的威胁的确有一部分来自自己的族人,但在背后推手,促成这一切的,也是庞大人。” 庞世峰脸色煞白,刚才的话他都听明白的,慕家另一支派系,是在别国扎根滋长,如果是父亲和他们联手,那是不是意味着,父亲才是通敌叛国的那一个人? 慕清知道这样的话很残忍,可不得不说:“庞大人的野心,似乎是要整个天下,三公子,将来若有一日对峙,你该如何自处?” 169地底下的黄金(还有更新 170都是孤儿(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70都是孤儿(还有更新 被初次见面的人这样问,庞世峰是气不过的。父亲终归是父亲,他有责任守住父亲最后的尊严,若是父亲真的通敌叛国,他必要亲手把父亲拉回正途,但要他大义灭亲甚至手刃生父,他做不到。对峙,也只是立场上的对峙,绝不会是父子之间的兵刃相见。 “到那一日,自有论断。”世峰沉重地说,避开了慕清的目光。 齐晦见气氛略有些尴尬,其实他们谁也没错,可慕清说得太直接,他与庞世峰也不过初次见面,世峰的性子他了解,便出言缓和了一下气氛。之后三人把方才说的是重新理顺,慕清又告诉齐晦,他下一次离开,会去取来最后一把曾试图用于解锁的钥匙,而不知究竟埋藏了什么东西的地点,就在这疆域图上,齐晦用朱砂描了一遍又一遍的山脉之中。 “难道另一支派系就在……”齐晦眉头紧蹙,世峰也跟着紧绷了脸。 慕清沉重地说:“没错,就在山脉之后,近二三十年来,已经以重臣的身份在那里扎根了。” 世峰没吱声,如果一切真是这样,那正好与父亲开始在朝堂上大展拳脚的年份完全相符,一晃这么多年过去,父亲他的野心,只怕也膨胀到了极点。 齐晦沉下心道:“内乱大于外患,颠覆皇权之前,我必须确保边关不受任何威胁,不然我们还没坐住这江山,百姓就要罹受战火之苦。”他紧紧握了拳,“只可惜这些忧患,和皇帝半句都说不上来。” 慕清建议道:“何不试着,正大光明地向皇帝讨要兵权?我们虽有一万人的力量,也不足以和朝廷军队抵抗,能直抵京城也罢,若在那之前就被发现,朝廷派兵来围剿,只怕我们还没到京城,就散尽了。” 齐晦目光如炬,周身杀气腾腾,世峰是见过他这架势的,从前恨不得杀了先帝丽妃之类,湘湘出现后,他的气息才变得柔和,如今许是想到天下危亡,又燃起了愤怒之火。 世峰冷不丁插嘴道:“曦娘来了,方才曦娘和湘湘在一起。” 听见妻子和姐姐的名字,齐晦终于稍稍缓和了情绪,而世峰在意着他,他想着家国天下,都没注意到,世峰在提到曦娘时,慕清面上的变化,倒是齐晦说慕清和曦娘也算相熟,问他要不要见一面,慕清没有推辞,但之后传来的话,却说曦娘早就离开了。 齐晦没特别在意,说下一回相见也好,便要送慕清离开,他和世峰旁若无事地走出去,等送走了世峰再回来,表兄已经不见了。齐晦唤来下人问夫人在做什么,得知和沈先生在念书,便换了衣裳出门,去见几位重要的人。 傍晚湘湘结束了课业,与先生辞过回前头来,却发现丈夫不见了,她一个人闷闷地在卧房中等待,侍女们送来后几日要进宫赴宴的礼服,她笑道:“这是不是往后出门做客赴宴,都要换新的,一年一年下来,该攒下多少衣裳,就不能穿重样的吗?” 丫鬟们笑道:“您见其他夫人,有没有穿过重样的呀,不然简夫人之前给您的衣裳,怎么说就穿了一次呢。您若穿重样的衣裳去赴宴,人家还当咱们王府连夫人的衣裳都做不起呢。” 湘湘无奈地笑:“都是人心作祟,就算家里做不起衣裳,难道就见不得人了?”可到底起身试了试,无功无过,她本来也不挑剔,人长得好穿什么都好看,就是觉得不论好的坏的,这么一趟趟地折腾,实在太奢侈。 摆晚饭时,门前总算传话说王爷回府,湘湘立刻迎出去,却见齐晦带了食盒归来,说他去了一趟闭月阁,新作的桂花糕,曦娘让他带回来给湘湘。两人先回房换衣裳,湘湘把他风雪里骑马吹得冰冷的衣衫一层层脱下来,可里头却又因奔跑颠簸而出了汗,忙叫下人送来热水,亲手给他擦身子。 齐晦心情不坏,似乎下午出去办的事很顺利,笑悠悠地说着暧昧的话:“你可好好擦,我还没吃饭,这会子没力气。” 湘湘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嗔道:“夜里吃了饭有力气,也休想。”不过玩笑之后,想起白天的事来,说到班主竟然被人杀了,尸体送去衙门后没了下文,留下几个老师傅和舞娘在原处,之后还不知道怎么好,钱财不算,舞娘们营生的行头首饰甚至是脂粉盒子都被抢得干干净净,现在靠曦娘一点救济度日。 湘湘用滚烫的毛巾擦干齐晦脖子和胸前的汗水,赶紧拿干净暖和的衣裳给他穿上,自己洗着手说:“怎么这么倒霉呢,一个舞班子,不劫色,却劫财?真闻所未闻,是贼太笨,还是另有所图?” 齐晦热乎乎的衣衫上身,疲倦一扫而空,心情本也不坏,但听说这事儿,唯一稀奇的事:“我去见曦娘,她怎么没对我说。” 湘湘上前来替丈夫系上衣带,随口问:“姐姐今日来过了,你又去找姐姐做什么?” 齐晦道:“告诉她今天慕清来过了,上次她发现的香囊,应该不是别人的试探,让她安心。” 湘湘叹道:“我已经跟姐姐说了,怎么不先问问我。”而她忍不住露出半句道,“可是我说了后就带庞公子过来书房,再转身回去,姐姐就走了。” 齐晦没在意,也许他根本没想到那些事,只是颇担心地说:“姐姐精神不怎么好,大概是不舒服,她留在闭月阁,我到底不放心。” 湘湘想说又不敢说,她答应了曦娘,不告诉齐晦的,而相公竟如此木讷,难道完全没察觉吗?再有庞世峰和沈嫣,先生也不让她说,要是齐晦先察觉提起来,就不怪她了,偏偏齐晦满脑子家国天下,除了自己老婆,别人家的事他完全不上心。 “真烦人,烦死了。”湘湘不耐烦地把齐晦的衣带胡乱打了个结,又在齐晦肚子上捅了一拳,齐晦当然不会疼,可见妻子没来由地发脾气,才担心起来,忙问道,“怎么了,是我下午出门没告诉你?” 湘湘不知从哪儿说起好,但略略发了脾气,也散了一半,见齐晦一脸倦容十分心疼,软下脸来:“赶紧吃饭去,你奔波了一天了。” 那之后,等问过沈先生那边的晚膳已经妥帖,湘湘才坐回膳桌前,悉心为齐晦盛汤夹菜,叮嘱一贯狼吞虎咽迅速解决用餐的丈夫细嚼慢咽些,还对饮了一杯酒暖身,两人心情都渐渐平和后,湘湘又提起了舞班的事。 她说她想送些银子去,以曦娘的名义,齐晦倒是说:“你用自己的名义去送也不要紧,若是无处安顿她们,把她们接到王府来也行。” 湘湘摆手:“分开那么久,再见面地位悬殊那么大,换做我也会拘束的。人是不能往家里带的,倒是可以出面想法子为她们找落脚之处。都是孤儿,无家可归,又是女儿身,没有落脚的地方,实在太可怜了。” 齐晦道:“都是孤儿?你不是说静太妃是被卖到舞班的,我以为只有你是孤儿。” 湘湘掰着手指头算算,道:“买卖来的的确多一些,但孤儿也不少,买的话,四五岁能看姿色天赋,不会有错。但我这种捡来的,若是不够姿色和学舞蹈的天赋,五六岁就会再被卖出去,直到十三四岁时,身边的姐妹才真正固定下来。除了我之外,还有五六个也是各种地方捡来的。但就算是静姝这样被买来的,也不知道家人在哪儿了。” 齐晦觉得有些沉重,他虽然童年辛苦,到底还有母亲在身边,湘湘这般连自己的根在哪里都不知道,在这世道上该多彷徨,竟不禁伸出手,可被湘湘打开说:“老实吃饭,我现在心情可不大好的,别惹我。” 齐晦则略略说了些今天书房里的事,但没有全都告诉湘湘,毕竟太沉重,怕湘湘回头连饭都吃不下。 见湘湘还惦记着从前的姐妹们,齐晦便说明日就去打听这件案子,曦娘的话零零碎碎,从芳雨那儿传过来,未必都是事实。 湘湘叹息:“你说班主知不知道我现在是朔亲王的女人呀,静姝的事她一定知道,我就未必了。他一定不敢想,他养大的女孩子,会有这样的命运转折。” 二人才吃完饭,要去散步消消食,外头下人传话来,说简府夫人送来东西给沈先生,且捎带了一句话,说后几日宫廷赴宴,简夫人也会前往,问湘湘是否同行,既然都是女眷的聚会,若是沈先生想去,也可同往。 齐晦忙劝湘湘:“你跟着简夫人,我多少放心些,若不然就别去了,上一回的事,哪怕皇帝不敢把你怎么样,何必去见庞浅悠,让她刻薄你。即便你不在意,听见了心里也不舒服。” 湘湘便说去问问先生是否要同往,想必那种地方,先生是不想去的,毕竟她到京城后所知的皇宫,阴森而恐惧。 170都是孤儿(还有更新 171受难的宫女(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71受难的宫女(还有更新 果然沈嫣对皇宫毫无向往之意,连去开开眼界的念头也没有,鹃儿倒是很想看看天家是什么模样,沈嫣随便说了说那些宫女的惨遇,小丫头就吓坏了。而湘湘自己都不想去,又怎会劝说先生同往,便应了相公的要求,之后与简夫人同行。 赴宴的日子尚有几天,那几天齐晦派属下走了几趟衙门,得知那班主的尸身已经被火化。衙门里没有照查案的章程,就迅速结了案子,潦草地判定为盗贼抢劫,还煞有其事地贴出了通缉告示,表面上看着衙门是尽力了,但知道底细,就不得不奇怪其中另有文章。 齐晦本是为湘湘去打听经过,不想却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亲自走了一趟,甚至派身边的人去询问了几位舞娘,最后理顺的事情,似乎那群盗匪本意并非打劫财物,用舞娘们的话来说,他们像是在找东西。 班主不是反抗被杀,而是活生生被杀,惊恐的舞娘们蜷缩在一起时,一直听班主喊叫着:“好汉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齐晦把这些事告诉了湘湘,湘湘听得一头雾水,回想过去的十几年里,实在不觉得她们舞班里能有什么稀奇值钱的东西,她嘀咕着:“幸好他们没有把姐妹们赶尽杀绝。” 齐晦则警觉地说:“留下活口,可能是想放出风声去,好引出他们想找的东西。眼下我们不知道他们究竟图什么,但也不能不小心,毕竟你也曾经在那里待过。” 湘湘紧张地问:“我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齐晦泰然道:“我还怕什么麻烦,天底下最大的麻烦,我都自己扛在身上了。也好,事情越多,皇帝那里头绪就越乱,我现在不能和他对抗,我要让他觉得用得上我才行。就是委屈你……”他这才沉了脸色,“实在是不想你进皇宫去。” 虽然麻烦一个接一个不断,可湘湘却乐观地拍拍丈夫的胸脯,豪气地说:“这才刚开始呢,朔亲王,您要扛得住。至于皇宫,也不是天天要去的,我现在给点面子,将来也好推脱不是?” 终于到入宫赴宴的日子,沈嫣与湘湘一起到了简府,沈嫣正好陪陪外祖父,而舅母则与湘湘一到入宫,而世人皆知简家的女孩子出阁前向来不轻易见人,简夫人单独进宫,倒也不值得奇怪,但简府和朔亲王府走得那么近,很不像简府一贯的作风。 去往皇城的马车上,简夫人问了些平日的琐事,湘湘一下子掌管王府那么大的家,必然会辛苦,但湘湘乐观开朗,说起话来活泼有趣,简夫人一路都笑着,将到皇城时,简夫人才告诉湘湘:“那天夜里,老太爷突然吩咐我,往后出入的时候多带着你一些,教教你宫廷世家间的事。我们都没敢多问缘故,但的确是老爷子的心意,若不然我非要和你同行,也怪失礼的。” 湘湘很讶异,虽然不论什么原因,简夫人愿意和她结伴,湘湘都无比感激,但是简老侯爷的意思,意义就更不同了。她无心要得到别人的认可,可是能被敬重的人真正认同,总是值得高兴的事。湘湘有些激动,简夫人见她热泪盈眶,心疼道:“你和嫣儿、风儿如此要好,若不嫌弃我高攀王府的心思,往后就当是咱们家的孩子吧。” 湘湘笑道:“您在我心里,一直都是值得敬重的长辈。” 一老一少下了车,宫门前已有内侍来引路,倒是见简夫人与朔亲王府的夫人同行,有些诧异。而这一天难得的雨夹雪,是冬日里最最烦人的天气,阴涩涩的雨水浸透在风里,往脸上刮,能阴冷到骨子里。 两人从暖融融的车上下来,纵然拥着大氅,也禁不住打哆嗦,宫女的太监撑起好大的油纸扇为二位夫人遮风避雨,长长的裙袍也有宫女托着前行,但这些伺候的人都只能淋在雨雪中,个个儿冻得嘴唇泛白,湘湘很是不忍,这裙袍她自己也可以提起来,想着就要伸手,简夫人朝她笑了笑,轻声道:“都是这样,习惯了就好。” 两人被拥簇着往宫里去,幸好风不大,只是雨雪淅淅沥沥不停,地上湿漉漉的,步子大一些就怕溅起水花沾污了裙袍,湘湘和简夫人也不能互相依偎,隔着伞就不方便说话了。 行至半程,忽然从前头路口窜出一个身影,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跌在水泊中,身后跟上来几个太监,对她拳打脚踢。 “念珍?”湘湘认得那受难的人,是昔日与她一同进宫的舞娘念珍。 这边已有人上前去阻拦,说有贵夫人要走过。这样的情景,在湘湘看来何等眼熟,那一天躲在冷宫门后,从缝隙里看着彩云被活活打死,她硬是没能冲出去相救,至今想起来依旧满心愧疚,那时候她是无力相助,但现在呢? “公公,为什么要打那个宫女?”湘湘出言,简夫人听见了,不禁看过来。 “夫人,宫里这样的事儿很多,奴才也讲不清楚。”打伞的小太监,请湘湘继续前行,简夫人也道了声,“我们走吧。” 湘湘紧紧捏了拳头,无奈地继续往前走,可被压在路边的念珍,像是认出了湘湘,突然凄绝地喊着:“湘湘救我,湘湘你救救我……” “贱人,还不赶紧把嘴堵上。”边上几个太监骂骂咧咧地跑过去,湘湘终于忍不住道,“别打她了,看在我的份上,先饶过她。” 简夫人微微皱眉,上前挽过湘湘道:“我们走吧,他们不会再打她了。” 湘湘晃了晃神,答应了,两人终于到中宫,各家女眷已来得差不多了,太妃今日早早就到了,要和众人一道相聚,两人落座后不久,庞浅悠才随着庞夫人进宫,两家如今关系也不怎么样,庞夫人见座次离得远,也就没过来打招呼,更何况她堂堂宰相府夫人,几位王府王妃都不敢在她面前尊大。 庞浅悠落座后,时不时会瞟一眼湘湘,可今天的湘湘和以往不太一样,台上戏文热闹得紧,她不仅不看一眼,还不知在出神想什么,浅悠暗自思忖着,莫不是齐晦和她吵架了? 而湘湘的神情,也全都在静姝眼里,她轻轻弹着纤长的指甲,在隐约的疼痛中,朝小皇后瞥了一眼,皇后被太妃这么一看,魂儿都吓破了,她怎么能想到,皇帝竟然默许太妃那样残暴地欺负她羞辱她,她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根本无力招架。 一曲过后,殿内静下来,宫女们鱼贯而入为宾客换茶点,皇后突然道:“方才的戏,朔亲王夫人,是觉得不好看吗?” 朔亲王夫人?多奇怪的称呼,湘湘突然觉得,他们不承认自己王妃的身份,却又一次次把自己召入宫赴宴,原来最变扭的人,还是他们。不过皇后问话,不得不回答,湘湘应道:“妾身很喜欢,很热闹。” 皇后道:“怎么看着你,心事重重的样子,都没正眼往台上瞧,我们妯娌之间何必客气呢,可是有什么心事?” 简夫人在边上轻咳了一声,端起茶碗喝茶,她是想示意湘湘不要提路上的事,可不知湘湘有没有会意,她竟真的开口道:“若真有什么事,方才来的路上,被一个逃跑的宫女惊扰了,心里至今还想着刚才的事。” 皇后哦了一声,想偷偷去看一眼静太妃,但又怕坏了事,便继续道:“都是宫里奴才看守不严,本宫会严加责罚,那个宫女也要杖毙,下一回不会再惊扰你了。” 湘湘心头一惊,忙道:“那个宫女……” “湘湘。”简夫人忍不住出声了,几乎要伸手去拽一把湘湘时,她竟直接站了起来,毫不顾忌地说,“妾身曾在宫中与她相识,也算故交,想来她必定是翻了什么大错,但皇后娘娘仁慈,绝不轻易动杀戮,杖毙实在太残忍,若是妾身之故,更不值得了。” 皇后道:“没什么是,奴才做错了事,就该受罚。” 简夫人见拦不住了,心里一沉,湘湘这孩子太善良,这明显就是有人故意做出的局,她怎么实心眼儿地往里头钻? 湘湘果然道:“娘娘若能饶恕她,不如就让妾身带出宫去吧,妾身刚到王府,身边也没有贴心的奴才,她既然得妾身救命之恩,将来必定知恩图报,能做个忠心的奴才。” 皇后见她任务达成,心中一松,故意问太妃:“母妃怎么看呢?这奴才,是留在宫中杖毙,还是饶她一命让夫人带出去?” 静姝眼皮子也不抬,不咸不淡地说:“皇后做主便是了。” “是。”皇后应着,便与湘湘道,“这个宫女,你就带出吧,若是再犯什么差错,你不要手软,奴才都是要教的,不管教不服。” 湘湘欠身谢恩,坐了下来,这件事算是定下了,而周遭一片奇怪的目光投向她,就连简夫人都道:“傻孩子,何必呢?” 171受难的宫女(还有更新 172情意到头了(假装五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72情意到头了(假装五更到 湘湘道:“相识一场,她那样喊我救她,我若视而不见,她有个三长两短,我将来一定会不安。”这般说着,神态也跟着情绪起伏,简夫人觉得湘湘有些古怪,但这里是中宫,不宜详细询问,这件事既然定下了,简夫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庞家女眷这一边,宫女也摆上了新的茶点,浅悠听见二嫂对母亲说:“朔亲王府这位,实在是不怕被人指指点点,这么堂而皇之地说自己曾经在宫中为奴,也不怕被人取笑和轻贱。” 浅悠冷幽幽道:“二嫂这么说,是提醒母亲,曾经责打过她?” 庞夫人果然脸色不大好,二少奶奶无言以对,被婆婆冷冷看了眼后,立刻谨小慎微地低下头,再不敢多嘴。庞浅悠再看向湘湘,她正与简夫人含笑言语什么,两人宛若母女一般亲昵,可这一边一大家子人,冷冷冰冰。总觉得,湘湘有的她都没有,明明庞浅悠十几年的人生里,从没有过别人有的东西她没有。 然而宴席到一半时,皇帝因在座都是女眷而未亲临,只派人送来各色珍馐佳肴,皇后与太妃率众谢恩时,浅悠抬眸看到对面湘湘搀扶了一把简夫人,忽然想起皇后曾对她说,皇帝中意湘湘,一时觉得湘湘有的那些幸福和美好,也实在不算什么了。她若是个水性杨花贪图富贵的女人,这张伪善的面具,迟早会被扯下来。 席中皇后退下休息,浅悠记着上回的事,要去给个交代,并再问一问皇帝的事。可尾随而来,却被宫女拦在外头,浅悠说她有事禀告皇后,不想宫女却道:“奴婢是传皇后娘娘的旨意,庞小姐请勿怪,娘娘说从今往后再不见庞小姐,大家场面上客气客气便是了。” “再不见我?”浅悠愣住,怎么好端端地,皇后说翻脸就翻脸?果然是小孩子心性没个定数么,好在她并不曾许诺皇后什么,也没有告诉皇后什么私密之事,但是皇帝中意湘湘这件事儿,难道就此断了,她往后向谁去打听? 庞浅悠闷闷不乐地回到席中,庞夫人问她怎么了,她敷衍了几句,又见其他女眷去与湘湘说话,她大方从容地应对,又因简夫人与她友好,许多人看在简家的面子上,都高看她一眼。庞浅悠沉沉叹了口气,皇帝的事儿,她非要弄清楚才好。 皇后归来时,没敢往庞浅悠这边看,想必方才庞小姐追随自己而去,太妃也看在眼里,太妃已经警告过她了,若再有这样的事,就不是一顿责打能了结的。说出去只怕也没人信,堂堂一国之母的皇后,竟在后宫活生生受笞打,此刻她身上还有伤隐隐作痛,多少次想要一头撞死算了,可她没勇气去死。 湘湘应付前来寒暄的夫人们,不经意朝上首看了看,恰好看到了皇后与太妃的对视,静姝眼中那锐利的目光,像极了昔日丽妃的神态,可怜小皇后眼圈都红了,一言不发地坐回去,湘湘记得那一日静姝说,如今整个后宫都在她的脚下,难道她连皇后,也攥在手里了?是皇帝的意思? 宴席散去时,缠绵了一天的雨雪停了,空气晴朗干净,满天繁星闪烁,湘湘因要接念珍一道走,她要比旁人晚些离去,简夫人不大放心,陪湘湘等了等,待两人一起离宫时,不知皇帝是碍于湘湘身边有人,还是没打算来相见,今天竟没见着他。 王府的人已在宫门前等,湘湘便要与简夫人在此作别。家里的人没想到夫人还带了一个宫女出来,只好把奄奄一息遍体鳞伤的念珍和夫人一道用马车送回去,分开时简夫人忍不住说:“还是要小心。”湘湘只是淡淡一笑,她心里明白呢。 那一日齐晦说,让湘湘把无家可归的舞娘们接到家里暂时安顿,湘湘一口回绝了。这些留在外头的人她尚且不放心带在身边,更何况念珍这样从宫里出来的。她的确多心揣测了静姝是不是算计自己,甚至让简夫人觉得她奇怪的言行,也是做给静姝看的,不论是不是做戏,反正她不会着了道。 至于把念珍带出来,湘湘只是希望念珍能离开这人吃人的皇城,不管念珍是否愿意,她都必须离开王府,可她若再想回皇城,湘湘也不会拦着。 回到王府后,家里连夜请了大夫给念珍疗伤,湘湘更亲自在客房守了她一晚上,齐晦那边知道这件事,半句话也没说,全由着湘湘自己做主。翌日早晨醒来时,妻子已经在卧房里,她选了几件衣裳打了个包袱,又包了铜钱碎银子,抬头见齐晦醒了,立时跑来扑进怀里,齐晦笑道:“我还以为你板着脸,没心思撒娇呢。” 湘湘道:“陪了一晚上,累了。” 齐晦指了桌上的东西问:“做什么?” 湘湘在丈夫怀里伸了个懒腰,猫儿似的蹭了蹭,便又站起来,检查了包袱道:“我要送念珍回家乡去,不是跟你说过,有些姑娘是被买来的吗?我问过她了,她愿意回家乡找找,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可靠的下人,一路送她?她一个女孩子家的,上路不安全,但也一定要是可靠的人,别回头半路上把人给……” 那些话她没说出口,齐晦已掀开被子起身,湘湘拿衣裳来给他穿上,他到门前叫过人吩咐了几句,一切就都安排妥帖,只要湘湘之后放人就好。 “她身上伤得挺重的,这就送出去了?”齐晦问。 “差不多了,去客栈养几天也好,反正……”湘湘很坚定,“我不会把从前的姐妹带在身边,与其日夜怀疑她们是否别有用心,还不如早早打发了的好。若是这府里的丫鬟小厮被捉出来是谁的眼线监视我们,你怎么处置我也不会难受。可从前的故人,我不敢想有一天要去决定他们的生死,能免则免吧。” 昨晚简风连夜派人来转达她母亲的意思,简夫人觉得那宫女出现得很不自然,皇后和太妃的神情也有些做作,她希望儿子能提醒一下齐晦,但齐晦还是决定等湘湘作出选择。 念珍本是被静姝选去伺候皇帝的舞娘中的一个,可是她一直不被皇帝喜欢,静姝威胁她做眼线,她也是被逼无奈,都不敢想往后要如何盯着湘湘,万万没想到,湘湘要放她走。 那一晚上,念珍醒来后,和湘湘说了很多话,说了宫里的事,更说了静姝如今多凶残。她把先帝的孙昭仪带到长寿宫羞辱,还让她们一起隔着门听皇后挨打,念珍哭着说:“她连皇后都敢打,我们根本不敢反抗她。” 湘湘什么也说不出来,念珍还说:“她教我们要在皇帝面前装得清高孤傲,不要向皇帝谄媚,也不要刻意去讨他喜欢,她说这样才会让皇帝喜欢,她现在完全变了,我们在她面前,头也不敢抬。” 这些话,湘湘直到把念珍送走,才慢慢告诉了齐晦,静姝那些残暴的面目,完完全全都是昔日先帝、丽妃和孙昭仪的脸孔,她当初看在眼里,如今全都用在别人的身上。 “她那天那么坦率地对我,还问我怕不怕被她算计,没想到她还是出手了。”湘湘说这些话时,将自己那只包袱从上了锁的柜子里拿出来,把静姝的衣衫理了出来,不论是谁弄乱的,想必她有些衣衫也在静姝那里。 她收好自己的东西,又看了看那块小时候送给静姝的木牌,之前想着有一天重新再送给静姝,可如今觉得,物归原主,她们的友情也真就断了。 齐晦帮湘湘处理掉了宋静姝的衣物,回房时看到湘湘摸着那块木牌发呆,他想说些有意思的话哄她高兴,随口道:“不如把这块木牌给我,我替你去查一查,是不是有什么来历?” 湘湘才淡淡有笑容,说怕齐晦给她弄丢了,让他学着木牌上的花纹画下来,可花纹扭曲复杂不易临摹,湘湘在旁边指手画脚地添几笔,齐晦嫌她碍手碍脚,两人说着玩笑,心情便好了。 如此,身世的事儿也就不在意,湘湘自己收好了木牌,压根儿没多想,自己是不是有什么来历。 渐渐就到年末,街面上越来越浓烈的过节气氛,而沈嫣也要提前回简府去与家人团聚,湘湘最后一次上课后,亲自把沈嫣送回了简家,这样一来,她觉得家里实在是冷清的很,齐晦心疼她孤单,说闭月阁过年不做生意,不如接曦娘来家小住。 这一晚,齐晦只身来接曦娘时,从后门跃上她的屋子,却不见曦娘在房中,楼下一阵阵的哄笑声,他走出门外看,正见曦娘醉得满面通红,在男人堆里穿梭,香肩外露酥胸隐约,虽然齐晦也见得多了,可觉得今晚曦娘有些奇怪。 他刚转身要回房去等曦娘,只听楼下桌子被掀翻的声音,一个男人大声骂着:“贱娘们儿,别给脸不要脸。” 172情意到头了(假装五更到 173滚出去(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73滚出去(还有更新 齐晦忙转身看,果然见一个喝醉了的男人掐着曦娘的脖子,掀翻面前的桌子后,把曦娘抵在另一张桌子上。似乎捡了地下的碎瓷片在曦娘脸前比划着,骂骂咧咧道:“你还当自己是贞洁烈妇?给你银子就好好伺候大爷,真他妈是惯的毛病,哪里轮到你们挑客人?你再敢瞪着老子,老子废了你这双眼珠子。” 姑娘们被吓得花容失色,老鸨想上劝说,却被斥骂得连连后退,其他男人或有曾受曦娘冷遇甚至羞辱的,这会子竟都坐下来看好戏,想等着看那男人,在这里把曦娘剥个精光。 齐晦已要出手时,忽然见门前进来慕清的身影,也不知他几时在门外的,齐晦只是一眨眼,慕清身后又跟上一个人,已经迅速到了男人的身后,只听得一声惨叫,那随从似的人,单手抓住了那男人拿着碎瓷片的手腕,硬生生逆着方向掰过去。 男人吃痛立刻松了曦娘,一心只想护住自己的手腕,奈何他五大三粗的,竟半分力气也使不上去,腿下一软就单膝跪地了。 曦娘跌在地上后,已迅速爬了起来,她有四五分醉意,不知究竟怎么看待眼前事,见那男人被制服后跪在地上,她嘴边扬起不屑的笑。摇摇晃晃地四处张望,便冲到一边的桌子上,抄起两壶酒,在众目睽睽之下,砰得两声,全砸在那男人头上。瓷片四溅,嫣红的血从男人脑袋上流下来,周遭人吓得惊叫不已,可曦娘再寻来一壶酒要往那畜生抡过去,被人扼住了手腕。 曦娘似乎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是有人帮她,她半醉半醒,只当眼前的事真真假假,只怕还以为自己是在梦境里。可是一见慕清的脸,就算是做梦,也要吓醒了。 “封公子!”老鸨见到慕清,如遇大赦,赶紧迎上前,一面示意其他人来善后,让姑娘们拥簇湘湘和封公子上楼去。她欢喜地说着,“您终于回京城了,曦娘日夜思念您呢,赶紧楼上坐,那屋子如今只备着您来,干干净净。” 烟花之地,本来做皮肉生意,谁有钱谁就是大爷,但若有仗势欺人,也会闹得人心惶惶。可打狗还要看主人,这里是宰相府罩着的地盘,凭那男人什么来头,这会子被人扔出去,也不怕他改日来寻仇,闭月阁这些年来,除了喝醉撒疯的,没见过有谁敢真正上门来挑衅。 此刻慕清那随从般的高手,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见众人簇拥他们要上来,本是去楼下雅间儿,可上了楼梯后,慕清一个打横将醉得走路摇摆的曦娘抱起来,径直往楼上她自己的屋子走,更让姑娘们别再跟着了,楼底下老鸨见状,忙喊:“你们回来,别给封公子添乱。” 慕清抱着曦娘一路上来,曦娘闷声不语,上楼见齐晦的身影闪出,曦娘眼底有了光芒,稍稍挣扎硬是要下来,而后就飘到齐晦身后,疲倦地依靠在她身上,像是对自家弟弟,什么都不必在乎。 “方才那样,会不会太大动静?”齐晦问,“你身边出现武林高手,一定会惹人怀疑。” 慕清淡然笑:“你已经是正名的皇子亲王,我早晚也会暴露身份,从我一掷千金起,就没打算再隐藏,慕家屈辱了二十年,也该正名了。可宵小之辈偷偷摸摸,他们只会暗中查我是什么来头,反而会是他们不愿暴露我的身份。” 可曦娘根本没理会,推了齐晦道:“我站不稳了,抱我进去。” 刚才慕清抱着好好的,她非要下来,这会儿又说走不了,齐晦觉得曦娘是故意的,从前对慕清若是提防,如今似乎已经变了味道。他和慕清对望一眼,略犹豫,但见慕清已上前,竟不由分说把曦娘抱起来,齐晦没有阻拦更没有出声,他虽然被湘湘暗中抱怨许久,可到了眼门前的事,儿女情长的事,齐晦还是看得明白的。 一个是自己义结金兰的姐姐,一个是嫡亲的表兄,若非曦娘身在烟花之地,谁都会觉得他们般配,当然齐晦从没觉得自家姐姐,配不上什么人。只是他想不到,曦娘竟然会真的动心,此刻种种异于寻常的表现,不正说明一切?他便安心地把曦娘留给慕清,原路离去,还想急着去告诉湘湘这件事儿。 屋子里,曦娘被放在了床榻上,慕清转身去为她倒茶,背后却听曦娘冷冷地说:“公子这就请吧,奴家要歇着了,往后公子也不用再来闭月阁,奴家这边,不再接待您。公子该明白,这里是宰相府的地盘,就算是公子为奴家着想,不要让奴家在宰相大人面前不好交代,往后您不要再来了。” “那就不必给他什么交代,跟我走就是。”慕清走上前,递给她茶杯,微微笑道,“难道你觉得,我每一次来,都仅仅是为了让齐晦察觉我的踪迹,又或是别的什么目的,仅此而已?” 曦娘望着他,一言不发,慕清示意她喝茶解解酒,刚想要在榻边坐下,曦娘竟猛地推手把茶杯摔了出去,碎裂声只怕又要惊动楼下的人,可曦娘只冷冷地说:“我不想接的客人,便是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眨眼睛。管你姓甚名谁,不要等我翻脸了,才肯走。” 慕清微微皱眉,转过身去,又斟来一杯茶水,继续递给曦娘道:“喝了吧,喝了会舒服一些。” 曦娘再扬手,但这一次她挥了空。 慕清迅疾地避开,这样反让曦娘觉得羞辱,她猛然挺起身子,可那只手已经被慕清捉住了,道:“若是我一人之意,你断不会如此,你何必去在乎一个不在乎的人?” “狂妄自大,这里来来往往的男人,无不如此。”曦娘冷笑,挣扎着要抽回自己的手,可愣是没法儿逃脱慕清的束缚,她终于有些着急了,嚷嚷道,“你不要异想天开了,你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大家逢场作戏欢笑一场便罢了,你还想能怎么样?若是觉得花了一千两黄金,不玩儿够本不甘心,随便你怎么来。可这种假惺惺的话,还是免开尊口,若非你是齐晦的表兄,我早就翻脸了。” 慕清却道:“我从未和女人打过交道,也不懂怎么哄你喜欢,你要我怎么做?” 曦娘啧啧,不可思议地哼笑:“瞧瞧,还不是公子哥儿的做派。”她把心一横,爬起来跪坐在榻上,一只手因还被慕清控制着,便只用另一只手开始胡乱地宽衣解带。本就大胆敞开衣襟的衣衫,眼看着要无法蔽体,她把热乎乎白嫩嫩的身子往慕清身上贴,哼笑着,“若要求欢,只管往我身上来,可你要想清楚,我也这样伺候过别的男人。” 曦娘冲上来,要和他接吻缠绵,本想用着*的姿态让慕清知难而退,可慕清竟然完完全全地接受,甚至一只手揽上了曦娘的腰,仿佛再等候片刻,就真的要翻云覆雨,而嘴唇相触的一瞬,曦娘已经浑身紧绷。 她根本不敢贪恋那温存,只怕自己稍稍放松,就会深陷其中。忙得一把撑开慕清的双肩,斥骂道:“滚,老娘不做你的生意,滚出去。” 慕清淡定地望着她,从容地说了声:“跟我走。” 此时外头似乎起风了,齐晦离开后窗户没能从里头上销子,大风一吹,猛地震开了窗户,冷风灌进来,利刀一般刮在身上,两个人都赫然清醒,但慕清却又上前,扯过榻边的棉被,将衣不蔽体的曦娘裹住了。 寒风肆虐,很快就有鹅毛大雪跟着飞舞,深宫之中,皇帝顶着风雪来到长寿宫,听见里面有隐约有笑声,他略嫌恶地皱了眉,等不及内侍为他脱下白雪落满肩的氅衣,就一路往内殿来。 内殿之中,几个宫女搀扶着静太妃,她摇摇晃晃能走几步路了,如此笨拙的姿态,完全想象不出她曾经能立于掌心如飞燕起舞,那可媲美传说中赵飞燕般的身姿舞艺,不知将来几时才能重现。 “娘娘,您能下地走了呢,正好正好,再过几天,就不用奴婢们搀扶了。”宫女欢喜地笑着,想要哄主子高兴。 而静姝是真的高兴,好久没这样笑了,应着说:“等我的腿脚好了,可要把那些功夫都拾回来。” 皇帝微微皱眉,什么功夫,那些狐媚男人的功夫,那些曾经勾引先帝的功夫?他咳嗽了一声,那边的人回头来,乍见皇帝在身后,宫女们吓得屈膝伏地,而宋静姝稳稳当当地站着了,她都不记得多久没这样脚踏实地地站着,不禁欣喜地对皇帝道:“皇上,妾身的脚可以下地了。” 她是那么高兴,想向齐旭分享自己的喜悦,可是皇帝一身寒气浓重,满面的阴鸷嫌恶,一步步走来,踢了宫女们一脚让她们下去,自己竟伸手把静姝一推,看着她重重跌在地上,他冷声问:“那宫女呢,她送走了你知不知道?现在好了,湘湘她一定察觉,你要监视她了。” 173滚出去(还有更新 174从军(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74从军(还有更新 静姝还不知道,湘湘已经把念珍送走了,她还等着念珍将养几日身子,之后再与她互通消息,此刻皇帝却告诉她,念珍在王府不过是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就被湘湘打发走了。其实被发现是眼线不打紧,齐晦本来就知道自己在监视他,可这下子放个眼线在湘湘身边,她该怎么想? “那个宫女,一定会告诉湘湘你现在的嘴脸。”皇帝竟揪着衣领单手把静姝拎了起来,疼痛和恐惧,让静姝面无血色,皇帝恶狠狠地说,“她若是因此迁怒朕,往后再不能和和气气说话,朕就把你剩下的脚趾头,通通打断,让你一辈子都站不起来。” “皇上……”静姝绝望地喊着,被男人重重地扔出去,滚在地上,幸好冬日里地上垫厚厚的绒毯,不然这一下摔,必然伤筋动骨。 静姝伏在地上,重重地喘息着,他知道皇帝最近在朝政之上处处碰壁,近来那些伺候他的舞娘们也说,皇帝夜里十分暴戾,他总是嫌静姝无能,嫌静姝做不好,嫌弃的其实是他自己。 “开春朕要出巡,到时候会把齐晦带走,他必然是要有去无回的,留下湘湘在京城里,你要把她看守好了,到时候朕归来,她就必须永远留在宫里。”皇帝道,“朕没有耐心再等了。” 静姝彷徨地看着皇帝,这意思是要在外面杀了齐晦,像先皇后一样,莫名其妙地死在外头。说起来,皇帝现在知不知道,究竟是谁害了他的母亲?怎么从没听他提起过呢?忽而一个激灵,静姝想起了那天丽妃受刑时的事,这些日子虽然淡了,可她没有忘记,丽妃说……先帝不能生。 皇帝发完脾气便走,静姝痛苦地伏在地上,宫女们进来,想要搀扶起她,可她疯了似的怒骂着把宫女推开,硬是靠着自己的一双腿颤颤巍巍站起来,直直的目光里充斥着仇恨和痛苦,她一步一步自己往床榻走去,哪怕跌倒了,也要再爬起来,宫女们隐约听见太妃说:“我的路,我要自己走,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你的路,别想走得舒坦。” 而那一晚,静姝只是偶尔想起了这个念头,没料到第二天,朝堂之上,大臣们竟然大肆议论了这件事,皇帝几乎要在大臣面前崩溃发作,好在还剩最后一点理智,让他克制了自己。 而事情的起源,是齐晦当堂向皇帝请命,希望皇帝给他机会,让他入军营历练,不说什么当大将军的话,就是从养马烧火的做起,他也希望皇帝能应允他去从军。 皇帝当然不肯答应的,没想到竟然有大臣指责朔亲王居心不轨。自古以来兵权是国家的命脉,皇帝手握大权,极少有亲王或贵族会得到兵权,朝廷近几十年里,部队里的将军也很少再启用武将世家,就是为了削弱这些将军们的实力,好为帝王所控制。先帝在位时,自然都是顺着庞峻的意思,但新君显然会继续沿用,不能轻易让手持兵权藐视朝廷。 那位指责朔亲王居心不轨的大臣,毫不顾忌地说,已故的贤妃生前被打入冷宫,不祥之外必然还有别的缘故,指不定朔亲王不是皇家血脉,就更要提防这样的人有颠覆朝廷的野心,狼子野心要扼杀在萌芽之中,绝不能让他去军队里滋长。 齐晦当时一言不发,而这话原本是冲着他和母亲去的,谁晓得底下人议论开后,忽然飘出一句说丽妃临终前高喊先帝不能生,这一下子整个朝堂都炸开了,谁知道坐在龙椅上的新君,是不是先帝血脉呢? 后来在几位重臣的喝止下,朝堂才重新安静下来,皇帝冷着脸,仿佛被钉在了龙椅上,齐晦立在中间,安静后的一瞬,他重申了自己从军的决心。皇帝终是颔首:“朕准了。”他这么说,便是反驳所有关于血统的质疑,要证明齐晦是他亲弟弟,他不怀疑他有野心。 皇帝虽然没有当庭追究那几位提出血脉一说的大臣的责任,可散朝后不久,他们就接连接到圣旨,被朝廷罢免沦为庶民,这事儿皇帝做得果断干脆,根本没寻求任何一个大臣的意见,等官员们察觉到这件事,好些人家带着老婆孩子都被赶出了宅邸,皇帝连一个铜板都不留给他们,把一个个家都给抄了。 藐视君王,是可以论生死的大罪,皇帝这样做似乎也无可厚非,但一向希望自己显得仁德的皇帝竟做出如此大的动作,他便是在警告文武百官,再也不许提起血脉一事。 宰相府中,门客们谈起今日朝会上的闹剧,众说纷纭,庞峻坐在桌案前冷笑,今日出言指责齐晦居心不良的大臣,在朝十几年,除了本分的事外,几乎从不多说半句话,这样的人突然站出来指责和他毫无关系的朔亲王,本就没有立场。皇帝心虚,被怒火蒙蔽了双眼,可是庞峻看得明白,这不过是朔亲王联合愿意站在他那一边的大臣,唱得一出苦肉计。 丽妃那一句话,足以影响很多事,她为了保住儿子,把他和皇帝捆绑在了一起,皇帝只有好好疼爱弟弟,世人才知道他们手足情深,哪怕弟弟是不小心病死的,也会有人认为是他容不得手足。虽然丽妃这个法子,未必真的奏效,可是她赌赢了,并无意之中,将影响更多的事。 庞峻简单地以为,皇帝只是在乎言论的风向,却不知道他自己早就在冷宫里听先帝亲口说他是个孽种,所以每每提起这种事,都戳着他的脊梁骨,根本分辨不出眼前的是不是苦肉计,很容易地就被齐晦和大臣牵着鼻子走。 众人议论纷纷,都说朔亲王心思比海深,请宰相大人小心。也有人说,朔亲王才有帝王之资,为何不转而扶持朔亲王,有明君他们才能大展拳脚,当时庞峻只是冷笑,自然说这句话的人,再也不会出现在宰相府和朝堂了。 庞峻谁也不相扶持,他需要一个昏庸的君王,好让自己来颠覆。他虽还不是白发苍苍的老家伙,可岁月不饶人,等了十几年、几十年,他不能再等了。 而王府之中,湘湘准备了干净的客房,再过几天曦娘就要来住,预备过了元宵,等沈先生能来继续授课,曦娘才走。这日齐晦归来时,湘湘还在客房里为姐姐铺被褥,本来这种事下人可以做,但湘湘想要姐姐睡得舒坦,且闭月阁里她的屋子奢华精致,只怕王府里未必能赶上她平日的规格,反叫她不习惯,自然处处都要费心。 齐晦来时,径直在凳子上坐了,却被湘湘责备上手赶他起来,拿起垫子拍了拍说:“你这衣裳尘里来土里去的,骑马还溅得泥水,就这么往干净的垫子上坐?我辛辛苦苦打理了一整天呢,你到外头站着去,或是回房去,我一会儿再来给你收拾。” 齐晦转身跑出去,站在门口露出半个身子,就这么可怜地看着湘湘,湘湘不经意转身看见,之后时不时回眸看一眼,丈夫还是那么半掩在门外,她实在哭笑不得,撂下手里的活儿跑出来,无可奈何地拽起相公的衣袖:“好了好了,我带你去换衣裳,你是小孩子吗?真是的,也不看看我那么忙。” 两人回房,齐晦已经完全习惯自己的一切由湘湘来打理,虽然身负着保护湘湘守护他们未来的责任,可自己也不知怎么了,在妻子面前,已经生出了依赖。连衣带都是湘湘系的才舒坦熨帖,就那么看着她给自己穿戴衣衫,也足够乐上半天。 便是此刻,湘湘知道丈夫要从军去了,虽然不会去很远的地方,但是齐晦要正式去军营里摸爬滚打。他是不会立刻露出什么野心的,可将来若想能指挥大军与朝廷对抗,他必须了解军队的一切。 “那以后每天都要滚一身泥回来吗?”湘湘皱着眉头,她自然不嫌这麻烦,如今连一块手帕都不用她洗,可是她怕丈夫会吃苦,心疼道,“从军可是很苦的,你能承受的了吗。都说军令如山,你这样跑去做个小兵小卒,会不会承受不住?” “我从前,可什么都不是,这个王爷的头衔,我也没稀罕过。”齐晦道,“每日在家等我,看到你,一高兴,什么疲惫都散了。” 丈夫把自己抱满怀,他渐渐也学得湘湘,毫不顾忌地袒露自己的心情,湘湘是欢喜了就会亲他一口的人,他如今想和湘湘亲近了,也会立刻就把她抱在怀中。 “你啊,和从前真是不一样了。”湘湘明明贪恋丈夫的胸怀,却口是心非地说,“之后去了军营,多了阳刚之气,可不能这么腻歪了。再说姐姐过几日来住了,我们这样亲昵,她会笑话我们的。更何况……” 想起那天丈夫兴奋地跑回来,告诉她慕清和曦娘的事,湘湘笑话他后知后觉,但两人合计半天,反观曦娘的态度,这事儿真的难。 齐晦却忽然道:“慕清走了,他要去取回最后一把失败的钥匙,那一把最接近真正的钥匙,因为尝试开锁的人,活着出来了。而之前所有人,都被暗器杀死在密洞之中。” 174从军(还有更新 16:00更新,16:00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6:00更新,16:00更新 湘湘被唬着了,她单单以为只是开锁比较难,没想到打不开锁还要送命,脸上顿时绷紧了,小声问齐晦:“将来你会不会去开锁,会有危险吗?” 齐晦摇头:“若是找到钥匙,我和慕清会有一人去开,但开了锁之后会面对什么,谁也不知道。也许会有危险,但我们会做好一切准备,才进入山洞。” 湘湘深情地看着齐晦,她不愿阻拦齐晦,已经牺牲了那么多的人,不管慕家是怎么想的,齐晦断不愿让别人付出生命,自己唯有支持他。但她舍不得,也不放心,严肃地说:“到时候带上我,让我和你一起去,我在外头等你回来,要紧时刻,我、我冲进去救你。” “你怎么救我?”齐晦笑了,“不会有事的,可你到时候若要跟我一起去,我能带着你。只是……” “只是什么?”湘湘皱眉问。 “真的发生什么意外,你不可以冲进来。”齐晦略严肃,“现在说这些话,为时尚早,也未必会遇见这样的事,但咱们先有个约定。湘湘,不论是将来去开锁,或是遇见别的危险,你要记着,你保护好自己,才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你想救我的心,我明白,可你贸贸然出手,万一你也受了创,我也许本来能自救,可搭上你就难说了。” 湘湘垂下了眼帘,齐晦轻轻捧起她的脸颊,道:“我知道你想什么,你怕我若死了,留下你一个人孤孤单单。” “不许说。”湘湘眼眶湿润,把脸埋在丈夫的胸前,不想给他看到自己哭的样子。生离死别?光是想一想,她都无法承受。 “不说不说。”齐晦顺着她的背脊,“可咱们也别杞人忧天了,如今好好的不是吗?” 湘湘连连点头,胡乱揉了揉眼睛,粉红粉红的惹人怜爱,齐晦禁不住亲了几口,湘湘嫌弃他的胡渣刺痛自己,嬉闹一会儿,将那份隐忧收了起来,毕竟是还未发生在眼前的事。 几日后,曦娘被接来王府,她低低挽了发髻,拆掉了满头的珠钗玉环,只用一支银簪,衣衫周正,衣襟严严实实地裹着胸前,不妖艳不柔媚,仿佛平常百姓家的朴素小妇人,湘湘到门前迎到时,愣了一愣,她几乎以为曦娘要从良,不再回闭月阁了。心里本是满心欢喜,可曦娘却笑:“那些衣服穿得厌了,在王府里也不合适,这些衣衫轻巧舒服,不是接我来歇歇的吗?那就怎么自在怎么好。” 湘湘送她到客房安顿,摆放东西时,见丫鬟们退下了,便道:“姐姐若是想离开闭月阁,就常住在我们家,你是齐晦的姐姐,姐姐住在弟弟家里,合情合理呀。不要回闭月阁了,好不好?” 曦娘却一语点中湘湘的心思,歪在美人榻上烤炭炉,慵懒地说:“你以为我从良,过去的事就一笔勾销,就能什么也不想地,跟着他了?” 湘湘摆弄着几件脂粉盒,很不甘心地说:“怎么就不成呢?”她壮了胆子问曦娘,“那天表哥去闭月阁,都说了些什么?” 曦娘幽幽一笑,慢慢把经过都说了,慕清要曦娘跟他走后,曦娘刻薄地把他赶走了,可这会儿却道:“那样的话,何尝没有别的男人对我说过,可我从来都当他们放屁,根本不会有人是真心的。可正因为动了心,才觉得他真诚,觉得他真诚,就更不想伤他。” 湘湘皱着眉头看她,很不认同曦娘似的,嘴里嘀咕着什么,小声又含糊,曦娘听不见,她则继续说着:“即便这二十年他也经历了辛苦,可终究是世家子弟,有那么多金银,过日子是不愁的。所以也摆脱不了世家子弟的毛病,见惯了千金小姐,碰见从未看到过的,就新鲜了。新鲜是一阵子的,到闭月阁寻欢作乐就好,可娶妻成家是一辈子的,新鲜劲儿一过,就该后悔了。这样的事儿,烟花之地见得多了,男人也好女人也好,没几个是好下场的,我既然在乎他,就更不能害他。” 这些话,听着是有道理,可无法说服湘湘,她跑到曦娘面前说:“那你怎么肯让齐晦做你的弟弟呢,那你怎么还说将来要他封你做长公主呢?明明是差不多的事,而照姐姐这么说,我也配不上齐晦了,他看我一定也是很新鲜,就像……就像皇帝看上我,就是图新鲜。” 曦娘嗔道:“皇帝是什么东西,怎么配和你相公比?这不是一回事儿。”她不耐烦地推推湘湘,翻个身背过去,疲倦地说,“我可要趁过年好好歇歇,你若天天拿这事儿烦我,我明天就走啦。” 湘湘硬是挤过去,和曦娘塞在一张美人榻上,曦娘笑骂了几句,可撵不走湘湘,两人只能依偎着。可曦娘坏,转过身往湘湘身上乱摸,湘湘吓得哇哇乱叫,曦娘在耳畔轻声问:“你叫什么呀,齐晦碰你时,你也乱叫?” 湘湘脸红得像熟透的柿子,舌头都打结说不清楚话,之后呜咽了一声:“姐姐别欺负人,咱们好好躺会儿。” “这么挤,怎么好好躺。”曦娘笑着,可还是好奇小夫妻的日子,太露骨的话是问不出口的,就想知道他们好不好,半天才逼得湘湘羞答答地说,“他对我可好了,可有时候也挺坏的,看着正经的人,肚子里也有花花肠子。” 曦娘大笑,啧啧道:“也不看看是谁的弟弟。” 湘湘又来劲儿想提起慕清的事,她眼神一忽闪,曦娘就立刻喝止住:“不想我走的,可不许再提那两个字,相关的话也不许提,你和齐晦都不行。就当心疼我,让我这些日子,好好歇一歇。” 湘湘一时偃旗息鼓,的确怕曦娘真生气会走人。不过之后的日子,湘湘并非天天都在家,她要去简府拜年,也要进宫去赴宴,反而时不时要把曦娘留在家里。夜里等齐晦归来,一家子坐着用膳,说起之后几天的安排,齐晦道:“宫里只有除夕你需要随我去应个景,之后的日子都不必出门,简府门下的人拜年络绎不绝,是简先生和夫人最最忙碌的时刻,你也不用赶着去,就是不去也不打紧,和姐姐在家或出门闲逛,都成。” 湘湘眼睛一亮,她知道自己出入不受限制,可她怕给齐晦添麻烦,尽量不出门,好让家里的人守着自己,没想到齐晦主动叫她出去逛逛,齐晦很淡定地说:“会有人保护你,我不担心。元宵时,我和你们一道去逛灯会。” 小两口眉来眼去,心灵相通,言行举止里无时无刻不透着恩爱,曦娘看在眼里,为他们高兴之余,也感慨自己的人生。她是决定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慕清,她在这一行看得太多悲剧,哪一段开始时不是美好的海誓山盟缘定今生,可到后来都是悲剧收场,就从未见过有哪个正经嫁去做老婆的是好下场,那些做妾做小的自然不一样,情爱与求欢,终究是两回事。 这天夜里,齐晦因要等世峰一个消息,独自去书房,湘湘猜想他很晚才能歇下,就来陪曦娘,曦娘第一晚来王府,未必住得惯,有湘湘陪着,果然更自在一些。姐妹俩一道沐浴后,窝在床上说悄悄话,湘湘几次企图把话题引到慕清身上,都被曦娘岔开了,更被警告再说,她就要不客气。 而那晚世峰久久没有到王府,齐晦知道事情不好办,又担心世峰会不会遇见麻烦,只是他是在自己家中,真的遇见麻烦,最糟糕的便是父子反目。 原是这一晚,世峰要去父亲的书房偷账本,好查一查他究竟敛了多少财,来确定慕家祖宅地底下的黄金从何而来,因庞峻今晚去别处赴宴,他才有机会悄悄潜入,可没想到找了许久都没找到,一面留意东西摆放的位置不能让父亲看出被翻过,一面要小心外头有人来,忙活到很晚都无果,竟然听见父亲的脚步声。他万般无奈,只有跳上房梁躲藏。 父亲带了陌生人进门,他勒令手下看紧门户,就是夫人少爷也不许放进来,那陌生人不过一般个头,年纪在四五十岁模样,门关上后,父亲便道:“确定那婴儿,是被这舞班里的人捡走的?” 那人应道:“我们查了十几年,一直不敢放松任何线索,哪怕不是这舞班里的人,也绝不能放过。可惜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我们抓走了几个被捡来的舞娘,盘问过她们也没有结果。” “人呢?” “都杀了。” 庞世峰躲在房梁之上,听得目瞪口呆,简简单单几句话,几条人命就没了? 庞峻沉声道:“继续去找,慕家那边现在越来越张扬,上一次开锁的人全身而退,只怕再过些日子,他们就能重新打出真正的钥匙。” 那陌生人道:“我们也在尝试制造新的钥匙,但密洞周围被严密看守,我们始终进不去。宰相大人,这就需要您想法儿赶走他们。”那人想了想,又道,“那舞班里还有一个舞娘也是被捡来的,其他人说,她现在在皇宫里。大人,您看要不要去查?” 16:00更新,16:00更新 176这家人许不得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76这家人许不得 “在皇宫里?为什么在皇宫里?”庞峻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蹙眉问,“你们找的是哪一家舞班?” 就连庞世峰也已经意识到该是哪一家,之前齐晦对他提过,湘湘过去所在的舞班被人扫荡一空,班主更是当场被杀,舞娘们散得没剩下几个,原来还有人被抓走甚至已经杀害。他此刻都不知该如何去对齐晦提起,湘湘会怎么看待他们父子?再有……这个陌生男人,是谁? 果然那人所说的,就是湘湘曾经所在的舞班,更提到他们要找的那个婴儿,就在之前被送进宫的一批人之中,但他们不便把手伸进皇宫,需要庞峻去做这件事。 庞峻却是冷笑:“不会那么巧?” 那人似乎没懂,庞峻道:“那二十几个舞娘中,有两个人,一个如今是皇太妃,一个如今是亲王妃。而据我所知,有几个人已经离开皇宫,甚至死了,若是那么巧,是已经死了的或离宫的,天大地大,你们要再找十几年?” 那人倒是很沉着,应道:“所以我们也在不断尝试制造新的钥匙,并要请庞大人出力,将守在山洞周围的人驱逐,我们暂时不宜和贵*队发生冲突。此外还有一个办法,就是等慕家的人打造出钥匙,或是找到后,我们去抢。” 庞峻冷然:“果然还是去抢,最省些力气,你们再找十几年,我都未必能活着。”他停了停,语带深意地说,“年轻人都已长成,你我再慢一些,就追不上了。” 世峰神情凝重,显然福气所谓的年轻人,是指他和齐晦这些人,除了他们兄弟几个,天下多得是有志之士热血男儿,若不然慕家何以能着急近万人为他们效力,和朝廷对抗,那可是从动了这个念头起,就把脑袋从肩膀上拿下来拽在手里去面对的事。 他最寒心,是父亲明知道自己是错的,还要一意孤行;最寒心,是这个陌生人一句“贵国”,把他留存的最后一点希望掐灭了。父亲终究做了最不该做的事,通敌叛国。 那一晚,齐晦在书房彻夜等候,也没能见到世峰前来,他不放心隔天一早就派人去查看,但世峰却一再一贯等待他的地方,等着一同去早朝。齐晦等了他一夜,精神欠佳,而庞世峰更是两眼乌黑,像是苦熬了一整晚,齐晦见他闷闷不语,心知不要急着询问,世峰想说的时候,自然就会说的。 而这天简风从外头回家,到母亲跟前请安,见表姐和妹妹们正与母亲一道整理正月要送出去的年节贺礼,正准备宰相府的,简风嘴里塞着点心,油乎乎的手就伸过来,说:“让我拿去给庞世峰就好了。” 却被自家妹妹打开手,小姑娘娇嗔:“哥哥你赶紧走,每年都来捣蛋,又不帮忙做事。” 边上有嫁在京城的年长姑母说:“过几年姑娘们都嫁出去,更加没人帮手,风儿还不赶紧娶妻纳妾,好让夫人省些心。” 简夫人笑道:“他还小,不着急。” 简风就怕长辈提起婚事,赶紧躲到了表姐身边,对沈嫣道:“齐晦叫我告诉你,曦娘已经去府里陪着湘湘了,说起来我还没见过曦娘呢,总是听她们提,可齐晦说你见过。” 沈嫣赶紧按下弟弟的手,轻声道:“那是什么地方,你怎么赶在家里说,咱们是不在意的,可……” 简风也意识道,赶紧嘿嘿一笑不再提,那边姑母则问:“说什么悄悄话儿呢,说来也叫我们乐一乐。” “没什么。”简风胡乱敷衍,想起什么就说什么,“今天上朝,庞世峰两只眼睛像被人打了两拳,不知昨晚干什么去了,散了朝往外走,我看他摇摇晃晃的,都不知会不会倒下去。” 那姑母手里写着礼单,想了想说:“怕是年轻人苦读书,庞家的子弟都一表人才。”说着目光瞟在外甥女脸上,便对简夫人说,“那家三公子,年纪和我们嫣儿一般大,嫂子您看,我去给嫣儿提个亲如何?他们家前阵子,就在物色人呢。” 沈嫣本就被弟弟说世峰精神不好而弄得忧心忡忡,还没来得及冷静,姨母竟说出这话来,虽然没逆她的心意,可现在这光景下,只怕没有好结果,益发连可能的希望也没有了。 简夫人头也不抬地说:“他们家三公子,的确一表人才,可叹……”她似乎不愿让孩子们听见,在小姑耳边低语道,“庞夫人难缠,怕我们嫣儿受委屈,为了她女儿的事,对嫣儿也有所迁怒,这家人许不得。” 姑母立刻变了脸色,不屑道:“自己的闺女养不好,迁怒我们家孩子?” 简风见长辈们东拉西扯的,他不想再陪着,就借口去爷爷和父亲跟前,跑出去转了一圈,回来见表姐带着鹃儿从母亲院子里出来,瞧着气色不大好,赶紧上前问:“这就要传晚饭,表姐怎么回去了?” 鹃儿道:“小姐说心口闷,夫人让回去歇着,一会儿厨房送汤来吃。” 简风关心地问:“要不要请大夫。” 鹃儿又道:“小姐不让请呢。” 沈嫣终是皱眉瞪了鹃儿,示意她安静,告知简风自己没事,就带着鹃儿匆匆回去了。 而王府中,昨晚曦娘和湘湘睡了一夜,今天怎么也不好再打搅小两口,谁知齐晦说他今晚还要等庞世峰来,曦娘都忍不住嗔怪:“你可别为了让湘湘陪我,故意找借口,若是妨碍你们,我再也不来了。” 齐晦才说庞世峰今日失魂落魄,昨晚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没有守约前来,世峰的个性他去追问也没用,只能等他自己来。 曦娘这才不纠缠,与湘湘回去后,湘湘告诉她上次他们宿醉的事儿,担心地说:“齐晦说他是最最不容易的那一个,便是简风,好歹家门是正的。可宰相大人就……” 曦娘想到庞峻掐着她的脖子说的那些话,冷笑道:“庞峻是有福气的,他这样的人,还能生出这么好的儿子。” 可湘湘突然想起先生来,对曦娘道:“明天一早我问过齐晦,他若是应允了,咱们去一趟简府好不好。” 176这家人许不得 177湘湘的来历(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77湘湘的来历(还有更新 曦娘摆手:“我这样的人,会糟蹋了简府的门庭。”她颇强势地说,“你要说什么道理,咱们彼此都明白,就别费唇舌了。你们待我好,我自然要好好受用别辜负,但那到底是别人的家,你们不能把自己的意志,也强加给别人。” 这里头一层层为人处世的道理,是书本上所学不到的,可曦娘就是有分寸,她可以和齐晦称兄道弟,可以欺负人似的闹一闹庞世峰,但不能做的事,她绝不会企图尝试。她明白自己的身份,又如对慕清,纵然情意深深,她也不得不为彼此考虑几十年后的人生。 “你早去早回,可别把我撂在家里。”曦娘见湘湘绷着脸,不得不哄她。好在湘湘只是想到曦娘如此进退得宜,感慨她远胜过那些贵族里的女人,并非真的生了什么气,姐妹俩一会儿又闹到了一起。 这边厢书房中,齐晦终于等来了庞世峰,他们如往常那般,似乎并没什么奇怪的地方,齐晦在书桌前回着书信,他在旁坐着等他空下来说事。但世峰坐在暗处里,脸上有着不愿示人的表情,齐晦正写着书信时,他低沉地说:“你要多派人保护湘湘,我爹那边,之后也许就会对湘湘出手,千万千万,别让他伤了湘湘。” 齐晦提着手中的笔,差点晕了一滩墨在纸上,倒也不是慌张,而是突然意识到,世峰该和他家老爷子,彻底决裂了,他是考虑了一天一夜,到底要站在哪一边吗? 齐晦从不怀疑世峰会背叛他,但他若有一日回去宰相府,和亲兄长们一道站在父亲的身后,他也相信世峰绝不会把这边的事,告诉庞峻。而真有那一天,他也一定会理解世峰,但将来若兵刃相见,即便是昔日的兄弟,齐晦也不会感情用事。 “咱们调查的方向,要改一改了,庞峻通敌叛国。”庞世峰的声音,坚硬如铁,沉重如铅,“我非皇族,说这样的话毫无立场,你呢?你愿不愿意老祖宗创下的江山,让给别人?” 齐晦在明处,世峰在暗处,他可以想象此刻兄弟脸上的神情是多么得悲怆,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他从未强迫过世峰与他的父亲对立,是他天生在骨子里的浩然正气,容不得这样的事。他不是和父亲对抗,而是要和出卖江山国土之人周旋。可齐晦心里明白,过去的十几年里,世峰一直阻止着自己弑君的冲动,同样的,将来他也不能让世峰去面对庞峻的生死。 “和慕清一样,他们也在找那把钥匙,像是那把钥匙能起到入侵的关键作用,我爹和他们可能有了什么约定,他们会扶持我爹登上皇位。”世峰的语气越说越冷,而齐晦只是静静地听着。 “我也不知道这钥匙为什么会落到小小一个舞班里。”世峰此刻已经走出黑暗,站在书案前,灯火将他俊朗正气的脸照得透亮,“你去问湘湘,看能不能想起来什么,这种时候千万保护好自己。” 齐晦郑重地点了头,可世峰立刻又想起来说:“对了,他们要找的,是被捡回去的婴儿,那钥匙可能是当年带在婴儿的身上。湘湘是捡回去的吗?” 只是前后一句话的差别,齐晦已经变了脸色,前几天湘湘才数给他听,班子里有多少姑娘是被捡去的,那念珍就是买的,已经送往家乡去寻找家人,而宫里的宋静姝也是买来的,那一批人里头,只有湘湘是被捡来的。 世峰见齐晦这神情,猜了*分,慌忙问:“难道湘湘是捡来的?” 夜渐深,湘湘已经在曦娘怀里犯迷糊,两人依偎着正要睡过去,门外头有丫鬟的喊声响起,惊醒过来应了声问做什么,丫鬟道:“王爷回房了,请夫人回去歇息,您这会儿起了吗,奴婢要进来伺候您了。” 曦娘噗嗤笑出声,推了推湘湘道:“赶紧回去吧,这才是正经的。” 湘湘从梦中被吵醒,浑身困倦,被丫鬟们裹得严严实实送回去,一路上还有些脾气,她如今并非已有了做主子的架势,这股子脾气自然是冲丈夫来的。一进门就想找齐晦要撒娇,可人家却拉过自己正经问:“你的包袱呢?” 丈夫的语气有些异常,湘湘忽然就清醒了,来不及问为什么,把自己的包袱翻出来,齐晦找到那木牌问:“你说这是你带在襁褓里的东西?” “班主说的,其实我也不大记得了。”湘湘仔细回想,“小时候看静姝刚被买来时,天天挨打天天哭,想哄她高兴,就送给她了。而班主当初给我时,我都觉得他只是随便找个东西打发我的,那么久的事……” 可齐晦却拿着木牌,在灯火下仔仔细细地翻看,湘湘凑上来,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这东西有古怪吗?难道……我真是有什么来头的?” 除了那模样奇怪的花纹,齐晦实在想象不出,这么一块牌子,能开锁?他也算略通一些机关术,这种随时可以被做出一模一样的东西,怎么可能困扰慕家二十年? “我是坏人的孩子吗?”湘湘急了。 “我也不确定。”齐晦应道,“也有可能,你是慕家的血脉,又或者只是普通匠人的孩子,这要再从庞峻口中知道一些什么,才能确定。” 湘湘脑筋微微一转,她有一瞬觉得自己可能是慕家的人而自豪,但立刻又吓得不轻,颤巍巍问相公:“我们是表兄妹?虽然我知道,表兄妹也是可以那个,可、可……。” 齐晦笑道:“若是,也是那百年前就分出去的一脉,代代相传,早就不知道传在哪一支,还是不是慕家血脉都未必,咱们倒不必担心这个。” 湘湘顿时泄气:“原来我还是坏人的孩子?” 齐晦摇头:“他们并不是纯粹的坏人,何况你未必是他们的孩子,等我们从庞峻口中知道更多当年的事,就能大概确定你从哪儿来的,你可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可湘湘神情紧绷,煞有其事地思考着自己的人生,说道:“万一我爹娘还活着,万一他们真的是坏人,将来要是有一天你们要打起来,我肯定帮你。”她一下子扑进齐晦怀里,坚定地说,“你不要去给我找什么根源了,你们钻研出了开锁的钥匙就好,别去打听我从哪儿来的,我现在就是你的妻子,别的什么都不是了。” 齐晦有些心疼了,轻轻在她背脊上顺着气,“不找了,听你的。我家湘湘,就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湘湘还真是应了,她宁愿自己是石头变的,也不要做什么乱七八糟人的孩子。夜深且困倦,缠在齐晦身上就舍不得放开,最后两人依偎着躺下,她还躲在相公怀里不肯挪开,傻乎乎地问着:“咱们会是亲兄妹吗?” 这是绝不可能的事,直逗得齐晦哭笑不得,可原有些严肃紧张的氛围完全被打破,亲亲抱抱才哄着她睡过去,待他再起身去吹灭几盏蜡烛,又站在烛火下仔细看了看那块平平无奇的牌子。最终决定把这个交给舅父,指不定真是钥匙,又或者仅仅是一块没用的牌子。 但隔天早晨,齐晦叮嘱湘湘:“既然是你早年就给了宋静姝的东西,而她没有言明是否还给你,不论是她故意还给你,还是无意中放错了,往后她若问你,你一概装不知道。你不是之前都不记得有这个东西么,就继续装不记得,而宋静姝若是想起来问你,眼下这情形,多半是已经有人逼问过她。” 湘湘严肃地答应了,而她知道眼下可能会有人寻上自己,连去简府的念头也放下了,不论是这件事,还是别的什么,她知道自己没法儿给齐晦帮大忙,就尽量不给他添麻烦,保护好自己,就是对他最大的帮助,宁愿在家里寂寞一些,也不能到外头去乱晃。 这份默契,齐晦都看在眼里,唯有憧憬将来海阔天空,好满足湘湘一切愿望。 而齐晦如今出门,除了朝廷的事,和每日与皇帝相见,彼此“点个卯”外,就是直奔京郊护城守军的军营,与将士们一道操练。他虽不至于真的从烧火养马的做起,但连伙夫马夫要做些什么并怎么做,都了解得很详细。且他自幼习武,身手早就足以以一敌十,但也一招一式,扛着沉重的木刀与其他将士从头开始。 今日军队里,练的是近身搏斗,齐晦的身手远在普通士兵之上,怕伤着他们,所以在营房里和参将问一些防备战术上的事,等他们出来时,校场里正打得酣畅。 忽然有人起哄,吹着口哨招呼齐晦下场,他们已经比出了一个身手最好的兄弟,听说齐晦武艺非凡,想开开眼界。参将在一旁道:“王爷不必较真,他们热血过了头,待末将呵斥几声便好。” 齐晦倒是淡淡一笑:“切磋切磋,不妨事的。”他心里明白,自己一直被这些凭真本事在沙土里摸爬滚打的士兵们看不起,觉得他这个皇家子弟,配不上他们的一腔热血。 177湘湘的来历(还有更新 178威猛(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78威猛(还有更新 齐晦脱下了外衣,将长袍一角挂在腰上,校场周围的士兵们慢慢散开,露出了那个方才打过所有兄弟,寒冬腊月里大汗淋漓的年轻汉子。 男子瞧着十*岁模样,面容端正,但晒得黝黑,扯着笑容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一双眼珠子清澈透亮,杀便是杀,打便是打,一眼望过去,像是个干净磊落的好汉。 齐晦道:“你打了这么多场,怕是累了,我该让你一让。” 那人啐了口唾沫,松了松筋骨,高声笑道:“王爷不必担心,我们天天在泥土里滚,打几架花的力气,不过半个馒头,我一顿可要吃十个馒头才管饱。” 齐晦笑:“让你招数,还是一只手?你自己选。” 那人有些不耐烦了,边上兄弟们也开始起哄,要说万一王爷让了招数和一只手,还把他打趴下,那方才打败所有兄弟的风光,也不会有人再叫好,他心里一急,竟立刻冲上来,壮实的身体意外地能轻盈跃起,虎虎生风的一拳朝就齐晦头上在招呼。 齐晦侧身一闪,将右手负于身后,左手迎敌拆招。几招下来,校场已扬起漫天尘土,齐晦发现这男子果然是个练家子,后悔有些自负了,不该让出一只手,倒也不是怕输,而是觉得不尊重,但事已至此,只能见招拆招。 齐晦一身武艺,师从多人,要说学功夫的徒弟,从来都是被师傅打着骂着,唯怕偷懒,可齐晦从来都是被师傅劝,不要太拼命。多年下来,他和庞世峰跟一样的老师,两人功夫却差了不少,然世峰已算是个中好手,齐晦之深,更难以揣测,想他能在深宫大院行走无踪,至今叫皇帝想来都毛骨悚然。 过了七八十招,齐晦感觉到男子很能打,可他的呼吸越来越急越来越乱,毕竟已经和十几个兄弟打下来,岂是如他所说的半个馒头,齐晦心想,若打到后面,他会越来越狼狈,这样就难看了,不如一招制胜,让他输也输得漂亮些。于是在男子再一次挥拳进攻时,齐晦一掌捏过他的拳头,猛地将人拽近身,膝盖直抵他的腰间,把人摔入半空后,腾身单足一扫,将壮士的男子直接踢了出去。 电光火石间,周遭的气氛都凝滞了,齐晦甫立定收势,猛然见向外摔出去的男人身后,正中他的后脑勺有一块拳头大的石块,尖锐的一角在阳光下闪着精光,他心头一紧,登时飞身出去。周围的人压根儿没看清朔亲王的姿势,齐晦已扑过去,紧紧拽住了男子的一条腿,两人都立定,沙尘渐渐沉下,都看到了那男人脑袋后头,一块尖锐的石头正虎视眈眈,这一撞,怕是命也不保。 拳脚无眼,王爷有没有人追究且不说,好好一条人命,还不曾保家卫国,死在这里太不值。本来周围的人,都想看一场好戏,这会儿却被震撼,一时爆发雷鸣的掌声叫好声,参将也是看得目瞪口呆,忙迎上来问齐晦如何,把他送出校场。 而那男人摔在地上后,回头看到了就差一点点要戳进他后脑勺的石头,心里腾腾直跳,气息又乱,几个兄弟上来给他送水,他一把推开,冲出人群跟上了齐晦。 “多谢王爷不杀之恩。”男人冲到齐晦面前,单膝跪地。 “我们是切磋而已,救你是我的本分。”齐晦道,又对参将说,“是个好手,若非他今日已与其他将士打过几个回合,我自负地让一手,只怕会输给他。” 这种话,外行人是会听得一惊一乍,可大家都是学武的,参将早就看出来,王爷根本没花十足力气,他笑着没说什么。齐晦则问地下的人:“叫什么名字?” “卫猛。”那汉子应道。 “威猛?”齐晦含笑,伸手搀扶他起身,“是个好名字,来日有机会,咱们再好好切磋。” 他说罢,与参将往外走,后头士兵们涌上来起哄,众人都戏谑看似文弱的朔亲王竟然如此厉害,然后有几个消息灵通的,开始传说这位王爷过去的事,说他是一直在冷宫里长大的可怜人。只有卫猛闷闷不语,众人都以为他不甘心输了,都笑着说,是王爷太强,不是他太弱。 然而齐晦一身尘土,怎好去办正经的事,势必先赶回家去,湘湘本和曦娘挑着裙摆在太阳底下踢毽子,见丈夫闯进院子来,不知哪儿滚得一身尘土,袍子底下还被扯破了,湘湘撂下毽子跑上前看,压着火气轻声嘀咕:“我说过多少回了,你要和人切磋武艺,把这衣裳换了,你光脱了外衣有什么用,从里到外哪一件不是好的,多糟蹋呀,下回就不能穿了。我不是给你准备了衣裳,你倒是换了再打呀。” 可嘴里这么唠叨着,也不顾脏,就伸手来摸摸丈夫,忧虑地问:“你伤着没有,有没有破皮的地方。”便拽了胳膊说,“快进去让我瞧瞧。” 夫妻俩这么从眼前走过,曦娘捡了简直刚过来,湘湘已经把姐姐给忘了,一门心思要去给丈夫换衣裳,齐晦冲曦娘无奈的一笑,可曦娘却看到他眼底下满溢出来的幸福,她曾经想过无数回,将来什么样的女人能让她的弟弟幸福,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两年来给自己梳头的湘湘,缘分实在是妙不可言。 进屋子,齐晦浑身都被妻子摸了一遍,左手手臂上有两处乌青,都是和卫猛直接对抗时留下的伤痕,他力大无穷,有几下齐晦几乎要扛不住,但他用力气的方式不够聪明,才能让齐晦看出破绽。 湘湘一面给丈夫涂药膏,一面听他说在校场切磋武艺的事,听齐晦再三夸卫猛是个好汉,湘湘却道:“小心一些,谁晓得下一个来找你切磋武艺的人,会不会招招致命?你想练武,找庞公子去呀,陌生人上来就打,我真是不放心。” 可齐晦却有些心疼,从舞娘到念珍,湘湘处处小心得让齐晦都觉得不可思议,世峰知道她的一些决定后,也直言湘湘心思细腻,可齐晦却发现湘湘如今草木皆兵,对什么都敏感而小心,他怕她太辛苦。 好在该撒娇时撒娇,发脾气时也很能折腾,才让他稍稍安心些,而这会子刚说完严肃的话,立刻就凶巴巴地说:“下次打架,记得换衣裳,不是我小气,是来不及给你做新的,你见那些官员大臣们,难道传得破破烂烂去?府里那些针线上的丫鬟,很辛苦了。” 齐晦笑悠悠地张开怀抱,想要湘湘过来抱一抱,湘湘明明满面笑容,却故意做得不耐烦似的,刚扭扭捏捏走过来,外头曦娘在问:“你们俩啊,就把我撂在外头了吗?” 湘湘赶紧跑出来,见姐姐拿古怪的眼神打量她,更凑上来轻声问:“坏了好事了?你们也忒热烈了,大白天也要亲热亲热吗?” “哪儿有的事。”湘湘羞得脸红,而齐晦跟出来,毫不顾忌地在曦娘面前系着衣带,一副事后穿衣裳的架势,曦娘捂嘴大笑,齐晦还不知是为什么,湘湘气得踹了他一脚,“赶紧出门去吧。” 曦娘则嚷嚷着,她做大姑子的要收拾弟妹了,不许湘湘虐待齐晦,一家子乐乐呵呵的,有她在时时刻刻都有笑声。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已经是除夕,这一日湘湘不得不穿戴华丽的衣衫,随齐晦进宫赴宴,曦娘为她梳头涂胭脂,比平日要浓艳一些,湘湘觉得这样子眼眉之间果然更有几分气势,便欣然接受了。 可怜曦娘一个人在府里等他们,湘湘说交子前他们一定回来陪姐姐守岁,便坐上华丽的马车,往皇宫而去。 深宫之中,宋静姝亦在镜子前梳头上妆,身后一排排华丽的礼服罗列着,宫女们请她选一件喜欢的,此刻外头有人来,以为又是来催时辰的,静姝正不耐烦,却是听见说:“皇上来了,圣驾就快到长寿宫门前。” 静姝一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如今她已经能稳稳当当地走路,只有宫女们知道,她没日没夜地练习,似乎久违了除夕夜宴上,能端庄地走进大殿。 众人到门前,皇帝已换了吉服来,只是这个时辰来,谁也没想到为什么,皇帝到门前却说:“朕来迎太妃,共同赴宴。” 静姝有些受宠若惊,但转念一想,必然也是宫廷礼仪,又不觉得什么了。而皇帝则吩咐左右,你们退下,朕有几句话要对太妃娘娘说。 宫女太监陆续离开,静姝身上还只是单单一身常衣,皇帝见屋子里架了那么多礼服,知道她还没挑选,便选了一身褐红的说:“这件好。” “是。”静姝已无方才人前的模样,瞬间在皇帝面前变得谨小慎微。 “对了,朕是来问你。”皇帝看样子,不像是来折腾宋静姝的,正经问,“你们舞娘之中,哪些人是被买来的?哪些人是捡来的,你自己还有湘湘,都是怎么来的?” 静姝不知道问这个做什么,只是奇怪地看着皇帝。 178威猛(还有更新 179木牌(三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79木牌(三更到 姐妹之间是捡来的还是买来的,在她们本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大家都是一样苦命的人,但如今宋静姝学会事事留个心眼儿,更特别是皇帝的事,突然跑来问这个,必然背后另有什么目的,见皇帝眼神中浮起几分不耐烦,更加觉得,他是在问什么重要的事。 皇帝也算聪明,道:“你叫宋静姝,有名有姓,家里是姓宋的?” 静姝不得不点了点头,脑中飞速想着这其中的差别能带来什么不一样的结果,刚想撒谎试探皇帝,可其他舞娘们如今也伺候着皇帝,万一大家说的话对不上,真真假假的,皇帝就该收拾她了。唯有应道:“妾身是被买来的,来时有名有姓,湘湘她是捡来的,不过大部分人都是买来的,皇上问这个……做什么?” 皇帝竟是眼前一亮,问静姝:“湘湘真的是捡来的,那她身上有没有什么信物?你们不是从小形影不离,你有没有见过她拿什么东西?”皇帝脑中迅速出现了湘湘的身形,一时脸上竟带了微笑,忽然想起那天湘湘说静姝给了她一个包袱,忙问,“你不是把湘湘的东西还给她了,那里头都有些什么?” 静姝应道:“就是些衣裳,我们进宫前很穷,根本没有值钱的东西。”可是说着话,她已经想到了那块木牌,不知道皇帝说的信物是做什么用的,可湘湘那个东西,好像就是襁褓里带着的。但都是很久远的记忆,而对静姝来说,那一直只是她们姐妹情谊的象征,所以她才会带进宫里。 “实在可惜了,倘若庞峻要找的东西在她身上就好了。”皇帝搓着手,不知是冷还是激动,喃喃自语着。 “皇上是替宰相大人问的?”静姝没忍住,开口问了。若是平日她多嘴,会被皇帝狠狠瞪一眼,甚至捏着下巴斥骂,她这会儿心里正慌,没想到皇帝却说,“庞峻来找朕,说他年轻时风流惹下的债,落了一个女儿在民间,十几年查下来,据说是做了舞娘,他就差挨个儿去找了。湘湘既然是被捡来的,指不定就有希望,你看她那么高贵端庄,兴许就是骨子里流着宰相府的血脉。哪里像你,扶不上墙的。” 皇帝说着,又鄙夷地打量了静姝,已经不是进门时的温和,烦躁地说:“赶紧把衣裳穿好,该去大殿了。” 静姝答应着,等皇帝到外头去等,宫女们涌来为她穿上层层叠叠的礼服,她天生丽质,白皙的肌肤能驾驭一切眼色,便是黯淡老沉的褐红,也能穿出一番韵味。施施然被簇拥着走出殿阁,皇帝回眸看一眼,眼中的光亮稍纵即逝,他总是为宋静姝的美丽惊艳,可也总是在下一瞬,就想到她肮脏的身体。 而静姝此刻却无心去看皇帝用什么样的目光看她,甚至无心去在乎自己穿戴了什么,她满心都在想那块木牌,她记得是收在自己包袱里了,若那个东西就是宰相在找的信物,湘湘就要变成宰相的女儿吗?变成了宰相的女儿,将来会怎么样? 轿子一路往明德殿来,皇后早就等候了,待三人一同入席,娇小的皇后看着就像是他们的孩子一般,不知为何,所有人都觉得,皇帝和静太妃看起来,才真正像一对,虽然谁都知道皇帝把年轻貌美的太妃养在后宫是为了什么,可没想到,太妃能行走后跟在皇帝身边,竟会如此般配。 这一幕湘湘也看在眼里,静姝还是那么美艳,她从小眉宇间就有傲气,此刻款款走上凤座,举手投足又何尝不如自己,她们本来就是一样的,学舞之人,想要仪态周正,最最容易。 宴席不外乎歌舞升平,并没有什么稀奇之处,只是今日是除夕,有一些额外的礼仪,酒席过半夜渐深,太监来奏请吉时,便有皇后和太妃领着一众皇族女眷退席,去供奉列祖列宗的殿阁拈香行礼。 湘湘算是朔亲王府的人,纵然不被承认王妃的身份,也被邀请同往,她从容地跟在其他王妃郡主的身后,因是庄重肃穆的事,谁也没开口说什么,几十号人乌泱泱地来,一路上静寂无声。 皇后与太妃先进殿去,众人侍立在门外等候,此时却见宰相带人前来,年长的几位问他做什么来,庞峻说今年选了他来主持礼仪,一面就要进门去,但转身时,将目光落在了湘湘的身上,湘湘落落大方地看着他,而庞峻已经从皇帝口中知道湘湘的来历。 他当然不是寻找什么沧海遗珠,可皇帝似乎很乐于帮他做些什么,毕竟眼下若非庞峻为皇帝把持住一切,靠他那点点本事,朝堂早就乱了。而皇帝最大的威胁是齐晦,只要一念之差,兄弟之间就能从盟友变成死敌,皇帝现在是多方拉拢关系,任何时候,都能联合一方全力对付另一方,难得求皇帝办一件事,他竟那么快就给了结果。 原来这位朔亲王妃,是被捡来的孤儿,他要再想法子,套出湘湘身上有没有信物的事。 湘湘则是第一次这么近地看宰相,不知为什么,她不觉得庞峻面目可憎,相反觉得他很老,眼神面容还有双鬓的白发,无一不显示着他的衰老,就是这样一个人,还在企图颠覆朝纲吗?为什么他不能一起把这个世道往好处去改变,就他这把年纪,即便坐上了皇帝,又能享受几年的荣耀? 这些疑惑,湘湘一直带回了家,离宫回王府时,她说今天宰相大人刻意看她了,湘湘说这么老的人了,还能折腾什么。可她没想到,齐晦却说:“世峰告诉我,庞峻让皇帝问了宋静姝你们的来历,说他找流落民间的私生女,要找一个信物。” 湘湘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着急地拽着齐晦说:“不会是我吧,我不要做他的女儿,回去就把那个东西烧了,赶紧烧了,我绝不要做他的女儿。” 齐晦见湘湘当真了,忍不住发笑,而湘湘见他这模样,立刻掐着脸问:“你胡说的是不是,你又欺负我,欺负我没爹没娘吗?” “我怎么敢欺负你。”齐晦赶紧把他搂过来,他们可是在说很要紧的事,齐晦道,“果然如我所料,他们找进宫了,你记着,太妃若是问你,你一定要说没见过那东西,不知怎么,我越来越觉得那块木牌是有用的,等慕清回来,我立刻和他带着这东西去找舅舅。” 湘湘还是不放心,紧绷着脸嘀嘀咕咕说:“我绝不是他的女儿,肯定不是。” 齐晦虽然一再强调,那只是庞峻的借口,可湘湘好像特别在乎,他才意识到自己不该拿湘湘的出身来开玩笑,对一个连自己从哪儿来都不知道的人而言,这样的玩笑太过分,一路道歉赔不是,见妻子又窝在怀里撒娇,才稍稍放心些。 而皇宫的宴会一散,宋静姝就赶回寝殿,让宫女把她的包袱找出来,万没想到的事,她满心以为就收在包袱里的木牌,竟然不见了。 她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发现几件昔日湘湘的衣衫时,心里就明白,肯定是有宫女动过了这些东西,她们分不清谁是谁的,就胡乱收了起来,那块木牌要么掉了,要么就是被湘湘拿走了。 她本可以审问宫女,问她们是不是动过,可那样有了动静,皇帝就会来问她为什么。她来不及拆下发髻,来不及脱掉衣裳,守着满桌凌乱的东西发呆,心里有个念头翻江倒海。 她不想看到湘湘,越来越比她好。真的成了宰相的女儿,哪怕是私生女,也比她这个被爹娘卖了的平民女子强。 凭什么,凭什么总是她比自己好? 初一的早晨,庞府里老老少少在宗祠上香行礼,庞峻礼毕后,与妻子在一旁,看着儿子女儿带着孙子孙女行礼,心腹匆匆而来,庞峻瞥见一眼,便撂下一家子出去。世峰的目光随着父亲转了转,心里生疑,可一时半会儿又走不开。 庞峻退到宗祠外,心腹送上一只荷包,说是皇帝派人送出来,静太妃呈送的,说是朔亲王府的夫人,小时候给她的东西,可能是她随身带着的信物。 荷包里是一块宫闱行走的令牌,庞峻在看到的一瞬,就笑了。这不是他要找的东西,可毫无疑问只有他见过的那块木牌,若不是在静太妃手里,就可能在湘湘手里。 静太妃应该是见过木牌,才会下意识地找来一个和原先的东西长得差不多的来当信物,若不然哪怕想假冒,正常人都会想到玉佩手镯之类的东西,怎么好端端地会翻出一块牌子。 她应该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排除湘湘作为自己“沧海遗珠”的可能,自然这是她们女人之间的计算,庞峻不需要去干涉,但静太妃这里,一定能从她口中撬出些什么来,天底下竟还有,比丽妃还愚蠢的女人。 179木牌(三更到 180父子间的较量(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80父子间的较量(还有更新 “传话回去,告诉皇……”庞峻开口,可觉得自己似乎被什么人盯着,猛地一抬头,发现小儿子不知几时出来的,也不知他听见什么看见什么。可那一天,庞峻早就发现书房房梁上有人,就算屋子再如何日夜有人打扫一尘不染,房梁之上总是死角,儿子的确很好地隐藏了他的存在,但悉悉索索落下的尘埃,就连那边的人,也察觉到了。若非庞峻眼神示意不要动声色,可能直接就会在书房打起来。 此刻庞峻心内冷笑,依旧不动声色地继续道:“告诉皇帝,我要的东西一定在静太妃手上,或是她必定见过,你们就说,宰相大人寻女心切,求皇上成全,不要开玩笑。” 他再抬头时,小儿子的身影已经不见了,他才又叮嘱了一句:“看紧三公子,兴许他比静太妃还明白,我们要找的东西在哪里。” 但庞峻精明,他生的儿子岂能傻,就算父亲没看到他,母亲兄长、浅悠还有一屋子下人,都看到他跟着老爷出去,哪怕只是在门前逗留了一小会儿,传到父亲耳朵里,他也一定会警觉,之后的日子自己就很有可能被盯上。他不能此地无银三百两,引着父亲找到王府去,哪怕多拖一日,齐晦和慕清也多一些机会先解出开锁的谜题。 于是父子俩互相比谁更有耐心,庞峻至今没有拆穿儿子那天在书房里的事,而庞世峰也不派任何人去王府传话。在这之前,他与齐晦几乎保持着每日都会互通消息,可大年初一随皇帝祭天朝拜之后,就再也没了世峰的消息,齐晦很自然地就能想到他现在身不由己,而他若是身不由己,必然是被庞峻发现他撞见了什么秘密,世峰既然刻意避开自己,那事情一定是围着王府来了。 这日下午,简风逃过家里络绎不绝登门拜访的客人,来清静又喜庆的朔亲王府歇息,一见曦娘就惊为天人,终于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女子,连表姐都比她先一步和曦娘见过面,抱怨齐晦和世峰的话他就不说了,那之后一直和曦娘天南地北的胡侃,连湘湘都好奇,简风是不是见着漂亮的,就都能搭上话。而丈夫应付了几句后,就撂下他一直在书房里,湘湘陪坐许久不见相公出来,就亲自找来了。 书房有侍卫层层把手,堂堂夫人又是等了片刻,才被允许进入,她已经见怪不怪,进了门也不会再抱怨,但见齐晦伏案专心致志地在写什么,走近了看清楚,不是写什么,而是画什么。 “你还在研究吗,能不能画下来?”湘湘撑在桌上伸长脖子看,丈夫又在试图把木牌上奇怪的花纹画下来,但那花纹实在太复杂,简单的临摹根本不得其法,齐晦已经废了好几张纸,显然一直都画不好。 “就没有别的法子了?”湘湘嘀咕着,一手绕着手里的丝帕,随口问,“为什么不用纸覆在上头描下来?” 齐晦摇头:“没有那么透的纸,稍稍移动,后面就全偏了。” 湘湘哦了一声,去为丈夫斟茶,不小心把茶水洒在手上,去处丝帕擦拭时,忽然灵机一动,齐晦只见她匆匆跑了,他以为湘湘觉得这里太闷又去找曦娘和简风,不想没多久侍卫又来通报,说夫人回来了。 湘湘再进门时,直接走到丈夫身边,挤了挤他说:“我来试试看?” 齐晦已经很累了,索性起身动动筋骨,见湘湘坐下后,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块细纱,展开后在他眼前晃了晃,随即将木牌包起来固定好,取来笔沿着从纱布下透出的花纹来描绘,不多久复杂的花纹就被转移到了纱布之上,但湘湘似乎怕污染了那块木牌,立刻又拆下纱布,用镇纸压住四角,再迅速用笔勾勒了一遍后,趁着墨汁尚未干涸,迅速用纸拓上去,不深浓但清晰的纹路就留在了纸上。 湘湘举起来说:“这是反的,你照着反的再画得仔细一些,就算将来被人发现,反的也起不了作用吧。”她一面说着,拿起绢纱用力撕扯了几下,纱变了形,那花纹也就走样了。 齐晦欣然将纸上淡淡的印迹加深后,反复又看了几遍,而湘湘正在把弄那木牌,果然怎么折腾,也不过是一块普通的牌子,若是真有什么奥妙,应该就是这上头奇怪的花纹。 “要赌一把么?”齐晦道,“我们把这块牌子烧了。” 湘湘嘟囔:“烧了的话,我就不是庞峻的女儿了,是吧?” 齐晦哭笑不得,再三道:“他哪里来的私生女,只是借口让皇帝为他在后宫向静姝他们打听罢了。你再纠缠,我可要生气了。” 湘湘却立刻纠缠上来,揉着他的脸说:“你倒是生气一个我瞧瞧?” 玩笑归玩笑,正经的事要有个决断,这是湘湘的木牌,到底要不要毁了,齐晦想她来做个决定,湘湘果然是有些舍不得的,摩挲着一直没开口。还是丈夫体贴她,忽然道:“不如把这东西送去庞府,庞峻应该怎么也想不到,东西会回到庞府去,我们好好找一个地方藏起来,将来你还想要回来的话,我们再去取。” 湘湘又摸了摸,她心里终究还有那个念头,有希望总是好事,兴许一切真的会好起来,静姝也终有一天会脱离苦海,她忙交还给相公,说:“要好好藏,将来我们再去找,我还有用的。” 齐晦故意笑:“等着用来和庞大人父女相认?”话音才落,妻子就冲上来拧他的脸,湘湘发急的样子十分娇憨可爱,两人痴缠在一起嬉闹,门外忽有侍卫传话,湘湘忙跳开了站好,齐晦起身到门前问何时,湘湘整理着衣衫在身后听,似乎是一个叫威猛什么的人,找上门来了。 此时此刻,深宫之中,宋静姝正百无聊赖地跟着皇后接受皇家女眷的拜贺,其实做太妃这么久了,她至今没真正记住几张皇室女眷的脸,每一次正襟危坐地在这里装高贵,都让她回去后浑身都酸痛,今天更是越坐越不耐烦。不知是后悔自己送了块假的牌子出去,还是担心这事儿会如何发展,在听见一阵笑声时突然发脾气呵斥:“有什么可笑的?” 殿内顿时尴尬而紧张,皇后唯唯诺诺地看着她,半晌静姝才冷静,起身撂下一众人道:“我累了。”她扬长而去,已经不在乎那些女人们鄙夷的目光,而她走后有人上前问皇后好不好,多多少少有风声透出去,说皇后在后宫被太妃虐待,小皇后竟是惶恐得热泪盈眶,连连摆手:“没事的、没事的……” 静姝匆匆回到长寿宫,仿佛是不死心,想要再找一找会不会有那木牌的踪影,可一进寝殿就被吓得不轻,她的屋子被翻了个底朝天,宫女太监们都不知去了什么地方,而跟她回来的宫女们也很快被侍卫带走,她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进门,果然见皇帝正歪在美人榻上。 静姝的心砰砰直跳,靠在门前不敢再挪步子,皇帝冷幽幽地一声:“过来。”吓得她浑身颤抖。 可皇帝久不见静姝走来,登时恼怒,一下站起来冲到静姝跟前,掐着她的脖子往里拖,静姝闻到浓重的酒气,皇帝像是有些醉了,她被摁在衣柜旁,皇帝踹了一脚衣柜道:“把东西交出来,宋静姝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蠢啊?朕这辈子就没见过比你还蠢的女人,你先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作假,你图什么?你当庞峻那老狐狸和你一样蠢,也是我糊涂,竟然会轻易相信你。” 长寿宫内这一闹,还不知如何收场,朔亲王府里,也有个麻烦。上一次在校场和齐晦切磋武艺的那个叫卫猛的家伙,竟然找上门来,求王爷收留他。齐晦倒是不太介意,给他点差事就能留在身边,可偏偏夫人不答应,湘湘对于一切主动或被动送上门的人,都心存怀疑。 齐晦是知道的,湘湘至今还每天在他的饭菜里试读,反而齐晦出门不在家时,吃东西没那么紧张,她见湘湘乐此不疲并没有抱怨辛苦,也就由着她去。是以连简风都觉得挺好的一件事,湘湘愣是不答应,她很有道理地说:“你们又不缺这么一个人,要来做什么,当心养虎为患,知人知面不知心,往往这种看着忠厚老实的,反咬一口时特别得狠。” 这会子,卫猛在王府门前坐着,天寒地冻的,再壮的汉子也经不起几个时辰不动弹,门前的侍卫给他送吃的喝的,他却自带了干粮和水,说王爷若不收下他,他是不会要王府的东西的。 家里头一屋子人正准备用晚膳,简风见侍卫进来和齐晦说话,乐呵地问:“那人还没走?” 曦娘幽幽道:“这是怎么了,竟敢赖在堂堂王府门前?如今的人胆子可越来越大。” 湘湘正带着下人端菜进来,听见这些话,见那侍卫看到自己尴尬地笑了笑,她见齐晦不言语,知道他们都在笑话自己,便对侍卫道:“走,带我去见他。” 180父子间的较量(还有更新 181再看看你的模样(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81再看看你的模样(还有更新 齐晦还未点头答应,简风已经跳过来说:“我也去瞧瞧。” 若是世峰在这里,一定会飞过把眼刀责怪简风多事,虽然他不在少了一些吵架斗嘴的乐子,可简风想做什么,还真没人会阻拦,齐晦默默坐回了桌边,只说了声说:“小心些。” 湘湘忙道:“我会保护简风的。” 简风愣了愣,可湘湘已经走了,这一边曦娘瞧着他们离开,不禁道:“这位简大人,可一点不像简家的人,年纪也不小,怎么总蹦来蹦去像个孩子似的。” 齐晦把湘湘面前的汤重新盖上怕凉了,含笑道:“他说怎么活都是一天,乐呵些,大家都高兴。” 门外头,几个侍卫领着夫人和简大人前来,卫猛正冻得哆嗦着啃手里的馒头,他倒也知分寸,没有当街坐着,只是躲在墙角里,可这样也够碍事的。看到有人来了,他忙把馒头藏起来,抹了抹嘴站起身,大概是冻久了腿发麻,站起来有些晃悠。 看到卫猛站起来,简风低呼了一声:“这么高大,不是说才十八岁。” 湘湘也被吓了一跳,卫猛的个头和丈夫差不多了,但块头大了好多,像一堵墙似的杵在那儿,若是个好人,放哪儿都是最可靠的,她心里莫名多了分好感,赶紧摇摇头,走上前道:“这位壮士,你快回去吧,王府门前不宜逗留,眼下王爷与我尚客气,等下子侍卫们不耐烦,打起来就不好看了。何况你是护城守军的人,又岂能随便跑出来。便是王爷收留了你,你回去也要先挨了军棍,能不能挺过那一顿也不知道,何必给自己,也给王府寻麻烦?” 卫猛呆呆地望着湘湘,他学了十几年功夫下山,想着保家卫国,师傅跟他说,千万别上女人的当,他这个年纪也不愁娶媳妇,只想等闯出一番天地后,回家让娘给娶个漂亮媳妇,可这下子他觉得,往后看谁也看不上眼了,世上竟还有这样美丽的女子,听她这些话,想必就是朔亲王的王妃,果然是王爷那么强大的人,才能娶到如此美丽的妻子。 “你听见我说话了吗?”湘湘再三道,“你在这里等下去,除了冻死,不会有别的结果。你一个当兵的,死在沙场才是归宿,冻死在这里,最辜负你自己。” 简风见湘湘把话说得这么直,在边上干咳了一声,卫猛看着面目清秀的他,若是搁在军营里,就是个小白脸儿要遭人欺负的,他不屑地瞥过目光,又定定地看着湘湘。 简风感觉到自己被轻视了,小气地在湘湘耳边煽风点火:“他在藐视我,湘湘,赶他走。” 湘湘无奈地看了简风一眼,这家伙就是来捣乱的么,没想到卫猛竟然开口,声如洪钟般:“你一个男人,怎么能凑在夫人身边?” 简风这下脾气上来了,一把勾住湘湘的肩膀,显摆这:“她是我师傅,师徒之间莫说凑在一起,这样勾肩搭背也不算事,你到底来干什么的,这该你管吗?” 卫猛愣了愣,可一只手已经握了拳头,简风可一点功夫都不会,蹭的一下躲在湘湘身后,指着卫猛说:“赶他走。” 湘湘实在哭笑不得,可不知怎么,卫猛这几句话,让她心里有所改观,若是什么奸细眼线,才不会管这种事,汉子脱口几句话,确是真性情。她微微一笑道:“简大人开朗洒脱,壮士可不要介意他的话,我与他也的确是师徒,自然不用对你详说。” 卫猛看到王妃的微笑,什么戾气都化开了,竟有些腼腆地低下头,开始说道:“我一心为国征战沙场,才上山学艺离家从军,可如今却被留在京城守军中,每天就摔跤混日子,全是假把式。” 简风嚷嚷:“你跟着王爷也没仗可打,盼着打仗做什么,天下太平才是国家的福气。” 卫猛抬头看他,简风先是一唬,但汉子的眼眸温和了许多,更有几分叫人心软的无奈,他道:“就算不打仗,也想跟一个有真本事的人,我知道这么跑出来,倘或王爷不要我,回去就是死罪,娘娘说的不错,一顿军棍还未必挨得过来。可若冒这个险,能跟一个有真本事的人,哪怕一辈子做个侍卫,我也认了。” 湘湘轻声问简风:“若是我们不要他,回去真的会被打死么?” 简风点头:“打不打死,就看那边的心情,看样子他会跑,可见过得不怎么样,有些悬。”他嘿嘿笑着问,“你心软了?我还以为你会很霸气。” 湘湘真是心软了,她觉得善良可以装,可腼腆却装不来。见到漂亮女人就脸红的男人,但眼眸里没有色气,只是纯纯的憧憬,这些小细节,都让湘湘感觉到卫猛不是个坏人。 “不必叫我娘娘,府里的人都称呼夫人。”湘湘沉了沉心,又开了口,并吩咐侍卫,“让厨房熬姜汤,送来给他去寒气。” 侍卫道:“夫人,我们已经送了好几次,他不肯要,说王爷不收下他,就不要王府的东西。” 湘湘笑而不语,转身就要走,侍卫不知怎么做好,卫猛也满脸的失望,却见简风跑上前,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卫猛的胳膊说:“傻,王爷不收你,你就不要王府的东西,你就不会反过来想一想,要了王府的东西,你就是王爷的人了?白长那么大个儿了。” 简风说完就跳开了,怕卫猛揍他,看这块头,一拳能打断他的肋骨,他追着湘湘跑去说:“你要好好跟他说,回头人家真跑了呢?你以为天底下的人,都像我这么聪明?” 湘湘却笑眯眯说:“我倒是觉得,往后哪怕庞公子不在,你也别想再能胡闹了,卫猛往那儿一站,够吓唬你的了。” 屋子里,齐晦和曦娘赌了一锭金子,看结果是什么,果然齐晦赢了那锭金子,塞给湘湘攒私房钱,他就知道湘湘会把卫猛留下,他是和卫猛过过招的人,卫猛的光明磊落,全在他的拳脚里。而妻子的眼光,一定不会差。 不多久,这边吃了一半的饭,下人带着卫猛进来了,他在门前行了大礼,齐晦道:“我身边的人不必拘泥这些礼节,忠心当差就好,眼下我还没有什么差事给你,暂且留在府中保护夫人周全,你若觉得更加不能施展拳脚,我也能再送你回去。这会儿先和其他人去用饭,吃过饭,我带你走一趟,这么好的身子骨,何必挨一顿军棍。” 卫猛谢过王爷夫人,便随旁人下去。饭桌上却听简风说:“你还把他留在湘湘身边?你是没看到他刚才见到湘湘时,眼珠子都亮了。” 湘湘瞪了他一眼,曦娘则在边上笑:“湘湘这般模样,天底下有几个男人见了不会眼前一亮,叫我瞧着,他是条好汉,几时简大人随奴家去闭月阁坐坐,你才知道猥琐二字怎么写。” 齐晦朝自家娘子看了眼,真正在一起后,过了这么些日子,其实齐晦已经不再觉得湘湘是美若天仙的女人。妻子固然漂亮,可在他眼里,湘湘是自己生命的另一半,无论湘湘变成什么模样,都是他一生要用性命去守护的女人。 湘湘倒是在自家相公眼里看到几分色气,不禁在饭桌下踢了丈夫一脚,曦娘多会察言观色,这种把戏她十年前就会玩儿了,故意捉弄小两口说:“打情骂俏可别在饭桌上,你们踢到我了。” 简风一愣,见到湘湘脸红,就知道曦娘没胡说,把酒猛灌,嚷嚷:“赶紧把世峰找来。” 这边说说笑笑吃罢了饭,天色已暗,齐晦带卫猛走一趟护城守军,他出面,卫猛应该能躲过杖责的刑罚,军棍可比一般衙门宫廷的板子更吓人,一仗下去,无不伤筋动骨,卫猛这么好的身子骨,能免则免,齐晦亦是惜才。 而深宫之中,长寿宫的宫女太监因全都被皇帝派人带去审问关于木牌的踪迹,几乎是不会有活口回来,宫里不缺奴才,随时都能调遣新人,可寝殿之内,静姝已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她死了,可就再没有静太妃了。 静姝把能说的都说了,可她死咬着不承认还给了湘湘,一则她自己也没把握是否混在了湘湘的包袱里,二则她不希望湘湘拿回那块木牌。她不愿湘湘从骨子里也变成凤凰,哪怕湘湘再如何幸福,过得再怎么好,只要不能摆脱孤儿舞娘的出身,永远和她是一样的。 皇帝酣醉一场,又在静姝身上行*之事耗费了力气,歪在一边呼呼大睡,静姝慢慢爬过来,端详着皇帝年轻俊美的面容,御花园惊鸿一瞥至今难忘,可眼前的人,却是比他父亲更凶狠的恶魔。 却是此刻,皇帝猛然睁开了眼睛,看到静姝凑在身边,心以为她要对自己下手做什么,一巴掌把静姝打开,扑上来骑在她身上。 “贱妇,你想做什么?”皇帝大怒,几乎要捏碎了静姝的下巴。 静姝仿佛在等死了,竟含泪微笑道:“我就想,再看看你的模样。” 181再看看你的模样(还有更新 182交心(三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82交心(三更到 静姝没有求饶,也没有挣扎,和往常很不一样,反而让齐旭觉得奇怪。他半醉半醒,正是头疼的时候,见到静姝如此凄楚,本该怜香惜玉的心,终究是很不耐烦,甩开她道:“你又想玩什么花样?” “我就是想活着,我就是想活下去。”静姝闭上了眼睛,随时准备赴死一般,她好像真的承受不住这样暗无天日的生活,绝望地说着,“我知道你恶心我,明德殿前你看着我的眼神,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可是我也不会忘记御花园里你看我的样子,皇上你还记得吗?你还记不记得我那时的模样吗?” 齐旭当然记得那翩若仙子的宋静姝,他此生第一次见到如此绝色佳人,可是……他眉头紧蹙,冷笑:“你觉得这些话,朕就能忘记你无耻的行为?” 静姝却抬起手,摸到了发髻上的一根簪子,紧紧握在指间,悲愤地说:“我那样做,只是为了活下去,你要是没见到那天的我,也就不会有现在的我,我早就死在丽妃的魔爪下,早就被孙昭仪生吞活剥了,我只是想活下去,我错了吗?” 皇帝根本不为所动,瞪着静姝刚要说出刻薄的话,竟见她拔下发髻上的簪子,猛地往咽喉刺过去,皇帝下意识地就扑上来抓住了她的手,静姝手一松簪子落地,脸颊上便是重重的一巴掌,疼得她眼冒金星,皇帝怒骂着:“想寻死?” “我喜欢你,从御花园见到就喜欢你,明德殿前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想死了,活到现在,实在是不值得。除了让你羞辱我讨厌我,还能有什么?”静姝痛苦地闭着眼睛,眼泪不住地从两边滑落,她哭着说,“你喜欢的那个女人,她也早就是别人的了,你就看不到身边的我,全心全意对你吗?” 纤细的脖子被恨恨掐住,透不过气的静姝本能地睁开了双眼,皇帝凶狠的目光近在眼前,他嗤笑着:“你是真的不想活了?” 静姝点头,露出凄凉的笑容:“能死在你身边,也算如愿了。” 皇帝的目光却渐渐黯淡,他的手轻轻拂过静姝的面颊,抹过她的眼泪,道:“看到你,就像看到我自己,宋静姝你可知道,我和你一样,为了活下去挣扎了二十多年,那天先帝的鞭子抽在我身上,你也看见了吧,那样的事在过去发生过无数次,我现在才知道,因为我是孽种,他才恨不得把我碎尸万段。” 静姝颤抖着,不敢想象,皇帝竟然对她说这些。 皇帝又松开了手,翻身和静姝一样躺在了地上,厚实软和的地毯,地砖底下烧着地龙,他四仰八叉地躺着,仿佛说出这些话,整个人都敞亮了,朗声笑着:“我有什么资格羞辱你,我连自己是谁的儿子,都不知道。” 静姝越来越害怕,她今日抱着赴死的心说出那些话,那皇帝是抱着什么心态?难道说完这些,就真的要她去死?可是谁不怕死呢,方才悲愤交加真的活不下去了,才不顾一切地想结果了自己,可那种冲动的念头一瞬而过,她很快又开始恐惧死亡。正如她说的,当初在明德殿前看到太子,就已经想死了,可她终究没敢寻死啊,甚至为了能活着,做出了更多更多不堪回首的事。 “我以为做了皇帝,就能摆脱从前所有的阴影,我以为让莫家全部滚蛋,就能不被人束缚,到头来,原来皇帝不好做,不是想砍谁的头就能看谁的头。”皇帝越笑越狰狞,大声喘气着,“只有折磨你的时候,才能随心所欲。” 静姝慢慢爬了起来,早就被扯烂的衣衫从肩头滑落,她拾起来尽可能地遮蔽自己的身体,垂首道:“皇上说了这么多,妾身是不是该死了。” 齐旭疲倦地转过来,看着衣不蔽体的宋静姝,白皙窈窕的身体,随便摆出姿势都美得不可方物,她有天下男人都会垂涎的美色,纵然受尽折磨,纵然连脚趾头都断了一根,她还是一朵足以傲视群芳的花朵,死了多可惜,就算留在身边当玩物也好。但今天,听到宋静姝那番肺腑之言,皇帝又毫不顾忌地说出自己最憋屈的话,不知怎么的,他不再那么恶心静姝了。 “过来。”他勾了勾手指。 “皇上?”静姝颤抖了一下,但立刻又把心沉下,一次次的羞辱和被羞辱,她却越来越了解皇帝,看得出来此刻齐旭眼中的神情很不一样,他应该不是要弄死自己。 静姝慢慢爬近她身边,皇帝轻轻摸了被他扇了一巴掌的那边脸颊,轻哼道:“全心全意对朕,你能做到什么,朕就是喜欢湘湘,可你却想否定她是宰相的女儿。” “可是妾身觉得……”静姝想为自己开脱,她感觉到皇帝对自己和从前不同了,这一次抱着必死的心说出真心话,却换来了意想不到的结果,她要好好维持这稍稍缓和一些的关系,小心翼翼地说,“妾身觉得,湘湘不是宰相大人的女儿,她和庞小姐年纪相仿,而她是在湘江边被捡到的。若是庞大人和府中侍女私通,庞夫人怎会让侍女流落出去,要么收做妾室要么就……就弄死了。再想想,如果是他们都不知道,那侍女或是外头什么女人带着孩子跑,庞大人又怎么会知道呢。他膝下有儿有女,他如何去相信其他女人生的孩子,就是他的种。皇上您看,宰相大人会不会是另有目的,却骗您说是找女儿?” 皇帝眯着眼睛,怕拍静姝的脸颊:“你怎么又变聪明了,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弄巧成拙,你就不该拿假的给朕,应该先说这些话。” 静姝颤道:“妾身也是现在才想起来,至于假的信物,只是、只是妾身太害怕了。” 皇帝狐疑地说:“那个东西,到底做什么用的,是湘湘带在襁褓里的?” 静姝点头,又摇头说她从来没发现一块普通的牌子有什么稀奇的,便提醒皇帝:“皇上何不从宰相大人身上查?” 皇帝揉着发胀的脑袋说:“刚才朕不是说了吗,朕做不到,这个皇帝,当得很窝囊,我明白先帝为什么贪图享乐了,反正励精图治也没意思。” 静姝把自己衣衫拉扯好,盖住胸前的春光,坐到皇帝身边把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轻柔地舒缓脑袋的胀痛,轻声道:“宰相势力大,可树敌也一定多,莫家……”她顿了顿,见皇帝没有异色,道,“莫家不就是树敌太多,丽妃当日横行霸道,可落难时也无人相助,皇上何不慢慢来,早晚让庞家也步莫家后尘。” 齐旭冷笑:“想得容易,妇人之见。” 静姝却鼓起勇气说:“您所喜欢的湘湘,总对臣妾说,任何事光靠想是没用的,虽然的确做了未必会有结果,可不去做,绝对不会有结果。怕输不敢做,那就想也别想,也没资格抱怨了。” 皇帝猛然坐起来,静姝吓得脸色煞白,俯首道:“皇上恕罪,妾身只是、只是……” 可意外的,皇帝没有怪罪她,反而道:“可不是,朕什么都不做,就沦到和先帝一样,也注定得不到她。” 静姝心里是失望的,但强迫自己说:“妾身一定为皇上周全,让湘湘死心塌地地跟着您。” 皇帝冷笑,问:“你不想死了?” 静姝泫然泪下,颔首道:“妾身,舍不得皇上。” 那一日之后,宋静姝在皇帝跟前的境遇,竟有了天差地别的不同,莫说她越来越能有恃无恐地欺负小皇后,在皇族女眷面前,也不由自主地挺起了腰杆子。她现在是被皇帝分享过心中苦闷的女人,比起眠床上翻云覆雨的酣畅,原来心灵的沟通才真正能拉近距离。 她是爱着皇帝的,那天若算得置之死地而后生,那么重生的她,要更好地活下去。 至于信物一事,皇帝给庞峻的交代,是说逼问了静太妃,太妃承认是因为丢了原先的东西,惶恐之下,才随便找了个物件来代替,但原先的东西,她不记得丢哪儿了。皇帝隐瞒了可能已经回到湘湘手中的事,他也想去探究一下,庞峻找这个东西想做什么。 皇帝的话一半真一半假,庞峻无法再为难他,而长寿宫的太监宫女全部被杖毙的事也传出来,他知道皇帝的确是逼问过了。好在线索虽然断了,但庞峻至多是没有完全准备就去朔亲王府找,其实他早就想动朔亲王府的念头,为了地底下那富可敌国的黄金。 转眼,元宵节也过了,曦娘要重新回闭月阁,湘湘有些失落,不是因为曦娘要走,而是这么久慕清竟然也没能赶回来,她总希望曦娘能再好好考虑一下这件事。现在唯有等慕清归来后,让齐晦去问问他的意思。 送曦娘走得那天,湘湘说再过几天是齐晦的生辰,若是庆贺,必然想起已故的母亲,湘湘不知如何度过才好。 182交心(三更到 183解锁(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83解锁(还有更新 提起齐晦的生辰,曦娘说往年他会白天陪在贤妃身边,夜里就去闭月阁,她和世峰一道小小地为他庆贺,偶尔还会带上庞浅悠。齐晦会喝酒之后,每年只有那一天会微醺,当然他不会让自己喝醉,只是每一次微醺,眼底都透着悲伤哀愁,一年年每到那天,都是他最脆弱的时候。 曦娘说:“谁生来愿意受苦,如你会想,父母为何抛弃你或是弄丢了你。他也会想,先帝若是仁君,慕家若没有消失,贤妃若能坚强不受欺侮,他何尝不想过太太平平的日子,做个堂堂正正的皇子?可惜天不遂愿,他不得不辛辛苦苦地度过每一天,生辰对他来说,就像是判定了这暗无天日的人生。” 湘湘明白,连连点头,但曦娘也道:“如今又不同了,老天爷把最好的赐给了他。湘湘啊,你照着心意来吧,你知不知道对他来说,你做什么都会让他高兴。贤妃已经不在了,如何缅怀也回不到从前,他是个务实的人,他会更珍惜和你的将来。” 送别姐姐,湘湘就算计着正月二十五,不知道那天相公会不会又要出门很晚归来,且不知沈先生和简风、庞公子他们得不得空前来相聚,要说这过年前后聚了不少,聚一聚还真是不稀奇。可这是湘湘头一次给齐晦过生辰,她想着这样的记忆会留存一辈子,却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在几十年后回味时,依旧幸福地会心一笑。 好在隔了一天,沈嫣就从简府归来,回到王府只说耳根子清净,简府门生遍布天下,逢年过节那前来拜贺的人从腊月到这会儿都还没走完,沈嫣每日随舅母应付一些女眷,说话微笑,腮帮子都酸了。 他们在书房安顿下来,鹃儿咋咋呼呼进来说:“夫人,院门外怎么站了一个大块头,他刚刚瞪了奴婢一眼,吓死人了。” 湘湘正为先生整理行李,听说是卫猛吓着鹃儿,笑道:“他是王爷新收的侍卫,这会儿还没有正经差事给他,暂时留在府里保护我,结果是个顶真的人,还真就寸步不离地跟在我后头。我便是去王爷的书房,他也一道守在外面,是有些傻气,但忠厚。” 鹃儿笑眯眯说:“虽然黑了一些,长得还不错。” 沈嫣嗔怪:“小丫头,人家可是有真功夫的好汉,你别胡闹去招惹,回头把你的胳膊拧下来,疼死你。” 二人静下来时,沈嫣想起一件事,与湘湘道:“我在家里听一些客人彼此说闲话,听说皇帝把长寿宫里的太监宫女都杖毙,换了一拨新的人去。看着像是和太妃之间出了大事,但也有传闻说,皇帝对太妃比从前更好些。最最可怜是小皇后,被太妃捏的死死的,不论皇帝和太妃如何,太妃如今在宫里更是横着走。前些日子传说宫里开年要选秀,夫人们都议论着,舍不得把女儿送进宫去叫她欺负。” 湘湘手里翻着新得的书,一时停下手呆呆地看着先生,沈嫣道:“我不想挑唆你们昔日姐妹情,也非多事。而是舅妈对我说,太妃既是曾经最了解你的人,就怕她为了拉拢皇帝,利用昔日情和对你的了解,来对付你。湘湘,你要小心。” “简夫人真是待我极好,从前有娘疼我,现在有简夫人关心,好些人有爹娘还未必如我。”湘湘恬然笑道,“至于静姝怎么样,都是她自己的事儿了,若是真来犯我,我也不会客气光被欺负。但若犯不着咱们,她想在宫里横着走还是倒着走,我也不该管。” 此刻鹃儿忽然在窗外嚷嚷:“夫人,大块头进来了。” 沈嫣责备:“不得无礼。” 而卫猛似乎并不在意,只到了门前说:“夫人,王爷派人请您去一趟书房。” 平日里湘湘若要念书,齐晦绝不会打扰,此刻必然是有要紧的事,她便辞过先生走一趟,而卫猛果真是跟在湘湘身后,可他十分有分寸,保持着十步开外的距离,绝不敢靠近夫人。 湘湘到书房时,见慕清正在桌边冲自己微笑,她上前喊了声表兄,可禁不住嘀咕:“怎么这会儿才来呢,人都回去了……” 慕清眼神微微一晃,别过脸只当做没听见,齐晦虽看在眼里,但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前几天已经把木牌送去了庞府,藏在了庞夫人的卧房里,连世峰都没察觉,事后告诉他,世峰简直觉得不可思议,齐晦这样来无影去无踪,竟连他都瞒过了。这会儿留下的,只有一张图纸,而图纸边上,是慕清带来的,目前最后一把险些成功的钥匙。 但慕清说:“这一次只是没有触动足以致命的机关,但我们也想,二十年来不断地有人前去试图打开,不论是我们这边,还是另一派势力,死伤那么多人,即便是暗器机关,也终有殆尽的一日。是以并不十分确定,究竟是暗器用尽了,还是这把钥匙成功了一半。” 湘湘如今才算真正看到一把钥匙,这才是像要开锁的架势,自己那块木牌,实在是看不出来要如何打开一把锁。在慕清和齐晦的允许下,她拿起那把钥匙端详了半天,想了想,郑重地问慕清:“只要不能真正打开门锁,就无法确定做出来的钥匙是不是真的,也就是说每一次去开锁,都很危险对不对?” 慕清颔首,看了眼齐晦,他没说什么,毕竟有些话不该由他来说,他自然要比齐晦先去尝试,但若他死在里头,也许终有一天会轮到表弟,到时候,就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了。 湘湘眼神稍稍暗沉了,可事已至此,她还能说什么呢。便仔仔细细地看着那把钥匙,齐晦也正在看自己之前拓下的花纹,湘湘来来回回扫了几眼,忽然一个激灵,把钥匙举在阳光之下,轻声道:“相公你看,这钥匙头上的花纹,和木牌上的花纹像不像。” 齐晦同样把图纸举起来透在阳光之下,慕清绕到身后来看,见湘湘伸出手挡住了花纹的一半,果然图纸上那凹凸曲折的纹路,与手中这把钥匙十分相像。他们三人都是心头一惊,若是这般解,也实在太容易,但没有最正确的图样,的确做不出一把一模一样的锁,纵然这一把钥匙已经十分相似,可只要差了毫厘,就绝对无法开锁。湘湘小声道:“这样就好了吗?” 慕清摇头,将图纸收好,准备带回去给父亲研究,一面道:“还要确定,纹路是照着图纸来做,还是需要重新组合,钥匙要做多大多厚。”他想起来问道,“那木牌原先有多厚?” 湘湘和齐晦面面相觑,果然把木牌藏起来,有些多此一举,齐晦唯有道:“我再走一趟宰相府,拿回来给你带回去。” 慕清却道:“不如我和你一道走一趟,我摸一摸就能记住厚度和材质,这东西还是放在庞府最安全。但……”他看着湘湘,欣喜于这人世间的缘分,兜兜转转的,湘湘竟然带着木牌来到他们身边,但他不得不顾虑,“庞峻既然盯上了湘湘,之后一定会有所行动,你们要小心。” 湘湘却跑去丈夫身边,欣然道:“有齐晦在,我什么也不怕,将来还有表兄一起,你们一定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兄弟两人相视而笑,可冷不丁的,湘湘竟大声问:“表哥,曦娘那边,你真的不管了吗?” 齐晦轻轻拍了湘湘,示意她别多事,可湘湘却觉得,这两个人都是要靠人推一把的,也许慕清表哥还好些,但曦娘实在是。 不想慕清却道:“我该尊重她,把她强带在身边,她若痛苦,岂不是违背了初衷?” 湘湘一呆,这叫什么话,她想再和慕清说说,被相公拽住了,齐晦轻声道:“回头和你讲,别着急。” 湘湘很不服气,可齐晦赶她回去了,她略带几分怒意离开丈夫的书房,卫猛见夫人脸上不高兴,他也跟着紧张。一路小心翼翼地又跟回书房来,正好鹃儿刚送点心来,小姐吩咐她送一些给门外的卫猛,她跑出来见卫猛耷拉着脸,“喂”了一声后把点心塞给他说:“你吃吧,我们就爱小姐给的。” 卫猛瞥了她一眼,没有收下,似乎只有王爷和夫人给的东西,他才会收下,上次那个简大人说,拿了王府的东西,就是王府的人,所以别人给的,他不敢要。真真是个直肠子,脑筋又简单的人。 鹃儿很不高兴,跑回书房去,不乐意地跟自家小姐抱怨道:“那个大块头莫名其妙,他又瞪我了,小姐,反正又饿不着他,您可别再叫奴婢去送什么东西了。” 沈嫣皱了眉头,上前来低声责备了鹃儿几句,转过身见湘湘发呆,沈嫣坐到桌前看着她,湘湘总算回过神,也仔仔细细看沈嫣,托腮道:“若是两情相悦,为何不在一起呢,现在想来我和齐晦,真是比你们都勇敢得多。” 183解锁(还有更新 184浅悠心计(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84浅悠心计(还有更新 沈嫣笑道:“莫怪我直言,那时候你和王爷什么都没有,能活下去已是不易,你也说若不是当时,你是不敢和王爷在一起的。天时地利人和,才能成就一段段美好姻缘,诚然披荆斩棘能挺过各种困难,可不是人人都那么勇敢。纵然勇敢,又凭什么强迫别人和自己一起冒险?所以你和王爷更要好好的,给咱们看到更多的希望。” 湘湘听得头头是道,类似的话,曦娘也说过,只是曦娘似嗔似笑,而先生说起来,就文绉绉的多,湘湘答应不再多嘴多舌,可她心里的期盼可不会减少,盼着曦娘好,盼着沈先生好,不能光是她和齐晦幸福。 而齐晦和慕清为了能确认木牌,要再走一次宰相府,齐晦已经见识过表兄的身手,若非如今大事当前,他很想与表兄切磋切磋,一直以为慕家的人只会摆弄机关术和木头铜铁为伍,没想到也除了表兄这般能文能武之人。 约了夜里去宰相府,天黑前慕清说他还有一件事要做,齐晦任由他离开王府,没想到表兄在湘湘面前淡漠的态度,其实什么都在心里想好了。他没有露面,手下却抬着一箱箱金灿灿的黄金来到闭月阁,彼时老鸨正在楼下教训姑娘还未开门做生意,手下撂下黄金说:“曦娘之后的日子,我们家少爷都包下了,不许别的客人打扰。” 老鸨呆了,为首的人笑眯眯地说:“这些黄金,都是给妈妈您买酒吃的,这事不需要曦娘点头,您拦着不叫客人走上去就成。若是曦娘执意要下来陪酒,也请您拦下,我们少爷过些日子回来,要是您信守承诺,还有数倍的黄金,都送给您。” “这些都是给奴家的,不是给曦娘的?”老鸨要乐疯了,上回那些黄金,她都没在手心捂热,就被曦娘给送去了宰相府。 “都是给您的,至于曦娘的,日后少爷会亲自带来。”来的人说得很清楚,就是花钱让老鸨看着曦娘,这么多黄金,她十辈子也攒不起来,当时当刻便连连点头答应,之后也顾不得教训姑娘,赶紧想法儿把她这些黄金找地方收起来。思来想去还是钱庄最合适,那一天闭月阁索性不开门,光顾着找地方存黄金。 且说那些人闯入闭月阁时,曦娘在楼上就听见动静,她听了会儿话,心里气不过,在人群里扫了扫没有慕清的身影,便转身回到窗前。果然那个熟悉的位置上站了个熟悉的人,正冲自己挥挥手,但不等曦娘拿厌烦的神情瞪着他,慕清就走了。行动之迅疾,曦娘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她好容易平静的心又荡起层层涟漪,可是曦娘明白,越是这样花钱挥霍的,到头来越是守不住,更何况她一个烟花之地的女子,何必贪恋一时的美好,等着将来的悲剧。 而慕清这件事,实在是很招摇,齐晦已经正名,他也就不在乎自己的行踪,慕家早晚要和另一派系的慕家人有一场对决,父亲和他重新归来,指日可待。 这一天闭月阁的动静,宰相很快就知道,上一回曦娘把黄金送来,他就觉得不可思议,这次听说又是大批的黄金流入京城,因市面上并不流通黄金,朝廷对黄金的买卖多少有些控制,慕清这般招摇,宰相于公于私都要插一手,老鸨那些黄金还没在钱庄里放安稳,就已经被盯上了。 但那天夜里,庞峻却被齐晦和慕清悄无声息地潜入宰相府,齐晦发现慕清对宰相府很熟悉,慕清说他年幼时来过,再加上之前派人跟着曦娘重新查探过宰相府如今的一切,两人很顺利地进入正院庞夫人的卧房,在庞夫人的床后墙缝里,拿出那块木牌。慕清虽还未有登峰造极的机关术,可天赋聪明又学了二十年,十指就能丈量万物,木牌在他手中翻了几番,就全记在他心里,而又对比了图纸,花纹除了正反的差别,果然一模一样。 齐晦不禁笑道:“是湘湘想办法拓下来,纹路太曲折细致,我失败了好几次。” 慕清也夸赞:“父亲一定会很喜欢这个外甥媳妇,若是见到湘湘,又该念叨我了。” 齐晦欲言又止,曦娘的事,他相信慕清会有分寸。 但今晚不巧,两人要离开时,庞夫人竟突然回房来,且庞浅悠跟在身后,两人似乎是去看望了大房生病的孩子,庞夫人正说:“前几天有人来给你侄女儿提亲了,早是早了些,可一想到你还耽误着,都怪从前挑花了眼又处处顺着你,我就有些动心。你大嫂说全凭我做主,过几日我和你父亲说说,把孩子的婚事定了吧。” 浅悠无奈地笑:“那孩子还没及笄,还……” 庞夫人叹道:“好些人十三四岁就出嫁了,你这个年纪孩子都能下地跑了。是咱们家挑挑拣拣,把你和世峰都耽误了。孙子孙女的婚事,可不能学你们的样儿。” 齐晦知道浅悠的脾气,从前的她是绝不可能和庞夫人继续这番对话,可如今不知是她另有所图,还是真的变了个人,竟又陪着母亲坐下,乖顺地说:“都是女儿不孝,让娘这么操心,可惜如今也没有人来提亲,若不然女儿明日就嫁了。” 庞夫人最近被女儿哄得十分欢喜,心疼地摸着浅悠的脸颊说:“那也不能太胡来,必需要门当户对,配得上你配得上咱们家才好。” 浅悠笑道:“都说嫁女嫁高门,可咱们家已经是最最顶上的了,难不成?”她软乎乎地依偎着母亲,“娘,哪怕女儿剃了头发做尼姑,一辈子为您诵经祈福,也求不要把女儿送进宫去。您听说没有,皇后天天被太妃虐待,皇帝他……” 庞夫人也知道宫里有多惨,忙道:“那里是万万去不得的,可若说高门,还有王公贵族,咱们庞家至今还没有和皇家结亲呢。” 齐晦四处张望,想法子能和表兄先离开,而慕清却听得清清楚楚,只见那位小姐对母亲撒娇道:“我听大哥说,爹爹要求皇上指婚,把我嫁给朔亲王府,我知道娘是不答应的,娘若不答应,女儿也不答应。” 庞浅悠这番话,比从前聪明太多,不管庞峻有没有这个念头,她先把父亲和兄长抛出来,庞夫人立刻就改变立场,她才不管女儿幸福与否,要紧的是庞府门楣,是丈夫的喜怒。 只因丈夫也无意把女儿嫁给皇帝,她才会说皇宫万万去不得的话,这会子听说丈夫要和朔亲王府结亲,原本极力反对的人,立刻道:“真是你爹说的,我怎么没听他提起来。” 浅悠眼珠子一转,见母亲松动了,便道:“我也不晓得,是大哥告诉我的,大哥还说,那个湘湘没有名分,我去了就是正室王妃,不会亏待我。” 庞夫人模棱两可,不似从前那么激烈地反对,却也道:“等我问过你父亲。”不过话说回来,又笑问,“你和那个朔亲王,真是从小玩到大的,娘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浅悠嫣然一笑,细数年幼时美好的岁月,其实直到去年夏天之前还是好好的,可湘湘突然出现,什么都变了。她自然避开了湘湘没有提起,从她那一番言论来听,齐晦和她真正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浅悠甚至道:“那个湘湘,在宫里还有一笔风流债呢,我可不想让这么不堪的人,陪在齐晦身边。” 庞夫人微微皱着眉头,因可能是丈夫的意思,她没有特别强烈地反对,但她自己也有眼睛能看,朔亲王与那位湘湘夫人之间那么恩爱,和女儿说得好像完全不同。 浅悠却撒娇撒痴地缠着母亲,庞夫人被她哄得团团转,唯有道:“只要你父亲点头,娘什么都好说。” 那一晚离开宰相府时,慕清见齐晦云淡风轻,不禁道:“庞小姐的是,略有耳闻,那些话真真假假我不太清楚,但看你此刻的神情,多半是假的了。曦娘之外,我没有和其他女人有过交到,就是怕女人麻烦,这话是不太可气,但这位庞小姐,的确很麻烦是不是?你要小心些,女人发起狠来,比男人更狠。” 齐晦则对表兄说:“这件事,不要在湘湘面前提起,顶好也别告诉曦娘。现在庞浅悠是被情感冲昏了头,她总有一天会清醒,无论如何,也要看在世峰的面上。” 慕清不屑地说:“不要过分仁慈,等有天受到伤害,就来不及了。既然是冲昏了头,只怕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齐晦谢过表兄的提醒,他何尝没见过女人的狠,可浅悠终归是世峰的亲妹妹,他把浅悠教给世峰,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今晚有件事让他梗在心里,浅悠说湘湘在宫里还有风流债,他不是怀疑湘湘,而是怕庞浅悠下一次又对别的什么人说,待这些话越穿越离谱,湘湘就会受到伤害。 兄弟二人分开时,慕清还提醒他:“不要以为是女人,就值得怜悯。” 184浅悠心计(还有更新 185叫声舅爷听听(三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85叫声舅爷听听(三更到 彼时齐晦若有所思,慕清也有自知之明,他和齐晦虽是亲人,毕竟相处的时日不长,他不该随意插手表弟个人的事,亦道:“你心里明白就好。” 齐晦却是想通了,说:“该说的话,早就对庞浅悠说明白,我之后若再亲自去面对她,只会让她觉得纠缠是有希望的。朔亲王府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即便是皇帝指婚,我也不会点头。庞浅悠对湘湘说过,她还没有争就输了,所以她不甘心。真有什么事,湘湘身为王府女主人,她会妥善处理,但若她敢伤害湘湘,即便庞世峰拦在跟前,我也会要她付出代价。” 夜里回到家中,齐晦便告诉了湘湘他在庞夫人卧房听见的话,湘湘在宫里就领教过浅悠的刻薄,虽然她也相信曾经的浅悠是个好姑娘,也许她只是在这件事上钻牛角尖,可若一再地给人带来困扰,好人坏人,也就没什么差别。 至于庞浅悠说湘湘身上有风流债,多半是听说了皇帝的心意,湘湘毫不在意,反而逗着齐晦说:“这下我们也算两清了,你被庞大小姐缠着不放,我嘴上不说,心里也是酸的。”她笑眯眯地整理着丈夫脱下的衣裳,没心没肺地说,“所以你要对我好,指不定哪天我恼了不要你了,我就去找……” 可相公突然就窜到眼门前,齐晦身手之迅速,若不及时收住,很有可能将湘湘撞出去。但他已一手揽在湘湘腰下,另一手在湘湘额头上重重弹了一指头,湘湘疼得直叫唤,他却怒色道:“还要说下去吗?” 湘湘抿着唇,似乎被吓着了,额头上火辣辣的疼,眼圈一红就委屈地呜咽起来,可身子被齐晦紧紧箍着,哪里动弹得了,可齐晦却依旧问:“还要说下去?” “放开我。”湘湘挣扎,可是没用,齐晦是真较上劲儿了,她内心矛盾了好一阵,壮着胆和满目怒意的人对视,可终究敌不过丈夫的怒色,万般委屈道,“我就是开个玩笑,我再也不说了,你别生气……” 可说着,她先委屈了,伏在齐晦肩头要哭,被相公轻轻拍了屁股说:“你还有脸哭,那种玩笑不许开,我就是太惯着你了,你现在可越来越霸道不讲理。” 湘湘也知道那玩笑开不得,可她又没说出口,硬是不觉得自己有错,平白吃了那一下疼痛,仗着齐晦宠她,这一夜作威作福地缠着丈夫,揉搓得齐晦浑身是火,把她压在榻上好好一番*后,娇妻才老老实实,夜深后温柔地一吻后说一声“早些睡吧”,就窝在怀里不动了。 美好的时光,谁都会贪恋,齐晦也希望日子永远那么简单而幸福,但成就一个美满的小家,需要一个安定的大国来支撑,这是扛在齐晦和湘湘身上共同的责任。 隔天早晨,湘湘听到最高兴的事,是齐晦说慕清给了闭月阁很多黄金,之后的日子不会让别人再去打扰曦娘,湘湘乐呵呵地为他穿戴朝服,想到慕清对应自己时十分冷漠,不服气地说:“你们家的人,都是这样子,面上看着正正经经,一肚子的鬼主意。” 齐晦嗔了一眼,夫妻俩暧昧地互相笑着,而他很快便匆匆离家,眼下有一桩要紧事。且说皇帝催了好几次说要出巡,但大臣们反应寥寥,如今国库空虚外强中干,大臣们心里都有数,而以庞峻为首,他可是希望留在京城尽快解决解锁一事,并要想法儿把王府底下的黄金拿出来,谁有耐心陪皇帝到处跑。可皇帝显然不死心。 丈夫离家后,湘湘就来书房向沈嫣行礼,并上早课,念书的时候心无旁骛,直到中间休息,下人预备早膳时,她才和先生烤着火说几句闲话。说到庞浅悠很有可能四处散播谣言,诋毁她的名节,湘湘一脸怒意地说:“她若真把我惹急了,我可是会动手的,我处处让着她,她就真以为我怕她不成?可上次在简府的事,事后相公和我说了很多话,我也明白,拳脚只能解一时的恨,想要真正解决问题,拳头未必管用。打伤她,庞公子也会尴尬的。” 沈嫣免不了也替庞世峰考虑,可她不能让湘湘白白受委屈,湘湘问道:“若是那些人听了闲言碎语,对我指指点点,甚至出言羞辱,我该怎么做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总觉得一张嘴,说不过那么多人。” 沈嫣托腮想了想,笑道:“你若与王爷恩爱,谣言就不用自破,浅悠若生事端,就是想你们自乱阵脚,她好乘虚而入。这种时候你们王爷相信相爱,就该她乱了。我也不想算计她,可咱们不能光挨打呀。” 湘湘恍然大悟,一拍巴掌道:“那往后我也不用藏着掖着,我在人前,还是很克制的,端着礼数不与齐晦太近亲。” 沈嫣提醒:“就怕皇帝看了,更加要恼火。浅悠恼了只会折腾自己,皇帝若恼……” 湘湘自信地说:“他早就看我们不顺眼,怎么都不会好,也就不在乎这些了。” 而这件事,齐晦没有在世峰面前提起,他觉得和世峰说,就像是在告状,不磊落不是大丈夫所谓,也不愿事情还没发生,搅得别人家里翻天覆地。 这天散了朝,当着庞峻的面,世峰大大方方来找齐晦,他们俩这些日子,只在朝堂上见,庞峻什么都能看在眼里,反而捉不到儿子的短处。此刻世峰说:“皇帝执意要出巡,这事再拖下去,他就该找你的麻烦,不如遂了他的愿,不过是银子的事。” 齐晦奇怪地看着世峰,世峰眼神一闪烁,轻声道:“你就请旨,为皇帝去打前站,找机会去……”他后面的话没说,齐晦却懂了,而世峰再开口则道,“王府里,我会替你照应,地底下那些东西,放下去容易拿出来难,你且安心一时半会儿,没人动得了。” 如此,那一日散了超,齐晦又再次求见皇帝,二弟很少这么殷勤,让皇帝有些意外,听说他要去为皇帝打前站,正中了皇帝的心意,连连应允后,齐晦一走,他就传话到长寿宫,让静太妃预备,把湘湘请到宫里来。 可一切发生得太仓促,等皇帝知道二弟离京时,才发现他把妻子也带上了,齐晦根本没提什么带不带妻子同往,就连湘湘也被丈夫吓了一跳,好端端地回家就让她整理行装,午膳都没来得及用上,夫妻俩就带着卫猛等亲兵,迅速离京。 庞世峰下午才来王府,沈嫣因不堪简府门客往来的叨扰,决定独自在王府等湘湘归来,舅父家里虽好,姐妹们整天聚在一起,实在无法清净,仗着湘湘对她放心,就大方地留下了。 世峰进门时,沈嫣正在屋檐下修剪花枝,鹃儿喜滋滋地喊了声:“小姐,庞公子来了。”沈嫣却是一慌张,剪坏了花枝,她可惜地捧在手里,世峰走近看见,道:“先生若是喜欢,我让人再送一些来。” 沈嫣欠身问好,且道:“只是闲来打发时间。湘湘归来后,每日课业繁重,也无心打理,若是送来,反而糟蹋了。” 世峰静静地望着她,沈嫣匆匆一眼后就侧过头,恨不得躲起来掩饰双颊的绯红,她知道自己一定脸红了,连着脖子都热乎乎的发烫呢。 “我会时常来照应,若有什么事,先生只管对我说。”庞世峰微微笑着,可他不由得朝后退了半步,他知道自己身在什么样的家庭,真正配不上沈嫣这样美好的女子。 两人竟一时对立无言,鹃儿在边上一脸坏笑的看着,可小丫头机灵,绝不会上前去打搅,偏偏突然有人嚷嚷起来,简风不知几时闯来,撞见这相顾无语的景象,竟跑来拦在表姐跟前,冲世峰张牙舞爪地说:“庞世峰,你想干什么?” 浅悠无奈地一笑,吩咐鹃儿上茶,一面请二位屋子里坐,反嗔怪表弟:“难得我能清静,你又来了,你喝了茶就回去,湘湘过两天就回来,叫我也歇一歇。” 她把茶端到庞世峰面前,世峰伸手来接,眼瞧着两人的手要碰在一起,沈嫣竟是一慌,把茶碗给打翻了。 庞世峰则紧张地问:“有没有烫着哪里,这水滚烫得很。”不由自主地就捉了沈嫣的手来看,柔软冰凉的手一入掌心,庞世峰竟心内乱跳,不安地想要松开,却又分明拽着不放手。 简风捧着茶碗半掩着脸,看到表姐脸红,看到庞世峰眼神虚晃,小丫头鹃儿又在一边贼兮兮地笑,他没顾上把茶水吹凉,就猛地喝了一口,烫得直吐舌头,这一下才把那边的人给惊了。 世峰匆匆松开了沈嫣的手,沈嫣已经连话都说不出,只见简风起身来,瘦瘦的身板煞有其事地来拽庞世峰,冷冷地说:“到外头去,我和你谈谈。” 若是平日,他哪里拽得动世峰,更不敢对世峰动手,可今天世峰竟然跟着他走了,到了门前,简风指指里头说:“叫声舅爷我听听?” 185叫声舅爷听听(三更到 186成魔疯狂(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86成魔疯狂(还有更新 世峰瞪着眼珠子,脸上凶神恶煞的,如平日一般似要教训简风,可心里却又紧张又热乎,他怎不知道喊了一声舅爷,意味着什么,而简风贼兮兮凑上来说:“你讨好我,我给你好些好处,你和表姐那么眉来眼去,还打算瞒哪一个?” 他到底是只给了简风一拳头,骂道:“混账,你拿我开涮,还是拿沈先生开玩笑。” 简风捂着心门口,其实根本不疼,可他最会装死,呲牙咧嘴地说:“你会后悔的。” 世峰凑上来要揪他的衣襟,自然也是闹着玩的,可简风怕挨揍,竟马上说:“你讨好我些,我在我家给你说说好话啊。腊月里亲戚们聚在一起,也不知我娘说了些什么,姑姑们众口一词,表姐这个宝贝疙瘩,是断不能许给你家的。你别看我表姐年纪稍大些,可是我们简家的掌上明珠,姑姑们说不给,你就别想了。” 世峰忽然愣住,揪着简风的手也松开了,黯淡的眼神里,满是对简风这些话的肯定,可不是嘛,那些贪慕富贵的家族,才会上赶着把女儿往宰相府送,却不知他们庞家,一点点人情味也没有,送闺女来,他固然能好好疼,可他不在家时,还不由着母亲兄嫂搓扁揉圆? 想到沈嫣那般品格,想到为了妹妹的事母亲对她颇有微词,竟是冷冷一笑:“我讨好你做什么,叫你一声舅爷,让她来我家吃苦不成?” 简风整理着衣襟,自言自语似的:“你家三个儿子,你离了不就成了,还非得一家人窝在一起?” 世峰眼睛一亮,世家贵族,不到关键时刻不分家,讲究的就是一大家子几世同堂的繁华,除非有天当家的死了,兄弟们才会选出一个继承人,可多半余下的兄弟也不分家,真分了家,已是很不和睦也也不在乎世人的眼光。且混在一起过,好的不好的,都能吃一口老祖宗的饭,大家族往往越往后,越多尸位素餐不求上进的纨绔子弟,离了家,就要饿死了。 简风见世峰发呆,且问:“我表姐在家乡的事,你可知道了?” 世峰点头:“略知一些。” 简风问:“想清楚了吗?别将来再怀疑她……”他往里头看了看,见姐姐和鹃儿都听不见,便说,“我姐姐是清白的,只怕你们家的人要疑神疑鬼,这种事说不清楚,就看人心怎么想了。” 世峰目色凌然:“我当然信她。”但这一句后,又黯淡了,到底很不自信,“我们家,你知道。简风,只怕我没有那个勇气。” 两人在外头嘀咕半日,庞世峰最终先走了,沈嫣见简风一个人回屋子里来,虽然失落,但也觉得自在几分。方才世峰抓着她的手,她心里竟不舍得让他放开,她从没想过自己还会对什么男人动心,是世峰太好让她无法移开目光,还是对那个男人已经死了心,遇见对自己稍好些的,就想也不想地接受? “鹃儿,来。”简风示意小丫头到跟前,沈嫣狐疑地看着他们俩,脸微微泛红,想开口说什么又觉得尴尬,只是时不时看一眼,欲言又止。 