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姐弟h)》 1 王翊十六岁那年的夏天头一次和李望舒相见。那天很热,肆脖子汗流。他和他妈就这么拘谨地,没什么尊严地在李家,尴尬得仿佛是在被审问。 二婚以至于更多婚的夫妻,通常女方能够奉献的,除财产外的最大诚意,莫过于让自己的孩子改姓。 所以王翊,一度也是要姓李的。 这次王翊的妈也首先扔出了这个诚意。 李望舒的爸说,还是看孩子的意思。 看孩子的意思,孩子的意思。 他妈那阵子给他想了很多的名字,但是王翊都不乐意,一提他就要不说话。那阵子不说话显然已经成了他生活的常态,且对他以后影响深远。 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王翊都是个沉默的人。 那年王翊初叁,个子日渐生长,面容日渐深刻。 李望舒的爸看向他,而他低头。 李望舒的爸就说,要不别改了,孩子也不乐意。 李望舒就坐在客厅的椅子上,蜷起来,像一只猫。她正在剪指甲。 李望舒的爸说:“有点礼貌,叫人。” 李望舒抬头看了王翊一眼,又瞧瞧王翊他妈,眼睛快速地向下眨一下,没有任何想开口说话的意思。 她倒是把目光停在王翊身上,停了好一会儿。 王翊他妈,颇为讨好地在笑,毕竟李望舒的爸手里还是有着不小的权力。其实连王翊自己当年也不信这俩人能过长,毕竟自己的妈,没什么姿色;李望舒的爸,又有点儿太过出色。 只是这世上,信不过想不清的事情多了,这只是其中很小的一件而已了。 李望舒就那么冷冷地看王翊,直到她再把头低下去,她也还是一句话都没说。 那天阳光很好,大咧咧地洒在地板上。 少年王翊当时心里对她也都是敌意。 殊不知他在以后的日子里,会用尽全身力气去拉这个人上岸。 王翊没有被改名字,转眼他跟李望舒的父母走到一起一年,中考过后,王翊也考到了李望舒所在的高中。 李叔叔很开心,那天家里的桌上多了好几个菜。他红着脸又醉醺醺地不住念叨:王翊你可真是争气,自己考了进去。你不知道你姐姐当年,我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把她办进去。 李望舒还是一如既往地疏淡,漫不经心。 王翊看她这个反应,就知道她又在瞧不起自己了。 他去新学校上学第一天的上午,刚下数学课,门口的同学就喊:“王翊——咱们班有叫王翊的吗?有人找。” 王翊到了门口一看,才发现是李望舒。 李望舒也没多说,就是问他有没有零钱。王翊掏了十几块递给她,李望舒低头查查,“早上,走得急,忘带钱了。想买盒烟抽。” 她忽然抬头,冲王翊笑了笑。 王翊被这个笑晃晕了心神,恍惚间觉得四周特别明亮,闹吵吵的走廊,仿佛只剩下他跟李望舒两个人。 他这时才意识到,李望舒,是个美人。 是个大美人。 -- 2 李望舒成绩一般,名气却很大。王翊原来只以为是因为她漂亮,到了他入学第一年的元旦晚会上,王翊才知道——李望舒确实不止漂亮。 不止漂亮,更多的是风情。 当时有个学长,独唱的伴奏带出了问题,放不出来。那学长站在台上,追光打在他身上,大家都在看他,他却没慌。学长笑着对台下说,“李望舒呢?李望舒你上来。” 李望舒那天也穿了身校服,灯光照到她的时候,她正在脱羽绒服。她边往台上走边梳头发,等走到了台上,头发也就扎好了。 她说我会吗你就叫我?嘴上这么说着,她还是往钢琴那边走过去了。 王翊记得她十指翻飞的样子,他有一个瞬间觉得李望舒不是在弹琴。 是在弹他。 她的手就按在王翊的心上,而她坐得端端正正的,整个人就像是一潭不能再平静的湖水。 王翊同桌就坐他旁边儿,他说,这你姐姐? “不是的。” 王翊从那时候开始,就很不喜欢别人觉得李望舒是他姐姐了。很奇怪的,并不是出于什么青春期男孩儿的自尊之类的,他只是单纯觉得,这不是他姐姐。 而李望舒,好像也确实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坏。 她的魅力在于,会莫名激起人的好胜心。就像是看到了一座高高的山峰,比云彩还要高出好多的那种,很难攀越。 其实这种人也有很多,很难追的人,很难触碰和维持的关系。 李望舒之所以是李望舒,更多还是因为,只要看上她一眼就会心知肚明,她不仅是山,不仅难翻,而且她也从不会低头。 能控制她的,只有她的感情。 她什么时候爱人,什么时候就是开始选择被控制。 除此之外,她都是风。 而这夜的风,没有颜色。 学长个子高高的,眉清目秀,是高中女孩儿会喜欢的那种男同学。他看向李望舒的每一眼都像是带着钩子,热烈炽热如阳光;李望舒也看他,弯着眼睛,也是很欣喜的样子。 所以后来王翊在家附近的一个胡同拐角里碰见这俩人儿接吻,他是一点儿也不奇怪。 男孩儿把李望舒架在自己身上,她的腿盘着男孩儿的腰,背靠着墙,身体却无限地往男孩儿的方向倾斜。李望舒散着头发,发丝走得比她更远,先她一步进到了男孩儿的领口;而男孩儿在吻她,很用力地,李望舒也很用力地回应,支吾里偶尔发出几声笑来,也很动人。 王翊甚至觉得,他们并不是在亲吻,而是在吃对方。仿佛吻得越用力,就能吃得越快。 男孩儿放下李望舒,他们靠在一起喘气。李望舒挂在他身上,而他的手,伸到了李望舒的上衣里。李望舒骂了他一句,然后很疲惫似的,拉开了羽绒服的拉锁,让男孩儿的手进得更方便点儿。 他说你冷不冷? 李望舒往他那边又靠了靠,“你好好抱我,就不冷。” “那你是,想让我抱你,还是摸你?” 李望舒就笑了,“你也就这点儿本事。有能耐你上了我啊?不敢吧,你是好学生,晚上要回家的。” 事实上,这段对话虽然真实发生了,但王翊并没有听到这么多。 他只看到了他们在如胶似漆地亲吻,他很想低着头快步走过去,可走过俩人身边的时候,偏偏又没忍住,咳嗽了一声。 李望舒从那个肩膀后面抬起半张脸,吃吃地笑,说我当谁呢。 一起啊? 李望舒那天晚上没回家。 李望舒的爸问王翊,难道不是全校同学都放假了吗?不是两周一休吗? 王翊替她搪塞:“高叁不休。” 王翊第二天一大早,给李望舒打了电话。他没多说什么,只是如实地转告了他撒的谎。 李望舒慵慵懒懒地,“你还挺好用的。懂事……”她似乎还有话想说,只是话还没出口,就换成了长长的一声娇吟。她好像是在捶着谁的胸口,边捶边说你找死。但王翊听着,找死的似乎不是学长,而是李望舒。 她叫起来很好听,不是百依百顺的,说是温柔,又不够温柔。她不很害羞,很不管不顾。 很有趣。 这边的两个人,终于纠缠完之后,李望舒拿起手机一看,通话还在继续。 她对着那头说:“王翊你挺有意思的!” 并没希望王翊回她。 所以她撂得很果断。 -- ㄨRoǔгoǔωǔ.cOм 3 李望舒考完高考的那个假期,王翊也是正好升高二。他疲于在补习班之间奔波,奔波到腰和腿都细细的,个子也高了,似乎学的并不是知识,而只是专门为了长个儿。 学习长个儿这个怪怪的想法在王翊的脑子里盘桓很久,他觉得自己根本就不是晚上长的个儿,就是在白天。 因为晚上,他的梦里都是李望舒。 很忙。 他跟李望舒都很忙,在梦里。 所以哪有工夫儿生长啊。 这天家里爸爸妈妈都不在,李望舒穿着松松垮垮的短袖和短裤,捧着半个西瓜坐在椅子上,看着电视,笑得一浪高过一浪,好悬捧不住手里的西瓜。 王翊换了衣服,准备出门。李望舒喊他:“帮我拿一下眼镜。” 王翊去她屋里,在乱糟糟的桌子上找到了她那副框架镜,走到客厅递给她,李望舒却没接过去,瞧了一眼说,有点儿脏,帮我擦擦。 王翊于是扯着衣角,低着头给李望舒擦眼镜。 李望舒看看他,放下西瓜,手臂就攀上了王翊的腰。她把王翊拽到自己跟前儿,李望舒一张脸,正对着王翊白T恤的前襟儿。 俩人之间,隔着王翊的手,还有李望舒的眼镜。 王翊心跳得很快很快,一股热气没到脸上,却很不讲究地攻到了他心里。 他整颗心,火烧一样,热辣辣地。 李望舒就是仰头看他,王翊停了手,看看镜片,又把眼镜戴在她脸上。 李望舒说:“谢谢!” 王翊话不多,脸也冷,跟那位温温柔柔的学长不一样,他看起来更有点儿那个方向的奇妙吸引力。 王翊说放开吧,我补课去。 李望舒于是真的放开了,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又把那个西瓜从地上捞起来,端好,还用勺子挖了一口,嚼起来。 她扭头看电视。 王翊就这么站着,身后是长长的一个影子,身前则是李望舒和她的西瓜,以及好大的一扇落地窗。 夏日的阳光透过玻璃投进来,树也挨着窗户,调出一片融融的绿意。 王翊忽然伸手捏住了李望舒的下巴,掰着她的脸正对着自己。李望舒没恼,还是笑吟吟地看他,腮帮子鼓鼓的,里面都是西瓜。 王翊问她,甜吗? 甜吗?西瓜甜吗? 李望舒在他手里点点头。 她很可恨,分明是在勾引他,可一双眼睛还是那么那么清澈。而王翊心知肚明这李望舒并不是什么好人,可还是愿意相信她这清澈,是真的清清白白,透透彻彻。 王翊弯下腰侧过脸,避着李望舒高高的鼻梁,轻轻贴上了她的嘴唇。他很果断地伸出了舌头,伸出舌头去她口中搅弄,直到她嘴里的西瓜一点儿也不冰了,也不齐整,变成了碎碎的果肉,他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李望舒“咕咚”一声,咽下了早就没有什么味道的西瓜。她脸颊红扑扑的,挣扎着想要从王翊手里把下巴收回来。 王翊定定地看她,细长的眼里十分平静。他没松手,李望舒就这么调情似的轻轻挣扎,也没用力。 李望舒蹭蹭他掌心,语音里都是笑意,“我要告诉爸爸,还要告诉徐阿姨,你占我的便宜。让他们好好打你。”可她紧接着又话锋一转,仰着头又望回王翊。 这次她没有出声。 只是做了个口型。 王翊转身,背上包走了,李望舒继续看电视,又笑起来。 王翊走了长长的一段路,路上都是大树。他都已经走到公交车站了,脑子里还是李望舒的那句话。 那句没有声音的话。 只有叁个字。 “我湿了。” -- 4 王翊发誓,他确实只是走错房间了。 李望舒正躺在床上看小说,王翊推门,俩人视线相撞,王翊就这么鬼使神差地坐了下来。 他在床尾,她在床头。李望舒的凉被很长,王翊伸手进去,摸到了李望舒的脚。他隔着被子轻轻地捏了一下,李望舒把书盖在脸上,闷闷地说:你还缠上我了。 “走错了。” 王翊语调平静,低着头,还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李望舒的脚。 李望舒觉得王翊特别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捏脚技师。她越想越想笑,于是就真的笑出了声。 王翊也耸耸肩膀,似乎也是在笑。 “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王翊摇了摇头,他看了看李望舒,“你这话什么意思?” 少年人声音清冽,却又带着点儿磨砂的质感。 “没意思。”李望舒把书从脸上拿起来,合好放在一边。再一转头,身边就多了个王翊。 一张单人床,李望舒一个人睡原本是绰绰有余。这会儿又挤了一个王翊上来,就显得很窄。 他侧着躺,支着头,看着李望舒,眼里好像是有千言万语,只是嘴又抿着,一言不发。 李望舒仰着,“你话是真的少。” 王翊另一只闲着的手慢慢地爬上了李望舒的小腹,并在这儿流连盘桓。李望舒随着他的节奏,呼吸渐渐急促,脸也一点点红起来。她扭过头,把脸埋进王翊胳膊里,而王翊在此时感觉到来自李望舒的一股灼热。 王翊在床上是个新人,要说李望舒是个老手,也只是勉勉强强。李望舒觉得王翊也许并没有看起来那么老实那么新,但实际上——她以为王翊的游刃有余,无非只是他在一无所知情况下的探索。 他在探索。 探索未知的领域,探索一个他很感兴趣的女孩儿的身体。 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他的手向上移动,却越过山峦,去摸她的锁骨。王翊凉凉的胳膊碰着她的乳房,甚至是比直接揉捏更让人头皮发麻。他真的对她的锁骨很有兴趣似的,伸着食指摩挲来摩挲去。李望舒忍不住动了动身子,面朝着王翊把自己蜷了起来。他的胳膊就夹在她两乳之间,李望舒在抖,王翊却一直十分稳定。他的手稳定地来回扫着她的肩窝,带动着手臂,在李望舒胸前搅动。也是这样,略带着恶意的摩擦,让李望舒原本柔软沉睡的乳尖儿慢慢苏醒,变成两颗软中带硬的红樱。 王翊的胳膊里侧划过它们,李望舒忍不住浑身一抖。王翊停留在在这儿,咂摸着这皮肤下传来的陌生触觉。 他很新奇。 原来寝室夜谈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都不是假的。他真的只要动一动,李望舒的喉咙里就会发出很好听的呻吟。 好听到让他周身发紧。 王翊的手不再横扫,而是缓缓地把胳膊在她的乳间抽动。 他在调理她。 王翊是那种买了新衣服也能忍住不穿的人,或者对他来说,根本就不存在忍。他的生活有一套自己的规律,一切事情,只要他能够说服自己,那就可以去做。 李望舒的男朋友,像是一条热情的金毛,火急火燎,一刻都藏不住自己想要什么。 王翊却不同。 李望舒看不穿他,像是隔着一层很厚的雾。 她身上出了些汗,王翊的手臂就在这层薄汗里穿梭。他们什么实质性的行为都没发生,可却都呼吸粗重而没有规律,气喘吁吁地,仿佛是正在快乐地跑步。 李望舒变得很湿润,而王翊则是很想让全身都在什么很温暖的地方被包裹被舔舐。 两个人换了姿势,李望舒对着门口,王翊在她身后环着她。他的手还在逗弄着她胸前的蓓蕾,他的下身紧紧贴着李望舒,很坚硬的那一根并没被他放出来,还是委屈地藏在内裤里。王翊一下一下地,小幅度地撞着李望舒。李望舒双眼失神,她盯着门,脑子里却已经在想王翊的形状,想它的颜色,也想象它一下一下地抽打她花径,或者是前胸,或者是脸颊。 但是现在她眼前什么都没有,她只能望着空气,被王翊就这么不怀好意地吊着胃口。 他蹭着蹭着,忽然停住。他把手抽出来,又坐起来。 李望舒回头看他,抓了一把他胯下。 明明还硬着。 王翊拍开她的手,“我走了。一会儿他们回来了。不好解释。” 李望舒把头埋进枕头,扭来扭去,不满足地哼气。她觉得王翊没走,因为没听见他脚步声。 李望舒躺着,忽然觉得后腰一凉。 王翊掀开了她上衣的一角。 轻轻地,在她已经酥了的腰上,亲了一口。 李望舒趴着,王翊一双手臂撑在李望舒身侧,对着她耳朵吹了一口气。 “各自灭火。” -- 5 门响了。 王翊翻身下去,反手关上了李望舒的房门。 徐阿姨问他干吗去了。 王翊“噢”一声,“问个题。” “你又打扰姐姐休息。” 王翊顿了顿,“我俩还行。她不烦我。” 李望舒在屋里皱着眉头。 王翊真是让人头疼。 又是两个人在家的一天,王翊醒了之后洗漱完毕,又做了早饭。刚想去敲李望舒的门,李望舒就在阳台叫他,“这儿呢。” 王翊没过去,“吃饭。” 李望舒掐灭了烟,手在面前挥挥,进到客厅,却还是一身的烟味。她没扎头发,蓬蓬的长发就那么乱乱地垂在前胸后背;她当然也没穿内衣,所以坐下的时候,颤得尤其厉害。 “你今天有事?起这么早?” 李望舒摇头,“也不算。有人找我出去。” “哦。”王翊放下筷子,伸手在指尖儿绕了一绺李望舒的头发。“谁啊?” “你不认识。”李望舒低头喝粥,忽然又反应过来,“你认识,上次那个唱歌的。” “哦。是他。他还亲你来着。” “是他。那天我们还出去住了,没回家。” “第二天一早我还给你打电话。” 李望舒一摔筷子,瞪着王翊,“有意思吗?” 王翊绕开这个问句,“他喜欢你抽烟?还是你们都抽烟?” “你当你是谁?” 王翊难得笑笑,笑里带着叁分局促七分隐隐的愤怒。他松开李望舒的头发轻巧地说:“我好奇嘛。成年人的世界。” 李望舒刚想伸手去夹一口咸菜,就觉得整个人忽然失掉了重心。 筷子磕到碗的边沿叮咚作响,又滚落到地上。李望舒被推到旁边软软厚厚的地毯上,一时间天旋地转,不分东西南北。 然而可以明确知道的是,王翊计算得很好,也把她保护得很好。 李望舒并没被碰到。 王翊坐着,高高在上,盯着她看。 李望舒撑着胳膊想要站起来,只是她还在醉烟,脑子发晕。李望舒在地上挣扎了好一会儿,终于离开地面有些距离——王翊站了起来,然后盘腿坐下,对着她的肩膀轻轻一戳。 李望舒又倒下了。 李望舒躺在地上,看着天花板。王翊就在她身边,腰板很直,上上下下地用目光洗着李望舒。 李望舒大口大口地喘气,右手摸索到了王翊的腿,狠狠地拧了下去。 王翊一声不吭,拉着李望舒起来。 两个人这会儿,都坐在地上。 面对面。 李望舒晃晃地,扬起手来就给了王翊一耳光。 王翊白白净净的一张脸上,瞬时就浮起一个通红的手印来。 李望舒换了另一只手,还想再打,这次就被王翊紧紧地抓住了。 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种李望舒从没见过的复杂表情。 是在求她。 但不是求她别打他。 “能不能别去?你不去的话,”王翊把她的手贴到自己脸上,“怎么打我都行。” 李望舒愣了。 而王翊似乎把这段时日攒下的所有温柔都给了李望舒的手,他蹭着李望舒的手,好像一只猫。 柔软。 又很腻歪。 李望舒站起身来,晃晃脑袋。 她走了几步,回头看看王翊,还是呆呆地坐在那儿。 她又走回去。 弯下腰,点着王翊的脑门儿。 “别当真。” 李望舒出门之前还回头看了一眼,王翊还是在地上坐着,靠着餐桌的一条桌腿,身上的睡衣看起来质地良好,而他长长的一个人,半张脸都隐藏在阴影里,就也看不出表情。 王翊叹口气,“想好了?” “想好了。” “那你去吧。” 这是王翊活到如今为数不多的感到挫败的时刻。 而这样的时刻,注定还有很多。 每一个,都会和李望舒相连。 -- んаīτаnɡщu.cΘм 6 崔韬早就在楼下等了。他冲着李望舒吹个口哨,十分热情地冲过来抱着李望舒不撒手,又探着脖子去拱她脖子。拱得李望舒痒痒的,笑着去推他。 崔韬在阳光下面熠熠发光。 他真是好喜欢李望舒,他最想娶的人就是李望舒。 李望舒都知道。 人的眼睛藏不住爱意。 “你好慢。等你好久。” 李望舒的手被他攥着,肩膀也被他搂着。俩人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李望舒觉得很热,所以就打开了窗户。 风吹过来,扬得她发丝散乱。崔韬帮她理好,风就又吹散。 李望舒说,别管它。 “你要报哪儿的学校呀?我们一起吧。上了学咱们就出去住,毕业就结婚。” 李望舒吻了吻他耳垂,“随你。你去哪儿,我去哪儿。不过我可没你学习那么好。” “嗯……”崔韬蹭蹭李望舒,“你家里最近还行?” “不许问。” “好。” 崔韬父母倒是很喜欢李望舒,李望舒她爸也很不意外地十分不喜欢崔韬。 晚饭的饭桌前,徐阿姨端上来最后一道菜,是个汤。 她在围裙上擦擦手,“之前望舒也没说要带同学回家吃饭,匆匆忙忙的,我们准备得也不周到。” 崔韬笑笑,露出一口白牙,“很麻烦阿姨了。” 老李就在李望舒旁边坐着,一言不发,就像他领着王翊他们娘俩回家时候的李望舒,不开口是最后的一点儿体面。 李望舒说,不是同学,是我男朋友。 王翊给崔韬递筷子。崔韬想起这似乎就是上次的那个,李望舒的弟弟,心里忽然有点奇怪,不过这想法也就是一闪而过,还是顺顺利利地接了下来。 更奇怪的是气氛。 崔韬不大敢在老李还没开始吃之前动筷子,徐阿姨好顿劝,他也只能握着李望舒的手,跟徐阿姨聊天。 李望舒不说话。 老李脸色铁青。 王翊和徐阿姨一样,笑容可掬。 只是他心里,嫉妒得快要死了。 崔韬战战兢兢地吃完了这顿饭,李望舒下楼送他。俩人在黄昏的夕阳底下默默地走,半晌李望舒才说:“辛苦你了。本来说好要出去玩,结果被我拽来,看我爸脸色。” 她声音很沉,像是忽然之间全身都没有了力气。 “没什么的。迟早要见家长的。” “我其实,也有私心。我就是想看看我爸到底还在不在乎我。” 崔韬揽过李望舒肩膀,“想多啦!我要是有你这么个闺女,疼还来不及呢。你爸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也是爱你的。你看他今天,多生气。” 崔韬进地铁站之前,搂着李望舒亲了她一口。 李望舒看着崔韬的背影,特别想追上去。她知道如果她追上去抱他,崔韬肯定会把她抱得更紧,他会吻她额头鼻尖儿,吻她嘴唇。 李望舒是一棵崎岖生长的树。 只有最深刻的肉体接触,才能让她感觉到深切的安全感。 比如同床共枕。 比如,挨打。 徐阿姨拦着暴怒的李望舒父亲,像是很努力地在替一把旧伞阻拦风雨。早上出门前王翊挨了李望舒的打,这会儿的李望舒,脸上也有一个不轻不重的红印。 “你才多大?你就这么想离开这个家?” 李望舒声调冷冷地,又抬起眼皮,“我妈生我的时候,她也才十九。我带同学回来吃饭怎么了?我带男朋友回来吃饭怎么了?到底是我要走,还是你要撵我走?我还就清楚告诉你,我跟崔韬上过床,我爱他,我就是要嫁给他。” 李望舒的爸这会儿已经挣开了徐阿姨,走到李望舒面前,抓着李望舒的领子吼她:“你最好给我自重一点儿!” 李望舒咬咬牙,她越冷静,就显得越气人。 她说:“那你打死我算了。” 如果还是在王翊他们没来之前,那李望舒可能真的会被她爸结结实实打一顿,好几天下不来床的那种。毕竟这这种情况之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只是每次挨打之后,李望舒都更变本加厉。她一直不愿意承认的是,她确实能从被打中获得一种宽慰,觉得自己还被人在乎着,还值得被挽救被关心。 徐阿姨又上来拦李望舒的爸,王翊也一把拉住李望舒,领着她回了她房间。 屋里没开灯,李望舒这会儿才开始害怕,害怕到发抖。曾经的记忆一点点从她脑海里抽离出来,被无限放大,放大成一张网,把李望舒紧紧地裹住,让她喘不过来气。 她原本只是脸疼,这会儿却是浑身上下都疼了起来,骨头缝里都像是插着刀。 李望舒的眼前不是一片漆黑的。 而是血红色的。 她确实很疼。疼到心里很充盈。 王翊用手背贴了贴李望舒的左脸,李望舒稍稍弓背,眼泪慢慢从眼眶里溢出来。 王翊把她圈在怀里,李望舒慢慢哭湿了王翊的前胸。 这儿和外面只隔了一层门板。王翊的手放在李望舒的后背上,手上有一道直直的光线,是从门缝钻进来的,客厅的灯光。 王翊叹了口气。他小声地说你何必呢?你不喜欢你爸,避着他就是了,干嘛还总往他枪口上撞? 李望舒就更加委屈了,她摇了摇头,盯着王翊,眼里泪光粼粼地,“你懂个什么。” 他什么都不懂,只是他这会儿,很想吻她。 李望舒被轻轻地放在门板上,王翊低头,一点点舔去了她脸上的泪水。他歪头吻她,李望舒有点儿喘不上气,靠着王翊,压着动静儿缓气。她还没喘好,王翊就又去吻她。她的手指抚上王翊的头,他头发短短的,摸起来有点儿扎手,可又让人忍不住摸了又摸。 王翊腰软了。 他说,我什么都不懂。 李望舒摸着他的头,轻一下重一下的,“骗人。” 他吻上她的眼睛,“我要说我也喜欢你,你信吗?” 李望舒一愣,随即笑了,“你又骗人。” -- 7 王翊这人很能横得下心,一是因为他本身就有点儿毅力,二是因为他对李望舒本身感情也还不深,好抽身,而且转眼到了九月份,李望舒也走了,上学去了。 元旦这天,李望舒接到了王翊打过来的电话。 李望舒说你还挺有能耐的,能联系上我。 王翊说嗨,这还不容易。我妈巴不得咱俩亲近点儿。 李望舒走到走廊里,坐在台阶上。王翊又问她,“军训累不累?” “叁个月之前的事了。没话讲就撂。” 王翊叹口气。 “怎么?” 王翊说我也想跟你聊点儿近的,我哪知道你每天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啊? 李望舒就笑了,我?我就吃吃喝喝,谈谈恋爱,上上课。你学的还行? “你跟崔韬还行?” “当然行。” “你俩还行,那我学的就还行。”王翊抬头看看外面沉沉的夜幕,“今天,咱家这边天很好看。深蓝色的。挺透的。欸要是有可能的话,我是说有可能的话,你过年能不能不回家啊?” 李望舒:“你琢磨琢磨你说的这是人话吗?” “怪我了。” “你放心,回家我不跟你说话,绝对不耽误你学习。”李望舒一想到这儿就笑得收不住,笑声在走廊里回荡,王翊就也忍不住要跟着笑。 本来是说好了回家也不说话的,可自从这天之后,王翊就总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到了点儿就想给李望舒打电话。心里总是发燥,但只要一听见她的声音,就会变得平静舒适。有几次他强控着自己不联系她,可结局却是拖到十二点,辗转反侧地总是睡不着,就只能打过去。李望舒那会儿都睡了,迷迷糊糊地答了几句就又睡了过去。 光是听她睡着了喘气的声音,王翊都能听上十分钟不腻。 跟个变态似的。 王翊不想见她,但是又盼着见她。那天他妈和李望舒的爸在客厅说了一嘴李望舒快放假回家了,王翊当时正在穿外套,他偶尔抬头瞥了一眼穿衣镜,发现自己在笑。 这下算是完了。 李望舒这次回家,明显心情不错,跟王翊他妈也很有得聊。两个女人坐在沙发上,李望舒一个劲儿地吃,徐阿姨就问她为什么干吃不胖,李望舒说您得运动。说着打开手机,给徐阿姨找了几个健美操的视频。 李望舒的爸今天值班,不在家;徐阿姨拿着视频美滋滋地回到自己屋里去了,音乐声开得挺大,看起来是跳得很起劲。 李望舒瘫在沙发上,继续吃。 王翊出来打水,李望舒拦住他,举起薯片,王翊捏起一片扔进嘴里。他把杯子放到桌上,坐到了李望舒身边去,又架着胳膊把李望舒拎起来放好。 “你那么坐着伤腰。” “没腰。”李望舒又滑下去。 王翊又把她拎起来。 “欸你多管闲事。”李望舒想要挣开,王翊忽然“嘘”一声,眼睛向徐阿姨的屋子瞥瞥,小声说,“你听。” 李望舒浑身没骨头似的,被王翊架着,“激烈的音乐。” -- 8 “你真是这么瘦的?” “是啊。我在学校,打篮球,舞狮,还帮我们部门发小广告,比这个运动量大多了。我跟你说,不动,是不可能瘦的。” 王翊挑挑眉毛,“那你这几天,有没有胖回来?” 他看起来是在问,其实已经自己上了手检验。他从腿摸到腰,李望舒抬着胳膊,眼睛看着电视,边看还边吃,搞得王翊觉得自己像是在摸一只睡着了的猫。 就是没毛儿而已。 “你这小身板儿,看不出来,还挺好动的。”王翊照着李望舒的腰眼儿搂了一把,李望舒“诶呀”一声,手一抖,薯片洒了一地。李望舒暴捶王翊,王翊趴在她腿上,抱着头扭来扭去。 整个过程可以说是悄无声息,两个人都很默契地不出声。捶到后来李望舒累了,手伸到王翊的毛衣里摸他后背,王翊则是一直在无声地笑,笑得后背一耸一耸的。李望舒伸手去堵他的嘴,却忽然被他舔了一口手心,柔柔痒痒的。 十几岁的,浑身散发着荷尔蒙的小男孩儿 ,却甜到李望舒心坎儿里去了。 冬天家里干得厉害,李望舒摸着王翊的嘴唇,干干的,起皮了,她正摸来摸去,就觉得自己鼻子不太舒服。随便一摸,一手的血。 她拍了一下王翊,“你起来一下。” “干吗啊,我不。” “起来一下,我流鼻血,再沾你衣服上。” 王翊跳起来,李望舒去水池边上清洗。她不知道是不是流血流到脑供血不足,笨手笨脚的。王翊看得着急,“你弯腰,我来。” 王翊轻轻地给李望舒掬水,又拍她脑门儿。李望舒嘟嘟囔囔地,“有用吗?把我头发都拍湿了。” “有没有用的,试试呗。这屋里燥,今天雪小,你也不多喝点儿水。” “你那个嘴呢?” “我这不紧着喝水呢吗。” 李望舒直起腰,稍稍仰着,王翊扶着她后背,李望舒把他的手拍掉,自己走了几步,却磕到了茶几角,疼得嗷嗷叫。 王翊鼓掌,“该。” 李望舒疼劲儿还没过去,鼻子就又出血了,滴滴答答地流在地板上。她傻了,伸手去接,这哪里接得住?王翊又抓着她去冲洗,这次李望舒挺乖的,没乱动。 王翊打量打量她。 “举右手。” “哪边是右?” “这边儿。” 于是李望舒举着右手,塞着左边鼻子,在看电视;王翊扫着地上的薯片渣子,在看李望舒。 他拄着扫帚,“这有什么好看的?” “打发时间呗。” “打发时间干什么都可以,看会儿书也一样。” 李望舒摆摆手,“我乐意。你怎么跟崔韬一个德行,成天看书看书的。” “哟,没看出来。” “没看出来什么啊?”李望舒没好气儿。 王翊端起杯来,“我不跟你吵,我进屋。” 只不过他刚进屋就又出来了。 带着一袋子榛子仁儿。 他把纸袋往李望舒面前一扔,也是没好气儿地,“我就是闲的,才会给你夹榛子。”他过去把李望舒的手放下来,“别举着了。都不淌了。” 李望舒:“哼。” 王翊捏了一把李望舒的脸,面色冷峻,“傻逼。” “你他妈……” -- 9 临近春节,家里也要开始置办东西。家里的长辈忙里忙外;李望舒偶尔和崔韬出去玩玩,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家看电视;王翊也放松了下来,每天困在自己屋里打游戏,白天黑天都分不清。 李望舒敲开他房门,王翊头发乱糟糟的,探出个脑袋。 李望舒递上去几个橘子,“我还以为你死屋里了。” “盼我点儿好。” 王翊接过橘子,手却没松开,拉着李望舒进了自己屋。 屋里很暗,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不透一点儿光进来。电脑屏幕亮着,床上也很乱。 李望舒深吸一口,屋里都是王翊身上那股味道,具体是什么说不上来,总之就是很好闻。 “你知道现在是几点吗?” 王翊睡眼惺忪地,好像随时都能就地一仰。 “几点?” “上午九点半。你一宿都没睡?” 王翊点点头,“我能从不睡里获得比睡一宿觉更大的快乐,值了。” “有理。”李望舒扒橘子,“叫我进来干啥?给你收拾屋子?” “我得多大的脸,能支使李大小姐。” 李望舒眯着眼睛看他,“你脸可是不小。” “我之前做了个梦。梦里你就站在船头,然后一个浪打过来,你就不见了。那个梦的后半段就是我在海里,用一个碗来回盛水,想把你从海里捞出来。” 王翊站起来,李望舒在床上坐着。王翊推着她肩膀,李望舒就躺了下去。王翊也躺到她身边去,两个人一起看天花板。 李望舒在他脸上摸了几把,找到了嘴,塞了一瓣橘子进去。 “我记得你原来,挺不喜欢我的。” 王翊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其实他知道。 是那次放了假,他不想回家,在学校操场上打篮球。球飞得远了,他刚想去捡,扭头却看见李望舒。 李望舒把球扔回来。 也扔掉了他对她所有的怨怼。 王翊叹口气,“你要是只把我当个小孩儿,那咱俩其实挺没意思的。” “我在你这个岁数的时候,已经不是小孩儿了。我也不会这么觉得你。” “那就好。” 李望舒侧过身去抱王翊,像只树懒。她声音很低,几乎不能被听见。 她问王翊,你爸是个什么样的人? 除了此处,外面是一个光芒万丈的世界。就像人有漂亮光鲜的外表,光照不到的地方,比如心里,却总是跳跃着阴暗。 像李望舒这样的人,浑身的力量,都是从阴暗里来的。 王翊说,你看我。 我什么样,我爸就什么样。我们很像。 李望舒说你知道吗,我小时候经常看到我妈被我爸打得满脸是血。他就那么拽着她头发,从客厅拽到浴室,把我妈的脑袋往浴缸上磕,一下一下地。 然后我妈,就那么被他压着后背,跪着,说我错了。说上整整一宿。 “你知道她错哪儿了吗?” 王翊也抱着她,在她耳边轻声地:“你别说了。”他去吻她的脖子,把她的后半句答案隐没在唇齿间。王翊以为他挡住的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意象,一句经过多年积怨精酿好的刻毒语言。 然而不是这样的。 这是一条道路。 李望舒注定也要被命运推着也要走上的道路。 临行前的最后一次告别,王翊没有听清她要去往何方。所以相应的,他们再次重遇,就只能是在异乡,在完全不同的两条路上。 王翊窝在李望舒胸前睡着了。李望舒搂着他,心里忽然生出一点儿留恋。以至于她自己也觉得昏昏欲睡。 睡梦里王翊的手臂还是环得很紧。 以为不听,就能忘了一切。以为不松手,就能抓住一切。 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儿。 李望舒也迷迷瞪瞪地睡过去了,睡了不知道多久,她听见门响,着急忙慌地就要起来。王翊也醒了,箍着她不让她动。李望舒就也反箍回去,“要死一起死。” 王翊隔着衣服咬了李望舒的胸,李望舒浑身一颤,推开了王翊。 王翊把脸从被子里探出来——“现在不是死的时候,咱还什么都没干呢。” 徐阿姨推门进来的时候,王翊正跟李望舒聊天。李望舒坐在地上,王翊围着被子坐在床上。窗帘是拉开的,屋子里很亮。 王翊冲他妈笑了笑,“我不就起得晚点儿,一个两个的,都要来叫我。” -- 10 李望舒说是要去姥姥家,其实是跟崔韬出来玩了。俩人钻进酒店,互相折腾了一宿,用过的安全套一个一个扔在地上,很配得上乱七八糟这个词。 崔韬跟王翊差不多,也喜欢往李望舒胸口钻。只是他一边合着眼睛躺着,一边又在摸李望舒下面。 李望舒很累,崔韬也很累。崔韬的鼻子划过李望舒胸前,她已经连抖的劲儿都没了。 崔韬说,宝贝儿你为什么这么多水啊?你是个水果吗? 李望舒搂着崔韬的脖子一言不发。 崔韬说我最近,每天都很想你。想跟你上床,真的,宝贝儿。 “你讨厌。”李望舒把崔韬搂得更紧点儿,“你别叫了。” 崔韬笑笑,“宝贝儿……” “你不许说了,我受不了。”李望舒下巴蹭着崔韬的头皮,崔韬轻轻地用牙圈着她小小的乳头。 “嗨呀……” 她抽口凉气,轻吟出声。崔韬揽着她,对她乳房白嫩的部分吸吮起来,留下一块又一块的红印儿。但并不重,只是浅浅的红色,被床头灯一打,十分迷人。 “你就像那个,小金桔。” “嗯?” “好吃。” 崔韬本是说好白天送李望舒回家,只是俩人腻腻歪歪的,到了李望舒家楼下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李望舒搭着崔韬的肩膀,站在比他高一点的台阶上。崔韬搂着李望舒的腰,“要不,咱今天也别回家了。” 李望舒笑笑,“不行,我累了,我得回家睡觉了。你不累吗?” “不累。我跟你哪有累的时候。” “扯淡。” 李望舒悄悄地溜回了家,在客厅里喝水的时候,王翊推门出来。 客厅很黑,王翊又带上了自己的房门。光亮一闪而逝。 李望舒头上肩上都是蓝蓝的月光,她散着头发,手里还端着杯子,所以肩膀有点微微耸起来。 王翊看不清她,她能看清王翊。 王翊走过来,也给自己倒了杯水,用气声问她:“你舍得回来了?” “本,本来也是说好今天回来。” 王翊凑近李望舒,在她身上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撇嘴,“你跟崔韬一个姥姥?” “鼻子还挺灵。属狗的吧你?”李望舒轻轻地放下杯子,双臂抱胸,“欸你跟我说说,你这阴阳怪气的,什么情况啊?” “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呗。”王翊很是坦诚,“再说了,家花哪有野花香。” 李望舒挑挑眉毛,“谁是家花,谁是野花,你好像没太分清。”她又凑得近点儿,“那用不用我给你讲讲?” 王翊没说话,手钻到李望舒衣服里,食指顺着她乳沟向下,勾着她两峰之间胸衣最窄的一处,轻轻地向前一拉。李望舒重心一个不稳,整个人就顺势倒进了王翊怀里。 他说李望舒你别太过分。 李望舒又小又软,几乎被自己的头发整个埋起来。只不过这会儿她倒是放松了,伸出手臂去揽王翊的脖子,嘻嘻地笑起来,然后说,我就过分了,你能把我怎么呢? 父母在屋里熟睡,一墙之隔的客厅,餐桌前,王翊环着李望舒细溜溜地腰,手在她裸露出来的皮肤上来回摩挲,又靠着她问:你这么对我,到底图个什么呢? “看你生气,我就很高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你不觉得这代价其实有点儿大吗?蚀本。” 他的手慢慢上移,摸到她内衣的搭扣,轻轻掰了一下。李望舒感觉自己前胸已经松了些,只是王翊的手没完全放开,内衣也就没完全松开。 李望舒咬咬他肩膀,笑得更厉害,“你这么轻车熟路的,你啊,你。” “我啊,我。” “困了,我要睡觉去了。放开我。” 王翊把李望舒的内衣又扣好,紧紧地抱了她几下。李望舒被他捏得软软哼几声,王翊就更舍不得松手。 王翊搂着她摇啊摇,“姐姐你们家崔韬什么时候才能死啊?我真怕我守不住这道德底线了。” “噢。那我就每天求神拜佛,希望菩萨保佑我们家崔韬长命百岁。” “合着我活该呗?” 李望舒露出一张小脸儿,牙又齐又白。 她舔舔嘴唇,“你确实欠整治。” -- んаīτаnɡщu.cOм 11 转眼叁月草长莺飞,王翊和李望舒各自开学,看不见摸不着,分隔两地,看的倒是同一轮明月。 王翊有时候上着上着晚自习,低头从桌洞里拿书的时候,偶尔就能瞥见天上的月亮。 每到这种时候他总会升起一种质疑:我到底在干嘛? 这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王翊偶尔也会真情实感地去思考它的答案。 他总是被某种阴郁的,不可具体描述的气质所深刻吸引。这种气质缓慢流淌,形成一种生活的习惯与模式态度。后来他发现,这种模式,名叫李望舒。 李望舒活在狭窄的阴影里,王翊就在李望舒更狭窄的阴影里苟且存活。 这个空间实在太过狭窄。窄到他的每次呼吸,都要抬着脑袋,贴近她的脖颈,并借此来汲取热度。 他发现他渴望成为这样的人,渐渐地他也发现,其实他跟李望舒根本就是同一种人。 边缘,危险,被亏欠。从来如此,而且永远如此,没有尽头。 这是个周六,李望舒她爸出差到了李望舒上学的城市。一起去的除了李望舒她爸和一个同事之外,还有个王翊。 奇奇怪怪的,王翊最开始也没抱什么希望。徐阿姨也说不要给你李叔叔添麻烦。但正是因为这层若即若离的关系,李望舒她爸才更想要满足王翊一切的要求,并希望通过这种手段来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 李望舒她爸不嫌麻烦,所以王翊就来了。 李望舒和自己的一个室友一起下楼,王翊就在她寝室楼下拦车的圆石头上坐着。 李望舒挎着她室友,一脸的吃惊。 她室友说这哪位啊?你背着你们家崔韬在外面养的小哥哥? 李望舒就推她一把,“这我弟。” 室友撇嘴,“帅是挺帅,就是跟你一点儿都不像。你就扯吧。我走了,你俩聊。” 王翊看看李望舒室友离开的背影,“我这么明显吗?” 李望舒伸手把王翊的眼镜推上去,扒了一下他的眼皮,“真的,特明显。你这眼神,跟要吃了我似的。” “本来就是。” “我爸呢?你不能一个人来吧?” “办事去了。让咱俩先吃中午饭。” 李望舒掏出手机,找了一会儿。她的手停在那个绿色的拨号标志上,“咱俩吃饭,要不要叫崔韬?” 王翊推着她后背往前走,“不要。他来我就走。” “走反了!跟我去趟教学楼,我书落那儿了。” 王翊伸手,“包给我吧。伞也给我。” 一路上李望舒就像个亲姐姐似的,絮絮叨叨地跟王翊说了好多话。中心思想还是一定要好好学习,要不然就只能沦落到跟她一样的地步,考一个破学校,食堂不好吃,住宿也一般,学费还挺贵,多不值。 俩人进了教学楼的电梯,电梯门刚一合上,王翊就瘫在了李望舒身上。 “你身上好香啊。” “你脸皮好厚啊。” 王翊笑了两声,又重新站好,不过却默默地拉起了李望舒的手。他本来就是个衣服架子身材,手长腿长。再加上他眉目寡淡,气质清冷,就显得更特殊点儿,确实是有点儿不够看。 李望舒临下电梯之前看了一眼电梯壁上映出的他俩的影子——她就想,要是真有这么个弟弟,该多好啊。 -- んаīτаnɡщu.cΘм 12 李望舒找到了教室,把书收到王翊背的包里,俩人就准备下楼。短短的一条走廊,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李望舒一个劲儿地想躲,王翊自然是不能放过她。以至于李望舒最后右边是王翊,左边就是墙。 “你别乱来啊,这都有监控的,教学楼不是法外之地。” 王翊把眼镜一摘,收进口袋里,“什么摄像头啊,我看不清。” 李望舒蹭着墙走,为母校的环境贡献了自己的一点力量,用衣服擦干净了墙上贴的瓷砖。 王翊脸上还是带着笑的,那个笑就在他一张冷冷淡淡的脸上蕴藏着,给人一种这笑十分珍贵的错觉。 他确实很少对别人笑。 李望舒是个例外。 王翊眯着眼睛,搂着李望舒的肩膀,“姐姐领着我走吧,我看不清。” “那你就别挤我。” “我不要坐电梯,我们走下去吧。” 李望舒走在前面,身后牵着王翊。两个人一层一层地从八层走下来,什么话也不说,直到彼此手心都出了一层汗。 李望舒说,诶呀,走错了。多走了一层,走到b1来了。咱们上去。 b1的一半在地面上,一半在地下。光线昏暗,挑高较矮,有点隐隐的压迫感。 王翊说别走啊,逛逛。 李望舒:“请看,这是一间教室。” 李望舒:“请看,这又是一间教室。” 李望舒:“请看,从这儿,到走廊的尽头,全都是教室。” 王翊:“啊,全都是教室。” “是的。没什么可看的,咱们走吧。” 王翊:“诶,不急。这儿有个什么?” “嗯?” 李望舒背靠着墙,王翊帮李望舒把头发往她耳后捋了捋,弯着手指刮了一下她鼻子,“这儿有个小美人儿。” 李望舒一个没绷住就笑出来了,“你真的,你不适合这个路线。你说这种话就好像是小孩儿穿大人衣裳,特别奇怪。” 王翊轻轻地抬起她下巴,“那怎么才不奇怪?” 李望舒垂下眼帘,嘟着腮帮子,不讲话。 王翊很自然地就吻了上去,只是这个吻很短暂,也很轻。像是蜻蜓点过水面那样,轻到都不会引起波纹。他的吻落在她眉心,也是这样。 “想没想我?” “我有男朋友,你说呢?” “别装傻,你知道怎么回事。”他俩离得很近,李望舒仰头看王翊,王翊伸手戳了戳李望舒的脸。随着他的手指落下去,她脸上现出一个小坑,圆圆地像酒窝,看起来有点儿可爱。 李望舒帮王翊理理领子,扯扯衣服,边做边说:“看你这意思,是让我给你点儿甜头?”她眼里忽然闪过点儿狡黠的光,“诶你知道吗,这个监控,没有拾音器的。也就是说,听不见声音的。” 王翊一愣,“嗯?” 李望舒其实对王翊这种总想从她这儿得到点什么的态度不大满意,可是掉过头来一想,她自己要是王翊的话,说不定比这要的更多。她会缠着他上床,逼他和女朋友分手然后自己上位,总之她受不了自己在暗处,偷偷摸摸地,一点儿也不磊落。 李望舒这么想,王翊那边是另外一番想法。他想要李望舒记得他,又不想失掉尊严。说起失去尊严,头一桩傻事就是过早地让对方看清自己,看清自己其实只是在傻站着,还带着一颗真心。 他宁可李望舒觉得他贪婪,只知道索取,而且贪得无厌,也不想让她因为自己产生哪怕一点儿的愧疚和自责。 所以说聪明人也分很多种,王翊无疑比李望舒更高级。 李望舒把头发散下来,把着王翊的肩膀,把整个人都塞进他怀里。然后她轻轻地动动,发出了第一声软软的娇喘。 王翊什么都没做,李望舒却在他怀里气息破碎,凌乱撩人。她并没有很大声地苦叫,反而是喘声要大于喉咙的发声。像是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牙关咬紧了,偶尔才会有这一两声的外泄——他俩仿佛不是在地下室,而是在学校顶楼的天台。天光大亮,李望舒校服的裙子被褪到膝盖,而她自己也被反剪着两手,半趴在女儿墙上一下一下地被进入。 从她声音里王翊听不出过多的愉悦,反而是羞惭占了上风。不是他记忆里那个傲慢又开放的李望舒,此刻他怀里的这个人想让人压在身子下面狠狠地欺负。她的脸该是微红的,眼里有闪闪的泪光,手脚没什么力气。王翊在她身上,拧着她的腰或是抓着她头发,很强硬地说你叫出来,我爱听。李望舒就还是含着眼泪摇着头,直到他为了宣泄怒气射她满脸,她也只会委屈地一点点擦干净,没有半个字的怨言。 但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实际上李望舒一边嘴里像是真的被干着一样呻吟,一边手里却抚上了王翊的下体。 确实是她在叫。 也确实是她在调戏王翊。 她隔着裤子揉了一会儿,紧接着就不甘心地挑开他的扣子,想要探索得更深一点儿。 王翊拦住了她。 李望舒立刻收了声,从他怀里钻了出来。 她也是一脸的汗,有几根头发沾在了额前。 王翊现在无疑是在经历一场鏖战,他忍得眼睛都要红了。李望舒但凡再深入一点儿,他真的会一点儿不犹豫地,就在这儿扒了她裤子然后毫不留情地操她。 王翊也支着墙喘得很厉害,李望舒偏偏也要凑这个热闹,在这时候用胳膊搂着他的脖子,用乳房顶着他前胸,也用薄薄的两片嘴唇,拦住他重重的喘息。 他俩就这么吻着,也互相望着。王翊眼里有一把火,李望舒的眼睛则是水灵灵的,像是荡漾着碧波。 只有王翊知道,那不是水。 是酒精。 她压根儿不是个消防员,而是个纵火者。 李望舒在这个吻结束后咬着下唇看王翊,“甜不甜?” 王翊闭着眼,气还是没喘匀,他咬牙切齿:“你他妈对我下手是真狠啊李望舒。” “没事,你受得了。”李望舒美滋滋地,舌头舔过王翊的嘴唇。 王翊恶狠狠地,在李望舒看来他却更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幼兽——“你别落我手里。我要让你在我床上叫一宿,就刚才那样。” 李望舒又去咬他耳廓。 “你,想,得,美。噢对了,这种话多说说,这才是你嘛。装什么流氓啊,真流氓从来都直来直去的,这多顺畅。” -- 13 俩人在李望舒学校附近的商场找了一家店吃鱼。王翊一点儿胃口都没有,李望舒倒是吃得很欢实。 李望舒招呼王翊:“吃啊,还指着我喂你?” 王翊托着脑门摇摇头,“别管我,吃你的。我头疼。” “你怎么了?”李望舒也去摸他脑门儿。 “头疼。说点儿开心的听听。说说你跟崔韬怎么认识的。” “你确定这个能让你开心?我跟崔韬就是同班同学,他追我我就同意了。” “你主动他主动的?” “他追我啊。” “我说上床。” 王翊的声音不大不小,李望舒看看旁边一圈儿人,幸亏大家都吃得热火朝天的,没人理他们。 “我。”李望舒盯着碗筷,难得的有点儿羞赧。“他跟之前那些追我的小流氓都不一样,他规规矩矩的,又挺可爱的。” 王翊眯着眼睛,像一只正在盯着猎物的豹子,他勾勾嘴角,“敢情你吃这套。” “他也很真诚啊,机灵,聪明,我们老师也很喜欢他。当时为了拆散我俩,不知道找他谈了多少次话,但都没成功。” “那是因为他裤腰带攥在你手里了。” 王翊说完这句就觉得头疼得更厉害了,两手撑着头闭着眼睛不说话。等他疼劲儿过去才反应过来,李望舒也好半天没说话了,也没听见她筷子碰碗的动静儿。 王翊抬头,正撞上李望舒的眼睛。此时她眼里已经没了刚才的光彩,又恢复到平常的样子。她把碗往前一推,“我吃饱了,你还吃吗?不吃走吧。” 送李望舒回去的路上二人一句话都没说。李望舒学校挨着一条主干道,有高架桥,有过街天桥,也有像河流一样湍急的车流。王翊心烦意乱地,只觉得自己来了倒不如不来。可是转头一想他本来也没期待着什么结果,那事情变得更好或者更坏就对他并没有什么影响。但他还是无比的心烦。他觉得自己被李望舒捏在手心里揉搓,就算是他再有骨气,在李望舒面前也始终是个跪着的人。 更要命的是,他愿意跪着。 就这么到了李望舒寝室楼下,这天风很大,李望舒一个劲儿地搂头发,后来没了心情,也就任由头发满天地飞。这种情节一般就不会出现在年轻人对自己爱情的设想里,这种杂乱和窘迫,显然是会被年轻男女们刻意忽略的部分。 但王翊却印象很深。 这一幕他记了好多年。 天很蓝,很透彻的那种蓝。李望舒穿了一件短上衣,灰的。看不清她的脸,她脸上都是头发。 王翊转身打算走了,甚至已经走出了几步,李望舒喊他,顺着风传过来他的名字。她说你先别走,等我一会儿。她转身进了宿舍楼,王翊也进到门里去等她。等到李望舒再下楼,手里就多了一个药盒。 王翊拿过来看,没看懂,另一只手却已经习惯性地伸到了李望舒脸上,帮她往下顺乱糟糟的发丝。 李望舒看着他,王翊手一滞,就又退了回来。 “吃一片儿。去痛的药,什么疼都管。” 王翊把药又递回给了李望舒。 “不用。疼着吧,我活该。” 李望舒揣好,点点头,“行。你走吧。” 王翊比她还干脆:“回见。” 他俩对着都撂了狠话,却也很有默契地都没动地方。互相道别之后,他们还站在原地,李望舒微微仰着头,王翊低着头抱着胸,眼睛向下看,眼皮上有两道亮亮的长褶。 先开口的还是王翊。他说李望舒你知道你为什么喜欢崔韬吗?因为他是你的反面。家庭和睦,学业顺利,你靠近他是因为他暖和。你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吗?因为我就是你,你靠近我,你会冷,会害怕再被我拖进深渊里。但是你放心,我不会拽你的。所以你只要还爱他,我就不会掺和你们两个的事情。 王翊觉得自己鼻子发酸。 他觉得自己,不该这么被扔在旷野里。 李望舒不再看他,而是把头压得很低。 她说,谢谢。 -- 14 那天王翊回了酒店,睡了整整一个下午。到了晚上他刚睁开眼,就觉得胃里翻江倒海,还没等脑子清醒过来,就吐了个昏天黑地。他白天什么都没吃,就是一阵一阵地恶心,难受得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李望舒她爸去吃饭了,有专人招待,他本来是叫过王翊的,王翊那时候在睡觉,迷迷糊糊地说李叔叔不用管我,我自己随便吃点儿就成。 所以现在,就真的没人管他了。 王翊想起自己看过一个电影,电影的开头是男主角和他的恋人,也是男的,俩人开着车在路上走。天很阴。他是从那部电影开始才喜欢上阴雨天的,也开始像有毒瘾的人一样,疯狂眷恋雨天的潮味。王翊一直觉得接受自己不是坏事,坦然一点儿往往能够带来更大的快乐。只是在李望舒那个事儿上他实在是过不去了。 而他又觉得自己可怜,不想强逼自己。 他没办法像接受雨天一样,接受李望舒不爱他。 王翊坐在浴室的地上小心翼翼地思考,脑子却并不听话,飞快地运动。 还有。 浅野忠信从后面抱住二阶堂富美,他们后来躺在地毯上,而不伦的血雨一滴一滴落下,他们在血雨里交迭。 还是雨。 王翊觉得自己一直在坐着,坐着喝水,气喘吁吁,十分虚弱。他以为自己是一直在坐着的,坐在冰凉的瓷砖上,额前有一层黏腻的冷汗。但是当李望舒拿走他的杯子,又重新递给他一碗热汤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确实是自己,确实他王翊给李望舒打了电话,说要是她不来,他就真的要死了;也确实是他在给李望舒开门的一刻就紧紧地抱住了她,抱住她,自己却脚步虚浮,站也站不住,还是李望舒支着他;确实是他,挂在李望舒身上,先是默默地流眼泪,李望舒的手刚碰到他后背,他就放声大哭了起来,委屈的眼泪直往李望舒领子里灌,蹭得她肩膀一片湿。 王翊在床上坐着,围着被子喝着汤,脸早就被李望舒用热毛巾擦得干干净净。李望舒简单地收拾一下屋子,把他扔得哪儿都是的外衣裤子挨个儿迭好放好,忙完了,这会儿正在满屋找电视遥控器。 王翊摸了摸枕头下面,抽出遥控器扔给李望舒。 李望舒漫无目的地调台,王翊看着她从一到一百多,又从一百多回到一,然后再调到一百多。他终于开口。 “你要是不愿意待在这儿,就回去吧。” “回不去。下雨了,我没带伞。” 李望舒盯着电视屏幕,留给王翊的背影单薄而沉默。他这才注意到李望舒的头发是半干的,而浴室的玻璃也变得朦胧。 而最明显的一点莫过于,她穿着王翊的干净衬衫。 “你淋雨了?” “嗯。刚从健身房出来就接到你电话。那个地儿偏,车不好坐,就站在屋檐底下等了一会儿。” 她在一个频道停下,是个法制节目。李望舒看了一会儿,爬过来,掀开另一边的被角,也盖上了被。 王翊不说话,只是偶尔吸两下鼻子。他盯着自己前襟不说话。 李望舒探手去摸他的额头,“睡一觉就好了。你可能是着凉了。” 王翊把李望舒的手送回去,又慢慢地钻回被子里。他在黑暗里闻到李望舒的味道,感觉干扰了嗅觉,让他觉得李望舒具有了某种被子的特性,也是温暖而柔软的。王翊闭着眼睛,侧着把自己蜷起来,变成一只虾的样子,又把头枕在了李望舒大腿上。 他听不真切外面的声音,这个世界是只属于他的。他被这里的热气蒸得浑身发软,很想就这样沉沉地睡过去。 李望舒的手就是这时伸进来的。 她把手伸进被子,轻轻地摸着王翊的脑袋。她又去摸他的脸,摸他的眉骨鼻梁,嘴唇喉结。 时间安安静静地流过去。李望舒以为王翊睡了,刚想把手抽出来,就被王翊的手抓着。 他的手挨个儿抚过李望舒的手指,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然后在中指的根部停下。 那里有个指环,很细,也没什么雕刻和装饰,并不起眼。 可是却昭示着这只手的主人,正陷落于一场热烈的恋爱。对于每一个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人,她都无意隐藏这段关系,反而带着骄傲,也许隐隐地还希望能够被人问起诸如你男朋友是什么样的人,你们相处多久了之类的问题。 王翊的手在这里反复摩挲,似乎上面刻了什么难懂的经文,需要他一点点靠触觉解译。 李望舒似乎知道他要做什么。 而他也确实这样做了。 那只手炽热灵巧,不费吹灰之力就很顺利地取下了指环。李望舒猛地掀开被子,在他面前摊平手心,“给我。” 李望舒只能看到王翊的侧脸和后脑勺,她看见王翊把那个指环举到眼前看了又看,却没有放到她的手里。王翊坐起来,跟李望舒面对面。他眼睛潮湿,鼻尖儿微红,嘴唇也没什么血色,看着十分憔悴。 他张了张嘴,嗓子哑得有点儿说不出话。他清清嗓子,低着头小声地说:“对不起。” 王翊知道,已经到这会儿了,不能再跟李望舒硬碰硬了。 可她又是很残忍的。 很残忍地看着王翊把自己的最后一点儿骄傲也作践没,满身尘埃地跟她道歉。这一切都并不是她本意。所以这个残忍的人,为了减轻自己的负罪感,就要做些更残忍的事。 李望舒伸出手臂把王翊抱在了怀里。 他身上的伤口还在汩汩地流血,凶手扔下刀,跑过来抱他,身上也沾满了他的鲜血。衣服是白的,血是红的,他们仿佛在一片茂盛的桃花里拥抱。 他明知道以后还有很多刀要等着他去挨。 可他愿意。 李望舒抱着他,眼睛也热热的。她在男孩儿光裸的脖子上印下一连串儿的吻,很轻很轻。而他睫毛动动,滚下一颗疑惑的泪。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李望舒有这么深刻的感情。明明最开始两个人只是相互试探,互相都想把对方推到无尽的深渊里,自己却全身而退。 然而眼下的情况显然是:王翊越陷越深,李望舒也难以逃脱。 其实如果他们都能平心静气地跳出来看这个问题,那么答案也许会简单很多——他们就是要捆在一起逃生的两个人。如果他们是陌生人,那这种一见面就觉得无比亲切熟悉的感觉就会比较容易被体察,然而他们并不是,他们是名义上的亲人。 即使拼命想要在心中产生隔阂,却还是会被对方吸引的这种情愫,他们都没有察觉。 当局者迷。 当局者,手里攥着谜底,却永远不想睁开眼睛。 -- 15 黑暗里王翊在背后抱着李望舒,胳膊规规矩矩地搂着她的腰。李望舒能感觉到来自背后的他的呼吸,很有节奏地;她也能感觉到他额头抵着自己脖子的那份灼热,她觉得自己浑身冰凉,只有这一处是热的,支持着她不至于在这个寒冷的雨夜里打出一个冷颤。 李望舒想要转过去,只是她刚一动王翊就醒了。 她能感觉到,王翊很想用力箍住她,可是又不敢用力,似乎是生怕她生气。 王翊可怜巴巴地,“李望舒你别走。” “我……我不走,我想转过来。我冷。” 王翊松了手,李望舒勉强转了个身,过来面对着王翊。王翊又热烘烘地凑上去,迷迷糊糊地,“来,我抱着你,来我怀里。” 李望舒缩进王翊的怀里,王翊一条胳膊垫在她脖子和枕头的那个空儿里,另一条胳膊搂着她后背。 王翊真的很暖和。 李望舒忍不住把脚往他小腿上放了放,王翊被凉得一皱眉,随即搂得更紧点儿,又喃喃道:“你怎么这么凉,我给你捂捂。” 李望舒终于暖和过来了一点儿,又在这温暖里昏昏欲睡。她觉得王翊在蹭她的头顶,用下巴,很缓慢地一下又一下。 她忽然就很难过,难过得心里一酸,再也睡不着。 第二天一大早自然是李望舒要醒得早一点。那时候天刚蒙蒙亮,她坐在床边穿内衣。李望舒刚扣好,王翊就伸手解开。李望舒转身去拍他,“你欠得很。”王翊吃吃地笑,把被子蒙过脑袋,躲在被里继续笑,笑得被子一耸一耸的。 俩人收拾差不多了的时候,太阳其实也才刚出来。李望舒坐着查回学校的路线,王翊就在她背后玩她的头发。 李望舒问王翊,“感觉好点儿了?” “好了。” 李望舒去摸他的额头,“还可以。记得吃感冒药。” 王翊从后面抱住她,很真诚地说:“我发现你早晨也很美。” 李望舒愣了一下,“谢谢。” 王翊还是傻笑:“不客气。” “我得走了,别一会儿让我爸碰见。” “走吧宝贝儿。” 李望舒浑身一个哆嗦,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她背着包坐起来,王翊被她推翻在床上,哈哈地大笑。李望舒刚想走,王翊就拉住她的胳膊,“别走,我送你。顺便去楼下吃个饭。” 王翊满脸的得意,李望舒搜肠刮肚地想词儿骂他。站在走廊里等电梯的时候,李望舒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照着王翊肋间就掐了一把。王翊“诶哟哟”地叫疼,抱着脑袋说你还是不是我姐了! 说这话的同时,电梯门也打开了。 李望舒一抬头,没走进去。王翊顺着李望舒的视线往电梯里一看—— 是个女人。疲态很重的,很艳丽的女人。 她挽着一个男人的胳膊。 那个男人,是李望舒她爸。 王翊那句“你还是不是我姐了”完完整整地落到了李望舒她爸的耳朵里。她爸醉醺醺的,似乎是喝了一夜,眼神也飘忽。他在那个女人的搀扶下出了电梯,勉强认出面前这人是自己闺女之后,过去拍着李望舒的肩膀,“你怎么在这儿?” 李望舒咬着牙不说话,头也低了下去。 王翊很自然地拉过了李望舒,同时也甩开了李望舒她爸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手。王翊笑得也很自然,仿佛李望舒她爸身边此时站着的就是他的同事而已,仿佛他刚跟这位同事阿姨打过招呼,仿佛他们不是在酒店碰见,而是在某个车流如织的公共场合。 他说李叔叔回来啦。姐找我出去玩,她早高峰怕堵车,一大早就过来接我了。我俩这正要吃了饭,出去走走。 李望舒她爸一下子就笑了,笑得很大声,明显是醉着,说好,好,你们能好好相处,好。 王翊拉着李望舒的胳膊,“那我俩先走了,李叔叔咱回头电话联系吧。午饭不用找我了,我跟姐,还有崔学长一块儿吃。” “好,好。你们,走吧。” 李望舒她爸被搀着渐渐走远,王翊拉起李望舒,快步走到楼梯间,带上了门。 李望舒低着头,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王翊好像都能听见她眼泪砸到上衣前襟的动静儿。李望舒把挎包狠狠地往墙上抡过去,她抡了不知道多少下,整个走廊里都回荡着喘声和磕碰声。 包里的东西散了一地,一面镜子跌到地上,碎成不规则的尖锐形状。 李望舒累了,拄着腿大口喘气。王翊靠着门站着,抱着膀子低着头。 她喘着,用袖子擦擦脸,余光又瞥见地上闪闪的碎片,于是就弯腰拾起一片长的,疯了一样地就要打开门冲出去。 王翊连忙用身体拦在李望舒前面。 李望舒说你别拦我!信不信我先捅了你! 王翊一歪脖子,把大动脉让给她,语气是出奇的冷静:“你不用捅我,你就冲这儿划。” 李望舒呜呜地挣扎,王翊捏着她的手腕控制着她。他一个用力,镜子的碎片应声落地,李望舒扑在他怀里还在乱动,却被王翊紧紧地搂着,压制着。李望舒忽然咬了他一口,在肩膀,很重很重地。王翊觉得自己肩膀一阵的刺痛,偏头一看,已经隐隐地向外渗血。 “他算个什么东西!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王翊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李望舒,因为他也在这个事情里裹着,甚至他的干系要比李望舒更深。 他能做的,只有抱着李望舒,让她不要去伤人,也别伤害自己。 王翊摸出李望舒的手机,找到了崔韬的名字。 崔韬在她手机里就叫崔韬。 这很符合李望舒的做事风格。 电话通了,崔韬显然是被电话吵醒,声音里还带着一点儿刚起床时候的生涩。 “喂望舒?” “学长我是王翊。” “噢,王翊,噢噢噢。怎么了?你姐姐出什么事了吗?” 李望舒在王翊怀里默默地流眼泪不说话。王翊报了个地址,简短截说了情况——说是李望舒早晨来找他玩,结果两个人碰见了李望舒爸爸跟一个女的在一块儿。崔韬听到这儿是彻底醒了,抓了件儿衣服就往身上套,又着急忙慌地跳下床。他拿着洗漱的东西,肩膀上夹着手机,急匆匆地往水房跑。 “我马上到,你俩稍等会儿。” 王翊说我没关系,主要是我姐,你过来把她领走吧。他撂了电话,把手机放回到李望舒的衣兜,又说没事了,崔韬很快就来。王翊深吸一口气,“其实我也挺没用的。我心里实在也很乱,不能陪你。” 李望舒摇摇头。 “我才没用。” -- 16 李望舒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根细细的烟卷儿,眼周发红,头发凌乱。 她坐在台阶上,王翊坐在她旁边。 “来一口?” “不抽。” “来一口吧,能让你稳定点儿。” 王翊还是摇头,“我稳着呢。” 李望舒笑起来,很苍白地,声音沙哑—— “你不该拦我。我早就该跟他同归于尽。我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有一天回家,看见他又在打我妈,我实在是忍不住了,就绕到他背后准备给他一刀。后来我总是梦见这天,梦见我这刀真扎下去了,每次梦的结尾都不是我被抓走了,而是我跟我妈抱头痛哭。那时候还是在老房子,又潮又暗。