小丫头却听着表少爷的话,一脸笑容连连地点头,简风说罢后,就向姐姐告辞要走,说王府里外都有人看护,他和世峰会轮流来照顾。听说他们轮流来,沈嫣心里一热,可又想到全为了自己,不禁说:“不如我还是跟你回家去,你也罢了,何必还麻烦别人。” 简风却轻轻踩了两脚,示意表姐他们来可不单单为了她,还有这地底下富可敌国的黄金,他又跑上来,对表姐说:“我若是做了庞世峰的舅爷,往后他就该看我脸色了,表姐,我被他欺负好些年,您也帮帮我啊。” 沈嫣双颊绯红,又羞又急,嗔一声:“越发胡闹。”忙喊了鹃儿,“还不快送表少爷出门?” 简风笑嘻嘻地走了,一路和鹃儿有商有量,鹃儿一心也盼着小姐好,当然肯听简风的话,等她送出去又回来,倒是嚷嚷:“那个大块头不在了,门前好像突然空了一块地,往日他跟一堵墙似的杵在那儿。” 沈嫣想起出了门的湘湘和齐晦,不免又担心:“走得那么急,不知要去哪里。” 这一边,湘湘跟着齐晦同坐一匹马,策马疾行,已经颠簸得她骨头都要散了,好在是练舞出身的人,极擅于掌握平衡,还不至于颠得受不了,等他们奔出京城老远才停下来歇息,湘湘回眸看跟随的几个亲兵,一个个连气都不喘,她就不敢道辛苦。 还是齐晦体贴,问她难不难受,她晃着脑袋,却是终于找着机会问:“咱们去哪儿。” 齐晦说是给皇帝出巡打前站,到处都会去看一看,自然他的目的,是要去见一见舅父。 湘湘不禁问:“你知道在哪里?” 齐晦笑道:“我们一出京城,就必然有消息送过去,表哥会来接我们。” 可湘湘紧绷着脸无法放松,小声说:“皇帝和宰相一定会盯着咱们,你去见舅父,等我们走了,他们会不会对舅父和慕家的人动手。” 齐晦安抚她:“他们必然会在别处与我们相见,他们能躲过朝廷二十年,还躲不过皇帝和庞峻,庞峻也找了他们二十年,却没找到。而我们走得突然,他们只怕这会儿才缓过神,特别是……皇帝。” 湘湘不屑地一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她可真是连话都没怎么正经和皇帝说过,就这样,皇帝还那么喜欢她? 果然如齐晦所料,皇帝在宫内因为他们夫妻的突然离京而大发雷霆,幸好这一次没有殃及宋静姝受难,从那一次“交心”之后,静姝的境遇好了很多,她自己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也越来越会揣摩皇帝的心思。这会儿便是有主意,也别乱开口,且等皇帝冷静才好,不然一张嘴,就该遭殃了。可她心里却想着,难道湘湘和朔亲王还有着更大的野心不成?不然明知道京城险恶,为何还要迎难而上地留下来,若是她,早就走得越远越好。 但盛怒之下,皇帝还是派人去追,庞峻这一边也未松懈,他甚至打主意要趁机从王府地底下把贮藏的黄金取出来,但发现儿子派人守护,且王府的守备未曾松懈,若是强行夺取,会闹出很大的动静。那么多黄金,并非几个人可以取完,牵扯的人越多,就越容易节外生枝,而庞峻生性多疑,连自己的儿女妻子,都不曾完全信任。 而这天世峰从王府归来,到母亲跟前请安时,见长兄和浅悠站在门外说话,妹妹神采飞扬,大哥若有所思,见到他来了,浅悠冷冷丢过一眼,便转身往里走。待兄弟俩见了,大哥没说什么,世峰问候了几句便分开。而世峰往门内走,不想妹妹却等在门边上,冷不丁地喊了他一声,笑着上来问:“三哥从哪儿回来的?” 世峰见不得浅悠这阴不阴阳不阳的笑容,他宁愿妹子还是从前张扬活泼的骄纵,至少那样的庞浅悠坦率真诚、善恶分明,可如今他都看不透妹妹在想什么,他几时见过自己开朗的妹妹眼睛里有这样阴冷的神情,他很想对浅悠说,她变成这样的人,就算没有湘湘的存在,齐晦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三哥,我的婚事,你还会关心吗?”不等哥哥应她,浅悠便出言问,“把我这个麻烦赶紧嫁出去,对你也有好处吧。” 庞世峰微微蹙眉,没有应声,想到方才她与大哥说话,猜想多半还是这事儿,可妹妹已经说:“把我嫁去王府,你就能娶沈嫣,你帮我,我自然也帮你,若不然就沈嫣做的那些事,娘这里根本容不下她,哥哥你也会需要我的,是不是?” “我不需要你。”世峰冷冷地摇头,“莫说这个家容不下她,是这个家根本配不上她。庞浅悠你醒醒,再这么下去,你就成魔疯狂了。” 他转身往母亲的屋子去,妹妹却在身后说:“你是他最好的兄弟,你就愿意他身边有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今日他是朔亲王,可明日他若什么都不是了,难道那个女人就转身投去别人的怀抱。到时候皇帝若已经不要她了,是你来收留她,还是别的人?” 庞世峰不可思议地瞪着妹妹:“你在说什么?” 浅悠凑上来问:“难道湘湘她没有勾引过皇帝?” 而离开京城,颠簸了一天的路后,湘湘已经十分疲倦,他们在一家客栈落了脚,齐晦既然是来给皇帝打前站,本该由地方官府安排行程住处,但他们另有目的,且皇帝的旨意还没传下来,不宜惊扰官府。 但湘湘没想到的是,他们才第一晚落脚,慕清竟然已经迅速找到了他们,她才洗漱好,店家送来吃的,她正在一一试毒时,丈夫从门前进来,笑道:“多准备两双筷子,有客人到了。” 186成魔疯狂(还有更新 187两次机会(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87两次机会(还有更新 湘湘循声看过来,见是慕清的身影,不禁道:“表哥是自家人,怎么算客人。” 慕清微微一笑,“那再一位,更算是自家人。”他转过身,从门外推进一架轮椅,轮椅上坐着白发老人,虽然看起来行动不便,但目光有神气色极好,湘湘略一想就明白,定是慕清的父亲,忙上前来,齐晦便向她介绍:“我的舅父。” “舅舅。”湘湘立时喊了一声,真是不可思议,出身孤儿的她,如今也有舅舅。 甜柔的一声舅舅,听得慕先生呆了呆,眼角微微有些湿润,年纪大了容易动情,儿子早就告诉她,妹妹临终前最后的日子里,是这个叫湘湘的孩子照顾在她身边,心中对她十分感恩,此刻再见着孩子花容月貌,更感慨上天总算赐福给了妹妹母子俩。 湘湘挪开桌边的椅子,好把慕先生推到桌边,又问店家拿来两副碗筷,仔仔细细自己洗了一遍又查了查是否有毒,慕先生都看在眼里,连齐晦都不好意思地说:“她一直这样,怕有人会给我下毒,在宫里紧张惯了。” 慕先生颔首道:“是好事,就是辛苦些,难为这孩子如此耐心。” 桌上的饭菜很简单,不过客栈里随意做的,但一家子终于能团聚,吃什么都会香,湘湘为每人斟一杯酒,慕先生举杯时,已然热泪盈眶,含泪饮下酒,湘湘三人随之举杯,*辣的酒进了肚子,颠簸一天的疲倦,似也在亲情中化开了。慕先生问了很多贤妃生前的事,当面感激了湘湘细心妥帖的照顾,得知齐晦将母亲的骨灰撒入泥土,只是埋了衣冠冢,亦道:“她必然也想干干净净离开这尘世,下一辈子重新开始。” 湘湘记得先帝临终前温柔下来的眼神,和伸向母亲的手,母亲那一句十年恩爱的福报,也刻在他心里,那一刻他们的确不再相爱,但逝去在岁月里的爱情,当真曾经美好过。湘湘相信,娘一定不后悔来这世间一遭,也不后悔那十年的恩爱。 “丽妃当众说先帝无法生养,甚至否定了三皇子皇嗣的血统。”慕清道,“姑姑必然不会做出这般违背人伦的事,若推翻皇帝指他非皇嗣容易,但要证明表弟是皇族血脉,就有些难了,这种事说不清楚。” 湘湘给几人盛汤,心里也听得一颤一颤,娘曾就说过,这种事说不清楚的,齐晦固然不在乎,可将来总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慕先生却道:“这一点,皇帝很聪明,丽妃也很聪明,你们兄弟三人若互相否定,当真就说不清楚,皇帝眼下承认你和三皇子,就是为了保住他自己。同样的道理,将来你们颠覆朝纲时,只要指他暴政无道即可,你们是替天行道为民求生。至于血统,让他做先帝的儿子,又如何,你们三人只要都是,也就不用彼此证明自己。” 慕清问齐晦:“你是否在意?” 齐晦淡淡一笑:“我想他和我,都不是特别想做先帝的儿子,血统到底如何,根本不重要。” 湘湘轻声道:“饭菜要凉了,先吃几口填填肚子,一会儿我沏茶,再和舅舅好好一聊聊。”她把汤送到慕先生面前,温和地说,“舅舅尝一尝,这汤是我借客栈的厨房做的,齐晦累了胃口就不好,喝这碗汤他能多吃几口饭。” 慕先生笑得眯起了眼睛,夸赞外甥好福气,齐晦淡悠悠地笑着,而慕先生又念叨儿子:“你啊,三十出头了……” 慕清忙道:“本就不打算带您见见外甥媳妇,果然如此。” 一餐饭和和乐乐用罢,席间谁也没再提那些正经事,只怕是吃了也不消化,饭后烤着火围坐,卫猛等人守护在门外,湘湘亲自沏茶来,见他们站着忙问:“冷不冷?” 卫猛立时就脸红,匆匆低头道:“不冷,多谢夫人关心。” 湘湘也就是随口一说,便端茶进门去,走到屋子最里边,才听见三人说话。慕先生举着木牌拓下的图纸对着灯火看,轻声道:“你们想过没有,即便是留在木牌上的花纹,也未必就知正反,依照最后那把钥匙,我可以用这张图纸打造出两幅完全相反的钥匙,到时候哪一把才是真的,就要靠运气了。” 湘湘心里一震,只听慕先生继续道:“钥匙哪一把是真哪一把是假,并不是难处,难在谁先拿其中一把去开锁,若是失败了,那剩下的必然就是真的,若是成了,也就不必再尝试。可上一次能全身而退,下一次未必如此幸运,倘或第一次失败,不知会是什么后果。” 慕清道:“不能再让别人牺牲了,即便是大牢里的死囚,也太残忍。” 齐晦则道:“两把钥匙,我和表兄一人一次机会?” 慕先生沉沉一叹:“清儿,到时候,你们把我送进去吧,我一把骨头了,便是死在里头也不要紧,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 慕清摇头:“山洞里崎岖坎坷,且每次只能容纳一个人通过,父亲这样子是进不去的,还是我来去。” 湘湘奉茶的功夫里,就听爷儿仨再商议谁先去开锁的事,湘湘私下觉得,若是让死囚去尝试,为何不可呢。慕家都牺牲了那么多人了,总要留下些血脉吧,而齐晦肩负着天下,这个国家会不会就此衰败全看他能否翻天,给死囚一个赎罪的机会,有什么不好的。自然这话,她没有当着三人的面说。 夜渐深,慕清便要带着父亲离去,确定他们安全走远后,齐晦才折返来休息,疲惫的湘湘已经蜷缩在床上歇着了,门外头卫猛眼睛也不眨地守护着,只等齐晦命他去休息,卫猛才勉强离去。 男人心中微微有些酸意,但也知道这醋吃得没来由,只因湘湘是自己的妻子,是他齐晦的女人。床上的人儿睡得香甜,脸颊粉嘟嘟地鼓起来,齐晦俯身吻了一下,湘湘嘟哝了几下,继续睡着了。他为湘湘盖上被子,便起身自己来穿戴,却是此刻,外头交子的打更声响起,已经过了子夜。 齐晦脱下衣衫,忽然听见身后有动静,猛地一下被湘湘从背后抱住了腰,他笑道:“没睡着?” 湘湘说:“刚刚才醒,听见更鼓了。” 齐晦嗯了声:“子夜已过,很晚了,赶紧回被窝去,我脱了衣裳就来,别着凉。” “可是……”湘湘道,“可今天是你的生辰。” 齐晦一愣,掐指算了算,近来日子过得匆忙,他都不记得已经是正月二十五了。 “我不知道怎么为你庆贺,但昨天能和舅父团聚,我想你肯定很高兴了。”湘湘慢慢转过来,和齐晦面对面。 齐晦舍不得她单薄的衣裳这么凉着,赶紧抱起来一起坐回床榻,用棉被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看湘湘偏要往他怀里钻,便只好两人依偎着,一同裹一床棉被取暖。 “娘是自己一个人把你生下来的,我光想一想,都想掉眼泪。”湘湘呜咽了一声,可齐晦却安抚她,“正因如此,我才要感激娘的坚强,感激她给予我的生命,如此艰难她都把我养大了,我又何必在这一天悲悲戚戚?我知道你顾虑我的感受,可往后所有的生辰,我都要和你开开心心地过,你连自己的生辰都不知道,从今往后,和我算在一起好不好?” 湘湘点头,齐晦笑悠悠捧着她的脸颊说:“咱们过得好,娘才会安心,不是你说的吗?你知不知道,舅舅很喜欢你。” “真的吗?” “当然真的,谁都会喜欢你,我每天都觉得危机重重。”齐晦玩笑。 湘湘拍了他一下,想起那两把钥匙来,她却是问:“表兄对曦娘,是真心的吗?曦娘说公子哥儿新鲜过后就始乱终弃的事,她见得多了。” 齐晦道:“表兄他的心思,看来的确是在曦娘身上,他三十年没有和不相干的女人有过任何往来,也无所谓新鲜不新鲜,咱们要信他。可舅舅能否接受曦娘,不见得那么容易,毕竟他们骨子里都留着百年世家的血液,慕家重新光复门楣时,女主人却是烟花之地出生,舅父未必能答应。” “舅舅若喜欢我,我会好好替他们说话。”湘湘忙请功,“曦娘只是出身不好,她一点儿不比沈先生差,和沈先生一样,是最好的女人。” 齐晦见她神情有些激动,劝她安心,可湘湘却渐渐红了眼睛,抿着唇深深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怎么了?”齐晦微微皱眉,无奈地笑着,“怎么像是要哭了?” “你会先拿着钥匙去开锁的,是不是?”湘湘道,“为什么不用死囚呢,也给他们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呀,他们本来十恶不赦就要死的,谈不上什么牺牲。” 齐晦摇头:“为什么慕家的人前赴后继地牺牲?因为那不是简简单单开一把锁那么简单,什么也不懂的死囚进去后,万一摸不清门道,胡乱一气,既开不了锁又白白牺牲,我们在外头,可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二十年来,都是慕家的人亲身犯险,不假手他人。” 187两次机会(还有更新 188把表哥留给曦娘(三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88把表哥留给曦娘(三更到 “怎么开锁也好,不愿牺牲无辜的人也好。”湘湘吸了吸鼻子,“道理我都是懂的,你知道,我就是舍不得你。” “总要有那一天,难道你时不时想起来,是不是就痛苦一下子哭一下子?”齐晦无奈地问。 “我忍不住。”湘湘坦率地说,“明明是你们每天都围着这件事转,我怎么忘得了呢。” 齐晦皱眉看着她,真是见不得泪珠在她眼睛里打转,心疼多过无奈,最终只能道:“那件事我和表哥总要有一个人牺牲,究竟会怎么样,现在说什么都不算,但我必须去面对,这无法改变。可我也答应你,你难受了想哭了,我都耐心哄着你,哪怕你天天闹一次两次,我也不烦你,这样可好?” “我也不会天天闹的。”可湘湘还没说完话,就忍不住要哭了,这是可以预见的生离死别,也许明年今日,她已经和齐晦阴阳相隔。如果舅舅尽快把锁造出来,可能过不了春天,他们就要去解锁了,难道她和齐晦在一起的日子,就要倒着数了? “你看你,还说不会天天闹。”齐晦轻轻擦去她的泪水,“你一掉眼泪,我心都要碎了,难道你就爱听我说这种腻歪的话不成?” 湘湘点头,她当然爱听,撒过娇冷静下来,和丈夫相互依偎,她也懂得自我安慰:“也许上苍保佑,第一次就成功了呢。”她还自言自语地嘀咕着,“到底藏了什么东西,为什么非要挖出来。” “若是没有别人打主意,慕家人就不会费尽心思去找,现在必须抢在敌国和庞峻之前才好。”齐晦道,“说不定解了锁,也就定了乾坤,总要走那一步。” 湘湘听着他胸膛里的心跳,却道:“到时候,你先进山洞吧。”齐晦怔了,湘湘继续说,“咱们俩在一起,时日是短了些,可酸甜苦辣都尝过了,再差个孩子,也算圆满了。可是曦娘一辈子没幸福过,如果表哥能让她幸福,就把表哥留给她吧。我和曦娘虽然只相识了两年多,你可是和姐姐一道长大的,她是你在那些日子里唯一安心的地方,是不是?姐姐待我也极好极好,咱们要知恩图报啊。” 齐晦稍稍用力抱紧了妻子,湘湘又极轻声地啜泣了几下,平静后再道:“这些日子,我们天天在一起,多一天是一天,到时候,我也要在洞外等你。” “你不高兴了,就发发脾气。”齐晦温和地说,“不论如何,我都会让着你哄着你,这辈子虽短,可我欠你太多了。” “傻子。”湘湘抬起头,哭过的脸颊绯红一片,更显得肌肤娇嫩惹人怜爱,齐晦禁不住亲了一口,眼泪咸咸涩涩的,湘湘看到他皱眉,一面胡乱抹着眼泪,一面嗔怪:“你嫌弃我呀?” 齐晦只是笑着,把她放到床上去,凑在唇前啄了两下,湘湘禁不住就凑上来要继续,他道:“今日是我生辰,你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怎么好?” 湘湘哼了声,别过脸去,豪迈地说:“就只有这个人了,随便拿去吧,我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 夫妻之间甜蜜而美好的*情,是世人都憧憬而向往的境界,但当人性的*面临粗暴的对待,瞬间就成了万劫不复的地狱。皇帝这一夜的暴怒,让年轻的女人们成了仿佛被暴风雨肆虐的花朵,静太妃在长寿宫里,时不时听到宫女说,又有一位美人被抬出明德殿并宣了太医。新来的宫女们,略略知道些长寿宫里的秘密,似乎也担心皇帝下一刻就会冲过来,好在一直等到天明,厄运也没有降临。 静姝今晚,本是做好了准备要承受皇帝的暴虐,可他没有来,反让她心里空落落的,她不知道是对皇帝而言对自己已经提不起兴趣,还是那一日的交心后,让皇帝多多少少也珍惜她。于是即便一夜未眠神情恍惚,静姝还是整理仪容,强打起精神,带着宫女送来滋补的汤药,趁着早朝前的时分,瞧瞧进了皇帝的寝殿。 皇帝刚刚被太监叫醒,一夜*的发泄,让他疲惫不堪,还贪恋着床榻的温暖,宫女太监凭谁伺候他都不顺心,打打骂骂吓坏不少人,见到静姝来时,他也深深皱眉,骂了声:“你是什么身份,堂而皇之跑来明德殿,混账。” 静姝却道:“妾身身为长辈,关心皇上的龙体,本就应当应分。”若是从前,她断不敢说这样的话,说了也会受到斥骂甚至虐打,可如今她一次次尝试着把真心话对皇帝说,一次次皇帝令人意外的反应,都让她意识到,皇帝也渴望得到别人的真心相待。她走上前亲手为皇帝穿衣系带,捧着龙靴跪坐在地上时,皇帝竟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很配合地穿戴好了一切。 “朕今天,要把他们找回来。”皇帝愤愤然,“齐晦太狡猾,说不定就此远走高飞。休想!” 静姝温柔地一笑:“他们走不了的。皇上,湘湘是个念旧的人,听说她离宫后结交了不少朋友,还有一位教书的女先生,有这些人在京城,她绝对放不下。皇上大可以放心,妾身担保,她一定还会回来。” 皇帝狐疑地看着她,近来越发觉得宋静姝不同了,那个唯唯诺诺只会对自己奉承讨好的女人,总让他忍不住恶心,但她不知不觉变了,用簪子企图自尽之后的宋静姝,完全变了。 “皇上,把滋补的汤喝了,您在朝堂上神采奕奕威严庄重,那些老家伙,才不敢小看您。”静姝到门前去端来滋补汤,当着皇帝的面喝了一口,安然无恙后,递给了他。 齐旭怔了一怔,终究是伸手接过来一口气饮尽,再还给静姝时,她脸上欢喜甜美的笑容,竟让他有些许恍惚。但皇帝很快晃了晃脑袋,静姝怎么能和湘湘比呢,她从骨子里就不如人,即便是现在变了,也还是为了讨好他。 皇帝离去,他这几句心里话静姝听不见,但一夜暴风雨后,皇帝给了她这样美好的早晨,让她对未来更有了几分希望。欣然离开明德殿,回到长寿宫后,静姝心情甚好地赏赐了宫人东西,还让太医好生照顾几位昨夜被摧残的姐妹们。再等皇后来请安,听她说了几句话,时间一晃都到了正午。 宫人来问午膳摆在哪里时,另有人从门前来,竟是道:“太妃娘娘,宰相府的大小姐进宫求见。” 静姝眉心一挑,她和宰相的女儿可没有什么往来,生怕庞峻耍什么花招,怕自己算计不过这些聪明读过书的千金小姐,便让等一等,迅速派人去知会皇帝。皇帝传回来的话,让她好生对应,不该说的不要说,而庞小姐若说什么,回头都要转告给皇帝。 可是庞浅悠并没有如愿见到静太妃,就是静太妃等待皇帝示下的功夫里,她在宫门外被宰相府的人截回去了。 庞世峰一直觉得妹妹不知在算计什么,行踪更有些古怪,当他从母亲口中得知说父亲有意要把她许配给朔亲王,才知道妹妹捏造了谎话,母亲因不敢惹忙碌的父亲,一直未去求证,而浅悠则是反过来,先从母亲下手,然后也说服了大哥为她求情,打算把一家子都给拉拢后,再与父亲摊牌。 今天他在路上看到宰相府的马车飞驰而过,回家后听说是大小姐出门烧香,可明明她是往皇宫的方向走,这是烧得哪门子的香,世峰无奈只有派人先把妹妹捉回来,而他已经无力和浅悠周旋,直接告诉了父亲,妹妹的企图。 庞峻绝对不会和皇帝或齐晦联姻,不禁勃然大怒,喝令下人里三层外三层地看守闺阁,绝对不许庞浅悠再跑出去,他没有责骂女儿,也没有对她晓之以理,只是冷冰冰地撂下一句:“你若要寻死,记得在白绫上打个死结。” 这一句话,父女情也算是到了尽头,庞浅悠被牢牢看守在了家中,连母亲都不得探视她,那之后的日子如何,唯有她自己知道。世峰到底会心疼,他甚至担心妹妹真的会寻死,可是父亲已经下了严令,她若寻死就让她去死,谁也不许插手。世峰唯有在院门外远远看一眼,问下人几句话,才能知道妹妹还活着。 这一天轮到他来王府探视,没有简风在边上叽叽喳喳,他见到沈嫣时,格外的安静,鹃儿识趣地退下去,而沈嫣看到世峰第一眼,就感觉到他的笑容很勉强。 一杯清香的热茶被送到面前,沈嫣温和地说:“若是家中有事,庞公子早些回去吧,这里一切都好,听说过几天,王爷就要回来了。” 世峰淡淡一笑,捧起茶碗,慢慢体会沈嫣手中的茶香。沈嫣这才敢大胆地看着他,眼前人眉宇间有散不开的忧愁,背负着家族,他果然少了几分齐晦的洒脱,而亲情的寡淡,又让他少了简风的乐观。 “我妹妹,被关起来了。”世峰道,“都怪我。” 188把表哥留给曦娘(三更到 189嫣儿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89嫣儿 庞世峰抬起头,目色凄然,道:“贤妃临终那一晚,我把她和湘湘丢下跑去太医院,才因为湘湘差点被先帝轻薄而被贤妃所杀,一切突然发生了变故,可齐晦没有怪我。现在妹妹的事随时可能给他们带去麻烦,我想把浅悠的心思拉回正途,可却又把她逼上了绝路。我想有一番作为向父亲证明他是错的,但现在一事无成,在他眼里,依旧是年轻气盛的胡闹,是笑话。” 沈嫣宁静地听着,知道世峰不再开口,她才道:“贤妃娘娘临终那晚的事,我也帮了忙不是吗?怎么是你一个人的责任。而冷宫里发生了什么,湘湘也告诉我了,那一晚你若在冷宫,你会眼睁睁看着贤妃被皇帝鞭打吗?一切的确太突然,但肯定不是最坏的结果,贤妃娘娘病入膏肓已在弥留之际,可她到底保全了湘湘。我想齐晦一定不会看到,他的母亲被活活打死,你说呢?” 世峰微微颔首,将茶又喝了几口,愧疚道:“好端端的,对先生说这些话,实在是叨扰了。还不如简风说些有趣的事,来得高兴。” 沈嫣垂下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中的羞涩,口中道:“我已不是庞小姐的先生,也不曾是公子的先生,湘湘非要尊师重道,才喊我一声先生,公子……就不必了。” 世峰心里一阵热,想应下,又不知如何接话,忽然想到一事,便说:“湘湘似乎对我有些芥蒂,早些时候我质疑她的为人,态度不甚友善,她到如今,还是很客气,倘若先、咳,倘若你们都能随意一些,像与简风那般才好。” 沈嫣脸颊微红,道:“等湘湘回来,我会与她说说。家里人,都喊我嫣儿。” 世峰竟倏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他从未如此不安过,就是面对盛怒的父亲,背脊也挺得笔直,可是这一刻,他却胆怯于迈出那一步。 沈嫣曾对湘湘说了很多顾虑的话,可那天洒了茶水被庞世峰紧张地握着手,那一份从掌心传出的温暖和包容,几乎治愈了她长达五年的伤痛。她自己也没想到,心动之后竟会变得如此勇敢,她比庞世峰更先跨出了一步,曾经“遍体鳞伤”的她,在湘湘的一次次影响下,在乎庞世峰的温柔细致下,终于走出了过去的阴影。 “我只怕自己,辜负你。”庞世峰终于站定了,道,“齐晦怕辜负湘湘,我亦如是。我和他本没什么差别,我和他走的是同一条路,而我更多了一重家族背负在身,我和我的家人……都配不上你。” 沈嫣恬然一笑,纤柔的眼眉如此娴静温和,缓缓道:“湘湘愿随王爷共度风雨,作为她的师傅,又岂能输给徒弟?” 世峰的心突突直跳,自言自语似的说:“简风若听见我喊你嫣儿,他要跳出十丈远了,那个家伙……”他一怔,不知不觉一声嫣儿已在口中,他不安地看向沈嫣,“我,可以这样叫你么。” 沈嫣赧然垂下眼帘,轻轻点头:“这样才好听。” 189嫣儿 190什么也没说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90什么也没说 两人相顾而笑,也不急于这一刻就牵手甚至拥抱,都是在礼法礼教下长大的孩子,比不得湘湘那般热情洒脱,沈嫣好半天才说:“坐下吧。” 书房门外,鹃儿躲在窗下听了半天,生怕被发现,捂嘴偷笑着跑开了,小姐若能觅得良人,也算老天开眼,鹃儿更急着等夫人回来,好给她赏钱。原是湘湘早就嘱咐,倘若这几天庞公子来府里,要鹃儿一定别在跟前晃悠,没想到竟是如此好的展开。 这边月老做媒促成良缘,纵然前路坎坷,只要有人携手共面风雨,就不会孤单彷徨。可另一边,却有人心心念念为了一己私欲而拆散鸳鸯,那庞小姐莫名其妙来求见太妃,却被家人半路截回去,不论是静姝还是皇帝,都觉得古怪。还是静姝聪明,说皇后前阵子和庞浅悠有所往来,把皇后叫来问一问,多少能打听一些事。 而小皇后突然被太妃宣召,战战兢兢赶来时,连御寒的氅衣都没有穿,静姝煞有其事地将底下奴才训斥了一顿,说他们这样做是虐待皇后,等宫女们退下去,她又对花容失色的小姑娘说:“别害怕,我不会没事儿就打你,是你从前不听话,你年纪小还是个孩子,我这个做长辈的不得不管教你。只要你往后乖乖听皇上和我的话,就不会有皮肉之苦,你是帝国最尊贵的女人啊。” 皇后的泪珠已在眼中打转,她是真的怕了,求死没有勇气,活着又饱受折磨。皇帝似乎等她及笄之后,就要与她同房,每每听说侍寝的美人不堪恩宠被抬出明德殿,她就怕的睡不着。除此之外,太妃阴魂不散地盯着她,即便她只是动了不该有的念头,也会棍棒相加,现在看到太妃,已是服服帖帖。 静姝问道:“之前你和宰相大人的千金关起门来说悄悄话,说了些什么?” “没有。”皇后竟腿一软跪坐下去,瑟瑟发抖地说,“那一次后再也没有过了,太妃娘娘,您要相信臣妾。” 静姝皮笑肉不笑地凑近她,把娇小的孩子从地上拉起来,理一理她的衣袂说:“我知道没有了,我就是问你那一天,你们说了些什么。” 皇后哪儿敢坦白说她曾希望能得到宰相帮助,给予自己在后宫真正的权利,甚至要驱逐宋静姝。只能避重就轻,把事情都推在庞浅悠的身上,说道她提起皇上可能对朔亲王府的夫人有意思。 不想话音未落,竟迎面被静姝扇了一巴掌,痛得小姑娘只发呆,静姝冷声道:“这种话,再不许提起来了,有也罢没有也罢,轮不到你来多嘴,就连我也没资格,那是皇上的事。” “是……”小姑娘惊恐地答应着。 “真是的。”静姝很失望,但脑筋一转,又问皇后,“你对那位庞小姐,了解多少,从前时常往来。” 皇后摇了摇头,捂着半边脸想了想说:“只是听传闻,说庞小姐对朔亲王有意,且相识多年,好像为了这事儿,和家里也闹得不愉快。” 静姝不禁皱眉,心里将几人的关系理了理,一个个主意就冒出来。可她这副模样,吓得皇后节节后退,她见到了,才冷笑一声:“别害怕,没事了,退下吧。” 但皇后才转身,静姝又喊住她,问道:“今日我们说些什么了?”小姑娘怔怔的,好容易机灵起来,忙应答:“什么也没说,臣妾和太妃娘娘什么也没说。” 190什么也没说 191刺客(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91刺客(还有更新 静姝的嘴角勾起不屑又满足的笑容,很难想象,这个国家最尊贵的女人,竟然对自己卑躬屈膝。从最初时刻牢记着自己的一切是如何得来的,到如今越来越享受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而皇帝比从前多出的那一丝温和,更让她得意忘形,以至于常常不记得自己是谁。但眼下这些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似乎找到了足以让皇帝高兴的好主意。 然而隔日早朝上,有人禀告朔亲王为出巡打前站的境况,所有人都听说朔亲王带着夫人出双入对,每一个城镇乡村,每一条路上都有他们的身影。 传言那位渐渐被人称作湘夫人的女子,从容大方地应对各地官衙的女眷,甚至随丈夫穿梭在田地间探访当地的农民,陪同朔亲王了解各地风情和农耕经济,俨然一副帝王出巡的架势。有人认为朔亲王失了分寸,要皇帝降罪于他。 皇帝当然不能这么小气,二弟既然是为自己去打前站,就是要把他将做的事先做一遍,才能确保皇帝的行程周全。如今他不过是带着妻子四处走一走,没有任何隆重张扬的排场,据说连穿戴都十分朴素,与其说他们煞有其事如帝王出巡一般到处查访,不如说是传达这些话的人,故意夸大了事实。 但不论真假,齐晦带着湘湘出去,皇帝心内就容不得,可他不能在人前发作,他也会怕一旦真正与齐晦撕破脸皮,齐晦就无所顾忌地对付自己,可他至今不知道齐晦的实力有多深,近来又听说慕家似乎重新崛起,那一刻皇帝才意识到,他把自己的外祖父一家灭了,是多么愚蠢的事。 事实上,京城盛传朔亲王带着夫人大张旗鼓地各地游走,半真半假,齐晦的确带着湘湘去了很多地方,但他们轻车简行,名义上是为皇帝打前站,实际是齐晦借着这次机会,带湘湘四处游玩。湘湘自诩是走南闯北的江湖人,可她一个舞娘不过是到处献艺,跳完了舞就转下一个地方,时常连觉都是在马车上睡,最最怕就是去京城以外的地方跳舞,日夜连番的奔波,好些姑娘回来就会累得病一场,根本不可能好好停下来看一看各地风光。 是以如今齐晦带着她到处走,湘湘到哪儿都十足新鲜,有些地方她明明来过,却从未领略过任何风土人情,于是两人回程的日子一推再推,但齐晦每日都会派人将周详的出巡计划呈报于皇帝,终于踏上归程时,已在二月上旬。 回程途中,慕清再一次来相见,这回没有带着父亲同行,他悄无声息地出现时,又把湘湘吓了一跳,她已经不再花心思比较齐晦和慕清哪一个更有神出鬼没的本领,只想着他们这样子不会被人抓到,倒也不错。而眼下要紧事她只关心两件,一则是钥匙造出来了没有,再有便是曦娘。 前者让她无比忐忑,担心相公这就要去用生命来冒险,弄得她也不知算不算好事,听闻现在钥匙还未打造出来,私心地松了口气。听闻慕先生精益求精,容不得花纹图案有一丝偏差,终究觉得拓印的图纸不够精确,所以慕清来传达父亲的话,他要回京再把木牌从宰相府取出来,父亲要亲眼见过木牌,才肯安心。兄弟俩都自嘲,之前非要送去宰相府藏匿,真真多此一举。 而曦娘的事,湘湘因每次自己发问,都被慕清冷淡相对,在她的央求下,齐晦不得不代妻子问了一声。不料表兄竟对京城的一切了如指掌,这些日子曦娘如何,他什么都知道,淡淡地一句:“她很好。”湘湘就无话可说,至少她除了知道沈先生在王府好不好,竟无法关心到闭月阁。 表兄二人匆匆见了一面,就分开了,因慕清知道木牌藏在何处,不用齐晦为他带路,他迅速取回后还要送回去给父亲打造钥匙,说定了下一次相见,他会带着钥匙来。听这样的话,湘湘心内虽然五味杂陈,可想一想这段日子跟着丈夫四处游玩的惬意,那一日她说他们夫妻俩也算是酸甜苦辣都享受过承受过,这一辈子姑且算圆满,如今能留下更多的回忆,将来回首今日,唯有幸福和甜蜜。 就在与慕清作别后一日的路上,日落黄昏时,队伍正疾行要赶往下一个落脚点,以便明日能不做停歇地直接回京城,马车里湘湘窝在齐晦怀中忍受着车马剧烈的颠簸,突然马匹受惊嘶鸣,马车骤然停下,夫妻俩都被猛地震了一震,若非齐晦紧紧抱着湘湘,只怕她就要滚出去。 “王爷,有刺客。”随着兵刃相接的声响,卫猛急促的声音在窗外响起,齐晦一手揽着湘湘,一手挑起帘子张望,但见随行的亲兵侍卫正与黑衣人厮杀,他带的人并不多,而来者武艺不凡招招致命,已经有亲兵重伤倒地,昏黄暮色下,黑衣人中一个身材略瘦小的人功夫了得,已经连续撂倒两个比他高大威猛的侍卫。 “卫猛,保护好王妃。”齐晦意识到,他再不出手,自己的亲兵会陆续受伤,好容易才得了这么些忠诚可靠的人,他不能轻易失去,待卫猛保护了湘湘后,他便纵身而出,从倒地的侍卫手中捡起长剑,冲入敌阵。 齐晦的身手远在刺客之上,足以以一敌十的他,很快撂倒一批刺客,震得他们不敢再上前,可那身材娇小的黑衣人,却只身冲上来,齐晦见她来势汹汹,一两招之内无法克敌,只得陷入缠斗。看得出这人是刺客的首领,齐晦因想生擒,下手略留三分力道,但纵是如此,那黑衣人也被杀得节节败退,可仿佛一股子气性顶着,不肯认输也不逃跑。 “卫猛。”湘湘从马车上探出脑袋,从最初的惊慌,到此刻相信齐晦和自己以及所有侍卫都能全身而退,她没有问丈夫战况如何,但问,“咱们随行带药了吗,受伤的兄弟们怎么办?” 卫猛说就快到下一个城镇,去当地找大夫,而他更饶有意思地指着缠斗中的二人说:“夫人您看,那正和王爷打斗的,是个女人。” 湘湘一愣,往暮色中缠斗的二人看去,显然齐晦占上风,那身材略娇小的人已经很吃力,又听卫猛说:“那女人比男人是娇小些,但若和夫人比,显然要高大许多。”卫猛说着忙致歉,“小人失礼了,请夫人包涵。” 湘湘且笑:“哪里的话。” 却是此刻,听见重重摔倒的声响,她扭头一看,只见数个黑衣人上前把那卫猛所谓的女子团团围住,持剑指向齐晦,而后护着她迅速后退。这边的亲兵要追上去,齐晦却喝令:“小心埋伏,我们现在尽快赶到下一个地方落脚。” 等他跑回来时,见湘湘探出脑袋,便指示卫猛将负伤的侍卫送去后面的马车,待安顿后,他才坐回湘湘身边。 一行人很快就重新启程,他微微喘息着嗔怪妻子:“我一面杀敌,一面听见你和卫猛在说话,你心可真大,一点都不担心我?” “我瞧见那个人已经挡不住几招,就不担心了。”湘湘倒是老实得很,她怎么会不担心,可伸出头看到丈夫胜券在握,她实在是装不出大惊小怪的样子了,但这会儿却十足好奇地问相公,“那是个女人,你发现了吗?” 齐晦颔首:“的确是个女人,你也看出来了?” 湘湘摇头道:“卫猛告诉我的,看样子个头比我高好些,是异族人?” 齐晦却不似玩笑,沉色回忆着方才的一招一式,女子蒙着脸,只能看到一双眼睛,暮色幽暗看得并不真切,但他回忆起来,总觉得那双眼睛似曾相识,至少可以确定绝不是异族人。 “我从未认识过会功夫的女人,但觉得那个女人,像是在哪里见到过。”齐晦整理着身上的衣衫,似自言自语,“若是异族女人,我更未仔细见过。” 湘湘道:“回去查一查,近来是否有异族人靠近京畿,或许就明白了。再有,你不曾结交什么仇家,无外乎皇帝和宰相大人,排开了他们还会有谁要来攻击你?” 齐晦皱眉思量,他上车前照顾受伤的侍卫到后面的马车,那些侍卫虽然受伤不轻,但都不害性命,看似招招逼人,实则都留了分寸,并不像是真正的刺客,仿佛是来探一探虚实,过一过招。 越这么想,越辨不清来者何人,正如湘湘所说,要杀齐晦的人,无外乎皇帝和庞峻,若是他们派来的,到底是找了什么样的杀手,其中竟然以女子为首? 这一件事,随着齐晦和湘湘临近京城,渐渐在皇城内外传开,皇帝才不在乎谁去刺杀齐晦,齐晦死了才好,可他担心湘湘,当听说湘夫人安然无恙,那松了口气的神情,全在静姝的眼睛里。 她带着宫女在一旁奉茶,按捺住心中的酸涩,深深呼吸后,亲自端茶走到圣驾跟前,她不能提湘湘未受伤的事,要装作自己没有竖起耳朵打听皇帝的事,纵然在边上,也要假装不在意,此刻却道:“明日皇上的堂叔大寿,皇上若不亲临,可否让臣妾前往?” 皇帝正不耐烦,蹙眉问她去做什么,静姝悠悠一笑道:“有件事,臣妾查清楚了,正要禀告皇上。” 191刺客(还有更新 192膈应着他们也好(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92膈应着他们也好(还有更新 齐旭心情不好,见不得静姝卖关子,眼中那神情,只怕听不见有意思的话,静姝今天就不会有好果子吃。静姝心里也颤,可她渐渐摸出对付皇帝的套路,便沉下心,慢声将宰相府千金那点事儿说来,提到庞浅悠对朔亲王有意,她道:“为此庞小姐几乎与家人决裂,虽然宰相府门禁森严,那些消息没透出来,可皇亲贵族的女眷们,都有一双顺风耳和千里眼,各家关起门来有什么事,总有法子打听得清清楚楚。” 不料皇帝竟是轻哼一声:“听你这些话,是打算让朕把庞浅悠送去给齐晦,好挑唆他与湘湘之间的关系?” 静姝的确是这么想的,但皇帝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很不屑,她怯然点了点头,没敢再开口。 皇帝虽然不屑,但没有怪她,毕竟他也这么想,可他有一个最大的顾虑,便是怕齐晦真的和庞峻联姻后,会联手对付他,现在所有人之间暧昧不清,才是他想要的,而他必须在他们联手之前,联手一方灭掉另一方,庞峻也好,齐晦也好,不能共同存在着并威胁他。 “他们若成了亲家,就该对付朕,使不得。”皇帝叹了声,挥手示意宋静姝退下。 静姝知道,皇帝已经没什么耐心了,但这事儿她可花了不少功夫才从哪些女人嘴里打听出各种是非,就这么撂下她也不甘心。脑筋极快地转着,忽然一个激灵,上前跪坐在脚踏之上,华丽的裙摆徐徐铺开,锦缎上的百花刺绣,宛若满园春色。 她柔声道:“皇上,未必要他们真的成了亲家,你想一想,朔亲王肯定也不会要娶庞浅悠。但若有这么一件事,膈应着他们,他和湘湘之间一定会产生矛盾。一旦您下旨赐婚,庞浅悠就能名正言顺地接近朔亲王,宰相大人也不能再阻拦,有这样一个骄傲的千金大小姐纠缠不休,湘湘会心平气和吗?” 皇帝眼神微微一闪,像是动摇了,但他很快就想到:“湘湘若是反感,也就该恨上朕了。” 静姝笑道:“就当是妾身和皇后的主意,和皇上不相干,后日堂叔寿宴上,妾身与皇后同往,臣妾会看着办。” 皇帝紧紧皱着眉,他最不愿,是被湘湘厌恶,湘湘怎么就会想不到,是他指派太妃这么做呢,万一没挑唆他们的关系,反让湘湘更憎恶自己,如何是好? “庞小姐纠缠不休,湘湘只会厌恶庞小姐。”静姝看出皇帝的心思,进一步道,“回头有机会皇上和湘湘独处时,您大可以做好人说好话,误会也就解除了。” 主意不见得多高明,但眼下没有一件事能打击到他们,皇帝显然摇摆不定,那之后虽没有当场就对静姝点头,可静姝离去后,他在繁杂的朝务中周旋了半天,终于一怒之下派人告知宋静姝,就照她说的办。但要她在那之前,给予庞浅悠一定的诱导,好顺利把庞浅悠往他们想要的路上引。 静姝则立刻唤来小皇后,一句句话交代她该如何说,若见皇后神情僵硬言语结巴,也会大声斥骂,警告皇后若是办不成这件事,后面可就没有好日子过。小姑娘吓得泪眼汪汪,总算是把太妃的话记下来,又像模像样演示了几遍,就等后日去王府赴宴。 齐晦和湘湘在寿宴之前赶回京城,皇帝体恤二弟路途奔波,准许他隔天再入宫复命。夫妻俩双双回到王府,鹃儿那小姑娘早就在正院门外探头探脑,一见湘湘就跑上来,闹得湘湘还以为沈先生出了什么事,忙要往书房赶。 可被鹃儿耳语了几句,脸上顿时阳光灿烂,跑回去告诉相公,齐晦笑道:“怪不得这几日接到简风的书信,他总是问咱们为什么还不回来,这下世峰和沈先生若能在一起,就剩他还是一个人。” 湘湘却笑:“他能做了庞公子的舅老爷,我看他嘚瑟还来不及,催着咱们回来,就是想来显摆显摆才是。” 果然湘湘更了解她的“徒弟”,等她简单洗漱跑来找先生,沈嫣就晓得鹃儿一眨眼不见踪影,是去前头等湘湘回来了,小丫头晃着两只大银元宝对主子说:“夫人说,等小姐和公子真正结为连理,再赏奴婢两锭金元宝。” 沈嫣要责备她,小丫头早就跑没影了,她再看湘湘时,不禁双颊一红,赧然道:“看在我是先生的份上,可不要笑话我,我也不知怎么了,与你说的那些重重顾虑,在那天被全抛在了脑后。”她轻轻推了湘湘,神情憨然,皆是姐妹之间才有的亲昵,她轻声说,“都是你的错,我还没把你教得满腹诗书,却先把你身上的好,都学会了。若说教学相长,我这先生反不称职。” 湘湘眉开眼笑,高兴得只会傻乐,而沈嫣又说:“他原来一直后悔当初对你太多疑心,以至于态度冷漠,叫你对他心生芥蒂,他很在意到如今你还庞公子庞公子地称呼他,明明和简风已经能很随意地相处。湘湘,往后你也改一改吧。” “他是谁?哪个庞公子,庞家可有三位公子,先生说的是哪一个?”湘湘凑上来,贼兮兮地笑着,沈嫣已经羞红了脸,在她嘴上轻轻拧了一把,嗔怪道,“尊师重道呢?你就不怕惹恼了师父,打你板子。” 二人正亲热地玩笑,鹃儿探进来半个身子说:“夫人,像是前头有谁送话来,王爷迎出去了,您要不要去瞧一瞧。” 湘湘说既然齐晦不找她,她不必前往,但没多久就有侍女来传话,说王爷请夫人准备贺寿之礼,明日王爷进宫复命后,回来就接她一道赴宴。好在湘湘此前已将皇族之人的生辰忌日等等重要日子都记下来,虽然没记得就是明日,但早就有所准备,派侍女取来给沈嫣过问后,在沈嫣的指导下亲手写了礼单和笺子。不经意提到明日庞府也必然赴宴,湘湘问先生是否愿意同往,好让她与世峰相见。 沈嫣却柔静地摇头说:“那种场合不适宜,我与他背后都有家族,如今算是私定终身,本违背了礼教礼法,我们说好了要慢慢来,互相得到家族的允许,正式提亲求婚,那样才能心安才能长久。他随时都能来王府与我相见,我何必在那种场合与他眉来眼去,惹人怀疑呢?他在宰相府也不容易,我帮不上忙,就更不该添麻烦。” 湘湘感慨道:“那会子宰相府急着为他安排婚事,齐晦就对我说,他只盼能娶一个温柔体贴的女子为妻,如今不仅遇上了先生,还是先两情相悦,可见老天爷冥冥之中都安排好了,您千里迢迢来京城,可不就是来结缘的?唯可惜世道昏暗,咱们势必要走一段荆棘之路,才能云开月明。” 沈嫣笑道:“你近来说话,越发豪气干云,青史之上必然要为你留下一笔。” 湘湘却一个激灵,与先生道:“这次回家的路上遇见刺客,您知道么,天下竟然还有女人能学得功夫,和我家相公过招。” 她们姐妹俩谈论起这件事,不想远离京城的地方,匆匆往宰相府取回木牌并要赶回去送给父亲的慕清,正遭遇同一拨人的袭击,他其实在去往京城的路上就感觉到自己被跟踪,这么多年来,能跟踪他慕清的人,屈指可数,他很小心地避开了一次又一次,并且得知那群人因追不上他,转而袭击了同样回京的齐晦夫妇。 此刻两方对峙,慕清虽然看起来形单影只,但身边一直都有高手隐秘相随,比起齐晦身边的亲兵武艺更强,此刻不仅无人受伤,对方的势力显然有了退缩之意,而慕清还没出过手。 随从问慕清,要不要他们合力上前把对方为首的那个人抓过来,慕清略思量,借着昏黄目色,隔开很远与那人对视,他似乎感觉到那是个女人,但因为近身相交,暂时也不敢断定。一想到身负的责任,只道:“你们留守,但不要缠斗,等我远离后,迅速撤离。回过头再弄清楚,他们什么来路。” 终于摆脱了这群人的纠缠后,慕清又派人往京城送信,要告诉齐晦他也被同一拨人袭击,这群人绝不是皇帝或庞峻的手下,他怀疑的来路,不知齐晦如何想。 但消息再传到京城时,齐晦已经带着湘湘到王府赴宴,今日是堂叔下帖邀请他们夫妻同往,齐晦若是皇族血脉,这倒也是他正经的叔叔。 湘湘落落大方,将准备的贺礼献上,那老王爷眯眼瞧着这堆人,之后不知对身边的姬妾说了些什么,那美人细细将湘湘打量了一番,含笑回应了几句,老人家摸着胡子似乎很满意。湘湘本以为他们会有话说,但已有旁人来请夫妻俩入席,彼此没有再多说什么。 入席之后,陆续有宾客到临,宰相夫人刚刚带着儿女进门,身后突然涌进来更多的人,大声说着:“王爷,皇后娘娘和静太妃驾到。” 192膈应着他们也好(还有更新 193另娶王妃(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93另娶王妃(还有更新 湘湘闻言,与齐晦对视一眼,老王爷已经带着家眷迎出去。老王爷们虽是长辈,可论地位仍在皇后之下,他们可以看不起静太妃,但不能无视一国之母,即便她堪堪十一二岁还是个孩子,可尊卑有别,便是皇家之道,对待静太妃亦如是。 众人皆起身出迎,齐晦也不得不带着湘湘同往,乌泱泱的人迎到厅门外,但见静太妃与皇后并肩而来。皇后是正红色绣绘龙凤的裙衫,寡居的太妃则是端庄的黛蓝,今日的妆容也不如她平时在皇帝面前的娇媚妖娆,倒是有宫人好好为她拾掇,硬是撑起了一身的高贵。 而皇后却谨小慎微地跟在一旁,这孩子不仅没见长成,反而越发变得娇弱难当大任,皇族中早就传说皇后受到虐待,如今看她在太妃身旁的模样,显然传言非虚,可谁也不敢伸出援手,唯有暗暗在心内唏嘘。 静姝款款走过人群时,看到了随齐晦站在一侧的湘湘,她含胸垂首十分恭敬,她不抬头也就不知道静姝仔细地看过她,等到所有人重新入席,她都没往上瞧一眼。但时不时觉得底下有人正盯着自己,借举杯喝茶时用阔袖掩面,才发现,果然是宰相府那一边,许久不见的庞大小姐,动不动就用锐利的目光瞪着自己。 湘湘放下茶杯时,心中暗叹,庞小姐她也不怕被别人看到自己如此失态地瞪着某个人?齐晦见湘湘神情微微有变化,四处扫一眼,果然看到庞浅悠虎视眈眈。她从前是个清清爽爽的女孩子,即便不得不随双亲兄长赴宴,华丽的衣衫外,妆容也是清淡宜人透着活泼。不知如今是为了掩饰面容的憔悴,还是她开始喜欢浓艳的妆容,那眼睛画得和从前很不一样,总觉得她眼中透出咄咄逼人的气势,像是这全天下,都欠着她。 “没事吧?”齐晦挽过湘湘的手,口中轻声问这句,做的却是当众为妻子将层层衣袖抚平,她们的礼服一层一层叠穿,臂弯上的袖子又重又繁复,他耐心地为她将不同的花纹和颜色整理熨帖,一面已经听湘湘说,“她瞪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累的是她自己,我何必不自在呢,不看她就是了。” 而在旁人看来,朔亲王夫妻俩言行亲昵,果然是年轻小两口才会有的举动,虽说不大合乎宫廷礼仪,但在座的女人们,哪一个不愿被自己的丈夫细心呵护,对她们来说,端着礼法之外,也都在内心憧憬和向往着这样的体贴。大部分人都用温柔地目光看待这一幕,可庞浅悠的眼睛里,却要沁出血来。 上首宋静姝陪着老王妃意兴阑珊地聊了几句,不经意见到座下这异样的气氛,便回身朝小皇后看了一眼,她轻轻一咳嗽,皇后就哆嗦,静姝似不经意地说:“还记着,该怎么说吗?” 然而皇帝曾要求静姝先对庞浅悠说几句足以刺激到她的话,且庞浅悠本就要进宫找她,可惜她还没想好怎么做,才能让自己见庞浅悠看起来比较自然,湘湘那么聪明,或是说齐晦那么聪明,能避开他们才好些。 不想那么巧,王府年轻的世子和世子妃来邀请齐晦夫妇去别处看什么新鲜物件,他们俩辞过老王爷和上首的太妃、皇后,便离开了寿宴。 可他们这一走,庞浅悠的眼睛恨不得飞出去盯着看,果然不多久她就借口离席,背过母亲和兄长,匆匆找过去了。她如今被父亲关在深宅大院里,难得这样一个机会,重重打击和束缚下心灵已无可遏制扭曲,好些事已经不再受理智的左右。 然而王府庞大,庞浅悠最初没有跟上,再找出来时根本辨不清方向,问下人大多词不达意,她胡乱地闯,却不知身后已经有人盯着。等她站在园子里彷徨无措时,四五个宫女拥簇着太妃款款而来,浅悠本是看不起这舞娘出身的静太妃,可她如今有求于宋静姝,竟不等静姝找她,已经主动迎上来,直叫静姝意外,更暗喜这一步棋像是走对了。 一切来得很突然,湘湘饶有兴趣地随齐晦去开了眼界回来后,难得有一个性格合得来的皇族女眷,才与世子妃相约之后到朔亲王府小聚,谁知回来坐下不久,下一曲舞乐响起前,皇后突然宣布那件让人瞠目结舌的事。庞夫人当时失态地从席间站起了来,可她身边的女儿,却温婉端庄地走出坐席,在皇后与太妃面前徐徐拜倒,纵然齐晦尚无反应,她已经伏地谢恩了。 庞大小姐俯首谢恩时,众人齐刷刷地看向朔亲王,湘湘内心早已翻江倒海,可她绝不会让人看笑话,从容应对着各色各样的目光,而身边的丈夫,却忽然挽起他的手,齐齐朝上首欠身施一礼,不等老王爷开口,更不等皇后和太妃发话,他便轻声对湘湘道:“我们走吧。” 庞浅悠还在地上跪着,齐晦带着妻子大大方方背身而去,夫妻俩不疾不徐的身影,是对皇后懿旨最郑重的对抗,小皇后根本没有魄力喝止她们,而此刻宋静姝想要张嘴说什么,望着那远去的背影,竟什么也没说出来。 庞家这一边,二少奶奶正轻声嘀咕:“赶紧让浅悠回来,实在太丢人了。” 庞世峰冷眼看着这一切,他方才不放心去找妹妹,却发现太妃和妹妹在后园说话,说什么他不知道,但回想之前妹妹冲进宫要找太妃,再看此刻的一切,就什么都明白了,不论将宰相千金赐婚于朔亲王为王妃是谁的意思,她们一个个都没安好心。今日父亲未来赴宴,明日朝堂之上,还不知会传出什么笑话,父亲必然勃然大怒,可他若去找皇帝的麻烦,皇帝必然会全推在皇后和太妃身上,而父亲现在还没找到最要紧的东西,不会轻易向皇帝发难。 算起来,这婚事成还是不成,竟全在齐晦一人身上,也因此,断然是不能成的。 席间渐渐有窃窃私语,甚至嗤笑的声音,庞浅悠这脸丢得,换做别人怕是连死的心都有了,可她却施施然起身,再向皇后和太妃谢恩,皇后在太妃的示意下,继续道:“明日待本宫奏请皇上,颁下旨意送到宰相府,这件事就这么定了,选定吉日,就把婚事办了吧。” 这般一意孤行,完全不在乎朔亲王强硬的反对,这件事注定是杠上了,却不知最最难堪的只有庞浅悠,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庞大小姐根本不在乎,她如今什么都不求,哪怕只是搅得齐晦和湘湘不太平,她也知足了,就算有名无实的婚姻,她若能堂堂正正嫁入王府,她也愿意守着这没有感情的婚姻过一辈子。 回程的马车上,夫妻俩没有说话,湘湘静静地依偎着丈夫,她心里有怨气更有恨意,可这一切都不是齐晦的错,她不能冲着丈夫发泄,在车轮滚滚中慢慢消化殆尽,将到家门口时,齐晦在她耳畔说:“这个家,不会再有其他女人,庞浅悠若是一意孤行要住进来,咱们就换别处去。我永远不会和她或其他女人同一屋檐下。” 湘湘见丈夫眼中满满都是对自己的爱意和愧疚,不禁心疼了,最难的并不是自己,是他呀。 “你就是有女人缘,还好我下手快。”湘湘恬然一笑,在下人打开车帘前,抱上来狠狠在齐晦唇上啄了一口,笑着说,“我可留下印迹了,谁也别想打你的主意。” 但车下有人催请王爷和夫人下车,齐晦下来后亲手抱着湘湘下来,二人才落定,卫猛上前说,有人送迷信来,湘湘识趣地先进门去,齐晦带着迷信回到书房才拆看,方知道那一日偷袭自己的人马,竟然也盯上了慕清。 要知道如今是连庞峻都还没准确查到慕清的踪迹,那批人究竟什么来路,竟然能盯上表兄? 齐晦烧了迷信后,走出书房让人把跟随保护湘湘的卫猛找来,卫猛到跟前时,便问他:“那日你和夫人在旁观战,你一眼就看出和我缠斗的是个女人,那你是否看得出她的一招一式,是师从哪里?” 天下武学博大精深,齐晦师从多人,学得杂且精,却也未能迅速辨别出那个女人师从哪一派,把身边功夫最好的卫猛找来,若是他也不得解,别人也就不必问了。 卫猛显然是个武痴,才会对齐晦崇拜得五体投地,此刻听王爷问他,仔细回忆那天的光景,却也哭闹地摇头道:“那女人看着唬人,但仔细看,招式很乱,总觉得不成一派,有或者是自成一派,王爷您说呢?” 齐晦颔首道:“你果然灵气,只是在边上看也察觉到了,毕竟天下收女弟子的武学世家极少极少,她这些功夫若不是正经跟师傅学的,也可能是偷学成才,所以才乱。” 这件事没有结果,也不必深谈下去,可卫猛却没告退,欲言又止,齐晦见他这模样,问他有什么事,卫猛抿了抿干燥的嘴唇,道:“王爷,小人方才不慎听见夫人与沈先生对话,难道……您要另娶王妃了吗?” 193另娶王妃(还有更新 194谁也不要管她(四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94谁也不要管她(四更到 简风早就提醒过齐晦,要留心卫猛看湘湘时的眼神,可收下卫猛至今,他何等忠肝义胆,夫妻俩都看在眼里,齐晦对他更是毫无半分怀疑。但突然问起这种事,他不禁就笑了,事关湘湘,他可不打算做什么大度的人。 “王爷恕罪。”卫猛说出口就后悔了,单膝跪地请罪道,“小人没有别的意思,恳请王爷不要误会。” 齐晦纵然有些小气,也不会反问卫猛是否对夫人有意,这种话不说穿才是最好的解决之道,他只是上前命卫猛起身,拍拍他厚实的肩膀说:“王府只有一个女主人,只要你认清楚谁才是你的主子就好。” 卫猛脑筋简单,想事情不会拐弯,不禁皱眉努力理解齐晦的话,反是王爷对他说:“你曾说征战沙场才能让你有用武之地,眼下看来不知哪一天才能让你实现抱负,在我身边,无非是守护我和夫人安危这点事。你也一定希望得到我的重用,能有一番作为,你可知道,对我来说什么才最重要?” “王爷最重要的事?”卫猛睁大了眼睛努力想,眼珠一转似有了主意,忙应道,“夫人?对王爷来说,夫人最重要?” 齐晦含笑,微微颔首,“去吧,我早已把最重的差事交给你了。” 卫猛意识到,保护好夫人,就是这朔亲王府最重的差事,也许旁人不能理解,可对夫人暗暗有着倾慕之情的他,却完全能理解王爷心中的轻重,一个连心爱的女人都无法保护的男人,还能成什么事? 他风风火火又赶回沈先生和夫人的书房,迎面撞见鹃儿端着茶盘出来,幸好他及时收住了脚步,否则鹃儿可能会被他撞飞出去。鹃儿站在原地惊魂未定,卫猛兴许地问了声有没有事,结果被醒过神的鹃儿一通责骂,惊得湘湘和沈嫣都出来问怎么了,鹃儿才收起脾气唠唠叨叨地走开。卫猛一脸无辜又无奈,沈嫣近来也习惯了书房门外站着卫猛,反倒安抚他:“这丫头不记仇,一会儿回来她就忘了。” 卫猛连声称是,不经意看了眼夫人,见湘湘面色红润毫无异样,心中一定。方才跟在身后听到说皇后下旨将庞府千金指婚于朔亲王,他都惊得皱眉头,没想到这会儿见到夫人,她笑意盈盈,根本没受到什么影响。 而湘湘怎知卫猛的心思,见这边无事,又与沈嫣回屋子继续方才姐妹俩正说的话,她们正说到庞浅悠若是强行来挑衅,沈嫣问湘湘将如何应对。 虽然齐晦说大不了他们走,可祖宅地底下那么多黄金,不能轻易拱手让人,湘湘还算计着将来世道清明时,好好把这些黄金用来强国防、济民生,搬走不现实,走了庞浅悠也有法子再来追,他们理不亏心不虚凭什么躲着过? “她若要来做小,我倒不在意,往后端茶送水伺候我,做的不好或打或骂我也不会客气。”湘湘半真半假地说着,“她放着千金大小姐不做,非要来做妾为奴,我会好好成全她。” 沈嫣嗔怪:“这是气话,总要有个应对的法子,若是皇帝下了旨意,你们亏待她,就是抗旨不尊。” 湘湘把桌上她随齐晦外出游玩时,带回来的各色毛笔一支支收起来,慢条斯理地说:“他们就想看我们着急,看我们争执,我就是关起门来和齐晦打破头,在外头也不会露出半点不高兴。庞浅悠好歹是个大家千金,她若不要脸,我会好好和旁人一道旁观,今天我本要继续看好戏的,谁晓得相公要我回家了。” 沈嫣听得出来,湘湘满肚子的火气,她对着丈夫舍不得发脾气,冲着自己不知说什么才好,指不定自诩江湖人的湘湘,恨不得拿脏话招呼那位庞大小姐,可如今她是齐晦的妻子,有些事想做也不能真的去做。就说方才出去看动静,光是对着府里下人,她都好好收敛起了此刻在自己面前毫不掩饰的满脸不悦。 “你若想骂人,骂吧。”沈嫣轻声道。 “骂什么?骂了那几位也听不见啊,有机会指着他们的鼻子骂,倒也豁出去了。”湘湘苦笑,叹了声,“我越是着急,越着了他们的道,先生放心,我会和齐晦好好商量,我也不信庞大小姐,真会跑来耀武扬威。指婚的旨意罢了,便是成了亲也能休妻,怕她不成。” 可湘湘磊落,在她心里那些不可能发生的事,在有些人身上根本就不算什么,湘湘虽有市井气息,比大多数千金小姐们放得开且热情,可她只做正义而有道理的事,当庞浅悠隔天带着圣旨闯来朔亲王府时,她才认识到自己道行太浅。 可惜庞浅悠没能如愿,圣旨一早送到宰相府,庞峻还没来得及从朝堂上下来,她拿着圣旨在家里畅行无阻,老爷还没发话,没人敢阻拦她,她一头冲到王府,要一雪昨日在寿宴上的屈辱,谁晓得连朔亲王府的门都没踏进。王府外层层侍卫把守,没人在乎她庞府千金的身份,更扬言警告她若再硬闯,缺胳膊断腿可就怨不得人了。 卫猛没在外头见着这光景,可在府里跟随湘湘时,就已经摩拳擦掌很不耐烦,他虽是个汉子不会轻易对女人动手,可若有人上门来欺负夫人,管她是女人还是老人或孩子,都休想。他浑身蒸腾的杀气,沈嫣和鹃儿也都有所察觉,鹃儿憋不住,嘴巴又厉害,忍不住上前说他:“你这是要去打群架不成,这里是王府,又不是兵营,凡事先讲道理,别动不动就打打杀杀,你可别吓着我们家小姐。” 这一场闹剧,庞浅悠没占到任何便宜,可宰相府千金如此出格甚至不要脸的举动,已经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庞夫人几乎要自尽向夫君谢罪,自然她不会真的去死,可庞峻意外的没有迁怒她。 这日在朝堂上,皇帝再三言明是太妃的意思,他也不好违逆,庞峻本就没理由强硬地反对赐婚,不得已只能暂时妥协,等他离宫回到家中,女儿闹出的丑事也就全知道了。若是平日,家宅必然不宁,很多人都会跟着遭殃。 可宰相大人今日却特别平静,先把小儿子叫来,问他最近为何不再管妹妹的事,庞世峰言明他无能为力,做父亲的则叮嘱:“既然不管,就再也不要管,你就当没有这个妹妹。” 之后把浅悠叫到跟前,女儿的眼神已经变了,这孩子仿佛着了魔一般,庞峻仔细看了她许久,看到她紧紧握着圣旨,像是预备随时和自己理论,苍老的面容竟是一笑,道:“你若有本事把自己闹到朔亲王府女主人的位置,爹会为你准备丰厚的嫁妆,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又何必粉饰太平,你且自己去周旋,成或不成全在你自己。但我和你的兄长们,谁也不会出手相助,我们只等一个结果。” 浅悠很意外,可心里也失落极了,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听父亲说什么,也许爹爹若说他出面去周旋,她才真正心满意足,可她之所以会自己厚着脸皮跑去,就是明白在这个家里,没有一个人会帮她。 这会儿功夫,世峰已匆匆赶来王府,他本该告诉齐晦调查那群黑衣人的事,可不由自主地就先来了沈嫣的书房,彼时湘湘正在默书,沈嫣手里卷着一册书在边上看,抬头见庞世峰在窗下站着,登时面颊一红。 湘湘心无旁骛,不曾察觉,沈嫣便悄悄退了出来,和世峰站在屋檐下说话,二月天,阳光下的风已不再冰冷,可两人心情都不算好,世峰忧心地问:“我妹妹来,有没有吓着你?现在事情变得更麻烦,我爹不再管她,勒令全家人都不许管她,可能过些日子,她还会来。你千万别与她发生冲突,她……她现在不太正常。” 沈嫣只道:“有没有想过,为她请大夫瞧一瞧,可是得了癔症?” 世峰无奈地摇头:“那她更要发作,以为我们都把她当疯子。其实每次质问她什么,她都条理清晰能明明白白地应对,总觉得她心里什么都清楚,就是故意发疯胡闹。正道走不通,就想试试这旁门左道。” 沈嫣一个外人,能说什么呢,连齐晦和湘湘都说庞浅悠终归是世峰的亲妹妹,她唯有默默听着,此时齐晦却知道世峰来了这里而赶过来,比起庞浅悠的事,他更在乎那些黑衣人的来路。 二人离开去说正经的事,沈嫣站在原地瞧,忽然身后传来笑声,湘湘说:“先生是不是在愁,有这么一个难缠的小姑子,将来怎么办?” 沈嫣回身见湘湘一脸坏笑,不禁脸上发烫,赧然急道:“书可默写完了,你要不要再看一遍,错一个字就是十下手心,我可不轻饶。” 湘湘笑着招手:“快来看,一个字都不错。” 这边笑着把不悦的事冲淡,而齐晦和世峰往书房走时,正深沉地说着:“若是你和慕清推测的不错,那个女人很可能就是慕家另一派系的传人。” 194谁也不要管她(四更到 195慕家族谱(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95慕家族谱(还有更新 无论是与齐晦交手,还是袭击慕清,二人都表示来者没有杀意,她仿佛只是来试探一下齐晦和慕清的本事。若真如世峰所言,那女人是慕家传人,虽然从老祖宗那里就已经分了家,可也是慕家的血脉,和他们俩沾亲带故。 齐晦回忆着那天见到的模样,自言自语着,世峰听得不真切,问他说什么,齐晦道:“不知是你这般说了,我才觉得像,还是本来就像,且要等再见面才能下定论。我一直觉得那个人似曾相识,但那一日明明只看了见她的眼睛,现在却觉得,她的眼睛像极了我娘。若真是慕家的人,倒也说得通,只是隔开那么远了,还能长得像?” 世峰笑:“听说祖上两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传下来的血脉长得像并不奇怪,终归是一家人。你等我再查一查,近来我不便在我爹书房偷听,消息总要慢一些,我都从我哥那里打听。” “他们不怀疑你?”齐晦问。 “家里现在一团乱,只有我爹气定神闲。”世峰冷笑,回眸朝沈嫣住的地方远远看了一眼,“便是有这样好的儿媳妇,他也不会多看一眼,幸好皇帝没有添乱,再给我指什么婚,浅悠……” 提起那不成器的妹妹,世峰无奈极了,终于对齐晦说出狠话:“她有些魔怔了,道理已经说不通,她若来府里欺负湘湘,你不用顾忌我的面子客气,我只是……没舍得打她而已。” 齐晦道:“他终归是你的妹子,我和湘湘都明白,沈先生也明白。我这边守卫森严,比刚来那会儿更可靠,她连第一道门都进不了,湘湘也不会主动去见她,除非避无可避。” 避无可避,本是齐晦随口的一句话,不想一语成谶,两日后庞浅悠就在半道上截住了湘湘和沈嫣一行。她们俩本就没做什么不能见人的事,无事不出门,有事自然大大方方地上街,今日是听说简夫人身体不适,湘湘和沈嫣结伴去探望。 家门口上马车时,侍卫层层保护,这已经是王府的常态,连沈嫣都习惯,但进入市井街巷,总不能再大张旗鼓地招摇过市,不料行至半路,庞浅悠竟当街站着,拦住了行进中的马车。 马车骤然停下,鹃儿探出脑袋看,缩回来皱眉啧啧:“要死了,那个庞小姐竟然站在路上,也不怕被我们的马撞死,夫人,她正朝咱们走过来呢。” 可庞浅悠根本近不得湘湘的身,她才稍稍靠近马车,随行的侍卫就已经上前将马车围住,单单卫猛一个人,就跟一堵墙似的挡在那儿,庞浅悠着实被唬了一跳,狰狞着脸呵斥道:“哪里来的狗奴才,你也不问问本小姐是谁?” 卫猛一言不发,眼珠子铜铃似的瞪着庞浅悠,看得她有些害怕,把心一横想要冲过去,面前几个侍卫竟然噌噌亮出佩刀,庞府的侍从跟上来要保护小姐,但显然不是王府的对手,庞浅悠若要硬来,这一架会输得很难看。 鹃儿趴在车门前,从缝隙里看外头的光景,自言自语着:“哪里像宰相府的千金,这就是个泼妇吧,从前在他们家住着,就觉得她会闹腾,可也没这样子。这当街多少人看着,宰相府里的人,现在都不管她了吗?” 湘湘道:“她那点点情愫,如何会被皇帝和静姝知道,现在看来,便是她这么一次又一次地闹,终于闹得人尽皆知,才为自己争取来这一道圣旨,也算是她的本事。” 沈嫣示意鹃儿别探头探脑,一边应着湘湘的话:“这件事不会有结果,现在闹得人尽皆知,将来谁还敢要她?我那会子眼睁睁看着那人娶妻,连一句话也没上去问,可纵是如此,也成了别人眼中最大的笑话,鲜有人同情我。难道将来她醒悟了,也离开京城,重新开始?” 湘湘歪着脑袋,听外头庞浅悠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瞥见鹃儿腰间鼓鼓的,问道:“你腰里头装了什么?” 鹃儿捂着腰得意地说:“夫人赏我的银元宝呀。” 湘湘失笑,但眼神一转,伸手道:“鹃儿你借给我,回家我双倍还给你。” 鹃儿见有这样好的买卖,忙掏出两锭热乎乎的银元宝,一面听了夫人的吩咐,伸出脑袋冲卫猛嚷嚷:“还走不走了,你和谁闹着玩呢。” 卫猛一愣,便回身指挥其他人去把前面拦路的庞府马车挪开,那边不过是随行的家丁,比不得孔武有力的侍卫,僵持不下只能让道,庞浅悠被拦在底下根本无法靠近马车,而王府的马车重新前行时,鹃儿又从窗前探出脸,手一扬将两锭银元宝扔在庞浅悠的脚下,大声道:“夫人赏你的,站了半天,去买口茶润润嗓子吧。” 那银锭子滚在庞浅悠眼前,周遭无数的眼睛随着这道银光落在她身上,拦着她的侍卫渐渐散开,王府的马车越行越远,宰相府的人都傻了眼。边上悉悉索索的声音越来越响,他们也顾不得小姐发脾气,赶紧上前来把她架走,而他们一走开,后头围观的百姓就去哄抢那锭银子,闹得尘土飞扬,不断地有人推搡拥挤,庞浅悠几乎被人流推出来,脚下一个趔趄,扑倒在了地上。 尘土弄脏了她华丽的裙衫,将她的脸也蒙得黯淡无光,侍从们七手八脚的把小姐抱上马车,正要离开时,小姐却道:“去朔亲王府。” 这一幕幕都被鹃儿看在眼里,一五一十地告诉夫人和小姐,沈嫣轻叹:“别人所在乎的,她都已经不在乎,她如今只在乎能不能嫁入王府,能不能把你踩在脚下,所有人都明白不可能,她却一意孤行。” 湘湘目光冰冷,回想齐晦说的话,说世峰曾见到静太妃和他妹妹寿宴那日在王府后园说话,彼时湘湘夫妻俩正受世子邀请离席,他们归来时,太妃和浅悠已经回席中。而之前就传闻浅悠要进宫求见太妃,这下子两人终于见面说上话,现在庞浅悠能做出当街阻拦如此匪夷所思颜面扫地的事,静姝一定对她说了什么。 “只怕庞浅悠是一颗棋子,有一日闹得天翻地覆,她随时会被抛弃,静姝也好皇帝也好,甚至是如今纵容着她的宰相,没有人在乎她的颜面和生死,都在利用她企图达到自己的目的。”湘湘皱着眉头,忽然后悔,“我何必羞辱她,真不该扔出银锭子,虽然解气但一定更刺激她,我该忍耐下的。如今是她在纠缠不休,可真正等着捡便宜的并不是她,我何必针对她。” 沈嫣心里沉重,湘湘却信心十足地说:“先生下一回可要拦着我些,不理不睬憋死他们。” 且说庞浅悠被送回宰相府,庞夫人心力交瘁已经不想再理睬这个女儿,可不多久几位侍妾却紧张兮兮地跑来,庞夫人心中恼怒,厉声斥骂了几句,可几位姨太太却委屈地说:“夫人,老爷像是又得了什么新欢,妾身的丫鬟瞧见书房里闪进去一个女人,身量高挑,脸蛋俊俏,十分年轻。” 庞夫人胸口堵住了,他们家一贯是不管外头拈花惹草,府里若纳新,必然要她来做主,丈夫虽然姬妾无数,可都由她一手管教,从没有姬妾敢争宠上位,如今这是怎么了,难道丈夫对她已完全不再信任,连新带回来的女人,也不让她看看? 这一气,真真是病倒了,两个儿媳妇赶来时,二少奶奶竟在院门外说:“她索性气死得了,这个家真是过不下去了,就没一天消停。” 可是仿佛天下大乱时,庞峻的书房里却一派宁和,年轻的女子二十来岁光景,身量比普通女子高挑一些,一身干净利落的衣衫,正英姿飒爽地站在宰相的书案前。 庞峻慢慢从一排排书架中走出,将手中一卷书递给女子,说道:“这是你要的,慕家族谱,停在了二十年前。” 女子翻开一页页看,最后一个名字便是慕清,到他们这一辈男丁,果然单名从水部,她的哥哥慕渊亦是如此。可惜哥哥已经不在了,慕家他们这一脉嫡系,就剩下她一个女孩儿,堂叔无后,却对他们家虎视眈眈。 “听说堂叔在为宰相大人做事?”女子合上了族谱,镇定地看着庞峻,“慕家不做祸国殃民的事,还请宰相大人就此收手,我会回去劝阻堂叔,往后宰相大人和我慕家,还是不要再往来的好。” 庞峻笑悠悠看着这个小姑娘,道:“看来慕小姐万千宠爱长大,对世事所知甚少,慕家这么多年做些什么,难道你不知道,从你的祖父起,就已经走上这条路。只有你和你的兄长,是异类。” 女子哼笑一声,竟从腰际抽出佩剑,直逼庞峻咽喉,冷声道:“任何事都可以改变,祖父的错,到我们这里改了便是。庞大人,不要再打着我慕家的旗号,招摇撞骗了。” 庞峻冷笑:“慕家?本家可曾承认你们?” 195慕家族谱(还有更新 196慕茵(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96慕茵(还有更新 “我记得你叫慕茵,难道你以为把你的名字写上族谱,就算被承认了?”庞峻毫不畏惧剑锋所指,此刻若一剑封喉,慕茵杀他的确容易,可外头重重侍卫,她休想全身而退。 慕茵果然利落地收了长剑,拿起族谱道:“这是我们慕家的事,无需宰相大人费心。” “族谱你拿到了,还要什么只管开口,只要你早些把我们要的东西交出来。”慕茵已经转身,他看着这足以做她女儿的年轻孩子的背影道,“你的父亲和兄长,都是死在你堂叔手里,你最好别打算能说服他,说服他还不如杀了他。” 慕茵愕然,转身震惊地看着庞峻,庞峻却幽幽然:“你以为呢?你堂叔想要继承整个慕家,当然要杀了你父亲和兄长,只是没想到最要紧的东西,竟然在你身上。” 盛怒之下的慕茵,几乎失去理智,一手紧紧握着剑柄,恨不得立刻结果了这老头儿,可她还要活着出去呢,她没有哥哥那样好的身手,杀了庞峻她就走不出这道门。可纵然哥哥那样的高手,也会死在堂叔的手里,技艺再高也怕人心险恶,杀庞峻前,她一定要先去给父兄报仇。 “第二道门的钥匙,尽快送来给我。”庞峻道,“拖下去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慕茵胸前热血翻腾,什么话也说不出,转身便往门前去,只听得庞峻在身后说:“你若要交给他们也成,到时候第一道门和第二道门的钥匙,我会一起夺回来。” 她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庞府那些姬妾之所以能看到她,就因她是堂堂正正从宰相府正门进来的,此刻原路返回,照旧有无数人能看到她,似乎确定了她不是老爷的新欢,有小丫头们跑开回去禀告,而慕茵也看到庞府的家丁匆匆忙忙奔回来,互相说着:“快去禀告,大小姐又去朔亲王府闹了。” 慕茵微微皱眉,一路往外走,一路想着庞峻的话,看样子她能活到现在,就因为第二道门的钥匙下落只有她知道,不知道这里的人如何传说另一派系的慕家,其实传到父亲和她们兄妹这里。早就是一盘散沙,机关术传男不传女,她对机关术几乎一无所知,可突然之间整个家都背负在她身上,若庞峻所言非虚,她的堂叔就是杀人凶手? 门外,慕家最后留存的侍从一直跟随慕茵左右,见到大小姐出来,纷纷涌上来,有人告诉小姐已经找到落脚点,他们都是第一次来京城,连说话都带着异域口音。 可慕茵却问:“去朔亲王府的路,找到了吗?”见侍从点头,她道,“那里是慕家祖宅,我们既然回来了,就该住回老家去,何必在外面流落,流落了一百年,还不够?” 众人面面相觑,却见小姐大步流星地走开,一个人不得不跟上前提醒她:“大小姐,您走错方向了。” 这一边,宰相府的马车正横在王府门前,侍卫们层层叠叠守在门口,这般阵仗不为了抵御强敌入侵,而只是防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乱闯,说来也十分可笑。 庞浅悠灰头土脸地站在马车下,一直望着王府的匾额,不知已经过了多少时辰,宰相府的人如何相劝,她也不肯挪开一步。忽然有马车声传来,她扭头看过去,却又是方才在路上遇见的马车,而非齐晦归来,她不耐烦地皱了皱眉眉头,冷冷转过目光。 马车在不远处就停下了,但见简风跳下车,他稍稍走近庞浅悠,干咳了一声说:“能不能让开一些,好让我们的马车过来?” 此时此刻,简夫人正在马车上,简风是奉爷爷的命令,把他母亲送来王府养病。说是简夫人在家眼睛里总有事,处处不安心,不能老老实实躺下休养,老侯爷本要把儿媳妇送去别处养病,正好沈嫣和湘湘归来,说有外甥女照顾比下人强,竟然让简夫人随沈嫣来王府。 虽然湘湘从进门到离开,仅仅向老侯爷道安和告辞,未多说半句话,可她知道老人家这样安排,全是想要补偿昔日的无礼,想要让湘湘明白她已经得到尊重。如此,湘湘怎能让简夫人受怠慢,马车到了自家门前不能靠近,若非沈嫣劝阻,她才说要好好忍耐要憋死那些人,这会子就险些忍不住。 可是这一边,庞浅悠还没搭理简风,另一处有七八个人扬尘带风地走来,那架势就跟要来打群架似的,简风咽了咽唾沫问庞浅悠:“你找来的打手?还有个女的?” 庞浅悠也莫名其妙,她根本不认识这些人,而那女子领头带着人,只是轻轻扫了一眼简风和浅悠,就径直往王府门内闯,侍卫们纷纷亮剑,两边立时对峙,那女人朗声道:“让你们王爷,出来见我。” 半路杀出这么一伙人,简风傻眼了,庞浅悠也呆了,这女子身量高挑她从未见过,难道也是齐晦惹下的风流债? 此刻湘湘已从马车上下来,马车则调转方向,将从王府的后门进入,而这边若是浅悠一人,她断不会下车,是突然又跑来一些人,身为女主人的湘湘,不得不出面。 简风一溜烟跑回湘湘这边,仗着卫猛人高马大,他觉得安心,啰嗦地问湘湘:“我认识齐晦这些年,没听说他风流啊,怎么又跑来一个女人,湘湘你实在太不容易了。你认不认得他们?我看那女的,像是会点拳脚功夫。” “夫人。”却听卫猛道,“小人若没看错,这女子,是那天袭击王爷的人,您看她的身量,普通女子没这么高的个儿。” 湘湘心头一紧,齐晦提过那些人可能是慕家另一派系的传人,这么说来,岂不是齐晦的表姐妹,丈夫如今有越来越多的亲人围在身边,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王爷公务在身,日落后方能归来,这位姑娘如何称呼?”湘湘走上前,对一旁的浅悠视而不见,而庞浅悠冲过来要与她说话,竟被慕茵带着人生生给阻拦了,慕茵也根本没在意她的存在,她认得湘湘,笑道:“是你?我记得那天,你就坐在马车上。” 卫猛上前道:“来者何人还请报上姓名,不得对夫人无礼。” 慕茵对京城的事,略有耳闻,知道这位皇子表兄已经娶妻,且见她从容不迫地从高大的侍卫身后绕出来,含笑问:“请问,是不是慕姑娘?” “你知道我?”慕茵一愣,她还以为没人知道自己的存在。 “那一日黄昏遇袭,王爷和你交过手,之后听王爷提起一两句。”湘湘很客气,示意侍卫们让开,大方地伸手邀请,“慕姑娘请,这里是慕家祖宅,我也不当你是客了。看年纪你在王爷之下,若不嫌弃,可称我一声嫂嫂。” 慕茵眼中一热,她的嫂嫂早就随兄长殉情了,可突然听人尖锐地说:“你也配叫人称你为嫂嫂,你怎么不去皇宫里待着,做了皇帝的女人,连齐晦也该喊你嫂嫂了。” “什么意思?”慕茵听得糊涂,可湘湘却充耳不闻,已转身朝门内走去,而从那高大的侍卫身后闪出方才站在门前的男子,笑眯眯地对她介绍,“我叫简风,是户部郎中,我和齐晦是……” 一阵风过,简风的长袍被吹起,那位漂亮高挑的女子眼皮都未抬一下便进门了,他的随侍涌上来把简风推搡开,不过他们却被侍卫拦下,那女子吩咐了几句他们就原地待命,等庞浅悠要冲上来时,王府的侍卫就不客气了。简风觉得这里乱糟糟的,猛然想起母亲和表姐正从后门进府,赶紧跟了进去。 因湘湘要安顿简夫人,不能立时陪慕茵说话,原是请慕茵在前厅等候,本以为这一身侠气的女孩子会到处乱走,等湘湘找回来时,慕茵却安分地坐在厅堂里,湘湘看了看天色,吩咐下人给外头慕茵的随从送去食物,便进门问道:“慕姑娘饿不饿?” 慕茵起身,略防备地看着湘湘,反问她:“你就这么确定我是慕家的人,不怕我是强盗匪徒?” 湘湘含笑:“王爷与你初见,就说似曾相识,那一天我未能看清你的模样,现在看便信了王爷的话,慕姑娘自己可能不知道,你与王爷的生母长得很像。” 慕茵也相信长相的说法,她那日偷袭慕清时,就发现慕清这个堂兄和亲哥哥长得很像,她当时就想认亲,可是慕清走得太快,她没能追上。 湘湘再问:“慕姑娘想在这里吃,还是挪去别处,你之后有什么打算,若是要在京城落脚,不如住在王府。” 慕茵翻山越岭来到这里,可不是来吃饭的,她竟问湘湘:“你们是不是找到第一把钥匙,立刻交出来给我?那是要祸国殃民的东西,你们想要来做什么?” 湘湘一愣,回眸见门外只有卫猛守护,她松口气,转而对慕茵道:“慕姑娘说的事情,我并不太清楚,我已经派人去找王爷,有什么话等他回来再说不迟。” 慕茵一怔,察觉自己太心急,她被庞峻那几句话刺激得有些乱,忙坐下来静一静心,想起门外那些事,冷不丁问湘湘:“门外有个女人,做什么的?”忽然一个激灵,她在宰相府听下人提起他们小姐来了朔亲王府,问道,“是庞峻的女儿?他们一家人,还真是像。” 196慕茵(还有更新 197销毁的钥匙(三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97销毁的钥匙(三更到 胆敢直呼宰相的名讳,且如此不屑,湘湘更确定这姑娘有些来头,若真是慕家那一支派系的传人,没想到她竟然会主动找上门来。 而慕茵又急切地说:“庞峻在找那把钥匙,我堂叔也在找,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已经到手了,若是到手,可一定要……” “慕姑娘。”湘湘打断了急躁的慕茵,正色道,“这些话,可否等见了王爷再谈论,我想这些事还是谨慎小心些为好。” 慕茵却道:“你若是和我一样家破人亡,还会在乎什么秘密不秘密?你们这种京城里养尊处优的人,怎么知道沦落天涯的辛苦?” 湘湘心内一震,但言:“我曾是孤儿,养尊处优,也是如今才刚开始的生活。” 慕茵没想到湘湘会这么应答,她想当然地以为,王爷的女人出身应该不赖,她曾经是个无忧无虑的大小姐,可突然有一天双亲离去,父亲临终前,她和哥哥都在身边,父亲的遗愿是希望家族能认祖归宗,并告诫哥哥一定要找出那把钥匙销毁,绝对不能打开埋藏在山脉间的密洞。可是赖以依靠的哥哥,如今也没了,她对叔父本就有些忌惮,如今又听了庞峻的话,她真正成了无依无靠的人。 “慕姑娘。”湘湘见她发呆,好心提议,“这里是慕家祖宅,你想不想走一走看一看。” 慕茵皱眉:“你不怕我是坏人?” 湘湘点头,笑道:“虽然担心,可你和母亲太像,看着就觉得亲切。祖宅的构造很有意思,第一次来可能会迷路。”她说着话,已经往外走,慕茵忍不住跟了上来,终于自报家门道:“我叫慕茵。” 湘湘也告知她自己的名讳,但她无姓,至于自己和木牌的渊源,且等丈夫归来再做论断,慕茵看起来风风火火,似乎骨子里流着慕家的血液,静时颇有几分贤妃平日的气质。她跟随湘湘穿梭了整座宅子,见到一些建造在房屋里的机关术,她能熟稔地操作这些东西,并告诉湘湘她以前住的地方,也是这样。 “可我只会当玩具,完全不懂机关术,总觉得慕家到我这里,就要绝后了。只有认祖归宗,才不会让慕家绝后。哥哥告诉我,京城本家传到我们这一代,还有一个堂兄。”一路转回厅堂,慕茵渐渐说了更多的事,湘湘能理解一个家破人亡后的人对于亲人的渴望,她从来都没有家人,所以才比谁都珍惜身边的人。 她们回到厅堂时,下人禀告说王爷就要归来,顺带了一句话,说庞小姐还在门前。 慕茵问湘湘:“那个女人方才似乎在刻薄你,我虽然听不懂,可她那样子,不像是有好事。要不要我去打发她,反正庞峻的女儿,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湘湘忙道:“宰相的三公子和王爷是莫逆之交,庞府并非人人都不好,有些事你慢慢会了解,至于那位庞小姐,她在外头日晒风吹,折磨的是她自己,我们又何必不自在。” 而齐晦知道庞浅悠守在宅门外,径直从后门回家,前头下人等半天没见王爷的踪影,齐晦已经到厅堂了。昔日黄昏时交过手的两个人,再次相见果然少了几分陌生感,而见到全貌的慕茵,齐晦也惊异于她与母亲的相像,而慕茵实在太急性子,一见面就问:“你们是不是找到钥匙了,要立刻销毁,绝对不能去打开密洞。庞峻他们都以为第二把钥匙在我手里,原本是在我手中,可我已经销毁了。” 半句寒暄也没有,慕茵的单刀直入让齐晦有些无法适应,他看向湘湘,湘湘恬然笑着,眼神忽闪示意丈夫不要见怪,显然相处了半天,湘湘已经习惯。她去准备了一些吃的,回来时丈夫正在听慕茵说往事。 原来慕茵这一派的先祖,在山脉之间制造了足以震塌一处山头的机关,也就意味着朝廷对抗外敌的天然屏障会荡然无存,强大的蛮族将长驱直入挺进中原,当初因为先祖兄弟之间起了争执,有人不愿故国遭铁蹄践踏,先后连续铸造了两道机关锁,阻止了敌国最强大的时候对朝廷的侵犯。但那些机关埋在山里,只要有人开启,就会震出一条两国相通的路,随时都是威胁。 山的那一头土地贫瘠粮食匮乏,一直以来靠四处掠夺代代传承,倘若山脉屏障消失,能有机会侵入这片富饶的国土,战争一触即发。 “不是听说……”湘湘在边上出声,“你们在那里,不是已经做官封了贵族?” 慕茵点头:“现在是堂叔,父亲死后,哥哥不愿继续为官,他就顶替了我们。还和庞峻勾结,哥哥是被人毒死的,堂叔说是京城的本家,对我们赶尽杀绝,可是庞峻告诉我,是堂叔杀了他们。” 湘湘和齐晦面面相觑,这一切,比那一日皇后宣布赐婚还要突然,可又似乎顺理成章。 “我能说的都说了,我不是要你们交出钥匙,是要你们销毁。”慕茵冲动地站起来,着急地说,“你们可以不信我,反正那山洞里不论是金银财宝还是机关武器都不重要,它存在了百年,百年内从未打开,就有天下太平,所以何必再去打开?” 齐晦镇静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所谓的表妹,她说的道理齐晦也懂,其实不去触发机关,永久封了那山洞,可保永世太平,但这里头一定有什么地方误会了,他也好,慕清和舅父也好,甚至这个表妹,所有人都在团团转,唯一明白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的,似乎只有庞峻。 “既然你已经无处可去,就在王府逗留,你的侍从王府会给他们安排住处。”齐晦沉下心来,他有很多头绪要整理,慕茵太过风风火火,她笃定自己销毁了第二把钥匙,那个山洞无法再打开,所以不认为那是秘密,但她这样张扬,并不是好事。 “湘湘,你照顾一下慕茵。”齐晦朝湘湘使了眼色,希望她能控制好慕茵别再到处乱闯,若没猜错,她之所以会攻击自己和慕清,的确是为了试探一下他们有没有真本事。 而齐晦急着出门,一时忘记了庞浅悠就在门外,他们迎面遇见时,庞浅悠被唬了一跳,她明明听说齐晦不在家,可他怎么从家门里出来,心里顿时更恨湘湘撒谎。 “齐晦,皇帝的旨意,你准备抗旨不尊吗?”浅悠冲上来想要拦住齐晦的路。 可他已翻身上马,勒紧缰绳,仿佛根本不在意马蹄会从庞浅悠的身上踏过去,自然他不会真的伤了浅悠,只是道:“你若觉得这样下去会有结果,你可以继续尝试,你最好看清楚,是在为自己争取将来,还是成了别人的棋子。” 侍卫冲上来,硬是把挡着去路的庞小姐推开,齐晦策马而去,只留下漫天的尘土,她失魂落魄的站尘土之中,周身的华丽都被蒙蔽在一片晦暗之下。 可尘土散去,大小姐的嘴角却扯起一抹笑意,这不是说上话了吗?原本连一个字都不愿多给她的男人,这不是说上话了吗?果然她该努力去争取,静太妃说得不错,纠缠或许还会有结果,她若什么都不做,就完全把齐晦拱手让给湘湘。 “回府,我们明日再来。”庞浅悠震了震衣袂,抖落一身的尘土,旁人眼中狼狈不堪的人,却骄傲得挺起了背脊,没有人能理解她,可她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乐此不疲。 相反王府之中,简风正站在表姐身后,稀奇地看着桌前狼吞虎咽的女孩子,湘湘在边上给她盛汤,劝她慢些吃,沈嫣走上前,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见慕茵正看着她眼前的食物,便忙推过去说:“尝尝这个。” 简风也跟着坐过来,他本打算蹭顿饭后直接去户部,没想到这慕姑娘也一同用餐,他多久没见过人狼吞虎咽的吃东西,小心翼翼坐下来,忍不住就漏出一句话:“你多久没吃饭了?” 锐利的目光倏地瞪向她,简风立刻露出笑容,很客气地说:“我随便问问。” 慕茵咽下了口中的食物道:“为了赶路,我吃了两个多月的干粮,我的兄弟们也是。” “兄弟们?” “他们是我的侍从,不过现在是兄弟,你有没有人能和你一样,翻山越岭走几千里路?”慕茵不屑地看了简风,鄙夷地说,“腿下无力,走路飘乎乎,你不会功夫吧。” 简风干咳了一声,拿起碗筷要吃饭,塞了满嘴口齿不清地说:“我会算账啊。” 慕茵没听清楚,也懒得理会她,又灌下一碗汤,起身就说:“我要去看看我的兄弟,他们住在哪里。” 湘湘忙起身带她走,留下简风和沈嫣,等她们走远了,沈嫣才道:“你最好别惹她,我听湘湘说她今天把剑架在宰相的脖子上,是她自己说的,这个姑娘特别冲动。你又打不过人家,别惹急了,回头拔剑冲向你。” 197销毁的钥匙(三更到 198烦躁的湘湘(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98烦躁的湘湘(还有更新 简风塞了满嘴的食物,眼睛睁得溜圆,口齿不清地问:“表姐,我现在学功夫还来得及么?” 沈嫣被逗乐,赶紧给他盛一碗汤送到面前怕他噎着,笑道:“你也有别人没有的本事,不然王爷和世峰他们,怎么会和你成为莫逆之交。” 简风看了眼表姐,故意一本正经说:“我和齐晦虽是不打不相识,但那次我完全是挨打,到现在还会被世峰嘲笑。” “世峰才不是嘲笑你,他是怕你一个人胡闹没劲,陪你玩儿呢。”沈嫣说着话,夹了一筷子鱼肉细细挑着鱼刺,忽然觉得有*辣的目光看着自己,一抬头,表弟正满脸坏心思地看着她,沈嫣回想自己说的那些话,忙把鱼肉送进表弟的碗里,嗔怪道,“你便是嘲笑我,我也不在乎,你只会欺负我,你敢不敢也这样捉弄他?” 简风愤愤嘀咕:“我可是舅老爷,他若不讨好我,休想娶表姐过门。” 姐弟俩说着话,湘湘带着慕茵又回来了,正好看到沈嫣又给弟弟挑鱼刺,慕茵哼笑了一声:“听说京城里的公子哥儿都没个男人的样子,果然连鱼刺都要别人来挑?” 简风已经吃饱了,等侍女送茶来漱口后,才对慕茵道:“难道你会挑鱼刺,就不是女人是男人了?我不会是因为我从来没挑过,京城里的公子哥儿是不一样,家里什么事都有奴才来做,世家贵族就是这些规矩,你不是慕家的人吗?那你也该学起来,我也没见过那个女人吃饭狼吞虎咽用手抓的。” 湘湘和沈嫣对视一眼,简大人这火气可不小,平日里他们开开玩笑,简风心甘情愿被欺负,突然来了个陌生女子,还这么不客气,他果然也是有脾气的。 慕茵竟说不上话来,照她的脾气,立刻就要动手的,可这里毕竟不是她的地盘,而简风已经被劝走了。 湘湘送到门前来,对简风道:“她才失去亲人,又被堂叔背叛,眼下看谁都不顺眼,过阵子会好些的。就当是和咱们开了个玩笑,别放在心上。” 简风理了理衣冠,觉得自己占了上风好不得意,他哪里会真的和一个女人计较,骄傲地挺着背脊往门外走。 沈嫣回身看见一脸不服气的慕茵,又见湘湘桌前的碗筷不曾动过,再想到那个纠缠不休的庞浅悠,心疼地说:“外祖父非要把舅妈送来,虽是有心对你示好,可也太给你添麻烦,现在又多了这么一个人。湘湘,你若是觉得不自在,一定要告诉我,舅妈一定也不愿你忙得团团转。” 有这么体贴的话,湘湘累也值得了,为了让先生放心,一道回来又吃了些东西,只是用餐时慕茵时时刻刻都盯着她们看,看得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慕茵才红着眼睛说:“我是饿了才吃得快,我爹娘也教过我规矩,我不是野人。” 见风风火火的姑娘竟然红着眼睛要哭了,沈嫣忙道:“我弟弟就是这脾气,说过的话转身就忘了,你放在心上可就不值得。慕姑娘你累了吧,我带你去休息。” 湘湘半口饭还在嘴里嚼,看着先生把慕茵带走,才发现这姑娘坚强果敢的外表下,有一颗柔弱而敏感的心。她慢慢咽下口中的食物,心里一沉,感慨还不知之后的日子,会发生什么。 这天直到深夜,齐晦才从外面归来,他是去派人赶往边境山脉,一则查探敌情,二则继续严守密洞,慕茵所言若属实,自然是不用开锁,反而要封了那山洞,永世不再让人发现。但国家若不强大,即便有天然屏障保护,也总有一天会被入侵,这么多年时不时发生冲突,国家再弱几分,就该被打进来。可看看如今龙椅上坐着的人,朝廷前途堪忧。 他心情沉重又疲倦地回到家中,家里虽多了几个人,可一切都被安排得井井有条,齐晦未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一路回卧房,下人告诉他简夫人在何处,那位新来的姑娘又在何处,等他进门时,卧房里的丫头都在门外守候。 屋子里只有湘湘一人在,妻子之前似乎在整理他的衣衫,竟蜷缩着身体在床上倒下睡了。 齐晦轻手轻脚走来,可才靠近床榻,湘湘就警觉地醒了过来,见是丈夫旋即就露出笑容,立刻要从床上站起来,可脚下软绵绵的险些跌倒,齐晦一把上前抱住,问道:“不舒服么,我派人去请大夫。” 湘湘晃了晃脑袋:“腿麻了,一会儿就好。”可她顺势就把自己全扑在了齐晦身上,齐晦本也有些疲倦,只得抱着湘湘坐下,听她在耳畔说,“这几天太多的事情,家里家外都乱糟糟的,刚才发呆想着那些事,竟理不出个头绪,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就只是围着团团转,不得章法。” “辛苦你。” “哪里有你辛苦。”温存了片刻,湘湘就离了相公的怀抱,催他去换衣裳,自己把铺了一床的衣衫整理好,这些事本来下人做就可以,可都是丈夫贴身的衣物,原本湘湘是闲来无事,现在丢不开手,才仿佛略有些嫌烦。 好在手脚麻利,很快就抱着衣衫放进柜子里去,忽然想起什么来,撂下丈夫到门前,吩咐下人:“慕姑娘的衣裳,明儿一早就给她送去,进门前一定要得到她的允许,千万别闯进去。” 齐晦在里头听着,自己绞了帕子要擦脸,湘湘回来也懒得动手帮他,斜靠在一旁说:“我大概是在外面玩得太疯,心还没收回来,以后可别带我出门那么久,你看回到家,总觉得什么都不顺眼。” 齐晦笑而不语,湘湘拿来干净的衣衫给他穿上,知道丈夫还要去书房呆上半天,只叮嘱了一声早些休息,齐晦倒是哄了她几句才离开。但屋子里突然又剩下自己,湘湘将本该早就熟悉的屋子看了又看,这两天的事一幕幕在眼前轮番上演,一直对眼前和将来都充满信心的她,竟莫名觉得彷徨,脑袋发胀,身子也沉重,好像自己一夜之间变了一个人。 齐晦到书房不久,侍卫就来通报,说夫人在外面等,他微微皱眉,吩咐了一句:“往后夫人来书房,不必通报。”就亲自出来迎接,只见妻子匆匆进门,竟顾不得周遭有人,径直就扑入他怀里,一直进了书房的门也未松手。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齐晦知道湘湘的脾气,撒娇时的确很缠人,但都是闺房之乐,她很少会跑来书房痴缠,更何况前头才刚刚温存过一刻,他略紧张地问,“出什么事了?难道慕茵为难你了,她说什么不好听的话了,还是……你讨厌庞浅悠纠缠不休?” “讨厌庞浅悠。”湘湘立刻回答,但这不是她来找齐晦纠缠的原因,其实家里井井有条,她白天把一切都打点得很好,可仍旧浑身不舒服。若说是庞浅悠让她心烦,的确是厌恶,但不至于如此,她实在没话说,才把庞浅悠推了出来。 “明日她若再来纠缠,我会派人把她遣送走,即便没近身伤你,我也不允许她再这样膈应着你。”齐晦尽力安抚妻子,但他能做的实在有限,皇帝和太妃的目的达到了,庞浅悠这阵子会阴魂不散。 “我今晚就是不太高兴。”湘湘忽然呜咽了,没道理地红了眼圈,黏着齐晦不肯松手,这样下去齐晦什么事也做不了。 妻子蜷缩在怀里,柔弱得叫人舍不得松开,齐晦下意识地摸了摸湘湘的额头,果然比平日略烫手一些,又怕说找大夫让妻子烦躁,便借口他要去解手,总算脱身出来吩咐下人去请大夫。再折回来时,耐心地安抚着情绪不安的湘湘,而湘湘也终于渐渐平静,在丈夫怀中合眼睡过去。 她才睡着不多久,侍卫就带着大夫到了,正好因简夫人来王府养病,家里请了大夫随时待命,齐晦示意他们小声些,可还是惊动了湘湘。 她睁开眼突然看到有人在面前,惊慌地要坐起来,却被齐晦搂着轻声叫她别动,一只手则被送出去,大夫小心翼翼隔着一块丝帕,为夫人诊脉。 “我病了?”湘湘呜咽了一声,无力地埋脸在丈夫的肩窝里,“我没有病,我好好的,我就是想你陪陪我。” 明明他们出门那么久,天天都在一起,没道理湘湘回家来突然变得这么黏人,齐晦担心湘湘的身体,也顾不得她撒娇说什么话,见那大夫皱了皱眉眉头,希望能让夫人躺平。齐晦配合地将湘湘放下来,湘湘不安地看着他们,眼泪竟不受控制地落下。 大夫两次诊脉后,终于得出了结论,但见夫人情绪不佳,便请王爷借一步说话,到门前时已是笑容灿烂,躬身抱拳道:“恭喜王爷,小人若诊断无误,夫人是有喜了。为确保周全,明日天明,还请王爷再请其他大夫来确诊。” 198烦躁的湘湘(还有更新 199小生命的希望(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199小生命的希望(还有更新 大夫说得极小心,甚至没敢为自己的话拍胸脯,可眼前年轻的王爷还是呆住了,他慌忙再解释:“孕妇极容易疲倦焦躁,夫人情绪突然不稳定,也有这方面的缘故,王爷您若不放心,请一定再找几位大夫来,或许是小人看错了,也有可能……” “会错吗?”齐晦终于开口了。 “不会错、不会错。”其实大夫对自己有信心,只是伺候惯了这些达官贵人,知道他们脾气都不大好,每一次解释病症,哪怕是好事,也要小心翼翼。 “孩子要多久生出来,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湘湘她会有危险吗?我该怎么做才能让她顺利生下孩子,还有……” “王、王爷。”大夫神情痛苦,他的手腕快被拧断了,激动的就要初为人父的男人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松开了他的手。大夫之后一一作了解释,说到生男生女且看天意,齐晦则自言自语,“我都喜欢。” “齐晦,你在哪儿……”里头传来懒洋洋软绵绵的声音,还带着几分哭腔,齐晦应声就进来,但大夫才要走,又被王爷迅速窜回来拉住道,“此事不宜张扬,还请大夫心中有数。” 那大夫忙道:“王爷放心,我们这行饭,一张嘴也极重要,乱说话说错话,也就混不下去了。” 齐晦唤来手下,让领大夫去重金酬谢,里头湘湘时不时喊他一声,他紧赶慢赶地回来,娇妻已是泪流满面,柔弱无力地跌进他怀里,哭着说:“我是不是得了大病,我知道你很累很辛苦,可今晚就想缠着你,实在管不住自己,我是不是明天就要死了。” 湘湘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果然和平日的她完全不同,齐晦哭笑不得,耐心安抚她要平静一些,湘湘则继续追问:“我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生病。”齐晦心跳得快要蹦出嗓子眼,一字字颤抖着,眼睛也跟着红了,“湘湘,你是要生娃娃了。” 湘湘嗯了一声,软趴趴地要继续听,但这句话在她耳朵里晃了一圈出去又杀了个回马枪,“你是要生娃娃了……”丈夫的声音仿佛重新响了一边,湘湘噌地一下坐起来,紧绷着神情直直地看着齐晦。 丈夫已然眼眶湿润,齐晦显然很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一些,他伸出手想找一个最好的姿势来怀抱湘湘,可湘湘却推他道:“你赶紧去把大夫找回来,我有好些话要问他,还有,再找两个大夫吧,万一错了呢。” 可她说着说着就哭了,但不再是方才磨人的痴缠撒娇,最美丽的笑容在泪水中绽放,她低头轻轻捧着自己的小腹,不敢相信那里已经有一个小生命存在,回想回京前日夜马车颠簸,他们真是太大意了。 最初在一起后,湘湘还曾经计算着日子小心过一阵子,但时间一长、琐事一多,不自觉地就忘记了。在外头那些天闲云野鹤,两人一动情就惹不住,湘湘同样贪恋缠绵的美好,就懒得去算什么日子,不舍得强迫丈夫节制,他们都在血气方刚的年纪,根本克制不了。孩子,突然就来了。 “我们都很健康,又……”齐晦伸手抹去湘湘的眼泪,笑着,“我又老爱欺负你,没有孩子才奇怪呢,是不是?” 湘湘在他肚子上打了一拳,又哭又笑地说:“你们男人最狡猾了,得了便宜,到头来还辛苦我们给你们生孩子。” 齐晦顺势把娇妻揽入怀,这一下是抱着两个,也不晓得是女儿还是儿子,齐晦都不敢想象将来的日子会多美好,纵然有未知的艰难辛苦,可小生命到来给予他的希望和信心,难以言喻。 “听说女人生了孩子,会变丑的。”湘湘双手掐着齐晦的脖子,自然没用半分力道,只是威胁,“将来你若敢嫌我丑,要娶小老婆,要纳妾,我就杀了你。” “你别张牙舞爪的,孩子会学会。”嘴上嗔怪,可齐晦低头就在她脸上亲一口,越亲越喜欢,但猛然想起大夫说头几个月绝对不能动情同房,赶紧停下了。 湘湘揉了揉自己的脸,又摸摸肚子,懒洋洋地在齐晦怀里翻了个身,之前那难受又磨人的情绪神奇地完全消失了,红润的脸颊上,气色明朗双眼有神,她柔柔地说了声:“你高兴么,我可高兴了,咱们明天去告诉娘好吗?” 齐晦说让她休息几天再出门,便索性拿过一床毯子将湘湘裹住,怀抱着她一路从书房回卧房去,平日里王爷和夫人也这般相亲相爱,府里的人倒也不觉怪,因请了大夫,只当是夫人身体不适,还没多想夫人是有喜了。而夫妻俩也商议着这件事要怎么对待,若是不让别人知道,只怕会无意中伤了湘湘。 两人合计后,决定明日去问过简夫人,他们对产育一窍不通,如今也没有长辈可以依靠,简夫人来得倒是很及时。 而湘湘见齐晦那么紧张那么珍惜,越发对着相公作威作福,她怎么折腾,齐晦都不会说一个不字,骄傲的小妇人更故作大方地说:“往后一年要辛苦你了,实在忍不住了,去闭月阁找姐姐吧,让她给你安排妥帖的姑娘伺候一回,千万千万不能带回家,外头的我只当不知道了。” 齐晦被她闹了大半夜,心里虽然喜欢,早就累了,合着眼睛不理会她,结果湘湘竟使坏在他身下磨蹭,他一翻身就把湘湘按下去,捉了手脚说:“十个月后,你可就没有护身符了,咱们是不是要一笔一笔记下来。” 湘湘笑靥如花,脸上写满了幸福,撅起嘴娇滴滴地说:“你亲亲我,我就不闹了。” 齐晦无奈:“就一下。” “两下……” 轻微的嬉笑声,时不时从卧房传出,湘湘直到闹得累了才终于安静地睡过去,但隔天一早却被外头的丫鬟吵醒,齐晦披了衣裳匆匆出来问什么事,才晓得慕茵一大早起来找她的侍从练功,被王府里的侍卫阻拦,结果她的随从为了保护她,两边差点打起来。 慕茵很快就被人拥簇着来,她一脸杀气腾腾的模样,齐晦不禁微微蹙眉,真担心这个横冲直撞的表妹,回头伤了湘湘肚子里的孩子,但慕茵并非真的胡闹,吵起来她没拦住是她的错,但这会儿却能好好对齐晦说:“我不知道王府里不可以耍兵器,我没有恶意,也不会吵着你们休息,但练功我一定不能荒废,你能不能和他们说一下,往后不要拦着我?今天的事,是我们不好,这么早,是不是吵着你休息了?” 湘湘说慕茵不是看起来那么“麻烦”的人,说她懂事守礼,虽然齐晦在刚才还皱着眉头质疑妻子的话,这会儿倒是信了。他微微一笑:“你还有没有别的需要,箭靶或是木桩?后院的空地本打算重新栽种花草,不如给你腾出来练功。” 慕茵目光一亮,欣喜全露在脸上,但脑中掠过一个念头,立刻又暗沉下来,严肃地说:“既然这样说,你是不是信了我昨天的话?你若是信了,我也该走了,庞峻和堂叔都以为第二道门的钥匙在我身上,堂叔把我骗到京城来找庞峻,庞峻却告诉我堂叔杀了父亲和哥哥的真相,可见我现在若投靠你,他们很快就会来追杀我的。庞峻也说了,他不怕我把钥匙交给你们,等慕清他们造出第一把钥匙,他们一起来抢。” 这番话,让齐晦从笑什么的欣喜中抽回神思,莫说未来的辛苦,眼门前还有许许多多棘手的事等待他解决。慕茵知道慕清的存在,且追踪到他们的行迹,显然这姑娘有些本事。 此时慕茵又突然说:“你等等我。”她一眨眼就跑了,齐晦便回房安抚湘湘说没什么事,可没多久外头就说慕姑娘来了,湘湘说慕茵是女孩子不要紧,让她进房来说话。 见慕茵跑进来,似乎进了别人的卧房有些尴尬,小心翼翼地把两本册子递给齐晦,说:“你能帮我一个忙吗,我不能在这里久留,不能给你们添麻烦,这一本是我从庞峻手里拿来的慕家族谱,这一本是我们那边的族谱,你们能不能把两本族谱修到一起去?这是我父亲的遗愿。反正我们这里到我这儿,不会再有后人。” 湘湘没敢插嘴,看到齐晦翻了翻两本册子,虽然本家停在了二十年前,还是比那一支派系要人丁兴旺,慕茵道:“我虽然知道的也少,但父亲曾说,分出去之后并不太平,零零散散地又失散了好些人,我不是要为祖父他们狡辩,也许他们不做在你们看来背叛故国的事,就维持不下去了。现在好了,枝叶凋零,怎么也传不下去了。庞峻说本家不会承认我们,我也觉得难,你能帮我吗?” 齐晦合上了两册族谱,道:“下一回见了慕清,你自己对他说,他是慕家下一代继承人。” 湘湘见丈夫看了自己一眼,便心领意会,温柔地说:“妹妹留下吧,大风大浪有家人一起面对,就不算事儿了。” 199小生命的希望(还有更新 200她还有用(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00她还有用(还有更新 一声妹妹,竟让慕茵呆住了,她不禁后退了一步,道:“我还要去杀堂叔报仇,若是爹娘的死和庞峻脱不了干系,我也要杀了他,你们不要好心收留我,将来却后悔我给你们添麻烦。”她又朝后退了几步,倒是露出几分笑意,更指了齐晦说,“不过能遇上你们,我总算没那么倒霉。你的功夫实在厉害,慕清也很厉害,不输给我哥。” 齐晦起身走向她,慕茵立刻露出戒备的神情,齐晦却道:“你方才说,希望我让侍卫别阻拦你练功,可见你心里想留下。不如这样,你为我做一件事,也不算在这里白吃白喝。” 慕茵略见犹豫,齐晦已道:“湘湘她浑身都是麻烦,许多人盯着她,我们并不比你好多少。她不会功夫,如今又有了身孕,我需要一个可靠的人来保护她。我的母亲是慕家嫡系女儿,那湘湘肚子里的孩子,也有几分慕家的血脉,就是你的亲人。” 湘湘和慕茵都愣住了,但她很快就理解丈夫的用意,对慕茵笑道:“我们家的麻烦也很多,我还是你表哥从死人堆里救回来的,很多故事往后慢慢讲给你听,如今我有了孩子,更需要有人保护,你身手那么好,能不能帮帮我?” 慕茵不可思议地看着湘湘,小声问:“你有孩子了?” 湘湘颔首:“昨晚才发现的,还没有张扬出去,暂时也替我们保守秘密可好?” “以后,你就贴身保护你嫂子。等时局稳定了,慕家重修族谱,我一定会说服舅父和慕清,把两家重新合并。”齐晦示意慕茵走近一些,湘湘朝她伸出手,让她坐到了自己身边。没有比信任更能拉近距离的,慕茵觉得自己冲动之下决定来投靠齐晦,是最正确的选择。 齐晦唤侍女来为湘湘洗漱,湘湘问慕茵昨晚睡得可好,可丈夫却正色走回来,对表妹道:“昨天在门外那个姑娘,你进门时可瞧见了?” “嫂子说是庞峻的女儿。”慕茵答得干脆,只是一声嫂子说出口,微微红了脸。 湘湘也是头一次听人这样喊她,欣慰地握了慕茵的手,齐晦见慕茵认得,更加放心,便道:“她可能会一直来纠缠,对她不必客气,她所求的目的就是伤害你嫂嫂,这是我绝不容许的事。哪怕对她大打出手,捅出再大的篓子也有我来收拾,只要保护好嫂嫂,任何事都算不到你头上。记着了?” 湘湘嗔怪:“你别说得这么吓人,没那么严重。” 可慕茵是个顶真的孩子,昨天又亲耳听见庞浅悠刻薄湘湘,对表兄的话深信不疑,反对湘湘说:“您不要心软,庞峻能生出什么好女儿,她要再敢来刻薄您,我会给她好看。” 待侍女来侍奉夫人洗漱,慕茵才退了出去,湘湘穿戴齐整后,要和齐晦一道去看望简夫人,两人一面将眼门前的事理顺,齐晦见湘湘提起慕茵便神采飞扬,问她喜欢慕茵什么。湘湘说性格倒是其次,她最高兴的,是慕茵说不要去打开密洞,如果他们最终绝对封了山洞永远不开启,那也就不存在齐晦冒险去解锁的事,她心中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下了。 齐晦则告诉湘湘,这一次随皇帝出巡,他会借故要兵权,目的自然是保护皇帝周全,便是只给他一营士兵,也是聊胜于无,慢慢积累,他要将三军大权握在手中。 湘湘怀孕的事,在简夫人的建议下,暂时不对外张扬,沈嫣诸人自然会知道,少不得为湘湘高兴。而齐晦说他之所以告诉慕茵,是因为这姑娘横冲直撞,怕她伤了湘湘,之后又派人去闭月阁给曦娘送了好消息,曦娘高兴得当天就赶来王府探望湘湘,府里上下喜气洋洋。 而以齐晦和湘湘为中心聚在一起的兄弟姐妹们,每个人身上都有故事,每个人都在生活里面临辛苦和艰难,但坦荡荡的他们,无论多少麻烦在眼前,也能活得自在潇洒,在点点滴滴中享受生活的美好,这样的氛围,很快就影响到了慕茵,她何尝不希望自己,能代表枝叶凋零的家族顽强地活下去。 真正在痛苦中挣扎的,却恰恰是那些作恶的人,庞浅悠今早与母亲大吵一架后甩门而去,可走出家宅,她才发现自己竟然无处可去,她堂堂宰相千金,竟没有可容身的地方。重新焕发华丽妆容的她,在风里站了片刻,下人们好心来劝小姐回去,她却吩咐道:“准备马车,我们去朝房外等。” 下人们不敢陪着小姐胡闹,庞浅悠却呵斥:“父亲没叮嘱过你们吗,我想做什么都可以,立刻去备马车,再晚些就要散朝了。” 可惜紧赶慢赶,还是晚了朝会一步,看到乌泱泱从皇城走出来的人,愣是不见齐晦的身影,庞峻对女儿视而不见,他的哥哥们也假装没看到妹妹似的,只有庞世峰多看了几眼。 妹妹高高站在马车上张望这里,风吹得她衣衫乱舞,所有人都在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他已经无所谓妹妹丢了宰相府的脸,他是觉得妹妹这样太可怜。 毫无疑问,父亲是在利用女儿,利用女儿把朔亲王府搅得一团乱,可是父亲也好皇帝也好,他们都太小看湘湘和齐晦的感情,就是天塌下来,他们也会互相支撑,又何惧一个胡搅蛮缠的女人? 此时,宫里有内侍赶出来,径直奔向庞浅悠,不知说了些什么,下人上前将小姐搀扶下来,庞浅悠稍稍整理衣襟,便随内侍往内宫走。庞世峰皱了眉头,想跟上去,却被坐在马车上从身后经过的父亲喝止:“我说过,谁也别管他,你赶紧回家,我还有事吩咐你。” 这一刻功夫的耽搁,妹妹已经走进宫门,世峰不见得这会儿再冲过去把妹妹带回来,唯有派人通知宫内的眼线,留心妹妹在宫里做什么。 且说浅悠被径直带到长寿宫,但太妃尚未起身,宫女示意庞小姐在门外等候,她百无聊赖地站在窗下,闻见屋子里浓烈的香气,好奇心作祟从缝隙往殿内看了眼,但见罗衫满地。这情景她见过,从前跑去闭月阁玩耍,就见过那里的姑娘伺候恩客时,屋子里这般狼藉。 浅悠心里一咯噔,寡居的太妃寝殿中这般模样,毫无疑问,是和皇帝行苟且之事。 “庞小姐……”有宫女出来传话,但门前突然有人闯进来,几个太监叠声喊着皇帝驾到,那宫女也赶忙迎出去,浅悠正想着自己要不要也迎到门前,皇帝已经大步流星冲进来,猩红的眸子里全是怒意,浑身蒸腾着杀气。 他一面闯进来,一面喝令宫女太监全部退下,一阵风似的冲进内殿,愣是没看到站在一旁的浅悠。 浅悠见其他人都退下去,自己也想跟着走,忽然听见里头一声惨叫,浅悠吓得腿软,可不由自主地又往里看了眼,竟看到皇帝把太妃摁在地上,撕开了她胸前的衣裳。 “啊……”突然看到这光景,浅悠失声一喊,等她意识到自己可能惊扰到里头的人,皇帝已经冲了出来。 齐旭认识庞浅悠,可这会儿他杀红了眼,哪里还管庞浅悠是什么人,一把拎起她的衣襟,浅悠想到刚才太妃的衣衫被撕扯开,自己可能也会面临同样的遭遇,吓得尖声大叫,这一下更触怒了皇帝,狠狠一巴掌扇在她脸上,庞浅悠被甩了出去,当场就晕了。 殿内的静姝亦是惊魂未定,昨晚皇帝和她缠绵*时还好好的,怎么上了个早朝就翻脸,好在庞浅悠的出现,打断了皇帝的怒火,等他再回来时,气势已经弱了几分。 静姝紧紧捂着胸口,壮着胆问皇帝:“是不是妾身做错了什么,皇上为何如此恼怒,皇上要保重身体。” 齐旭一阵怒火攻心,自知伤了身子,也觉得头上晕眩,坐下慢慢喘息后,才冷声道:“齐旭今早问朕要兵权了,这个人实在太可恶,看起来无欲无求,可他每一次都名正言顺地问朕要这个要那个,每一次都逼得朕哑口无言,不给他,反像是欠了他的。” 静姝松了口气,幸好不是为了湘湘,她知道若是有什么事和湘湘牵扯上,自己就完了。趁着皇帝平息怒意,她小心翼翼到门外看了眼,看到庞浅悠昏厥在地上,嘴角还挂着血迹。想来方才的一幕她看见了,虽然皇室里早就传闻她和皇帝苟且,但真的被人看到,静姝心里也不自在。 “皇上,庞浅悠怎么办?”静姝小声问,“刚才的事,她可能看到了。” 皇帝冷然道:“若是嘴不严,就杀了她。”他又眯眼问静姝,“你怕被人看见?怕被人指指点点?” 静姝柔柔一笑,把被撕开的衣襟裹住了胸前春光,淡定地说:“只要皇上高兴,旁人和我什么相干。”她瞟了一眼外头的庞浅悠,又道,“这个人,皇上先留给妾身,她还有用呢。” 200她还有用(还有更新 201愿不愿跟我学?(四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01愿不愿跟我学?(四更到 “她还有什么用?”皇帝长长舒了口气,勃然大怒让他心门口有撕裂般的疼痛,又或者是在朝堂上憋得太难受,他起身来门前看了眼昏厥的庞浅悠,冷笑道,“听说她没脸没皮地纠缠着朔亲王府。” “正如皇上所言,庞小姐是个痴人。”静姝道。 “痴人?”皇帝冷笑,回身看着静姝说,“叫朕看,是个寡廉鲜耻的贱人,和你从前一样。” 静姝抿着嘴,心里一阵乱跳,皇帝却上手将他撕开的衣衫重新为静姝拉扯好,含笑道:“但现在的宋静姝,朕喜欢,好好做朕的女人,为朕分忧,更别忘了你的许诺,替朕把湘湘带来身边。” “妾身绝不会忘记自己的承诺,留着庞浅悠,也是为了皇上能得到湘湘。皇上,静姝一心一意都为了您。”静姝淡淡笑着,朝后退开几步,福了福身道,“皇上日理万机,您去忙吧,把庞浅悠交给妾身。” 皇帝不屑,转身离去。他冲来长寿宫发泄了被齐晦堵在心里的怒火,就该去好好想想如何应对之后的事,近来他得到很多消息,关于庞峻的,关于齐晦的,甚至是慕家和山脉那一边的敌国。只是所有的消息都零碎复杂,一时理不出头绪,但齐旭还有一丝希望想做个能真正驾驭朝廷的帝王,理清这些头绪,他就该好好选择,先灭了哪一方势力。 宫女内侍纷纷归来,见到庞小姐昏倒在地上,脸上还带着伤痕,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太妃吩咐她们把庞小姐搬到榻上去,并请来太医。 太医不知拿了什么东西在庞小姐鼻子下晃了晃,刺激的气味将昏厥的人惊醒,庞浅悠满目迷茫,只见太妃一挥手,所有人都迅速退下,妖娆的女人慢步走向自己,在榻边浅浅地坐下,伸手为她拂开面上的碎发,柔声道:“醒啦,是不是做了场噩梦。” 太妃的手冰凉,轻轻拂过碎发后,却故意在她脸颊上揉了一把,那里还有皇帝一巴掌打下来的伤痛,浅悠吃痛猛然一惊,昏厥前的事都想起来了,静太妃此刻衣衫整齐,可她先前明明看到皇帝粗暴地撕扯她,连最隐秘的春色都露在人前。 她慌张地蜷缩起了身子,拼命把自己往床角里藏,她早就知道先帝暴虐,传闻新君也继承了先帝的脾气,如今眼见为实,她的魂魄都要吓散了。倘若皇帝不是打了她一巴掌,而是撕开她的衣裳,她可怎么办? “你若不好奇,和宫女们一道退出去,不就没事了,好奇心可要不得,特别是在这深宫大院里。”庞浅悠越往里缩,静姝就越凑近她,故意在她挨打的那半边脸上又揉了一把,疼得庞浅悠哆嗦了一下子,她笑道,“听说庞大小姐霸道骄纵,就是这模样,啧啧,这样子可争不过湘湘的,叫朔亲王如何能多看你一眼。” 提起湘湘,浅悠的眼睛竟亮了几分,静姝都看在眼里,她多少明白这种感觉。 她对皇帝的感情就十分纠结,渴望不再受辱受欺,可皇帝几天不来找她麻烦,她浑身都不自在。皇帝对湘湘求而不得,明明连话都没怎么说过的人,可他就是喜欢。这个庞大小姐恋着齐晦,一定也是如此,旁人眼中一文不值的感情,对她来说,就是世间一切。 他们究竟是痴人?还是皇帝口中的贱人? “太妃娘娘……齐晦他抗旨不尊,皇上为什么不追究呢。”浅悠眼中含泪,被皇帝那一巴掌吓得,平日的骄傲荡然无存,她也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用她在家中或湘湘齐晦面前的嘴脸,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怎么办呢?”静姝一脸愁容地看着她,无奈地笑着,“哀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过哀家知道,庞小姐你走上这条路,可就回不了头了。今天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事,照理这双眼睛或这条命是保不住的,哀家苦求皇上才留下你的性命。” 她爬到浅悠面前,捧着她漂亮的脸蛋说:“这么漂亮的眼睛,若是被挖出来,该多可惜。” 浅悠瑟瑟发抖,呜咽着:“娘娘,我什么、什么都没看到……” “看到了就是看到了。”静姝倒是坦然,盘腿坐下,一手托着脑袋,眼神中媚态尽现,“我这么年轻寡居深宫,还能为了什么。其实你也早就听说过了吧,现在看到了不是更踏实?” 浅悠捂紧了胸口,怯然道:“太妃娘娘,您放我出去吧,我再也不来了。” 静姝眯眼看着她,才想着若是湘湘在这样的境遇里,会做出什么反应,她那么让皇帝神魂颠倒,若是收到威胁一定会迎难而上毫不畏惧,绝不会是庞浅悠此刻这副模样,心内不屑地嘲讽了一番,口中道:“我能把你怎么样,我是一心想帮你,成为朔亲王府的女主人啊。” 浅悠一怔,她不敢信,更不甘心。 静姝笑道:“我没念过书,没你们这些世家小姐那么聪明,可我实打实地与人相处,倒是学会不少本事。我比谁都了解湘湘,我知道她为什么讨朔亲王喜欢,也为什么讨皇上喜欢。你得到朔亲王,我为皇上得到湘湘,可是互赢的。浅悠,你愿不愿意跟我学?” 这一天,皇后如常来长寿宫请安,却被告知太妃不见,她从宫女口中得知原是庞府千金进了宫,心中暗暗一叹,原本希望庞小姐能帮她,现在却让她走上了另一条路。回中宫的路上,看到一群美人花枝招展地走来,她们只是敷衍着朝皇后行礼,皇后也懒得计较,两边错开时,听见她们在嬉笑。一人道:“皇后还长个儿么,这么小,也不知道以后怎么伺候皇上。” 小姑娘一哆嗦,回眸看着摇曳而去的女人们,迎面而来的风,吹落她含在眼中的泪水。 正午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人间,朔亲王府的午膳摆了满满一桌,湘湘被慕茵搀扶着来到膳厅,沈嫣从舅母的房中来,再有曦娘坐着和赶来探望母亲的简风说话,一家子其乐融融。 只是简风和慕茵相见,一时针尖对麦芒,两人互相白了一眼,远远地坐下,曦娘不禁笑道:“真是稀奇了,这么漂亮的女孩子,简大人您怎么凶巴巴的?” 沈嫣冲曦娘摆了摆手,两人相视而笑,湘湘则问下人王爷几时归来,听说就在路上了,她想等一等再动筷子,慕茵看见桌上的鱼,说道:“正好再等一等表哥,让人来剔了遇刺,省得有些人不会吃。” 简风有的是鬼主意让慕茵难堪,可张嘴要说,又觉得自己和一个女人计较太没风度,回想昨日也是自己先让慕茵尴尬问人家多久没吃过饭,硬是看在湘湘的面子上,把这口气咽下了。 湘湘见简风大度,瞧瞧与表妹说:“他是个十足的好男人,等是日长了你就明白,大家兄弟姐妹般亲昵,昨天的事就算了吧。” 慕茵点点头,没言语,抬头见简风正看着自己,还是没好气地瞪了一眼。 齐晦匆匆归来,没想到庞世峰随他一起来,世峰也不曾料到王府里这么热闹,再查一个慕清,就该到齐了。沈嫣见他来了就起身,世峰毫不客气地就坐去她身边,如此登对的人,连慕茵都看出来他们是一对,但听说世峰是庞家三公子,眼神之中还是带了几分防备。 世峰见到沈嫣心情就好,且她的故事都已经在齐晦那里听说,并不计较一个女孩子对自己的敌视。他落落大方地说着话,看到众人济济一堂,不禁道:“若是慕清在这里,就齐全了,下一次他再来,我们可要在聚一聚才好。” 不想他提起慕清,惹了曦娘的神伤,又勾起慕茵的好奇,本来湘湘可以想法儿岔开话题,不再让世峰提起慕清,可慕茵却好奇地一个劲儿地问关于她堂兄的事,她几乎把对已故哥哥的思念全寄托在了堂兄的身上。 世峰尚不知曦娘的事,也有心与慕茵拉近距离,两人一问一答说了半天,曦娘终于忍不住,撂下筷子说:“我胸口闷,出去透透气。” 湘湘和齐晦对视了一眼,齐晦不动声色地出去了,曦娘正站在屋檐下吹风,他走上前说:“天还很冷,姐姐别着凉了。” 曦娘见他跟出来,笑道:“家里人越来越多,湘湘又有了孩子,真是兴旺起来了。倘若日子就这么样,该多好,可你们偏偏还要去冒险。听说庞浅悠来纠缠了几次,你要小心啊,那孩子怎么就变成这样了,从前可是个好姑娘。” 齐晦道:“不必提她,慕清的事,姐姐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对我说。” 曦娘摇头,不肯提起来,眼神悠悠望着远方,自言自语了什么很轻的话,而后则咯咯一笑,拉着齐晦道:“别怪做姐姐的没提醒你,再如何血气方刚,这些日子也要好好忍耐,千万别伤着湘湘,伤了身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201愿不愿跟我学?(四更到 202敌寇入侵(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02敌寇入侵(还有更新 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姐弟,曦娘就能对齐晦说得这些话,大男人憨憨一笑红了脸,应道:“若这都不懂,也不配当爹,不念别的,等她肚子大起来,看着就很辛苦。” 曦娘笑道:“我知道你疼她,可是她更疼你,你们啊……”她笑眯眯没把话说完,到底男女有别要。之后反是想起自己的事来,挽起披帛转过身道,“我打算从闭月阁退出来了,这些日子在挑新的姑娘,你知道一个花魁就是一家青楼的顶梁柱,等选出可以接替我的人,我就要离了。我一个人走容易,把那儿散了,几十口人没了营生,往后的日子怎么办。” 齐晦当然高兴,忙就说:“姐姐离了闭月阁,就来家里住。” 曦娘却摆手:“我自有我的去处,王府里的日子那么枯燥无聊,过年那会儿我已经领教了。湘湘能坐得住念书,我可坐不住,往后她带孩子,我隔三差五来玩一玩还成,天天看着我就该头疼了。就算是你们的孩子,也一样会吵闹。” “若是姐姐自己的孩子呢?”齐晦问。 “我的,我跟哪个去生?傻小子。”曦娘觉得有些冷,更紧地裹了披帛,似自言自语般说,“年年喝那么多寒凉避孕的药,我肯定是不能再生了。” “姐姐……” “慕清的事儿,你们以后也不必顾忌我,日子久了他淡了我也放下了,只要你们不嫌弃我,我不会和你们断了往来,往后抬头不见低头见,难道一辈子彼此躲着不成?”曦娘苦涩地一笑,“等他成家立室,也就不会纠缠,这事儿最好就此算了,别弄得人尽皆知,往后你有了新嫂子,该记恨我。” “姐姐,我让人准备了火锅是你爱吃的,他们已经不说表哥了,回来坐吧,外头怪冷的。”此时湘湘款款从门内出来,似乎是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如今行动比以往小心些,曦娘也忙迎上去,笑道,“知道冷你还出来,别冻着我的小外甥。” 湘湘笑道:“连影儿都还没有呢,哪里冻得了。”她一面回头对丈夫说,“也赶紧来吧,杵在那儿做什么?” 可话音才落,下人匆匆跑来,立在院子里对齐晦道:“王爷,宫中急招,请您立刻入朝。” 湘湘停下了脚步,微微蹙眉,齐晦则喊过近身侍卫在说什么,曦娘在她耳边说:“那个皇帝可真麻烦。” 但这一回,并非皇帝故意找茬儿喊齐晦进宫,齐晦还没换好衣裳,庞府的人也来找庞世峰,再后来户部的人寻到简府,简府又找来王府,兄弟三人都被叫走了,直到送王爷入朝的家丁赶回来禀告消息,众人才晓得是边境有敌寇侵扰,守军已受重创,八百里加急军情送入朝中,皇帝才紧急召见所有臣工。 一时面对桌上热腾腾的饭菜,女人们都没了胃口,湘湘担心丈夫,沈嫣担心世峰,简夫人派人来问出了什么事,她们便索性都聚拢在简夫人身边。 朝廷上,皇帝一脸冷漠地望着底下乌泱泱的文武百官,他登基以来处处行事都受到这些顽固大臣们的暗中抵抗,人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可他始终没能颠覆先帝在位时的光景,这些大臣们依旧把持着朝廷大权,而他这个皇帝在几次看似张扬却收效甚微的大动作后,越来越不被重视。他从各方面开始像先帝,性格、脾气,以及在这朝堂之上的待遇。 如今好了,敌人打进来了。 “边防守军一直享受朝廷最优厚的军饷,配备最精良的武器,每年都有新兵壮丁送去补充人手,到底为什么一下子就被击溃,如今守军后退十里地重新设防,难道击溃一次就退十里地,一直退到这金銮殿上?”皇帝冷幽幽地说,“绵延数百里的山脉,一直是我们的天然屏障,他们从没有一次真正打进来过,谁来告诉我,到底是那一座山头被人挖空了?” 皇帝的声音,在明德殿上回响,这些话都是齐晦曾对皇帝说的,他在报告三军驻防的事情中,曾提到过这些。皇帝能记住本是好事,此刻说出来,也让守军溃退显得疑云重重。齐晦查探过边境军队的实力,要打翻山越岭精疲力竭的敌寇,简直易如反掌,且一直以来都不允许他们翻过山脉,每一次都把他们阻截在上山的路上,这一次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会让敌寇长驱直入? “皇上,臣打探到,有一支十来个人的敌国兵力潜入京城,前几日曾在朔亲王府门前徘徊,不知是否与朔亲王有往来。”庞峻忽然冷幽幽出声,“那十几个人能潜入京城,可见早就顺利翻过山脉并突破防守,也许今日侵入我朝的不对,就是沿着他们的路线偷偷潜入,给我军一个措手不及。” 底下便有人道:“想来若非内外接应,如何能直到打起来了才发现敌寇踪迹,宰相大人的话若属实,还请朔亲王给一个解释。” 这是皇帝也没料到的事,庞峻竟然突然就将矛头指向齐晦,这会儿他呆呆地听着,脑中迅速翻转着其中的利弊,他这一次站队若站错了,之后的日子可不好过,是联合庞峻灭了齐晦,还是联合齐晦先灭了庞峻? 可没想到,齐晦却淡淡一笑,从容应对道:“那十几个人根本不是什么敌国兵力,为首的还是个女人,她是本王母妃娘家流落在外的子孙,慕家的故事想必各位都听说过,母妃遗愿是找回慕家子孙,如今正是叶落归根。庞大人,要不要随本王走一趟,去看看那个表妹?” 庞峻有些意外,齐晦竟然直接公布了慕家的存在。 齐晦朝上抱拳道:“敌寇来犯,虽远必诛,过失定要追究,但驱逐入侵才是当务之急。还请皇上派精锐之师前往边境支援,刻不容缓。” 皇帝微微松了口气,问道:“各位爱卿,举荐哪一位将军前往?” 齐晦率先道:“先帝在位数十年,宰相辅佐先帝文功武治,保我江山长治久安,自然是宰相大人最清楚三军实力,若有庞大人派兵遣将,皇上当高枕无忧。” 皇帝听这些话,竟有些高兴,暗喜到底是自己的手足兄弟,可转念一想,不免在心里啐了一口,什么手足兄弟,他们都是不知从哪儿来的野种。 但此刻齐晦把庞峻将得死死的,他就高兴,立刻应道:“这件事就交付宰相,日落之前给朕一个答复,支援的军队天黑之前集结出发,一天也不能耽误。这一次让他们尝到甜头,下一次就不是后退十里能解决的问题。” 庞峻未言语,他身后的人以及他的儿子们,都没有一个人出来和朔亲王争辩。其实他们都了解,朔亲王入朝以来,总是这样威风堂堂地向皇帝索要和提出建议,不论面对谁的刁难和刻薄,他都能对答如流,他靠一身浑然正气压倒一切,让所有想要和他悖逆的人,都自觉是大逆不道会遭世人唾弃。 这是他身上无比强大的气势,若是换一个位置坐上那龙椅,这世道必将改天换日。所有人心中惴惴的同时,也为龙椅上的皇帝捏一把汗,也许有一天,朔亲王就正义凛然地问皇帝索要皇位。 朝臣散去,庞峻既然身负责任,不得不匆匆而去部署之后的事,他做宰相这么多年,便是皇族亲贵也无人敢这样挑衅他。他习惯了所有人的顺从,却被无心培养但成就救世之才的齐晦,逼得哑口无言。 简风被户部尚书带走了,军队一要钱,尚书大人就恨不得上吊,简风能为他算清那些帐,这会儿怎么也不能放过他。而世峰不得不随父亲兄长离去,匆匆而过时朝他看了一眼,那淡淡的笑容里,有着手足间的默契。 齐晦亦赶回家中,庞峻的话提醒了她,慕茵自称爬山涉水来到这里,他们都忽略了一件事,她既然是境外之人,如何潜入京城,也就是说真的很有可能,那些来犯的敌寇,是沿着慕茵来的路翻过山脉。 他赶回家,往简夫人所在的院落来时,正听见鹃儿的尖叫声,他心头一紧立刻闯入,却见慕茵挥舞着长剑,一刀刺向卫猛,那高大的男人却一动不动任凭她刺杀,齐晦刚要出手,却见慕茵将长剑一挑,一条长蛇被甩在地上抽搐了几下,慕茵冲上前利落地砍成几段,而那边鹃儿则嚷嚷着:“你没事吧,有没有中毒啊?” 齐晦再看,湘湘几人都在屋檐下好好地站着,曦娘拦在门前没让她们出来,该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蛇,卫猛去捉时被咬伤了,慕茵挥剑来救,却被齐晦误会是慕茵反目伤人,他心中未免有些愧疚,忙先上前撕开卫猛的衣衫。但慕茵已经说:“这蛇没有毒,你们都没见过吗?” 鹃儿吓得瘫软在地上,哇哇大哭,卫猛见自己没中毒,就敢动弹了,上前把她拎起来说:“别哭了,蛇已经死了。” 202敌寇入侵(还有更新 203很多很多好事(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03很多很多好事(还有更新 虚惊一场,曦娘和沈嫣拥簇着湘湘出来,曦娘嚷嚷道:“你媳妇儿可了不得,看到蛇还要去抓,要不是我们拦着,她就伸手了,往后你可要好好管一管。” 湘湘冲相公憨憨一笑,她如今才刚刚有身孕,身子都没显,她自己虽小心,可没觉得自己行动不便到处要人搀扶,她也不怕蛇,其他人都避之不及,她却走上前看慕茵脚下被砍成几段的蛇,笑着说:“这有什么可怕的,我从前就徒手抓过。” 慕茵亦道:“我也不怕,不久前还在山里抓了烤过吃呢,肚子饿的时候,看到这些就是宝贝了。这没有毒,只是普通的蛇,不过王府里这么干净,从哪儿跑出来的。” 大部分人都怕蛇,府里的侍卫和下人也多如是,这会子才有人来清理,湘湘也吩咐请大夫给卫猛看看伤口,鹃儿脸上还挂着泪珠,就咧开嘴冲卫猛笑:“谢谢你来救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这一闹,齐晦回家时沉重的心缓和一些,他又仔细看了看慕茵,那姑娘抓了一把花草把剑上的蛇血擦干净,又不满意似的,就自顾提着剑跑去洗了。沈嫣喊鹃儿回舅母房里,曦娘要离府回闭月阁,众人便要散开。 夫妻俩送曦娘出门再回房时,齐晦尚未开口,湘湘却先问:“方才你冲进来,看慕茵的眼神可凶了,你在想什么?我觉得若不是她挑了蛇甩出来,你是不是一掌要打上去了?” “你瞧见了?”齐晦此刻依旧有些愧疚。 “看得真真儿的,你一出现,我就只看得见你了呀。”湘湘拉着丈夫的手往门里去,齐晦一直说着要她慢些走,湘湘反说今日小心翼翼半天,结果弄得她她腰酸背疼,还不如平日自在,又说简夫人也叫她别紧张,越紧张越容易出事。 齐晦见她轻松,自己也轻松,湘湘问起边境战乱的事,齐晦才说他方才为何疑慕茵,那些人能去翻过山脉潜入境内,就一定有人接应,慕茵说是自己闯进来,谁晓得有没有人暗中为她大开方便之门。齐晦道:“方才那情景,我乍一眼看,就误会了。” 湘湘道:“是我把她带进家门,若真有什么事,也是我自己的责任。可是慕茵长得太像娘了,就算她做错什么,我也愿意原谅她。你不要胡思乱想,她若是坏人,你回来就不是看到一条蛇被砍成几段。”说着话,湘湘猛然想起,窜到相公面前问,“那你是不是要带兵去打仗了?” 齐晦忙道:“边防守军不至于一击即溃,他们本身能够应付,派兵支援也是想给敌国压力。我虽然有心带兵,但我毫无征战经验,所以轮不到我。眼下要先实现我和慕清的计划,将他们聚拢的一万多勇士,编入朝廷的军队。皇帝已经答应给我一营的兵力,我要把他变成精锐之师。” “听不懂。”湘湘毫无耐性地哼了一声,去给齐晦取家里穿的衣裳,一面回头看看他,说道,“反正你有天真的要带兵打仗,也会有一堆道理,我讲也讲不过你的。” 简夫人说女人有了孩子性格会变,齐晦虽不觉得湘湘变了什么,但的确更黏人了,她转回身上手扒下丈夫的衣衫,自顾自说得很乐呵,说她一定会支持齐晦做任何事,但涉及生命危险的,她心里一定不乐意,若不乐意她就会说出来,要齐晦必须包容她。 齐晦张开双臂,任凭湘湘为他穿戴衣裳,她站到面前为他系衣带时,见娇妻虽然说着任性的话,可她脸上喜滋滋满是笑容,更抬眸温柔地说:“我要给你生儿子,将来上阵父子兵,所向无敌,有儿子在你身边,我也安心些。” 齐晦笑道:“我喜欢女儿,和你一样才好。” 湘湘系上衣带,拍拍丈夫的腰肢道:“若生女儿,以后你要分一半疼姑娘,我可不做赔本的买卖。有了儿子,将来多一个人疼我。” 齐晦大笑,禁不住搂过湘湘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湘湘顿时柔情似水,体贴地说:“你忙去吧,家里现在有那么多人陪我,我不闷也不会有危险,不要惦记着我。你要小心皇帝小心庞峻,别太得意了啊。”她揉了揉相公的脸颊,深情款款地说,“嫁给你,我上辈子一定做了很多很多好事。” 如今朝廷上下,正为了边境的事紧张,也许只有朔亲王回到家,才有如此温柔甜蜜的呵护,且说庞世峰随父兄归来后,就一头扎进书房开始商议大事,下人送来饭菜,更有人想禀告夫人的病情,可庞峻一概不闻不问,只管召集门下之人工商大事。庞世峰在父亲面前能分得的事极少,很快他就被请出书房,倒也落得自在。 往前院走时,闻见浓烈的汤药气息,想起母亲缠绵病榻,便前来探望,进门时有小丫头迎上来大声说:“三少爷您回来了,夫人正念叨呢。”世峰微微皱眉,步入母亲的卧房,见妹妹在榻边坐着,似乎没意识到自己进门,正与母亲说:“女儿痰迷心窍,做出那么多让您伤心的事,娘,悠儿答应您,再也不胡闹了。您可千万把身子养好,为女儿选好人家,送我出嫁。朔亲王府的事儿,随缘吧,齐晦若是不点头,皇上早晚会收回成命。我不再闹不再争,从今天起,我天天陪在您身边。” 病榻上的庞夫人,实则昏睡之中,并没有给女儿回应,可浅悠越说越伤心,竟伏在床上哭,到底是自己的亲妹妹,世峰听得心内动容,上前安抚道:“别哭了,娘不是大病,休养一阵子就好。” “哥……”浅悠泪眼凄楚,哭着喊了一声,世峰稍稍走上前,她便保住了哥哥,“对不起,我知道都是我不好,是我把娘气成这样的。” 世峰拂过她的秀发,安抚道:“没事了,往后你好好的,你若能醒悟,全家都会高兴。浅悠,哥哥说过会护着你,只要不是你做错事,我不会让别人伤害你。” 埋脸在兄长衣袍中的浅悠,泪容中露出笑容,静太妃的话和当初沈先生教导的一样,家人也好,齐晦湘湘也好,都端着“好人”而活,她做个好人才能得到他们的信任和喜欢,她明着去抢,谁都会把她看成异类。 “浅悠,你好好照顾娘,这阵子朝廷有些乱,爹那里忙不过来,大哥和二哥也分身无暇。”世峰离了妹妹,让她擦干眼泪,吩咐道,“等过了这阵子,你和齐晦的指婚,皇帝也必然会有个交代,只要不是你的错,哥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齐晦也不成。” “唔。”浅悠抹掉眼泪,柔顺地说,“我知道,他只喜欢湘湘,哥,我都想明白了。” 世峰也不知真真假假,可这是他的妹妹,总要把人往好处想,又叮嘱了几句后,见母亲尚未苏醒,便先去忙自己的事。他走远后,方才在外头迎接的小丫头忙跑进来,告诉小姐道:“三少爷走远了。” 庞浅悠长舒一口气,回身看着熟睡的母亲,自言自语道:“娘受委屈了,那药不害人,睡上半天就好,好好睡一觉,对身体也有好处,女儿没想害您。” 与此同时,远离京城的小镇上,别有洞天的隐秘之处,慕先生已经顺利打造出了两把形状相反的钥匙,但眼下时局又有了不同,边境已经被入侵,那些人没有信守承诺。 慕先生将钥匙交给儿子,让他带去给齐晦,之后如何抉择,他就不管了,这个天下早就该是年轻人的,只可惜慕家的机关术还没能更多地传承下来,就连流落在外的另一支血脉,也已经枝叶凋零。 慕清道:“齐晦送来的消息,说那个姑娘和姑姑长得很像,我只见过她的眼睛,这样一说,倒是合上了。” 慕先生道:“若是个好孩子,你们要好生照顾她,既然他们想认祖归宗,我们也要有诚意,这是天大的好事,将来她若能找得入赘的女婿,慕家又能开枝散叶。只是你……” 慕清不等父亲说完,已经笑了,定了定心,将曦娘的事向父亲提起,慕先生听说儿子恋上一个烟花女子,神情多少有些尴尬,干咳了几声说:“没想到你,竟是这般心思?” 慕清道:“可人家不肯答应,儿子如今还是单相思,将来如何不知道,也许就随便娶一个姑娘,为家族开枝散叶。” 他一面说着,偷瞄了父亲一眼,不想慕先生却道:“家族传承百年,总不能把担子都放在你一人身上,过去的错已经由你承担并弥补,这个家欠你们太多了。你既然喜欢人家,就好好的,别始乱终弃,烟花女子也是有骨气的。” 慕清心中暗喜,但没露在脸上,一本正经地说:“父亲这么说,就是答应了?” 慕先生摸了摸胡子道:“我不答应,你还会让齐晦他们一起来说服我,是不是?我如今倒想见见慕茵那孩子。” 203很多很多好事(还有更新 204鹬蚌相争(三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04鹬蚌相争(三更到 慕清见父亲松口,便对自己之于曦娘的感情有了更大的信心,提起慕茵,则是说:“万没想到,与我们联络的并非嫡系,这姑娘才是那一支嫡系的传人。本来嫡庶没有差别,都是慕家的人,可那边如今违背承诺终于动手入侵,当初父亲觉得他们不可靠,当真是先见之明。” 慕先生面色稍稍凝重,缓缓道:“万物皆有利弊,慕家机关书能造福民生增强国力,也能掀起血腥的杀戮,是以机关术代代相传都十分谨慎,比起聪明能干却心怀鬼胎的传人,每一代都更看重踏实和善良。” 慕清将父亲的轮椅推出工房,晒在温暖的阳光下,慕先生仰望晴空,轻声叹:“二十年前,为了避免灭族之灾,我们选择了遁世,如今是该重见天日。” “父亲,这一次走,我可能很久之后才会回来,您千万保重身体。”慕清走到父亲面前,单膝跪地,郑重地说,“希望我们父子再相见时,已有清明世道,儿子能带着慕茵来见您,更能带着您的儿媳妇。” 慕先生眯着双眼道:“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们回来。”他伸出手拍拍儿子的肩膀,“好小子若是有本事,早日叫我抱上孙子。三十岁了,别扯那些扭捏婆妈的事,要有个男人的样子。” 慕清笑过后,收敛玩笑的心思,正色庄重地向父亲叩首告辞,他这一走,不仅带走开锁的密钥,更会在沿途留下记号,二十年来慕家招募的勇士们,会逐渐向京城聚拢,是逼宫还是让皇帝禅位,眼下尚不可知,但除掉庞峻及其党羽,势在必行。 深宫之中,皇帝和几位不受制于庞峻的心腹大臣,渐渐将眼下的局势理清,几位大臣再三向皇帝谏言,说庞峻一直野心勃勃要推翻皇室自立为帝。如今庞峻华发已生,没有多少年月能等,他们一致认为皇帝与其与朔亲王相对,不如先除掉庞峻。 有大臣说:“朔亲王羽翼未丰,虽然在朝堂之上张扬骄纵,可若要改天换日,远远不足。不如先除掉宰相,皇上日后有大把的时间再来对付朔亲王。” 可皇帝顾虑重重,忧心道:“势力尚弱的二弟我都除不掉,又如何对付庞峻?”他踱来踱去,指着众人道,“有没有办法让他们起争执,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朕要做那个渔翁。” 几位大臣面面相觑,有一人道:“皇上,眼下朔亲王和宰相府的婚事迟迟没有下文,两边态度都十分冷漠,可臣听说庞府小姐对朔亲王十分倾慕,这段日子闹出不少笑话,皇上何不在这件事上做文章。庞大人和朔亲王在朝堂之上虽然时常意见相左,但彼此都十分克制隐忍不发,若有一件事能让他们借故发难,王府和宰相府的矛盾,或许一触即发。” 皇帝微微皱眉,想起一个人来,大手一挥往外走,只撂下一句:“再议。” 他出了殿门,径直往后宫来,圣驾到临的消息传入长寿宫时,静太妃正与一众美人喝茶吃点心,她们昔日同为舞娘的时候,何来如此惬意的生活,好些人都禁不住美食糕点的诱惑比昔日丰满许多,此刻美人们都慌忙抹赶紧嘴上的点心屑,匆匆敛衣迎到门前。静姝却不疾不徐地走出来,不等皇帝到跟前,已吩咐:“皇上不喜欢人多,等下子行了礼,你们就退下。” 果然皇帝步入长寿宫,见那么多女人在,立时就皱眉,好在她们识趣,不等皇帝下令就纷纷退出门外,纵然如此,静姝到跟前时,还是听见抱怨:“你们倒是惬意,敌寇都打进国门了,还有心思喝茶吃点心,一群无知的女人。” 静姝一味地听着,里头的桌椅早就被麻利的宫人撤去,不至于再触怒皇帝,但空气里的香甜散不去,他皱着眉头说:“下次再遇见这种事,就把她们都发配去军营,正好是要用人的时候。” 原本伺候过帝王的女人,比常人要尊贵一些,即便被帝王遗弃,也绝不可能再让别人触碰,可皇帝却说要把那些人送去慰劳将士,静姝心里不禁颤了颤。好在皇帝有事而来,很快就问她:“庞浅悠的事,怎么样了?” 静姝见他不再发脾气,忙打起精神诉说她如何引导庞浅悠重新做人,好骗过所有人,并最终得到齐晦的另眼相看,她道:“庞小姐的心思全在朔亲王身上,只要能得到朔亲王,让她做什么都不难。” 皇帝皱眉道:“朕希望庞峻和齐晦发生冲突,如今可以利用的,只有这个女人,不论是伤性命还是缺胳膊断腿,你为朕想一个周全计划,让他们斗起来才好。” 静姝不懂那些复杂的朝政,想法子她可以尽力,但她不明白有些简单的事,为什么要弄得那么复杂,她小声嘀咕:“皇上既然痛恨宰相,为何不杀了他,他屡屡单独进宫,皇上有的是机会下手,他死了,不就一了百了?” 皇帝冷笑:“想得容易,他一旦死了,朝廷就会变成一盘散沙,到时候齐晦也好,或是其他皇室子弟趁乱逼宫怎么办?你以为先帝怎么浑浑噩噩做了几十年皇帝,还不是因为有庞峻掌控一切?你以为别人不想他死,要么是办不到,要么就是知道他不能死。” 静姝还是听不懂,虽然她不觉得皇帝有多英明神武,不然也不会被一班大臣牵着鼻子走,她不敢再多嘴,见皇帝心情不好,忙想哄他高兴,说道:“皇上虽然想利用庞小姐,可妾身看来,庞小姐在家中的地位,并不如外人看来那么重要。即便伤了庞小姐的性命,宰相大人若为了大局着想,也未必会对朔亲王府发难。不如反一反……” 皇帝蹙眉:“什么意思?” 静姝道:“朔亲王像是个性情中人,若是宰相府的人伤了他王府的人,朔亲王发起冲突得可能,比刺激宰相来得大。自然不能伤了湘湘,可听说王府如今人越来越多,咱们随便挑一个,把庞小姐当枪使,可就容易多了。” 这些话,竟说得皇帝心内渐渐明朗,他在静姝脸上揉了一把道:“就依你的,朕给你人手,去查一查王府里现在都有些什么人,挑一个足以刺激到齐晦的人,你来引导让庞浅悠下手。” 静姝俯首称是,又谨慎地提醒:“只是他们若内斗,边陲战事皇上打算交给谁?” 皇帝轻哼:“你倒还有几分聪明,不过这种事不需要你来操心。”他把手滑入静姝的衣襟,在她柔嫩滑腻的肌肤上粗暴地揉捏着,看着静姝脸颊越来越红,他轻骂一声贱人,却又道,“庞峻想做皇帝,他就不会让敌国打到京城,顶多是让出一些土地罢了,有他活着,朕可高枕无忧,所以庞峻更不能死。” 静姝已经被撩拨得迷了心,忍不住缠上皇帝的身子,齐旭见她这副模样,难得没有厌恶,只是戏谑几句:“夜里等朕来,朕会好好收拾你,只怕你还消受不起。” 静姝眼神迷离,柔媚地应了声是,深深伏地时,帝王已经远去。 两三日后,远征的支援军队早就离开京城,军队集结时,庞大的声势吓得百姓人心惶惶,老百姓最怕便是战争,可战争才能让一个国家真正强大,再如何矛盾,敌寇来犯时,谁也不能退缩。 齐晦送军数里路后才返回京城,也在京城外与赶回来的慕清会和,但盯着他行踪的人,只看到朔亲王只身归来,可等他回到王府时,慕清已经在等候了。 两把形状相反的钥匙掂在手中,齐晦将慕茵说的那些话告诉了表兄,如果开启山洞里的机关,最终是祸国殃民为敌国打通来犯的道路,还不如永世封存的好。 虽然也有可能反过来,让他们打出去拓宽疆土,可山外有山,再往外还会有其他国家觊觎敌国丰饶肥沃的土地。绵延的山脉是这国家最大的保障,一旦打开缺口,往后百年千年,都会罹患战祸。 慕清苦笑:“我们千辛万苦找来的东西,最终要销毁?” 齐晦道:“找到真的之前,的确辛苦,可这些得来却很容易,怎么能想到,竟是湘湘带在身上的东西,而静太妃又因阴差阳错地还给了她。” 等待齐晦派人去找来慕茵的功夫,慕清问道:“说起来,湘湘的身世究竟如何,你们没再追究?” 齐晦颔首:“她怕自己是庞峻的女儿,再也不肯去查,也不让我查,说就当自己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再也不要找什么爹娘。” 慕清颔首道:“也许不知道,也不是什么坏事。” 此时门外有人风风火火地跑进来,惊扰了侍卫想要阻拦,齐晦到门前拦下侍卫,让慕茵径直进门,她兴奋地跑到慕清跟前,毫不陌生地问:“你还记得我吗?” 慕清细细看她,果然如齐晦所说,长得和姑母很像,可这姑娘却说:“你和我哥哥,长得好像。” 204鹬蚌相争(三更到 205认祖归宗(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05认祖归宗(还有更新 慕茵一语说罢,已是热泪盈眶,哽咽道:“可他已经死了,是被堂叔和庞峻害死的。” 慕清看了看齐晦,齐晦点头表示这姑娘就是这么冲动,在她看来似乎一切都不是秘密,所以什么都能说出口,她会冲动地跑来袭击他们以求试探是不是值得托付的人,这会儿知道等她相见的是堂兄,直接说正题。 “我不是来找你们去报仇,我就是。”慕茵抹了一把眼泪,无助地看向齐晦,齐晦便替她解释道,“就是我方才说的那些话,再者,慕茵希望能让分出去的慕家子孙认祖归宗,修入慕家族谱,世代相传。” 慕茵满目渴求,似乎觉得齐晦提得太早了,也许过些日子慕清能觉得她是个好人,更容易答应些。不料慕清微微一笑:“父亲要我带一句话,说他很想见见你。其实本家到我们这一代,也是枝叶凋零,就剩我一个独生子,如今他多了一个侄女十分高兴。出门前还与我说,将来为你招婿入赘,慕家又能开枝散叶。” “招婿入赘?”慕茵呆呆的,完全没抓着堂兄这番话的重点。 齐晦道:“慕清的意思是说,待时局稳定,慕家重新正名,就会将两本族谱合并,让你们认祖归宗。” 慕茵一怔,猛地冲向慕清,拉着他的手不停地晃:“是真的吗,你们答应我了。”又团团转地说,“我的族谱放哪儿了,我放哪儿去了。” 齐晦从抽屉中拿出来,说庞峻那一本他已经扔了,只要留他们自己家的就好,慕茵接过翻到最后自己和哥哥的名字,一时泣不成声。到底是个女孩子,这般伤心十分可怜,慕清想了想便走上前,将她搂入怀中,安抚道:“逝者已矣,你的父兄若知道你现在有所依靠,一定会安心,往后我和齐晦会保护你。” 慕茵抽噎了一阵子,渐渐平静,把他们家的族谱小心翼翼递给堂兄,胡乱揉了揉脸颊,便说:“哥哥们继续谈要紧事吧,我要去陪着嫂嫂了,我也会好好保护嫂嫂,不让别人伤害她。” 小姑娘一溜烟就跑了,依旧还是之前的个性,齐晦重新将族谱收好,笑道:“遇袭之后,我对湘湘提过这孩子,她那日闯到门前,湘湘一见她长得像母亲,就立刻带回家了。我们没有去查证她说的真假甚至没去细查她的来历,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全凭一张脸长得像慕家的人。其实冷静下来想一想,还是有些后怕担心,我们竟也会做如此冲动的事。” 慕清这才冷不丁想起一事,忙让齐晦把风风火火的小姑娘找回来,给她看了父亲打造的两把钥匙,慕茵惊异地看着其中一把说:“你们怎么会有,我可是已经把它毁了。” 慕茵口口声声说毁了的第二把钥匙,竟然再次出现在慕清手里,慕清暗叹父亲忧虑是否有正反的差别,竟是成全了两道门。齐晦再三问:“你确定这是第二道门的钥匙?” 慕茵用力点头,道:“父亲临终前这样交代我们,我记得清清楚楚。之后是哥哥说放在我这里别人想不到,可堂叔和庞峻现在都咬定在我身上,他们一定是害了哥哥后,却没找到,才会想到我。” 可慕清变戏法似的,又拿出两把钥匙,那两把和真的长得很像,慕清交给齐晦说:“用这个去骗庞峻,就算心知我们骗他,他也会派人去试一试,他等待结果的时间里,我们可以做很多事。” 慕茵在边上道:“庞峻曾要我把第二把钥匙交给他。”一面死死盯着慕清手上那两把真的说,“你们能不能毁了呢,如果开启了山洞里的机关,那座山就会被震塌,第二道门的人无法活着出来,而震出的山道会直通两个国家。父亲还说过,若是塌了一座山,强行改变地貌,气候也会随之变化。山那边是荒凉贫瘠的沙土地,若是往境内蔓延,就不单单是铁蹄入侵的灾祸。哥哥,你们把钥匙毁了吧。” 传说中慕家另一派系之所以和本家分家,是无法认同慕家墨守成规的非攻精神,慕清和父亲这两年与他们有所往来,原本也是商议让他们认祖归宗的事,以及慕家机关术的传承。但屡次接触下来,父亲都觉得他们非善类,一直拒之千里。如今他们窜通庞峻和敌国,在边境发动战争,野心更是完全暴露,父亲本十分失望,但没想到,那一边真正嫡系的传承,却重新延续了老祖宗的精神,愿以一族之力,为国为民奉献所有。 只听得断裂声响,那两把真正的钥匙在慕清手中被折断,他和齐晦分别又用掌力将钥匙头上的花纹碾碎,原先那块木牌更是不堪一击,折腾了所有人很长一段日子的源头,从这个世上消失了。 慕清见慕茵眼中光芒绽放,道不尽的喜悦露在脸上,认祖归宗并彻底消除震塌山脉的危险,父亲的遗愿、哥哥未完成的事、她所肩负的责任都完成了。 看到一个小姑娘为了这种事而由衷地露出欢喜神情,齐晦和慕清竟觉得心疼,齐晦则对慕茵道:“我们还要骗庞峻,这件事千万不能张扬,不过你可以去告诉一个人,她会和你一样高兴。” “是嫂嫂吗?”慕茵不等表兄点头,转身就跑了。 留下兄弟二人,看着那把假的钥匙,慕清道:“我们不求庞峻相信,只要他等待结果的时间,随便什么人把这两把钥匙送到他手里,我们的目的都达成了,但慕茵不宜去冒险。” 齐晦微微颔首:“我知道,本就约了世峰,黄昏时相见。” 且不说湘湘得知丈夫再也不用跑去开那索人性命的锁有多高兴,齐晦和慕清决定放弃,不单单是信任慕茵。回首百年,先帝虽然昏庸,但再往前追溯并延续至今,没人触动那机关却是天下太平,既然如此,他们可以寻找更多其他的力量和人来一同完成江山大业,何必去冒这祸国殃民的险。相反一心一意要开启机关的庞峻,求得不过是一时一世的贪欲。 面对家国天下,庞世峰从不会动摇,他一直否认父亲所有的行为和决定,除了不愿亲手弑父,任何事都不在话下。慕清和齐晦希望他能把这两把钥匙交到庞峻手中,以庞峻多疑的个性,纵然绝对不会相信这是真的的,他也会派人去试一试,试一试的日子里,齐晦和慕清能有时间,将那万人勇士编入军队,真正开始他们的征途。 是日夜里,世峰带着两把钥匙回府,一路往书房走时,看到丫鬟端着原封不动的食物走来,经过他面前时侍立一侧等少爷先行,世峰走了两步,不禁问:“是要送去给谁,还是?” 边上一个丫鬟道:“是大小姐没有用晚膳,奴婢们送回厨房去。” 世峰皱眉:“她又不吃不喝了?” 那小丫鬟忙摆手:“不是的,是大小姐今天为夫人诵经祈福,说念罢了千遍经文才能进食,奴婢们心疼小姐才送去膳食,小姐当然是不肯吃的,为了夫人的病,小姐都饿了一整天了。” 世峰难得会在家中觉得有值得暖心的好事,便先往佛堂来,果然见浅悠跪于蒲团之上,双手合十念念有词,十分虔诚地为母亲祝祷,他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转身吩咐丫鬟:“为小姐填一个炭盆,别让她着凉了。等她念罢了经文,呈上米粥即可,一整天没吃东西,不要暴饮暴食。” 丫鬟仔细听着世峰的吩咐,站在佛堂外目送他远去,而世峰走远后,小丫鬟立刻就跑回来提醒浅悠:“小姐,三少爷走了,您起来吧。” 庞浅悠豁然从跪着的姿势瘫坐下来,揉着膝盖皱眉喃喃自语,丫鬟殷勤地上来为主子揉膝盖,庞浅悠却道:“明天就说我今天累着了,卧床不起,不要轻易让人靠近我的床榻。”她眼底露出不耐烦的神情说,“明日太妃要见我呢,我要进宫一趟,但不能让家里人发现,特别是三哥。” 这会儿功夫,庞世峰已经到了父亲的书房外,四五个门客正在里头和庞峻议事,听说三公子到了,他们忙迎出来见礼。其中有朝廷官员,也有隐于市的学士,世峰每每见到他们都会在心内腹诽,大好的学问,为何不能真正为民为国做些好事。 庞峻听说儿子要单独见自己,沉吟了片刻,才让众人散去。儿子进门时,他正望着屋子顶上的横梁,世峰顺着看过来,不禁心头一紧。 庞峻则道:“你的功夫,倒是越来越到家,那些年见你偷懒不长进,也曾忧心过,渐渐懒得再管后,你倒是学成些真本事。” 世峰紧绷着脸,可父亲旋即就冷笑:“可惜尘土出卖了你,那天你躲在上头,若非灰尘落在我脸上,我还真就没发现你的存在。” “原来父亲已经发现了。”捅破了这层纸,世峰反而安心了。 205认祖归宗(还有更新 206离家出走(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06离家出走(还有更新 世峰说着话,将一双钥匙搁在桌上,庞峻的脸色显然滞了滞,那钥匙头上的花纹,正是他曾经日夜看过无数遍的木牌上所绘的模样,纵然心里十分怀疑真伪,且不能完全回忆起花纹最细致的形状,可这是他近年来见过最最相像的钥匙。若非在儿子面前绷着做父亲的架子,他几乎要伸手去拿来仔细地看。 “父亲担心别人先找到解锁的钥匙,究竟是怕他们先打开山洞,还是怕他们毁了钥匙?”世峰忽然问。 “什么意思?”庞峻皱眉。 这个问题,世峰和齐晦他们今日商讨过,若是如慕茵所言,那里是足以震塌山脉的机关所在,父亲不应该怕别人先去打开,打通山路不正是他们所求的结果,不论是谁去启动了机关,结果都是一样的。他紧张,是那山洞里另有秘密,还是怕别人会销毁? “儿子很好奇那山洞里究竟藏了什么,也许此生无缘看到。”世峰镇定地看着父亲,心里为彼此所剩无几的父子情而悲哀,他唯一能守住的底线,就是不亲手弑父,可将来究竟会演变成什么样子,他也不知道。也许齐晦会顾忌他的感受,留他父亲一条性命,但成王败寇,父亲未必愿意活着接受失败的现实。 “想知道那里有什么,不如自己去看?”庞峻冷冷一笑,指了指桌上的钥匙,“我们父子早就无信任可言,你觉得你送来这两把钥匙,为父会相信你?今生最后悔的事,是让齐晦随你一同长大,养了一只白眼狼,连同你。” 这些话,世峰在回家的路上,早就在心内想了无数遍,他平静地回答:“父亲知道那个叫慕茵的姑娘,她是慕家在山那边的嫡系传人,她知道山洞里的秘密,也认得出钥匙的真伪。她说山下埋藏了足以震塌山脉的机关,父亲是希望打通山路,好让敌国长驱直入,践踏我富饶国土?” 庞峻没有吭声,世峰便问他:“既是如此,父亲为何担心别人先得到钥匙,先打开锁,明明那就是您要的结果。” “蠢材。”庞峻终于道,“任何事都要掌控在自己手中,随便什么人把山路打通,他们真的打进来,江山都保不住,我还求什么将来?先帝突然死了,你我有没有料到,既然随时都可能发生意料之外的事,那自己所能掌控的,就必须握在手中。你爹做了皇帝,传下皇位给你们兄弟,不好吗?若不是我一手扶持,这个国家早就毁在那老东西的手里,新君庸碌你也看到了,谁做皇帝都一样,只要天下太平。这难道不是你们所追求的?” 到头来,他们所疑惑的,仅仅是父亲无穷无尽的权欲?他明明早就是万人之上,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明明两个皇帝在他手中都那么悲哀可怜,做皇帝真的有意思吗? “你是不是觉得,我做了皇帝,会传位给你的哥哥而不是你?”庞峻冷然道,“好啊,老夫现在允诺你,只要你别再跟着齐晦来算计你爹,我将来可以把皇位床给你,大不了……” “父亲。”世峰出声,打断了父亲越来越扭曲的言语,他凄凉地说,“浅悠开始学好了,这几天好好陪着娘,还为她诵经祈福,我看了真高兴。但在这之前,每次看到她痴痴颠颠的模样,我就觉得她特别像一个人。” 屋子里静默无声,庞世峰抬起头,冷漠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浅悠那个样子,特别像您,为求目的不择手……” 话未完,重重一巴掌响起,世峰的脸上赫然留下五指印,面前的老父亲盛怒得脸色通红,咬牙切齿地说或:“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敢杀你。” 世峰摇头,扯动了一下被打得麻木的脸颊,应道:“父亲若不杀我,也不用担心有一天我会拿剑指着您,弑君杀父的事,我做不出来,但这天下,我必须还给原就拥有他的人。您若让儿子走出这道门,那之后的事,就不要怪儿子。” 庞峻哼笑:“老夫一生没遇到什么敌手,朝堂之上都是庸碌之才,养了儿子如今却要来反老子。我放你走出这道门,我也等你有一天拿着剑来指向我。” 父子俩不欢而散,那一双钥匙还搁在桌上,这一次摊牌,父子关系也算是决裂了,庞世峰回去收拾了一些东西后,便要离开家,这个家他再留下去也没有意思。可他这一走,庞浅悠还做戏给谁看,听闻三哥要离家,她急匆匆就从佛堂赶来了,并闹得全家皆知。 如此大公子和二公子也前来阻止弟弟离家,庞夫人缠绵病榻赶不过来,派来丫鬟让儿子到跟前说话,没想到在这一刻,一家子人竟都想挽留他。可难得一丝亲情的温暖,仍旧无法挽回他决绝的心,他早就和父亲走上了不同的路,他只有把那条路走下去并走好,才能保住这个家。若不然有一天,母亲兄长和妹妹,都会成为父亲的陪葬。 “三哥……”浅悠伤心地喊着,可世峰头也不回地走,她哀求大哥和二哥阻拦,他们俩只是摇头,只因父亲已经传话过来,说谁也别拦着他,浅悠四处哀求无果,背过人去后,唯留一脸恨意,之后她的“好”,要如何传去朔亲王府? 而王府内,齐晦也没料到世峰竟然“离家出走”了,他脸上有伤痕,显然是被父亲扇了巴掌。夫妻俩见了齐晦什么话也没多问,湘湘立时派人张罗出一间卧房,好让世峰住在那里,更重要的是,传话到简夫人那里告诉沈嫣,世峰来了。 那会儿沈嫣正在伺候舅母喝药,娘儿俩有说有笑的,下人来说庞公子住到王府来,估摸着这几天都不会走,简夫人随意听着,但看到外甥女脸上的神情有了变化,她是过来人,又知这些年轻人感情极好,少不得往那方面去想,心里既是为外甥女高兴,又担心庞家的门不好进,且老侯爷也未必肯答应外孙女嫁入恶贯满盈的宰相府。 她暗暗一叹,主动把药都喝了,道一声乏,劝嫣儿早些休息去,就不再理会。 沈嫣耐心地伺候舅母歇下,等见舅母熟睡几分,才小心离去,到院门外时,鹃儿已经搓着手在那儿跺脚活动身子,一见小姐出来,忙迎上来说:“小姐,庞公子被赶出来了,现在在西边的院子住着呢,您过去瞧瞧吧,还不知道宰相府发生了什么事呢。” 天色已晚,孤月高照,一阵阵凉风往身子里灌,沈嫣哆嗦了一下,舅母就在这里,家里还住着慕茵慕清许多人,她怎么好僭越礼教,大半夜地去男人的屋子?心里十万分地渴望去看一眼庞世峰,想他一定是遇见难过的事,可她实在没有勇气,在别人家里就这么跑去与心上人相会。 “沈姐姐。”忽然听见清脆的声音,慕茵打着灯笼找来,像是从正房那边来,走到跟前就笑,“嫂嫂让我来接您,说天黑路不好走,怕您胆子小,让我送送您。” 沈嫣双颊绯红,尴尬地问:“送我去哪儿?” 慕茵道:“庞大哥来了,在西边和我哥住在一起,嫂嫂怕您觉得尴尬,我跟着去就没事啦。来,沈姐姐我牵着你。” “可是……”沈嫣还没缓过神,慕茵热乎乎的手就伸过来,一把牵了她的手往前,一面说,“鹃儿你先回去吧,等下子我把沈姐姐再给你送回来。” 鹃儿兴高采烈,她真怕自己劝不动小姐,应声就跑开了,这边慕茵带着沈嫣一路往西边走,小姑娘竟大方地问:“沈姐姐,您和庞大哥是一对儿吧,我早就瞧出来了。” 然而慕茵才带着沈嫣走开,湘湘就在侍女的拥簇下裹着氅衣来简夫人的屋子,简夫人骗走了外甥女后,才吃了药根本睡不着,正歪在床头靠着,由小丫鬟捶着腿。 见湘湘深夜前来,猜想是有什么事,便见小妇人笑悠悠挨着她坐下,说:“夫人,您让湘湘做一回媒可好?” 这边厢,慕茵大大咧咧地把沈嫣塞进庞世峰的屋子,同一座院落回廊对面,才是慕清的房间,她径自跑去慕清的屋子,和堂兄有说不完的话,慕清也对山那边的慕家这百年来发生过什么,十分感兴趣。兄妹俩一见面就滔滔不绝,可回廊这边的屋子里,却悄无声息。 庞世峰站在暗处没来迎接沈嫣,沈嫣站在门前也未敢踏入,深更半夜孤男寡女,都是大家族出身的公子小姐,礼数还是刻在骨子里的。 突然那边传来笑声,沈嫣惊了惊,回眸看出去时,身后庞世峰却问:“你们简家沈家,兄弟姐妹也是这样的吧。” 沈嫣应了一声,门前一阵寒风过,倩影随之打了哆嗦,庞世峰这才醒过神,赶紧上前道:“快进来坐,仔细吹着风。” 他走进亮出,脸上的伤痕显露无余,沈嫣一眼就看到了,着急地走上前问:“这是怎么了?” 206离家出走(还有更新 207两情相悦(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07两情相悦(还有更新 世峰的身手,虽不及齐晦慕清之辈,可也非常人能伤他的,脸上这么突兀的伤痕,不用问也晓得是哪个下的手。沈嫣想摸一摸伤痕,可他们俩如今连手都不曾好好牵过几回,突然要做如此亲密的举动,她还是在最后一刻冷静下来,只道:“你坐下,我让下人去取药来,我们家那边常用热鸡蛋敷。” 她转回身,胳膊却被拽住,身后的人没有用力,只是这样轻轻地,仿佛想要挽留她又怕自己太过失礼,她停下了脚步,轻声问:“还有别的事要叮嘱吗?” “不需要什么药,也不用热敷,不过是一个巴掌,伤痕明早就会消退。”世峰说着,手指间稍稍用了几分力气,更实在地握住了沈嫣衣衫下的胳膊,“别走了,坐下陪我一会儿可好?” 沈嫣没有言语,见世峰松手后,就转身慢慢挪到桌边,桌上一支白烛摇曳,火光辉映在她的脸颊上,已分不清是自然红了脸,还是被烛火染红。她看了一眼世峰,四目相对的炽热叫她不敢承受,不由得垂下脑袋,缠绕腰下玉佩的流苏,一圈圈绕在指上,又层层松开,忽然一只大手伸到眼前,蓦地握住了她。 “那个家,我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了,可我不是要抛弃那个家,我走这条路,也是希望在最后的时刻能保护家人全身而退,父亲负罪累累杀不可赦,我知道,但我娘他们是无辜的。”庞世峰道,“我不敢说离了家,往后再没有负担,就能毫不顾忌地娶了你。嫣儿,你若愿意嫁给我,将来还会面对他们。即便不在同一屋檐下,我也不会轻易背弃家族,你可想好了?” 方才一路过来,被慕茵热乎乎的手牵着,但到底是女孩子的手,又软又小,男人的手才真正能感受到什么是厚实有力。可沈嫣看着看着,却反过来双手包裹住世峰的手,抬眸冲他温柔地一笑:“你为了天下百姓都不愿真正抛弃家族,若是为了我一个女人而背弃家人,那我又一次所托非人,将来的日子不知还要经历什么辛苦和悲伤。我想嫁一个真正顶天立地的男人,让他护着我一辈子,而我也会给他最温暖的家。世峰,你会娶我,是不是?” 庞世峰热泪盈眶,他随时大宅公子哥,世人眼中本该最最骄傲得意的人,可偌大的家族,人人自私,他所有的荣耀,都来自父亲的罪恶。倘若他也生一颗麻木不仁的心倒也罢了,偏偏老天在他胸膛里,放下一颗热血之心。 沈嫣定了定心,抽出一只手,灯火下仿佛透明的手指轻轻抚过他的伤痕,肌肉微微的抽搐,必然是疼痛所致,她心疼地摸了又摸,微笑着说:“将来一家重新团聚,我会孝敬父母,你做儿子的抹不开脸面,做儿媳妇可就容易多了。总要有人先跨出一步,没有人不渴望温暖的家,是不是?” 庞世峰垂首不言语,沈嫣将桌上的蜡烛拉进一些,又仔细看他脸上的指印,有几道淡淡的划痕破了皮,该是一巴掌闪过去时被指甲勾到的,她道:“你坐着,我去弄水来洗一洗,就是不上药,也该清理一下。” 世峰却不肯放开她的手,沈嫣笑道:“你难道一晚上,都要这么拽着我?” 两人凑得很近,灯火更亮后,彼此的眼眉都清晰地刻入眼睛,柔光下的沈嫣那样美丽,微微一笑,仿佛能融化冰雪,世峰突然觉得,他曾经随口许的愿,竟然千百倍完美地实现了,老天让他遇见了沈嫣,已经把这世上最美好的给了他。 “嫣儿。”他轻轻喊了声。 “做什么?”沈嫣嗔怪,“没事叫人家名字,怪不好意思的,我就在这儿呢,你……” 略干的双唇猛地冲上来,堵住了沈嫣的话语,她柔软的红唇被人用力吸吮着,礼教的约束和羞耻只在脑中闪过一瞬,立时就被钻入心里的甜蜜和幸福压下去,她不由自主地也吸吮滋润那干燥的双唇,世峰的手一下搂过她的腰肢,两个人紧紧贴在了一起。 沈嫣渐渐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她不安地呜咽出声,世峰立刻就松开了,可是还保持着鼻尖几乎相触的距离,很近很近的时候,只能从对方的眼珠子里看到自己的脸,沈嫣看到了自己红得熟透般的脸颊,可想要推开世峰的手,竟抬起直接勾上了世峰的脖子,柔美的双眼有泪花闪烁,她轻声呢喃:“这下子你不娶我,我也嫁不出去了。” “嫣儿。”世峰却觉得,光喊她的名字心里也会温暖,紧紧抱住了沈嫣,她柔软纤瘦的身体,她身上淡淡的香气,还有那温柔的话语,他笑着说,“总要有人先跨出一步,是不是?” 沈嫣笑了,幸福地窝在世峰的肩头,曾经深陷被悔婚和羞辱的痛苦中的她,终于找到此生值得依靠的男人。曾经可以躲在家族的羽翼中度过余生,却因为看不到未来而彷徨不安不愿前行,如今明知前路坎坷,她却愿意披荆斩棘地勇敢面对,因为身边有了可以相互依偎的人,世间情爱,实在妙不可言。 这晚沈嫣要离开时,慕茵已经在慕清的屋子里睡着了,庞世峰亲自把她送回自己的卧房,那会儿湘湘早就离了简夫人的屋子,而简夫人隔天一早就以身体康复为由要离开王府,沈嫣才知道湘湘昨晚和舅母谈了她与世峰的事。 虽然舅母把她当女儿一样疼爱,可她不能得寸进尺不为家族考虑,世峰这样委屈都不愿抛弃家族,她怎能随意私定终身。于是毅然决定随舅母回家,向外祖父禀告自己的决心,待外祖父点头后,再接世峰到家中去相见。是以世峰和齐晦散朝归来时,沈嫣已经回家去,他难免有些失落,但还有很多事摆在眼前,他不能耽于儿女情长。 皇帝今日早朝,说边关捷报,不等支援部队到达前线,已经把入侵的敌寇都赶过山头,龙心大悦,宣布出巡的事不作更改,可似乎除了他之外,并没有人对此表示乐观。庞峻那边打什么主意,齐晦几人且要揣摩,但边关的战火燃得突然,灭得蹊跷,其中一定有文章可做,而世峰昨晚送回去的一双钥匙,也一定对此有所影响。毕竟皇帝所谓的“捷报”,皆是宰相一手炮制,送到御前,真假难辨。 深宫里,静太妃在长寿宫屋檐下喂着金丝雀,这是皇帝前些日子送给她的,是赏赐还是羞辱,对静姝来说无所谓,她很满足现在的日子,前天在御花园赏花时,让孙昭仪给她当凳子坐了半个时辰,看着她们生不如死,又不敢真的求死的下贱模样,她此刻想起来还会发笑。 宫女匆匆从门前来,说庞小姐到了,静姝撂下鸟食,待宫女捧水来洗过手,便让人把庞浅悠带来,如今她和皇帝同一条心,也就不在乎长寿宫里有没有眼线耳目,大大方方地站在屋檐下,看着庞浅悠款款而来,她朗声笑道:“几日不见,你的精神可好多了。” 庞浅悠曾经最最看不起的人,如今却心甘情愿地对她卑躬屈膝,太妃让她起身后,就开门见山地说:“让你来,是有一些事要问。” 而此时王府里,慕清过了晌午就不见踪影,齐晦也和世峰出门去办事,原本热闹的家宅突然安静下来。慕茵练功后,在家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回到嫂嫂的书房见她还在看书,忍不住站在窗前说:“嫂嫂,你不闷吗?” 湘湘合起书卷,揉了揉眼睛,笑道:“看书多有意思,你要不要一起看?” 慕茵摇头:“我静不下来,从前也念过几本书,实在不成样子,我爹也不逼着我了。反正那里也比不得京城,那里连识字的人也很少,他们大多是靠狩猎为生的。” 湘湘招手让她坐进来,慕茵坐在了沈嫣的位置上,脸上突然有坏笑,轻声道:“嫂嫂,昨晚我看到沈姐姐和庞大哥亲嘴了呢,我吓得跑回我哥屋子里了,后来等啊等地就睡着了。” “亲嘴了?”湘湘简直不可思议,笑得眯起了眼睛,拉着慕茵道,“沈姐姐容易害羞,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 可冷不丁听见窗外男人的声音,简风正气呼呼地说:“庞世峰那个混蛋,竟然敢轻薄我堂姐?我要去找他算账。” 慕茵急了,忙跑出来冲着他说:“两情相悦的事,怎么叫轻薄呢,你听见了?既然听见了,我嫂嫂说什么你也听见了吧,别到处去嚷嚷,那是你堂姐,你想见她在人前难为情?” 这两个人也不知怎么的,每次一见面就针锋相对,简风恼慕茵太顶真,他显然就是一句玩笑话,若是湘湘一定不会跳起来,他懒得和慕茵理论,进门对湘湘说:“我爷爷传话到户部找我,让我来跟你说,要谢你照顾我娘的事,请你过几天去家里做客。” 湘湘当然乐意,瞧见慕茵站在门口,不禁道:“能不能也带上我家妹妹同去?” 却是此刻,卫猛带着简府的人跑进来,那人从家里一路找来的,气喘吁吁地说:“少爷快回去,家里出事了。” 207两情相悦(还有更新 208若是曦娘出了事(四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08若是曦娘出了事(四更到 乍听简府出事,湘湘还以为是老侯爷反对沈嫣和世峰的婚事,不想是朝廷怀疑简府结党营私有谋朝篡位之嫌,刑部奉旨带着人将简府上下查封,就简风和湘湘玩笑这会儿功夫,他已经被朝廷罢免了户部郎中的职位。 几个家丁能来找他,也是出门办事,回家突然发现简府被重兵把守,想到少爷可能还没回家,分别各处来找,竟真的在王府找到了。 简风策马赶回家中,简府外已被重兵层层把守,他此刻若硬闯,也就是被一起关起来的命,对家族和自己都毫无助益,但他若不现身,难免又落得戴罪潜逃的口舌。身为简家子孙,祖父爹娘都身处困境,他自然是一头热血要去硬闯,但还没冲到家门前,已经被人从后头拽走。 闻讯而来的庞世峰把他拖到了拐角处,齐晦亦在此处,齐晦道:“你这一去,只怕出不来,朝廷眼下仅是罢免你的官职,并没有给你定罪,你暂时不必露面。我们要先搞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才能为老侯爷和先生挽回名声。” 简风一双眼睛血红,玩世不恭的他,几时面对过这么大的困难,而天下之师的简府,向来不参与政治,纵然门下学生在朝堂中各有立场,简府也从不插手一二,直到出了他这个子孙,才出了一个户部小郎中,难道是他之过? “都是我父亲手下的人,我出面让他们不要问难老侯爷和先生夫人。”世峰神情紧绷,他的嫣儿也在简府,还不知有没有受到惊吓,简府都是文弱书生,真有什么事,连一个可以对抗的人都没有。他推了一把简风说,“我们的事,你从来都两肋插刀,你家的事自然也是我们的事,不要冲动,你现在冲过去立刻就被他们撂在地上,有意思吗?” 简风咬着牙,每日笑呵呵又温和善良的眼睛里,竟蒸腾起慑人的杀意,可他终究是听了兄弟的话,没有硬闯回家中,庞世峰去与看守的人打交道,勒令他们不能伤害简府家人,虽然他已经离家出走,可父子并没有明着决裂,众人还敬他是庞府三公子,再则也说他们收到的命令,绝不可以伤害府里的家眷。世峰带着这个消息回来,湘湘说齐晦进宫去了,而简风一个人在后花园发呆。 这边本是空了一块地方给慕茵练功用,已经搬来了箭靶和木桩,简风坐在边上呆呆地看着这一切,慕茵在不远处徘徊不前,出事后湘湘告诉她很多关于简风的事,她突然觉得自己单单看一个男人会不会功夫来评价他的强弱,的确太过分,本有心想道歉,可简风浑身不可靠近的气势,她徘徊了好久,转身却看到世峰归来。 “庞大哥,他一个人在那里坐好久了。”慕茵上前来说,“你们说话吧,我这就走了。” 世峰也知道这两个人一见面就吵架,便提醒道:“这几天他心情一定不好,有什么事你让一让他,眼下他的家人都被困在家中不得相见,之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你心胸大度,就不要和他计较了。” 慕茵严肃地点了点头,回眸望了一眼便跑开了,世峰走过来,这边地势空旷不免风大,他道:“再做下去,该吹风着凉了,湘湘已经让下人准备了饭菜,去吃一些。” 简风看着他不言语,世峰道:“他们不会伤害你的家人,若是从前也罢了,如今我和沈嫣互定终生,我便是为了她,也要帮你到底。你是个男人,遇事要挺起胸膛,在这里吹风悲春伤秋,像什么样子?” “是不是我翻了太多人的家底,被记仇了?”简风怔怔地说着,这是他的本事,旁人看着游手好闲的简大公子,算起账来脑筋转得比谁都快,他不仅把这个国家国库里的钱算得分毫不差,就连那些大官家里能贪多少钱,他也有本事去查去估算。常常在别人家中逛一圈,那些家底就基本在脑袋里,而那些挂在书房或厅堂里的古字画,从前是摆在哪一家的,只要他曾看过一眼,就绝不会忘记。 先帝在位时,庞峻曾有木有用地肃贪过几次,庞世峰责无旁贷要为父亲办差,他往往是兄弟三人中做得最好的,就是因为有简风相助,简风也因此得罪过不少人,甚至有爷爷和父亲的学生上门来暗示希望简风要识时务,但他既然和齐晦他们走上了这条路,又怎么肯轻易罢手。 “既然是我父亲的人守在门外,肯定是他发了难,昨晚我与他一番争执不欢而散,他心里就该忌惮了。”世峰冷笑,“若说是你的错,不如说是我的错,是我触怒了他。” “他想怎么样?”简风心里矛盾极了,若是他的家人受了伤害,就算拼死他也不会放过庞峻,但庞峻却偏偏是他最好的兄弟的爹。 “你们家的学生遍布天下,真有什么事,简府其实很难对付,从祖上到老侯爷和简先生都在朝廷中立,我想并不是真的不愿参与朝政,而是自知家族对天下和朝廷的影响,不愿轻易出手。”世峰拉着简风起身,冷静地说,“我爹现在要大张旗鼓地动手了,自然要先稳住你们家,只是太突然了。” “有些话我还是说了的好,若是我的家人出了什么事,我不会顾忌你,谁的罪孽,就要谁来报偿。” 简风的脸被吹得惨白,眼底透出的恨意,让世峰很无奈,他的心上人也被卷入风波里,而始作俑者的父亲,即便知道沈嫣的存在,也绝不会姑息。 深宫里,齐晦匆匆而来的兴师问罪,让皇帝十分恼怒,齐晦身上再也看不到昔日自己还是太子时,他对自己的尊重。但这份不尊重,不会表现在言辞和行为上,是在齐晦恪守礼仪尊卑的前提下,让皇帝由心感觉到自己被鄙夷蔑视,每一次和齐晦对话之后,他都觉得浑身无力,内心怒火燃烧。 皇帝回到明德殿时,宋静姝早早就已等候,她为了庞浅悠的事,有要紧的话要向皇帝禀告,可皇帝那儿见了宰相又见朔亲王,一直不得闲,这会子退入内殿,只见浑身的戾气。静姝暗暗道了声糟了,可皇帝却不似平日那般暴戾,只是无力地问了声:“什么事?” 静姝定了定心,忙道:“之前与皇上说,要让宰相大人刺激朔亲王的事,妾身从庞浅悠口中打听到一些事,觉得十分有用处,正要向皇上禀告。” 皇帝冷笑:“眼下庞峻先一步,把简家封了,齐晦立刻就来兴师问罪,他怎么不去找庞峻算账,要来让朕难堪?”他突然暴怒,冲着静姝吼了两声,静姝花容失色,颤巍巍地闭了嘴。 但皇帝今天似乎比往日冷静些,一阵暴怒后,又道:“打听了什么,拣要紧的说。” 静姝去边上端来热茶递给皇帝,在他背后温柔地顺气,慢慢道:“妾身和湘湘在宫外时,曾与青楼闭月阁里的花魁曦娘,有过一些缘分。而曦娘和湘湘往来密切,湘湘进宫前常去闭月阁给曦娘梳头。” “一个妓女?”皇帝觉得不可思议。 “是,本来妾身觉得这种事不提也罢,但今天却从庞浅悠口里打听到另外的事,天下竟有那么多巧合。”静姝慢慢将曦娘和齐晦、庞浅悠以及庞峻的关系告诉了皇帝,抑扬顿挫字字句句都勾着皇帝心头的好奇。 静姝道:“朔亲王在外头和一个妓女拜把子的事儿,您不知道吧。” 皇帝端着一碗茶,听得愣住了,齐晦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 静姝则道:“他们都是重情重义的人,朔亲王是,湘湘更是。而这闭月阁又是受宰相大人照顾而存在,倘若曦娘有个三长两短,只要做得嫁祸在宰相身上,朔亲王就不会再来找您的麻烦,而是去向宰相发难了。” 皇帝听得眼睛发亮,没想到他们之间还为了一个妓女有纠葛,果然齐晦的日子比他想象得还要多姿多彩。但立刻又沉下脸色道:“这个曦娘朕记着了,派人暗中盯着,将来必然会有用,眼下为了简家,他们还有一场博弈,朕就在边上看好戏。” 他的心情突然好了,搂过静姝在她腰下捏了一把,说道:“你越来越聪明了,就这样,为朕打探他们私下更多的消息,朕要知道得越多越好。” 王府之中,齐晦弄清楚了事情的起源不在皇帝身上,他亲自去见皇帝,就是想看看他说话时的神情,他暗中盯着太子十几年,了解他所有的言行和脾气,一句话里真真假假,齐晦看一眼就能明白。 这次的事排出了皇帝的险恶用心,那就全在庞峻一人身上,看样子宰相大人是等不及,真的要有大动作。 厅堂里摆了丰盛的饭菜,纵然大家都没什么胃口,但湘湘只能做这些事,看到丈夫归来才安心些,而简风仍旧神情凝滞,齐晦拍了他的肩头说:“吃过饭,我带你回一趟简府,你知道,我们有本事出入自由。” 208若是曦娘出了事(四更到 209简家的势力(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09简家的势力(还有更新 本来谁也没有胃口,可不吃饭身子很快就会扛不住,他们之中总有冷静的人在,简风听说齐晦能带自己回家一趟,立时振作精神,把面前的饭菜往嘴里送。大口饭菜和肉塞得鼓鼓囊囊,只是手边那一碟鱼肉他始终没有碰,这会儿自然什么容易吃什么,别人还没放下筷子,他就起身了。 但见齐晦世峰他们还没吃罢,他便又坐下来,两眼直直地盯着他们,慢慢咀嚼口中的食物,若是平日一定要互相玩笑一番,可今天没人有心思开玩笑,齐晦便也不吃了,留下慕清和世峰守在家里,带上简风很快就消失在家中。 慕茵见表兄行动如风,很是羡慕,盼着自己有一天能练成这功夫,回来与湘湘说,湘湘笑道:“你哥哥们曾说你的功夫很零散,像是偷学的,往后让他们给你找正经的师傅,好好学一身武艺。” 有人疼爱便是如此,慕茵笑眯眯心满意足地陪嫂嫂继续用膳,抬眼瞧见简风空着的位置上,边上一碟鱼肉不曾动过,脸上的笑容稍稍淡去些,不动声色地继续低头吃饭。湘湘看在眼里,她知道刚才慕茵在厨房里,央求厨子把鱼刺挑干净,整整齐齐一块鱼摆在碟中,厨子手艺好,看着就像没动过似的,可简风大概怕鱼刺,便没有动筷子。 见慕茵神情平淡,湘湘微微一笑,她果然没有看错,慕茵是个善良的好姑娘,纵然平日两人一见面就互相看不顺眼,关键的时候,慕茵却能默默地关心别人。 这一边,齐晦领着简风翻过简府墙头,悄无声息地就进了内院,府中的情形比他们想象得好些,把守的重兵仅仅围在宅门外,家里一切如旧。简风一进家门就熟门熟路,反是齐晦跟着他,径直往简老侯爷这处来。 可两人还未进门,就听见祖父的笑声,简风微微皱了眉,立刻跑进门。只见一张矮几摆在榻上,爷爷盘腿靠着软和的大枕,边上父亲正举杯,父子俩不知说什么,脸上都挂着笑容。 “爷爷,爹。”简风走上前,父子俩瞧见他回来了,身后并闪出齐晦的身影,都眯眼笑了笑,老侯爷有几分醉意,竟拍拍坐榻说,“来,坐下一道吃酒,这坛子酒我一直没舍得拿出来喝,你们也尝一尝。” 齐晦还要带着简风离开,自然不能饮酒,简风则已经热泪盈眶,傻站着动也不动,老侯爷拍了腿责备道:“一个大男人,你哭什么,赶紧过来坐下,给我和你父亲斟酒。” 简开闻已起身向齐晦施礼,齐晦为了不让他们拘谨,便也一道坐下,老侯爷年纪大了不胜酒力,懒懒歪在一头,看着仪表堂堂的两个年轻人,他悠悠一笑:“这一天迟早会来,本以为我这辈子是见不着了,如今遇见了也好,能和儿孙们一道跨过去,我不算白活一遭,也不必遗憾留下你们去面对困难。” 简风跟着齐晦他们虽然经历了不少事,但毕竟都不是他自己的事,这会儿灾祸轮到他身上,看到家宅好像牢笼一般被人团团包围,那彷徨无助的感觉,才明白自以为是地要去出仕做官,在爷爷和父亲眼中天真率性的抱负,一切正如他们所想的毫无价值,就说这会儿,若非齐晦,他进家门容易,再要出去就难了。 可简风又怎会想到,祖父曾经责备他的话,并非真心,而他更早就算计着一切,旧年突然提出为儿子办寿,他便在暗中企图为孙儿聚拢势力。要说这一次庞峻发难,也是师出有名,必然是门生之中有人背叛师门,让庞峻捉了简府的把柄。 “反正这个家到了你小东西手里,简家天下之师的名头也传不下去,从你宁愿被打断腿也一定要去户部上任起,我就知道这个家,是该改一番面貌。”老侯爷拿过酒杯,美滋滋地饮下几口,*的酒水让他显得更加兴奋,对孙子说:“你这点出息,怎么扛下整个家族?你爷爷我,还有你爹都还活着呢,这个家还轮不到你来负担。傻小子,好好跟着王爷去干一番事业,国都要灭了,还谈什么教书育人?”他转身笑问儿子,“是不是?” 简开闻默默点头,将酒壶挪开些,从边上捧过一床毯子为父亲盖上,老侯爷是真的醉了,众人静静守候,果然没多久老爷子便睡了过去。简开闻示意齐晦和简风到外头说话,走出门一阵冷风将他们都吹得精神一振,简风则忙脱下自己的衣裳披在父亲身上。 简开闻平静地说:“封家的时候,你爷爷很镇定,好像早就预料到这一切,没有丝毫慌乱。他更不会怪你,家族会有这一天,和你做不做官毫无关系,我们家门生遍布天下,早就是权势者的眼中钉。如今才出了事,京城内外五湖四海还不曾得到消息,待都缓过神,等江南江北的学者官员纷纷上书为我们开脱罪名,也就坐实了我们简家有谋权篡位的实力。庞峻这一步是要走到底的,若遇上明君,一切皆可解释,但明德殿那一位,你们也明白。” 二人皆面色严肃,简开闻则从袖中拿出薄薄一本名册,上面记录了昔日在简府求学,今日官居何职又或在何处有一番作为的人。旧年简府办寿,他们都亲自到访并与老侯爷和简开闻深谈,简开闻将名册递给齐晦道:“这些人,王爷若有所需,让简风出面即可,都是可以为了国家和百姓,肝脑涂地之士。” 齐晦胸中有热血奔腾,郑重地接过名册,可简风竟在一旁抹眼泪,简开闻觉得很丢脸,忍不住往他腿上踹了一脚,笑骂:“你就这点出息?等下见了你娘,你再掉眼泪,让她搂着你哄哄罢。” 齐晦含笑拍了拍简风的肩膀,兄弟俩相视一笑,便再往简夫人那处去。眼下简夫人尚在休养中,不曾到公公面前伺候,而是女儿和外甥女围着她照顾。这会儿已经睡下了,留沈嫣在身边作陪,鹃儿悄悄进来说少爷回来了,沈嫣心里一热,跑出来看,看到跟着简风回来的是齐晦,不免有些许失望。 这点细微的情绪,齐晦看在眼里,但简风已经闯进门去看望母亲,做儿子的不管不顾地把娘亲从梦中惊醒,简夫人渐渐恢复精神,明白自己看到儿子不是做梦,到底是女人家,红着眼圈抚摸儿子的面颊,慈爱又心疼地说:“我们家竟也有这样的事,傻儿子,无论发生什么,你要保护好自己。关键的时候,带表姐和妹妹们走,你已出嫁的姐姐们,自然会有夫家保护她们,就不用你费心。” 父亲和母亲,果然很不一样,因夫人是女眷,齐晦不便闯入卧房,等在门外时,沈嫣为他送来一杯热茶,齐晦稍稍犹豫后,主动道:“先生可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世峰?” 沈嫣面颊微红,心中万千情绪,此刻却只化作一句:“请他保重。” 齐晦饮下热茶,颔首道:“我记下了。” 他们不能在简府久留,简风哄得母亲再次睡下后,他们没有再折回老侯爷那里,便径直离家而去。 回去的路上,简风对齐晦道:“我太自以为是,执意要入户部时,志在把简家的未来担负在自己肩上,天下太平就轻飘飘地以为自己可以行,如今才明白,在爷爷和父亲跟前,我什么都不是,连一件正经事都做不成。” 齐晦却道:“可他们已经把这个家的将来,放在你肩上。你才二十岁,凭什么和先生、老侯爷相比,等你到了父亲和祖父的年纪,若仍旧一事无成,那才真正是你无能。” 简风精神一凛,像是顿悟了什么,而齐晦捂了胸口,那里藏了简开闻给他的名册,欣喜地说:“有了这些人,我们如虎添翼,今晚便好好研究,如何调动更多势力,既然庞峻发了难先动手,我们就迎难而上。” 兄弟俩回到王府时,慕茵正在卧房陪伴嫂嫂,见表兄归来,立刻识趣地走开。而湘湘方才正有一阵害喜,这会儿精神不算太好,齐晦心疼地坐到她身边,但妻子却恬静地笑着,摸摸他下巴上的胡渣说:“明儿一早我给你刮脸,这是要去呼风唤雨了,可要仪容端正,你不要担心我,回家时多多陪我哄我就好。” 说话时,有一阵恶心在胃里翻腾,湘湘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别过脸去,齐晦手忙脚乱不知怎么才好,而一阵过去,湘湘就松快了,眼里还有难受时憋出的泪花,忽闪忽闪地笑着:“傻子,生孩子都是这样,你别心疼我这些小事,若换得天下太平,十个月后我能安心分娩,才最最重要。” 齐晦点头,可依旧眉头紧蹙,湘湘则想起一事来,说道:“我听世峰讲,他妹妹这些日子,似乎改好了。我没别的意思,就想她若是真的好了,往后咱们见了面,也多几分客气吧。” 209简家的势力(还有更新 210来头大小不重要(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10来头大小不重要(还有更新 齐晦却轻然一笑,摇头道:“世峰还不知道,庞浅悠今天秘密入宫去见了静太妃,说什么我暂且不知,不是我非要诋毁宋静姝,她们说不出什么好事。” 齐晦沉声道:“但那是他妹妹,他盼自己妹妹好无可厚非,就算他面对丑恶的现实仍旧要维护妹妹,我也不会怪他。但咱们不能随便心善心软,对她客气是情意,无视她也是我们的权利,她伤害你我时,何曾想过我们的好?湘湘,别再提起庞浅悠,我们早已仁至义尽,她没有资格把她的人生,捆绑在我们身上。她对我的情意,我尊重,可我从未曾暗示和许诺,所以我不需要负担任何责任。” 起先见丈夫神情严肃,湘湘听得还有些紧张,但渐渐就明白,齐晦如此决绝全是为了自己,便也放松下来,软乎乎地一笑:“知道了,真啰嗦,我才一句话,你这一大车子的话。” 齐晦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说他要去和世峰慕清一道商讨简先生提供的名册,今晚要晚些回房,湘湘便催他赶紧走,这一走果然整夜都没回来,湘湘倒也睡得踏实,隔天一早安排下人准备好早膳,男人们过来时,湘湘正和慕茵一起,在每一只碗里试毒。 四个玉树临风的男人进门,清晨的阳光也变得更耀眼,湘湘让他们入座用了早膳赶紧去忙正事,慕茵跟在嫂嫂身边打下手,不经意地看向简风,只见他闷闷地坐到一旁,明明从前在任何地方出现都最活泼吵闹,被嫌啰嗦的人,现在却一句话也不说。 慕茵将嫂嫂试过毒的小菜送到简风面前,可简风眼皮子也没抬一下,也不是无视慕茵,是满脑子想着正经事,只管往嘴里送食物,大概连自己吃了什么都不知道。慕茵也没有生气,坐回嫂嫂身边,听表兄和嫂嫂两人说几句家常话,男人们风残云卷地填饱肚子,立时便要离去。今天会再有一批慕家勇士进入京城,他们一面要为简家的事奔波,更要及时给他们安身之处。 京城每天都有很多人进出,皇帝和庞峻纵然一时半会儿不会察觉,但前后一万多个人来到京畿,不出四五天,就要惹人瞩目,齐晦和慕清都希望那时候,已经将他们编入军队。 他们离去,桌前就剩下湘湘和慕茵,慕茵悄声问:“嫂嫂,若是我不在,你一个人在家怕不怕?” 湘湘点头:“当然怕的,可这里是自己家,我跟着你表哥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样的日子,熬过去就好了。你也辛苦了,困在家里不得出门,可眼下咱们不能给他们添麻烦,是不是?” “嫂嫂你真好。”慕茵道。 “好什么?”湘湘不禁笑了。 慕茵歪着脑袋说:“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好,我若是表哥,有这样的家会每天都想早些回来,因为惦记着家里的妻子。” 湘湘笑眯眯看着慕茵道:“也是我先嫁了个好男人呐,咱们妹妹,将来会嫁给什么样的人?” 慕茵脸一红,晃了晃脑袋说:“我现在不想嫁人,等慕家宅子重新建起来,老祖宗们的牌位重新放到一起,看到我哥我爹的名字修入族谱,我再考虑嫁人,嫁人也要嫁个大英雄。” 湘湘却记得方才慕茵看简风的眼神,简风肯定不是大英雄,可若是恋上了,简风一定会是个好丈夫。她晃了晃脑袋,笑自己实在是想得太远。 再叹如今外头的世界乱糟糟,她怀着孩子什么也做不了,让男人们回家有一餐热饭热菜,已经是她能做的全部的事,湘湘也曾迷茫过,但又觉得如慕茵所说,这才是家,总要有一个人守候在那里,等家人归来。 而这一天,果然如简开闻所料,事情传出去后,昔日简府门下的学子,已纷纷从各种途径企图向朝廷施压,要为简府正名,甚至要诬陷简府的人承担罪责,奏章纷至沓来,明德殿里皇帝孤坐龙椅之上,看着庞峻一步步走进,他将面前的奏折轻轻一推,噼噼啪啪全落在地上,顺着台阶滚下来几本,庞峻弯腰拾起来,翻开看了几眼,冷笑道:“皇上,是不是如臣所言?您也看到了,如今尚未动简家人一根毫毛,这些酸涩文人就开始向朝廷施压,您可不要小看他们的笔杆子,他们能有本事扇动老百姓来对抗朝廷。” 齐旭满面冷漠,只道:“昨天齐晦来向朕兴师问罪,他真是越来越不把朕放在眼里。” 庞峻问:“朔亲王得罪皇上了?可是言语之上有冒犯,皇上为何不降罪于他?” 皇帝摇头叹道:“他言辞恭敬,神态谦卑,从未在朕面前不敬,可朕就是讨厌他清明的眼睛,总觉得他能看到我心里最深处所想的事。”他一拍桌案,指着庞峻笑道,“朕想起来了,是宰相大人一手培养了他,是你让他盯着朕十几年,真可惜,你是养虎为患。” 庞峻幽幽一笑:“皇上亦不啻引狼入室,当日先帝暴毙,您顺理成章登基时,何苦将他立为亲王?” “放肆!”皇帝大怒,可他也就只有这么吼一声的胆魄,庞峻手握天下大权,可比他这个皇帝实在多了,而他之所以立齐晦为王,还不是想遏制庞峻? “皇上恕罪。”庞峻轻飘飘地一句,而后便道,“皇上如今必然想废黜朔亲王的王位,但朔亲王行事谨慎言语小心,您登基以来,他从未有叫人捉把柄的事,那么这一次就是最好的机会,不论天下多少声音要求朝廷为简家正名,还请皇上充耳不闻,时日一久朔亲王一定按捺不住,到时候他若反,我们便能镇压。” 皇帝皱眉看着庞峻,冷冷道:“宰相大人,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朕?” 庞峻眼神虚晃,道了声:“不知皇上所言,指向何事?” 皇帝问:“你到底是找沧海遗珠的私生女,还是另有所图,这阵子怎么没动静了?” 庞峻在明德殿敷衍了皇帝,可离宫回家的路上,却想了很多很多。回到宰相府,正见女儿从妻子房中出来,女儿脸上不耐烦的神情,让他想起了那天儿子对自己说的话,他皱眉想了想,停下脚步,把浅悠叫到了跟前。 浅悠本是烦躁母亲喋喋不休的话语,好容易借口离开了,正想去清净一番,却偏偏遇上父亲,只能收敛神情低眉顺眼地来到跟前,庞峻索性把女儿带去书房,进门后便问:“这阵子,你怎么不去朔亲王府了?” 浅悠垂首道:“女儿另有了主意,可惜您把三哥赶走了,不得不再改主意。” 庞峻摸了一把胡须,本想问女儿什么主意,但他的目的仅仅是让女儿去搅乱王府里的生活,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反而见不得她这么“按兵不动”,便道:“时日一长,婚约可就要再议,你别自己拖了最好的时候。” “爹爹。”浅悠却突然道,“女儿能问您几件事吗?” 庞峻未言语,庞浅悠便问:“那什么钥匙木牌的,女儿不明白,是太妃娘娘问的,她很想知道湘湘到底是什么来头。再有就是,闭月阁那个曦娘,您还管不管了?” “曦娘?”庞峻冷笑,竟忘记了这号人物,摆手道,“一个娼妓,从前不过是见她与齐晦相处得好,让他们多多往来,好让齐晦为我所控制,如今早已不需要,她的心也根本不可能忠于我。” 庞浅悠冷冷道:“那女儿就不客气了,曦娘对女儿,还很有用处。”她再次重复问道,“湘湘她,到底什么来路?” 庞峻想了想,说道:“你所不了解的木牌和钥匙,当初是被我找来的匠人偷偷带走,他在路上捡到了湘湘,当时大批兵马追捕他,他就把东西放在了那个孩子的身上,之后继续逃亡。但最终还是被我们抓到,严刑拷打下得知这一线索,但在回去找时,孩子早就不知去向。但机缘巧合,十几年后大家都在京城重逢了。” 浅悠冷笑:“还以为她有什么来头,太妃一脸紧张,弄得我也紧张了。”她像是松了口气般,很是不屑,自言自语,“太妃这下可以安心了。” 可是庞峻却道:“来头大小,都是过去的事,现在呢?将来呢?你所在乎的朔亲王女主人的位置,她正稳稳当当地坐着,而你呢,堂堂宰相我的女儿,什么也没有。” 庞浅悠目露凶光,粉拳紧握,咬牙切齿地说:“父亲不要看不起女儿,那个湘湘,我早晚会把她赶出王府。” 她拂袖而去,在父亲跟前毫无理解,她曾是湘湘所仰望的贵族小姐,可越来越不在乎高贵端庄的仪态,早已变成了一个张牙舞爪的人,但如今的湘湘,却在不知不觉中,蜕变成了她昔日所仰望的人。 简府出了事,可王府并没有事,难免有人来登门拜访,不论有无目的,湘湘都要接待,慕茵跟在嫂嫂边上,看着她从容大方地待人接物,不敢相信嫂嫂是个舞娘出身的人。 210来头大小不重要(还有更新 211我就咬舌自尽(三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11我就咬舌自尽(三更到 且说登门的客人,不论是为了夫家来与王府拉拢关系,还是之前在各色宴会上打过照面,仗着一句客套话就不客气地前来,湘湘都能应付自如。只是她如今有了身孕,就算自己没有刻意地小心翼翼,身体时不时毫无预兆的不适感,终究难以掩饰。 面对夫人们浓烈的脂粉香气,或是送来的糕点食物,湘湘难免有无法承受的时候,糟糕的气色浮在脸上,落在过来人的女眷们眼中,少不得就要好奇,渐渐有话语传出,朔亲王府的湘夫人,似乎有身孕了。 转眼,简府被查封已有三四天,请愿书依旧从全国各地送入京城,但皇帝硬是顶下来,咬定了朝廷正在查之外,不再予以任何回应。而慕清和齐晦也逐渐将一营士兵渐渐扩大,庞峻对此已有所察觉。 这一日湘湘本派人请曦娘来府里小聚,但曦娘却回话说,闭月阁里正挑选新的姑娘去选花魁。曦娘这个花魁的名头,不仅仅是闭月阁里,而是从烟花之地各家姑娘里选出来的头一名,当年自然也有宰相诸多扶持,且从那以后,再没有选过新人。 如今曦娘虽在最好的年华,可在这一行里,已算是“老人”,新鲜的姑娘们花朵似的,不过十五六岁,曦娘看着她们,想起的都是自己过往的一生。她至今记得第一次躺在男人身下时的痛,记得每一次甘愿或不甘愿的*之后,她灌下一碗又一碗寒凉的汤药,她如何能带着这样的记忆,去面对百年世家出身的慕清? 今日闭月阁里先选漂亮姑娘,七八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或自小养在闭月阁,或老鸨新近买来的,这里是虎穴狼窝是万劫不复的火坑,被买来的孩子难免会哭闹反抗,这会儿又有一个要逃跑,被老鸨抓回来正摁在楼底下毒打。 曦娘冷漠地和其他人等在楼上,有个姑娘禁不住求曦娘去救救那姐妹,她冷然道:“有本事就跑得远远的,不要被抓回来。若是逃不掉,要么天天挨打直到被打死,要么就好好做,给自己混出点脸面。我也是这样过来,也曾经被打得奄奄一息,这里是ji院,不是善堂,我救得了她这一次,下一次呢?你们每一个人,都要想清楚,想跑就别怕被抓回来挨打,若要留下,也别混得半死不活。” 楼下鞭打声不断,女孩子的哭声已经停了,想必是昏厥过去,这一闹,弄得曦娘没有心思再选人,扬手道:“都回去吧,练琴练舞自己玩儿去,眼下还不着急。” 姑娘们依次退下,曦娘直觉得浑身不耐烦,开了窗还觉得不通透,转身来推开门,却听见下楼的姑娘里,一人哼笑着:“都是个老女人了,天天摆出花魁的架子,现下那些大人们都不爱找她了,仗着老脸在我们面前颐指气使。我可听说,宰相大人已经撂下这边不管了,她现在没有人在背后撑腰,还把自己当回事,真不要脸。等我们成了气候,就把她赶出去,千人骑万人跨的东西,还当自己是公主娘娘不成?” 曦娘本就很不耐烦,听得这些话,顿时怒火心生,她是为了这楼里上上下下的人,才屡次拒绝弟弟夫妇俩的邀请,她自觉配不上慕清,却并不是轻贱自己,又岂容的一个小丫头这样辱骂。若是从前她听过也罢了,最多让老鸨去教训几句,可今天却忍不住,冲上前排开其他人,一把揪住那嘴碎的姑娘,扬手两巴掌打得她直接滚下楼。 底下老鸨正拿着鞭子气喘吁吁,冷不丁见楼上滚下个姑娘,又见众姑娘都吓得退了下来,但见曦娘立在高处,将落下的披帛挽在臂弯,冷声道:“把这丫头卖去巷子里,让她知道什么才是千人骑万人跨。” 曦娘一向和蔼,姑娘们若受了欺负,她是喊打喊杀也要为她们讨公道,闭月楼里从来都是老鸨下手恶毒,她从不轻易脸红,今天发这么大的脾气,直把所有人都吓坏了。 “女儿啊,你这是怎么了……”老鸨哎哟一声,扔了手里的鞭子刚要上楼,却猛然见门口站了个男人,她惊道,“封公子,您几时来的?”忙骂骂咧咧怪底下的人,“没眼睛的东西,让封公子在这里站了那么久,还不赶紧往楼上请。” 曦娘早就看到慕清了,那姑娘从楼上滚下去时,她就看到慕清站在了门前。昔日初见,曦娘把跟随慕清的壮汉踢下楼,那几个人只怕早就被他处理掉,而当时曦娘就站在楼梯上,掀起裙子露出白花花的长腿穿鞋,不经意地与慕清四目相对,那时候曦娘连多看一眼的心思也没有。 方才那句千人骑万人跨,是曦娘故意说出来,给楼底下这个男人听,她不会真的把那姑娘卖去巷子里做不见天日的生意,她只是希望这句话,能让慕清转身就走人。 可是慕清却掏出一锭银子给老鸨,吩咐道:“怕是摔得不轻,赶紧找大夫。”说罢就朝楼上来,直看得曦娘目瞪口呆,她赶紧跑回去要关上房门,可她那里快得过慕清,男人一只手就足以抵抗她全部的力气,房门终究是被推开了。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呢?”曦娘大怒。 “你下次发脾气前,千万别先看到我。”慕清微微笑着站在门前,“你明明先看到我,才说那么恶毒的话。” 曦娘冷笑:“恶毒?什么叫恶毒,难道你不知道,这也是我自己经历过的事,这里每一个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怎么就恶毒了?你到底明不明白我是什么人,我是可以在楼底下脱光了衣服让男人们取乐的娼妓,我是……” 慕清迅速到了她眼前,逼得曦娘往后退了一步,可他已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肢,说道:“我爹答应了,他要我下一次回家,把儿媳妇带给他看。” 曦娘挣扎了一下,慕清却搂得越紧,正色道:“那些事都过去了,我若是在意,又岂会来纠缠你。” “你若不放手,我就咬舌自尽。”曦娘死死地等着慕清,分毫不肯退让。 “你……”慕清不得已松开手,他知道曦娘言出必行。 “除了不能做你的妻子,我还是齐晦的姐姐,是湘湘的姐姐,咱们将来有的是机会见面,待你娶了好女人,我也会跟着齐晦喊一声嫂子。”曦娘急促地喘息着,背过慕清站到窗前,似乎怕看着他,让他看到自己的眼泪。 “就当我求你,不要再来纠缠,我就是死,也不会答应你。”她决绝地撂下这句话,心里还有没说出口的一句:我不能拿你的人生开玩笑,若干年后旁人指指点点说你的妻子是娼妓,到时候再来后悔和痛苦,今日的一切是错的吗? 屋子里静悄悄的,曦娘觉得背后似乎没有人了,她转身看,慕清果然不见了,虽然心内剧痛,可她到底松了口气,正要自己倒茶吃,却听外头老鸨啰啰嗦嗦地说:“大小姐,曦娘真的有客人啊,是我们闭月阁的贵客,大小姐……” 房门被粗暴地推开,庞浅悠很不耐烦地冲进来,见只有曦娘一个人坐在桌前,竟反手就赏了老鸨一巴掌,骂道:“老东西,哪个客人,哪里来的客人?” 曦娘吃了一惊,之前只听齐晦和湘湘,或是其他人口中传说庞浅悠的事,这还是她第一次亲眼看到庞浅悠的变化,昔日那个活泼可爱的大小姐完全不见了,庞浅悠变成了那些高门贵府的女眷中最常见的刻薄嘴脸。这样的人往往自己不如意,就觉得全世界都欠着她。 曦娘示意老鸨下去,老鸨捂着脸眼珠子到处转,还真是奇怪封公子去哪儿了,又白了浅悠一眼,才愤愤然退下。 浅悠对着曦娘,倒是有几分好脸色,但开门见山地就说:“曦娘,我来是想求你帮个忙。” 尚不知浅悠求曦娘什么事,而悄无声息离开闭月阁的慕清,却是径直回王府来,湘湘正和慕茵在书房里下棋,慕茵见到堂兄就高兴,可哥哥却说:“我和湘湘有要紧事说。” 慕茵立刻便让出位置,跑出门时,正见简风朝后院走,她想了想,便跟了过去。 这边慕清行色匆匆,湘湘手里的棋子还没落下,慕清已坐在对面,正色道:“湘湘,我怎么才能让曦娘答应我?” 湘湘一呆,笑问:“表哥真的要娶曦娘?” 慕清郑重地点头,恼怒道:“她现在以死相逼,不肯让我带她走,她今天就要咬舌自尽来威胁我。” 湘湘把棋子收进盒子里,心里虽然很高兴,但曦娘那些话她也不曾忘记,本是和齐晦约定不胡乱插手,让他们自行解决,可现在表哥求上门了,她还是不管吗?她觉得曦娘的担忧有道理,可慕清真不是那始乱终弃的坏男人。 湘湘道:“不如先把曦娘送到安全的地方,让她先开始过平淡的生活,也许她……”一语未完,湘湘一阵恶心,又害喜了。 211我就咬舌自尽(三更到 212湘湘怀孕了?(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12湘湘怀孕了?(还有更新 面对湘湘的不适,无所不能的慕清显然露出和齐晦一样手足无措的神情,湘湘看见他的目光里,有着男人对于小生命的好奇和向往。不禁想到慕先生对于慕家后人的期待,而丈夫那日说曦娘担心自己不能生养,湘湘此刻承受着害喜的难受,更为曦娘心疼。 曦娘是该多在乎慕清,才会把所有的事都想周到。舞娘和烟花女子到底还是不同的,湘湘自身没有任何问题,至多是出身低微叫人背后指指点点。可曦娘除此之外,还要面对自己过去二十多年的回忆,无数男人爬在她的裙底过,为了避孕在最年轻娇弱的时候就开始灌药,将来当她的出身被人质疑,再加上没有孩子时曦娘深深的自责,夫妻之间的问题,就不单单是从别处而来。 “倘若表兄将来为了子嗣纳妾。”湘湘缓过一口气,说道,“任何女人都会比烟花女子好,曦娘即便是正室夫人,也会感受到压力,我随便想一想,也觉得问题重重,更何况曦娘呢。” 湘湘一句话,又把问题绕回来了,她也知道慕清不是始乱终弃的人,可这些问题,热情如火时会觉得无所谓,只要有海誓山盟,就能相守一辈子。但热情总会褪去,湘湘自己和齐晦也渐渐开始进入安稳的感情,但他们彼此契合般配,柴米油盐也好天下大事也罢,当初没有顾虑,如今也不会有问题。 可曦娘和慕清,尚未开始已是顾虑重重,彼此一旦跨出那一步,也就意味着这些顾虑将被抛在脑后。爱恋之中天下无敌,可婚后开始过日子,一年两年,曾经的顾虑一定会重新浮现,那时候没有了昔日的激情和勇气,只有日复一日的面对问题,倘或能妥善解决,是自身努力亦是老天赐福,可若挺不过去呢?不就又兜回了曦娘所说的,她看得太多的悲剧? “湘湘。”慕清见她神情呆呆的,还以为身体不好,问道,“你若很难受,我就先走了,之后再来问你。至于纳妾的事,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们都觉得过于美好,但决心和信念都在我自己这,我只知道,我会一生一世对她好,偏偏她就是不信。” 湘湘说自己缓过劲儿了,摇头道:“表哥还是不了解曦娘,她不是不信你,她是不信自己,她不是怕自己将来痛苦,她是怕给不了你幸福的日子。这件事我和齐晦是说定了,不轻易插手,曦娘做不成嫂子不要紧,我们可丢不下这个姐姐。” 慕清无奈地一叹:“是啊,莫要再毁了你们的情意,这竟是我遇到过最棘手的事。” 湘湘笑:“这是一辈子的事,谁都不容易啊。” 慕清释怀几分,似乎知道自己该朝哪个方向去努力,与其现在看不到将来,就逼着曦娘跟自己,不如先和齐晦创下一番事业,他现在都不能给自己安定的生活,又如何去许诺曦娘。本以为湘湘会一头热情地问自己出谋划策,可湘湘却只给了冷静的分析,他走时不禁笑赞:“齐晦是有福之人。” 湘湘莞尔,只道:“表哥若见到慕茵,喊她回来和我下完这盘棋。” 然而此刻,慕茵正潜入后花园,在那块表兄为她辟出的练功场边上偷偷看。简风在那儿拍了几下木桩,疼得直甩手,像是生气了用脚踹,结果疼得抱着脚直跳。慕茵捂着嘴没敢笑出声,这个男人空有大高个儿,却是个小白脸儿似的人。 不过她立时晃了晃脑袋,怎么好说是小白脸儿,人家自立自强,只是不会功夫罢了,天底下不会功夫的男人更多些,她不能老觉得不会拳脚功夫的男人就没用。 想这些事的功夫,再一抬头,乍见简风发现了自己,正站在那儿瞪着她,那眼神带着几分怒意,似乎觉得被慕茵耻笑很不服气,慕茵想要开口说什么,简风则收敛了含怒的目光,只是神情黯然地走开了,慕茵追上几步,简风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简风心里烦闷,才来这边,想着自己现在学功夫还来不来得及,自然这是很可笑的念头,就算被慕茵耻笑,也没什么可奇怪的。眼下一家老小都被困在家中软禁,他这个自以为是的子孙,却什么都做不了,不用慕茵笑话他,他自己就看不起自己。 慕茵闷闷地回到嫂嫂的书房,湘湘正摆弄着棋盘等她,见她这般模样回来,笑问:“像打了霜的茄子,这是怎么了?” “嫂嫂,我是无心的。”慕茵坐回湘湘身边,可她只说了这么一句,之后湘湘怎么问她,她也不说为什么,更是无心再下棋。湘湘可怜她被困在家中生活枯燥,而慕清方才提起曦娘让她很惦记,便对慕茵说:“等我和你表哥商量后,他若允许,我带你去一处好玩的地方,虽然不是什么好地方,可你表哥过去二十年里,在那里的时候最快活。” 湘湘是要带慕茵去闭月阁玩耍,烟花之地在世人眼中污浊不堪,但也往往都十分好奇那里究竟是什么光景,湘湘猜想慕茵会觉得有意思,而她也是很想念曦娘,想去看看她。却不知今日除了慕清去找曦娘外,另有一人不请而来,便是此刻,庞大小姐满腹怒意地离去,临走时还撂下一句话:“那我们的情意也就断了,将来有什么事,曦娘也不必指望我了。” 曦娘心中只是冷笑,她连齐晦世峰都不曾指望过,只自己好好地活着,几时又要指望这个大小姐,叹她从前还未浅悠在湘湘面前说过好话,不论那会子眼瞎眼明,现在的庞浅悠,简直是恶魔。 且说庞大小姐来,无非还是为了她和齐晦的婚事,她希望曦娘能出面游说齐晦,甚至愿意和湘湘在家中平起平坐,曦娘断然拒绝,庞大小姐央求无果后,当场就翻脸了。她就不明白自己哪里不如湘湘好,完全无视感情这回事,曦娘对她说强扭的瓜不甜,庞大小姐却说,瓜还没结出来,你怎么知道甜不甜? 几番回合,说得嘴皮子干,曦娘终于放弃解释,正色严词地回绝:“我劝大小姐,还是死了这条心。”不免惹得浅悠勃然大怒,摔门而去。 这一下子,闹得曦娘身心疲惫,越发闭门不见客,而庞浅悠来过的事,很快会通过慕清和齐晦安排在闭月阁附近保护曦娘的人传回王府,得知庞浅悠这般嘴脸,在边上听的庞世峰笑得凄凉,自嘲道:“敢情她在家里那些样子,是故意做给我看的?” 齐晦和慕清都没多说什么,事实摆在眼前,兄妹情该何去何从,不用他们再多言挑唆。眼下还有很多正经事,简府尚未洗清罪名,而皇帝却催促着,立刻启程出巡。 这一日,后宫又摆赏花宴,静太妃和皇后邀请宗室女眷和大臣府中的夫人小姐赴宴。湘湘自正月后就很少参加这些活动,也无人在乎她到底来不来,至于宋静姝频繁在宫里办这些宴会,也是皇帝授意,要她从女人嘴里,打听男人们的事。 众人见过礼后,便各自散入园中游玩,御花园之大,半天也逛不完,而太妃和皇后则随便走走,遇见谁就说几句客套话。静姝嘴皮子利索,三两句就能套出些家里的事,她心里拣有用的记下,之后好回禀给皇帝。 众人走过一丛桃树,树上才簇新吐芽,本也没什么看头,却是见几位夫人在树下围成一圈,见太妃和皇后过来,忙散开行礼,静姝客气地上前问:“这是怎么了?” 才知道是一家少夫人突然不舒服,扶着树干呕,众人围着问她怎么了,还以为是害喜有身孕,结果少夫人害羞地说身上正不自在,不可能是害喜,可能是之前贪吃了几块点心噎着了。 本不过是小事,静姝客气几句便带着皇后散了,可才走出几步远,却听身后女人们互相玩笑,有一人道:“上回去朔亲王府拜访,那位湘夫人也是这样子,我瞧着她的模样,就像是有身孕害喜了,好心问了几句,她也说是点心吃噎着了。可咱们都是过来人,光看她脸色我就知道,一定是有身孕了。这位湘夫人出身虽不好,福气倒是很盛。” 小皇后走着走着,见太妃不见了,回身看她定在那里,忙不迭赶回来侍立在边上,太妃却冷冷地念:“她们说什么,你可听见了?” 小皇后心中惴惴,她是真的没听见,生怕太妃要刁难她,没想到静姝自言自语:“她怀孕了?她有孩子了?” 无法想象皇帝若知道湘湘有了身孕,会是何等恼怒,倘或现在他得到了湘湘,他会让湘湘堕了腹中的孩子吗,若是得不到湘湘,他会不会盛怒之下做出冲动的事?他是要杀了齐晦,还是杀了湘湘? 结果赏花会,在静姝沉重的心情下结束,傍晚皇帝来长寿宫时,一眼就看出她有心事,皇帝根本没往湘湘身上想,只是嗤笑:“怎么,那些夫人又让你难堪了,朕说叫你多学点本事,你就是不听。不过你是扶不上墙的东西,学了也没用。” 212湘湘怀孕了?(还有更新 213他会疯的(二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13他会疯的(二更到 静姝心里一凉,可皇帝的话也没有错,她如今不过是靠着淫威在人前高一头,实则时常听不懂那些文绉绉深奥的话语,而她屡屡不耐烦,贵夫人们也不敢在她跟前多言语,近来不过寒暄几句,只能打听一些家常琐事,不能做到皇帝要求的事,她也很着急。心中暗暗想,怪不得湘湘要跟着先生念书写字,她们本是一样的人。 而皇帝果然就忍不住要夸赞湘湘,说宗室里越来越多的人说她好,言行举止待人接物,皆是大家风范,甚至被简府那顽固的老东西奉若上宾,几乎快没人信她昔日是个舞娘。 从前静姝觉得湘湘在皇帝口中的好,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看待喜欢的人什么都好,时日渐长,湘湘越来越多实实在在优于她的地方,她们共同进入这个新的世界,湘湘已经找到生存的法则,而她则靠着怜悯和施舍维持日子,湘湘的骄傲与荣光是靠自身得到他人赞赏倾慕,而她宋静姝,不过是仗着太妃的地位徒有其表。 “听说湘湘前日亲手写了一幅字送给……” “她到底有什么好?她现在……”皇帝喋喋不休地臆想里,静姝忍不住爆发了,但下一刻她就意识到自己犯了死罪,不等皇帝降罪就伏在地上,可皇帝却只是哼笑,用脚踢了踢她的肩膀,“光会发脾气有什么用?有本事,把自己扶上墙,你们不是一样的吗?可你有这个本事吗?” 静姝到底没说出口,她没敢提起湘湘怀孕的事,反正湘湘肚子大起来后,皇帝早晚会知道,到时候最多怪她消息不灵通,哪怕之后要持续折磨她,也好过从现在开始就受折腾,她害怕皇帝骑在她身上要撕碎她的身体,且万一那位夫人是瞎猜的,她不是自找苦吃? “你起来,朕有事要吩咐你。”皇帝道,“朕必须要出巡,要把齐晦也带出去,到时候你把湘湘接进宫,若是顺利的话,我可以让齐晦永远不回来。” 静姝轻声问:“皇上不是要渔翁得利,让宰相大人和朔亲王相斗?” 皇帝皱眉道:“庞峻封了简府,他除了来找朕问话,没有和庞峻正面交过手,真不知道还有什么事能刺激他,朕各种法子都要用,这天下不是一两天就能治好,可朕想要湘湘,刻不容缓。他们夫妻……”皇帝脸色一沉,“万一湘湘有了身孕,怎么办,朕做不出让她堕胎的事,朕不愿她受到任何伤害,难道眼睁睁看着她生下孽种?朕想一想,就恨不得把齐晦挫骨扬灰。” 静姝的心噗噗乱跳,不禁浮躁得双颊泛红,皇帝瞥了一眼,恶毒地说:“贱妇,就这么听朕说着话,竟然也惹得满面潮红,难道你满脑子都在想那些龌龊的事?”他不耐烦地揪过静姝,暴躁地扯开她的衣衫,静姝半个身体都露在外头,只留香艳的小衣蔽体,皇帝把她推在地上,骂道,“既是如此,你也不必穿衣服了,往后天天就光着吧。” 静姝屈辱地伏在地上,没有讨好没有求饶,也没再敢发脾气,她盘算着湘湘肚子大起来怎么办,湘湘真是怀孕了,皇帝就该疯了吧。 “你今天,实在有些奇怪。”皇帝蹲下来,捏过静姝的脸,心中暗叹这张脸实在美艳,倘若她也有一副高贵圣洁的心智该多好。偏偏那样的女人,他求而不得。 而被他们念叨了无数次的湘湘,此刻正在忍受害喜的痛苦,她身子尚未显出来,大夫说且要等两个月,可是她害喜的症状却日益严重,湘湘从前走过一次鬼门关,都坚强地活了下来,不论是受鞭笞还是被烫伤,都没能撂倒她,忍受着疼痛照旧能开朗活泼地面对齐晦,现在却被腹中的孩儿,折磨得无力招架。 齐晦总是问大夫,为什么湘湘会这样,大夫见得多了根本不稀奇,只能说很多孕妇都是如此,可齐晦却觉得自己被敷衍,若非怕请太多大夫会将此事张扬出去,他恨不得多找几位来为湘湘介绍痛苦。 湘湘和他一样,完全不懂产育之事,简夫人虽说大部分人都会害喜,湘湘怎想到会是如此痛苦的事,起初只是有些恶心,这几天浑身不得劲,软绵绵地在床上起不来,就像是染了重病。好在还有慕茵陪在身边,说些有趣的事分散她的心思,可湘湘每一阵难受时,都含着泪默默希望丈夫能早些归来。 今日她昏昏沉沉睡了半天,感觉到被人挪动身子,睁开眼见到齐晦的面容,竟是心里一酸,无声落了眼泪。绵软地窝在丈夫的臂弯里,呜咽一声:“你好歹等我睡着了,再走开,你抱一会儿就走,我大概要哭了。” 齐晦拂过她的脸颊说:“不是已经哭了?” 湘湘委屈极了说:“我很不舒服,不是装出来讨你哄我的。” “脸色这么差,怎么装?”齐晦心疼不已,轻轻抚摸她的背脊,略浮躁地说,“原来生孩子这么辛苦,我以为只要在肚子里慢慢长大就好。” 湘湘笑道:“傻子,说出去要叫人笑话的。” 齐晦在她额头面颊上轻轻吻了几下,发丝和肌肤上淡淡的香气让他稍稍安静一些,他知道湘湘可怜就是缺一个长辈来照顾,简夫人再好,终究是别人的娘,他们不能得寸进尺,更何况简府现在还有大麻烦没解决。想到将来湘湘可能还会这样承受痛苦,他舍不得再让湘湘生养孩子,但不要孩子那种话,湘湘若不开口,他有什么资格说。 “你就这么抱着我,今天哪儿也别去了,我天天都盼着你回来。”湘湘呜呜咽咽,说着十分任性的话,但这些话不说,她觉得自己也快承受不住了。 门外头,慕茵本端来汤药要送给嫂嫂,经过窗下时,因孕妇怕热这边窗门大开,便听见嫂嫂在说话。 她探头瞧了一眼,嫂嫂正蜷缩在表哥的怀里,表哥轻轻抚摸着她的身体,时不时在她脸上唇上亲一口,哄得嫂嫂露出几分笑意,二人卿卿我我毫不腻歪,可是却看得人心里热乎乎的发甜。慕茵转身走了,不知怎么的,她心里浮起奇怪的东西,她最近一直觉得自己,怪怪的。 端着汤药出院门,慕茵才意识到自己该把药给嫂嫂送去,犹豫的功夫门前闪过一道身影,她心头一慌,竟失手滑落药碗,虽然眼明手快重新再接住,可滚烫的药洒出来扑在她的手上,白皙的肌肤立刻一片血红,再抬头看时,简风正皱眉看着她。 院门前侍立的卫猛上前来问简大人何事,简风便说慕清回来了,要找齐晦去书房,卫猛喊过一个小丫头进去通报,这边则要结果慕小姐手里的碗,慕茵没理会,也没有出声说什么,拿着空碗往厨房的方向走,忽然听简风在身后说:“用凉水冲烫伤的地方,下次小心些。” 慕茵猛地回身瞪着简风,这男人实在是……难道不是他突然跑过来撞到人?可是慕大小姐忍了,现在简风有些可怜,就当是怜悯他,他忍了。 简风见她神情古怪,想起之前的事,觉得慕茵一定在腹诽他无能,悻悻转过了脸,见齐晦从里头出来,也不等他,自己先跑开了。 齐晦出门见到地上还未打扫的汤药,听卫猛说了几句,叹了声道:“夫人的药不能耽误,她身子一直都不怎么好。” 卫猛答应着,似乎另有话想说,欲言又止,倒是叫齐晦看出来,反问他是否有事,卫猛犹豫了一下,正经道:“王爷何不寻一位有年纪的嬷嬷来,好照顾一下夫人,府里的丫鬟都年纪小,本身就不懂事,夫人实在太辛苦。” 齐晦叹:“没有合适可靠的人,万一找错了人,反而害了她,我也一直在物色中。” 卫猛竟道:“王爷若信得过,让小人把家中老娘接来照顾夫人可好,我娘生了兄妹好几个,她很懂的。” 齐晦觉得有趣,知道卫猛没有非分之想,只是笑:“等我与夫人商议,她若觉得成,就把你母亲接来,叨扰她一阵子。” 这件事,算是有了解决的方向,可简府的事,却越来越恶化,庞峻死咬着不放,已经举证出许多简府有心谋权篡位的证据,自然都是那些背叛师门的人,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相反,齐晦他们想要为简府洗清罪名,除了来自五湖四海的请愿书,却很难有实际的证据来证明“无罪”,也许最后,不得不与庞峻来一次正面谈判。 庞峻第一次挑衅齐晦,就走得十分顺利,心中得意的同时,也略感悲哀,没想到那些老臣都斗不过他,却被几个毛头小子弄得心力交瘁。但如今看齐晦他们束手无策,他终究是高兴的,这一日回府时,脸上也有久违的笑容。 反是往宅子深处走,却见女儿在园子里胡乱扯着才抽芽的柳条,他想了想,走上前问:“这又是谁给你气受了?” 213他会疯的(二更到 214皇帝的抉择(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14皇帝的抉择(还有更新 “父亲。”庞浅悠上前福一福,厚重的裙摆拂过满地嫩芽,初春的鲜嫩尚未绽放已碾入尘土,她垂首不语,安静地站在那里。 庞峻将目光扫过枝叶狼藉,轻哼:“既是你嫌这些柳条扰人,不如都移了,开春柳絮飞扬,你母亲也嫌弃。” 浅悠依旧不言语,想着敷衍过这会儿便是,不料父亲却问她:“听说你去找过曦娘,找她做什么?” “只是……叙旧。”浅悠没有明言,她怎么说得出口,说自己去求曦娘,却被一口回绝。折腾了这么久,那边夫妻俩越发恩爱没有受半分影响,可她却已经精疲力竭,满身疮痍。 “叙旧?”庞峻轻轻捋过几条柳枝,显然不信,但也无心细问,便道,“你与齐晦的婚事,我本也不赞同,真的成了翁婿,还多些麻烦。你娘更为此要死要活,家里一团乱。明日我就去回了皇上,退了这门婚事。” 庞浅悠神情一凛,几步走近父亲,焦急地问:“不是爹爹说,让我自己想办法坐上朔亲王府女主人的位置?为什么又要我放弃,爹爹,女儿还没有放弃,您不要替我做决定。” 庞峻冷笑:“你站在这里扯柳条,会有什么结果?” 浅悠眼中含泪,哽咽道:“女儿只是心中憋闷,无处排解。爹爹,我想嫁给齐晦,我会让他好好做您的女婿,绝不给你添麻烦。” “天方夜谭。”庞峻心里什么都明白。 “可是皇帝一心想得到湘湘,我正和太妃想办法,只要皇帝得到湘湘,我就能名正言顺做他的妻子。”浅悠不禁抓住了父亲的胳膊,哀求道,“爹爹你帮我,帮我好不好?” 庞峻曾有耳闻,说皇帝中意那个叫湘湘的女人,此刻听女儿说,她正与太妃想法子促成皇帝的心愿,直觉得不可思议。他本以为不过是皇帝一时色心,很随意的一个念头,没想到痴念竟然如此之深?他到底想做个什么样的皇帝,连弟弟的女人都要抢? “你们准备什么法子?”庞峻但问。 “没、还没想好。”浅悠顿时神情颓然,她和静太妃至今没想出好的法子,说到底,齐晦和湘湘情比金坚,任何事都无法让他们动摇。想到情比金坚四个字,浅悠一脸鄙夷,原本这该是属于她和齐晦才对。 庞峻心里却已经有了主意,冰冷的目光掠过女儿娇媚的脸,轻轻道一声:“好好想法子吧,要花银子还是要用人,只管和爹爹说,爹爹若不支持你,你还靠哪个去?” “真的?”浅悠双眼放光,再次得到父亲的肯定,她比从前更有信心,信誓旦旦地说,“爹爹相信我,我一定会把脸面挣回来。” 庞峻笑而不语,留下女儿继续往书房走,走远后忽然把侍从叫到身边吩咐:“大小姐不论做什么,派人看紧她。过几日为夫人小姐请平安脉时,让大夫看一看,浅悠是不是得了癔症。” 庞浅悠是否得了癔症,庞峻并非第一个怀疑的人,早些时候沈嫣就曾让庞世峰找大夫为她瞧一瞧,拖到现在,只怕是有药也难治。而她所纠结的,永远都是自己一人之事,昔日湘湘曾问她,到底知不知道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也许庞大小姐永远也看不清。 眼下简府的事迫在眉睫,朝廷一旦定罪,简老侯爷被夺去爵位家财还是小事,极有可能一家老小要面临牢狱之灾,而齐晦与简风屡次见过老侯爷,老爷子表示不要他的徒子徒孙们上京请命,他一身正气无愧于天地,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连累无数其他人,反成了他的罪过。 老侯爷说,只要保住家中女眷不受侮辱,他这把年纪就是上断头台也无所谓,齐晦简风该有更大的事业去做,庞峻就是想分散他们的精神,才突然出手对付简家,他们若是乱了阵脚,因小失大。 偌大一个家族,在老侯爷眼中只是“小”,湘湘听得这些话时,已是热泪盈眶。如今想来,当初老侯爷让湘湘难堪,真不是冲着她一人来,当时也好现在也好,老爷子都心系天下,盼望着世道清明。 湘湘问齐晦:“真的没有法子转圜?” 齐晦沉沉地说:“要么硬来与朝廷对抗,要不就向庞峻示弱,满足他的要求。” “他想要什么?”湘湘问。 “无穷无尽。”齐晦目光深邃,“绝不会因小失大,慕家二十年前选择遁世,不能让简家悲剧重演,我若保不住简风的家宅,又如何保住这天下。该低头的时候,就好好看着脚下的路,低下的头终究能再抬起来。” 湘湘以为丈夫要去找庞峻谈判,可齐晦却说他要给皇帝施压,纵然庞峻大权在握,皇帝还是能凭一句话扭转乾坤,只要能保住简府,任何事都要尽力斡旋。 隔天一早,齐晦比平日更早起身准备出门上朝,世峰慕清那边尚无动静,湘湘已经为丈夫穿戴整齐,默默送到门前,齐晦见她今日精神尚佳,还是担心地叮嘱:“要小心,别去碰那些让你不舒服的东西。” 湘湘含笑答应,催促他赶紧上马,马蹄声渐渐远去,丈夫的身影从眼中消失,湘湘仍在原地站着没动,还是卫猛来提醒她,才回过神,笑道:“对了,王爷说要请你的母亲来照顾我?” 卫猛乐呵呵的答应,说已经往家里送信,回头就派人去接。 湘湘一手护着小腹,颔首笑道:“那实在好,这家里就没几个人懂。” 深宫之中,朔亲王的突然到来,内侍们不得不把酣眠在温柔乡的皇帝叫醒,战战兢兢为他穿戴龙袍,齐旭睡眼惺忪地出门来,见齐晦一身白袍立在阶下,正望着墙外天空,清风扬起他的衣衫,真真器宇轩昂。皇帝咽了咽唾沫,匆匆转回身,在穿衣镜前摆弄了半天,重新换了金灿灿的龙袍,才又出门。 齐晦躬身行礼,他热络地说:“二弟这么早就进宫,可曾用过早膳,不如我们同去用膳,有什么事就在膳桌上说。” “膳桌上不宜谈正事。”齐晦恭敬地说,“臣有重要的事和皇上商议,叨扰皇上好眠,还请皇上恕罪。” 皇帝笑叹:“朕猜想,还是为了简家的事?是啊,庞峻说这两天就要定罪了,今日早朝也会与众爱卿再商议一番。”他眼中掠过几分得意,知道齐晦为了这件事束手无策,他心中难免很得意。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齐晦竟是来和自己摊牌,说只要皇帝一句话保住简府,他可以拿出大量证据,一举扳倒庞峻,哪怕他的势力在朝中盘根错节,他也有本事让他的党羽在关键时刻背弃庞峻。齐晦说,正如这一次简府的事,想要证明无罪,比举证有罪难得多,但简府是被愿望,庞峻却是下一步就要祸国殃民改天换日。 皇帝听得定住了心,庞峻有野心,也非今日头一回听说,只是他追逐眼前短小的利益,不愿去想长远的事,现在齐晦言明要扶持自己打击权臣,皇帝意识到齐晦暂时不会反了自己,自然会对此动心。而齐晦一向是浑身正气,纵然是来请求皇帝相助,纵然言语恳切字字恭敬,皇帝还是感受到不能直视他的压力。 而这一天,像是说好了似的,所有的事接连来,他在早朝前单独见过齐晦,朝会散了不多久,宰相又来求见。皇帝将早晨的事憋在心里,本只打算像往常一样敷衍几句打发庞峻,谁晓得宰相大人一语戳中他的心事,叫他险些就把齐晦早晨那些话都说出来。 庞峻彼时笑悠悠对皇帝说:“老臣愚笨,竟不知皇上时常愁眉不展究竟为了什么,这几日受人点拨,才悟出来。不知现在为皇上分忧,是否还来得及。” 皇帝本只是敷衍:“朕有爱卿辅佐,事事无忧,何来的忧愁?” 可庞峻却道:“臣有一个主意,可为皇上得到朔亲王府那位湘夫人,想来湘夫人谈吐优雅气质高贵,真正国母之相,这样的女人本就该在皇上身边。” 当时皇帝差点从龙椅上跌下来,这事儿从宰相口中说出,他还真是觉得很羞耻,堂堂帝王眷恋着有夫之妇,且还是弟弟的女人,若非看到宰相一脸谦和,真以为是他胆大包天,还耻笑帝王。 皇帝镇静下来后,默默不语,只听庞峻慢慢将主意说出来,他心里一阵阵波澜,之后道:“如此一来,湘湘必然将朕恨之入骨,爱卿这个主意,似乎欠妥当。” 庞峻笑道:“罪过且让老臣一力承担,皇上到时候做好人,湘夫人只会恨老臣,而不是皇上。” 湘湘一事,至今没有任何进展,皇帝实则早已按耐不住心性,只是没有勇气跨出那一步,如今庞峻把事情挑明,并打算一力承担,这一刻什么家国天下,他眼里只有湘湘那高贵圣洁的身影。 庞峻再一次道:“老臣担保,湘夫人一定不会怨皇上。” 214皇帝的抉择(还有更新 215让他成一个废人(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15让他成一个废人(还有更新 除掉齐晦,还是扳倒庞峻,皇帝一直犹豫不决,他一度想要渔翁得利,一度又催着宋静姝为她得到湘湘。今早齐晦跑来向他挑明能除去宰相只手遮天的势力,可庞峻转身就告诉他能为他得到湘湘,一个又一个诱惑摆在眼前,之前做什么都不成事的皇帝,如今竟因为什么都探手可得而无从抉择。 这一切都是他想要的,他贪心地想若是都能得到该多好,一上午心内翻腾,正午内侍们摆了满满一桌子御膳,他怔怔地不曾瞧一眼。 午膳后的时光,静姝百无聊赖地看着宫女们为她挑选开春做新衣衫的布料,各种丝绸锦缎铺满了一屋子,看着就热闹。 想她曾经做舞娘时,只有上台献艺才能穿好衣衫,平日里若能得一块好料子,都会珍藏起来,权当给自己攒嫁妆。湘湘自从认识了曦娘后,时常会从闭月阁拿回些好东西,她得了好的,必然会分给自己,可时常她们还没在手里捂热,就被班主或师傅师姐抢走,好容易攒下些什么,湘湘都会留给她。 竟胡思乱想起这些往事,静姝苦笑,又想到了她们带进宫的包袱,那是她眼里唯一干净的东西,可湘湘的她还掉了,自己的之前为了找木牌而弄得七零八落,举目看长寿宫里繁华的一切,除了她自己这副身体,再没有任何过去值得怀念的东西。 “娘娘。”此时一位宫女进门来,绕过挑选衣料的人,屈膝在脚踏上,轻声道,“明德殿传来的话,说皇上今日心情不大好,午膳一口都没有动,眼下在书房里发呆。” 静姝本慵懒地歪着身子,听得这些话,忙起身坐好,将微微袒开的衣领归置整齐,那宫女继续道:“看样子,皇上不会来长寿宫,不知娘娘的意思?” “今日一清早,朔亲王见过皇上?”静姝问。 “是呢,散朝后,宰相大人也单独见了一回。”宫女道。 那边有宫女抱着几匹鲜亮的绸子过来,问娘娘是否做春衫,静姝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看着那宫女道:“你们做好准备,随时预备迎驾,他心情不好,就不会有什么好事。” 可是这一整天,直到深夜,皇帝仍旧一个人在明德殿安静地待着,他像是在做什么人生重大的抉择,竟不浮躁不暴怒更没有拿静姝来出气,他一个人在明德殿沉思了一整天,当子夜的更鼓把半梦半醒的静姝震醒时,皇帝那里也有了主意。 两日后的早朝,简府结党营私企图谋权篡位一案,最终有了结果。皇帝以先帝先祖对简府的信任,以及天下无数学子送来的请愿书,不仅没有追究简府的罪责,更因此赞扬简府高风亮节,能得到天下那么多人的敬仰,教书育人,是朝廷国家之福。 皇帝当庭要求撤去软禁简府的重兵,并为简老侯爷再次进爵,可惜圣旨传出去,简老侯爷推病不得来谢恩领旨,亦没有让儿子简开闻前来代为谢恩,面对如此显然负气且不敬的态度,皇帝不仅不追究,还客气地对朔亲王道:“二弟替朕去简府,探望老侯爷。” 但这件事虽得以善终,简风户部郎中的官职却没能恢复,皇帝甚至言明,希望简风能传承简府世代教书育人的风骨,简府既然只有他一个独生子,就不必再入朝为官。如此云云,殊不知是庞峻守住了底线,不允许简风再窥探他们家财的底细。 而皇帝既然满足了齐晦,齐晦也要履行承诺,举证庞峻的罪过,为皇帝扳倒这权倾朝野的势力。那一日齐晦归来,便将埋藏在祖宅底下的一箱二十年前并非由慕家打造的黄金取出。 而这时候,慕清却得到消息,匆匆来告诉齐晦,庞峻果然还是派人去尝试了那两把钥匙,派去的人就快抵达山脉附近,一来一回消息传来,还有十来天的时间。 齐晦看着满满一箱金灿灿的黄金,颔首道:“活捉那些人,留下活口。” 慕清笑问:“听说简风没能官复原职?” 齐晦亦笑:“可惜他们现在才把简风驱逐出户部,已经晚了,庞峻若没动简府,简风还不至于如此仇恨他,庞峻这一步虽把我们逼到绝处,可却惹急了简风,他不把他祖上的账都算清楚,已经是客气的。”他踢了踢一箱黄金道,“足够皇帝出巡的了,先给他一些甜头。” 简府得以证明,家宅周围撤去重兵,湘湘觉得连王府的天色都变得更加明朗,早晨简风兴奋地跑来与他作别,说他要回家去了,湘湘一路送到门前,回身却见慕茵面上有淡淡的失落。但湘湘一喊她,姑娘立刻就神采飞扬,湘湘说:“上回说带你去闭月阁玩耍的事儿,这下子你表哥更容易松口了,等简府安顿下,我再带你去简府玩一趟。” 慕茵听说要去简府,眼中微微有光芒,但还是反过来关心湘湘:“嫂嫂的身体可能出门,不过这几天精神的确好些了。” 同是这一天,庞峻退朝后,在书房等下人带来一个三四十岁年纪的妇人,本是他手下下手的妻子,夫妻俩都是刀刃上走的人,不曾开口,气质神情就已异于常人。 庞峻问道:“做什么,你可知道?” 妇人躬身应道:“家中夫君已吩咐小人,还请大人放心。” 庞峻道:“之前王府还留有我的眼线时,就曾传回来消息,湘夫人处处小心,王府里的膳食都要经过她试毒后,才会让人进食,特别是朔亲王的膳食茶水,无一不小心。你若想要下手,恐怕很难。” 妇人不屑地说:“天下之毒,并非都要从口中入,宰相大人只要想办法让小人混入王府,小人便有办法下毒。” 庞峻道:“无所谓伤及无辜,但切记不能伤害湘夫人,所以这件事最好要等她出门,你且在府中候命,到时候,我会让你跟大小姐走一趟。” “大小姐?” “她不知道这些事,但你跟着她一定能进入王府。”庞峻冷幽幽一笑,挥手道,“下去吧,好生准备,必须一击即中,更要小心你用毒的量,不要把人毒死,但救过来后也要半死不活,让他成一个废人。” 这边阴沉沉的计谋说定了,妇人暂时留在府中候命,而她走出书房时,因下人看到老爷带女人回来,庞浅悠和她的二嫂,正无可奈何地被母亲催促来看个究竟。 此时,远远看到一脸杀气的妇人从书房出来,二少奶奶吓得转过身,扯着湘湘问:“看清楚了吗,是什么模样的?我说娘也真是的,老爷那么多侍妾,如今多一两个有什么呢。” 浅悠冷冷地说:“大概是新来的下人,这种姿色,爹爹怎么会看得上。” 二少奶奶回身望了几眼,可那妇人早就不见了踪影,她叹气道:“姿色什么的,男人的心思可猜不透,喜欢就是喜欢了,就像妹妹你……” 她一激动,差点说小姑子恋着朔亲王的事,果然被浅悠白了一眼,二少奶奶心中不屑,忽然想起一件事,故意跟上来说:“浅悠你听说了吗,湘夫人好像有身孕了。” 215让他成一个废人(还有更新 216怎么了?(三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16怎么了?(三更到 庞浅悠只觉得脑中轰然,二少奶奶见她如此,心中有些得意,刚才被浅悠白了一眼的不悦也都散了,她刻薄地笑着说:“皇上也真是的,这指婚也不定个日子,再往后拖些时日,她肚子大起来,到时候妹妹你就算以正室之尊进门,她仗着肚子里有种,不对你卑躬屈膝,你也不能拿她怎么样,真是怪膈应人的。” “你怎么知道,她怀孕了?”庞浅悠一把抓住了嫂嫂的胳膊,二少奶奶疼得眉头皱在一起,浅悠却凶神恶煞地问着,“从哪儿听来的消息?” 二少奶奶使劲挣扎,好容易把自己的胳膊抽出来,撩起袖子一排手指印,她恼怒地说:“妹妹你怎么力气那么大?” “我问你,从哪儿听来的消息?”浅悠逼在了嫂嫂面前,二少奶奶吓得腿一软竟跌下去,远处的侍女们瞧见,纷纷跑来要搀扶。 “和其他府里的少奶奶们吃茶看戏时,听她们提到的,有几家去王府拜访过,说那一位有害喜的症状,可能是怀孕了。”二少奶奶战战兢兢地说着,她真是被小姑子凶戾的目光吓着了,撂下这句话,赶紧就跑开,生怕小姑子再揉搓她。 见大小姐发脾气,都不敢上前,果然见小姐疯了似的拉扯一旁的花草,那压抑的尖叫比喊出声更吓人,她暴躁地蹂躏着枝叶,满地残枝、尘土飞扬,吓得丫鬟们更加不敢上去阻拦。 此时庞峻从书房里出来,远远看到这一幕,立刻吩咐身边的下人过来,而浅悠见有人上前要动手,一时更加暴躁,纤长地指甲抓花了他们的脸,浅悠过分激动,神智渐渐不清醒,身子也开始抽搐,庞峻走近后便道:“打晕她。” 浅悠被手刀劈了后劲,登时昏厥过去,周遭安静下来,尘土枝叶落地,众人都舒了一口气。庞峻冷冷地看着女儿,看样子不用找大夫确诊,这孩子也是得了癔症了,他心头一沉,那件事不宜拖延,要尽快办成,往后女儿或疯或傻,他养她一辈子就是。 王府之中,齐晦将从地底下拿来的黄金转入普通的箱子,一块块金条发出悦耳的声音,晃得湘湘满目金光,她躲在床榻上用帐子遮了半边脸,一动不动地盯着看齐晦整理那些金块,齐晦不经意抬头看到,见湘湘一脸不舍,不禁笑:“这本来就不是我们的金子,不要眼馋。” 湘湘立时用床帐遮住了脸,没应相公的话,齐晦匆匆洗了手过来把她从床榻里捉出来,说道:“我这么说,你生气了?” “不是说好留着这些金子,将来用在军队和百姓身上?”湘湘一面说着,还拿眼睛瞟,心口不一地说,“被皇帝花天酒地地花了,怪可惜的。” “他出巡要用钱,若是国库供不上,就要抽重税,受苦的还是老百姓,你说呢?何况这只是冰山一角,底下还有很多很多。” 湘湘这下再不能反驳,嘀咕了一声:“这倒也是。” 齐晦见她言不由衷的模样惹人怜爱,一时想起什么来,松开湘湘跑去书桌前,他虽然不大在卧房里处理公务,但这里摆的东西,湘湘从不会自说自话去动,他打开抽屉发现之前拿出来的金条果然在这里没被湘湘收走,便拿来递给妻子,笑道:“那些不是慕家打造的,要了也没意思,这个给你玩。” 湘湘推手道:“你胡闹了,我们阔气到可以拿金子当玩物?”可明明是推着手的,却不由自主地从相公手里抽出了金条,等她两只手捧着,才赧然脸红,假装要还给齐晦,“你拿回去收好。” 齐晦道:“你替我收着,你看我随手一放,回头还给弄丢了,总不能为了一块金子,再开一次地窖。” 湘湘摩挲着冰凉的金块,知道是丈夫疼她,就算是这样的事,也会尽量来哄着她高兴,心里头真是没什么不满足的了,终于高高兴兴地窝在齐晦臂弯里说:“等我给你收着,将来办大事用。” 两人温存片刻,齐晦哄得妻子高兴了,便继续将黄金转移至普通的木箱中,而看起来一人能抬起的箱子,实则至少四五个人才能搬得动,齐晦说起慕清昔日一掷千金就为了看一眼曦娘,湘湘便提出她想带慕茵去闭月阁逛一逛。 “虽然那里不合适带慕茵去,但她在家里实在憋得可怜,这姑娘太懂事,很叫我心疼。而我也想念姐姐,我们会早去早回,你让卫猛和其他侍卫跟着我好了,我不嫌烦的。”湘湘笑着央求丈夫,她终究怕自己给齐晦带去麻烦。 对齐晦来说,很难得才会听湘湘提一个要求,这么简单的小事,他怎能不答应。可才说定时,门外有人传话,说简府送来消息,三日后简家要祭祖摆宴,请王爷和夫人同往。 夫妻俩欣然派人回话,说届时一定早些到,湘湘再问去闭月阁的事,齐晦说后日他可能也得闲,可以陪湘湘和慕茵一道去,湘湘见定下了,便跑去找慕茵,说能带她出门。 然而两日后,齐晦终究还是被琐事缠身,不能亲自陪妻子和表妹去闭月阁,湘湘本也没打算有他作陪,大方地“原谅”了丈夫的爽约,带着慕茵,以及卫猛等四五个侍卫坐马车离去。 不想车子走得很慢很慢,她还是不舒服,到达闭月阁后就因害喜而蔫了,原本高高兴兴带慕茵出门一趟,结果是换了个地方继续歇着,反是曦娘派了几个可靠的姑娘,领着慕茵去街上晃了一圈,也算是个乐子。 王府中,世峰匆匆出门办事,正好见宰相府的马车前来,他微微皱眉,心里觉得不自在,等马车停下,果然见妹妹施施然下车。数日不见,浅悠瘦了很多,神情也有些憔悴,倒是这一憔悴,让她看起来柔和了不少。 终究是妹妹,世峰不可能视而不见,走上前想劝妹妹回去别纠缠,浅悠却是说:“天气渐暖,哥哥出门走得急,没带春日的衣衫,娘一直很惦记你,让我给送来。王府必然是不缺几件衣裳的,可立时做也需要时日,你又穿惯了家里针线上的活计。” 她说着,让身后的侍女将衣衫的包袱递给世峰,世峰从未见过妹妹身边有这么一个三四十岁模样的女人,不禁顺口问:“跟你的人,换了新的了?” 浅悠颔首道:“爹说我从前胡闹,也是身边的小丫头不懂事,老嬷嬷太溺爱,所以换了几个稳重的,就这些日子的事,哥哥的确没见过。” “你好好的,别折腾自己的身体。”世峰把衣衫的包裹交给了身后的随侍。 浅悠又道:“可以让我进去看一眼吗?” 世峰皱眉,摇头:“你知道,王府里没有人欢迎你,浅悠,你何必作践自己?” 浅悠淡淡一笑:“我不是要找齐晦,也不是找湘湘麻烦,是去看一眼哥哥的住处,你若实在不答应,我也不强求,但娘很惦记你,一定要我亲眼看过回去告诉她。娘的身子一直没什么起色,都是为了我们操心的。” 世峰微微皱眉,他有些心动,可这里毕竟不是他的家,他不能擅自做主。但庞浅悠到门前的事,已经被下人传进去,齐晦一向不会让世峰难堪,便让人传话出来,让世峰不要太拘谨。 “你看,齐晦到底是大度的。”兄妹俩僵持时,听得下人这些话,浅悠却反而不再坚持,转身作势要走,“我回去了,我随便编些话哄哄娘就是了。” “今天湘湘不在家。”世峰道,“齐晦不是大度,是知道湘湘不在,你伤不聊她。” 浅悠冷笑:“我又不是虎狼。” 世峰道:“随我进去看一眼吧,看一眼你就走,回去告诉母亲,我很好,不用她担心。” 世峰转身,浅悠便跟上,其实她今天真没打算进王府,甚至没打算来这里,是父亲让她来,这些话也是爹爹教她说的,没想到竟然真的让她进了门,她不明白父亲这么做的目的,但只要能得到齐晦,她什么都愿意尝试。 兄妹俩到了世峰的住处,庞浅悠真是看了一眼就要走,连世峰都觉得很稀奇,但世峰若知道妹妹这一眼会改变很多事,只怕死也不会让她进门。 且说湘湘在闭月阁睡了大半天,总算缓过些精神,软乎乎地由曦娘喂着吃了半碗粥,慕茵也从大街上逛回来,欢喜地给嫂嫂看她买的东西。 见天色不早,闭月阁还要开门做生意,湘湘便要和慕茵回去,来时坐马车颠簸得难受了,曦娘安排了两乘软轿送她们,她站在门前看着湘湘远去时,心里说不出的不安,与身边的姑娘道:“一会儿派人等消息,夫人安全回府后,立刻来告诉我。” 两乘轿子缓缓到家门,门前家丁开了大门恭迎夫人,湘湘和慕茵一如往日进了家宅,卫猛在后面吩咐了一些事,便也跟了进来,可一进门他就觉得宅子里气氛不对,刚要追上夫人,身后大门豁然关上,连湘湘也听见外头重重落锁的声响,紧跟着仿佛有无数人涌向门前。 “怎么了……”湘湘浑身不安。 216怎么了?(三更到 217至死不渝(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17至死不渝(还有更新 “嫂嫂,家里怎么那么安静,人呢?”慕茵在一旁,同样感觉到了奇怪,而外头轰隆隆的脚步声骤然停下,周遭一下子变得更安静。 卫猛退到了湘湘身前,警惕地护着她,并道:“夫人,外面像是被人包围了,方才进门时,小人就觉得门前的家丁很眼生,您有没有察觉?” “齐晦。”湘湘却念着丈夫的名字,转身就往书房跑,慕茵和卫猛跟上来,一路上整座宅子半个人也没有,昔日在书房外层层把守的侍卫也不见了踪影,他们本觉得不可能再找到齐晦或是慕清,可是闯进书房,惊见两个男人倒在地上。 “齐晦!” “哥!” 湘湘和慕茵同时扑了上去,齐晦已经没了知觉,印堂一片青黛,而另一边慕茵抱起堂哥,慕清亦是这般症状,但他竟还有些意识,很艰难地吐出一个字“走……” “嫂嫂,我哥要我们走。”慕茵眼睛通红,哭道,“我亲哥哥就是这么死的,他们中毒了。” 湘湘摸到齐晦还有脉搏,脖子上的脉搏还凌乱地跳动着,淡淡的气息在他鼻尖徘徊,丈夫还活着,他还没有死。 “夫人,要小心中毒。”卫猛赶上来,生怕王爷所中的毒,会染在湘湘身上。 可湘湘哪里舍得放开齐晦,又是掐人中,又是拍脸颊,渴望把丈夫从昏迷中叫醒,但折腾了半天只是徒劳,卫猛在一旁说:“夫人,王爷还有气息,我们现在最好是能把王爷和慕公子送出去。” “送出去,立刻送出。”湘湘来不及悲伤,来不及痛苦,来不及追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丈夫还没有死,她要想尽一切办法救他。 “慕小姐,您一个人能扛起慕公子吗?”卫猛说着话,已经把齐晦从地上扛起来,慕茵答应着,努力了几次,总是差一口气,她毕竟是个姑娘家,不能和卫猛相比。而她和卫猛都不让湘湘动手,她怀着孩子,力气勇猛了只怕要伤了胎儿。 “我去把那几个丫鬟叫来。”湘湘转身出门,她们回家时,本还有几个丫鬟跟在身后,她匆匆跑来,却被眼前的惨状惊得节节后退,那几个年轻的孩子口吐鲜血歪在地上,大概已经没了气息。而宅门大大方方地打开,门前站了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挎着明晃晃的大刀。 卫猛因不放心,已经先放下王爷,跟了出来,乍见这情景,立刻把夫人护在了身后,那门前见还有卫猛这个壮汉在,只是冷冷一笑,竟从门两边走出一排弓箭手,张弓搭箭对准了湘湘和卫猛。 “夫人小心!”卫猛张开双臂,将湘湘完全挡在了背后,并往后退。 “不必伤及要害,让他不能行动就好。”门前的人冷然下令,“放箭。” 十几支箭嗖嗖穿过暮色,卫猛转身护住了夫人,利箭在湘湘身边纷纷落地,她还不知道卫猛的肩膀和腿上已经中了数箭,门前停止了攻击,弓箭手们退了下去,湘湘才缓过一口气,高大的卫猛却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卫猛,卫猛?”湘湘终于看到他腿上的箭,他伏在地上大口喘息着,已经无法再动弹。 “湘夫人。”外头那凶神恶煞的男人,突然高声道,“末将奉命前来,请湘夫人出府,王爷和他身边的人所中的毒,眼下还不致命,但再过几个时辰毒血攻心,就回天无力。” “夫人……”卫猛低吼了一声。 湘湘起身,满目杀气恨意,果然他们是有来头,果然他们有着什么目的,不然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直接杀了齐晦和慕清,是要留着他们的性命和自己作交换吗?可请她出府是什么意思,要她去哪里? “这些丫鬟,中了和王爷一样的毒,毒量增倍,所以当场就死了。”那人冷血地说着,“末将若猜得不错,王爷当还有气息,还能救得过来。” 可这些话,没有吓到湘湘,门外的人只见她转身回厅堂去,片刻后拖着沉重的太师椅出来,把太师椅挡在了受伤的卫猛身前,至少外头再放箭,能为他抵挡一些。 门前的人像是受到侮辱似的,恨道:“夫人太天真,我们再要动杀手,还用得着放箭?夫人,你有没有听到末将的话。” 湘湘猛然抬头,目光反如利箭钻入那人的眼中,叫他心内一震,面前的女子朗声道:“要我怎么做只管说,说那么多废话有什么用?” 那人神情一晃,似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勇敢而冷静的女人,难道真要所有人都死了,才能吓到她?他立刻说明来意,说府里其他的人,侍卫家丁丫鬟所有的人都和王爷中了一样的毒,已经全部被他们拖出王府,故意留下慕清和齐晦,则是要和湘湘做交换。眼下有两件事,一则是湘湘落书休夫,二则是要湘湘即刻进宫。 那人说这些话时,久不见人回来的慕茵找了出来,湘湘眼看她也要进入弓箭手射箭的范围,厉声喝止慕茵不许上前,可门前人像是找到机会证明湘湘的天真,竟直接派杀手进来捉拿慕茵。 慕茵好歹有一身功夫,周旋了片刻未能将她拿下,那人见再三受阻,一气之下又派进来十几个人,他们谁也不对湘湘动手,甚至刻意避开她。但慕茵难以以一敌十,手臂上被砍了很长一道口子后,鲜血把她的衣裳染红了一大半。 那些人攻击了慕茵后,迅速撤离,已经不动湘湘半根毫毛,外头的人重复了那番话,要湘湘落书休夫,并跟他们走。 湘湘已分不清自己是镇静,还是惊吓过了头,她对那些话置若罔闻,冷静地走到慕茵身旁,慕茵痛苦的皱着眉头,见嫂嫂到眼前,竟扯出笑容说:“是我没用,嫂嫂别管我,我还死不了。” 湘湘紧紧咬了唇,慕茵现在是死不了,可她一直在流血,卫猛的伤也不容乐观,拖下去,齐晦和慕清会中毒身亡,慕茵和卫猛也会失血过多而死去,所有人的性命,都在她手里。 门前的人走进院门,正要靠近湘湘,却听她呵斥:“出去,若不想我死,立刻出去。”她直起身子,拔下发髻上尖锐的金簪抵在咽喉,一步步逼向那些人,“大不了一起死,我不怕死,可我死了,你们就不好交差了。” 那些人面色大惧,为首的立刻带着他们退出了门外,他恼怒地重申:“夫人,时辰可不多了,王爷会毒血攻心,这两个人也会流血而亡。” “闭嘴!”湘湘厉声道,“现在我问你什么,你就回答我什么,眼神若有半点晃动,我就死在你面前。” 那人万没想到,这位湘夫人如此刚烈,咽了咽唾沫,点头答应下,便听湘湘问:“是谁派你们来的?” “宰相大人。” “为什么要我进宫?” “末将不知。” “庞世峰在哪里?” “公子已经被带回宰相府。” “立刻让他来,让他带着解药来,他进门,我跟你们走。”湘湘看似凶戾地瞪着那些人,可她眼前只能看到齐晦的身影。 那人被湘湘的气势所震慑,好容易缓过神,想起一事,再道:“夫人,休书?” “我这就去写,你们去找庞世峰来。”湘湘道,“你们若敢玩儿花样,大不了我和他们一起死。” 门内外达成了交易,湘湘转身往书房去,卫猛和慕茵身负重伤,只能眼睁睁看着湘湘妥协,她走回书房,方才卫猛把齐晦留在了门边靠着,一见到丈夫,湘湘再也抑制不住泪水,扑上前抱住齐晦,可是怀里的人,却无法醒过来抱住她。 齐晦的脖子上依旧有脉搏,湘湘还能感觉到他虚弱的气息,从前最见不得她哭的人,只要她稍稍又不高兴就想尽办法哄她高兴的人,现在湘湘哭得泪眼迷蒙,却也一动不动,最爱她的人,难道就要这样去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湘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以为是皇帝要她,可来的人却说是宰相。 湘湘含泪把齐晦的手抵在自己的肚子上,说:“我们还有孩子,你一定要活下去,我也会好好活下去,把我们的孩子生下来。齐晦你答应我,你一定要活下去。” 湘湘抱着齐晦的身体,想要能捂热他,但目光掠到倒在一旁的慕清,心里忽然一紧,这里不止有他们夫妻,还有慕清兄妹,还有为了保护她几乎丧命的卫猛,她不能让大家死。 当一脸铁青的世峰带着解药出现在王府门前,湘湘也带着一纸休书站在了庭院里。她要求外面的人带回来一个已经被拖走的半死不活的丫鬟,让世峰喂他们吃下解药,果然解药一下去,那孩子就缓过一口气,湘湘才信。 世峰走近门,湘湘带着休书出来,两人面对面擦肩而过,世峰听见湘湘对他说:“世峰,一定要救活他们,我把齐晦交给你了。” 庞世峰直觉得万箭穿心,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资格,让湘湘如此信任他。他也不知道为何王府里的人会在瞬间全部中毒,可今天他带浅悠进门了,他唯一能想到的异于平日的事,就是他带浅悠进了门,而这些人,口口声声说是宰相派来的。 又是他的错,为什么每一次都是他的错?可湘湘,还那么信任他。 此时湘湘已经走到门前,将休书交给了那为首的人,那人很恭敬,虽然恼怒湘湘让他办事不顺利,但他们的目的达成了,也没什么好计较,便立刻拉来华丽的马车,搬好脚踏请夫人上马车。 湘湘踩上脚踏,捧起长长的裙摆,回首望了一眼王府宅门,此去不知前路有什么在等她,可是她一定会等齐晦来接自己,至死不渝。 217至死不渝(还有更新 218你且保重(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18你且保重(还有更新 车轮滚滚,不绝于耳,这样的声音让湘湘想起了初到皇宫的那个夜晚,可是再进宫门,不会有漂亮的眼睛从高处看着她,直到离别的那一刻,齐晦也没能睁开眼看她。 湘湘抹掉悲伤的泪水,她不能哭。她相信齐晦一定会找她,一定会接她走,他可以自由出入皇宫,这高高的宫墙难不倒她家无所不能的相公,她只是暂且在宫里待一段时间,她一定会离开那里,永远永远的离开。可这些话语,只能安慰自己不要落泪,想要等齐晦来接她,她先要坚强的活下去。 兜兜转转,她的人生又变成了只要活着就行,这样简单也好,她的命本就比谁都来的坚韧。但她如今再去皇宫,面对的不再是那猥琐的老皇帝,不再是丽妃孙昭仪,她最好的姐妹,成了那个世界里最尊贵的女人,可她的尊贵完全被践踏在皇帝的脚底下,如今的皇城,比去年端午踏足的那个世界,更扭曲。 而她,再也不是那个舞娘。 王府之中,世峰带着解药来书房,慕清因师承一门,有独道的内家功夫护体,他受的毒害比齐晦浅,服用解药后苏醒得也早,那时候简风已经闻讯而来,瞧见王府的惨状,立刻找大夫为卫猛和慕茵疗伤。但那些中了毒被拖走的家丁丫鬟再也找不回来,而现在最让人揪心的是,服用解药后的齐晦,始终未苏醒。 简风从简家调来侍女仆人,沈嫣亦前来照顾慕茵,湘湘的事她已经听说了,朔亲王府湘夫人休夫入宫,眼下传遍了整个京城,可谁也不知道在王府里发生了如此惨烈的事,都以为湘夫人是恋着皇帝。反正这都是后话,随外人怎么传,他们几个绝不会信,更何况还有庞世峰,他几乎亲身经历了整件事。 世峰和简风把慕清和齐晦各自安顿在卧房后,简风为齐晦脱下外衣,一层层扯下,赫然见内衫腰上写着几个字,那是湘湘的笔迹简风认得,只是字迹仓促,有些地方墨汁还晕开了,但仔细看能看清她写了什么,他凑近了默默念:等你来接我。 简风心头一紧,手中紧紧握了拳,沈嫣端着热水从外头进来,见弟弟坐在床上发呆,忙上前推他:“做什么呢,快给王爷盖上被子。” “表姐你看,湘湘留下的。”简风指了齐晦内衫的字迹,沈嫣比他更熟悉湘湘的笔迹,一时泪如雨下,捂着嘴跑开了。 简风为齐晦盖好被子,绞了热毛巾给他擦脸,回身见姐姐站在门前没动,便上前来安慰:“齐晦功夫了得,死不了的,湘湘还等他呢。” 沈嫣摇了摇头,垂首道:“方才我送热水去慕公子那里,我听见他对慕公子说,好像是他一时心软放庞浅悠进门,才造成了惨祸。那毒是弥散在空气里,全家上下都没能幸免,宰相是有备而来,就等着湘湘单独出门。” 简风眉头紧蹙,低声念着:“世峰就是放不下他那个疯子妹妹。” 沈嫣忧虑地说:“是世峰的错吗?你们是不是都会怪他,他肯定很自责了,简风,你们能不能……” “表姐,就算是湘湘和齐晦,也不会怪他,我有什么资格?”简风道,“何况不是他的错,你担心我们是否会怪他,不如劝劝他,不要太自责。” 说话时,听得身后微弱的声音,似乎是齐晦醒了,简风迅速跑了回去。 此时深宫里,湘湘早就到了,她被送到了华丽但陌生的殿阁,进门时都不曾抬头看一眼门前的匾额,殿门外宫女如云,每一个人都对她毕恭毕敬,显然她们知道湘湘今天会来,显然这里一切都有所准备,整件事里,皇帝跑不了。 她在桌前坐着,那看起来就很舒适的床榻,湘湘没敢去碰,不知道皇帝曾在这里和哪个女人翻云覆雨,新君也好先帝也罢,她想起芙蓉居里的光景,就一阵阵恶心。而车马颠簸也让她害喜的症状重新出现,湘湘想要强打起精神面对之后的事和人,可身体却让她看起来憔悴虚弱。 她捂着嘴一阵干呕时,门前晃进衣着华丽的女人,她从暗处渐渐走出来,面上的轮廓也清晰了,宋静姝傲然看着伏在洗手盆边干呕的湘湘,冷声道:“你真的怀孕了?” 湘湘抬眸看到静姝,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的宋静姝在她眼里,就是从前的丽妃孙昭仪,难道她也知道自己今天会进宫? “听说朔亲王还没完全恢复意识。”静姝在桌边桌下,层层叠叠金线绣花的裙摆在地上铺开,金银翠玉之下的宋静姝,不得不画上浓艳的妆容来与之相配,那眼睛,那嘴巴,那神态和目光,都早已不是湘湘昔日的好姐妹。 “皇帝让我来看看你,他说他愧对你,他会好好派人去照顾朔亲王。没法子,这皇家虽然姓齐,可掌权的姓庞,皇上奈何不了他。”静姝冷幽幽地说着,轻轻一叹,指了指湘湘的肚子,“休书你是写了,皇上也颁布了诏书,册封你为湘妃,可你的肚子怎么办?皇上他还不知道,你有了齐晦的孽种。” 只是一个词,静姝就看到湘湘猛地冲向了她,清脆的一巴掌,打得静姝发懵,如今除了皇帝,可没有人敢再动她一手指头,她捂着脸怔怔地看着湘湘,湘湘眼中溢出杀气,恨道:“什么孽种?你再敢胡说,就不是一巴掌,我会杀了你。” 十几年的姐妹,同床共枕,一起吃苦一起献艺,一起在浴盆里翻腾互相嬉闹,儿时的光阴全都在记忆里,可湘湘一见面,就先给了她一巴掌。 静姝起身,放下了捂着脸的手,一步步逼近湘湘,可湘湘没有后退,静姝狰狞地笑着:“但愿你面对之后的事,面对皇帝,也有这份气势。你知不知道一碗药就能让你肚子里的孩子见不到天日,你知不知道他多恨齐晦拥有了你,好啊,有本事把这巴掌,也打在别人的脸上。” 湘湘冷然道:“不劳你操心,我的孩子我自己会守护。” 静姝却冷不丁猛地把湘湘往后一推,湘湘踉跄的时候努力保持了平衡没让自己摔下去,她不能轻易跌倒不能轻易认输,她要守护腹中那弱小的生命。 “没想到还有几分功底在。”静姝啧啧,“我的脚废了,养了那么久的日子,腰都硬了。那些女人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胡吃海喝的,如今都胖得快被皇帝嫌弃了,倒是你,还那么苗条那么灵活。湘湘啊,倘若那天你和我一起献艺,老皇帝是不是就该看中你,咱们俩的命运,又会是什么样的?” 湘湘站直了身子,朝后退开不想让静姝再碰到她,可她应了静姝的话:“若是我,不等皇帝近身,我就会咬舌自尽。从来没有人糟蹋你,是你糟蹋了你自己。” 静姝眸色一沉,但立刻又扬起脸,不屑地说:“你现在还会咬舌自尽吗?皇上若是打掉你的孩子,大概你是不想活的,可他若留着你的孩子,听说过几个月肚子大了就可以行房,那时候他若碰你,你也以死相逼?孩子不要了?” 这些话,竟能从静姝口中说出,这是湘湘连想都没想过的事,什么大着肚子能行房,她在想什么? 静姝揉了揉自己被扇了一巴掌的半边脸,转身要走,冷幽幽地撂下一句话:“好自为之吧,我可还没有告诉皇上你有身孕了,也许他很就会发现,也许明天就会有别人告诉他,你且保重。” 殿门被关上,屋子里重新恢复了宁静,湘湘慢慢坐了下来,一手护着肚子,她很不舒服,她明白自己需要得到照顾,可是这里,她能相信谁?那脆弱的小生命还没成型,就如静姝说的,一碗药就能让他永远见不到天日。 “娘娘。” 门外的声音,让湘湘一震,什么娘娘?她不想听。 “湘妃娘娘,您要安寝吗?奴婢为您送热水寝衣进来。” “你们若敢进来,就等着为我收尸。”湘湘一声威胁,外头好一阵慌乱,显然从今天那凶神恶煞的男人,到这里所有的宫女,以及静姝,她们都怕湘湘死,可见他死了,皇帝或是庞峻,也不会让他们好活。 长寿宫里,皇帝正搓着手来回徘徊,终于听到门前的动静,他奔跑出来站在屋檐下等待静姝,静姝一脸谄媚的笑容,柔柔地福了福,道:“皇上,妾身见到湘湘了,她还算冷静,只是出了这么大的事,她需要一些时间来想明白。皇上,您若是要见湘湘,今晚恐怕太着急了。” 皇帝连声道:“我知道,所以才让你去看看她,朕不着急,好容易把她迎入宫,朕怎么能吓着她。” 静姝眼底掠过不屑的目光,不知为何,湘湘那一巴掌,让她有种心如死灰的落寞,原本最担心湘湘怀孕的事,现在也变得无所谓了,她反而很期待,皇帝知道后,会是什么光景。 218你且保重(还有更新 219洛神殿(三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19洛神殿(三更到 那一夜,齐晦在苏醒后再次陷入昏迷,简府门下不乏奇人异士,简开闻迅速找来故交名医为齐晦和慕清解毒。可老大夫第二天清晨才到达王府,一进门就为齐晦把脉,再看过慕清后,摇头说:“二位公子中毒虽不深,但未能及时解毒,毒血已侵入五脏六腑,且要时日才能排清毒素。两位都是练家子,昔日的功夫拳脚,也要等毒素排清后才能恢复,切忌急躁练功,不然会加速毒血攻心,适得其反。” 齐晦此刻已经清醒,听得这些话,只是沉声不语,大夫到来前,简风已将发生的事告诉了他,是庞峻派人在王府下毒,不知是什么毒弥散在空气里,所有人都未能幸免,但撂倒了齐晦和慕清后,立刻又化解了毒气,不至于蔓延到京城里。简风叹庞峻手下什么人都有,他真是不轻易动手,一动手就绝不让人有转圜之力。 此刻齐晦手里握着从换下的内衫上扯下的一块布,那上面是湘湘急促写下的“等你来接我”,齐晦知道湘湘被逼写下休夫之书,已经随她一起带入皇宫,可湘湘留下这五个字,哪怕天涯海角,他也一定会把妻子追回来。但现在他连握紧这块布的力气都没有,只是象征性地蜷曲着手指,护着湘湘留给他的念想。 简风让下人送大夫去休息,回来见齐晦发怔,他笑着说:“身体恢复后,你那些功夫就能捡回来了,不如这些日子,我教你算账?我又新学了一种算法,妙得很。” 齐晦看向他,简风的目光顿时弱下来,起初没敢直视他,可是一想到湘湘为了救下他们而只身进宫,不知道在那里会受到怎么样的对待,顿时硬气起来,瞪着齐晦说:“你可别要死不活的自暴自弃,那没用,有本事就赶紧好起来,把湘湘带回来。我……我跟你说,要不是你下手快,湘湘早就是我的人了,你要是一蹶不振,我就自己想法子去救她。” 他嚷嚷得很大声,给自己壮胆,也是想刺激齐晦,却叫门外吊着一只手臂,想来看看表兄的慕茵听得清清楚楚,听到简风口口声声提到嫂嫂,原来简风心里一直有嫂嫂,她不自觉地心一沉,心内苦笑道:可不是,嫂嫂那么好的女人,谁都会喜欢她。 但立刻又晃晃脑袋,她在想什么呢,简风喜欢什么女人,和她什么相干。 刚要走,简风慌张地从屋子里跑了出来,大概是对齐晦嚷嚷了一通觉得不好意思,脸涨得通红,而慕茵听见动静转过身,掐与他四目相对,两人都是一怔,简风先缓过神说:“你怎么跑出来了,大夫说你在发烧,现在家里很乱,你别添乱了。” 他说着话,很自然地上手去摸了慕茵的额头,她因大量失血而引起发热,这会子还十分烫手,简风皱眉责怪道:“你看你,现在府里下人也少,你昏倒在半路上也没人知道。”他说着,竟然一把抱起慕茵,虽说是个文弱书生,总算还有几分力气,但慕茵个头儿较高,不比湘湘那般瘦弱,姑且需一些力气抱着,这一路回去,简风到后来已经气喘吁吁,可还是咬牙把慕茵送回屋子。 慕茵被放在了床上,不可思议地看着撑着桌子大口喘气的男人,简风累得几乎要厥过去了,他抱怨自己没用,心想齐晦抱湘湘的时候多轻松啊,怎么轮到他就累得要死了。 “你、你喝点水吧。”慕茵忍不住道。 “你赶紧躺下,别再乱跑了啊。”简风咽了咽唾沫滋润干涩的咽喉,说罢就转身去桌上找茶水喝,背对着慕茵坐了好一会儿,才像是缓过气了。 而缓过气,简风也知道自己有多狼狈,他刚才一定被什么鬼神附体了,他到底在干什么?是想向慕茵证明自己也是个孔武有力的男人,可是这下子,是不是更丢脸? 他稍稍转身往后看,慕茵已经躺下,闭着眼睛像是在睡觉,没再往他这里看一眼。简风舒口气,又张望了几下,便匆匆出了房门,屋外是他从家里带来的丫鬟,小心吩咐了几句才离去。 听动静知道简风走远,慕茵缓缓睁开眼睛,她的心还在砰砰乱跳,简风的手触摸她额头的一瞬,她的心差点就跳出胸膛,一路被他笨拙地抱回来,听着急死人的喘息声,那一刻慕茵竟希望永远不要走到自己的屋子,希望能和简风多呆一会儿。 这一刻,不知是担心入宫的嫂嫂,还是担心中毒的齐晦慕清,又或者……她吸了吸鼻子,用没受伤的手抹掉不知为何跑出来的眼泪,旋即就那被子把自己蒙住了。 简风这会儿脚步轻盈多了,正想再回去看看齐晦,远远看到曦娘的身影往齐晦的卧房去,他便不打算去打搅他们姐弟,转来慕清的屋子时,庞世峰和沈嫣都不在,他本是凑热闹的,一进门就说:“表姐,曦娘来了。”结果只有慕清一个人在,他没有躺在桌上,而是在桌前写信。 慕清恢复得显然比齐晦要好很多,只是听得“曦娘”二字,笔下不自禁晕出一滩浓黑的墨汁。 深宫之中,皇帝的早朝一如平日,只是今天朔亲王未上朝,世峰也没有出现,朝臣之间已经听说了昨天的事,心不在焉地商议了一些大小事后,朝会就散了。众人离宫时三五成群地议论着传言,见宰相大人带着两个儿子和几位大臣傲然走过,有人不禁道:“听说三公子已经和宰相大人决裂,早就住进了朔亲王府,这里头的事,实在是说不清楚。” 而另有人道:“那位湘妃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帝是抢了自己弟弟的女人?” 忙有人拦着说:“提不得,这有什么了不起,皇帝想要的女人,还有要不到的吗?” 好一句“皇帝想要的女人,还有要不到的吗”,可这世上就是有他要不到的女人,昨天一整晚,宫女们不敢进门照顾湘湘,也不敢去禀告皇帝怕被问罪,结果一整夜下来,有宫女胆子大些进来瞧,发现湘妃娘娘竟然蜷缩在地上过了一夜,明明有香软的卧榻,明明屋子里什么都有,二月的天气这么睡一夜,只是要闹病的。 幸好屋子里一盆盆炭炉烧得暖入阳春,湘湘被惊醒时除了觉得身体僵硬,没有别的区别,而那个宫女见自己被发现了,索性大着胆子跑进来,伏在地上说:“娘娘您开恩吧,若是您有什么闪失,太妃娘娘会要了奴婢们的命,奴婢们的脑袋,都系在您身上呢。” 她这一哭,外头的宫女内侍都跑了进来,乌泱泱的人跪了一地,湘湘吃力地爬起来,摇摇晃晃地站着,她觉得很不舒服,胃里一阵翻腾,扑到一边就开始干呕,有宫女上前来搀扶她,被湘湘一把推开。但这一下,她反而也冷静了,她不能折腾自己的身体,她要先活下去才能等齐晦来接她。 “给我热水,粥。把那张床搬走,换新的来,换新的被褥。”湘湘提出了要求,连床都要换走,本以为宫女内侍会觉得她麻烦,可他们巴不得湘妃娘娘提要求,立刻着人去办。 热茶米粥也很快被送来,可湘湘却又突然不吃了,让宫女带她去厨房,她拖着疲倦饥饿的身体,亲手重新煮了一壶水,熬了一锅粥,在厨房里直接进食,折腾半天,天色已大亮,明晃晃的阳光照进了宫殿。 湘湘再走出来时,刺目的晨曦让她有几分晕眩,有宫女上前来搀扶她,她看了两眼,客气地推开道:“我不需要你们照顾,要什么我会说。还有……别再叫我湘妃娘娘,你们实在没得称呼,就叫我湘夫人。” 