我梦见我溅了我爸的血,我把它擦掉了,就变成一块红色的斑。” 李望舒看看王翊,“很奇怪吧这个梦?”她抖了抖烟灰,“我总觉得我这人,活着特别没有意思。你知道吗,我总觉得我特别对不起我妈,我明明应该因为她跟我爸很疏远。可是我又忍不住想跟我爸靠得近点儿。并不是因为血缘之类的,是因为我是个窝囊废,我总是忘不了他以前对我的好。”李望舒摇摇手,“倒,倒也不是说多好。都是小事。我很小的时候就有手机了,那时候没人接送我,怕我找不着家。我爸每天都会给我发一条笑话,就那种很老很老的笑话,就当时看来都很老的笑话你说得多老,我都留着,留到现在,我一条都没舍得删,但是我也不敢去看;然后,我们班同学那时候都喜欢玩一个游戏,网页的,我也乐意玩。那里面有一个背袋子的游戏,可以赚金币。我爸为了让我开心,就总是去背袋子,我那时候是全班金币最多的小孩儿。还有,我爸唯一会做的一道菜就是拌凉皮,别的什么都不会。这是因为他有一次带我去晚市,我看见有现场做凉皮的,就钉在那儿不动了,结果他也心大,就找不着我了。后来费了好大事他才又找到我,我就说我想吃凉皮。其实第一次吃完我觉得那玩意儿一点儿也不好吃,可是他就记住了,所以他总觉得我最喜欢吃的东西就是拌凉皮。我妈刚没那阵儿,我是真心实意地想杀了我爸。有一天我真的做好了所有准备,我连刀都准备好了,西瓜刀,可长一把了,我用校服外衣包着。结果那天回家,我爸竟然在家,他平时都喝酒喝到很晚的。傍晚嘛,天特别红,那个光透进来也红色的。我爸就这么红光满面地在门口迎我,接过去我的书包,水杯,还有校服。那个刀当时桄榔一下子就掉在地上了。我爸就围着围裙傻在哪儿,举着手看我。后来他说,我给你做了你最喜欢吃的凉皮。我转身就走了,压根儿不敢看他的眼睛。” 王翊递过来一张纸,“擦擦眼泪吧。” 李望舒低着头不说话,就是默默地抽烟。眼泪从她脸上滑下来,也是默默地,没有声音。 崔韬来的时候李望舒已经平复得差不多了。公交车站,崔韬向远处看看,说一声车来了。王翊就跟俩人摆摆手,崔韬又过来跟他握手,很真诚地,“有空常来,哥哥带你打篮球。” 李望舒别别扭扭地站在旁边,烟一根接着一根地抽。车真的过来了,崔韬拉着李望舒想走,李望舒掐灭烟头,吐出一团烟,扭头跟崔韬说,“带着他。扔他一个人在这儿我可太难受了。” 王翊就这么被强拉着也上了车。 这趟车人很少,仨人并肩坐在车厢前部。李望舒在中间,崔韬在左王翊在右。李望舒把头靠在崔韬的肩上,跟着车一摇一摇地。王翊有点儿晕车,靠着一边的栏杆睡着了。 崔韬吻了吻李望舒的手,“没事了。” 李望舒伸手想揉眼睛,却被崔韬拦住。他轻轻抬了抬李望舒的下巴,看她眼睛,“别揉了,你看你这眼睛都红成什么样儿了。” “痒。忍不住。还发干。” “闭着吧。” 崔韬搂着李望舒肩膀,握着她的手,忽然觉得有什么地儿不对。 这只手有点儿空。 “你戒指呢?” 李望舒随口对付,“上次跟我室友去汗蒸,丢了。也不知道掉哪儿了。” 崔韬装着严肃,假意训她:“你这丢叁落四的这一天天,还能记着点儿什么?还记得我姓什么吗?” 李望舒眼睛一瞪:“你还说我!” 一秒破功。 “不说了不说了!买新的买新的!” 车一个急刹,王翊的脑袋一下子就磕到了栏杆上,闷响一声。王翊捂着脑袋小声地“啊”了一下,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李望舒伸长了手臂把王翊摁在自己肩膀上。王翊别过脸去,却是笑着的。 李望舒拧着崔韬的胳膊说:“你清醒点儿啊。不许睡觉。” 崔韬:“欺负人。” 李望舒拖了个长声:“嗯?” 崔韬连忙给李望舒顺毛儿,“我没说话,没说话。” “我告诉你啊崔韬,我今天不高兴,你可顺着我点儿。” “还得怎么顺着?综合我以往表现来看的话,要是再往上升华一点儿,我就只能管你叫妈了。” 李望舒还是懒懒地,却比之前活泼了很多,“你给我闭嘴。” 崔韬一见李望舒缓过来了,也跟着雀跃起来,“得令。” 崔韬确实是个心很细的大男孩儿,他首先是在领着李望舒和王翊吃饭的时候发现了王翊肩膀上的血迹,于是领着王翊回寝室换了一件干净衣裳。俩人身量差不多,崔韬更高点儿,但是王翊穿他的衣服,也还算是合身。俩人下了楼,李望舒就在楼门口。阳光很晒温度很高,她脱了风衣拎在手里,另一手搭着凉棚,直往里面眺望。 崔韬打量打量李望舒,“你这个上衣我也没见过,新买的吗?感觉穿着能挺舒服。” 李望舒一比量,“这衬衫有这么——长。我都掖进去了。” “买大了?要真那么长,你弟都能穿。” “故意的。” 崔韬:“你们村都流行穿这个呗?然后戴花纱巾。拍照的时候一定要高高举过头顶,务必拍出风的轨迹。” 李望舒跟王翊说:“你看他烦不烦人?噢我忘了你拿人的手短。你俩现在是一伙儿的。”崔韬大咧咧地搂过王翊,“不跟她玩儿,哥哥爱你,跟哥哥走。咱不带她。” 崔韬这么说着,却又习惯性地从李望舒那儿接过了她的外衣和包。 “有手吧?自己能打伞吧?” 李望舒推着崔韬的后背,“滚滚滚,我要带伞了还轮得着你。你慢点走,我走你俩影子里。” 崔韬:“到底是慢点走还是滚滚滚?” 李望舒原地大叫,张牙舞爪,挥着王八拳要跟崔韬决一死战。 王翊看着他俩闹成一团,心想要是他崔韬这轮太阳真的能融化李望舒所有的冰雪,那自己就算是退出也是十分心甘情愿的。毕竟李望舒跟他在一起是真的开心,真的无所顾忌。 或许他现在就该走。 只是他还有那么一点儿留恋。 -- 17 王翊跟李望舒崔韬他俩吃吃喝喝一天,晚上回了酒店又见了李望舒她爸,俩人都对早晨的事绝口不提。王翊不知道他是真的喝多了,不记得了还是怎么,反正眼下看来这倒是个好结果。 王翊躺在床上,觉得被子里还有李望舒的味道。他伸手摸了摸枕头下面,找到了藏在那儿的李望舒的戒指。他对着光仔细看看,又随手放在了背包的夹层里。 与此同时,在另一边,崔韬和李望舒正在李望舒寝室楼下坐着。 李望舒打个哆嗦,看着橙红的路灯,愣愣地发呆。 崔韬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爱一个人,门窄路长,还有厚厚的墙。 所有人都在期盼这个黑夜能够早点儿结束。 王翊再见李望舒是在五一假期,跟上次见面只隔了几周。然而这次两个人却没什么独处的机会,家长们也放了假,李望舒的爸总是在书房待着,徐阿姨则是忙里忙外,收拾屋子,一刻不闲。 王翊正写作业,手机一响。他拿起来一看,是李望舒。 “走啊,出去打麻将。” 李望舒借口跟同学出去吃饭,半个小时之后王翊也“忽然”接到了朋友电话,匆匆出门。 两个人在家楼下的工行大厅会合。 李望舒瘫在椅子里,“走不动了,就这儿呆着吧。” 王翊转身就要走,李望舒连忙拉住他,“别啊,出来晒晒太阳多好啊,成天在屋里待着,你不难受我还难受呢。” “崔韬没跟你一起回来?” “他弄一个什么项目好像,被老师抓着,不让他回来。” “你俩那戒指的事儿怎么解决的?” 李望舒笑嘻嘻地,“他给我买了个新的。” 王翊本是握着李望舒的手的,这会儿翻过来看,“没戴?” “怕你再给我拿走。”李望舒眼睛尖,顺着王翊领子边上一条很不显眼的黑绳往外扥了扥,发现黑绳上的项链坠子,正是自己被掳走的戒指。 李望舒靠回椅子背上,仰着头小声地笑。 王翊也一样地瘫着,还在哼哼。他反复地哼起一段,李望舒说你唱出来呗,口齿不清似的。 四下里人流攒动,银行里嘈嘈的人声和机械的叫号声混成一片。 王翊闭着眼说你过来,你过来我唱给你听。 李望舒:“算了。不听了。” “诶嘿,我过来。” 王翊凑过来,偏着脸对着李望舒的耳朵,轻声地唱:“他天真地以为这一切都无所谓,单纯只想把日子过得不浪费。我就是你的人,而这就我的人生。” 他握着李望舒的手贴在胸口,跟着他的呼吸一起,慢慢地起伏。 天气晴明,李望舒和王翊就这么在一块儿靠着。 这是他们生命里很平凡的一天。 李望舒从来没有对未来有过期待,但从这时起,她很想活得更长一点儿。 李望舒和高中同学出去喝酒,王翊回家吃饭。他在屋里做题,到了大概九点,他妈忽然推门进来,说是姐姐在外面喝多了,让他出门接一趟。 王翊边套薄外衣边说:“你确定她是喝多了?哪回喝多了也没见她找不着家。” 徐阿姨推着他往外走,“你悄悄地去啊。别让你李叔叔听见。他又该生气了。” 王翊坐车过去,果然看见李望舒和另外一个女孩儿一起坐在烤肉店门口。那女孩儿见他来了,笑呵呵地把李望舒交给了他,也就自己走着回家去了。 李望舒醉是醉了,站还是能站得住的。她看着王翊“嘿嘿”地傻笑,“你来啦!” “不是你叫我来的?” “是呗。是呗。”李望舒往前走了几步,摇摇晃晃地,王翊在旁边抱着膀子看着她。 李望舒闹起来,“你过来搀着我啊!叫你来干吗的。” 王翊:“你能行。我看你走得挺稳。” “诶你这人!”李望舒扭过身子,伸出手来指着他,“呃,算了。不搀我算了,以后都不要跟我说话。拜拜,我走了。”王翊这才过来扶她,“别啊,别走啊。扔我在这儿多不好。” 李望舒身上酒气很重,还带着烤肉的香气,闻起来就像是一桌有酒有肉的好席。 她瞪王翊一眼,又慢慢地绕到王翊身后,胳膊搭在他肩膀上,然后一下一下地蹦。她蹦了好半天也没蹦上去,于是只能戳着王翊的脖子说:“你低一点。” 王翊就笑着哈下腰。 李望舒趴到他背上,两条胳膊在他前胸交叉着把好,头也垫到他肩膀上。 “你好好背啊,不要把我摔下去。” 王翊背着李望舒在这条灯火通明的路上走,晚风悠闲地吹过来,像是一只温柔的手抚过他的脸颊。四周是热闹的,这里的人显然要比别处的人更加喜悦。他们的喜悦在筷子尖儿,在酒里,在脸上,在话里,所以此处就格外的喧嚣。 李望舒渐渐地睡着了,没了声音。 王翊也不出声,脚步声都很轻很轻。 他们是这片吵闹里的安静人,他们的安静和寂寂的天幕相连。 但他们,也是藏着一点隐秘的欢喜的。 王翊走过一条路,过一个红绿灯,下一个坡。在坡的尽处,一个灯光昏暗的拐角,李望舒醒过来,揉着眼睛,要从他背上下来。 李望舒晃晃脑袋看看四周,又晃晃脑袋。 “这个酒的劲儿真大。” “能自己走了?” “能走我也不走,被人背着多好。”李望舒靠近王翊,拽着他领口把他等个人拉低,然后偏着脑袋去吻他的嘴。王翊温顺地任她掠取,目光柔软,呼吸绵长。李望舒往后仰仰,王翊的手就自然而然地环上了她的腰,又攀上了她的后背。 李望舒跟王翊额头抵着额头,距离近到眼里都是对方。 李望舒叹了口气,“我完了,我最近有事没事就想见你。” “这,你这不算完。我一直都这样。我不活得挺好的。”王翊有点儿迟疑地,又像是鼓足了勇气地,“而且……这道选择题,你也不必要非得现在就忙着做。” 李望舒抬起头来看他,王翊就那么笑吟吟地看回去。 他说,你是自由的。也别把我想的那么惨,我都是情愿的。哪怕是哪天你跟崔韬结婚了,我肯定也是所有家属里笑得最开心的一个。 李望舒蹙着眉,将信将疑,“真的?” “不骗你。” 少年人满眼星斗,看向她时眼光灿灿如火。 “我,我不值。” 王翊眼里的火越燃越烈,他重重地亲上李望舒的嘴唇,认认真真地吃着李望舒眼里的惊慌和不解。她还是很香的,带着酒气也是很香的,很想让人一口一口地细嚼慢咽,藏进肚子里。 “我,我。” “别废话。你再这样我可反悔了。” “你……你别。” 王翊摇晃着怀里的李望舒,忍不住亲了又亲。 那天临进家门之前,王翊松开李望舒的手,一边低头找钥匙一边小声地说:“我把心都掏给你了,以后对我好点儿。”说罢他抬起头来看看李望舒,表情是那种装出来的严肃。 李望舒一下子就笑了出来,眼睛弯弯的,像是两道桥。 于是王翊也跟着笑起来。 他觉得自己也醉了。 -- んаīτаnɡщu.cΘм 18 时间平稳地滑过去,所有人都相安无事地生存生长。一年之后,王翊高考,而李望舒大二下半学期最后一个月的实习也被她手眼通天的爸给安排得妥妥当当,目前就是瘫在家里混吃等死,十分快活。 王翊高考结束之后的第叁天,他过生日,班级吃散伙饭。喝高了的同学们在ktv大大的包房里四处乱窜,有人鬼哭狼嚎地唱歌,有人就要去抢他的麦克;有人跟朋友抱头痛哭,有人就要趁着夜色,带着对象提前溜走。 王翊也喝了不少酒,脑子晕晕的,所有人都借着他过生日的由子过来灌他。最开始是一波又一波的男生——等男生们把他灌得脸上有了笑模样,话也多了,看起来不那么冷了,平日里跟他不太熟的女孩儿们就也纷纷大着胆子过来祝他生日快乐。 王翊就端着杯敬回去,“同乐同乐。” 他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杯,只是一进了ktv的门儿,一沾了沙发,他就再也坐不起来了。 他同桌过来拍他,“没事吧哥们儿?” “没事。就是晕。看人重影。”王翊弯着腰,胳膊支在膝盖上,又把脸埋在手里。 同桌拍拍他后背,“你可挺着点儿。” “嗯?”王翊坐起来,“挺什么?我有点儿想早走。想回家睡觉。” “那,那什么。呃……陈妙!陈妙你过来。” 一直坐在旁边椅子上喝可乐的一个女孩儿小跑过来。她穿一条棉布的裙子,头发散着,圆圆的一张脸还很稚气。 陈妙问:“咋了?” 同桌拉过陈妙,自己则往旁边坐坐。 “你要有话就抓紧说,我看咱学习委员这个样儿是坚持不了多一会儿了。” 陈妙脸一下子就红了,“我,我没什么想说的。赵百川你什么意思啊?” 赵百川往起一站,“机会,哥哥我是给你了。” 王翊一脸茫然,目光涣散地看看陈妙又看看赵百川。陈妙则是踢了赵百川一脚,“快滚。” 王翊在陈妙脸上看到了一点儿熟悉的神采。他好像看见了自己,那个小心翼翼的自己。所以他眯着眼睛,趁着陈妙还没开口,就提前说了对不起。 陈妙说我还没说我要干嘛呢。再说了我有那么次吗?你连听都不想听听。你不是也没女朋友吗? “不是那么回事。” “诶怎么就不是那么回事呢?你学习好,我学习也不差啊。你想考到哪儿,我也可以跟着去啊!我真的还不错的,要不你试着了解了解我?” “那什么。”王翊觉得自己头脑发热,眼皮也很沉。他知道陈妙那边其实已经在憋着一股哭劲儿了,他很想跟她说明白,又觉得这里很吵,于是就靠着陈妙说,“咱俩出去,去门外,我跟你讲。” 王翊醉得厉害,陈妙拼命扶着他,俩人这才到了ktv的门外。 他往台阶上一跌,陈妙就也坐下来。 “你说吧。” “我说。我想说,不是你不好,是因为我心里已经有人了。”王翊傻乎乎地笑起来,笑得陈妙莫名其妙,他打量打量陈妙,“你冷吧?”说着就脱了外衣披到了陈妙身上。 陈妙说你收回去。又不喜欢我,又要这样,我才不会念你的好呢。 王翊抖开了那件外衣,绕过陈妙的肩膀给她围好,“跟我置什么气呢,至少咱还是同学嘛,不至于的。不要生气。” 陈妙蜷在他怀里,王翊也没有那么不近人情地就把胳膊收回来。她靠着他,而他的手臂圈着她,两个人都很暖和。 陈妙的眼泪硬生生地控了回去,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她的确很想跟王翊继续保持着一点儿联系,至少继续做同学。所以这话也就不能说死。 “那,你给我说说,那人长什么样啊?很漂亮吗?咱们学校的?多大呢?” 王翊摇头,笑容还挂在脸上,“嗯——我不说。” 陈妙被他气得想笑,“那你就不说吧,捂着,千万别见光。” 王翊还是摇头,“确实是。我俩本来就是见不了光的。”他又笑起来,这次笑得就让人觉得有点儿难过。“不过我还是一直在做这个梦的,希望哪天真的,如果有那么一个很巧很巧的机会,所有的障碍都不再是障碍。那时候,我能够跟她一起在阳光下面走。” 陈妙:“你冻死我得了。抱着我跟我说这些,还不如让我死了。” “别啊。你死了,世界上不就又没有知道我这事儿的人了吗?” “那我要说出去你是不是要杀了我?” “那多不好。但是你最好还是不要说出去。”王翊热热地贴着陈妙,“这是咱俩小秘密啊。” 陈妙点着头,心想自己这做的到底什么孽。 李望舒去接他的时候,王翊还是跟陈妙这么抱在一起,坐在门口。只不过换了话题。 陈妙抬头一看,推推王翊,“看看,这是不是你们家来人了?” 王翊也抬头,“哟,姐姐。” 李望舒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呃,我是不是耽误你们了?我出去溜会儿也行,你们聊完给我打电话啊。”说完就拔腿要跑。 王翊叫住她:“别走啊。” 陈妙也站起来,“我们聊完了。姐姐您带他回去吧。喝多了,说胡话。” 李望舒笑着跟陈妙说了句麻烦你了小姑娘,就伸手把王翊拽了起来。李望舒还十分有礼地跟陈妙挥手告别,并热情邀请她下次来家里玩。 陈妙摇头,“我就不去了姐。诶对,衣服还他。” 王翊砸在李望舒肩膀上,搂着她的腰不松手。李望舒只能勉强从王翊边儿上挤出一张脸,“不用了,晚上凉,你穿着吧。你们不是还要见面的吗?” “那他呢?” “他不怕冷,没事。你回吧!” 陈妙转身回去了,李望舒拖着王翊,招手拦了一辆车,也回家去了。 -- んаīτаnɡщu.cOм 19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王翊拖到了家里,王翊被她扔在沙发上,李望舒去洗个毛巾的工夫,再回来的时候,王翊已经从沙发上滚到了地毯上。 李望舒过去给他擦脸,王翊抓着她的手腕,“我妈呢?” “他们去我奶奶家了,我奶奶忽然住院了。要不也轮不到我去接你。” “你怎么不去?” “我怕你喝死在外面。”王翊松了手,李望舒边给他擦脸边说,“早知道就该不管你。还耽误了你的事,我就不该去。搂得挺紧的呗?我觉得你都快把人家小姑娘勒死了。” 王翊闭着眼睛笑道:“勒死她她也乐意着呢。人家那么喜欢我,我哪舍得勒死她?” 李望舒给他擦完了脸,又开始擦手,“行行行舍不得舍不得,要不要我叫她来家里呀?要不要把我的屋子腾给你们俩住呀?我那屋宽敞。诶,到时候你俩就不光一起深夜喝酒,还一起清晨喝粥,诶,粥还是我做的——我,一位身世坎坷的小保姆,身负血海深仇的那种。” “诶你现在说话可是越来越像崔韬了,这样不好。” 李望舒拿毛巾抽他一下,“我乐意!” 王翊胳膊搭在脑门上,“那,毕竟我这种普通人民群众之中的一员,也有谈恋爱的需要啊。我和我小陈妹妹郎有情妾有意的,正当年啊。” 李望舒回去把毛巾透了拧了晾了,又回到客厅来拽王翊起来。 王翊一站起来就又黏到了李望舒身上,“我不回我那屋。我要跟你一个屋,你那个床软得不行。” “成,那咱俩就换屋。你住我的我住你的。” “我不。我要跟你一起睡。” “你又在说什么污言秽语?”李望舒架着王翊的胳膊,把他扶到床上。王翊打个滚儿,“你也来你也来。” 李望舒摇头,“我刷牙洗脸去。” 王翊就跳下床,“我也去。” 他乖得就像一只小猫,收着爪子跟在李望舒身边。她洗脚他也洗脚;她刷牙他也刷牙;她洗脸,他也赶快弄湿了脸,然后去蹭李望舒脸上的泡沫;李望舒瓶瓶罐罐地一样一样抹上脸,王翊也蹲在一旁跟着抹,还要挨个问这是什么,那是什么,这个为什么这么香,那个为什么就什么味道都没有。 李望舒说你背过去,我要换个睡衣。王翊就举着两只胳膊,“我也回去换!我马上就回来!” 李望舒铺好了床,王翊也抱着自己的枕头,可怜巴巴地靠着门框,“我能进来吗?” “不能,滚。” “好的。”王翊关了灯,飞扑上床,和他的枕头一起加入了李望舒的被窝。 此时他们身上散发着一模一样的味道,只是王翊多了一点儿酒气。李望舒不知道他是醒酒了还是没醒酒,他一会儿正常一会儿又像是醉着,让人分不清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李望舒冲着窗户的方向,王翊在她背后贴着她,很近,很热。 黑暗里王翊小声地叫她的名字,“李望舒,李望舒,你还没祝我生日快乐呢!” 李望舒想快点应付过去,让他好好睡觉,于是随口道:“生日快乐小王儿。做个快乐成年人。” “谁成年了?我比其他人小一年。我明年成年。” 李望舒觉得黑夜里的天空闪电了,她的耳边炸雷了。 这么算的话王翊就比她活活小了叁岁。 李望舒支起身子,不太敢信,“不是吧?” “是啊。” 李望舒把手插进头发里使劲地抓,抓得满头毛躁躁地,“我,我,诶我真……你这个岁数让我觉得我特别像个畜生啊!我还以为你今年十八岁呢。你才十七,那你,那你还是个小孩儿啊!” 王翊也坐起来,却没坐很久,一下子就把李望舒扑了回去。 他撑在李望舒上面,李望舒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脸,“呜呜”地发出不明意义的声响。 “诶,别这样。您又不是头一天当畜生。” 李望舒还是捂着脸,“但是忽然被这么提醒一下,我心里还是很难受的嘛。” “你跟我不一向都是甜言蜜语说尽,欺负我的事做绝?” 李望舒:“啊——我真是对不起你呀小王儿!我李望舒可真是个坏人!一个偷心的老家贼!” 王翊把她的手拨开,“话说回来,我过生日,你是不记得还是没准备啊?我从早晨开始就等着你跟我说生日快乐,一直等到刚才。” “不记得。也没准备。” “你这厮好硬的嘴!”王翊很用力地捏了一下李望舒的脸。 李望舒“嘶”一声,“疼!你有没有轻重啊!我能不记得吗?我以为你晚上能早点儿回来呢,就给你做了一碗面条,结果面条都坨了你还没回来,我就自己吃了。” “就一碗面条就给我打发了?” 李望舒没好气地说:“本来买的东西都已经到了,刚才拧毛巾的时候让我给拒签了。你让那个小姑娘去给你买吧,我不配。” 王翊嘴角忍不住翘起来,“知道难受了?” “知道了,”李望舒眼睛向下看,盯着王翊的胸口。“而且长记性了。” “长什么记性了?” “像什么给人买东西啊,煮了面条巴巴地等人回家这种事,我以后再也不做了。” 王翊哄她,“不要生气了姐姐。面条我还是要吃的嘛。你吃面条,我吃你,一样的一样的。” 李望舒把王翊那只违法犯罪的手从自己上衣里捞出来,“做点儿未成年该干的事。” “哄你的刚才。我十八了。不信你看我户口本去。” “谁要看,我要睡觉。” “诶不是,”王翊把李望舒的脸扳正,“让你承认一下心里有我就这么难吗?真心实意说一句你喜欢我你会死吗?” 李望舒:???这话是怎么绕到这儿的? “你别管。答话。” 李望舒的眼睛盯着王翊,手慢慢地向枕头下面摸。王翊掐住她的手,李望舒忍着疼,强拽了个东西出来,叼在嘴边。 而王翊借着月光看清楚了那东西的轮廓——是个还没拆封的保险套。 这次轮到王翊慌了,他结结巴巴地,“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的。” -- 20 李望舒点头,勉强说出一个“我知道”。她扯了一下王翊的睡衣领子,又抬高下巴把保险套吐了进去,脸上是一种似笑非笑的复杂表情——这表情无疑是在说,其实她也没怎么考虑好。而她又十分乐意听听王翊到底是怎么想的。 李望舒补充:“机会就这一次。” 王翊想起自己跟陈妙说的那个恰当的机会,什么障碍都没有的那个恰当又难得的机会。他显然是并不觉得眼下就是那个所谓“恰当”的时候。只是换做了任何人,到这个当口都难免要开始犹豫。一直都很想要的东西就这么忽然地被摆到面前,王翊体会得最多的反而不是欣喜,而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失落。他总以为自己要做很多很多的事,翻很多很多的山才能吃到这口果子,所以他一直很有动力。 只是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其实只要李望舒爱他,喜欢他,心里有他,那所有的事情其实都会变得十分简单。 他既欣喜李望舒现在爱他,又失落于曾经的李望舒对他是真的没有动过心,全靠他一再地弯腰再弯腰,她才肯仔细看他,看他,和他不可避免地接触相处,最后才喜欢上他。 王翊紧紧抿着嘴,他也很想在这样一个很好的夜里和李望舒做一些很好的事情,他的身体也开始蠢蠢欲动,温度升高,变得不可控制。 可他觉得自己说服不了自己。 更何况李望舒也并没想好。 他说,不了吧。他很坦诚地,“我觉得你没想好。” 也许他但凡表现得有那么一点点的心急,李望舒都会直接把他推下床,然后就此把这段关系闹僵;只是王翊的回答实在是捏住了李望舒的软肋——她确实是没想好,确实只是冲动的,确实也没想过后果。 而王翊也确实是爱她。 李望舒忽然变得怒不可遏,她伸手就给了王翊一巴掌。这一巴掌又狠又响,和他们之前对话时候用的那种低沉的声线截然不同。它响亮地撕开了夜幕,撕出一道口子,而所有的真话都从这儿倾泻出来。 李望舒直视着王翊的眼睛,她很果决,“就你委屈是吗?就你是好人是吗?我偏要让你做不成好人。” 李望舒很用力推开了王翊,王翊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还愣在刚才那一耳光里没回过神的时候,就已经被李望舒骑到了身上。 她长长的卷发垂在前胸后背,脸上映着窗帘缝里透过的一道不宽不窄的月辉。 李望舒转头去看这条缝隙,然后伸手拉开了半扇窗帘。 这下她整个人都坐在月光里了。 王翊想去抓她的手,却被她甩开。李望舒在这片月光里坐着,还是盯着王翊的眼睛,就这么慢慢地,一个一个地解着自己睡衣上衣的扣子。 他看着她,想起希腊人的复仇女神。有人说她们是风神的女儿,也有人说是夜神的后代。 李望舒像是有一副风做的骨骼。 她的骨骼在夜里轻轻地唱歌。 这是王翊第一次看到一个一丝不挂的李望舒:她的肩膀比他想象中要宽一些,显得很大气有力;她的锁骨是一字型的,平直又瘦削;她的胸饱满圆实,却又很随意地,并不让人觉得十分的重,没有那种沉沉的坠感;她的腰并不是那种纤弱的细,也是健康的,线条流畅的。 王翊歪过头去,尽量不看。 李望舒身体向前倾,一只手拄着床,另一只手去捏王翊的下巴。 “给我看。不许闭眼。” 王翊又睁开眼,李望舒悬在他上面,她的胸跟着身体一样轻晃,就垂在他面前。 李望舒在喘粗气,她胸膛起伏得剧烈,因为她在用力地压制着身体里的火气。 她不想再欠眼前这个人任何的东西了,她不能让这个人再在她这儿吃一点亏。 王翊动了动头,稍微借着一点儿枕头的高度,嘴唇就触上了李望舒的乳房。他很温柔地舔舐卷扫,她的蓓蕾仿佛带着一点甜气,这点甜气在他口中荡开,很淡的,却很香,让人牵肠挂肚地想要更多。 李望舒的上身贴着王翊,王翊含着她,手也抚上她光洁的后背。她在发抖,王翊的手安慰一样的上下滑着,她的皮肤跟着他的手生起一阵又一阵的颤栗。 他安慰着的,是自己带来的风雨。 王翊松了口,李望舒慢慢地篡下身子来。他探着头去迎她,唇瓣蹭过她的锁骨和脖颈,又和她热烈地唇齿交缠。她压着他,压得他也喘起来;而他被她的头发笼住,偶尔压住了,就牵得她头皮生疼。 他们都能从这种微妙的窒息里获得一点儿微不足道的安全感,却足以凭此去面对凶狠的风浪。 王翊出了汗,他身上那点儿酒香于是就被酿得更加醇厚,像是一种无言的邀请,等着李望舒去飞蛾扑火。他们十指交迭着,王翊袒着前襟,而李望舒就在他的腰间坐着,上下动着,掀起一波又一波的浪头。 这次并算不上漫长,或者说是有些短,以至于王翊在黑夜里红着脸,略略地有点儿不好意思。李望舒居高临下地又挑着他的下巴跟他亲吻,而他在脸红,脸红且烫,李望舒觉得自己像是在亲吻一只小猫,体温要比人略高,而且也害羞腼腆。 “你还是第一次,正常。”李望舒一边随手扯下他胯间蔫蔫的套,一边随口说着。王翊反倒更像个小姑娘,伸出胳膊来跟李望舒要抱抱。李望舒没理他,翻身下床,去客厅找烟。王翊也跟在她身后,在她马上要点燃打火机的时候忽然夺下她指间的烟卷,把她抵在客厅的墙上狠狠地吻起来。 李望舒又是想笑又是有点儿不耐烦,从她嘴里夺烟就和虎口夺食一样,都是很危险的事情。 她拧着王翊的腰,“松开我,听话。” 王翊好大一番话都淹没在胸口,到了她耳边却只剩下一句:“没吃饱。” 李望舒笑起来,蹭着他鼻尖儿,“只有一个机会。说好的,我就剩下一个套了。” 他捏着李望舒的腰,在她头上脸上细细吻着,又低声求她:“姐姐……李望舒……宝贝儿……” 李望舒只觉得自己腰一酸腿一软,紧接着就被王翊抄着膝盖弯儿抱了起来,又搬回了卧室里。 -- 21 李望舒被王翊抱回屋里放在床上,她一个翻身起来,岔着腿坐着,王翊挡在她面前不让她走。 李望舒摸着他的手仰头看他,语气就像老早之前的卖药广告,无微不至的体贴,急您所急——“真的,我知道你行,我真的知道你行。但是咱也不用急在这一会儿啊,是吧?不是不让你来。乖,听话,小王儿,让我去抽颗烟。” 王翊说那你亲我一口。 李望舒很积极地勾着他脖子亲了他一大口。只是刚想抽身,就被王翊掰开了腿,又压了下去。 她上面的嘴没空出来不说,下面的嘴又堵得满满的。 李望舒被他搞得气息骤然急促起来,她想微微弓起背,却被王翊压住了两只手,没法儿把自己撑起来。 王翊抬起头,“你不许叫。” “放心,我不会叫人抓你走的!” 王翊在她身体里胡乱捣弄一下,李望舒没有防备,瞬间叫出了声。 “我说的是这个。” 她眼里已经有了一层水气,王翊又动了动,略略有些艰难。 肉直碰肉的感觉是其他什么都比不上的。 王翊是个新手,很难对抗这样强烈的刺激。李望舒虽然崔韬常来常往,但崔韬一向规矩,李望舒事儿又多,所以他俩也很少有这样直接上阵的时候。 两个人都很受不住。 王翊只是轻轻地动了几下,李望舒就爽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王翊没什么闲情逸致逗她,就是勉力维持着自己。李望舒也确实怕他忽然就失守,于是只能扭过头去咬着枕巾,尽量让自己不出声。 王翊去亲她的脸颊,她脸很烫,又在轻轻地发颤。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把嘴唇游到她耳垂,轻轻地含了一口。 李望舒的脑子忽然白了一秒,紧接着她就觉得自己急剧地收缩扩张,王翊在她身上低低的喘了一声,也是小腹一紧就射了出来。 他伏在她身上喘粗气,她的手在他发间穿穿插插,也是累得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你啊,你……”王翊在她耳边吹气,“这也行?” 李望舒又是一抖,好大不乐意,“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皮糙肉厚?” 王翊像是拿到了许可,顺着她耳朵一路向下吹气。来到脖子,他问,这儿呢?来到锁骨,他问,那这儿呢?来到她胸前,他啄着很细很细的嫩肉,又问,这儿也是吗? 她什么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任由着王翊探索开发。胸腔像是燃起来了似的,呼出的每一口气好像都带着火星,把她灼得只能尽量侧过身去,弓起来,像一只小虾。 他的探索暂停在她的乳间。他的牙齿轻松地刮过她挺立的乳首,更多时候是在它的周边盘桓啃咬。李望舒发出一种带着哭腔的娇气的呻吟,稚稚的,像幼兽的声音,给了王翊一种掠夺的体验。 他很喜欢听这个声音,所以他愿意耐心地再多听一会儿,也愿意将下一次品尝开启的时间稍稍延后。 他喜欢她一切的柔软。