她回过身,看到了寝殿门上的匾额,金灿灿的三个大字“洛神殿”。 湘湘心中满是鄙夷,但她不得不往那里走。她现在还弄不清状况,不该往外跑给自己惹麻烦,昨晚静姝的话在她脑中反反复复,不论皇帝将来做出什么事,她一定要保住孩子,一定要保住自己。 因为,齐晦一定回来接她。 然尚未走回洛神殿,门外忽然有许多人走来的脚步声,那声音和昨晚进家门后听见的有些许相似,湘湘心中骤然不安,仿佛回到了昨晚的恐惧中。但很快,来的人就出现在眼前,皇帝一身玄青龙袍阔步而入,那眼中急切的目光,像是来见什么稀世珍宝。 皇帝进门时,湘湘正站在洛神殿的匾额下,她穿着昨天从家里来的衣裳,裙摆衣袂上还沾染着血迹,皇帝心头一抽,以为湘湘受了伤,但想到可能是王府里发生了打斗,不然宋静姝该告诉他,湘湘身上有伤。 风过,湘湘的裙衫飘起,她的发髻也有些凌乱,散发拂在脸上,合着那衣衫上褐红的血迹,道不尽的凄绝壮美,皇帝只是一眼,就痴了。 湘湘看着皇帝发怔,看着宫女太监下去跪了一地,她漠然转身从洛神殿的门前消失,却不知进了门的湘湘,已经严阵以待,她要为自己为齐晦,为腹中的孩子,活下去。 219洛神殿(三更到 220朕待你是真心真意(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20朕待你是真心真意(还有更新 眼前不见了湘湘,皇帝立刻回过神,赶紧跟进洛神殿,宫女内侍们都识趣地退了下去,可他一走进门,便见湘湘欠身行礼。皇帝心里有几分高兴,毕竟湘湘本该行叩拜大礼,但她只是微微一欠身,只有亲昵的人之间,才会免去那繁复的礼节。 “湘湘。”皇帝终于如愿喊出这个名字,直觉得通体舒畅。 “请皇上恕我无礼之罪,我怀有身孕不宜叩拜。”湘湘却道。 眨眼功夫,皇帝美好愉悦的心情被一句话彻底击碎,他曾对宋静姝说,他如何能看着湘湘把孽种生下来,彼时不过一句牢骚抱怨的话,竟一语成谶。 湘湘昂首,仪态周正地看着皇帝,不卑不亢地说:“静太妃说,皇上不得已才将我软禁在这里,皇上是为国为民之心,我一介女流不懂经世治国的大道理,只知道夫为妻纲,还请皇上待事情过去,尽早放我离宫回家。我的夫君,我孩儿的父亲还在家中等待。” 玄青龙袍宽阔的袖子,用黑金滚了一层层祥云,这一刻祥云之下,却是皇帝一双紧攒的拳头。他压抑了心中的冲动,他怎么舍得对湘湘发怒,努力做出冷静的模样,道:“湘湘,你已经写下休书,皇城之外再无你的家。朕虽迫不得已将你迎入皇宫,但朕会全心全意待你,你已经是洛神殿的主人,是朕的湘妃,昨日圣旨已经颁布天下,从今往后你的夫君,是朕。” 湘湘淡漠地看着皇帝,不激怒也不彷徨,镇定地说:“妻子休夫,当亲赴衙门递送休书,如今不过一纸休书,尚未成事。湘湘无意做贞洁烈女名垂青史,但也不能一女二嫁。我如今,依旧是朔亲王齐晦之妻,纵然再无夫妻之名,我的孩儿也是朔亲王府的血脉。” 皇帝闷闷地说:“诏书已经颁布天下,你既然要遵从礼法,那一纸休书朕派人为你送去衙门便是。但你和齐晦本来就无婚约,衙门里不见得受理。湘湘,眼下宫外时局不定,朕放你出去会害了你。皇城之内,天家庇佑,你……你和你的孩子,才能周全。” 他是多包容多忍耐,才能说出孩子二字,在他眼里明明就是孽种,可再想一想,湘湘在踏进洛神殿之前,是齐晦的妻,她有自己丈夫的孩子,天经地义。而这一刻,湘湘虽口口声声说无意做贞洁烈妇,可她即便知道前途未卜,依旧能昂首挺胸地面对,只为守住她的尊严,有纵然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的豪迈。 皇帝从不愿承认自己的渺小无用,可是面对湘湘,他心内再多不甘心,也愿意听她说完每一个字。湘湘的存在,填补了他心里很大一块空缺,宫里那些女人,不论穿戴如何高贵的衣衫,在他眼里都只有在脚下谄媚求欢的丑态。可是湘湘,即便一身沾染血污的衣衫,即便发髻散乱,依旧高贵圣洁,冷宫相遇之后,皇帝便一直在心中暗暗仰望着她。 “湘湘,朕待你是真心真意。”皇帝道,“你在这里不用担惊受怕,不会受到伤害,朕不会让任何人欺侮你,再过些日子,朕就册封你为皇后可好?” 湘湘垂下眼帘,冷漠地说:“齐晦待我亦是真心真意,我的对他则至死不渝,今日起了这般祸事,湘湘一个弱女子腹中怀着胎儿,难以力挽狂澜、扭转乾坤,唯一能做的,是为自己为丈夫也为孩子守住最后的尊严。皇上可强行软禁我在这里,但永远关不住也管不住我的心。” 皇帝已是怒火攻心,可他实在不忍对湘湘恶语,耐着性子道:“你就如此从了他,他究竟有什么好?” 湘湘从容应道:“我是从我自己的心,并非从齐晦这个人,且不说他有什么好,纵然万般不好,也是我一心一意要跟随的夫君。” 皇帝目色幽沉,稍稍朝湘湘走近了几步,恨不得掏心挖肺地说:“朕对你亦是如此,你和齐晦不可能继续了,湘湘你要清醒。朕不求你立时立刻就改变心意,朕可以等你,但朕希望你能看清眼前的现实,朕不会伤你也绝不会伤你的孩子,当将来,朕希望你的心能留在洛神殿,能落在朕的心上。” 湘湘默然不语,皇帝得不到回应,却安慰自己总比强硬的回绝来得好,得不到回应说不定是湘湘在心里矛盾,他爱的不就是圣洁高贵的湘湘吗,若是立刻委曲求全地对自己予取予求,和宋静姝之流又有什么差别? “朕走了,洛神殿里你做主,想要什么只管吩咐那些奴才,你是朕的湘妃,即便你自己不愿承认,世人都知道,朕如今有一位湘妃。”皇帝微微笑着,比起从前不得不臣服在先帝的淫威下,不得不顺从动不动就哭闹甚至以死相逼的母亲,比起现在和庞峻的周旋,他还是第一次,心甘情愿地讨好一个人。 湘湘稍稍欠身,算是恭送帝王,皇帝三步一回首,依依不舍地离开,外头熙熙攘攘的脚步声渐渐静止,有两个宫女探头探脑进来,怯然紧张地说:“夫、夫人……您要不要把衣裳换了,这身衣裳上都是血。” 湘湘低头看了看,这是卫猛和慕茵的血,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更不晓得齐晦有没有顺利解毒,但她转念一想,若是王府真的出了大事,若是齐晦已死,皇帝一定会来告诉自己,好让自己彻底死心。 宫女更上前道:“您在厨房忙活那会儿,床榻已经换了新的,也铺了新的床褥,夫人您往后别在地上蜷着了,对身体不好。” 湘湘冷漠地往屋子里瞥了一眼,想到皇帝刚才站在这里,想到他企图将来能和自己在这张床上翻云覆雨,满腹恶心涌来,一时又干呕,那两个宫女忙上前搀扶,小心地问:“夫人,您是不是有身孕了?” 此时朔亲王府中,曦娘探望过齐晦后,又去看了看慕茵,并答应将昨日陪她逛街的两个姑娘接来王府照顾她,在曦娘的安排下,府里乱糟糟的事暂且有了条理,可她却不愿留在王府,那两个姑娘来陪伴慕茵后,曦娘便要离开了。 她见过这家里所有的人,连世峰和沈嫣都说上了话,偏偏没有踏足慕清的屋子,莫说一句话,连个照面都不愿打,旁人有心也不敢多事,更何况眼下这光景,大部分人都没往那上头想。 曦娘离开王府时,沈嫣相伴送到门前,曦娘说她送来的两个姑娘很可靠,正说话时,本是等闭月阁的马车牵来门前,却见挂着宰相府名牌的马车从远处来,沈嫣脸色沉了,曦娘更是毫不顾忌地说:“她还有脸来?” 沈嫣碍着世峰,面对浅悠难免尴尬,曦娘最善解人意,自然就让她先回去,她迎上宰相府的马车,果然见庞浅悠探出身子,但曦娘却是先唬了一跳。庞浅悠一双眼睛哭得红肿,不知是哭了多久,眼睛下已经发紫发青,这下子若是淤血不散去,就要可惜了一张漂亮脸蛋。 “齐晦活过来了吗?”庞浅悠虚弱无力地靠在车上,似乎没有力气下来。 “他死不了,可也防不住有人一次次想害她。”曦娘冷声道,“小姐回去吧,这家里如今每一个人都有杀人的心,不会有人给你好脸色看,至于你哥哥,走到这一步,还有什么父子情兄妹情?” “这是我们家的事。”浅悠含恨白了一眼,别过脸道,“曦娘你也最好弄清自己的身份,你又能真正为他们做什么?” 到这一刻了,这姑娘还是这样子,曦娘心底一片寒凉,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心里一定很清楚,不然你哭什么怕什么?浅悠,从前大家让着你哄着你,念你大小姐不懂事心智简单,可你知不知道,时间长了,就是不要脸,是下贱。” 浅悠身体一抽搐,眼珠子要瞪出来似的,她原本就红肿了双眼,这样子更难看,曦娘毫不畏惧,冷然道:“你若非要来纠缠,别怪我不客气,我一个娼妓活着多穿一口气,死了也不足惜,我怕什么?” “欺人太甚。”浅悠冷幽幽念出几个字,滚下泪道,“我怎么知道会出这样的事,我真的不知道……你凭什么怪我,殊不知我也受了伤害?” 曦娘满面轻蔑之态,昔日她真是瞎了眼,还曾为这样的人在湘湘面前说好话,耳听得马蹄在地上摩擦。她撇过锐利的目光,竟倏地从头上拔下发簪,恨恨一下扎进那马屁股,马匹吃痛受惊,撒蹄狂奔,庞浅悠被颠着滚进马车里,只听得她和婢女连胜尖叫,却止不住马儿狂奔,马车在滚滚烟尘里越行越远。 门里头沈嫣尚未离开,瞧见这光景,曦娘的举动让她不自禁地挺起了腰背,她现在也要坚强才好,要好好帮世峰摆脱愧疚,好好帮齐晦把湘湘找回来,一切都会好起来。 220朕待你是真心真意(还有更新 221总是外姓人(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21总是外姓人(还有更新 曦娘见沈嫣还在门内,想必看到了方才的一切,便又折回来,叮嘱她:“世峰从小就顾家,虽然他是小儿子在家里说话没分量,可总是把爹娘兄长和妹妹的事放在心里,昨天他会带浅悠进门大概就是庞峻老儿算好的,又一次算计了他。” 沈嫣颔首:“他追悔莫及,我不知如何劝说才好,只能陪在她身边。” 曦娘道:“世峰是聪明人,齐晦更在乎兄弟情,他们之间会说清楚,你不用担心。眼下你能陪在他身边就已足够,只可惜湘湘……”她面色一沉,眼底满是担忧,“我再如何不怕死,也闯不进深宫,皇帝只要不让我们见她,谁也没法子。齐晦这身体,三五天里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飞檐走壁,真怕湘湘误会什么,有个人去告诉她也好。” “世峰兴许还能进宫。”沈嫣道,“我去说,让他想法子。” 曦娘叹:“尽量试试吧,最怕湘湘在里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若是误会我们抛弃了他,或是以为齐晦已经没了,她要怎么活下去。” 二人又商议了几句话,沈嫣劝曦娘留下,可她执意要走,说她在闭月阁还能打听一些朝廷的事,多帮一些是一些。沈嫣留不住,只好看着曦娘远去,待转身进家门,赫然见慕清撑着拐杖站在庭院里,她上前道:“慕大哥,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歇着才是。” 慕清眉头紧锁,沉声问:“她到底还是走了?” 沈嫣颔首,想伸手去搀扶慕清,唯恐男女之间不方便,正真尴尬时瞧见世峰从里头出来,似乎本要离开去做什么,沈嫣忙招手喊他:“快来把慕大哥送回去。” 慕清拄着拐杖,行动缓慢地走了几步,神情落寞地说:“我自己可以走,世峰还有要紧的事去办。” 世峰没有强求,看着慕清摇摇晃晃离去,心中叹了声,想起一事来,问:“庞浅悠又来了?” 沈嫣见他突然就激动了,忙道:“曦娘已经打发她走了,她不会再来,你放心,咱们不是有人守着门嘛,他们绝不会再放庞家……”沈嫣闭了嘴,涨红了脸改口道,“不会再放闲杂人等进来。” 世峰知道心上人为他着想,沈嫣如是,齐晦亦如是,他的兄弟朋友处处考虑他的感受,可他的亲爹亲妹妹,却一次次坑他利用他,他再放不下那一点点可怜的骨肉亲情,实在辜负这些用生命为代价的情意。他轻轻扶了沈嫣的肩膀说:“我再优柔寡断,下一次他们害的人兴许就是你,嫣儿……” 沈嫣却恬然而笑,学着湘湘平日的样子,拍拍世峰的胸脯说:“还没发生的事,可别瞎担心,你办事去吧,家里有我和简风在。”她想起曦娘的话,忙转述给世峰听,不想世峰却道,“我就是去打听湘湘在宫里的事,若能见他,我会亲口告诉她家里的情况。” 沈嫣便推他出门,温柔地说:“早些回家,我等你。” 尚未走远的慕清回首看到了这一幕,虽然离得有些距离,听不见二人说什么,可沈嫣温柔体贴的神态,都印在他眼睛里,想到曦娘的决绝,来了这边都不看他一眼,慕清心里凉了半截。 但他又苦笑自责,眼下是什么时候,还有心思儿女情长,他现在连身体能不能恢复如初也不知道,之后的事能不能稳步做下去也不知道,他有什么资格让一个女人对自己付出芳心。 可慕清还能拄着拐杖走出来,还能坐在桌前写书信,齐晦此刻仍在床上不能动弹,他依旧无法握紧湘湘给他的五个字,想到心爱的妻子在宫里不知会面临什么,他内心的折磨胜过眼下任何一个人,但简风那几句话他记下了,自暴自弃不会有好结果,有本事就站起来,去把自己的女人救回来。 然而照庞峻的计划,慕清和齐晦中了这些毒后,即便救活也无法恢复如初,以后一辈子会形同废人,慕清能恢复行动已经是预料之外,此刻庞峻正在问宫中和王府中的事,提到齐晦和慕清的毒,属下回禀道:“王府中毒的下人,此刻都已经死了,用毒的量不会有变差,但慕清和齐晦体质优于常人,可能有偏差。即便有偏差,他们想要恢复昔日的身手,至少也要一年半载。” 庞峻幽幽道:“一年半载足以,再有几天,边境的消息就该传来,就让他们再多活几天。” 门外头,庞浅悠瘫坐在地上,她刚才被马车颠簸着惊魂不定地回到家,便径直来找父亲说话,意外的没有遭到阻拦,让她一路到了书房门外等候,庞浅悠精疲力竭连站也站不动,顺着墙根就坐了下去。 此刻听得里头谈论说齐晦很有可能成为废人,且父亲成事之后根本不会让他活下去,地上的冰冷也不及她心里的寒凉,原来这样,原来父亲压根儿没打算让她成为齐晦的妻子,她有的,不过是一张可能也在父亲算计内的圣旨,骗她哄她去做下那些无法挽回的事。 “大小姐……”门里有人出来,乍然见浅悠狼狈地坐在门口,十足吓了一跳,可庞峻在里头出声,“别管她。” 庞浅悠却凄楚地看着那人问:“齐晦会变成废人吗?” 那人往门里看了看,又看大小姐这副模样,微微皱眉,轻声道:“可能会。”他说完就跑了,果然没多久庞峻已走出来,垂目看见女儿蜷缩在地上,发髻散乱衣衫不整,听说是马车一路发疯着回来,大概是被颠簸成这样,可便是如此,她身为女儿来见父亲,是不是也该整理衣容?庞峻冷声道:“你打算这副样子,去做王府的女主人?” 浅悠眼神死寂,字字如铅重,问道:“爹爹,我若做了王府的女主人,等你杀齐晦时,我怎么办?” 庞峻举目苍穹,他渴望的世界,可不仅在这方寸之间,听得女儿的话,冷冷一笑:“你若活着,自然有父兄抚养,倘若你殉情,呵……女儿总是外姓人。”他皱眉看了看女儿,唤了下人去把妻子找来,庞夫人被侍女和儿媳妇簇拥而来,见浅悠蜷缩在这里,气得无话可说。 庞峻责备道:“这就是你教的女儿,还打算许配什么人家,还不快领走,你最好看住她。” 庞夫人气得浑身颤抖,喝令下人把女儿带走,庞浅悠起初还任人摆布,可经过二嫂身边时,听她轻声嘀咕说朔亲王府太倒霉,顿时刺激了她的神经,浅悠疯了似的扑过去抓花了二少奶奶的脸,二少奶奶尖叫出声,浅悠疯了似的把她按在地上,众人七手八脚地拉扯,可大小姐却疯了似的,终于又是被人打晕后,才得以制服。 这里乱成一团糟时,庞峻早就冷漠地回书房去,连看都不看一眼,庞夫人依靠着搀扶她的侍女,唯有把眼泪往肚子里吞。 深宫里,洛神殿因皇帝特别关照,里头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也轻易进不去,庞世峰如今又被亲爹剥夺了许多权力,不再像从前那样,可以在皇城出入自由。 他唯一能打听到湘湘现在在哪里,也略知皇帝的态度,至少这几天,湘湘应该不会有事。可他更希望能把王府的情况告诉湘湘,让她能有所希望的等待,可惜世峰尽力了,始终无法把手伸进洛神殿。 而湘湘因心情压抑,导致害喜的症状更加严重,她几乎吃不进什么东西,也没有胃口进食,侍奉她的宫女渐渐觉得湘夫人不是很难对付,她身体这样子,反而有些可怜。 对湘湘来说唯一不必顾忌的,是要藏着掖着怀孕的事,果然大大方方告诉皇帝是正确的决定,那一刻她就想好了,大不了和孩子一起死去,她也要让自己的骨肉正大光明存于世。 不知不觉,随着骄阳西移,一天的辰光又过去。日暮时分,宫女送来白粥请湘湘多少吃一些,可湘湘却怕她们会在粥饭里下堕胎的药,不是自己做的,坚决不肯入口。 宫女们指天发誓说她们绝不会害夫人,两边僵持着时,外头通报说静太妃到了。 一阵喧嚣的脚步声,静姝如今出入也是那么大的排场了,但最终进门的只有她一个人,她提着食盒,慢慢走到光亮处,湘湘抬头看了一眼,静姝脑袋上竟捆着白纱,一抹嫣红从白纱里透出来,她好像摔着脑袋了。 “你怎么了?”湘湘问。 “不小心碰了一下。”静姝把食盒打开,将一碟碟她亲手做的小菜摆在桌上,笑着说,“这宫里都是山珍海味,要找这些东西还真不容易。快过来吃吧,都是我亲手做的,你从前最爱吃的我的几样拿手小菜。” 湘湘摇头:“我不饿。” 静姝坐下摆筷子,道:“不饿就来陪我吃一点,折腾一整天,我很饿了。你放心,我不会下堕胎的药,伤了你,皇帝就该掐死我了。” 湘湘又看了看静姝,除了额头上的伤外,她脖子里还有红印,脸颊似乎也微微浮肿,一时皱眉,问道:“皇帝……虐待你了?” 221总是外姓人(还有更新 222我害怕(三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22我害怕(三更到 “虐待还是爱抚,我自己也分不清了,反正他喜欢这样子,和他死了的畜生爹一样,看到我被揉搓得不成人形,他们就高兴。”静姝扶一扶额头上的纱布,夹了一筷子菜送进嘴里,竟是眉开眼笑,“还是这些好吃,天天山珍海味,我已经看着就腻歪。” 湘湘依旧在榻上坐着,菜肴的香气阵阵飘过来,的确是曾经最熟悉的气息,那时候两人攒下一些零钱,偷偷炒两碟菜烫一壶酒,就能开心好半天,可香气如旧,人早就变了。 “你不吃啊?”静姝道,指了指空着的碗筷和位子,“我不会害你,可你不怕饿着自己,也会伤了肚子里的孩子?” “我饿了会自己去做。”湘湘道,对于昔日最喜爱的食物,毫不动心。 静姝塞了一嘴,鼓着腮帮子咀嚼,艳丽的红唇涂了一层油光,十分醒目,可渐渐被她眼中锐利如刃的凶光所覆盖,她一口一口粗暴地咽下食物,说道:“我早些时候就知道你怀孕了,当时若告诉皇帝,还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为了你我什么都没说,你倒好,今天一见他就劝说出来。” 湘湘避开了静姝的目光,默然不语。 静姝又道:“你就不怕他杀了你,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什么处境。” 湘湘总算看了她一眼,淡悠悠地说:“从去年端午我们踏进皇城起,所有的事一件比一件来得突然,你一夜之间就成了先帝的女人,我死了一回被扔去乱葬岗,然后你变成了太妃,我变成了王妃,到今天我被软禁在这里。齐晦做事向来有条理有计划,可一步步走来,没有一件事在他的计划之中,现在你问我知不知道自己的处境,知道了又如何?” 静姝耻笑:“果然是念过书了,说起话来一套一套,听的人脑袋发胀。” 湘湘道:“既然你不想听,我不再多说。” 静姝呵笑,把筷子拍在了桌上,起身来一步步走近湘湘,她身上的衣衫厚重华丽,时常让人觉得她瘦弱的身躯根本支撑不起来,湘湘直视着她逼近的目光,而静姝问:“皇帝默认了你怀孕的事,他说他会让你把孩子生下来,你不要再疑神疑鬼,你这么折腾,只会害了我。” “害你?” “你以为我为什么挨打受虐?”静姝猛地逼近了湘湘,疯了似的掐住了她的脖子,湘湘顺势倒下被摁在榻上,她没有挣扎,她怕自己太激烈的动作,会伤了腹中的孩子,她更明白静姝不可能杀她。 “都是你,什么都是你,如果没有你,他会好好珍惜我。”静姝只是稍稍用力,几乎不影响湘湘的呼吸,她一面想要发泄满腔怒意,一面又极力克制,只见狰狞的面容在湘湘面前叫嚣着,“他每天都盼着你进宫,每天爬到我身上时都惦记着你,现在你终于来了,可为什么他还是那么对我?” 湘湘抓上了静姝的胳膊:“我不会反抗,你若想掐死我,就快些下手。” 静姝却反而松开了手,但扬手就在湘湘面上挥了一巴掌,指印赫然在她脸上肿起来,甚至指甲在她白嫩的肌肤上划下血痕,湘湘舔了舔唇角,不为所动。 静姝趴在她身上,捏住了她的脸颊,却是含泪道:“你知道这一巴掌会带来什么代价,皇帝会为了你断了我的手,让我生不如死。可我痛快极了,抽你这一巴掌,我心里的怨气也终于有地方可以发泄了。湘湘啊,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你在宫外过得那么好,我在这里却暗无天日。你还记不记得你说过的话,你要走一起走,你说过要带我一起走。” 身上的人忽然软下来,静姝倒在了湘湘身边,竟是嚎啕大哭,厚重的华服不相宜地裹着她的身躯,锦缎丝绸之下,是蜷缩抽搐的身体。湘湘爬起来,往后退到床角,冷漠地看着痛哭的静姝。昨天她扇了静姝一巴掌,静姝今天就立刻还给她,也好,她们两不相欠了。 十几年的姐妹情,那一句“要走一起走”,至今还会让湘湘心里隐隐作痛,可不是她不带静姝走,是她根本带不走。她曾对齐晦说,自己的人生很简单,只要活着就成了,可现在已经不那么简单,她不止为自己活着,还有丈夫还有孩子,连他们都顾不上,她实在无心去顾忌别的人,更何况是静姝。 “我知道你可怜,也知道你不容易。”湘湘道,“可我过得好,是我的人生;你过得不好,是你自己选的路。我不知道自己还会在这里呆多久,但我必须告诉你,你也罢皇帝也罢,说任何话做任何事,都不会打动我。只有我的丈夫可以带我走,只有我的孩子可以让我为他拼上性命。” 静姝停止了哭泣,冷冷地望着湘湘,眼泪将她浓艳的脂粉化开,没有了戾气的脸颊,狼狈中透着让人心疼的可怜。 两人相顾无语,湘湘更很快就移开了目光,从边上拿来枕头垫着自己的腰背,为自己找一个舒服的姿势坐着。她这般旁若无人的冷漠,面对十几年姐妹痛苦的冷漠,静姝又无声地落下眼泪,道:“湘湘,我从没有害过你,就是到这一刻,我也没有害过你。我只是……想在皇帝脚下,活下去。” 湘湘颔首道:“我知道,这样的话我也曾对齐晦讲过,但这不是我该报答你的条件,谁也不该去害任何人不是吗?静姝,事到如今,换做你是我,你还会相信这皇城里的人吗?就算我想多了,就算是我小人之心,你的眼泪在我看来,都不过是苦肉计的戏码。我们回不去了,不要再用从前的感情来要挟彼此,如果你还看重那些感情,就让她们安安分分地待在过去的岁月里。” 静姝坐了起来,她折腾了湘湘一番,自己却反而更狼狈,额头上渗出了更多刺目的鲜红,疼痛让她更加清醒,心里五味杂陈,其实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么一通折腾是为了什么,她最后问了湘湘一句:“我们还是不是姐妹?” 湘湘冷静地应她:“也许将来,还能重新做姐妹。” “重新?”静姝轻轻要了唇,眼泪不停地落下来,她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哭泣,慢慢趴下了床榻,胡乱地理好了自己的衣衫,什么话也没有再说,一步步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 外头的门一道道打开一道道关上,有宫女进来探头望了几眼,又胆怯地退下去,湘湘忽然心头大痛,热泪夺眶而出,她一手捂着嘴一手护着小腹,指缝之间漏出几个字:“齐晦……我害怕。” 夜深沉,齐晦从噩梦中惊醒,厚重的被子压在身上,闷得他一身是汗,下意识地抬手推开被子,空气的清凉让身体一紧,他彻底清醒了,也意识到自己的手竟然能动了。 那一瞬,齐晦的另一只手握紧了拳头,终于真实地感受到了指间的棉布,感受到了湘湘留给她的那几个字的力量,齐晦慢慢挪动身体,中毒后第一次自己坐了起来。 屋内只点了一盏蜡烛引路,烛光昏暗摇曳,他双手展开那块撕下来的棉布,上头字迹仓促的五个字模糊的呈现在眼前,他想要再看清楚一些,身体不由自主地朝光源靠近。 可他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失去平衡的人一下子从床上滚了下来,外头的人听见动静闯进来。蜡烛一盏一盏被点亮,看到齐晦摔在地上,众人七手八脚把王爷抬回床上,亦有人去通知庞公子和简公子,当他们赶来时,只见齐晦脸色铁青地坐在床上发呆。 简风喉间咕噜了一下,不知说什么好,昔日飞檐走壁无所不能的人,此刻如同废人一般,连解手的事都要靠人相助,他早晨冲齐晦吼了那一句后,就再也说不出类似的话,甚至不敢直视齐晦的目光,谁知道他会不会一辈子都这样,无情的话他实在是说不出口了。 “交给你,我走了。”简风立时就想逃避,留下世峰一个人,其他侍从也跟了出去,世峰从桌上倒了一碗温茶,送到齐晦面前,本想直接凑到他嘴边,可齐晦却自己伸出手拿下来,一面喝茶一面说,“我的手可以动了。” 世峰眼睛一亮,禁不住露出笑容:“真的?” 齐晦喝了茶,把茶碗还给他,沉声道:“看样子还要几天才能恢复,我没有慕清那样的内家功护体,伤得很重,可还死不了,也废不了。” 世峰眼睛里噙着泪光,转过身去放茶杯,他多害怕看到颓废厌世的齐晦,这会儿兄弟这样的反应,他几乎忍不住要哭了。 “但慕清一个人恢复就好,不要让别人发现我开始恢复,简风也不要说。”齐晦冷静地说,“从前我们在暗处,才可以事事顺利,自从到了这王府,我们就在明处,才处处被动。吃过一次亏,就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我要尽快振作,接湘湘回家。” 222我害怕(三更到 223都是我不好(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23都是我不好(还有更新 “要我做什么,你只管说。”世峰走到床边,双目如炬,“不要再为我顾忌那些人,比起他们,我更怕失去你们。齐晦,我已经放下了。” 齐晦淡然:“将来的事,将来再说,湘湘她最在乎骨肉亲情,她不会逼我或是你,放弃家人。” “可他们早就抛弃了我。”世峰含恨,紧紧握了拳。 齐晦见他如是,明白眼下说什么都没用,还不如让他实际去做一点事,才能抵消他心里的愧疚,便道:“慕清和我暂时不能行动,但他手下有高手可以来去无踪。单单派他们去,湘湘必然不信,你熟悉宫里的路,若能通往湘湘才会信。” 世峰立刻点头:“你让慕清安排,我随时可进宫。皇帝新修了一座旧宫殿,改为洛神殿,湘湘就住在那里。” “洛神殿?” “湘湘暂时没有什么危险,反听说那位静太妃,被皇帝虐打得受了重伤。”世峰语气沉甸甸的,“既然他这么残暴,难保不……” 齐晦冷静地摸了摸自己的腿脚,道:“不论那里什么光景,都要把湘湘救出来。”他心中猛然想起一件事,掐指计算着日子,在腿上轻轻一拍,“但愿我能快些恢复,在庞峻发难之前。” 世峰目光冰冷,应道:“那两把假的钥匙?” 边境山脉,距离京城十分遥远,一来一回且费时日,本来齐晦和慕清计划在这些日子里安顿好一万多勇士,现在收编军队的事比之前计划得要提早完成,但他们俩却暂时成了“废人”无法进一步做什么,可正如齐晦所说,这样一来,他们反在暗处,而齐晦在黑暗中摸索了二十年,现下比起朔亲王府刚建立那会儿,反而更施展得开拳脚。 在慕清的安排下,他手下可来去无踪的高手带着世峰闯入深宫,世峰熟悉皇宫每一条道路,只是功夫尚不到家,从是凭着权力自由出入,如今便难了,但慕清手下的高手,功夫不在齐晦之下,当他们摸到洛神殿时,湘湘却不在寝殿之中。 他与那人在屋顶上张望许久,才发现湘湘是自己去厨房做饭吃,在那里吃好了才回来,宫女们都不敢近身伺候,但湘湘去哪儿她们就跟到那里,湘湘已经换了干净的衣裳,看起来气色还不错。但湘湘回寝殿后,宫女们都等在了门前没有跟随,世峰与身边人对视一眼,两人迅速挪到了寝殿上方。 世峰从后窗翻入,看见湘湘正在屋子里一圈圈绕着走路,他迅速窜到了湘湘身后捂住了她的嘴,湘湘本能地挣扎了一下后,就听见耳边熟悉的声音:“湘湘是我,世峰。” 世峰松开了手,搀扶湘湘站稳,他怕自己突然出现会吓到湘湘惊叫,而湘湘的确被吓到了,可是明白是世峰后,她却下意识地找另一个人,光线昏暗的屋子里,却没见到齐晦的身影,兴许是对着世峰不用装得很坚强,她登时就落泪了。 “齐晦还活着,已经慢慢开始复原,但他现在没有飞檐走壁的本事,连走路都不行,所以无法进宫来看你。”世峰迅速把他觉得湘湘应该最在乎的事说了,“等他恢复得好一些,会立刻来看你。” 湘湘渐渐平静,垂首抹掉了眼泪,她问世峰是怎么进来的,听说有高手带着他,湘湘竟立刻道:“那你们也这样把我带出去好吗?” 世峰一怔,他们确实傻,既然有能力在宫里行走,为什么不把湘湘带出去?但毫无疑问,湘湘一旦消失,皇帝必然对朔亲王府发难,虽然他没有立场丢了人该自己去找,但他们若会讲道理,也就不会发生眼前这些事,弟弟的女人都能抢得,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能不能让我和齐晦商量一下,湘湘你再忍耐一天好不好?”世峰终究没有齐晦的果敢,优柔寡断,是他一时无法改变的性格。 “商量好了,今晚就走成不成?我一天也不想忍耐。”湘湘却肯定自己想要做什么,“到时候你们把我藏起来,皇帝自己把我弄丢的,只要王府里找不到,他也没法子不是?” 世峰眉头紧蹙,紧紧咬着内唇,终是心一横道:“你等下,我去和外头那位商量后,看我们怎么走,不和齐晦商量了,我直接带你出去。” 湘湘一激动,竟抓着世峰的胳膊说:“谢谢你谢谢你,我会一辈子报答你的。” 世峰苦笑:“这、这用不着吧,本就是我害了你。” 他们没有再多说什么,世峰立刻出去商量主意,高手做事就是干脆利落,表示多带一个人没有问题,他来时就觉得奇怪,既然能来,为何不把湘夫人带出去。 之后世峰便让湘湘入寝,宫女们见她睡了,渐渐都放松了警惕的心,待世峰带湘湘走时,说了句那些宫女可能会为此丧命,湘湘无奈地说:“我实在顾及不了她们,唯有对不起了。我连肚子里的孩子都无法周全,她们的命我负担不起。” 顾及太多的事,就会畏首畏尾,这是世峰行事的毛病,他总是喜欢把一些明明不该他承担的责任扛在肩上,然而对别人好三分,该先对自己好五分,想要对别人负责,该先对自己负责。自然这世上人与人之间看待世事的价值不尽相同,但本质上人都是贪享安逸,谁能在无止尽付出的时候不存半分抱怨之心?他庞世峰为了那个家,为了父母兄妹,心里又存了多少怨怼? 就在他思考这些人生道理的时候,他们已经轻而易举地离开了皇城。皇城的戒备世峰很熟悉,哪一条路上会经过哪些侍卫,都在他心里,自然这一切本是庞峻所掌控,而他让皇城守备出现漏洞,也是昔日为了方便自己行事。 因湘湘有身孕,马车不宜飞驰,这一路不快不慢的颠簸,让湘湘冷静下来,她幻想着再见到丈夫该如何面对他,可眼前挥不去齐晦中毒黑青的脸色,只是两三天不见,仿佛隔了一世。 王府卧房中,齐晦虽然担心世峰去见湘湘的事,可他的身体很虚弱,加上药物的作用,此刻已经在睡梦中。梦中有湘湘的身影,可他意识里明白这是梦,不能自欺欺人,但梦里湘湘抚摸他的脸颊,那冰凉柔软的手如此真实,胸前忽然一沉呼吸有些困难,他倏地从梦中惊醒了。 微弱的啜泣声在耳边时起时伏,齐晦睁开眼,赫然看到湘湘伏在自己的身上,他下意识觉得这是梦魇,缓缓闭上了眼睛调整呼吸,可禁不住说了声:“别哭了。” 这一句话,微弱的啜泣声戛然而止,湘湘抬眼见齐晦,他淡淡地笑着,可没有露出一点看到自己的欣喜,许是对丈夫太了解了,湘湘竟一巴掌拍在齐晦脸上,脸上还挂着泪珠子,霸气地说:“你醒醒呀,不是做梦,我回来了,是我回来了。” 齐晦心头一惊,他真的以为自己在做梦,可那一巴掌带来的隐隐痛楚,和湘湘拽着他要他坐起来的力气,他胸中一口闷气舒然吐出,艰难地说:“别拽我,我还没完全恢复,你不怕让我毒血攻心。” 湘湘被吓得立刻撒手,齐晦的身子一轻,心里头的空洞感让他渴望把湘湘抱在怀里,自己努力用双手支撑整个身体坐了起来,迅速张开怀抱,湘湘呆了一瞬扑了过来,方才还是轻微的啜泣,这一下放声大哭,轻轻捶打在齐晦的肩头,哭着说:“你再把我弄丢,我就不要你了……” “都是我不好。”齐晦紧紧搂着湘湘的身体,他害怕自己没有从前的力气会让湘湘赶到不安,用尽了力气搂着她,反是湘湘挣扎了一下,说疼。 齐晦没有问湘湘怎么跑来了,湘湘也没心思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两人互相依偎着,互相支撑着,到后来累了便躺下,湘湘摸着丈夫的脸颊,已经几夜没有安睡的人,终于疲倦不堪地进入了梦乡。 隔天醒来时,是下人要给王爷送解毒的药,这汤药不能耽搁,湘湘不好痴缠着,便起身亲自照顾她,齐晦担心她腹中的胎儿,湘湘反摸着肚子说:“这孩子和我们同生共死,比咱们俩还可靠呢。” 齐晦笑而不语,此刻简风已经在外头徘徊,听说湘湘回来了,他巴不得立刻能相见,扒在窗口问:“湘湘,你穿衣裳了吗,我可以进来吗?” 湘湘捂着嘴笑,齐晦则虎着脸,果然简风一跳进来,就抱住湘湘说:“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 因齐晦手脚开始恢复的事,没有告诉简风,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眼睁睁看着简风对自己的娇妻拉拉扯扯,虽然他知道简风一向如此且没有非分之想,可心里还是有些酸溜溜的,目光一转,却看到慕茵站在门外。 慕茵也是赶来看嫂嫂的,可却撞见简风拥抱湘湘,男女之间如此亲昵,更何况湘湘还是他好兄弟的妻子,简风的行为实在不像书香门第出来的公子哥儿,虽不是讨人厌,可慕茵心里不是滋味,她想了想,还是转身走了。 223都是我不好(还有更新 224一个时辰杀一个(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24一个时辰杀一个(还有更新 路上遇见沈嫣,沈姐姐问她怎么这么快就走,问她可见到湘湘了。慕茵借口不想打扰表兄和嫂嫂,沈嫣笑道:“嫂嫂必然也很担心你,让她见过了,你就歇着去。这才退烧呢,要好好调养一下,如今你堂兄和王爷都没了功夫,你可是要有大用场的。你嫂嫂她不会在王府久留,我们很快要把她藏起来。” 慕茵苦笑:“我那点花拳绣腿,沈姐姐不提也罢。” 二人结伴而来,因湘湘从洛神殿消失,世峰必须留心皇宫里的动静,此刻他已经不在家中。沈嫣再见湘湘,也觉得恍如隔世,湘湘见慕茵的伤没有大碍,心里松口气,但不得不想起卫猛来,和齐晦说过后,就和沈嫣一道往后院去探望卫猛。 慕茵因有伤,被要求继续回房休息,她出门时,见简风蹦蹦跳跳地跟着沈姐姐和嫂嫂去,她抿了抿唇很不屑。但简风似乎在那里被嫌弃了,闷闷不乐地转身回来,见慕茵还没走,许是觉得最近两人关系变得和睦些,便笑眯眯上来问:“你身体好些了吧,真的退烧了?” 那一瞬,慕茵竟有些期待简风再一次伸手来摸她的额头,可简风在那儿负手站着,身子晃来晃去,时不时又望一眼远去的表姐和湘湘,慕茵心里顿时一阵道不明的酸涩,转身就跑了。 简风回身见她不声不响地走开,嘀咕了一声这姑娘脾气真古怪,便又回去陪着齐晦。 后院里,湘湘和沈嫣过来时,正听见鹃儿再嚷嚷:“你好了没?怎么这么磨蹭,要不要我进来帮你?”二人到跟前,鹃儿说卫猛在穿衣裳,她是来给卫猛送早饭的,正好听见卫猛说:“你进来吧。” 鹃儿便把放在一边的早饭端起来,推进门说:“你瞧,谁来了。” 卫猛乍然见夫人出现,下意识地要起身,可他的腿被箭射伤,虽不至于废了,且要些时日调养,如今自己站不起来,还牵扯了伤口,他顾不上疼痛,惊喜万分地问:“夫人回来了?” 湘湘颔首,上前看了看卫猛的伤,吩咐道:“你要好好养着,往后继续保护我,我还等着你家老太太来照顾我和孩子呢。” 卫猛那么壮的汉子,竟眼圈一红,猛地点头答应了。湘湘不宜在这里久留,见鹃儿照顾着卫猛,再叮嘱了卫猛一些话,就和沈嫣离开了。 鹃儿弄好了早饭,搬着小炕桌端过来,见卫猛呆呆地冲着门外看,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小姑娘心思活络,且他们家公子可是嚷嚷过卫猛的心思,她霸道地把炕桌往床上一摆,压着些许卫猛的伤,他吃痛回了神,又不好发作。 鹃儿呀了声:“我还以为你傻了呢,眼珠子往哪儿看,别说是王爷的妻子,就是普通人家的女人,你也不该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卫猛没得反驳,这几天鹃儿一直在照顾他,让他都觉得不好意思了,反正从前这丫头就喜欢欺负他,他早已经习惯,嘿嘿一笑开始吃早饭,鹃儿又在边上啰嗦:“吃慢一点,噎不死你啊。” 而湘湘和沈嫣又来看望了慕清,慕清恢复得比齐晦好很多,也让湘湘看到了希望,知道齐晦总有一日会好起来。二人离开时,沈嫣扶着湘湘道:“曦娘来过,可是一眼没来瞧慕大哥,我送曦娘走时,慕大哥站在门里看着呢,曦娘也是怪狠心的,这种时候也不肯多关心一些。” 湘湘道:“他们姐弟俩都是有主意的人,浅悠从前无论怎么对齐晦,齐晦也没给过她任何希望,曦娘大概就是怕,现在多几分关心,两个人跨出一步就收不回去了,这事儿咱们就旁观吧。” 沈嫣见湘湘提起庞浅悠,她想说什么,又怕自己多嘴,私心而言她不愿世峰因为家人所累,而失去这些好弟兄好朋友,但她太过在乎世峰的立场,本身也会讨人厌,一时没有言语,倒是湘湘提起来说:“我知道他们最初没打算直接来救我,一则是表哥和齐晦都受了伤,再则我一走,皇帝必然暴怒,他真是很奇怪,对我求而不得,就虐待静姝。” “静太妃吗?” “我也分不清,静姝是在我面前唱苦肉计,还是真的可怜。”湘湘紧紧拽着沈嫣的手,红唇微微颤抖着,“姐姐,我知道我这一走,很多人都会跟着倒霉,可我真的呆不下去,我在那儿连一口水都不敢喝。皇帝怎么容得下我和齐晦的孩子呢,他一定会杀了孩子的。” 沈嫣忙拥住了湘湘,她必然是不愿齐晦太担心,不敢在丈夫面前说这些话,沈嫣昔日被山贼掳去匪窝里,每天都担心会被山贼强暴,那生不如死的压抑和恐惧她明白。轻轻抚摸着湘湘的背脊,让她慢慢平静下来,沈嫣说等下世峰回来,就会把她送去安全的地方,皇帝很可能立刻来搜朔亲王府,现在齐晦形如废人,皇帝一定无所顾忌。 沈嫣更道:“世峰说他父亲不杀齐晦和慕清,是给皇帝留个警醒,皇帝身上麻烦越多,对他父亲来说就越轻松,夺妻之恨足以让齐晦杀了皇帝,皇帝只有每日恐惧着,才会全心全意依靠宰相。眼下我们只能希望他们兄弟来尽快恢复,能赶在宰相对朝廷发难之前。” 湘湘见沈嫣眼中光芒闪烁,毫无惧意,心中也不禁燃起了希望,大家都越挫越勇,努力地面对困难,她们这样一群人能相聚在一起,仿佛也是老天冥冥中的安排,不禁收了眼泪,泪中带笑地说:“先生如今,真是很不同了呢。” “一下子叫我姐姐,一会儿就叫先生,先生如今可没心思教你念书的。”沈嫣笑着,温柔地擦掉湘湘的眼泪,挽着她往回走。说到他和世峰,面颊不禁微微泛红:“外祖父已经答应了呢,说不论庞府什么态度,等这一阵风波过去了,就要为我主持婚礼,还要把我爹娘从南边接过来。” 湘湘摸摸肚子说:“若是我生个儿子,姐姐生个闺女给我做儿媳妇吧。” 沈嫣毕竟还未嫁人,不禁羞赧,玩笑着说:“你这恶婆婆,我是舍不得的。” 可是两人的笑容没有持续很久,回到齐晦的屋子时,世峰已经归来,一脸的铁青,简风不知去了什么地方,齐晦靠在床榻上,他身下的被褥已几乎被抓破了。 二人顿时觉得心慌,沈嫣上前世峰问:“怎么了?” 世峰深深看他一眼,眸中满是杀气恨意,他几乎说不出话来,沈嫣心里越来越慌:“难道,是我家出事了?” 原来皇帝在发现湘湘不见了之后,一怒之下要斩杀洛神殿所有宫人,在向静太妃问责的时候,太妃反道皇帝若是如此暴虐,会引起湘湘的反感。皇帝当时本已是冷静下来,便派人向庞峻要人,没想到宰相大人可管不了这么多,他甚至不屑来王府搜查,直接派重兵围住了简府。 宰相派去的人,声称是简府掳走湘妃娘娘,此刻已经将几个家仆活活鞭打致死,更扬言简家若不交出湘妃,一个时辰杀一个,从最小的女儿,也便是简风的妹妹开始杀,留下老侯爷,眼睁睁看着儿孙被虐杀。 沈嫣听完便腿软跌在了地上,想到家中正罹难,她捂着嘴不敢让自己哭出声。她想回去和外祖父和舅舅舅母同在,可她去了有什么用,不过是多死一个人。 世峰抱着沈嫣出去,湘湘坐在一旁闷声不响,距离杀简府最小的女儿,还有半个时辰,从王府赶去简府,马车跑得最快也要一刻钟,湘湘没有更多的时间犹豫,洛神殿那些宫女的命她顾不过来,可她能眼睁睁看着简府的人为她丧命吗?简府的小妹妹她见过,那么甜美可爱的孩子,现在正面对明晃晃刀剑,感受生死的折磨? “湘湘。”齐晦出声,一个连床都下不了的人,他没有资格为湘湘做出决定。之所以没有一开始就计划把湘湘直接从宫里救出来,他和慕清就是考虑到他们现在还没有能力抵抗庞峻做出任何残忍疯狂的事。 湘湘紧紧咬着唇,眼泪扑簌簌从面颊滑落,她真的不想回那个皇宫,可她不能在这里等简家的人一个个为她丧命。她到底有什么好,皇帝到底喜欢她什么,这样沉重扭曲恐怖的喜欢,她承受不了。 “我真的不想去皇宫……”湘湘哭着说,可她却站了起来,走到床边,俯身捧着齐晦的脸颊,深深亲吻后,眼泪迷蒙地说,“你要快些好起来,早点来接我,不要把我丢在那里。” 齐晦眼睛里要沁出血,不等他开口,湘湘决然转身冲到门外,听见她喊着:“世峰,送我走。” 简府中,比不得上一次重兵把守但府内风平浪静,今日已有两个下人被打死,而此刻简家小姐正被刀架在脖子上,小姑娘浑身颤抖哭得可怜。但她眼前,哥哥简风正伏在地上,哥哥想要救她,可那些坏人却说还没轮到哥哥,就把冲上来的哥哥打趴在了地上。 屋檐下,老侯爷简开闻和几乎崩溃的简夫人也被刀剑所威胁,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孩子在眼前受折磨。 “时辰差不多了呢。”为首的一人走上前,在地上吐了口唾沫踩在脚下,举目看看日头,哼笑着,“小姐的命,怕是保不住了,我说你们老实点把湘妃娘娘交出来,不就……” 却是此刻,门外马蹄匆匆,一声嘶鸣后车轮声戛然而止,众人但见湘湘走近门前,她毫不畏惧地走向那拿刀架在简家妹妹脖子上的男人,一脚踹在他的膝盖上,呵斥了声:“滚开!” 224一个时辰杀一个(还有更新 225我不是宋静姝(三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25我不是宋静姝(三更到 “湘湘姐,他们要杀我……”小姑娘脸色煞白地哭泣着,颤抖的身子叫人看着心疼,湘湘把她被反剪的手解开,搀扶着站起来,而那拿刀的人本是被湘湘的气势吓着了,可他们并不认得湘妃,半信半疑地威吓了一声,“你是什么人?” “你们不是在找我吗?”湘湘怒叱,目光冷冷地扫过那些人,“我不过是出来走走,你们就这样喊打喊杀,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立刻滚出去。” 门外头,世峰随之而来,那些人不认得湘湘,但认得庞大人,世峰亦呵斥他们滚出去,但那些人还是担心地说:“末将奉命请湘妃娘娘回宫,这是宰相大人的命令,还请大人体谅,不要为难我们。” “自然有你们复命的时候,滚出去。”世峰说着,跑来将简风从地上扶起来,他被打得不轻,左肩都脱臼了。 简夫人跌跌撞撞扑来把女儿搂在怀里,母女俩哭成一团,府里的士兵渐渐撤去,下人们前去拥簇老侯爷,但这会儿湘湘该走了,她冲简风笑了笑,说他是条汉子,又来摸了摸简家小妹妹的脑袋,哄她说:“湘湘姐下回带你去王府玩儿,不哭了啊。” 简夫人拉着湘湘的手说:“湘湘,你自己要保重,保重肚子里的孩子。” 湘湘含泪点头:“夫人放心,这孩子很结实。” 她没有再迟疑,她不想被那些人催促,和世峰对视一眼,示意让世峰继续送她进宫,两人往外走时,突然听见苍老的一声“孩子”。 湘湘回过身,果然是简老侯爷在喊他,老爷子颤巍巍朝前走了几步,就要下台阶来,苍老的眼眉纠结着,朝湘湘伸出了手。湘湘却端正身子,含泪微笑着,恭恭敬敬地朝老侯爷鞠了一躬,而后毅然转身走出简府的大门,再没有回头。 简家一片寂静,也许他们想过,为了一个本和家里毫无关系的女人赔上整个家族的性命,不值得,可是看着湘湘赶来救他们,好不容易逃出牢笼又只身回去,这一家子的人才明白,湘湘怎是和家里毫无关系,她就是这个家里的孩子。 回皇宫的马车走得很慢,世峰陪湘湘坐在车里,他一直问湘湘会不会难受,湘湘苦笑:“太多事分心,都要把这孩子忘记了,忘记了也好,说明他很结实地在我身体里。世峰,你回去告诉齐晦,我很好。” 世峰忧心忡忡:“皇帝会怎么对你?” 湘湘摇头:“我也不知道,可我不会屈服他,他是孬种,他连杀我的本事都没有。” 世峰突然听湘湘说这样不堪的字眼,不仅没觉得反感,更为当初自己质疑湘湘的存在而愧疚,世上女人千千万万,可配得上齐晦的,就只有眼前这一个。 洛神殿里,神情憔悴的静姝等候在此,湘湘被前呼后拥地送回来时,她颓然起身,满目的杀气。 宫女内侍纷纷退下,静姝冲向湘湘,可湘湘却先冷声道:“你又想打我一巴掌?宋静姝,你再碰我,我就告诉皇帝,他是杀你还是剐你,我就管不着了。我不是造成你痛苦的根源,你别想赖在我身上,你再碰我,就算皇帝不杀你,齐晦将来也会把你千刀万剐。” 静姝扬起的手停在半空,她如今暴戾惯了,在长寿宫里,稍不顺意就又打又骂,惹急了还会把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孙昭仪拖来凌辱一番,面对湘湘也没抑制住自己的冲动,因为湘湘的逃跑,她差点被皇帝杀了。 “我也警告你,皇帝不是善种,你惹怒他一次他能忍,再有一次,他可未必能忍了。”静姝咬牙切齿,“你若再害我,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湘湘冷漠地说,“你要有这番气势对着先帝对着新君,你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你现在又好多少?”静姝狰狞地笑着,“我会好好活着看你,看你被皇帝骑在身下,让你也尝一尝被折磨的滋味。你也经历人事了,肚子里都怀上了,可你被千万宠万般爱的时候,你知不知道那也可以很痛苦,痛得你生不如死。” 湘湘摇头:“不会有那一刻,我不是宋静姝。” 静姝正要发作,外头说皇帝驾到,静姝立刻变了脸,方才的凶神恶煞没有了,整个人的气势柔软下来,湘湘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直觉得不可思议,而皇帝一进门,她就迎了上去。 但皇帝无视了静姝,径直朝湘湘走来,面上的神情很纠结,想要责备湘湘却又开不了口,纠结半日他笑着问:“听说你只是出去走了走,下一次要出门,告诉朕,朕带着你大大方方地出去。” 湘湘朝后退了一步,微微欠身,之后昂首正色道:“我不是出去走走,是逃出去了。皇上,下一次我可能还会逃出去,可我不会躲在简家,请您不要再为难简府的人。简府是天下之师,皇上如此残暴地对待他们,会让天下人寒心,会损害您的威严。” 皇帝被噎着,而他的身后,静姝正在冷笑。 “那不是朕的意思,是宰相,你不要误会朕。可你为什么要逃跑,朕待你不好吗?”缓过一口气,皇帝压抑着怒火,僵硬地笑道,“湘湘你不要再跑了,你想去哪里,朕都能带你去,总是这么劳师动众,才会让天下人惶恐。你为朕着想,朕心领了,只要你不再逃跑就好。” 静姝冷静地看着两个人,湘湘不卑不亢,口中称呼皇帝,却压根儿没把眼前的男人当帝王,而皇帝也毫无平日的气势,若是对着自己,早就一巴掌扇过来,扯烂她的衣裳。天壤之别的待遇,到底是皇帝扭曲,还是她宋静姝不如人? “你累了吧,好生歇着,朕会宣太医来照顾你和你的孩子。”皇帝心内是杀人的恨意,可终究舍不得对湘湘说一个重字,他自己也不明白,但面对湘湘,总觉得高贵圣洁的她,是唯一能填补自己心内最大空缺的人。 皇帝要走了,顺带着对静姝说:“太妃也回去吧,朕会派人照顾湘妃,无需太妃挂心。” 静姝下意识地福了福身子,她终究不懂一个太妃该如何和帝王说话,皇帝嫌弃地瞥了一眼,又不愿在湘湘面前多表露,匆匆离了洛神殿,而一脚踏出门,就立刻吩咐近侍,让他警告洛神殿上下所有人,再让湘妃逃走,全部杀无赦。 此时静姝从后头跟了上来,皇帝听见身后的人问太妃要去何处,忽然心中恼怒,竟顾不得周遭都是奴才,一把将静姝揪到面前,恶狠狠地说:“她再跑走,朕就剐了你。” 静姝凄冷地笑,抬手指向殿内:“皇上,湘湘看着呢。” 皇帝心内一震,松开手,静姝跌落在地上。龙袍从她眼前拖地而过,皇帝愤怒的背影越走越远,静姝坐在冰冷的地上,忽然觉得有谁正看着她,转过头,湘湘竟然真的站在殿门前,可她冷漠的目光像利锥般刺入静姝的心,只见湘湘一手扶着殿门,轰然一声,她的身影消失在了殿门之后。 “太妃娘娘……”宫人们唯唯诺诺地上前来,静姝在她们的搀扶下站起身,她冷冷地吩咐,“派人在这里盯着,湘妃每天吃什么做什么我都要知道。” 此刻,世峰送湘湘进宫后,半路上被庞府的拦住,说宰相要三公子回家,庞世峰直接无视了他们,强行走开了。他回到王府告知齐晦湘湘的境况,齐晦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世峰不会怪他,现在这情形,齐晦还能冷静已非常人能做到,他们不好再给他什么压力,事情到了眼门前,只有慢慢去解决。 沈嫣急切地想回家看望家人,但世峰一时走不开,慕茵自告奋勇来送沈姐姐,虽然她的手臂还吊着,真有什么事不顶用,可有人作陪世峰多少放心,便派了侍卫一路护送,把沈嫣送回简府。 外祖父的房中,大夫已经来了两拨人,老爷子受到惊吓引发旧疾,简开闻守在身边。见外甥女回来,说起不久前的些事,说女儿被吓坏了一时一刻都离不开母亲,说简风脱臼的肩膀已经接回去,正在屋子里疗伤,说起湘湘,简先生目光深沉,问外甥女:“他们怎么说?湘湘会有事吗?” “他们也不知道,只能等待日子了。”沈嫣应着,此时老侯爷醒了过来,见外孙女在跟前,沙哑地说,“你怎么回来了?” 这一边,慕茵到处乱逛,不知走到了什么地方,她在这个家是生面孔,下人们见了都满脸质疑,她壮起胆子说自己的来历,说她要去见简风,下人们这才将信将疑地把她带到少爷的屋子,见少爷果然认识这姑娘,才放心的离开了。 简风呲牙咧嘴,因为浑身都疼,见是慕茵来了,知道表姐回家来,忙正经说:“你们还是回王府去,这里不太平,他们知道我们家全是读书人,连刀剑都提不动,所以柿子挑软的捏。” 225我不是宋静姝(三更到 226是她太聪明(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26是她太聪明(还有更新 慕茵本想问一声简风好不好,可话到口中,却接着他的话道:“读书人也可以文武兼修,我哥哥们那样的人,到底算文人还是武者。” 简风讪讪别过脸,嘴里发出不屑的轻声,但又未真正出言反驳,也许他自己也有一二分这样的念头。慕茵见他如此,心里叹了一声,他们终究是话说不到一起去的人。 来时还担心简风好奇她为什么来探望,怕自己嘴笨不会应对,这会子瞧着,人家脑袋里少根弦,或是说那根弦不在自己身上,她做什么奇怪的事都不奇怪,她又在期盼什么呢。便道:“我走了,你好生休养。” 此时沈嫣却正过来,瞧见慕茵在门前徘徊,笑道:“我正说你去哪儿了,也好,舅母说难得来家一趟,要留你用了晚饭再走,我说夜里不安全,不如在这里住一晚。” 慕茵连连摆手:“王府里离不开人呢。” 沈嫣道:“想必你的哥哥们现在都憋闷得很,这些事并非你我能够劝解得通,不如让他们静一静也好,但你若是想回家,我立时送你回去,只是这边也要人守着,我今晚不能在王府住了。” 慕茵想如此往返,实在给沈姐姐添麻烦,放她一个人回去沈姐姐必然又不放心,她一个微不足道的人,何必叫人如此费心,反正她是不会和简风说什么话的,终是点头:“那今晚就叨扰夫人和沈姐姐了。” 里头简风听得几句,他并非厌恶慕茵,就是觉得这姑娘脾气怪,自己伺候不来,此刻正在门里嚷嚷:“姐,庞世峰回来了?他说湘湘进宫怎么样?” 慕茵听得简风如此关心嫂嫂,心里头又是一沉,他晓得简风没有非分之想,但简风连在哥哥面前都敢毫不顾忌地说他对嫂嫂的心意,可见是真真儿的了,她又胡思乱想什么呢。 那之后,慕茵跟着沈嫣,他们姐弟说什么她都没听见,一直魂不守舍的模样,沈嫣看在眼里,离开弟弟卧房时,善解人意地说:“我知道你不安心,明日我就随你回王府去。我那妹妹被吓坏了,一步也离不开我舅母,可舅母有些年纪禁不起折腾,我先替过她,之后家里其他女眷到了,我也就能退下了。” 慕茵想到那小妹妹被刀架在脖子上,一个小姑娘没被吓死已是万幸,可又想到嫂嫂毅然决然的牺牲,不禁眼圈一红,呜咽了声:“大家都是好人,为何偏偏这么不顺。” 深宫之中,洛神殿里静悄悄宛若无人之地,宫女内侍一列列站立在寝殿之外,他们或有竖起耳朵听门内动静的,或是一脸呆滞心如死灰,他们每一个人的性命都拴在屋子里那个女人身上,大部分的人记恨湘妃娘娘不顾他们的死活,零星有几个明事理的,觉得湘妃娘娘实则更可怜。然而他们的生死,湘湘还真是没有大包大揽地扛在自己肩上。 湘湘知道她自私了,可她在乎宫女们的性命是道义,她不管难道就错了吗?简府老少,是她的朋友甚至亲人,已经是属于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那宫女太监们呢,为他们付出和牺牲,只不过是世间大部分人眼中的道义,一定不是正义。 折腾了半天,到这会儿湘湘有些饿了,走到殿门前,想自己去厨房做一口吃的,忽然想到方才在这里看到静姝被皇帝仍在地上的一幕,她是听见动静才跟出来,那一刻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如果静姝被继续虐待,她会不会冲出去? 晃了晃脑袋,不去想这些事,湘湘推开门,才露出半个身影,门外宫女太监就一圈圈围上来,生怕她要逃跑似的。湘湘微微皱眉,道了声:“我要去厨房。” 众人称是,看似为娘娘领路,实则还是怕她跑了,到了厨房也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着,亏得湘湘能气定神闲地为自己炒了一个鸡蛋一碟青菜,熬了半锅粥,安安静静地坐在灶台边就吃了。 举目看,厨房里堆满了山珍海味,可做那些东西太麻烦,湘湘也没有那么好的胃口,她相信只要别饿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一定会很结实。但在那些宫女太监看来,湘湘这样子委实有些可怜,就是他们吃得也比湘湘好,可是娘娘不肯吃别人做的饭菜,连洗漱的水都是自己烧,她始终不信任这边任何一个人。 湘湘吃过东西,比来时更有些精神,漠然回到寝殿,实在没有打发时间的事,就坐在窗下看天,默默背诵先生教她的诗文,想着等熬到天黑睡觉,一天又过去了。而她相信她望天发呆的这些时辰里,齐晦和慕清的抱负,一定在慢慢实现中。 她才坐了半刻,有宫女在门前小心翼翼探出身子,怯然道:“夫人,皇后娘娘来了,还带了其他美人们。是太妃娘娘的意思,让其他美人向您行礼,再者请您和皇后娘娘见见面。” 湘湘头也不回:“我不想见,请她们回去吧。” 那宫女怯生生道:“美人们也就罢了,夫人,皇后娘娘可是六宫之主,您看……” 湘湘依旧道:“我不想见,皇后若是怪罪,也和你们不相干,你出去吧。” 宫女叹了一声,可外头脚步声却临近,显然皇后和美人们没打算得到湘湘的应允,不论是皇后想摆气势,还是那些美人们受太妃指使要挟皇后而来,她们这样唐突地闯进门,在湘湘看来就无任何好意可言了。 湘湘不得已起身,看到皇后与众美人进门,那些美人才人中,并非全都是昔日的舞娘,不乏被临幸的宫女得了位份,但几位熟面孔还是很出挑。只是湘湘惊讶于她们的变化,几乎再看不到从前的模样,好几位变得珠圆玉润,曾经可以翩翩起舞的杨柳腰不见了,想必是宫里油水丰足,又不再每日辛苦练功,舞班里上了年纪嫁人的前辈回来探望时,也大多如此。 倒是六宫之主的小皇后,湘湘只与她见过几次,但从未见皇后有什么变化,照例说正在长身体的年纪,可不论个头身量,这孩子还是从前的模样。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双眼中的光芒,越来越沉寂黯淡,皇后木讷地重复着似乎是谁教过她的话,根本没有正视一眼湘湘。 “湘湘,我们姐妹又在一起了。”众人行叩拜之礼后,一位美人扭动圆润的腰肢迎上来,想要和湘湘热络。 可湘湘却反朝后退了一步,冷声道:“行过礼,你们就退下,往后不要再来洛神殿,我并不想见你们。”更毫不客气地对皇后说,“娘娘凤体金贵,为维护六宫正统,也请您不要再纡尊降贵来这个地方。” 皇后黯然看了她一眼,眼底是说不清的情绪,口吻淡淡地说:“湘妃的意思,本宫回向太妃娘娘转达,但本宫身为六宫之主,总要关心宫中姐妹是否安好,这里本宫还是会来,也请湘妃好生保重。” 女人之中有人嘀咕:“听说湘妃娘娘,有身孕了。”一时引得众人议论纷纷,可小皇后没有半分喝止的意思,听说皇后连这些美人都压不住还时常被欺负,今日亲眼看到,湘湘也算信了。而那一声声“湘妃”,直叫她心口犯恶心,目光冷冷地扫过那一张张顶浓厚脂粉的脸,她道:“我不太舒服了,你们退下。” 女人们有些不服气,特别是昔日共舞的舞娘,但皇帝淫威不可侵犯,她们也知道,湘湘在皇帝心中是不可玷污欺侮、不可撼动的存在,太妃都惹不起,她们更惹不起。 “臣妾告退。”众人不情愿地施一礼,三三两两往门外走,忽然有人回眸喊了声,“皇后娘娘,您不走吗?” 那语气那态度,哪里是对至高无上的皇后说话,而湘湘亲眼看到小皇后的身子一哆嗦,眼中露出的恐惧,叫人心碎。好端端的一个孩子,被折磨成了这样。 而皇后跑得急,竟被自己的裙摆绊倒,眼瞧着她重重跌下去,湘湘下意识地朝前挪了一步想伸手拉一把,但很快就有宫女围上来搀扶,她站定原地看着,看到皇后的衣袂被不经意撸上去,露出一截纤细的胳膊,那白嫩的肌肤上,竟赫然有鞭痕。 湘湘小时候常挨打,身上的伤痕她一眼就认得出,那纵横交错的印迹绝不是碰伤磕伤,她心里一颤,难道皇帝连皇后也虐待,还是传说中的,静姝虐待她? 人群熙熙攘攘地散了,湘湘心中又是一沉,这里还有比她更可怜的人,可也有被污了心,把自己也变成妖魔鬼怪的人。她坐回窗下,蜷缩起了身子,微微晃脑袋让自己慢慢忘掉那些嘴脸,她现在可管不了那么多。她更要打起精神,她多在意一分,皇帝和静姝也就多得逞一分。 果然皇后和众美人来这一趟,并非单纯地和湘湘打招呼,湘湘对皇后流露出的一分怜悯,很快就转了几道口,从静姝嘴里告诉皇帝。 明德殿里,静姝跪在坐榻之下,渺小得几乎被华丽的裙衫淹没,她正垂首道:“看见湘湘并非冷血无情,皇上且慢慢来,湘湘是太聪明,咱们不好对付。” 226是她太聪明(还有更新 227别上他们的当(二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27别上他们的当(二更到 皇帝在桌前随手批阅奏章,他几乎不看里头的内容,反正能送到他面前的,庞峻都看过,他就是不再理朝政,这个国家也毁不了。倒是宋静姝的话让他来了兴致,低头看,她正蜷缩在自己的脚下,从外头看过来,看不出这宽阔的书案后,跪了一个女人。 “抬起头。”皇帝道,见静姝一脸惊恐,皇帝带了几分笑意,掠过目光说,“起来吧,朕低着头和你说话怪累的。你继续说,湘湘今天做了些什么?” 静姝吃力地爬起来,现在每天穿着这厚重的华服,对她也是一种负担,她站在皇帝视线之后整理狼狈的自己,一面问:“皇上今天,会去看湘湘吗?” “早晨见过了,再见面她该烦朕。”皇帝合上了奏折,起身舒展筋骨,一把搂过静姝的脖子,吩咐,“那之后,你就多欺负皇后,别把她打死就好。你来做恶人,朕来做好人。” “是。” “你还要端起自己身为太妃的尊贵,在湘湘面前别和朕那么亲热,今早那副嘴脸好好收起来。”皇帝有几分恼怒,撒手推开静姝,厌恶的说,“你是太妃,是朕的长辈庶母,你懂不懂?” 静姝心中抑制不住地冷笑,她怎么不懂,可皇帝你真的懂吗? “别再让那些女人去打扰湘湘,她们若敢对湘湘不敬,朕扒了她们的皮。”皇帝吩咐道,“同样的计谋不能用两遍,你说湘湘聪明,朕也知道,那就别小看她。” 皇帝舒展着双臂,大步走到殿门前,阔袖长袍扬尘带风,他望着殿外被宫墙围出界限的天空,笑道:“也好,她逃跑了这一次就知道不能再跑,往后日子还长着,朕会好好用诚意打动她,若是立刻就屈服于朕,像你一样下贱,那就不是朕喜欢的湘湘。” 静姝看着他的背影,其实皇帝在她眼里,从不曾快活过,就算在床榻上倾尽*,他也未曾真正舒心过一回,但此刻的背影,他憧憬着将来能和湘湘长相厮守的心情,竟那么轻快开朗,仿佛变了一个人。 静姝心内一阵阵地揪起,忍不住把心里话露在嘴边,好在很轻很轻,她咬牙切齿地说着:“湘湘就那么好,她究竟哪里好?” 皇帝没听见,转身问她嘀咕什么,静姝忙换了脸色,道:“妾身会竭尽所能,促成皇上和湘湘大好姻缘。” “是吗?”皇帝不屑地瞥过一眼,将衣袖卷了一圈负手在身后,脸上带着莫名的淡淡欣喜道,“朕要去歇着了,你也退下,这几日不必来朕跟前伺候,朕要清心寡欲,朕要让湘湘明白朕的心意。” 皇帝离去,静姝站在空荡荡的明德殿里,却不知自己该去向何处。不禁想起那一日皇帝还是太子,他跪在那里被先帝一鞭子一鞭子抽出血痕,鲜血从他的头上流下来。静姝以为太子就要那样被打死,可他突然逆转了局势,原来先帝才是最没用的那一个,那时候的太子,掌控了宫内的一切,为自己的将来步步为营,可现在他做了皇帝,昔日的城府心机哪儿去了?现在的齐旭,根本就是个贪恋美色,不求上进的昏君。 “是我跟错人了?”静姝走下台阶,忽然一软跌坐下来,华丽的裙摆如莲瓣层层绽开,这样的衣衫在她身上才是相得益彰。宋静姝的容颜倾国倾城,可国在哪儿城在哪儿,她不过是在一个男人膝下苟延残喘。 她想到了齐晦,想到了那玉树临风的朔亲王,她隐约知道一些朝廷的事,皇帝和庞峻都防备着齐晦谋反篡位,果然那才是要有一番大作为的男人,湘湘便是跟了他。 是她们跟了不同的男人,才走上这不同的路? 这样的话,若是对湘湘说,她一定会摇头否认。如曦娘,活得自在潇洒,齐晦虽是她的弟弟,可她从没指望依靠齐晦什么。沈嫣在遇到世峰之前,也努力摆脱了悔婚的阴影,也许旁人看来二十岁的姑娘不嫁人,活得不幸福,可她自有一番人生乐趣,遇到世峰,也是她自身足够好,才能遇上更好的人。 而齐晦所爱的,亦是有着坚强内心的湘湘,做娇妻,她会撒娇发脾气,可作为一家女主热,作为她自己,能直面任何困难艰辛。 夜色渐深,跌宕起伏的一天终于过去,齐晦站在窗下望着月色,王府没有高墙,他眼中的天空无边无际。忽而听见门外有人来,齐晦立刻躺回床上,他是傍晚才感觉到双腿有了力气,但这件事暂时不宜让更多的人知道,此刻是下人送来汤药给他,纵然这些都是简府来的可靠之人,齐晦也有他自己的计划。 深宫之中,湘湘自己烧水洗漱,宫女太监虽然多得一件事可以四五个人来做,可湘妃娘娘不要他们服侍,他们唯一的任务便是看紧娘娘。 而看着湘湘手脚麻利地做这些琐碎的事,宫女们闲来开始议论湘湘的出身,这里甚至有人曾经在芙蓉居见到过她,那些憎恨湘湘不顾她们死活的宫女,咒骂湘湘不过是低贱舞娘出身,还不如她们这些宫女。 但都不得不承认,若不是见湘妃能娴熟地做这些粗活,谁都觉得她是出身高贵的千金小姐,有些气质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湘湘便拥有他们,而那些在皇帝身边莺莺燕燕的美人们,却怎么也装不出这份高贵。 初春的夜晚,还冷得刺骨,湘湘怕屋子里烧炭把自己闷坏,没让寝殿里烧火,好在床上铺了软和的褥子,厚实的被子也足以御寒,她对自己说要好好保重身体,再像前几晚那般彻夜不眠,她的身子早晚会垮了。 此刻已经将被子捂热,要安安稳稳进入梦乡,突然听见门外有人来,她猛地惊醒,抓起枕头边的发簪。待来者点着蜡烛走近床边,看到娘娘手握尖锐的发簪,不禁吓了一跳,但忙道:“夫人恕罪,奴婢不是故意来打扰您,是、是皇后娘娘她突然来了,娘娘她光着脚就穿着寝衣,已经快冻僵。奴婢们劝娘娘回中宫,可是娘娘说她想见您。” 湘湘眉头紧蹙,小皇后缠上自己了?为什么,是静姝的逼迫,还是皇帝的命令,这么冷的天,那孩子不要命了? “夫人,您……”那宫女把心一横,道,“您若让奴婢们去给娘娘取暖,劝娘娘回去,倒也不是不成,可有这一次,还有下一次,您但凡不接受不亲近,他们还会想尽办法来不是吗?” 湘湘见这宫女是个明白人,反而安心些,可不是吗,静姝也好皇帝也好,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让自己“动情”,只要她开始接纳这后宫的生活,也就意味着皇帝有希望打动她的心,她若不“顺从”,就会有各种各样的把戏,不说被虐待的人可怜,就是湘湘自己,也会不胜其烦。 “夫人,皇后娘娘真是很可怜的。”那宫女捧着蜡烛,朝后退了几步,也不敢逼迫湘湘,只是道,“今日若见不到您,娘娘又会被太妃虐打,这些事宫里人都知道。” “你们烧点热水,给皇后娘娘泡热水浴,我一会儿就过去。”湘湘终于松口,那宫女欣喜异常,竟转身就跑了,显然原本也担心自己会受到牵连。湘湘叹了一声,她早就明白逃避不是办法,可这一切来得太快,他们也太心急。 皇后很快被送去泡热水浴,湘湘吩咐宫女们在热水里放了姜块,她来到时,听见皇后轻微的呻吟,有宫女怯然问:“娘娘,是不是弄疼您了?” 而见湘湘到来,她们立刻便撂下手里的活儿要退下,湘湘也不阻拦,只身到了浴桶边,皇后娇小的身子藏在水里,淡淡的姜香驱散寒意,她只露出一张惊恐的脸,消瘦让她的眼睛显得特别大,看得人心里发颤。 这是皇后?这是一国之母?皇帝和静姝,到底对这孩子做了什么? “好些了吗?身子回暖后,就回去吧。”湘湘一时只把她当孩子,不自禁地用了对待孩子的口吻,下一刻意识到自己失礼,忙改口,“娘娘,出浴后,我会让宫女送您回东宫,若是不嫌弃,就拿这里的衣衫裹身。” “明天。”皇后突然开口,把身子尽量往水里藏,嘴浮在水面上还能说话,语气之中没有情绪起伏,好像已经麻木地等待可能面临的一切折磨,“明天太妃就会因为我深夜来打扰你,而责罚我,我多希望你今晚别管我,就把我留在宫门外冻死。” 湘湘心头一惊,她不知自己该如何去分辨这个孩子的话,是横下心去相信,还是冷血地视若无睹? 皇后道:“那样我就不会再被她们折磨,我很想死呢,可是我没胆子,她们又从来不会真的把我打死。” 小姑娘突然从水里站了起来,半截身子全在露在湘湘眼前,她惊愕地往后退了几步,这孩子干瘦的身体上,伤痕遍布,竟无一处好的。 皇后道:“千万千万,别被他们控制,你别上他们的当。” 227别上他们的当(二更到 228一瞬的善意(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28一瞬的善意(还有更新 湘湘被吓着了,她没敢再细看皇后身上的伤痕,伸手将她重新轻轻按入水中,可震惊过后冷静下来,她不得不怀疑皇后的用意。湘湘眼下草木皆兵,这皇城里她什么人什么话都不敢信,可她若与皇后亲近,皇帝和静姝能得到什么? “你泡在水里,会疼吗?”湘湘问。 “不疼。”皇后晃了晃脑袋,轻声说,“那些都是旧伤痕,已经不疼了。” “是淤血散不去,时日长了会淡去,不会留在身上一辈子。”湘湘用木勺掬水浇在皇后单薄的肩膀上,她想了想,终是问,“我要怎么做,你明日才会逃过责罚?” 可小皇后却倏然转身,不可思议地看着湘湘道:“为什么要管我呢,你和我好了,就上他们的当了。” 湘湘摇头:“没什么可上当,我除了离开这里,不求他们任何事。就算离开,也不是求他们,我早晚会走。” 皇后轻声嗫嚅:“你的这些话,我必须要转达给太妃,才能不让她虐待我。” 湘湘笑:“你不会随便编瞎话,敷衍她?” 皇后更加慌张:“她好像能看透我的心,我若说谎话,她一眼就能看穿,然后会更重地……” 看到皇后眼眶湿润,湘湘不忍心继续问她,微微笑道:“娘娘先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让您免受责难。” “不知道。”皇后应,生怕湘湘不信她似的,把大眼睛睁得更大,仿佛要让湘湘看清她的心,“太妃只是让我半夜来你的宫门外,她说不等你开门接我进来,不能回去。她没有让我问你什么,也没有让我问你什么,若是你和我说话,说了什么明天劝告诉她就好。” 湘湘道:“那现在这些话,你也会告诉太妃?” 皇后一怔,她似乎没想到,眼中露出更多的恐惧,自言自语地说:“要不要说,说了她会不会杀了我。” 湘湘心内揪着,忽然道:“往后娘娘若天天和我在一起,太妃就不能为难您,听说皇上要等您满十五岁才与您圆房,也不会耽误您伺候皇上是不是?” 小皇后的神情突然变得不一样,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湘湘,可一想到可能发生的事,连连摆手:“我会害了你的。” 水花挥在了湘湘脸上,迷了她的眼睛,她低头轻轻抹去,故意从指缝中看了眼皇后,小姑娘露出欢喜的神情,那么纯粹,面上有着就算下一刻便要被太妃责罚,她也甘愿的安心,似乎是这宫里,终于有一个人在乎她。 但欢喜的神情渐渐淡了,皇后自言自语地说:“我曾经想向宰相府的大小姐求助,就是从那会儿起被皇上和太妃发现我有不该有的念头,太妃把我打得半死,说是身为长辈替皇上教训妻子。” 湘湘眉心微蹙,垂首问皇后:“娘娘曾和庞府小姐有往来?” 皇后深深愧疚道:“她做了什么我知道,宫里有传言,而且她好像和太妃有往来,是不是我的错,让她来纠缠你了?因为是我告诉她皇上喜欢你的,对不起,那时候我想让她帮我,才说她喜欢听的事,我听说她喜欢你的丈夫。” 此刻再追究,已毫无意义,她知道庞浅悠本就帮不了皇后什么,若是帮得了,庞大小姐也不会是现在的惨景,那她自己呢,她能不能帮皇后? “留在洛神殿吧。”湘湘做出了决定,“往后每天和我在一起,明日太妃或是皇上问起来,我有话说,只要你在这里,就不会有人再打你,至于将来的事,将来再说。现在我自己都保不住,除了能让你不被虐打,其他的我也应诺不了你。” 小皇后怔怔地看着湘湘,问:“不怕我害你吗?” 湘湘苦笑:“我有什么可害的,我不向他们索取,也不向你索取什么,不就好了。” 皇后被热水泡得又软又烫的手,猛地抓住了湘湘,含泪道:“谢谢你,谢谢你,没有一个人帮我,这里没有一个人肯帮我。”小姑娘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她先头还好好的,只是掉几滴眼泪不敢哭出声,这会子却像瓦解了心里的什么,一下子崩溃,哭得浑身颤抖抽搐才渐渐停下来。湘湘本想劝她,但一想到这孩子可能真的连哭都不敢哭,就默默地守在了一旁。 那一晚,她们俩同床共枕,直到躺下来时,湘湘都不敢相信她竟然出手救皇后,但小皇后在她身边躺下没多久,就微微发出鼾声,如此迅速且安稳地睡着,这孩子是真的安心了吗? 皇后的鼾声微微在耳边起伏,疲倦的湘湘想起齐晦睡梦中有节奏的鼾声,那熟悉的夜夜都在耳畔的声音不知几时才能再听到。心头一酸,小腹忽然觉得不舒服,忙命令自己早些睡,她什么都能不管,自己的身体一定要保重。 隔天一早,湘湘醒来时,小皇后还在边上呼呼大睡,那睡相完全就是个孩子,毫无戒备之心。湘湘起身坐在一旁看着她,即便为她裸露在外的肩膀盖上被子,这孩子都没醒。 可门外头忽然有宫女轻声问:“夫人,您醒了吗?”皇后却像被人扎了一针似的,咕噜一下从床上翻起来,跌跌撞撞爬下床,屈膝伏在了地上,睡眼尚未睁开,嘴里就道:“恭迎太妃娘娘。” 湘湘被惊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她轻声道:“皇后娘娘,你在洛神殿。” 地上的冰冷,和有没烧炭的屋子里空气的寒凉,让小姑娘渐渐清醒,她揉了揉眼睛看清这里是什么地方,又呆呆地望着湘湘,这一觉睡得太长太香,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这么睡过,仿佛睡了很久很久,都快不记得之前的事了。 昨夜的记忆慢慢复苏,皇后安安静静地回到湘湘身边,湘湘索性让宫女来侍奉皇后穿戴,原本请皇后直接用宫女们预备的早膳,可皇后却跟着她到了厨房,站在一边看湘湘做出早饭,然后跟着湘湘一起坐在灶台边吃了。 二人同起同卧,形影不离,这样的光景很快就传到长寿宫和明德殿,皇帝忙于应付朝会,尚不知对此作何感想,长寿宫里静太妃已经风风火火赶来。昨晚她听说皇后被接入洛神殿后,就睡了,谁晓得一觉醒来,竟说皇后将一直住在洛神殿,这算什么意思? 太妃到来时,皇后躲在了湘湘身后,静姝皮笑肉不笑地请皇后跟她走,湘湘却说她要和皇后作伴,既然皇帝没有不答应,那就表示默许了,湘湘直言对静姝道:“不要在我面前摆太妃的谱了,就算你拿皇帝的旨意来,我都不会让你带走皇后。连宫外的人,都知道你虐打这孩子,莫家多少冤魂,你就不怕他们来向你索命?” 静姝横眉竖目,怒道:“你一定要在这小贱人面前说这些话?你在乎她,怎么不来在乎我,我被他们虐待时,你在哪里,你又在我面前装什么好人?” 湘湘冷然道:“我送走了芳雨,送走了念珍,我能为姐妹做的,都尽力去做。可是谁让玉屏上吊,又是谁让彩云被毒打致死,你把念珍打得半死送到我身边时,你可有脸说这番话?当初说要走一起走的,的确是我,就算是我之前没兑现承诺,那我现在带你走,你走不走?” 静姝疯了似的,扑上来要抓小皇后,小姑娘吓得拽着湘湘不放,连声惊叫,可她们这样推搡,很可能会伤了湘湘腹中的孩子,静姝就在要碰到湘湘的一瞬,突然收了手。 她这一下迟疑,让湘湘心内震了震,但静姝真的停了下来,挽起散落的披帛,扶一扶高耸的发鬓,狰狞地笑着:“我不上你的当,你是不是想让我伤了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好让皇帝找我算账?是那小贱人教你的么,她倒是学聪明了。” 子虚乌有的事,全凭静姝一张嘴,可是湘湘心里却觉得,这番话是静姝后来才想的,那一瞬她收了手,仿佛真的是怕撞倒自己,这一瞬的善意,她记下了。 而皇后听见太妃提起湘湘的孩子,也慌忙松开了湘湘的衣袂,她毕竟小,有些事想不到那么仔细,满脸愧疚地站在一旁。 但湘湘主动把她挡在了身后,对静姝道:“皇后暂时留在洛神殿,有什么话我会对皇帝说,你回去吧,我们这样闹,对你也没有好处。” 静姝冷笑:“我就不信你对她没有半点防备之心,你就不怕她是我安插在你身边的人?湘湘啊,我们谁会笑到最后?” 湘湘不为所动,泰然道:“那你先把路走下去,不要等我走远了,再也追不上。” 静姝怒目相视,终究说不出能镇住湘湘的狠话,湘湘心内无所畏惧,自然什么都不怕,她撂下几句威胁的言语给皇后,方拂袖而去。 小皇后站在一旁直哆嗦,自言自语着:“我是不是把她惹怒了。” 湘湘则冷静地说:“皇后娘娘,我不求你任何事,只求你不要害我。你不害我,我就能保护你,直到离开这里的一天,您若非要害我,也就失去了我对你的保护。我死了也就死了,难道你要活着继续面对这一切?” 228一瞬的善意(还有更新 229乱世情意(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29乱世情意(还有更新 皇后的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连声带着哭腔说:“我不会害你,我真的不会害你,我想活下去,不然我早就自尽了。我怕死我不敢死,我也不想被他们打死……” 小姑娘又哭了,湘湘对她而言,是深陷泥潭的一线生机,她放弃湘湘也就是放弃自己。而湘湘也想过,她救下皇后,皇帝和静姝会不会推来更多的人在面前唱苦肉计,但那些美人们和皇后不一样,她们完全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如何活下去,可皇后还是个孩子。 “不要哭了,我也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你的父母亲人都没了,我也是不知从哪儿来的孤儿,咱们倒是很有缘。”湘湘擦去皇后的眼泪,温和地说,“我现在也给不了你什么许诺,只是你若在我身边,能少吃些苦头,往后的日子,咱们过一天是一天。” 皇后点头,抽抽搭搭地问:“那、那我能为你做什么吗?” 湘湘笑:“说来不好听,只要你没有害我的心思就好了,至于做什么,我怀了身孕,所以才不吃宫女们做的膳食,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你若不嫌弃,跟着我吃一口也成。” 皇后忙愧疚地说:“下次太妃再来找我麻烦,我不躲在你身后了,刚才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湘湘带着皇后到妆台前坐下,要为她挽一挽被静姝弄乱的发髻,想到方才静姝突然收手,那从她脸上一瞬而过的紧张和担心,竟让湘湘有热泪盈眶的冲动。丽妃被杖毙的那一天,她看着静姝捂住三皇子的眼睛而落泪,今天又为静姝没粗暴地拉扯自己而难过。 明明都是好事,她却每一次都想哭,是为了什么哭?为了静姝尚存的善意,还是十几年的姐妹情? “我可以叫你姐姐吗?”皇后看着镜子里的湘湘,湘湘在为她盘发髻,小小的身子顶着高耸的发髻,实在很不相宜。简府的小妹妹和皇后差不多大,无忧无虑受尽宠爱,原本皇后也这般幸福过,可惜命运弄人。 “没人的时候,你喜欢怎么叫都好。”湘湘为她簪好发髻,看到镜中的小人儿变得精神起来,微微一笑,“除了湘妃,怎么叫都行。” 小皇后道:“姐姐知道湘妃的故事吗?” 湘湘摇头,道:“但知洛神甄宓,曹丕曹植兄弟相煎,那日我看见洛神殿的匾额,心里就发笑。” 她说着话,去绞一把帕子给皇后擦去泪痕,皇后自行接过,说道:“莫家女儿少,难得远房出了我这一个,本家的叔伯们很费心地教导我,娥皇女英亦是从小就听的故事。咱们说的斑竹,也叫湘妃竹,但湘妃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传说中舜帝的两个爱妃,名作娥皇和女英。她们是尧帝的女儿,一起嫁给舜帝后,助他摆脱弟弟象的迫害,并登上王位。后来舜帝晚年出巡,在途中病故,娥皇和女英闻讯前往,一路失声痛哭,泪水洒在山上的竹林里,在竹子上留下斑痕,而后飞身跃入湘江,为夫殉情。” 湘湘听着,笑道:“你怎么想起这个典故来?” 皇后道:“故事里的湘妃,帮舜帝摆脱弟弟的迫害,可咱们这儿,却是做哥哥的迫害弟弟,我当时就想,皇上封你做湘妃,也不觉得膈应。”小皇后目光发沉,忽而抓紧湘湘的手说,“姐姐,我听见过皇上和太妃曾说,出巡后让太妃把你接进宫,他带着朔亲王离京,就要在京外杀了朔亲王。虽然现在你已经在宫里,可皇上一定还想杀朔亲王。是不是朔亲王死了,我们就没希望了?” 湘湘安抚她激动的情绪,淡定地说:“我家王爷会保护好自己,我在这里操碎了心也帮不了他。我们好好活着就是了,别的事不要管,我曾与我的丈夫约定,不论何时都要先保住自己,那才是对他最大的帮助,现在你也是。” 皇后连连点头,她虽每日在绝望中挣扎,却连自己的未来都想好了,对湘湘说:“将来我们自由了,姐姐就把我送去可靠的尼姑庵,我要和青灯古佛相伴一辈子,为莫家的亡灵超度,我带着这样的回忆,只有佛祖能让我摆脱痛苦。” 湘湘心内感慨,这孩子原来除了哭,还是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但她在泥沼里挣扎,连性命都难以维持,根本无法去追求精神的向往。而她这个要出家的念头,却和曦娘异曲同工,曦娘也是觉得自己过去二十几年的人生无法抹去,她没有勇气带着这样的回忆嫁给任何人。 王府里,慕清冷静地和齐晦商议着之后的事,两人一心一意在如何伺机而动,对抗庞峻并挟制皇帝,如今他们在暗处,皇帝和庞峻在明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一次的转折,反而令他们的计划突飞猛进。虽然王府死了不少下人,简府也白白死了两个,逝者已矣,他们将来会尽量妥善安排他们的家人,如今眼门前最让人放心不下的,还是湘湘。 慕清偶尔会提起湘湘,齐晦总是淡淡的,而齐晦同样担心曦娘,则轮到慕清淡漠,两人渐渐不再提起对方的心事,但齐晦会听到慕清的手下向表兄禀告,说曦娘在闭月阁尚好,他知道慕清还担心在乎着曦娘。 这日从宫里传来的消息,说湘湘收留了皇后住在洛神殿,世峰很担心湘湘会中了太妃和皇帝的苦肉计,可齐晦了解湘湘,他知道湘湘会做这个决定,一定有她的用意和考量,现在他们被一道宫墙分开,本就无法顾及对方的事,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完全相信彼此。 且说世峰从宫里带来这个消息,正说道着,慕清的手下匆匆归来,竟是比宰相府的人更快地送来了边境的消息,一则那两把钥匙失败了,似乎第一把未打开就有人被暗器所杀没能全身而退,二则一个让齐晦和世峰都打起万分精神的事,山脉的那一边,正在集结部队,比起上一次入侵更多更强更精锐的兵马,似乎随时会越过山脉,发动战争。 齐晦神情凝肃,含怒道:“边境守军经过上一次,元气大损,而之前派去支援的部队却已经撤回,如果现在攻入边境,他们不需要震塌山脉,只要能翻过山,从守军的防线上打开一个缺口,就能长驱直入。” 慕清问:“谁把援军撤回来的?” 世峰冷幽幽地开口:“我爹。” 慕清道:“我们初见面时,我说了一些让你不愉快的话,事到如今我还是那个意思,世峰,你想好了吗?” 庞世峰冷然一笑:“发生这么多事,你觉得我想好了吗?” 慕清道:“也许有一天,我或者齐晦,会亲手杀了你爹。” 世峰颔首:“他死在你们手里,已经是造化了。” 齐晦示意慕清不要再提,他们分开后,齐晦和世峰单独在一起,世峰以为齐晦想安慰他,可还未开口,齐晦却道:“你现在可以去为家人做一些安排,庞夫人,你的兄嫂,给他们一条退路。慕清和你相识不久,他不为你考虑我能理解,也希望你理解。但我们二十年的情分,你的事从来就是我的事。为这个国家付出代价,你父亲一人足矣,我更觉得让他死去,还不如让他活着看这个国家如何变得更强大更富饶。但这都是后话,到时候也会乱,会有人向你们家泄愤,你的母亲是无辜的,不能让她受屈辱。这几天我这里没什么事,宫里的事你派个人来告诉我就好,去安排一个地方,将来给他们一条退路。” 世峰闷声不语,齐晦轻轻一叹,也不催促他,半晌却听世峰说:“从小我爹就说我不如你,我心里也恨过,为什么我就不如你,可越长大就越心平气和,到如今更是觉得,就算你永远恢复不了功夫,甚至成了个废人,我也不会比你强。” 齐晦笑道:“你在说什么,怎么开始学简风,婆婆妈妈?” 世峰却红着眼睛,朝齐晦伸出拳头:“这辈子,我值了。” 齐晦亦伸出拳头,笑着说:“轻一点,我现在可没力气。” 双拳相抵,触碰的是默契、信任,还有情意,常说乱世造英雄,而乱世中的兄弟情谊,也弥足珍贵。 这日世峰离开时,对齐晦道:“等你行动自如了,进宫去看看湘湘吧,有那个小皇后在,反而多了一个掩护,慕清手下的人不必你差,你不要把湘湘丢在那里不管不问,哪怕让她看你一眼,也好。” 齐晦却道:“除此之外,我也会光明正大地去见他,明日就有一事要奏报朝廷,你早晨替我把奏折交上去。” 世峰不解,齐晦指了指抽屉,让他拿出奏章,世峰匆匆看了几眼,惊讶道:“要为慕家正名?” 齐晦道:“现在这个时候最好,让慕清以慕家的身份挡在我的身前,我只要做个行动不便的‘废人’就好。” 229乱世情意(还有更新 230最好吃的饭菜(三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30最好吃的饭菜(三更到 因宰相对下毒的事很有信心,齐晦要装“废人”并不难,如今湘湘也在皇帝手里,有了对简府的一次警告,皇帝和庞峻都不担心齐晦会轻举妄动。但若要为慕家正名,一则皇帝忌惮齐晦从此有外戚做后盾,二则势必要翻出二十年前国库失盗一案,牵扯极大,这件事办起来就不那么容易了。 齐晦曾向皇帝许诺会帮他扳倒宰相的势力,然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湘湘在宫里,宰相垮台也就意味着齐晦雄起,皇帝夺了弟弟的妻子,若再顺从弟弟灭了庞峻,岂不是自掘坟墓,坐等着齐晦来逼宫?可见为慕家正名的事,万万使不得。 但隔天早上,齐晦的奏章还是送了上去,世峰代表他向皇帝阐述了齐晦的心愿,并大概解释了慕家消失的原因,他们巧妙地避开了国库失盗以及与宰相府一干人的关联,齐晦说牵扯的人越少,反对的人也会越少。一旦没有对立的立场,于公于私大部分人会选择不掺和麻烦事,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朝廷官员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实则心底下都在观望事态和权势的发展。 可事实上,山脉那边敌寇逼近,庞峻虽和他们有契约,也许是让出多少土地,也许是将来供给粮米的供给,但齐晦相信,他们一旦踏入中原,势必野心膨胀,之后攻城掠池烧杀屠戮,后果不堪设想。在他看来,一旦让山脉那边的人攻入边境,这个国家便到了存亡之际,可皇帝没有警觉,庞峻做着帝王梦,一班大臣们,还在为了仕途作壁上观。 眼下,本该是众人看朔亲王府笑话的时候。朔亲王被女人休夫,且投入皇帝怀抱,这是何等的耻辱,可皇帝与他都伺都只字不提,传言朔亲王被下毒致残,但现在庞世峰代表他来上奏,只是说抱病家中,将养时日便会回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亲眼见到宰相派人毒杀王府和威胁简府的人极少,朔亲王又突然提起朝野上下都讳莫如深的慕家,越发将朝廷局势搅得扑朔迷离。 皇帝为了这件事,在后宫大发雷霆,他本以为齐晦至少能老实一段时间,能让他有时间去俘获湘湘的心,可齐晦又来了,就算瘫在床上了,还这么理直气壮地来问他要这个要那个,他以为见不到齐晦就没事了,结果看着庞世峰站在那里代替齐晦口述,他竟然仍旧会心慌。他指着亲信怒声道:“告诉庞峻,既然弄残了他,为什么不杀了他,快让他杀了齐晦,他要什么朕都给他。” 这样的话,传到了长寿宫,而伴随的消息更让静姝咋舌,皇帝竟然怒气冲冲地去了洛神殿,她立刻让宫人去守着洛神殿,看看皇帝会在那里做什么。 而此刻洛神殿里,湘湘正在为自己做早饭,皇后一如昨日陪在她身边,对于皇后留在洛神殿的事,皇帝昨天没有过问,湘湘仗着静姝不敢把她怎么样,硬是逼退了她,但湘湘也觉得,若能得到皇帝应许,皇后才能更安心留下。 早饭很简单,湘湘做了饼就着粥,但既然厨房里什么都有,她把一条鱼来来回回洗了无数遍,上锅蒸了给自己补身体。两人坐在灶台边吃饭,热乎乎地出锅就吃下,比煞有其事地端去寝殿有意思,湘湘正问皇后会不会挑鱼刺,不知皇帝已经到了门口。 齐旭一肚子怒火往洛神殿来,他心想湘湘今日若再无视他甚至出言不逊,他也不想再客气了,可才踏进门气势就弱了一半,再等内侍把他引到小厨房门前,听见里头湘湘温柔地问皇后要不要帮她挑鱼刺,看着安宁美好的情景,闻着米粥温暖的香气,皇帝浮躁的心顿时变得平静。他出声问:“你们怎么在这里吃饭?” 皇后只是听见皇帝的声音,就哆嗦了一下,差点摔了手里捧的粥碗,她慌慌张张站起来,下意识地躲在了湘湘身后,湘湘则从容地轻拭嘴角,款款起身,恭敬相迎:“皇上。” 皇帝面带微笑,走近几步道:“什么东西这么香,湘湘,是你做的?我听他们说你都自己做饭,还以为是胡说的,湘湘,你不怕累着吗?” 湘湘不言语,这种没意思的话,说不说都一样,反正皇帝就是想搭讪,她拿捏分寸应付就好。但湘湘看到皇帝的眼睛停留在了灶台的饭菜上,她和皇后对视了一眼,皇后怯然开口问:“皇上,您是不是还没用过早膳。” 皇帝一怔,他本有些反感皇后在这里,但这句话倒中了他的心思,又往前走了几步说:“早朝时没胃口,现在散了朝,倒是有几分饥肠辘辘,朕就是闻着香味儿来的。” 但见湘湘走上前,从桌上取了干净碗筷,亲手盛了一碗粥,将几样小菜摆好,又用筷子夹了一段没动过的鱼肉,整整齐齐摆在食盘中,对皇帝道:“厨房狭窄,请皇上回正殿享用。” 皇帝抿了抿唇,道:“朕在这里和你们一同吃。” 湘湘客气地说:“我吃好了。”她看向皇后,皇后忙也说,“皇上,臣妾也吃好了。” 于是有内侍来端食物,一行人回到殿中,皇帝一人坐在桌前,湘湘和皇后站在一旁,看到有内侍要来尝膳试毒,皇帝呵斥道:“混账东西,也不看是谁做的食物,用不着你们瞎操心。” 湘湘不以为意,皇后则经不起皇帝呵斥又哆嗦了一下,却是她这一哆嗦,提醒过了齐旭,皇帝忙温和下来,拿起筷子大口地吃湘湘亲手做的食物。他是被山珍海味的御膳养大的,几时吃过这么简单粗糙的饭菜,可因为是湘湘做的,因为食物最最原始的滋味,竟让他食指大动。本是想让湘湘看起来他吃得很香,之后竟不知不觉吃光了面前所有的东西,还意犹未尽。 皇后轻轻扯了湘湘的袖子,湘湘明白她的意思,方才埋头专心吃饭的皇帝,看起来那么正常甚至虔诚,也许他渴望简单平凡的生活,偏偏身在帝王家。 “朕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东西。”比起刚进门时,皇帝容光焕发,能吃到湘湘亲手做的食物,他可从没想过,此刻亦仿佛在梦中一般,将湘湘仔细看了看,又将皇后看了看,一脸和善的笑意,连对着皇后,也没有了那不耐烦的情绪。 “皇后住在洛神殿的事,还想请皇上示下。”湘湘没有找任何借口,不说寂寞也不说洛神殿太大太空旷,她很坦率地对皇帝说,“皇后离开洛神殿会受到虐打,在这里对她好些。” 皇帝心花怒放的神情顿时有些尴尬,他皱起眉头看皇后,可皇后根本不敢直视自己,他只能明知故问:“皇后被人虐打了吗?” 湘湘竟撩起皇后的衣袖,露出纵横交错的伤痕,她那么细的胳膊,仿佛多用一份力气就会折断,竟然还有人能下这种毒手,不知用什么抽出一道道血痕,如今留下狰狞的伤痕,且要一段时间才能消退。湘湘道:“皇上若是应允,就不会有人再来为难皇后了。” 湘湘言下之意,是指宋静姝,皇帝也明白,可皇后受虐的事,他脱不了干系,若非他点头,太妃哪里来的胆子对皇后动手,如今被湘湘逮个正着,那触目惊心的伤痕赖也赖不掉了,湘湘不问他为什么已经是给他台阶下。皇帝唯有点头:“就让皇后留在这里,正好,你们一后一妃连心,为朕管理好后宫和皇族之事。” 湘湘没应答,她可不是什么湘妃,皇后不得已应了几声,皇帝本来大好的心情损了一半,但今天无论如何都好过之前,皇帝看了一眼空了的碗筷,心中暗暗想也许下一次,他就能和湘湘促膝长谈,既然越来越好,就不要太急躁,便定下心,有说笑了几句,便离了洛神殿。 湘湘没有相送,皇后唯唯诺诺送到宫门口,生怕皇帝问她什么似的,等皇帝一走就转身跑回来,正有宫人收拾碗筷,湘湘问皇后有没有吃饱,皇后却道:“皇上看起来终归不大高兴,现在我躲在姐姐这里没事了,这下子静太妃就该遭殃了。” 湘湘问:“她那么对你,你还为她担心?” 皇后摇头:“不是担心她,就是觉得一定会这样。” 湘湘往门外望,早就看不到皇帝的身影,静姝接下去会遇到什么,她也不晓得,上一次摔破头,这一次要摔坏哪里?但她相信,皇帝真的会把对自己的不悦,劝发泄在静姝的身上。 “她虐打你的时候,忘记了自己的痛吗?”湘湘无奈极了,她不想坑害静姝,可这一报还一报,她无可奈何。 “姐姐你要小心,皇上会有一天没耐心的。”皇后此刻说了和静姝之前差不多的话,但小姑娘却握着拳头说,“我也不能总是害怕,皇上若敢对姐姐用强,拼死我也会保护你,反正我不知死去活来多少次,可你是唯一对我好的人。” 湘湘摸摸她的脑袋,她不需要谁来为自己拼死拼活,但想起皇帝走时留下的一句话,她彼时就稍稍有些兴致,此刻便问:“宫里的事是谁在打理,我想太妃她,应该不懂是不是?” 皇后道:“我也不懂,是各部的人自己在打理,但太妃做主,他们偶尔去问几声。” 湘湘知道齐晦在为了什么努力,也知道自己可能有的将来,反正现在在这里每天盼着日升日落没有任何事可以做,湘湘一时有了主意,对皇后道:“不如把权力拿回来,我来帮皇后娘娘一道管理后宫。” 皇后不解:“那姐姐岂不是承认自己后宫的身份?” 230最好吃的饭菜(三更到 231庞朔联姻(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31庞朔联姻(还有更新 湘湘当然不会承认自己什么后宫的身份,虽然有利用皇后的嫌疑,但她好好和皇后打了商量,这事儿终究还是皇后出面,她只是在背后帮着皇后一同打理。皇后起初不想管闲事,但她进宫以来,的确没有什么正经的事做,从前迫于太妃淫威,她怎么说便是什么,如今想,自己是名正言顺的皇后,比那太妃强百倍,她凭什么不能抬起头。 湘湘说她不会利用皇后去谋求什么,只是两人一道熟悉熟悉这宫里各种规矩,而皇后虽然不懂怎么做,因自小就跟着家里学怎么做一个太子妃怎么做未来的皇后,比湘湘念得书多,知道的事也多,两人当天把各部各司的人叫来一一询问。 那些人没料到皇后和湘妃会突然来这一招,无人管束地自在惯了,一时都手忙脚乱,生怕是上头要追查他们平日里偷偷摸摸的事,自从莫皇后去世,宫里就成了一盘散沙,丽妃是不管底下怎么贪,只要把她伺候好就成,虽然不足一年光景,皇城几乎蛀空了,也没有一个人正经来整肃过。如此,倒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的事。 且说皇帝离了洛神殿,就回明德殿办那些已经叫他厌烦的政务,因在湘湘这里吃了一餐饭,纵然之后因为皇后被虐打的事尴尬,也抵消不了一餐饭的愉悦,静姝奉命前来伺候笔墨时,就觉得皇帝心情极好,再后来听说皇后和湘妃联手整肃六宫事务,他更是欣然一笑:“湘妃也参与其中了?” 静姝在边上半句话也不敢说,她但凡是个宠妃,还能撒娇说一声:皇上,她们莫不是要夺臣妾的权? 可她什么也不是,挂名的太妃,皇帝的奴才,皇帝让她做主,她可以把所有人踩在脚下,皇帝一旦抛弃她,她随时会被人践踏。 “说起来,你做太妃这么久,可曾想过为朕整肃后宫?”待内侍退下,皇帝不屑地看了眼静姝,哼笑,“你这些日子,都做了些什么事?” 静姝轻声道:“妾身无能。” 听得出来,皇帝不过是随口一句话,并非真在问责,他心情多好啊,在洛神殿喝了一碗粥吃了一块饼,整个人红光满面,他在憧憬湘湘与他琴瑟和鸣的未来吗?怎么那么傻,那么蠢,湘湘是什么人,她宁愿死也绝不会向皇帝妥协。 “你说,朕是不是该为湘湘举行册封大典,该算个好日子。”皇帝自顾自地说着,果然并没有苛责静姝的意思,他继续嘀咕,“妃位还是委屈了湘湘,直接册封皇贵妃吧。” 静姝看了皇帝一眼,垂首道:“妾身以为,湘湘的册封典礼不急,反正她如今在洛神殿,暂时不会离开,皇上不如先做另一件事,也不必湘湘点头,只要您一道圣旨,自然有人会去办。” “什么?”皇帝皱眉,他觉得静姝在嫉妒湘湘。 “赐婚的事。”静姝依旧低着头,细细研磨手下漆黑的墨汁,那莹润的漆黑里朦胧倒映出自己的脸,她连自己都看不清自己,口中缓缓道,“皇上先为朔亲王和庞小姐把婚礼办了,朔亲王如今形同废人,也正好无力反抗。您让庞小姐嫁入王府,湘湘也就没有退路,该彻底死心了。” 皇帝眉头不散,道:“朔亲王与庞峻联姻,朕怎么办?” 静姝道:“他们联不起来,若能成势,何必要等皇上来赐婚,听说庞小姐从小就认识朔亲王,都还没能走到一起。妾身看来,庞小姐嫁入王府后,只会把王府搅得天翻地覆,正中皇上的心意。” 皇帝稍稍犹豫:“湘湘会怨恨朕。” 静姝才抬起头看他,皇帝对湘湘的态度,卑微的如同自己对待皇帝一般,她将耻笑和不屑藏在心里,面上冷静地说:“皇上,事到如今,湘湘该做的就是死心塌地跟着您。”她徐徐屈膝,卑微地让自己低人一等,说道,“妾身的话皇上未必爱听,但女人都是渴望被征服被宠爱,您对湘湘的态度,也要强硬些才是。” 皇帝微恼,呵斥一声:“多嘴。” 静姝伏地:“妾身一心一意,为皇上着想。” “朕知道了,滚吧。”皇帝很不耐烦,显然静姝说中了他的心事,他何尝不想对湘湘强硬些,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走近洛神殿的门,气势就弱下来,再看到湘湘……他想象着湘湘的面容神情,回忆着她的言行举止,竟不经意在脸上露出笑容。 静姝看着这一切离开明德殿,皇帝那愉悦的笑容让她真正感到恶心,她付出那么多,什么都换不来,可湘湘只需要在那里活着,就有一拨又一波的人围着她转,她稍稍举目看向阳光晃眼的苍穹,心中暗暗恨,老天爷太不公平。 不过这一次,她的话在皇帝心中产生了分量,皇帝不论是渴望之后的人生里都能吃到如此香甜可口的饭菜,还是想把齐晦的人生变得一团糟,眼下庞峻不肯杀齐晦,他无可奈何,可让庞浅悠去毁了齐晦的人生,他可以说了算。静姝说得不错,他们联姻,根本上联不起来。 是日傍晚,湘湘在和皇后看繁复的宫廷每日花销的账目时,从明德殿传来的消息,说皇帝刚刚下旨,拟定三月初二为朔亲王和宰相府千金婚礼的日子,皇室将为朔亲王举办隆重的婚礼,皇帝要弥补弟弟过去二十年所受的委屈,让他风风光光成家,这会儿功夫,连赏赐都已经送到宰相府和王府。 皇后见湘湘没有反应,难受地说:“皇上他果然,还是不放过你的,这下子,是要断了姐姐的后路吗?” 湘湘徐徐翻过账本的纸页,毫不动摇地说:“也要人家肯点头,才行。” 她这一句人家,自然是指齐晦,齐晦会点头,太阳得从西边儿出。可圣旨传入宰相府时,庞峻固然恼怒皇帝率性而为,但接旨的女儿却不胜欣喜。王府上下中毒后至今数日,她最初闹了一阵后,就躲在闺阁里不见人,今日接旨时也是衣衫散乱神情狼狈,可太监宣读旨意,一字一字点亮她的目光,待最后双手接过圣旨时,庞浅悠已经喜极而泣。 庞夫人被下人拥簇来闺阁时,女儿已经焕然一新,几乎在旁人看来不吃不喝疯疯傻傻的人,仿佛突然活了过来,她换上了漂亮的衣衫,让下人们开始倒腾她的东西物件,见母亲来,甜甜一笑道:“娘,三月初二就在眼前,女儿要嫁人了,这些东西我要带去王府,不过也不着急,往后我随时能回来拿。这屋子您可给我留着,别叫人家霸占了去。” 两位少奶奶跟在婆婆身后,心中不屑,她们可不稀罕这院子,反是互相看一眼,心里都觉得这事儿不可靠,皇帝的旨意若有用,何至于拖延到今日,何至于把小姑子折磨得不人不鬼,她这一腔热情,等朔亲王那里一桶冷水浇下来,还不得疯了。 退出闺阁时,听见大少奶奶叹息,二少奶奶拉着她轻声道:“听说朔亲王现在瘫痪在床形同废人,只怕这一次不能抗旨,所以她才高兴,可是跑去嫁给一个废人,到底有什么可高兴的?” 可谁说行动无法自理的人就不能抗旨,当天世峰就带着齐晦的意思走了一趟禁宫,皇帝虽然强硬地回绝了,可朔亲王府的态度世人已知,他断不会娶庞浅悠。然而很快就要到三月初二,所有人都等着看一场好戏,但一时也不知,该是看朔亲王府,还是宰相府。 之后几日,王府和宰相府两处相安,王府对婚事毫无准备毫无动静,而宰相府里,也就庞浅悠自己缠着母亲仓促地做了一些出嫁的准备,她的凤冠霞帔也来不及做,直接拿来嫂嫂的改了改,二少奶奶心中千万个不情愿,也掌不住婆婆一句话。 转眼,已是三月初一,天气乍暖还寒,不烧炭的宫室还是有些阴冷,小皇后早早就窝在床上,她喊了几声湘湘早些休息,很快自己就进入梦乡,她微弱的鼾声响起时,湘湘还在灯下算账目。 她起身来床边,为皇后盖好被子,皇后来身边不过几日,脸蛋都圆润了,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本就该这样才对。 起身时,忽然觉得身后有风,湘湘回头,猛然见颀长的身影站在那里,但若是别人他还会惊讶,这一道身影,早早刻在她骨子里,湘湘连想都没多想,就扑了上去。 齐晦本在暗处站着,怕惊动小皇后,他连脸都没露出来,湘湘竟然就扑上来,又是数日不见,又仿佛隔了几世,当他实在地搂过妻子的腰肢,以为要听见湘湘的哭泣,娇妻却只在耳畔柔声说:“我想你。” 齐晦心中一定:“我也想,等不及要来看你了。” 湘湘忽然意识到什么,忙摸了摸丈夫的身体:“你好了吗,恢复从前那样了?” 齐晦摇头,示意湘湘小声些,他走到床边,在皇后脖子上轻轻扎了一针。 231庞朔联姻(还有更新 232无人迎亲(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32无人迎亲(还有更新 “你做什么?”湘湘见齐晦这么做,忙上前看皇后,发现她睡得更沉了。 “只是让她暂时不会醒来,不会伤害身体,若是醒着的,本也打算这么做,没想到已经睡着了。”齐晦道,“皇后很信任你。” “她吃尽了苦头,其实谁对她好,她就会信任谁,可是静姝她们都逆着来,打她折磨她,怎么得到她的心呢。”湘湘叹了一声,确认皇后没事,便将帐子放了下来。 齐晦站在一边,看她如此关心一个本没什么关系的姑娘,对自己反而不那么热情,略略有些醋意,而湘湘放下帐子后,竟招呼相公跟她去书桌边看那些皇宫里各色各样的账目,等她到桌边了,才见齐晦没挪动步子,不禁跑上来问:“是不是行动还不方便,来,我搀着你。” 齐晦却轻悠悠道:“你看起来,并不想我。” 湘湘一愣,旋即乐开了花,伸手揉了揉齐晦的脸颊,笑着:“原来是吃醋了,那你要我怎么做才算想你?”说着,却踮起脚尖往相公唇上一啄,笑着问满意不满意,又连续亲了好几下,一下没站稳,跌在他怀里了。 齐晦却心疼极了,问道:“身子没事吗?湘湘,你真的不害怕了?” 湘湘摇头:“不是不怕了,是不让自己害怕,怕又怎么样,什么也改变不了。我不能总对着你掉眼泪,重新回到这里后,我想到临别时对着你哭说不想来的话,就很担心你放心不下我。” 齐晦却在她额头亲了亲,道:“你在这里再好,我也放心不下,见到我就不用撑着,想哭的话不要强忍。” 湘湘被胡渣刺得痒痒,揉着额头笑道:“真是不想哭,这两天和皇后待在一起,有个伴儿好很多。再者我开始接触宫里的事了,你来,你来看嘛。” 她撒娇似的把丈夫拽到桌边,桌上铺满了宫内各部各司递交上来的账目,湘湘随手翻了几项给齐晦看,啧啧不已:“这可比不得咱们王府呢,将来我们也要管这么大的家是不是?你放心,我现在学起来,到时候不会抓瞎叫人看笑话。娘和先生都对我说过,皇家气派不单单是奢侈浪费,也有他必须气派豪华的道理在。” 齐晦亦知这里头的门道很深,唯担心湘湘辛苦,道了声:“你先保重身子。” 湘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笑道:“进宫后害喜的症状也好些了,起初心情不好,真是生不如死,这两天看开些,反而好了。”她抬头看了眼相公,轻声问,“你怎么不问我,皇帝来不来找我麻烦?” 齐晦的确没问,也根本不打算问,他觉得那是会让湘湘尴尬的事,湘湘若不想说,他也绝口不提。见妻子提起来了,才道:“我信你能保护好自己。” 湘湘反蹭上了,促狭地在丈夫胸口摸了摸,捏着嗓子酸溜溜地说:“倒是想呀,王爷在外头会不会重新找相好的,听说明日就要和宰相千金成亲了。” “胡闹。”齐晦哭笑不得,想伸手抱湘湘,但怕自己现在力气不够,怕摔着她,遂一道依偎着坐下,大手掌暖着湘湘柔软的手,一面轻声责备,“别乱动,我只是功力没恢复。你怀着孩子,总还不老实。” 亏得面对那么多问题,湘湘还能有这样灿烂的笑容,不知道的人只怕要觉得这个女人缺心眼儿,可湘湘本就是个不愿沉浸在悲伤痛苦里的人,她会哭会难受,但那一阵过去了,她每一次都会坚强地重新面对生活。如今他们夫妻还能相见,齐晦好好地活着,实现抱负理想的道路还在前进,只是中间遇到了曲折坎坷而已。她当然要让丈夫看见自己的笑容,给他最大的鼓励和支持。 “有没有觉得,这样偷偷摸摸的,很有意思?”湘湘轻声问,却被相公在额头弹了一指,齐晦正经道,“明日王府少不得一闹,庞浅悠必然会颜面尽失,不是我非要让她难堪,是她自己看不清。我无所谓,就怕她之后会来宫里与你纠缠,世峰说她如今有些痴痴颠颠,不是正常人了。” 湘湘淡然:“我不怕她,从来也没怕过她。”她心里还想,虽然皇帝不是好人,但他是真的在乎自己,莫说庞浅悠要来找她麻烦,她但凡有胆子这么冲进来,皇帝就不会让她活着进洛神殿的门。 不过这种话,就不必对丈夫说了,本来也不值得炫耀,也是一种悲哀。 之后齐晦将一些计划告诉了湘湘,告诉她之后可能会发生的变故,到时候湘湘的去留要就当时的情况而定,他只要湘湘保重自己。而湘湘听说齐晦和慕清已经商议好,待有一日成势,他们会迁都另建皇宫,湘湘反复问了两遍,齐晦都笃定这件事势在必行,他正色道:“我知道你不愿在这座皇城继续我们以后的人生,不只是你,我也不愿意。这个国家既然要有一个新的开始,那就全部重头来。” “建造宫殿,会不会劳财伤命。”湘湘问。 齐晦应道:“只要督造合理,不强取百姓的财力人力,一座宫殿建造下来,金银木材人力的流转,反而能给百姓带去府里。”齐晦道,“我们家地底下那么多黄金,足够建造十座宫殿了。” 湘湘忙指着桌上的账目道:“可不是吗,这里头漏洞百出,好些人中饱私囊,本该百姓得利的,全到中间人的口袋里去了。” 正说着,外头有开门的声音,湘湘迅速把齐晦藏到了屏风后,她坐回书桌前,果然是一个宫女怯怯跑来,问娘娘怎么还没有安寝,湘湘敷衍几句把她打发了,她贴着门听见外头果然没什么动静,才再来屏风后见齐晦。 该说的都说了,知道湘湘好好的,齐晦也安心。他不能久留,还有明日的事要去应付,只能和湘湘依依不舍地分别,齐晦翻过窗外后,两人的手还交叠在一起,齐晦道:“还不松开?” 湘湘却说:“你怎么不松开?” 齐晦哭笑不得,明明是湘湘拽着他的手,终是慕清手下的人来到身边,湘湘才匆匆放手,见那人带着齐晦迅速离去,她心里唯盼丈夫的身体能早些康复,等他再能来去如影时,一定能带她离开。 一夜相安,湘湘睡得晚些,倒也好梦,反是小皇后因为被齐晦扎了一针,睡得太沉,隔天醒来头昏脑涨。湘湘心里愧疚,给她做了好吃的东西,小姑娘乐呵呵的,对昨晚的事一无所知。 因周遭无人提起,湘湘一时忘记了今天要发生什么,还是皇后轻声说:“姐姐,今天朔亲王要娶庞小姐了,不知道会怎样呢?” 湘湘正往嘴里送了一口菜,说实在的,她很想去看看会发生什么。 而此刻,庞浅悠已经凤冠霞帔穿戴整齐,一切都太仓促,她的嫁衣都只是用二少奶奶的改了改。但浅悠天生丽质,纵然如今憔悴瘦弱一些,在华丽衣衫、喜庆妆容的衬托下,倒也真是有嫁人的模样。 几位从小伺候的奶妈们,都忍不住抹眼泪,她们大小姐终于要出嫁了。 照规矩,新娘在喜娘的引路下,要去拜别双亲,而后等夫家来迎亲,再一同拜父母,最后离去。可一清早就有消息传来,说朔亲王府毫无办喜事的动静,王府大门紧闭,一排排侍卫守卫着,那阵势,怕是送亲到门前,也不会让他们进去。 而此刻庞浅悠一身喜服站在书房门外,庞夫人被下人簇拥而来,有人上前对夫人到:“老爷正在商量重要的事,一时半会儿不能见,夫人您看,不如先把小姐带去前厅等候。” 庞夫人应景穿了一身喜庆的衣衫,可她真是没有半点儿要嫁女儿的心情,见这架势,老爷多半是不会再见了,心中一叹,上来对女儿说:“罢了,你爹忙碌,你二哥成亲那天,他都半当中跑去办公务,喜酒都没喝一杯,如今正是多事的时候,他未必是故意不见你。你和娘到前厅去,把礼行了,就让你哥哥送你去王府吧。” 庞浅悠强撑笑容朝母亲点点头,而后朝书房门前深深叩拜,便随母亲往前厅来,却正听下人在说:“又去打听了,王府一点动静都没有,有人和侍卫搭讪,还被打伤了。” 庞夫人眉头紧蹙,可女儿却对她说:“娘不必担心,那些侍卫有本事,就把我也打伤了,我还怕他们不敢动手呢。” “浅悠……”庞夫人无话可说,几乎被女儿催促强迫着接受了她的大礼,她只能派人匆匆布置了一顶喜轿,让次子即将浅悠送去王府。 因宰相府有所准备,一路吹吹打打倒也颇具排场,二公子高头大马走在前头,送亲的舅老爷本该受尽礼遇,可到了朔亲王府门前,只见门庭清冷毫无声息。 “小姐,小姐您不能下来……”听见后面的动静,二公子回头,竟见妹妹掀开喜帕,强行从轿子上下来了。 232无人迎亲(还有更新 233她进门了(三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33她进门了(三更到 二公子不得不翻身下马,浅悠终归是妹妹,万一被那些侍卫伤了,他脸上也挂不住。而庞浅悠果然疯了似的直往前冲,王府门前街面上的这一边和那一头,都已经聚集了看热闹的百姓,可吹吹打打的喜乐已经停了,围观的百姓也都没出声,一时更显得凄凉。 “浅悠,你冷静一些。”二公子想要阻拦,但他知道自己拦不住,妹妹会挣扎反抗,拉拉扯扯会闹得更难看。 却是此刻,从人群后跑来几个人,火急火燎地冲到二公子面前,紧张地说:“二少爷,朝廷出事了,老爷命您立刻回府。” 二公子一愣,那边被侍卫拦住的庞浅悠也听见,她转回身,见来者依旧催促着二哥,说什么:“八百里加急军情刚刚送到,皇帝急招文武百官,二少爷,老爷要您立刻回去。”那人往浅悠这里看了一眼,见大小姐目光如刃,立刻避开,轻声对二公子说,“老爷说婚礼就这样吧,后面的事,让大小姐自己应付。” 二公子惧父,从来对父亲的话言听计从,他匆匆看了眼浅悠,也顾不上来向妹妹解释,竟即刻翻身上马,带着一干人匆匆而去。周遭的人看着都稀奇,交头接耳的动静越来越大,渐渐变得嘈杂不堪,于是王府的侍卫上来驱逐围观百姓,一并连送亲的队伍也往后撵。 如此,庞家二公子走了,看热闹的百姓走了,甚至宰相府跟来吹奏鼓乐、抬轿子的人也都走了,一时间街面上就稀稀落落剩下新娘子和几个贴身的侍女,那几个小丫头忍不住上前劝:“小姐,咱们回吧,王府的门是进不去了,您看二公子都走了,我们……” 小丫头的话没说完,就被浅悠扇了一巴掌,小姑娘哭着跑开,又有别的去追她,浅悠身边的人越来越少。留下的也不敢再劝,不远不近地守在一旁,无奈地看着她家小姐穿着一身喜服,孤零零地站在风里。 此时也有人往王府送信,想必也是边境的事,王府大门开了一道缝,那人一闪而过,听见动静庞浅悠冲了上去,可侍卫们毫不留情地拦住了她。他们不曾推搡庞小姐,但浅悠自己用力太猛,把自己弹了出来,狼狈不堪地滚下台阶,凤冠落在地上,叮叮咚咚的声响里,她的喜服被滚了一身土,发髻也被掉落的珠钗勾得凌乱,连门前侍卫都不忍相看,纷纷将目光转开。 边上的侍女怕挨巴掌,犹犹豫豫不敢上前来劝,散开的百姓又渐渐聚拢,对着瘫坐在地上的庞浅悠指指点点,连那几个丫头都不堪被人围观,越退越往后,可她家小姐却痴傻了似的定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王府的门开了,听见动静的庞浅悠眼神一晃,却是见哥哥庞世峰从门内进来,可是他仿佛没看见门前这个活生生的人,有侍卫从侧门牵来马匹,他径直就要上马,庞浅悠心里一抽,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跑来拦在马身前,厉声道:“庞世峰,你还知不知道我是你妹妹?” 昔日的妹妹,活泼可爱,即便有着大小姐脾气,可心底善良,而眼前这个,只是个形同疯子一般的女人,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明知道的错的事,却为自己找各种借口,而后不惜一切代价去做。世峰因为血脉相连,包容她原谅她,事到如今,才明白他的善意也多少纵容了妹妹走到今天。 这恶果,没有人强迫她来尝,是她硬要往自己嘴里塞。 世峰一句话也不说,给边上的侍卫递过眼神,那几人上前将庞小姐架开,世峰策马扬鞭,调转马头就飞奔而去,随行的人亦策马跟随,王府门前扬起尘土,侍卫们都捂嘴避开,只有庞浅悠站在尘土中,尘土砂砾侵入她的眼睛,将漂亮的眸子变得猩红,泪水不知为何而落,但怎么也停不下来了。 “齐晦,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休想摆脱我。”庞浅悠凄声高喊,言罢竟一头往门前石墩上撞,幸好侍卫眼明手快挡在了她身前,但浅悠一头撞在侍卫的铠甲上,也是天旋地转额头流血,眼前被血色模糊,她看见朔亲王府的匾额在翻转,转啊转的,便是两眼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深宫之中,小皇后从外头跑来,手里还拿着毽子,她现在完全不像一个皇后,只像躲在姐姐羽翼之下的小妹妹,但她来,却是说很要紧的事,惶恐不安地说:“姐姐,要打仗了,听说边境又被入侵了。” 湘湘微微皱眉,没想到这么快,昨晚齐晦说,若是打仗,就真的要变天,湘湘以为且要一些时日,没想到就在眼前。 “姐姐,你怕吗?”小皇后惴惴不安,这些日子过得安逸后,她甚至希望如果每天都这样就好了,她害怕变故,也看不到自己的未来。此刻坐下来一把一把捋着简直上的雀羽,紧张地说,“如果这个国家没了,我会去哪里呢?如果一直打仗,皇上会不会变得更暴躁……” 忽然温暖柔软的手覆了上来,小姑娘不安地抬起头,却看到湘湘温柔的笑脸,湘湘道:“乱世造英雄,安心跟我在一起,待世道清明时,由你选择自己想要过下去的人生。” 皇后一时安心,脸上又有了笑容,挥一挥手里的毽子说:“那我继续去玩儿了。”本就该是最活泼的年纪,如今渐渐将天性放开,她蹦蹦跳跳地就往外跑,不想迎面撞见一个人正走进来。 只听得哎哟一声,然后她就被揪住衣领,脸上狠狠挨了一巴掌后,被摔在了地上。 湘湘听见动静,也听见皇后惊恐的哭声,走出来看,见静姝正在门前捂着肚子,她像是被撞疼了,凶神恶煞地骂着地上的皇后:“小贱人,走路不长眼睛吗,横冲直撞的,急着投胎去吗?” 皇后吓得蜷缩成了一团,而静姝骂着人,才看到湘湘从里头走出来,只怕世人不敢相信,堂堂皇后在深宫里是如此待遇,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挂名太妃,能对她大呼小叫动辄打骂。 “没事吧?”湘湘上前搀扶皇后起来,拉开她捂着脸的手,这一巴掌下了死劲,指甲划出长长的血痕,湘湘回身问静姝,“你的手疼不疼?” 静姝的手当然疼了,打人的力道向来是相互的,她多狠毒地打皇后,力气就会一分不少地震回她的掌心,此刻除了肚子被撞疼,手指也发麻发胀,可她硬着脸冷笑:“就是觉得还不够疼,下一回,该用鞭子藤条来抽她才好。” 湘湘冷然:“你疯了。” 她护着皇后要往殿内走,静姝却一把揪住皇后的衣领,把她朝后拽,小姑娘失声一叫重重摔了下去,这一下摔得不轻,皇后都蒙了。 湘湘肚子里有孩子,她不可能对静姝动手,再一次把皇后搀扶起来护在身后,怒然警告静姝:“你再动手,别怪我不客气了。” 静姝指一指她的肚子:“你想怎么不客气法,你又不敢跟我动手,难不成你要去跟皇帝告状?你不是打定了主意不会求他也不会求我,你去告状,让他来责罚我,不就是求他了。” 湘湘道:“需要我去告状吗?这里无数双眼睛看着,若能在皇帝面前自圆其说,那是你的本事,若没有本事,别等皇帝来找你的麻烦。我们现在两处相安,各过各的日子,宋静姝,你别把后路走绝了。” “你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小丫头,对我说这么一车子的话?我被人欺负虐待的时候,你在哪里,你觉得你有资格说这些吗?”静姝满目恨意,而不等湘湘反驳,她就道,“我本是来告诉你,庞浅悠穿着嫁衣进了王府的门了,从此以后她就是朔亲王府的王妃,我可不是来跟你吵架的,该是我来提醒你,别把自己的路走绝了。” 这句话,委实震惊了湘湘,庞浅悠进门了,齐晦怎么会让她进门?是齐晦把家宅让出来了,还是庞浅悠以死相逼?她到底怎么进得门,她还穿着嫁衣? “傻了吧?”静姝明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却故意歪曲事实,笑容扭曲地说,“男人啊,还能怎么样,听说他现在是个连解手都要靠人扶持的废人,有个宰相千金上赶着嫁过去,谁会不要呢?人都是很现实的,你最好也早些清醒,皇帝看中你,是你的福气。” 湘湘无语,她现在就想知道,庞浅悠到底是不是真的进了王府的门,她不是不信任齐晦,而是庞浅悠会为了达到目的,做出任何疯狂的事情。 “皇后娘娘。”静姝突然道。 “是、是……”小姑娘躲在湘湘身后,她摔得身子疼,脸上也疼,见太妃把湘湘镇住了,心里就更加恐慌,太妃这一叫她,她的魂都要散了。 静姝却突然笑,伸手理一理湘湘臂弯上的披帛,道:“别到头来,你连自己都护不住,更别想护着这小贱人了。” 233她进门了(三更到 234痴傻的庞浅悠(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34痴傻的庞浅悠(还有更新 撂下这一句,静姝直往门里冲,湘湘不愿与她身体上正面冲突,护着小皇后便让开了。静姝一路往门里走,果然见铺满了一桌的皇家账目,从妃嫔的用度到太监宫女的人手数目,静姝也只在这些日子与各处磨合下才稍稍能看懂一些,要是复杂一些的字眼,她也不识了。想到湘湘可能比她懂得很多,心里不由得一阵恼火,转身问:“你看这些做什么?” 湘湘带着皇后走回来,将被静姝翻乱的册子整理好,静姝不耐烦地再问,甚至要逼迫小皇后,湘湘才不疾不徐地说:“皇后是六宫之主,这些事本就该由她来做,太妃是长辈,当在后宫颐养天年。” 静姝毫不客气地啐了一口,她年轻轻的还颐养天年?她道:“你不必和我咬文嚼字说话,我又不是不知你的根底,你装给别人看也罢了。” 湘湘不以为意,耐心等待静姝发完脾气离去,她心里则反反复复宋静姝那些话,她不信庞浅悠真的能进王府的门,静姝为什么刻意强调她穿着嫁衣,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你?”然而湘湘冷漠相对,心内翻腾的功夫里,静姝却也悟出了什么,她神情惊恐且不可思议,话到嘴边没说出口,可能觉得那种话说出来,仿佛就一定会实现。 静姝走了,没有人赶她走,她仿佛是被她自己吓跑的,皇后都躲在湘湘身后问:“姐姐,太妃她怎么了,突然眼珠子瞪那么大。” 湘湘淡定地说:“可能是意识到,我为什么要和你做这些事。” 皇后略有些慌张,声音越来越小:“她会去告诉皇上吗?” 湘湘摇头:“不怕,哪怕皇上自己来兴师问罪,我拒不承认就是了。这是提不得的事,只要我们不说,他们自己也不会说出口,哪有人会盼着自己被人……” 皇后忙比了个嘘声,她已被湘湘的乐观感染,笑着说:“姐姐,咱们不说。” 多好的一个孩子,湘湘心内感慨,她那一晚若不接受皇后,她是不是真的会在宫门外被冻死?又或者她不接纳皇后,为她取暖后照旧把她送出去,可能这世上会再多一个扭曲的人。但湘湘也明白,不是所有的善意都能换回一颗善心,眼门前活生生的例子,比比皆是。 与此同时,朝堂之上,皇帝正不安地看着文武大臣,边境战火重燃,把他吓得不轻,可宰相带人上朝,却气定神闲地说他早有准备,只要皇帝点头,立刻带兵出发。 可皇帝虽然无用,他不傻,也曾励精图治想要有一番作为,他曾在齐晦的帮助下,清楚这个国家的兵力有多少,这会子宰相说要亲自带兵出去,几乎拉走了全国的兵力,到时候皇帝一个孤家寡人守着这座皇城,万一庞峻叛逆? 他晃了晃脑袋,不敢想那样的事。但放眼朝堂,眼下竟无人能站出来襄助他,他突然意识到昔日齐晦威风堂堂地立在朝堂之上,对庞峻的牵制何止是言语之上,他想到齐晦对自己的承诺,想到他要为自己扳倒庞峻,他才明白,自己究竟败给了谁。 他以为让齐晦庞峻互相挟制就能坐享其成,他以为鹬蚌相争就一定能渔翁得利,错了,完全错了,把自己的一切寄托在别人的身上,绝不会有好结果。 “皇上,军情紧急刻不容缓,还请皇上下旨发兵,将来犯之人打出边境。”庞峻朝上抱拳,他这一下,一呼百应,大臣纷纷请求皇帝下旨发兵,皇帝只觉得两耳嗡嗡作响,视线也越来越模糊…… 皇帝不记得自己最后说了什么,当他听到震耳欲聋的脚步声马蹄声,吓得猛然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在床塌边,宋静姝的脸凑过来,惊喜地说:“皇上,您醒了?” 皇帝一骨碌爬起来,发现身在寝殿,看了看静姝,又看了看周遭的人,忽然抓着她的肩膀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但见皇帝的近侍上前来,屈膝禀告,说皇帝在朝堂上晕厥,太医看过,说是内里虚耗太过劳累,身子已被掏空,且要静养些时日。 可皇帝并不在乎这些,他一面抓着宋静姝不撒手,一面追问地上的人:“边境打仗的事,怎么样了?” 内侍脸色一紧,怯然道:“皇上昏倒之前,已经下旨让宰相大人,带兵离京。” 皇帝怒吼了一声,把静姝也推在了地上,他光着脚下床来,来来回回地走,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怒叱道:“他一个宰相,带什么兵,你们知不知道,他要抽走所有的兵力,回头强盗土匪都能闯进宫门来。” 可惜在这里吼是没用的,他急着道:“去把朔亲王请进来。” 殿内一阵寂静,静姝跌在地上不敢言语,内侍也张口说不出话,皇帝含怒看着他们,半晌却自言自语:“他来有什么用,一个废人……” 齐晦自然不是废人,此刻他正在王府和慕清行军布阵,猜测庞峻会怎么走,又会跟那一支军队走,他们推测动手的日子,齐晦和慕清也能恢复得差不多,简先生请来的大夫已经确定他们体内的毒素都已经排清,再恢复一些元气,昔日飞檐走壁的功夫,能捡回一大半来,而即便只能恢复五成,也足够对付庞峻了。 “他身边必然侍卫重重,我们且要小心。”慕清和齐晦已经互相选好到时候追踪哪一条路线,庞峻狡猾,狡兔三窟,他们必须分头行事,用最快地速度取他项上首级,而他们等到今天,也是想借庞峻之力集结三军,到时候直接拿下兵权。如今他们在暗处,庞峻反而把他自己暴露在明处了。 不过设想很周全,实际做起来,不会那么容易,每天都有突发的事阻挠他们的计划,今天就突然急报军情,把他们的计划都提前,更想不到庞浅悠的事,会是这么一个结果。 这会儿,有下人从外面回来,齐晦避开继续装“废人”,听得他们在门外对慕清说:“庞公子已经为庞小姐安排妥当,庞小姐苏醒了,有些痴傻,对谁都没有反应,对庞公子亦如此。” 原来静姝所谓的庞浅悠进了王府的门,从话语上来说,并没有撒谎,但不是她所夸张的想要刺激湘湘的那回事,是庞浅悠寻死不果,一头撞在侍卫铠甲上昏厥过去后,为了救治昏厥的人,且免去被百姓围观,才把昏厥的庞浅悠抬进门。而真正只是进了一道门,裹了床被子,就安置在门前简单止血包扎,直到庞世峰从朝堂归来,才把他的妹妹接走了。 前日里齐晦让世峰去为母亲兄嫂准备退路,他已秘密安置了一座宅子,此刻也是将妹妹送到这里,但他没想到庞浅悠会痴傻,苏醒过来的人对谁都没有反应,让她喝水便喝水,让她吃药便吃药,不言语也不抵抗,任人摆布。世峰觉得妹妹是装的,假装离开后又偷偷潜回来观察,可浅悠真的傻了似的,呆在床上一动不动,下人若把她按着躺下,她才会躺下。 齐晦和慕清,自然信世峰所言,反是世峰细致,道了声:“最好能向湘湘解释一番,如今世人都看到庞浅悠进了门,却不知后面的事。” 慕清问齐晦:“湘湘会不会多想?” 齐晦却笑:“她不会多想,但是表哥,女人的心思,要更细致地呵护才好。” 慕清一愣,想到曦娘对他的冷漠,自嘲:“我哪里来什么女人去呵护。” 儿女情长,三人各有心思,世峰道他要回一趟宰相府,他们方散了。 而此刻,庞峻正与众人在书房议事,一面家里已经开始为他们父子打点行装,有密信匆匆送到庞峻面前,他没顾忌太多,直接在人前展开看。书房内本是一片寂静,忽然听宰相大人一声震怒,那一巴掌几乎把书桌拍穿,苍老的脸气得通红。 “父亲?”大公子和二公子十分担忧,只听父亲含怒念着:“假的,果然是假的。” 而那之后的消息,都让庞峻肝火旺盛,因他未能在约定的时日内将山洞打开,山那边已经等不及,如今的入侵并非真正意义上与他约定的戏码,庞峻也不保证,之后的事会如何发展。 庞世峰回到家中,只见了母亲,庞夫人也以为女儿进了王府,世峰眼下暂时不细说缘故,反而听庞夫人说:“你爹要带兵打仗去了,真是天方夜谭,他一把年纪怎么打仗去了,他可从来没带过兵。这一走,不知几时能回来,你哥哥也会跟着去,世峰啊,你回家来好不好,既然你父亲离家了,你回来守着我们娘儿几个可好?” 世峰劝母亲不要太多虑,等他离开时,正见众门客与两位哥哥拥簇着父亲从书房那边过来,他们似乎有什么事要去做,两处正面相迎,庞峻冷声道:“门前的人是怎么了,把闲杂人都放进家门?” 234痴傻的庞浅悠(还有更新 235她喜欢皇上(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35她喜欢皇上(还有更新 大公子见父亲这般态度,与二弟对视一眼,便带着其他人先走开。世峰虽被奚落,还是上前向父亲行礼,亦喊了一声二哥,二公子忙问:“浅悠怎么样了?” 庞峻冷笑:“老夫此生最大的失败,就是生了你们这对不孝不义的儿女,你还回来做什么,不要等我清理门户。你也去告诉庞浅悠,既然嫁出去了,不管有没有夫家要她,再也别踏足宰相府。” 世峰垂首听着,什么也没有回答,庞峻拂袖而去,二公子毕竟是送亲的人,生怕母亲之后纠缠他,不得不继续上前问:“浅悠如何了?” “她有人照顾,不会有事。”世峰道,反而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似随口问,“二哥和大哥都要跟父亲上战场去?” 二公子叹息:“我不懂什么打仗,可不能不跟着爹,世峰啊,你回来吧,父亲虽然嘴上厉害,心里还是惦记你的。” 世峰淡淡一笑:“待风波过去,再看爹认不认我这个儿子。” “齐晦已经是个废人,你何必还跟着他?”二公子不甘心,依旧道,“来日爹爹成就事业,我是庶出子,好事轮不到我,老大没有你聪明能干,父亲现在打拼的一切,将来还不都是你的?” “因为废了,才需要人照顾,朋友不就该这个时候陪在身边?二哥,我和齐晦也是兄弟。”世峰淡淡地应了一声,不愿再听兄长纠缠,二哥如今说得好听,真有那一天,他和老大必然打破头,现在不过是希望多一个人回来为父亲所用,也好削弱齐晦的势力,他心里明白得很。 世峰离家后,先走了一趟皇宫,发现皇宫守卫的人手徒然翻了倍,知道今夜不宜贸然闯入,之后又悄悄回到私宅之中,在暗处观察妹妹的情况,发现她是真的痴痴呆呆,世峰松了口气,可等意识到自己竟然是松了口气,又觉十分悲哀。 日落黄昏时,洛神殿外的侍卫和太监,比平日翻了一倍,小皇后带着宫女在门前张望了几眼,匆匆跑来厨房,对正在做饭的湘湘说:“皇上是怕姐姐跑了吗,外头的人越来越多了。” 湘湘将一碗洗干净的虾放入蒸锅,说等吃了饭就去外头看一看,做饭的时候她不会离开厨房,生怕走后有人下手,这些事她晓得自己过分紧张,可是王府里她紧张了那么久,结果还是被人下毒,这事儿近几年恐怕都会梗在她心里,容不得一点疏忽。 皇后便坐下等开饭,一面嘀嘀咕咕告诉湘湘从宫人口中听来的事,只有一件事,她欲言又止,等湘湘把饭菜准备好,她还紧绷着脸,湘湘笑道:“别害怕,反正门外守十个人和二十人没差别,有什么要紧的。” 小皇后捧起筷子,轻声道:“我刚刚听见他们说,庞小姐好像真的进了王府后没出来。” 湘湘正给她盛饭,手中停了一停,努力定下心道:“一定是她又耍什么花招,不过是进了道门,不算事。” “姐姐,朔亲王瘫在床上,她会不会欺负朔亲王?”小皇后一本正经地问。 这倒把湘湘逗乐了,齐晦都能在高手的帮助下潜入宫里,怎么会叫庞浅悠欺负,她剥了一只大虾放在皇后碗里,说:“没有的事,咱们操心也没用不是?快吃吧,你在长身体呢,过阵子一定像春笋一样窜起来,明日让针线房送些布料针线,我给你做衣裳可好?” 皇后很欢喜:“他们送来的衣服,不是太大就是太小,没有一件合身的。”她看着湘湘说,“姐姐自己也做把,你长得这么好看,就该穿最美的衣裳。” 两人自在地用罢饭菜,一道走回寝殿时,看到皇帝从门前进来,皇后立时变了脸色,皇帝看在眼里,竟恼怒地上前说:“朕是老虎猛兽,要吃了你吗,你为何总在湘妃面前露出这种神情,让她误会朕?” 湘湘挡在了皇后身前,淡定地解释:“皇后受欺凌后胆子特别小,不只是对着皇上如此胆怯,任何人突然来洛神殿,皇后都会害怕,还请皇上恕罪。皇上,娘娘她还是个孩子。” 皇帝本是心情不好,见皇后那副模样,一时没藏住脾气。此刻虽后悔在湘湘面前暴怒,但见她这般维护皇后,且主动和自己说上了话,不免又觉得几分高兴。他沉下心,缓和了面上的神情,道:“朕心里憋闷得很,语气难免重些,你们不要在意。” 湘湘欠身,皇后诺诺地称了声是,皇帝抿了抿唇,深情款款地看着湘湘道:“朕想去园子里散散,你随朕同行可好?” 皇帝没有自信,说完就后悔了,生怕自己和湘湘好不容易走近的一步,又会被自己推开,忙补充:“你们才用了膳,就坐下对身子不好,皇后也可同往,咱们一起去走一走。” 皇后垂首躲在湘湘身边,什么话也没说,她觉得湘湘一定不会去的,看样子皇帝又要发脾气,没料到身边的人竟然从容大方地答应:“皇上稍等片刻,外头还有些寒凉,待我去为娘娘披一件风衣。” 皇帝双眸骤然一亮,欣喜万分:“好好,你们去,别着凉。” 宫里很少能见到如此安宁美好的景象,皇帝带着皇后和湘妃去园中散步,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宫廷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暴虐,先帝和皇帝虐待他们的妃嫔女人,而这些妃嫔再虐待她们之下的人,每天都是哭声喊声鞭笞声,叫人始终生存在压抑和恐惧中。 帝后几人一路走过,竟引得不少人偷偷摸摸来看热闹新鲜,口口相传,传到长寿宫时,太妃正与几位美人、才人用晚膳,一桌子美味佳肴,美人们欢欢喜喜地吃着,静姝坐在上首,却毫无胃口。 此时,瞧见底下几位窃窃私语,她没好气地说:“吃饭就闭嘴,什么事非要现在说。” 一位美人慌忙眼下口中的食物,怯然道:“娘娘,臣妾听说皇上去逛园子了。” 静姝嗯了一声,起初没觉得稀奇,但不等她们再解释,静姝就一个激灵,皇帝普普通通逛园子,她们才不会那么在意,一定是,一定是和湘湘一起喽? 果然听惴惴不安的声音说:“是和皇后娘娘,还有湘、湘妃。” “什么狗屁湘妃?”静姝勃然大怒,将面前的碗筷都拂在地上,吓得那些女人纷纷跪拜在地,她们早就忘记了昔日姐妹的情分,如今都心甘情愿为了享受富贵荣华,而活在静姝的淫威之下。 “滚。”静姝大怒,焦躁地在屋子里来回徘徊,事到如今,她已经不明白自己究竟在为了什么而难受。 女人们花容失色地跑出来,殿门外清冷的空气让她们心头一松,作堆要走,有胆大一些的,轻声道:“倘若湘湘真的得了皇上的宠爱,往后就没有她什么事了吧,一旦没有皇上撑腰,她这个太妃什么都不是,也就现在对我们耀武扬威,等湘湘在宫里站稳脚跟,我们的日子就更好过了,湘湘可不像她这么暴虐。” 她说这些话,被仓促地拉了出去,都生怕叫静姝听见,那就一定会被他折磨得生不如死,更有人道:“我瞧着,静姝是真心喜欢皇上的,她这么烦躁,还不是怕心上人变心?” 这一边,湘湘带着皇后随皇帝走入御花园,齐旭刻意和湘湘在同一边,皇后胆子小不敢插在其中,湘湘也不愿为难她。 好在皇帝还算有分寸,彼此保持着不用大声说话的合适距离,皇帝指着满园春色对湘湘道:“等天气再暖和一些,湖边的花都开了,朕带着你、你和皇后泛舟赏花,别有一番风情。” 湘湘颔首不言语,笑容只会在转回身时安抚胆怯的皇后,却见皇帝上前折下两枝梨花,走回来递给湘湘:“再过阵子就该谢了,如今正美。” 他眼含深情地看着湘湘,想等她接过花时,可以触摸到湘湘的手,没想到湘湘伸手来,直接从花枝上摘下两朵花,转身戴在皇后的发鬓上,皇后也拿过一朵为湘湘戴上,湘湘朝皇帝淡淡一笑表示感谢,只是这一抹笑容,看得皇帝如痴如醉。 湘湘却不在停留,与皇后手挽着手往深处走,皇帝甩掉了花枝,赶上前来。不由自主地说:“你戴这花,才给花添了色。” 湘湘只佯装没听见,和皇后有说有笑,直到皇帝突然说:“这样好的园子,若是叫蛮子侵入糟蹋了,就太可惜。” 湘湘和皇后对视一眼,不再说笑,皇帝见她们如此,便像模像样地说起朝政来,原本一个是皇后,一个是爱妃,皇帝像他们倾诉苦闷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但这边人与人的关系本是扭曲的,而湘湘仔细听皇帝说时,心全在齐晦的身上,想着齐晦之后会如何行事。 皇帝见湘湘神情专注,不自觉地停了下来,暮色下湘湘的容颜朦胧如画中仙子,他竟不由自主凑上前,一把握住了湘湘的手。 235她喜欢皇上(还有更新 236我来保护湘湘(三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36我来保护湘湘(三更到 这一下,直叫湘湘浑身恶心,什么君主帝王,在她眼里,皇帝和从前她跳舞献艺后,那些企图调戏舞娘的猥琐男人毫无差别。纵然眼前的人眉宇间是一往情深,也毫无动人之处,只会让人唾弃嫌恶。 但湘湘没有激烈地反抗,一如她从前应对这样的事,不经意地将手抽回来,大方地说些别的话,这种事自己反应却强烈,男人会越兴奋,她既不想惹怒皇帝,也不愿让他满足,无视和冷漠,是做合适的态度。她不疾不徐地说:“战火重燃,实在叫人揪心,但愿天佑国土,宰相大人率领精锐之师,早日将敌寇赶出国邦。” 她朝后退了一步,自然地转过身避开皇帝的目光,为皇后拢了拢风衣,问道:“娘娘冷吗?” 皇后摇头,不敢说话。刚才皇帝摸了湘湘的手,她看得真真儿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生怕湘湘会和皇帝起冲突,好在湘湘太聪明,她也一定明白,皇帝再庸碌,也终究是皇帝。 湘湘的手微凉柔软,肌肤如丝,此刻指间还留存那一瞬的触感,皇帝心中砰砰直跳,却再不敢造次,甚至不敢接近湘湘,他们沿着湖边又走了一段路,皇帝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朝政的事,反正湘湘一知半解,听不听都无所谓,直到皇帝说:“走得很远天色夜晚,朕怕你们累着,早些回去吧。” 湘湘和皇后欠身称是,又一同走出来,在园子外分开,皇帝另有去处,湘湘巴不得他别跟在身边,带着皇后迅速回洛神殿,一面将皇宫各条路上的戒备看了眼,果然发现到处都重兵把守,比她重回洛神殿时所见的要严密得多。 待她们回到寝宫,天色已暗,湘湘自己烧水准备洗漱,皇后则由其他宫女伺候,等她回来时,小皇后穿着寝衣站在边上,仔细地盯着湘湘的手看了看,她本以为姐姐回来会像洗鱼虾那样,反反复复地洗手,还怕她洗秃噜了肌肤,没想到湘湘和平日没什么两样。 “怎么啦?”湘湘笑问,往皇后脸上弹了一指水。 “我是担心你。”皇后抹着脸,躲开不让湘湘洒水,一面道,“我怕你恶心。” 湘湘脸上的笑容果然冷了几分,走到妆台前,将长发散下细细梳理,道:“是挺恶心的,但过去就过去了,耿耿于怀我只会自己痛苦,是不是?别再提了,下一次我会小心些。”见皇后光着脚丫子,忙道,“快钻被窝,小心冻着。” 皇后躲上床,探出一个脑袋,轻声道:“咱们不要分开,时时刻刻都在一起,有我在,皇上他不敢对你用强的,我也能保护你。” 这样的话,湘湘之前对皇后笑过,说不会有那样的事,可皇帝今天突然摸她的手,让她意识到男人都会冲动,更何况是私下那般暴虐荒淫的人。这一次是摸手,下一次可能就会摸脸,虽然她们从前走南闯北献艺,偶尔也会被调戏,摸手是家常便饭,但眼前完全是两码事,她还要和皇帝周旋很久。 齐晦若是知道,会不会剁了皇帝的手? 小皇后又道:“姐姐,你别怕。” 湘湘心里一软,收拾干净回来和她一起躺下,互相安慰着说:“不怕,这世上没有比死更可怕的事,只要我们好好活下去。” 那一晚,洛神殿风平浪静,长寿宫里却很不消停,宋静姝永远也不会对人启齿她是如何伺候帝王,可翌日早晨,宫女们伺候太妃洗漱时,却在她的手上看到了狰狞的抓痕咬痕,太妃身上的伤每一次都很新鲜稀奇,长寿宫寝殿里的香艳,无人可以描述,但太妃身上的伤,便是最好的证明。 静姝一早晨都是呆滞的,时不时双手交叠互相触摸自己的手,她伺候了皇帝那么久,已经深入骨髓地了解他,毫无疑问,皇帝昨天一定碰到了湘湘的手。 她觉得不可思议,她不敢信,湘湘竟然会让皇帝碰她的手,她不是以死相逼决不让皇帝碰一下的吗,她变了?她动心了?因为齐晦废了,她再没有希望,就顺从了? “傻子……”静姝凄凉地一笑,眼底露出的痛苦竟叫人觉得狰狞可怖,热泪在眼眶中摇摇欲坠,她咬碎了牙齿似的说,“你傻不傻,你顺从了他,他可就不会喜欢你了,他就是喜欢你高高在云端,你真的不懂吗?” 此时宫人上前禀告,说朝堂上出了消息,宰相大人明日就会带兵出发,皇上将亲自送行,恐怕要送一段路,出宫后两三天才能回来。静姝这才稍稍有了精神,她才明白为什么宫里突然多了那么多侍卫,皇帝出去两三天,他一定会怕湘湘被人带走,而庞峻带兵离开后,也就意味着就算出了事,也没有人再有魄力去威胁简府。 她不禁呢喃着:“上次她走得悄无声息,只怕你派再多的侍卫,也拦不住。” 而随着宰相明日领军出发的消息传出,朝堂上下一片震荡,宰相这次带走的文武官员,皆是他手下股肱之臣,也差不多是整个朝廷最大的势力。宰相这么做很惹人怀疑,他竟然抽走自己全部势力,京城几乎不留下什么,所有人都会自然地想到,也许有一天,他就带着离开的部队,重新打回来。到时候,皇帝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束手就擒。 世峰理清了此次跟随宰相走以及留下的人后,匆匆赶回王府,才进门就见一抹倩影站在门内,他不自禁地就笑了。而沈嫣乍然见他,亦是笑靥如花,走上前时,世峰主动握了她的手。 她回简家好几天了,原只说住一晚,后来一些事离不开她,加上皇帝折腾出庞朔联姻的事,世峰便劝沈嫣事情过后再来王府,今日他离开去朝堂时还没见到沈嫣,这会子她却已经在身边。 “简风也来了,我把慕茵妹妹也带了回来,她手臂上的伤好多了,倒是我家简风,动不动就喊疼,让一家子围着他转。”沈嫣说着家里的事,时不时看一眼世峰,到底心疼地说,“你瘦了些,这些天的事我都听说了,你妹妹……在哪儿?” “她好像痴呆了,什么人都不认得。”世峰简单地告诉了沈嫣这几日的事,反正说来话长,他们往后也有的是时间,而去到齐晦的屋子时,齐晦竟还躺在床上,依旧没有告诉简风,他已经康复的事。 简风在边上絮絮叨叨说个不停,还时不时给齐晦看伤口,说他如何和那些人动手,明明当时很狼狈,言辞间却显得他很英勇,沈嫣好脾气,世峰习惯了,慕清不以为意,他们本都没什么,可慕茵实在听不下去,起身道:“你有完没完,换药的时候痛得嗷嗷叫,现在逞什么英雄。我哥哥们还有正经的事要商量,你闭嘴安静会儿。” 简风抿着嘴,一脸不服气地瞪着慕茵,而慕茵莫名其妙觉得脸红,转身就跑了,简风这才轻声嘀咕:“这个人真是火爆脾气,我又没招惹她。” 兄弟们都不会在乎,世峰上前说明如今朝堂的局势,明天他父亲一走,京城就空了,皇帝有魄力为三军送行,留个空了的京城在这里,未必不是陷阱,世峰觉得他们要动手不难,就怕他父亲和皇帝联手做戏,到时候反扑回来,将他们一网打尽。这种时候,按兵不动最好。 慕清赞成世峰的主意,他们的目的是等庞峻走远后,赶去潜入军队取他项上首级,不是现在急于一时的得到皇权,且得到一座空城一座皇宫,根本改变不了什么。但慕清则道:“倒是将湘湘接回的好机会,现在不把湘湘接出来,之后我们都离开了,谁来保护湘湘?” 竟是齐晦道:“我和湘湘说好了,她会继续留在宫里,形同人质,让皇帝对我们有恃无恐,他会觉得手里有最后一张王牌,可以利用我。” 简风冲到齐晦面前,大声说:“你有没有问题,把湘湘留在那里?你几时和湘湘商量的,我怎么不知道?” 齐晦不能说他已经恢复,且进宫见过湘湘,不是他不信任简风,而是简家人太多,来来往往万一露出风声就不好,这会儿见自己说漏嘴,忙道:“她离开前,我们彼此做了约定。” 简风直呼不可思议,叹气跺脚地说:“湘湘跟着你,可就光吃苦了。” 这话兄弟之间,说说并没什么,反正齐晦也不在意,倒是门前还没走远的慕茵,听见简风为了嫂嫂又大呼小叫,心里实在堵得慌,撤了一把花坛里的花枝就跑了,而沈嫣出门来,正好看到这一幕,觉得有些奇怪。 屋子里,说到湘湘的事,简风豪迈地说:“你们放心去追庞峻吧,我在这里,我会保护湘湘,觉不让皇帝小子动她一手指头。 三人的目光齐刷刷将他打量了一番,都微微摇头,很不信任地否决了这件事。 简风眼巴巴地凑上来问:“等等,你们是在鄙视我吗?” 236我来保护湘湘(三更到 237嫁衣(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37嫁衣(还有更新 庞世峰把简风往外推,应道:“没有鄙视你,鄙视你做什么,我们压根儿没看见你。” 简风气哼哼道:“你们用得上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态度……”可他哪里比得过世峰的力气,很快被赶出了屋子,沈嫣正在门外,简风一见她就大呼小叫,“表姐,庞世峰要打我。” 世峰都懒得理会,只对沈嫣说:“派人送他回简府,总是蹦来蹦去,晃得我们眼晕。他身上有伤,眼下也没有他的事,先把伤养好。” 沈嫣含笑答应了,世峰便转身进去继续和慕清、齐晦商议之后的事,简风拍门吵着也要跟进去听,但很快被表姐拉下来,沈嫣道:“他们用得上你的时候,自然找你,你现在别跟着添乱。你啊,就是办正经事也一身孩子气,该长大些了。” 简风搂过姐姐说:“前几天你们在家里,可不是这么说我的,不是都使劲儿夸我厉害么。表姐,你不能有了相公就忘记弟弟,庞世峰再好,我可是你的亲表弟。” “你啊。”沈嫣在弟弟胳膊上轻拍,她晓得简风是为了让大家高兴,才总是活蹦乱跳,其实什么时候该怎么做,他心里都明白呢。但忽然想到方才愤愤离去的慕茵,心内几转,又是一沉,倘或湘湘在,她可以多个人商量多个人说话,如今湘湘却在深宫里,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便只道,“别总欺负人家慕姑娘,孤零零的小姑娘,怪可怜的,在我们家那几天,她看着咱们一家子人,脸上的羡慕叫人看着心疼。” “她怎么了?”简风浑然不觉自己对别人有什么影响,还嘀咕着,“她脾气一向很怪,又老看我不顺眼,姐姐你别当真,我又没欺负她。” 屋子里,世峰见外头动静渐渐远了,知道简风走了,齐晦从床上坐起来,道:“圣驾明日离宫,我今晚进宫一趟,等皇帝离开后再去,如你们所说,怕有埋伏。” 慕清则清咳了一声,看了眼世峰后,说:“若是到时候世峰你先找到你爹,你是等我们前去汇合,还是?” 庞世峰早已有打算,道:“自然等你们前来汇合,何况我们原就要等各路兵马汇合后才动手,我能盯着他,可我不敢保证能不能杀了他,若因下手迟疑而平添事端,咱们就没有下一次机会了。”他郑重地看着兄弟们说,“最好是你们两路人马,先找到他。” 这些话,齐晦在夜里见到湘湘时,除了庞浅悠的事外,同样也告诉了湘湘,他说他没有和慕清说明的是,倘若可以,他并不想真正杀了庞峻,毕竟那是世峰的父亲,如今一头热血可以为国为天下为百姓舍弃骨肉亲情,来日冷静时,终究是遗憾。 湘湘劝齐晦要早日和慕清说明白,到时候若有分歧,世峰反而不好做。 齐晦说因为庞峻狡猾,不可能简单地跟着主力部队前行,各营各地的军队从不同的地方出发,光京城就能走出四五路兵马,等皇帝送行返回后,他们就要分头跟踪庞峻的行迹。那之后还要互通消息再于一处会和,且必须等到三军在半途集结,故而皇帝送行不过两三日,可他们恐怕十天半个月还未必能成事,也就意味着湘湘和齐晦,要分开那么久。 湘湘本想向齐晦告状,说皇帝摸了她的手,但一想现在大事当前,这点小事来日再算也不迟,话到嘴边又咽下了,只贴在齐晦胸前,笑道:“我算不算是个人质,是不是也给你们帮大忙了?” 齐晦却心疼地搂着她:“我宁愿你天天在身边麻烦我,帮什么大忙。” 湘湘笑:“谁叫你家娘子讨人喜欢,连皇帝都放不下。”她长长一叹,“齐晦你知道吗,这些日子和皇帝偶尔说几句话,又听皇后说些宫里的事,我反而越来越觉得,皇帝他不是喜欢我这个人,若说他到底喜欢哪个女人,我觉得是静姝。” “宋静姝?” “只有对最亲密信任的人,才会露出最本性的一面不是吗?”湘湘道,“若说他单单是想利用静姝来得到我,可舞娘里头和我相熟的,并非静姝一人,我们曾经的确是最要好的,但不是唯一,可皇帝却缠着静姝不放。” 本来齐晦对皇帝喜欢谁,完全不感兴趣,他只要湘湘不被欺侮,但湘湘这么一说,他也觉得是好事,而湘湘更道:“你放心,我不会被皇帝欺负,他并不希望看到我像其他女人一样对他逆来顺受,我只要还是我自己,他就满足了。” “还是你自己?”齐晦对于皇帝独特的喜好,世峰不理解。 “其实我也说不清楚。”湘湘苦笑,“但我感觉不到自己被他喜欢着,我只感觉自己像菩萨似的,被他崇拜尊敬着。” “管他呢,总之我会尽快回来,为了防止皇帝突然要闯入朔亲王府,我们的计划随时会改变,我也很可能留在京城不走,等他们的消息。”齐晦捧起湘湘的脸颊,吻了又吻,“好好的,等我来接你。” 湘湘笑:“让我在你背后刺字可好?” 齐晦笑问:“刺什么?” “快来接我。”湘湘一笑,但眼圈跟着就红了,抑制不住眼泪冒出来,她一拳打在齐晦肩头说,“你看你,非要招惹我,我可不想哭的。” “再一拳头,等我来接你时,你再问我,怎么来得那么迟。”齐晦说着,情不自禁吻上了湘湘的唇,一番缠绵后,湘湘推开他道,“我怀着孩子呢,别胡闹。” 齐晦不想再自责为什么要把湘湘留在这里,有这些功夫,不如去打下江山来赠与湘湘,他固然不是为了一个女人而要改变天下,可得了江山,他也只想赠给湘湘一人。 两人依依不舍地分别,湘湘却一次比一次更勇敢,如今箭在弦上,一切都有了目标和方向,再一次大动荡,这个世道就要改头换面。湘湘望着齐晦离去的身影时,竟生出几分哪怕为天下牺牲也在所不惜的豪迈,自然她要好好活着,为了她和齐晦所向往的,清明世道。 回身时,瞧见桌上桌下铺满的锦缎丝绸,是皇后入睡前捣腾的,说要为湘湘选一块料子做春衫,可是小姑娘翻来翻去也看不中,结果堆得到处都是。湘湘上前来略做整理,看见从几匹布下露出的一块红锦,她下意识地拿在手上,冰凉柔滑的锦缎,是她从未触碰过的上好料子,不知怎么,竟想起静姝说庞浅悠穿着嫁衣进了王府大门的事。 虽然齐晦已经解释,庞浅悠为什么会进门,湘湘也晓得如今庞浅悠痴痴呆呆,莫说做王府女主人,连正常的人都不是了,可她心里还是有些膈应,她从未穿过嫁衣,她好像还没真正做过齐晦的新娘子。 湘湘知道庞浅悠很美,她穿嫁衣一定更美,湘湘轻轻触摸手中的料子,等她意识到时,已经将整块料子抽出来,她慢慢走到镜子前,将料子搭在身上比了比,不服气地轻声念叨:“只有我才能做他的新娘子,只有我可以为他穿嫁衣。” 热泪从眼中涌出,湘湘生怕沾污了上好的锦缎,慌忙把泪水抹在身上,深深呼吸后平复心情,她一个弱女子,面对硝烟战火、天下兵马,本就什么也做不了的,就是嘴上逞能也没有底气。 她既然还能做个人质,给皇帝吃一剂定心丸,那她就好好活着,等着相公来接她,总有一天,要为心爱的人穿上嫁衣。 隔天一早,皇帝亲自为宰相送行,浩浩荡荡的队伍离开京城,轰隆隆的马蹄声震了半天后,才终于安静下来,而这一静,莫说宫里的人隐隐觉得不安,就连老百姓都觉得整个帝都被抽空了似的。 随着圣驾和庞峻所率兵马的离去,世人没有他们前去安邦定国的豪气,反生出一种微妙的不安气氛,渐渐在人们之间蔓延开。 皇宫之中,洛神殿外再次加派了看护的人手,湘湘虽然被予以一切尊贵和优待在这深宫里,可洛神殿不啻是一座牢笼。便是这几天,皇帝也吩咐了不让她随便出入,即便是去御花园走一走,也不能够。 虽然只是出行三日,可三日后究竟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连小皇后都会拉着湘湘的手轻声说:“他们都说宰相想做皇帝,他会不会在路上把皇上杀了?” 湘湘虽然安抚她不要胡思乱想,自己却也想到,就连齐晦昨晚来,也提起庞峻可能在途中弑君,倘若真的发生了,留在宫里的他们该何去何从? 齐晦说,万一庞峻弑君,他们会最快赶回来带走湘湘一干人,湘湘必然是跟随自己的丈夫,多带皇后一人也不要紧,但静姝呢?静姝会跟她走吗? “姐姐,你发什么呆?”这会儿,湘湘正和皇后继续挑选做衣裳的料子,皇后举着一块红纱,比在湘湘身上说,“姐姐穿红色,一定好看。” 237嫁衣(还有更新 238挑唆(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38挑唆(还有更新 湘湘却赧然,被人捉着把柄似的,脸红道:“怎么那么巧呢。”她起身,去拿出那一块昨晚被她藏起来的正红锦缎,笑道,“昨夜你睡着了,我瞧见这块缎子很喜欢,就偷偷藏了起来。” 小皇后伸手摸了摸,嘿嘿笑着:“姐姐果然想穿红色的衣裳?” 白天光线足,湘湘看到这锦缎上,原就有用红色纹了祥云,她展开一大片,也是如此,自言自语道:“用金线重新绣一遍,到时候用红纱罩在外头,金灿灿的祥云若隐若现,会不会好看。” 皇后以为是问她,忙说好看,湘湘这才想起来回答皇后的话,微红的脸颊像是被锦缎衬得更红,道:“我还未穿过嫁衣,本想留着给自己将来做身嫁衣,把成亲的仪式给补了。” “到时候会请我来喝酒吗?”皇后竟十分憧憬,更仿佛认定了朔亲王能成事,好奇地说,“我本以为,姐姐嫌弃这些宫里的料子,不愿要的。” 湘湘摇头道:“都是匠人们辛苦织造出来的东西,不过是在宫里放了放,我可没那么计较。我讨厌的是人,并不是这里的东西,不过这座皇宫……”她收住了声音,在心里说,若有一日离开,她真的不想再回来。 “姐姐,我们开始做吧,等朔亲王来接你时,你就穿大红的,叫他看得弹眼落睛。”小皇后欢喜极了,跑去门前吩咐宫女,“问针线房要金线来,要金灿灿的那种,可别拿银线忽悠我。” 湘湘笑道:“如今你倒是有几分皇后的架势了。” 皇后愣一愣,她自己也没发现,不过当初刚到中宫,被太妃名正言顺的虐待之前,她也是个有模有样的皇后,纵然年纪小,气势不输人,可后来被打怕了,那些撕心裂肺的疼,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让她此刻想起来,还能一哆嗦。她晃了晃脑袋,跑回湘湘身边说:“姐姐,我不会做针线,给你打下手。” 原是说给皇后做新衫,却变成为湘湘自己,她量了尺寸,用大剪子熟稔地裁开料子,那锦缎撕裂的声响,实在悦耳得很,这是要给她做嫁衣呢,听着就欢喜。 可不禁想到上一回动手做了那件水色舞衣,本说要跳舞给齐晦和娘看的,最后虽然穿上为娘匆匆一舞,可齐晦没能真正见到,还被先帝撕得粉碎。此刻布匹撕开的声音,也勾起她那一晚衣衫被扯烂时的回忆,差不多的声响,心情如此不同。也许唯一相似的是,她如今仍旧被困在宫里。 不多久,针线房送来金线,湘湘瞧见那几位针线上的宫女都面目和善,她若想将整条裙衫上绣满祥云,是要熬得眼睛血红的,且她近来极少碰女红,手脚也不如从前利索,便道:“你们可愿意留下,一道做这件衣裳?” 不料皇后却不答应,她怕宫女是太妃派来的人,湘湘笑说这宫里都是皇帝和太妃的人,她本就谁都不信任,不过是一起做针线,她们不说要紧的话便是,最终留下两位一起为湘湘绣衣裳,之后随意说说闲话,倒也合得来,那两个宫女手脚麻利功夫又好,且爱说玩笑话,一搭一唱的,常把湘湘和皇后逗笑。 这样美好的光景,被其他宫女太监扒在门边上瞧见,少不得要穿到长寿宫,皇帝离开三日,太妃这边主子奴才都能歇口气,几位美人过来请安,正听见说洛神殿里做新衫,有说有笑,知道静姝不会高兴,便巴结着啐了一口道:“她倒是乐呵了,是不是赶着这三天做了新衣裳,等皇上回来好勾引皇上?娘娘,您可要小心湘湘,她从前就聪明,明明不肯和我们一道去陪酒,却能哄得班主不责罚她,还不知道对班主做过什么勾当呢。” 能有心情做新衣裳,若不是想勾引皇帝,就是笃定她的男人能有一番作为,两者对静姝来说都不是好事,她既不想湘湘在皇帝身边,也不愿齐晦毁了皇帝的一切。但后者她没那么大的本事阻拦,可不把湘湘留在皇帝身边,她有的是法子,只是无论哪一个办法都冒险,皇帝一旦把账算在她头上,她也活不了了。 底下几位窃窃私语,隐约传到静姝耳朵里,说是皇后如今变得活泼又开朗,完全变了个人似的,个子也见长,莫皇后年轻时容貌就不差,这小丫头片子看着将来也是个大美人,等她到了十五岁侍奉了皇上,也许皇帝会真的喜欢上她,加上皇帝喜欢湘湘,湘湘培养出来的人,皇帝自然另眼看待。 静姝恨得紧要内唇,见她们越说越离谱,呵斥道:“闭嘴,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湘湘和皇后,都滚出去。” 几位美人战战兢兢捂着嘴不敢说,纷纷行礼退下,可几人走到门前,却有一人折回来,屈膝跪在座下,神神秘秘地对湘湘说:“娘娘想过没有,皇上往后做更多讨好湘湘的事,人心都是肉长的,湘湘岂能一辈子不动情呢?不如在那之前,就先断了这条路,皇上这三天不在宫里,咱们照样能挑唆他们的关系。” 静姝凶戾的目光逼向她,只听得轻幽幽的一句:“现在湘湘在宫里,唯一在乎的人就是皇后了,可皇上却不在乎皇后,甚至觉得皇后碍眼吧。只要皇后出了什么事,让湘湘误会是皇上下手要除掉皇后,那她这辈子都不会对皇上笑了。至于皇上若来长寿宫问责,咱们只要做得看起来像是皇后自寻短见,也就赖不到您身上,皇上到时候还要靠您来重新拉拢湘湘呢。” 静姝心动了,皇帝喜欢湘湘,她已经无法容忍,若是将来皇后长大,也开始讨得皇帝欢心,她是不是会像孙昭仪那样悲惨,而她虐待过皇后,皇后一旦翅膀硬了,能不反扑来报复她么? “娘娘,事不宜迟,皇上可三天就要回来的。” “你退下,我……知道了。”静姝心里本就堵得慌,可做了这个决定,没有变得松快,反而越发透不过气。 王府之中,慕清和世峰已经秘密跟随皇帝和庞峻的队伍离开了京城,家里暂时剩下齐晦、沈嫣和慕茵,慕茵也不知道表兄的身体已经复原,还很殷勤地来照顾他。但慕茵这般殷勤,实则另有一个目的,这天终于找到单独说话的机会,把自己的心愿告诉了表兄,本以为会不容易实现,没想到齐晦竟一口答应了。 同是这一天,简风又跑来王府,他这样来回倒也有一个好处,世人会明白朔亲王还在王府里待着。而目前齐晦的确还未离开,他要等皇帝三日归来后,确定皇帝不会突然闯来王府看他,他就会沿着之前决定的路线潜入行进中的队伍捉拿庞峻。 但简风来时,一路往齐晦的屋子走,却看到慕茵坐在庭院的溪流边,用冷冽的水浇灌她的长剑,仔仔细细地擦拭着,那剑鞘也是闪闪发光,更让简风不可思议的事,慕茵那一双眼睛里透出的杀气,比长剑反射的阳光还要刺眼。 简风赶紧跑去慕清的屋子,差点和送药来的表姐撞满怀,见齐晦依靠在床上看信,他神神秘秘地说:“你那表妹这是怎么了,一脸杀气,她不会是要对你做什么吧,她的脾气一直都很古怪。” 齐晦不言语,不多久,外头有人求见,简风替他应了一声,便见高大健壮如一堵墙似的卫猛走了进来,他的腿脚还没完全恢复,但已经可以不用拐杖,简风一直也不喜欢他,因为他知道卫猛喜欢湘湘。但是他打不过人家,也就只好乖乖让到一边了。 “你的腿上,还要养多久?”齐晦问。 “王爷放心,小人皮实的很,过两天就好。王爷可是有什么吩咐?”卫猛磨拳霍霍,这些日子养伤,可把他憋坏了。 齐晦道:“待解决了庞峻之后,我们不急于回京和皇帝摊牌,我们要先往关外打,先把入侵的敌寇打出去。慕姑娘说她要和我们一道上战场,守护慕家在那里埋下的机关。所以你的伤若能来得及养好,到时候就跟着慕姑娘,替我保护她。而你一直以来的夙愿,也是能征战沙场,如今敌寇入侵,该是你一展拳脚的时候。” 简风轻声嘀咕:“他伤成这样,还能打么?” 却被卫猛看了一眼,他立刻噤声了,可卫猛却没有激情豪迈地接下这道命令,一直以来他的职责,是保护夫人,可如今夫人身陷皇宫,在卫猛看来,似乎这里的人都忘记她了。 他忍不住说:“王爷,小人保护慕姑娘不难,可是夫人怎么办,夫人的安危往后谁来守护。” 简风在边上咋呼了一句:“不是还有我?” 齐晦自然是无视他的,正色对卫猛道:“我的妻子,自然是我来守护,但卫猛你保护夫人的职责仍在,将来夫人归来后,战争结束后,你依旧是他的侍卫。” 238挑唆(还有更新 239我去见太妃(三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39我去见太妃(三更到 卫猛不是纠缠的人,王爷既然这样说,他对将来的事心中有了数,也就心安许多。他是这些日子看着家里人进进出出,却极少有人提到夫人,才多担心了一些。明知道自己是多虑的,明知道王爷不可能抛弃夫人,可心里在乎一个人,总会不由自主地为她着想。 等他离去后,简风叉腰站在门前说:“把这么一个人留在湘湘身边,你就一点都不担心,我看他恨不得能为湘湘去死呢。” 齐晦从床上站了起来,道:“是你太小心眼,人家正经当差,你才是没事瞎掺和。” 简风回头看了眼,嗯了一声,心里一惊以为自己眼花,再回头看,见齐晦行动自如地去书桌边写回信,他蹿到书桌边问:“你好了?你几时好的,刚才突然好起来的吗?” 齐晦坦率说瞒了简风好一阵子了,惹得他大呼小叫,可这都是玩笑,他能理解齐晦的谨慎,而那之后,齐晦亦郑重神情地对他说:“这些日子,你就留在王府吧,你在这里,他们会以为我也在。再有……等我离京后,这个家也好,还有湘湘,可真就交给你了。” 简风爱玩笑,是为了让大家开心,这么多事无不每一天都压在他心里,但他实在不习惯板着脸一本正经,还是笑着说:“将来论功,你记得把我的名字写在庞世峰的前面,你说他那个妹妹,给我们添了多少麻烦,他好意思觉得比我厉害么?” 冷不丁提起庞浅悠,齐晦也想起她来,世峰这一去不知几时能归来,私宅里的事也要有人照应才好,他便带着简风照着世峰留下的地址,秘密离开去了一趟世峰的私宅,也好让简风认得路,之后来照应一番。而他们在暗处观察庞浅悠,痴痴呆呆的人被下人搀扶着在屋檐下晒太阳,不言不语目光呆滞,真的和世峰说得没差别。 简风嘀咕:“她会不会是装的?她不是从前骗过世峰么?” 但齐晦觉得,庞浅悠应该是醒不了了,只淡淡地道了声:“不论是不是装的,活着才能慢慢好起来。” 简风叹气道:“挺好的一个人,可我也实在同情不起来,她若是好起来,你担保她能不再找湘湘和你的麻烦,不如就让她一辈子这么活着。” 不过将来的事,谁也不知道,湘湘就只明白,如今先踏踏实实把眼前的日子过好,她才有机会去见到齐晦。她若在宫里要死不活地和皇帝和静姝纠缠,不仅对自己毫无助益,到头来吃亏的也还是自己。她一直觉得那些为了达到什么目的而翻来覆去折腾的人,都是折腾自己,譬如庞浅悠,千金小姐落得如今的地步,可对湘湘却没有任何实质的影响。何必呢? 转眼第一天已经过去,皇帝离宫的第二天,就会在京外和庞峻分别,而后返回京城。洛神殿里大家安安静静地缝制新衣裳,并不在意皇帝几时归来,可对静姝来说,能下手挑唆湘湘和皇帝关系的机会和时间,越来越紧迫。这天早晨她曾亲自来洛神殿,还没进门就听见里头的笑声,彼时动摇的心终于定下来,没有踏进洛神殿,径直就回去了。 凭什么湘湘在哪里都能过得好,凭什么任何是都不能把她击垮,为什么受苦受虐待的永远是她宋静姝,她多久没这么笑过了,她每一次扯起笑容,都只是为了取悦皇帝,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然而洛神殿里,湘湘和皇后都没察觉到,阵阵杀气正逼向这里,皇后不擅长针线,实在是很坐不住,湘湘看她几次都打呵欠十分疲倦,终于笑道:“不如出去玩一会儿,等下我去做饭,你闻见香味就来吃。” 这里的生活,简直和普通百姓家没有差别,皇后进宫以来,真正觉得自己活得像一个人,甚至比起她在莫家时,还要舒心自在,更湘湘撒娇几句后,便领着宫女去院子里玩耍,湘湘见她欢欢喜喜地出去,便继续安心为她的嫁衣用金线缝上祥云。 两位针线房的宫女陪坐着,她们做惯了这样的活,并不觉得累,倒是见到湘妃娘娘和皇后这样亲密,都觉得不可思议,那些话昨天就憋了没敢讲,这会儿皇后走了,她们忍不住道:“娘娘您这样好的人,若是早些进宫该多好,太妃娘娘在宫里横行霸道,奴婢们都很害怕。” 湘湘不语,她不喜欢被称作娘娘,至少现在这几声娘娘,只会让她恶心,但宫女们没有恶意,宫里人都知道她是湘妃,多余的话不说也罢,垂首继续专注着手里的针线,宫女见她不言语,也就不说了。 这是为自己缝制嫁衣,虽然不知几时有机会穿,可湘湘想好了离开皇宫时要带走,所以很用心很专心,本说等一会儿就去做饭,可一坐就是好半天,又和宫女商议如何剪裁缝制,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大正午。 湘湘是感到腹中饥饿才意识到时辰晚了,两个宫女必然也饿坏了,她一面打发她们去吃东西,自己走到门外来,想找皇后,却不见小姑娘的踪影。 “夫人,皇后娘娘到洛神殿外面去玩耍了。”被唤到跟前的内侍,低垂着脑袋回答,“皇后娘娘出来没多久,嫌院子里地方太小,就说要去外面玩耍,去了好些时候了。” 湘湘觉得古怪,问道:“皇上不是有旨意,我和皇后不能随便出入?” 内侍身子一颤,含糊其辞地解释:“娘娘想出去玩儿,奴才们一时也忘记了,大概那些侍卫们觉得娘娘不会走远,所以就没拦着。要不奴才们这就去找,夫人您稍等一下。” 湘湘觉得自己可能多虑,但她进宫后对什么事都万分小心和敏感,皇后近来虽然变得活泼,可她是个懂事的孩子,皇后自己说要时时刻刻和湘湘在一起,又怎么会跑出洛神殿,也不来和她讲一声? 湘湘在屋檐下站着等,她这么杵着,底下宫女太监也不得不出去找,找到也罢了,偏偏找不到就更惹人怀疑,湘湘径直朝门前走,这一下那些侍卫却拦住了她的去路,道:“皇上有旨,湘妃娘娘不得擅自出入洛神殿。” 湘湘冷然一笑,拔下发髻上的簪子抵在咽喉间,以死相逼是最最无奈的法子,可在这里,也是她屡试不爽的法子,这些侍卫太监和宫女,没有一个人敢让她受到伤害。 果然那些侍卫犹豫了,湘湘趁他们一晃神,就走出了洛神殿,他们追上来要阻拦,湘湘冷声道:“我可怀着孩子,你们激了我伤了我的身体,有几个脑袋向皇上交代?” 湘湘强行走出洛神殿,可是皇宫那么大,她上哪儿去找皇后?焦急间,湘湘看到飘在地上的一缕雀羽,那鲜艳明亮的色彩十分惹眼,湘湘心头一惊,朝着那方向走去,再往前走,又看到些许雀羽,像是皇后故意留下来等湘湘找她,而今天像是上苍保佑,是个晴空万里无风的好天气。 一直往前走,已经进了御花园,湘湘的心越来越紧,地上也没有雀羽再为她之路,唯一的线索断了,她只能漫无目的地看着整座园子,却是此刻,湖边有人尖叫。湘湘下意识地跑去,身后的侍卫也跟了十几人,赶到河边时,见到两个来采花的宫女哆哆嗦嗦跌在地上,不等她们说什么,湘湘便往湖中探,看到一个女孩子的身体浮在那里,而身上的衣衫,就是湘湘今早为皇后穿戴的。。 “快救她,快把她救上来。”湘湘回身抓着侍卫,可那几个人却犹豫着,反而是后面几个人有血性,不等湘湘哀求就跳进湖里,小皇后的腰上绑了大石块,是想把她沉到湖底去的,可是这孩子下水后紧紧抓住了岸边的水草,这一刻侍卫想让她松手也掰不开,只能把水草斩断,才把皇后从水里托了起来。 “湘妃娘娘,皇后怕是救不活了。”众人见小皇后这么惨,都劝湘湘不要上前,可湘湘却扑上来,连扯带咬的拉开了皇后的衣衫,把她抱起来使劲地勒了几下肚子,边上的侍卫瞧见,知道湘妃娘娘力气小,便上手抱过皇后,照着样儿想法儿逼出皇后胸口的水,都不知道皇后究竟被淹了多久,他们试了几次都没什么反应。 正要放弃时,湘湘上前使劲拍了皇后的脸颊,是侍卫们力气够大,真的让皇后猛地吐出几口水,这一下缓过气,死气沉沉的脸也登时有了血色。 已经有太医赶来,继续指挥侍卫们帮助皇后把水吐出来,皇后终于苏醒过来,虚弱地和湘湘对视一眼后,湘湘几乎要无力地瘫坐下去,可她猛然意识到自己腹中的孩子,不能让自己轻易跌倒。 却是此刻,她看到长寿宫平日跟着静姝的宫女,在人群后探头探脑,湘湘心里猛然一股火,径直冲上来逼向她们,那几个宫女吓得不轻,结结巴巴地说太妃娘娘让她们来看看出了什么事,湘湘却道:“带路,我去见太妃。” 239我去见太妃(三更到 240宁死不从(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40宁死不从(还有更新 湘湘是一肚子无名怒火,可尚存一线理智,听见小皇后呜咽了声,立刻冷静,现在去追究谁的责任,还不如先照顾好皇后,她呛了那么多水,今天还不定熬不熬得过去。 那两个宫女被湘湘吓得不敢抬头,但听她冷然道:“回去告诉太妃,有本事就直接冲我来,她若不敢冲我来,那做什么我都不会让她如愿,让她死了这条心。” 湘湘转回身,她并不自认是这宫里的主子,气势上却远胜过皇后乃至静太妃,众人在她的指挥下将皇后送回洛神殿,太医一路相随,又想法儿让皇后吐出更多的污水,那之后他们也没什么法子,只能看皇后自己能不能熬得过去。而明天傍晚,圣驾就要归来。 长寿宫里,静姝听说皇后被救过来,惊得在屋子里来回徘徊,她已无力去斥骂那些人办事不利,眼下要先撇清关系才好。可等那俩宫女战战兢兢把湘妃娘娘的话传到耳边,直叫她胸前堵了一块石头似的,吐不出咽不下,一阵阵牵扯着痛。 一个宫女胆怯地说:“只盼着皇后活不过来,也就说不清楚了。” 静姝含恨看着她,此刻什么震怒的话也说不出,只道:“盯紧了,随时来告诉我那边怎么样。” 洛神殿里,湘湘换了干净衣裳后,一直守在皇后身边,小姑娘从落水后抓着水草到此刻顽强地喘息着,她有很强的求生欲,正如她曾对湘湘说,她怕死才不敢寻死,不然这宫里的日子,断过不下去。 洛神殿的宫女送来汤药,湘湘亲手一口一口喂皇后饮下,皇后偶尔有意识,会对湘湘微微一笑,但大多时候在昏睡,湘湘生怕有人再对她图谋不轨,命令当值的宫女太监通通守在殿门外,皇后若再有个好歹,大家一起偿命。 宫里人都把湘湘当正经娘娘看待,她说的话就是金口玉言,是以待日落黄昏时,静姝踏入洛神殿,被这架势唬了一跳。 而湘湘正从厨房出来,中午闹腾了那一下,她这会儿觉得饿了,不能亏待了自己和孩子,又不敢吃宫人做的膳食,便照旧为自己做了一口饭菜,但今日要守着皇后,便要端去寝殿,可出门就见静姝带人站在了庭院中。 “娘娘,让奴婢来拿吧。”洛神殿的宫女迎上来,湘湘示意她们退下,自行端着食物往寝殿去,不管静姝站在那儿脸上什么表情,她眼下要先喂饱自己和孩子。 是以当静姝气势汹汹硬闯进寝殿时,湘湘正坐在桌边安安静静地吃东西,皇后安宁地躺在床上,静姝走到跟前看了眼,小姑娘气色缓过来了,看这样子是死不了。 “你现在想掐死她,还是闷死她?”背后突然传来这句话,静姝惊得一震,慢慢转过头,湘湘却还在桌边吃东西。 “这叫什么话?我来看看皇后好不好。”事到如今,静姝也只憋得出这么一句话,又嗤笑,“倒是你,还有胃口吃东西。” 湘湘吃罢了,轻拭唇角,淡然看着她,问:“你吃不下东西,是怕皇后一命呜呼,怕她夜里来找你索命?” 静姝脸色大变,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湘湘走到床边坐下,摸了摸皇后的脸颊额头,确定她没有发烧,背对着静姝道:“你走吧,皇后便是醒过来,告诉我她遇到了什么,她也不会知道究竟是谁想害她,若是醒不过来,自然也就遂你的愿了。” “什么叫……遂我的愿?”静姝看着湘湘的背影,这一刻竟生出上前勒死她的念头,可光想一想,她就浑身颤抖。 “静姝,你到底想要什么?”湘湘道,“从前若是为了皇帝把我弄进宫,现在呢?想让我心甘情愿地为他上床?” “放屁!”静姝一时激动,将昔日嬉笑怒骂的粗话说了出来。 湘湘倒是久违了,竟转回身道:“我上一回听你这样骂人,是几时了?可算算日子,从我们踏进宫门起到如今,尚不足一年,可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好像已经过了一辈子?” 静姝冷笑:“你如今养尊处优,身边多了这么些姐姐妹妹,还有男人宠着你疼着你,你怎么会觉得日子漫长?” 湘湘道:“所以说,你的日子不好过,在这宫里度日如年?” 静姝憋得脸颊通红,不知该说什么来应对湘湘,她不算笨的,可是心虚,就会觉得自己矮人一截。此刻正满脑子盘算着,如何让湘湘不要在皇帝面前说多余的话,甚至帮她说几句好话,现在皇后死不了,皇帝又怎么肯信皇后自尽的说法,什么账都会算在她头上,万一…… 可湘湘竟猛地冲了上来,静姝醒过神时,已经被她紧紧拽了衣襟,也不知她哪儿来那么大力气,推着静姝往后走了几步,停下后又几乎把她拎起来,静姝本能地双手乱挥想要摆脱束缚,湘湘便猛地一松手,她重心一歪,就朝后倒下了。 “如今你连站都站不稳了,师傅说练到任何时候都不会摔跤,才算把下盘功夫练到家,你脚上的功夫呢,全丢了吗?”湘湘问。 “你不知道我断了脚趾吗,你不知道我养了多久不能下地走路吗,说得容易说得轻巧,你去问问那几个,谁还捡得起来从前的功夫。”静姝大怒,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指着湘湘骂道,“你不要得寸进尺,你不要以为我真的不敢对你动手,大不了鱼死网破,我们谁也别活了。” 湘湘逼近她,直盯着她的双眼问:“你有这个胆子吗,你若敢和我鱼死网破,还会闹出这种事,你不过是欺软怕硬,你从前就是这样。可从前的宋静姝向善,不会主动去欺负别人,现在呢,你比当初的丽妃孙昭仪更可恶。” 静姝怔了怔,仿佛说不出话来反驳湘湘,她明明攒了一肚子话要说的,可现在乱糟糟地在脑袋里翻来覆去,竟抽不出一句最要紧的,不料湘湘却直击她的心房,一声:“你喜欢皇帝,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对他死心塌地,所以你才恨我,因为皇帝他喜欢我。” 静姝被这话一激,立时有了气势,怒视着湘湘道:“亏你说得出这样的话,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来插一脚,你不是有那么多人对你好了吗,为什么还要抢我的男人。我巴不得你死了,巴不得你永远不要出现在这里。” “皇帝真的喜欢我吗?”面对静姝的激怒,湘湘只淡淡一句,“在你看来,皇帝真的喜欢我?” 宋静姝愣了,不然呢?难道皇帝做那么多事,还不是因为喜欢湘湘? “他不喜欢我。”湘湘道,“不知道他喜欢什么人,可绝不是我。” “你以为你说了,我就信?”静姝冷笑。 “他那样对你,纠缠着你,只是为了折磨你欺负你吗?”湘湘身上的戾气散了,重新做回皇后床边,看着可怜的小姑娘,回忆她和静姝的从前,“我们在御花园第一次遇见太子时,我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宫女,被你画了粗黑的眉毛,丑陋得绝不会让人多看一眼。你想想,我和皇帝说的话加起来,都为未必及你一日与他说的话多,连话都没怎么说过的人,他到底喜欢我什么?大概就跟不经意看上了一只花瓶,看中了一幅字画没差别。” 静姝的气势越来越弱,仿佛将凶戾的爪子收了起来,她呆呆地看着坐在床榻上的湘湘,看她安抚皇后的模样,昔日在宫外,湘湘也会这样照顾生病或受伤的自己,现在呢,现在算什么? 湘湘本想说,皇帝喜欢的是静姝,可就那么说出口,大概连静姝都会觉得是笑话,毕竟那是皇帝和她之间的事,湘湘一个旁观者,有什么资格插手。 可是湘湘希望静姝能好好想一想,她和皇帝到底是怎样的感情,至少在这不长不短的时间里,湘湘只是一个存在于他们口中的名字,湘湘一直和齐晦在一起,而静姝一直和皇帝在一起。芙蓉居一别后,他们各自过着自己的日子,湘湘怎么就突然成了抢走静姝一切的人? “我不会抢你的东西,更不会抢你的男人,正如你说,我现在有更多的姐妹和朋友,更重要的是,我有自己的丈夫,我有自己的家。”湘湘转回身,对静姝道,“是你为了讨好皇帝,想尽办法帮她得到我,虽然最后是宰相推波助澜,可你也没少折腾不是吗?静姝,我们早就是不同世界里的人了,也正因如此,我怎么可能来抢走你的一切?” 宋静姝神情紧绷,憋出一句:“你现在念了书,说的话我就听不懂了。” 湘湘道:“听不懂不要紧,可你别看不清自己,你且记着,我绝不会从了皇帝,也绝不会来抢你的男人,哪怕他真的要逼死皇后,甚至把刀架在谁的脖子上,我也绝不会为他脱下衣衫。我,宁死不从。” 240宁死不从(还有更新 241先活到那一天(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41先活到那一天(还有更新 “宁死不从,多么高贵圣洁,皇帝眼中的你便是如此。可难道我就错了?我为了活下去,我只是想活下去。”静姝走上前,一把扯下衣襟,露出华丽衣衫下狰狞的伤痕,她恨道,“你知道我吃了多少苦,你不是没见过我受的伤,你以为我现在很好过吗?” 湘湘只瞥了一眼,转过身道:“你从了先帝也好,从了新君也罢,你不论为谁脱下衣裳,我都没资格怪你。我说我宁死不从,只是想让你明白,我不会抢夺你任何东西或是人,更不是在指责你曾经脱下的衣裳。你不要歪曲我的意思,若非要这样,咱们也没什么好说的,我不会故意害你,可若就事论事你得到报应,也是你自己造成的。这一次,我可以请皇后说是失足落水,再有下一次,你要么直接冲我来,让我永远也开不了口,若不然我不会让你得逞,皇帝问起来,我也会照实说。” 静姝慢慢拉起衣襟,看见湘湘绝情的目光,可她转向小皇后时,又变得那么温柔,她明白自己是走不进湘湘身边了,正如她所说的,要不就直接冲她去,大家拼个你死我活。 “你上次逃跑,见到你丈夫了吗?朔亲王现在还是不是瘫在床上?”宋静姝穿戴整齐,已经要走,可最后又问了这么一句湘湘根本不会给她答案的话,并道,“你突然开始好奇六宫的事,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皇帝他也一定会想到,只是现在什么都没发生,他可以不跟你计较,真到了那一天,他不会对你客气,也许你的男人成就了天下,到时候却要失去你。” 湘湘却说:“先活到那一天吧。” 静姝以为湘湘会雄心壮志,满是对将来的理想,可她却说这么一句。离开时看到桌上的碗筷和剩余的食物,想到湘湘方才安静地吃东西,静姝才发现自己一早起来什么都没吃,一整天了,她光顾着算计这些事,她口口声声说为了活下去,事实上她连活下去最基本的事,都从没好好去对待。 屋子里终于安静,湘湘捧着心门舒了口气,她也不过是在静姝面前强撑着坚强。 “姐姐……”小皇后早就醒了,在静太妃的厉声下醒来,发现两人在吵架争执,胆小的她不敢睁开眼,身上本也没有力气,这会儿知道太妃走了,才终于出声。 湘湘大喜,搀扶皇后坐起来,连声问:“难受吗?肚子疼不疼,你吃了好多脏水下去呢,有任何不舒服都告诉我,让太医帮你,吃了药就会好的,不怕。” “姐姐。”小皇后却哭了起来,扑在湘湘的怀里,湘湘见她如此,反而安心,同样伸手抱住了她。 夜色降临,这一天又将过去。朔亲王府中,齐晦正为自己准备出行所需的东西,柜子里他和湘湘的衣衫摆在一起,他一手摸在柔软的衣衫上,沉思了许久,最终松开了手,走到这一步,他不能再动摇。 门外有人敲门,慕茵的声音在问:“表哥,我能进来吗?” 241先活到那一天(还有更新 242阳光下的不安(三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42阳光下的不安(三更到 齐晦应了一声,并将一些行礼拿到桌上来收拾,慕茵进门见他在做这些,要上手来帮忙,女孩子到底细致一些,齐晦便撂开手在边上看着她做。 慕茵做得像模像样,但还是谦虚:“我没有嫂嫂那么周到,表哥若缺什么,之后沿途再买来补吧。” 齐晦说已足够,但问:“来找我有事?” 慕茵将包袱皮打了结,垂着眼帘说:“表哥几时才能让我跟上你们,半个月?一个月?” 齐晦道:“总要这些时间,我们三人还要汇合,除掉庞峻后,要由世峰来代他父亲,还有很多的事,皇帝这边,也要先想法子安抚。你安心在家里等,我答应让你上战场,一定会来接你。慕家在那边不是还有些族人吗,到时候接回来,你和慕清商量如何安排。” 慕茵一一听着,却陷入自己的沉思,还是齐晦问她:“你在担心什么,担心你嫂嫂?” “嫂嫂那儿一直担心着。”慕茵道,又抿了抿唇说,“表哥,简风要一直在这里呆着,直到你来接我?” 齐晦听起来,慕茵来找他好像这会儿才说到了重点,见慕茵的脸微微泛红,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不愿去点破姑娘的心事让她尴尬,只简单地应:“他偶尔也会回简府,来去自由,你没来之前就是这样,有什么事吗?” 慕茵想了想,轻声道:“没什么事,你要走了,我就问问家里之后怎么办,再有我和哥哥已经商量好,等世道安定了,我就带着从山那边接回来的慕家人,离开京城回慕家的发源地。不过这都是后话,就先告诉表哥一声,到时候您不用为我的事担心。” 齐晦知道慕茵一向有主见,可忽然听说她将来要离开京城,难免有些惊讶,但他笑道:“将来会另改帝都,现在说什么都太早,到时候再说,你安心在家里等我,可万一我们回不来……” 慕茵心头一紧,却见表兄镇定地说:“家里留了足以出入皇宫的高手,万一我们回不来,简风会跟他们一起把湘湘从宫里救出来,简府则会走二十年前慕家的路,从这里消失。慕茵,到时候替我照顾湘湘。” “简府也要消失,那慕家?” “这是最坏的打算,到时候皇帝也保不住,也就不会因为湘湘而为难简府,等庞峻再赶回京城,简府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齐晦将收拾好的东西堆在一起,对慕茵微笑,“别害怕,你嫂嫂也知道这些事,走了这条路,我们只能无所畏惧地走下去。” 慕茵微微蹙眉,她在想什么呢,所有人都在为天下而奔命,就连被软禁深宫的嫂嫂也在默默地努力,她却为了些些儿女情长困扰难安。 齐晦见她神情越发纠结,更不愿点破,便劝慕茵回去:“早些去休息,养精蓄锐,还有更多的事等着你我。” 慕茵点头,像是定了心,便退出表兄的卧房,谁知才走出去,竟见简风提着灯笼晃过来,老远看到他,就招手问:“你哥睡了没有,我找他说话呢。” “还没有。”慕茵才定下的心,因为心中那个人的突然出现而又动摇起来,她简单撂下三个字,匆匆就跑了,简风提着灯笼看她一阵风似的从身边过,轻轻摇头,“这人还是觉得怪啊。” 隔天一早,齐晦得到消息,皇帝已经临近帝都,庞峻没有对皇帝动手,放他平安归来了。可走这一趟,皇帝亲眼见到浩荡大军的声势,他明白庞峻几乎抽走了国家全部的兵力,他回到京城,实则与坐以待毙没什么区别。如今他最后的希望,就在那些反对庞峻的大臣身上,毕竟除了齐晦几人,朝廷里还有很多人想要灭了庞峻,如果他们之中能有一个人做到,那他座下的龙椅还能保住。 皇帝做太子,压抑了二十多年,想尽一切办法为自己网罗了足以弑君的势力,可他登基之后,没能好好地迅速发展自己的力量,甚至灭了自己的外祖家,如今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圣驾于傍晚回到皇城,马蹄声车轮声在空旷的宫廷内回响,他下车换轿子时,有亲信赶来禀告近日的事,皇帝自然也知道了昨天皇后差点溺毙,坐上轿子,便命人直接往洛神殿去。 这一处,湘湘知道皇帝进宫,已经收起了她缝制的衣衫,搬来小炕桌与病榻上的皇后对弈,她不会去迎接皇帝进门,听见外头的动静时,握住了皇后的手,示意她不要慌张。 皇帝风尘仆仆闯进门,才刚刚见湘湘起身,她就站在床边,绝不会上前来相迎,不由得,皇帝的脚步也定住了。 “朕回来了。”皇帝说。 “是。”湘湘含胸欠身,仅仅这一个字。 皇帝眼神一颤,又问:“皇后怎么会溺水,要不要紧?” “臣妾没事了,让皇上担心,罪该万死。”小皇后哆嗦着说这句话,就在床上叩首把脸埋在了被子里。 “没事就好。”皇帝冷冷的,目光则留在湘湘身上。屋子里已点了灯,四面而来的光线,让她脸上的轮廓越发明显,可那明明柔媚的线条,因冷漠而显得僵硬,特别是那天在湖边摸了她的手后,湘湘身边不可交近的地界,越来越大。 “你们早些休息,下棋的话,多点几支蜡烛。”皇帝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竟不曾走近她们,直接在门前转身离开。 湘湘心间一松,对瑟瑟发抖的皇后道:“别怕,皇上走了。” 这一边,皇帝大步直冲长寿宫而来,天色越来越暗,长寿宫内外却灯火通明,静姝一袭妖娆华丽的裙衫等在门前,一见皇帝便笑靥如花。 进门,皇帝才稍稍展开双臂,静姝便上前为他宽衣解带,舒适干净的衣衫已经放在了一旁,就等皇帝来替换。等他坐下来,已不再带着路上的风尘,热茶送到面前,淡雅的茶香清心凝神,可他正觉得舒适,静姝靠近过来,一阵脂粉香气,搅乱了茶香的清幽。 “滚开些。”皇帝突然怒,让端着点心的静姝吓了一跳,连连往后退。 可是弥散在空气里的脂粉气怎么也散不去,茶香也再回不到刚才的韵味,皇帝想起湘湘那淡定安宁,可骨子里是鄙夷自己的神情,一时勃然大怒,挥手把桌上的茶盏推在了地上。 碎裂声震得静姝心碎,她已经做好了准备,皇帝会为了皇后为了湘湘而折磨她,可这份折磨迟迟不来,她迟迟不得安心,现在皇帝的无名火,她又不知从何解。 好半天,皇帝才沉声说:“待有一日庞峻逼宫,朕何去何从,你又要往哪儿去?” 静姝垂目,嘴上说:“生或死,且听皇上安排。”可她心里,真的不知道。 一转眼,圣驾回宫已有两日,这两天皇城上下,却如同圣驾不在时一样安宁,早朝虽然如旧,可宰相大人不在了,更带走了许多文武大臣,朝会冷冷清清,要紧的事他们办不了,不要紧的事令人发困,皇帝应付了两天后,终于厌了。 第三天,他拥着美人在榻上,外头内侍到时间来请皇帝起床。皇帝实则早就清醒了,他今天笃定不上朝,要取消朝会,却醒得比任何时候都早。可仿佛是预见到了要发生大事,当内侍领命离开不久,他来了兴致翻身把身边的女人压在身下,门外又传来急躁的声响。 “朕不是说……” “皇上,八百里军情急报,边境连失两座城池。” 皇帝正骑在美人的身上,听见这句话,不禁重重地跌坐在床榻上。身下的美人吓得魂飞魄散,悄悄爬下床,可一直等她裹了衣裳逃出寝殿,皇帝也没动静。 而这一天,齐晦已经日夜兼程,几乎要赶上前方的队伍,却收到庞世峰送来的消息,他的父亲,正在他跟踪的那一路人马中。自然慕清也得到了消息,齐晦调转方向往世峰那里去的路上,恰巧与慕清汇合,慕清见了他不免笑:“本想比你早些到,直接取了庞峻的人头,看样子,我们要打个商量了。” 庞峻是直接害慕家消失二十年的仇人,慕清杀红眼齐晦并不意外,对齐晦来说,庞峻亦是害了他们母子的凶手,庞峻的确死不足惜。可他们还要和世峰一辈子,他到这一刻,仍旧希望把庞峻的生死交给世峰。 齐晦笑着,与远在京城深宫里的湘湘几乎同样的口吻说:“先靠近庞峻再说。” 两人带着人马疾行去与世峰汇合,赶路的那几天,京城是万里无云的大晴天,连一丝丝风都没有,可本该春暖大地万物复苏的季节,阳光之下的皇城却更透着几分凄凉,所有人都觉得不安,到底什么不安,又不单单是为了边境失去两座城池。 洛神殿里,湘湘的嫁衣做成了,她站在镜子前,将衣衫穿上,小皇后推开窗户,窗外和煦的阳光洒进来,落在那金线绣的祥云之上。 242阳光下的不安(三更到 243这样的结果(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43这样的结果(还有更新 阳光充满了整间屋子,镜中的人亮了起来,从曳地裙摆层层而上的金色祥云,大气磅礴,红纱盖着锦缎,朦胧了金线闪烁的光芒,小皇后站在窗下看,痴痴地说:“姐姐,好看。” 这嫁衣,每一针每一线,都是湘湘亲自带着针线房的宫女共同制作,可惜皇帝归来后宫女们便离去,不然很想让她们也看一看衣衫做成的模样。腰带上精致的菱花纹,是宫女们熬夜为她所绣,臂上长帛若隐若现的花瓣,是皇后落水前去采来各色花朵,用真正的花瓣一片一片染的。 “姐姐像脚踏祥云,穿过百花来到人间的仙子。”皇后跑上来,绕着湘湘转了又转,羡慕地说,“将来我去了尼姑庵,就不能穿这样好看的衣裳,可我也想穿一次,就是……穿给谁看呢。” 湘湘笑道:“瞧瞧,既然心不诚,就不要勉强,至于穿给谁看,谁知道来日会不会遇到好的人呢?” “姐姐胡说什么呐?”皇后不好意思地笑了,上前来扶着湘湘的腰问,“会紧吗,勒着肚子里的孩子没有?” 湘湘摸着尚未有变化的腰说:“太医说两三个月后才渐渐看得出来,我自己倒还不觉得,不过这身衣裳做得刚刚好,再过些日子肚子显出来,就穿不了了。大概要等一年后,我才能重新穿上她。”她笑着摸了摸袖子上的花纹说,“不过平日里没事儿穿着,也实在太张扬,王府里的人,都看管我穿得简单……” 可是笑容渐渐散去,湘湘想起了那一天空荡荡的家宅,日渐熟悉的婢女家丁都不见了,他们最终没能被救回来,那些看惯了她简单模样的人,都再也看不到了。 “姐姐怎么了,好像突然不高兴?”皇后为湘湘松开腰带,将裙衫层层褪下,这衣裳虽用上好轻盈的料子来做,也架不住一层一层地穿戴,起初湘湘只想做一件裙袍,可针线房的宫女们却说,最隆重的华服可不止有外头单单一层,既然是嫁衣,就要正正经经穿戴。 湘湘没有说那些残酷的事,慢慢将衣衫褪尽。只留贴身的绸衣,身子亦变得轻松,而镜子里的人整整小了一圈,看起来单薄又柔弱,果然刚才被华服支撑起的不仅仅是身体,更是那仿佛万丈光芒的气势。 “姐姐,将来你可每天都要穿那么隆重的衣裳,就像我,就像太妃娘娘。”皇后小心翼翼收起湘湘的嫁衣,说道,“可惜我的衣裳总不大合身,太妃的又过于妖娆,哪有寡居的人像她这样的,就算是丽妃那会儿,也个个打扮的妖里妖气毫无尊贵可言,反正我进宫以来,就没见过有人是真正撑得起皇家贵气的。” 湘湘笑:“你这么使劲儿地夸我,不知道的人,还当你有求于我。” 皇后将衣衫收入柜子中,用上好的香囊放入其中,怕衣衫潮了蛀了,小姑娘欢欢喜喜地说:“好便是好,不好便不好,我在家时见莫家那些夫人少奶奶们算计着过日子,每天都说着违心的话,很没意思。我记得一位婶母曾念叨,如今这世道,人活得太累,明明讨厌憎恶,却还要假装喜欢和热络,这比起憎恶本身更累心。” 湘湘专心地听,小皇后则晃晃脑袋自嘲:“我在讲什么呢?” “说得很好啊,你念的书本就比我多,见识也比我广,年纪虽小,可若皇帝是个好皇帝,你也一定会是个好皇后。”湘湘道,“再者,皇室不仅仅只有皇帝,宗亲贵族那么多人,将来总还要往来。” 皇后嘀咕:“最烦这些事了。” 湘湘重新将平日穿的裙衫穿戴整齐,站在镜子摸了摸自己的肩膀说:“再烦也要扛在肩上,他替换的只是一个人,不是整个朝廷也不是整个皇室。” 皇后为湘湘披上罩衣,问道:“朔亲王几时能归来,听说敌军攻城略池,又占了一座城。” 湘湘微微蹙眉,他知道齐晦除去庞峻后,要面临的是真正的战争,虽然百姓受难,可错本不在他,而他若能真正去打下江山,将来也比明德殿那一位硬气些。 “娘娘,你知道宫里的佛堂在哪里吗?”湘湘忽然问,她如今,也只有寄托神佛保佑,为齐晦做最绵薄的事。 “何必去佛堂呢,我们请一尊菩萨来洛神殿就好,这事儿,我还是做得成的。”小皇后眼神明亮,把这件事揽下了。 在湘湘的祝祷下,齐晦和慕清已顺利与庞世峰汇合,走到这一步,世峰心中只有浩然正气,商议起由谁最终向他爹动手,世峰面色深沉地说:“你们带人进去,我在外面接应,怎么做不用我教了,都是男人不要婆婆妈妈,想想边境罹难战火的百姓,还等着大军前去营救,被夺取的城池,要一座一座夺回来,若不能赶尽杀绝,也要把他们赶回山那边。” 既是如此,齐晦和慕清也不必矫情多虑,行进中不宜下手且亦生乱,他们便选定了军队下一个安营扎寨的日子,要在那一天让庞峻为自己一生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但庞峻身边并不是没有防备,他防备的也不仅仅是慕清之流,如皇帝所期盼的,朝中想要取庞峻性命的不止齐晦和慕清,随时随地都可能有杀手前来,齐晦他们也要赶在这些人之前,好率先让世峰替下庞峻,掌控三军大权。 而庞峻大营层层守备并不易突破,这一日安营扎寨,齐晦三人带人而来,便发现若要不引起骚乱,只能潜入三四人,而世峰要想在那一刻越过他的兄长迅速接手父亲的一切权利,不得不改变计划,让他跟随在一旁,至少也要在营帐外等候。 开弓没有回头箭,世峰毫不犹豫地便与他们同往,是以夜色深沉时,在巡逻侍卫铠甲碰击的声响中,他们带了两个身手最好的手下,仅五人潜入庞峻营帐之外,可就要进入营帐见庞峻时,营帐外忽然灯火亮起,有十来个人骑马而来,之后为首那一人单独由侍卫用灯笼引路送入大帐,世峰借着灯笼的光线,轻声对齐晦慕清道:“这个男人我见过,在我爹的书房,他曾和我爹说起开锁找钥匙的事,若不是慕家人,也该是那边的人。” 慕清冷声道:“那就一起结果了。” 可营帐中却传出庞峻的怒叱:“你们混账,约定好的事出尔反尔,难道真的要我用数万大军把你们扫荡出去?再不往后退,别怪我杀到你们的王庭。” 那人阴冷地笑着:“宰相大人,不是说好,割让一半江山给我们,既然如此,早一些晚一些也不要紧。” 庞峻再怒:“你们何止要一半江山,你们这是准备一路打到京城吧?我最后警告你们,再不往后退,别怪我不客气。你们连粮草都没有,你们能坚持多久?还不速速退出去。” 那人寒森森地笑着:“庞大人,我得了三座城池,饿死那里的百姓,就足够铁骑壮士们维持一年半载,这一年半载,我们也足以踏遍帝国每一寸土地。” “混账……你们!”庞峻激怒,而营帐外的人也明白了,庞峻为什么没有弑君把齐旭放了回去,他也意识到如今的战祸,和他所设想的结果有了很大出入。 “宰相大人,既然无法打开山脉里的密洞,无法为我们踏平一条道路,您也就……”里头冰冷的话语传来,紧跟着书桌翻到的声响,仿佛是发生了打斗。 世峰愣了愣,可身前的齐晦已经迅速冲了进去,而慕清与他的手下也紧跟其上,他才猛地回过神,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纵身到了营帐门外,看到外头听见动静而涌来的将士,他指着跟随那男人而来的十来个人,喝令:“把那些人抓起来。” 能近身在庞峻身边的,必然是长年熟悉的人,他们都认得三公子,乍一见虽然奇怪,但没有比深夜来造访的异族人更奇怪,且世峰一声令下,那些人不等动手就拔刀要反抗。但寡不敌众,一阵刀光剑影的喧嚣后,终于被制服了。 世峰本要上前审问那些人什么来路,肩膀突然被人搭住,他心头一紧反手就对抗,见是齐晦在身后,猛地收势,而齐晦也已经眼明手快地抓住了他的手,但是这一握,世峰感觉到齐晦手心微热发粘的东西。 “你爹受了重伤,那人身上有机关器。”齐晦沉着地说,而此时慕清亦走出大帐,他的手下则拖着一具尸体出来,自然不是庞峻,可慕清一脸凝重,看着世峰道:“进去吧,有什么话现在说,还来得及,虽然觉得不解恨,这样的结果,对你我,对他,是不是都解脱了?” 世峰胸前一阵阵热血奔涌,直觉得身负千斤重,走进营帐的一瞬,他转身喝令:“燃起所有篝火,把大营点亮,请大公子二公子迅速前来。” 243这样的结果(还有更新 244还愿(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44还愿(还有更新 见世峰如此命令,齐晦向慕清递过眼神,慕清心领意会,示意身后两个人跟随世峰进门。 营帐外,越来越多听见动静的随行大臣朝这里聚拢,渐渐有人认得齐晦,说着朔亲王怎么在这里。而大公子二公子从睡梦中被惊醒,他们本不是行军之人,奔波的疲惫让他们夜里很贪睡,出门时还是睡眼惺忪,此刻赶来,见十来个异族人被绑在地上,才惊得清醒,他们本是知道这些人的,现在看来,父亲很可能出了事。 再往里闯,见齐晦和慕清,慕清他们尚不认得,可对齐晦无不知道,但他不是还瘫在床上吗?他们离京时还赶去朔亲王府确认过,齐晦真的是瘫在床上,就连安插在简家的眼线,也听见简公子在家里和家人嚷嚷,说齐晦连吃饭都要人喂。怎么一眨眼,他就玉树临风地站在了这里,身上……还染了血。 “爹!”二公子一吼,往营帐里冲,大公子也跟了进来,可两人一进门,就被人拿下反剪了手,想要大声嚷嚷时,立刻被布条勒住了嘴。他们眼前,庞峻浑身是血躺在三弟的怀里,他心门口被插了银针粗细的暗箭,这种东西他们见过,父亲曾演示给他们看,是那一支慕家派系所打造的暗器。那阵子京城突然冒出很多机关器,他们收缴一些后拿给父亲看,父亲却一眼认出,说那是慕家本家的东西,当时就做了比较。 “爹,你流了很多血,我让军医来,您别乱动。”世峰搀扶着父亲,一面对二位兄长说,“对不住了,这个大营我要拿下,大哥二哥你们本就没打算要去打仗,做弟弟的替你们去。” 兄弟俩挣扎了一下,可根本无法挣脱,被勒住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眼神里满是惊愕,也不知他们到底要表达什么。 “滚开,谁是你爹?”庞峻却仿佛用尽所有力气推开儿子的手,他这一动,暗箭又将伤口裂开几分,血流如注,苍老的身体开始抽搐,气也缓不过来,可他们父子还没有最后诀别,世峰不知怎么才好,冲口而出说,“爹,我会把他们赶走,保疆土太平,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再打进来。” 可是庞峻笑得狰狞,眼中满满是对儿子的鄙夷和不屑,用尽最后一分力气,却仍是低吼了一声:“滚……” 世峰怔然,而眼前的父亲一口气没缓过来,张着嘴便过去了。他临终最后的面容,依旧是狰狞、依旧写满了*、依旧没有半分慈父之爱。 这样也好,也好。 世峰木然地站了起来,染了一身血,纵然那是父亲的血,父亲最终不是因他而死,父亲也最终扼断他们父子情分,正如慕清所说,他解脱了。 “唔……”大公子二公子死命挣扎,世峰听见,先上手为父亲合上眼睛,而后到他们面前,冷声道,“父亲的大权,我不会交给你们,我要带着兵马去抗敌,也要让庞家为过去的所作所为向世人谢罪,我给哥哥们留了宅子金银,大战之中靠这些金银你们足以生活,大战之后,庞家何去何从,再行定夺。倘若我死在战场上,还请你们奉养母亲。” 一切来得太快,兄弟来都懵了。可生死本就一线之间,哪怕做再多的准备刺杀,哪怕设下重重防守保护自己安危,一旦危险到了眼前,就是这样的结果。 而庞峻躲不过自己的贪欲,躲不过自己的愚蠢,最终是死在了他自己的手里。看似大智慧能在朝堂翻云覆雨的人,事实上一旦踏上*的歧途,智慧的心也开始被蒙蔽。有*并非坏事,但不择手段达到目的,势必不得善终。 大公子安静了,二公子又挣扎了几下,也不再徒劳,只是看着惨死的父亲呜呜流泪。而此刻他们被松了绑,嘴上的布条也被扯开,两人刚要上前找弟弟理论,后腰立刻被抵了短刀,尖锐的刀尖仿佛随时刺穿他们的身体。 世峰道:“我需要大哥和二哥去做个旁证,等下我会宣布父亲的死因和遗嘱,庞家家业由我来继承,父亲的大权也不能分给你们。你们想要钱财还是地位,来日国泰民安时不会少了你们,现在战火就要烧到眼前,你们若非要闹,别怪我无情。父亲孤零零地下去了,最好也有个人去陪他。” 大公子二公子不敢相信,这些话竟从他们那个从来不被父亲正视的三弟口中说出,他们一直觉得三弟的责任就是陪二皇子玩,从孩提玩到弱冠之龄,如今依旧在玩,可他们没想到,现在他们玩的,是整个天下。 两人什么话也说不出,也害怕说错了话抵在后腰的短刀就会刺入身体,大公子先点了头,二公子也无奈。世峰当先走出营帐,外头一阵躁动,紧跟着他们也出来了,二位高手动作很隐蔽,看似搀扶的动作,就扼住了他们的命门,但此刻哪怕被旁人看出来,也无人会轻易指出。 世峰朝齐晦和慕清看了一眼,两人默默走向他,而后齐晦与世峰并立,慕清退在了他们之后。 营中篝火熊熊燃烧,张牙舞爪的火舌似有攀天的*,柴火炸裂的声响中,一次次挣扎一次次失败,仿佛畏惧苍穹的浩瀚,可明明控制着他们攀天之路的,是底下的薪柴。正如父亲的*,他一旦抛弃了薪柴一般存在的百姓和朝廷,等待他的便是灰飞烟灭。 庞世峰曾经甚至想,若父亲仅仅是想要皇位,既然昏君无道,推翻了也就推翻罢,可事实不如他所愿,父亲最终背叛了这个国家和万千百姓,那三座城池的百姓,或被屠戮或将面临饿死,这都是父亲的罪恶,一死何以谢罪,他作为儿子,要代替父亲去补偿罹难的百姓。 宰相虽暴毙,三军没有乱,原本数万大军光传达消息就要耗费一番功夫,而各军各营的将军都有自己的治军之道,当几位将军聚拢,看到庞峻的尸身时,很多事不言而喻。火器营的王将军顾不得世峰在,便已冷笑:“如今才觉得雄心壮志要去杀灭敌寇,不然跟在他屁股头后,总觉得自己是要去通敌卖国。” 又因朝廷另有其他人暗中盯着庞峻,企图取宰相项上首级,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消息迅速传入京城,而齐晦和慕清料到会这样,早就派人返回京城,他们现在并不急着要什么皇位,反而要安抚皇帝,好让他们带兵杀敌。 可是齐晦慕清一种说法,其他人又是另一种说法,连皇帝自己都尽可能地在大军中安插了眼线,关于庞峻的死因,在三日后相继而来,皇帝不曾亲眼目睹,面对各种各样的解释,他被绕晕了。 静姝被迅速请到明德殿,皇帝方才竟然晕厥了,她小心翼翼在身边照顾,可清醒的人突然从床上窜起来,嘴里嚷嚷着:“他们要杀回来了,他们要杀来了。” “皇上醒一醒,什么事都没有呢。”静姝苦劝着,皇帝的手冷如寒冰。 皇帝稍稍安静,看到宋静姝,竟禁不住流泪,痛苦地说着:“齐晦又骗了我,他根本没有瘫,到底是庞峻骗了我,还是他骗了我。啊,庞峻已经死了,他死了……” 静姝发现皇帝语无伦次,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心里害怕,有些话就冲口而出,她竟是道:“我们有湘湘啊,皇上,有湘湘在,齐晦不会乱来的,我们有湘湘在。” 皇帝猛地一惊,仓皇地起床要出门,仿佛要去看迷藏的珍宝是不是被人偷走了,跌跌撞撞往洛神殿奔,静姝一路相随,但这一刻她却后悔了,万一皇帝待会儿冷静了,回想自己挑唆这样的话,是不是又该恨她了? “湘湘,湘湘……”皇帝喊着她的名字,闯进了洛神殿。 寝殿内,檀香清幽,不知几时请来的观音像正供在中央,书桌上铺着长长的纸卷,上面有娟秀清丽的字迹,小皇后和湘湘各执一笔,正在抄写经文。 而她们还不知道,庞峻已然暴毙。 在皇帝语无伦次的话语中,湘湘知道庞峻已经死了,而齐晦“神奇”地出现在了那里,皇帝有些不太正常,湘湘和皇后都没靠近,她抬眼看到紧随而来的静姝,静姝进门时还是一脸慌张,但一见湘湘就硬气起来,含恨上前搀扶皇帝,叠声请他回去休息。 湘湘和皇后站在桌后未上前,总觉得皇帝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但显然他是受惊过度有些不正常,终于在静姝的安抚下渐渐平静,答应回明德殿休养。 静姝搀扶皇帝出去,小皇后装着胆子扒在窗前看,看到太妃离开时对宫人不知耳语了什么,而他们一走,更多的人围住了洛神殿,小皇后叹了声,回来对湘湘说:“再围下去,外头可要站不住了,他们是不是把守皇城的人都调来了,那谁来守着皇宫。” 却见湘湘放下笔,缓步走到佛龛前,双手合十虔诚叩拜,小皇后上来搀扶一把,也跟着她拜了下去,她知道,姐姐真是在还愿,庞峻终于死了。 244还愿(还有更新 245母子平安(三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45母子平安(三更到 湘湘感恩上苍,但她更明白齐晦、慕清,以及世峰为此付出的努力和牺牲,对世峰而言,这是何其沉重的负担,将来他还要面对家人面对母亲,家国当前,大义灭亲是世间正道,可仍不能否认它泯灭人性的一面,而此刻湘湘还不知,庞峻到底是怎么死的。 礼毕,皇后搀扶湘湘起身,她小声问:“皇上方才语无伦次神神叨叨,姐姐,他被吓傻了吗,他疯了吗?” 湘湘摇头:“许是一时魔怔,他从前被先帝那般折磨都挺下来,何至于现在疯魔。只是从前受欺压,他还能和先帝比谁活得长,如今他可能很快就失去一切,一无所有。” 皇后见湘湘脸色不好,担心的问:“姐姐可是觉得不舒服,要不让太医瞧瞧,我看他们挺好的,不会坑害你。” 湘湘摇头:“身子没有不适,我和宰相府的三公子是好友,不论如何那是他的父亲,现在宰相突然死了,我担心他而已。” 皇后已经能安抚湘湘了,微微笑着:“朔亲王那么厉害的人,一定会照顾好庞公子的,姐姐要保重身体。” 湘湘很欣慰,握着皇后柔软温暖的小手,想到自己当初付出的善意和信任,才换得现在身边有一个人能说暖心的话,她摸着还未隆起的小腹,便道:“那就请为你疗伤的太医来,为我瞧一瞧。” 皇后忙答应,出门去吩咐,不多久太医来了,本是一直照顾皇后的那一位,虽然说不上值得信任,但长久以来他只是以老者长辈的目光可怜同情着皇后,才让皇后每一次被虐待后,都能慢慢康复。 太医要在湘妃娘娘手腕上盖一层丝帕,湘湘却笑:“我没这么多顾忌的,隔着丝帕只怕还不牢靠。” 老太医忙应诺,垂首上前搭了湘湘的脉搏。自从家中看过大夫后,进宫以来湘湘一直拒绝让太医看她,就算皇帝真诚地关心她,在她看来也不值得信任,还是皇后的好,让她动摇了。 “娘娘,您胎像稳固,气息平和,不需要什么安胎凝神的汤药,您身体很好。”老太医满足地捋了捋胡子道,“据说娘娘平日饮食简单,这样好,太过精致的食物,不过是吃个模样,对身体毫无助益。” 湘湘和皇后欣喜地对视一眼,她又问了自己早些时候害喜的事,说她近来几乎没有那些症状,太医劝她宽心,怀胎十月任何事都会发生,每一个人都不同,心情愉悦是最好的安胎良药。 自然湘湘的心情,不可能真正愉悦,她只是对未来有所希望有所期盼,她比任何人都坚强并努力想要活下去。 明德殿中,静姝守在皇帝床边,宫女来禀告说洛神殿请太医,她们说着话,惊扰了皇帝,他愠怒地问:“又是什么事?” 静姝不得已道:“湘湘请了太医看胎像,据说母子平安,十分健康。”她心内五味杂陈,说不出的难受,竟含恨把心里话露出来,“这下她心满意足,等着她男人回来夺走一切,然后为他生下龙种吗?” 245母子平安(三更到 246他心怀天下(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46他心怀天下(还有更新 这是静姝心里想的话,等她意识到自己竟然说出了口,皇帝那阴鸷的双眸,已经叫她吓得魂飞魄散。不等皇帝出声,她就往后退开跪伏在了地上,而宫女内侍见这情景,一个个能溜赶紧溜,谁也不想在这里惹祸上身。 他们仓皇地逃出寝殿,只听得里头悲凉彷徨的哭声响起,之后摔摔打打吓得人心惊肉跳,不知皇帝只是在砸东西,还是连着静太妃一起砸。 宫女们捂着耳朵依偎在一起,里头偶尔一阵停歇时,她们彼此都喘一口气,有人悄声说:“听着像是朔亲王掌了兵权,如今京城和皇宫都空荡荡的,朔亲王随时带兵打回来,皇上抢了他的女人,他还不得把皇上的龙椅抢走?” 这话是要杀头的,那宫女立刻被人拉着走远些,互相劝说不要乱讲,但也有人忍不住道:“都说朔亲王温文儒雅玉树临风,和贤妃娘娘从前一样对人宽和,若是真能换一换,阿弥陀佛,我们也算熬出头了。” “皇上……”她们正说得起劲,里头静太妃凄厉的一声呼喊,震得整座明德殿静了下来。 皇帝的近侍犹豫再三,鼓起勇气探头探脑往里看,瓷器花瓶碎了一地,柜子屏风也都倒了,像是暴风残卷后,已然满地狼藉。静太妃跌坐在床榻之前,她除了衣衫有些凌乱,看起来并没有挨打。而最最让内侍触目惊心的,竟是皇帝伏在太妃的怀里。他微微颤抖着,像是在哭泣,可到底怎么了,他们谁也不知道。 退出来的人,都互相摆着手,示意不要进去打扰,老老实实等太妃或皇帝喊人再说,几个宫女站在屋檐下,有人窃窃私语:“没想到这种时候,陪在皇上身边的,竟然是太妃。” 这样的事,多多少少从明德殿传出去,纵然洛神殿门前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侍卫,也没法儿阻挡闲言碎语传进来。湘湘和皇后略听得几句,听说皇帝几乎砸了明德殿,而静太妃却寸步不离地陪在他身边,小皇后唏嘘道:“我被他们虐待后,看见了就怕,夜里做梦也怕,可是静太妃倒稀奇,皇上一次次地折磨她,眼下宫里没有人不知道他们俩那点事,可她还是不怕皇帝,有事儿没事儿就在他身边,她果然与众不同。” 湘湘嘴上没说,心里却知皇后没想明白的,正是她对齐晦说过,也暗示了静姝的话。皇帝喜欢的女人是静姝,而静姝从一开始就被太子夺走了心,只是他们的情爱太残酷,仿佛彼此都畸形了的心,恰好能重合在一起,别人插不进去,他们也锁在一起,再也无法分离。 “姐姐,他们这样,有意思吗?”皇后怯然,小心地说,“其实我觉得,太妃她很喜欢皇上,可是皇上不喜欢她。” 湘湘道:“你还小呢,不懂。便是懂了,这也不该咱们来管。” 可皇后说:“宫里人都指指点点呢,皇上要了先帝的女人,还、还抢了弟弟的妻子。” 皇帝的确荒唐,但若这些荒唐是有真情真意在里头,但凡不碍着谁,湘湘觉得至少她自己,是不会多管闲事也不会轻易去鄙视什么人。可偏偏皇帝和静姝碍着太多人,他们不仅荒唐,一个用家国天下来开玩笑,一个用无辜性命来做赌注,走到今天这一步,从一开始就已注定。 湘湘本想就此说些什么,可到嘴边还是变成了:“哪个说他抢了弟弟的妻子,我可没被他抢走。” 小皇后立时来了精神,连连点头:“是是是,没被抢走,将来见了朔亲王,我还要跟他邀功,这些日子都是我陪着他的妻子呢。” 湘湘温柔含笑,可目光避开皇后,她还是会禁不住去想明德殿里的事。但她不是担心静姝会被皇帝怎么样,而是怕他们被逼急了,会不会想出什么恶毒的事,来对付留在京城里的人。 果然湘湘只是一个念头,在皇帝和静姝这里,却成了实在的话,因明德殿一片狼藉,皇帝移驾到长寿宫休养,这里香气缭绕、安逸宁谧,皇帝浮躁暴戾的心也渐渐平静。他累了,累得在静姝的安抚下昏昏沉沉睡去,可静姝才缓口气想去歇一歇,他又从噩梦里惊醒。 “皇上,你想要什么?”静姝问。 “真要怎么做,才能让齐晦屈服,才能让他不敢胡来?”皇帝紧紧拽着静姝的手,恨道,“都怪庞峻,当时在王府下毒,为什么不直接杀了齐晦。” 静姝不懂如何掌控朝政,可她知道湘湘是怎么第二次又乖乖回到皇宫的,此刻眼珠子转着,幽幽对皇帝道:“当初湘湘因为庞峻威胁简府,才又回到宫里,可见简府对他们很重要,皇上何不把简府当做手里的筹码。” 皇帝皱眉:“不成,把他们逼急了怎么办?” 静姝道:“妾身却觉得,朔亲王是心怀天下的人,如今敌军都要打到家门前来了,他一定是对外的。但您这里给他扼在命门上,他心里就不敢有非分之想,您是堂堂正正继承先帝皇位的皇帝,他算什么呢?” 皇帝撑着脑袋,使劲揉了又揉,静姝的话虽未完全点中他所想要的,却给了他思考的方向。反正他现在守着一座空城什么也做不了,可他还是皇帝啊,不论如何他是皇帝,齐晦若是一心要去打仗,为了稳定军心,他一定不会公然违背皇命,不然庞峻现在一命呜呼,他该先杀回来把自己赶下龙椅才是。宋静姝说得不错,齐晦他,心怀天下。 皇帝心中有了主意,霍然起身走到门前,比起方才有了十足的精神,朗声喊来人吩咐:“京城里还留下多少兵马,朕要立刻知道,半个时辰内来回禀。” 那之后,皇帝以多事之秋,重臣老臣需得到朝廷的保护为由,派兵将简府团团围住,不是囚禁也不是软禁,就是看住他们。府中进进出出,上至老侯爷简开闻这些主子,下到鹃儿这般小婢女,任何人的行踪都要在“保护”之下。 如此,简风虽然可以冲回家去看个究竟,可等他再回来王府,那些士兵阴魂不散地跟他一路到朔亲王府门前,虽然没有进门,可简风也气极了。但王府眼下除了还留一个慕茵,他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而他这些日子要多顾着自己家,不得不来知会慕茵一声,心想着又要被这小姑娘奚落,心里更烦躁。 但简风没头没脑闯进慕茵的屋子时,面前一道银光闪过让他晃了眼,他定神仔细看,但见一身铠甲的慕茵正拔剑出鞘,怎一个英姿飒爽。慕茵清明的眼眸中露出锐利的光芒,她匆匆看了眼简风,收剑入鞘,干脆地问:“你怎么回来了,你该回去陪着老侯爷和沈姐姐他们。” 简风嘀嘀咕咕将家里的事说了一通,时不时偷偷瞄一眼精神抖擞的慕茵,不知怎么的,他今天都不敢正视眼前的人,身为男子在英雄气概上被一个女人比得一无是处,简风他还是很在乎的。不过这话打死也不能说出口,他东拉西扯地,冷不丁问:“你这是真要去打仗?” 慕茵点头:“庞峻已死,表哥说过庞峻的事一旦解决,就会派人来接我,我当然要随时做好准备。” 简风皱着眉,心中一个激灵,问道:“可是我们都走了,谁来看着王府,这地底下的黄金被人挖走了怎么办?” 慕茵笑:“天底下有几个人知道地底下有黄金,庞峻都一命呜呼了,他才不会那么傻到处跟人说,庞峻肯定是等着将来做了皇帝,才拿出来花。再说,你以为我们慕家打造的地道,随便谁都能进去?” 简风抿了抿唇,他绝对不说,自己喝醉了误碰机关滚下去,还在底下躺了一晚上,还、还解了手的事。但越想心里越不得劲,和男人比他不如人也不觉得多丢脸,可是和女人比…… “小姐,小人准备好了。”门外,传来卫猛的声音,简风看过去,他果然也换了出门的装束,手里握着两束马鞭,见到简风躬身行礼,之后继续对慕茵道,“马匹已经备好,小姐,我们可以出发了。” 慕茵脱下了铠甲,毕竟那样出门太扎眼,她摘下头盔,泻下盘在头顶的青丝,率性一扬散在背后,便步伐轻盈地走出门,从卫猛手中拿过鞭子在空中嚯嚯抽了两下,赞道:“这个好,咱们之后可要走很长的路。” 他们说着话,就往外走,简风跟了出来,慕茵听见动静才想起他,忙回过身。可她却不知简风看着自己回眸时,侧颜入目的一瞬,竟呆了。 慕茵说着:“你回去吧,王府里的事不用操心,等表哥派人来接我,自然也会有安排的,你回去顾着你的家人才是。这几天,还有我在呢。” 简风不知说什么好,他下意识地想留下慕茵再和她说几句话,竟胡乱道:“那湘湘怎么办,湘湘还在宫里。” 可这一句话,却勾得湘湘心里一颤,大好的心情散了一半,没来由得难受起来,礼貌地应了声:“嫂嫂的事,我当然也放在心上,可表哥嘱咐过,不许我轻举妄动。” 246他心怀天下(还有更新 247求和(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47求和(还有更新 简风不懂女儿心事,觉得慕茵有些冷漠,至少不像她平日和慕清齐晦说话那般,可若说是之前对待自己的态度,又有些许不一样,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对惹大小姐生气,但慕茵方才的英姿飒爽,叫他惊为天人,此刻他心内仍在震撼,原来女子还可以这般美丽。 慕茵淡淡的,她不愿嫉妒嫂嫂,可她真的很羡慕,羡慕那么多人都夸湘湘好,羡慕卫猛简风毫不掩饰的对她的爱慕,她并不是要成为嫂嫂那样处处招人喜欢的女子,她只怕一辈子也做不到,她就盼着能成为自己所爱的男人眼中胜过世间千万,最最美好的那一个,可以给她一个坚实的依靠。 可是提起依靠,简风这般文弱无力的读书人,何来足以保护她一生的臂弯? “我们走吧。”慕茵喊上卫猛,他们这就外出骑马去。而他们的行踪,也同样被皇帝正大光明地“保护”着,但慕茵和卫猛行动敏捷,转几条街就把人甩了,等他们到郊外时,那些人还不知在城内何处转悠,聪明些的直接到郊外来找,一时也辨不清慕茵和卫猛在哪一道门外。 而慕茵扬鞭尽情奔驰时,也想到简风生气的模样,说那些随影随行的人阴魂不散,她不禁心内苦笑,暗暗道一声:“还不是因为你没用。” 远离京城,正如常行进的军队中,齐晦慕清几人,已和各军各营的将军周旋多日。他们都是有年资有地位的大将军,虽从火器营王将军一事对齐晦少几分敌意,可如今时局那么乱,他们也不得不为自己考虑。何况上战场,拼的是经验和实力,即便慕清已三十而立,到底不曾经历过战火,权势可以夺,打仗还要靠各位将士拿真本事去拼。 但眼下最大的问题,是谁都想说了算,齐晦他们也的确要找出一个可以统帅三军,让众将士心悦诚服之人,他们竭尽全力让队伍继续向前线推进,不然这样拖下去,罹难的百姓会越来越多,滞留的队伍里矛盾也会逐渐激化,避免内乱最好的法子,便是让他们同仇敌忾一致对付敌人。 至于庞世峰取代了他父亲,底下的人不服也不行,从来都是儿子继承老子,总不见得庞峻找个外人来代替他自己,但庞世峰年轻,在很多人眼中不值得信任,这样的问题齐晦和慕清早有所料到,他们能和世峰一道去努力克服,可架不住有人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 因队伍离京越来越远,两处来往的信息都十分滞后,皇帝每天在明德殿里晃来晃去等待军情来报,可每一天都只送来零星一点不痛不痒的消息,若非他也安插了些许眼线,若非朝中还有其他大臣盯着那里,从庞世峰和齐晦口中传回来的话里,他根本不可能知道前方到底发生了什么,根本想象不出三军如今是何种气势。 到这一刻,皇帝担心的不是他们能不能夺回城池赶走敌寇,担心的只是他身下的龙椅能坐多久。亦是在这一刻,传来了所料不及的事。 且说刺杀庞峻,本是敌军诛心之术,庞峻一旦死了,群龙无首,三军势必一盘散沙,可他们没想到齐晦世峰这几人会突然出现,他们的行为不仅省去了他们的麻烦,几个年轻人更是努力聚拢军心,队伍依旧气势磅礴地朝边境逼来。那晚那人说他们饿死几座城里的百姓就足以军队的粮草,实则不然,那几个城镇比起京畿江南等地,可算得上贫困清苦,本来人也少城也小,就是杀光全城百姓,也攒不下多少粮草,所以他们才停不下铁蹄的步伐。 他们并没有真正打算和三军正面对战,现在却越往里打,就越快要和大军相遇,为了不走到这一步,或是说为了继续搅乱军心,他们忽然停下了侵略的步伐,派出一支精锐人马,将求和书送入京城。 就在庞峻死后十天,皇帝突然下旨,八百里加急的圣旨追入军营,要三军停止前行,之后两国将商议和谈之事,避免战火。 慕清看到圣旨时,一声冷笑甩手而去,世峰坐在大案前,看着地上的圣旨发呆,齐晦沉浸须臾后,俯身捡起来,道:“不要放送圣旨的人回去,权当我们没收到,皇帝若有耐心一道道发,且看他的耐心长久,还是我们走得快。再有三天的路就能遇上他们的先锋部队,世峰,我们继续往前走。” 世峰却沉沉地说:“京城里的人怎么办,湘湘、嫣儿、曦娘,我家的女人们,还有简风和一家老小,他们怎么办?” 齐晦心底颤动着,可两军交锋在即,真的打起来了,也就是另一番局面,皇帝会有庞峻那样的魄力,用他们的生命来威胁吗? 世峰道:“我们可以赌一赌,可他们若没了,就真的没了。” 齐晦何尝不知,但众志成城走到这里,好不容易稳定军心,现在说不打就不打?他心中有热血奔涌,道:“他们求和,就是怕了,就是知道自己无力与我们对抗,那就是我们的胜算。” “可是……” “皇帝求的是龙椅,我们给他便是。”齐晦道,“可我们要保的是江山。” “难道给皇帝回信,让他安心?”世峰问。 “已是下下策,希望他多少还能有一些,为国为民的心。”齐晦说着,便铺开纸磨墨,派人快马加鞭送回京城。 本来两处相隔,即便皇帝八百里加急跑死多少马,也不可能赶得上三军与敌国先锋部队正面遇上的速度,当他收到齐晦回信,表示三军不能撤,战火不能停,他会打退敌军来拥戴帝王,这个时候,那边早就打起来了。 看着齐晦的亲笔信,皇帝动摇了,自然有个家国,才有他身下这张龙椅,可是仗打完了怎么办,齐晦战功赫赫凯旋归来了怎么办,他不是一样要等死? 皇帝很犹豫,他甚至没有人可以商议,在他看来,不论是皇室贵族,还是那些还留在京城的官员,没有一个人看他顺眼,巴不得他被赶出明德殿,这里没有人值得他信任,他谁的话也不想听。 而这段日子里,静姝每天陪在皇帝身边,皇帝发现自己越来越离不开她,他不再暴虐地对待静姝,也不再把她看得一无是处,他也没想到,走到这一步,留在身边的竟会是这个女人。 他仍旧时常会想起洛神殿里的湘湘,可他连去看一眼的勇气也没有,他不想看到湘湘眼中的鄙夷轻视,湘湘那高贵圣洁的姿态,现在越来越让他感到喘不过气。 可他也不想杀了湘湘,湘湘终究是云端上那个女人,是他一直以来所追求向往的存在,这是宋静姝不能比,是她永远也比不上的。 可静姝虽然越来越得到皇帝的信赖,可她也越来越清醒地意识到,皇帝这边江河日下的气势,他只不过是孤零零坐在龙椅上的一个人罢了,他现在是个连昔日暴虐率性的事都不敢做的皇帝,他对自己越好越信赖,就意味着他手中可掌控的越少越单薄。 静姝时常看着呆呆发怔的皇帝想,到了最后,她是不是会跟皇帝一起灰飞烟灭,当她所期盼的安逸平和的日子到来时,她的人生也走到尽头了。 她不懂打仗,不懂国事,更不知天下的轻重,她只想和皇帝好好地活下去,她只想守住已有的荣华富贵,只想能继续过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的生活。她回不到过去了,那天她在长寿宫里偷偷穿上了昔日的裙衫,才发现镜子里的人和身上的衣裳多么格格不入,即便华服厚重即便发髻压得她直不起脖子,可她宁愿这样死去,也不能再回到从前。 所以她从皇帝嘴里知道,不能继续打仗,不能让齐晦立战功,不能让朔亲王凯旋归来,不能让湘湘,有所期盼。 而战争阴云的笼罩,不仅是罹难的城镇百姓受到荼毒,即便仍旧身在安逸的京城百姓,也因此惶惶不可终日,天灾*都不及战争可怕,光是比起眼睛想一想血腥屠戮的场景,都足以叫人心惊胆战。 京城之中,没有人昔日的喧嚣繁华,便是花街柳巷也冷清了许多。这日一驾马车慢悠悠来到静谧的长街前,因街道太窄马车无法进入,简风跳下车,将庞夫人和大少奶奶搀扶下来,庞夫人一脸憔悴,几日不见竟已白发苍苍,她虚弱地问着:“就是这里?” 简风道:“还要往里走一些,夫人随我来,不是很远,倘或您实在走不动,让晚辈来背您。” 庞夫人摆手,和大儿媳妇互相扶持,一步步往深处走,走到一坐静谧的宅子门前,那里的人和简风说了几句话,便迎庞夫人婆媳进门。不过是一座二进的小院子,才跨进门,就听见里头有中年妇人的声音在哄着:“来,张嘴,再吃一口,再吃一口就不迟了,大小姐最乖了。” 247求和(还有更新 248无情的母女(三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48无情的母女(三更到 屋檐下,铺着柔软褥子的躺椅上,庞浅悠正坐在那里,背后用几个垫子高高撑起她的身体,她呆呆的面无表情,边上一个中年女人正在喂她吃饭,哄一句吃一口,像个孩子又像个傻子,从她到这里开始,每一天都是这么过的。 真疯还是装傻,世峰怀疑过,齐晦也怀疑过,毕竟庞浅悠之前什么都做得出来,这一次指不定也是她装疯卖傻,想骗过所有人,又想折腾什么事。但一天天过去,如今世峰齐晦都远离京城,不论是谁陪在她身边,庞大小姐都是呆滞的,对任何事任何人都没有反应,每天除了还能睁开眼,还能喘息着,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侍女们倒也省心,真伺候一个疯疯癫癫的人,她们的日子就难过了,反而这样不声不响,虽然闷,但少操很多心。 如今庞夫人刚刚丧夫,甚至连丈夫的尸身都还没见到,家中虽已缟素,可无人来主持丧仪,她每天以泪洗面,想不通怎么好端端的,这天就变了。 “娘,我们过去吧。”大少奶奶搀扶着婆婆。而她的弟妹已经带着孩子回娘家去,自从公公被杀、世峰替代父亲掌权的消息传来,二少奶奶就带着孩子走了。庞夫人拦不住也无心去拦,她心里也一直都明白,这个家从未真正凝聚过。 简风示意侍女们下去,为庞夫人、少夫人搬来椅子,少夫人凑到浅悠面前喊了声:“妹妹?”可庞浅悠目光呆滞,眼珠子连动也不动。 “她听不见了吗,看不见了吗?”少夫人问。 “据说听见鸟鸣猫叫还会有些反应。”简风应道,“但是不论谁喊她,都不理睬,听应该是听得见。” “好端端的人,怎么就……”少夫人哽咽了声,坐回婆婆身边。 庞夫人只是看着女儿,汨汨不断地落泪,悲伤地说:“悠儿,他们都说是你三哥杀了你爹,娘真是死的心都有了,昨天你大哥写信来,说是被外族人杀的,娘这口气才算缓过来。可悠儿,你怎么成了这样,娘叫你别嫁去王府你不听,你傻不傻啊孩子……咱们这个家,是怎么了?” 她说着说着,掩面大哭,儿媳妇抚着背脊为她顺气,老太太一时喘不过来,咳得几乎去了半条命,软绵绵地躺在儿媳妇怀中,那模样让简风都不敢上前道一声慰问。昔日风光无限高高在上的宰相夫人,落到这般地步,简风想,他今天幸好没多事喊上姐姐过来,哪个做婆婆的愿意被没过门的儿媳妇看到自己这副模样? 他正想着表姐将来如何应对这样的婆婆时,忽然看到庞浅悠挪动了身子,她凑向自己的母亲,伸出手,微微含笑摸了摸她的脸颊,似乎是要她别再哭了,可她没张嘴也不说话,突然这样子,反而让庞夫人婆媳俩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开,庞浅悠的手,就只好那么停在半空。 简风默默看着,只见庞浅悠慢慢收回了手,脸上淡淡的微笑不见了,她很快又变回刚才的模样,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娘,妹妹刚才是不是认出您了,您若应她就好了。”大少奶奶又伸手去浅悠眼前晃了晃,她却像瞎了似的,毫无反应。 庞夫人一脸惊愕尚未淡去,彷徨不安地看着女儿,缩着身子小声嘀咕:“可她这个样子,怪吓人的,那手冰冷得瘆人。” 听见这句话,简风心里那一点点热情瞬间就凉了,他本以为可以看到母女相认的感人场景,这会儿却觉得,这些都是注定的。同样是做母亲,同样是做女儿,他家妹妹上次被刀架在脖子上吓坏后,时常哭闹噩梦,母亲日日夜夜守在身边寸步不离,可轮到庞夫人和庞浅悠这一对母女,却成了冤孽。 大少奶奶则上下打量着这座宅子,轻声道:“往后,咱们就住这里,这里有几个院子几间屋子,难道,我们要住在一个院子里?家里的奴才怎么办,不够塞的啊。” 简风心内苦笑,但道:“世峰的意思,本是想万一庞府遇到什么麻烦,您和老夫人及其他家眷先暂时在此安顿,他总要带兵回来,到时候会重新安顿。” 少奶奶偷偷瞧了眼婆婆,似乎希望她说什么,自己则嘀咕着:“这院子也忒小了,我们家孩子也都大了,不方便。” 庞夫人只唉声叹息不说话,她如今没了丈夫,儿子们又靠不住,沦落到要一个外人来安排她们的生活,她还能说什么? 简风平日里大大咧咧,正经起来做事一丝不挂,更何况对着两个柔弱妇人,很耐心地说:“眼下还没什么事,宰相府还可以继续住下去,但留在京城的人手不够,还希望少奶奶和家中世侄们,不要随意出门。” 大少奶奶问:“我们二少爷家的,就回娘家去了,你们还管不管?” 不想庞夫人却骂:“那狼心狗肺的贱妇,提她做什么,死在外头才好。” 简风正尴尬,大少奶奶也不敢多嘴,却是此刻,听见凄凉的笑声,庞浅悠坐在一旁,歪着嘴一声声地笑,那笑声叫人心里发麻毛骨悚然,庞夫人越听越魔怔,拽着儿媳妇的手说:“走,我们回家去,她在这里挺好的挺好的。” 庞家婆媳几乎是落荒而逃,在庞浅悠狰狞的笑声里逃离了这里,简风觉得很奇怪,庞浅悠这到底算什么呢。于是同样的,他离开后又瞧瞧潜回来躲在暗处观察,庞浅悠不再那么吓人的笑了,又变回那个呆滞的模样,侍女们和她说话毫无反应,哄着她起身回房,也是僵硬地任人摆布。简风心里一沉,听见马车声渐行渐远,反正庞家的事,他是管不了,回去要好好劝说表姐,将来少和这个婆婆往来。 然而同是这一天,皇帝又收到了和谈的文书,敌国表示只要皇帝答应每年一定数额的粮草供给,他们可以连攻下的城池也不要,退回山脉,不打仗多好,皇帝对静姝说:“若是不打仗,齐晦也就谈不上什么功勋,他抗旨不遵,朕还能治他的罪。” 静姝随口说:“那皇上就把他招回来,就说为了百姓们不受战争危害,让他回来呗。反正庞世峰不能反了您,他不过是个大臣,朔亲王就不同了。” 这话却叫齐旭听进去,他发了圣旨让三军停止前行,可齐晦还是带兵打了上去,虽然口口声声会拥戴君主,可连君主的话都不停,何来得拥戴,等他安邦定国地回来,说话该更大声,腰板要挺得更直了。 皇帝在明德殿里踱来踱去,静姝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陪伴,好半天他终于想定了心思,招来大臣口述拟旨,要为济天下苍生,不能让战火蔓延荼毒,要求三军立刻停止战争,庞世峰留守善后,齐晦立刻回京,且不得带兵。 旨意从明德殿传出去,传得天下皆知,湘湘在洛神殿里计算整座皇宫十年开支的时候,知道皇帝又朝令夕改,逼迫齐晦休战回京,她冷漠地说:“穷途末路,他还存什么侥幸之心,明知道怎么也保不住了,何不体面一些让自己全身而退,挣扎下去,只会让他跌的更重,死得更惨。” 皇后却担心:“皇上万一被逼急了,拿姐姐开刀怎么办,现下简家不就是被皇上监管起来,万一他杀红了眼,学宰相从前的做法逼迫朔亲王,姐姐,你能逃出去吗?前天半夜来给你送话的人,能不能带你出去呢。” 湘湘淡定地说:“会有人来接我,可不是现在。至于皇帝,哪怕事情到了最糟糕的一步,我和简府的人都付出性命,也改变不了帝位颠覆的事实。” “可若是都死了,太不值得。”小皇后瘪着嘴几乎要哭了。 “放心,我们是他足以交换所求的最后的筹码,他不会轻易放弃的。”湘湘搂过皇后安抚,“我命大福大死不了的,说不定我腹中的孩儿是有些来历的,凡夫俗子岂能动得了他,他会保护我们。” 皇后嘀咕着:“皇上他好傻,连我都知道,他现在怎么做最好,他还能做几天皇帝呢,他有什么可挣扎的。” “亏你还是皇后,小贱人,你在诅咒你的丈夫,你的皇帝?”忽然间,静姝从门前闯进来,她正好听见皇后这一句,气得脸色发紫,恨不得冲上来揪住皇后一顿虐打,可是湘湘已经起身,把皇后护在了身后,冷冷地怒视着她。 “谁赢谁输还没有定论呢,你们就在这里做青天白日梦?”静姝咬牙切齿,她不敢对湘湘厉害,指着皇后的一顿怒骂,之后还是不解气,非要把皇后带走,竟顾不得湘湘拦在那里,直接让宫女上手去抢。 小皇后惊恐万状,可挣扎时却松开了湘湘,还声声提醒她千万小心肚子里的孩子,娇小的人最终被拖走了,而湘湘也被几个宫女拦住不能动。 静姝冷笑:“你看,嘴硬有什么用,我看现在,谁能救她。” 248无情的母女(三更到 249是你求我(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49是你求我(还有更新 “宋静姝,你折腾一个孩子,算什么能耐?”湘湘痛心疾首,不仅仅是担心小皇后,她更悲哀心底对静姝哪怕还有一点点好的幻想也破灭了。 “能让你不高兴,就是我的能耐,不像某些人,有能耐身边那么多朋友那么多姐姐妹妹,我一个人还求什么呢?”静姝眯着眼睛,仍挡不住她眼底的寒光,“你知道该怎么做吧,想救皇后吗?来求我,来求皇上啊。湘湘,你最好弄明白是谁让你和你肚子里的孽种活到现在,别以为念了几本书,有人疼你有人捧着你,你就真的高贵了,我们都一样,不过是曾经献艺卖笑的下贱舞娘。收起你那副嘴脸,我看着就恶心。” 湘湘给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她不能激怒,不能伤了自己和孩子,总会有办法把皇后带回来,大不了她去求皇帝。她何必和宋静姝费唇舌非精神,她不过是屈服在皇帝身下悲哀又可怜的人。 “我等着你,你去长寿宫的路认得吗?若不认得,我留个宫女给你带路。”静姝大笑,扬长而去,尖锐的笑声在洛神殿里久久回荡,宫女内侍都惊得不敢出声,好好的日子又起波澜,那太妃就是见不得这边一些些好。 小皇后被带来长寿宫,她曾在这里受尽折磨,香艳的宫阁对她来说不啻阴曹地府,可这一次她不怕了。人活着总要为了些什么,绝望的小姑娘在逆境中感受到湘湘的真诚相待,她这辈子也不算太糟糕,大不了一死,死了太妃也消停了,休想再用她来威胁湘湘什么。 静姝见往日一来就抖如筛糠的小东西今天一脸傲气,那份气息像极了湘湘的神情,她心中一怒,扬手就是一巴掌,皇后却不再惊慌失措地哭泣,竟扭回脸来,朝静姝轻蔑的一笑,毫不畏惧静姝可能再打她另半边脸。 皇后的气势,让静姝愣住了,这个任凭揉圆搓扁的小姑娘,短短一阵子不见,竟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她身子也长高,面容也长开了,那双眼睛瞪得溜圆,漆黑的眼珠子,深得看不见她心里在想什么。静姝不禁往后退了一步,恨得咬牙切齿。 皇后没有故意挑衅静姝,一句话都不说,静姝愣了一会儿神,才又扬起气势,伸手在皇后挨了巴掌的脸上拧了一把,看到小姑娘疼得泪水打转,才心满意足地说:“放心,我不杀你也不打你,今天你那好姐姐若来求我,你就不用受苦。她今天若不来呢,我就打断你一根脚趾头,她明天若不来呢,我再打断你一根脚趾头,我会把你带去洛神殿门前打,让她看看,别人为了她生不如死。” 静姝说完这些,喝令宫人:“把她看好了,若是死了或跑了,你们也别想活。” 可她话音才落,宫人还不及带皇后下去,就有内侍跑来门前说:“娘娘,湘妃娘娘来了,求见您。” 静姝扬眉,冷笑道:“她来得可真早。”一面示意把皇后带走,一面到正殿宝座上居高临下,等待湘湘来见她。 湘湘入殿时,已换了一身衣衫,颇有前来拜见太妃的诚意,可她挺直脊梁进门,不躬身更不屈膝,不等静姝皱眉,已道:“我腹中有孩子,皇上早就免了我一切跪拜之礼,还请太妃娘娘见谅。” 静姝不能冲着皇帝发作,一手撑着脸面,道:“那你就先站着吧,哀家这会子不想说话,头疼得很。” 可湘湘根本没理会她,自顾道:“太妃想让我求你什么,还请直言,皇后年纪小经不起惊吓,请让她回洛神殿。” 静姝大怒:“你这是来求我的态度,我叫你收起这副嘴脸,你聋了吗?”她竟从走下台阶,冲到湘湘面前,恶狠狠地说,“要不要我让人教教你,怎么才算求人?” 湘湘冷漠地说:“现在究竟是该我求你,还是你求我?” 静姝眼神晃动,不安地朝后退了一步。 湘湘依旧冷漠:“有什么事就说吧,你虚张声势拿一个孩子来折腾来威胁我,有意思吗?想求我,就照实说。”她总算看了眼静姝,问道,“是你想求我,还是皇帝?” “你、你闭嘴,你闭嘴!”静姝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腿一软往后踉跄,反是被湘湘伸手拽了一把才没跌下去,可她挥手推开湘湘的搀扶,慌乱地拉起滑落的披帛,可她侧过脸去,更能看清她颤抖的红唇。 此刻,门前有内侍探头探脑地张望,静姝看见厉声问做什么,那人吓得伏在门前道:“皇上派人来问出了什么事,问湘妃娘娘可安好。” “滚出去,一会儿我会亲自去告诉皇上。”静姝满面的不安,仿佛在做偷偷摸摸的事被人逮个正着。 “你说吧,有什么事求我。”湘湘再开口,她不是聪明得能一眼看透静姝,而是静姝做得太奇怪,突然又向皇后发难,很显然是想要逼迫她做什么。而眼下的局势,湘湘虽然被软禁,可皇帝和静姝随时都可能被扫地出门,他们才是真正的弱势。 静姝紧绷着脸,门前的人早就退下,她低头看着脚下华丽的绒毯,绣鞋重重地摩擦而过,她终于道:“我放你走,也放皇后走,那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让你的丈夫抢走皇上的一切,你能左右他的对不对,你能劝服他不要抢走皇位是不是?湘湘,这皇宫你喜欢吗,既然你是讨厌的,何必将来再日日夜夜住在这里。你已经够幸福了,你什么都有了,把这里让给我们,好不好?” 殿门外,实则与那内侍一道来的,另有一个人,齐旭站在门边上,把里面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他还是在乎湘湘的,他不希望宋静姝发疯做出什么伤害湘湘的事,这会子赶过来,本是想阻拦静姝,可走近殿门,听到湘湘问静姝有什么事求他,他忽然就好奇了。 “湘湘,皇上他很可怜,他……” 皇帝霍然转身进门,静姝吓得花容失色,湘湘也没料到皇帝会来,小小震惊之后,定下心朝皇帝欠了欠身,而后让开一步,他可不希望皇帝突然发疯对静姝做什么,牵连到她和孩子。 “皇上,妾、妾身。”静姝语无伦次,甚至觉得自己快死了。 “皇后在哪里?”皇帝开口问。 静姝一怔,忙到门前吆喝宫人将皇后带来,她回身,看到皇帝的目光停在湘湘身上,湘湘不卑不亢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也没开口说话,而皇帝的气势,则越来越弱,她心里恨,恨皇帝没出息,更恨湘湘。 皇后被带来后,立刻跑到了湘湘身边,湘湘看见她红肿的半边脸颊,已经怒也怒不起来,护着皇后站在她身前,朝皇帝欠身道:“皇上若无其他吩咐,我和皇后娘娘告退了。” 皇帝冷冰冰地说:“走吧。” 静姝心里着急,不禁上前喊了声:“皇上,湘湘她……” “闭嘴。”皇帝怒斥,更恼怒地对湘湘道,“还不快走?” 湘湘从容地带着皇后出来,她心里也怕也慌,可怎么也要撑一口气,到了门外才捧着噗噗乱跳的喘气。小皇后泪眼楚楚,一路闷声不说话,惊魂未定地回到洛神殿后,才抱着湘湘哭了一回,湘湘为她脸上的伤痕擦药,叹息着:“她下手太狠了,一巴掌就能打成这样,她心里的戾气该多重。” 皇后已经不哭了,乖乖地让湘湘为她擦药,等湘湘停下手,她才好奇地说:“太妃到底做什么,皇上看起来好像很生气。姐姐,皇上会打她吗?” “你关心她呀?” “不是关心她,是怕她发了疯,又来欺负我们。” 湘湘收拾着东西,垂首不语,心里默默念着,她已经疯了吧,静姝她早就疯了。 自从庞峻死后,齐晦掌控三军大权,皇帝就再也没对静姝动过粗,甚至是夜里*时,也变得正常而温情,他们如同正常夫妻般度过了这些日子,才让静姝害怕有一天会失去。她恨皇帝无法从湘湘身上挪开目光,也就更渴望得到皇帝的全部。 此刻静姝正瘫坐在长寿宫寝殿里,厚实绵软的地毯上,再过些日子天气回暖,这样的毯子就该撤下了,而皇帝刚才对她说,倘若她再多嘴多舌,她也要从这长寿宫里撤下,皇帝说她不缺女人,多一个宋静姝少一个宋静姝,无关紧要。 皇帝撂下这些话走的,可是走出长寿宫,他就派人去请湘湘,说皇帝在御花园中等她。而湘湘为皇后擦了药后,本想给她做些吃的,皇帝身边的人却突然跑来,要带她去御花园。 小皇后抓着湘湘的手,要陪她一同前往,可湘湘觉得今天实在是不适合带着皇后,她看见身上的围裙,想了想,将鬓发夹在耳后,便这般装束随宫人往御花园来。 皇帝等得有些不耐烦,正恼怒为何人还不来时,乍见湘湘从花丛后走出来,她身上围着围裙,勒出如柳的细腰,皇帝甚至要不记得,湘湘她是有身孕的人。 249是你求我(还有更新 250一搏输赢(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50一搏输赢(还有更新 湘湘越往前走,身后的宫女内侍就越来越少,很快就剩下她独自一人,而原本侍立在皇帝身边的人,也渐渐退下了。 “在做饭?”皇帝指了指湘湘腰下的围裙,笑道,“朕真是很少在宫里看到你这样子的人。” “皇后受到惊吓,想做点好吃的哄哄她,她还是个孩子。”湘湘说完,又觉得后悔,她答应一声便是,说那么多干嘛。 皇帝却道:“一会儿你回去再给她做吧,现在陪朕走一走,咱们绕着湖畔走一圈,回到这里就散了。” 湘湘望了一眼波光粼粼的湖水,她第一次随静姝来时,觉得湖大得跟海似的,现在却不再觉得他浩淼无垠,要说湖水不曾变少,这园子还是那会儿的园子,怎么就不一样了。 皇帝没等湘湘答应,已径直朝前走,他走得并不快,似乎是顾及湘湘有身孕。湘湘略想一想,轻轻提起裙摆缓步跟上,皇帝听见脚步声,更是停下来等湘湘走到身边,两人并肩往园子深处去。 湘湘没有听见脚步声,知道宫女太监都没跟上,她心里是忐忑的,可皇帝真要做什么,闯入洛神殿就是了,何必大费周折来这里,他就不怕自己失手把他推到湖里去? “你知道庞峻为什么没杀我,让我回来继续做皇帝?”皇帝问。 而湘湘正好在想,若是把皇帝推下去,他死了怎么办,被突然这么问,不免以为自己被看穿了,稍稍冷静后应道:“皇上一旦有什么事,不等庞峻赶回京畿,皇室之中一定会迅速另立新君,皇家血脉要代代相传,一个外姓人颠覆皇室,是要付出代价的。再者若皇室也打起来一盘散沙,边境有敌寇,朝廷有内乱,国家百姓,才真正到了存亡之际。” 皇帝轻轻一叹,无限憧憬地看着湘湘:“宋静姝她,就说不出这样的话。”他又道,“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湘湘很坦率地说:“是齐晦说,皇上不会有事,这是他告诉我的道理。” 皇帝面色微微一沉,别过脸道:“所以他才不派人来暗杀朕,反而把你留在这里做人质,与其说是安抚朕,不如说是为了安抚朝廷和皇室,就算朕再不好也还是个皇帝,只要朕还活着,京城就不会乱。” 湘湘不语,皇帝既然什么都明白,他为何还要强迫齐晦挺火撤兵,与敌国求和,就该一鼓作气把他们打回老家去。 皇帝长长一叹,问:“将来,他打算给朕什么退路?给我一个闲散的亲王做做,还是杀了我,又或将我流放?” 湘湘不知道,她是真的不知道,齐晦还没和他商议过将来要如何安排皇帝的去留,而湘湘并不在乎皇帝的生死,她总是不争气地,还会惦记静姝。便是这一刻皇帝问他自己的结果,湘湘也只会想到静姝。 皇帝又:“先帝暴毙的那天晚上,冷宫里他压在贤妃身上,对她说的话,你也听见了吧?” 湘湘从世峰口中听说过,那晚昔日的太子也来了冷宫,果然是听见那句话的,她颔首:“我听见了。” 皇帝本以为湘湘会口述重复一番,本以为要直面湘湘给他的屈辱,但湘湘没有提,他等待着被指责是野种,结果却没有。湘湘应了他后,只静静地垂首走在身边。 皇帝不得不自己提起来说:“所以在你心里也觉得,朕不配继承皇位,可先帝不能生,齐晦也是……”他心中一紧,含恨道,“他也是野种。” 湘湘本想观赏湖面风光,可担心湖面的光亮会让她晕眩,所以只低头看着前方的路。皇帝说什么,她都没怎么入心,甚至还思考着自己的事,忽然听见野种二字,她才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皇帝。 皇帝眼中有大仇恨,恨太多太多的人,他道:“朕和他没什么两样,朕不配,他同样也不配。” 湘湘想为齐晦的血统正名,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下了,他们夫妻俩早就达成共识,血脉一说根本不值一提,齐晦是也好,皇帝不是也罢,都没差别,关键是谁能做个好皇帝,传承这个国家,为天下百姓谋福。至少眼前这一位,做不到。 皇帝以为湘湘闷了,他怎能想到,贤妃是真的为先帝生了个儿子呢。他嗤笑着,就算庞峻曾提过一两句,他也宁愿相信丽妃临终前喊的那句话,不能生就是不能生。 湘湘心里一叹,见皇帝不停下脚步,她也不停下,已经绕着湖畔走了一小半路程,盼着回到原点,他们便好散了。 “朕要为你举行册封典礼。”皇帝忽然说。 “该说的话,我已经说过,我给齐晦的休书,还没有生效。”湘湘道。 “朕也要继续做皇帝。”齐旭终于停下了脚步,言语间挺直了腰杆,目光也随之亮了几分,他道,“你们一定觉得,朕已经穷途末路,是啊,既然如此,朕为何不能放手一搏,是先帝册封朕为太子,朕此时最名正言顺的皇帝。而朕更明白,只有继续做皇帝,才能继续拥有你,湘湘,朕对你的情意,不曾变过。” 湘湘漠然地看着她,此刻她该说什么,怪不得刚才问他的下场会如何,他不是在怯弱,而是在算计着,将来给齐晦什么下场是不是? 皇帝稍稍俯身,凑在湘湘的面前说:“朕会保住自己的皇位,你放心,朕不会杀了齐晦,等你腹中的孩子生下来,朕让他带着孩子离开这里,他喜欢保家卫国,那就去守着边疆。” 湘湘直直地看着他,皇帝突然冷笑:“你是不是觉得,朕痴人说梦?你是不是仍旧盼着他,能来带你走?不会的,朕要你,要你一辈子陪在朕身边。” “皇上,我不会陪在你身边,若真是到了那一天,若齐晦无力带我和孩子走,拼了一死,我也不会留在你身边。”湘湘平静地说,就在皇帝眼中聚集怒意的时候,她又道,“但天下究竟是谁来做皇帝,并不重要,要紧的是做皇帝的那个人,能不能为国家和百姓谋福。皇上,倘或你胜过了齐晦,但若还是从前那个皇帝,即便齐晦一辈子戍守边疆甚至被你杀了,将来还会有其他人想要来推翻你。” 皇帝满腔人情,被浇灭了一大半,可湘湘的话字字在理,其实他也懂。他闷声道:“朕何曾不想做个好皇帝,是庞峻只手遮天,你也是看到的。” 无能的帝王,才会有嚣张霸道的大臣,一个朝廷要威服天下,总要有一个人去做那些事,先帝无能,新君也无能,庞峻不做,天下岂不是要乱。他谋反叛国之心当诛,但他为天下做的一些事,也不能抹杀。 他们继续朝前走着,不疾不徐,湘湘知道皇帝是跟着她的步伐,她努力让自己走得平稳,她心内何曾不是翻江倒海,可她绝不要露在皇帝面前。 “刚才的话,你可听见了?”面对湘湘的冷漠寡言,皇帝渐渐没有耐心。 “我也说明白了,难道皇上没听见?”湘湘应答,纵然她为了活下去而一直努力着,可她也始终抱着大不了一死的心,她有什么可怕的。说实话,才是湘湘,说假话曲意奉承,她就是第二个宋静姝。 皇帝不得不亮出最后的王牌,道:“成王败寇,若是朕赢了,齐晦就有谋朝篡位之罪,但你若能死心塌地跟着朕,朕就不会为难他。他是生是死,全在你,朕已经让步,一定会让你把孩子生下来。” 湘湘道:“我若陪在皇上身边,是为了保全齐晦的生命,皇上觉得这样的女人在身边,她心里想着什么?你身边有人全心全意地待你,不惜把自己变成妖魔鬼怪,就算被讨厌被侮辱,也每日笑脸相迎。这样的人,皇上不珍惜,却要把一个有异心的女人拴在身边?皇上,你真的喜欢湘湘?” 湘湘突然说这么多话,皇帝竟有些不适应,他皱眉慢慢理顺湘湘的话,意识到湘湘在说什么时,猛地看向了她。 “皇上不要在纠结我的心,纠结我是去是留,我肚子里的孩子能不能活,且看老天爷安排。”湘湘道:“既然想赢过齐晦,那就去做吧,至于将来的事,一个湘湘不足以和天下相比,我自己的去路,我自己会选择。倘若皇上真的赢过齐晦,我也祝福皇上从今往后能做个好君主,能得到万民拥戴,能威服四海。” 皇帝怔然,嗫嚅了一声:“湘湘。” 湘湘轻叹,道:“我累了,实在是走不了了,皇上,我们原路返回。”她言罢,转身就往后走,她害怕皇帝会突然伸出手来拽她的胳膊,她害怕自己会挣扎,每一步都走得比之前更快,当意识到身后没有人跟着,她也不敢回头去确认。多希望这样一直走,能走去齐晦身边,能走离这座皇宫。 皇帝要和齐晦一搏输赢?湘湘这一刻,脑袋才有些乱了,他要放下国家安危,去和齐晦一人斗吗? 250一搏输赢(还有更新 251你的男人快回来了(三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51你的男人快回来了(三更到 一路回到洛神殿,湘湘才走进门,身后密密匝匝的侍卫又聚拢把守住了宫门,回眸看了一眼,煞有其事的阵仗,实则一点都不顶用,她不明白皇帝还有什么能耐。就连慕清的手下都还能继续出入宫闱为湘湘传递消息,这些侍卫根本不正经当差,不过是个摆设,他还有什么能力收回兵权? “姐姐。”皇后听说湘湘回来,立刻跑了出来,将她上上下下打量后问,“皇上没有为难你吧。” “他来我身上找勇气呢,好刺激他去放手一搏。”湘湘苦笑,解下了围裙,对皇后说,“我有些累,咱们晚些吃饭可好?” 皇后自然点头,小心翼翼搀扶她,进了门后又说:“姐姐,下次那些人再来,让他们带你走吧,留在这里谁知道皇上和太妃明天又发什么疯。我真的不要紧的,他们不会杀了我,我会等朔亲王和姐姐来救我。” 湘湘笑着搂过她,皇后温暖的身子是如今唯一的慰藉,但她自言自语道:“我是盼着他们来了,可不是带我走。” 这一晚虽没有人来,但之后慕茵派人进宫去探望嫂嫂时,手下的人却带回消息,让他们迅速递交给齐晦。皇帝不知耍得什么阴谋诡计,如今这局势下,他不仅没有死心,更激发出更大的野心,而湘湘的话却和皇帝的圣旨一起到达齐晦手中,一边是湘湘的提醒,另一边是皇帝再次催促齐晦带兵回京。 而这一次,皇帝不单单是给齐晦一人下旨,各军各营的将军都收到了皇帝的旨意,皇帝严令他们停止战火撤回驻地,而此刻他们刚刚挺入一坐收回的城池,正计划着下一步的作战计划,好容易稳定的军心,又开始涣散。 不是所有人都想打仗,也不是所有人都纯粹的为了打仗而打仗,底下的士兵们或还有一腔热血,越是上面的人,却越看重的是战后的利益,一样带兵杀敌,凭什么他们屈居人下,将来论功行赏,他们是不是也要少喝一杯庆功酒。皇帝看准的,便是人心,齐晦和庞世峰最难收服的,也是人心。 慕清是凭空冒出来的人,世峰不过是宰相府世人眼里游手好闲的三公子,而齐晦更是从前二十年不知在哪儿猫着,现在突然出现做皇子做亲王,一副要夺取天下姿态的人,他们不被信任,在情在理。 将士们愿意一路打过来的,为的是国家和百姓,但现在朝廷动荡,敌方求和,皇帝一道道圣旨催三军撤退,那一点点信任和热血,就有些撑不住了。 皇帝不知找了多少人手抄圣旨,一模一样的旨意每隔半个时辰送来军营,两天后世峰的桌上就堆满了没有打开看过的圣旨,起先他们还会想皇帝是不是改主意,到后来就知道,是他恶意制造恐慌,动摇军心。 各军各营的将领时不时来找世峰和齐晦商谈,火器营的王将军自然站在齐晦世峰这一边,难免和几位同僚言语不和,都是热血粗莽之人,几乎拳脚相向,而他们一打,麾下士兵就彼此对峙。 齐晦和世峰几次出面平息矛盾,他们深深感觉到力不从心,而这样的内讧很快会被敌军察觉,军心一乱,再多兵马再强大的武器,也抵不过敌方众志成城。 那一晚齐晦带了一队兵马深入敌营,查探得一些消息后连夜赶回来,可一入大营就听见斥骂声,果然又有人在这里发生争执,乍见一袭黑衣的齐晦归来,两位将军一时停了下来,朔亲王有勇有谋他们这些日子也看到了,这座城池也是他亲自带兵潜入,摧毁了墙头的弓弩布阵才得以让大军攻入,他们服气齐晦,可圣旨不停地送来,一直在动摇他们的决心。 “各位将军早些回去休息,明日一早会有新的安排。”齐晦平静地对二人说,“本王与世峰皆没有作战经验,各位才是大胜仗的关键。” 慕清站在远处看,冷着脸回身进去了,齐晦说罢也进门去,世峰将他们劝走后才跟上来,对齐晦道:“你别生气,反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都是浑身有力气没出使的人,打起仗来,就好了。” 慕清冷冷道:“这样子,还怎么打?”他毕竟年长与齐晦和世峰,行事更老道一些,再次道,“你们不拿出威严来,他们不会怕,再有这样的事,就该杀一儆百,行军打仗,又不是儿戏。” 齐晦默默将一些今晚打探回来的线索给了世峰,而后道:“皇帝既然要我回去,那我就回去,明早派人告知各营,到时候,我和世峰各站一头城门,要撤军回驻地或回京的,跟我走,要继续去杀敌的,跟世峰走,这里之后的事,就交给表哥和世峰,皇帝他一天不看到我,他一天不会死心。” 世峰抿着唇没言语,慕清冷然道:“既然回去,就杀了他。” 齐晦则干脆地说:“你们大胜仗,我就杀了他,你们还在作战,京城就不能乱。” “也好,我爹本是要抽走兵权,才带出来这么多人,其实也用不上。”世峰道,“你回去,让我大哥二哥跟你走,把我爹的灵柩也送回去。” 三人做出了决定,这个消息便从半夜就开始传出去,也好给将士们考虑的时间,翌日一清早,齐晦就已整装待发,站在朝向京都方向的城门前,而世峰则对着地方,最先出来的是王将军,他没有带手下士兵,独自一人往世峰那里走,他说他在哪里,手下将士就在哪里,腾出地方来给其他营的兄弟。 人越来越多,齐晦平静地看着走向他的将领,既然是说好的事,他就不能怪别人要走,毕竟他还不是皇帝,而那个皇帝,要他们回去。 “各位若回驻地,还请给往京城递交折子,若是回京,恐皇帝怀疑我带兵逼宫,你们迟我一日路程再出发,我入京后,你们再由皇帝安排。”待所有人都决定了去留后,齐晦简单说明之后的安排,再不多一句话,从属下手中牵过骏马翻身而上,马鞭在空中抽出骇人的声响,他如离弦之箭飞驰而去,奔向帝都。 这一去,却又有将士动摇,改变主意往另一端城门跑,世峰那里则已迅速重新排兵布阵,昨晚齐晦收集来的消息要尽快用上,他们今天下午就要再次出兵。 消息可以由地方派人接连不断地往京城送,齐晦单枪匹马不可能日夜兼程,是以朔亲王只身回京的消息比齐晦早很多日子传入京城,皇帝在明德殿听说齐晦回来了,竟高兴地拉过一旁宋静姝,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亲吻对静姝来说,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可这种情形下,皇帝自然流露的喜悦却与她分享,她捂着脸呆了很久,刻薄的眼眉也变得柔和,皇帝踱步将信函看了又看,不经意看到发呆的静姝,想起那天在湖边湘湘对自己说的话,她说的那个女人,就是宋静姝吧,可是宋静姝…… 皇帝深深皱眉,他刚才拉着静姝亲了一口的事,现在想来也不可思议,而他近来对静姝的依赖,过去也完全没想过会这样,一直以来,他只是把宋静姝当玩物。 “去告诉湘湘,齐晦回来了。”皇帝突然出声。 “告诉湘湘?”静姝回过神,匆忙起身到了皇帝跟前。 “告诉她,齐晦回来投降了,朕说过,朕一定会赢。”皇帝眼中露出几分得意,“告诉她,朕要为她举行册封典礼。” 听说册封典礼,静姝心中一片落寞,她做得再多,也不如湘湘站在那里摆出一份清高孤傲的姿态,皇帝喜欢就是喜欢,湘湘还胡说八道什么皇帝喜欢她宋静姝,简直是胡扯。 “快去。”皇帝推了静姝一把,又道,“去后回长寿宫吧,朕还有很多事要做,今晚谁也不用来。” 静姝答应着,晦暗的心情影响了周遭的人,一路往长寿宫来,身后的宫女太监都不敢发出声响,她仿佛是一个人走在路上。等步入洛神殿,却见小皇后如一抹阳光般从屋子里跑出来,她穿着鲜亮的衣衫,手里拿着一束不知从哪儿来的鲜花,可一见静姝,阳光登时黯淡,鲜花散落在地上,小姑娘一溜烟地跑了。 静姝挥手示意宫女不必跟随,踩着掉落在地上的鲜花走进殿门,却见湘湘徐徐从佛龛前起身,皇后站在她身边,她们俩现在,真是越来越像亲姐妹。 “求神拜佛,还不如来求我。”静姝冷笑,但目光落在观音像上,内心还是动摇的,匆匆移开目光,道,“你求什么呢,求老天保佑你那男人能早些回来?” 湘湘摇头:“我在求菩萨,消除你的恶业,减免你的罪过。” “放屁!”静姝厉声骂,却见一向看到她就哆嗦的皇后跑来挡在湘湘跟前,她现在竟然,也有勇气站出来保护湘湘。 “嘴硬有什么用?”静姝哼笑,“我是来告诉你,菩萨显灵了,你的男人就快回来了。” 251你的男人快回来了(三更到 252孩子没有了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52孩子没有了 话虽如此,湘湘却满脸淡漠,她觉得静姝在骗她,宋静姝现在还有什么话说不出来,何况这会儿齐晦回来做什么,难道边境的仗打完了? 毕竟是十几年的姐妹,静姝猜得出湘湘不信她,哼笑一步朝她走来,道:“你不信我,那我们一道去明德殿,给你看看齐晦送回来的折子,你问问皇上,我到底有没有骗你。要说我根本就不想来告诉你,是皇上非让我来。” “你别走过来。”可小皇后突然喝止静姝,脆生生的声音里,充满了勇气,大眼睛瞪着静姝说,“离我们远一点,有什么话不能站那边说?你凑过来想做什么?”上一次太妃带走皇后,根本没顾忌湘湘有身孕,直接让宫女上来拉扯,这个仇小姑娘记下了,这会儿见太妃一步步靠近,就觉得她没安好心,她一定要保护姐姐,一定要变得更勇敢。 “小贱人,你皮痒了是不是?”静姝如今哪里容得别人对她不敬,她就算在皇帝身下多卑微,也是可以在这后宫里横着走的人,小皇后昔日言听计从,一见她就哆哆嗦嗦,现在却像小老虎似的张牙舞爪。谁知道她哪里来的胆子,谁知道湘湘究竟给她吃了什么*药,但想在她宋静姝面前横,可休想。 “我来做什么,就是来教训你啊。”静姝气极了,冲上来要揪皇后,谁晓得小姑娘竟主动扑向她,似乎怕在湘湘身边纠缠会伤到她,皇后一面往静姝身上撞,一面喊着,“姐姐你别过来,这个疯子会伤了你。” 两人扭打在一起,湘湘看得目瞪口呆,喊了几声都不放手,她只能自己上前来劝阻,谁晓得这一刻,皇后竟抓着静姝的胳膊下狠劲咬了一口,疼得静姝失声尖叫,一巴掌打在皇后脑袋上。皇后吃痛跌落下去,而静姝也疼得往后退,可退得太急,被曳地裙摆绊倒,往后仰面重重一跌,外头宫女内侍冲进来时,皇后和太妃都各自倒在地上了。 “没事吧,怎么样了?”没等湘湘动手,两人已经分开,可静姝一巴掌打在皇后的脑袋上,玉指环磕破了皇后的额头,湘湘用帕子捂着伤口流出的血,着急地问,“头晕不晕,有没有眼花。” 皇后眨了眨眼睛,头疼是必然的,倒也没觉得晕,还有力气含恨瞪着那边爬不起来的太妃,忽然听上前搀扶的宫女惊叫:“血,娘娘流血了……”湘湘正给皇后查看伤口,以为宫女们是说皇后脑袋上的血,皇后却抓了她的胳膊说:“姐姐你看,太妃流血了。” 湘湘转过头,见宫女们七手八脚把静姝搀扶起来,可她身下的裙子被染红了,像是来了月信,又像是……那里的人,慌慌张张地把太妃抬走,大部分的血迹在静姝的裙子上,地上只稍稍染了一片,可是湘湘和皇后互相搀扶站起来时,看着那片血迹,湘湘莫名觉得小腹微微寒凉,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姐姐,太妃怎么了?” “小声些。”湘湘示意皇后别声张,见她站稳了,自己便往门外来看,静姝被径直抬了出去,她意识似乎有些模糊,若只是摔了一跤若只是来了月信,不至于如此,她难道是,有身孕了? 长寿宫里,太医匆匆而来,因太妃身下的血一时止不住,他们不得不怀疑一些事情,战战兢兢询问了太妃这些日子的月信,而后再搭了太妃的脉搏,此时静姝已经略清醒,见宫女们面色紧张,而太医们在屏风外窃窃私语,她一时没有耐心,恼怒道:“到底怎么回事,我得了什么病,这是要死了?你们有什么不敢说的?” 从屏风外绕进来两位太医,已是脸色苍白,伏地哆嗦着说:“太妃娘娘……娘娘是小产了。” 静姝听着闭上眼睛,心一沉,心想小产是什么病,等她下一瞬明白过来,整颗心抽搐起来,她腾起身子想质问太医,只觉得头上一阵晕眩,身子一软重重倒下去,边上宫女焦急地问娘娘怎么了,太医则说:“娘娘气大伤肝,引致宫不固血,现在胎儿没有了,也是一大伤身,娘娘往后一两个月,可要卧床静……” “闭嘴!”静姝尖叫着,锐利刺目的红指甲指向地上的太医,“再敢胡说八道,我杀了你们,我一个寡居的太妃,怎么可能怀孕?” 地上的太医面面相觑,似乎明白了,其实他们本来也纠结,这话到底能不能说,此刻见太妃这般态度,连连磕头赔罪,不等太妃再发话,就先逃了出去。 但这事儿已经来不及隐瞒,或许宫里暂时不会传开,可明德殿里盯着宫里所有的事,长寿宫里任何事都要去禀告,从静姝被抬回来起皇帝就知道了,这会儿则传来消息,说宋静姝小产了。 皇帝听见这话时,呆呆地看着来禀告的太监,半晌才问:“什么意思?” 那太监不知该说什么好,就算全天下人知道皇帝和太妃暧昧不清,也不能真的说出口,可老皇帝都死了那么久了,难不成说太妃坏了先帝的种?那太监只好埋首伏在地上一言不发,反正皇帝自己肯定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摆驾长寿宫。”皇帝起身往外走,但还未至门前,就停了下来,改主意道,“让太医照顾她。” 那之后,皇帝什么也没说,如今他正专心致志对付齐晦,正想着如何将余留在京城的一些官员聚拢到自己身边,他现在可没有心思去追究……可心终究是乱的,他回到桌前重新坐下后,怎么也看不进一封信函,不由自主地将信纸在手里捏成了团,他有孩子了?不……孩子已经没了。 他曾警告过宋静姝,她不可以有自己的孩子,其他女人也不可以怀孕,他不要这些低贱的女人为自己传承血脉,可这一刻心里却那么沉重甚至喘不过气,他这是什么情绪,伤心?还是遗憾?太可笑了。 洛神殿中,湘湘因略觉得有些不适,早早躺下休息,皇后经太医诊治伤口,那老太医悄悄把太妃的事告诉了她,她等人都走了才跑来湘湘身边,紧张地说:“姐姐,太妃她是怀孕了,现在孩子没有了。姐姐,我算不算是杀人了,可我不知道她有孩子了。” 湘湘并不惊讶,她早就猜到了,安抚皇后不要害怕,更劝她不要再正面和静姝对抗,静姝不敢动自己,皇后只要躲在自己身后,就不会有事。可小姑娘却紧张地说:“原来怀孕真的这么脆弱,姐姐,我会拼死保护你的,一定要保护你。” 湘湘无力含笑,她现在心里很乱,不知道齐晦是不是真的回来了,也不知道静姝那边究竟怎么样,静姝的小产给她带来些许打击,不论那个孩子怎么来的,不论那个孩子是谁的,她现在用生命保护着腹中的生命,对她来说,每一个孩子都值得呵护,孩子是无辜的。 却是这一晚,慕茵派人给湘湘送来消息,湘湘因卧床休息,这一次是皇后去替湘湘相见,她兴高采烈地跑回来告诉湘湘,朔亲王真的回来了。可湘湘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齐晦会回来,必定是皇帝那催命符一般的诏书动摇了军心,而皇帝现在不知布下什么天罗地网,他不是一心要和齐晦斗吗,他会不会杀了自己的丈夫? 皇后还等着湘湘带一句话出去,湘湘想了半天说:“让他保重、小心,不要惦记我,我在宫里很好,他周全了,才能带我走。” “姐姐……”小皇后鼻尖一酸,但不敢耽误,立刻跑回去告诉来者,那人便匆匆消失在了黑夜里。 这一晚,整座皇宫沉浸在道不明的情绪之中,许是从明德殿皇帝身上传出的,也可能是被长寿宫呆滞的太妃感染,又或者洛神殿里湘湘忧心忡忡,所有人都提不起精神,夜很深很深时,皇帝带着一些人往长寿宫来,可他只是站在门外看着抱着枕头发呆的宋静姝,最终是漠然离开,没有踏进门与她说话。而他途径洛神殿,又在夜风里站了很久,身边的灯笼都换了一盏,才重新回明德殿。 这两个女人,现在都是他的,又都不是他的,皇帝突然发现自己,真的是孤家寡人。 齐晦回京的消息传到京城后五日,他终于也快马加鞭赶了回来,传入宫的消息,说朔亲王还有一日路程才能进京,那些回驻地的军队已经另外去道离开,回京的兵马则在他身后一日一夜路程相隔,朔亲王真是单枪匹马回来,身边仅仅两个侍卫。 