他有多喜欢那个强硬的李望舒,就有多喜欢这个柔软娇憨的李望舒。 李望舒真的在哭了,她眼泪完全不受控制地往下淌,细细的,却长长地流动。她抓着床单说你饶了我吧,我受不了。 王翊又潜上来,“那咱们今天就到这儿?”他帮李望舒揩揩眼泪,“别哭嘛。我不行你也别哭嘛,委屈成这样。” 李望舒心想哪是你不行,明明是我不行。她咬着下嘴唇,赌气似的不说话。 “那洗洗睡了?” 王翊还在逗她。他也真的忍不住,毕竟她现在这样真是太少见又太有意思了,可爱得只想让人再来回欺负个七八次,直到她再也没劲儿挥起自己的小拳头。 李望舒还是不说话,王翊于是作出要翻身下床的样子,还拍了拍李望舒的腰,“走了宝贝儿。” 李望舒气得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整话来,只能抓着王翊的胳膊不放。王翊问她想干什么,她又不肯说出个所以然。 王翊躺到李望舒身边去,李望舒就一头扎进了他怀里,怎么劝都不出来。 “那,不是我强迫你的啊,这你不让我结束的。”王翊在她耳朵边上小声地说,“那再来一次?” 李望舒抬头,眼睛都亮了,她拼命点头,像个仓鼠。 王翊都不知道该怎么疼她好了。 她可真太讨人爱了。 王翊笑起来。 李望舒这次是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她伸着手指,张圆了嘴,“你,你故意的!你真的喝多了吗!怎么可能有人喝多了酒脑子还这么灵啊!” 王翊不想跟这个小傻子解释,直接上去吻住了她,一个翻身又把她卷在了身子底下。 李望舒再醒过来的时候,王翊已经哼着小曲儿在厨房做早饭了。她找了拖鞋,随便套了一条睡裙,到了卫生间一瞧镜子——自己这头发乱得跟刚从风口渡劫回来似的,眼睛下面很重的两道黑眼圈,憔悴得要命。 李望舒一边刷牙一边想,想昨晚的事。她只记得自己最后头晕眼花的,嗓子也叫哑了,手脚也不听使唤,身下流出一条小溪来,洇得整个大腿根儿都湿溻溻的,很难受。她好像也求过王翊让他放了自己,跟他说来日方长,王翊却咬着她脖子说,日的哪门子方长啊,日的是你。 然后她就被气到了,气得一直在骂他,直骂到自己都困了,然后就真的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还惦记着昨天没抽上的那支烟。 李望舒用凉水洗了脸,却还是恹恹地。她走过来,双臂环胸,靠着厨房的门框,歪着脑袋看王翊。 王翊穿了一件白短袖,一条浅灰的裤子,露出来的小臂线条顺畅美好。 李望舒看着这颗毛茸茸的脑袋,看着他的下颌线和眉边唇角,想着自己要跟他是同学,说不定就还真的没崔韬什么事儿了。 王翊笑嘻嘻地,也没看她,还是盯着锅里的鸡蛋,话却对她说:“看我干吗?我那么好看吗?” “嗯,你好看。” “没你好看。进屋坐着去。” 李望舒嘱咐他:“多做点儿。我一会儿多吃点儿。” “胃口还挺好?” 李望舒摇头,边往屋里走边摆着手说:“不是。我垫吧垫吧,我吃避孕药会恶心。不多吃点儿饭熬不过去那个劲儿。” 王翊看着她的后背,没说话。 饭桌上王翊托着下巴看李望舒,李望舒被他盯得发毛,也撂下筷子。 “看我干什么?” “看你好看呗。”王翊摸着她的手,很诚恳地:“对不起。” “不至于的。我也乐意的。”李望舒摸他脑袋,“你头疼不疼?” “疼,就一阵儿。” “喝酒喝的。” -- 22 吃完了早饭刷完了碗,李望舒就跟王翊并肩坐着,其实都是窝着,窝在沙发上。电视也不开,屋里什么声音都没有,就是静静地坐着。 李望舒在等不良反应的到来。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觉得喉咙发紧,王翊倒是先开了口。 他牵着她的手贴在胸口,“咱俩还有以后吗?” 李望舒一愣,“你什么意思?睡完了就想甩人?” 王翊慢吞吞地说,没有,不是的。他攥着她的手在胸前摩挲,“我以前只是白天想跟你在一起。今天早晨一醒过来,我第一个想法就是:以后所有的晚上我也想跟你在一起。” “是这样啊你听我说,你还小,等你走出去你就知道,这个世界上不光只有我一个女的。比我强的,比我好看的,比我有能力的,比我喜欢你的,都有的是。到时候你肯定就不会只想着要跟我每天混在一起,朝夕相对了。” 王翊就笑了,说是。你也去外地上学了,也见过世面了,好人也见了,为什么还是对崔韬死心塌地的? “他不一样呗。” 王翊看着她,“你也不一样。你跟所有人都不一样。”他很认真,“我爱过你,别的人就都是普通人了。” “咦,你可真酸。”李望舒往旁边一栽,把已经悄悄红了的脸埋到抱枕里,“孽缘啊。” 王翊塌着腰伏过去,轻轻吻着她的后颈,“认命吧。” 李望舒缓得差不多了,傍晚也到了。王翊给她调了杯蜂蜜水,自己换了衣服,准备下楼遛弯。 李望舒仰躺在沙发上,抓着他衣角,“不许走!带我一个。” 王翊瞧瞧她,手拍拍她因为头发蓬起而显得硕大无比的脑袋,“你这跟刚从精神病院放出来似的。” 李望舒抓得更紧了,“你长没长心?我这样是因为谁?” “诶呀别急啊,我这就帮你捋捋。” 他盘腿坐下,李望舒还是躺着,只是向上动动,把一头长发从沙发的边上放了出来。夕阳打着李望舒的棱角,照过她脸上一层细细的绒毛。王翊的手一下一下轻柔地顺进她发间,手举起来时光照得到,是金色的;手滑下去时光照不到,是暗暗的。他的手就像是在追赶着金色的波涛,耐心地等着这波涛啸聚,落下雨来,把天空洗净。 王翊:“你好长的毛啊。阿富汗猎犬。我给你编个辫子吧?” 李望舒已经懒得跟他斗嘴了,就由他去了。 王翊编得很认真,长而直的手指在她发间有点儿笨拙的移动。他歪着头默默地跟头发较劲,手却轻了又轻。夕阳抚着他的眼睫——长长的睫毛打下一条阴影,他眼里藏着的两块琥珀折出从没有过的璀璨和透彻。 李望舒看不见,但她能够想到。 真正好的美景,从来不在眼里,而是在心间。 这样璀璨透彻的眼睛,注定是要属于这样快意凉爽的夏天傍晚。 当溽热的湿气下降,空气里原本的香气就被一点一点地催发。 他们就应该这样心平气和地,体体面面地,在这香气里面对彼此。衣物柔软舒适,气氛融洽随意。王翊或许该在厨房忙活,而李望舒蹑手蹑脚地溜进去,拈起他菜板上刚刚切好还没来得及下锅的一块火腿肠急急地塞到嘴里,然后心安理得地扬长而去。 王翊背对着她,翻炒着马勺里的菜,脸上应该有笑。 这样平静普通的夏天傍晚,他们也应该拥有的。 李望舒忽然说小王儿我给你唱一段。 “唱呗。给我个发圈儿。” 李望舒伸过去左手,王翊从她腕上扯下了发圈儿,叼在嘴里备用。 李望舒清清嗓子,“咳。开始了啊。” “这句也算?” “不算。” 王翊叼着东西,话说得也含糊:“唱呗。我这手不方便,不能给你鼓掌。心里鼓过了。” “好嘞。”李望舒胳膊搭在脑门儿上,哼哼起来,“杨姑娘我闲来没事,站在门旁;从那边走过来俊俏的郎。你看看这个人儿,模样长得好,一不慌二不忙,搭躬施礼问安康。杨姑娘我一见面儿,心里就痒痒。” 王翊一下子就笑了出来,收着下巴嘴角上挑,“继续。” “我走到近前笑脸迎,口尊了一声俊俏的相公。咱们二人今日见面有缘分,有约会到叁更,你来上一趟中不中?趁着我的爹妈没在,咱们两个困朦胧。”李望舒把自己也唱笑了,又边笑边唱:“叁更叁点入罗帷,杨姑娘我含羞带愧又把灯吹。今夜晚间要在巫山会,我愿意你怕谁?不算采花盗柳的贼,爹妈要是知道了干吃那哑巴亏。” 王翊手一松,刚编好的辫儿松了一半,头抵着沙发的边儿笑个不停;李望舒则是坐了起来,胳膊抱着膝盖,笑得脊背一耸一耸的。 李望舒她爸和王翊他妈是第叁天一大早回来的,李望舒那时候还在睡觉,王翊却已经在洗脸刷牙了。 徐阿姨围起围裙,又过来拍了一下王翊,让他帮自己做早饭。王翊擦干了脸,来到灶台前面,一个一个地顺着碗沿儿磕碎鸡蛋朝碗里下。他边磕边哼,“我愿意你怕谁……不算采花盗柳的贼……” 徐阿姨没听清,还笑着问他这几天心情还挺好? 王翊脸上的笑就又藏不住,“嗯。那是相当开心。” ----------------------------------- (1)之前小王唱的那个“我就是你的人,而这就是我的一生”是deca joins的《浴室》。但是这个歌是2017年出的,我写的这个事应该比2017年要早,大嘎就不要较真了。歌很好听,可以试试。 (2)李望舒唱的这个黄歌是一段二人转小帽(对就是二人转),叫《杨姑娘》。说来惭愧,我还是从孙宏超和宋伟杰的《学小曲》(这是段相声)里听见的这段。孙宏超唱的那两句还挺带劲的。《杨姑娘》原版我就不推荐了,《学小曲》可以听听。 蟹蟹蟹蟹蟹蟹蟹蟹蟹蟹蟹大家 -- 23 李望舒睡到半夜有点儿心悸,在床上翻来覆去打把式,但还是不舒服。拿起手机一看,已经是半夜两点多钟。 她盯着天花板,想了半天,决定行动。 王翊睡着睡着忽然觉得被人抱住,那人的手在他胸前乱摸,细细凉凉的,还挺舒服。 最开始他以为自己是被梦魇住了,但睁开眼回头看看,却只看一颗不分正反面儿的,全都是乌漆麻黑长头发的脑袋。 王翊吓得一下子就从床上弹了起来。 李望舒跟着也坐起来,把头发拨弄回脑后。她笑得腰都直不起来,却又不敢出声,只能小心翼翼地捂着肚子笑,笑得整张床都在摇。 王翊恼了,一下把李望舒重新压到枕头上,他一只手钳着她的两个手腕,另一只手则是伸到她腰间去乱抓,边抓边说行啊你,大半夜不睡觉来吓唬我;李望舒痒得恨不能满床打滚儿,却又被王翊抓着,于是只能连声求饶,说我错了,真的,再也不敢了。 王翊看她可怜,就一个心软放了她。可是放了她,她又在笑,趴在他腿上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嘿哟你……”王翊的手又回到她腰上,李望舒一个闪身坐起来,“别了别了别了求你了!” 王翊揉着眉心——被李望舒这么一闹他也醒了。 “怎么了?不睡觉?” 李望舒拉着他的手去摸自己胸口,“心脏不舒服。睡不着。” “噢,然后就来吓我,让我心脏也不舒服?” 李望舒连忙点头:“是呗!” 那只手在她心口上揉了揉,“找点药吃?” “不找了,麻烦。躺会儿吧。” 王翊把她拉到自个儿怀里,“诶,这小宝贝体弱多病的可怎么办?” “酸得牙要倒了。” “嫌酸别来找我啊,你回去睡。” 李望舒眉毛一挑:“哟嗬!当谁不敢啊?说走就走。” “行行行大姐我错了,你刚,你行。”王翊拖住了她,小心卷到被里,搂着她躺好。 安静了一会儿。 就一会儿。 王翊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终于把那个问题问出了口。 “你说你这种半夜吓唬人的行径,到底是出于何种考虑呢?诶你不要装睡,咱讨论讨论动机。” 李望舒扁着嗓子,鸭子一样,“嘎。撒娇。” 王翊:“撒娇?你管这个叫撒娇?” “啊,不是吗?嘎。”李望舒面对着王翊,忽然往后一仰,然后自以为很轻地往前磕了一下,正中王翊的脑门儿。 王翊被磕得一度怀疑自己脑震荡。 与此同时,他的心里升起另一个疑问:力的作用,难道不是相互的吗? 她李望舒,难道长了一个铁头吗? 王翊凑近了,吧唧一口。 李望舒梗着脖子,“啊,不是吗?撒娇不就是仗着别人喜欢胡作非为吗?” “那叫撒野。你这个绝对是升级版。” “嘎?” “撒泼。” “你他妈……”李望舒两只手左右开弓,捏着王翊的脸不松手——她当然不是真的撒泼了,所以也没用力,就是捏得王翊的脸微微隆起,看起来像是一只松鼠。 王翊隆着脸嘟着嘴拧着眉,“家庭暴力是不好的。” 李望舒凑近了,吧唧一口。 王翊的眉头展开了,“你打你打,只要你开心,我无所谓。我愿意为了美色牺牲一切。我这种壮士我跟你说,那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李望舒美滋滋,松开了手主动投怀送抱,“真乖。” 王翊搂着李望舒,下巴顶着她的铁头,心想:对这种暴躁女性啊,还是得智取。 -- 插播番外:师洽 写完了,放心看。 写的是王翊的高中同桌。 ———————————————— 我对面的墙上有一只虫子。它在顶棚和墙的那条夹线处待着,不知道它看没看见我,反正我是一直在看它。 早上来的时候,我看不清楚它,以为是道黑痕,所以也就没注意。 九点一刻,我爸来上班,路过前台的时候把我的眼镜扔给了我。 我戴上,开始盯着它看。 因为不确定是因为我眼睛调焦的缘故误以为它在原地打转儿,还是它真的闲来无事,在慢慢地转圈——我叫了叫我前面座位那个沉默的后背,后背动了动,眯着眼睛也盯着那儿看。于我看来这只虫子是因为多了一个人关注,变得更加活泼好动,我觉得它转圈的速度更快了,快到它长长的身子被团成一个黑球。 宋师洽看了好久,然后扭过头瞪我一眼,“赵百川你能不能有点儿正事?” “那它到底是不是在动?” 宋师洽又仰头看看,虫子忽然奋力地摆动起自己的长腿们,跑得飞快。 破案了。 “在动。” 我单位在王翊家楼下,如果真实考虑我爸的步速和王翊的守时程度,同时叫他俩,王翊会先来到我面前。 所以我更喜欢找王翊吃饭。 菜还没上,王翊倒是先自顾自地开了一瓶啤酒,一口气干了大半瓶。我在一边儿惊得话都说不出,王翊把瓶子递给我,“来一口吗?渴的。家里没人,不愿意动弹。” “李望舒呢?” “你这净哪壶不开提哪壶。出去打麻将了。” “哟,留守青年。” 王翊摆摆手,“不管她,管不起。” 他说着这样的话,脸上却带着点儿笑。 活该。 我刚想伸手把啤酒瓶子接过来,王翊手机就响了。他左右看看,又跟我比了个“嘘”。我看着他脸上慢慢地开出一朵花,对话的内容经过我的缜密分析是这样:因为他表现良好,一直乖乖地等着他的新婚妻子小李回家,小李十分感动。在结束了一天的娱乐活动之后,小李决定对他进行一些奖赏,给他一个做饭的机会。具体菜单我没听清。 王翊撂了电话,眉毛动动,很硬气地吹牛逼,“我今儿要回去,我就不是个男的。” 我说王翊你知道吗,你要是有朝一日猝死,那肯定就是活活贱死的。你快滚,你的贱气快要传染我了。 王翊滚得飞快。 我又要一个人吃饭了。 他离开,我顺着他的背影往外看,看见了我风雨同舟的前桌,我的同事宋师洽。宋师洽穿了一条黑裙子,到膝盖,带领子,我觉得她肯定很热。 宋师洽过了马路,来到这边,一抬头也看到了百无聊赖的我。 我很大声地叫她,我说宋师洽你来,我请你吃饭! 饭馆儿里的人都在看我。 宋师洽走进来,把包往旁边座位上一扔,也没点菜,也不说话。 今天她被部门主管为难了一下,加了会儿班。其实前后不过半个小时,但却足以让她把脸耷拉到地上。 吃了一半,宋师洽忽然放下筷子,然后问我:开张吗? 我一口黄瓜噎在嗓子眼儿,“开,开。” 我跟宋师洽头一次上床就是她一手策划的。那时候我刚来上班,主管看在我爸面子上(我很能确定这点,因为我的个人能力实在是很成问题,头一天上班就录错了一个大单)要请我吃饭,部门全体同仁都在。 我酒量很好,那天宋师洽坐我旁边,我喝多了。 如果只是因为这个我就诬赖人家,那显然是有点不要脸。但我虽然喝多了,却不至于找不到家。宋师洽本是跟我顺路,于是就被主管委以了送我回家的重任。 她一口没喝,她开车,我坐在她旁边。 我说这路不对。 宋师洽说,去我家。 我笑得前仰后合,我说你这生理卫生学得不行啊,人喝多了酒哪还有心思干这个?硬都硬不起来。 宋师洽本是换挡的右手忽然抓了我一下,抓了一下我裤裆。很快地,她在路边停下,把玻璃升上去,强摁着我把我的裤子拉链拉开了。 我人生中从没有过这样的危急时刻,我要被一个女的强奸了。一个新同事,刚认识叁天的,崭新崭新的同事。 我当时脑子里就一个想法:幸亏我个人卫生过关,要不想想都恶心。 宋师洽很怪,她可以对我为所欲为,可以用安全带把我绑住然后随意挥霍我,但是我就不行。她上上下下地揉我啃我,我既不可以叫也不可以乱动,我实在是受不住她这么对我的时候,就想摸摸她头发分散注意力。可我手还没碰到她脑袋,她就后脑有眼一样地停下,然后回过头来瞪我。 吓得我差点儿当场萎了。 这是头一回——也是因为在车上已经有过一次,所以到了她家之后,我真的摸到她的肩膀胳膊、胸和腰的时候,还确实就没那么激动了。 我俩就像两个在各自娘胎里就反目成仇的人,二十几年兜兜转转今儿才见。她使劲地掐我咬我,让我怀疑我已经没有一块好肉;而我也没放过她,久久不肯从她身上下来,她的腿是蹬了又蹬,到后来她脸上呈现出一种颇为麻木的神情,我知道这次可能是我赢了。 第二天一早宋师洽起了床,把我摇醒,然后甩给我薄薄一小沓钱。 给我恨得啊,立时就撕碎了扔到了她脸上。 我说你跟我什么仇啊这么对我? 宋师洽说,没事,就是最近压力有点儿大。 说实话,在这之前我一直不知道王翊那个冷脸姐姐到底有什么吸引力(大概也是因为他姐姐对我们总是很和气),美则美矣,但真要让我琢磨她,我还真没什么动力。 但是我后来碰到了宋师洽。 宋师洽家楼层很高,具体是多少层我不记得。她卧室视野很好,有一扇很大很亮的落地窗。 宋师洽把头发掖到耳后,走到窗户前面站着,抱着肩膀,头发垂到腰。 我和人民币碎屑躺在一起,侧着躺,被子很没出息地把前胸盖得严严实实。 宋师洽就在那儿站着,我仔细看,能看到她后背上一块又一块,都瘀着血。 我身上也差不多。 我的嘴唇有点发干。我的心里有点儿奇怪。 那之后我们陆续又有那么几回,基本都发生在她工作不顺心的时候,只是都没有第一次激烈。有时候我真的一错神儿就会觉得我只是她雇来的鸭子,她对我没什么感情,我对她自然也谈不上爱。只是鸭子赚钱,我,义务劳动。 这次,我在浴室洗澡的时候,门一响,宋师洽就推门进来了。她光着,头发盘着,说一起洗。 她没什么感情地把自己淋湿,身上涂满沐浴露的泡沫。她滑溜溜地又来摸我,从自己身上分点儿泡沫,涂到我身上。 然后我们发生了相识以来头一次站着的拥抱,在床上都是躺着的,不算数。 宋师洽搂着我的脖子,我们赤身裸体地抱在一起,热水淋在她的身后,我的手在她的腰间,也淋着热水。她在我的颈窝里开始哭,脊背没有规律地动,我觉得女人哭的时候和高潮的时候是差不多的,都是浑身没法儿控制地发抖。她哭够了,就要跟我做爱。她很主动地趴在墙上,而我也在这个时刻意识到自己是泥足深陷,不能自拔—— 我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墙,墙不凉。 我在关心宋师洽趴的那面墙,凉不凉。 我抓着她的手在她身体里冲撞,我咬着她的耳朵尖儿说你叫我,你叫我的名字,我搂着她的腰,听着她一声比一声急促的呻吟,满脑子只想着要进得更深一点儿,或者是希望她稍微放松一点儿,我被夹得有点儿疼。 宋师洽拿了一大块浴巾把我裹起来,我像一个蛋糕卷儿,我和她说做我女朋友吧。 宋师洽抬头看看我,没说话。 王翊很努力地给我支招,整个上午我的工作什么进度都没有,就是捧着手机和王翊聊天。 王翊很骄傲,“我的经验都是建立在李望舒爱我的基础上的,你也这样吗?要是的话可以参考一下。我觉得你说的这女孩儿,她心里有事情。” 那,能是什么事情呢? 很快我就知道了她心里的事情。 宋师洽走在我前面,我在她身后慢悠悠地,低着头。 她转过来,难得对我笑笑,“你这可不是做生意的态度。” 我看着她的头发,黑黑的,带卷儿的。她嘴唇很红,整个人看起来很像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香港的那帮女明星,很有风情的,就是好像总跟我隔着一层毛玻璃。 我说,好头发。 这样的头发我在我爸的外衣上也看见过几根。而我妈留了十几年的短发。 还是那句话,如果只是凭这个就下什么结论的话,那是我武断。我只是在有一天的半夜忽然惊醒,从一个莫名其妙的梦里醒过来。梦里的我还在上大学,赶着一个没课的周五提前回了家。推开家里的门,听见了很大的声音,我循着声音走过去,却推不开我父母卧室的门。 我妈肯定不在家。 我在梦里想了很久,想这个女的是谁。她是穿一双黑色的高跟鞋来的,鞋在门口,她在那扇我推不开的门里和我爸上床,她叫得很动听,而我推不开那扇门。 我醒过来,拍了拍床头灯。 我想起,其实那扇门,我推开了。 她坐在我爸身上,细细的腰漂亮的肩,她回头看我,有一张并不是很惊慌失措的脸。 我刚来上班的那天就觉得她很眼熟,我以为我们是一见如故,以至于后来我们做了那样的事情,我还以为是她很特别,而我们算是有点儿缘分。 按理说这样的事情我不该忘记的,按理说这样的事情,如果忘了就该永远不记得。 我说,好头发。 我说宋师洽,你考虑考虑,当我女朋友吧。 -- んаīτаnɡщu.cOм 25 李望舒的微信里有个去酒吧喝酒时候认识的妹妹——根据平日里种种分析,这人应该还在上高中。只是她动不动就天南海北地跑,身上环环洞洞的也好像实在是通不过教导主任的眼睛,李望舒就对她的来头愈发好奇。 最近这人在朋友圈里不定期连载自己上床经历。 李望舒看得津津有味,积极留言,并私聊催更。 别的不说,主要是这妹妹着实有诚恳可读的文笔,每句话都如烟酒齐下,呛得人脑瓜仁儿都疼。 李望舒这天坐在沙发上,脊背很直,盘着腿,手机举在面前。王翊路过她好几次,都以为她是在自拍,但是她这手迟迟没放下,右手换左手左手又换右手,举了得有半个小时,王翊就觉得很奇怪了。 “你这,练气功?” “阅读名着。名着今天更新了,我在回味之前的连载。” “什么啊给我瞧瞧?”王翊说着就拱了过来,李望舒瞬间把手机捂在胸口,“这不行,这少儿不宜。” 王翊:“晚上想吃什么?” “鸡蛋糕。” 王翊:“那,你要想吃,就给我看看。给我看看,我给你做。” 李望舒环顾左右,确定家长们确实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晚饭确实还得指着他王翊。 李望舒沉吟一会儿,“好吧。碗也得你洗。” 王翊接过手机,也陷在沙发里,“说得就跟你洗过碗似的。” 王翊看着,李望舒抱着腿坐在他旁边,脸红红的,瞬间就回到了小学时代,仿佛是把作业递给老师批一样,和老师站对面儿,也不知道对了几道错了几道,很忐忑。 李望舒把脸托在他肩膀上,“是不是有点儿好看?” 王翊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李望舒又说,“你看得好慢啊。” 王翊还是没说话。 王翊往下又滑一篇,刚点大了,还没来得及看,就被李望舒把手机抢走了。 “诶你不想吃鸡蛋糕了?” “呃,这篇,不能看不能看。”李望舒这么一说王翊就更好奇了,挑着眉毛问她,“你俩还有过一段?” “没,没有。” “没有你心虚什么啊?” “谁心虚了!”李望舒调门忽然升高。 王翊一指她,特委屈地,“你还吼我!” 李望舒握住他的手指,“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王翊一扬下巴,李望舒就招了。 李望舒的第一句话是:d,真的很软啊,而且很大啊。 其实李望舒要是老早就知道这诚实的代价,那她宁可把手机扔鱼缸里也不会多说一个字。 但李望舒骨子里其实是个诚实的孩子。 所以她在王翊灼灼的目光里,颤抖着讲了她是怎么和这妹妹认识的,怎么被妹妹灌了烈酒,带到了酒店,又是如何在手已经在人家胸上揉了不知道多少把,眼看着俩人就要衣服一脱直奔主题的时候,忽然想起——崔韬似乎在早晨时候说想吃她学校门口的煎饼果子,于是她挣扎着甩开了妹妹的奶子,从床上爬起来,回自己学校买了一份煎饼果子,打车到了崔韬学校,在寝室楼下面喊他,崔韬说她要回去肯定来不及了,寝室都关门了。而李望舒甩开崔韬拉她的手腕,指着他鼻子说,“你给我吃,不吃完不许上楼。” 事实上那天崔韬确实没吃完,也没上楼,李望舒哭着喊着就是要回寝室,崔韬陪她回去,在她寝室楼下望一望。 崔韬说你看,都熄灯了。 李望舒对着楼,醉醺醺地大喊:“开灯!” 赶在警卫来之前,崔韬把李望舒抱离了肇事现场。 李望舒在半空中还蹬腿儿,“开灯!给我开灯!” 王翊的脸色始终平静非常,胳膊窝在沙发靠背的顶端,头枕着胳膊,就这么歪着脑袋听李望舒讲。 李望舒:“就,就这些了,讲完了。” “她还写煎饼果子往后的事儿了?” “没写。我就是刚才讲在兴头上,刹不住了。” 王翊平平静静地点点头,又平静地站起来,抻抻自己上衣的褶。 李望舒晃晃他衣角,有点儿讨好地,“啥时候开饭啊?饿了。” 王翊转过来,还是平平静静,“不做了。我生气了,罢工。” “诶你这人!” “松手。” “诶你!” “松手,别让我说第二遍。” 李望舒所有的脏话都写在脸上了,她瞪着王翊不肯松手,王翊往前走几步,活活把她从沙发上扥到了地上。李望舒坐在地上揉脑袋,对着王翊高挑的背影喊:“我磕脑袋了都!好大一个包!” 王翊转身关上了自己的房门,“咔哒”一声。 李望舒真的服了他了。她坐着,满肚子的气,又气又饿,讲故事讲的还口干舌燥。此刻她恨不能去厨房抄起一把菜刀直接去劈王翊的房门,把他剁成肉酱,做成丸子。 因为丸子好吃,因为王翊可恶。 李望舒揉了一会儿脑袋,站起来,脑袋还是又疼又晕。她去冰箱里拿了个鸡蛋,准备煮着吃,进行自救。可是鸡蛋刚在碗沿儿磕开,李望舒就又想起了自己的脑袋,又想起了可恶的王翊。李望舒觉得这饭算是不能做了,得下楼吃点儿好的补补。 李望舒过去捶王翊的房门,捶开了,王翊还是那张死脸。李望舒对着这张冰冷俊脸据理力争,“你非要看的是吧?” 王翊抱着膀子,点头。 “你让我说的是吧?” 王翊又点点头。 “你说的,我说了你就给我做饭是吧?” 李望舒这话一出,气势顿时弱了,但还是得强撑着。 王翊还是点头。 “那你为什么说话不算话呢?” 李望舒已经在气势上彻底输了。 “因为我就是这种说话不算话的人。 ” 王翊的脸上甚至浮现出一点幸灾乐祸的笑,仿佛垄断做饭技能还有理了。 “行,你行,你行啊。”李望舒气得往后退几步,看起来十分戏剧化,很有艺术感,但她忘了王翊这门正对的其实是一面墙。 所以她退了没几步,就又磕到墙上了。 李望舒捂着脑袋蹲下来,疼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王翊这才感觉不能再继续装下去了,连忙过来扶她起来,却被李望舒很使劲地一把推开,推到门框上,也磕了一下。 这点儿疼算得了什么呢?哄不好李望舒,以后有他疼的。 王翊意识到这一点,于是抓住了机会,又过来扶她,“扯平了,我也磕了一下。” “我磕了两下!还有刚才茶几那儿!” “那下是真的啊?我以为你骗我。” 李望舒这眼泪算是夺眶而出了,李望舒自己也站起来,扑到门口,飞快换鞋,飞快地夺门而逃。 -- んаīτаnɡщu.cOм 26 李望舒生气了没多一会儿就回来了,因为她刚出小区门就碰见了她爸和徐阿姨。 徐阿姨问李望舒,吃了吗晚上? 李望舒心想自己都气饱了,就一点头,“吃了。” 这会儿说吃了,那回家肯定就没饭吃了。 王翊也得跟着她挨饿。 一到家李望舒就说头疼,简单洗漱之后就钻到自己屋里躺着去了。当然她也确实头疼,毕竟头上有俩包。她迷迷糊糊地躺着,本来是在玩手机,只是玩着玩着就困了,蜷着睡了。似乎是有人进来帮她关了灯,睡到半夜里她有点儿冷,想伸手抻开被子,却又懒得动。 就这么冷着,僵持。 就在她又要睡过去的时候,门又开了。来人往床头柜上放了个盘子,又拧开她台灯。 李望舒被灯刺得眼睛睁不开,“谁啊?”她使劲眨两下眼睛,看清楚了是王翊,他两条胳膊迭着,趴在她床边看她。毛茸茸的,像是一条毛很长的狗,有乌溜溜的眼睛。 “吃点儿吧,晚上都没吃饭。” 李望舒一巴掌拍在他脑门儿上,“吃什么啊?困着呢,快滚。” “吃点儿呗。偷偷摸摸给你煎的面包片儿,可香啦。” “滚滚滚,我生气着呢,别跟我说话。”她说着,转到阴影里去。王翊伸手摸了摸她胳膊,支着身子,绕过她,取了薄被过来,抖开了给李望舒盖上。 灯关了,他人却没走。 他说李望舒,咱俩的仇别隔夜啊,还有五分钟十二点,你就原谅我呗。 他挑开被子摸了摸李望舒的腰,“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吗?” 李望舒心想他这吃的都是哪门子飞醋啊,更不想理他了。 王翊这会儿也没了主意,就是趴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摸她的腰和后背。王翊长叹一口气,拍拍她,“那你睡吧。我明儿早晨再来道歉。” 他要走了,李望舒却忽然拉住他的手,把他拉得在床边坐下来。李望舒把枕头垫高,王翊拄在枕头上,离她很近。 “那你喜欢吃什么啊?赶紧说啊,机会就一次,以后说不定,你要表现得好,我会考虑考虑在喝多了的时候也想想你。” “不用,不用想起我。”王翊笑了。 “装什么善解人意?这会儿可不是你往地下摔我的时候了。” 王翊脸忽然板住,“这个得跟你道歉,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当时没回头。” “不止一次了你,之前还有一次,我坐着,坐得好好的,非得把我推到地上。”李望舒点着他眉心,“你是不是有暴力倾向啊?怎么回事啊你?” 王翊“哼”一声,“你也不是没打过我。我那次推你是有准儿的,这次是不小心。你每次可都打我脸,而且都是故意的。” 李望舒:“怎么样呢?你要打回来吗?脸给你。” “诶你怎么……” “你打啊。”李望舒往前凑凑。 他亲她一口,说了句打完了。又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很有点儿少年人的清朗。王翊慢慢贴上李望舒的嘴唇,侧着头轻轻地吻她。他的手穿过她发间,去她枕头下面摩挲。 王翊在她耳边笑笑,“这次没有啊。” “谁能总往这儿放啊,徐阿姨发现还了得?” “叫什么阿姨,多生份,叫妈。那是你婆婆,咱妈。” “行行行,咱妈咱妈咱妈。”李望舒后知后觉,“诶你不会又想趁机睡我吧?” “想。”王翊坐在李望舒身上,两条胳膊交迭着脱了自己的白上衣。 他光着上半身,看着李望舒舔了舔嘴唇。 而李望舒却看见了他脖子上挂着的,自己的戒指。 “那你找找我那个挂着的外套里有没有。” 他没动,半开玩笑似的,“随身带这玩意儿,琢磨着勾引谁呢?” 李望舒想踹他一脚,腿却被压着,想伸胳膊,却被王翊捏住了手腕动弹不得。 “求我。” “求你,求你快滚。”李望舒语气恶劣,王翊钳着她,一把扯开了她身上盖着的被,紧接着就往她睡裤边缘滑进去一只手。 “求我,求我戴套操你,要不然你信不信我我敢直接这么办了你?” 李望舒觉得好新鲜啊!小孩儿长大了!从牧羊犬变成狼了!好棒啊! 大不了明天头晕眼花的恶心一天,豁出去了,逗逗他。 于是她扭着脖子,“我偏不!” 王翊愣了愣,但她这个反应倒也是意料之中。他继续恶声恶气地,“这可就是你自找的了小李,”说着他向后退退,让左腿的膝盖正好对着李望舒腿间的那朵竖开的花。 他隔着布料轻轻地碰触,磨损,碾压,李望舒起初还能撑得住,但随着他动作渐渐不规律,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变得很胀,小腹也在和心脏一起一牵一牵地跳动。 