皇帝听得消息,严阵以待,而这五天里,他不断地接见留在京城的官员,是登基以来最忙最勤政的一段日子,换言之后宫的事,丝毫没有过问,太妃在病中,湘湘本就安分守己,五天一晃而过,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然而皇帝还在等齐晦入城时,他早就先行潜入京城,先回到王府安顿,从慕茵口中听一些事,听得湘湘要他保重要他周全自己,当着表妹的面系上夜行衣的衣带,转身就往门外走:“我去见湘湘。” 慕茵急道:“带嫂嫂回来吧。” 252孩子没有了 253她在等什么人(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53她在等什么人(还有更新 齐晦很想对表妹说,能否带回湘湘并非他一人能做决定,他和湘湘一同走到这条路,将来会怎么样,湘湘亦有所期待。她若是彷徨害怕,若是抗拒眼下的一切,只要她开口,哪怕牺牲全天下,他也会带湘湘走。 可湘湘不是那样的人,经历了那么多,他们早已心灵相通,湘湘不是单单为了他而承受辛苦,她的心中早已有天下,她的肩上也背负起了这个国家。 熟悉的皇城,熟悉的黑夜,熟悉的每一条路每一扇门,说来也可笑,这个即将被齐晦和湘湘所抛弃的地方,却是齐晦在这世上最熟悉的所在,他闭着眼睛都能走到所要去的地方,到达洛神殿,门外层层包围的侍卫果然形同虚设,他们不得不当这个差,却无人真心向着皇帝。 静谧的殿阁中,檀香幽幽,齐晦进入寝殿时,湘湘正跪坐在蒲团之上,于佛龛前默默祝祷。齐晦知道,当人们对眼前的一切力不从心甚至无能为力时,往往就会寄望于神佛。而神佛是否真的存在,终究还看各人的内心是否能真正强大,与其说神佛庇佑着弱者,不如说神佛真正庇佑的,是内心强大而努力的人。 齐晦慢慢走近湘湘,她的身体依旧瘦弱,那背影看一眼就叫人心疼,可是齐晦知道妻子是被神佛庇佑的人,因为她比任何人都坚强。 湘湘本虔心于经文,忽觉身后有人靠近,本能地以为皇帝半夜深更跑来为难她,但再仔细听一听脚步声,那是刻在她心灵深处的声响,这一刻却是热泪奔涌,见到心里的人,什么坚强什么勇敢都不再需要,这世上有一个人,会用生命来呵护她。 “我扶你起来。”齐晦走近湘湘,双手扶着她的臂膀,感觉到身体在颤抖,烛光里有泪水在面颊上泛着光芒,齐晦轻轻将湘湘搂入怀中,轻微的哭泣声传入耳中,湘湘渐渐把脸埋在了他的胸前。 他们分开了那么久,却又像从未离开过,齐晦之前每一次顺利潜入敌营归来的路上,都会惦记着湘湘,此番归程也是想念着她,才能心平气和地回到这里。湘湘哭了一阵子平静下来,双手勾起齐晦的脖子,一如从前在家里撒娇的模样,齐晦把她打横抱起来,禁不住在湿漉漉的脸上亲了一口。 “我想你了。”湘湘说,脸贴在丈夫的心门口,那有力的心跳是生命的象征,她要她的男人健康地活着。 “我该早些回来。”齐晦道,抱着湘湘在榻上坐下,湘湘便整个儿钻在他怀里,没有一丝隔阂没有一分陌生,这样的信任和依赖,叫齐晦十分暖心,又十分心疼,他笑着,“你再钻,就要钻进我衣裳里去了。” 湘湘呜咽了一声,不再动,可却道:“你不该回来,他疯了,可能要杀你,他但凡手下还有可用之人,你就不可能这么顺利地来见我。” 齐晦不屑:“既然我来了,可见他无人可用,不过是仗着自己还是皇帝虚张声势,他所谓的放手一搏,在我看来不过是垂死挣扎。” 湘湘正经脸色问:“你会杀了他?” 齐晦摇头:“战争尚未结束,我不能动摇军心,他还有存在的价值。这一次就是他疯了一般的诏书,激发了军内冲突,不得已之下我才和世峰兵分两路,这根本是多出来的事,除了能见到你,这一次回来再无其他意义了。” 湘湘担心:“他既然主张和谈,还是会继续阻挠你们。” 齐晦眸中有犀利之色,道:“若是说不通,大不了杀了他,只要外头的人知道他还活着就好。若非怕我们都离京,这里纸包不住火,他早就活不下去了。” 湘湘轻轻抚摸他的胸膛,希望丈夫冷静一些,她知道若是杀人能解决,齐晦根本不会犹豫,此刻这番话是一时气愤了。可丈夫却忽然捉了他的手,将手放在嘴边轻轻一吻,她嫣然而笑,小声问:“你饿了,我的手可不能吃的。” 彼此深情款款地相望,湘湘渐渐脸红,竟也会被丈夫看得不好意思,为解尴尬,伸手捏了捏齐晦的脸,笑道:“将来天下太平,你日理万机,可就不会这样深情地看着我了。” “我会的。” “会什么?男人都是嘴上最会说的。”湘湘笑,挪动身体要自己坐起来,齐晦小心翼翼将她放下,感觉到丈夫的手摸过腰间,湘湘赧然问,“我胖了没有?” 齐晦摇头,湘湘也叹:“我还以为自己天天看着不觉得胖,难道你也不觉得?怎么还没有显出来,太医说我和孩子都很好,可他怎么不长大。” 齐晦也不懂,胡乱说:“可能时间还短。”但却看到湘湘的脸色变了,他想起来回京后听说静太妃小产的事,不管湘湘是念着那个无辜的孩子,还是念着宋静姝,他知道这事儿对湘湘自己,一定也有打击。 “你们要打仗到几时,你可要早些来接我。”湘湘轻轻咬着唇,慢慢站了起来,很冷静地说,“你回去吧,等之后见了皇帝,该怎么样便怎么样,他不会伤害我更不会杀我,你不要为我担心。” “我知道。” “我……”湘湘嗫嚅了一声。 “怎么了?” “我想去看看静姝。”湘湘垂首拉着齐晦的衣袖,脸上又纠结又虔诚,“我知道我不该再关心她,她那样对我她变得那么狠毒,可我忍不住,我狠不下心,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看见什么或知道什么。你不要怪我,我始终觉得她走到今天的路,我多少也有些责任,但这样的话,我绝对不会对她说。如果当初有我的错,后来的路,可不是我强迫她走的。” 齐晦晓得,那时候湘湘还在芙蓉居,他们还没有在一起,每一次谈论道是否离宫,湘湘都很坚定地要和宋静姝一起走,甚至因为不能和静姝一起走,而婉拒了齐晦的好意,也许那时候湘湘走了,他们后来也不会在一起。 很多事说不清楚,如先帝的死,庞峻的死都不在他们的计划之中,人生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出人意料的事,可向善还是从恶,还是可以做出选择的。 “我现在带你去,你是想远远地看她一眼,还是走进去和她说话?”齐晦问。 “就远远地看一眼。”湘湘擦掉脸上的泪痕,像个孩子似的拽着丈夫的胳膊,叫齐晦哭笑不得。 当湘湘又一次跟着齐晦的步伐穿梭在这皇宫里,她仿佛回到了端午后的那些岁月,那时候虽然充满了不安和辛苦,如今回忆起来,最初的一切同样甜蜜得值得人由心一笑,而齐晦恢复如初的身手,也让湘湘很安心。 潜入长寿宫,比进洛神殿更容易,这里没有密密匝匝的侍卫,只是一座普通的宫殿,宫女内侍大部分都歇着去了,留下值夜的人,也多半在打瞌睡。寝殿里有昏暗的灯火,齐晦在值夜宫女脖子上扎了一针,一时半会儿他们醒不过来,他带着湘湘直接从门前进去,而后隔着一道窗,可以看到里面的身影。 摇曳烛火下,静姝正抱着枕头斜靠在床头坐着,那模样,仿佛是抱着一个孩子。 “皇后听宫女们说,她这几天都这样,像痴呆了一样。”湘湘眉头紧锁,“她真的会傻吗?” “庞浅悠闹到那个地步才引致痴傻,她应当不至于。”齐晦道,果然话音一落,里头的静姝像是累了,抱着枕头躺了下去,齐晦道,“你不觉得,她是在等什么人?” “等皇帝来看她?”湘湘目不转睛地看着静姝的声音。 齐晦却看向妻子,有些话到嘴边没说出口,默默陪湘湘看了一会儿,他们又原路返回了。等湘湘安稳回到洛神殿,也到了他们该分别的时候,齐晦说等他见了皇帝,就不方便再进宫,但他会想法子找任何机会,常常来看湘湘。两人又温存了片刻,谁也没有提走不走的事,他们早就有了约定,又何必此刻再反复纠结。 而第二天中午,湘湘正在厨房为自己和皇后做饭时,便见小皇后急急忙忙跑来,轻声对她说:“姐姐,朔亲王进宫了,就要去明德殿了,宫里的太监宫女都去看热闹了,都觉得会发生大事情。” 湘湘毫不惊讶,反是小皇后摆弄着手里的花朵,嘀咕道:“跟我的那几个人都说,朔亲王做皇帝就好了,好些人都这么想,所以才到前头去看热闹。”她见湘湘几乎没反应,着急地问,“姐姐怎么不太高兴,你是生气朔亲王把你扔在这里?” 话音才落,洛神殿门前有人来,似乎在外头问湘妃娘娘何在,之后便闯入厨房,看似恭敬却很不客气地说:“皇上有旨,宣湘妃娘娘到明德殿觐见。” 湘湘放下手里的汤勺,用围裙擦了擦手,那太监又道:“娘娘,奴才在门外等您,请您尽快随奴才去明德殿。” 253她在等什么人(还有更新 254册立皇太子(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54册立皇太子(还有更新 他们说罢便去外头等候,皇后悄悄在门前张望了几眼,果然是等在那里不走,回来对湘湘说:“看样子等下姐姐不出去,他们还会来催。” 湘湘也明白,皇帝这是故意的,对他来说,哪怕在齐晦面前有一点点的得意和骄傲,也值得他耀武扬威,他就是故意要齐晦难堪,也要自己认清楚,此时此刻去明德殿,她是皇帝的湘妃。 喊来宫女灭了炉灶上的火,这些食物她一会儿回来就不要了,让宫女们若愿意吃的,就去分了吃,自己和皇后走出来,那些太监见了,忙又说:“皇上只请湘妃娘娘一人,皇后娘娘就不必前往。” 皇后煞有其事地说:“本宫送姐姐到门前,这也不成,只怕皇上也没管得这么宽。” 毕竟是皇后,那些人不敢顶嘴,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一见湘湘身上的围裙,忙又道:“娘娘这身打扮,只怕不合适,这是去明德殿觐见皇上,湘妃娘娘是不是换一换衣裳?” 皇后帮着湘湘解下围裙,二人不知互相说了什么,湘湘依旧这身衣裳便朝门前走,太监也无话可说,反正这位湘妃娘娘长得仙女儿似的,荆钗布裙也漂亮,希望解掉围裙,不过是怕对皇上不尊重,迁怒他们。 湘湘一身天青色的裙袍,过于深沉的颜色,让她看起来格外庄重,衣衫上没有多余的花纹,连腰带都是低调的香色,比起宫里女人姹紫嫣红的妖娆,她简直素净如礼佛之人。而宫里的人都知道这位湘妃娘娘的来历,今日朔亲王归来,正要进宫的时候,皇帝把湘妃娘娘叫过去,这么有意思的事,湘湘一路往明德殿来,一路被好事的宫女内侍围观。 她远远走近明德殿时,见到前头一行人迎面而来,那边已经要拐进宫门,不可能再朝他走来,可是隔得再远,她也能一眼就找到自己的丈夫。而齐晦也看到正缓缓走来的湘湘,互相在看不清对方脸的距离,可纵然如此,也能感受到彼此的心情,齐晦一转身,昂首走入明德殿。 湘湘不自觉地将背脊挺得更直,等她走进明德殿,见皇帝正站在殿门前,高高的台阶之下,是齐晦负手而立,长身玉立英姿挺拔,湘湘的眼里只有自己的丈夫,哪儿有心情去看皇帝。 “爱妃,你到朕身边来。”可皇帝突然出声,齐晦微微蹙眉,湘湘亦是一怔,这声爱妃,几乎要勾起她害喜的恶心来。可皇帝依旧笑悠悠朝她伸出手,“来,到朕身边来。” 湘湘的手在宽阔的袖子下紧紧攒成了拳头,她不愿当着齐晦的面走去皇帝身边,不愿应他这一声“爱妃”,她能拒绝皇帝的邀请,可她不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 此刻,身后传来脚步声,仿佛有很多人走来,脚步声凌乱急促,湘湘没有回身看,但很快用余光瞥见两册走来大臣模样的人,待听得他们山呼万岁叩拜行礼,她知道,皇帝把大臣们也找来了。 “你们没看到朕的爱妃?”群臣起身时,皇帝笑着说这一句,示意众人湘妃娘娘正在殿中,容不得湘湘拒绝,群臣朝她叩拜,一声声湘妃娘娘,只让湘湘怒火翻腾,此时她多想去看一眼齐晦,从他身上找寻安慰,可她知道皇帝正死死地盯着自己,她和丈夫任何目光相接都会被认作是眉来眼去,都会激怒皇帝。 但见皇帝身边的太监,匆匆下了台阶,躬身邀请湘湘:“娘娘,您慢些走。” 湘湘胸前堵得慌,可她绝不会在这里倒下,双手轻轻提起裙摆,一步一步拾级而上。皇帝站在高处看,所在的位置也是当初他看着宋静姝走来时站的地方,那时候父亲猥琐的笑声此刻仿佛还能回忆起来。 湘湘一步步走来,如降临人间的仙子,她美貌庄重,她眼角眉梢,都透着让皇帝不敢靠近亵渎的气质。而通往明德殿的阶梯,同样的这条路上,曾经也走来另一个女人,那天她将最素白凝重的丧服穿出了妖娆的风尘气,那长长的裙摆在阶梯上铺成一条惨白的银河,而银河的尽头,是一副玲珑剔透的身体。 彼时的太子不是第一次看见女人的身体,可却因为那一眼,在心中种下了恶。而此刻,湘湘终于走到面前,她眼中依旧是对这里一切的不屑和鄙夷,她不畏惧帝王,甚至不畏惧生死,她活着要有意义,死了也要有尊严。 皇帝突然想起那天静姝在面前失声痛哭,说她只是想活下去,卑微也好恶毒也好,都只是为了能活下去,可这一刻看来,他对静姝那一点点的怜悯同情,不啻是他自身最大的笑话,因为他在宋静姝身上看到的,完全就是他自己。 湘湘朝皇帝欠身后,一言不发,缓缓站到了一旁,不近也不远,可以看做是帝王的女人,也可以当做什么都不是,而湘湘看似意兴阑珊的表情下,眼中只装得下齐晦一人,站在这里也好,她可以自然地看着自己的丈夫了。 齐晦心内一阵阵震怒后,已渐渐归于平静,湘湘如此沉稳和勇敢,他怎能让妻子为自己担心,见湘湘站定了,见群臣也到了,便昂起头说边境的事。 他说几句,底下就议论一番,明德殿内一时有些嘈杂,那些话湘湘都听不见,她只听见皇帝突然说:“朕知道你们为国为民的心,但如今国库空虚,无法支撑你们长久作战,既然他们有和谈之意,朕必须为百姓和将士着想。这几日,二弟就好生歇息,一路风尘实在辛苦,朕会继续下旨让庞世峰撤军,这些事就不用你再操心。” 皇帝这般说,底下群臣纷纷响应,齐晦微微皱眉,扫了一眼这群乌合之众,不得不说庞峻抽走了大批朝廷栋梁,而留下的一些有傲骨的,果然也不在列。他心内哼笑,面上不动声色,而皇帝又道:“为安抚民心,朝廷要有些喜事才好,朕要册封湘妃为皇贵妃,正着人挑选吉日,到时候朕要在宫里大摆筵席,一并庆祝硝烟散去,边境重归安宁。” 湘湘朝皇帝看了眼,嘴唇微微张合,想要说什么,却最终没说出口,眼见着皇帝走向她,一副要来挽手的架势,他一定觉得当众拉自己的手,会大大地刺激到齐晦,他在等着看齐晦怒火中烧,倘或齐晦做什么或说什么,必然也窜通了底下这些人让齐晦难堪。 湘湘不等皇帝走到面前,直接沿着台阶走下去,站在台阶之上向皇帝欠身行礼,算是谢恩了,而后抬眸看着尴尬又愤怒的皇帝,从容大方地说:“皇上既然还有国事与众大臣商量,我先退下了。” 皇帝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尴尬得双眸冒火,慢慢慢慢地收回来,硬扯出几分笑容道:“慢些走,路上小心。”他心中又恨,看着湘湘转身而去,竟是一咬牙,朗声道,“爱妃腹中已有了朕的孩儿,朕正要告诉众爱卿,湘妃若生下皇子,朕就要册封皇子为太子。” 湘湘定住了,目光正落在齐晦的脸上,如此屈辱而恶心的事,她恨不得冲回去把皇帝从台阶上退下来,可是丈夫站在底下,只是温和地看着自己,双唇微动湘湘似乎读出几个字——“看着台阶,小心走。”她心中一热,感受到眼睛里湿乎乎的,把目光从齐晦身上收回,小心看着脚下的台阶,一步一步走下来,与齐晦擦肩而过,径直往门外去了。 湘湘身上的香气,随风淡淡地飘到齐晦面前,让他更加冷静下来,他们的无动于衷,是对皇帝挑衅的最有利反抗,看不到他们的痛苦,皇帝会很失落不是吗? 走出明德殿,湘湘觉得脚下发软,可哪怕走得慢一些,她也要把路走稳了,迎面见皇后急匆匆来,见她出来了,分外欣喜,赶紧上前来搀扶,湘湘有了依靠,心里也踏实很多。 皇后说:“我实在是不放心,骗他们说我要去看望太妃,就跑来了。姐姐,你没事吧?” 湘湘很安慰,摇头说没事,两人缓缓往回走,半道上却见长寿宫的宫女找来,本是在远处张望的,一见湘湘和皇后归来,便窜了出来。 “鬼鬼祟祟的做什么?”皇后颇有架势,也是含了几分对太妃的恨,那宫女不敢顶嘴,唯唯诺诺地说明来意,却是太妃请湘妃娘娘到长寿宫一见。 皇后道:“皇上才请姐姐过去相见,姐姐这会儿累了,长寿宫几时去都成,不急着这一会儿,你赶紧让开。” 那宫女跪在道路中间,实在是不肯让,要是带不回湘妃,她们就惨了,一时竟央求湘湘可怜可怜她,而湘湘想起昨晚齐晦对自己说,痴痴傻傻又熬夜不睡的静姝像是在等什么人,此刻想来,难道是在等自己? 可是她不想去,她不想去见静姝,湘湘不禁握了握皇后的手,摇头示意她不愿意。 254册立皇太子(还有更新 255让她喝药(三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55让她喝药(三更到 皇后立时会意,傲然对那宫女道:“太妃有什么话要吩咐,你且去听了来回禀,这会子本宫要和姐姐回洛神殿歇息,你多跑几趟,有什么事也说清楚了,何必劳动主子们跑来跑去,还不快让开?” “可是,娘娘……” “真是刁奴。”皇后便吩咐身边的人,“把她架开,这宫里的规矩,可越来越不成样子了。” 身后的太监们赶紧上前把那宫女拉开,让出道路好让湘湘和皇后走过去,两人走得远一些了,皇后捂着胸口说:“这样大呼小叫很累,太妃她天天都这样,想想也怪辛苦的。” “怪我不好,要你做这种事。”湘湘道。 “不算什么,姐姐,其实我心里挺得意的,也算正儿八经做过皇后了是不是?”小姑娘笑得那么明媚,湘湘真希望她将来的人生不再有阴霾,而自己这一身天青色的衣裳,若能盼来一场大雨将整座皇城涤荡干净,该多好。 待回到洛神殿,湘湘对皇后道:“方才皇帝说,要册立我为皇贵妃,这不稀奇,咱们都已经听说了。可我没想到他会这么无耻,他竟当众说我有了身孕,若是生下皇子,就册立为皇太子。” 小皇后正喝茶,捧着碗张着嘴,好半天才合上,而后说:“皇上这是在想什么,太妃知道了不得疯了,他亲生的骨肉才没了,却要人家的儿子来继承自己?对了,我想起来丽妃曾说,先帝生不出来。姐姐,皇上他自己大概也……”她惊恐地晃了晃脑袋,不敢再多说。 “静姝她不知为何找我,倘或再听见这件事。”湘湘则叹息,但一想到齐晦的目光和叮嘱,立时又打起精神,拿起围裙来拉了皇后说,“日子咱们照旧过,不吃饱饭怎么应对。” 而长寿宫里,湘湘的拒绝前来,果然让静姝大怒,可当她听说皇帝当众宣布湘妃有了身孕,且若生下皇子就要立为太子,她那直勾勾瞪着宫女的目光,直把她们都吓得跑了出去,但她们跑出来后,并未听见里头有什么动静,等了许久有人忍不住,偷偷过来打一眼,却见太妃抱着枕头倒了下去,双目呆呆的,不知在想什么。 那宫女跑回来,喘口气道:“娘娘这是要傻了吧,抱着个枕头当孩子。” 却有人道:“真傻了才好,少折腾咱们。她也正够有脸的,她若真生下孩子来,是给皇上当儿子呢,还是当兄弟,不要脸。” “小点声。”有人推着她们走开,但继续道,“皇上说湘妃娘娘的孩子是他的,可宫里人都知道,他连手都没能碰一下,皇上和太妃,还真是绝配。” 他们悉悉索索讲个不停,忽然门前闯来明德殿的太监,凶巴巴地叫她们准备着,皇上要驾临长寿宫,宫女们这才散了去做正经事。而里头静姝听见皇帝要来,总算有些些精神,让宫女为她抿了抿头发,又擦了一些香粉,想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 皇帝等了半个时辰才到,说不出喜怒,要说如今稍稍压制了齐晦一些,本该是高兴的,可原打算在明德殿让齐晦和湘湘都难堪,结果却是他不明所以地遭到湘湘无言的对抗,好在最后他扳回一城,当众说湘湘腹中的孩子是自己的骨肉,一想到齐晦和湘湘心里该多呕,他又有些高兴。 情绪反反复复,脸上阴阳不定,闯进长寿宫时见静姝在病榻上,竟一时忘记静姝为何生病,猛地想起她失去了一个他们的孩子,皇帝心里咚咚直跳。他不想承认这件事,他想把这件事抹掉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不要孩子,不要这些低贱的人为他生孩子,可是看到静姝憔悴却又努力露出笑意的面容,他却没来由得觉得很不安。 “妾身身体虚弱,无法下床请安,还请皇上见谅。”静姝柔媚地一笑,她现在已是看到皇帝就会露出笑容,可这又似乎仅仅是个习惯,并非由心而发的喜悦,甚至被他虐待时,她也会被要求扯出笑容,对她来说,笑容亦是生存下去的本事。 “身体有多不好?朕可有件事要交代给你。”皇帝就是不问静姝为何不舒服,只字不提他们曾经有过的血脉。 “皇上只管吩咐,妾身必然竭尽所能。”静姝欠身,“妾身的身体,静养几日就好。” 皇帝避开了静姝的脸,自顾自说道:“你是不是听说了,朕当众将湘湘腹中的孩子是龙种?”见静姝没应声,皇帝也不忍看她,继续道,“朕那些话,不过是故意恶心他们的,但话既然说出口,万一湘湘真的生了孩子,难道册立野种做太子?” 他心内一震,硬生生不去想自己的事,继续道:“既然朕说了那是朕的孩子,要不要生下来,就该朕说了算。你去吧,现在没有人比你更合适,去给湘湘灌下堕胎的药,朕可不能让她生下野种。” 静姝浑身发冷,仿佛大病一场的虚弱无力,她轻声问:“皇上不怕触怒了朔亲王,他可是……” “所以说,要你去做,那不就是你的罪过?嫉妒成恨的女人,多可怕。”皇帝自鸣得意,“朕到时候会治你的罪,自然你放心,都是做给别人看的,你还会继续享受荣华富贵,朕答应你。” 静姝很轻很轻地说:“皇上,那我们的孩子呢?” 她声如蚊吟,皇帝根本听不见,皱眉朝她看了几眼,也不想再问,下令道:“就明天,你今天好好歇息,养足精神。可别再做砸了,你就没几件事做好过。” 皇帝撂下这句话,扬长而去,有宫女进来看了几眼,见殿内无事,就又退了出去。静姝知道,这几天宫女们都当她疯子一般,可这会儿她却觉得,皇帝才是那个疯子。 静姝蜷缩起来,捂着已经没了孩子的肚子,倘若她早些察觉自己有了身孕,倘若她那天不和皇后起争执,要是孩子还在该多好,她也终于得到过湘湘所拥有的了,可是逝去的太快,难道是老天注定,她一辈子也比不过湘湘? 这一天很快过去,第二天皇帝借故要齐晦陪他去郊外检阅回京的将士,要重重犒赏他们,也好做给依旧滞留在边境的将士们看,顺从皇命是会有好结果,他们若执迷不悟跟着庞世峰几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可就难料了。 这一去,要傍晚才能归来,中午湘湘和皇后在厨房里吃了饭,站在屋檐底下修剪花枝,顺道好消消食,太阳晒得有些渴,便煮水回寝殿烹茶,两人亲自采了晒干的花骨朵泡茶,正合适春天的季节,安逸地说着闲话时,门口黑压压地闯来人,脸如菜色硬是敷了一层层脂粉掩盖憔悴的静姝,看起来连路都走不稳,却张扬气势跨入殿门,一挥手便道:“拿下。” 湘湘和皇后不知她们要做什么,皇后拳打脚踢地推开那些要来抓她和湘湘的人,和湘湘退到了角落里,她随手拿过一只花瓶,湘湘一手护着自己的肚子,本想质问静姝要做什么,却看到从她们身后走进来一个老嬷嬷,手里端着一碗看似汤药的东西,湘湘浑身战栗,死死咬着唇。 而静姝已经不耐烦,她连多废话的力气也没有,不似平日进来总要先羞辱嘲讽几句,今日来到这里除了命令宫女们动手,其他的话一句也不说。 几个宫女上前来捉人,皇后拿花瓶砸她们,有一人被花瓶溅开的碎片伤了脚背,一时气恼,冲上来一把揪住皇后的衣领,小皇后毕竟弱小,挣扎不过这几个人,等她尖叫着被拖开,又有人上来捉了湘湘的手脚,而那端着汤药的嬷嬷走上前,询问太妃的意思。 静姝稍稍一点头,那老嬷嬷就放下茶盘,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拿了把勺子,冲上来吆喝:“把腿脚都按住了。”说罢逼向湘湘,要用勺子撬开她的嘴,奈何湘湘牙关紧咬,嬷嬷单手竟还探不进去,便把药碗放到一边,双手来撕湘湘的嘴。 突如其来的磨难,湘湘哪里抵挡得住,牙齿间终于被勺子架开一道缝,那嬷嬷赶紧拿药碗往湘湘嘴里灌,她死命地摇着头,把灌进来的汤药吐出去,求生的*让几个按住她的宫女都几乎控制不住。 那老嬷嬷发了狠,上首揪起湘湘的头发就往要往下灌,突然一声重响,这嬷嬷两眼一直身体发僵,就在湘湘绝望的一刻,顺着湘湘的身体轰然倒下。 湘湘努力吐出了嘴里的勺子,把余留在口中的药汁吐出来,一抬头,却看到静姝手里拎着一只凳子,凳脚上挂着血,而那倒下的老嬷嬷的脑袋也开花了。 屋子里一下静了,大家都松手了,只有小皇后惊恐的啜泣声,她终于挣脱了束缚爬到湘湘身边搀扶她,湘湘顾不得丑态,伸手扣着喉咙,即便她努力挣扎,也还是有一些药灌了下去,她顾不得那么多,一定要搜肠刮肚吐得干干净净。 而静姝扔掉了手里的凳子,转身朝门外走去,跟随而来的宫女太监醒过神,一个个狼狈地跟着她走开,连那昏厥的嬷嬷,也被人拖走了。 255让她喝药(三更到 256你先下来(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56你先下来(还有更新 湘湘再也吐不出什么东西了,虚弱地跌在皇后怀里,有好心的宫女打来热水送来帕子,皇后为湘湘拭净脸上的污物,可看到湘湘嘴唇裂开的伤痕,看到刺目狰狞的鲜血,小皇后还是抑制不住地抱着她哭起来。反是几位宫女劝她:“娘娘,先把夫人送到床上去躺下,奴婢请太医去。” 这一闹,湘湘不敢再逞强,事到如今她已无力再去怀疑身边的人,不再拒绝她们送来的热水和食物。至于汤药,老太医来瞧过后,认为湘湘喝下的并不多,而如今怀孕已有些日子,这些日子里胎儿是物竞天择,倘或母体留不住,便是喝再多安胎药强行留下也不会长久,若是留得住,这么丁点虎狼药下去,伤不着孩子。 老太医更道:“比起药物的伤害,娘娘挣扎时才更伤身子,但您那样激动地挣扎反抗都没伤着孩子,老臣断言这孩子会安安稳稳在娘娘腹中长大。还是那句话,没有比心情愉悦更好的安胎药,这事儿过去后,您为了孩子,也把它忘了吧。” 湘湘因面上有伤痕,模样狼狈,今日不得不隔了一层纱帘,伸出手请太医号的脉。此刻听太医这样说,已是泪流满面,她知道这孩子争气,这孩子比她娘更坚强勇敢。皇后在外头又问了好些话,半晌才把太医送走,明德殿来了人问出了什么事,意思是皇帝正在京郊检阅军队,傍晚才回城,一时半刻不能来洛神殿,请湘妃娘娘自己保重。 皇后却觉得他们是来看看湘湘和孩子怎么样,巴不得湘湘失去孩子,她到底没敢撂下狠话,敷衍了几句把他们打发了,回来湘湘身边时,嘀咕着皇帝没安好心,湘湘则已换过一些精神,因嘴角生疼,让皇后拿镜子给她瞧。 镜子里的人,果然嘴角红肿,那嬷嬷强行往湘湘嘴里塞勺子,几乎要撕开她的嘴,皇后捧着镜子小心地说:“太医说这几天别讲话,让伤口好好愈合,最怕伤口反反复复撕裂,会留下疤痕,姐姐,这几天我不和你说话了。”她一面说,就捂住了自己的嘴。 到这一刻身边还有人能依靠,甚至想法儿逗她高兴,湘湘竟因为感动而又流泪,吓得小皇后不知所措,手忙脚乱地上来抱着她,本是安慰人的,自己却先哭了,搂着湘湘说:“姐姐你别哭,都怪我没本事,我要去问门前的侍卫要一把剑,下次他们再来,我就杀了他们。” 她们互相擦拭泪水,彼此渐渐平静,湘湘回忆方才的事,轻轻一叹:“没想到最后时刻,是静姝出手,她今天从进门起就和往日不一样,我正觉得奇怪,事情就发生了,没有功夫再多看她一眼。” 皇后皱着眉头说:“姐姐,那会儿我哭着求太妃放过您,可她一直是呆滞的,不知道被什么唤醒了,缓过神看到你被灌药,像突然醒悟了一般,就抡起凳子砸了那老嬷嬷。” 湘湘心头发紧,问:“你都看见了?” 皇后点头:“我一直求她放过你,可她好像根本没听见,不是从前疯了似的要虐待我的样子,是呆的。” “是呆的?”湘湘想起那晚齐晦带她去看静姝,屋子里抱着枕头最后疲倦至极倒下去的人,也是呆的。今日她在为什么而发呆,既然来了,既然毫不犹豫地让那老嬷嬷上来灌药,她又怎么突然良心发现? “明德殿的人,假模假样地来问姐姐好不好,呸!”皇后啐道,“太妃敢这么做,皇上肯定知道些什么,我就没信过他说要让姐姐平安把孩子生下来。” 湘湘目光冰冷,眼中有恨意:“他如今说这孩子是他的,也就能名正言顺做这些事了。” 皇后呀了声,急忙问:“被他这么一说,将来姐姐如何让天下人信这孩子是你和朔亲王的,将来孩子长大会不会也叫人指指点点?” 湘湘轻轻覆盖小腹,淡然道:“也要天下人先信皇帝说的话才行,昨日在明德殿里,我就没见有谁脸上是信的。而宫外的人,王府简府先后遭难,我被迫无奈进宫的事,也早就传开了。而我们夫妻从前出双入对,无人不知朔亲王府伉俪情深。况且我的身孕,早在进宫前那些女眷之间就已经传开,连静姝都是比我进宫前更早知道我有身孕的事,你说天下人会不会信他随意的一句话?” 皇后连连点头,为湘湘抽出垫子,好让她躺下去,可湘湘言及静姝,又想起她拎着凳子时失魂落魄的惊恐,像是她最珍爱的东西要被人毁了似的,她们有短暂一瞬的目光相接,此刻想来依旧叫湘湘心中揪着疼。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太快,她到现在也不敢去想,静姝是真的救她,还是不惜牺牲一个老奴才而演的戏。 “姐姐,你睡吧,我去熬粥,我知道你还是不放心的,我不让那些宫女碰,反正她们也习惯了,乐得清闲。”皇后要为湘湘掖被子,可湘湘突然捉了她的手问:“皇帝今天几时归来?” 皇后应道:“说是傍晚。” 湘湘想了想,对皇后说:“我睡一会儿养养神,等下醒来,你陪我去一趟长寿宫。” 皇后连连摆手,着急地说:“那种地方,躲还来不及呢,不要去不要去,就是她死了也不可惜,她那么坏。” 湘湘却神情凝重,似自言自语般说:“我想,她是在等我。” 这话皇后听不懂,但若换做齐晦,一定明白湘湘的意思,那晚齐晦没说出口,他就觉得静太妃不像是在等皇帝,但这事儿谁也说不准,指不定今天是一场戏呢,宋静姝还有什么没做过,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皇帝只要动动嘴皮子,她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而今天的代价,宋静姝可能要为此付出性命,皇帝交代她的事,其实一直以来她都没做好,当初把念珍放出去想安插在湘湘身边做眼线,结果被湘湘劝服把人家送回家乡,还因此惊动了湘湘让她明白宫里盯上她了,那会儿皇帝可就没少动怒折腾自己,这一次没杀成湘湘腹中的孩子,皇帝又该疯了。 可即便没有杀成,湘湘受了那样的折磨,太监宫女全都在自己的指挥下行恶,她的良心发现,又能抵消多少罪恶,她是个恶人吧。 长寿宫里,太监宫女都被赶出了寝殿,看到皇后和湘妃娘娘携手而来,一个个都惊愕不已,伏在门前说:“娘娘休息不让人打搅,奴才们都等在门外呢。” 皇后勒令他们不必进去伺候,她为湘湘守在门前,湘湘缓步走近们,她的嘴角还很疼,她的胳膊也抬不起来,走路一步一步极缓慢,纵然如此,看到门里静姝站在凳子上,几条鲜艳的披帛缠在一起吊在房梁上,没有白绫那么凄凉恐怖,反而添了几分荒唐,可是静姝站在那里,双手吊在环中,神情呆滞,不知这么站了多久了。 乍见这样的光景,湘湘心头扑扑直跳,但很快就让自己冷静下来,冷声问道:“你做什么?” 静姝听见熟悉的声音,醒过神看到湘湘站在底下,她的眼中充满了怒意和恨,漂亮的眸子里,映着正要赴黄泉的自己,她冷笑:“你怎么跑来了,你做什么这会儿来呢,再晚半个时辰多好。” 湘湘走近她,没说别的,知道:“你下来。” 静姝摇了摇头:“你现在来了,我断死不了了,真可笑,你一定又在心里想,我做戏给你看。你走吧,过半个时辰再来,哪怕抱着我的尸身哭一哭,我这辈子也算没白活一场。快走吧。” 湘湘道:“半个时辰后,你真的会死吗,我看不见得?” 静姝眼神一晃,说不出话。 湘湘走到凳子下方,昂首说:“不如你把脑袋伸进去,我立刻把凳子踢开,不用等半个时辰,你当着我的面死,不是更能证明自己没有做戏?” 静姝紧紧咬着唇,浑身瑟瑟发抖,她才小产,身体很弱,这些日子没有一天真正好好休息过,可能湘湘此刻还比她强一些。 她在凳子上站了很久很久,已是精疲力竭,可她没有勇气把脑袋伸进去,她要有勇气去死,也就不会有芙蓉居的静美人,更不会有长寿宫的静太妃。 “若是我现在死了,我们还是姐妹吗?”静姝憋了半天,却憋出这句话。 “是,但活着恐怕做不成。”湘湘应道,“你现在死了,我会为你安葬,会为你哭一场,你这辈子不会白活。可你继续活着,我们还会继续对立,你跟着皇帝,我跟着我的丈夫,永远是两条道上的人。而你做下的恶,终有一日会有报应,你不得不活着承受痛苦。死了多好,快啊,把脖子伸进去,我送你一程。” 静姝被逼的脸色扭曲,绝望地哭道:“我不想死……湘湘,我的孩子没有了……” 湘湘并不怀疑静姝失去孩子的痛苦,将心比心,她若今日失去孩子,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静姝也有资格做一个母亲,至于她是好人还是恶人,是另一回事。 湘湘沉声道:“你先下来,慢慢说。” 256你先下来(还有更新 257杀你(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57杀你(还有更新 静姝摇头:“我不下来,你一定觉得我又在做戏,我自己都不信,怎么叫你信我?你等着,我现在就死,死了就不会再欺负你,就不会再对不起你。”她说完,竟真的踮起脚尖,把脖子往用披帛缠成的绳圈里套。 湘湘眼睁睁看着她挂上去,松开了双手,脚离开了凳子,她脑袋轰得一下,冲上来抱住静姝的腿脚往上抬。湘湘虽没什么大力气,可静姝实在纤瘦,脖子被勒住后,那一瞬间冲脑的窒息也让她有了求生的*,身子一轻就本能地重新拽住绳子把脑袋缩了回来,双脚往下一沉,重新站在了凳子上。 湘湘顺势将她一推,静姝整个人摔了下去,疼得爬不起来。 门外听见重响声,宫女们闯进来看究竟,见太妃瘫倒在地上,而房梁上挂着那上吊用的,一个个都吓得不知所措,湘湘吩咐她们:“你们过来把太妃搀扶到床上去,然后出去,出去不要到处乱说,太妃娘娘没事了。” 宫女们听命,赶紧上前将虚弱的太妃送到床上,湘湘今日糟了难,嘴角还红肿着,额头上也有被那老婆子揪头发时用指甲留下的伤痕,本是十分狼狈落魄,可如今看来,胜过静姝十倍,她这副尊容,简直跟要死了似的。 “咳咳……”静姝捂着脖子,那里还剧痛着,让她感受到了死的恐怖,从前受到先帝和皇帝的虐待,到后来她往往是意识模糊的,清醒后,他们又派人“关怀备至”地照顾着,她只有寻死的念头,却没有勇气。可是今天,她第一次站了上去,她等了湘湘那么多天,她竟在这一刻来了。 “要喝水吗?”湘湘问,转身取来茶碗,一如从前照顾生病的静姝,小心翼翼将茶水送入她口中。 喝了水的人稍稍恢复一些气色,她蜷缩着身子用棉被裹住自己,双眼直直地盯着湘湘的腰腹看,嗫嚅着问:“孩子有事吗,你喝下那些药了?”她一下子崩溃,哭着说,“湘湘,你可以不信我所有的事,可是这件、这件事不是我,是皇帝逼我的,是他逼我的……” “你别哭了,我们不是小孩子了,你哭我不会再无条件地哄你,现在的我们,要为自己的眼泪负责。”湘湘站在床边,看似冷漠地观望着静姝,见她抽抽噎噎着,湘湘继续道,“绝情的话无情的话,我们彼此说了太多,和小时候吵架拌嘴是两码事,小时候就算打破头,夜里也能滚一条被子互相取暖,可现在,我做不到。” “湘湘……” “我是觉得不安,才来看你一眼,也谢谢你救下我和我的孩子,没想到你真的要寻死。”湘湘道,“我救你,不是想要挽回什么,你在皇帝身边一天,我救不可能信任你。静姝,当初说要走一起走,我没有做到。但现在,倘若有一天我来接你走,你走不走?那天是气话,今天我再问你一次。” 静姝怔怔地看着湘湘:“你要送我去哪里?” 湘湘道:“你想去的地方,但绝不是皇帝的身边,除非他死了而你要为他守灵。”她很坚定,已不再给皇帝任何转圜的余地,她为了天下可以忍耐,可她的孩子,这天下尚不曾给予他任何东西,他没有责任承担天下。今天这件事,皇帝践踏了她最后的底线。 “他说真的出了事,会治我的罪,把责任都推在我身上。”静姝痴痴地道,“他现在越来越不正常,自以为是地觉得事情可以那么简单,回想起来,他的一路就是这么走过来的。总是想当然,等到结果无法遂愿,就折磨女人泄愤……我一直以为,他多多少少是喜欢我的,可是我的孩子没了,他半个字也不提,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是他的骨肉,是他的孩子啊……” 静姝很伤心,湘湘心里虽然保持着警惕,但依旧同情她,她不会为了一件事就把静姝重新当姐妹,可她知道,和静姝十几年的姐妹情,一直维系在她们之间。自己的一些苦难因为她,但每每关键时刻,宋静姝都下不了手。 “好好休息吧,你自己不保重,谁也没法儿让你好起来。”湘湘不想听她忆苦思甜,不想听她哭泣,她并不是来认姐妹的。 “你要走了?湘湘,我等了你好几天,我想见你。”静姝悲凉地说,“可是昨天你不来,皇帝却来了。” “等离开这里,曾经的一切就不值得再提,但我们若能清茶一壶说说闲话,我愿意重新听你讲。”湘湘道,“可是在这里,只要皇帝还活着,只要你还是他身边的人,这些话不必对我说。我不愿你死,仍旧期待有一天能带你离开,和这些毫无关系,只因为我们过去的十几年就足够了值得了。静姝,你现在也想一想,将来要怎么做,之后的路你还可以自己选,就算摆脱不了他,你也能走得和现在不一样。只要活着,没什么不能改变的不是吗,要不然,你就去死啊。” 静姝哭着:“你就不能,说些哄哄我的话……” 湘湘神情一恍惚,这么熟悉的话语,几乎把她拉回到童年的岁月。静姝一向娇滴滴,都是小孩子,姐妹俩再要好也偶尔会发生争执,每次静姝都忍不住,会跑来拉着湘湘求和好,但每次都只会可怜兮兮地撒娇说:“你哄哄我吧,我可难受了。” 湘湘眼眶微微湿润,咽下悲伤,道:“你在这里活下去,我才能来接你,不然,我也会为你安葬。”她说完转身便走,再不留情,身处困境同样无法预知明天的自己,连腹中胎儿都险些保护不了的自己,要如何去拯救别人灵魂,她可没有这么多的心。 皇后等在门外,见湘湘出来时眼圈微红,里头只隐隐有哭泣声,她赶紧上来搀扶,不便在这里多嘴问什么,安静地离了长寿宫。但是皇后察觉得到,来时姐姐的步伐很沉重,脸上有散不开的阴霾,但这一刻她虽然看起来很悲伤,整个人却松快了,皇后心想,这总是好事。 然而卸下坚强,湘湘也不过是个柔弱的女人,那一天剩下的时间里,她盼着齐晦赶紧回城,这件事不用她费心思,就一定会传出去,不用她多说什么,齐晦也不会放过皇帝。 而此刻皇帝正检阅了军队,一副浩然正气的模样,说了好些慷慨激昂的话,看着是振奋了军心,卫猛跟在齐晦身后,却忍不住嘀咕了一声:“放屁!在这里屁话有什么用。” 齐晦彼时回身看了他一眼,卫猛还是气呼呼的,齐晦也没有阻拦,当随驾返程时,他再看到卫猛,那壮汉浑身蒸腾着杀气,仿佛下一刻就会冲入有侍卫层层把手的銮驾,把皇帝大卸八块。而齐晦在听到他字字沉重地说宫里传来消息,太妃险些喂湘湘喝下堕胎药时,他眼中的凶光也射向了銮驾。 但他不能在大庭广众下动手,没必要让那些侍卫做无谓的牺牲,皇帝既然那么喜欢龙椅宝座,那就让他死在那上面。 銮驾回宫时,日近黄昏,皇帝进门就听说宋静姝失手了,后怕总算没在路上传来这消息,而齐晦看起来好像还不知道,他现在要放着齐晦发疯,命侍卫把手明德殿,先躲在明德殿里看看究竟。 时间待得久了,黑夜已降临,皇帝颇有些不耐烦,听侍卫禀告说朔亲王回到王府后再没有出来,他自言自语地嘀咕:“他出来了,你们也看不到。”那之后又招来内侍,询问洛神殿和长寿宫的情况。 听说宋静姝上吊未遂,且是湘湘赶去救了她,皇帝的脸绷得紧紧的,怎么这些事的发展与他所想的背道而驰,而他一门心思得到了湘湘,现在和她的距离反而越来越远。 “派人严加看守宫门,绝不可以……”皇帝话未完,忽然一阵风过,明德殿所有烛火都熄灭了,黑暗中有强大的气势慢慢逼近,皇帝刚要张口喊护驾,方才还站在跟前的太监发出一声闷响后,他听见了人摔倒的声音。 连脚步声也没有听见,只感觉到面前一阵风时,皇帝伸出手乱挥,可不知怎么后背却被人挟持住,脖子上冰凉尖锐的东西刺痛了他,他不敢再乱动,只怕那东西再深几寸,他就没命了。 “谁?是谁?”皇帝惊恐地问着,但很快就自己有了答案,身形上来看,背后的人无疑是齐晦,他一字一颤地问,“二、二弟,是你,你做什么,你想做什么?” “杀你。”齐晦出声,他在黑暗中摸索了二十年,可以看到常人无法看清的东西,明德殿里一片漆黑,皇帝永远也看不见他,可他却能找到皇帝的命门。 “二弟,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为什么……”皇帝话未完,后背心被重重踢了一脚,他超前摔出去趴在地上,求生的本能让他立刻想要跑,他以为齐晦找不到他,可下一刻又被扼住了命脉。 257杀你(还有更新 258他们失踪了(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58他们失踪了(还有更新 皇帝不是不会还手,他做太子那会儿也学过功夫,可他知道齐晦有多厉害,且黑暗之中他什么也看不见,根本不是齐晦的对手。此刻他被反剪了胳膊,疼得头上直冒汗,可他曾经是面对先帝的鞭子也能承受的人,这点痛苦相比之下并不算什么。可是面对的人不同,先帝岂能与齐晦同日而语,皇帝明白,他在先帝面前那一套,齐晦可是看了二十年的,他在齐晦面前,没有任何可以隐藏的秘密。 “你不会杀我……”皇帝气喘吁吁地说,“你要杀我,早就杀我了,连庞峻都不杀我,因为我这个窝囊的皇帝,多少还有些用处,是不是?二弟,你一直在忍耐,那就再为天下子民想一想,让朕继续活下去,难道你不想看见天下太平?” “我忍,不是为了天下百姓,我是为湘湘而忍。”齐晦奋力揪紧了皇帝的胳膊,几乎能听见骨骼断裂的声音,“你根本不配谈家国天下,和你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 皇帝觉得他的臂膀要断了,已经疼得没有了知觉,他艰难地发着声音,仿佛临死一刻也有了几分硬气:“那就痛、痛快一些……” 却是此刻,门外传来匆匆脚步声,有人火急火燎地拍着们,大声喊着:“皇上,八百里加急奏折递进来了。” 齐晦蹙眉,为何皇帝会比他先得到消息,他今天并没有收到世峰传来的讯息,怀疑且担心之下,他松开了皇帝的手,用刀尖住了他的后腰,喝令道:“去拿来看,别想耍花招,不会有人来救你。” 皇帝感觉到腰后的威胁不在了,门外的灯笼亮起微弱的光芒,他摸黑朝着光亮走去,未到门前还被横在地上的太监绊倒了,终于狼狈地到了门前,霍然打开门,扑面的清冷空气,让他感觉到生的气息,他不想死!不想死! 可是没有办法,齐晦的威胁随时存在,他一心想扳倒齐晦,简直痴人做梦,那些应付他的大臣只怕也是贪图一时的利益,自己想利用他们,而他们只是想哄他开心,皇帝从没有胜算,任何事任何人之上都没有,宋静姝活在他的施舍中,而他,活在齐晦、庞峻,甚至更多的人的施舍中。先帝就是放弃了做“皇帝”,一味贪图享乐游戏人生,而他,毫不犹豫地就走上了同一条路。 皇帝拿回来八百里加急文书,跌跌撞撞跑回来,而齐晦却点燃一支蜡烛放在桌上,让他走过来,皇帝才交出文书,就被齐晦一脚踢开滚了下去,狼狈的人挣扎着看向亮光里的齐晦,烛光下他的眉目越来越纠结,而烛光里他周身的气质,亦像极了一个人,他们夫妻……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文书的内容,让齐晦明白了为何世峰和慕清都没有传递消息,但事情的真假还有待考据,他这一次归来,竟是躲过了一场大灾难,送来加急文书的并不是随军之人,而是战地附近城镇的地方官。 就在昨天早晨,山脉之下发生了地震,不知什么原因引起的地震,开裂的地面将一个山头震塌,在强大的地震之后,下陷的山头,被夷为平地。彼时大军正在山下作战,地震引发的山崩滚下的石头几乎将全军淹没,敌我都受到重创。 而附近城池受到地震波及,房屋倒塌人畜伤亡,而那条开辟出的道路上,已经出现了长驱直入的敌军,他们似乎没有受到影响,不知是山那边没有发生震动,还是他们有所准备,铁蹄正不断踏入中原土地。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齐晦眼中有血,要赈灾,要抗敌,稍有迟疑,敌寇就将攻入京城,而眼下,世峰慕清生死不明。 皇帝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刚觉得自己在暗处齐晦在明处,他有了优势,齐晦竟立时就把蜡烛吹灭了,皇帝两眼一抹黑,又分不清东南西北,而身边一道风过,齐晦什么也没告诉他,他感觉到胳膊被人揪起,只听得骨头断裂的咔嚓声,皇帝一阵剧痛几乎要晕厥,紧跟着膝盖被重创,他立刻跪了下去,膝盖碎了,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了。 “我的确不能杀你,断了你的胳膊和腿,接下来的日子,老老实实做个废人。”齐晦的声音,深沉冰冷,仿佛宣判生死的神明,他没有半分迟疑,最快速度地废了皇帝一只手和一条腿,他至少一年半载无法走出着明德殿,齐晦要留着这个废物,让这个国家还有一个稳定民心的“君主”。 齐晦又如风一般消失,皇帝在剧痛中渐渐逝去知觉,黑漆漆的大殿犹如灵堂般森冷。这个世上没有一个人站在他的身后,他灭了自己的外祖家,虐待自己结发的皇后,把死心塌地对待自己的宋静姝逼入绝境,他是真正的孤家寡人,连他那挂名的父亲,临终前还有一个人对他说,孩子是他们十年恩爱的福报,可他,一无所有。 洛神殿里,湘湘在睡梦中感觉到有人在亲吻,可她没有慌张,更毫无戒备之心,这样温柔的双唇,这样的爱抚,只有她的丈夫。而她一睁眼,便止不住泪水,她在齐晦面前,不需要半分坚强。 “都怪我,都是我的错,都是我……”齐晦陷入自责,湘湘嘴角的伤痕几乎撕裂他的心,恨不得再回到明德殿折断皇帝另一只手另一条腿,而湘湘正哽咽着问他,“你杀了他没有,杀了他吗?” 齐晦摇头,湘湘捶在他胸前,恼怒地命令:“那你来做什么,快去杀了他,他要杀我们的孩子,你快去杀了他。” “冷静一些,激动对身体不好。”齐晦抱着湘湘,他知道妻子不是意气用事,他何尝不想杀皇帝,眼下任何道理都没有力量,他只到了一声,“世峰失踪了,慕清也不知道怎么样,湘湘,山那边发生地震,地裂塌陷,敌军已长驱直入。” 愤怒的湘湘立刻静下来,惊愕地看着丈夫,难以置信地问:“怎么可能,世峰去哪儿了,他……” 齐晦已是血眼猩红,道:“如果消息切实,哪怕不顾罹难的百姓,不顾敌军的入侵,我也要去找世峰和慕清,湘湘,我要把世峰找回来。” “是,一定要找回来。”一时间,个人恩怨全抛在了脑后,他们的兄弟亲人正不知所踪,没有比世峰和慕清,还有将士们的安危更重要的事,齐晦是命大吗,倘或他没有被皇帝拼命召回,难道也会消失在山崩之下? “湘湘,我打断了皇帝的手脚,他连爬到你跟前的力气都没有,暂时先让他活着。”齐晦道,“我会把明德殿所有侍卫都换掉,把宫里全换成我们的人,再也不会发生之前的事,我把京城交给你了。” “把京城交给我?”湘湘一脸紧张,“我该做什么?” “控制好皇帝。”齐晦道,替我看住他,会有人来帮你,不要让朝廷乱了,不要让百姓乱了,还要以皇帝的名义往边境下发赈灾粮款,这些事都由你来做,简风会帮你。 湘湘点头,本是依偎着丈夫的人,坐直了身体,和齐晦正色相对,齐晦心疼地在她的伤口轻轻一吻,温柔地捧着她的脸颊,红着眼睛道:“这一刻后悔吗,觉不觉得农耕牧羊的日子更好些?” “不后悔。”湘湘含笑,“没有你们,国将不国,哪儿来的土地给我们种菜放羊?这辈子最对的事,就是跟你走上这条路。但是你要记着,我会害怕,我会想你,我一个人不成的,你要早些回来,带着万丈光芒来接我。” 情至深处,热吻缠绵,一次又一次的磨难,长久的别离,不仅没有损伤半点感情,更让皇帝刚才在齐晦的身上看到湘湘的气息,他们俩仿佛早已彼此相容,又岂是一句心灵相通可以形容。 “走吧,还有很多事要安排吧,早些让简风进宫来见我,我会好好的。”湘湘拉过齐晦的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这个孩子,将来会比爹爹还要强大。” 齐晦眼中的戾气几乎散尽了,他迟疑一刻,就是推延他和湘湘安逸的将来到来的日子,眼下更可能是牺牲着世峰的性命,他必须去找回兄弟。 边境地震山崩的消息,很快就在京城流传,庞世峰和慕清是否真的都不见了,真真假假难以分辨,可是谣言越穿越离谱,说什么他们被压得血肉模糊也有,说什么他们被活埋断水断粮也有。 而京城之中也有在边境有亲人,或是家中子孙在参军的人,一时人心惶惶,大街上到处可见抢买米粮的人,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国家要亡了。 此刻沈嫣在简府里,这几天外祖父身子不好,她被叫回来伺候在身边,本是一心照顾外公不问世事的,但这个消息传得神乎其神,终究还是钻进她的耳朵,就连简开闻和简风都不得不来向老侯爷禀告。 沈嫣每一次在边上听见,都如石刻的一般,一动不动。 258他们失踪了(还有更新 259曦娘的伤(四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59曦娘的伤(四更到 此刻简开闻正与父亲说话,简风在一旁没能听进几句,目光一直逗留在表姐的身上,见祖父和父亲所谈的事他插不上嘴,索性到边上茶炉旁,轻声对沈嫣说:“表姐,我们出去说话。” 石雕似的沈嫣稍稍回过神,轻轻点头,放下茶具跟着简风出来。 正是阳春时节,可春日的暖只会在阳光里,屋檐下背阴处,只有叫人背上发寒的凉意,简风咕哝了一下,想拉着姐姐到太阳底下去站着,可却发现表姐一离开祖父的屋子,眼圈儿便红了。可见她在外祖父跟前是一直忍耐着,一个未出嫁的女孩儿,怎能为了一个外人伤心欲绝,而耽误了照顾长辈。 “表姐,现在生死不明,你不要哭,流着眼泪让世峰为你擦。”简风温柔地说,“齐晦一定会把他找回来,庞世峰他重情重义,他绝不会抛下你的。” 可这样的话,却愈发勾得沈嫣伤心,倘若世峰回不来,她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她已经没法儿回到过去的五年里,她再也不能独自一个人坚强,爹娘还盼着来京城,为她操办婚礼。可现在…… “表姐。”简风试图伸手给姐姐依靠,可沈嫣泪水决堤,虚弱地伏在弟弟的胸膛前,她哭着问简风,“他是不是丢下我了,我想去找他,我能去哪儿找他。” “恐怕不成,姐姐你要去哪儿找呢,现在你闯出去,只会给齐晦添麻烦。”简风安抚道,“姐姐,你在家好好地等他回来,你知道吗,齐晦和湘湘有过约定,不论发生任何事,湘湘都要在原地等他,因为湘湘保重好自己,就是对齐晦最大的帮助。姐姐,你也在这里等世峰归来,他一定会回来。” 沈嫣泪眼迷蒙,她好像做不到,她几乎已经信了,世峰死了,不是她诅咒自己的爱人,而是那样的灾难之下,世峰怎么可能全身而退,她心里一几乎笃定,要去找他,倘或不能活着相见,她也要和世峰死在一起。抛弃亲人的不孝,唯有下辈子来偿,她很清楚自己已经失去了理智。 简风看到父亲从门前出来,无奈地望着他们姐弟俩,沈嫣见舅父出来,稍稍收敛了悲容,简开闻走来说:“孩子,世峰答应我们会照顾好你,他就一定会兑现承诺。不要怕,过几日舅舅打听清楚了消息,不要被那些传言蒙蔽。” 沈嫣颔首:“我知道了,可是……” “外公找你呢,进去吧。”简开闻没有听外甥女的解释,朝儿子使了个眼色,让简风跟他走,父子俩走远后,简风忍不住问父亲,“表姐若要去找庞世峰,爹爹和爷爷会答应吗?” 简开闻没说什么,老爷子会开导那孩子,外甥女的心情她能理解,可现在千万不能添乱。 而沈嫣回到外祖父跟前,将方才烹好的茶送到外公面前,老侯爷这几天精神好多了,其实他特意要把沈嫣从王府找回来,就是觉得现在世道乱,他担心外甥女在外头会被人欺负,自然年纪大了身体弱,也不是装出来的。 “你哭过了,简风欺负你了?”老侯爷温和地问,苍老的手握紧了沈嫣的手,“告诉外公,外公替你教训他。” 沈嫣凄楚地望着外祖父,终于忍不住道:“外公,我想去找世峰,你让我去好不好?” 老侯爷微微皱眉,但问:“出了京城往那条路走,你知道吗?京城四方各道门,从哪道门走出去,你知道吗?” 沈嫣摇头,她一个千金小姐,从不需要自己来认路,明知各种难处,一时更加伤心,楚楚可怜地伏在外祖父膝头哭道:“可我还是要去找他,外公,嫣儿不能没有他。” 老侯爷抚摸着外孙女的发丝,眯眼笑着:“女孩子家家说这样的话不害臊?我们简家的女孩,可不许这般样子。” 沈嫣抬起泪容,竟是说:“外公,我姓沈,我是沈家的女孩。” 老侯爷大笑,搂过心肝宝贝的外孙女,安抚她:“傻孩子,外公现在让你去,只会害了你。你一定要恨我,那就恨吧,外公老了没用了,世道上的事只能冷眼旁观发发脾气,就剩这么一点儿能耐保护你,嫣儿,你要听话,哪里也别去。你看湘湘她,现在她可比起强得多了。嫣儿啊,你可不能丢下外公。” 老人家肺腑之言,勾得沈嫣伤心欲绝,她何曾真的放得下亲人呢,可是她的世峰在哪里呢?这一刻终于放声嚎啕大哭,她曾以为自己的眼泪在那五年里流干了,她不希望在今天,把下一辈子的眼泪也流干。 简府因为小姐的哭声而陷入悲伤,所有人都祈祷庞公子能保存性命,哪怕缺胳膊断腿也能给他们家小姐一个念想,他们是可以共甘苦的,死了终究是什么都没了。 不止是简家如此,京中若有子孙、亲人随军征战的,都因消息滞后混乱而陷入惶恐,两处相隔太远,当地很多地方因罹难,连自己都保不住,根本无法深入到山脉下打探那里的消息。且敌军新锐部队已经踏入,边境的百姓随时都面临着屠戮,他们忙着逃亡,忙着远离故乡,谁还能牺牲自己去打探消息,打探到了,也不知道该送去哪儿。 而齐晦在安顿京中之事的几天里,同样彻底失去了和世峰慕清的联系,如今真正是生死不明,这么大的事,他们竟然连一个人都派不出来。 这日已是齐晦在京中最后一天,他明日就要离京,匆匆返回家中,想换一身干净衣裳进宫去见湘湘,到家门时见一辆马车停在那里,他老远就认出来,是曦娘的马车。 齐晦到门前来,问姐姐怎么不进门,才知道家里一个人也没有,慕茵已经去军营了,她明日要跟着自己一同出征,沈嫣回简府了,朔亲王府空了。曦娘坐在马车上,半掩着脸颊,沉着冷静地对齐晦说:“你把守在闭月阁外的人都撤了吧,现在那么乱,我那里不需要什么人保护了,庞峻也死了,他不会再来威胁我,你们正是要用人的时候,我不会有事。” 齐晦微微皱眉,最后还是道:“至少留下一两个人,我和姐姐都能安心。” 曦娘也不勉强,想了半天,不愿乱说什么话给齐晦添乱,终究是要匆匆作别,离开前才说出口:“倘若有什么消息,派人来告诉我一声。” 齐晦知道,姐姐是在等慕清的消息,真可惜慕清若真的遭遇不测,他们这一段,还未真正开始就结束了,或许姐姐当初死活不肯迈出那一步,是对的,可是她即便没有迈出那一步,也早就深陷其中了不是吗? “我知道,姐姐保重。”齐晦应了一声,为曦娘放下帘子,而曦娘看到他伸手来,立刻把身体往暗处藏了藏,之后马车安稳地离去,滚滚车轮声中,曦娘明白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马车回到闭月阁,曦娘下车来,因天色已晚,已有姑娘在门前招揽生意,一个个都毕恭毕敬地喊着姐姐,忽然一阵风过,吹走了曦娘的纱帽,她脸上露出伤痕,眼角下嘴角便,发紫的淤青触目惊心。 曦娘匆匆遮掩退回楼里去,门前几个瞧见的姑娘窃窃私语,其实她们都知道,曦娘这阵子早就不接客了,而宰相死后,朔亲王又远在便将无力照拂,就在朔亲王回京前一天,以为大臣非要曦娘接客,在闭月阁大闹了一场,曦娘为了大家而出面,结果却被拳脚相向。 庞峻虽然可恶,可从前碍着他的面子,并无人敢惹闭月阁,朔亲王府的庇护不如昔日庞府那么张扬,很多人并不知道,若是从前,曦娘必然闹得天翻地覆让人付出沉重的代价,可这一次她却忍了,姑娘们都不明白为什么。 深宫之中,齐晦再也不是穿着夜行衣飞檐走壁地来见湘湘,皇帝瘫痪在床,他的人控制了皇城,他大大方方从正门前来见自己的妻子,而湘湘已经搬离洛神殿,陪皇后住在中宫,她们姐妹俩开始打理起了宫里的事。 皇后见朔亲王来,主动让出位置,好让他们说话,她走到门前时,正有人来传话,皇后便回身道:“姐姐,长寿宫来人问,皇上要见太妃,太妃能不能去。” 湘湘摇了摇头,只是拉着齐晦的手,皇后却已经会意,到门前吩咐宫人:“太妃娘娘的事,自己做主就好了,朔亲王妃只是陪伴本宫整理宫闱之事,怎么敢干预太妃娘娘的事?你们就这么去回话。” 这样的话传回去,静姝便被众人拥簇着来到明德殿,她知道皇帝被拧断了手脚,她曾经断了一根脚趾,疼得生不如死,难以想象此刻瘫在床上的皇帝,正承受着怎样的剧痛,听说是被活生生折断的,可是刺客至今没抓到。 哪里来的什么刺客,静姝不用猜都知道,一定是齐晦动的手,湘湘实在是命好,有这样的男人爱着她。 259曦娘的伤(四更到 260耍的什么花招(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60耍的什么花招(还有更新 皇帝的手脚,分别断了一左一右,他除了仰面躺着,不能朝任何一处翻身来减轻痛苦,咽喉间发出低沉的呻吟,双目眍?面无血色,谁能想一位君主一位帝王,会落魄至此。 宋静姝的身体也不好,小产后不安分坐月子,一次又一次地折腾,太医已经劝诫她这样可能会留下一辈子的病根,可是这么多事摆在面前,要她如何能老实待在长寿宫里,她心里多少还在乎这个人,怕他要死了,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来看一眼。 皇帝睁开眼睛,看到静姝,狰狞冷酷地发出笑声,让静姝不禁朝后退了几步。然而皇帝一笑震动了身体,那撕心裂肺的疼痛,直叫他喘不过气,看到他这么辛苦,静姝有些不忍心,上前拿过一个枕头,想让皇帝垫高一些好大口喘气,可她没意识到自己触碰了皇帝的伤,一阵剧痛攻心,皇帝大怒嘶吼:“贱人,你要杀了朕吗?” 静姝慌张地松了手,皇帝重重跌下去,发出沉闷嘶哑的声音,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淌下来,他几乎要疼得晕厥过去。然而静姝那胆怯的心,在面对皇帝的狼狈中渐渐散去,她明白眼前这个男人,真的无法再像从前那样对待她,他连没牙齿的老虎都算不上,他如今就是个废人了。 “往后的日子,我来照顾你。”静姝不再自称妾身,也不再尊称皇帝,如同平常人一般说着,“我会好好照顾你,让你活下去。” 皇帝再次睁开眼睛,却道:“你心里想什么,朕知道,不要痴心妄想,只要朕还有一口气,朕依旧是至高无上的皇帝。” 静姝面无表情,冷漠地说:“那又如何,你连坐都坐不起来了,不要再逞强,不要再折腾,你已经输了呀。” 皇帝怒目相视,额头上青筋突起,咬牙切齿地说:“朕没有输,朕还是皇帝,朕没有输,你还想不想过荣华富贵的日子,想的话,就照朕的吩咐去做。” 静姝仿佛什么都没听见,自言自语地说:“我们的孩子没有了,你知道吗?我只想问问你,你有没有过一点点的遗憾和伤心,那是你的骨肉。” 皇帝冷笑:“朕若是说没有,你打算做什么,砍断朕的另一只手另一条腿?” 静姝却摇头,说道:“我没有那个力气,我只是想问问你。我跟着你……”她眼神越来越暗沉,如死了一般,“我跟着你不只是为了荣华富贵,荣华富贵我要,可我跟着你,还因为我喜欢你。湘湘说,你真正喜欢的女人,不是她而是我,我不敢信,我真的不敢奢求。” 皇帝吃力地呼吸着,嘲讽着在他看来宋静姝故作忧伤的丑态,嗤笑着:“朕怎么会喜欢你这样低贱的女人,不,你不是低贱,是下贱,你可以为了任何男人脱下衣裳。” “不要再说,不要再说了!”静姝疯了一般,扑向皇帝,双手掐在他的脖子上,皇帝另一只手还能动,可被剧痛折磨得毫无力气的他,根本不足以抵抗静姝,但他抓着静姝的手,看着她猩红的双眼说,“就这样,就这样去掐死他们才是,宋静姝,这世上除了朕,还有哪个男人要你。” 静姝的身子颤抖着,她就是明白,走出长寿宫走出皇城,她根本无处可去,湘湘说会接她走,带她去想去的地方,可是她还能去哪儿,谁都会唾弃她轻贱她,难道往后一辈子,都要活在过去的阴影里? “照朕说的去做,朕还是皇帝,你,还是太妃。”皇帝惨白的脸笑得拧作一团,“咱们不好过了,也不能让他们好过,湘湘她心里只有齐晦和孩子,你宋静姝算什么,是谁一直在你身边?” 静姝松开了手,软软地跌坐在脚踏上,目光死沉地说:“你要我做什么?我们还能做什么……” 离开明德殿时,静姝正面遇上了从中宫出来的齐晦,他步履生风气质高贵,曾经御花园里所见的太子,多少也有几分这般模样,可现在他是个废人,而眼前这丰神俊伟的男人,是湘湘名正言顺的丈夫,可她在皇帝身边,连最卑微的名分也没有。 齐晦见到宋静姝时,立定下来想等她先走,他无意与宋静姝有什么瓜葛,在他看来这个女人丝毫不值得怜悯,是因为湘湘,他才客气几分,他亦是曾经亲眼见到宋静姝在明德殿脱下衣衫的人,曦娘说她和湘湘不是一条道上的,齐晦一直都记着。而这次堕胎药的事,就算是宋静姝最后关头救下了湘湘,可她若真的向善,根本不用去洛神殿做那些事。 齐晦知道自己这样的态度很无情,可他若心软,难保湘湘将来不会再受到伤害,他只要在乎并保护自己的女人就好。 中宫寝殿里,皇后正笨拙地拆着发髻,湘湘送走丈夫,回来见到她这样子,便上手来帮忙,小皇后嘿嘿笑着,问镜子里的湘湘:“姐姐为何不留朔亲王住一晚,你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湘湘一怔,在皇后肩头轻拍:“胡说,我怀着孩子呢。”她轻轻为皇后理顺长发,夸赞着,“果然身体好些,发质也好了。你第一天去洛神殿,泡在浴桶里时,我瞧见你的头发都是干枯的,那么小的年纪,实在很可怜。” “你瞧,我的脸都圆了。”皇后很得意地扯着自己的腮帮子,转身冲湘湘做鬼脸,可是看到湘湘微红的双眼,不禁担心,“姐姐,你哭过了,是不是舍不得朔亲王?” 湘湘点头:“他是去打仗,我当然担心。” 皇后抿了抿唇,轻声道:“姐姐,他们说朔亲王此去很危险,若是找不到庞大人他们。”她不由自主抓着湘湘的手,忧心忡忡道,“姐姐你别怪我,万一朔亲王遭到什么不测,我们怎么办?” 湘湘很冷静,心中早有算计:“就杀了皇帝,离开这里,我要平安生下他的孩子。” “姐姐……” “我也知道,这一去前途未卜,可是我们俩若抛弃一切,眼睁睁看着铁蹄践踏国土屠杀百姓,就算在天涯海角找到一处容身之地,他也会一辈子抱着遗憾。他不好,我又怎么能好?”湘湘反握着皇后的手,含笑道,“我喜欢上他,决定嫁给他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这一切是必经之路,倘若遭遇不测,我会悲伤难过,可我不会后悔。” 皇后连连点头:“我也不后悔,到时候杀皇帝,我也要为枉死的家人捅他一刀。” 这本不是什么值得玩笑的高兴事,湘湘安抚了皇后,自己心里却未轻松半分。之后的日子,她要控制皇帝把持朝政,她不敢想象那样的担子有多重,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那些大臣,虽然简风会帮她,可她心里最期盼的,依旧是丈夫能早日归来。 那一晚,宋静姝在遇到齐晦时,本有些话想对他说,可齐晦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让她不敢靠近,她回到长寿宫不久,宫人就来禀告,说皇帝召见的那些大臣都进宫了,虽然皇宫现在被朔亲王控制着,可他们也不能阻拦皇帝见什么人,毕竟朝廷还要维持下去。静姝应了一声,面无表情地吩咐:“让宫廷乐坊的人来见我。” “娘娘,这么晚了……” “就现在。”静姝略有些不耐烦,底下的人见她气势又上来了,也不敢怠慢,如今谁也看不清宫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不明白大权究竟在谁的手上,他们匆匆而去,没多久就找来宫廷乐坊的人,那几张熟悉的面孔,让静姝想起来初进宫的那一晚,真正不足一年光景,她却好像度过了几十年几百年那么漫长。 隔天一早,齐晦已整装待发,要奔赴大营带兵离京,可他才到家门前,就有圣旨从宫里传来,说皇帝要在明日于明德殿上检阅三军,并亲自为朔亲王授佩刀践行,以此振作军心。 齐晦见不得这虚伪的一套,可他万没想到,瘫痪在床的皇帝,竟还有本事让那些乌合之众的大臣为他出谋献策,齐晦厉声让太监回去告诉皇帝他现在就要走,可家门外,竟聚拢了越来越多的百姓,他们都是家中亲人在边境罹难的人,每一个人都焦躁急切。 细问之下才明白,竟是一早就有传言在京城散播,说朔亲王要为百姓们找回亲人,让他们到朔亲王府来找齐晦说明家人的姓名样貌。 眼下京城正是动荡的时候,安抚百姓的情绪本就不易,齐晦此刻若强硬地驱散他们,指不定会引起他们抵触朝廷的情绪,他还没走这就乱起来,湘湘之后要如何应付?难道真的要拖延一天离京,皇帝究竟耍什么花招? 深宫里,湘湘和皇后也获悉这一消息,并知道太妃昨晚连夜召见了宫廷乐坊的人,皇后派人去乐坊问做什么,送回来的消息却是说,明日皇帝要为朔亲王践行,要宫里的舞娘们为三军将士献艺,振奋军心。 260耍的什么花招(还有更新 261宫廷乐坊(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61宫廷乐坊(还有更新 皇后很不耐烦,小声抱怨:“他这又是唱哪一出。” 湘湘却淡定地问回话的宫人:“哪个上去跳舞,太妃娘娘自己去跳?” 那宫人摇头说:“奴才也不知道,不过太妃娘娘曾经受了伤,只怕不能再跳了,就是明日一早要办的事,今天乐坊里吹吹打打,舞娘乐师们都在拼命呢。” 皇后在湘湘身边轻声道:“姐姐你看,太妃终究还是心在皇上那边,她真把自己当皇上的女人呢,明明现在这情形,她来和你好好的才是。” 湘湘笑:“我也以为,她会转而来投靠我,示弱或是念旧情,那天我也对她说,将来能带她离开这里。没想到她还是去了皇帝那一边,我心里竟有几分佩服了,也许她对皇帝,是真的情深意重。” 皇后不屑:“怪恶心的。” 湘湘也不勉强,庶母与嫡子的结合,天底下有几个人能点头,国家之外,或有民族父死兄死后,收留寡母寡嫂妻妾的传统,可他们所在的国度,并不接纳这样的人伦,且不去评判这一事的好坏,静姝和皇帝在一起就没干好事,谁也容不下。 “姐姐,咱们怎么做?”皇后颇有架势,磨拳霍霍要保护湘湘,说道,“去乐坊也不过是一句话,我如今既还是皇后,那就像模像样地做着,做到他归西那天。对付这些奴才,我也学会不少了。” 湘湘见她这般,心中亦有所想,正如方才说的,也许和齐晦这一别,最糟糕的结果会生死相隔。想到这样的可能,便心如刀绞,听说沈姐姐这几日为了世峰悲痛欲绝,她为沈姐姐心疼,更明白或许有一天,她会承受一样的痛苦。 “我们去乐坊走走,从那儿出来后,我真是很久没去看过了。”湘湘对皇后道,“陪我一道去可好。” “去那里做什么?”皇后不大理解,可她愿意为湘湘做任何事,忙唤人准备轿子,和湘湘换了件衣裳,便往乐坊去。 两乘轿子停在乐坊门外,如今皇后的地位与从前可是云泥之别,乐坊里的管事迎到门外很远处,一路伺候着过来,此刻更是伏在地上道:“皇后娘娘、湘妃娘娘有什么事,派人让奴才去就是了。” 湘湘不言语,皇后则骂:“宫里几时有什么湘妃娘娘,本宫与朔亲王妃妯娌二人在这里,你眼瞎了?” 那太监蒙了,可皇后搀扶着湘湘径直往门里去,那太监醒过神赶紧跟上来伺候,方才皇后先派人来传话的,说让这边一切自如,舞娘乐师们不必停下来向湘湘行礼。 乐坊宽阔的庭院里,莺莺燕燕的舞娘们正彩衣飘飘地排练着明日献艺的舞蹈,如今都是生面孔了,当初与湘湘一同进来的那批人,或死了或走了,又或成了皇帝的美人才人,如今宫里又来了一批新人,倒是没听说她们有什么节外生枝的事。静姝和湘湘,真是注定要撞上这些事。 舞娘们见皇后和湘妃来,终究是胆怯的,纷纷停下来俯身行礼,湘湘如今已经不会看到有人向她跪拜就大惊小怪,且有皇后在这里,她只要在一旁看就好。皇后则轻声问:“姐姐,要她们做什么?” 湘湘温和地说:“让她们跳给我看看,明天跳什么舞,我都快忘记自己曾经是个舞娘,那些基本功啊,那些辛苦几年才练成的高难动作,都忘了。” 皇后见湘湘如此坦然,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过去,心中很是感触,她就是怕忘不掉过往,将来的人生无法重新开始,才想要青灯古佛逃避世事,可是湘湘从来不避讳过去,哪怕过去曾经痛苦辛苦过,她也丝毫不在乎。 皇后忙吩咐管事的说:“快把明日献艺的舞献上来,本宫和王妃娘娘要看一看。朔亲王带军出征,你们可别闹笑话,有半点差错,砍了你们的脑袋。” 湘湘被皇后逗笑了,这唬人的话真是不用学,在宫里听几句就会,乐坊的人搬来椅子铺上软和的垫子,请二位娘娘入座关上,湘湘记得舞娘们所站的地方,她那天也站在那里,而坐在这椅子上隔着屏风看她们的,是已惨死的丽妃。 世易时移,她和皇后义结金兰,她这一生实在是稀奇得很,大概从襁褓里被抛弃或遗落的一刻起,就注定好了。 丝竹管乐悠悠而起,湘湘仿佛回到了从前,仿佛回到了江南江北没日没夜献艺的日子,那时候什么都不敢想,一切都只为了一口饭,活得实在简单。如今她有了丈夫,有了朋友兄弟,更自以为是地把家国天下扛在了肩上。 眼前衣袂飘飘,看着舞娘们轻盈玲珑的体态,湘湘竟是欣慰的笑了,她愿用二十年的辛苦坎坷,换与齐晦平平淡淡一生,她真是要去班主坟头撒一把土、立一块碑,谢谢他把自己送进皇宫。 静姝得知湘湘去宫廷乐坊时,已过了一个时辰,而等她再知道湘湘离开,天色都要晚了,湘湘和皇后在那里足足待了一天,静姝问他们做什么,宫人们说不上,怯然道:“娘娘您知道,如今皇后娘娘和湘妃娘娘把持一切,她们堵着乐坊的门不让人瞧,奴才们打探不出来。只是听说,湘妃娘娘好像在给舞娘们排舞,说什么明日是为朔亲王践行,所以要亲力亲为。” “笑话。”静姝嗤笑,可掩藏不住满脸的心虚,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想和湘湘和好,可她有觉得湘湘已经不可能真正对她好,矛盾又彷徨的心,不知不觉又走到皇帝身边去了。 她痴痴呢喃着:“还好只是献艺,我没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这一边,湘湘从乐坊归来,面色红润神采飞扬,皇后也仿佛开了眼界似的,两人弃了轿子缓步走回中宫,路上远远路过明德殿时,见到有大臣往明德殿里走,皇帝这几天没消停过,据说看着好像随时会死的人,可还那么能折腾。皇后咒念:“他早就疯了,早就疯了。” 可湘湘却问皇后:“你看那人手里,是不是捧着圣旨一样的东西?” 皇后看过去,那大臣手里捧着写圣旨用的黄绸卷轴,正在门前不安地晃动,不多久里头的人来接应,侍卫放行,他便一头钻了进去。 皇后对湘湘说:“是中书省拟旨的人,专门负责为皇帝起草圣旨,有时候直接写了,皇帝玉玺盖一下就好。” 湘湘奇道:“皇帝的玉玺,不是在我们这里吗?”那天齐晦打断了皇帝的手脚,也从明德殿拿走了玉玺,之后要湘湘以皇帝的名义下发赈灾粮款控制京城,玉玺少不得要派上用场。 皇后点头,但又摇头:“玉玺大宝之外,皇帝的随身印也等同玉玺,也是用效用的,那块印章我们可没拿到。” 湘湘明白了,与皇后继续往中宫走,心里想着什么,抬头望天色,心中有了主意,既然明日她要为自己的丈夫一舞,就绝不能让任何人坏了他们彼此的好心情。 皇城之外,京城之郊,简风风尘仆仆赶来军营,这边的将士们已经得到告知,明日要先入城见过皇帝才能出发,一个个都骂君主昏庸荒唐。简风便是来解释,耐心地告诉众人齐晦的身不由己,毕竟他们一走了之,留下乱糟糟的京城,是个后患。 而简风最灵光的便是那张嘴皮子,一时就说得大家情绪安稳,反而更为朔亲王不值得,等他们散了去好生歇息,简风才乐呵呵往慕茵的帐子来。这小姑娘已经在军营里待了好些日子,这里到处都是糙汉子,她还真是不怕。 “这些衣裳,我娘和表姐叫我带给你,往后天气越来越热了,女孩子嘛,总是用得上的。”简风笑着放下包袱,看着一身铠甲神情严肃的慕茵,觉得自己气势弱了好几分,尴尬地笑着,“你、你记得带上。” 慕茵点了点头,她一身戎装气势逼人,高高的头盔,快把她衬得和简风一样高了,简风嘀咕了一声:“这么重的东西压在脑袋上,你不累得慌?” 慕茵冷然道:“敌人的箭矢射过来,扎在脑袋上,你就知道累不累得慌了。” 简风无话可说,想着不如走了吧,可是忍不住又看了慕茵几眼,由心而道:“你可要平安回来,你到底是个女人,别自以为是冲在前头,我是不敢跟你比的,可这里最弱的男人,也比你强吧。” 慕茵霍然瞪着他,怒道:“行军在即,你说什么丧气话,女人怎么了,你怎么不穿上铠甲,为国为民去征战,还轮得到你来说我?” 简风一时来了脾气,挺起腰杆说:“术业有专攻,我是客气才说不如你,我哪里不如你,边境数万灾民,你们此去行军的粮草装备,不要有人在后方支援吗?国家那么大,那些账,你算得清吗?任何事都要有人去做不是吗,你……” 他说到后来,却觉得自己不应该,他干嘛和一个女孩子那么较真,而人家正为了这个国家,扛着脑袋去上战场了。 “对不起,是我不好。”简风咕哝了一声,转身一面说,“一路平安。” 261宫廷乐坊(还有更新 262他心甘情愿(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62他心甘情愿(还有更新 慕茵本已觉得自己说话太过分,没想到简风先道歉,这一下她的心更软。她怎会厌恶简风,可这样的别离实在伤感,此战不论胜败,她都决定要远离京城,往后他们可再也不会相见,难道最后一次,也要不欢而散吗? “老侯爷年事已高,请替我问候一声,望老人家保重,老侯爷一呼百应,将来可以为表哥建立更好朝廷。”慕茵垂首说,她以为简风已经走了,也不抱什么希望,没想到简风却还在,更对她说,“我爷爷还等着看世道清明,他说他不能死。等你们凯旋归来,我家要给爷爷办大寿,你也要来。” 慕茵总算是温和地一笑,点了点头,简风也笑了,至少这最后一别,还算美好。 慕茵道:“天色不早,你回城吧,明日我不随军进宫,你替我向表哥说,别和那个皇帝磨叽了,再耍什么花招,就杀了他。” 简风嘿嘿笑:“这个我爱听,这种畜生早就该咔嚓了。”他手舞足蹈地比划着,看到慕茵笑了,却是心头一软,站定了说,“你也要保重。” 慕茵脑袋上戴着沉重的头盔,遮盖了她的双颊,只有她自己知道脸红了脖子发烫了,她不敢再多看简风一眼,这是什么节骨眼儿,儿女情长统统靠边站,而她决定的事也不能改变,简风只是友好而已,他们没有两情相悦,他心里只有嫂嫂那样美好的女人。是以慕茵本想让简风向嫂嫂带一句话,可终究没说出口,毕竟她还是会嫉妒的。 这一整天,齐晦应付了各色各样的人,开始恼怒,到后来反而平静了,只要军队能顺利出发,他什么都能忍,明日是最后的底线,大不了真的杀了那个畜生。 一夜相安无事,如今皇城上下都是齐晦的人,就算不是他的人,也明白危难之际该顺从何人,湘湘和皇后再也不担心皇帝或静姝会来发疯,这几天睡得比从前更安稳。而湘湘好久不跳舞,今晚又做了很多事,再加上肚子里有着孩子,累了就睡得更香。 翌日清晨,湘湘醒来时,皇后已经不在身边,她起身看到皇后在桌前整理衣裙,正是她之前为自己绣的嫁衣,皇后听见动静回身来,面上的笑容比窗外的阳光还美,欢喜地说:“姐姐,朔亲王一定要看晕眼了,惦记着姐姐,就会所向无敌。” 湘湘赧然:“指不定还嫌我烦,嫌我多事,耽误他发兵的时辰。” 皇后拿起裙衫,在湘湘身边比划着:“不会不会,今天是个好日子,无论如何都要让朔亲王看到姐姐为他穿上嫁衣。” 而此刻,门外宫人恭恭敬敬地说:“皇后娘娘,明德殿那里,已经开始准备了,舞娘乐师也已经过去了。” 湘湘和皇后彼此递过眼色,她回眸看了遗憾书桌上庄重的玉玺,对皇后道:“咱们准备一下,走吧。” 皇后特别得兴奋,像是要发生什么大事情,一路说不听,说她下辈子做了男人,也要娶一个像湘湘这样的女人。说着玩笑话,已是到了明德殿,听说宫门外有几千将士等候,将军副将参将等等有军衔的则入宫觐见皇帝,这样子乌泱泱地也来了几十号人,再加上留在京城的官员,明德殿如同往日上朝一般,到处都是人。 “我走了。”湘湘对皇后道。 “姐姐小心,别太勉强。”皇后关心一句后,整理了仪容,将她的凤冠扶周正,带着宫女太监款款进入明德殿,凤袍曳地,明晃晃的透着贵气。皇后还是第一次如此高傲地走进明德殿、走向皇帝,她不觉得做皇帝的妻子有什么好,可今日她能身为皇后为湘湘做些什么,也算值得了。 群臣见皇后如此,不得不伏地叩拜,病怏怏地皇帝瘫坐在龙椅上,剧痛几乎让人晕厥,可也叫人神志清醒,他分明看到了皇后浑然天成的贵气,她是莫家的女儿,是外祖家的后人,她有名有姓,出身贵重,比他这个根本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种高贵得多了。 宋静姝来得早些,已经在一旁落座,她是被皇帝要挟来的,她本来都不想再面对湘湘,而皇后再也不会来向她行礼问安,娇小的人顶着一身荣光从身前走过,静姝却垂着脸,根本不敢抬头看。 皇帝没有与皇后废话,他不见湘湘,本觉得奇怪,但今天的事湘湘不在也无所谓,只要让齐晦颜面扫地,只要让他在军中被人耻笑怀疑,他不好过,天下人都别想好。 皇帝阴鸷的眼眸里,带着对人世的戏谑和暴虐,他自己尚不知道,底下的文武官员却看得清清楚楚,皇帝简直就是先帝在世。 “皇上,可以了吗?”有内侍上前询问,“朔亲王和文武百官都到齐了,连皇后娘娘都到了,就只有湘妃娘娘……” “可以了。”皇帝弹了弹手指,他没有力气向群臣吆喝,更不可能站起来挥斥方遒,可是能在一旁看,他也满足了。 内侍走上前,朗声说皇上为振奋军心,特备下歌舞美酒,为将士壮行,歌舞之后会宣旨为朔亲王亲授佩剑,之后便一声高呼,门前涌入宫女内侍,在明德殿前铺下红毯。 舞乐渐渐响起,如云美眷鱼贯而入,可围观的大臣们都意兴阑珊,将军们更是紧紧蹙眉,这种时候,谁要看人歌舞,恨不得上前驱散舞娘们,赶紧走人。 但此刻,浮躁的鼓乐调声一转,变得悠扬婉转,声声带着浩然正气,看似柔弱的舞娘们迎到殿门前,摇身一变软甲上身,一个个佩剑握在手,银光闪闪中。 便见领舞之人从门前来,众人高高抬起打鼓,舞者翩然其上,她一身飒爽白衣英气逼人,一招一式柔中带刚,悠扬乐声变得铿锵有力,刀剑划过长空,激发着每一个人的热血。 座上皇帝呆了,静姝呆了,立在台阶下的齐晦,更是目不转睛,这是湘湘,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湘湘起舞,他一激动,忘记了湘湘有着身孕,回过神时恨不得立刻飞身而上,把湘湘从高台接下来。他以为这是皇帝的安排,心中本有几分怨,可看到湘湘掠过自己脸上时那骄傲的目光,他忽然又觉得,湘湘似乎不是被迫的。 舞乐渐止,大鼓稳稳落地,舞娘们簇拥而上,湘湘被挡在了中间,谁也没看清到底怎么回事,只见到一抹鲜红闪过,当舞娘们散开时,方才一袭白衣的舞者,已然换了金灿灿的红袍。 庄重的正红裙袍上,祥云璀璨夺目,仿佛不是阳光落在她的身上,一步步走来,竟是自身带着光芒。 “这不是湘妃娘娘吗……” 底下有人出声,这才看清了起舞的美人,竟是湘妃,一时有些躁动,将士们也尴尬地看着齐晦,齐晦眉头紧锁,只见湘湘径直走向皇帝,但止于台阶之下,没再往前走。 座上皇帝一面承受着伤痛的折磨,一面被湘湘撩拨得热血沸腾,这就是他想要的女人,这次是他想要的女人,而今天这个女人会属于他,他要让全天下都知道,这个女人是他齐旭的。 方才那内侍见这光景,不得已朝皇帝看了眼,皇帝冷笑着:“爱妃来了才好,快快宣旨,快快宣旨。” 内侍忙喊上礼官,敦促他宣读圣旨,礼官还沉浸在湘妃的舞姿中,一时慌慌张张,颤抖着双手展开圣旨。可看了几行眼珠子一瞪,有些不知所措,身后的内侍却催促:“赶紧的,皇上等不及了。” 礼官不得已,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朕嗣服丕构,君临万邦,失守宗祧,越在草莽。今国家存亡之际,天灾*,群僚所言,皆朕之过。朕继位以来,人冤不能理,吏黠不能禁;轻用人力,缮修宫宇,出入无节,喜怒过差……” 复杂的词眼,一声声都是皇帝的自责,宋静姝是听不大懂的,皇帝却都明白,他双眼如铜铃一般要瞪出眼眶,未受伤的手挣扎着伸向那礼官,可是他知道自己再多挣扎一分,就会从这龙椅上滑下去,滑下去了他可就没本事再爬上来了。 礼官诵读的,正是帝王罪己诏,谁也没想到,皇帝竟然会下诏承认他的过失,但再看皇帝那狰狞的神情,这里头似乎有什么地方弄错了,他刚才还那么得意,他刚才看着翩翩起舞的湘妃,还一脸憧憬痴笑,这样的情形下,如何会颁罪己诏? 湘湘昂首恭听,字字句句都是她仿制史上帝王罪己诏所书,她自己写不来,拼拼凑凑模仿,再加上皇后的帮助,也算是成了。 “朕德不类,夺胞弟之妻,触犯天怒,降灾于民。朕罪己思过,邦之杌陧,皆由一人。湘妃一事,有辱宗庙、荒唐之极,当存于青史,永览前戒、以警后人。今正朔亲王王妃之名,颁诏天下。钦此……” 礼官抑扬顿挫的诵读声中,穿着自己缝制的嫁衣,湘湘终于是名正言顺的朔亲王妃,其实她不需要皇帝来证明什么,可是皇帝下旨要在今日册封她为皇贵妃,那就不如将计就计,给自己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 “谢主隆恩。”湘湘欠身答谢,回眸看向她的丈夫,那一笑,倾国倾城。 齐晦笑了,摇着头无奈地笑了,他可不能当众上前去搂过他的新娘深深一吻,可他现在恨不得把湘湘高高举起来,若这一生的磨难能换湘湘一人,他心甘情愿。 262他心甘情愿(还有更新 263出征(四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63出征(四更到 “恭喜朔亲王,恭喜朔亲王妃。”不知谁高声一呼,熙熙攘攘的贺喜声便纷纷响应,明德殿内越来越热闹,这一刻帝王早已不被人在乎,而宋静姝更是不会让人意识到她的存在。 她从前的光芒,一直以来都是皇帝所给,皇帝如今自身难保,她自然就一无所有。 心情几番起伏,本就虚弱的宋静姝觉得更加疲惫,无力地回身看皇帝,他瘫坐在龙椅上,眼睛正直直地望着台阶下。此刻湘湘慢慢走近齐晦,齐晦牵起了湘湘的手,他们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双,谁也分不开。皇帝急躁地喘息着,没喘一口气都牵扯到伤痛,惨白的脸上汗如雨下,脖子下的衣襟早就被湿透,那绣绘的金龙变得黯淡,如同他自身一般。 静姝长舒一口气,那晚她遇见离宫的朔亲王,本想告诉齐晦,皇帝要在今天册封湘湘为皇贵妃,可是齐晦周身的气场太强大,她根本不敢靠近。而她也仍旧心存侥幸,仍旧会想,也许皇帝能扳回一城,也许她还能像从前那样风光。自然这一切,眼下都成了笑话。 此时齐晦浑身正气直面帝王,不提什么授佩剑,不提什么振作军心,三军气势不用他来振奋,所有人都比他更在乎这个国家和百姓。 齐晦要走了,即便想多一刻与他的新娘在一起,但家国当前,儿女私情必须放一放。他知道他的湘湘坚强且能干,他可以安心去找世峰慕清,他可以放心把这里交给她。 齐晦与众将军,直接从明德殿走,带着守候在宫门外的士兵,尘土飞扬地奔向京城外,那里还有数万大军在等待,半道上还有地方驻军恭候,众志成城誓扫敌寇,安定国邦。 简风紧赶慢赶地跟上了他们,一路送到京城外,慕茵一身戎装十分扎眼,前来围观并为将士送行的百姓们,都十分好奇这位女英雄从哪里来。慕茵座下是一匹毛发如雪的骏马,此刻马蹄飞扬,慕茵稳稳勒住了缰绳,不输男儿的豪迈,引得百姓们阵阵叫好。 然而军前号角鸣响,他们要出发了。 只见马蹄声震天响,三军气势如虹,扬起的尘土是将士们满腔的恨意,坚实的马蹄这就要去踏平敌寇,把他们侵略的野心死死猜在泥土里。 慕茵回眸扬鞭,恰见城门下简风骑着他的马团团转。并不是简风骑马不精,而是这振聋发聩的巨响和震颤的大地,让他坐下的马匹受到了惊吓,要么撒开蹄子一阵狂奔,要么下马把它牵去别处。可是简风不能跟上来,也不能下马,下了马,他就看不到远去的慕茵,慕茵也看不到他了。 不知为何,慕茵一直压抑的情绪突然消失了,不再害羞也不再胆怯,明媚的笑容洋溢在脸上,不论简风能不能看到,慕茵自己已经释怀,马鞭凌空挥舞,脆响声中,雪白的骏马飞驰而去,她要去为自己这一脉的慕家族人正名,她要堂堂正正带着族人认祖归宗。 烟尘散去,队伍越走越远,大地却仿佛还在颤动,老百姓们有些激动得俯首叩拜,谁都不愿战火烧到眼前来,谁都渴望国泰民安。简风心中一定,眼下他可没心思去琢磨自己到底怎么了,他还要帮着湘湘,从京城、从全国各地,输送粮草军火,支援前线。 简风回城途中,感觉到躁动的民心已渐渐安稳,老百姓们又恢复了正常的生活,果然知道事态时局如何发展,才会让人心中有期盼和安定,所以齐晦迟迟不杀皇帝,就是为了让老百姓知道,天下还没乱。而齐晦虽要推翻皇帝取而代之,可他并不单单是只要皇位这么肤浅的野心,他真正为国为民,为他身上所流淌的皇家血脉,守护他的子民。 简风先回家中,将今日明德殿的事神采飞扬地告诉了家人,老侯爷听得发怔,越发惭愧他从前对湘湘所做的事,连声对儿子简开闻道:“快快选出合适的人去辅佐湘湘,这天底下的事,还乱着呢。” 沈嫣固然心情激动,但她心里念着世峰,高兴也只是一阵子,冷静下来就难以心安,简风见表姐如此,想起庞浅悠来,道:“姐姐要不要去看看浅悠,世峰虽然恼他的妹妹,可我们都知道他在乎浅悠,浅悠是真的疯了,姐姐偶尔去看看她,将来也有话对世峰说。” “我本来还想去看看庞夫人,可是舅妈不答应,我也不勉强了,大家也为我操了不少心,我不该添麻烦的。”沈嫣神情犹豫,她的心上人生死不明,叫她如何释怀,如今不再心心念念着要去找庞世峰,已经是想通了很多事。 “不如进宫去陪湘湘,湘湘身边正需要人呢。”简风想让表姐高兴,也许忙起来了,她就不会胡思乱想。 “去不得。”沈嫣还是冷静的,说道,“皇后如今视湘湘为依靠,我去了湘湘和我亲近,难免冷落皇后,我知道是我多想了,可我也是为她们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况皇帝还在宫里,湘湘如今是名正言顺的朔亲王妃,妯娌间互相扶持,都是皇家的人,我有什么资格留在宫里。就权当我私心,那种地方,我真不想去,湘湘若有什么事,你只管来找我,我能在宫外帮她的,一定尽我所能。” 简风见姐姐心里什么都明白,知道他不用太过关心,这个话题暂且搁下,反正现在找不回庞世峰,说什么都没用。但去探望庞浅悠的事,倒是有了定数,沈嫣约了简风后日一同去私宅。 此时皇宫之中,舞乐停了大臣散了,将士们也气壮山河地离去,湘湘和皇后离开明德殿时,皇帝还孤零零一个人坐在龙椅之上,他自己是动不了的,要等太监们抬来春凳,才能把他送回寝宫。 皇后彼时看到宋静姝还在下手待着,这个曾经鞭打她羞辱她的女人,皇后曾经恨不得杀了她的女人,现在落魄地呆在那里,再也横不起来,再也无法张牙舞爪,皇后随时可以把她曾经对待皇后的一切在她身上重新来一遍。 可皇后知道,正因为宋静姝对此不陌生,所以她才知道怎么折磨人最痛苦,自己若再这样对待别人,她就变成第二个宋静姝了。 离开明德殿时,皇后对湘湘说:“静太妃,就让她自生自灭好了,姐姐不要再可怜她,若非我们机敏查到那道封妃的圣旨,今天就不是这个光景了。姐姐,不要再可怜她了。” 湘湘颔首道:“我对她说过,往后的路她还可以选择,既然她选择这么走下去,我也不必阻拦,那是她的人生,只要她别碍着我,也别去残害别人,她有资格照她想要的人生活下去。” 她们离开了明德殿,并令人封锁整座宫殿,再不允许任何大臣出入,静姝也会被送回长寿宫,她将在那里被软禁着,直到三军凯旋归来。湘湘已经让人偷走了皇帝的随身印章,他再也没有号令天下的能耐,玉玺国宝都在湘湘和皇后的手中,她们要为将士们守住朝纲。 但是湘湘一个弱女子,当初管好王府已费了很多心血,一下子扛起这么重的担子,心里多少会慌乱,她现在没工夫去和皇帝、静姝解释今天的一切,也不需要向他们解释,她随皇后回到中宫后不久,就以皇后的名义,宣召贵族女眷入宫。 国家现在需要钱,而埋在朔亲王府底下的黄金即便被取出来,不流通的黄金暂时不能换回大量的粮草,费那些功夫,不如直接从贵族高官府中拿到他们所要的东西。 湘湘一面等着众人进宫,一面派人问简风何时再进宫,而简风却是被家人催促着来见湘湘,她才念叨,简风就来了。 简风第一次见到内廷中宫的模样,小皇后见面生的男人,多少有些羞怯,她便让出地方让湘湘和简大人说话,自己去应付那些陆续前来的贵族夫人。简风把沈嫣的想法说了,希望湘湘不要介意,不了湘湘却说:“这种地方,我和皇后是暂时离不开,不然谁愿意留在这里。” 简风也笑:“将来你们废弃这座皇宫,可别一把火烧了,太浪费了,好些东西拆下来能卖钱,这件事到时候交给我。” 湘湘笑道:“你也不是买卖人,这也要计算?”但忽然就想起了曦娘,齐晦与她每次见面都匆匆忙忙,想好的话往往说不全,这会儿想起来了,忙就问,“曦娘怎么样了,你们有没有派人去接她,现在她不用再留在闭月阁了吧。” 简风略愧疚地说:“我没怎么在意曦娘的事,那边没什么动静,我就想是太平的。”他忙安抚湘湘,“今日我就去闭月阁瞧瞧,你别担心。” 湘湘担忧:“表哥也失踪了,曦娘一定很忧心。” 简风却念叨:“可惜慕清和曦娘,都没真正说清楚过,倘或真的死了……”他心里一沉,似乎想到了自己的事,“他们慕家兄妹,还真是很相像。” 263出征(四更到 264大小姐你怎么了(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64大小姐你怎么了(还有更新 “兄妹?”湘湘听得这个词,不禁笑眯眯看着简风,“怎么扯上兄妹了?” “慕清脾气古怪,慕茵也好不到哪里去,两家虽然分开了百年,骨子里果然流的都是慕家血。你看连那么小心谨慎的庞世峰都敢对我姐姐许下终生,慕清却不敢对曦娘再多做些什么,现在好了。”简风愤愤不平,可他说的,又不单单像是别人的事,渐渐有些弱气,不大愿意提了,就拿正经事来说,一时避开了这个话题。 湘湘见他认真做事,自己也不再揪着儿女情长的事反复问,两人严肃地商议了一些事后,湘湘更加明白她不可能一个人包揽下整个京城和朝廷。她要认清自己的位置,“躲”在皇帝的背后,她不必为齐晦去拉拢什么宗亲贵族文武官员,眼下要紧的事,是调配粮草救济边境支援军队,其他的事儿等齐晦将来归来,总有法子解决。她不能忘了分寸,把自己太当一回事儿。 此时贵族高官各家女眷已陆续进宫,简风辞了湘湘离开中宫,湘湘则到前殿来陪伴皇后,这边几位宗室里的伯母婶婶在说话,湘湘陪着听几句,恰见外头又有人来,却是宰相府庞夫人。 许久不见,夫人越发见老,身边只有大儿媳妇作陪,昔日前呼后拥,如今却被人远远地躲开,许多人窃窃私语指指点点,庞峻被刺杀,庞世峰行踪不明,次子回京后就闹着分家,大儿子也不顶事,堂堂宰相府,已是大厦倾倒。 婆媳二人上前行礼,庞夫人脚步颤颤的,大少奶奶小心翼翼搀扶着,可却被嫌多事,似乎显得老妇人多无能,儿媳妇好心却被瞪了一眼,皇后和湘湘都看在眼里,湘湘低头喝茶不言语,皇后客气了几句,请庞夫人落座。 可宫女引导庞夫人前去落座,却有礼部尚书家的夫人一跃而前将她们婆媳挤兑开,刻薄地笑着:“几日不见,庞夫人的腿脚怎么不灵便了,您可要小心些,那么大的家,还要您一个人撑不是?”她一面说着,在本该给庞夫人坐的地方坐下,趾高气昂地说,“这个位置通风好,我今日不大舒服呢,您让让我呗。” 庞夫人气得脸色发青,可她忍耐住了,边上的宫女也很尴尬,赶紧再给庞家婆媳安排了坐席。 这一切,皇后和湘湘都看在眼里,皇后轻声道:“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莫家倒台,也从没有人把我放在眼里过。” 湘湘轻轻握了皇后的手,微微含笑:“这种人的尊敬,又值什么钱呢,她们也绝不会从骨子里尊敬什么人,既然如此,让她们畏惧就足够了。你一天是皇后,就一天高高抬起头,自尊者人恒尊之。” 皇后眼神忽闪,坚定地点了点头,见座下已坐得差不多了,该办的事可不能耽误,便笑悠悠道:“今日请各位前来,本是有要事相商。” 且说庞峻昔日抽走了大部分朝廷势力,不论是兵权还是左右朝纲的政要,但他们几乎没有带家眷离开,妻儿老小都在京城,这些贵妇人们,已经很久没见到家中的男人。 但这一次边境地震,他们的夫君并没有罹难,这些大臣不会打仗,不需要冲到前线去,而庞峻暴毙后,齐晦和世峰也没有放他们回来,原因只有一个,这些手握大权,足以左右朝廷局势的人若回到京城,齐晦他们就不能安心在外头打仗了,所以把这些文官都软禁在了行军途中,倒也让他们捡回一条命。 如今,齐晦把京城交给湘湘和简风,固然简家一呼百应有许多人相助扶持朝纲,但若那些重臣归来,湘湘和简风就无法施展拳脚,现在少了他们碍手碍脚,一切就容易多了。 而在座的夫人们,无不担心家中夫君的安危,她们也知道如今男人的生死握在谁的手里,对皇后尚不算在乎,对她身边那位光芒万丈的朔亲王王妃,个个儿都很在意,这个女人,现在不啻掌控着她们所有人的将来。 而湘湘就是知道自己现在有这个权利和魄力,才会想尽快为齐晦筹集赈灾粮款和军费,他们有黄金,总有法子将来还给这些人,但眼下若直接拿黄金去换什么来,太浪费时间。 自然一切都是皇后出面,湘湘只是在一旁作陪,可她这么坐在边上,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纵然女人们都小气都守着家里那些钱财不肯轻易拿出来,但想若是连家都没了,这些东西早晚还是要被朝廷抄了去,如今皇后是问她们借的,她们不信皇后,也信朔亲王夫妻俩的人品。 以宗亲女眷为首,引得大臣夫人们纷纷响应,这一次下来筹得不少钱款,皇后和湘湘更是立即派人随去府中取回,以免她们转过身后悔又出尔反尔,叫人唏嘘的是,庞夫人一声不吭,半个铜板都不肯拿出来,哪怕别人讽刺挖苦她也不为所动。 众人散了后,皇后与湘湘在后殿喝茶,说道庞夫人,皇后唏嘘:“谁不知道宰相府家大业大,她这样子,也不怪别人排挤了,哪怕随众出一份子也好,我们是借的又不是问她要。” 湘湘却从简风口中听过,他曾计算庞家的财产,庞家这一次离京,也带走了悉数金银,本是让世峰接管去了,现在世峰下落不明,那些钱财自然也不知所踪,而庞峻最大一笔财富,就是藏在慕家祖宅也就是如今朔亲王府地底下的黄金。至于宰相府里有多少,那都是庞夫人的私房钱,可能现在庞家外强中干,实在没剩下什么,庞夫人不得不守着她自己那点钱,为儿孙也为自己的将来考虑。 但皇后满腔热情,且今日的事办得漂亮,湘湘也不便说这么多话,好像故意为庞家开脱,反正说给谁听都不会信,庞家的宅子都快比得上皇宫了,会拿不出这一点点钱? 筹集的钱款很快都到位,简风再次带人进宫来为湘湘清算,之后将用这些钱直接沿途筹买粮食药材,火速送往被灾之地。 湘湘和皇后一心一意办事,雷厉风行倒也做出一番成绩,对那些女人们恩威并施,求得一时太平。至于京中百姓,皇后决定后日去宗庙祈福,邀请家中有子孙在战场的百姓家,无论贫富,一同前往,但求安抚民心。 这个主意,是皇后自己想出来的,她自幼学着如何做一个太子妃如何当一个皇后,娇小的身子里本有大气度,奈何家门不幸族人罹难,嫁了杀人凶手,还被虐待欺压,如今压在她身上的一切都消失,大族千金的气质便显出来了。 而同样是高门贵府的小姐,庞家千金就没有这样的命,是她自己不争还是世道家庭带来的悲剧,可能只有她自己最明白,这几日人们看着朔亲王妃风风光光与皇后同进同出,不由得提起那位穿着嫁衣进了朔亲王府门的庞大小姐,才纷纷想起来,这个人哪儿去了?“ 这一天,湘湘随皇后同往宗庙祭祀,数以百计的百姓在侍卫太监的指引下,有次序地随皇后一同祭告天地,皇后母仪天下气度非凡,引得一片赞誉,民心大定,京城比之前更安稳不少。 回宫之时,简风来与湘湘说他不能相送,约了要送表姐去探望庞浅悠,他不跟随湘湘回宫,听闻是去见浅悠,湘湘也不知自己什么心情,她是不愿再和庞浅悠有任何瓜葛,但沈姐姐将来若嫁世峰,总免不了和庞家的人往来,她太过冷漠,沈姐姐也会难做,何况齐晦和世峰不分彼此。 “暂时别让沈姐姐见庞夫人,庞夫人情绪不稳定,说出伤人的话,没得叫姐姐伤心。”湘湘叮嘱简风,简风也很受用,他领教过庞夫人了,那根本不是配做母亲的女人。 他们分别后,简风就来家中接沈嫣,沈嫣并没有十分期待去见浅悠,只是为了世峰去照应一番,连简夫人都再三叮嘱,让沈嫣看看就好。 姐弟俩坐马车来,巷子太窄不得不走过去,沈嫣出身高贵,自小高宅大院的住着,徒然见到这简单朴素的小院落,也是有些讶异,简风笑道:“那天庞家婆媳来看到,也是这样子,庞家大少奶奶还总是问我,是不是往后一家子要挤在一起。” “若是相亲相爱,茅屋草舍也能过得幸福,奈何他们这个家……”沈嫣心中生痛,世峰没感受过家人亲情,沈嫣本想与他成亲后,好好给他一个家,用简家沈家的温馨来填补他心里的空缺,可是,现在连人都不知道在哪里。 “姐姐。”简风见沈嫣思绪飘了出去,上前劝道,“先进去看一眼,反正她痴痴呆呆不会说话,也不会认得你,你就知道这里怎么回事,以后也好和世峰有个交代。” 沈嫣颔首:“我听你的。” 简风宽了心,与姐姐进门来,可才夸过门槛,突然听见里头瓷器碎裂的声响,一个女人大呼小叫:“这又是怎么了,发什么脾气,昨儿还不是好好的?大小姐,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呀。” 264大小姐你怎么了(还有更新 265她有没有疯?(二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65她有没有疯?(二更到 沈嫣和简风面面相觑,简风让表姐在门前等一等,他先进来看。果然见洒了一地的饭菜,碗筷碟子摔得稀碎,庞浅悠绷着脸坐在桌前,一见简风来了,慌张地往后缩了缩。 “简大人,您可别误会奴婢虐待庞小姐,昨儿还好好的呢,今天突然就不高兴了,早饭也不好好吃,一样是这么洒了一地。”那中年妇人絮絮叨叨为自己解释,“奴婢们瞧见她这会儿冷静了,怕饿着小姐,又给热了饭菜来喂,还是不肯吃。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不喜欢吃的,还是哪里不舒服,就发脾气把东西都摔了。您、您是不是听见奴婢大嗓门儿了,简大人啊……” “没事,你们一向照顾得很好,费心了。”简风很客气,随手掏了一块碎银子给她们说,“去买新的碗筷来,多下来的你们自己买点心吃,天天在这里陪着她怪闷的,你们互相安排时间,都出去逛逛散散心。” 那几人连忙谢恩,匆匆把东西收拾了,出门见沈嫣在屋檐下站着,这么漂亮的姑娘,妇人们都是眼前一亮,但见简大人出来喊了声表姐,知道是简府的千金,就不敢造次多嘴,纷纷让道请沈嫣先走。 沈嫣进门来,见这里屋子小,吃饭和睡觉在一处,只用纱屏隔开,庞浅悠正蜷缩在椅子上,眼神怔怔地带着几分惧怕,看起来实在是有些可怜。沈嫣喊了一声:“浅悠。” 庞浅悠没有任何回应,依旧呆滞着目光,不看简风也不看沈嫣。 “她好像什么也不记得了,自己是谁我们是谁都不知道,那些嬷嬷照顾了她这么久,她也没半点反应。”简风苦笑,“她们是辛苦,换做我也不能有好脾气。幸好她不是一直这么闹,今天还是头一遭吧,她若一直这么闹,回头真叫那些嬷嬷虐待捆起来喂饭,我们也管不着,总不见得由着她饿死。” 沈嫣本有怜悯之心,想上前再和庞浅悠说说话,可是简风在说嬷嬷虐待的时候,她看到庞浅悠的眼神晃了晃,露出了更惊恐的神情,她似乎是听得懂人话,哪怕不记得谁了,她好像并没有真正痴傻。 “姐姐,你若是来照顾,和那些嬷嬷没什么差别,不过做那些事而已,你还是回去伺候爷爷吧。”简风说,“我只是带你来看一眼,将来对世峰也有个交代。” 沈嫣一面和弟弟说着话,会看似不经意地瞥一眼庞浅悠,她看起来毫无表情,却仿佛时时刻刻在听他们说什么。想到那些嬷嬷说庞小姐前阵子好好的,今天突然发脾气,而今天是皇后和朔亲王妃带着百姓去宗庙祈福的日子,整个京城都传遍了,说两位娘娘像天上来的女神般温柔慈祥。 避开庞浅悠的目光,沈嫣轻轻拉了弟弟的袖子,朝庞浅悠那里递了个眼色,简风还不明白,忽然听姐姐说:“湘湘今日和皇后同辇,像极了亲姐妹,鹃儿那丫头跑去街上看热闹,回来跟我说,湘湘穿上王妃的服色,真是美极了,可惜我还没见着,一会子你带我进宫吧。” 简风没明白怎么回事,反问表姐:“不是说不想进宫?” 可他话音才落,忽然听得一声响,二人循声望过去,竟见庞浅悠掰断了椅子上的木扶手,看到自己被人盯着,把木条抱在怀里,避开了简风和沈嫣的目光。 “你的手没事吧。”简风上来问,拉起浅悠的手看了看,见没什么伤痕,可是拿木扶手还真要一些力气才行,他以为是傻了的人力气特别大,也没深想什么,再喊来下人把她送回床上,看到她安安分分地歇着了,便让表姐别呆着了,跟他回去。 姐弟俩到门前,妇人们来相送,沈嫣对简风说:“你去外头等我,女人家一些事,我交代嬷嬷们,一会儿就出来。” 简风应了,没多想什么便走开,沈嫣请管事的那位跟自己走到另一处屋檐下,她也给了一块碎银子说:“辛苦了。” 那中年妇人喜笑颜开,才见面头一次,沈嫣就这么客气,没想到沈嫣竟自称:“我是庞小姐没过门的嫂嫂,是庞家三公子的未婚妻。”听得那妇人连忙要请安,沈嫣却温和地拦下:“你们照顾妹妹,辛苦了。他哥哥很在乎妹妹,可我尚未过门,家里还有老人要伺候,不能时常过来,所以有些事儿,想问问你们。” 妇人殷勤地说:“小姐只管问,这些日子奴婢们见天陪着庞小姐呢。” 简风在门外等了不少时间,有些不耐烦了来找姐姐,却见沈嫣已经出来了,他抱怨:“说什么这么久?” 沈嫣笑道:“女人家的事,当然麻烦,你懂什么?” 简风想想也是,自顾自地说:“我虽然照看着这里,但也不懂该怎么照顾她,还是姐姐细心。” 然而上了马车,正要往家里赶时,沈嫣忽然说:“我想进宫去见湘湘。” “不是说好不去吗?”简风本不在乎,但怕姐姐为了世峰的事,也胡思乱想做出些傻事,仔细盘问了几遍,问姐姐见湘湘做什么。 沈嫣哭笑不得,她想既然简风一点都没察觉,或许也是好事,至少庞浅悠还会继续这样下去,谁也不知道庞浅悠究竟怎么了,可防人之心不可无,现在庞家前途未卜,连世峰都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庞浅悠若是清醒的,为自己的将来做考虑并没有错,但她还有母亲还有长兄,为什么要缠着不相干的人。 简风把沈嫣送进宫,不等湘湘和沈嫣阔别许久彼此感慨,他先冲着湘湘说:“姐姐她一心要去找庞世峰,我们家没有人答应,湘湘你可不能给她撑腰,这一去出了什么事,世峰回来就要翻天了。” 湘湘没回过神,沈嫣已经催促弟弟退下,故作生气:“难道在你们眼里,我也疯了不成?” 简风很不放心地走了,皇后亲自送茶点瓜果来,让沈嫣有些惶恐。 但皇后却亲昵地依偎着湘湘说:“是不是我又能多一个姐姐了?”对沈嫣则笑,“常听姐姐提起沈先生,今日见到,才晓得这世上,真是有这么多心好人又美的在,往后我要和你们在一起,就也会有人这样夸我了。” 湘湘笑,沈嫣赧然,而皇后有心让她们姐妹说话,可沈嫣硬是请她留下一起听。沈嫣从小在姐妹堆儿里长大,很明白女孩子对于挚友姐妹亲疏的敏感,特别在皇后这个年纪,又是这个境遇,她如今把湘湘视作依靠,忽然多出沈嫣来,小姑娘心里难免会失落。 她若懂事则能想明白,若想不通也无人开解的话,难免就成了芥蒂。女孩子不如男孩子,有什么事儿打一架便是,大多爱把心思藏在心里,时日一长恐怕会伤感情。自然并非人人如此,是沈嫣太细心。 皇后便在一旁听着,听到沈嫣告诉湘湘要小心庞浅悠,她看起来不像真的痴傻,将来万一有什么事,要千万防着些。 小皇后坦率地说:“我到洛神殿之前,也是装得痴痴呆呆唯唯诺诺,那会儿我觉得,只有傻了太妃才会相信我不会再企图向宫外求助,她才会少打我一些。我在洛神殿第一次见到姐姐时,也希望她能可怜我,多少有些装得的。” 湘湘心疼地把她搂在身边,说:“都过去了,往后咱们都好好的。” 沈嫣没想到勾起皇后伤心往事,但皇后的话更印证了一件事,要痴傻不是那么容易的,庞浅悠并非突然受刺激,她从来都没得到过齐晦,从来都没如愿,要是真疯了,就是绷紧的弦断了,若是假疯,那她就一定有所图。 “偏偏今天听嬷嬷们讲起皇后娘娘和你去祭祀祈福开始发脾气,我故意在和简风提到你时,她竟折断了椅子上的扶手。”沈嫣道,“她装得再好,也总有无法忍耐的事,比如提到你。” 湘湘眉头紧锁,沉沉一叹:“庞家现在这样,本该家人团结一心,或去找世峰回来,或是好好守着家等世峰回来,可是每一个人都在为自己考虑,那庶出的二公子已经分家了,他回来之前,她妻子就带着孩子撂下婆婆不管跑了,说出来都没人信,堂堂宰相府落得这般……” 有些话实在不宜说,沈嫣还等着嫁去这样的家呢,湘湘觉得自己有些过了,到底停了下来。 皇后没想这么多,率直地说:“庞夫人现在看起来,也不大正常,沈姐姐你往后可要小心了,我看他们家大少奶奶挺好的,可是却被庞夫人嫌弃,很可怜。” 沈嫣垂首道:“世峰早就说过,我们将来不和家人一起过,可他那个人湘湘你明白,他放不下家里的,将来总还要管一管,夫人也好,浅悠也好。” 皇后见气氛变得尴尬了,忙笑悠悠说:“沈姐姐,庞大人一定会回来,我总觉得既然没人见到尸首,就一定有希望。” 265她有没有疯?(二更到 266让老天来决定(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66让老天来决定(还有更新 虽是好心安抚人的话,但尸首二字过于沉重,沈嫣笑不出来。可又不愿辜负皇后,直觉得心里越发沉重,在家中,外祖父舅舅他们疼惜她,是提也不提的。她知道自己不好,不再像从前那个沈嫣,现在的她,早已没资格再教书育人。 小皇后并未看出沈嫣的心思,只是自觉该让二位姐姐好好说话,她说要去园子里采花来染布,这是她在洛神殿跟针线房的宫女学的手艺,近来正在兴头上,不顾沈嫣挽留,兴高采烈地便走了。 沈嫣恭敬地送到殿门前,皇后乐呵呵地说:“沈姐姐不用真把我当皇后,我再当一阵子,就不当啦。” 湘湘见沈嫣神情动作都僵硬,方才也是一进门就束手束尾,便慢慢将自己与皇后的事告诉她,也对沈嫣说:“姐姐若不自在,早些回去吧,我本也不打算让你进宫陪我,就算如今没人再能威胁我和皇后,这也不是什么有意思的地方。过几日粮草的事安定下来,我还想回家一趟,我们到时候在王府说话。” “回了王府,就不来了吗?”沈嫣问,她显然如此期盼着。 “还是要回来,皇后一个人她会害怕,不管怎样,现在她还是皇后。”湘湘握起沈嫣的手,温柔地说,“姐姐若觉得在家里不自在,就搬去王府吧,现下京城也算太平了,多派一些人守护你,老侯爷他们应该能答应。” 沈嫣盈盈含泪,全然不像昔日教导湘湘念书的人,千疮百孔的心好容易愈合,却又霍然裂开一个大口子,而这个伤口能不能愈合,是生与死的差别,每一天在期盼消息中度日如年,盼着有消息又害怕传来坏消息,又不能让外祖父舅父太过担忧,她快承受不住了。 “姐姐。”湘湘心疼极了,这份担忧她何尝没有,从齐晦踏上征程,她的心同样是交给了老天爷。 “湘湘,我很没用,让家人担忧,也帮不了你什么,我现在……”方才在皇后面前小心端着的稳重不见了,沈嫣垂着脸,泪水若断线的珍珠往下落,好一阵才平静些,她抽噎着说,“他若不在了,我也活不下去,五年十年,能忘得了吗?就算忘得了,以后的日子又会什么样,为什么我总是这么倒霉……” 湘湘什么也没说,她想沈姐姐在家顾及着家人的忧心,这些话是说不出口的,现在没有比世峰还活着更能安慰她的事,说什么也没意思,就让她哭一哭说一说,自己只要和其他人一起,好好守护着沈姐姐便是。 而面对沈嫣,湘湘不得不惦记起曦娘,曦娘固执地留在闭月阁中,简风去探望过说一切如旧,但他并没有亲眼见到曦娘,这让湘湘心里悬着一桩心事。曦娘那么热情的人,为何不见简风呢,若是不见慕清也罢了,明知简风是替她去探望姐姐,曦娘却不见,岂不是很奇怪。 “姐姐说自己没用,却为我留心了庞浅悠的事,这是简风见天往那边跑也没察觉出来的事儿,你看看。”湘湘轻柔地擦去沈嫣面上的泪水,又道,“我有一件事悬在心里,简风大大咧咧不够细致,和世峰比起来真是差得太多,他把心思全用在算盘上了,算账不会偏差一分,除此之外就不怎么可靠了。” 沈嫣泪中带笑:“这话可别叫他听见,他现在觉得自己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湘湘亦笑了,忙接着说:“姐姐帮我去照顾一下曦娘可好,你再劝劝她,让她离开闭月阁,反正早晚要走的。自然若劝不动也不要勉强,等我过几日离宫回王府,再顺道去看看她。” 沈嫣哭过一场,已觉得神清气爽,那些话说出来,心里也舒坦多了,应了湘湘说:“我闲着只会胡思乱想,让我去烦曦娘吧,我会好好劝她的。” 这事儿交给沈姐姐,比托付简风可靠得多,简风甚至没多想为什么突然让表姐出面,想当然地觉得女人和女人更容易说得上话,第二天还殷勤地亲自把表姐送去闭月阁。 烟花之地,曾经对沈嫣来说一辈子也不可能踏足的地方,这已经是第二次来了,她带着鹃儿进门,执意要见曦娘,老鸨子说了好些话,沈嫣硬是不退让,最后老鸨不得已对沈嫣说了实话:“曦娘昨晚接客,和客人打起来,额头上被酒杯磕破了,没法儿见人呢。” 听得这句话,沈嫣心一抽,径直就往楼上闯,老鸨要来阻拦,鹃儿霸气地拦着,问她们谁敢动简家的千金,硬是让小姐闯到了楼上去。 曦娘正卧床休养,头上缠着纱布遮盖伤口,她已经听见楼下的动静,见沈嫣真的进来,苦笑一声:“沈先生这是做什么,冰清玉洁的人,岂能来这污浊之地。” “这里可是齐晦和湘湘最在乎的地方,还有他们最在乎的人。”沈嫣往前走一步,看到曦娘垂下的胳膊上有淤青,她不禁眉头一紧。 而曦娘察觉到,立刻把手收进被子里,慵懒地说:“他们如今忙得团团转,有些话沈先生就不必传回去了,别叫他们添堵。湘湘不容易,我在这儿好好的,别再让她为我操心。这几日听那些来喝酒的官员们说,真是很佩服湘湘,不声不响地就把朝廷京城的事儿给撑起来了。虽然一切都是皇帝的意思,可他们都知道,这意思的背后,是湘湘和皇后在支撑。我听着心里就高兴,果然是配得上我……” 到如今,曦娘竟不愿轻易说出“弟弟”二字,从未有过的在齐晦面前的自卑,眼下无比强烈,几乎压得她无法喘息。 见曦娘说这么多,最后又眼带忧愁的停下不再继续,沈嫣便知道她有多在乎齐晦和湘湘,沈嫣道:“湘湘希望你去王府住,永远离开闭月阁,宰相府早就不再扶持闭月阁,不是也好好的?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你不在,她们一样会好好的。” 曦娘看向了沈嫣,而沈嫣自己也怔住了,果然劝人的道理,谁都会说,轮到自己身上,就怎么也无法释怀,她沈嫣若离了庞世峰,只怕活不了。 两人有共同的心事,只是沈嫣不用遮掩,而曦娘从未在人前承认。 曦娘的目光渐渐暗淡,阖目养神,轻声道:“先生回去吧,我是青楼娼妓,玩笑间和你们做了朋友,可不能当真啊。” 沈嫣却坚定地说:“今日来,不是和你商量的。”她回身喊,“鹃儿。” 小丫头应声跑进来,挽起袖子说:“小姐,收拾什么东西?” 沈嫣道:“几件贴身的衣物、金银首饰,胭脂水粉都不要。”她一面吩咐,又转身问曦娘,“姐姐可在什么隐秘之处藏了钱财珠宝,赶紧告诉我,若是不说,就留在这里给其他人,反正王府也不缺钱财。” “沈先生,你?”曦娘腾起身子,但略有些晕眩。 “你身上都是伤。”沈嫣坐上来,抓出曦娘的胳膊,掀起袖子道,“老鸨说你见天和人吵架,逼得人对你动手,像是巴不得他们杀了你似的,何必呢。就不怕齐晦为你去杀人,不怕湘湘伤心,不怕……慕公子归来,拆了这闭月阁?” 曦娘冷笑:“什么慕公子?” 沈嫣却含泪,道:“反正我们什么也做不了,不如做个伴,天天为他们祈福祝祷,让老天爷来决定一切。” 曦娘一见沈嫣眼睛湿润,自己也把持不住,可她死死咬唇忍耐下来,依旧强硬地说:“我没什么可祝祷的。” 沈嫣道:“那就陪着我,看着我,王府空着无人打理可不成,湘湘说,曦娘可是将来要做长公主的人。” 而一旁鹃儿正热火朝天地收拾东西,她第一次看到青楼女子的贴身衣衫,花花绿绿无不香艳妖娆,有些就只是几块料子系着几条带子,连怎么穿都不知道,她不得不红着脸问:“曦娘,这些贴身衣衫,你都要吗?” 她一面说着,抖落出来给二位看,沈嫣一见便红了脸,曦娘苦笑:“都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我跟你家小姐走便是。” 那之后沈嫣派人传进宫里的话,仅仅是告知湘湘说曦娘很好,已经搬去朔亲王府,至于她受伤且故意挑衅客人的事,都没急着说。而曦娘亦不曾对沈嫣吐露心事解释为何要这样折腾自己,即便默认了对慕清的担忧,始终不肯挂在嘴边。 日子一天天过去,齐晦率领大军,也走远了。 这一日传回来消息,说齐晦在半路上遇见有人拦截,光听这句话,叫人唬了一跳,等简风继续说,是遇上慕先生,为齐晦送了一批机关武器,且慕先生正往京城来,不日就要抵达,湘湘才舒口气。 皇后在一旁听着说:“简大人,你说话可别大喘气,姐姐肚子里的孩子,都要被你吓着了。” 简风不好意思对皇后嘀咕什么,只是笑着,但看着湘湘,忽然说:“我觉得你好像胖了,是不是?” 266让老天来决定(还有更新 263慕家人回来了(二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63慕家人回来了(二更到 湘湘不禁掩着衣袖摸了摸自己的腰腹,的确是比之前结实好些,从她篡改圣旨将自己册立为朔亲王王妃,在高台大鼓上为齐晦起舞之后,腰腹就迅速膨胀,这几天胃口也特别好,且不用再自己费心做饭烧水,脸颊见天地圆润起来。 “简大人,你这样说话,我想你可能平日里也不讨女孩子喜欢的吧。”小皇后在边上直率地说,手里剥一只桔子,小心翼翼撕掉白筋,把饱满光滑的桔子递给湘湘。 湘湘这几天就爱吃瓜果,可是被简风这么一讲,有些不敢吃了。她怕自己变得太胖,齐晦回来看了吓一跳,若是天天在一起会慢慢看习惯,隔开好久再见面,或胖了或瘦了,一眼就能看明白。 “姐姐吃罢,太医说你太瘦了呢。”皇后硬是递给了湘湘,便对简风说,“简大人,跟女孩子说话可要圆滑一点的,就算你想说姐姐胖了,你就说气色好了不行吗?” 简风皱眉,虽然努力反思,可他没觉得不合适,至少对湘湘这么说,没事儿吧。 湘湘请简风退下,但想起慕先生的事,立刻嘱咐:“先别告诉曦娘,不然她又要逃跑了,还有啊,你知不知道你就是不会说话,总惹得我们家小表妹生气。” 简风瞪着眼睛,嘴唇动了动没敢说,毕竟皇后在边上呢,走出中宫离去的路上,才自言自语嘀咕:“那不是她一见我就看什么都不顺眼,我才不客气的么。” 话虽如此,却不由自主担心起了他们,齐晦也好世峰也好,他还是想全是男人的世界里,慕茵要怎么过。他不是看不起女人从军,仅仅是怜惜,可是说出口,慕茵那火爆脾气,就觉得自己被轻视。 而此刻,慕茵因见过了慕先生,一声伯伯喊得她热泪盈眶,慕先生年长于她的父亲,所以称一声伯伯,见到了族中长辈,才有了认祖归宗的实感,她和伯父约定要带家族中还留在山那边的人回京来,至于那利欲熏心的叔父,到时候该如何结果,就不能心软了。 慕先生则留给了齐晦大量机关弓弩和火炮,将大大提高三军作战力,慕先生更把儿子留给他的人都留给了齐晦,与他说这几人都是个中高手,虽不至于单身与大军作战,关键时刻若要潜入敌营,他们一定能派上用处。 齐晦没有客气,但执意给舅父留了两人,又派自己的人送舅父回京城,他与舅父最后说的是:“不论表哥生死,曦娘都是他很重要的人,舅父若可以见到曦娘,请好好宽慰她。” 慕先生本也是带着能见儿媳妇的心情,回京城来,他既然认定了儿子选中的人,也就不会介意她的出身。 风尘仆仆回到京城,阔别二十年,物是人非,老先生从轮椅上站起来,处着拐杖,靠一双腿走进城门,他们慕家的人,回来了。 湘湘知道慕家人进京,已经以皇帝的名义由皇后颁下旨意,恢复慕家昔日爵位官职,恩赏之事待大战之后势必要弥补,自然那些事到时候,也该是齐晦来做了。 消失二十年的慕家,低调归来,让本对慕家有所忌惮的朝臣们稍稍放下了抵触之心,如今慕家亦是枝叶凋零,要重振门风,且需时日。再者大战当前,慕家儿子生死不明,也就无人来朝堂之上闹事,与垂帘听政的皇后纠缠。 但慕先生见到湘湘和皇后,寒暄之后便是道:“如今战乱,他们对于朝廷和皇室都在观望之中,前线战况一旦发生改变,他们就要各自为营企图左右或拉拢二位,一是战败,一定会有新势力起来,企图夺取皇位或拥护明德殿瘫痪的那一位。二是战胜,就会来邀功,企图在将来新君即位时,能在朝堂上站稳。皇后娘娘和王妃此刻安逸,再过一阵子,麻烦就要接踵而至。” 湘湘从容道:“有舅舅在,我心里更有底了,我们是女人家,反而好对付他们。再有舅舅在背后支持,一定能等到齐晦凯旋。” 皇后见湘湘不怕,她也不怕,该说的话说罢,慕先生象征性地去明德殿“觐见”了帝王,实则连门都没踏进去,他便要回王府去。 湘湘一路相随,与他说些家里的事,慕先生却笑道:“再见王妃,我可不敢再喊一声湘湘了,反正将来总要有地位差别,咱们也不必太拘泥一声称呼。王妃如今气度非凡,早已不是当日所见的小姑娘。” 湘湘赧然道:“短短几个月而已,舅舅是高看我了。” 慕先生道:“几个月足够改变一个人,可有些人几十年,也改变不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明德殿,这个曾经抛弃了他的地方,他再也不会踏足,慕家必然要尽工匠之力,在将来为新君建造更恢弘大气的皇城。 皇城外因聚集了不少来向慕先生示好的官员,慕先生在湘湘的安排下,从另一道门离开了皇宫,他暂时不想和任何人接触,要静心等儿子归来,他相信儿子不会死在山崩之下。 一驾马车到了王府门前,简开闻带着简风,和沈嫣、曦娘早已等候,简开闻和慕先生曾是旧时,二十年后再见,彼此已是白发苍苍,慕先生更是要靠轮椅行动,自然感慨万千。二人往门里去,有许多许多的话说,倒是将曦娘沈嫣等,落在了后头。 简风热心肠,怕曦娘被冷落,竟跑上前对慕先生说:“世伯,这是我表姐,这是……慕大哥的心上人曦娘。也是齐晦义结金兰的姐姐,和齐晦相识了十几年,一直照顾着他呢。” 他这番话,显然是希望能减少曦娘烟花女子这一出身,所带来的影响,却不知老先生早就明白并接纳,方才见到简开闻一时激动才忘记了边上的孩子们,这会儿让下人将轮椅停下,转回身仔仔细细看,一眼就看出曦娘和沈嫣的不同,漂亮的人一时也分不出年龄,但曦娘身上有看透尘世嬉笑人间的傲气,而沈嫣沉沉静静,浑身都是大家闺秀的端庄,这些浸透在骨子里的气质,不用刻意表现,也往往能让明眼人一眼看透。 “慕伯伯。”沈嫣福身,曦娘便跟着她一道。 慕先生慈祥地笑着,滚动轮椅靠近曦娘,温和地说:“之后我要去慕家园陵祭扫,孩子,到时候随我一起去吧。” 这话,慕先生对着曦娘一个人说的,而沈嫣已自觉地让开了一些,曦娘涨红了脸,眼中满是忐忑不安,慕先生又慈祥地说:“京城二十年还是变了很多,老夫怕自己不认得路了,给我带个路也好。” 曦娘终于轻声称是,没敢看着慕先生。 倘或她嫁给慕清,慕先生就是她未来的公爹,她这漂泊青楼的女子,竟然也有了家人亲人,也有了慈爱的长辈。可这一切,要等慕清归来,而即便慕清归来,他们也未必能在一起。曦娘心中始终有芥蒂,眼看着他们要改天换日,她这个风尘之人,更配不上了。 简开闻上前来推慕先生的轮椅,二位老人进门去说话,沈嫣欢喜地来曦娘身边,轻声道:“慕先生那么和蔼,姐姐就别担心了,湘湘早就说,慕先生是知道的,我看慕先生已经认定……” “沈先生,这话太早了,眼下他们。”曦娘想说残酷的话,可想到庞世峰和慕清一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沈嫣对她有希望,也就是对慕清庞世峰有希望,话到嘴边咽下了,对沈嫣道,“贵族世家祭扫时要做什么,我不懂,沈先生可否帮我一起准备。” 然而此刻,远在千里之外的边境,大战一触即发,因山崩地裂,让敌寇长驱直入,他们看不到帝国的军队在此抵抗,又重新夺回了之前的几座城池,而大肆搜罗帝*队残余的力量,似乎真的如传言所说,他们都死在山崩之下。 然而慕清和庞世峰毫发未损,虽然地震让他们伤亡惨重,但他们当时并不在山脚下,灾难发生后,眼看着震塌一方山头开辟天然通道,于是将计就计,冒着危险将幸存的将士们藏入山中。 因灾后多发余震,敌军未敢轻易深入山中搜捕,他们安然度过了好几天,终于有前去打探消息的人送回消息,朔亲王带兵前来,到时候他会和敌军正面攻击,庞世峰和慕清便带兵从后两路包抄围剿,断他们的后路。 但眼下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死了,也就无法弄来粮草度过之后的日子,他们可以坚持的日子,也越来越少。 这一晚月朗星稀,山中格外静谧,偶尔还会有震动引得人心惶惶,连飞禽走兽都不敢出动。 慕清从属下手中得到一壶酒,便带了来找庞世峰,庞世峰却站在山石上望着黑夜中远处点点星光,是那些被敌军侵略的地方燃起的篝火,不知他们是否载歌载舞,庆祝着不战而胜。 “喝酒吗?”慕清举起酒壶问,并立刻说,“就这一壶酒,是浊酒,不能用来给兄弟们洗伤口。” 263慕家人回来了(二更到 268你还是介意的(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68你还是介意的(还有更新 这些日子军中所有可用之物,世峰都做了细致的分配,不浪费一粒米一口水,只为了能尽量延长他们等待齐晦率军而来的日子。他们这一场赌打得很险,然而在正面迎击敌军几乎没有胜算的前提下,慕清也认可世峰的安排,愿意与他一起“销声匿迹”后,隐藏在这里。 “齐晦的人马,明后日能到,我们也快熬出头,最后一天,让将士们把食物都吃了,去打来野味燃火烹烤,之后放手一搏,不要再留退路。”慕清说着,把酒壶递给了从山石上走下来的庞世峰,“我们两人喝一壶酒,醉不了。” 世峰微微一笑,仰脖子灌下一口,递还给慕清笑道:“太甜。” 慕清接过来也饮一口,抹嘴皱眉:“这是女人喝的东西?” 世峰大笑,指引慕清往上走,可看到更远更广阔的风景,两人在山石上坐下,虽然嫌浊酒太甜,还是一人一口慢慢地喝着,长久地一阵寂静后,不记得是谁先开口,此刻慕清说:“你失踪,沈小姐该多伤心,等你凯旋回京,她一定会等在城门口迎你。” 世峰颔首不语,望着京城的方向,千里之遥什么都看不见,却仿佛能看见沈嫣的眼泪,听见她的哭泣,心里无数遍地念着,希望嫣儿不要伤心,希望嫣儿能坚强,他唯一能信的,便是简家家人和湘湘她们,会照顾她、开导她。 “家中有人盼着回去,实在好。”慕清的笑容有些苦涩,语气中满是失落,自然也有人盼着他回去,可缠绕在行头的那份情始终不明朗,这一刻他都没有自信,想会不会在盼着他。 慕清已是三十而立的男人,比起世峰他们,本是少了几分热血冲动,慕清自认为已经做得很积极,但终究闯不禁曦娘的心,他甚至想过要不要和曦娘一夜生情,生米煮成熟饭,可偏偏是曦娘的出身,让他不能做这种事。 “曦娘的过往,你真的能不介意?”世峰冷不丁地直接提起曦娘,反正慕清也想不了别的女人。 “你还真不客气。”慕清苦笑,但摇头道,“不介意,我若介意,又何必缠着她不放?来京之前,我已向我爹求得应允,要正正经经娶她进门。” 庞世峰抿了抿唇,他和慕清的关系,还没到了与齐晦简风那样可以无所顾忌的地步,有些话说出来,只怕自己也会觉得尴尬。 慕清把酒壶喝得见底了,念叨一句:“打完仗,要一醉方休,喝最最好的酒。” 世峰忽道:“不如醉后和曦娘缠绵一晚,她成了你的女人,再强硬的心也该软了。” 慕清微微摇头,轻声道:“她若不愿而我用强,岂不是和那些去闭月阁寻欢的男人无异,她必定会觉得自己被轻贱。” 世峰冷静地说:“所以你还是顾忌着她的出身和过往,若你真将她当自己想要的女人,肌肤之亲后你必须对她负责,而你只是想到她会觉得自己被轻贱,不就证明你在乎着过去,你心里是不愿去想,可下意识的,就是想着曦娘是个烟花女子。” 慕清一时无语,世峰竟是句句戳中他的心,他当然是不介意也不在乎曦娘的过往,可他这样的念头,想偏了一夜情可能带来的结果,难道不正是因为他在乎?想的和做的,做的和想的,竟无意识地背道而驰,难怪他一直走不进曦娘的心。他自以为在乎曦娘的感受,其实是他自己的感受吗? “嫣儿若是如此,我一定先把她得到手。”世峰喝酒没脸红,说这句话却脸红了,憧憬着与沈嫣长相厮守的人生,他庞世峰也要有自己的家了。 而慕清也不肯轻易认输,故意说:“看样子拉手亲嘴,还不够啊。” 两人互相看一眼,庞世峰大笑,竟道:“曦娘阅人无数,你连个暖床的丫头都不曾有,不如想齐晦讨教讨教,别叫曦娘看笑话。” 可以开这样的玩笑,两人的距离更拉近了一步,庞峻死在敌人手里,让世峰解脱,也让慕清齐晦可以无所顾忌。他是有血有肉的人,丧父之痛固然还在心里,但大敌当前,且他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安顿父亲的将来,也不知如何面对慕清或齐晦手刃他的父亲,现在这样的结果,让他很安心。父亲死了,比活着面临惩罚,付出罪恶的代价要好很多,他往后的日子,也不用再为了亲情纠结。 笑声在林间回响,两个男人在困境中彼此交了心,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恶战,而齐晦若不能在他们粮绝之前赶来,他们也要正面去对抗敌人,不能仍由铁蹄继续长驱直入地践踏国土。而这几日慕清和世峰勘察地形,设计出了将通路重新封堵的法子,且等战后要重新在这里建立起无法逾越的屏障来守卫疆土。 两人在回去的时候,说起齐晦及时能到,慕清感慨他和父亲这二十年里,屡屡暗中来查探二皇子的事,以为二皇子跟着庞峻会失去该有的正义,万没想到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在和齐晦正式往来之前,他们还是抱着忐忑之心的。 世峰却意味深长地笑着说:“他和湘湘初遇的那晚,他上了马车,我和他二十年,第一次见他对一个不相干的人如此在意。当时我没见过湘湘,也想不到他是一见钟情,可那天晚上,我就觉得一切似乎要有所变化了,齐晦他变得不一样了,到今天我们在这里说话,我竟觉得,冥冥中早有安排。” 慕清道:“湘湘配得上他,也只有他才配得上湘湘。” 千里之隔的京城,湘湘正与皇后同床而眠,只是两人之间放了一只枕头相隔,皇后说她怕自己夜里拳打脚踢,伤了湘湘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她现在又没法儿一个人睡,湘湘只好由着她,在这深宫里身边有一个人相陪,自己也多几分安心。 今晚说起了她与齐晦的初识,说起了他们那一点点往事,皇后抱着枕头唏嘘:“不足一年的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搁在普通人身上,就是一辈子了吧。” 湘湘看着小皇后,她真希望这孩子能永远这样简单而快乐,忘记莫家曾经的悲剧,忘记这一年里她家破人亡,忘记这一年里她自己饱受虐待欺凌,她伸手捏了捏皇后的脸颊,道:“你这么顽皮,怎么侍奉佛祖呢,离宫后不要出家可好,红尘里有痛苦,但之所以还有那么多人在红尘里,不正是因为大家同样也享受着幸福?咱们好好的,让姐姐给你选个好妹夫,重新开始。” 小皇后嘀咕了一声,满目憧憬:“可以吗,会有一个人,像朔亲王喜欢姐姐那样,来喜欢我?” “一定会。”湘湘道。 “那我……”小皇后竟然害羞了,把脸躲在枕头后头,好半天说不出什么来,似乎是想着齐晦和湘湘的经历,想起那庞大小姐,她也算曾经打过交道,甚至说了些不该说的而让湘湘陷入麻烦,但此刻那些都过去了,她担心的是往后庞浅悠会不会再纠缠。 皇后便问:“姐姐,你之后回王府,会顺道去看望庞浅悠吗?” 湘湘翻身换了舒服自在的姿势,淡然又肯定地回答:“不会去。”伸手摸摸皇后的脑袋道,“睡吧,夜深了。” 夜深了,京城一隅静谧的小宅院里,今日值夜的是个最贪睡的小丫头,春夜尚冷,她裹着厚厚的棉衣蜷缩在门角,不多久就睡得鼾声连天。 屋子里一盏蜡烛摇曳着微弱的火光,听见鼾声,庞浅悠噌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目光直直地盯着门外的动静,身子慢慢挪动下了床,小心翼翼摸黑穿上衣衫,从她白天已经藏好的地方摸出一包银子铜钱。 银子都是简风偶尔来时留给她的,只要不被那几个妇人看见的,她都自己悄悄藏了起来。虽然不多,也足够一阵子的花销,本想多攒一些,可到今天,她是一定要走了。 这一晚像是什么都没发生,隔天一早几个妇人来伺候浅悠洗漱用早膳,瞧见那小丫头睡得昏天黑地,一脚把她踹醒骂道:“赶紧起来,小姐指不定喊过你了,你这么睡也不怕冻死。” 那小丫头睡眼惺忪地爬起来,揉着脸嘀咕:“小姐醒了也不会喊人,就从没见她说过话。” 