王翊半跪着,膝盖也顶着她,一手捏着她的两只手腕,一手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她胸前,绕着她的乳头慢慢地打着转儿。 他停下,声音很愉悦,带着笑意似的,格外撩人,“求我啊。” 李望舒深呼了一口气,夹着一点若有似无的喘声。 “还嘴硬?好。” 他把李望舒的手往床上一扔,简单粗暴地脱了她的睡裤和内裤。然后又来到床尾,捏着她两只脚腕把她的腿向上推了推,最后他趴下来。 李望舒终于慌了,她脚蹬着王翊的肩膀,却又怕真的伤了他不敢用力。 “别了吧。” 他在她两腿之前扬起脸,“你们没这样过?他没这样过吗?” 李望舒没说话,那显然就是没有。 “我是第一个?”他坐起来,还是推着她的大腿。李望舒觉得下面湿湿凉凉的,而她被控制着,这感觉很奇妙。 王翊坐着,开始谈判。 “我对你什么样儿你清楚……” 李望舒打断他,很小声地,“总打我。家暴狂魔。还气我,不给我饭吃。” “这儿说认真的呢,别打岔。” “那你说。” 李望舒歪着脑袋,气还是有点儿喘不匀。 他是真的很认真,“只要不是你不想要我了,我这辈子都想一直一直睡你,只睡你一个人。哪怕你不想要我了,我也是这样。但你手里肯定不止攥着我一个……”他顿一顿,看向她。而李望舒不敢迎上他的眼睛,生怕自己忍不住头脑一热说出什么山盟海誓的蠢话来。“别的我都不要了,你能不能不让别人这么碰你?把这个留给我?只有我可以?至少有你有一部分,从里到外,从心到身体,有这么一部分,一种行为方式,是属于我王翊的。就算你以后还要跟别人上床,或者以后你厌倦我了我滚得远远的了,这个能不能也一直留给我?” 李望舒心里酸得不行了,她慢慢合拢了腿,也坐起来,搂着王翊的脖子拼命控眼泪。 她觉得自己闯了好大一个祸,伤害了太好的一个人了。他现在这样的低叁下四小心翼翼,都是因为她。 而这么好的人,本来不该受这样的苦,遭这样的罪。 她说,好,给你。她说,不过有条件。 “嗯?” 李望舒的手抚摸过他前胸后背,他的五官头发,喉结肩膀,摸过他的腿他的肚腹,他腿间灼热蓬勃的欲望。 “些都是我的,别人不许碰。你这人,从里到外,从心到身体,都得是我的。就是你自慰,脑子里必须也都是我,就算有朝一日我李望舒死了,你也不能给别人哪怕一点点儿。” 她眼睛是潮的,声音也是潮而哑的。 她听见他轻轻地笑,很有诱惑力地,轻轻地,像是在用羽毛拨动她心弦。 他说这买卖蚀本啊。 不过我做了。 王翊睡到半夜,举起手机一看,叁点多,再看窗外,已经有点朦朦胧胧的发亮。他动了动,脑袋一点儿一点儿地转,想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醒过来,还没等想到原因,怀里的李望舒就翻了个身,脸对着王翊胸口,还抱着他一条胳膊。 王翊头一疼。 太累了,忘回去了。 他想把胳膊抽出来,刚动一动李望舒就醒了。 李望舒说,“啊?” 满脸茫然。 王翊亲她一口,“我得回去。” 李望舒还是懵懵的,“啊?” 他重复,“得回去。” 李望舒胳膊大腿齐上,压着王翊,哼唧着不让他走。 王翊觉得自己好幸福呀。 -- 27 他俩起床的时候,大人们已经去上班了。李望舒还在洗脸刷牙,王翊已经快她一步,开始烧水准备冲奶粉了。 徐阿姨的电话忽然打了进来。 王翊想了想,决定接起来。徐阿姨问他早上去哪儿了,一大早屋里就空了。王翊说今天赵百川找他出去玩,就走得早。 李望舒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身后的,她踮着脚,凑近了手机,娇滴滴地叫了一声“阿姨好”。 这个动静听得王翊心里都一麻,李望舒从来都不这么说话,听着根本就不像她。 徐阿姨那边一愣,回了一句“同学你好”,王翊回头一瞪李望舒,李望舒飞快逃走,但最终还是没有逃过去,挨了好一顿咯吱。 晚上吃饭的时候,气氛十分微妙。 徐阿姨一直端着碗,端着碗盯着王翊。李望舒她爸脸上一直挂着点儿微笑,李望舒一看他那个样儿,就知道他快发言了。 果然。 “那个,王翊啊。你是不是有对象了?” 李望舒特别配合:“哇!真的吗?长得好看吗?” 王翊笑着看李望舒一眼,笑里藏刀,又跟李望舒她爸解释,“没有的事儿李叔叔,就是一关系不错的女同学。” 徐阿姨脸色有点儿缓和,终于下了今天晚上的第一筷子。 “其实你要有个小朋友之类的,也挺好的。哪天领回来,妈妈招待她一顿。”徐阿姨想起什么似的,“是那个陈妙吗?那个挺好看的小女孩儿,”徐阿姨想到这儿明显眼睛亮了,“我记得上次开家长会的时候,她在班级值日,还主动跟我说话来着,可活泼了。要是她可真好,那个孩子可是不错。” 李望舒她爸点点头,“领回来看看,李叔叔也认识认识。” 李望舒接话,“领回来看看,李姐姐也认识认识。” 王翊踹了李望舒小腿一下。 李望舒又说:“欸不对!我见过那个女孩儿,真是很好看。上次就他散伙饭那天,我去接他,诶徐阿姨您是不知道……” “吃饭吃饭。”王翊红着一张脸,快速地往李望舒碗里扔菜。李望舒端着碗,把碗迅速端离现场,“真的徐阿姨,当时王翊就跟那个女孩儿在门口抱着,他还有件衣服在人家那儿呢!就一个外衣,不信您去找找,王翊那件儿衣服肯定不在家。” 李望舒舍命爆料,二老喜上眉梢,王翊思来想去,她说的还是真是真话。 “啊。是。那天冷,我让她穿回去了。” “你就不要不好意思,这次老李要是再想动手打人,我替你拉着。”李望舒胸脯拍得山响,“况且我爸这几年也温柔许多了,是吧?” “你是个女孩儿,我盯着你你还这样呢,不盯着你还不一定出什么事呢。” “你看。政策多优惠。” 王翊轻轻地撂下筷子,眼睛弯弯,“那也行,那星期六吧,后天,让陈妙来家里一趟。”他话是对着自己妈妈说的,可眼神却迟迟没离开李望舒。 李望舒脸上自然是抓不到一点儿异常,笑得比平时还灿烂,“痛快人啊小王儿。” 王翊早上出门的时候,李望舒刚醒——她推开屋门到王翊一个影子,于是就揉着眼睛叫了一句干吗去。 王翊说我给人上课去。 “诶哟,赚外快。有了钱别忘了给我买冰棍儿吃。” 王翊直起腰来,问她,“你去吗?” “我去做什么?” “陈妙表妹。陈妙也在。你不想来掺和掺和?你昨儿不挺积极的?” 李望舒反应了一下,立刻来了神儿,“等我!” 王翊看着她手忙脚乱地拾掇,忽然觉得这人很有意思。 陈妙和王翊比较自然,反而是李望舒没来由地有点儿拘谨,低着头也不说话,就是盯着桌子上的苹果发呆。王翊以为她想吃,就管陈妙要了水果刀,边和陈妙表妹了解情况边削皮。他手很灵巧,灵巧而有力,苹果皮是均匀的一长条,很是整齐地从他手背上一点点生长,又垂到垃圾桶里。 “这么说基础还可以。” 陈妙答话,揉揉她表妹的脑袋,“还行。比我当时是强点儿。你就看着教。肯定比我好带。” 陈妙表妹笑笑,挺甜的,像她姐姐。 王翊的苹果削好了,切成了两半。刀一落下他就后悔了,在场叁个女的,真是不好分。 于是这苹果就一人一半,分别给了陈妙和她表妹。 李望舒也被晃了一下,所以在王翊拿起第二个苹果打算削皮的时候,她用自以为很和善温柔端庄的语气跟王翊说:“不用了,我不吃。” 陈妙和她表妹都一愣。陈妙说姐姐怎么了?是不是不太舒服? 李望舒:???我没有。 王翊垂下眼,眼底有笑,“不吃更好,省得削皮了。我喜欢吃带皮的。” 于是乎其余叁个人就都有苹果,本来不需要用苹果来掩饰尴尬的叁个人都有苹果,李望舒的尴尬就顿时上升了不知道几个级别。 其实她李望舒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但不知道因为什么,今天她就是特别难受,浑身难受。她坐着,胳膊支着头,看起来很冷淡优雅,其实心里想的却是:我为什么要来凑这个热闹?在家躺着不好吗? 她又转念一想,想到了崔韬。 她觉得是崔韬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当年因为崔韬学习好,班主任怕她耽误崔韬,两人不知道遭了多大的罪。这阴影实在是太大了,大到她听不了身边任何人交流有关学习的内容。 一定就是这样。 “你打算报哪儿?走远点儿吗?” 王翊摇头,“不走了,离家近点儿。就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个。” 陈妙报出个名字。“倒也不算是白瞎,还挺合适。你应该能去个挺好的专业。” “学什么还没定。” 李望舒觉得自己溜号的时候好像错过了什么重要内容。于是又问,“你想去哪儿?” 王翊看看她,“崔学长那个学校。” “去那儿干吗呢?” “近。不想走太远。” 陈妙急急插言,一脸八卦,“崔学长,是带队回来做过宣讲的那个崔学长吗?崔什么来着,当着全校领导和整个高叁学年组的面儿说能考上这个学校最主要要感谢他女朋友,说是女朋友长得太漂亮,不好好学习拴不住,所以他特别有动力。是那个崔学长吗?” 陈妙表妹听得津津有味,李望舒笑得前仰后合,既笑崔韬胡说八道,也笑王翊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李望舒笑够了,“他还说过这个呢?” 陈妙:“反正是很有趣的,那天我们班被征用讲习题课示范,全班就都没去。后来听隔壁班级同学说的。姐姐和崔学长应该是一届的,没听过他吗?” 李望舒强忍笑意,摇头,“我俩不熟,没见过。” 王翊轻轻晃头,“陈妙你啊,学习都学傻了。” “啥意思啊?” “没没没,”李望舒终于不那么尴尬了,谁能想到是她仍在实验室苦苦工作的男朋友打破了眼下的僵局呢?“陈妙,还有表妹,最近几天什么时候有空去家里吃饭吧,王翊的妈妈很想见见你的。” 王翊点头,“嗯你来吧,李望舒亲自下厨,给你做个大菜。” 李望舒:“嗯?我怎么没听说我会做菜?” “给你拍个黄瓜,拌个凉菜。” 陈妙还在原处想,“李望舒这个名字也有点熟悉,在哪儿听过呢?” 李望舒连忙拦住她,“别想了妹妹。我就是一平平无奇之人,不要在乎,让我划过去。吃的差不多了,王翊你上课吧,我出去溜溜弯,讲完了你给我打电话就行,我亲自骑自行车来接你。” 说完她站起来,又交代了几句就下楼去了,边往外走还边笑。 陈妙有点儿不知所措,“刚讲的那个那么有意思吗?姐姐笑成这样?” “甭管她,找地儿抽烟去了。”王翊下巴点点她走的方向,“这位就是崔学长的女朋友。崔学长他老人家人生路上的指路明灯,不好好学习就留不住的漂亮姑娘。” “啊那崔学长是你姐夫了?” 王翊嘴角不自觉地撇,“嗯,可不是嘛。” “诶怎么觉得你这话这么酸呢?” “我没有,”王翊干笑几声,“当着孩子面儿,不许瞎说。” -- 28 周六陈妙应约来了,李望舒却不在家——她早早就出了门去迎接偷偷跑回来的男朋友崔韬。 王翊这顿饭吃的怎么想怎么窝火:事情是李望舒一手挑起来的,就算是为了看戏,到了压轴的时候她倒说撤就撤了? 这溜人意图就有点明显。 到了晚上十点,李望舒还在外面野。王翊决意要坏她的好事,于是每隔十分钟就给李望舒打个电话,打通了也不说什么,就是告诉她早点儿回家,顺便带回某物。 某物,包括但不限于牙刷、毛巾、笔等乱七八糟的小东西。打六次电话的时候王翊一时语塞不知道该编点儿什么,看看桌子上,随口编了个台灯。 “带个台灯回来。” “带你妈……” “诶你这人怎么骂人呢?” 王翊觉得自己笑起来了,声音里透着点儿得逞的意思。李望舒自然也听出来了,崔韬还在旁边劝她,说要不今天就回去吧,是不是她爸抹不开面子打电话催她,才差王翊一个劲儿地找她。 李望舒瞪他一眼,“崔韬你闭嘴。”又对着手里的手机说:“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再打电话我关机了啊。” 王翊说没什么啊,就你一会儿顺便带个台灯回来。 “行。等我把灯管撅折了,打爆你的头。别打来了啊!再打我打你!拜拜。” 王翊没再打,李望舒关了机,李望舒这天晚上还是回家住的。 崔韬送她回来的时候她都快哭了,挂在崔韬身上又亲又啃的特别舍不得。崔韬还以为她是在家又受了什么委屈所以才不乐意回去,可又怕因此引发更大的矛盾,所以执意让她走。 李望舒后来也生气了,薅着崔韬领子说你想好了崔韬,我这家门一进,明天后天你也休想见着我。 崔韬一想这还了得?他这暑假一共就叁天,瞒着家长回来就是为了见她李望舒,她要再不露面,他这暑假不就更短了,连个双休都不如。于是连忙哄她,搂在怀里拍拍打打。 李望舒很吃这套,崔韬道理说清之后俩人又腻一会儿,终于赶在十二点前回了家。 王翊本来没想她能回来,都已经梦到二里地去了。他其实也不是一定要李望舒回来,他就是想搅和搅和他俩。 李望舒进门,家里人早都睡了,黑漆漆一片。她换了衣服洗完漱,径直就去了王翊的屋。 这会儿的李望舒是战斗的李望舒,王翊不让她跟崔韬好过,那他就也别想睡觉。 李望舒这次没吓他,就是把台灯拿起来,靠近他眼前,然后忽然开了一下灯。 王翊裹在被里的身子一激灵,转过身的时候那个脏话好像都已经到嗓子眼儿了,只是一看是李望舒,脸上的深仇大恨顿时就烟消云散,换了笑模样。 他坐起来,把李望舒手里的灯放好,伸着手臂搂住了李望舒的腰,又在她肚子上滚脑袋,很开心的样子。 李望舒捏着他下巴终止了他的撒欢儿。 “你有病吗?”李望舒小声地说。 “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的。” “你当我想回来?”李望舒翻着白眼道。 “为什么不想呢?家里有我啊。” 李望舒顿时头疼,说不出话来。她摸着王翊的下巴,王翊很乖顺,表情也很温和。 王翊说我是不是有点儿没自觉啊?那我下次不这样了,我安心当妾。 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 更何况这是个甜唧唧的人,还挺可爱的,哪还忍心打呢? 李望舒总觉得他没憋着什么好意,可还是按部就班地进到了圈套里。 “你今天吃什么好吃的了?”李望舒手指穿过他短短的头发,像是在摸一只幼小的动物,语气也很轻,像是在和小朋友对话。 “可多了。今天陈妙不是来了嘛,我妈做了好多菜。” 李望舒一愣,“陈妙那个事我得跟你解释一下,我没什么恶意,就是觉得挺好玩的。你俩没因为这个有什么误会了吧?” “没有啊!”小朋友在她腹前乖乖地摇头,眼睛明亮亮地看着她,“去同学家吃顿饭这不是太正常的事了,再说我俩关系本来就很好。没有你的话,我们早就成了。” 李望舒拍拍手。“哇!好近的关系啊!” “是呀!”小朋友也兴高采烈,“不过以后这样的傻事姐姐不要再做了噢!我会生气的!” “是吗!”李望舒故作惊讶,捏起他的脸,“小朋友生气会怎么样呢?” 他忽然换了正常的声线和正常的语气,他说,“会让姐姐在床上哭呢。就跟那天一样,哭着说她错了,让我不要再来一次了。” 李望舒是真的怀疑他那天根本没喝多了。 李望舒说行吧,以后不了,你放开我吧。 “那怎么能行?这次我也很生气。” 男孩儿声音沉沉的,带着点儿初醒的慵懒和沙哑,摩擦着李望舒的耳膜。 李望舒讪讪地,“你有什么好气的?” “很多啊。生气你不把我当回事,生气你惹出来的破事儿还得我给你收尾,明明受害者是我,生气我低叁下四,崔韬勾勾手指你就走了还怎么叫都不回来。不够气的吗?不可以吗?” 李望舒愈发想打爆他的头,这样他就不会酸了。王翊看着她,她却在躲王翊的目光,最后更是干脆用手蒙住了他的眼睛。 他在她手心里眨眼,痒痒的。他仰着脸,“我发现你这人有的时候想一出是一出,特别不靠谱。” 李望舒也觉得自己确实是错了,她本指望王翊骂她一顿,但王翊又没怪她的意思,就这么轻飘飘地说几句,反而让她心里更难受。 “尤其是人家还真的是喜欢我。”王翊又补充。 李望舒这回是彻底惊了,“我还以为是你主动的!” 王翊挣开她的手,有点儿急,“诶不是,那你什么意思啊?那你这不就成了冲我来的了吗?” “是啊,就是冲你来的啊。” “诶你!”王翊真的是气得想骂人,李望舒连忙指他,“你看!就你这个生气的样子!特别可爱,我就喜欢看你生气。” 王翊推她,“你你你你你走走走走,走走走离我远点儿。” “开玩笑的,别当真别当真。” “那是为什么?” “呃,”李望舒还真说不上来了,她就是觉得王翊生气的样儿特别好玩才逗他的,确实没有别的理由。“呃,嗯。不好意思,就是为了逗你。” “感觉如何?” “愉快。” 王翊站起来直接把她推到屋门口去了,“快滚,不想看见你。” 李望舒把着门框,“那我明儿出去玩了啊!反正你也不想看见我!我肯定躲得远远的!” 王翊掰开她手指,“死外面得了,千万别回来。” 李望舒捞起他脖子上的戒指亲了一口,又顺着衣襟儿塞了回去,“乖啊!晚安晚安。” 王翊摆摆手,给门上了锁。李望舒刚转身要走,王翊就忽然又拉开门,抓住李望舒,“你们明天什么时候出去?” “下午啊。上午他且起不来。” 王翊又酸了,“哟,跟你出去都不能早点儿起,正房不行啊。” “他矫情,择床,今天晚上肯定睡不着,估计这会儿正翻来覆去地滚呢,得给他留个上午。” 王翊点头,“行。” “行个屁。” “你太平洋警察吗?我就行一下你都要骂我。你骂我有瘾是吧?”王翊把门带上,忽然摔得山响。李望舒站在他门前,被这黑夜里的巨大响动吓得一后背冷汗——就这动静儿,她爸都要被震醒了。 李望舒挠挠头,自言自语,“有病。” -- 29 崔韬不早起那李望舒肯定也没什么早起的必要,她醒的时候家里是空的,桌子上留了早饭。等她洗漱完了坐在桌子前面吃面包的时候,王翊才开门回来。 “干吗去了你?” 王翊有点儿余怒未消的劲儿,梗着脖子说你管我呢,我爱干吗干吗。 李望舒只能继续低头吃饭,还有点难受,毕竟她本身没恶意,换了谁这么劈头盖脸顶她一句她肯定都会骂回去,只是王翊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她又总是对不住他,就还是能忍就忍了吧。 王翊去洗手,水开得哗哗响。李望舒专心致志吃饭,都不敢大声喘气,生怕哪儿再惹着王翊,再挨撅。 她不招他,他倒是要来招惹她。 王翊甩着两只水淋淋的手,甩得地板上都是水点子。他走过来,把手贴在李望舒背后,用她睡衣擦了擦手。 李望舒还是不敢说话,她觉得自己真是怂到家了。 王翊坐下来,“我想到一个办法。” “什,什么啊?” “你先吃。” 李望舒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又要发生了,所以她特意吃得很慢。只是抬头的时候王翊又在盯着她,眼里像是有一层冰碴,看着怪瘆人的,所以她又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咀嚼。 冷脸小王把小李活活盯毛了。李望舒吃完,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我这就走,这就从你眼前消失,你不要骂人。” 王翊还是那个样子,不太高兴地一挑眉毛,“去哪儿啊?崔韬没醒呢。” “不不不不不用管我,我去哪儿都行,我立刻消失,我立刻滚。”李望舒拔腿就跑,窜进自己屋里麻利地换衣服准备出门。 而与此同时,王翊去反锁了家里的门,然后就慢慢地走回了李望舒屋子门口,靠着门框看她。 李望舒手忙脚乱地正在脱自己的睡衣上衣。她光着前胸后背,乳房挺而翘,又伴着她的动作微微的颤。 李望舒的动作是很大的,她脸也蒙着,胳膊也迭着,还举着——这都不是她情愿的。 她太急了,搞得项链头发缠在一起了,扯得她生疼,动不了。 “王翊你帮我一下!我头发扯住了。”她声音闷闷地从衣服里穿出来,很急。 王翊走过来,从上面帮她扯掉了上衣,又绕到后面找到了她项链的搭扣,轻轻地帮她解开了,拉住一段,把项链从杂乱的头发里完整地抽了出来。 他把项链往桌子上一拋,慢慢地从后背抱住了李望舒。 “那什么,一会儿再抒发感情,我先把衣服套上,冷。” 王翊说我想到一个办法。 “行,我知道了,咱们一会儿再说。现在这样我光着我很没安全感你知道吧?不平等。” 王翊还是自顾自地往下说,“我想到一个办法,我肯定拦不住你不去见他,但可以让你们两个不上床。” 李望舒愣住。 “如果你有一样东西很拿不出手的话,你还会上赶着给别人看吗?肯定不会。崔韬一看你又红又肿的肯定明白怎么回事,你到时候解释得清吗?所以你为了避免这个,就肯定会想方设法不跟他上床。而我主要负责这个办法里的第一步,也就是一个制造者。” 李望舒还在反应,就已经被推到床上紧紧压住了,王翊在离她很近的位置悬着,也不动,就是压得她挣扎不得。 “变态啊你!” “李望舒,我是爱你,但是你也千万别低估了我的嫉妒。”王翊笑了笑,还是很清澈的一个笑,只是说出口的话却很露骨。 他说你选一个吧,选上面这张嘴,如果被亲肿了,你连他面儿可都见不得,什么借口?唇炎?还是口唇孢疹?崔韬要领你买药去你好意思当着药师的面儿再骗他吗?选下面的话最好了,你今天能出去,明天能出去,他要待得再久点儿,兴许你能恢复,他还能吃到你一点儿。这样挺好的,咱们仨都高兴。 李望舒瞪着他,牙都咬得发疼,可他力气实在是很大,把她控制得死死的。王翊的嫉妒多强烈她是无法直接感觉到的,只是如果这个嫉妒约等于他臂力的强度,那她确实是无法承受的。 李望舒吼着说你他妈松开我点儿,我喘不上气来了! “别说这没用的。我都喘得上来,你肯定也行。赶快选。” “你怎么这么轴啊!” “我就这样。你自己说的我这整个儿人都是你的不能给别人,我答应了,那我肯定就一心扑你身上。所以我肯定就琢磨你啊,你得习惯。” 李望舒恨不得连抽自己十个嘴巴。她确实喜欢王翊,可他这小男孩儿心性也确实让她困扰。 “胸上的印子下去得可慢。你要再犹豫,我就让你知道知道有多慢。” 李望舒终于服软了,她放松下来,搂上王翊的脖子跟他打商量,语气也很温柔,“咱们别这样好不好?你看我陪你都多久了,我跟崔韬都好长时间没见了。他也难得回来一趟是吧……” 王翊看看她,没说话。 李望舒甜滋滋地凑上去吻他,当然也是轻轻地,她肯定不能在这种关键时刻得口唇疱疹。 “甜甜的吧?新唇膏。好不好吃?再来两口?” 王翊又低下头去舔她的嘴唇,李望舒以为这事有缓,于是就得寸进尺地又劝,“咱们住一起,机会有的是,是吧。崔韬,我俩名正言顺的,凭什么不让人家碰啊,你让我怎么跟他解释呢?” 王翊又笑起来,说你爱怎么解释怎么解释,跟我反正没关系。 “那,我这么为难,你心里不难受?” “不难受。况且你也不是真为难,你就是为了甩开我。”王翊盯着她,“咱俩之间,头一次接吻,拥抱,躺一张床,坦露心迹,做爱,都是你说做什么怎么做,希望我怎么样我就怎么样的。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不光彩的事情我做了,不光彩的角色我也当了,为什么我稍微任性一点儿你就不能忍受呢?是不是我根本不能有感受,必须要所有的一切都按照你的想法来才算好?你觉得我是一点儿脾气都没有的人吗?我只是爱你,而且允许你利用我爱你来欺负我。” 王翊很少有这么虚弱的时候,他其实并不知道李望舒是个多么多么吃软不吃硬的人,他也并没有想装可怜让她同情他。只是话说到这儿他实在是有点儿委屈,觉得眼睛酸酸的,又不想让李望舒看到他这么没出息,就一个闪身起来,背对着李望舒躺到床的另一边去了。 李望舒的心哟,都快化了。 她就想,要么说这一哭二闹叁上吊好用呢,对她这种人,这个办法是真好用。只要让她心软了那别的都太好说了。 李望舒还是有点儿冷,于是披上了被子。她把王翊也卷进被里,搂着他,伸出手去摸他的脸。 “别哭啊,你一哭我心里可难受了。都怪我,你不要哭了,我给你道歉。” 她翻来覆去也就这一句可说的,别的也说不出什么,也真的没什么可说的。你看电视剧里的坏人们哪有抱团取暖相互安慰的权力呢?李望舒这会儿才体会到,她这个大坏人,除了对不起,别的还真就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跟小男孩儿搞对象啊,最大的缺点可能就是他总是想当你大哥。更有甚者比如说像王翊这样儿的,当不上就撒泼打滚儿,就哭。这谁能对付得了呢?只能哄着罢了。 “我真错了,原谅我嘛。”李望舒的手指在他后背上画圈,“你转过来,来我怀里哭,让我抱抱你,或者你抱抱我也行,这都可以商量。” 王翊抽抽嗒嗒地,慢慢转过来,胳膊绕上了李望舒的腰。 小男孩儿怪她,生她气,甚至都被她气哭了,却还是愿意拥抱她。 李望舒说,放心吧,以后不会让你再因为我哭了,我发誓。 她吻上他的眼睛,他闭眼,好大一颗眼泪溶进她的嘴里。 -- 30 李望舒午睡很没有准儿,经常是眼睛一睁开,外面的天就已经是暗暗的颜色了。 于是李望舒这天午睡之前特意跑去跟王翊说,“你可一定要记得叫我。” “你有事要做吗?” “没有。但是白天睡多了晚上我会睡不着觉。” 王翊比了个“ok”的手势,低下头去继续看书。李望舒转身回了自己屋里却还是觉得不保准儿,所以抱着枕头就跑到了王翊这屋。 “借你床睡一睡。方便你叫我。” “床不单租。”王翊还是低头看书,不太理她,“除非连人一起睡。” 李望舒勾着他脖子,王翊也顺势躺下,她笑嘻嘻地,“那就一起睡。不许压我头发啊。” 王翊转过去,背对着她,又把被拉到胸口,“睡了,闭嘴。” “还挺冷酷。” 李望舒本来也转过去了,跟王翊背对背地。可她又忍不住想跟王翊亲近亲近,所以又转回来,在他后背拱来拱去地,向他后颈呼热气。 王翊是真的在睡觉,伸过胳膊来推李望舒, “好好睡觉。” 李望舒环住他的肚子,又紧紧地贴住他,脑袋一歪也准备睡了。王翊却又动起来。 “你离我远点儿,搂太紧了。” 李望舒讪讪地缩回手,“哦哦哦,好的。” 她只好偷偷地用脑门儿贴着王翊裸露在外面的一截儿脖子,好像一只小动物。 小动物慢慢地蹭起脑门儿来。 “你睡不睡?”他手伸过来摸她的脸。 “呃,”李望舒支支吾吾,“忍不住想跟你玩儿。”她错错位置叼住了王翊的中指,含着第一节在嘴里裹着。 王翊想抽回手,却被一口咬住。 “松开,”他抖抖手,“手酸。” 李望舒乖乖松了嘴。 但她并没有罢休。 她又凑过去咬王翊的脖子,轻轻地咬,留下一口又一口浅浅的牙印儿。 王翊迷糊着说:“你查没查过?” “查啥?” 他转过来躺平了,眯着眼睛看李望舒,“查没查过你是不是有多动症?” 李望舒扑上去要跟他决一死战,王翊也不用力,就是借着她扑上来的劲儿扶住了她后脑,向下按了按,按近了,就偏着头去吻她。王翊的手指插进李望舒浓密的头发里,李望舒想支起上半身,胳膊却是软的。 他一手环着她脖子,另一手却慢慢地触到了她腰眼儿,又向下滑,去捏她屁股。李望舒剧烈地挣扎,抬起头来,手拍在王翊头边儿上,打在枕头上,“你别摸我!” 王翊笑了笑,“我就摸了,怎么着吧?” 李望舒眉头拧着,气鼓鼓的,很好玩儿。王翊眼光往下扫扫,又笑起来,说这么看的话,你也不是很大。 “什么很大?” “胸。” 李望舒坐起来,岔着腿捂着前胸,“你个流氓!” 王翊支着下巴,侧躺着看她,“你自己要过来跟我睡的。我要睡觉,你还总勾我。我现在醒了,你又说我流氓,那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李望舒脑子显然是不够用了,正在捋,还没捋出个结果。 王翊勾勾手指头,“过来。” 李望舒下意识往前倾,“啊?” 王翊向前动动,指尖很快地扫过她两胸,又躺回到原处。 李望舒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开始点评,“还可以,有点货。” 李望舒彻底怒了,“老娘跟你拼了!” 拼了的李望舒发挥了自己全部潜能,一阵狂风暴雨般的突袭之后,李望舒成功被王翊制服——被捏着手腕和脖子压在窗台上。 李望舒说,“那什么,别这样。咱好好午睡。怎么动不动就打起来呢?” 她半跪着,脸贴着大理石台面儿,凉凉的;王翊跪在她身后,让她觉得十分危险。 王翊声音里都是带着笑的,“错没错?” “错错错错错错了,以后再也不打扰您睡觉了。” “这就对了嘛,有病就治,要不然影响生活,多不好。” 李望舒艰难发言,“王翊你敢不敢跟我面对面讲话?” 王翊笑嘻嘻,“不敢。” “我求你了,我颈椎不好,放了我吧。我都认错了。” 王翊往前靠靠,还没开口说话,李望舒就大叫,“你属什么的啊随时随地发情!” 李望舒实在不想大白天就被搞到腿软。 王翊说本来我还真没想…… 李望舒粗暴打断:“你装什么好人啊你硬都硬了!” “诶我,”王翊这会儿也火了,“我是一个正常人啊,我有自控能力的好吗?你不乐意我要强迫你我不就违法了吗?二十来岁的男的哪个跟自己喜欢的姑娘躺在一块儿的时候不起反应啊?我,我他妈也不是多酒足饭饱的一个人,我我我我我怎么就不能……” 李望舒再次粗暴打断:“对不起!污秽的我误会您了!在这儿给您磕头了!”李望舒又补充,“可是你这么压着我,把我摆成这么个造型,确实很让人误会啊!” 王翊松手,李望舒飞快弹起来。 王翊垂着眼睛,“哄哄我,要不然我马上生气给你看。” 李望舒抓过他的手,“诶我问你,你刚说,你也不是多酒足饭饱一个人,什么意思?” 王翊还是垂着眼睛,“没意思。瞎说的。” “诶唷唷这委屈的,诶我也没亏着你啊,你哪儿来这么大怨气啊?” 王翊举起两只手,面无表情地查数,查一个数就收起一个手指,都收起来之后,就又挨个伸起来查。 “十五。” 李望舒一头雾水,“啊?” 王翊搂着她直往她肩窝里钻,扭来扭去地撒娇,“十五天了,半个月了,一年才十二个月。你就是来例假也该走完了吧。” 李望舒眼睛一翻,心想这还是个生理卫生科代表。 王翊又磨她,“就一次嘛就一次,我保证不多来。” 李望舒拍拍他脑袋,“说好了啊,就一次。” “嗯嗯嗯嗯嗯。” “洗澡去。” 王翊在外面高兴得上蹿下跳,反锁了门,又伸着胳膊腿儿做热身运动。李望舒在卫生间里水声不断,哗啦啦地哗啦了好一阵子,她喊王翊给她扔一条浴巾进来。 王翊隔着门问她,“在哪儿呢?” “在我屋,柜子里。” 王翊蹦蹦跳跳地去取了,蹦蹦跳跳地回来,交到李望舒伸出来的手里。 李望舒胳膊上挂着浴巾,却没把手收回去。 她掌心向上,王翊上去拍了一下,“快洗。” “手呢?” “给你手。” 王翊一伸手,李望舒就很用力地把他拽了进去。卫生间里暗暗的,都是水汽,没有灯光。排风扇呜呜地转,发出声响,窗子努力地从闭得紧紧的窗帘缝里透出一点好好的天光。 李望舒浑身是水,圈着王翊,挂在他脖子上傻兮兮地大笑。 王翊摘了眼镜往洗手台上一扔,使劲眨了几下眼睛,适应了一下环境。 “我是不是热乎乎?” 李望舒还在傻笑。 王翊看不太清她的脸,只是垂着嘴角点头,“是,热乎乎。” 他捋了捋黏在她脸上的头发,带着她慢慢往后走,边走边低声问,“你干什么?拉我进来?” 李望舒一点一点往后退,终于退到了浴室的墙边。她背靠着墙,看着王翊,却也不说话,只是眼里闪着碎碎的光。 王翊看着她的眼睛,愣了一愣。 然后就被从天而降的水柱兜头浇了个通透。 