忽听得里头铜盆落地的声响,都惊得一醒神,以为庞浅悠又发脾气摔东西,纷纷跑进来看,可屋子里空荡荡,那端水进来的嬷嬷正冲着空荡荡的床发呆,嘴里念念有词:“小姐去哪儿了,大小姐去哪儿?” “快找一找。”众人惊慌失措,赶紧分头去找,柜子里床底下,把不大的宅院翻来覆去好几遍,就差撬开地砖了,愣是不见庞浅悠一点踪影,她的衣裳细软一件不少,这是什么也不带地跑了?是痴痴傻傻地跑出去,还是有计划的跑出去? “快往简府送话,现在去找还来得及。” 268你还是介意的(还有更新 269这样的亲家(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69这样的亲家(还有更新 消息传到简府,再传到庞府,等简风告诉湘湘时,整个京城他都翻过了。偌大的京城,要藏起一个弱女子说难不难,说不难也难,只因如今多事之秋,简风不宜派人大肆搜索,也不宜再闹出庞家女儿失踪的笑话,难免有一些疏漏之处。 庞夫人听说女儿不见了,最先关心的是外面的人是否知道,因是简风在照顾,这下没了人,自然算是他的责任,为此简夫人亲自登门拜访,想要安抚庞夫人的焦虑。 没想到她诚心诚意来,却被庞夫人抢白:“你非要弄得大张旗鼓,巴不得天下人都知道,我们庞家又闹出笑话?庞家如今落魄,高攀不起简家,还请不要纡尊降贵来我们这落魄门庭。” 简夫人有涵养,可并非白叫人欺负,她亦心疼自己的孩子,简风为他们家照顾女儿这么久不算,她更在乎将来嫣儿嫁入庞家,还不知要怎么伺候这样的婆婆,一时心中生恼,离开时冷言道:“看来儿女婚事,也不必我们来操心,将来就不再叨扰庞夫人,我们家的孩子笨拙,我且要好好调教,就不必您费心任何事了。庞府有大公子大少奶奶当家做主,我们家的孩子,就别瞎操心,安生过他们的小日子便是。” 庞夫人知道这说的,怕是老三和沈嫣的事,看简府这态度,女婿他们是吃定了,自己生了儿子送出去做半子,还要遭人脸色,庞夫人哪里咽得下这口气,起身要相送,一面想要让简夫人把这些话吞下去。 可简夫人却笑悠悠看着她说:“儿子都不中用,我们家那小子,处处不如人,您先什么我都明白呢。咱们到这把年纪,别和他们计较了,养身子要紧,养身子要紧。” 撂下这一句,简夫人便离了庞府,这个家宅,她一辈子都不会再登门,她心里明白自己再客气几分,就只会换得嫣儿将来被婆婆欺侮。回家时见儿子风风火火从老侯爷屋子里跑出来,简夫人喊住他,没好气地将这些事说了,简风劝母亲:“您这样气呼呼的,表姐就该难做了,您对着那边爱说什么说什么,回家来笑一笑,别叫姐妹们害怕。” 他说着话,竟伸手去揉扯母亲的脸颊,想要她笑一笑,他们母子向来是这般亲昵,可今天简夫人不大高兴,一时打开儿子的手骂道:“我的儿媳妇在哪儿呢,你表姐不容易,只要她高兴,娘也就算了,更何况我也不是正经亲家,你姑姑姑父才是。但将来我儿媳妇的亲家,可不许是庞府这样的,你……你不会整天管庞浅悠的事儿,对人家有意思吧?” 简风大声嚷嚷:“怎么可能?” 吓得家中下人都纷纷往这里看,他赶紧拉着母亲到一边说:“娘,我好不容易做了庞世峰的小舅子,我怎么好让他再做我的大舅子,庞浅悠就是仙女下凡,我也不会动心,更何况她这样的人。” 简夫人叹了一声,儿子却又道:“爷爷和爹担心庞浅悠在外面会饿死,或是被人拐了,我封锁了京城各个出口,进出都要检查,她混不出去。她也不会被饿死,娘您别告诉爹,我偷偷给过庞浅悠钱。” 简夫人讶异:“你给她钱做什么?” 简风一本正经说:“我想试试看她是不是真的傻了,你看,她既然带着钱走,肯定没傻。” 269这样的亲家(还有更新 270熟悉的身影(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70熟悉的身影(还有更新 简夫人忧心忡忡地看着简风,问道:“儿子,湘湘之后,你有没有喜欢上别的姑娘?” 简风晃了晃脑袋:“我去哪里喜欢什么人,湘湘是喜欢不得了,我早就没那份心思,和她像兄弟一般。” 简夫人语重心长地说:“儿子,你若有喜欢的姑娘,可一定要告诉娘,娘对你实在是不放心,天知道你又要做出什么傻乎乎的事儿来,你说你好端端的,给庞浅悠银子做什么?你回头喜欢上人家姑娘,却把人吓跑了,娘几时才能抱孙子?” 简风着急道:“娘,您小点儿声,别叫爹听见。” 此刻简开闻却从门里出来,喊了声儿子,他吓得一哆嗦,但简开闻没听见这些话,反是吩咐:“慕家要祭扫园陵,你准备一些香火,让简风送去。” 简风忙道:“湘湘也要离宫回王府住两天,可能一道去,那几天我就不回来了,王府里没个男人照应可不行。” 此时晴朗的天空忽然乌云密布,天边冷不丁炸响春雷,简夫人母子俩匆匆进了屋子,转身一场春雨便纷纷扬扬而下,简夫人站在门前看雨水砸地,自言自语道:“这天说变,可就变了。” 父子俩在身后互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算算日子,齐晦应该到边境了。 果然在这一声春雷中,边境战火重燃,齐晦率军马不停蹄直击敌寇,让他们猝不及防,本以为齐晦压阵前来,势必要根据地势战况做些许调整,有了周密的作战计划才会进攻,没想到大军没有丝毫停留,飓风一般席卷而来,让得意忘形的敌军受到重创。敌军不得不往山下撤退时,慕清庞世峰犹如从天而降,与各军将士从两路夹击,血染成河,尸横遍野,敌我皆是杀红了眼,逼得敌军前有阻拦后无退路,不得不躲回已被他屠空的小城,占着几块薄城墙,用弓弩对抗袭击,竟也撑了下来。 而那两天,齐晦与慕清世峰汇合,得知他们故意放出假消息让敌军轻敌,虽恼他们连自己都瞒过,可也喜自己没有辜负世峰的期待,毕竟齐晦若不率军前来,他们用残余的兵力对抗,只会白白牺牲,而现在局势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酣战三日,大军已胜利在望。 他们幸存的消息往京城送后,慕清将军队交付给齐晦和世峰,与王将军带人运走数门火炮往山脚下去,他们要去炸山头封锁通路,永绝后患。齐晦则亲自率领精兵潜入城中,发现城中尚有百姓,且敌军人数众多,城中存粮尚可维持半个月,带齐晦归来,与世峰和诸将军商议,是等待半个月他们弹尽粮绝,还是强行攻入,逼他们投降,毕竟半个月后,留存在城中的百姓,也会活活饿死。 死守这座城,登上十天半个月,大军可不战而胜,但城中饿殍必然疯狂,等他们再入城收押降兵,可能连自己国家的百姓都会憎恶他们,憎恶尚可不在乎,但若发生暴乱敌我不分,很可能给敌军趁乱逃走的机会。而齐晦也发现,敌军收集了城中所有粮草,精心饲养了十几匹战马,很可能几位首领会在最后关头骑马逃跑,人可以饿,马不可以饿。 随着日子一天天推移,世峰和慕清还活着且率军与齐晦汇合共同夹击逼退敌人的事,传入京城,那一日沈嫣还在王府中与曦娘虔心准备着祭祀之物,听得急匆匆的脚步声,这些日子草木皆兵的她们俩都面色一紧,但见弟弟如一阵风似的跑进来,沈嫣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儿。 简风冲到姐姐面前,塞给她一封信说:“庞世峰的信,姐姐,庞世峰给你的信。” 沈嫣呆了,日夜期盼的事到了眼门前,却不敢信了。 简风气喘吁吁地说:“今早收到捷报,咱们不仅打了胜仗,世峰和慕大哥都没事,他们是故意躲起来让敌军掉以轻心的,藏在随时可能崩塌的山林里,一直等齐晦率军去汇合。” 沈嫣终于从他手里接过信,尚未展开,已是泪如雨下,简风傻乎乎地笑着,劝姐姐该高兴,不经意看到边上的曦娘,慕清没事对她来说,亦是天大的喜事,但曦娘的喜悦那么压抑,她低头准备着祭祀之物,渐红的双眼出卖了她看似平静的情绪。 世峰的信很简单,要沈嫣珍重,等他归来,寥寥几行字,沈嫣反反复复看了无数遍,信纸都要被揉烂了,忽地想起来,问简风:“庞府那边,可有人去知会了?” 简风道:“消息已经在京城传遍了,我们打了胜仗啊,估摸着庞夫人应该知道,不过我没派人特地去告知。姐姐不用担心,他们家老大还在呢,家里不缺人。” 沈嫣颔首,但不得不忧心:“浅悠还是没找到,她去哪儿了呢,京城再大也有限,难道被人藏起来了。” 这姐弟俩说着话,曦娘却因为想着慕清,而渐渐无法控制情绪,便借口要出去透透气,自己先走了,果然一离开屋子,眼泪就滑下来,只是她脸上有笑容,知道慕清还好端端地活着,她比谁都高兴。但自己将来的人生该怎么继续,曦娘却是一片迷茫。慕先生的慈爱,让她仿佛有了家的依靠,可她不能害了这么好的人家,往后传承,传奇的家族里夹杂了她这么一个不堪的女人,只怕子子孙孙都会憎恶她这个祖母。 曦娘垂首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又苦笑:“能不能生还不知道,哪里来的子子孙孙。”大家年纪都不小了,慕清三十而立,总不能与她结合后一年一年等待,到看不到希望时才考虑纳妾娶小传承子嗣,那时候,就痛苦了。 曦娘晃了晃脑袋,她要坚定,知道慕清好好的便足够了,其他的事儿,她别多操心。 此时有下人带着外人进来,是送来慕家定制的祭祀之物,慕先生此番去祭扫慕家园陵,势要重振慕家门庭,所以即便不接受外客同往,但也会办得十分隆重,曦娘说先把东西放好,她会和沈小姐一道去检查,便看着那些人搬着大大小小的祭祀品走过去,曦娘转身时,觉得那些人之中有谁十分眼熟,但等她在回身看,又没什么特别的。 正好简风跑出来,笑嘻嘻地对她说:“曦娘要不要给齐晦捎个信,告诉她你在照顾慕世伯。” 沈嫣跟出来,温柔地笑着:“姐姐有什么想说的,我来写。” 他们的好意,自然是希望曦娘能对慕清说些什么,曦娘却始终不提及慕清,简单地嘱咐齐晦要保重,说湘湘也好之类的话,等她走后,简风撺掇表姐说:“你给改两句,我就没见过什么人像他们俩这么别扭的,急死我了。” 那之后,捷报频传,京城上下一派喜庆,皇后和朔亲王妃也越来越受到追捧。她们在慕先生的建议下,与各方都保持着距离,不想让任何一派势力在这一刻凝聚而起,她们还要稳住朝纲等齐晦过来。 但这些日子来,京城的氛围几乎已恢复从前太平岁月里的热闹,不再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街上越来越热闹,京城各道门的守卫,也不像之前那般严苛恐怖。 湘湘从宫里出来回王府,一路所见光景,都让她觉得安心。即便他们将来要迁都另建皇宫,她也希望齐晦归来时,能看到繁茂安宁的景象。 湘湘到时,一家子人在王府门前等候,一度空无一人的宅子,如今又重新生机勃勃,湘湘的肚子大起来了,但藏在衣裙里根本看不见,可沈嫣曦娘都把她当佛爷似的,一左一右小心搀扶,鹃儿则在边上一个劲儿地提醒夫人要小心台阶小心地下的石子。 湘湘哭笑不得:“我在宫里,都没这样被人伺候呢,你们也太小心,这个孩子牢靠得很。” 那天简开闻夫妇带着小女儿也同来相聚,其乐融融地吃了一餐饭,夜里沈嫣和曦娘寸步不离地和湘湘在一起,看阔的床榻上三人同枕共眠,姐妹几人有说不完的话,而明日一清早,他们就要离开王府去慕家园陵。 一夜相安,隔天早早起来洗漱准备,湘湘褪去了王妃的华服,穿了朴素庄重的衣衫,曦娘和沈嫣皆如此打扮,天蒙蒙亮时,府里的人都悉数离去,簇拥着慕先生为首的一家子人,出城前往慕家园陵。 门前车轮声马蹄声渐渐隐入清晨薄雾里,府里留下的零星几个下人将各处查看了一番后,便都歇着打算去睡个回笼觉,正院湘湘和齐晦的屋子里,却冷幽幽闪过一个人影,她瞧瞧走进了湘湘的屋子,将房门反锁后,先走到了床边,将床上的被褥都拖在了地上,用带着泥印的脚踩上去,双目狰狞阴鸷,恨不得踩的是曾拥被而眠的人。 忽然目光一闪,她走向存放湘湘衣衫的柜子,把各色礼服裙袍都拉了出来铺了满满一地,挑了一身大红的衣衫,穿在了身上。 270熟悉的身影(还有更新 271慕家新的女主人(四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71慕家新的女主人(四更到 站在镜子前,镜子里出现了庞浅悠的面容,她逃离哥哥的私宅后,在一间客栈落脚,每日跟着人流路过王府打探这里的事,那么巧,让她遇上了送祭祀品的人。那么多东西手忙脚乱,她穿着街面上买的粗布衣衫,很顺利地就混了进去。 而湘湘昨日盛装归来,今日素服出门,拆下的金钗玉环都整齐地摆在妆台上,庞浅悠将衣衫穿戴齐整,她瘦得已撑不起这厚重的华服,怎么调整腰带衣襟,都穿不出昔日的美感,折腾了半天,外头天色渐亮,她悄然打开一扇窗,让阳光照进来。 坐在湘湘的镜台前,庞浅悠用她的胭脂描眉涂唇,用她的首饰挽起发髻,当妆容完整发髻妥帖,她再站在镜子前,才觉得配得上这华丽的群袍。而庄重又喜庆的大红,正是嫁衣的色彩,皇帝还没收回赐婚的圣旨呢,她还是名正言顺的朔亲王王妃。 想到这个身份,庞浅悠开始翻箱倒柜地找,想找出可能被湘湘带出来的圣旨,她要撕了那道旨意,湘湘不配做齐晦的妻子,只有她庞浅悠才配得上齐晦。 这一翻腾,难免动静就大了,下人们再如何偷懒,也会时不时来瞧一眼,发现正院里湘湘的屋子有些古怪,闯进来一个小丫鬟,看到这情景,吓得尖声大叫,把其他人也惊动了。 来了四五个人,有中年的妇人,也有高大的家丁,要对付庞浅悠可不难,但庞大小姐却是盛气凌人,斥骂道:“你们要做什么,不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宰相府的千金大小姐,是皇上指婚给你们王爷的王妃,这是我的家我的屋子,谁允许你们这些奴才闯进来。” 这几人里有人认得庞大小姐,只是“成亲”那天她把自己撞晕后,又被人带走后,谁也不晓得这位小姐去了什么地方,突然穿成这样出现在王府里,小丫头当然以为自己撞见鬼了,这会儿还哆哆嗦嗦地躲在人后,说着:“她从哪儿进来的?” 王府里有很多控制的房间,她随便找一个无人的地方就能躲起来,就算外面一直有人在找她,王府里可不会有人惦记这种事,大家都忙着今日慕家陵园的祭祀,也许除了曦娘感觉到的那一抹熟悉身影,根本没人意识到她的存在。 “庞大小姐,请您出去,这里不是您待的地方,主子们午前就会回来,不如您到前厅去等候,奴才们给您上茶。”一人这般劝着,上前来捡起被庞浅悠扔了一地的东西,可庞浅悠却猛地上来推开她,一巴掌扇在脸上,怒骂:“滚,这都是我的东西,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滚出去。” 后面有人说:“她疯了吧。” 可话音才落,不等庞浅悠发狠,突然有人从墙头跃下,他们蒙着面挎着刀,杀气腾腾,所有人都惊呆了,而那些人见到门前这些人,庞浅悠服饰华丽,像是主子的模样,便冲过来要抓她,下人们都惊叫着散开了,那几个人很轻易地就抓了庞浅悠,浅悠先是一怔,等意识到自己有危险,才开始挣扎呼救。 “闭嘴!”那些人很凶狠,蒙着面质问庞浅悠,“你是这里的主子,快带我们去拿黄金,不然就杀了你。” 庞浅悠哪里知道什么黄金,根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一听他们说这里的主子,竟是叫嚣:“我丈夫是朔亲王,你们现在立刻就滚,不然等他回来,把你们千刀万剐。放开我……” 她死命挣扎着,那些人却互相示意着什么,而此时尾随他们的人也闯进了王府,慕清和齐晦留在京中的人,早就盯上了他们的踪迹,一路跟到王府来,本想着王府今日无人,可以瓮中捉鳖,没想到里头传来呼救声,他们不得已进来对峙。 “他们人多。”蒙面人急促地互相说着,“我们先走,拿不到黄金,把这个女人带走也成,那个王爷掌握着兵权,可以用他的女人来威胁他。” 庞浅悠根本没听懂什么,她被当做人质一般,刀架在脖子上,为首的几人挟持着他,要从原路退回,她只记得自己被拖着走,发髻上的首饰纷纷落地,叮叮当当的声响里,好像发生了打斗,只记得自己被人扛在了肩头,因为挣扎被重重打了一拳晕了过去,那之后的事,她都不知道了。 京城之外,慕家陵园里庄重的祭祀刚刚结束,沈嫣挽着湘湘轻声说:“慕先生曾说,有些话想单独和曦娘讲,之前慕清生死未卜说了也没意思,现在他们好好的,慕先生觉得是时候了。湘湘,我们到后面去逛一逛,那里风景很好。” 湘湘立时答应,和沈嫣几人悄然离去,留下一些随侍的人守在这里,慕先生正用软布擦拭着贤妃的墓碑,口中念念有词,皆是对妹妹的愧疚。他站得久了,双腿无力,曦娘赶紧将轮椅推上来,小心翼翼搀扶慕先生坐下,一回头,才发现湘湘和沈嫣他们都不见了。 慕先生则指着不远处的花丛说:“你姑母她喜欢花儿,帮我采一些,放在她的墓碑上可好?” 姑母?曦娘心里一颤,答应后走去摘花,回来后,小心翼翼地奉在了贤妃的墓碑之上。 慕先生道:“我听慕清说,你照顾了齐晦十几年?” 曦娘含笑摇头:“谈不上什么照顾,只是闭月阁来去容易,他时常和世峰来玩耍。小时候不懂事,拜把子做了姐弟,那都是玩笑的,不能当真,如今反是他们在照顾我。” “曦娘,我家儿子说,要定了你做妻子,他和我分离时答应,将来再见面,要带着妻子来见我。”慕先生终于对曦娘说,“今日我带你来祭祀先祖,就是想祭告列祖列宗,我们慕家又有新的女主人了。” “伯父……”曦娘不敢当,怔怔地看着慕先生,定下心也说出她的心里话,情爱是一瞬的,可以轰轰烈烈可以缠绵缱绻,她爱慕清,她知道慕清也爱她,可他们往后要几十年在一起,曦娘对自己的未来没有任何信心,她更是道,“我在闭月阁初次接客至今,已有十几年,长年服食寒凉避孕之药,这话是难以启齿的,可是伯父,慕家不是普通的家族,机关术要有人传承,难道断在我们这里?” 老先生淡淡一笑:“子嗣断了,机关术也能继续传承,这有什么关系。” 曦娘无话可说,慕先生继续道:“慕家二十年前消失时,是为了活命,当时并没有想过二十年后能归来重振家门,若没有今天,慕家等同是绝了后,一辈子见不得人,机关术无法为民造福,你说血脉往下传,或是不传,有什么差别。” 曦娘摇着头,不言语。 “曦娘,老夫此生亏欠的人太多,他的母亲,他的姑母,还有慕清他自己。”慕先生眼中有哀愁,亦是对这世道的无奈,“我若是能耐之人,不至于让家族颠沛流离,慕家绝不可能断在你们手里,而是差点断在我的手里。现在我根本不考虑什么机关术什么家族血脉,能让慕家重新光明正大做人,能一家团聚,我已经心满意足。我希望我的儿子,能抛开家族,三十岁以后,去过他想过的日子,这二十年的包袱,太沉重了。” “伯父,慕清他会这么想,他也有他的理想。”曦娘硬是挤出几句话来,她在老人家面前,竟不知该如何坚持自己的信念。 远处,湘湘和沈嫣忍不住偷偷看这里的光景,看到老先生一直在说话,但神态安宁目光慈祥,就知道慕先生是在挽留曦娘,沈嫣叹道:“曦娘是朋友,我们家的人才会不在乎什么,可若简风哪天说要娶曦娘,可就不那么容易了。难为慕世伯如此开明,一切都为了儿子所想,反倒是慕大哥和曦娘,两人总是不能敞开心扉。” 湘湘看到曦娘仿佛在拭泪,笑道:“咱们这些人,这辈子什么不可思议的事都遇上了,他们能不能真正在一起,我反而不急了,他们多是明白自己要做什么的人。” 沈嫣亦感慨,如今世峰好好的,她眼里的世界也晴朗了,今日虽是来祭祀,她却是踏春的心情,挽着湘湘说:“累不累,我们去那边坐会儿。” 可二人才转身,忽听得身后有动静,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黑衣人,挥着明晃晃的刀剑直冲慕先生和曦娘而去,随侍的人立刻上前对峙,而大部分人都在湘湘这边,他们犹豫着是冲过去,还是继续保护湘湘。 “快去,快去,那边人太少了。”湘湘着急地催促着,终于有人冲过去帮忙,可湘湘和沈嫣还是被团团围住,而刚才跑出去给他们摘果子的简风听见动静赶回来,不会拳脚功夫的他,也被侍卫们围住了。 这一边,那些人显然是冲着慕先生来,可他们似乎并不想杀人,而是要活捉慕先生,对侍卫都是杀红了眼刀刀致命,可是一靠近慕先生,就收敛兵器要捉他走。终于有一人突破重围冲上来,曦娘颤抖着挡在了老人家的身前。 271慕家新的女主人(四更到 272人质(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72人质(还有更新 来者根本没把曦娘放在眼里,挥掌就要把她打开,可曦娘却硬是接下这一掌,抓着男人的胳膊便咬下去,用她从前在闭月阁里对付胡搅蛮缠客人的法子,抬起膝盖往他肚子上顶,竟真有几分攻击力,那人猝不及防吃了痛,脚下一绊,带着曦娘一起滚在地上。 而此刻,守在陵园门外的人也冲进来保护慕先生和王妃,刺客渐渐占了下风,眼看着长剑指向自己,那人一把掐过曦娘的脖子,从靴子里拔出短刀抵在她的脖子上,大吼一声“撤!” 同伴们都纷纷退到他身后,拖着曦娘当挡箭牌,所有人一路往外退出去,侍卫们步步紧逼,本以为最后会把曦娘丢下来,可他们竟带着曦娘一起离开,唯恐他们以退为进设下埋伏,侍卫们没有继续追上去,而是希望尽快把慕先生和湘湘众人送到安全之地。 简风跑上去问世伯是否有事,湘湘和沈嫣都呆在了原地,她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曦娘被带走了,沈嫣拉了湘湘一把,惊恐地问:“湘湘,怎么办?” 湘湘缓过神,喊来侍卫们要他们立刻去就曦娘,但侍卫们皱眉说:“只怕他们引开我们,会另有人来夫人小姐们,方才传来消息,王府里也遭到了袭击,可见他们人数不少。” “可曦娘怎么办,你们不救她?”湘湘几乎是恳求着,激动地说,“救救她,一定要救曦娘。” 侍卫们答应等他们退回安全之地,一定会安排人手去寻找曦娘的下落,而提起王府里的事,湘湘和沈嫣都目瞪口呆,不明白庞浅悠为什么会在家里,刺客为什么要把她带走? 待所有人回到王府,湘湘看见自己的卧房被人翻得一片狼藉,还以为刺客在寻找什么东西,可边上吓得直哆嗦的丫鬟却道:“夫人,这不是刺客弄的,这都是庞小姐弄的,她翻您的东西,把您的衣裳首饰全穿在身上,还说她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这里是她的屋子。” 沈嫣扶着湘湘进门,果然发现妆台上的首饰胭脂也是被翻得一团乱,刺客要是找东西,怎么也不会把胭脂涂得到处都是,沈嫣觉得背上发凉,心想湘湘也一定难受,回眸看,她果然紧绷着脸,冷声吩咐:“把这些东西都收拾好扔掉,我不要了。” “是……”丫鬟嬷嬷们本不敢收拾这屋子里的狼藉,想留着主子回来看,这会儿才纷纷动手来打扫。 “刺客为什么抓她?他们求什么?”湘湘忽然问。 “听说什么找黄金,具体的奴婢也不知道,但是庞小姐她大喊大叫,说等王爷回来把他们千刀万剐,要他们放了自己,她、她说王爷是她的丈夫。”一个丫鬟应道,“奴婢们都觉得,他们是不是把庞小姐当您带走了。” “一下子带走两个。”湘湘觉得膝盖无力,身子也晃起来。 沈嫣忙搀扶她坐下,劝道:“我说句不该说的,总好过你落在他们手里,你若被掳走,势必会伤了孩子。湘湘你别胡思乱想,慕先生他们一定会想法子把曦娘就回来。” 湘湘点头,努力让自己冷静,她不能慌乱,把这屋子交给侍女们打扫,她和沈嫣又来见慕先生。本来慕先生经历得多,不至于被几个刺客惊吓到,可是亲眼看着曦娘为了保护他而落入贼手,实在心中难安,一路回来至此,都是催促众人去寻找刺客踪迹,势必要追回曦娘。可他们方才在城外,地域开阔,连过城门口的困难都没有,那些刺客带着曦娘往无人处一藏,根本找不到。 湘湘来时,正有一人复命:“因为打了胜仗,这几日京城各道门的守卫有所松懈,恐怕庞小姐已经被带出去,京城之内未发现可疑踪迹。掳走二位姑娘,显然是下下策,却不知他们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舅舅,我房里的丫鬟说,他们掳走浅悠时,是把她误当做了我,当时曾逼问她黄金的下落。”湘湘走到慕先生面前,虽然已经冷静,可一开口说话,声音还是有些颤抖,她直接问那些侍卫,“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吗?” “追踪到府里的人,原本是有线索的,但方才他们掳走庞小姐后,就散开了往各处逃窜,我们的人先守着王府,确认府中没有残留后,再跟出去就没了方向。” 湘湘和慕先生互相看了一眼,慕先生对庞浅悠并不在意,他不熟悉这孩子,只知道是个不断给他们添麻烦的人,但是曦娘,不仅仅是救了他,那可是他的儿媳妇,是慕家未来的女主人。 “给齐晦慕清捎信,告诉他们这里的事。”慕先生冷肃的目光,与齐晦怒极时的杀气极像,他吩咐着,“那边连连告捷,敌军已是穷途末路。” 湘湘不自禁地跟上一句:“他们会不会,用曦娘做人质?” 慕先生颔首:“十有*会这样,不然带着两个女人赶路对他们没有好处。”他沉甸甸一叹,摸着自己无力的膝盖,必是在恼自己无力保护曦娘,可老先生还是冷静下来,吩咐家人们,“一定不能再疏忽大意,我们都被胜仗冲昏了头。” 湘湘心里一紧,忽然明白此刻她该做什么,对慕先生道:“舅舅,王府里就交给您了,我们本该居安思危,却疏忽大意让人钻了空子。舅舅,我回宫里去,朝纲和宗室不能再乱,无论如何也要等大军凯旋归来。” 慕先生颔首不语,湘湘稍稍欠身,不作停留直接就要离家回宫,沈嫣一路送到门前,再三叮嘱她要小心,湘湘亦是紧紧握了沈嫣的手道:“咱们可再不能出事了。” 这一日后,京城上下重新提高警惕,但曦娘和庞浅悠已经被带离京城,她们各自随着掳走自己的人颠簸了一整天,日落黄昏时,在一处百姓家中落脚,曦娘被推进屋子时,看到歪在一旁的庞浅悠,她和自己一样被捆着手脚,被堵着嘴,而庞浅悠更是昏迷不醒,不知是被用了药还是被打晕。 “老实点。”那些人凶狠地说着。 曦娘不敢挑衅他们,等他们离开,才慢慢挪动身体,去推昏睡的浅悠,一下又一下,终于把浅悠撞醒,她辛苦地睁开眼睛,发现手脚被绑,发现嘴里勒着布条,立刻清醒过来,脸上惊恐万状。再看到曦娘也是这个样子,直发出呜呜的响声。 曦娘想让她安静一些,可是来不及了,外头的人听见动静闯进来,凶狠地斥骂着:“老实点,不然把你们的脑袋拧下来。” 这些人中,有几个样貌异常的异族人,庞浅悠呜呜哭泣着,曦娘尚冷静,那几人正有些不耐烦时,外头有人进来,曦娘便听见有人在说:“大人,我们抓了朔亲王妃,还有个老东西身边的姑娘。” 一个四五十岁模样的男人走进来,浅悠和曦娘竟都认得,浅悠更是挣扎着使劲儿眨眼睛似乎想要那人救救自己,而曦娘已经明白,这个昔日跟着庞峻的人,应该就是敌国潜伏在京城的细作,他根本不可能放了她们,庞浅悠太天真了。 果然那人冷笑:“什么朔亲王妃,这是庞峻的女儿,这个……”那人指着曦娘说,“这是个娼妓,但她和齐晦往来密切,倒是有些用处,也好,她用来威胁齐晦,庞峻的女儿,庞世峰不会不管自己的妹妹。不能再出差错,看紧她们。” “是!”众人领命,便又找来绳索,把曦娘和浅悠再次五花大绑,确保她们不可能逃跑。 庞浅悠一直呜呜哭着,被他们不耐烦的扇了一巴掌,喝令她不许再发出声音,可是浅悠越害怕就越哭泣,曦娘唯有冲她摇头,她越是这样,只会吃更多的苦。 不能行动不能言语,突然就落了难的庞浅悠,已经快绝望了,她哥会救她吗,庞世峰会为了她屈服吗,事到如今,自己这个做妹妹的,竟对哥哥毫无信心,还有齐晦,他会出手来救她吗? 谁也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他们赶往边境需要时日,慕先生的书信送到边境也不是一两天能走到的,他们既要保护京城,又要追查曦娘和浅悠的下落,利弊轻重之间,他们选择了把更多的精力实力放在京城,以免再发生同样的事。 而湘湘回到宫中与皇后说起此事后,把慌张愧疚都抛在脑后,现在不是矫情慌乱的时候,消息渐渐在朝臣宗室里传开,来纠缠皇后的人越来越多,湘湘要打起精神应付这些落井下石的人,既然曦娘和浅悠会被当做人质,就死不了,齐晦和世峰一定也不会让她们死。 所有人都重新打起精神来面对未知的每一天时,明德殿里承受着病痛折磨的皇帝却又不安分起来,两天后,忽然从明德殿传来消息,说皇帝拒绝进食进药,他对宫人们说,只要静太妃一人去伺候,其他人伺候,他便不吃不喝。 272人质(还有更新 273蠢了一辈子(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73蠢了一辈子(还有更新 彼时皇后问湘湘,皇帝是否真的不能死,湘湘道:“不是不能死,而是齐晦他们不想多一件麻烦。你看皇帝如今还活着,宗室里就有人蠢蠢欲动,觉得他已经死了,认为是我们欺瞒不报。一旦发生什么事,他活着至少还是皇帝,没人可以随意替代,若真的死了,咱们连个活的人都没法儿拿出来,” “那就让静太妃去照顾她。”皇后连连点头,“反正他们困在明德殿,也做不出什么坏事。可别回头真的饿死,朔亲王辛辛苦苦打仗归来,还要和那些人纠缠。” 湘湘亦有此意,但静姝的身体,她不是没忘记。之后与皇后一同到明德殿时,静姝正拥着毯子在屋檐下晒太阳,现在把她困在这里哪儿也不能去,比不得前些时候在宫内横行霸道的张扬,她看起来神情恹恹毫无生气。 “做太妃也挺好。”湘湘和皇后走到面前时,静姝冷然笑,“至少见了你们二位至高无上的人,我也不用起来下跪磕头,是不是?” 皇后没理会,将门外太医唤进来,自己带宫女到另一头去等候。而太医要为静姝诊脉,静姝不明所以,皱着眉头问湘湘:“为什么要给我看病?” 太医却道:“娘娘您安静一些。” 静姝紧绷着脸,太医诊脉后本要看一看她口中苔色,但静姝拒绝了,太医只得问几位长寿宫的宫女太妃平日的饮食起居,最后对湘湘摇头:“王妃娘娘,太妃的身体不乐观,只能这样静养,再不能有什么事了。” 湘湘颔首不语,回来精神身边,有宫人为她摆了一张椅子,知道湘湘的是孕妇,还殷勤地铺了垫子,静姝斜靠在躺椅之上,指着那离开的宫女道:“她们现在恨透了我,在这长寿宫里,没有出息。你看她们对你多殷勤,你知道吧,就在不久前,我到这宫里任何一个角落,都有人这样对我。除了……”她顿一顿,眼底的光芒瞬间黯淡,不知含了怎样的情绪,吐出三个字:“明德殿。” “太医说你的身子,需要静养。”湘湘完全没在意什么宫女的殷勤,也顾不得静姝的颜面,她是为了她的身体,正色道,“你入宫以后,伺候先帝伺候皇帝,纵欲过度身体本就亏虚,这一次小产后未得道休养,身子已经被掏空了。想活下去的话,好好养着,我不会为难你,别再去惦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静姝见湘湘神情急躁,和平日不太一样,不禁问:“出什么事了?” “曦娘和庞浅悠被当做人质挟走了。”湘湘脱口而出,意识到自己无法平静,她深深呼吸后,又道,“来找你,不是说这些的。” “你也不会突然想起我,纯粹来给我看病。”静姝心里很明白。 “你先养病。”湘湘起身作势要走,皇后瞧见了也往这边来,可是她才转身,静姝便问,“有什么不能说?” 皇后走近了,顺口就问:“太妃不去吗?” 湘湘没来得及摆手,这话就让静姝听见了,不得已再转身道:“我带着太医来看你,想确定你的身体怎么样,若是好,便问你是否愿意去明德殿照顾皇帝,他眼下不吃不喝,扬言只要你去伺候,我还不能让他死了,所以想来求你。” “那怎么又不说?”静姝看着湘湘,她知道答案,刚才湘湘说她身体不好。 “身子不好,就养病哪儿也别去了。”湘湘一面唤来宫人,吩咐她们好好照顾静姝,便要与皇后离去。 小皇后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宋静姝,离开长寿宫时,对湘湘道:“姐姐对她这么好,她还却还帮着皇帝要册立你为皇贵妃,她就不能念一点点你的好?” 湘湘道:“这世上什么人都有,谁不为自己活着。我做到自己心安理得,你看来是正义,在别人眼里或许也是错,我没打算让她对我感恩戴德。” 本以为这一路,是回中宫休息,湘湘半道上,却要往明德殿走,在宫门前让内侍准备了粥饭,一路往内殿来,她进门前让内侍搬了一道纱屏将两处隔开,内侍端着碗筷先进去,说道:“皇上,奴才喂您喝粥吧,这是朔亲王妃特地让厨房准备的。” 小皇后在门外晃荡,不想进来看见皇帝,而湘湘跨进门,亦只见到一抹倩影在屏风后晃动,皇帝死死盯着那身影,道:“真的是湘湘?” “皇上真的打算饿死?”湘湘站在屏风后,开门见山地问,“皇上若配合,这位小公公会好好地喂你进膳,若皇上还是执意不想用膳,为了不让您饿死,我会派人强行塞进你嘴里。” 那端着粥的太监,吓得一愣一愣,他还以为朔亲王妃是好心来关心皇帝,谁知进门便是这么狠的话,他端着粥碗,冲皇帝苦笑。 “朕是帝王,你这么做,不怕传出去,被天下人指责?”皇帝几乎要呕出血来。 “皇上和先帝如此荒唐无道,也不曾怕天下人指责,我为了替你保命,做这点小事,大概连传出去都被人嫌麻烦。”湘湘站在屏风之后,她不想让皇帝看到自己,一直以来那份扭曲的爱慕她已经受够了,而他到最后还想册封自己为皇贵妃,简直荒唐至极。 “皇上,王妃娘娘说一不二,如今宫里的事都井井有条,谁都不敢偷懒。”那小太监轻声说,“您吃了饭,身体才会好起来呐。” 小太监是好意,也是不想惹麻烦,皇帝却一挥手,就把粥碗摔在了地上,声音传出来,惊得皇后跑来门前看光景,可湘湘淡定地吩咐那人:“再去准备一碗,皇上若还是砸了,回头会有侍卫来架住他,无论如何每天至少要让皇上吃一顿饭。” 内侍连声称是,一溜烟儿地跑了,湘湘也是要走,皇帝看见身影朝门的方向挪动,厉声喊道:“是宋静姝那个贱妇告诉你,朕要在那天立你为皇贵妃?” 湘湘道:“是我遇见了中书省的人,好奇皇上有什么旨意要颁布天下,不是我厉害,也不是静姝背叛你,是你太蠢了。” “你?” 纵然看不见,湘湘也已背对着他,曦娘被挟持,她再如何努力也无法真正冷静,皇帝偏在这时候撞上来,湘湘一肚子杀气全冲着他来了,冷然道:“你想死也不难,可没有人会被你要挟,蠢了一辈子,临终前聪明一些。” 如此强势而又冷酷的话,小皇后在门前都听见了,湘湘走出来时,见她抿着唇一脸紧张,不禁心下一松,又是温柔的大姐姐,道:“我吓吓他,现在一想到曦娘的安危,我就不能冷静。” 见有宫人再次进去,本以为还会传来摔摔打打的动静,她们俩静候片刻,不多久竟是见太监端着空碗出来,略高兴地向湘湘邀功:“皇上吃了,皇上终于肯进食。” 小皇后轻声叹:“早这样多好,明天那些宗亲又要来纠缠我,他都这样了,还给人添麻烦。” 湘湘挽着皇后离去,心中的话没说出口,皇帝活不久,到如今,他连一分值得人怜悯的地方都没有,谁去可怜他。 千里之外,大军围困敌军数日,他们有后方不断送来的充沛粮草,连几位将军都赞叹京城朝廷竟如此有作为,他们尚不知如今在哪里应付一切的,只是两个女人。而另两个女人,去而给他们带来了麻烦。 浅悠和曦娘被俘的消息传到军营时,慕清还在连日的震荡中,努力重新封锁山间通路,齐晦世峰和诸位将军收到敌军信函,要求他们停止封锁山道,立刻让出道路让他们回山那一边去,号称庞世峰的妹妹和齐晦的姐姐在他们手里。 众将军当然知道齐晦没有姐姐,先帝膝下统共三个皇子,一个是皇帝,一个是齐晦,再一个三皇子和寡居的老太妃们住在尼姑庵中,哪里来的姐姐? 至于庞世峰的妹妹,他们无话可说,毕竟是骨肉血亲,再弄清所谓的姐姐,实则是义结金兰的民女,且出身烟花之地,好容易有了今日战局,再熬上一段日子,就能不战而胜,现在放他们走,那在此之前牺牲的将士们,岂不是白白送了命? 各营将领都无法认同这件事,他们本就对几个年轻人统帅三军心中不服,想着众志成城扫平敌寇,才走到这一步,如今这几位突然冒出这样的事来,且从京城王府亦送来书信希望他们能营救那两个人,都觉得这不是打仗的人该有的气魄。 尴尬的气氛下,为了避免动摇军心,所有人都保持沉默,极力避免谈起这件事,他们是要死守到底,绝不让出任何生路,齐晦和世峰本也没这个意思,可不能与他们商量,他们也无法做出具体的行动。 直到这一天,又一阵地动山摇后,下午傍晚慕清风尘仆仆带人归来,跟随他的人都异常兴奋,纷纷向齐晦世峰报捷,说山路的出口堵住了,至少他们想逃,绝对无路可退。 可慕清看到世峰和齐晦一脸紧绷,略感不安,见军中无异常,更加想不明白,试探着问:“出什么事了?” 273蠢了一辈子(还有更新 274无人相救(三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74无人相救(三更到 军中无异常,且战况依旧是一边倒的局势,剿灭敌寇指日可待,现在连山间通道也封了出口,明明一切都好,可他们一个个都那么严肃,慕清当时以为是他父亲遭遇不测,怎么也没想到,会是曦娘和庞浅悠被挟持为人质。 庞浅悠他不管,可是曦娘! “强攻势必引起伤亡,那一派慕家打造的弓弩不可小觑,既然可以把他们活活困死,各营将军都不愿出兵,说是再等上几天,饿疯了的敌军连发射弓弩的力气也没了,是攻城的最佳时机。”退回营帐内,慕清在水盆里洗脸,他满身都是尘土,脱下已经发硬的衣裳,听庞世峰忧心忡忡地说,“我和齐晦不希望城中百姓被饿死,才和他们商议了这一个折中的法子,现在突然出了这种事,他们不肯让步。伯父送来的信函说,他们本是去找黄金,因为寡不敌众,才拉了曦娘做人质逃跑。” 慕清听着,简单地问:“你们什么意思,不救?” 齐晦道:“当然要救。” 慕清已是一脸杀气,问:“现在人在哪里,在城里?” 世峰摇头:“就是不在城中,将军们认为我们若抽离兵马去营救人质,会给他们突破重围的机会。” 慕清冷笑:“山路已经封了,他们往哪里跑,走山道,他们还有力气爬山吗?” “慕清……”世峰见慕清转身就走,以为他冲动地要去救人,追上来想要阻拦,却听慕清说,“我去沐浴更衣,我身上能洗出泥浆水来。” 世峰没再阻拦,待慕清走后,齐晦上前拍拍世峰的肩膀说:“交给他吧。” 慕清真是回去洗澡了,他在山里待了那么久,每日沙石飞扬,散开头发都能抖落出沙土,一盆一盆水浇下来,折腾了许久才终于神清气爽,有几位将军来恭喜他封锁了山路,可齐晦一言不发,径直回营帐更换衣裳。 帐子里,慕清嘴里叼着一只馒头吞咽着,手中紧紧绑上衣带,回身用热茶将馒头送下去,却见慕茵在门前探出半个身子,小姑娘笑眯眯地说:“哥,你要去救曦娘了?” 慕清塞下剩余的馒头,问:“不成么?” 慕茵身上穿着铠甲,每走一步都铿锵有声,她跑来说:“这么等下去,我还不如回京呢,这叫什么打仗。” 慕清道:“打仗有什么可玩儿的,将军们没有错,能不伤一兵一卒能不节外生枝就取得胜利,是最好的事。他们把自己的士兵视作兄弟,在乎他们的性命而不肯发兵去救人,就算曦娘死了,我也不会怪他们,这本是两码事。” “我也要去,哥,你带上我吧,这不还有庞浅悠,你可以照顾曦娘,庞浅悠怎么办,把她交给我。”慕茵笑着,扯着自己都觉得不值得信服的理由,她其实是在这军营里呆不下去了,天天等,她连想要手刃叔父的豪情壮志也淡了。 “老实呆着。”慕清却一脸严肃,根本没得商量,“别给齐晦和世峰添麻烦,他们和我们不同,不是庞世峰冷血不救妹妹,也不是齐晦能冷静看着曦娘罹难,他们俩走到这一步,往后还要和这些人周旋一辈子,我们慕家却可以和他们永不相干。” “既然不相干……” “慕茵,我还要留着你照顾我爹。”慕清拍了拍堂妹的脑袋说,“谁知道我这一去,能不能回来?” “哥哥?”慕茵紧紧抓着他的胳膊。 此时门前有人来,高大魁梧的身姿一看就知道是卫猛,他贴着门说:“小姐,马匹备好了。” 慕茵闻言忙对慕清说:“我让卫猛备了马,哥你骑马走吧,你要不就让卫猛跟着,我不去了,我听你的。” 慕清将腰带束紧,摇头道:“谁也不用跟着,我现在还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你和齐晦守在这里,你的叔父就在城中,记得去替你父兄报仇。” 他撂下这句话,一阵风似的出了门,卫猛一脸严肃地为慕公子领路,到了营地后方,已有几匹骏马等候。慕清挑了最相合的一匹马,什么话也没说,扬鞭就走。他的近身侍卫听得动静要追来,被慕茵拦下说,“人多容易暴露行迹,他不要你们任何人跟随。” 消息传到营前,几位将军都闷声不语,反正是慕清一个人走,并没有影响他们的计划,不救人总是说不过去,可要他们发兵去救人,他们也做不到。齐晦和世峰在人前没表露什么,但私下里还是秘密派人尾随慕清,想他一个人行动的确灵活,可要真正对付一群人,便不容易。 这一边,曦娘和浅悠被一路折腾送到了这里,正藏在距离敌军被困不远的城镇中,这里的百姓才罹患地震,幸而无敌军威胁,且前方大局已定,都忙着震后重建家园,城里虽不是乱成一团,但每日尘土飞扬,人来人往看起来杂乱无章。 曦娘和浅悠因长时间被捆绑手脚,已经出现淤血不畅的症状,再这样下去,可能会伤了性命,所以被关在这里后,她们的手脚被除去了捆绑,嘴上也不再堵得严严实实。 然而彼此都不知道身在何处,一路上不见天日,偶尔停下来也只有几口水几口干粮送进来,就算庞浅悠纠缠着问怎么回事,也不会有人应答,惹恼了送饭的人,还会被拳打脚踢,一两次后,庞浅悠也不敢再折腾。 到今日,已数不清是被挟持的第几天,浅悠身上本穿着湘湘的红衣,但被嫌弃太过扎眼,半道上就给脱了,那些男人脱她衣衫时,庞浅悠以为自己会被强暴,虽然最终只是换了一身不显眼的布衣,可从那天起,庞浅悠就有些不正常了。 她时而清醒时而迷糊,曦娘冷眼看了好几天,也分不清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本希望浅悠能和她一起想法子逃出这里,可是庞浅悠清醒的时候,她们被捆着被堵着嘴,两人除了眼神交流,连半句话都说不上,现在虽然手脚自由了,可她时好时坏的痴傻,曦娘知道她靠不住。 且说慕清顺着齐晦提供的线索找到这里,整座城里的百姓都忙着灾后重建,朝廷赈灾粮款虽及时送到,但倒塌的房屋不可能一天就建起来,齐晦一条条街走过,每家每户都在做同样的事,不过这样一来,那些没有任何动静的地方,反而不正常。 这一天,似乎是前方送回来消息,要这边的人把曦娘和浅悠送出去,围困他们的军队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他们甚至杀城中百姓相威胁,结果却被送来几口棺木停在城外,丝毫不为所动,所以要立刻把曦娘几人送过去,他们知道这两个女人中,有一个是庞世峰的亲妹妹。 但这边的人之间,却发生了矛盾,毫无疑问现在没有一点胜算,单单靠这两个女人,也不见得能改变什么,这边无形中分成了两派,一边希望放了曦娘和浅悠,他们就地解散,混入灾民里,好求一条活路,自然另一边是要送曦娘二人去做人质,绝不背叛主子。 曦娘在窗下时不时会听见他们发生争执,在她看来这本是逃离的希望,可每每回过头看到呆在一旁的庞浅悠,她不知道自己是一个人走,还是带上她。道义上她不能丢下浅悠,可庞浅悠万一半途中糊涂了大喊大叫,她们岂不是逃不掉了? 曦娘甚至不敢试图和浅悠沟通,她时不时就变得不正常,甚至会抱着来送饭的人哭,曦娘怕她一时胡言乱语,就把自己的话说出来。眼看着在这里呆的日子越来越多,希望也就越渺茫。 那天屋外的人发生了激烈的争执,庞浅悠吓得钻在桌子底下,曦娘却希望他们能打破头好给自己逃生的机会,可外头的争执最终停了下来。曦娘失望地看着缝隙里透进来的光芒越来越暗,知道又是一天过去了。 半夜里,裹着破烂的棉絮睡得迷迷糊糊时,曦娘被重响声惊醒,本以为是庞浅悠又发作了,可她在一边睡得很香,那么吵闹的声音都没把她震醒。 外头像是打斗的声响,她趴在窗下仔细听,不久后动静停了,有脚步声传来,紧锁的门突然打开,一个高大的汉子闯进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嘴里念着:“送你们上路了。” 后面另有人进来,点着灯笼照亮了屋子,那男人挥着带血的刀,先看到了被照亮的庞浅悠,一把将她从地上拽起来,从梦中惊醒的浅悠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被抓疼了,本能地大喊大叫双手乱挥,指甲划破了男人的脸,她被重重仍在地上,那男人揉着脸颊骂了一声娘,挥刀就砍来。 曦娘想就浅悠,可她哪儿来的力气和他们对峙,眼看着他一刀砍下,顺手抓了身边的破椅子摔过去,那男人彻底被热闹了,骂着粗鄙不堪的字眼,忽然狰狞地笑,与同伴说:“不如先睡了这两个女人,玩够了咱们再走。” 274无人相救(三更到 275你找到我了(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75你找到我了(还有更新 身后的人舔着舌头,仿佛压抑了许久,亦是笑容猥琐地说:“成啊,虽然邋遢了些,模样都是上上乘,不玩儿可惜了。”更是指着庞浅悠说,“这可是宰相的千金,咱们就从大小姐玩起,虽然傻了可清清白白还是雏儿。那一个据说是娼妓,一定也够意思,咱们先留着,” 他兴奋着,还跑去招呼外面的人一道来,曦娘明白,该是这几日来发生争执的两派人,终于在今夜动手,而想要背叛主子就地散了的,真是眼前这几个人。 她听见浅悠的尖叫,循声看过去,刚才那男人已经开始对她动手动脚。庞浅悠不论是清醒还是痴傻,对于粗暴的行为总还有着本能地反抗,她痛苦地哭着,仿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嘴里念叨的是这一路常有的话:“别打我,我听话,你别打我……” 衣衫撕裂声让曦娘的心一下下抽搐着,这是她在闭月阁里最熟悉的声音,也有数不过来的男人曾撕开她的衣衫,那是她的人生、她的命,是她抹不掉的过去,是她必然留存一生的回忆。曦娘一晃神,等她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已经扑了上来,抓着那男人的手说:“放过她,她什么都不懂,她一点也不好玩,让我来伺候你们。” 而浅悠抓着机会,往那男人手腕上死命一咬,男人吃痛大吼,把浅悠甩开,又恼曦娘坏事儿,一巴掌把她扇在地上,啐了一口怒骂:“贱货,你这就等不及了?”一面回首喊同伴,“你们等什么,快进来,这娘们儿……” 可外头静悄悄的,方才出去招呼其他人进来一道玩女人的男子也没见回来,忽听得一声重响,像是有人倒下,这男人觉得有些蹊跷,骂骂咧咧捡起地点上的灯笼要出去看动静,可才弯腰,一道黑影闪过,结实粗壮的汉子竟被踢飞了出去。他痛苦地吼了一声,是个练家子很快就想要爬起来反抗,但不及黑影迅疾,才扑腾身子就被一脚踩在了胸门口死死按在地上。 庞浅悠捂着衣不蔽体的衣衫躲进角落里,曦娘则已经挡在了她的身前,那灯笼歪在地上,将颀伟的黑影投射在墙上,她看到黑影扬起巴掌不断地挥舞着,劈啪声不绝于耳,刚才那人打了自己一巴掌,这一刻雨点般地巴掌,像是要数百倍地报复在那汉子的脸上。 “好汉饶命……”求饶声传来,但紧跟着一声闷响,整个屋子安静了。 曦娘看到从天而降的黑影,拧断了那汉子的脖子。 “杀人了,杀人了。”角落里的庞浅悠惊恐地叫着,她似乎害怕这个人还会来拉扯她的衣裳,拼命推着曦娘的背脊,想要让她挡在自己身前。 曦娘却呆呆的,任凭庞浅悠推搡着她,庞浅悠猛地一用力,她毫无防备地冲出来。 可只感觉到一阵风扑面,她已经稳稳地跌在男人的胸怀里。她不再是闭月阁里那个倾国倾城的花魁,仿佛一笑都带着迷人的香气,现在的她一路风尘中赶路、草堆里睡觉,那么多天没洗澡换衣裳,身上溃烂的伤口还散发着呕人的气息,可是抱着她的人,却比从前任何一次都更用力。 “你是来找我的?”慕清出声,丝毫不介意怀中的女人多狼狈,仿佛卸下心中所有的沉重,“这下好了,你找到我了。” 275你找到我了(还有更新 276去你相公屋子里吃(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76去你相公屋子里吃(还有更新 “我很脏……”曦娘咬牙让自己从想要陷入温暖怀抱的*中清醒过来,稍稍挣扎着推开慕清,“我会弄脏你的衣裳,我很脏很臭,不要抱着我。” 慕清却一下子把曦娘托起来,曦娘无力挣扎,这样的力道,即便是从前的她也未必能挣脱开,更何况现在满身是伤。 慕清说:“我带你去洗澡,我知道你们被困了那么久一定很狼狈,白天我找到这里后,因为人多就计划夜里来,来之前我在客栈都已准备好,现在回去就会有热水。但我已经后悔,我应该白天就把你们带走。” 曦娘怕说得越多,她越迷茫,此时此刻她有着愿意为慕清付出生命的冲动,她明白错过这个男人,一辈子也不会有第二个,可是她没有勇气,她的脏哪里是褴褛的衣衫和呕人的气味,她说的脏是十几年不堪回首的记忆。于是回避慕清的话,指着地上说:“还有浅悠。” 慕清冷静地说:“他们有马车,我先把你送上去,再来接她。” 曦娘没有拒绝,她和慕清在不在一起那是后话,在这里纠缠只怕节外生枝,她顺从了慕清的安排,被小心翼翼抱上了马车,出来的路上闻见浓重的血腥气,而慕清告诉她:“他们内讧互相厮杀,恶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根本不用老天费劲收拾他们。” 慕清再折返去找庞浅悠时,却传来惊悚的尖叫声,庞浅悠大喊大叫地哭着,说什么:“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我听话……” 但很快就静下来,慕清打晕了庞浅悠,把她扛了出来。马车离开了这座阴森的房子,越过断壁残垣,穿梭在房屋倾颓的镇子里,城头唯一一家没倒塌还开门的客栈,被慕清包下了。 发生了天灾,也不会有外乡人来投宿,店家巴不得有生意,且慕清给银子很爽快,今晚听说要准备热水,锅炉上一直咕咚咕咚的烧着,待看到慕清扛着两个奄奄一息的女人回来,都以为慕清是来找亲人,从倒塌的房屋下把她们救出来的,便更加殷勤地位慕清准备热水。 送进屋子,店家喊来自家老娘和女人为曦娘和浅悠洗漱,慕清一个人守在楼底下喝着一壶酒,忽然有人闯进来,却是齐晦派来秘密跟在他身后的人,他们是看到慕清扛了两个女人回来,才忍不住现身,想问问慕公子是否需要帮助。 慕清便吩咐:“这边自相残杀已经无人剩下,对我军没有威胁。你们回军营取创伤药来,再让庞世峰派人来接他妹妹,不论大军何时发兵,如今我众敌寡有没有我已经不重要,但告诉慕茵,让她小心。” 那几人领命,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中,而此时楼上有动静,忙得气喘吁吁的大娘在楼上喊:“都洗干净啦,白白净净的,这俩小娘子可真漂亮。” 慕清上楼来,掏出银子递给她们致谢,婆媳俩倒是推了,说他给的住店银子已经够多了,媳妇好奇问了声:“这位大哥和小娘子们是什么关系?” 慕清一愣,忙道:“一位是我的妻子,年纪小的是妹子。” 那媳妇笑道:“哎哟,既然是自家娘子,大哥怎么不自己帮她洗,您家娘子挺好,就那妹子一惊一乍的,真难伺候。” 她婆婆在旁边示意她别多嘴,可她忍不住小声说:“我瞧着那丫头,有点不正常呢,是不是压在地底下吓傻了?” 慕清没再多说什么,大娘说去熬一锅粥送来,就带着儿媳妇走了,慕清等她们离去才进门,看到曦娘正在喂苏醒了的庞浅悠喝水,她抱着枕头蜷缩在角落里,一见慕清来了,倏地把水杯推开埋起了脸,险些洒了一床的水。而曦娘看到慕清,就垂下眼帘没敢正视他。 “庞浅悠怎么了?”慕清问。 “我遇见浅悠的时候,她身上穿着大红的礼服,那些人觉得太扎眼就给她脱了换布衫,浅悠以为自己要被强暴,大喊大叫又挨了打,事后就不太正常,时好时坏。我们俩是这些天才松了绑,之前堵着嘴,被喂饭吃的时候也有人看着,根本说不了话。”曦娘已经很清醒,前前后后的事都能理顺,慢慢说了些路上的遭遇,她摸了摸浅悠安抚她,说道,“我是和伯父湘湘他们一道遇袭的,可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被抓来。” 但曦娘不知道的事,慕清知道,父亲送来的信函写得清清楚楚,他也把自己所知的告诉曦娘,说到大家怀疑庞浅悠之前是装疯卖傻,说她那身红衣是闯入王府偷湘湘的衣衫,曦娘皱眉看着浅悠,紧紧盯着她空洞的眼珠子,摇头道:“可我觉得她现在真的是傻了,那些人要强暴她,她也以为是要挨打,好像连强暴是什么都不懂了。” “让庞世峰去解决吧,明天他就会派人来接妹妹。”慕清道,“我们留在这里,你身上都是伤,你在这里养好伤,那边的仗也该有个了结。” 曦娘这才抬起眼看他,原来慕清也好不到哪里去,眍?的不知几天没睡的双眼,俊朗的脸上蒙了一层胡渣,他应该是没日没夜地在寻找自己,也根本没顾得上收拾。 慕清则走上前,抓过曦娘的手腕,她吃痛哆嗦了一下,果然掀起衣袖,满眼是深深的勒痕。皮肉已经破了,像手镯似的磨了狰狞的伤痕,可能一辈子都会留下印迹,刚才那婆媳俩离开时互相嘀咕,说不像是压在房屋下,像被人捆绑,可不是吗,这样的伤痕谁都看得出来,她们身上发生过什么。 曦娘见慕清眼中杀气腾腾,她苦笑:“他们都死了。” 慕清沉沉地舒口气:“你受苦了。我爹说,你是为了救他。” 曦娘浅笑:“没有这么伟大,那会儿只有我在伯父身边,若是湘湘或沈姑娘在,可能我们都会被抓来,那你们才真正要疯了,谢天谢地。” “这样了,你还在为她们考虑。”慕清心疼地看着曦娘,想伸手去触摸她的脸,但曦娘眸中的淡漠,让他不敢伸出手。庞世峰的话却在耳边回旋,世峰说正是因为他的多虑,才会让曦娘多虑,曦娘恐怕是看不透他的真心。 “我很累,让我们睡吧。”曦娘想逃避,但也实在是累了。 慕清最终没有伸出手去触摸她的脸颊,甚至放开了曦娘的手,庞世峰的话一直缠绕在耳边,可他却道:“我不会再强迫你,也不再纠缠你,让你留在这里养伤,没有别的意思,伤好了,战争也该结束了,到时候带你回京。将来你要何去何从,随心愿就好。” 曦娘望着慕清,微笑着:“早些睡。” 两人再无言语,慕清退出了屋子,靠在门上神情发闷,听见屋子里曦娘哄着庞浅悠睡觉,庞浅悠还哭闹着:“他们要打我。” 渐渐没了动静,他觉得曦娘一定是睡了,刚要走开时,房门霍然打开,曦娘乍见慕清也愣了愣,慕清以为她要走,但见曦娘两手空空,曦娘也忙解释:“被子全被浅悠卷在身上,我想找大娘再要一床。” “我屋子里有两床被子,我去给你拿。”慕清忙往自己的屋子走,不过是几步开外的地方,他跑到床前捧起被子,转身见曦娘已经在门前等候了。 递过被子,两人的手互相触摸到,慕清竟觉心痛得无法呼吸,曦娘抱着被子道了声谢,慢慢转过身。她脚下一高一低地走着路,不经意从裙底露出的脚踝上,也是被绳索捆绑留下的伤痕。 而背对着慕清,曦娘已是泪如雨下,很快就到自己的门前,她忍不住往慕清那里看了一眼,慕清猩红着双眼站在原地,目光从未曾从自己身上挪开。 慕清看到了曦娘的泪水,双手紧紧握了拳,他朝曦娘走了一步,看到她眼神晃动,但没有流露出厌恶和抵触,慕清又走了一步,曦娘终于开口:“早些睡吧。” 楼梯口,端着一锅粥来的大娘看到这一幕,歪着脑袋寻思半天,见他们越来越尴尬,笑呵呵走来说:“饿了吧,一起吃点,这可是我省下来给孙子吃的大米,小娘子你身子太弱了,赶紧补一补。” 曦娘局促地答应下,匆匆进了房间,可大娘却在身后说:“那姑娘睡了,别朝着他,去你相公的屋子吃罢。” “相公?”曦娘愣住,看到站在门前的慕清一脸尴尬,她也不好说什么了。 床上的庞浅悠睡得很香,鼾声里全是这一路的疲惫,而千里之外的人还在担心着她们,湘湘为了曦娘的安危日夜难安,这一晚好容易早些睡下,却被门外的人吵醒,皇后起身请了几句,回来没好气地说:“那些男人真是要死了,挑着大半夜来闹,姐姐,那几位亲王闹着要探望皇上,带人在宫门口闹呢,这姓齐的每一个好东西。” 但皇后很快就捂了嘴,嘿嘿笑道:“朔亲王可不算。” 湘湘也起身了,冷静地说:“那就去见他们。” 276去你相公屋子里吃(还有更新 277权力的滋味(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77权力的滋味(还有更新 灯火从中宫一直点亮到皇城门下,犹如穿梭在宫宇中的火龙,而火光是随着湘湘的足迹点亮,她和皇后每到一处,都亮如白昼。 皇城门外,聚集了不少宗室子弟,有年老的长辈,也有血气方刚的世子世孙,但并非人人都情绪激昂,有些人躲在后面很不耐烦,有些人皱眉静观事态发展,风中有淡淡的酒气飘来,湘湘想,那几个领头闹事的,恐怕今夜是吃醉了酒。 “姐姐,小心些。”皇后紧紧跟着湘湘,似乎怕那些人太过激动上手动粗,伤了湘湘腹中的孩子。 “没事的,咱们带了那么多人呢。”湘湘回眸看,乌泱泱的侍卫随她而来。 慕家的回归,还有简府的一呼百应,他们已经聚拢起了越来越多的势力,湘湘和皇后借皇帝的名义施以仁政,赈灾援军,不强抢富贵人家的钱财,也不克扣百姓的赋税,更在简风的计算下,让钱财粮食流转起来,避免了大灾之下有人饿死,有人却大发国难财的悲剧。总有人愿意天下太平世道清明,他们并不在乎究竟是谁在当家做主,时日一久,自然而然地就往皇后和湘湘这一边靠拢。 于是这些宗室里,不愿被两个女人控制的落魄皇家子弟,来闹事了。 “我们要见皇帝,如今京城风言风语,说皇上已驾鹤西去,国不可一日无君,我们见到皇上,才能安心。”有人这般大声嚷嚷,气势汹汹地冲着两个女人,可他们却不敢往前走,因为站在皇后和朔亲王妃背后的侍卫,他们无力对抗。 皇后清了清嗓子,走上前。一路来已与湘湘有过商量,湘湘如今毕竟还只是王妃,她不能代表朝廷和皇家,她只要稳稳支撑着皇后就好,而皇后有她在,已经不再惧怕任何挑衅和威胁。 皇后朗声道:“该说的话,本宫在朝堂之上已对众臣说明,如今外臣们都全心全意稳定朝纲,各位皇叔伯父,非要来扰乱宫闱?” 那些人叫嚣着:“我们只是要见一见皇上,听皇上亲口颁布旨意,皇后娘娘何以为我们按上扰乱宫闱的罪名。” 皇后回眸看湘湘,湘湘一挥手,侍卫们奔涌而出,外面的人一阵惊慌,可侍卫们并没有对他们做什么,而是举着火把在两侧列队。 皇后一笑,便道:“夜里看不清路,本宫让侍卫们护送各位叔伯回府,现在你们就可以走了,自然不想走的就且留下,本宫一会儿就带你们去见皇上。” 湘湘上前来,指了指方才叫嚣的那人,与身后尾随的侍卫道:“先带这一位去。” 话音才落,两个孔武有力的侍卫上前将那男人架起来,他身上有浓烈的酒味,但并没有醉得糊涂,这架势哪里是带他去见皇帝,分明是要把他关押起来,一阵扑腾嚷嚷,可他才被拖进皇城门,方才乱嚷嚷的动静就消失了,谁也不知道那道门后面,他会面临什么。 湘湘客气地看着众人,火光下各色脸孔都书写着内心的纠结,湘湘笑道:“还有哪位想去探望皇上,上前来便是。” 人群中有不满的声音,指责湘湘和皇后对宗室子弟施以暴力,皇后听得很清楚,笑道:“各位三更半夜到皇城门前来闹事,可眼下边境将士正风餐露宿保卫国土,罹难的百姓食不果腹无处安身,你们大半夜来为难本宫和王妃,这样的道理,又从何说起?” 湘湘故意安抚皇后:“娘娘不要动气,皇上的病总会好起来,待有一日为您做主。”她扬脸看向众人,客气的笑容里是迫人的气势,问道,“还有人想进宫探望皇上吗?” 有年老的长辈叹了一声,随意找了一个侍卫,让他跟自己走,家中的马车候上来,便在车轮声中隐入黑夜。其他人陆陆续续也散了,有些强硬的不服气的还杵在门前,那些走得慢的便眼睁睁看着他们被侍卫架走,皇后和朔亲王妃不是吓唬人,她们是来真的。 回中宫的路上,皇后拍了几下巴掌,不屑地说:“没有兵权没有实权,在这空城里闹腾什么呢。” 湘湘道:“他们像庞浅悠,从未经历过困苦,不知道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模样。他们要争本来没错,可他们从前不敢反抗庞峻,也无心为国为民,在这种时候想要来落井下石欺负我们两个女人,那不论对错,都不能让他们如愿。”湘湘挽起皇后的手说,“刚才,可真痛快。” 皇后连连点头,道:“我还从没见过有人在我眼前哆嗦呢,还是男人。姐姐,你别说,权力的滋味还真不赖。” 湘湘长叹:“可不是吗,但我到现在也不明白,宰相他到底图什么。”湘湘仰望夜空,厚厚的云层遮云闭月,她又惦记起了丈夫,惦记起了曦娘,千里之隔,如今却连明月都无法共赏。湘湘喃喃自语了几句,吩咐身后的人:“那几位关一夜,就让他们冻着,现在这天也冻不死人了。待明日,请他们的夫人来领回家,若是丧偶的,就让儿子来领,不必再来过问我和皇后娘娘。” 小皇后在湘湘耳边轻声说:“将来,就该换我称呼姐姐为皇后娘娘了。” “娘娘”这一称呼,在湘湘心中始终是个梗,但也许将来这种抵触的情绪会慢慢消失,眼下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她们重新入寝时,已响起子夜的更鼓,这一边受灾的城镇里,打更人竟也依旧在城中游走,听到更鼓声,大娘打了哈欠说:“已经这么晚了,我可要睡了。明天一早我还要和儿子去东头给他姨家砌墙,你们自己去灶间找东西吃,我们可不管了。” 大娘起身要走,慕清也跟着出来,谁知大娘却推他一把,笑眯眯地说:“跟着我干什么,小娘子那么虚弱,可要人照顾的,赶紧的赶紧的,小两口还有什么说的,早些睡吧。” 慕清怔怔的,看着大娘扶着腰离去,她还特别细心地去了庞浅悠的屋子张望了一眼,看到那姑娘睡得踏实,又关上了门才下楼去。慕清回眸见曦娘坐在桌边不动,他想开口问曦娘是在这里睡还是回庞浅悠的屋子,可曦娘也是怔怔的没见半点动静,他自己无意识地就往那边走,推门进去见庞浅悠紧紧裹着被子只露出一个脑袋睡得很香,便抱起那一床刚刚搬过来的被子退了出去,更顺手将房门从门外栓上了。 再回身,曦娘正站在他的房门口,慕清抱着被子,抿了抿干涩的唇,不知说什么好。他这是口是心非了,做得和说的不一样,他说不会强迫曦娘,不会纠缠曦娘,可现在无声的,就是要曦娘睡在他身旁。 曦娘走上前,从他手中抱过了那床被子,慕清心头一空,心想算了吧,他要像个男人。可曦娘没有往庞浅悠的屋子去,而是抱着被子回了慕清的房间,慕清一愣,赶紧跟上来,进门时看到曦娘已经在铺被子。他小心地关上了门,尴尬地说:“我打地铺,你睡吧。” 两人各自忙各自的,脱衣裳铺被褥,慕清竟然真的裹着一床被子在地上睡,蜡烛被吹灭后,便黑的什么都看不见,曦娘疲倦至极的身体,到这一刻却反而越来越清醒,毫无睡意。 不知过了多久,慕清以为曦娘睡着了,才敢忍不住嗓子发痒咳嗽了一下,曦娘听得清楚,才知道慕清也没睡着,她稍稍往里挪了挪,又挪了挪,轻微的动静也被齐晦察觉,他忍不住问:“没睡着?是不是我在这里……” “地上冷吗?”曦娘问。 “有、有一点。”慕清故意的,又假装咳嗽了几声。 本以为曦娘会让他上床,或是让他再拿一床被子,可曦娘却突然问:“你是不是,从没和女人上过床?” 慕清一下子坐了起来,没错,而立之年的他,还没经历人事,他一直说曦娘是他第一个女人,他没撒谎。可是这话说出来,怎么听着就不自在。 “地上太冷了,你上来吧。”曦娘道,“我已经睡在里头了。” “我……” “上来吧。” 黑暗里,悉悉索索的声响,可床上躺下的,却是两个尴尬的人,这一刻慕清不断地回忆庞世峰说的那些话,恨不得立刻翻身把曦娘压在身下,但曦娘浑身是伤,身体极弱,他怎么能在这种时候强求。 “你在想什么?”曦娘问。 “我在想……”慕清脑袋一片空白,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竟然什么都没在考虑,他也不否认,坦率地说,“心里乱得很,不知道在想什么。” “真的躺在一起,你就什么都不敢做了吗?”曦娘道,“那天你在闭月阁强吻我时,可比现在热血多了。” “我真正在乎你了,就不愿你受到伤害,那天强吻你,除了你的愤怒,我什么也没得到。”慕清冷静地说,“我不想再看到你伤心。” “看得到的伤心,还可以安慰,你看不见的地方,该怎么办?”曦娘说。 “我可以吗?”慕清觉得,曦娘在暗示,可他生怕自己跨出一步,又被无情地回绝,但是这一次他在被子下抓起了曦娘的手,再问她,“我可以永远,睡在你身边吗?” 277权力的滋味(还有更新 278我们做个约定(四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78我们做个约定(四更到 男人热乎乎的气息扑在脸上脖子上,曦娘本以为肌肤相亲,会勾起她十数年不堪回首的记忆,可慕清的气息,却让她觉得很安心。 她怎能不安心呢,最危难的时刻他出现了,若只是庞浅悠,他绝不会抛下军队来,他会单枪匹马地来找她,就因为自己是他最在乎的人。慕先生说曦娘是慕家未来的女主人,是他的儿媳妇,湘湘也好齐晦也好,他们没有一个人在乎自己娼妓的出身。最最重要的是,身边这个男人,从头至尾都对自己和普通的女人一样看待。 曦娘什么都明白,什么都看在眼里,此刻齐晦紧紧握着她的手,虽然手腕会疼,可比起一路过来的绝望和恐惧,这一点点疼,却是提醒着她现在被人守护着呵护着,她再也不用害怕了。 拒绝、冷漠、抵触,她尝试了很多法子来让自己冷静,可越往后却越觉得自己矫情。那些人要强暴浅悠,她冲上去相救,说让她来伺候,可她已经做好了一死的准备,救浅悠是冲动,但若自己真的被强暴,她绝对会咬舌自尽,那之后浅悠如何,她也管不着了。 被沈嫣从闭月阁带走之前,她无中生有地闹了许许多多的事,看似堕落的人,却没有让任何人再碰过她,她心里明白,不洁的十几年过去了,哪怕将来不能和慕清在一起,她也不会再让任何人碰自己。什么也不为,就因为她爱上了那个叫慕清的男人。 说来也可笑,击溃她内心防线的,不是慕清从天而降的营救,也不是他细心温柔的呵护,竟是方才大娘那一声“相公”,她知道,慕清对人称自己是他的妻子了。 “喜欢我什么呢?我这样的人?”曦娘问,但在黑暗中侧过了身,纵然黑得谁也看不见谁的脸,可心里是满满的。 “不知道,这种事是可以条条框框说出来的,我不懂,遇见过的女人无数,可我只想和你一辈子。”慕清有些兴奋,更有些紧张,感觉到曦娘面对着自己了,他超前一凑,径直撞在曦娘脸上,吓得他忙问,“撞疼了没有?疼吗?” 黑暗中,他的手终于摸到了曦娘的脸颊,曾经也触摸过曦娘的肌肤,柔嫩光滑像丝缎一般,可经历了那么多辛苦,此刻干涩粗糙地滑过掌心,好像擦过心房般会隐隐作痛,他下意识地就要吻上去,可嘴唇还没碰到曦娘,就听见曦娘说,“黑咕隆咚的,你别亲错地方了。” “那、我……”慕清有些不安,他多想大气地翻身压上去,那才是男人该有的气魄不是吗,可他知人事却未经历过人事,堂堂大男人,竟有些不自信。 就在他犹豫的时刻,曦娘猛地撞进怀里,慕清不禁低吟了一声,曦娘环住了他的身体,道:“别胡思乱想了,今晚可不行,我浑身都疼,累得要死过去了。” “我没想什么,你别误会。”慕清慌忙为自己解释。 “我们做个约定可好?”曦娘道。 “什么约定。” “三年内我不能怀孕生子,你就纳妾。”曦娘窝在慕清的怀中,很冷静地说,“若是我们无法像现在这样看待对方,若是你将来无法承受流言蜚语,我们就好聚好散,谁也不要束缚谁。” “不会的,我……” “你若不答应,那就算了。”曦娘很坚定地说,“我不是不信你,我是不信自己,也许将来第一个无法承受流言蜚语的人,是我。可是现在,我忘不掉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每天说服自己忘掉,每天强迫自己不要想你,我快疯了。我真羡慕庞浅悠,她可以把什么都忘了,简单地活下去。” “你别哭。”听到抽噎声,慕清的心彻底软了,这一步他们终究是跨出来了,没有想象中翻云覆雨的激烈,却是冷静地思考着将来,慕清突然觉得,这一场感情里,他像个幼稚的孩子,而曦娘却顾虑着每一个人。 “我答应你。”他应道,“真有那一天,我们谁也不要束缚谁。” “纳妾的事?”曦娘再问。 “我们会有孩子的,一定会有。”慕清反复地念叨着,纳妾对他来说,就有些遥远了,他略有些激动,而曦娘的身体紧紧贴在身上,三十岁的男人,坐怀不乱太难,他下意识地,往后挪了一挪。 曦娘本想让慕清答应,可突然感觉到身下被硬物顶着,但瞬间就离开了,一时有些哭笑不得。慕清往后退,她就往前蹭,慕清忍不住说:“我要掉下去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曦娘问。 慕清还以为仍旧在说纳妾的事,不得不道:“我答应你,什么都听你的。” 曦娘却突然碰到他的身下,慕清倒抽一口气,可怀里是柔软的声音,问他:“我教你好不好?你不会吧。” “谁说我不……” 然黑暗中,曦娘准确地找到了他双唇的位置,如火的热情驱散了肢体的疼痛,她也想要他,想要一场真正幸福的结合,甚至她在躺上慕清的床时都是想,一夜温存后,各奔东西,让慕清给她这一生,留下一次完美的情爱。 炙热的吻,勾起男人的雄心,他终于鼓起勇气翻身把曦娘压在了身下,他也终于再次听见了曦娘的笑声。 “什么都看不见,你可别伤了我。”曦娘放下包袱,没有可以隐藏她的经验老道,轻轻一推慕清的肩膀,示意他躺下,柔软的身躯伏上来,轻柔地说,“别怕,我来教你,下一次,你什么都会了。” 慕清咽喉干涩,什么都说不出来,可是曦娘却伏在他身上,一声声温柔的指引和安抚,慕清渐渐感觉到身上的不同,像是被唤醒了什么,到后来与其说是曦娘教她,他已经能自然地和最心爱的人结合在一起。 如此美好的一夜,竟然慕清这样的人,以为是在梦境中,也是这一夜,曦娘在真正的情爱中陷入无法自拔的*,即便身上的人生涩温柔得让人担心,可曦娘第一次知道,人间事,可以如此美好。 翌日醒来,两人无语相对,屋子被晨曦照亮,店主一家很早就出门去,开门关门的动静,和外面街道上百姓们早早起来重建家园的动静,注定了无法有一个安宁的早晨,可彼此的心,都安定了。 曦娘粗糙的肌肤微微有了光泽,慕清在她面颊上轻轻一吻道:“回程时,我给你买最好的胭脂水粉。” 曦娘莞尔一笑,她害怕跨出的一步真正走出来后,反而释怀了,幸福地窝进慕清的怀里,应道:“你懂什么,我自己会打理。” 慕清脸上是散不去的笑容,想任何事都觉得高兴,但他们很快就被隔壁的吵闹声惊动,不得不离开温暖的床榻,庞浅悠醒了,正大哭大闹地找人,见到曦娘尚可,一见到慕清,就吓得钻到桌子底下去,她现在似乎是看见高大的男人,就会害怕。 好容易才安抚了庞浅悠,曦娘照大娘说的话,去灶间找食物,大娘熬了棒子面蒸了窝窝,她回来喂庞浅悠吃,慕清简单对付了一些,而不久后,庞世峰派的人就到了。但庞浅悠看到男人就哭闹喊叫,这几个侍卫根本无法带她走,不得已,只能慕清和曦娘一起跟着回去,而慕清既然得到了曦娘,他也没什么顾虑了。 等店主一家归来,慕清道了谢,便要告辞,一家子人见这么多官兵侍卫,才晓得慕清是了不得的人,而见到慕清和曦娘都面色红润眉目传情,大娘送曦娘上车时笑眯眯地说:“往后可要好好的,这么好的男人,上哪儿找去。” 慕清春风得意,亲自驾马车接他们回大营,这一边正在前营商议后日攻城的事,待齐晦世峰归来,见到曦娘安然无恙,对于明日一战便更有了信心。 可是庞浅悠的情况很糟糕,她谁也不认识,甚至心心念念的齐晦在眼前,她也尖叫哭闹,求不要打她,到底是真的傻了,还是如信中所说装疯卖傻,他们都看不出来,只能找来女人和曦娘一起守护庞浅悠。 这一晚,因大战在即,军中气氛十分紧张,慕清离开了几天,对城中情况不清楚,他明日会在这里守着大营,随时提供援助。夜里他去了齐晦的营帐,商议了一些事后出来,正见庞世峰从女人那边的帐子过来,那边似乎鸡飞狗跳的又一阵闹腾,庞世峰紧绷着脸,神情严肃。 慕清走上前道:“回京后为她找大夫医治,或许能好起来。” 世峰摇头:“真真假假,我自己也不信了,她若不闯去王府偷湘湘的衣衫,何至于此,可真的怪她,我又于心不忍,我这个哥哥,终归是对不起她了。” 这样的事,慕清不知如何安抚,但他很想谢谢世峰,轻拍了肩膀说:“那件事,我听了你的。” 世峰一愣,没明白怎么回事,但回忆今日曦娘和他站在一起的光景,脸上终于有了笑意,也重重拍了慕清的肩膀,他们之间的隔阂仿佛彻底消失了,他乐道:“齐晦和湘湘,都会高兴的。” 278我们做个约定(四更到 279我去交换她(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79我去交换她(还有更新 既然彼此消除了所有隔阂,真真正正做起兄弟,慕清也不再顾忌什么,对世峰道:“振作一些,沈姑娘还在京中等你,我们总要图一些自己的事。你家的人,你妹妹,从未为你着想过什么,你也该放下了。” 庞世峰点头道:“我不会为了他们,让嫣儿变成我娘那样的怨妇,而这天下我要的,我更想要属于自己的家。” 此时齐晦从营帐里出来,原打算去看一眼曦娘,自然也是要去庞浅悠的帐子,但见这边两人气氛和谐地说话,倒有些惊讶。走过来,世峰笑道:“可惜大战在即,等打了胜仗回京,一切都尘埃落定时,咱们要好好喝一场,一醉方休。” 而齐晦要去见曦娘,世峰叹了声:“你把曦娘叫出来说话吧,浅悠她看见男人就发疯,刚才我去,她死活认不出来我。” 提起庞浅悠,三人都皱眉,方才鸡飞狗跳的营帐,好容易安静下来,几个被调来伺候浅悠的女人才半天就很不耐烦,见庞小姐睡了便借口要离去,曦娘不愿为难人家,就让人走了。 她拉了一床被子在浅悠身边躺下,见她还算睡得香,不禁松口气,而想起昨夜的温存,面上泛起娇羞而幸福的红晕,慕清的气息仿佛还在耳畔,她憧憬着将来的生活,伸手轻轻覆在小腹上,渴望着自己能为慕清生儿育女。但她也下了决心,倘或不能,而她与慕清感情依旧,她会好好为了丈夫未来的子嗣,做出选择,和湘湘一样,选了这条路,就要勇敢地走下去。 想着想着,不禁睡过去,曦娘本就疲惫,在这到处都有自己人保护的大营里,更是睡得香甜,酣畅的一觉醒来,反身下意识地要摸一摸身旁的庞浅悠,却扑了个空只摸到冰凉的被褥,她心头一颤,猛地惊醒,但此刻营外号角齐鸣,马蹄声震天响,大军攻城了。 曦娘匆忙穿戴衣裳,冲出营帐来,只见漫天沙尘飞舞,大军出发进攻,震得地动天摇,好半天才安静下来,那轰隆隆的声响仍旧隐隐从远方传来,曦娘呆了片刻,醒过神该干什么,昨晚伺候她们的两个妇人捧着水来,见到曦娘便笑:“姑娘还没洗吧,我们送回来了,你起得好早。” “你们在这里守着,浅悠不见了,倘若她跑回来,你们抓住她别再让她跑了,我去找人帮忙找。”曦娘哪里顾得上洗漱,简单交代了几句话,便往前头跑,今日慕清留守军营,她也算说得上话。 可眼下是严阵以待,慕清和其他将士也随时面临战火,岂能分散人心去找庞浅悠,慕清听说她不见了,也只能狠下心暂时不管,他知道曦娘善良会不忍心,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只能派侍卫把曦娘也软禁起来,现在是与敌军对抗的时候,他不能心软。他明白因为丢的是庞浅悠不是曦娘他才能冷静,可正因为是庞浅悠才会给人添麻烦,曦娘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失踪。便是无法面对庞世峰,他也认了。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大军压境攻城,而弹尽粮绝的敌军早就饿得毫无战斗力,正如之前所说,连扣动弓弩的力气都不再有,大军轻而易举拿下城头,从城门下长驱直入,城内已是一片荒瘠,大部分敌军战士虚弱地横在地上,体弱一些的,已经被饿死了。 将士们迅速将俘虏收编看管,给他们食物和水,收缴所有武器,战马已经悉数被他们杀了吃光,虽然齐晦诸人不敢掉以轻心,是以大战之姿前来,可几乎未动一兵一卒,轻而易举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然而城中马蹄声匆匆,银灿灿的铠甲下是娇弱的女子,她身后跟着魁梧高大的侍从,两人来来回回在城中跑了不下十数次,终于跑回齐晦面前,与众将道:“我叔叔不见了,他若跑了,不会是一个人跑,这不是他们的将军。” 她抽出长剑,指向被俘的将领,逼问道:“他们是不是跑了?” 那人目光如鹰,说着只有慕茵能听懂的异族话,之后竟是冷冷一笑,一口鲜血喷出来,咬舌自尽了。 几位将军急躁地责备慕茵:“你怎么逼死他了?真真是女人家……” 慕茵却冷然道:“这根本不是他们的首将,人早跑了,可能就要越过山脉去了,你们打算放他们跑?别的人我可以不管,我必须找到我的堂叔,他是杀我父兄的仇人。” 齐晦和世峰都紧绷着脸没言语,其他几位将军也无话可说,只见慕茵翻身上马,扬鞭往城外追去,虽不知该往什么方向追,他们要翻过山逃回那一边是必然的。而她身后除了卫猛相随,很快又有人跟上来,竟是齐晦跟在身后,慕茵勒马停足,道:“表哥,您不该跟来,大军还要您指挥,我叔父不会武功,我和卫猛足够对付他。” 齐晦却跟上来道:“世峰才是真正的大将军,有他在就好。” 慕茵知道无法拒绝,只能和表兄一起策马追赶,自然齐晦也带了十数人,一行马蹄匆匆,而逃匿者为掩人耳目没有骑马,走得自然慢些,追到山脚下时,他们真要准备上山,见有十几人冲过来,起初还有侥幸之心希望是自己人,可等看清蒸腾而来的杀气,忙就要钻入山林。 可冷箭嗖嗖而来,那些人骑在马上张弓搭箭,一下就射杀了一个侍卫,惊得为首的几人目瞪口呆,只听得洪亮的吼声,说他们再走一步,就统统射杀。却是此刻,从山石后头闪出一道娇小的身影,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姑娘,慌慌张张地看着外头的动静,眼睛里空洞得,仿佛从未在这世上存在过。 “是庞峻的女儿。”忽然有人大叫,竟然认出了庞浅悠,冲过来就要捉她。而浅悠看到男人就害怕,转身要往山上跑,追他的人被骑马而来的人误以为是要逃跑,冷箭如雨而来,但所幸他们终于抓到了庞浅悠,把这女人一路拖下来,用短刀抵在她的咽喉间,高声喊:“庞峻的女儿在我们手里。” 这一边,马蹄踏尘而来,众人也看清了他们手中有一个女人,齐晦一眼就认出是庞浅悠,而慕茵则厉声对他说:“表哥,那就是我堂叔。” 几个异族人之间,站了一个干瘦的男子,齐晦眉心一锁,冷声道:“我认得他,在庞府见过,早几年他就已经在两国之间流窜了。” 慕茵血眼猩红,已是满身的杀气,一字一字咬牙切齿地说:“表哥,让我取他的项上人头,我要给我爹我哥报仇。” “慕茵,我是你亲叔叔,大哥把你托付给我,你却要杀亲叔叔吗?”那边的人高声嚷嚷着,语气中充满了挑衅,似乎也是最后一搏,并不抱什么希望了。 慕茵被挑衅起了性子,从身后箭筒抽搐箭矢,张弓搭箭,冷箭嗖嗖而来,但并未射杀她的叔叔,而是刺中了他边上人的腿,可尖叫的却是庞浅悠,她拼死挣扎着,拉着她的人索性解下她的腰带把她捆绑起来,他们只剩下这最后的筹码,勒令慕茵几人:“立刻后退,不然就等着为庞峻的女儿收尸。” 齐晦几人都翻身下马,慕茵捏着长剑,剑鞘咯咯作响,若非庞浅悠,她早就冲上去杀了叔叔,在这里熬了那么久,被磨光了耐心也激发了异样的怒火,她势必要杀了这个家族的害群之马。 “慕茵,你随叔叔回去,你就是慕家嫡系的女儿,你非要去那边,做旁支远亲?我们一样能传承慕家机……” “闭嘴!”慕茵高声呵斥,“什么慕家机关术,什么旁系嫡系,我是来讨父亲和哥哥的命,是来报仇的,就是给我天王老子做,我也要杀了你。” “救命,不要杀我……”两处对峙时,庞浅悠突然尖叫起来,像是猛地清醒了,明白自己什么处境了,更让人惊讶地是,她喊起了齐晦的名字,不知是明白齐晦就在眼前,还是下意识地只会向这个人求助,她不断扭动着被捆绑的身子,喊着,“救我,齐晦,救救我,救救我。” 那边的人反而兴奋了,把庞浅悠推在地上踩在脚下,用刀剑逼着她继续喊,若是不喊就刮花她的脸。 庞浅悠果然不断地喊叫着,已经分不清她是清醒了还是就剩下这一点意识,可是那催人肝肠听得心颤的叫声,让这边的人渐渐烦躁,卫猛忍不住啐了一口:“难道就这么放他们跑了?庞小姐真他娘添乱。” “我去跟他们交换人质,你们乘机动手。”齐晦把手中的长剑交给了手下,卸下了所有武器,慕茵见状急道,“表哥,我去,让我去交换,我也好乘机杀了那畜生。” 齐晦神情严肃,做出了决定根本不容回绝,他不能真的不顾庞浅悠的生命,也不能让慕茵去冒险,冷声道:“留在原地,换下庞浅悠后,你们再动手,不是要杀你叔叔吗,不要手软。” 279我去交换她(还有更新 280指尖的痛(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80指尖的痛(还有更新 “表哥,他们不会信你。”慕茵拼命摇头,“不杀堂叔也不要紧,你不能有事,嫂嫂怎么办?” 他们这里生离死别的模样,这一边庞浅悠已没力气再喊叫,那些人希望她能刺激到齐晦几人,对她拳打脚踢,可这一打,庞浅悠又受到了刺激,不会再喊叫齐晦的名字,只是哭着哀求着,但几乎奄奄一息。 这一边齐晦则对慕茵说,他不是去交换人质,那些人根本不可能因为他而放了庞浅悠,他只是给自己一个可以近身接触他们的机会,要慕茵看准时机,一旦有机会,立刻放箭。 “放开她,带我走。”齐晦举起双手,示意他身上没有任何东西,一步步朝那几人走去,朗声道,“山道已经封了,你们无路可退,我带你们走一条路。” “好,你过来……”话虽如此,可这边立刻有人窃窃私语,保持着警惕心,“不能信,他肯定不会带我们走。” “当然不能信,等他靠近就杀了他,他是这几人中伸手最好的,杀一个是一个。”慕茵的堂叔说着话,按下了身边人手中的弓弩,也希望齐晦能放松警惕,瞥见了奄奄一息的庞浅悠,为了能让齐晦完全没有抵抗力,他上前将庞浅悠拉扯起来松了绑,冷笑道,“我与你父亲相识一场,世叔今日放你一条生路,听说你指婚给了朔亲王齐晦,你看啊,睁开眼睛看,他走过来。” 浅悠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可糊涂时什么都不知道了,清醒也不知还记得什么,但听见齐晦二字,仿佛稍稍有了精神,身体一旦自由,就踉跄着朝前跑去。可她却不认得齐晦了,两人将要走近时,庞浅悠忽然惊恐万状地往后退,哭着哀求齐晦不要抓她,而她身子一晃动,齐晦看到她身后有一个人,正举着弓弩对准她。 电光火石的一瞬,齐晦什么也没有想,纵身一跃扑在了浅悠的身上,仿佛听见扣动弓弩的声音,他抓到了浅悠就地翻身一滚,浅悠惊恐地看见齐晦压在他身上,可男人的神情却像定住了似的,低沉地一吼,口中涌出鲜血,而后重重地压在了她的身上。 凌空有无数箭矢穿梭,几声惨叫之后,有马蹄从身边踏过,正是慕茵策马追上去,她没有看到齐晦受伤,以为他只是扑到了庞浅悠,正杀红了眼去提剑去追她那个往山上爬的叔叔。 热乎乎的东西流在了庞浅悠的身上,男人的脸就贴在她的身前,她迷茫地看了几眼,好像还不明白状况,伸手去摸黏糊糊的热流,再抬起手时,满手刺目的血红让她觉得胸口发闷脑袋发胀,艰难干涩地喊了声“齐晦……”后,便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千里之外,湘湘的指间绽出血花,她正在缝制孩子的小衣裳,银针扎入了手指,她心中一紧,不知为何觉得很不安,皇后在边上发现她扎破了手指,关心地问:“要不要拿药箱?” 湘湘摇头:“只是小伤口不碍事,一会儿就好了。”她低头看手指,细小的一点红,周遭的肌肤微微红肿,指尖的疼痛总是能那么明显地感觉到,且钻到心里,看到血珠子又冒起来,她拿过丝帕捂住了手指,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重。 280指尖的痛(还有更新 281十月才能生(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81十月才能生(还有更新 那一日后,湘湘阔别许久的害喜症状又卷土重来,每日寝食难安,听不得声音闻不得气味,除了还能强打精神为皇后操心一些事,其余时间都蔫了似的卧床静养。三两天依旧不见好,皇后觉得她心事重,却说不上来是有什么事,而他们都不知道,此刻前线战胜的消息正在往京城赶路。 但消息虽往京城送,大军尚不打算归来,当地罹难百姓无数,附近城镇都受到波及,世峰抽回部分兵力送回各方驻地继续守卫国土,这里也布下防线不敢掉以轻心,其他将士则就地赈灾,为百姓修葺房屋,传回京城的消息也是说,大部队且要十天半个月后才能回京。 转眼已经过去四天,这一日慕茵策马往山下来,这里遍地还有没收拾的敌军尸首,经历了围城的日子经历了这几天太平,天气越来越热,尸首腐烂秃鹰残食,难闻的气味里,道不尽的荒凉。 卫猛跟在慕茵身后,两人在一棵大树下停马,卫猛上手牵过小姐的马匹栓在一旁,从自己的坐骑上拿下酒壶和香,点燃香束后插在了一个土包上,慕茵在地上洒了一些酒,神情凝重地思考了很久,闷声不语。 “小姐,我们走吧,正午太阳就烈了。”卫猛提醒了一声。 “我没等到头七来,你说他收的到香火吗?”慕茵沉沉地说,“不过他下了地狱,大概也不配收香火了。” “小人明白,毕竟是您的叔父,您手刃亲人,心里一定难受。可您想一想您的父亲和兄长,他们在九泉之下会瞑目的。”卫猛劝着,一面去将马匹牵来,慕茵心里平复了一些,两人往回走时,途径那一日庞浅悠被挟持的地方,地上一滩风干的血迹吸引了无数虫蚁,叫人作呕。 “为什么会这样?”慕茵含泪,含恨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他们不再住在大营里,而是入了城,城中都是欣欣向荣的复兴场景,逃离的百姓知道战胜了归来,而那些被困城中的百姓,也有幸运没有饿死的,庞世峰和慕清终日忙着重新部署边境防线和救济灾民,慕茵看不到他们,曦娘也看不到他们,所有人都疯了似的,都已经四天没怎么好好说话了。 慕茵回来时,正见曦娘端着药,她沉沉地问:“是要给庞浅悠?” 曦娘点头:“大夫说要按时吃药,才会有可能康复,毕竟是个大活人,总是希望她好的。” 慕茵冷哼,满是恨意:“这种人死了才好,到处惹麻烦,她就没做过一件好事。” 曦娘劝慰道:“妹妹算了,她现在是个傻子,就当是个孩子,宽容一些。” 慕茵却咬牙切齿地说:“那她能偿命吗,能吗?” “妹妹……”曦娘看到慕茵跑开,心情沉重地对卫猛说,“跟着她,不知怎么她看起来比谁都浮躁,我还不大了解这孩子,总之千万别让她出事。” 卫猛领命跟随而去,曦娘端着药进了房间,衣着干净的庞浅悠正盘腿坐在窗下,看到曦娘就咧开嘴笑:“她跑了,那个人跑了。” 曦娘温柔地说:“该吃药了,来。” 大概是怕汤药太苦,浅悠蜷缩起身子捂着脸说:“不吃不吃,我不吃药。” 曦娘拿起边上的拨浪鼓,咚咚敲出声响,递给浅悠:“你乖乖吃药,吃了药我们去外面扑蝴蝶,好多好多蝴蝶在飞呢。” 浅悠像个孩子似的欢喜地摇起拨浪鼓,皱着眉头一口一口跟着曦娘吃药,吃罢了擦擦嘴,就缠着要到门外去,可她不会自己穿鞋,等曦娘穿好了,才蹦蹦跳跳往外跑,在外面看见侍卫走过也不会害怕,笑眯眯地对人说:“我去扑蝴蝶,去扑蝴蝶,你们去不去?” 一个成年人模样的女子,却做出五六岁孩童的举止,一般人看了都会觉得瘆人,但庞大小姐被浑身是血的救回来,第二天苏醒后,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对于照顾她的人来说,不再像从前那样看到男人就大喊大叫地发疯,这样傻乎乎像个孩子似的,倒也挺好的,她每天都会笑,被哄了就会高兴,但可能一辈子这样,永远不会“长大”。 这一边,慕茵一路奔到了表哥的房间,屋子里浓烈的药味呛得人咳嗽,军医一直在这里不曾离开,见到慕茵推门而入,忙挥手示意:“慕姑娘,您洗过手了吗,这身衣服从哪里来?” 屋子里冷如冰窖,也的确是放了许许多多的冰,军医说天气越来越热,伤口容易感染,世峰派人到附近各个城镇去问去找,果然有官衙和私人在地窖中贮冰预备度夏,他们尽可能地运来冰块,好让齐晦的屋子清爽干净,军医不允许任何人随便进入,慕茵只能退了出去,隔着窗户看榻上的齐晦。 “小姐,军医说王爷身体正在康复,您不要太担心。”卫猛劝道。 “可他还没醒过来,四天了,就算身体完全好了,如果一辈子不醒过来成了个活死人,嫂嫂怎么办?”慕茵眼中含着泪,自责不已,“我为什么没看到他受伤了,如果早一些救他,就不会流那么多血,就不会流那么多血……” 卫猛也自责,他们光顾着杀敌,没意识到王爷到底是中了弓弩,那弓弩射中了王爷左肩,看似不害性命,可军医说伤在大血脉上,所以血流如注,能捡回一条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奇迹,能不能醒来,就看天意了。 “他若醒不过来,嫂嫂怎么办?”慕茵紧紧咬着唇,她知道简风也会伤心,倘或简风知道是她没能及时去救表哥,他就算不恨自己,也一定无法原谅她。 京城之中,湘湘下午和皇后见了几位外邦使臣,那些使臣听说是皇后和亲王妃接见他们,本是觉得被怠慢甚至不屑,但与皇后和湘湘相谈之后,却都满意而归,他们也是知道如今帝国皇室发生了什么,想要来探一探情况,没想到皇后和亲王妃气度非凡,没有让他们感觉到一丝可以乘机对朝廷落井下石的可能。 见过那些人后,湘湘就累了,回到中宫吐了好几次,早膳午膳都吐得干干净净,疲惫之极的人,不得不卧床躺下。迷迷糊糊睡了一觉,梦里梦见她的丈夫,可她怎么叫齐晦的名字,齐晦都不理睬她,湘湘哭了,从梦中哭醒过来,皇后听见动静跑来担心地问她怎么了,湘湘擦去眼泪,让自己平静一些,摇了摇头说:“做了个噩梦。” 而此刻,前线战胜的消息刚刚传入宫门,整个皇宫都热闹起来,中宫也很快得到消息,皇后恨不得拉着湘湘转圈庆祝,但湘湘却意识到,既然是前方送来的消息,齐晦为何不捎带一封信给她,这些日子若从边境传消息来,他都会让简风送一封信,哪怕只是珍重二字。可是看到皇后那么高兴,看到宫人们舒口气笑容飞扬,她没有说出口,那个噩梦不会预示什么,她的丈夫一定会归来。 战报传遍整座宫宇,明德殿里皇帝也听说了,他冷笑着对内侍说:“就快了,咱们的日子就快到头了。” 内侍劝道:“皇上不要太悲观,也许一切还会有转机。” 皇帝没言语,半天后突然问:“宋静姝怎么样了?” 内侍摇头道:“奴才不知,不如奴才去为您打听?” 而他们前往长寿宫去打听太妃境况时,中宫的软轿却停在那里,明德殿的人不宜靠近,就想法儿问了门前的宫人,才知道静太妃重病了,刚刚一阵厥了过去,太医觉得回天无力,就奏请皇后和王妃。 长寿宫寝殿内,静姝缓过一口气,她瘦得皮包骨头,再也没有了那倾国倾城的容颜,像是一个等待死亡的人,连神情都是安静的。 湘湘在床边看着她,伸手暖着静姝冰凉的手,静姝感觉到,稍稍抬起来看了眼,冷笑道:“你在施舍我吗?你觉得现在对我关心之至,我还会信是因为我们还是姐妹?” 湘湘没说什么,直接把太医叫来看她,而宫女端来要给太妃喝的药,那气味勾得湘湘一阵恶心,忍不住在边上干呕起来,几个宫女围着她,想劝她去处透透气,可湘湘还是留下了。 静姝任人摆布着灌下一碗药,可她的眼睛却一直盯着湘湘,即便被宫女挡住了也没有挪开,直到吃罢了药,湘湘重新回到面前,她才忽然问:“难受吗?干呕是不是很难受?” “难受,快要疯了。”湘湘应道,“肚子也打起来了,腰粗了脸圆了,我好容易保持着苗条,全没了。” “还要多久能生?”静姝问。 湘湘低头看了看肚子,道:“太医说大概在十月,怎么了?” 宋静姝长长喘一口气,盯着湘湘的肚子看着,说道:“太久了,要十月才生,能不能快一些,再快一些。” 湘湘微微蹙眉,却听静姝说:“我怕我活不到十月呢。” 281十月才能生(还有更新 282不能共富贵(四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82不能共富贵(四更到 皇后见太妃说这种话,心中有些不忍,可一想到曾被她虐待,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索性转身走远些不再听。可才到门前,却见她的宫女进来,悄声说:“娘娘,明德殿的人在外头鬼鬼祟祟的,像是皇上又来打探什么消息。” 皇后沉沉一叹:“还有什么可打探的,人都要留不住了。”她回身看,见湘湘又坐到了太妃身边。 “你是想见了我的孩子再走?”湘湘问,伸手将静姝凌乱的头发捋顺,她还那么年轻,可面上却有了苍老的痕迹,而一次又一次留下的伤痕,原来平日里都是用脂粉掩盖,如今她不施粉黛,全暴露在眼前了。 “从前说,将来彼此成亲有了孩子,要做孩子的干妈,男孩子做兄弟,女孩子做姐妹,若是男孩儿女孩儿都有,那就做夫妻。”静姝慢悠悠地说着,虽然湘湘在为她整理发丝,可她没有看着湘湘,那目光像是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仿佛要在那里,寻找一处安心之地。 “可是我没有孩子了。”静姝脸上像是带着笑容,可凄凉得叫人心寒,她渐渐把目光转到湘湘的肚子上,轻声道,“好歹这辈子,能看一眼你的孩子。可我知道,你根本不在乎了,我们早就不是姐妹,曾经的许诺也不存在。可是不论如何,让我最后看一眼你的孩子可好?” 湘湘的心沉到深渊里,她为齐晦不安着,心中正是没有依靠的时候,静姝却又说这生离死别的话。的确,经历了那么多的事,她不止一次恨静姝,不止一次要斩断姐妹情,可是如今当一切即将归于平静,当所期盼的事都要成了真,她不由自主地觉得,过去的那些,要不就过去了吧。 湘湘无法判断自己这种反反复复的情绪是怎么一回事,若静姝现在身体康健,依旧张牙舞爪,她当然不会这么想,可静姝已在生死之间,十几年的情分,再硬的心肠也会生出悲悯,可是这样的悲悯对静姝来说,还有意思吗?对她自己来说,又是不是懦弱的表现? 她希望自己成为内心坚强的人,可是情感之上,除了对齐晦至死不渝的爱,对于静姝,甚至对于庞浅悠和皇帝,她一直在道义和情意之间徘徊。皇后说全力的滋味真不赖,湘湘亦有所感受,她已经习惯了俯视所有的人,也就开始看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想什么。而看不清自己,心中就会不安,可是现在她没有人能够依靠,她的丈夫还没有归来。 离开长寿宫的路上,湘湘和皇后并肩走着,天气渐热,皇后手里有一把精巧的折扇,热心地为湘湘也扇风,湘湘摇头推却,说道:“我是不是现在变得特别矫情。” “怎么这么说?”皇后不明白,但一想方才的事,猜湘湘是为了静太妃烦恼,笑道,“其实刚才我跑开,就是因为看到她那么惨,心里有些不忍心,可我不想原谅她,永远都不想,那就眼不见为净。可我也能原谅她呀,要怎么做全看自己,姐姐若要和她好,我会不在意,反正她再也不能欺负我。” “也是看到她可怜,才想要把过去都算了,可因她而死的人,我们所受的辛苦,难道也算了。”湘湘苦笑,“我特别地烦恼,越想越觉得自己矫情。” “那姐姐就放开怀抱和她好,真正地重新做姐妹。”皇后洒脱地说,“大不了她又故态复萌时,一脚把她踹开。” 湘湘笑了,甩了甩皇后的手说:“我们的小皇后,也开始能开解人了,我想找人说说,却不晓得从何说起。” 皇后笑:“我觉得,我还是很有悟性,也许青灯古佛,会成为一代宗师。” 这些都是玩笑话,不过为了让湘湘解颐,而湘湘不敢说出口的,便是她等不到齐晦的信,所有人都在为了大战得胜而高兴庆祝着,只有她因为被齐晦的“忽视”,而担心丈夫的安危,那么古怪的事,连沈嫣都不曾收到世峰的信函,只有简风那里不断地传出消息,她想问简风,可怕简风万一背负了什么,又何必让她尴尬。 一晃又过了两天,湘湘每天会来长寿宫看望静姝半个时辰,有人说说话,静姝的身体似乎也有些好转,那一天湘湘冒雨而来,她歪在床头说:“何必冒雨来,万一摔一跤怎么办。” “两处离得并不远,看你一眼我就走。”湘湘由宫女换了干净的衣裳,说道,“针线房的人来制夏衫了,也给你做吧。” 静姝摇头:“我穿漂亮的衣裳,给谁看。” 湘湘道:“给你自己看,我不是也看着?” 静姝疲倦地合起眼睛喘口气,待湘湘走近,她忽然睁开眼说:“我想见见皇帝,你会答应吗?” 湘湘果然皱眉,一时没言语。 “我就想再看他一眼,问他几句话。”静姝摸了摸自己瘦削的脸颊,那尖尖的下巴摸起来就下人,她很久没照镜子了,也不知道看起来会不会很可怕。深深呼吸着,缓过一口气,说道,“不知道几时就要走了,想做个了结吧。” 湘湘道:“你身体不好,等身体好了再说,见了他又有什么意思,将来的日子难道要继续跟他过,若不是,就别再见了。” 静姝苦笑着:“最后一次,就最后一次,当我求你。” 湘湘不理解,追问静姝:“见了他,你要说什么?” 静姝吃力地扯着笑容说:“我也不晓得,就是想见见,总觉得我这辈子,没做什么正经事啊。” 这话前言不搭后语,湘湘听不明白了,她一则不愿静姝去见皇帝,二则静姝病成这样,根本没力气走出长寿宫,她一直坚定地拒绝着,可日子一天天过,静姝每天求她,而边境每天传来各色各样的消息,就是不提那几个男人,湘湘在宫里都能感受到沈嫣的不安。但这一次,她这份不安纯粹是将对齐晦的强加给了沈嫣,沈嫣什么都知道,但被叮嘱暂时不要告诉湘湘。 已不记得过去了多少天,湘湘每天忙完正经事,就为孩子缝制小衣裳,外头传说迎接大军凯旋的事都准备好了,大部队已经再慢慢靠近,可他们回家的日子越近,湘湘就越不安,渐渐无法耐心缝制衣衫,都托付给了针线房的宫女。 这天来长寿宫看静姝,她正斜靠着缝荷包,手中无力,荷包的针脚凌乱粗糙,她举给湘湘看,说道:“你会嫌弃吧,我还有些金银,等孩子生下来了,就拿这只荷包包了送给她,若是女孩子,将来放进嫁妆里,若是男孩子,回头给小媳妇。” 她像是在幻想自己的孩子的将来,说着说着就笑了,湘湘见她精神略好些,心里是真的会感到高兴,可她一面又被自己过去的情绪左右着,终究无法释怀。 而此刻,静姝再一次恳求她:“让我去看一眼皇帝吧,湘湘,答应我好吗,我总觉得自己,是活不过明天的。” 湘湘手里翻转着那只粗陋的荷包,内心越来越动摇。 “湘湘,我求你,让我再去看他一眼。”静姝伸出枯槁般的手,“就这一次,最后一次。” “是因为还喜欢他,还恋着他?”湘湘问。 “也许吧。”静姝苦笑,晃了晃脑袋说,“又或者,我想去看看他有多惨,我想打扮得漂亮些去,你为我梳头可好?” 如此执着的纠缠,但不吵不闹只是平静地央求,说她反常,可重病以来,她已经变了一个人,太医每天都说太妃不乐观,因为这个人本身没有求生的意念,她消极抑郁,吃再多的药也没用。 “那就只能看一眼。”湘湘终于松口了,静姝瘦得连皮肤都皱起来的手,看得她十分心痛,算了,将死之人,就当是最后了却她一个心愿,若是因此能把她从生死边缘拉回来,但愿像当初信任了皇后让她脱胎换骨般,宋静姝也能重新开始。她答应过静姝,以后的路她可以自己选择。 “我来为你梳头。”湘湘起身,示意宫女们搀扶太妃坐到镜台前。 花汁熬的胭脂,清晨采的露水,东海的珍珠磨成粉,西域的翠玉做手势,昔日为了一口饭而没日没夜献艺,忍气吞声承受辛苦的姐妹俩,如今用上了世间最最好的东西,身边仆从如云,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梦境中的日子如今每一天都在眼前,可他们却将要生死分离。 仿佛注定了能同辛苦,不能共富贵。 静姝是美丽的,湘湘搀扶着她的手,走上长长的明德殿阶梯,她们俩曾先后以不同的姿态走过这里,同一条路,却通往完全不同的世界,乃至生与死。 “我一会儿救出来。”静姝扶着门框,长长的阶梯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大口呼吸着说,“湘湘你别进去了,我一会儿就出来。” 湘湘松开了手,道:“我在门前等你,小心一些,别说什么多余的话,他是个疯子。” 282不能共富贵(四更到 283我要的究竟是什么(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83我要的究竟是什么(还有更新 静姝那看破红尘似的一笑,叫人看着凄凉,她幽幽道:“我知道,我比谁都知道,他是个疯子。” 湘湘不再提皇帝,只说在门前等她,要静姝早些回来,她点头答应了,扶着门慢慢走进去。曾经体态轻盈能在掌上起舞的美人儿,如今却连平地上的路都走不稳,厚重的曳地裙摆挂在门槛之上,她很艰难地要拖进去,湘湘忍不住弯腰为她捧起来,门内的人显然轻松了很多。 “王妃娘娘,奴婢为您搬张凳子来可好?”明德殿门外的宫女,很殷勤地上来问湘湘,她摆手婉拒,只道,“我们等等就走。” 门里,静姝一路上扶着一切可以搀扶的东西,摇摇晃晃的花盆架,几乎被撤下来的纱帘,好容易走到皇帝身边,已是闹出不小的动静,床榻上的人很不耐烦地问着:“是不是有畜生跑进来了,快赶出去,吵得朕心烦。” “皇上,是我啊……”静姝一语,床上的人抬起头看,见到她这副模样,一时皱眉不语。而静姝再走进一些,一屁股坐在了床上,大口喘息着,“我来看你了,皇上,我来看你了。” 殿门外,听见各种声音的湘湘本是很不安,但那些想进来看光景的宫女太监,都被她拦了下来,静姝想单独和皇帝待一会儿,既然都来了,这个愿望好歹满足她。 目光之下,是通往大殿的层层台阶,她没有亲眼见到静姝在这条路上褪下所有衣衫,可那天是她送静姝来的,也是她在那之前为静姝穿上的白衣,她为什么不阻拦呢,当初再苦再难,也一定会有法子过下去,她为什么不阻拦? 湘湘,忽然明白了她一直纠结的究竟是什么情绪。 虽然对齐晦也好对沈嫣也好,湘湘总是说静姝咎由自取,哪怕湘湘违背了要走一起走的承诺,也是宋静姝自己走上了这条路,可在她的意识里其实一直都在自责,当初没有强势地阻止静姝走上弯路。她知道,谁也不能把自己的人生寄托在别人身上,谁也没资格做错了走歪了就怪身边的人最初不拉一把,可她们是十几年的姐妹呀,是从小一起长大,经历了那么多事的姐妹。 湘湘有静姝,齐晦有世峰。然而前者已经越走越远,后者这兄弟俩即便面临弑君杀父的困难选择,也互相扶持,用最大的包容来体谅彼此,可湘湘一直在责怪静姝自己糊涂,她明明在乎十几的情意,却从未真正体谅包容过她。 “滚……”里头突然传来怒吼,湘湘心头一震,满腔对皇帝的恨意,倏地握紧拳头,就是这个人就是他们父子毁了静姝。 可大殿内,静姝却依旧安然坐在床榻上,皇帝现在无力对她动粗,自然无法赶她走,吼了一声见静姝不动,外面也无人来,便咬牙切齿地咒骂着,各种难听的字眼飞入耳朵,可静姝仿佛什么也没听见,她仿佛自言自语着:“如果那个孩子生下来,你希望是个公主,还是皇子。我希望是个公主呢,若是女儿,大概就不会被你嫌弃了,可是女儿也可怜,将来出嫁,别人会嫌弃她来路不正,嫌弃她有个低贱的生母。” “知道自己低贱,就滚出去,朕不想再看见你。”皇帝恼怒着。 “你喜欢过我吗?哪怕一点点,哪怕一瞬间?”静姝转过身看着皇帝。 皇帝没有立刻作答,当初湘湘提起这一问时,他反思过,可对静姝复杂的情绪,让他觉得自己的感情太廉价,而在静姝身上放不下的鄙视和轻蔑,更让他无法直视自己,也许喜欢不喜欢都不重要了,他现在自身难保了,还去管什么喜欢不喜欢,爱不爱…… “我一直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静姝道,“做你爹的女人也好,做你的女人也好,我一直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皇帝烦躁地发出哼哧声,一则是不耐烦,再则也是他累了,他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发几次火,长时间的卧床,哪怕好的身体也要睡坏了,体力越来越差,多说几句话发几次脾气,就能耗尽一天的力气。 “想要活下去,想要荣华富贵,想要喜欢你,还想要姐妹、朋友。”静姝道,“可我这样的人,我这种人,哪里有能耐都得到,我就选了最容易的,选了只要出卖皮肉就能得到的一切。因为从前的日子太苦,我曾羡慕闭月阁里富裕的生活,我可是曾经连娼妓都想做的人。结果我还是做了,来你们身边做了。” “废话那么多,你到底想说什么?”皇帝还能动的那只手,抓起了身边的枕头扔向静姝,驱逐她,“滚出去。” 静姝却冷静地说:“我就想告诉你,我喜欢你,我喜欢湖边玉树临风的你。” 皇帝滚动了喉结,眯着眼看宋静姝,她虽然言语清楚,可目光是呆滞的,他就从未在这个女人身上发现什么值得欣赏的地方,为什么湘湘还要说自己喜欢的人是她?而在他眼里,宋静姝难道不是另一个自己? “想要我喜欢你,想要我说喜欢你?”皇帝哼笑,粗粗喘息后道,“那就照我说的去做。” 静姝冷冷地:“又想册封湘湘做皇贵妃?皇后?” 皇帝哼笑:“她配吗?去杀了她,杀了她。” 静姝道:“我没有力气,我现在没有杀人的力气。” “去告诉皇后,她现在做得很好,有母仪天下的风范,比母后还更像个国母,她跟着朕就能继续做皇后,跟着湘湘,将来什么都是不是。”皇帝吃力地推了一把静姝,“让皇后去杀了她,让皇后去杀她。” “你是傻子,还是疯子?”静姝说着,手里紧紧捏起了皇帝刚才扔在她身上的枕头,冷幽幽地转过来,目光空洞得骇人,她问皇帝,“你以为还会有别人像我一样喜欢你,为你做这么多的事?” 皇帝哼哧着,他还有什么盼头呢,等死的日子太煎熬,结果他的人生依旧在等死,从小害怕哪一天父亲就会打死他,到如今害怕哪一天齐晦就冲进宫来杀了他。 “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时候吗?”静姝笑着,慢慢地靠近了皇帝,“我最喜欢你在这里被先帝鞭打之后的样子,虽然只看到了短短一瞬我就是去了知觉,可满身是血的你那么骄傲地站起来,好像全天下都掌控在你手中,那一刻我觉得自己跟对人了,我觉得你是个可以依靠的人呀。为什么那样你的,再也没出现过呢?” 皇帝紧紧蹙眉,他感觉到了不安,而宋静姝双手捧着他刚才扔出去的枕头凑近他,他想要伸手阻拦,她已经用膝盖压住了他的胳膊,他唯一剩下一只手还能动,这一下全无反抗的能力。 “别再害湘湘了,我不会让你再害湘湘,是我帮你害了她那么多次,我赎罪了,她才会原谅我。”静姝冷幽幽地说着,眼中只看得见死亡,忽然双手用力,将枕头压在了皇帝的脸上,枕头下传来呜呜的声响,皇帝的身体抽搐起来,但是断手断腿的他根本没有任何挣扎的力气,身体扑腾着,想要寻求最后一丝生机,可渐渐的,连抽搐都不再有。 静姝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几乎要把皇帝的脑袋摁穿床榻,可突然有人抓住了她的胳膊,用力往回拉,她回眸,看到湘湘在身后,双手一下就软了。 “松手,跟我回去。”湘湘心内有万千情绪交杂,可她明白自己要什么,哪怕是人生的最后一刻,她还来得及拉住静姝。 “让我杀了他。”静姝不愿撒手。 “他不配。”湘湘也没有松开手,她的力气肯定比静姝大,皇帝那里渐渐有透气的空隙,他拼命摇着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他还想要害你,湘湘……”静姝忽然哭了起来,“他现在还想要害你,他不喜欢你,他根本就不喜欢你。” 感觉到静姝手上失去了力气,湘湘知道她不会抵抗自己的搀扶,果然稍稍用力就把静姝从皇帝身边拉开,枕头被皇帝用脑袋甩开,捡回这一条命,他竟笑起来,笑声狰狞扭曲,让人作呕。 眼看静姝眼中又燃起恨意,湘湘捂着肚子蹲下来,静姝见她不舒服,信以为真,立刻慌乱地喊宫人来,再也顾不得皇帝如何,终于跟着湘湘离开了这里,但一出明德殿,湘湘就没事了。 静姝被宫人搀扶着坐上肩舆,湘湘指了明德殿的门,与她道:“再也不要来了,再也不要踏进这道门,不管你还有多少日子,我会陪着你,咱们好好的。” 静姝虚弱无力地伸出手,湘湘含笑摸了摸她,安抚道:“先回去,我等下就来看你。” 肩舆缓缓而过,湘湘命人关上明德殿的大门,落锁的声响后,有宫人上前来对湘湘道:“王妃娘娘,简大人进宫了,您要在哪儿见他?” 湘湘道:“我要去长寿宫,让他路上来追我,我有话要问。” 283我要的究竟是什么(还有更新 284真真假假(二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84真真假假(二更到 简风被直接带到通往长寿宫的路,如今他并不能随便进出皇宫,宫里的规矩比之前更严明清晰,对他亦一视同仁。 比起从前乱七八糟朝不保夕,只要主子乐意一切制度法规都可无视,现在赏罚分明,好生当差就一定不会吃亏,一切都有法可依谁也不怕被欺负的日子,即便皇后年轻,朔亲王妃尚未成势,宫中上上下下的人,也愿意在她们的掌管下。 他走近湘湘时,也有内侍要他稍候片刻,前去询问过王妃的意思,才把他带上来,这派头这气势,简风见了便笑:“不知道的人,只当你便是皇后了。怎么往长寿宫走,静太妃又闹事了?” 湘湘淡淡一笑,却开门见山地问:“齐晦来过信吗?” 简风摇头:“没有啊,他若来信,我一定会告诉你,怎么了?” 湘湘忽然凑近他,顾不得身后跟着的宫女太监,反叫他们慌张地低下了头,自然湘湘不是要对简风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动作,她只是紧紧地盯着简风的眼镜看,这个人不会撒谎,倘或他骗人,早就写在脸上写在眼睛里了。 “你看什么?”简风皱眉头,虽然湘湘现在被整个皇宫的人尊敬着,可对他而言还是可以称兄道弟的朋友,是湘湘腹中有孩子,他才不敢搂搂抱抱,而且还有那么多人跟着,但皱眉后就笑眯眯地问,“是不是发现,我长得比齐晦好看些?我跟你讲啊,他们几个这次回来,一个个肯定晒得跟那锅底似的,到时候就剩俩眼珠子雪白雪白,再一张嘴,两排白森森的牙齿。晚上若不点灯,都怕看不见。” 若是平日,湘湘一定会笑,可她已经不安了好几天,哪儿还有半分玩笑的心思,低沉地再三确认:“你真的没收到信,什么都不知道?” 简风是聪明人,不过爱胡闹,见湘湘这么顶真严肃,他心里也会想是为什么,而前线送来的消息,的确很奇怪,兄弟几个多一句祝福都没有,对家人对爱人都如是。简风如此嘀咕了几句,问湘湘:“你是不是也在想这个?” 湘湘心头一沉,失落地说:“我以为能逼你透露些什么,果然你也不知道。” “你怕齐晦出事?” “他不会出事。” “那你紧张什么,等他们回来就是了。”简风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是想安抚湘湘。 “是啊,等他们回来就是了。”湘湘无奈,但垂首一想,又问简风,“他们不来信,我们能不能派人去问?” 简风点头:“不难,可是你真的想这么做,那还不如你自己去找他。” 湘湘心里一阵激动,若是能让她离开这里去找自己的丈夫,她恨不得马上就走,可车马的颠簸她腹中的孩子受得了吗?还有,她才刚答应了静姝,最后的日子会陪着她。 “你去,你去帮我找他们。”湘湘说。 “那不行,朝廷好多事呢,我正在整顿六部,吏部和户部是重头。”简风摸了一把根本没有的胡子,煞有其事地说,“等齐晦回来,让他直接封我做户部尚书吧。” 湘湘见他似玩笑,又似真,自己是说不过这张嘴的,一时不高兴,转身就要走,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脑袋上也晕,她不得不站定了,几个宫女赶上来搀扶他,简风想靠近也无从下手。 “你回去吧,没事儿了。”湘湘这般说后,便在众人的簇拥下往长寿宫走,但静姝虚弱,她不想让静姝担心,在偏殿歇了会儿缓过劲后,才去见了静姝。 这一边简风往宫外走,心里忍不住也算计这些事,其实他也很担心,可他打探不到消息,他甚至单独给慕茵写了信,那姑娘也不理睬,那群人看似正在慢慢地往京城赶路,可又神神秘秘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想到湘湘那辛苦的样子,他心里一定,可得想法子去弄清楚,那群家伙到底怎么了。 距离京城还有好些天路程的地方,大军安营扎寨,又是休憩两天后再赶路,除了回各方驻地和继续留在那里的人,随行回京的将士们在离开边境前,都在为百姓们修葺房屋道路,本就十分疲惫,所以走得慢也是照顾他们的辛苦,自然还有没宣扬的事,便是齐晦的伤。 营帐中,慕清来看曦娘,见她正温柔地给吃过饭的庞浅悠擦嘴,庞浅悠看到慕清,欢喜地挥挥手问:“慕清哥哥,你又来找曦娘啦?” 慕清佩服曦娘的耐心,却还是无法接受这样的庞浅悠,对曦娘说了声:“我在外面等你。”便转身出去了。 等曦娘出来,他立刻变了脸色,笑道:“我爹来信了,要我一定好好照顾你。” 曦娘笑:“若是伯父不叮嘱你,你不打算好好照顾我。” 如今时局大定,待回京让皇帝禅位后,即可整顿朝纲,驱逐从前弥散在世间的污浊,还清明世界,即便一定会有罪恶无法驱逐,他们也会为了家国天下而努力去做好,大理想有了明确的前路,自己的小家,自己的爱人,就成了心头重。 慕清现在一天看不到曦娘就不安,从暧昧朦胧到强烈却得不到,现在两情相悦在一起,一下子陷入爱恋,他在曦娘面前,偶尔会显得傻乎乎的。此刻亦是一脸欣喜,光笑不说话。 帐子里跑出庞浅悠的身影,她很乖地问:“曦娘,我可以出去玩儿吗?” 慕清的笑容散了几分,没吱声,曦娘喊了几个人来,吩咐:“跟着庞小姐,就在这里转转,别跑出去了。” “她跑不出去,营地周围有人守卫。”慕清道,一面见庞浅悠蹦蹦跳跳地跑开,大人的身体小孩的心智,他无法接受,皱眉问曦娘,“跟了她那么久,每天都这样,一点破绽都没?” 曦娘摇头:“我分不清,又或者她这样子不闯祸不闹事,也挺好的。”她抓了慕清的手道,“别愁他的事儿了,齐晦现在不是正在康复,是齐晦自愿救她的,他自己都不后悔。他对我说,总觉得这一下子,就真的不亏欠庞浅悠什么了。” 慕清道:“他本来就不亏欠庞浅悠。她若非有庞世峰这个哥哥,谁愿意理睬她?” 曦娘戳戳他的胸脯,微微皱眉:“一个大男人,和女人计较什么,难道从今往后不该眼里只有我这一个女人?” 慕清无奈地一笑,曦娘拉他进帐子里说话,两人对视的目光有些暧昧,他欣然跟进去了。 这一边,齐晦正在自己的帐子里换药,大军决定出发回京的日子,也就是他苏醒的日子,他不记得自己中了弓弩后的事,昏睡了多久也不知道,但醒来时,是做了一场梦,到如今还记得,梦里湘湘哭泣的模样。可碍着伤势不容许日夜兼程地赶路,也顾忌到将士们的辛苦,他耐心地跟着大部队缓缓移动。 至于为何没有丁点消息传入京城,之前是怕齐晦有个万一,湘湘受不了,现在是觉得不要让她日夜不安地担心,反正他们要回去了,让齐晦亲自面对湘湘就好,自然他也会担忧,什么消息多没有,湘湘该疑心。 门前的光亮突然被挡住,正在包扎伤口的军医随口说:“怎么把帘子放下了,赶紧挑起来。”但往门前一看,却是个人站在那儿,她背着光看不清脸,往里头走了几步,才看到是庞小姐,自然这军营里的女人,本也数的过来。 “庞小姐。”军医客气了一声,继续小心为齐晦包扎伤口,齐晦看着她没说话,因为肩膀的疼痛而微微皱眉头。 庞浅悠呆呆地看了会儿,怯怯地问:“你疼吗?为什么还没好?” 齐晦摇头:“不疼了,过几天就会好。” “哦。”庞浅悠信了,从怀里掏出油纸包裹的糖块,双手递给齐晦,“给你吃糖?” 齐晦摇头,把门前的妇人喊进来吩咐:“送庞小姐回去。” 庞浅悠有些失望,揣着她的糖块,被妇人们哄着送出去,时不时回头看一眼齐晦,最后说:“那我下次再找你玩儿,你好好的。” 齐晦微笑,只是点了点头。 屋子里静下来,军医也包扎好了伤口,为齐晦穿上衣袖,齐晦问她:“庞小姐这种病,有得治吗?” 军医摇头:“从没见治好过的,虽说吃药有用,只是滋补身体调理肝火,这种由心而生的病,很多时候真真假假谁也分不清,病人愿意一辈子活在这样的世界里,又何必硬把她拉出来。” 齐晦又问:“她之前的症状你也知道了,那会不会是突然好了,又或者即便做出那些事,也是在不正常的情况下,做了看似正常人的行为?” 军医收拾了药箱,一面笑悠悠说:“小人跟着军队几十年,从未接手过这样的病人,可小人觉得,如今再去追究那些事,已经没什么意思。至于现在的真真假假,若是假的,她总有一天会装不下去,到时候所有人都会抛弃她,只会自食恶果。若是痴傻了,也算是各位的一份宽容,真的让王爷或大人宽恕她,想必还做不到。” 284真真假假(二更到 285义女(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85义女(还有更新 “宽恕?”齐晦没想到军医会这么说,他们在乎庞浅悠到底真的傻还是假的疯,却没想过对他们而言,也可以是一种解脱。 庞浅悠若死了也罢,可她只要还活着,他们就不得不面临一些选择。将来的日子,是无视庞浅悠,还是原谅她,而原谅,真的能从心底宽恕吗?如今面对一个痴傻的人,纵然达不到军医所谓的宽恕,一份怜悯也足够了,他们不需要对庞浅悠如何,给自己心里一个交代即可。 “庞小姐若是装疯卖傻。”军医提着药箱要出门,恭恭敬敬地对齐晦说,“这样的人,王爷将来都无须再多看一眼,真疯还是假傻,都是庞小姐自己选的路。” 齐晦很受益,起身送军医,道:“这些话,我同样会对王妃说,比起我,她才是受到更多困扰的人。” 军医作揖退了出去,庞大小姐正在不远处玩耍,她欢喜地采着泥土里冒出的小野花,时不时拿给跟在她身后的人瞧瞧,军医也看不出来庞大小姐的真真假假,但方才那番话,却是医者之心。 大部队继续向京城进发,那些被软禁在半途中的大臣也被一一释放,齐晦和世峰并未言明回京后要易主的心,但他们都是绝顶聪明的人,不需多言也能预想到京城之后会发生什么,几乎没有人急着先赶回京城,如今大势所趋,他们想要保家门平安,跟对主子才是正道。 京城这边,简风多次派人来打探消息,本只想知道兄弟们是否都安好,可一次次派人来一次次失望而归,军中竟是层层防守,外人根本无法打听到主将们的消息,不论是齐晦世峰,还是各营的将军,即便是简风打着兄弟的旗号,甚至以慕先生的名义,都无法深入军中。 他想不通,回家问父亲和爷爷,老侯爷道:“他们太过张扬,会让人不安,百姓比官员还聪明,他们明白变天可能付出的代价,不到最后一步谁也无法预料会发生什么,低调且隐藏实力,方能成大事。”说罢更叮嘱孙子,“在湘湘面前不要胡言乱语,会给她添困扰。” 简风则担忧:“低调还是张扬,我和湘湘并不在乎,我看得出来,湘湘是怕齐晦是否出了什么事。爷爷说的虽然有道理,可万一真是齐晦出了事,怎么办?” 老侯爷与简开闻都无话可说,这不是没有可能的事,他们隐约听说最后攻城那一日,发生了大事,庞家女儿浑身是血地被带回去,兴许就是齐晦为她受了伤。 然而老侯爷却道:“我和你父亲商议了一件事,且要你去问问湘湘的意思。” 简风见爷爷答非所问,只要先应着:“爷爷且说。” 简开闻替父亲道:“湘湘她没有姓,不知从何而来,将来名留青史,总要有个出身才好。自然他们未必在乎,但若在乎,你爷爷希望我和你母亲能收养湘湘,让湘湘做我们简家的义女。” “那湘湘,就是我妹妹?”简风问。 “怎么,做不得你妹妹?”老侯爷问,昔日看不起湘湘,更让湘湘受到屈辱的老爷子,如今却愿意敞开怀抱,让湘湘做自家的女儿,他并不是见齐晦要做皇帝了,才上赶着包揽这么一件好事,而是真正想着,湘湘将来留名史册,能有一个来处。他嘱咐孙子,“你好好与湘湘说,等大军归来,再好好与王爷说,他们有意才好,万不能强迫了。” 简风在祖父和父亲面前没有表露,回过头告诉表姐,却得意洋洋地说:“这下子我不仅做了庞世峰的小舅子,更是齐晦的大舅子,叫他们总不带我玩儿,要不要娶老婆,还得我说了算。” 然而沈嫣也在担心着世峰,虽然之前已传来消息说他好好地活着,但那之后又过了很久,谁知道这段日子会发生什么,一天不见到人就一天不得心安,简风向她显摆这些时,她也无心玩笑,反是道:“湘湘都要生孩子了,谁还要你点头?” 结果一家子人觉得简风不靠谱,想要让湘湘成为简家义女的事,由简夫人带着沈嫣进宫与湘湘商议,湘湘自然是感激不尽,但她现在满心盼着齐晦归来,只有沈嫣能懂她的心情,姐妹俩互相开解,而成为简家义女的事,也定下了,只待大军归来,简府会正式收养湘湘。 那之后的日子,湘湘每日到长寿宫陪伴静姝,静姝起先以为湘湘只是敷衍她,不会真的这么用心地照顾,到后来每天盼着湘湘能来,成了她一天最重要的事,但就算湘湘不厌其烦地照顾着,宋静姝的身体依旧每况愈下。 扎眼已是五月,又一年端午节在眼前,旧年端午节,丽妃一个念头弄来的舞娘,却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 湘湘在端午节那一日,与皇后去尼姑庵探望了先帝的老太妃们,以及被她们照顾着的三皇子,老太妃们都很善良,没有将昔日丽妃作的恶迁怒在孩子的身上,她们在这里,倒是一处安宁。 湘湘与皇后下令改善尼姑庵里的待遇,她们没有逗留太久,启程回宫时,三皇子却跑了出来喊住她们。 这孩子只认得皇后,对湘湘很陌生,但他知道现在是这两个人说了算,他站在门前胆怯地问:“皇嫂,我是父皇的儿子吗?庵里的尼姑们,说我是野种。” 皇后与湘湘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她上前摸摸小叔子的脑袋说:“当然是父皇的儿子,和大皇兄二皇兄一样,都是先皇的儿子,不要胡思乱想,哪个小尼姑敢胡说八道,嫂嫂替你教训她。你在这里再住一阵子,你二哥回来后,就要给你安排上学堂,给你封王,你可是将来的亲王呀。三弟,你想不想做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三皇子连连点头,拉着皇后的手说:“皇嫂早些来接我,这里太闷太闷了。” 安抚罢了孩子,湘湘才与皇后上马车回宫,然而半途中却被人拦下,来者自称是朔亲王府的人,慕先生有事,希望朔亲王妃能回府一趟,出于警惕之心,湘湘没有立刻就随他走,派人去找来简风,让他去问清楚状况,得知果然是慕先生找她,这才丢下皇后往家里来。可是到家下了马车,却见门前挂着大红灯笼,门上贴着大红喜字,她呆了呆,看向简风,可简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路进门,家中并没有多出什么人来,但长长的红毯一直绵延到前厅,跨进厅堂,慕先生满面笑容,慈祥地高坐上首,却从门后走出来庞世峰和慕清,简风大惊,冲上去和他们说话,卫猛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对简风说:“简大人,您去外面等一等。” 简风张牙舞爪地被拖了出去,湘湘回眸看,却见他出去的地方有女人进来,那是穿着凤冠霞帔的女人,喜帕盖着头看不见脸,怪不得门前贴了大红喜字挂了大红灯笼,然此刻,齐晦却从湘湘身边走过,径直走向那女人,有妇人送上红绸,将二人结成连理,可他们所有人都无视湘湘,齐晦当着湘湘的面,要娶另一个女人。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 “不行!” 湘湘一声尖叫,倏然睁开眼睛,感觉到马车还在颠簸,皇后凑到她面前,担心地问:“姐姐你怎么了,做恶梦了吗?” 湘湘额头上全是汗,吃力地说:“梦见齐晦娶妻,可我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大概是庞浅悠吧,她不是为齐晦穿过凤冠霞帔吗?” “没有的事儿,一场梦而已,王爷怎么会娶庞浅悠呢,朝廷可不容许一个疯子做皇后。”皇后为湘湘擦去汗水,而马车也停下了。 他们要换轿子入宫,才下车来,湘湘站定了缓一口气,忽然宫人匆匆而来,满脸喜色地说:“启禀皇后娘娘、王妃娘娘,朔亲王带领大军已靠近京城,若是早些,明日一早即可入城。” 皇后大喜,忙让他们再去确认具体的时间,挽着湘湘说:“可叫姐姐梦见了,昨儿还说不知在什么地方呢,今天就在不远处。” 可是湘湘高兴不起来,为什么都那么近了,还是没有齐晦的消息,他难道不怕自己会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是不是有什么要瞒着她的,齐晦到底怎么了,难道说真的被她梦见了,齐晦另娶了别的女人? 怀孕之人的胡思乱想,不可小觑,明明那么让人高兴的消息,湘湘却半点都提不起精神。回到中宫后,连一些正经事都不愿过问,她的耐心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她现在什么都不要,只要自己的丈夫。 京城之外,尚有一日路程的距离,最后扎营检阅三军,到京后他们就要分散去各营,庞世峰和慕清忙完回来,却见一直没露面的齐晦穿戴齐整正在等侍卫牵马来,他们两互看一眼,都不问他要去哪里,猜也猜得出来,齐晦要自己先走了。 285义女(还有更新 更新通知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更新通知 各位同学非常抱歉m(__)m,今天没有更新了。大琐昨晚做完所有的事,已经是凌晨3点,今天的更新只写了上午的,原打算午休时把下午的更新写好,结果中午我直接趴着睡着了。 这两天大琐遇到一些麻烦,各方面压力都有一点,我觉得自己像个超人一样把每件事都扛在身上,虽然写故事的热情没有减少一分,可是我暂时没力气了。 相亲的时候,每次遇见的人都跟不上我说话的节奏,我觉得自己已经很放慢语速和思维了,可别人还是会觉得我很强势。工作上,也经常会有人希望我能慢一些。 只有码字的时候,我可以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我一直想,也一直努力地做好一个自由自在的网络写手,好好更新,用心把故事写好,对读者负责。 但大家对德妃的支持带来的影响,让我后面的路走得有些辛苦了。为了让天下舞顺利和大家见面,年初整个1月份我都在努力,忘不掉那几天难受得要吃保心丸让自己镇定的痛苦,终于等到能开始写天下舞后,我跟自己说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更新,好好把故事写给大家,可是隔了几个月,一切又重新来过。 大琐需要考虑一下我后面的路到底该怎么走,明天《天下舞》恢复更新,一直到结束,都会正常3更4更,不会有停滞,而天下舞结束后,能否顺利衔接新书,我也会尽最大的努力。 一直以来,谢谢大家。 更新通知 286湘湘之怒(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86湘湘之怒(还有更新 世峰抱臂站在一旁,很是羡慕,道:“进了城,大大小小的事,只怕我和嫣儿也说不上几句正经话,现下又走不开,要不然我也先去见见她。”而他并不能真正如齐晦这般洒脱,他在京中可还有老母亲和兄嫂。 齐晦笑而不语,颔首示意,谢过二人成全,低调地就离开了大营。 世峰又羡慕慕清:“如今你和曦娘朝夕相处,羡煞旁人。我和曦娘相识十几年,谁能想她会为了你变成这温柔体贴的样子,你都不知道她从前怎么欺负人。”世峰当然不会说从前曦娘跟他闹着玩儿,抓着他的手去摸她的酥胸,现在若说,只怕慕清会剁了他的手。但那时候彼此都无猥琐之意,是曦娘放得开爱逗他,如今想来,却也是美好的年少时光。 慕清则道:“入城后,一切尘埃落定,他就成了再也清闲不了的皇帝。你和沈姑娘将来,想怎么便怎么,他做了帝王,只怕对湘湘也会有无可奈何。你有没有问过他,将来的后宫怎么办?” 世峰摇头道:“不必担心,他此生不会再有别的女人。” 说话时,远处浅悠蹦蹦跳跳跑出来玩耍,曦娘跟在她身后,安静细致地守护她,世峰感慨:“也是她的福气,还能有人愿意温柔待她。” 而此刻,终于有关于大军行动缓慢的说法传入宫中,一则是将士们需要休养不宜太过辛苦赶路,再则便是说朔亲王为了救庞小姐而身负重伤几度在生死线上徘徊,好容易才捡回一条命,这一路上也怕伤口再次崩裂,才一路走得小心翼翼。 皇后听得胆战心惊,纵然如今到眼前了,也担心得不得了,莫说若是早知道,该吓成什么模样,她尚且如此,湘湘岂不是心都要碎了? 可湘湘却表现得有些淡漠,终于有了齐晦的消息,知道他好好的知道他活着,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而她的耐心早已越过底线,从小腹平平到如今隆起小球一般可以感觉到孩子在动,经历了那么多,她的担忧已不怕多一分也不会少一分,那一场梦不知寓意了什么,她甚至觉得这一路齐晦若是对照顾他的女人生了情愫,也没什么可伤心的。 “姐姐……”小皇后看得出湘湘不高兴,她能理解,可她不懂儿女情长,不知道这里面的酸甜苦辣,唯一看在眼里的,便是湘湘度过这担惊受怕的一天又一天,承受了太多太多。 初夏的傍晚,空气潮湿黏腻,孕妇惧热,湘湘早已打起了扇子,到长寿宫看过静姝,静姝也知道了齐晦回京的事,笑着对她说:“这下你放心了。”可湘湘只是淡淡地应:“回来就好。” 儿女情长的事,皇后不懂,静姝懂,病弱的她已无惧炎热,依旧是手脚冰凉,见湘湘神情不展,不禁握住了她的手,也感觉到她掌心的燥热,劝道:“经历了那么多才走到今天,我这辈子是毁了,你连带着我一道,好好享受幸福可好。” 湘湘见连静姝都为自己操心,心中不忍,含笑安抚她:“我好好的,你放心。” 看着静姝吃了药吃了饭,湘湘才离开长寿宫,总算有一丝丝凉风扑面,但暮色尚未昏黄,日长夜短的天,也是夏日里一大苦楚。之后最炎热的天,她也将挺着肚子度过,其中的辛苦只有自己知道,而这几个月的担惊受怕,让她失去了几分承担辛苦的勇气。 皇后和静姝都看出她的不悦,湘湘果然已无法掩饰内心的纠结,她自己也知道,现在一切不是好好的,她在难过什么呢? 回到中宫,宫女说皇后散步去了,湘湘便说想静一静,独自步入寝殿,却不知皇后是刻意避开,不知这里有一个人正在等她。