王翊条件反射地弹开,李望舒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水温不高,只是王翊一点儿准备没有,身上都是凉的,所以整个人看起来也是雾气袅袅的。 王翊重说了一下李望舒不久之前说的话,“老娘跟你拼了!”他迅速把自己剥了个溜光,恨恨地把湿透了的衣服裤子甩到地上,然后就冲了过去。 李望舒还在原地狂笑。水也没关,偶尔有点儿水花溅到她身上。 李望舒相当贴心,一边狂笑一边还嘱咐:“地滑,你小心点儿。” 王翊扑过来把李望舒摁在墙上就是一顿猛亲,李望舒也不扭捏,咯咯笑着又迎上去,吻得更热烈。 “我要再信你,我就是个傻子!” 她轻轻地把一条腿环到他腰上,也不抵赖,就是娇嗔地贴着他来了一句,“不要嘛。不要不信我。我喜欢你像个小傻子。” 王翊拍停了水,又去跟李望舒纠缠。李望舒整个人都挂在了他身上,好在也并不重,也还有墙帮忙。 水停了,李望舒头昏脑涨地有点儿缺氧,也就没那么警觉。王翊的一只手却慢慢地调了开关,又悄无声息地摘下了手持的莲蓬头,一点儿动静儿都没有地攥在手里准备着。他拿着莲蓬头的那条胳膊悄悄贴上了李望舒的腿,加了力,让她不能轻易抽走,然后他低下头问她,“你洗干净了吗?” 李望舒的头抵着他胸口缓气,“当然啦,我马上就可以出去的。” 他坏笑起来。 “再洗洗吧?” “啊?” 李望舒迷茫地看他。 这才是她正常状态,迷茫,好奇,像是还没学会什么能耐的小狐狸。 王翊飞快地抬起开关,李望舒的手忽然从王翊的胸前绕到了后背,死命地抓着。她想收回腿,却被王翊控着,于是只能这么咧着腿,被温热的水流直接冲洗着花心。她微微发抖,唇齿间渐渐流出娇软的轻哼,很快她就被这水冲得小腹不住地收缩,整个人也大幅度地动起来。 她是软的了,腰也软胳膊也软腿也软。又是很空的,空得心里烧起一把火,把意识烧得干净,把感受烧得更敏锐。王翊放下她的腿,李望舒很自然地就翻了个身,弓着腰撑到了墙上,微微翘起了下身。 王翊搂着她细细的腰,又伸着两只手去抚她柔软的两胸。李望舒脑子也发空,只是知道有人在碰她,每碰她一下,她就轻轻地叫一声,都是淹在嗓子里的,带着一点儿不满足。 她向后伸手,摸到了王翊滑滑的后背。他还是摸着她,阳具蹭过她的花户,磨着蕊和瓣,轻轻重重地,却如何都不进入。 李望舒在他背上没什么力道地划了一下,“你进来啊。你干吗呢?” “就一次机会。我得谨慎点儿。” 她又伸着长长的指甲划他一下,“别废话。” 于是他就也真的听话,找准了位置就滑了进去。李望舒拄着墙的手忽然就酥了,全靠王翊紧紧地撑着她。她眉头皱着,张着嘴,只觉得自己要融化在四下热烈的空气里。 他扶着她动起来,李望舒根本就挺不住,王翊就只能一边耸身,一边分心去扶着她,不让她滑倒。男孩儿跟女孩儿还是不一样,王翊在这种时候还是忍着冲刷得头皮发麻的快感,保持理智,跟李望舒唠叨,“你这体力不行啊,你得锻炼,锻炼知道吗?” “啊?” 他捏了一把她前胸,又说,“锻炼,勤锻炼。” 李望舒吼他:“你有病吧!你是不是有病!你是不是有病!”她尾调都变了动静儿,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爽的,反正王翊觉得她好像更紧了一点儿。他还是唠叨,“你看你这个暑假都没怎么动,脸色看着就不是很健康。” 李望舒气喘吁吁地,“健康你妈啊!你闭嘴!” 王翊轻轻松了松拦在她前胸的胳膊,李望舒猛地就向下掉了掉,一下子就惊声叫了出来。 王翊还总结,“你看,一点儿劲都没有。” 李望舒已经不想骂他了,只是一手贴着滑溜溜的墙壁,一手覆在王翊贴着自己胸前的手上,慢慢地顺着指缝插进自己的手指去,防止下次再被忽然地甩开。 王翊咬了她一口。 往常她咬王翊的时候多,王翊很少能从后面咬到她肩膀。 他贴在她耳边说,我抽出去射了啊。 “诶你就,你就在里面吧。” 李望舒想着,下次一定要给王翊的嘴封上。 他一抖,李望舒觉得热热的,随即又抽送了几下,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她的身体。 他把她拎起来,李望舒面对着王翊,捏起他的嘴唇,眯着眼说:“找卷儿胶布,贴上。” 他一排白牙,偏着头就贴了上来,笑着吻她,不再讲话。 -- んаīτаnɡщu.cOм 31 王翊是八月末到的学校,九月初结束了军训,调整了两天,也就正式开始上课了。 第一个周的周末,棋牌社的学长忽然说要出去聚一聚。王翊也没多想,就答应了。只是还没安安稳稳地吃两口,房门一开,崔韬就闪了进来。他把挎包往衣架上一挂,拉开外套的拉链,又端起一杯啤酒仰头一饮而尽。 “来晚了来晚了,刚考完试。” 王翊条件反射似的站起来:“学长。” 崔韬一看他,笑了,走过来拍他肩膀,“你怎么在这儿呢?”又跟大二的学长介绍,“这王翊,李望舒的弟弟。” 大二学长目瞪口呆,问王翊怎么不早说。 王翊心说这有什么好提的,况且要早知道崔韬在这儿他就不加了。 “李大小姐那个脾气,我还以为她是独生女来着。”大二学长握了握王翊的手,“兄弟受苦了。” 崔韬作势要打他,“胡说八道什么,有脾气那也是我惯的。” 大二学长:中华儿女,是时候站起来了。 王翊则是低着头跟着大家一起笑。 席间崔韬替王翊挡了不少你来我往的车轱辘话,王翊本来就不喜欢跟人交流,这下算是彻底省了心。崔韬跟李望舒差不多,都是酒量不好却又爱喝酒的人,所以到了各自回去的时候,崔韬已经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大家都挺清醒的,尤其是王翊。 王翊说你们走吧,我把学长送回去。 王翊架着崔韬,崔韬醉了之后话尤其多,叨叨个没完。王翊就想是不是自己每次这么叨叨的时候李望舒也跟他一样摸不着头脑,甚至还有点儿想笑。 崔韬手机响了,他掏出来看了一眼,递给王翊。 “你姐,你接吧。她,她知道,我这么喝酒,又要骂人。” 王翊一想,要是自己接了那岂不是更露馅了?但是也确实是接了起来。 李望舒那边有点吵,“你干什么呢?” “没干什么。” 李望舒忽然笑起来,一连串地,“接我一趟呀,我喝得头晕。” 王翊说:“那等我把崔韬送回去的。” 李望舒顿时酒醒了一半,“您哪位?” “你听听我哪位?”崔韬和王翊坐在一条长椅上,崔韬困得睁不开眼,倒在王翊腿上睡了。王翊还得小声训人,怕吵醒了崔韬,“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吗?为什么不跟同学一起出去呢?自己一个人喝酒不危险吗?” 李望舒愣了愣,晃晃脑袋。 这什么事儿啊? 王翊拿着崔韬的手机训她。 李望舒强打精神,“那什么,不好意思啊。我下次不了。崔韬呢?” “你先别管他。你现在在哪儿你告诉我。” “那没事了我自己能回去。” “李望舒。” 王翊很正经地叫了她一句。 把崔韬叫醒了。 崔韬迷迷瞪瞪地睁开眼,“还没说完啊你俩,我要睡了,把路灯关掉。” 王翊的身份证头一次用于跟人开房就是在这天,他忽然很庆幸自己是六月份的生日,已经成年了。 王翊一直阴着脸。一半是因为李望舒嬉皮笑脸地认错态度不够良好,另一半则是气她跟崔韬。 这俩人为什么就能心有灵犀到这种程度?喝酒都能喝到一天去。 真是嫉妒。 李望舒一进屋就滚在床上耍赖,“这儿什么都没有!没有卸妆水没有洗面奶!我什么都做不了!” 王翊过来拉她起来,“你寝室关门了你怪谁?” 李望舒不依不饶,“你接我接的太慢了,所以寝室才会关门的。” 王翊看着她真是心里好来气。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生气。李望舒看他板着脸,就又过来哄他,“你怎么了?不高兴吗?我给你唱个歌吧。” 就在刚才,送崔韬进电梯的时候,崔韬把着电梯门,“王翊,我给你唱个歌吧,你先别走。” 李望舒还没张嘴,王翊就鼓掌,“好听好听。可以了不要唱了,洗洗睡觉吧。” 李望舒横他一眼,“无趣。” 明明是两张床的屋子,李望舒非要跑过来跟他一起睡。热得发烫的一个人就那么贴着凉哇哇的王翊,像是搂着一块石头。她不光贴着他,还损他,说你装什么君子呀,搞得这床又很窄,一点儿也不舒服。 王翊说,我要睡了,把路灯关掉。 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明天怎么和崔韬解释。 李望舒却不在乎地非要掰过他脑袋亲他,王翊理智还在,一个劲儿地躲。李望舒却哼唧着不乐意,费了好大力气,把王翊的衬衫扣子都拽脱了几颗,这才算是控制住了他。 她说,脱我衣服。 王翊长叹一口气,“我真服了,诶你做事不过脑子的吗,你……” 李望舒伸手解开了自己的胸罩,脱下来,挑在手里,虎视眈眈。 王翊还在自己跟自己讨论李望舒的脑子。 李望舒瞅准了时机,扑上去就用胸罩罩住了王翊的嘴。王翊虽然还能说话,只是隔了一层,听不真亮。 李望舒很得意,“你躺着,我要上去,我什么都没穿,我嫌床单不干净。” 王翊手背蒙着眼睛,眼不见为净了。 李望舒摘掉他的手,倾下身来借着月光仔细看他露在外面的半张脸,撇撇嘴,“好丑,我转过去吧。” 王翊气笑了。 李望舒真的慢吞吞地转了个身,背对着他坐。坐下去,又前后地摇起来。王翊忽然觉得这事乏味,如果看不见李望舒的正脸,那他还真没什么激情。 他觉得自己好像在接客。 所以脑子就还正常。 他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连忙推了李望舒下去。 李望舒好不乐意,又要往他身上爬。 王翊好容易才捏住她的脸,“你吃的短效的还是紧急的?” “紧急。”她老老实实回答。 王翊说你滚滚滚别往我这儿来,吃的这么频要吃死人的。我一猜你个懒鬼就不会连吃二十几天。你能不能对自己负点儿责? 李望舒委屈极了,皱着眉头刚想说话,却只觉得一阵恶心翻上来,于是急急地跑去吐。 她一跑,王翊也要跟过去,他顺手开了灯,李望舒蹲在地上吐得昏天黑地。王翊去倒了一杯水,其实恨不能把水都泼到她脸上,让她清醒清醒。 李望舒站起来漱漱口,被那股难受顶得眼泪直流。她靠近了,捶王翊胸口,王翊顶在她小腹上,他俩于是就隔了一段距离。 王翊还得替她拢头发,李望舒眼泪流得满脸都是,“你什么都不给我,你什么都不给我……” 王翊扶正了她,直视着她眼睛说:“我再跟你说最后一次。作践自己是很容易的事情。但只要你还在我身边儿,你就休想这么干。” 她愣住。忽然也很认真地问他,“好好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咱们俩谁没努力过要好好生活?可你现在过得好吗?我过得好吗?” 这问题,放在两年前,一年前,或者是两个月前,王翊都会不好回答。 只是现在不同。 他说我过得很好。 李望舒看看他,没说话。眼里却有千言万语。 他知道她想说什么。 他说你知道吗李望舒,你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有脑子却没心肝。你在躲我,你也在躲崔韬。你不是在躲我们,你是在躲感情。你和他相处那么多年,两个人有那么多相似的习惯,相投的脾气,可你还是躲他。 我没指望能改变你。 我只是觉得—— “我只是觉得,虽然不介意跟你同归于尽,但不应该用这种方法。” 她笑起来,抿着嘴,很腼腆地,也很少见。 李望舒和王翊穿着衣服调过情。 也光着身子谈过心。 颠倒的混乱的,越过边线的,在乎的不在乎的。 都融化在他的眼波里。 他说,别死啊李望舒,咱俩还没好够呢。 他伸出小指,“答应我一下。” 李望舒也伸出小指过来拉勾。她把头贴在手上,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这样的拉扯,她不希望世界上再有任何人遭受。巨大的消耗并不来自外界,而是来自自身,就像人甩不开身后的影子,游得再快也无法自己超越自己。 她轻轻地说:“再好好过一天。” “可以。” 喜怒无常的李望舒从来都不是普通的。 她在庸碌中抬起头,每一记耳光都来自自己的手。 王翊的眼睛也潮潮的。 “我还没给你做过排骨呢,你不能这么就走了。你得有个好胃,再有一身懒肉,我会好多事情,你都还不知道呢。” 他说着,头靠上李望舒的头顶,泪水也就打着她的头发。 她说是,我还没领你吃过学校附近那家川菜馆,咱俩还没单独一起涮过火锅,我洗菜洗得可干净了,你不知道的。 她忽然哽住,声音抖着,“至少做完这些事。” “还不够。春天过去了,春天夜里甜乎乎的空气今年都不会再闻到了,所以要在明年春天再闻一次。我没给你吹过头发,咱们没一起收过衣服。阳光晒过的被子没一起睡过,我养的花也没开。” 没一起做过异乡的旅人,没一起度过过不慌忙的清晨。 他说,你没了我不难过。只是想到这些事还没做,就觉得空落落的。 “再好好过一年。” “可以。” 在凌晨,秋夜,没有风声的,却有两个人抱在一起,发出轻轻的哭声。 XяΘùяΘùщù.cΘм;)—————— 返回中队的院子,张雨荷看见骆安秀拿着水碗在跟小妖精要开水,便微笑着招呼她:“你过来,我有话说。”骆安秀快步走来,张雨荷搂着她的肩膀,把嘴伏在她的耳边,亲亲热热说了一句:“我操你妈!”——《邹氏女》 “你冷静点。别人在看我俩了。这样拉扯算什么?再听我最后一句话,结婚。老子豁出去了,一个混账男人要巴心巴肝爱一个小贱货有什么办法呢?跟这小贱货结婚还不行吗?”——《雌性的草地》 文章误我,我误春光。——《黛玉焚稿》 -- 32 李望舒被电话吵醒,抓起来刚想接就被王翊劈手夺下来。 抓错了,他的。 王翊看着屏幕上的电话号一愣,递给李望舒看,李望舒揉揉眼,说了句崔韬,就又转过身睡了。 王翊这边儿一下子就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刻了。李望舒也不能扔他一个在这儿,背对着他说,别接,一会儿他就给我打了。 果然,王翊这边儿不响了,李望舒这边就振了起来。 李望舒坐起来,接了。 “起的还挺早。” 李望舒还困着,打个呵欠说有话快说,困着呢。 崔韬没忙着问别的,开头就是嘱咐她吃早饭,哪怕吃完再睡,对胃也好点儿。 她这边听着,不自觉地却翘起嘴角,“嗯。还有事吗?” “没事了。回了也不知道告诉我一声。我昨天也喝大了没顾得上管你。你弟也一点儿不靠谱,连个回声都没。” “托人办事还这么挑。人家能跑一趟都不错了,又不是亲的。”李望舒随口应付,又打个呵欠,“你上课去吧。我再来一觉。” “吃饭。” “嗯。” “我真得走了,再不走迟到了。” “走你的吧快点儿。”李望舒语气是很嫌弃,笑却很真。 王翊从洗手间刷着牙出来,满嘴白沫,“完事啦?” 李望舒笑着把手机一扔,“好烦人。”说着也套起衣服来,“你上午有课?” 王翊远远地答,应该已经在洗脸了,“那肯定啊,我是新生啊。一天课。” 李望舒走过去,从后面搂住他的腰,脸贴着他脊背,“逃课吧。咱玩去。” 他擦着脸笑起来,“我才不上你当呢。哄完了崔韬又来哄我,你少来。” “我真心的。”李望舒磨他,“你跟我回学校吧,回我学校,也陪我上上课。” “你有课吗?” “有啊。” “什么啊?” “运筹学。” 王翊说着不去不去,还是被李望舒牵了回去,这会儿正坐在最后一排帮李望舒记笔记。他眼镜没带来,半听半看的挺费力,写得却很工整清晰。 李望舒就一会儿看看他,一会儿看看老师,一会儿看看手机,一会儿跟室友聊聊天。 上次在寝室楼下碰见过王翊的那个室友叫小张。小张往后一仰,小声地跟李望舒说,你悠着点儿。 李望舒说我疯了你别管我。 “我哪敢管你啊,崔韬跟这位,这哪个都不是好惹的主儿,回头还不剁了我?” 李望舒也有点儿不大好意思,只能给自己找补,“他也没事,就过来看看。” “过来看看你扯着人家手进来的。” “啊?是吗?”李望舒惊了,“我没注意,真的。真的吗?我扯的不是衣服?我记得我没扯他啊!” 小张:“你看,还说没事。” “你诈我!”李望舒就跟小张闹起来,老师频频往这边看,王翊伸手敲敲李望舒面前的桌子。 李望舒这才消停。 课间的时候,小张出去打水。李望舒趴在桌子上问王翊听得如何,王翊翻着薄薄的两页笔记说,还挺有意思。 “是吧。不亏。” “嗯,就是热。”王翊说着自己也笑。他扣被李望舒扯坏了,于是也就不敢脱外套。他又低低地补一句,“好大劲儿。就看电视剧里演男的扯女的衣服,你这反过来。你寝室有针线吗?一会儿借我用用。” 李望舒好红一张脸了,只不过不是因为害羞,是笑的。她红着脸说没针线,但是有你一件上衣,干净的。 “之前那件?” “嗯。跟我回去换吧一会儿。” 她点头,话却不说全。没说那件衣服她穿回寝室,洗了晾好了,就放到柜子里;放假了,装到箱子里带回家;开学了,就再从家带到学校。 王翊低着头,眼光盯着自己落在腿上的手看。他是在笑的,只是笑得很浅,也很难察觉。 “下次别扯衣服,扯我。东西都是钱买的,坏了还挺麻烦。” 李望舒偷偷地把手覆到他手背上。 他轻轻抖开了。 然后重新抓住了她的手,这次他在上面。 王翊一个晃神甚至觉得这是高中的课堂,而李望舒是他同桌。阳光和煦的午后,天气是恰到好处的温热。老师在讲数学,周围的同学很困,他在强打精神。 他不学无术的小同桌忽然趴下,趴下,然后伸过了手。 王翊知道这样的事情确实是应该发生过的,只不过李望舒身边坐着的是崔韬。 他听不见声音,却能闻见花草的味道,也能闻到李望舒身上的味道。 她忽然说对了,送你个镯子。说着就拖着王翊的手放到了桌面上。 王翊心说这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李望舒说你闭眼。 上课铃就在这时候响起来。 “你弄吧我不看。我看黑板。” 李望舒牵着他右手,好在王翊是左撇子。右手再还给他的时候,手腕上还真的系着一条挺漂亮的编织绳。王翊有点儿惊喜,小声说我还以为你要给我画一条。 “你还真提醒我了。” 王翊好一顿挣扎,还是被大力制服,被抓着左手画手表。 王翊看着她就想,这种人,换谁谁也招架不住啊。 “后面那个女同学,你怎么回事?为什么一直在扰乱课堂纪律?” 李望舒给他画完最后一笔,把东西都揣到兜里,又背着包站了起来。 “老师不好意思,我这就走。” 她是很愉快地。 王翊当然也很愉快,扶着椅子也站起来,“老师不好意思,我也有点事,我也得先走。” 王翊跟着李望舒在路上走,小张忽然给她打电话,提醒她记得中午团委开会。 李望舒说我能不能不去? 小张:你不去谁给我们开会? “你上。” “滚。” 小张也是利索人。 李望舒撂下,满脸的不乐意。 王翊察言观色,“你走呗,我一会儿自己回去了。” “没事,你就坐着,就一会儿。咱先回去换衣服。” 李望舒往台前一站,屋子里就静了。王翊窝在很不起眼的一个角落里,静静地盯着李望舒看。 李望舒对前排一个女孩儿一招手,“问问各部门都到没到。” 王翊就琢磨,李望舒这样的,是怎么爬上来的? 后来他还真问过。 李望舒说是靠脸。 也很利索。 李望舒换了个人似的,挺正经,但并不是特别让人有压迫感。“咱开个快会,”简单地总结布置之后,李望舒就宣布了散会。王翊正溜号儿,旁边一个男孩儿却忽然碰了碰他胳膊,扔给他一张纸条。 王翊打开一看,面色惊恐地看着那个男孩儿。 男孩儿连忙摆手,“不是我。” 王翊长舒一口气,“我没电话号,不是这个学校的,别联系我了。” 李望舒过来拍他,“走啊,我爸来了。叫你吃饭去。” 老李着实热情,一见了李望舒就闺女长闺女短地叫,又说王翊这么晒都不黑,就是个难得的白人儿。 然后老李说,崔韬在路上。 王翊心里一惊,李望舒还是挺淡定,“那菜单再给我看一眼,给他加个菜。” 王翊于是深深怀疑李望舒在他前面还有人。 可太稳了。 崔韬来了,跟李望舒差不多,身上都带着一点儿酒气。老李乐呵呵地拢着自己的仨孩子,像个骄傲的老母鸡。 崔韬吃着吃着忽然抬头,说王翊你这衣服好眼熟。小李好像也有一件。 李望舒:“就是我的。” 崔韬一愣,但很快划过去,换了笑脸儿,又跟王翊点头,“你穿也合适。” 老李好奇,“咋回事?” 王翊哪好插言啊,就只能低着头等李望舒说话。 李望舒满不在乎,很自然地接话,“昨天我喝多了,吐了他一身。”她说到这儿抬眼看了看崔韬,“怪谁?” 崔韬眉头松了,马上承认错误:“怪我了怪我了,我昨天也喝多了。” “知道就好。” 李望舒嗔他一句,又低头吃起饭来。 老李打圆场,“你们仨就相互照顾,都好好的。王翊你可别跟他俩学,喝酒误事。” “晓得了。”他嘴里这么说,心里却琢磨,可是相互照顾了,他们仨可比相互照顾近多了。 回去的路上王翊一直沉默,崔韬搂着李望舒不松手,一个劲儿问她吃没吃早饭。 “大热天的你离我远点儿。”话说起来嫌弃,却很大劲儿地把崔韬也圈在了怀里。 老李把仨人放在了崔韬学校,说是下午还要开会,让李望舒自己坐车回去。 王翊先走,剩下崔韬跟李望舒。 崔韬说咱找个凉快地儿说说话。 长椅上坐定,李望舒大剌剌往崔韬膝头一趴。崔韬顺着她衣边伸手,摸到了她的脊背。 “李望舒你跟我说句实话,你跟王翊,昨天是不是在一块儿?” “是啊。我寝室关门了,他又不是你,是我们楼下阿姨的干儿子。再说了不是你让他来的?” 崔韬蹙着眉,也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撩开她后襟儿看看,还是白白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见李望舒不蒙他,他就也照实说了:“我最近见王翊,总有种特别奇怪的感觉,说不上来。也说话,也打招呼,也笑,就是莫名其妙地从里到外地不舒服。” “正常。他一开始还看我不顺眼呢。” “噢,”崔韬将信将疑,“那可能就是我想多了。总觉得他看你的时候,那个劲儿,诶,形容不好。你等我再观察观察。” 李望舒被风吹困了,眯着眼睛,声音越来越低,“不用。下次我见他,直接告诉他不要看我。再看我我就打他……” 崔韬摇醒她,“我知道了。他看你的时候就像你看我的时候,就是那样。” 李望舒不想搭理他,还怕他乱想,就只好坐起来说:“他把我当什么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一直对你视若己出,当亲儿子一样疼爱。” “我想抽你。” “一点儿也不孝顺,白拉扯你这么大了。我去妇联告你去。” 崔韬立刻过去亲她,李望舒狠狠地咬了他下嘴唇一口。他这会儿被哄得差不多了,就揉着嘴装狠,“小娘们儿性子还挺烈。” 她大笑,前仰后合地,“该”。 -- 33 李望舒光着身子下床找烟,找出一支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好久没抽,连火都找不到。 崔韬目光呆滞地靠在床头。 他说我刚才那什么的时候,想到了一个什么东西的实现方法。但是我现在猛住了。他仰头看李望舒,“你记得吗?” 李望舒立刻扑过去打他,边打边说老娘记个屁!你他妈操我都不认真,我打死你都不过分。 崔韬招架着她,只是从表情来看明显还在想。 “不许想了!”李望舒坐在他身上拍他脸,“不许想啦听没听见!” “干吗啊?”崔韬慵慵懒懒地半睁着眼,“家庭暴力。打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啊。” 李望舒把他的脸掐出各种形状,崔韬目光下垂,眼皮上好几道褶展开,就很好看。 他忽然开口,很生涩,说李望舒你知道吗?他比划了一下,“王翊离把我惹毛,就差这么一点儿了。” 此时距离上次老李带他们仨吃饭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月,崔韬旧事重提,李望舒不禁愣住,小心地问他,“他怎么你了?” 崔韬捞起李望舒的项链看,也不对上她的眼睛,悠悠地说:“他那个人,只要在我面前站着,我就浑身难受。他就是笑着看我不说话,也特别有攻击性。你们两个虽然不是亲姐弟,但是真的很像。” 李望舒虽然知道总得有这么一天,可还是难受得喘不上气来。 崔韬目光很虚,好像还是在想事。 “咱高中报道那天老师说随便坐,你来晚了,就往后排坐着了。我本来坐前面的,跟老郑,结果她朋友忽然来了,我就被撵走了。我走到你旁边儿看你一眼,你当时瞪我,我还想这人怎么这么凶。凶我也坐,我就要坐你旁边儿。结果后来就稀里糊涂地当了同桌。” 李望舒忽然笑了,手贴在崔韬胸口上,“第一学期期中考试的时候你自己没考好,还去找老师说我耽误你。搞得老师找我谈话,要把我挪走。” 崔韬也跟着笑,两只手都挡住脸,“吃吃”地笑,“别提了,当年跟脑子缺弦儿似的。那天你从老师办公室回来就把我抓出去了,我比你高那么多,愣是薅着我领子扇我嘴巴。还逼着我去跟老师说不窜了,老师当时还问我崔韬你脸怎么肿了。第二天紧接着放假,我回家之后,我妈也问我脸怎么肿了,我说撞的。”李望舒把他的手拿下来,环到自己腰上,崔韬又接着说,“你那时候啊,可受欢迎了。好多男孩儿来我寝室给你递情书。我一般都只拿人好处,不给人办事。不过我高一时候可是真不喜欢你,我那时候甚至都觉得你长得好难看。” 他越这么说,李望舒心里就越是刀割一样了。 他还在说:“好像是到高二开学吧。那天我往屋里一走,你老远地在后面叫我,追上来,然后扔给我一个苹果,还面无表情地说我瘦了。诶你是不是那时候就挺喜欢我的了?” “胡说。”李望舒觉得自己差点儿就要哭了,只是还强挺着,“我一见你就很喜欢你了。我一直都很喜欢你。” “那,现在呢?”他声音很轻,脑门蹭着她下巴。 她深吸一口气,胸口起伏一下。 她很小声地,却在重复:“我喜欢你,我一直很喜欢你,你一直一直都是我最喜欢最喜欢的人。” “我也是。”他手摸到她的蝴蝶骨,“只是现在我不知道该怎么留住你了。我觉得你要扔下我走了。你碰见一个那么像你的人,你要跟他走了。可是我能怎么办呢?” 上次有这样的疑问,是在一堂停电的晚自习上。 全楼欢呼。同学们都飞快地收拾书,敲着桌子随时准备拔腿就跑。 李望舒悠悠地醒过来,念叨一句“这怎么天都黑了,还是我瞎了”。 “停电。” 崔韬也在收拾东西,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他脸就悄悄地红起来。 李望舒忽然坐直了,勾住崔韬的脖子就亲了他一口。还是在最后一排,他被摁在墙上,在一片杂乱里,烫着脸,被吻着。 他想,我该怎么办呢? 他胳膊在半空里僵着,李望舒像是蓄谋已久,也像是随随便便地搭错了一根神经。 老师在这时候走进来,“都走吧,回寝室睡觉吧。备用发电机坏了。” 李望舒坐回去,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开始穿外衣。 崔韬还在那儿愣着。 还在想,我该怎么办呢? 李望舒站起来,忽然踮脚向外看,又眼光溜溜地看他,“没路灯。背我回去吧。” 我该怎么办呢? “拽我一把。” “来。” 她伸出手,他跟她走。 月光很亮,人叁叁两两地往寝室走,也没了平时的急。 李望舒在他耳边说:“刚才我就想,我可不能这么瞎了。” “怎么呢?” “还没亲过你。” “现在呢?” “没遗憾了。瞎了就瞎了。”她真的很开心,开心到要从他背上跳下来,跟他紧紧地抱在一起。 “那,现在呢?” 现在,她也还是想从他后背上跳下来,也还是想看那样圆而亮的月亮。 “我知道你心软,但是也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惨就是了。” 这话,王翊也说过。 说着不为难她,说到做到,于是这两个人就去相互为难。 他又说,“好在这几年把你照顾得还不错了。让我这个时候松手,我倒也能放心。” 李望舒一股火就从心底窜起来了,压都压不住。她这次是真哭了,但是是气哭的。她一句话都不想解释了,抓起自己的衣服急急忙忙地套上,边套边哭。她倒不是气别的,她只是觉得自己刚才那么诚心的表白被滑过去,他根本就不信。 最气最气的就是,她说的是真的。 崔韬见她哭了,就也慌了,套了件衣服连忙过来拉她。 李望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很用力地甩开崔韬,“你别跟着我!以后这种话别问我,我再也不会说了!” 她是现在才体会到一颗真心被人忽略是种什么滋味。 崔韬拦着腰把她提起来,扛到肩膀上,让她尽量远离房门。在屋里转两圈儿,李望舒闹得厉害,就只能把她扔到床上。 她被抓着两只手,身体被压着,脸是花的,特别狼狈。 崔韬说你听我说话。 可是等李望舒真的静下来,看着他的时候,他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他本来想说,知道她说的都是真的。或许当时不信,可是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他知道她确实是真心的。怀疑王翊是真的,没怀疑过她也是真的。焦虑和不安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也是真的。 他知道自己今天这是错了,错在不该来问李望舒。而应该直接去面对王翊。 只是一想起王翊,他后脊梁就一阵一阵地发凉。 如今帮他能抵抗这凉意的,只有李望舒了。 他看着她,长长久久地不说话。崔韬扯了纸来递给她,她却没接过去,就是转身进了洗手间去洗。 -- んаīτаnɡщu.cOм 34最漂亮的月亮,在 再出来的时候,她一边走一边解自己的扣子,又招呼崔韬,“脱衣服。” “干什么?” 李望舒表情很僵,这时候却很苍白地笑了,“证明我爱你啊,你不是不信吗?我说你刚才怎么好像对我不太感兴趣,心里有事当然什么都做不好。” 崔韬终于也被她激怒了。 他瞪她,她就瞪回来,不只要瞪,还要说狠话,她说跟你相处到今日,才知道我不如当年真就瞎了眼睛。 她脱光了,也躺好了,撑着头叫崔韬过去。 李望舒一直是壳子里的软体动物,经不得风吹日晒。和王翊一直相处愉快也是因为王翊摸准了她的脾气,小打小闹是有的,可更多时候还是不厌其烦地在她耳朵边上说,你特别好,真的,我特别特别喜欢你。 她无时无刻不是在怀疑自己的。 所以身边的人,就不可以再怀疑她。 崔韬说咱俩非得这样吗? “非得这样。”她已经完全调整过来了,也不哭也不闹了,就是什么难听说什么罢了。 每句难听的话后面都是她心里的小女孩儿在说,你哄哄我,你快哄哄我。 “那行。”崔韬也脱了衣服,赌气似的爬上床。他伏在李望舒身上,一只胳膊撑着身子,一只手紧紧地捏着她下巴。几乎是一字一顿地,他说:“我也看错了你,我也不如当年就瞎了。” 她又有点想哭,皱着眉头说,“两个瞎子能走到今天还真不容易。” 他很突然地进入,李望舒于是疼得眉头拧得更紧了。她想下意识地把脸埋到崔韬脖颈里,却被他掐着,动弹不得。 崔韬就这么盯着她看,看她疼,看她虽然疼,却也是一言不发,牙关紧锁。 他说你怎么不叫呢?你叫啊。 李望舒想求饶了,只是她看了崔韬一眼,崔韬并不想饶了她。 