进门时,齐晦正站在书桌前,翻看着湘湘近来处理的大小国事,听见门外的动静,抬起头朝门前看过来。 而湘湘乍然见到丈夫,直觉得神情恍惚,眼看着齐晦放下东西朝她走来,湘湘竟忽然转过身朝门外去,可提起裙摆要跨过门槛,却一脚踩在门槛上险些绊倒,但她踉跄的时候,已经被齐晦抱在怀里了。 这么近地看到心心念念的人,他变黑了变瘦了,沙场的风尘在他脸上留下印记,他褪去了所有青涩,臂弯依旧那么有力,可湘湘意识到他受过伤,立刻挣扎着要自己站好,但齐晦没松开手,在她耳边轻声说:“我的伤没事了,你放心。” “我自己能站着。”听到齐晦说没事,湘湘心里是高兴的,可忍不住冷冷地应了这一句,她所有的担心与彷徨不安,在这一刻都化成了怒意,她多希望自己能笑脸相迎,能像从前那样甜甜地给他一吻,可是…… “湘湘,你生气了?”齐晦当然能感受到。 “路上辛苦了,你休息吧,这里是中宫,你来总不大好。”湘湘不知自己在说什么,说着说着,竟朝门外走,“我去找皇后,我们约了一起散步。” “皇后是知道我来了,才有心让开,怎么会和你约好。”齐晦拉着湘湘的手,生怕她真跑了似的,眉头紧锁,“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什么不给我捎信,哪怕你死了,也该是我去为你收尸不是吗?为什么要瞒着我,什么都不告诉我,我还是不是你的妻子。”湘湘倒尽满腔苦楚,她也没想到,终于盼得齐晦归来,竟会是这样的光景,她这是怎么了,她怎么能对九死一生的人这么残忍无情? 齐晦全部接纳了,湘湘的喜怒哀乐,都是他一辈子所在乎的,他何尝不知道自己做得不对,来的路上也不知要如何解释自己做出的选择和决定,可他始终觉得自己是对的,至少这一段日子里,湘湘还能有所期盼,有所期盼就会坚强的活下去,倘或齐晦旧伤复发失了性命,湘湘还能和肚子里的孩子坚强地活下去,孩子会是她的慰藉。若是一早就吓着她,万一孩子有个闪失,齐晦再回不来,湘湘怎么活? 可现在说这一切都没意思,他心爱的人伤心难过了,他无意去解释已经过去的事,他要给她将来最安稳幸福的一辈子。齐晦只是挽着湘湘的手说:“对不起,你想说什么都说出来,不要再委屈自己。” 湘湘紧紧抿着唇,已是涨得脸色通红,就是不肯掉眼泪,好像掉了眼泪她就输了。两人僵持了半天,齐晦的目光一瞬都没移开,眼前的人则已渐渐柔和下来,好半天终于开口:“让我看看你的伤。” 齐晦心头一松,解开衣襟,露出中了弓弩的左肩,伤口已经愈合结痂,但还需小心。看到几乎夺取丈夫性命的伤口,湘湘的眼泪终于决堤,伸手轻轻摸了周围的肌肤,都不敢去触碰伤口,而她一哭,齐晦再没有任何骄傲,见湘湘不再抵抗,把她轻轻拥入怀,在耳畔温柔地哄着:“都是我不好。” 湘湘想要捶打他的肩膀,可手举到半空就放下了,她那里舍得齐晦再受一点点伤害,嗔了一句:“这笔账我早晚要和你算的,你说说,捎个信就那么难,我在你眼里就这么没担当?你说说……” 可齐晦却禁不住吻上了她的红唇,湘湘明知怀着孩子不能动情,也贪婪地不愿放开,仿佛唇齿交融才能感受到他真实的存在,煎熬等待的日子,恍然梦一场。 腹中的孩子很快抗议双亲对他的无视,在湘湘肚子里一骨碌,湘湘立刻从几乎要沉湎的*中抽身,慌张地推开齐晦,羞红了脸微微喘息着,轻轻抚摸肚子,不好意思对孩子说:“没事没事,爹和娘是太高兴了。” 齐晦这才发现湘湘隆起的肚子,仔细看得话,娇妻的脸颊也变得圆润饱满了,他小心搀扶湘湘坐下,紧张地问:“孩子会动了?” 湘湘终于露出笑容,拉着齐晦的手往肚子上放,说孩子刚刚蹬了一脚。齐晦很紧张,当感觉到孩子在他掌心踹了一脚似的动静,他一脸惊讶地看着湘湘,语无伦次地说:“他踢我,踢我了。” “太医说再过几个月,动静会更大。”湘湘脸上还挂着泪珠,冷静下来,不禁为自己刚才的行为后悔,软软地伏进齐晦怀中,“你可不能再丢下我,我们说好了,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在原地等你,你怎么能把我丢在这里毫无音讯呢。再有下一次,我可不会饶过你了。” “不会再有下一次,绝不会。”齐晦闻见湘湘身上熟悉的气息,觉得颠簸数月的灵魂与身体都回归了,道,“除了你,我不会再为任何人受伤,过去的一切,都算清了。” 湘湘不愿提庞浅悠,可齐晦所谓的算清了,又何止庞浅悠一个人,庞峻、齐旭、先帝,甚至是慕家,欠他的不欠他的,都算清了。 湘湘坐正道:“太医说皇帝的伤是一辈子的,手脚已无法再恢复自如,你打算让他做到死,还是?” 286湘湘之怒(还有更新 287入城(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87入城(还有更新 齐晦早有算计,应道:“他若死了,且没有后嗣,由兄弟来继位本是一种法子,但皇室里若有人抱成团,要求另择子弟继承,也并非没可能,到时候就会多一些麻烦。现在战后灾后,没时间与他们周旋,我和世峰计算着,在他活着的时候就禅位于我,但宣旨那一日他坐在大殿上,难保他不胡言乱语,所以我要先与他沟通。” 湘湘倒是干脆:“毒哑了不就好了,到时候给他定在那里,不让他动。” 齐晦知道湘湘是厌烦极了,特别是把她留在这里这么久,之前的日子加上后来等待,他不敢说湘湘的法子不好怕恼了她,只是嘿嘿笑着,这事儿不急于现在就有决定,他本就要去看看皇帝到底怎么样,倘或皇室里没有反对的声音,难成气候,等他死了再继位也不着急。现在大战大灾之后,赈灾济民安抚百姓的心,才是正道,他才能得到更多的拥戴。 细琐的事彼此说了几句,湘湘本想请太医为齐晦看一看伤口,如今照顾她和皇后的老太医十分的可靠,但齐晦现在是秘密前来,他还要回军队去,湘湘抱怨了几声,仿佛回到从前王府里作威作福的小妇人,看到她会撒娇,齐晦却是舒了口气,但他真的要走了。 “明日回城后,要见所有的大臣,军农工商,以及另选帝都的事,我尽快熟悉朝堂的一切。”齐晦数着,“再者慕家、简家也要有所安排,湘湘啊,我们恐怕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说话。” 湘湘如今管着六宫的事,代替皇帝实行权力掌控朝政,她很清楚地明白齐晦将面临怎样的忙碌,而她从明天起,就彻底能休息了。她也想歇一歇,总觉得这么辛苦,亏待了腹中的孩儿。 可嘴上却娇嗔:“去吧去吧,你总是诸多借口,我哪里记得上天下和百姓重要。也不知危险的时候,有没有人能上来为我拼命挡箭。” 齐晦搂在她腰里,可惜隆起的肚子让他们不能贴地太近,齐晦在她耳边说:“我的错我都认,只要哄你高兴,凭你怎么罚。可咱们就事论事,你倘或胡搅蛮缠,过几月孩子就出生了,你以为你一直能有王牌在手?” “咱们未来的皇上,这就打算把皇后打入冷宫了?”湘湘本是一句玩笑,可想到冷宫对贤妃、对齐晦,同样对她而言是何等的存在,才觉得自己失言了,愧疚地看着相公,齐晦一时占了上风,顶了她的额头笑道,“瞧瞧,自己打嘴了吧。”可又温柔地说,“别怕,过去的都过去了。” 湘湘难掩心中的愧疚,也就不像方才那么骄傲,但即便只是一夜分别,也依依难舍,骗得相公亲了好几口,直叫齐晦无可奈何了,才真正放他走。 齐晦一走,湘湘才想起皇后,忙派人去找,此时已夜色来临,小皇后可怜兮兮地回来说:“姐姐,园子里闷热得紧,打着灯笼虫子扑腾着就往身上冲,可咬死我了。” 湘湘心疼坏了,赶紧让她洗澡拿膏药涂,可皇后却怕膏药里有什么湘湘不能碰的,自己在床上倒腾着,一脸坏笑地问:“姐姐你们可没做坏事吧,我听宫女说,大着肚子不是不行呢。” “小姑娘家的,胡说什么?”湘湘羞得脸红,上来拍拍皇后的脑袋,但皇后却煞有其事地说她其实是个已婚的人。 两人玩笑了半天,想着明日早晨大军进城,都有些兴奋,皇后说她可能是最后一次以皇后的身份出现在人前,她要穿上最美的衣衫。她做这个皇后,短短几个月里能为百姓和国家做出那点事,她也不算白折腾一场,指不定将来历史上,还会记载她一笔。 但湘湘却没想这么多,今天和齐晦重逢的喜悦,余温犹存,她巴不得往后天天都能和齐晦在一起,虽然心里所有的芥蒂都在他的柔情中消化了,那一场梦她没有对齐晦提起。她不明白那寓意着什么,喜帕之下是什么人,并没有看清楚,未必就是庞浅悠,而梦,终究只是梦,是她想得太多了。 可小皇后迷迷糊糊犯困,睡着前忽然嘀咕:“姐姐,你和朔亲王还没办过婚礼吧?” 的确没有,什么都没有,最最正式的,就是那道她给自己拟的圣旨,就是那身她给自己缝的嫁衣,至于齐晦,只是给了她许诺,但今日许诺的一切,也都实现了。 湘湘会想,那浮于形式的一些事,没有就没有了吧,她是齐晦的女人没跑了,而且还必须是唯一的女人。 第二天一早,朔亲王率大军入城的消息传来,皇帝因病无法接见他们,特派了皇后前往,百姓们已经习惯了这段日子以来都是皇后出面应付一切,虽然与过去的后宫女眷截然不同,可小皇后人小但气势十足,她和湘湘坐着銮车经过大街小巷,也会得到百姓的拥戴。 今日皇后将她全套中宫行头都扛在了身上,连脖子转动都吃力得紧,湘湘哭笑不得,可皇后说这是她最后一次,像名角儿那样,要以最华丽的身姿退下。而湘湘因有了身孕,不宜穿戴太累赘沉重的衣衫发冠,紧紧是合体的礼服,将发髻高高挽起,在华丽得璀璨夺目的皇后身边,不免显得黯然。 他们到城门口,大军已列阵等候,几位大将军虽齐晦、庞世峰等上前,慕清慕茵没有任何职位,也列立其中。大家许久不见,再见甚是感慨,皇后在湘湘的教授下,说了慷慨激昂的话,小小女子引得将士震天的吼声,把她给吓着了。 待安静下来,就该请齐晦入城,可他忽然对皇后说:“臣有一事相求,可否让臣将妻子接下来,与她共同入城?” 湘湘本是推开一步站在皇后身后,穿戴不显眼,很是低调,可齐晦知道她在这里,突然这么说,让湘湘也十分惊讶,皇后答应后,齐晦就径直往城楼上来,微微笑着走向她,挽起湘湘的手。 曳地长裙缓缓而过,她和齐晦携手走下城楼、走向三军将士,不知哪个起了哄,一时欢呼声震天响,湘湘觉得自己耳朵都要聋了,被齐晦抱上马匹,他再翻身上马将娇妻护在怀中,轻扯缰绳,马匹缓缓朝城门内走去,湘湘坐在他的怀里,却不觉得铠甲冰凉,丈夫的温情透过铠甲,一阵阵暖着她的心。 在将士、满城百姓的瞩目下,夫妻俩走过了长长的道路,把过去的一切都踩在了脚下,他们就要开始完全不同的生活,他们就要携手还这世道清明,也许在人前的温存仅仅这一次,将来的日子,新君要扛起千斤担,而湘湘也会极力为他分担。 但瞩目这伉俪情深的美好,不仅仅是将士和百姓,曦娘带着浅悠站在最最边上,连湘湘都没能一眼看到他们,军队终究要讲规矩,和慕茵不同,她们终究不合适出现在正式的场合,而站在边上,却把齐晦带着湘湘下来的景象看得清清楚楚。 曦娘眼中有笑更有泪,待湘湘和齐晦入城,她垂首抹眼泪,一扭头,却见庞浅悠淡淡地笑着,那神情不见任何孩童的幼稚,且面颊上滚了两行泪。但曦娘再多看一眼,浅悠就咧开嘴笑,一瞬间又回到了幼儿模样,曦娘以为自己眼花了,可浅悠脸上分明有泪痕。 将军们尾随进城后,大军要回营地,王府已派来车架接曦娘走,而庞浅悠也跟着她一同回了王府,但曦娘和沈嫣很快就被人接入皇宫去与湘湘团聚,庞浅悠交付给了家中的人看守,曦娘再三叮嘱,一定要看好她。 进宫的路上,曦娘对沈嫣说了些军营里的事,更道她与慕清已彼此袒露心事互定终生,沈嫣虽高兴,她更期盼着能快些见到世峰,待所有人都在中宫相聚,一个也不少,一个也没有缺胳膊少腿,一双双一对对,都感慨不已。 慕茵在边上脱铠甲,那边一对对人儿,皇后也无处立足,来帮她搭把手,稀奇地赞许慕茵的厉害,那头盔捧在手里就够呛了。 慕茵和皇后不熟悉,简单地应付着几句,见门前有内侍来寻齐晦,他与世峰走去门前。脱下铠甲的慕茵挽过青丝,正要上来与嫂嫂说话,简风忽然从边上窜过来,对湘湘十分随意,甚至神秘兮兮地耳语了几句,那模样亲昵得仿佛情人夫妻一般,慕茵没来由的就不高兴了,突然喊了声:“简风。” 简风一愣,直起身子看着她问:“干、干什么?” 慕茵却没话可说,憋了半天,撂下一句“没事”,转身对湘湘说:“嫂嫂我累了,宫里我也不自在,见过你知道你安好就放心,我想回去照顾伯伯,老人家一定也很担心我。再说,庞……”她觉得不适合对嫂嫂提起庞浅悠,话到嘴边咽下了,便与众人告辞,一个人跑了。 可慕茵哪儿认得出宫的路,沈嫣上前来推了简风一把道:“去送送。” 287入城(还有更新 288把浅悠交给您(三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88把浅悠交给您(三更到 “我?”简风不是特别情愿,他还想多对齐晦、世峰显摆他这段日子里做下的事,宫里那么多人,哪个不能送慕茵出去,为什么非要是他。 “简大人,我知道了。”小皇后却很机灵,冲简风灿烂地笑着,一面跑回湘湘身边道,“我知道简大人不讨哪个喜欢了,姐姐,我猜得对不对?”她俯下身子,轻声道,“我刚才帮慕姑娘脱下铠甲时,她眼睛一直冲着简大人看呢。” 简风没听见这话,但被沈嫣催促,湘湘也不帮他,齐晦和世峰在门前都没正经瞧他一眼,简风觉得自己不去送慕茵,就要犯了众怒似的,只能追出来。 而慕茵正在宫门外,有太监宫女问她话,她显然很局促不知如何应对,众人看到简风来了,毕恭毕敬行礼,简风这会儿才有几分架势,对慕茵说:“我带你出宫。” 慕茵别过头说:“不必了,这位公公会给我带路。”她说着就往前走,急得那位太监喊道,“姑娘,往哪儿是去明德殿了。” “我说你啊,皇宫很大,你迷路了怎么办,我怎么就不能带你出去。”简风嚷嚷着,“我不来给你带路,他们都怪我不是,我到底怎么你了?” “怎么我了,你那天来城门口送我,为什么来?”慕茵气急了,竟一时没忍住,冲上来问他,“你知不知道湘湘是我嫂嫂,是我表哥的妻子,你总挨那么近凑那么近,你就不知道避讳?我哥不和你计较罢了,你将来的老婆被人家勾肩搭背,你乐意啊?” “齐、齐晦……也没说什么,你做什么那么紧张。”简风被吓着了,但突然提起出征那一日,他去城门口相送,看到慕茵英姿飒爽,那时候的情愫渐渐重新浮出心间。这些日子他把整个国家的账翻来覆去地算,国库军饷赋税外交,恨不得天天睡在钱堆里,每天都兴奋异常。 他渴望以农商强大国家的愿望正在一步步实现,这个国家还有很大的潜力,他要和齐晦一同再创一代盛世。而如此一热血,他竟把自己去城门口送慕茵的事儿,给忘了。 “我是想送送你。”毫无诚意地答复。 “是啊。”慕茵无奈地一笑,道了声多谢,便对那公公说,“带我出去吧。” 这下简风倒不客气了,拦在慕茵身前道:“我送你,你连仗都能打,还和我计较这点小事,你要是看不惯我和湘湘亲昵,那我往后注意一点,本来嘛,她就要做皇……”这话还是不宜在这里说,简风住了嘴,朝离去的路走,反正慕茵跟不跟上来,她都要走的。 两人一前一后,一路无语,出了城门慕茵就熟门熟路,自己骑马往朔亲王府奔来,简风也一路跟随,他可不想送得半吊子,回去又被表姐湘湘她们指责做事不牢靠。 到王府门前时,却见大门紧闭,敲了半天门,才有人来应声,一见慕茵和简风,下人就道:“姑娘和简大人总算来了,庞小姐找不到了,哎呀,咱们正在宅子里搜呢,老先生担心她是不是掉地洞里去了,所以把大门锁了,正在找。” 但慕先生显然多虑,齐晦当初怕再有人像简风那样掉入地窖,细查了府内所有机关并一一封锁,庞浅悠再怎么乱闯也不可能掉下去,如果宅子里不见人影,那她就是跑出去了。 慕茵恨得牙都要咬碎,骂道:“她若是死在外头也罢了,倘或再给嫂嫂她们找麻烦,我就拧下她的脑袋。” 简风息事宁人,劝她别这么愤怒,最后让慕茵留守家里陪着世伯,他则出去寻找,还记得那世峰的私宅,指不定庞浅悠跑去了那里,可他走一趟却是扑了个空,只有几位妇人守着,并不见庞浅悠的身影。 京城那么大,他一个人去找不是办法,可现在大张旗鼓满城搜索,可能又会弄得人心惶惶,且怕消息送进宫里,那边着急的时候他已经找到了,索性暂时不往宫里送信,他自己先把可能去的地方都走了一遍。但依旧不见庞浅悠的身影,最后只剩下宰相府没有找过。 而此刻,宰相府里有人发现大小姐的闺阁里有人的动静,这里已经空置了好一阵子,随着宰相门庭的倒塌,下人们逃的逃散的散,偌大的宅子如今没剩下多少人,庞浅悠自幼在家中出入自由,她熟门熟路地回自己的家,没人察觉也不奇怪。 庞夫人颤颤巍巍和儿媳妇赶来看,几个仅存的家丁先冲上楼,还以为是什么贼人闯空门,没想到却见大小姐在屋子里,忙冲楼下喊:“夫人夫人,是大小姐回来了,大小姐回来了。” 大小姐出嫁之后,再无音讯,她是在王府门前撞破头被抬进去的,那之后各种各样的传说,近来更传说她被掳去边境,直传得神乎其神,现在大活人在眼前,众人反而都不敢信了。 庞夫人和大儿媳妇上楼来,才进门,庞浅悠便眼前一亮,欢欢喜喜地扑过来,娇滴滴地喊了声娘,再看到边上的大嫂,好奇地问:“大嫂,你的肚子怎么不见了?” 大少奶奶愣了又愣,之后看浅悠的言行举止,忍不住对婆婆说:“娘,我看浅悠怎么像个孩子?” 而此时简风终于找来宰相府,进门未及见到庞夫人,就听说他们家大小姐回来了,登时松了口气,一面派随从回王府和皇宫告诉众人。 他到了闺阁之外,得到允许后才进门,庞夫人如今也没有之前那么傲气了,对简风总还算客气,身边大少奶奶则怯怯地问:“简公子,我们家妹妹之前不是呆呆的不说话吗,这次见她,怎么这会儿蹦蹦跳跳,像个孩子似的。她还记得我怀孕时候的模样,那会儿她也还是个孩子呢,难道她现在变成孩子了?” 简风做了些解释,具体的还要等世峰回来说,庞夫人却冷声叹:“我还以为他进城后会先回家,是啊,这个家对他来说,还有什么意思。他倘或不要姓庞,我也当没有这个儿子。” 大少奶奶有些尴尬,欠身希望简风不要在意,劝说了婆婆几句,而庞浅悠却在楼上探出身子,问底下母亲和嫂嫂做什么不上来,看到简风,则奇怪地问:“这是谁?” 简风笑了笑,孩提时他们并不相识,庞浅悠不认得他很正常,便没做解释。 庞世峰直到夜里才赶回家中,沈嫣本欲随他同往,但被世峰婉拒,简风一直等候在这里,见到兄弟便说:“你和夫人最好有个商量,倘若她以后还这么乱跑的话,就不安全了。你回来我终于能走了,就怕她又不见,夫人和你嫂子要急得团团转。” 世峰离京时,交代简风照顾妹妹,出了那样的事,虽然简风有些许责任,可简风根本忙不过来,他怎么好意思怪简风。追根溯源全是庞浅悠自己造的孽,而简风如此负责,一直关心着家里,世峰已经感激不尽。 兄弟俩别过,世峰往妹妹的闺阁走,再次穿梭在自己的家中,可父亲死了,二哥一家走了,奴仆也几乎散尽了,这般物是人非,真真叫人恍然若梦,他心内是惆怅的,母亲若一味地固执,他也不能太迁就,没理由让沈嫣来分担这个家的悲哀。 进门时,大哥和大嫂刚出来,老大心里对弟弟还是不服气的,可现在他不服气就没有退路,庞家若非还有世峰,他大概连沿街乞讨都会被人驱逐暴打,兄弟俩点头示意什么也没说,倒是大少奶奶热情些,对他道:“娘在给浅悠洗澡呢,如今倒是挺好的,浅悠就黏着娘,母女俩竟比从前还好些。” 别过兄嫂,世峰上楼来,妹妹既然在沐浴,她不便进去,只听得里头水声和母女俩的对话,母亲似乎不信女儿痴傻成了孩童,还在一遍遍问她,可浅悠却娇滴滴地撒着娇,说她明天要吃什么,说她要什么玩具,似乎是看到母亲的泪水,她又问:“娘,您怎么哭了?” 母亲哽咽:“悠儿,是娘的错吗,这个家变成这样,我是不是也有责任?” 可妹妹似乎听不懂,她只是娇柔地说:“娘,悠儿给您擦擦,娘,悠儿会一直陪着您。” 世峰听了一半,下楼去等候,不多久侍女请老夫人下来,庞夫人一见儿子,心内本是五味杂成,可看到晒得黝黑的儿子跪下说他回来了,更郑重地叩首大礼,她还是热泪盈眶,咬着唇说:“我还以为,你不要这个家了。” 世峰亲手搀扶母亲落座,他有很多的话要说,但不急于这一刻,先要安顿好浅悠,不能动不动就让人围着她团团转。 庞夫人摇头说:“她现在变成孩子,那么乖巧听话,可实际是个傻子,我都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悲哀。” 世峰道:“娘,我能不能把浅悠,交给您?“ 288把浅悠交给您(三更到 289寸步不让(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89寸步不让(还有更新 “交给我?交给我做什么?”庞夫人明知故问,却不知是不想接手痴傻的女儿,还是觉得这样的孩子留在家里丢人,想让她和正常人一样过下半辈子。但言语上并不那么强势,显然她明白,儿子开了这个口,她就没得推辞。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事做得好,女儿是她生的她没有教好,还去指望哪一个。 世峰见母亲神情中有可相谈的余地,便细数浅悠孤身在外的害处,眼下浅悠的事京城上下都知道,家里人有一个正确的姿态,才是平息悠悠之口的办法,母亲年迈,自然不能指望她照顾浅悠一辈子,但兴许照顾这几年,浅悠就好了。 儿子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什么好话都说尽,庞夫人唯有含泪道:“我应了你便是,我只问你,你真的要娶沈家的女儿,这个家你还回不回,儿媳妇的茶我还能不能喝到?” 世峰早有所准备,莫说沈嫣是有孝心的人,他自己也不会轻易丢下这个家,可他不能用嫣儿和自己一辈子的幸福来赌母亲从未有过的温柔慈祥,应道:“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对不起二位哥哥,二哥既然离了家,就不去管他,将来是否允许他们回来,娘和大哥说了算。这个宅子这个家,就让大哥来继承,大嫂为人好,把您教给她儿子也放心。儿子和媳妇不会不管您,隔三差五来给您请安,但日子,咱们就另过了,不敢让母亲操心。” 庞夫人苦笑一声:“可不是,我又何必奢求。” 庞世峰竟屈膝跪地,恳求道:“还请母亲成全,儿子与沈家结亲,少不得母亲出面。” “你放心,我不会给你丢脸,只是沈家那女儿,我是不中意的。你们也不必隔三差五来给我请安,太频繁了分开还有什么意思,逢年过节来应个景吧,隔三差五地来,你大嫂心里不定怎么想。既然如此,这个家,我所有的东西,往后都轮不到你了。” 庞夫人擦去徘徊在眼眶的眼泪,现在一切有个了断,也是好事,沉沉一声:“我去看你妹妹。”便起身往楼上走,但听见楼梯上有动静,走上前看,女儿正坐在阶梯上,朝自己甜甜地笑着,而后跑下来搂着她撒娇,看到庞世峰,欢喜地喊了声:“哥,你回来啦?” 世峰点了点头没说话,浅悠则缠着母亲要去睡觉,只等母女来上了楼,世峰才离开这里,而一出门便往大哥的屋子去,他需要交代他一些事情,再也不能这个家谁也不管不顾地抛弃庞浅悠,却让外面的人费尽心血为她周全,世峰是为了老母亲,无辜的侄儿们,还有痴傻的浅悠,才私心保住这座宅子,若不然以父亲的累累罪行,庞家早就该被抄了。 夜渐深,皇城陷入了寂静,如今除了皇帝还没换人,一切几乎已有了定局,宫人们从来都不知道,原来皇城里的日子,也可以高枕无忧。再也不会有彻夜不息的狞笑声哀嚎声,再也不会第二天伺候主子的时候发现她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静太妃也好,皇后也好,皇帝亦如是。很多人睡不着互相说话,就猜测皇帝会有什么下场,各种各样的说法,却没一个有同情心。 中宫里,皇后正坐在湘湘身边,看着她如今躺平也无法扁下去的肚子,小心翼翼凑上去听了听动静,趴下来小声说:“肯定是睡着了。” 湘湘安心地闭着眼睛,抬手摸到皇后的脑袋,说:“你也赶紧睡了,一下下坐起来,我都没法儿睡。” 皇后笑道:“姐姐做什么还和我一起睡,朔亲王都回来了,怎么舍得让他一个人回家。” 湘湘道:“我也舍不得你,我们都走了,你又是一个人,谁知道会不会出事,何况我还是每日要来看静姝,在朝廷发生变故之前,咱们还是照旧过日子。既然让你喊一声姐姐,我就要照顾你,我们夫妻是长久一辈子的,我怀着孩子本也做不了什么,知道彼此安好,心在一起便是,不急在一时。” 皇后趴在湘湘身旁,贼兮兮地问:“姐姐和朔亲王在一起,想做什么不能做的事?” 湘湘睁开眼睛,在皇后脸上拧了一把道:“将来你有了相公,自己去想。” 皇后躺下来,长长舒口气:“守得云开见月明,我都不敢相信,世道还会有这样的一天,做梦似的。” 湘湘扭头看了她一眼,问:“现在改主意了吗,将来要去青灯古佛一辈子,还是跟着我们?” 皇后道:“我觉得自己,大概是放不下红尘的,可我……”她很正经地说,“我想随你们在一起,但我是嫁给过皇帝的女人,纵然什么也没发生过,可防不住别人胡思乱想,姐姐们,还有朔亲王,不要为我的婚事我的将来操心,让我随遇而安可好?我现在就贪恋眼前的日子。” 湘湘颔首道:“所有人都负了你,可你却没有负别人,这样的事,我当然要满足你。这些日子没有你,我也熬不下去。” 皇后心满意足:“我觉得自己活着,真好。” 湘湘却觉得,这座皇城,除去贤妃,就剩下皇后是唯一的好,而这两人的好,都让她遇上了,亦是老天爷赐予的恩惠。 翌日清晨,沈嫣和曦娘又结伴进宫,曦娘如今随沈嫣住在简府,毕竟还未正式进门,王府里有慕家父子姐妹,还有本家其他人和山那边过来的人住进去,渐渐的王府已经重新变回慕家祖宅,她一个外人就不合适住在那里,留在简府,和沈嫣进出也有个伴儿。 这会儿姐妹几人坐着说话,皇后在一旁和小宫女摘花瓣,她们三人烹茶闲聊好不惬意。提起近来一些事,曦娘毫不客气地说,她想和湘湘单独谈一谈,沈嫣并不觉得尴尬,笑着去学皇后用花瓣染布的技巧。 曦娘搀扶湘湘到外头阴凉处散步,湘湘担心地问:“姐姐是不是在简府有什么不自在?” 曦娘摇头:“一家子人都那么好,我都不想走了。”她停了停,再道,“只怕你不想听,是庞浅悠的事。” 湘湘立时面无表情,对她来说,她和庞浅悠的往来实在有限,就如同皇帝莫名其妙喜欢湘湘一般,湘湘也不知道庞浅悠究竟为什么,将她视作仇敌,而自己心里也有矛盾的地方,譬如那一场梦,她怎么在最初就认定,喜服喜帕之下的人是庞浅悠呢? “湘湘,我想去找她谈一谈,有没有结果另说,可我突然觉得,她不像是真的傻了。”曦娘道,“之前的事不算,这一路回来,她傻的‘太正常’,现在我越想越可疑,觉得她一言一行都是刻意那么做的。入城时齐晦抱你上马,两人共坐一骑接受百姓的欢呼,我看到她落泪了,虽然她又装傻敷衍过去,可脸上的眼泪还没擦干呢。” 湘湘停下了脚步,那一天她根本没看到庞浅悠,可庞浅悠却在一个角落里看到她,若说不膈应是假的,这辈子都不希望庞浅悠与她、与齐晦还有什么瓜葛,世峰都要带着沈嫣另过了,庞浅悠又凭什么阴魂不散。 曦娘见湘湘脸上有些戾气,不知如何是好,正想安抚湘湘不要着急,湘湘道:“我总是装作淡漠她的存在,其实越是刻意越是说明心里在乎。姐姐,还请你帮我一个忙,当面对齐晦说那种话,我自己都觉得小气没心胸,想请姐姐以你的意思去告诉齐晦,往后不论庞浅悠发生什么,就算被敌人脖子架在刀上,也不许他再管。” 曦娘还有什么没见识过,这番话听来决绝,可她却笑道:“你这般无情,才是好事,与其举棋不定,将来再不自在,还不如现在就斩断干净。这件事儿,包在我身上,我会好好和齐晦说。” 湘湘这会儿也平静了,提起庞浅悠她总是梗着那场梦,梗着静姝曾经说的,什么她穿着嫁衣进了王府的门,女人小气起来很可怕,就算庞浅悠是被抬进去的,她也容不得。她一早就对齐晦说得清清楚楚,她湘湘虽不是什么出身高贵了不起的女人,可她必须是唯一的女人。 “这些事上,我是寸步不让,也无同情心可言。”湘湘定了定心,突然很想很想见齐晦,挽着曦娘的手说,“我想见他了。” 曦娘哭笑不得,但齐晦如今几乎已经开始了日理万机的生活,皇后再也不用一大早跑去朝堂垂帘听政,湘湘也不用躲在身后为她出谋划策,现在由朔亲王代为监国掌管朝政,她们连玉玺宝印都交给他了。 曦娘是隔天,借口年幼时也曾受宰相照顾,虽然庞峻别有用心且日后屡屡要挟曦娘,可年幼时光,若非庞峻照顾,闭月阁若非宰相府荫蔽,也到不了今日。她说要去宰相府牌位前上一炷香,世峰答应了。 到了宰相府,很自然地说要去看看浅悠,世峰想这一路都是曦娘照顾妹妹,心中本就感激,便亲自将她送来闺阁,那么巧庞夫人又把世峰叫回去,似乎相谈提亲的事。 曦娘这里落得自在,客气地拿碎银子打发了侍女们,独自上楼来,她冷不丁地闯入闺房,浅悠正在窗前发呆。 289寸步不让(还有更新 290装下去(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90装下去(还有更新 也许五六岁的孩子也会发呆想心事,可他们有多少会在被发现后立刻扬起笑容来掩饰,庞浅悠脸上那突兀的笑容,在曦娘看来实在太刻意也太可疑,既然她是来探虚实的,就不要转弯抹角,指了指楼下道:“丫鬟老妈子都退下了,这里就我们两人。” 曦娘一步步走向浅悠,神情越来越凝重,紧紧盯着她的双眸,想从这对还没来得及放空的眼珠子里,找出最原本的庞浅悠,她开门见山地问:“浅悠,老实告诉我,你没有傻也没有疯,是不是?” 庞浅悠眼中划过一瞬短暂的慌张,可依旧维持着那天真无邪似的笑容,歪着脑袋问:“姐姐,你说什么?” 曦娘不会轻言放弃,自然若真的问不出什么,那就当她一辈子都是傻的,可她这辈子都在和人打交道,从前为庞峻,后来为齐晦,从哪些朝廷大员口中套出虚实,盘问人的计较,她或许比衙门里的老爷还厉害,莫不要说对付一个庞浅悠了。 此刻,晨间一丝丝凉意早已被烈日晒得退散,才堪堪五月,已闷热得让人透不过气,小皇后一大早借口去采花,留下湘湘在寝殿中休息,可她晃悠着就跑来前朝,在那里等候朝会散了。 隔着宫墙听里头的声儿,真真与自己垂帘听政那会儿完全不同,光是听着就能感受到其中的热情,她身边的老宫女说:“听说皇上那会儿上朝,总是懒懒的,宰相大人说几句,然后便散了。先帝爷更不堪,也算有福气,生了朔亲王这么好的儿子。” 皇后嗯了几声,赞道:“朔亲王是一等一的好,这皇室若都落魄了,也留下他这唯一一个希望。” 老宫女有些非分之想,拉着皇后道:“娘娘既然和王妃情同姐妹,而朔亲王是如此好的男人,何不与王妃共侍一夫,只怕皇上命不久矣,弟弟娶了寡嫂,在民间也常有这样的事。” 小皇后吓得脸色都变了,她想呵斥这老宫女,可一直以来她总算是精心伺候,自己落难那会儿也在身边,便没拉下脸来,但不得不严肃地说:“这种话你们胡说,传出去就糟了。我难得有一个人真心相待,怎么能去伤害她,你们不要再胡说这种话,我才多大,若不是被迫嫁给皇上,我现在还是在家玩儿的孩子呢。” 老宫女见她认真起来,知道是说错了话,连连赔不是,此时那边有太监出来,殷勤地上前问:“皇后娘娘缘何久久在此,王爷听说了,让奴才来请安。” 皇后便道:“我想见王爷有话说,可不着急,等他们散了朝不迟,国家大事要紧。” 她一面说着,带着宫人去不远处的凉亭歇息,走远了还忍不住叮嘱,再不许她们胡说八道。可皇后自己也突然意识到,她毕竟不是真正的妹妹,就算是真正的妹妹也该避嫌,现在还能假装是个小孩子,四五年后呢?别人瞧着自己一个大姑娘在他们夫妻身边转悠,能不说闲话吗? 但没多久齐晦就闻讯而来,到了跟前,皇后担心地问:“可有打扰王爷的正事?” 齐晦很温和:“娘娘有话只管吩咐。” 皇后尴尬地一笑:“这样倒有些生分,我心里……”她慌乱地摇头,怎么就被宫女勾引着说这种暧昧不清的言辞,忙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是想告诉你,这两天明明大家都很高兴,但姐姐她总有心事,或者说不仅是这两天,之前就开始忧心忡忡了。而从之前来算,并不是单单为王爷担心,我和姐姐在一起的日子虽不算长,朝夕相处,我多少也看得出一些。王爷若是得空,多多关心姐姐,要说现在一切太平还能有什么烦心事儿,可她藏在心里总不大好。” 齐晦很是受用,认真地询问:“娘娘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皇后仰着脸掰着手指计算之前的事,忽然想起来,道:“我们去探望老太妃们和三皇子回来的路上,姐姐她做了个噩梦,我要是记得不错,就是从那会儿起,看起来和她做的梦多少有关联。当然,也可能是我多想了。” 齐晦感激不尽,连声向皇后道谢,而皇后为了避嫌,立刻就跑了。回到中宫湘湘问她去了哪儿这么久,皇后随便敷衍着,湘湘也没多想,而今天,她正等着曦娘归来,告诉她庞浅悠的结果。可没多久后,一直发呆的湘湘,突然唤来宫女,说她想见自己的丈夫。 皇后在边上偷眼一瞧,湘湘这张脸,可不就是写满了心事吗? 宰相府中,曦娘还在闺阁未走,庞夫人不屑见她这种低贱的人,大少奶奶还算客气,派人送来果盘茶点,都摆在了矮几上。可茶点果子分毫未动,庞浅悠站在窗前很久没说话了,就在侍女送东西来之前,她已经向曦娘坦白了,自己装疯卖傻的事。 但她刚刚从王府被送去哥哥的私宅时,真的有一度痴傻,是简风带来母亲和嫂嫂,把她唤醒了。 结果看到母亲依旧自私的一面,她选择了继续痴痴呆呆的样子,她不想跟母亲回去,不想回到这个家,而在那私宅里,她才有机会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可没等到她有勇气跑出去,湘湘就被册封了朔亲王妃,那天一早听妇人们闲聊着说起,她几乎要疯了。 后来的事,曦娘和浅悠一同经历了,但在路上因受惊过度,她的确又一次变得不正常,直到在山脚下,浑身是血的齐晦倒在身上,她才终于又醒过来。 然而至今,手上还留存着热血黏腻的感觉,不论怎么洗手,不论怎么浸泡在冰水里,也挥不掉那种感觉,像浸透在肌肤里,像刻在了骨头上,时时刻刻提醒着她曾经犯下的错、造下的孽,这一路又装疯卖傻,她就是不想再去面对任何人,包括自己。 “你这样不累吗?”曦娘道,徐徐为自己斟了一杯茶,“你还能撑多久,打算一辈子这样过,还是你又算计着,能让齐晦为你做什么?浅悠,不可能了。” 浅悠转身,曦娘抬眸看她,那笑容是对人世的蔑视,清高得让人生厌,她冷冷地说:“装疯卖傻虽然很累,总好过让别人看到我,明明白白地去面对齐晦和湘湘的幸福。我宁愿做个傻子,也要让他们,让所有人都觉得,我根本体会不到那些幸福。他们再好,我也感受不到,永远感受不到。” 面对浅悠的自欺欺人,曦娘已经不想再多说什么,有谁活着,是为人幸福给别人看的,若真有这样的人,和庞浅悠倒是一路了。她淡淡一笑,再问:“往后的日子,你打算怎么过?” “这是我家的事,就不用你们操心了。”浅悠带着敌意,“不管你怎么去告诉她,我不会再搀和他们任何事,齐晦和我再无瓜葛,那个女人也从来不配和我相提并论。往后我怎么样,不用你们操心,更犯不着像看管犯人似的盯着我。” 曦娘起身,将衣裙理一理,神情郑重地说:“我不会告诉太多人你是装疯卖傻,包括你哥哥,但你最好记着自己的话。可惜不能如你所愿,我会时时刻刻派人盯着你,反正有下人去做,不用我费心。但无论何时,他们若告诉我你又想折腾什么,庞浅悠,我一定会杀了你。你知不知道,若不是你还有一个哥哥,对我们所有人来说,你死了才是最好的结果,阴魂不散的你,比你的父亲更可恶。” 浅悠脸色涨得通红,几乎要勾起她的仇恨来,可曦娘明知道可能会有这样的结果,依旧不退让,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不用摆出这副脸色,你若是现在就怒了,就去动手,我也好早结果了你。你也不必熬着时日等待机会,现在我可是慕家的少奶奶了,有的是法子和人来对付你,你不信可以试试看,你会死的很难看。” 曦娘扬长而去,浅悠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忽然身子一软跌了下去,狰狞的脸色渐渐变得平和,渐渐又回到那天真无邪的模样,继续装下去,装下去,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自己在承受看着别人幸福的痛苦,绝不能,哪怕做个傻子,她也要笑到最后。 曦娘离开闺阁时,心中已笃定,除了湘湘之外,她不会告诉任何人,自然庞浅悠也不会露出马脚,世峰说没别的事不会放她出去,剩下的人生,她应该是要在这个家这个院子里,孤独终老。 深宫里,湘湘正在阴凉的窗下缝制孩子的衣衫,皇后又不知跑哪儿去了,但如今天下天平,湘湘也不怕她会出去收到欺负,等着日落后凉爽一些,便要去看望静姝。至于齐晦,她派人去找,可那边太忙,说是等一等等一等,等到这会儿,也没见相公的声音。 湘湘体谅丈夫,可心里并不高兴,这会儿看似专心缝制衣衫,心里却很沉重。一不小心,针尖扎入手指,她慌张地看着血珠子冒出来,忽然一只手抓过来,把她的伤口含在了嘴里。 290装下去(还有更新 291先把婚礼办了(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91先把婚礼办了(还有更新 “小心叫人看见。”虽然齐晦不知几时来的,可湘湘一直在等他,突然来了不值得惊讶,但一来就这么亲昵,湘湘本来心情并不怎么好,她便想要抽回手指。 齐晦却一心为她处理伤口,但看到指尖不止这一处,其他手指也或多或少被刺伤过,不禁心疼地说:“你想要什么,让宫人去做,何必吃这种苦。” “等孩子出生了,穿着我自己给他做的衣裳,我才觉得安心。”湘湘推开齐晦的手,收拾针线,之前忙忙碌碌也没有太多时间能静下心来,齐晦这一回来,她有了大把的时间,真想把孩子将来春夏秋冬的衣裳都做好。湘湘没有母亲,齐晦也没了娘,他们的孩子没有祖父外祖父辈的宠爱,好些事就要湘湘自己来做。 “你找我什么事?”齐晦坐定了问,虽然心中有数,但他想听湘湘先说。 “没什么。”可在等待的辰光里,湘湘渐渐平静,明白过来,到如今已不是庞浅悠缠着他们,而是她自己没放下,是自己纠缠了自己的心,慢慢来,一定会彻底放下过去,至于齐晦救了庞浅悠的事,反正自己没见着,也犯不着难受。 齐晦见湘湘神情平和,并不像是装出来,也就不再追问,而皇后上午与他说的事,他思考良久,即便猜不出湘湘到底做了什么噩梦,可他不能一味地以朝廷国家为借口,让湘湘承受寂寞,甚至是被他忽视。一直以来都是湘湘在为他付出,他不能把湘湘的情意,当做自私的资本。 “我有件事要和你商量。”齐晦看起来和认真。 “什么?”湘湘没好气地应,针尖在发髻上轻轻一擦,便低头继续飞针走线,语气懒懒地说,“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做,就想好好歇着,你最好别烦我。” “再过几个月,你的肚子会越来越大,行动也不方便,所以有件事儿,我想现在就办了。”齐晦按住她的手,让她停一停,道,“怪我太小气,你可知道帝后大婚的排场,要花费无数金银,但若只是册封仪式,则能省下很多繁琐的事,也省下很多银子。” “怎么了?”湘湘好像猜到一些,但不敢肯定。 “庞夫人已经向简府提亲,等沈家的人来京城,就择日举办婚礼,慕清和曦娘打算和他们同一天成亲,说要请的宾客都差不多,不想多折腾一次,而曦娘本就想一切从简,这样有庞府简家和沈家的人操心,曦娘不用费心了。”齐晦微微含笑,“湘湘,他们都要成亲了。” 湘湘点头,又摇头:“是你们男人商量的?我可没听姐姐们提起。” 齐晦道:“就是他们商量的,我想,咱们得在他们之前才好,我们可是连孩子都有了。” “我们?”湘湘故意为难他,“难不成,我还不算是你的妻子?” “我答应过你,待有一日世道清明,给你一场完整的婚礼,可再往后你就行动不便了,再再往后,我们就落在世峰他们之后了。”齐晦已经拿开了湘湘手中的针线,握着她的手道,“咱们先把婚礼办了,之后等皇帝禅位,直接册封你即可,若是办大婚,太费银子。” 湘湘稍稍鼓着腮帮子,不大服气地说:“我怎么觉得,你特别对付呀,若是我非要在将来举办帝后大婚,风风光光地花银子,你真的不肯吗?” 齐晦笑:“咱们是不满先帝和齐旭荒淫奢靡,才想改天换日,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怎么好一上位就穷奢极欲地花钱,帝后大婚是整个国家的事,可现在咱们把婚礼办了,是自己家的事,又自在又高兴,我给你做最华丽的凤冠霞帔,好不好?” 湘湘狐疑地看着齐晦,抽回自己的手,防备心慎重,盘问道:“老实坦白,到底怎么了,怎么突然想起这一茬,好端端地提什么办婚礼,我可没求过你?” 齐晦道:“跟着我吃了多少苦,可连那道册封王妃的旨意也是你自己所写,你承受一切委屈,努力争取该得的,我却什么都没给过你。湘湘,我不单单为了你,我更为了自己。我保证,将来我再忙再辛苦,也不会不管你,咱们还是和从前一样,就像今天,你想见我了,就派人去找我,不要客气。” 湘湘心里是暖的,嘴上硬着说:“我才不客气呢,我还打算等你来了,恨恨骂你几句,现在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你别忘了,这几个月不给我捎信的事儿,我还等着跟你算账呢。” 齐晦笑悠悠地看着她,湘湘说着说着就没底气了,脸蛋儿一红煞是好看,她推搡齐晦:“讨厌极了,看到你就烦,赶紧走开。” 齐晦却突然捂着肩膀露出痛苦的模样,湘湘这才想起来他肩膀上的伤,着急地连声道歉,问是不是弄疼了他,扒拉着衣襟就要看是不是伤口裂开了,齐晦却一把搂过她的腰问:“这是怎么了,大白天的,就脱人衣裳?” 湘湘眉头一皱,气得不行,在他没受伤的胳膊上狠劲一拧,齐晦疼得直呲牙,却不肯松开,缠着她说:“等我这边好了,你也多拧几下,现在还没什么知觉呢,得让他醒过来才行。” 这一说,湘湘知道,太医讲齐晦的手臂可能无法恢复到从前那么灵活,但还是有希望的,可希望这种事,谁知道是一年还是十年,她舍不得再拧他了,轻柔地抚摸了一下受伤的肩膀,委屈地说:“你可别招惹我了,回头我弄伤了你,你好一辈子要挟我了是不是?” “好好的,怎么哭了?”齐晦不忍心。 “我心疼你。”湘湘小心翼翼为丈夫整理好衣衫,终于说出口,“一看到你受伤,我就想起庞浅悠,难道那个人,要一辈子阴魂不散?” 齐晦问:“那我去杀了她?” 湘湘一愣,连连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然呢?”齐晦道,“她不会再出现,永远也不会,你并没有那么狠的心要她的命,又何必为了这样的人让自己烦恼?我知道要放下很难,毕竟她折腾出那么多的事,可你也要想一想,我是什么人,我有没有因为她的存在暧昧不清过,我甚至连和她说的话都有限,我这么好,你就看不到吗?” 湘湘苦笑不得:“哪有你这样夸赞自己的,敢情我就不好了。” 齐晦在她额头轻轻一吻:“谁还在纠结着不放?不过你不用怕,你嫁了个好男人,就算你纠结一辈子,我也哄你一辈子。” 湘湘啧啧道:“这是怎么了,越来越得意忘形?真不害臊,你可千万别在世峰他们面前说。” 齐晦又得寸进尺地啄了她的唇,深情地说:“因为我娶了天下最好的女人,若不成为最好的男人,怎么配得上你?” 湘湘心头一热,嫌弃地拧了拧丈夫的脸,她就是矫情了,就是没有齐晦陪在身边心里失落了,哪儿来那么多的事好烦恼,他一出现在眼前,什么事都没了。 齐晦的喉结滚动了几下,无奈地一叹,低头对湘湘隆起地肚子说:“真是有点儿碍事了。” 这样的话,自然遭到湘湘的抗议和责备,齐晦不得不认错,竟然还被逼着跟没见面的孩子道歉,可是嬉嬉闹闹的,湘湘心里的不痛快散了好多,而这一天,她也没等到曦娘进宫。 原本曦娘已经到宫门前,恰好遇上慕清从宫里出来,两人一见面就黏在一起,慕清说他真要去简府找曦娘,商议婚礼的事,听说曦娘要进宫见湘湘,竟是缠着曦娘先陪他走走,听说曦娘走了一趟宰相府,不免细问缘故,曦娘一时没忍住,还是告诉了慕清庞浅悠装傻的事。没想到慕清对她说:“何必告诉湘湘真相呢,就让全天下人都以为她真的傻了便是了,你放心,就算庞世峰不高兴,我也会派人盯着他妹妹,就当家里多养一个下人,他什么事都不用做,看管好庞浅悠就是。这些事是咱们做,只要我们永远不提,就不会让湘湘和齐晦困扰,至于我们自己,根本可有可无。” 曦娘犹豫不决,她原本打算让湘湘心里有个数,可慕清这番话,却让她动摇了。 而慕清则再三劝她不要告诉湘湘,就算明天见了湘湘,只要没人再提起庞浅悠,她也不用特地提起来,谁也不再提,久而久之这个人,自然就消失了。世间还有那么多美妙的事,他们才刚刚开始享受。 曦娘最终答应了,于是这天没有进宫,可他们没有去简府也没有回慕家祖宅,曦娘是第二天才回到简家,沈嫣天真地以为她在宫里和湘湘过的夜,曦娘心虚,敷衍了几句没多说什么,倒是简夫人带着下人来找她们姐儿俩,说等沈嫣爹娘上京的日子,把该准备的准备起来,要带为她们挑选嫁衣的料子。 而此刻宫中传来消息,说湘湘请她们入宫,沈嫣奇怪地问曦娘:“不是才回来嘛?湘湘有什么事。” 曦娘的脸刷得通红,勉强笑着:“咱们先去了再说。” 291先把婚礼办了(还有更新 292我还是喜欢湘湘(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92我还是喜欢湘湘(还有更新 入宫,自然是谈湘湘与齐晦的婚礼,他们非要赶在兄弟姐妹之前,显然会给他们添麻烦。可湘湘才开口,沈嫣便道:“先把你的婚礼办了,我们也安心,我爹娘入京且有些日子,他们都有些年纪,不能赶得太急。湘湘,倘若你愿意从我们家嫁出去,外公他一定也很高兴。” 湘湘不好意思地说:“他突然提出这样的事儿,我一高兴什么都没想就答应了,可仔细一想,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无法准备,到头来还是给姐姐们,给简夫人添麻烦。” 曦娘道:“若照你这样说来,我更加无地自容,如今既是老侯爷的心意,简先生和夫人的心意,咱们可别辜负了。” 沈嫣亦问:“倘若愿意从我们家走,我舅舅舅妈收养你的事儿,能不能算定下了?” 姐妹们谈着各种细节上的事,湘湘做简府义女自然早就定下的,但她不会从简府的姓,将来若册封皇后,湘湘便冠夫姓,名作齐湘,这些都是后话,名字也是留给后人的,她们活着,这些都是小事。半程中又将简夫人请入宫,详细说起一场婚礼所要周全的事,湘湘听得一愣一愣的,才知道她做了一场,可真要让梦实现,光坐着空想可不成。 但简夫人笑悠悠说:“我们家女儿多,不知嫁了多少,一切都是驾轻就熟,你就不要担心了。选定了日子,早些来家里住下,到吉日出门便是。反是朔亲王府,慕家的人才刚团聚,一切都在磨合之中,我们也会多多去帮助。湘湘啊,你这件事你就不要操心,好好养着身体到那一天,顺顺利利做新娘。” 有长辈扶持,果然一切都不同,原本姐妹几个口中乱糟糟没有头绪的事,到了简夫人身上一切都井井有条起来,她一声声安心,才真正叫湘湘不再担忧。待一切有了决定,众人先离宫,出门前曦娘避开简夫人和沈嫣,拉了湘湘悄悄说:“要是有人问起昨晚我在哪里,你就说我在宫里陪你可好?不过我想,应该没人会提起来的。” 湘湘本以为曦娘拉着自己,是要说庞浅悠的事,结果她只字不提,反而神神秘秘说昨晚的行踪,湘湘和齐晦有了约定,往后尽量不再提起那个人,不要到头来人家已经“消失”了,自己却始终放不下。所以曦娘不说她也不问,只笑眯眯地捉弄人:“这是去了哪儿,还要我给帮着编谎话?难不成,我们家慕清表哥之外,姐姐另有相好的。” 曦娘羞得脸红,急道:“你也学着欺负人了?好妹妹,就这一回,只怪你们家那个表哥太心急,昨晚拉着我不让我走,我能有什么法子。就要成亲了,他也不说等一等。” 湘湘嘿嘿傻笑着,用胳膊推了推曦娘:“姐姐,等我把这小东西生出来了,你再教我一些呗,我们家那个,也怪可怜的。” 曦娘一愣,不禁在湘湘脑袋上轻轻戳了一下,道:“果然嫁了人,就是不同了,你啊,可是将来要做皇后的人。” 湘湘与她往门外走,忙不在乎地说:“在人前才是皇后,在他跟前,我是妻子是女人呐。” 众人欢欢喜喜地散了,分别时,湘湘不经意看到小皇后和简夫人相谈甚欢,她原本并不在意,没想到她们离开后,皇后直接就来对湘湘说,等湘湘大婚后,她要搬去简府居住,简家多女儿,且有与她年纪相仿可以作伴的,若是去别的人家,家里公子哥儿多还不大方便,简府这样除了学生都是女眷的家族,更适合她,小姑娘竟是已经为自己找好了出宫的去处。 “我如今越来越快活,就没有出家的心思了,可我也不能总缠着姐姐和朔亲王,外人会说闲话。”皇后坦率地对湘湘道,“那些宫人们,就开始撺掇让我改嫁给朔亲王呢,我都要被他们吓死了。” 湘湘听了也不知说什么好,小皇后却正经道:“咱们现在或许觉得,不过是闲言碎语不足为道,但人言可畏,何必给他们机会胡说八道。不说别的,若我将来有缘觅得良人,早晚要离开你的,是不是?” 看着自己一个善念,挽救了如此善良可爱的生命,湘湘内心感慨之余,便更珍惜起了静姝,她在齐晦面前本少几分自信,怕自己对静姝的“包容”,会让他反感,毕竟这一路来,静姝没少从中作梗,她不知把自己迷失成了什么样子,可湘湘始终记得她的好,记得她在关键时刻,舍不得对自己下手。 这日一切都停当后,湘湘便又往长寿宫来,进门时却听得宫人在向静姝禀告,说皇帝病了,旧伤加心病,正是每况愈下一天不如一天,说不定还会走在静姝之前。 湘湘当时想,倘若静姝想去看看皇帝,她必然成全,可静姝却冷漠地对宫人道:“下一回,等他死了你们再来告诉我。 情断了,还是缘尽了?是不是静姝那天试图用枕头闷死皇帝,就是亲手了结自己这一段孽缘?湘湘始终觉得他们的情爱没有错,错就错在,他们做了太多情爱之外的恶事,枉死的宫女舞娘们,荒唐朝政下受苦受难的百姓们,还有莫名其妙被卷入他们情爱中的她自己。 湘湘长长舒一口气,展颜微笑,欢喜地进门去,而静姝一见她,眼中便有了光芒。如今褪去一切繁华,不论是富贵还是美貌,看起来一无所有的宋静姝,却明白了她真正想要的,是和湘湘的姐妹情。 皇城外,简夫人回到家中,就向老侯爷禀告了这些事,再与夫君商议后,一切都有条不紊地办起来,家里出嫁无数女儿,这一回却最最热闹,从外头回来的简风见家人如火如荼地准备婚礼,不知怎么,心中像缺了什么似的。 待一家子陪着老侯爷用膳,老人家忽然问孙子:“你年纪也不小了,几时才能给我带个孙子媳妇回来,这一年波折不断,倒是便宜了你,赶紧的,成家收收心。” 简风塞了一嘴的食物,呆呆地看着祖父,看着不言语的父母,沈嫣曦娘和姐妹们都在一旁偷笑,他咽下嘴里的东西,问爷爷:“我总不能随便拉一个人来就成亲呐,爷爷,您不能这么着急。” 沈嫣在一旁说:“就你这样的,有好姑娘也被吓跑了,说话大大咧咧,不懂得顾虑女儿家的心事,只怕你看得上人家,人家未必理睬你。” 按理说简夫人该护犊子,怎好让人这样说自己的儿子,可没想到一家子人都纷纷点头赞同沈嫣的话,简夫人一本正经地说:“我看你,难。” 简风气哼哼地吃了一顿饭,可怜他在家没有兄弟,自小被姐姐妹妹欺负,还要做为唯一的弟弟或哥哥宠爱他们。本该是对女儿心思十分细致周全的人,却偏偏逆着去,对谁都大大咧咧,脑袋里少了一根筋。 晚膳散了时,简风伺候长辈吃了茶,就拉着脸回自己的屋子,他要好好地思考人生,难道玉树临风的他,就这么不招女人喜欢?要说湘湘也是先遇见他,那日他冒着忤逆长辈的风险为湘湘说话,湘湘怎么就没对他一见倾心?难道他长得没有齐晦好看? 结果越思考,越想些乱七八糟的事,等沈嫣端着瓜果进来,瞧见他满屋子转悠,表姐温柔地问:“这是找什么东西呢,团团转的?” 简风别过脸说:“都是表姐,一句话勾得我成了众矢之的,这顿饭吃得噎在嗓子眼,我正在消化。” 沈嫣放下瓜果,递上一杯普洱让他克化食积,在旁笑悠悠地说:“等我们都嫁出去,你在家里就更显眼了,妹妹们也会寂寞,若是来一位新嫂嫂和她们玩耍,多好。” 简风牛饮了茶,抹了嘴道:“那也不能随便和谁成亲,我想都没想过。” 沈嫣将香瓜切开,一片片切入盆中,似不经意地说:“我看慕姑娘就挺好。” “慕姑娘?”简风皱了眉,“你是说慕茵?” 沈嫣道:“我和慕姑娘总是吵吵闹闹,起先只是觉得好玩儿,可现在越来越觉得,人家姑娘看你的眼神也不一样了。你是不是对人家,也做过什么?” 简风咋呼道:“没有没有,要是我做了什么,一定对她负责,我不是始乱终弃的人。” 沈嫣苦笑,无奈地说:“哪儿跟哪儿呀,姐姐不是说那种事,我是说,难道你对慕姑娘,就没有感觉。” 没想到简风很认真地回答:“我想过,可我还是比较喜欢湘湘。” 沈嫣一怔,嗔责:“傻话,当心叫外公听见,拿家法打你。” 简风却抓了一块瓜果,干脆地咬了一口:“我也不清楚,反正不一样。” 沈嫣叹:“罢了,强扭的瓜不甜,可是傻弟弟,你就不能静下心来看看,人家慕姑娘一点儿不比湘湘差吗?我瞧着慕姑娘,很好呢。” 292我还是喜欢湘湘(还有更新 293我这样的儿媳妇(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93我这样的儿媳妇(还有更新 还以为简风会咋呼,问慕茵哪里好,没想到他却慢悠悠吃着瓜,说起慕茵英姿飒爽的模样,说她那一日在城门口,骑着雪一般的白马飞驰出去,边上百姓都拍手叫好,他毫不吝啬夸赞的词汇,更对姐姐说:“你看我们家的女儿,都太柔弱,既然那么多女孩子,做什么不拿几个当男子来养,像慕茵那样能上阵杀敌。” 沈嫣觉得哪儿不对,难道不该是身为男儿的他去上阵杀敌,心里哭笑不得,不禁道:“许是舅舅舅妈觉得儿子没养好,更不敢把女儿那样养了。” 简风竟点头,认真地说:“这么讲也有道理。” 沈嫣呆呆地看着他,这小子是真没明白自己在揶揄他?还是脑筋转得太慢没缓过来,可他算账的时候,那杀气都赶得上上阵杀敌了。要说外祖父舅父只教了他之乎者也,他是怎么学会拨的算盘,难道真是天赋异禀,那儿女情长的事,要一辈子这么不开窍? “表姐,湘湘从我们家嫁出去,是不是和其他姐妹一样,我来送亲?”简风已经在憧憬婚礼那一天了,摩拳擦掌的,禁不住偷乐,“湘湘之后还有你,他们一个个要恭敬地来请我下马,帮我牵马,还是多姐姐妹妹好。” 沈嫣无语地摇着头,想到湘湘,突然一个激灵,又问弟弟:“你喜欢湘湘什么,喜欢她哪里好?” 这么一问,简风倒愣住了,非要举例子,却说不上来,他只想到当初湘湘在简府宴会上艳惊四座的舞姿,可她出身低微却能写出让书道大家都摸胡子的好字,再往后……他干咳了一声道:“表姐,其实我第二次见湘湘的时候,她已经是齐晦的女人了。” 沈嫣眨了眨眼睛,简风继续说:“齐晦那么喜欢她,我觉得那湘湘也就是我该喜欢的女人,毕竟和我齐晦一样优秀。” “你慢慢吃吧。”沈嫣放下瓜果,擦了手匆匆要离去,简风奇怪姐姐怎么话说一半,嘀咕几句也没追出来。 沈嫣离了弟弟的屋子,就往正院去找舅妈,简夫人等候半天了,见外甥女皱着眉头回来,便把心提了起来,拉了她问:“他怎么说?” “舅妈,我看他真是少一根筋呢。”沈嫣把姐弟俩的对话都告诉了舅妈,简夫人叹自己竟养了个傻儿子,可是言谈之中提到的那位慕姑娘,简夫人也是见过几次的,如今想起来,眉清目秀开朗大气,这样的孩子将来一定也能培养出像她一样的儿子。忍不住擅自做主,对沈嫣道,“有机会,让我见见慕姑娘吧。嫣儿,等你们都嫁出去,舅妈后半辈子就跟你弟媳妇过了,我不求高门大户公主千金,我就想要个善良贴心的好孩子。” “慕茵是个好孩子。”沈嫣道,可她也冷静地对姑母说,“但咱们不能强求是不是,简风这样子,指不定人家姑娘已经伤心了。” 说起慕茵伤心,并不假,但她不是怨简风对嫂嫂亲昵,她很明白那不是男女之情,要怨,也是怨自己和简风大概有缘无分。她对简风是单相思,如同庞浅悠单恋着表哥,看到那一位如今的下场,她不断地跟自己说,一定要摆正心态。 慕家祖宅里,亦在紧张地筹备婚礼,好在不论是本家还是慕茵那边的人,都带了女眷来,家里也有婶娘伯母做主了,慕茵只是帮着打打下手,但亲戚们聚在一起,少不得讨论起慕茵来,慕家枝叶凋零,两边加起来都没剩下几个孩子。慕清要娶曦娘,身为族长的慕先生都不反对,她们无话可说,可慕茵的婚事,似乎就有得盼,盼着小姑娘能嫁入高门,为振兴慕家添一份力。 这些日子聚在一起准备用具时,你一言我一语地问过慕茵,她敷衍着熬过热心的盘问,那之后就再也不见家中女眷了。这一日家里有一些事,需要去询问简府和湘湘,简府她才不会去,便抢了活儿,往宫里来。 那么巧,简夫人正带着下人来为湘湘量体裁衣,选做嫁衣的料子。湘湘自己缝的那一身虽美,可她腰腹渐宽已经塞不进去,针线上的人都有经验,他们能算着日子,为湘湘做出到婚礼那一天穿还能合身的嫁衣。 慕茵一直安静地坐在一边,简夫人总算忙活完时,湘湘有一阵害喜不大舒服,简夫人心知是好机会,见慕茵要去搀扶,她柔声说:“有宫女就足够了,孕妇最怕闷热,屋子里一两个人足够了。” 慕茵当真了,没再往里跟去,这边的活儿也不用她来做,便站到门前去吹风,冷不丁的身后跟上来一个人,淡淡的幽香传过来,她回头看,简夫人正轻摇檀香扇,温柔地说:“年轻人都怕热,这门前的风是热的,吹得身上腻歪,到屋子里坐下,喝一杯温茶,摇几下扇子就清凉了。” “是。”慕茵答应着,可她觉得简夫人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 “慕姑娘。”简夫人果然开口了,生了没用的儿子,只能做娘的来弥补,她慈祥地问着慕茵,“我们家简风,是不是欺负你了。” 本来慕茵并不是特别热,可这一问,从脸上一路红到脖子根,舌头也打结似的不好说话,半天才道:“没、没有的事。”她心里突突直跳,可是简夫人的眼神那么温柔,她一点也不反感。 “来,我们坐着说。”简夫人握起慕茵的手,夏日里恰到好处的微凉,握着就让人心安,一老一少到边上坐下,看宫女们将料子一匹一匹收起来,她笑着说,“嫣儿和曦娘的料子都选定了,已经有针线上的人在家里赶制,湘湘这边选好了,我刚才也挑了一块,想留给将来的儿媳妇,自然啦,嫁衣必定是家里人操办,我就想留着,婚后给她做一身礼服也好。” 慕茵半句都没听进去,低垂着眼帘,想到这几日家中女眷围着她转,盼着慕茵能嫁得好,她不禁道:“家里几位婶娘,都很操心我的婚事。” 简夫人眼前一亮,问道:“说起来,还没登门拜访过,本是想你们家才团聚,一定很多事,这一拖,咱们自己家也忙起来了。不成,过几日我要登门拜访才是,恭喜一家团圆。” 慕茵点了点头,可简夫人立刻转了话题,再问道:“慕姑娘,简风是不是欺负你了?” “没有。”慕茵勉强摇头,可她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当初在城门前,看到简风骑马来相送,那团团转的身影至今还在眼前,当时她是放下了释怀了,怎么一回来,两人又都回到从前去了,她小心眼,而简风缺心眼。 “简夫人。”慕茵倏然站了起来,“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念书不多,还命硬,若是这样的儿媳妇,您会喜欢吗?” 简夫人眼眉弯弯地笑着,点头道:“喜欢,怎么不喜欢,我连简风那样的儿子都喜欢,天下谁都比他好吧。” 慕茵被逗笑了,简夫人却拉着她的手说:“过几日,我来登门。” “我……我是开个玩笑。”慕茵慌了。 此时湘湘从里头出来,缓过一阵辛苦,精神又好起来,看到一老一少握着手,不禁眼前一亮,笑容灿烂地走来说:“将来我们俩,到底哪个是嫂嫂?” 慕茵说不出话,简夫人朝湘湘递过眼色,便要带着下人告辞,小皇后从里头跟出来,顺道就和简夫人往外走了,留下湘湘和慕茵,她挽过小妹妹的手道:“跟我说说?” “嫂嫂……”面对更亲近的人,慕茵忽然热泪盈眶,哽咽起来,“我喜欢简风了,可是简风喜欢你,他不止亲口说过,还总是围着你转悠,那天他来送我,我以为他终于明白了,结果一回来,又和从前没两样。我、我刚才没忍住,直接问简夫人,肯不肯要我这样的儿媳妇。” 湘湘擦去她的眼泪,心疼地说:“不怕,有你哥哥们在,还有世峰在,你知道吧,简风最怕世峰了。” 慕茵泪中带笑:“他最没出息了,整天就只咋呼。” 湘湘笑问:“那你喜欢他什么。” 慕茵晃了晃脑袋,道:“不知道,照理说,他这样的人,我该讨厌才是。可我发现自己满脑子都想着他的时候,就……”小姑娘依偎着湘湘,把她受伤时简风来摸她脑袋,还把她抱回去的事说了,从那时候起,慕茵就意识到自己不对劲,她每一天脑子里想的,竟然都是简风。 湘湘连连点头,笑着说:“我有一天发现自己满脑子都是你表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不对了,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真是很勇敢也很傻,想起来会有些心痛,小时候以为儿女情长是世间最美好的事儿,可经历过了才明白,最最初的时候,除了心痛还是心痛。” 慕茵如遇知己,眼中泪光闪烁,她一想到简风就伤心,为何明明喜欢人家,但只能感受到痛苦。 皇后蹦蹦跳跳从门外进来,见慕茵含泪,紧张地问:“慕姐姐怎么了?”然而想起那天为慕茵脱铠甲时,她一直盯着简大人看,不禁捂着嘴笑,轻声问:“是为了简大人,慕姐姐你别难过,简大人他有点笨。” 293我这样的儿媳妇(还有更新 294最后一次见他(三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94最后一次见他(三更到 慕茵点头:“他何止笨,可是……” 皇后笑盈盈接道:“可慕姐姐就是喜欢上简大人了。”说完就咯咯笑着躲到湘湘身后,湘湘搂着她道,“越来越会欺负人,你这样说,慕姐姐要羞死了。” 慕茵抿着唇,满头细密的汗水,又是委屈又是欢喜,湘湘拉了她说:“去洗把脸。” 待宫女前来伺候慕茵洗脸,皇后看着鱼贯而入的宫女,不禁对湘湘道:“既然咱们要离宫,宫里的人也该有安顿的地方,这些日子就安排起来可好。姐姐,等安排好了,我就跟简夫人走了,简夫人说家里有好些女孩子能跟我玩。” 这事儿湘湘也有所考虑,但如今禅位迁都都还没有定数,那么多宫人,不知该往何处安顿,既然提起这件事了,湘湘便要齐晦到后宫来商议,可皇后和慕茵,竟然说着闲话摇着扇子,安逸地睡了过去。湘湘不愿扰她们好梦,便往园子里去散步,派人请王爷到御花园中说话。 天气渐渐炎热,身上衣衫多是丝绸细纱,轻盈飘逸,湘湘站在湖边凉亭里喂鱼,齐晦从外头走进来,远远看着如此安宁美好的景象,竟驻足不前,仿佛仅是这样看着,就足够了。 还是湘湘不经意抬头,看到定在远处的相公,欣喜地挥了挥手,齐晦才匆匆走来。然而到了跟前,湘湘却指着波光粼粼的湖水说:“也许很快就要离开这里,我想坐小船到湖中心去看看是什么样子的。”但又没信心地说,“你很忙是不是,要不改日吧。” 齐晦摇头,转身吩咐了几句,之后挽着湘湘的手沿着湖边往停泊小舟的地方走,怕太阳太晒,用衣袖为湘湘遮阳,惹得湘湘嗔怪:“宫人们都看着呢。” 上船前,齐晦亲自检查了几遍,然后才搀扶湘湘登舟,他撑船划桨,一叶小舟悠悠荡荡往湖中心去,侍卫太监和宫女们,另坐几只小船,停在岸边随时候着,既不影响王爷和王妃欣赏美景,万一有什么事,也好赶上来。 湘湘撑着伞遮阳,和齐晦对面而坐,看到他暴晒在阳光下,想伸手为他遮一遮,可她才一动,小船剧烈的摇晃,吓得她身子都僵硬了,若是平日也没什么,可她现在肚子里有孩子呢。 齐晦笑道:“老实一些,可别再乱动了。” 湘湘撅了嘴,轻哼一声,举目看四周光景,他们已经快到湖中心了,她还是第一次从这个地方看这座院子,看周遭的宫殿,想到曾和皇帝沿着湖畔走,如今再看那沿岸的路,却连当时说过什么,都要不记得。 “我第一次和静姝来这园子,也是这样好的日头,园子里花香四溢,欣欣向荣。”湘湘道,“可那时候我怎么会想到,如此华丽的宫殿之下,所有人都活在暗无天日的世界里。” 齐晦放下船桨,仍由小船随波飘荡,用手搭了凉棚,远眺湖边的风光,说道:“我也没想过会有一日如此惬意地泛舟赏玩,说起来,我虽熟悉宫里每一个角落,可从没有静下心来仔细欣赏过,所谓的一些美,也是过眼不过心。”他轻轻一叹,忽然想起湘湘找他,便问,“是什么事找我?” 湘湘将想要安顿宫人的事说了,问迁都和搭建皇城的事是否有了决定,两人便在大好的风光之下,正儿八经谈起这几件事。迁都涉及到整个皇室和朝廷重臣家宅的迁徙,还要考虑地势气候,再加上新建皇城,绝非一两年能完成的事。也就意味着,在这段日子里,可能齐晦已经成为帝王,或是他们继续保持这样的状态。 齐晦道:“待慕家呈上新的皇城建造草图,新的皇宫有多少宫殿多少间屋子,需要多少宫女内侍,就会有具体的数目,你再行减少这里的人手,慢慢来便是。” 此时小船已随波悠悠飘回岸边,说完那么多的事,湘湘叹了一声:“从前在冷宫,每天给你做热饭热菜,日子就过下去了,在王府也不外乎如此,可是进了皇宫……”湘湘朝齐晦伸出手,“咱们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 上岸后,湘湘觉得身子还在晃悠,但齐晦心里已在想另一件事,认真地说:“捡日不如撞日,我们走一趟明德殿。” “去见皇帝?” “他可能会熬不过夏天,回来后我一直没去见过他。” 湘湘摇头:“你自己去吧,我不想见他,之前你们在边境,我若见他也隔着屏风,可其实和他说话,我都觉得恶心。” 齐晦道:“我是想,有些话要不要听他说后,转告给静姝?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见他,我们已经决定等他死后直接继位,放弃禅位一说,皇室的人不足畏惧。所以这之后他不论生死,都和我们不相干了。你若愿意,只在门外等着,不必进去。” 294最后一次见他(三更到 295殊途(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95殊途(还有更新 久违的明德殿,湘湘站在门前,略觉恍惚,但有齐晦握着她的手并肩而行,之后的每一步路都走得很踏实。如今朝会早已不在这里举行,明德殿的大门几乎不会打开,不知是宫人偷懒,还是太过冷清,昔日繁华富贵的殿堂,落得几分凄凉。 寝殿门前,几个太监伏地相迎,主动说起皇帝的近况,而此刻他才吃了药,正靠在躺椅上乘凉。天热了,卧床太久捂得一身痱子,所以早早就在屋子里放了冬日贮藏在地窖下的冰块,现在宫里的人越来越少,昔年藏下的冰,今年怕是怎么用也用不完。 他们絮絮叨叨地说很多话,齐晦已不耐烦听,吩咐他们搬来一张椅子让湘湘坐在窗下,湘湘固执地摇头:“我站着就好。” 齐晦颔首,留下他的人守在湘湘身旁,便阔步进门去。那殿门半开,能闻到呛人的气息,各种草药的气息混合着,或吃的或抹的,湘湘想起内侍们方才的话,知道皇帝虽然病入膏肓,可十分顾惜性命,到最后的时候,反而比从前都更努力地想要活下去。 齐晦很快习惯了这种气味,这几个月下来,军营里也到处如此,只是将士们是为了国家百姓抛洒热血,而躺椅上那个人,不过是白白断了手脚。他走近皇帝,微微欠身:“参见皇上。” 齐旭本在闭目养神,听见脚步声也以为是太监,这明德殿早就没有人来了,纵然他心里有等待的人,也不敢想,齐晦真的会来。毕竟大军回京数日之久,他本该在第一时到明德殿来,但他没有来。 “朕以为,你不会再来。”皇帝缓缓睁开双眼,吃力地扭过头,道,“能不能站过来一些,朕扭着脖子很辛苦。” 齐晦往窗下一站,阳光照在他的侧面,一半身子和脸都在阴影中,反而显得阳光下那另一半,分外清明。齐晦虽然中了弓弩一路养伤归来,可也比从前显得壮实,二十郎当的人,再一次长高了一些,越发颀长威武,略嫌粗粝的肌肤被风沙烈日染成麦色,是沙场留下的印迹,那炯炯有神的双眸,仿佛能看透整个天下。 反观躺椅上的男人,面色苍白皮肤细腻,双眼迷茫空洞,身体如棉帛般瘫软,这样的人,纵然拥有天下,也注定扛不起天下的重担。可造成这一切,并非齐晦故意弄伤他的错,他四肢健全的时候,与现在也并无太大差别。 “皇上既然想见臣弟,为何不派人宣旨?”齐晦问。 “朕宣你,你会来吗?”皇帝冷笑,可目光直直地盯着齐晦,说道,“你变了,我听说你受了重伤,还以为会见到瘦弱不堪的你。如今看着,却是真正能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齐晦道:“回京数日,已养足精神,多谢皇上挂念。” 皇帝长长地喘一口气,吃力地说:“何必拖下去,这个皇位你拿去,反正朕这样的皇帝做着也没有意思,只求你让我死得有些尊严。” “皇上是天子,怎能毫无尊严地死去?”齐晦面无表情,“皇上留名青史,臣弟也会让史官写下,为国为民鞠躬尽瘁,耗尽心血。” 皇帝不可思议地看着齐晦,齐晦淡然道:“和庞峻一样,想要得到天下,要先得到民心,可惜庞峻算计了一辈子,空有野心没有魄力,还妄想借外敌之势,臣弟一直以为庞峻坚不可摧,如阴影一般笼罩着朝堂和皇室,现在才明白,他太窝囊。若臣弟是庞峻,早二十年,就颠覆朝纲了。” “可到头来,你赢过了他。”皇帝喘息着,吃力地说,“也许,你本来就比他更狠毒。” 窗外,湘湘听见这一句,心中一紧。她记得齐晦数次提过,昔日他有弑君杀父的心,但世峰一直阻拦他,希望他不要走那一步路。皇帝这一句话,似乎也非随口胡言,而此刻,窗内又传来齐晦的声音。 “不公平的境遇,压抑的日子,终日面对双眼失明无法保护自己的母亲,生出几分凶戾的心,也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柔弱。” 屋子里,齐晦走上前,往皇帝背后塞了一个薄薄的垫子。只是这一下,皇帝就觉得舒坦多了,而高大的人逼在眼前,却有让他整颗心压抑起来。而齐晦继续道:“如此压抑的人生里,我曾数次迷失自己,可我比你幸运,二十年来不断结交志同道合的兄弟,没有血缘却肝胆相照。他们是我最大的财富和运气,论学识,你不比我差,论武功,我只是比你更能吃苦,原本我们并没有什么差别,可以在不同的路上都走得很远。可你一个人走,而我是和他们一起走。就算是庞峻,他也生了庞世峰这样的儿子,足以在最后的时候挽救支撑整个家族,也在过去的二十年里,屡屡把我从歧路上拉回来。若不然,你早就死了,先帝早就死了,你的母亲和丽妃,也不会活那么久。但走了那条路,也就没有现在的我。” 皇帝幽幽道:“我们才是手足,可你并没有像他们对待你一样,来对待我。” 齐晦摇头:“你是皇后和庞家侍卫所生,我和你没有半分血缘,就算是做朋友,不同道上的人,连碰都碰不上,还怎么做朋友?” 提到自己的身世,皇帝空洞的双眼突然生出戾气,恶狠狠地等着齐晦道:“你何不告诉天下人,让全天下人都知道,我是个野种?” 齐晦浅笑:“如皇上一样,纠结这样的事,就等于给自己找麻烦,你会‘堂堂正正’继续做先帝的儿子,我也会培养三皇子成为有用之才。我本不在乎血脉,可皇室在乎,天下人在乎,那就没必要搅得一团乱,让自己也陷入麻烦。这是你做过最聪明的事,我也学到很多,受益匪浅。做皇帝,要学会骗人,只要为了天下安定,骗人撒谎都不是错。只不过你的聪明,都在自己身上,从未为这天下百姓想一想。” 皇帝的戾气不见散去,反而越来越深重,他咬牙切齿地问:“你今日来,就是为了羞辱朕?” 齐晦摇头:“是警告自己,觉不能重蹈覆辙。你还记不记得,昔日随皇帝狩猎,巡视河工,你说此处长年泛滥,对京畿皇城是威胁,要迁都。纵然天下百姓都饿死了,京城也不能乱,皇室也不能损失半分体面。也许我曾经想过要辅佐你,但从那一天起,再也不会有那样的念头。” 门外的湘湘,听得心情沉重,他们才从御花园来,去年也是在这个时候,在那里遇见太子,阳光下那般丰神俊伟的男子,今日却瘫在床上,而这一年里,他做下多少孽,不惜为了一己私欲,把整个国家拱手给庞峻。 皇帝冷幽幽的声音再传来:“你不屑和我走一样的路,可我们其实一直在走同样的路,血脉之说,凭你一句话就能否定?可不论如何,我们都是那畜生的儿子,我们在不同的地方压抑地度过二十年,我们的母亲都饱受他的摧残,我们都不得不与庞峻周旋,甚至我们,还拥有同样的女人。” 湘湘眉头紧蹙,皇帝是疯了吗,什么叫同样的女人,他就不怕齐晦杀了他? 可屋子里,面对冷漠的齐晦,皇帝倒是很从容,戏谑着解释:“宋静姝和湘湘,一样美若天仙,一样孤苦无依,她们走着一样的路到了这座皇宫,宋静姝跟了我,而湘湘跟了你。” 齐晦意识到湘湘在门外,他本就想试探皇帝提及宋静姝,好让湘湘抉择是否要把一些话传达给静姝,他已经不计较宋静姝昔日的作为,既然湘湘把她当姐妹要守护她最后的日子,齐晦必然让妻子如愿。没想到皇帝,竟自己提起了静姝。 皇帝冷笑着,有几分狰狞又特别得凄凉,他问齐晦:“可她们怎么就又成了不同的女人,你说若是换一换,湘湘跟了我,而宋静姝跟了你,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现在躺在这里的人,是你?” 齐晦记得曦娘曾说,湘湘和静姝本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而齐晦和皇帝也从来不可能一样。 但不可否认,他也好,湘湘也好,都与自己的兄弟和姐妹经历了几乎相同的人生。一样的路一样的境遇,却走出完全不同的世界,不见得他们多了不起,不见得他们多伟大,可事实就是天差地别的残酷。 昔日看似风光的太子和宋静姝,每一天都活在暗无天日的残暴虐待中,而真正暗无天日的齐晦和湘湘,却在黑暗中用星点光芒照亮前路、互相取暖。一边是觉得将自己变成施暴者,就能摆脱厄运,而另一边则明白,真正闯出这个昏暗无道的世界,才能得以解脱。 “那天宋静姝想闷死我。”皇帝哼笑一声,却不知笑哪一个,继续道,“就要闷死的那一瞬,朕突然觉得,终于能解脱了……” 295殊途(还有更新 296离宫(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96离宫(还有更新 “解脱?”湘湘听得,发现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静姝要杀皇帝,真的只是想让他死? 门里是齐晦的声音,说着:“我并不急于做皇帝,现在只想让国家重新恢复安定,你活着一天,我不会让人亏待你,你死了亦会享受哀荣。但你若觉得死了才是解脱,我也不会阻拦。” “你们……”皇帝的声音那么虚弱,仿佛是最后的挣扎,湘湘以为他要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可皇帝却道,“你们会怎么对宋静姝?” 齐晦应道:“她是先帝的美人,你既然封了太妃,往后的日子,她也会平静地度过。”他顿了顿,道,“湘湘会守着她。” 屋子里静了很久,湘湘看不见便猜不到是什么状况,齐晦则看得清清楚楚,皇帝艰难地喘息后,露出淡淡的笑容,而此刻湘湘也因为实在好奇而出现在门前,他看到了皇帝脸上和先帝临终时一模一样的笑容,他蠕动着嘴唇说:“我对不起她。” 这一句话后,皇帝便厥了过去,齐晦转身要找太医时,见到了门前的湘湘。他先召来太医,确定皇帝只是昏厥尚未身亡,太医说:“皇上每日精神越来越短,与其说昏厥,不如说他累极了睡着了,王爷不必担心。” 齐晦问了一声:“太妃和皇上,哪一个更严重些?” 太医却道:“这还真不能比,到这一步,就看谁更想活下去了。” 众人退散后,齐晦来接湘湘,一直不肯在明德殿落座的她,为了腹中的孩子,还是坐下了,这一折腾已有大半个时辰,她这个孕妇可受不了,齐晦搀扶她起身时,湘湘让守在一旁的宫女退下,没有急着站起来,而是问:“没有告诉他我们要成婚了?” 齐晦笑道:“他会知道的,何必呢,我们在一起,我们将来过得好,又不是为了像他炫耀。” 湘湘微微点头,但忧虑地说:“我怕他在我们成亲的那一天,突然死了,我……” 齐晦小心翼翼将湘湘搀扶起来,心中要有准备:“便是那一天,也不会妨碍我们的婚礼,除非敌军打进来,除非大水冲了京城……” 湘湘慌忙捂住了他的嘴,嗔怪道:“怎么胡说呢,跟简风似的不靠谱。” 齐晦笑:“我只想告诉你,婚礼一定会如期举行,过几日你就去简府,慕清和世峰要为我来送聘礼了。” 湘湘的神情这才松下来:“记得多放一些金银珠宝,简风那个人,你知道的。” 两人往门外走,齐晦笑着:“明明你自己要,还赖在简风身上,简风再难缠,庞世峰一人就能摆平他。” 湘湘大笑,震动到了肚子才赶紧收敛些,不知不觉已走出明德殿,回回都说不会再来,不知怎么,这一次她却不这么固执了。看到明德殿的大门合上,湘湘轻声对齐晦道:“你知道吗,我刚才看到皇帝的笑容,和先帝临终时一模一样,他真的是皇后和别人生的孩子?怎么会那么像呢。但也好,事到如今,他什么下场已经不重要,这人世还能让他留一份善念,也不算白活一场。静姝的付出,总算有价值了。” 齐晦问:“要不要去长寿宫告诉静姝,皇帝希望她得到善待?说对不起她。” 湘湘摇头:“静姝已经放下了,我不想再提起,现在提出来,只会让她更伤心难过,她现在看着好,但太医很不乐观,不要再让她情绪激动了,到最后的时候,我会告诉她。现在告诉她,反而是折磨” “你自己决定。”齐晦说着,将湘湘送回中宫,慕茵和皇后早已醒了午觉,见他们双双对对地回来,小皇后在慕茵身边感慨,“多登对的人,注定在一起的人,谁也分不开。慕姐姐你知道吗,湘湘姐说,当初是她先亲的王爷,实在是太厉害了。” 二人进门,见慕茵脸红,而小皇后乐开花儿似的,也不知说什么,只等齐晦离开,皇后才说她们在讲什么,湘湘本有几分羞涩,可见慕茵若有所思地站在一旁,便道,“算起来,也不分谁先谁后,可遇上木讷的,没法子,我只能自己上了。” 慕茵听得怔怔的,脑筋飞转,想着许许多多的事,离宫前,小皇后还冲她吆喝:“慕姐姐,简大人笨,可是笨的人好对付呀。” 湘湘与皇后归来整理东西,她们这就要离宫了,宫里的事会交付给可靠的人来掌管,皇后的身份虽在,但她再也不会踏足这座皇城,小皇后要拿的东西也极少,对她来说,这个皇城给予她美好的回忆的湘湘,是要一起走的,那么除了湘湘之外,本就没什么值得留恋。 她碎碎念着慕茵和简风的事,说将来要去简府,若是简风去了慕茵这样的妻子,她就不怕被未来的少夫人嫌弃了,她毕竟是外姓人,简府哪能白养那么多人。 湘湘听着,没动声色,她知道对皇后来说,不论是在自己身边,还是去简府,纵然大家都会对她好,也摆脱不了寄人篱下的命运,终究哪儿都不是自己的家,这孩子如今和她从前并没差别,她是没有家的人。 湘湘心里有算计,也许让皇后自立门户也不是不可能,她这些日子管理六宫,也很有架势,那么大的皇宫都能管下来,何况一个小家。她道:“将来给我讨妹夫,可要求一个上门女婿。” 小皇后手里捧着一叠衣衫,不解地问:“做什么?” 湘湘莞尔:“好让莫家从你这里开始,重新开始。” 皇后一怔,不知怎么眼圈泛红,用力点了点头,背过了身去。 湘湘和皇后离宫的那一天,皇后先行去了简府,而湘湘则把奄奄一息的静姝接到了世峰的私宅,庞浅悠回自己家去了,那座宅子暂时空了出来,而照顾人的妇人们犹在,她们之前烦庞浅悠难伺候,现在来了个病入膏肓的人,倒是不烦了,可忍不住对湘湘说:“这位夫人这模样,若是哪天突然咽气了,王妃娘娘可不能怪奴婢们。” 只因自己大婚在即,静姝怎么都不肯住去简府或者慕家祖宅,她说她万一突然死了,岂不是给湘湘添晦气,要么就留在宫里不走,要么就在别处另住,两人再三僵持,湘湘退了一步,让她住进了这座私宅。 此刻听妇人们这样问,湘湘只觉得心痛,可还是道:“你们好好伺候就是了,生死有命。除了成亲那一日,我每天都会来。” 静姝路上吃了药,可免受颠簸之苦,醒来时湘湘就在身边,陌生的屋子,比起长寿宫的殿阁狭小许多,可没有长寿宫终日熏蒸汤药的味道,屋子里有栀子花的香气,湘湘说窗下就开了栀子花。 “我不想再吃药了。”静姝道。 “那就不吃了。”湘湘为她垫起身子,轻轻拢好散开的发髻,笑道,“若是那一天你精神好,要不要来喝一杯喜酒?” 静姝摇头:“我这样子,会把人吓跑的。等你成亲后,穿着嫁衣来让我瞧一眼,我还没见过正经的凤冠霞帔,你之后好好收着,等有一天我出嫁,留给我穿。我们俩的尺寸一直都一样,脚也一样大小。” 湘湘含笑点头,走到妆台前拿过胭脂,在静姝的红唇上轻点,晦暗的脸色顿时有了些许光芒,静姝却说:“我现在都不敢照镜子了,每天看着你的样子,就想,我还是和你一样好看。” 湘湘笑道:“你不记得了,从前姐妹们都说,你是最最好看的。” 静姝问:“现在呢?” 湘湘用手指比了比:“比我强那么一点点。” 静姝短暂的力气用完了,疲倦地慢慢呼吸着,嗔怪她:“让让我吧。” 此时有妇人进门,说有位姑娘找湘湘,湘湘奇怪什么人会找到这里来,可她还没来得及去想可能是庞浅悠,慕茵就闪进来了。 湘湘略作介绍,静姝就继续闭目养神,而慕茵见到这位传说中的静太妃,心内暗暗唏嘘竟是落得这般地步,但她很快与嫂嫂说正题,红着脸问湘湘:“嫂嫂,我想学着,像沈姐姐和你这样穿着打扮,可我……不太会。” 湘湘将慕茵浑身看了几眼,小姑娘的打扮的确多几分阳刚之气,她笑道:“这么着急,都找到这里来了,你怎么不直接去找沈姐姐?” 但问过就知道不合适,沈嫣和曦娘如今都在简府,她跑去找她们,势必会见到简风,而慕茵也答道:“明日就送聘礼了,伯伯说让我和哥哥一道来简府,明、明天就要来。” “那就在这里吧,嫂嫂一会儿也要回简府去了。”湘湘笑着,将门外的妇人喊来,告诉她们自己要些什么东西,妇人们都知道街面上哪里能买到胭脂水粉和漂亮的成衣,领了赏钱就殷勤地去办差。 慕茵这才欢喜起来,安静地等在一旁,见静太妃时不时醒来,而嫂嫂像照顾孩子似的照顾着她,她听说过这二位的姐妹情,经历了那么多事,嫂嫂还能如此对待静太妃,她心里明白,自己是永远成不了湘湘这样的人。 296离宫(还有更新 297我家妹妹很好欺负?(三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97我家妹妹很好欺负?(三更到 妇人们买来胭脂水粉和成衣,虽然成衣的款式各有不同,因湘湘事先叮嘱不能太过艳丽,总算还挑得出好的来。将衣衫重新搭配,照着慕茵的身量改一改,一群人围着慕茵转悠半天,总算归置出千金小姐的模样。 可是曳地的长裙、宽阔的衣袂都让慕茵很不习惯,走几步就差点被绊倒,在袖子里笨拙地找不到手在什么地方,站在镜子前,几乎就不认得自己了。 湘湘为她描眉涂唇,将发髻梳起,妇人们从首饰铺子买来的东西虽比不得宫内的精致,但几件式样简单的,反而和慕茵的气质很般配,待一切收拾齐整,湘湘再扶着她到镜子前,慕茵发现自己真的和沈嫣曦娘她们一样了。 慕家的孩子模样天生就好,这样一打扮,直叫人眼前一亮。可她看到镜子里,站在自己身旁的嫂嫂,她正温柔地为自己抚平缠在臂弯上的披帛,柔静的神态,温和的举止,不经意地对镜中的自己一笑,恬美得能融化人心。慕茵禁不住问:“嫂嫂,我也会有一天,变成你这样吗?” 湘湘问:“我是什么模样?” 慕茵摇头:“说不清楚,可是嫂嫂这样,全天下的男人都会喜欢。” 湘湘笑悠悠道:“我可不稀罕。” 慕茵嗫嚅:“可简风就喜欢。” 湘湘搂过妹妹的腰肢,要她将背脊挺起来,郑重地说:“可你是慕茵,你要让简风喜欢的,是慕茵。” 慕茵怔怔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中渐渐有了勇气,一点头发髻上的流苏猛烈晃动,她慌忙扶整齐,道:“嫂嫂,我明白了。” 不多久,静姝醒来,湘湘带着打扮一新的慕茵给她看,静姝含笑夸赞,但之后慕茵先离开,静姝却对将要走的湘湘说:“好看是好看,可我觉得,刚进门那会儿的慕姑娘,更有精神,那些东西把她的精气神都给压下去了。” 果然姐妹连心,湘湘颔首笑道:“等她自己明白过来,就好了。” 日落之前,简府派人来接湘湘回去,湘湘说明日聘礼一早就送来了,她用过午饭就来陪静姝。姐妹俩分别后,待马车回到简府,湘湘下车便见简府的宅子一派喜气洋洋,侍婢们都穿着喜庆的衣衫,迎接湘湘时不是喊的王妃,而是小姐。 湘湘被拥簇着进了门,老侯爷带着家人在前厅相迎,皇后已经脱下宫里的衣衫,与简家女孩儿一样的打扮,站在人群里湘湘几乎没认出来,而老侯爷带着众人要向湘湘行礼,慌得湘湘上前搀扶住,道:“湘湘有身孕,也不宜向祖父行礼,咱们互相都免了吧,湘湘既是由祖父父亲收养了,就是一家人了。” 他们互相客气一番,总算免去了繁琐的礼节,简夫人说湘湘不宜劳累,有什么话日后还能说,要家人准备明日接王府的聘礼,自己带着沈嫣几人,将湘湘送去卧房。 湘湘住在简家已出嫁的大小姐房中,一切都归置一新,湘湘要在这里住几天,下过聘礼后,婚礼就在眼前,虽然一切都齐备,日子终究有些仓促,好在大家都不在意,只盼着乐呵呵地准备一场婚礼。 简夫人离去后,沈嫣和曦娘在湘湘屋子里说话,湘湘告诉她们慕茵今日去过私宅,让她们明日留心一些,说道:“她穿上漂亮的裙子,连路都不太会走,万一明天闹出什么洋相,你们要帮着她一些。” 湘湘是待嫁的新娘,不用去见亲家来的人,沈嫣和曦娘虽也待嫁,但明日的聘礼不是送给她们的,早就打算好好为难慕清和世峰一番,这会儿听说慕茵也来,且要打扮得漂漂亮亮让简风眼前一亮,一时把捉弄人的心思按下了,想着如何才能好好促成这一双人。 但曦娘道:“简风若不开窍,强迫他也没意思,将来他们迟早还会因为脾气性子不和而闹翻的,咱们最好还是在边上看着,做多余的事情,只会让慕茵尴尬。” 姐妹几人有了商议,只等明日王府的人来送聘礼,简府门外一早就忙碌起来,竟是比从前简家自家小姐出嫁还热闹,到吉时,慕清世峰穿戴礼服前来,下人们将一口口箱子送到门前,简风煞有其事地站在门前问:“来做什么?” 简府本家的小姐不轻易在人前露脸,曦娘和沈嫣倒不必在乎,跟着出来看热闹,世峰朝沈嫣温柔地一笑,但随后就勾过简风的脖子说:“来,我有事儿和你商量。” 见门前的道路让开,聘礼要直接往门里送,简风竟反手勾搭住世峰的肩膀问:“我家表姐的事儿,还没定下呢,今天又不是送你们的聘礼,你给我面子,下回我也给你面子,怎么样?” 世峰笑眯眯地,却立刻摇头了,简风哪里是他的对手,被一抓就往边上提溜,但见王府的人将聘礼抬入大门,慕家的女眷跟随而来,其中最年轻的一位,让简风眼前一亮,她莲步款款往门内走,简风不禁自言自语:“这是慕茵?” 世峰瞧了一眼,应道:“不认识了?就是慕茵。” 简风呵呵笑着:“真是不认识了,怎么突然变了一个人。” 世峰问:“不好看?” 简风连连摇头:“好看好看,就是太好看了,我都不好上去搭讪了。” 世峰把他往前一推,道:“照平常一样就是了,别婆婆妈妈的。” 简风一逃脱束缚,又想去行使大舅子的威严,一下子冲到慕家人的身边,几位夫人都彬彬有礼,他却很热乎地上前对慕茵说:“今天可真好看,我都认不出是你了。” 几位妇人因见男眷靠近,都让开一些,简风径直走到了慕茵身边,慕茵因戴着叮当作响的珠钗,只是稍稍点了点头,又急于摆脱简风,猛地往前走一步,不了简风竟无意中踩住了她的裙摆,一个踉跄,慕茵径直往前摔下去,她本能地去拉身边的人想要稳住自己。偏偏简风脚下没力气,反被慕茵跨出去一步的力气绊倒,加上慕茵又拽住了他的胳膊,原本慕茵还不至于真的摔倒,加上简风这个大男人压下来,轰得一下,两个人当众摔在了一起。 曦娘和沈嫣惊得不知所措,他们想过一起可能发生的尴尬,也想不到会是这清净,热闹的庭院也瞬间安静下来,简府上下的人,眼睁睁看着大少爷把人家小姐压在身下。 慕清跟上来见这一幕,立刻把简风拎起来,众人这才回过神,七手八脚去搀扶慕茵,沈嫣和曦娘带着慕茵便往后院走,回过神的简家人,立刻继续办喜事。 简风总算站定了,慕清在他耳边,带了几分威胁的口吻问:“我们家妹妹,很好欺负吗?” “不是……”简风紧张地说,“哪有这种事,我刚才是不小心啊。” 世峰赶紧跟上来,提醒慕清先把正经事办了,回头再收拾这小子,两人往门内去见过老侯爷与简先生,留下简风呆在原地。只有几位亲戚上前来围着他说:“可不是月老绊了红线,才让你们摔倒了,风儿啊,那位小姐是慕家的人?真是长得天仙一样。” 沈嫣和曦娘将慕茵送到湘湘的屋子,便要去前头招待客人,慕茵呆呆地坐着一动不动,半天后,笨拙地想要摘去头上的首饰,湘湘便上前帮她一件件拆下来,今天慕茵的装扮比昨日还好好看,可见慕家的长辈为她又归置过一些,那么精心的准备,湘湘都不敢想象刚才那一摔,有多尴尬。 夏日衣衫薄,慕茵的手臂擦伤了,湘湘为她清晰伤口,她也木木地仿佛不会疼,好半天全部收拾妥当,连漂亮的裙子都换下来,慕茵突然觉得松了口气,整个人都轻快了。 站在镜子前,看到原原本本的自己,她忽然有了笑容,像是明白过什么似的,对湘湘道:“嫂嫂,我还是这样好看,对不对?” 湘湘颔首,捧着慕茵脱下的衣衫,对她道:“有一天你也会穿上华服,但那时候一定不是为了刻意穿给别人看,而是这些衣衫,真正会属于你的。” 慕茵伸手摸了摸,释怀了心中的纠结:“家人团聚才是我之前最大的理想,现在实现了,还未好好享受天伦之乐,我着急什么呢。” 门前有人喜滋滋地来说:“小姐,聘礼要抬进屋子里来了,您可准备好了?” 湘湘应道:“这就来吧,人家大小姐都在我这儿了。” 此时王府之中,一派喜气的妆点下,倒是意外得很安静,许是家人都跑去简府了,这边人少热闹不起来,齐晦从最初的紧张不安到此刻变得平静,正推着舅父在祠堂上香,礼毕往门外走时,舅父道:“若是迁都,地底下的黄金怎么办?” 齐晦道:“打算全部取出来,充入国库。” 慕先生道:“不如留下一半,国库丰盈,那些大臣们又该好逸恶劳,要让他们时刻有危机意识才好。” 297我家妹妹很好欺负?(三更到 298凤冠霞帔(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98凤冠霞帔(还有更新 齐晦道:“舅父的意思我懂,只是将黄金藏于此,日后还要派人督守,多有不便。新都距此尚有些距离,若为歹人所察觉,只怕往来不能及时。才打算全部起出,移至帝都贮藏,是否全部充入国库,且待商议,这上面,简风比我们懂得多了。” 慕先生便道:“既然如此,不如直接隐入新的皇城,留在民间终究是祸害。当年庞峻欲陷害我们,罗列累累罪状,我们连如何自证这些黄金来历清白都做不到,为了机关术不被断送在你外祖父和我的手里,我们才甘愿隐匿,现在想来,当初走得太懦弱,为何不与庞峻一搏。” 齐晦却安慰舅父:“当年舅父的决定未尝是错,而庞峻更懦弱,他若不瞻前顾后,早已成势。” 慕先生摇头笑道:“成不得成不得,你不要忘记了,至少二十年前,皇帝若睡狮觉醒,也能震天一吼,庞峻不反,自有他不反的道理。他二十年前就想震塌山脉迎敌入侵,可惜为能如愿。” 两人出得祠堂,家中下人喜滋滋来禀告,说聘礼顺利送入简府,之后便是请期,要请慕先生准备庚帖,与简府老侯爷商议婚娶之日。慕先生不禁与齐晦道了声:“恭喜。”更又道,“一切都是注定,湘湘带着庞峻二十年前丢失的东西重回京城,最终交付在了你的手上。” 齐晦正回身关上祠堂大门,最后一缕光落在母亲的牌位上,他突然怔住了,若是母亲还活着该多好,他曾经一度想要摆脱的母亲,弥留之际得到湘湘不离不弃的照顾,这个亏欠了她半辈子,乃至自己都曾经想要放弃的世界,总算有一个人给予她最美好的念想,在她最后的时刻里,周全人世的天伦之乐。 慕先生见外甥不出声,回过头来看,却见他紧紧扶着祠堂的门,颀伟的背影微微颤抖着,慕先生慢慢滚动车轮到他身边,轻轻搭了背脊道:“你娘会很高兴很高兴,你登基即位后,要追封她为皇后,到时候将她的衣冠冢与先帝合葬吧。” 齐晦转过身,双眼赤红眉心紧锁,这是他想也没想过的事,他认为母亲绝不愿与先帝同穴,可慕先生却道:“湘湘曾说,最后的一刻,皇帝与你娘彼此释怀,也许到了我这把年纪才会有感慨,纵然是孽缘,曾经的美好也必然真正存在过。至少我曾在那十年里,看到先帝与你娘恩爱有加,上天才因此赐下了你,不是吗?你的存在,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改变的曾经。” “这件事,我会再行考虑,毕竟先帝有原配,纵然不将母亲升入帝陵也无可厚非,我还是觉得,娘宁愿与家人在一起。”齐晦自然不可能一时间就放下。 “你照着心愿来,便是。”慕先生也不勉强,与他去商议请期之事,再不提及先帝。 而此次婚礼虽然仓促,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无一不缺,齐晦照着民间习俗将婚礼每一件事都顾全到,至于湘湘的名姓早已有了决定,自此唤作齐湘,既免去简府被世人诟病攀附皇亲的嫌疑,而流于史册,也不单单是从夫姓那简单的意义,湘湘从今往后是真正有名有姓。至于她究竟从何而来,当初襁褓中就颠沛辗转,根本无处查询,而湘湘至今觉得,只要她不是庞峻的孩子,就算石头里蹦出来的,她也愿意。 且说那一日,简府中热闹散去,慕茵离开时已是步履轻松,如静姝所说,被压住的精气神全回到了身上,这样的慕茵才真正耀眼夺目。比起华丽的衣衫繁复的首饰,自身绽放的光芒,已将她的美丽展现得淋漓尽致。可她再也没正眼看简风,她何必着急表白自己的心意,或许过阵子也就淡了,或许她会遇到更好的人,反正这一个又笨又傻又木讷的人,她不要了。 如此一来,简风成了众矢之的,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时,他忽然发现自己被兄弟们孤立了,就算在家里,爷爷和母亲看到他就摇头。 纳征之礼后,湘湘依旧每日来私宅探望照顾静姝,这天却见简风气呼呼地跑来,见宋静姝昏睡,便拉着湘湘到门外说话。 如今也只有多湘湘,他敢这么说:“慕茵是不是到处说我坏话了,你知不知道,现在谁都不理我,连我表姐都懒得搭理我,难不成要我去三媒六聘的哄慕茵高兴,他们才会高兴?凭什么呀,凭什么非要逼我和慕茵好?” 湘湘也明白,强扭的瓜不甜,可一时半会儿都认定了慕茵最合适,要大家不在乎也难,湘湘想了想,反问简风:“你这样子着急,是为了什么?我若是你,反正不愿勉强,别人说什么便说什么,过阵子总是要好的。你先问问自己,现在最担心爷爷母亲他们伤心,还是怕慕茵委屈,又或是不愿辜负了兄弟情。不论哪一桩事,都有说道理的地方,有什么可着急的?你自己不去面对,在这儿对着我着急,我能给你想什么法子?简风啊,难不成你心里有不敢面对的事?” 简风一怔,深浓的眉都要纠缠在一起,一手拍着脑袋,慢吞吞地说:“我也没说我讨厌慕茵,他们做什么一个个都仇视我。” “因为人家姑娘,为你掉眼泪了。”湘湘笑着,轻拍简风肩膀说,“爷爷母亲那儿,自己好好去说,至于慕茵那里,你哪一天想明白了再去面对,千万别冒冒失失跑去,回头自己根本没拿定主意,却像那次跑去城门口送行一样,给人家留了念想,回头又不在乎了,伤了人心。” 说话的功夫,沈嫣和曦娘从门外进来,鹃儿在身后托着硕大的一只包袱,可是沈嫣上前搀扶湘湘,径直就往门里去,根本没多看简风一眼,急得简风在后面嚷嚷:“湘湘你看,就是这样,现在他们都这样对我……” “大人,您小点儿声,宋姑娘在睡觉呢。”一个妇人笑呵呵上来劝,说罢赶紧去准备茶水,留下简风一个人在那儿,烈日下的风,也吹得他心里发凉。 门里头,沈嫣靠在窗下看了半日,见表弟悻悻然离去,回身对湘湘说:“你也别理他,舅母气坏了,让我们都别理睬他。” 湘湘无奈地笑着,此时静姝苏醒了,曦娘到她身边说:“我们带了湘湘的嫁衣来,你不是说想看她穿吗,正要最后试一试,就带来这里了。” 鹃儿在桌上展开包袱,红艳艳一片格外喜庆,静姝欣喜地期待着,待曦娘和沈嫣一件一件为湘湘穿戴上,拥簇新人款款而来,直叫静姝眼前一亮。 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缨络垂旒,玉带蟒袍,百花裥裙,大红绣鞋,帔上蹙金绣云霞翟纹,一缕一寸皆富贵至极。 果然简夫人更懂婚嫁礼仪,更懂什么样的着装才合适湘湘,册封王妃那一日,湘湘为自己所绣的祥云嫁衣,纵然光彩夺目,此刻比起来,就显然朴素简单得多了。 静姝满眼的渴望和憧憬,再不是从前夹杂着嫉妒不甘和扭曲恨意,她由衷地祝福湘湘,为湘湘高兴。可目光很快就变得暗淡,曾经不愿再活下去的人,如今却盼着能有一天,看到湘湘凤袍加身,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但她知道自己的身体,未必等得到那时候。 当一切妥帖,决定嫁衣不需要再改,湘湘被沈嫣曦娘拥簇着去褪下,转身时看到静姝落寞的眼神,她心里很难受,仿佛是姐妹连心,她明白静姝在惆怅什么,待换回平日的装束,曦娘和沈嫣在桌前小心翼翼将衣衫叠好,湘湘已在榻边坐着,挽着静姝的手说:“不怕,不论到哪一刻,我都会陪着你,再也不会丢下你。我什么都让着你,好不好?” 静姝的笑容绵软无力,却浸透了幸福,像孩提时那般无条件地信任着自己的姐妹,轻声呢喃着:“我要你的嫁衣,你也给?” 湘湘笑道:“我先给你找个好相公?” 静姝却晃了晃脑袋,假装闭上眼睛,要休息了。 数日后,便是迎亲吉日。骄阳当空炎炎夏日,大多数人嫌热不在这时节办婚礼,可湘湘的肚子不等人,不论如何,现在她嫁衣在身,还看不出来大腹便便,还能做最最美的新娘子,只可惜新郎官不能享受洞房之乐。 六礼到了最后,湘湘终于有了一场属于自己的婚礼,拜别老侯爷简先生与夫人,一路吹吹打打喜轿往朔亲王府来,百姓知道今日朔亲王娶亲,虽好奇他不是早就有了王妃,但还是夹道欢呼庆祝,不啻帝后大婚般轰动。轿子不得不走得慢一些,好容易到达王府,这里已是等候多时。 简风身着吉服下马站在轿子前,威风凛凛,却一眼看到人群中的慕茵,今日穿着珊瑚红的裙衫,十分亮眼,可是人家盯着即将下轿的新娘,根本没看他。 298凤冠霞帔(还有更新 299善良而感恩(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299善良而感恩(还有更新 简风今天很兴奋,也顾不得那些事,见慕茵如此漂亮,不禁对她嘿嘿一笑。可慕茵既然没看他,如何能给予回应,反是边上的家人以为简风冲他们笑,一个个热情地凑上来,把送亲有功但现在有些碍事儿的舅老爷请到一边去。 鼓乐爆竹齐鸣,齐晦被拥簇着出来迎亲,众人都是头一回见他穿大红的喜服,真正龙马精神春风得意,阔步昂首地到了花轿前,可待迎下新娘,却只小心翼翼,每一步都提醒她注意脚下,惹得喜娘在旁说:“王爷,进了洞房再说话不迟,这会子新娘可不说话。” 喜帕之下,湘湘又紧张又好笑,齐晦本该以红绸迎她,可他一上来就直接用手搀扶,喜娘咯咯的笑声不断,她都跟着脸红,照理说规矩这边肯定有人来教过,可他一看到自己,什么都忘记了。 高堂之上,慕先生端坐上首,湘湘从喜帕之后隐隐可见一些身影,族人之外,世峰、沈嫣与曦娘都在,甚至连芳雨都被曦娘找来参加婚礼,此情此景,与她之前那场梦几乎无异,不知怎么,本还高高兴兴的她,突然紧张不安,随着礼官唱礼,因身怀六甲不便叩拜,都是由喜娘搀扶欠身,而齐晦则端端正正向慕先生行大礼,透过喜帕之下,能看到一身红衫的丈夫。 明明就在眼前,可湘湘忽然就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一直一直,到她被缓缓引入洞房,房门合上,鼓乐喧嚣都挡在门外,依稀听得有人喊着,“各位贵客到前厅喝喜酒,新娘子身体欠佳,不宜闹洞房……”如此云云。她撤下了自己的红盖头,抬头看被装点一新的卧房,这真的是她的婚房?她的婚礼顺顺利利地举行,没有一点波折,没有任何人来阻挠? 湘湘慢慢走到镜子前,看到了真实的自己。凤冠上有金龙,翊以翠凤一对,双凤皆口衔珠滴,一并满头珠花翠叶好不繁华,这些都是简夫人所准备,湘湘自己根本不知道,她要穿戴如此隆重的礼服举行婚礼。简夫人说这是王妃该有的规格,但已经委屈了她,倘或真正以皇后规格来装点,还要再多数倍华丽。 湘湘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恍惚,之前总是正经或玩笑间说她要做皇后了,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皇后意味着什么,她往后的人生里,为了维护皇室与朝廷的体面,每一天都要与金银珠宝为伍,可她和齐晦单独在一起的时间,会越来越少。 婚房的门忽然开了,齐晦从门前进来,前厅的热闹声响了一阵,随着门合上又静下,屋子里贮了寒冰,关起门来反而凉快,湘湘是惧热的孕妇,连这一点齐晦都考虑齐全。 他站在门前,细细打量着华美至极的娇妻,温和地说:“原本该闹洞房,该饮合卺酒,该有许多热闹的事,我都让他们免了,本想给你一个最完整的婚礼,可考虑到你的身子,已经折腾了半天,还是身子要紧。” 湘湘微微一笑,抬手想摘下沉重的凤冠,齐晦却上前,带了几分嗔意:“喜帕你已经揭下,凤冠留着给我来摘。” “那你把喜帕再给我盖上,反正也没外人瞧见。”湘湘努嘴指了指喜床上的喜帕,“我也想等你来揭,可我……” 齐晦跑去,竟真的重新给她盖上喜帕,搀扶着湘湘坐回榻上,而后从桌边取来称心如意,笨手笨脚地去挑湘湘的红盖头,湘湘笑着:“你可别戳到我了,小心点儿。” 虽然浮于形式,可两人乐在其中,当红盖头揭开,看见娇柔甜美的新娘,齐晦竟忽然单膝跪地,伏在湘湘的膝头,双手抓着他的手,仔仔细细地看她,湘湘被看得不好意思了,抽出手一面推开丈夫,又摸摸自己圆润了的下巴说:“别这样看我,显得胖,我这身衣裳,差点又穿不上,天天都在长胖,我都愁死了。” 齐晦根本不在意,面上唯有幸福的笑容,起身后小心翼翼为她摘下凤冠,湘湘觉得头上一松,不禁舒口气:“还是这样舒服,我的脖子快要断了。” 齐晦上前来为她揉揉肩膀,湘湘甜甜地笑着,指了窗户道:“要是有人扒在那里偷看,往后传出去就是朔亲王惧内,又是跪地又是给揉肩膀,你就没面子了。指不定做了皇帝,还会让人笑话。” “自己的妻子,怎么跪不得怎么伺候不得,我还想把你捧上天。”齐晦不屑,反而上手脱湘湘的衣衫,湘湘一紧张,打开他的手说,“胡闹,大白天的,你可没吃醉呢,就算是吃醉了也不成,小东西在肚子里,你好意思吗?” 齐晦睨她一眼:“是哪个胡思乱想,我是怕你这身衣裳太沉重,快,脱下来,你的气息都重了。”他顾不得那么多,小心翼翼为湘湘将一层层衣衫褪下,埋怨着既然只看外面一层,里头这层层叠叠地穿戴算什么名堂,那么热的天,也不怕把人闷坏了。 而湘湘什么也不用做,只觉得越来越轻松,齐晦跑去衣柜翻出几身她之前留在这里的衣衫,湘湘挑选了几样穿上,结果隆起的肚子紧紧地束缚着,那还是她杨柳细腰时的衣衫,当然不合适了,连齐晦都惊讶一声:“不这样比较,我真没觉得你胖多少。” 湘湘撅着嘴,憨憨地捧着肚皮说:“你非要在这么好的日子里,说自己的娘子胖吗?” 齐晦一本正经道:“是你从前太瘦……”可他急了,想不出什么好听的话哄湘湘,贴在耳边道,“别为难我,你知道我没那些意思,我已经……” 湘湘坏笑,故意在齐晦身上蹭了蹭,惹得他皱眉头轻声嗔怪,可湘湘却站着整个儿懒洋洋躺在他胸前,看着镜子里紧紧依靠的两个人,丈夫胸膛的温暖,让她明白这不是梦。他促狭地说着:“谁叫你儿子这么心急,那么早就来碍事儿,往后你狠狠教训他便是了。” 齐晦笑悠悠:“有时间教训他,还不如和你在一起。” 湘湘道:“你知道吗,你回京前我做了一场梦,和今天几乎一模一样,可是我看不到新娘是谁,我在梦里怎么喊你,你都不理睬我,我以为你另有新欢,要抛弃我了。” “胡说。” “梦是真的。” “新娘不就是你?”齐晦有些惊喜,在她颈间一吻,道,“皇后与我说,你做了噩梦后心情一直不好,我实在想不出你做了什么梦,就想若能尽快圆你的心愿,也能减少你的忧愁。没想到,猜中了你的梦。我本来只是想让你高兴。” 湘湘没想到,竟然是皇后提醒丈夫,自己有心事压着,而他们夫妻心有灵犀,任何时候都能理解彼此的心意,才圆圆满满地一直走到今天。 “那天你在明德殿对皇帝说的话,也是我心里的话。”湘湘感慨不已,“我们虽然经历了无数辛苦,可身边一直都不缺相助的人,我们遇到了天底下最不公平的事,也遇到了那么多天下最好的人。” 湘湘站直了身子,转过身来郑重地对齐晦说:“对他们最好的回报,是给他们最清明安定的世道,做最好的君主,建立最强大的帝国,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她拉着齐晦的手,一同轻轻捧了肚子,许下心愿,“我会好好教育他们,做善良的人,知道感恩。” 齐晦微微俯身,在湘湘唇上啄了一口,正经的话一辈子也说不完,玩笑胡闹的话则几辈子说不尽,他笑着道:“不用生好多,我在乎你的身子,生一个咱们就要分开一年,太漫长了。” “你啊……”湘湘嘴上嗔怪,却也忍不住要亲亲她的相公。 两人才黏糊在一起,忽然听得外头有人喊:“简大人,您来这里做什么,奴才带您往前头走……” 湘湘一惊,心想他们亲昵的动作是不是让简风看到了,齐晦更是又好气又好笑,恨道:“该让世峰给他收收骨头了,最近越来越胡闹。” 可门外,简风正和下人商榷着能否让他见一面新娘,说他有要紧事商议,几位慕家的下人无可奈何地说:“简大人,将来您成亲,半当中有男眷要见新娘,您能答应吗?” 简风心想他们都老夫老妻,孩子都有了,还能折腾什么事嘛,他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找湘湘商议呀,但是纠缠了半天也没有结果,不得不退回前厅,这里喜气洋洋角角落落都充斥着欢声笑语,可只有他一个人不高兴。 不远处,几位样貌堂堂的公子哥儿,在自家姐妹的引领下,正在与慕茵搭讪,慕茵彬彬有礼美目盼兮,一派大家闺秀的风范,不知怎么的,简风看得很不顺眼,觉得那些人都没安好心。 本想找湘湘商议,因为现在没人搭理他,连表姐都不愿和他说话,结果却碰了壁,眼瞧着几位夫人也眼馋地走去和慕茵说话,一副要将她娶回家做儿媳妇的模样,他终于站不住了,阔步朝慕茵走去。 299善良而感恩(还有更新 300静女其姝(三更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300静女其姝(三更到 可是除了为自家找儿媳妇的,也有盼着嫁女儿的,众人一见简风出现,纷纷围上来,一声声“简大人、简公子”,让他寸步难行,更离得慕茵越来越远,想出声喊她都不成。而慕茵曾不经意地朝这里看,也仿若无事地转了过去,好像不论简风发生什么,都和她不相干了。 那些文质彬彬的少爷公子,则对慕茵青睐有加,走了这一个便又来那一个,慕家毕竟是百年世家,如今重振家门,多少人想高攀还攀不上,再加上慕茵模样好,比起那些高傲的贵族千金更多几分亲和力,听说这一次还上阵杀敌,众人都厌倦了莺莺燕燕庸俗,慕茵这样的,乍一眼就叫人念念不忘。 简风很不耐烦,对待那些来和他打招呼的人也很不客气,不远处暗暗看在眼里的沈嫣和曦娘,直偷偷笑,等过了今日的热闹,好去告诉湘湘。 从简府到朔亲王府,一场婚礼几乎热闹了振作京城,自从先帝暴毙,朝廷上下一直似有乌云笼罩,如今云开雾散,且听说皇帝病入膏肓,都盼着新主能让百姓过上更好的日子。朔亲王妃之前襄助皇后掌管后宫乃至朝务,早已美名远播,而他们夫妻经历种种磨难却不离不弃,亦是佳话。 朔亲王夫妻都是如此卓尔不凡的人,比起新君与庶母苟且、抢夺弟媳、宠幸奸臣等等无耻行进,近来渐渐有呼声,都希望朔亲王能取代皇帝。而随着这一场婚礼,这样的动静恐怕会越来越大,齐晦和众人也早有商议,适当的时候,他会堂堂正正成为这个国家的君主。 这一夜,虽是新人*,但湘湘腹中有麟儿,齐晦只能一直看着她,适可而止的亲昵温存,冷静下来两人便好好躺着说话,细数这一年所有的事。如今想来,曾经觉得无法跨越的困难,也成了现在不屑再回头看的小事,一切都那么不可思议,可他们一步步走到了今天,总觉得人世不会再有任何辛苦比这一年经历得还要难,对将来有着信心,更因为能彼此依靠扶持,而无所畏惧。 夜渐深,更鼓声响,熟睡的人在梦里为此安心,而睡不着的人,却数着时辰等待天明。 静谧的深宫,如今仿佛真正成了无人之境,安静得透着几分阴森,宫女内侍本来没了主子管束,可随意自由,但太过森冷的皇宫,让她们宁愿互相守在屋子里,安分地度过黑夜。 明德殿里,子夜的更鼓响起,皇帝干涩地发出痛苦的声音,门外的内侍听见动静,忙进来问候怎么了,他们虽然已经无心再尊敬和照顾这个废人,但受朔亲王夫妇的管束,照顾好皇帝,是他们的差事。 “静太妃?静太妃在哪里……”皇帝艰难问。 内侍应道:“皇上,太妃随朔亲王妃出宫,早已不在宫中,如今宫里,除了宫女太监,就剩下皇上您一个人了。” 殿内静了片刻,皇帝又问:“什么时辰了?” 内侍道:“已经过了子时,皇上早些睡吧。” 皇帝已有些神志不清,不知怎么说起胡话,虽然白天里京城锣鼓喧嚣沸反盈天,可也不至于传入深宫,他却道:“朕怎么听见,有爆竹声锣鼓声?” 内侍说白天朔亲王和王妃成了亲,轰动了京城,热热闹闹了一整天,喜糖糕点还送进宫来,赏赐给宫女太监,他说得有几分高兴,怀里还揣着一块赏银,忽然发现皇帝目光阴鸷发直,心里一阵寒,哆嗦了一下问:“皇上,您睡吗,奴才退下了。” 皇帝沉重地喘过一口,那太监又瞧了几眼,偷偷溜了出去,太医说过不能让皇帝情绪激动,他心想自己似乎说了不该说的话,万一把皇帝急死了,岂不是他的罪过,忙到了门前装作没事,听着里头安安静静,以为皇帝睡过去了。 幽禁的殿阁,皇帝所卧的这张床上,先帝曾和无数女人翻云覆雨,也是在这里,先帝曾一次又一次羞辱鞭打他,回忆自己二十多年的人生,竟只留下这些回忆,竟只留下父皇狰狞凶残的脸挥之不去,怪不得他越来越像先帝,哪怕自己是个野种,也越来越像他,甚至为了摆脱野种的身份,努力去变得像他。二十多年,他连母后的容颜都快不记得,但此刻眼前,却浮现她的身影,二十多年里,仿佛只有那一刻,值得留恋。 绚烂阳光下,少女翩翩起舞,瑰丽多姿一顾倾城,他干裂的嘴唇缓缓蠕动着:“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一手无力地抓向天空,未念完,气已绝。 静谧温馨的私宅里,静姝忽然从梦中睁开眼睛,刚才不知为何心痛了一下,见一切安好望见安宁的月色盈于窗前,她淡淡一笑,继续睡去。 第二天,宫人发现皇帝气绝,已是天大亮,正要为他洗漱喂药。彼时进门就觉得一股子死气沉沉,待发现皇帝咽了气,也都不慌张,毕竟他早就不是什么“皇帝”,死了天下也不会乱。 湘湘和齐晦尚未享受新婚之乐,果然还是有麻烦事纠缠而来,但这也是齐旭留在世间最后一桩事,既然已死,他们也不必纠结,而让他配享死后哀荣,可以免去许多麻烦事,齐晦会认认真真地对待。简府和王府都迅速撤去喜庆装扮,帝王驾崩,举国致哀。 静姝是又隔了一天,才知道皇帝驾崩,得知他去世的大概时间时,想到自己当时半夜从梦中醒来,心里何种滋味,只有她自己明白。可到如今她也是命不久矣的人,早已无心曾经种种,湘湘告诉她皇帝死了,她仅仅是哦了一声。 皇帝的丧仪很复杂,慕清曦娘还有世峰和沈嫣的婚事,不得不推迟,他们也不着急,反正谁也不能再把他们分开,待皇帝的丧仪完完整整过去,已是六月末,酷暑渐渐退去,七夕在即,湘湘约了沈嫣曦娘带着姐妹们来私宅相聚,妇人们从集市上买来竹叶栽种到院子里,虽然静姝的身体每况愈下,这座小宅子,却越来越有生气。 七夕这一日,连简家小妹妹都来了,却不见慕茵,一打听才知道,被王将军家的公子请去野外狩猎了,曦娘从慕清那儿打听的话,知道慕茵这阵子特别的忙,结交了许多朋友,她生性洒脱,不喜欢绣花弹琴这样安静的事,那些公子哥儿为了哄她高兴,甚至不惜千金买良驹送到王府,连慕先生都不知道,这事儿该怎么办才好。 湘湘正为静姝喝水,她不禁笑道:“简大人,该急坏了。” 边上小皇后忙接嘴:“可不是嘛,天天在家里团团转,沈姐姐你说是不是?”可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是接了静姝的话,一时有些尴尬,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皇后还是把目光转开了。 静姝不敢强求什么,想想她曾经对皇后的所作所为,人家肯走进这道门坐在这里,已经很不容易。而对皇后来说,真正要她像湘湘这样放下一切,她也做不到。只是现在,已经不那么恨了。 沈嫣笑道:“他现在成天愁眉苦脸,外祖父问他可是为了朝政麻烦,他总是随意应付几句,毫无恭敬之态。昨日才惹怒了舅父,那么大的人了,还被狠狠训斥了一顿。我看啊,真真是动了情,就傻了。” 曦娘道:“若是真有缘,兜兜转转总能在一起,看他们的造化吧。” 夜里姐妹们乞巧祝祷,各自有各自的心愿,湘湘拿来笺子问静姝想许什么愿,好高高地挂起来祈求上苍保佑,静姝反问湘湘:“你许了什么?” 湘湘道:“希望你能好起来。” 静姝摇头:“织女娘娘可不管这事儿。” 湘湘温柔地望着她:“可我眼下,这个心愿最大。” 静姝不言语,自己想了半日,道:“那就请织女娘娘再麻烦一件事,保佑我的干儿子,健康平安。” 湘湘道:“万一是个女儿呢?” 静姝伸手要摸她的肚子,笑:“那些嬷嬷不都说,你这一胎一定是个男孩儿?” 此刻门前有清脆的声音传来,却是慕茵趁着夜色赶来了,她在林子里钻了一天满身的尘土不宜进病人的屋子,立在门前道:“嫂嫂,我本是回家去了,可听舅舅说明日我们就动身离京,心想下回姐妹们再聚不知是几时,就又来了。有没有点心吃,我饿坏了。” 湘湘迎到门前问:“怎么突然要走了?” 慕茵道:“整个慕家都要走了,舅舅也走,新都内何处建皇宫已经选定,事不宜迟,该是我们慕家人大显神通的时候,我们就要走了。” 湘湘应了一声,而慕茵又道:“嫂嫂也早些回去吧,明日一早表哥就要登基了,他怎么什么都没对你说。”小姑娘抓了水杯,一口气饮下,喘息道,“大概表哥不打算让你进宫去住,可等你们来新都住新的皇宫,大概要两三年。” 300静女其姝(三更到 301帝后(还有更新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301帝后(还有更新 慕茵浑身都透着洒脱,湘湘知道两三年后大家又能团聚,实在想念了也可以往来相见,所以明日的分别并没有带来什么感伤,可慕茵这样潇潇洒洒地去了,却是真的将简风忘得一干二净? 沈嫣不得不为自家弟弟着急,和曦娘使了眼色,便要告辞回简府,还不知简风有没有得到这个消息,做姐姐的不能真不管他。 二人带着小皇后匆匆而去,慕茵嘀咕着:“怎么我才来,她们就跑了,我还想多和你们说会儿话呢。明日一早表哥在朝堂登基后,直接授命我们慕家督造皇宫,我可直接就要走的,不再来与你们道别。” 湘湘道:“我已经两天没和你表哥正经说上话了,他连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显然暂时还不想要我这个皇后。” 慕茵不明白,以为湘湘误会表哥,湘湘却不以为然,既然迁都另建皇城,他们夫妻就不会再住进皇宫。国不可一日无君,先帝病故后拖了近两个月,实在不能再拖下去,但后位可以暂缺,现在就将湘湘册封皇后,接踵而至的责任和麻烦,她就不得不去应付。可她再有几个月就要分娩,齐晦断然舍不得她辛苦。 “不论嫂嫂几时受封皇后,我和我们家人,都会把皇城建得富丽堂皇,到时候您要穿着凤袍登上高楼,与表哥一起指点江山。”慕茵憧憬着,见时辰不早,知道嫂嫂这几天都住在这里,也就不催她,略说几句话便要走。 湘湘送她到门前,看着轻盈的身姿往门外走,忍不住喊住了她,等慕茵回过身,湘湘又不知该说什么。她很想问慕茵是不是真的不在乎简风,但话到嘴边还是说不出来,仿佛是他们上赶着撮合这一对人,却不考虑他们真正的感受。 慕茵则猜到湘湘要说什么,大大方方地主动应道:“嫂嫂放心,我心里很明白,随缘才好。” 人都走了,婢女们欲将庭院里的东西收拾好,湘湘这才发现静姝的笺子还没写,忙将她的心愿写下,高高挂起,让下人们不要急着收拾,明日不迟。而底下的人都听见慕茵说的那几句话,殷勤地来问湘湘是否要做皇后了,湘湘知道她们的心意,便许诺:“将来你们若是愿意,就到宫里当差吧。” 婢女们是高兴了,可是湘湘知道,即便换了新的帝都与皇宫,即便由她来做女主人,皇宫终究是皇宫,天家终究是天家,里面的人早晚会身不由己,而她现在还不是皇后,丈夫就忙得几乎顾不上他。 静姝已经睡着,等第二天她们再相见,朝堂之上已经翻开新的篇章。有礼官在内侍与侍卫的护送下,浩浩荡荡来到这里,宣旨册封湘湘为皇后,但不要她行礼也暂不举行册封典礼,说是皇上请皇后继续眼下的生活即可。 他们离开时,湘湘有话要问,但开口就是“王爷”,自己察觉到没改过习惯,才忙道一声“皇上”。本以为会是很变扭的称呼,毕竟这一年这个称呼背后都是一个扭曲的人,不论是老皇帝还是齐旭,都让她对这个称呼发憷。但现在是她的丈夫,是她眼中天底下最好的男人,再喊出口,果然就不一样了。 “替我向皇上禀告,请皇上几时有空,来此处相见。”湘湘吩咐罢,便要他们离去,可皇后终究是皇后,这里比昨天一下子多出了许多人手,但湘湘早已习惯前呼后拥的架势,返身回静姝的屋子。 正喂静姝吃药的妇人,见湘湘进门,喜滋滋地伏在地上行礼向新皇后道贺,湘湘淡漠地让她下去,拿过药碗继续喂静姝。 静姝很顺从地吃罢了药,湘湘为她拭去唇边的药汁时,她才道:“小时候扮公主娘娘玩,你总是做我的婢女,现在你虽然伺候我,可你却是真正的皇后。你说班主怎么就死了呢,不过要是还活着,看到你成为真正的皇后,还是要吓死的。还有那些曾经打过你的师傅师姐们,只怕要自己断了手来求你饶恕。” 湘湘笑道:“你做太妃时,也没见他们这么害怕,现在怕我做什么。” 静姝咳嗽了几声,闷闷地说:“你非要提什么太妃,我算得上什么东西。” 湘湘便道:“既然如此,咱们都不要再提了,在这屋子里,我们只是姐妹。” 静姝笑得很甜,可脸上的幸福越浓,身体却越差,她自己也明白,这会儿就问湘湘:“你现在都不走了,是不是怕我突然死了,来不及看我最后一眼?你回去吧,这里地方太小,你挺着肚子走来走去,我看着心慌。” 湘湘没说话,用热手巾为静姝擦拭胳膊,静姝又问她:“我能熬过你生下孩子吗?” “别胡思乱想。”湘湘不愿回答生死,反问静姝,“在这里闷吧,天气凉快了,咱们出去走走可好?” 静姝闭上眼睛,吃力地说:“我还能去哪里,实在要说……”她闭着眼睛也能露出笑容,回想起从前,练舞献艺的辛苦都不算什么,她和湘湘的点点滴滴,却都是心头最甜蜜的记忆,她道,“还记得吗,咱们说将来攒了钱,要去京城最贵的馆子大吃一顿。” “那就去呗,咱们现在吃得起。”可是湘湘才说这句话,静姝却已昏昏沉沉睡过去,正如太医所说,她现在醒着的时间,会越来越短。 而这天,湘湘没有等到齐晦来见她,她体谅新皇帝的忙碌,但齐晦也为她送来一样东西。当她把和慕先生平日坐的一样的轮椅推到静姝眼前,静姝惊讶地问:“这是做什么用的?” 湘湘笑道:“是慕家打造的轮椅,慕家老先生因旧疾腿脚不灵便,常年都靠这个代步,你坐在上面,我可以推你去任何地方。” 静姝摇头:“我还能去什么地方,我不想出门。” 湘湘轻轻抚摸自己的肚子说:“太医嘱咐我要多走一走,才好生养,就当是陪陪我?你坐在上头,想睡了随时可以睡,醒着的时候,我带你到处看看。” 听说能为湘湘助产,静姝竟立刻就点头:“我去。”至于去什么地方,全凭湘湘做主。 如此,当新君即位,朝廷正迅速建立新的皇权,所有人都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皇后却依旧在民间,她什么正经的事也没做,一面等待分娩,一面则陪伴她多年的姐妹。 昔日静太妃那般张扬,宋静姝的身份,大多数人都知道,如今她落到这个地步,很多人都觉得,皇后是故意做出宽容大度的姿态,想要将来以德服人。可湘湘并不在乎她们怎么看,最后的日子里,她只想好好陪着静姝。 她们走过很多街巷,也去了传说中最贵的酒馆,因慕家的人全部迁徙去新都,慕家祖宅重新变得清静,湘湘更把静姝接入王府,也好方便她和齐晦相见。至于如何照顾静姝,只要湘湘身体好,齐晦没多嘴一句话,但他每一次见到宋静姝,都意识到生命正在消逝。 待得七月下旬,慕家人已全部抵达新都。那晚沈嫣光顾着简风,忘记了曦娘的未婚夫如今正是慕家的当家人,等她意识到时,隔天一早慕清就来接走了曦娘,眼下他们已双双到达新都。 那之后,沈嫣带着皇后偶尔来王府做客,说起慕清与曦娘,嗔他们尚未行礼已是新婚之态,如胶似漆,连个信儿都不知道捎回来。至于简风…… 皇帝迁都,并非单单厌恶这座皇城存留的痛苦回忆,回忆是在心里,去到哪儿都不会消失,真正影响到要迁都的原因,自然是牵涉地势地貌的变化,以及对外敌的防御,而非一己私欲。 但京城突然失去了皇城根下的庇护,成为与其他城镇一样的地位,商贸必然受到影响。皇族高官的迁徙,新都土地宅邸的分配和建造,数年之内,国家大笔金银不断流转,要稳住局面更要从中获利,对简风是一大挑战,他如今一心一意谋大事,那些日子的唉声叹气早已不见。 男儿有大志向,家人朋友又怎好用儿女情长牵绊他,好在慕茵在新都正努力学慕家机关术,慕先生决定打破家族传男不传女的旧俗,渴望慕清和慕茵这一代能继续传承发扬,她也无心儿女之事,两边都耽搁着,反也成了好事。 九月时,沈家父母到京,与老侯爷及世峰商议后,低调简单地为世峰和沈嫣办了婚事,将私宅重新装点当做新房,反正两年后就要搬去新都,在这里怎么都能凑活。 只有庞夫人认为婚礼如此低调,配不上庞府的门第,不仅不参加婚礼,之后不愿见儿媳妇,他们婚后许久,沈嫣还没有向庞夫人敬过媳妇茶。这件事,却成了这段日子以来,他们这群兄弟姐妹里,唯一一桩不顺意的事。 到十月,湘湘在王府顺利产下一子,孩子出世已在凌晨,湘湘阵痛一整夜,齐晦在产房外寸步不离,当啼哭声响起,当襁褓里的婴儿送入他怀中,齐晦却只匆匆看了几眼,便问:“朕现在能不能进去看皇后?” 301帝后(还有更新 302好好的 敢为天下舞 作者:阿琐 302好好的 激动的皇帝没有被允许进入产房,他现在要做的,是去祭告列祖列宗,好让他们知道皇室又将得以传承。同样是做皇帝,到了齐晦这里,才登基几个月,就连皇嗣都有了,仿佛在他身上,什么都顺风顺水,真正是天之骄子。 “湘湘,朕去去就来。”隔着房门,齐晦唤了一声便匆匆离去,屋子里湘湘缓缓睁开眼睛,见侍女们拥簇着沈嫣将孩子抱了回来,沈嫣小心翼翼放到湘湘身边,对她说,“皇上去祭告宗庙,这可是大皇子,湘湘你真能干。” 姐妹之间,依旧如从前那般彼此称呼,但这三个月来,她和齐晦努力适应了异于从前的礼节。湘湘说,既然做了皇帝,就要有周正的模样,夫妻的感情不会因称呼而变化,但帝王却时时刻刻要警醒自己的责任。但湘湘第一次喊齐晦皇上时,笑得齐晦都跟着脸红,好在慢慢的都习惯了。 “这孩子像谁呢?额头这么高……”湘湘侧身看着孩子,似乎还不敢信这就是她的骨肉,沈嫣则欢喜地说,“等我将来生了闺女,给你做儿媳妇可好?” 这话似曾相识,湘湘自然想起了静姝,她们姐妹曾经约定,生了孩子做亲家,她一面点头答应沈姐姐,抿了抿唇问:“静姝怎么样了?” 湘湘是在静姝房里忽然出现分娩迹象,两人分开时静姝拉着她的手要她保重,那一别那一眼,仿佛就是生离死别,此刻她心里亦扑扑直跳,毕竟折腾了一天一夜,她担心静姝可能太激动,已经过去了。 沈嫣道:“还是和从前一样,时醒时睡,但那边的丫鬟过来问过好几次,看样子她醒来,就是在问你。” 话音才落,门前有丫鬟进来,说宋姑娘来了,想看看大皇子,湘湘很讶异,忙让请进来,便见侍女推着轮椅来,而湘湘带着静姝归来后,就把几间常去的屋子和花园的各道门的门槛拆了,好方便静姝进出,但静姝来了王府后,已经没力气像之前那样坐着随湘湘到处走,逛过一次后,这才是第二次来湘湘的卧房。 沈嫣抱起小婴儿,来到静姝身边,枯瘦的人眼中露出光芒,小心翼翼将一直荷包塞入孩子的襁褓,沈嫣笑道:“到底是干娘不一样,我们都是空手来的。” 静姝眯眼笑着,她很想抱一抱这孩子,可她抱不动,只能轻轻地摸一摸,而后示意丫鬟将她送到床塌边,湘湘轻声道:“等我出了月子,再抱去给你看。” 静姝只是笑只是点头,仿佛没有说话的力气,与湘湘双手交叠,许久之后她又有昏睡的迹象,才被下人送回去。沈嫣将孩子交付给乳母,亲自送静姝,回来时简夫人到了,她一时说不上话,再之后皇帝匆匆赶来,说既然已经祭告天地,他不需要再顾忌什么,硬是闯进了产房。皇帝守着皇后,旁人自然都不得再进入。 待齐晦离开,已是当日傍晚,简夫人在前面应付着前来贺喜送礼的人,这边是沈嫣陪着湘湘,见湘湘精神好些了,便劝道:“倘或她这些日子去了,你可不要太悲伤,对身体不好,你要为孩子和皇上想一想。” 湘湘自知必须坚强冷静地面对静姝的生死,可真到了那一刻,她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静姝则仿佛也担心湘湘会在月子里伤心而伤了身体,她竟然一直挺到了十一月。 那日京城初雪,是湘湘出月子头一天,偏偏皇帝去巡视冬日防灾,三天后才能回来。湘湘不乐意,齐晦也愧疚,但他出门前已经抽出一切时间来陪伴母子俩,而他送给湘湘产子后的礼物,是昭告天下,有了大皇子传承皇室,在他这一代将废除后宫妃嫔制度,只与皇后相伴终生。齐晦如此情深意重,湘湘嘴上埋怨丈夫忙碌,心里却什么都体谅他。 庞世峰跟着皇帝没日没夜的忙,沈嫣一个人在家无聊,自然常到王府来,湘湘出月子在儿子满月之后,热闹已经过去,今日清清静静的,他们裹了雪衣,湘湘亲自怀抱着儿子,便往静姝的屋子来。 这里静悄悄的,侍女们打起帘子将湘湘和沈嫣送入屋内,这几天因无法送药,屋子里的药味淡了,换成了静姝喜欢的香气,湘湘坐到她床边时,静姝还在昏睡中,却是襁褓里的孩子先醒了,似乎这陌生的香气让他不安,哇哇大哭着,这哭声,倒是把昏睡的静姝唤醒。 “我抱孩子来给你看。”湘湘笑着,将哇哇大哭的婴儿送到静姝面前,小家伙撕心裂肺地哭着,正是生命的象征,静姝竟开了口道,“声音真亮,真好听。” 屋子里的侍女们都很惊讶,宋姑娘已经很久很久没开口了,那天从产房归来她几乎就背过气去,可是一天天撑到现在,没想到见到皇后,又开口了。 沈嫣听见几个丫鬟窃窃私语,说什么回光返照,她心里一沉,上前从湘湘怀中抱过孩子,道:“和静姝说说话吧,孩子大概是饿了,我抱她去找乳母。” 看着沈嫣抱走孩子,静姝的目光里满是不舍,湘湘喊住了沈姐姐,让她再给静姝看一眼,看过这一眼,屋子里的人都随着沈嫣退下,而湘湘为静姝掖被子,她却道:“湘湘,我真的撑不住了……身上太疼了,实在太疼了。” 湘湘咽喉被什么堵住了,她不知道静姝是病入膏肓而浑身疼痛,还是回忆着昔日被屡屡折磨后的痛苦,她下意识地将静姝抱起来,可是抱着她的身体,才惊得心碎,静姝已经是耗尽一切,在支撑这短短的一个月。 静姝躺进了湘湘的怀里,脸上突然有了笑容,湘湘揉着她的胳膊说:“我给你揉揉就不疼了,哪里疼,告诉我。” “哪儿都疼呢。”静姝却笑着,还能开玩笑,“你揉轻一点,别把我的胳膊拧下来。” “谁叫你不好好吃饭,那么瘦。” “不要说我,别说我……”静姝吃力的哼着,“你说的,什么都让着我。” 湘湘将她散乱的头发抿起,拔下自己的发簪为她簪上,静姝意识到她在做什么,笑问:“好看吗?” “好看。”湘湘应着,见自己无法起身去妆台上拿胭脂来,便从自己嘴上沾下一点,轻轻涂在静姝的唇上,静姝很高兴,闭着眼睛也能透出幸福,可下一刻她却说,“我走了,你可别哭,要好好的啊。” 湘湘嗯了一声,可是眼泪已经决堤,热滚滚地落在静姝脸上,她又提起一口气嗔道:“你看你,不要哭,别哭。” “我不哭。”湘湘抬手擦去眼泪,可却又顺势捂住了嘴。 “湘湘,最后的日子在你身边,我已经满足,我最怕你对我说,我们再也不是姐妹,你每次说那句话,我都心疼的要死了。”静姝很疲倦,一字一顿地说,“但是我真的要死了,我们又做好姐妹了。” 湘湘搂着她,不愿生命从手中消失,哭着说:“我们一直都是好姐妹,这辈子下辈子,都是。”看到静姝的目光,漫无目的地飘向远处,湘湘忽然想起一件事,着急地对静姝说,“皇帝临终前,要我和齐晦一定善待你,他说他这辈子唯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静姝……” 静姝却摇了摇头,枯竭的身体里流下眼泪,最后一丝气息说:“他若真的喜欢我,就应该对我好,像你这样对我,他不对我好,那样的喜欢,要来做什么?我不……” 湘湘感觉到怀里的身子一沉,静姝最后的话没有说完,湘湘喊她的名字,再也没有回复,一声一声,当屋外的人也被惊动闯进来时,皇后已经抱着逝去的人失声痛哭。 沈嫣进门,想要劝湘湘节哀,却只听见她一遍遍对怀里的人说着:“对不起。” 圣驾三日后归来,齐晦入城后径直来见湘湘,妻子看起来很憔悴,劝说的话都一样,齐晦便只问她:“想做什么,我陪着你。” 躲在丈夫的怀里,湘湘静默许久,才想起她要做什么,风雪飒飒席卷大地,銮驾从朔亲王府移至皇城,齐晦挽着湘湘的手,从他们初遇的那道门开始走,一路走过湘湘进宫的路,到宫廷乐坊、到芙蓉居,到冷宫,到长寿的,他们走过湘湘的足迹,也走过静姝在这宫里呆过的一切地方。 待从皇城正门离开,风雪越来越大,几乎挡住视线,齐晦将自己的雪衣裹在湘湘身上,示意宫人将城门关起,轰隆隆的声响里,之前的一切都重新出现在眼前。 “走吧。”齐晦道,“明日,朕就命人开始拆除皇城,再也不会回来了。” 湘湘把丈夫的手藏进怀里暖着,悲伤数日的她终于露出淡淡的笑容,“我不再哭了,以后你也不能招我哭,静姝要我好好的。” 齐晦淡淡一笑,銮驾已靠近,他将湘湘搀扶上车,回过身,立于风雪之中,最后望一眼皇城,吩咐身边人:“下旨,明日拆除明德殿。” —正文完结,后续番外,请关注微信平台asuo_1013 302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