他更用力一点儿,自己其实也是很难过的。他还在逼李望舒,他说你叫啊,你叫出来,我就也出来。 她嘴唇都咬破了。 她从没想过自己的身体有一天也会对崔韬这么抗拒。 她手机震起来,“王翊”俩字就这么明晃晃地撞进来。 李望舒冷哼一声,崔韬显然并不想把事情闹出去。但李望舒手更快,她接了。 王翊聊的是平常话,是来问她中秋节要不要回家的。 崔韬没停,李望舒眼里都是眼泪,又大笑,笑着问崔韬说你听见了吗? 王翊那边没听清,又问了她一遍。 李望舒不说话,崔韬还在很艰难地抽插,王翊也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他又觉得自己这会儿好像也不该说话。 他和崔韬的直觉都准得出奇。 叁个人都安安静静的,李望舒疼得没什么感觉了,合上眼眼泪还在往下滚。 还是王翊先开口,“我先挂了吧,一会儿你忙完了再打给我。” “别啊,”她鼻音很重,“既然都赶上了,就听听崔韬怎么折磨我的。” 李望舒已经在崩溃边缘了,说到这儿她又是笑,边哭边笑,“我喜欢的人,这就是我喜欢的人,我喜欢他那么多年,他这么对我……” 王翊声音挺沉的,叫了崔韬一句,“学长你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崔韬关了免提,靠近耳朵,停了动作,“王翊你说。” “她那个状态明显已经不对了,你不能再招她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崔韬揉揉眼睛,觉得自己太阳穴一跳一跳的。他已经被惹毛了,这脸也就无所谓扯破不扯破,“我俩的事,我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你管不着。” 对面的王翊听起来还是很冷静,只是崔韬看不见——其实他一张脸气得煞白煞白的,拳头也握得很紧。 “我总不能看着她去死。要是因为我哪儿做的不好,”他顿一顿,“我给学长道歉。” 崔韬也哼一声,答得很简短,却也很倨傲。 他说你配吗? 给我道歉,你配吗? 崔韬很少有这么管不住自己的时候,话一出口他也后悔了,尤其是听见王翊更低叁下四地求他,“我……我确实不配,但是我姐姐他是你女朋友啊。就算我什么都不是,学长你也应该为了她好啊。” 崔韬沉默,王翊也沉默。李望舒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整个人的精神已经垮了。 她脑子里只有一幕,就是那天那轮漂亮的月亮。崔韬就在这轮月亮下面背着她,俩人专挑最黑的地儿走,要尽量地躲开别人。 她说你看月亮是不是很漂亮? 崔韬摇头,没开口,脸倒是红了个通透。 “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那,那什么你再来一次,就刚才那句。” 李望舒不明就里地重复,“崔韬你看月亮是不是很漂亮?” 他慢慢地,慢慢地说,“最漂亮的月亮,在我的背上。” 她终于开始适应他,缓缓地流出一点姗姗来迟的体液。 崔韬说,那你就再听一会儿吧。其实我对她不错的。 “我再听一会儿,你能答应我让她恢复正常吗?” “我能。” “那我听。” 她很涣散,也不哭了,只剩下傻笑。搂着崔韬的脖子亲亲昵昵地说你轻点儿,刚才好痛啊。还问他你累不累啊,换我在上面也行。 她说你哭什么啊一个大男人,一点儿出息都没有。 李望舒帮崔韬捋了捋头发,脸上还挂着没干的眼泪。她的手停在他后背,咯咯的笑里掺着几声娇声娇气的呻吟。渐渐地呻吟声大了,笑就少了。能被抓住的空隙里她都在问,你累不累呀,腰酸吗?我是不是该把腿岔开点儿呢? 王翊站在走廊的窗前,听着,静默得像一尊石雕。 她只剩下喘和呻吟了,她已经说不出整话了。王翊知道她现在的样子,他指尖触着冷冰冰的大理石台面,却好像是在摸她春水似的腰。 只是她从来没这样对他讲过话。 长长的,类似哭腔的一声后,她喘得均匀平整起来。 李望舒摸着崔韬,很爱怜地,“感觉你好累啊,要不今天就到这儿吧。明天还得上学呢。诶,”她说一段就要停下喘喘,“高老师到底留了几张卷子?我好像装丢了一张,在你那儿吗?” 高老师,是她和崔韬的高中班主任。 崔韬抓起手机,“你还在吗?” “还在。” 崔韬没说话。 王翊在说了,“我明天见她,如果还是这个样子,我就跟你拼命。” “有能耐你就弄死我。” 李望舒戳戳崔韬的脸,“瞎说什么呢?什么死啊活啊的。” 王翊气得发笑,“我可不是没能耐吗?我要有能耐哪还用弄死你?我直接早生两年。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我在想李望舒就他妈是一傻逼,爱你还最爱你,她那爱还不如扔水里听响。我我我我我还得谢你,我得谢你崔韬,要不是你自己作,就是死我不敢想还能往上走一步。我我得谢你真的,谢你给我腾地方。” 崔韬冷笑,“你做梦。” “那就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李望舒嗷呜一口咬到了崔韬的耳垂,又小声地,怕吵到他似的撒娇,“你跟谁说话啊?你撂下咱们聊聊天吧!你不想我吗?我们都好久没见了。” 崔韬没再回话,就是撂了。 王翊捏着手机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就向后倒了下去。 李望舒在崔韬身下,打量打量他的神色,笑得很甜,却又有点儿不好意思似的,“我是不是打扰你了?要不你回过去吧?” 她伸出叁根手指,“我保证不搅和,真的,我会乖的。” 崔韬深深地吻她的鼻尖儿,眼泪一滴一滴掉在她脸颊上。 他说对不起李望舒,对不起。 她抱住他,毫无芥蒂地,把那句偷偷藏在心里好久的话就这么轻易地说出来—— “我永远记得你说,最漂亮的月亮在你背上。所以不管你怎么惹我,我都会原谅你的。” 李望舒累了,在睡觉,长长地喘气吸气。她做着梦,手臂下意识地紧紧搂着崔韬,生怕他走。 崔韬闭着眼睛,怎么都睡不着。 他在想,李望舒醒了之后该怎么办。 还是那个问题,该怎么办。 他伸手去碰她肿肿的眼睛,热热的,没用力气,却把李望舒碰醒了。她看向他,眼睛弯起来,眼神很亮。 “不要吵架。”她说,“再跟我吵架我就真的不跟你好了。” 她好像什么都忘了,记忆里只留下了一段漫长的空白。她只隐隐约约能想起,他们似乎是吵架了,崔韬很生气。她又觉得自己没那么生气,所以问题可能是出在自己身上。 只是是什么问题,她真的想不起来了。 “好。不吵架了。” “以后都不要吵架。” “好,以后都不吵。” 李望舒去看王翊,是在第二天下午。王翊没住院,就是在门诊打点滴。她进了门,好远就看见他——王翊穿了件格子衬衣,又戴个帽子。帽檐压得蛮低,他就仰着脸在帽子里小憩。 李望舒站到他面前,看他长长的一双腿就那么向前伸着,坐得也不正,心想这人真的不会睡着睡着就滑下去吗? 她又坐到他身边去,细细端详他扎着针的手。 血管沉默行走,绕在起伏的手背上,像河流缠绕山峦。 她还在看呢,王翊就忽然滑了下去——人摔得发懵不说,针也滚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李望舒就已经叫了护士。 他这时才完整地露出一张脸,这是一张忧思过度的,疲惫的脸。眼下乌青浓重,眼神写满倦怠,嘴上也起了几个不大不小的水泡。 一个人真的可以一夜之间就变得很颓废的。 护士来重新扎针,他还是一样地窝在椅子里,只是看着李望舒,不说话。 “看着点儿他,别让他睡着了。这么一会儿重扎两次了都。”护士嘱咐。李望舒连连说“好”,也是前所未见的有礼貌。 他还是在看她。 护士走远了,她也就坐下了。托起他那只手,手背果然是肿起来了,针头划出的血痕这会儿已经处理好,但毕竟不深,所以只是简单地涂了药,并没包扎。 这会儿,那个伤口正在呲牙咧嘴地看着李望舒。 王翊觉得她又要哭,所以连忙打断她,“不疼,真的。我最近好像是低血糖还是怎么,很快会好的。诶你别那么看我,好像我快死了一样。”他忍不住去舔自己的嘴唇,“你看我这嘴是不是又肿了?” “别舔了,不爱好。” “忍不住。”王翊又往后一仰,耍赖似的,“这嘴可什么时候能好啊,现在都不能亲你。” 王翊也不知道昨天的事她还记得多少,其实他宁可李望舒根本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看着状态还行,还能一个人来看我。”王翊强打着精神头,“一会儿领你吃点什么去吧?等我打完针。”他抬头看看吊瓶,“这玩意儿咱能不能想办法给它调快点儿呢?这得打到猴年马月能吃上饭,我叫个人啊……” 李望舒把他摁住。 “不着急吃。我又不是个饭桶。” “怕你着急。” 谁也不说话。 李望舒把头枕在王翊肩膀上,牵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腿上。 李望舒劫后余生。 只是王翊和崔韬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 -- 35 “你是怎么过来的?” “崔韬送我来的。” “呵,崔韬。”王翊拍了拍她腿,“这个坎儿我得去过了,要不然指不定哪天他又要折磨你,是吧?”他目光向前,略略沉吟,“反正说折磨可能也不大准确,也不知道你们昨天是怎么一个情况。不过我猜啊,他也不舍得跟你说什么重话。” “昨天后半段我都不记得了,你什么时候来的电话我记不清。他跟你说什么了吗?” “说得倒是很少。就是让我听着。” “听什么?” 王翊看她一眼,从她眼里什么都没看到。 看来她是真的不知道。 他摇摇头,“没什么。你还好就行了。” “听什么?” 她急急地又问,王翊还是摇头,“真没什么。”他摸她头顶,“真的。” 她抓起包就走,“我自己去问他。” 王翊拔了自己的针,匆匆地也追出来,在后面一迭声地叫她。 “听什么?” “我要真和你说了,那我这罪就白遭了。”他伸着手臂抱过她,鼻子埋在她发间,“听话。” 李望舒在他胸前不抬头,只是胳膊也环他环得紧紧地,“我该怎么办呢?” “没事的,”王翊拍着李望舒,“他是冲我来的。你只管什么都往我这儿推。大不了让他打我一顿呗,还能怎么呢?再说了我也跟他讲了,你最喜欢他,你琢磨琢磨我这个立场讲的话,他肯定知道是真的。你不要难过了。” 李望舒是不为自己难过了。 她只是很心疼王翊。 “虽然一直想着崔韬不在了该有多好,但是眼下也只能尽量劝住他,劝他留下来。”他很发自肺腑地问,“我俩上辈子是不是都欠你的?得是把你坑成了什么样儿啊到底?” 王翊的心酸劲儿早就过去了。他本就是个极冷静的人,目标明确,果断,而且富有执行力。 李望舒心疼他,他私心里最心疼的,反而是崔韬。 崔韬如果以后哪天忽然传来消息,说是他千红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已经混成了情场浪子,那他王翊是一点儿都不会惊讶。 温柔的人总是要被欺负。 即使如此,还是有人坚持温柔。 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见崔韬在前面走,她追上去,叫他的名字,然后扔给他一个苹果。 说,你瘦了。 崔韬还是在笑的,只是笑着笑着就哭起来,哭着说你别离开我。 梦醒的时候是早晨六点。李望舒两眼通红地出现在崔韬寝室楼下,是六点四十五。 崔韬也是刚醒就被她一通电话摇到了楼下,头发蓬乱,眼神发飘,嘴边的牙膏沫甚至都因为匆忙,没能洗净。 李望舒也好不到哪儿去。 她很平静地望着他,什么也不说。 他女朋友李望舒,曾是他最体面的同学,最嚣张的同桌,他碰见过的最纨绔的纨绔子弟。 这会儿她什么也不是了。 崔韬开口,“我昨天也梦见你了。就是梦见什么记不得了。” 她很费力地笑,嘴角在发抖,“刚才我坐车,没带钱。我在车上问了五六个大爷大娘,才借到了一块钱。我说给您转账吧。那个大娘说,你个姑娘家,这么早跑出来,肯定是出什么事了。”她还是笑,“你说那个阿姨也是傻,真要有什么事我不就打车了吗,何苦坐公交?晕车不说,晃悠晃悠地也慢。我就跟她说,不是的阿姨,我是要去看我男朋友。这个车慢,我坐到地儿了,他也就醒了。” 后半段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完的,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颤,却还要维持着正常的语调。她自己都没觉得,眼泪就一大颗一大颗地砸下来,汇到她下巴上滴下来,她也还是没感觉。 她说得很乱,开始变得叙述不清,“我现在退学也可以的,你喜欢小孩儿,我可以回家去生啊!我真的可以的。我爸也很喜欢你,咱们结婚也可以,先办着后登记,这都行。你想在哪儿工作,不工作也没关系,继续读我也等你,我是不想再读了,学不进去了……我,我梦见我要走了,梦是相反的,肯定是你要走了,你能不能别走啊?让我怎么样都可以的,能不能别走啊崔韬?” 崔韬握着她的手,拿着纸给她揩眼泪,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你放心,我哪儿都不去。就守着你。守到你不用我那天为止。” 是他把李望舒从深渊里拉出来,扶她走上正轨,做个正常的人,有能力去体会爱恨。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李望舒的头上只有一朵云替她遮风挡雨,那就是崔韬。 只是崔韬呼唤来风雨的时候,她又要到哪儿去躲呢? 她像一只瑟瑟的小鸟,手臂都不肯张开,只想把整个人都蜷进崔韬怀里。 崔韬抱着她,像是抱着一座监牢。他戴着手铐脚镣,然后亲手把钥匙扔出窗外,挂到树上,随着树枝来来回回地摇。 他听得到自由的声响,闻得见鸟鸣与花香。 只是他贪恋此处的阴凉;也贪恋她口红印到杯沿,纹路曲折,像是爱意滋长,能融化朝夕的漫长。 王翊跟崔韬这次见面安排得很随意。在寝室楼十二楼的走廊,开一扇窗户,附近的建筑显得高挑明亮,黄昏的光暧昧温暖,而他俩就并肩站着,都向外看。 崔韬说,听说你前两天还去了趟医院,问题大吗?哪儿不舒服? “没事。小毛病。” 崔韬心知肚明这些情况,他只是想找个由头开场。 “你抽烟吗平时?” “不抽。你呢?” “我也不。” 王翊点点头,“挺好的。指着那个玩意儿消愁,开玩笑一样的。”他接着说,“你不好问,我却也不能不说,要不就显得不坦诚,好像我不是真心跟你聊似的。”王翊停了一会儿才又说,“我和李望舒其实跟你和她差不多。我起初也烦她,就是到了后来,莫名其妙就喜欢上了,还陷得很深,深到别的什么都不想管,就想着能过一天是一天。你也这样吗?” 崔韬说,没有。我又没抢别人的女朋友。 “僭越了。” “你继续。” “虽然也不甘心,可又没什么办法。这种事很讲先来后到,慢慢地我也就认了,靠着一点儿甜头吊命。” “你们上过床?” “上过。” 崔韬很平静,眼睛还是看着耸立的楼群。 “我的人,好吃吗?” 王翊笑了笑,真心地笑,“我也没什么经验,没什么比头。我也就跟她一个人这样过,你让我怎么评价?” “呵。” “说点儿让你高兴的,还真不是她主动的,是我。” 崔韬摇头,“都这个份上了,说点真话吧,我又不会推你下去。”他看看王翊,“说点真话。” “说真话也是我。就算她跟你说是她主动的,肯定也是被我牵着走的。学长,”王翊还是笑着的,“我跟你不一样。你舍不得利用的,都是我的武器。” “比如呢?” “同情心,愧疚感,征服欲。但这些,其实归根到底都只是小把戏,再怎么也比不上你俩同甘共苦。她没有我,顶多是伤心难过,但是没有你,你也看到了,她是真的活不下去。” 王翊像是在胸口长了一双恶毒又清醒的眼睛,直连心脉。等他把所有东西都看得透彻,心就也随之变冷变僵。 王翊又接着说:“其实我最近也在考虑,是不是要退一步。老早我就发现其实你们更合适,只是那个时候,以为自己能渐渐把这个感情放淡了,就没急着抽身。这下好了,现在我就算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崔韬难听的话不想说,就静静等着王翊继续。偏偏王翊要晾他,迟迟也不开口。 两个人就这么凝固着气氛。 王翊忽然又说,“算了,不为难你。为难你就是在为难李望舒,我也心疼。你再给我一段时间,我听说身体能感知的那种喜欢只能维持36个月。我会渐渐不见她的。” 其实他根本就做不到。 这点他早就明白。 崔韬又何尝不知道呢? “我不信。”他慢慢摇头,“你那天能隔着电话跟我说出那样的狠话,我不信你能忘了她。” “忘不了强忘呗,”王翊叹气,“也不能叁个人结婚啊,那还不炸了锅了?狠话人人都会说,气极了的时候我就不信你不撂狠话。” 他差点儿就把自己都说信了。 “学长,你说这个,喜欢和最喜欢,就差了一个字。你跟我,也差不了什么,只是为什么好像就隔了一个天地呢?如果有机会我真的很想当当你,真的,哪怕就一天。” 崔韬弯弯腰,双臂支着窗台,“不可能的事儿你就甭想了。诶,”他动了一下脖子,疼得龇牙咧嘴的,“睡落枕了,快帮我揉一下。” -------------------------------------- ei。今天多年墙头请含我在内的几个人吃了一顿羊肉串。 我俩互有耳闻。 我见他第一句:你照我喜欢你那会儿胖了。 他:刚才我就忍着没说,但是你从长相到声音都太像我前前女友了。 -- 36 那之后王翊真的就从李望舒生活里消失了,正经好一阵子都不联系她。将将到了学期末,李望舒找了一份一个月左右的实习,打电话回家去才听说自己要去的地儿,王翊也要去——他们是专业实习。 李望舒那天捏着手机想了很久,到了最后那个电话也没打出去。只是七拐八拐地扫听到了王翊在哪儿住。 王翊是很知道点儿门路的。 他更不会主动联系李望舒。 或者说是,他总隐隐约约的觉得他俩还能有故事。 所以有耐心,不着急。 不着急,就总会等到。终于有这么一个夜里,王翊的门被敲响,他打开,正是李望舒。 满是酒气的,浑身发烫的。 四周很静,落过雪后就更静。她是一滩流不动的水,绕着他的腰,像一条温暖的绸带。 王翊撑在她上面,很喘,“我不想再做错事了。”他抵着她的脑门,“我们不能再做错事了。” 李望舒扭了扭,露出锁骨,说你看这儿。 王翊摸着那块红痕,“怎么搞的?” “你不是做错事,反而是在帮我。我刚才就差一点儿,”李望舒很娇艳可爱,还伸手比划,“就一点儿,我就在别人床上了。今天对面儿那个人,他给我下药。你说我一个实习生,他搞我,打量着我不敢吱声是怎么……”她点点脖子,眯着眼,“他啃的。就差一步。好恶心啊,真的,像条肉虫子。” 她腿心湿答答的,腰都觉不到了,“你是不是觉得我也好恶心?” 王翊心里又气又疼。 王翊忽然把她上身抬起来,又掰着她下巴让她仰头。 “怎么了?” “走走走。你流鼻血。” 李望舒仰着,鼻子不通气,“好大药劲儿。我一会儿就经脉逆行而死了。” 王翊拉着她去洗,她弯着腰,长衬衫微微翘起个边儿,再往上看,薄薄的布料已经被沾得发湿了。 浑身上下是热的,脸上却很凉。两种力量在李望舒身上纠缠,很难决出个胜负。 王翊只是轻轻地替她拢了一把头发,手背隔着衣服擦到她后背,她就一个哆嗦,差点儿站不住。 她说你别碰我,我受不了。 “那你自己能走吗?” “能。”他没搀她,只是在一边看着她一步一喘地艰难向床蹭过去。她到了床边,躺下,被子的重量都能压得她眉头一皱。 李望舒并不怪他,反而还分出神来跟他调笑,“你,你不许过来啊,你过来小心我溅你一身血。” 她不敢动,就像蹲了很久之后站起来,腿麻不敢走一样,因为忌惮乱动带来的后果,所以格外小心。王翊拉了一把椅子过来坐,又伸手关了灯。 “好样的。我刚才就觉得这个灯晃眼。” 王翊坐着,身体向前探,“我要是跟你做的话,你会不会舒服一点?” 李望舒:“不会。你让我躺着吧。” “我查查。” “诶呀,”她想伸手拦他,满带嗔怪的一句话随着她的动作就这么变了调。“你别来招惹我。” 王翊捏着眉心,“那你这么难受着,也不是个办法啊。”他说着转身到黑暗里,去掏李望舒的衣兜。 她还真带了。 王翊随手开盒,掏出一个,走到床边,掀开了李望舒的被,跨到她身上。 他叼着套脱衣服,性感得像一头小兽。李望舒眼睛都亮了,恨不能扑到他身上咬他。 他边撕包装边说,“说好了,这是最后一次。我答应过崔韬。” “那你还是不要来。谁要你施舍?” “嘴硬对你没好处,”他抬头看看李望舒,忽然伸手捏了一下她大腿的根部,李望舒一个不注意就大叫出口,声音软得王翊周身一酥。“你看,还嘴硬吗?” “行行好,就当做善事了。” 她终于服软,他也就在这刻,托着她的腰狠狠地进入了她。王翊连她上衣的扣子都没解,甚至李望舒自己意乱情迷地伸出手去,都会被王翊提着手腕拿走。 李望舒再也不是想了,她直接在王翊耳边说,“你不讲理!你脱光了,你不让我脱!” 他不想解释自己的私心,其实他一直觉得半遮半掩的大美人儿才是最摄人心魄的。脱了衣服无非是一身白肉,哪有拼命想从衣襟里挤出的一点春光好看呢? 不过这个事他得解决。 他忽然抽离,然后专注地去吸吮她脖子上之前那块红印所在的位置。 李望舒不满地哼哼,两条腿缠上他的腰,一下一下地磨他。 “别催我,托人办事还这么心急,我是你女婿啊可以随便欺负?” 李望舒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有女儿也不嫁你。” 他恶意地撞起来,每贯穿一次就问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不嫁给我? 为什么? 我不是也挺好的? 还是你打量着还要嫁给一个姓崔的? 她的身体滑得不行,又滑又紧,搞得王翊好像回到了十八岁生日那天晚上。那天,她也是送了他这样好的一份厚礼。 她狡黠地笑,“就是不嫁给你。” “崔君美甚,王翊何能及君也。” 他动,她就跟着他动,身体也扬成一道波浪。王翊捏着李望舒的腰,她上身微微仰着,脖颈是个支点。他动一动,她的胸就向头的方向涌一涌,李望舒甚至觉得自己的脑袋要是能再卷起来点儿,也许就能碰到它们。 “我跟你商量个事呗,你能不能稍微浅一点儿,太深了我腰疼。” 王翊点点头,“意见我收到了,不打算采纳。”然后就更用力地向里探了一下,李望舒甚至在一浪一浪的快感里体会到了一点儿疼。 她瘫软在床上,一点儿力气用不上,只能低低地说,你个混蛋。 他又向里探一下,“你说谁?” 李望舒叫得嗓音也不再那么透亮,她吃了疼,也只是小声地哼了一下。 李望舒眼里有点儿水光,偏偏人又像一只死猪,大张着胳膊,脑袋也歪过去。 其实她只是爽到不想说话。 王翊拍拍她的脸,“叫两句助助兴。” 李望舒手背挡着眼,毫无感情地,偶尔又像诗朗诵似的:“啊,你好厉害你真棒!好粗好大好烫啊!啊,顶到最深处了,啊,我可受不了了,我要死了!哥哥快点操我吧!深点儿再深点儿,都射给我吧!” 她的每一个“吧”都拉了长声,显得激情澎湃。王翊差点儿笑得从她身上滚下去。 李望舒还很认真地在结尾处使用了重复的手法,“啊,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王翊笑到脱力,笑得继续不下去,只能趴在她身上笑,下面还在她身体留着,不舍得出来。 李望舒自己也笑,笑得胸口酥麻,浑身发软。 王翊就经常好奇为什么听别人讲这种事,都是做爱,只有他跟李望舒办事,总像做饭。 他去吻她,她也就环住了他的后背。 最后的最后他才解开了她胸前的扣子。精疲力竭的两个人侧着面对面躺着。王翊含着她的蓓蕾,另一手还在另外一朵上打转。 他吐出来,看着这点儿嫣红,觉得他跟李望舒还真就是两个小孩儿。 李望舒也是这时候被他从梦里拍醒。 他弯着手指慢慢地蹭过她前胸,挺立的一点被压倒又弹起。 他说你看,不下流,很可爱的。 -- んаīτаnɡщu.cOм 37 第二天一大早,李望舒好容易强打精神洗了漱,却还是觉得不舒服,于是又躺了回去。王翊走得早,李望舒本以为他是去买早饭,只是一觉又一觉睡过去他都没回来,又实在很饿,就只能给他打电话。 电话打过去,人家说在外面做实习呢。 李望舒:“饭也没得吃,药也没得吃,死了我算了。” “什么药?” “老娘感冒了,听不出来啊。” “那这不好意思,爱莫能助了。我这个药材只管特定的病,而且是临时救场。别的我建议您还是找崔大夫。” “我操你大爷。” 王翊接得也顺溜,“我大爷没空,操我吧。” “你回不来是吧?” “是。忙得很。” “那行吧。” 李望舒以为自己这句话表达的情绪是:那行吧,我没事了,你忙吧,我自己去吃饭了。 但是王翊理解的是:快他妈回来,要不我就烧你床。 所以王翊敲门的时候,李望舒还以为是外卖来了。隔着链子伸手,连个正脸儿都不想给人家。 “我。” “哟,”李望舒懒洋洋地开门,“回来了大忙人。” “送佛送到西,躺着去吧。”他坐到床边的椅子上,从袋子里端出一碗粥。李望舒看得皱眉,“我也点了。你这个肯定不是我爱喝的。” 王翊掀开盖子给她看。 李望舒一愣。 他招呼她,“坐下吃吧。别指着我喂你。” 李望舒接过来,“谁要你喂。” 门又响了,王翊去接,拿回来的是那份外卖。 袋子里装的,是和李望舒手上这碗一模一样的一碗粥。 王翊拿出来看看,脸上露点笑意,“挺好,我没买错。” 李望舒在一边吃得很斯文也很沉默,王翊闲着也是闲着,拆开了勺也吃起来。 吃着吃着他忽然说,“对了,我最近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儿。她晚上找我出去,我就管不了你了,一会儿吃完你就收拾收拾自己回去吧。” 李望舒又是一愣,却掩饰得很好。毕竟她也一直知道王翊就是这种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总得有这么一天,不奇怪。 “嗯。你不嘱咐我也得走,我单位下午有事呢。” “什么事?”他挑挑眉毛。 “反正就是有事。没仔细说。” 王翊张了张嘴,没再问下去。 两个人都沉默,屋里的气氛就有点儿紧。 李望舒率先放下粥碗的。她走过去对着镜子梳头发,又换好鞋,穿上了外套。 向帽子里掖头发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把手向里兜伸去,摸索半天,掏出昨晚那个盒子,自己留了一个,又把盒子封好,扔到了一边的桌子上。 然后又接着掖头发。 边掖边说,“女孩子怀孕啊,很麻烦的。干柴烈火的小年轻,你俩也注意点儿。” 她听见王翊笑着说她抠门,为什么不全留下? 李望舒摇头,“那不行。那种客户我八成还能碰见,真要防不住,我还得自保。这玩意儿能救命我跟你说。” 她收拾停当,背起包,“我撤了,没事别找我,有事更别找我。”走出几步又回头,“不过谈恋爱缺钱可以找我,你是个男孩儿,大方点,女孩子有安全感。”李望舒倍儿操心,真的就此折回来,掏出钱包来数了一千块钱递给王翊,“不够就说。我有金山,搬不完。” 王翊翘着腿坐着,她的手僵在他俩之间。 他轻轻地拨开她的手,也轻轻地把钱打掉,散了一地。 那种裹着复杂情绪的眼神又出现了,失望,困惑,不甘,讽刺,都能在他的眼里找到。 他这么望着她,嘴角却在往上翘,“不用。我也有钱。我没有,那女孩儿也愿意养我。” “噢,”李望舒有点局促地点头,“那,那还是我想多了。反正你留着吧,买点儿好吃的,晚上吃顿好的,当是我请了。” “你以什么身份?我姐姐?我第一个做爱对象?我昨夜还操过的人?” 李望舒摆手,破罐子破摔,“愿意是什么是什么,我反正无所谓。” 他语调微微变了,“我爱上谁无所谓,我娶谁无所谓。李望舒,是不是我死了你也无所谓?” 她回头定定地看他,说,是啊。你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呢?自然有你喜欢的也喜欢你的那个女孩儿替你哭啊。我算老几啊? 她说着说着,笑了,眼里却有泪光在闪。她低头看一眼表,匆匆忙忙把眼泪抹到脸颊,“不行了我真得走了,再不走赶不上下午打卡了。” “慢走。” 李望舒一个“再会”都没扔给他就头也不回地向着房门去了。王翊就在她拧动门锁的一刻冲过去把她拖回了屋里,扔到了床上。 他怒冲冲地过去把避孕套的盒子拆开,倒出了所有内容物。 大概有七八个独立的小包装散在桌子上。 王翊眼睛都红了,他说李望舒你看见了吗?今天这些不用完,你就别想出这个门。 李望舒倔劲儿也上来了,跟王翊对着脱衣服。她边脱边说你他妈最好悠着点儿,省得晚上跟人家小女孩儿硬不起来。 王翊当然也还嘴:“用你管!人家比你瘦比你白比你软和胸还比你大,我都不用上手,光看一眼就能硬一天,比跟你强一万倍!” 其实这个场面有点好笑,两个人似乎在开展脱衣竞赛,又好像在比赛骂人,而且还都怒气冲冲的。 “你俩今天晚上要能上床,我明天就来给你放鞭炮,一万响的,庆祝我们家出了个壮男。” “你少扯,我壮不壮你心里明镜儿似的,我他妈在你眼里就是一鸭子,也就身体还有点儿可取之处。” 王翊脱得更快,过来直接就把还在跟毛衣纠缠的李望舒压在了身下。 李望舒扬手就是一耳光,“你乖点儿!鸭子哪有你这么粗暴的?” “哟,看这意思你还真找过。” 李望舒梗着脖子,“当然啊。经常找。” “那最近的一个长什么样儿你给我学学。” “具体说不上,就是奇像我们家崔大夫,在床上我都叫他崔韬的,另加了钱的。”李望舒顺口胡诌,“我一次都没有想起你,一次都没有。你是我睡过所有人里最快的一个,我人格担保绝对没有之一。” 其实她一共就睡过俩人,一个姓崔一个姓王。 姓崔的跟她上床的时候十六岁多,十七岁没到,摸一下头发下面都硬半天的岁数,天时地利人和,优势条件占绝。 而姓王的十八岁头一天就跟了她,当天喝了酒,站都站不稳,还是初夜,还是女上,还是被迫的。 不管不管,通通不管。 “你找死。”王翊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自己找死的。” -- 38上半部完 李望舒甚至有点儿开心。 她想起自己高中的时候有个室友,室友背着她们几个偷偷摸摸地谈了恋爱,日常就是跟自己男朋友讲她们寝室剩下几个人的坏话,李望舒自然是其中最大的毒草。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 李望舒时常觉得那个女孩儿有点儿傻呆呆的,她男朋友对她很好,就是不好把这个情啊爱啊挂在嘴边儿,想听一句好的比登天更难。 室友问他爱不爱她,他就说,中午食堂的面条不错。 又问,就说晚上想吃酸菜鱼。 李望舒时常看见室友被气得满脸通红地从楼下跑上来。带着凉风。李望舒就抱着膀子靠着门,也不说话,就是看着室友发疯。等到她气消了,李望舒忽然问她,他这几天给你买冰棍儿吃了吗? 室友刚想回嘴,又默默地低下了头。 李望舒十几岁时候就能看懂的事,现在却不懂了。 越活越回去了。 她在走神,王翊这火也就无处发。他说你认真点儿,这儿吵架呢。 “吵。你说。” 王翊忽然就理亏了。一盆水泼到地上却没有声响,软绵绵地如同没泼。雄心壮志就也随之熄了。熄了之后,人就清醒,一清醒王翊就开始想,自己这又是在做什么。 于是两个人就开始聊天。 两个病人的聊天也没什么可说的。 最后达成一个共识就是:他们打算在以后长长久久的时间里,为了对得起饶过他们一马的崔韬,如果必须要做爱,那就只做无感情之爱。 李望舒问,你以前答应我的还算数吗? 他答得也很快:作数。 “那你以前给我唱过的歌呢?” 他还是点头,“也算。” 她笑笑,往后仰去,闭着眼说,“别当真了。” 骑虎难下,咎由自取。 李望舒对王翊轻轻地说,“算我求你了。” 也是她率先表态:我一点儿也不想你。 “我也。” 她笑着说:“脱胎换骨第一天,买点啤酒喝一喝吧。” 后来王翊想起,李望舒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很嗜酒了。或者再往前倒那么一段日子,在再早一点的时间,烟酒就已经是李望舒的最后一道防线了。 后来王翊觉得,那天李望舒应该是很难过的。 她两颊通红,坐在地上,周围都是空啤酒瓶子。李望舒一个个把它们扶好,都端端正正地立着。 她重复,“我一点儿也不想你。” 王翊其实并没喝醉,所以这个话,他就没必要接。他只是把李望舒的手牵过来,看她的新戒指。 重来一次的话,也不好选。 他觉得自己好像也该适当的,爱爱别人了。 没感情的爱他们当然再没做过,那次的摊牌就像一把剑,斩断光阴也斩断爱情。李望舒回去好好地崔韬谈恋爱,王翊也在大叁的暑假领回了一个漂亮姑娘,和李望舒完全不相似,一点儿遐想空间都没留。 王翊挨个介绍,“这李叔叔,这是我妈,这位是我姐。” 李望舒就和所有人一样笑容可掬,伸出手去,“别客气。”然后她转头跟她爸说,“崔韬找我,我先走。你们先吃。” 王翊笑容都没变,嘱咐她:“早点回家。” 崔韬确实把李望舒照顾得很好,鉴于那么纠结的情势再没发生,李望舒也就渐渐能管得住自己。 这时候她参加工作不到一年,崔韬升学。 崔韬来了,坐下,“刚才来的路上我看到一棵特别大的树。它开花能开成一个心形。” 李望舒举起手机,给崔韬看自己刚才拍的照片,“是不是这棵?” 崔韬说你看这树好不好看?季节到了这就是,我学校也有。王翊那个毕业论文好像是要跟我隔壁寝的同学做的,因为他们导师出国了。今年夏天也是好热啊,要不你考虑考虑嫁给我?咱一会儿去吃什么啊,你从家吃了饭来的吗?我妈让你到我家去,她最近研究了几个新菜,说你能喜欢吃…… 崔韬从来是挺镇定的,这会儿却越说声音越低,直到把自己说得红了脸,低下头去。 李望舒笑了,挑出那句重点,回答说:“好啊。” 崔韬也笑起来,看着她。 “我考虑过了,好啊。” 夏日里微风吹过湖面,灌木丛深处总有虫鸣。 孟夏园林草木长。 崔韬先是小声地笑,之后就再也忍不住,眼睛顺成长长的两条线,趴在李望舒肩头大笑起来。 炎热的下午,他带着挂着初恋名头的女朋友回到家,领她来见他的亲妈和继父,跟他们吃饭;她也见到了他漂亮得名不虚传的姐姐,虽然只有一面。 炎热的下午,她跟自己货真价实的初恋男朋友在公园吹风,男朋友小心翼翼地把那句求婚混在一万句废话里,她听了却很开心,开心地说好啊。 此时平淡生活里没有刺。 此时平淡生活里,都是快乐。 【上部完】 【最近我会修修前面的。】 -- 39 客厅很乱,地上散着没抻平迭好的衣服裤子,女人的高跟鞋倒着,只有一只。 其实如果愿意探头往屋里看的话,是会看到另一只的。 床上有一双翘着的,丰腴细腻的长腿。她的左脚上正挂着另一只伶仃的红鞋。 一个男人在她身后,粗粝而黑的手在她胸前乱揉。她就坐在他身前,被他用大臂钳着两条胳膊。 他吸一口烟,偏过头和她接吻。 身后的男人只是负责抓住她。 娇喘的来源,春潮的拨动者,是她身前的另一个男人。他把头枕在她瓷白瓷白肩颈,短短的头发扎着她的耳后,他一次次地挺身,一次次地挑起女人的颤抖与娇嗔。 门铃响起。 门铃急促地响起。 男人们愣住,女人眯着眼睛,唇角翘起,笑得很俏皮,“不理他。咱们继续。” 门铃不响了。 那人开始捶门。捶门,然后她电话响起来。 她刻意叫得更大声,好像真的要传到门外去。 门外停了。 她伸出胳膊去,拎起床头的酒又灌了一口,笑得更欢。 王翊路上连闯了仨红灯,到家的时候他妈都被他吓了一跳。 徐阿姨说你这么着急干吗?一脸的汗。 王翊说,钥匙,给我钥匙。 “家里钥匙你不是有?” “李望舒,李望舒那儿的钥匙。” 徐阿姨脸色变变,“大半夜的你去是不是不太好?”话是这么说,她还是进屋取了李望舒家的备忘钥匙拿出来给王翊。 王翊开门进去,两个男人正在穿裤子。李望舒坐在床头抽烟,头发垂到胸前——她不光胸上是红一块白一块的,她全身几乎都是。 借着橘黄色的灯光仔细看,更能看到她腹上腿上都是粘稠乳白的精液。 她垂下头,头发梢上也沾了点儿。 而她就好像是什么知觉都失去了似的,直接把指间的烟头凑了上去,想要烧掉这一小段儿。 王翊把手边儿的一杯凉水都泼到了她脸上。 两个男人讪讪地,转身想走。李望舒却说,别忙啊,留个联系方式。 王翊横他们一眼,两个人欲动的腿就再也没办法向屋里移动,只能往门的方向飞快地挪。 冷水泼灭了她的烟,她下床,又抽了一支出来,熟练地点火。李望舒回头冲王翊笑一下,点点那两人走的方向,“好怂,是不是?” 王翊拿过夺下她的烟,直接扔到了鱼缸里。李望舒的笑还留在脸上,王翊就冲着这个笑脸,狠狠地扇了两巴掌。 李望舒“嘿嘿”地笑,往床上一倒。她滚到哪儿,酒红色的床单上就哪儿就留下一些黏黏的白痕。 王翊恨不能去厨房找刀直接剁了她。 她还伸着脚去勾他的腰,口齿不大清楚地说,来啊,一起睡。 王翊俯下身,撑在她上面,她侧着,勾着他脖子想吻他。王翊却忽然抓住了她的头发,硬是这么扯着她站了起来。李望舒一路喊着疼啊,疼,王翊却越抓越紧,越走也越快,拖着李望舒去了浴室。 李望舒被丢到浴室的墙上,她站不住,有点儿想坐下。 滚烫的水浇到她面前的地上,王翊穿过热水,抓她的脖子,想把她抓到花洒下面。李望舒扭着,醉着扭着,说好烫啊,你不烫吗? 王翊衬衫的前襟袖子全都湿了,李望舒隔着水,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被他摁着脖后,站到了水下。 水温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热了,恰恰好跟她的体温合适。 她站着,从头发缝里看到王翊扯开了腰带,又洗了手。 李望舒还喊他:“沐浴露在这儿。” 王翊回头看她一眼。 李望舒顿时矮了叁分。她举起旁边一个瓶子,小声地说,“是这个。” 他走过来,拧开盖子,一口气倒了小半瓶一样,抹在手上,又尽数涂到她身上。他的手在她身上游走,不带一点儿情感地,她就像是一只动物,身上各处无比平均,并不存在什么不可触碰的神秘地带,他对所有都一视同仁。 他甚至都不想抬头看她。 只想尽快把她洗干净。 李望舒举着胳膊,乖乖地站着。他碰到她胸口,她不小心叫了一声。 王翊停下,看她。 李望舒于是咬紧了嘴唇,再不敢出声。 刚才屋里灯暗,王翊看不清她的脸。这会儿灯亮,他能看得清清楚楚。 她脸上已经浮出了两个掌印。 而她自己就像在风中,摇摇晃晃,没有方向。 王翊说,你把着点儿什么。 李望舒小心地靠到他身上,身上的水洇湿了他肩膀。 王翊说,腿。 她的腿也就勾上了他的腰。 他半个人也在水里了,他伸手去她最隐私的地方,借着沐浴露的滑劲儿探了几根手指进去抠挖。 李望舒浑身都是抖的,只是还咬着嘴唇,不敢出声。 一想到刚才的人,在她身体更深处留下过痕迹,王翊就真的很想把李望舒整个人都从里到外翻过来洗,洗上一天,直到冲得什么都不剩。 他并不是在取悦她,她却从中得到了巨大的快感。花核在他指根部因摩擦和撞击变得膨大,刚刚被滋润过的身体就这么轻易地又被唤醒。 李望舒也觉得自己好恶心。 王翊确实有私心。当他感觉到李望舒在他肩头发颤了,他就不仅仅是在做清理了。他也不自觉地变得有节奏,不自觉地开始享受起被肉壁包着食指和中指的温暖感。但这个过程很短暂,还没等她更剧烈地收缩,他就撤了出来。 最后送她上了高潮的,是水流。 细密的从下向上的水流一如蚊蚁行走,在她身上引起一阵又一阵战栗,也给她一颗心带来更大的空洞。 她忍到眼睛发酸,她知道自己在哭,并不全是水。 然后王翊就这么扔下了她,扔她在花洒下。他出去的时候一身湿衣,却没忘记扔进来浴巾,也没忘记帮她轻轻关上浴室的门。 李望舒洗好,擦干,脑子还是不清醒,围着浴巾缩在沙发上。 她就这么窝着,看着王翊粗暴地撤床单,撤被罩。她知道他此种行为明显是出于愤怒,但他不肯承认。只是在一个巨大的盆前,盘腿坐在地上,然后手搓着小山一般的布料。 他手指也很长,手也很白。酒红色遇水,变成稠得不能再稠的深红色。他手在这片酒红里显得更白,甚至是惨白惨白的,惟有骨节处微微发红。 李望舒走过去,摸了摸水。 冰凉冰凉的。 李望舒抓着浴巾的手一松,也伸到盆里,抓着他的手。 她光着身子,跪在他面前,抓着他的手说,“别洗了。” 王翊很机械地看向她。 然后甩开她的手,又继续在盆里揉搓。 王翊一身的湿衣服,头发也是湿的,手是凉的。 他愣愣地看向她,“郝思平她妈住院了,她家就是她爸和她妈,我白天晚上只要有空就得去。你知道我多少个小时没合眼了吗?你是不是要折腾死我?” “郝思平的妈跟我有什么关系?郝思平,”李望舒一口气倒不上来似的质问,“郝思平跟我有什么关系?” 王翊很平静,“我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凭什么非得管你?” 李望舒一下子笑了,眉头却锁着,“我让你管我的吗?我求你的?” 他盯住她,“你以为你在和谁讲话?郝思平是我女朋友,她妈是我以后的丈母娘。你以为我是谁?我他妈是王翊,不是崔韬。”他看看四周,看墙,看卧室,“这房子是你跟崔韬买来准备结婚的。我真没想到你这么不要脸,能直接把人领回家。那张床你跟崔韬睡过的吧?这地面你跟崔韬踩过是吧?你家灶台都落灰了,这么厚一层。”他伸着手比划,“活出个人样儿对你这么难吗?” 王翊忽然走到屋里去,拉开床头柜拿出好厚一沓药,又走回来,都扔到李望舒面前。 碰在地上,很响。 “这药。” 他又去厨房,打开冰箱,里面满满的都是酒。 酒柜里,也都是酒。 王翊一瓶一瓶地拎出来,摔在地上。溅起来的碎片崩到他的手上,他想低头去拾,手心却被划了一道很长的口子,急速向外渗血。 他走回来,浑然不觉。血就滴在地板上。 “还有那么多的酒。你是真想死啊。” 李望舒说,我没想死。 我只是睡不着觉。 我太疼了,我疼得睡不着觉。 她仰起头去看王翊,“而且,什么才叫活出个人样儿呢?我现在这样你看到了,我在碰见崔韬之前,除了不跟别人上床,我几乎每天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她轻轻地说,“他当初为什么要把我从这种境地拽出去呢?我这样的人有什么可救的。你跟我提崔韬,我就也跟你提提。你有能耐别冲我使,你把他叫回来啊,你让他活着来训我啊!做不到你就也给我滚。” 王翊一阵头疼袭上来,站都站不住。他只能扶着椅子背坐下,手上的伤口蹭得身上也血迹斑斑的。 他强撑着低声说:“你可以发火,但是你不能不讲道理。我今天不想跟你吵,我今天不想跟你吵。” 李望舒眼泪都流干了,这时候她又点燃了一支烟。她慢慢地绕到王翊面前,慢慢地蹲下。 她托着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血就也流了她一脸。 她把这只手贴在唇边,舔着那个伤口。血腥气在她嘴里荡开,还有点儿甜。 王翊捏着眉心说,李望舒,我也想结婚了。郝思平她爱我。我也管不了你多久了。 李望舒想起什么似的,走到书架前面掏出个小盒子,递给王翊。 “我用不上了。送你们了。” 他捏在手里看看,没打开,只是放在了桌上。 他走的时候,李望舒犹犹豫豫地开口,“你能不能住这儿?就一晚上。” 王翊的衣服已经换了,是几件崔韬的旧衣服。李望舒只要一晃神就会认错,等看清了,就觉得心里很苦。 王翊摇头,“我得去替郝思平。” 李望舒替他整整领子,“开车慢点儿。” 她身上套着一条睡裙,和她的头发一样,都闪着柔软的光。 他好像又陷落在她的眼里。 “明天周六。我尽量早晨回来。厨房的碎瓶子你别碰,明天我来收拾,床单你要不想洗,也留着,我明天来洗。”他嘱咐,“套床单不难,你自己也试着做做。” 虽然他知道自己这句话并没什么用,李望舒不仅不会自己去套床单被罩,而且还会在沙发上枯坐一宿,直到他回来。 李望舒没太瘦,没有形销骨立的感觉。只有王翊知道,她内里已经空了,很快就会倒下。 王翊慢慢地,轻轻地把她搂进怀里。 慢慢地,轻轻地在她耳朵边上说,好好的。没事的。明天咱们在家吃。就在这儿。 李望舒有点儿僵硬。 她点头,“好,再活一天。” “对,再活一天。” ----------------------------- 最近生活苦闷,学道写不出。等我度过眼下劫难,再去更新不定期更新的日常。 -- 【插播周边】做了个视频 /video/av56016760/ 金敏喜x黄景瑜x魏大勋 俺不说大家也知道谁是谁。 本来想装成是粉丝送的,自己送自己。后来一想,都这么老大人了,整这些没用的干啥。 不扯了。 像我这种多领域兼祧的,一般都是写也写不好剪也剪不好,所以不要抱太大期待。 蟹蟹。 -- 41 李望舒碰见陈存的时候,很窘迫,也很手足无措。 陈存一抬眼皮,“你为什么在这儿?” 李望舒老老实实地说,我找个朋友。 陈存说你伸手。 李望舒手心向上,摊平,陈存摸了一下。 干的。 她确实没赌。 “不许来了。” 李望舒刚走出两步,又折回来,插着腰问他:“你为什么在这儿?” 陈存点了根烟,“替人看场子。这儿这几天总有人闹事。” 李望舒拉了一把椅子,跟他一起坐在这个不大起眼的门前。她也点了根烟,“你来得,我就来得。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凭什么管我?” 陈存说你别废话,快滚。 “滚你妈。” “我妈是你姥姥。” 李望舒噎在那儿,这次是真不知道该怎么顶回去了,陈存的妈确实是她姥姥,陈存,是她妈一个爸一个妈的亲弟弟,她名正言顺的小舅舅。 陈存仰在椅子上,眯着眼,很疏懒,他端着烟:“你滚不滚?” 李望舒站起来,凑到他跟前儿,飞快地说了一句“操你妈”。 这成功引起了陈存的愤怒,等陈存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追着李望舒跑了十几米。 李望舒停住,指着他们面前的一家面馆儿,“这些年没少赚吧。请我吃饭。” 李望舒小时候很常见陈存——她妈还能抱得动她的时候,就抱着她去各个赌场抓陈存;抱不动她的时候,就一手牵着她,一手抓着陈存的头发,把他强抓出来。 陈存前前后后赌了七年,李望舒也在这七年里长大。 陈存和李望舒差了十岁,陈存在自己二十二岁这年彻底收手,因为抓他的、填亏空的那个人去世了。 那之后他再没见过李望舒。 李望舒再没见过陈存。她以为陈存还是那个头发蓬乱,面泛油光的遭乱青年。 只是陈存出乎她意料了——陈存大概是确实决定做人了,这次意外地能从他脸上看出点儿原本藏得很深的清秀和凛冽。李望舒不再需要仔仔细细地看了,她如今一下子就能找到那双和自己母亲很像的,倨傲的眼。 李望舒看着他,忽然捏了捏他的脸。 陈存很敏锐地,盯着她看,“像你妈吧。我俩就很奇怪,人家隔了好多岁的姐弟长得都不像,我俩偏偏就很像。” “你倒是一点儿都不显老。” 陈存说你看我的眼睛。 李望舒就看向他的眼睛。 陈存摆摆手,“你老了。” 李望舒说我这不是老了,我这是长大了。 陈存继续低头吃,不答话。他抬头看李望舒,又逼问她,“你真的不是来赌的?” “赌你……”李望舒想想还是不要骂人,“赌什么啊。我都够作孽了,我要再赌,我就是真不想活了。” 陈存吸吸鼻子,“别往这儿来。我再在这儿见你,我就告……告你爸。” 李望舒好没办法。 她只想把陈存拖出去暴打一顿。 陈存好像才想起来似的,给李望舒一个姗姗来迟的问候:“你还好吗?” “还好。” 陈存看着她,又不说话。 李望舒自言自语,“我真的还好。你不用担心我。” 陈存说不关心你关心谁,我就你这么一个亲人了。 他忽然笑了,李望舒被他这一笑搞得浑身发麻。倒不是害怕,就是陈存很少笑,而他笑起来,又实在蛮好看。 “你怎么就长裂了呢?你一点儿没你妈好看。” 李望舒捋着头发,给陈存看她左边侧脸,“这样呢?这边听说像一点。” 陈存摇头,“不像。你妈妈很精神的,不像你,总是颓颓的。” “你刚才怎么从背后认出我来的?” 陈存说你脖子后面有一颗痣。他比划了一下自己颈后,“大概这个位置。” 李望舒自己都从没发现过,也跟着不太自在地去摸。 跟陈存吃饭,很累,因为他总是好像能看透一切似的。 这点她从小就知道。 她听说陈存是很聪明的,只是不喜欢读书。李望舒妈妈总要拉他回来,倒不是因为他输了多少,陈存在自己的赌博生涯里,输赢基本能做到持平——最初不懂规矩,总是被坑,所以输了不少;后来掌握了规则,就一直在赢。 李望舒的妈并不是怕他输钱,她只是知道自己这个弟弟野心勃勃,如果不拦着,迟早有一天要出大事,红了眼和人赌命也说不定。 陈存说你知道吗,我原来最幸福的时候,就是你妈来抓我的时候。我每次表面上虽然觉得你妈拦着我赚钱了,心里却挺开心的。你姥姥姥爷不管我们,我从小就跟你妈一起长大,她一直都管着我。 “我妈就是操心。人太操心,命短。” 陈存扫了李望舒一眼。 李望舒讪讪地,“我说错话,对不起舅舅。” 李望舒每次听人说久赌必输都觉得这可能是有例外的。 陈存就是例外。 “面条难吃。你挑了这附近最难吃的一家。”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陈存说你都选了。我拦着你岂不是显得我小气? “闭嘴吧。求你了。你一说话我就感觉自己像个大傻子,特别傻,浑身冒傻气的那种。” “给我留个联系方式吧。回头我给你做。我自己的店就在隔壁街。” 李望舒皱眉,“你都开始转向经营了?这玩意儿违法吧?咱这儿又不是澳门。” 陈存说你想什么呢?我开了个餐馆儿。 他又笑了,笑着擦嘴。李望舒眉头还是皱着,让他一说,她觉得自己这碗也不好吃了。 特难吃。 甚至不如王翊的手艺。 而且自己好像又在犯傻了。 陈存送她回家的时候,站在她家楼下,忽然喊住她。 李望舒走回来,“干嘛舅舅?” 陈存笑着说,“来,抱一下吧。” 李望舒乖乖地凑过去,陈存搂着她,手在她后背拍了几下,又在她耳边小声地说,“有事别自己扛。既然又碰着我了,就别当自己还是一个人了。” 李望舒其实很怪他。 “你为什么之前没找过我?” 陈存沉默了一会儿,搂得更紧点儿,“去哪儿找你啊?找到你跟你说什么呢?你觉得我可能原谅你爸?”他又沉默,很久才说,“我觉得你过得并不好。” 李望舒又有点儿想哭了。 陈存就在这时候把手指穿进她的头发轻轻地揉,“没事的,没事的。” 他声音很沉,像夜色,又像灯光。 王翊买东西回来,正好碰见了他俩。 王翊抱着膀子在一边儿看了好久,看了好久这俩人也没松开。中途王翊都怀疑自己认错了,可能这人并不是李望舒。可看身形和衣服头发又实在像得不行,所以他决定再观察一会儿。 终于分开了。 王翊弯着腰探着脖子眯着眼:根本没认错,就是她。 陈存要开车走了,李望舒还趴在车窗上跟他说路上小心。 王翊看着远去的车灯,走到李望舒跟前儿,李望舒一回头愣是被吓得一哆嗦。 “你干嘛啊!” 王翊下巴点点陈存走的方向,语气不善地,“那人谁啊?抱那么久?” 李望舒说你有病啊? “谁有病啊?”王翊努力给她展示自己手上的伤口,却暴露了自己精心挑选的好排骨、好羊肉卷、好生菜及好金针菇。 李望舒一下子就笑了出来。 他也忍不住笑,笑着,手里拎着这么多东西,还要过来掐她的腰,边掐边问她:“你有没有心?有没有心?我都这样了,你还笑,还笑。” 李望舒痒得四处乱躲,王翊在后穷追不舍。她实在是有点儿缺乏锻炼,跑不动,只能在楼门口转过身来,跟王翊开始一段杂乱无章的太极推手。 最后她落败。 王翊用上述的食材将她包围。 李望舒弯着腰,还在笑,说咱回去吧,你给我做饭吃吧,我今天吃了一碗特难吃的面条,我感觉我的舌头都受到了伤害。 王翊也笑,笑着问她,“刚才那是谁?不说就没得吃。” 李望舒说没谁,真的。 王翊挑眉毛,“你这态度真的很可疑。” “我要说是我舅舅,你信吗?” “不信。你哪儿来的舅舅?” 李望舒很诚恳,两手还护在腰前,“真的真的,这个是真的。我妈唯一的弟弟。叫陈存。” “真的?” “对灯发誓。” 又到了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王翊放狠话环节。 但这次王翊是笑着说的,笑得几乎说不全,“你,你要让我发现这是假的,你信不信我让你把一会儿吃的全都吐出来?” 李望舒赶紧去卷他指着自己的手指,“知道您是我们这儿远近闻名的狠人。不敢骗您不敢骗您。” 王翊还是在笑,笑着推着她进门,边走边说这把吵架发挥得可真次,败笔。笑场太耽误人了。他又去戳李望舒的腰,“你笑穴长这儿吗?啊?我他妈好像笑点长在你身上了,你一笑我就忍不住也想跟着乐。真的李望舒,你上份工作干的什么来着?主持人?你别干了,你演小品去吧我求你了。” 李望舒痒得不行,笑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弓着腰往前闷着头走。 两个人尽量严肃正经地等电梯。 李望舒忽然说,不行,我不能去演小品。 王翊捧哏说怎么呢? 李望舒慢慢摇头,一本正,“当主持人才有人包啊。演小品,要求太高了,没有花瓶的生存余地。” 王翊知道这话不好笑,但还是笑瘫在了李望舒肩膀上,起都起不来。 ====================== 辽东地区第一狠人,范德彪。 -- んаīτаnɡщu.cOм 42 这章有大概6000字,基本都是剧情没有肉,顶多就是肉渣子。但是是有点儿重要的剧情。 1.大概捋顺了一下前文大家反映的小王对小李的态度问题。 2.这6000字可能会有点儿碎,所以就集中发出来。 3.没事的,评论里大嘎可以讨论地!好的想法我会采纳地。说实话能写到现在,军功章上有俺的一半也有大家的一半,没有评论区估计我早就烂尾了,哪还有这么多后续hhhhh。所以欢迎大家多多留言噢。我这人有时候不太爱回话,但是每一条我都有认真看的。(自信笑容) XяΘùяΘùщù.cΘм;)——— 陈存的确开了家饭馆,但李望舒也是直到亲眼看到他做的菜,才勉强相信他确实是在干这个的。 陈存今天的话格外多,他一会儿说你家这个灶不行,一会儿说调料不全,一会儿走到冰箱前面,把王翊昨天封好的半锅羊肉汤拿出来,热了尝尝,又说好淡,是给人吃的吗?也不是坐月子。 李望舒忍不住回头说舅舅你好吵啊。 陈存不理她,甚至不看她,就是自己在那儿叨叨。 王翊赶着去接班照顾郝思平的妈。纵然如此他还是扒着门框不想走,死活都想看看李望舒这个要给她上门做饭的舅舅。 王翊还说,“我记得了!你是有个舅舅!我看过他照片。” 李望舒往外推他,“你得了吧,骗谁,我都没看过他照片,他就不爱拍照。” 陈存又在厨房说,“不过昨天这人,锅刷得挺干净。你请的小时工吗?” “没。我后妈徐阿姨的孩子。总过来看我。” “男孩儿?” “男孩儿啊。” “噢,”陈存一手拎着盘子,一手去拧水龙头,水声哗哗的,“他喜欢你?” “他有女朋友。” “噢。”洗好的盘子被放好,“那就是来单纯占你便宜的。不过能做到这个份儿上,不错了。占便宜就占便宜吧。” 李望舒跑过来跟他吵,“诶是不是在你眼里我总是得甩货卖的那种啊?” 陈存微微偏头,眼睛盯着灶上,眼睫下垂。他笑一笑说没有啊,就是你心那么高,好容易碰上一个对你好的,能用一天是一天呗,哪有尽善尽美的? 李望舒靠着门框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转移话题,装作兴致勃勃地打听,“这些年你是不是没少给我找小舅妈?我记得我小时候你就可受欢迎了,好多漂亮阿姨围着你转。你那时候叁天能换俩。” 陈存笑意更深,摇头自嘲地说那都过去了。我现在年老色衰,没人爱我,只能勉强当个厨子过过日子这样。再做几年把自己吃胖了,就更没人要我了。 “胖厨子做的饭确实看起来更香。”李望舒没头没脑地接了一句。 陈存有点儿认真地说,“我这个瘦厨子做饭也还成。” “你这个话没什么营养,我不想跟你聊了。” 李望舒转身要走,陈存却在百忙之中腾出一只手来拉她胳膊肘,说你别走,聊会儿。我发现你不太爱说话,不说话不行的,人容易自己跟自己较劲。你别冲自己使劲,冲我来,跟我吵,反正我也不怕吵。 李望舒想扒开他眼皮看看他到底是不是长了一双结构特殊的眼睛,到底为什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她看得这么透。 她只能顺着说下去,“小舅你今年得叁十多了吧,你什么时候成家给个准信儿啊,等着喝你喜酒呢,别让我结你头了去啊。” “我不成家。自己过挺好的。” 陈存给锅盖上盖子,转过身靠着灶台,跟李望舒面对面聊起来。 李望舒看着陈存,忽然想起这也是个很不喜欢说话的人,却在发现她的问题之后变得滔滔不绝。 陈存也是他姐姐捧着长大的宝贝,所以能让他放下身段哄着让着的,也就只有姐姐的孩子了吧。 她忽然觉得自己挺让人不省心的。 她又不说话了。 陈存忽然说,你口红好看。以后每天都涂吧。还有力气打扮,就还没彻底随波逐流。他走过来,偏着手掌,无名指轻轻推上她下唇的边缘,很认真地蹭几下,边蹭边说,“就是有点儿涂出去了。” 李望舒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但还要解释,“我故意的,显得下嘴唇厚一点,可靠。我本来长得有点儿刻薄。” 陈存还在擦着,“刻薄没什么不好。性格又酸又冷的人,其实还挺招人疼的。总是有人愿意凑上去照顾她。” 他擦到自己满意了,就收手。李望舒赶紧给他抽了一张纸递过去,陈存却没接,只是弯着无名指向手心蹭了一下,留下一道明艳的红。 “没事,一会儿还要沾水,就掉了。” 李望舒被勒令留在这儿聊天,就必须要继续下去。 “小舅啊。” “嗯?” “我原来上班的时候,认识过一个姐姐,叁十岁,你们要不要接触一下?” 陈存眼里分明写着不想,但还是说:“人怎么样?” “很好的。脾气很好,对我很照顾,也很漂亮。” “那为什么还没结婚?” “忙于工作呗。” 陈存就笑了,“那人家凭什么看上我?” “你不好吗?”李望舒是真心实意发问的,她又追问一句,“你不好吗?” 陈存挺受用她这句傻话的,于是就低头笑着,很随意地搓着手心的口红印儿,这把李望舒搓得可以说是心烦意乱。 “先见个面,先见个面总可以吧?要成了你说多好,是吧?” “我不去。让人家知道我居然是小傻子李望舒的舅舅,丢人。” 他很嫌弃她,却也很宠着她,因此是带着笑地讲出这话呢。 李望舒过来扯他衣襟儿,“你就去给她展示展示,小傻子家还是有聪明人的。” 陈存绕过她,吩咐她,“不扯了。拿碗过来,汤好了。” 王翊火急火燎地赶回来,为了见神奇舅舅一面他可以说是倾尽全力。 一回家,李望舒可不就在沙发上坐着。 舅舅可不就在厨房里洗水果吗? 李望舒一回头,诶,多个人,立刻向陈存介绍。 “这是王翊,我弟弟。” “这是我舅舅,你就跟着叫舅舅吧,不吃亏。” 王翊伸出手,“听说过您。” 陈存却不急,一边在手巾上擦掉手上的水,一边慢条斯理地审视他,又问,“什么时候听说的我?” 王翊:“昨天晚上。” 陈存这才伸手过来,微微笑着,“陈存。” 陈存又对李望舒说,这人不错。 一点儿不避讳。 王翊只能说,是,谢谢舅舅,我不错。 李望舒在一边,满脑子都是:我真的不错!我真的很不错!我的朋友!请你大声地告诉我! 陈存又看了王翊一眼,就过去穿上了外衣,“你们聊,我还有事,先走了。” 李望舒和王翊齐齐地,“舅舅再见!” 陈存没回头,却在跟他们摆手。 王翊关门,跟李望舒说:“咱舅挺有那个范儿的。” “你知道他以前干嘛的吗?”李望舒走回厨房,抄了一个梨起来吃。 “不知道,反正给我感觉不太好。压人。感觉跟他不能撒谎。”王翊也走过来,夺过李望舒的梨继续吃起来。 “阿姨还行?” 王翊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郝思平的妈,于是点头,“还行。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估计。” “我是不是应该去看看?买点儿水果。带上笑容带上祝愿。” “没必要。你阿姨都不知道你是谁。” “你总往我这儿跑,郝思平不跟你生气?” “她哪知道我去哪儿啊。我就说我回家了她也不知道我是回哪个家。”王翊又抢过了李望舒的第二个梨。 李望舒拿起第叁个,“那家里那边你怎么解释的?” “如实说啊。咱俩最近也确实清清白白,我都恨不得出门雇四个人专门给我抬贞节牌坊。” 王翊正说着,李望舒忽然过来探着身子亲了他一口。 王翊反应也很快,立刻就亲了回来。 两个人手里都拿着梨,每个人只剩下一只手。王翊空闲的手搂着李望舒的腰,李望舒空闲的手扶着王翊的肩膀,他俩就这么不稳定地,别别扭扭地,不断地吻着对方,直到两个人都气喘吁吁才停下。 李望舒说你清白? 王翊哭丧着脸说你砸我牌坊,我跟你拼了。 然后他也确实跟李望舒拼了,他把李望舒的第叁个梨又抢过来,一脸悲愤地吃掉了。 李望舒就笑呵呵地看着他,笑得王翊心里很痒痒。 他只缺最后一步了。 李望舒偏偏还想吊着他,就是站在原地背着手不动,微笑地看他。 王翊后悔自己这个梨吃的太快,现在没着没落的。 李望舒又过来亲他,王翊说你先别急,我手上都是梨汁儿,李望舒却不肯放过他,就是在他身前缠着他,王翊好顿挣扎才勉强洗了手。 洗了手,李望舒双手一撑上了灶台,她终于可以跟王翊平视,也可以圈着他脖子亲他了。 王翊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上学那阵子,跟李望舒永远是偷偷摸摸的,生怕被别人发现。 其实又有点期待被发现的,心里隐隐期待那个问题的答案。 当然了,最后没选他,他也不生气,只是有点儿遗憾自己生得晚。 李望舒问他,“你还清白吗?” “你休想扒下我这个贞洁烈妇的裤子,我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是郝思平的,你现在属于违背我意志跟我接吻,我都可以去妇联告你。” 李望舒捏着他下巴,有点儿扎手,她蹭着王翊的鼻子说你去啊,你去告啊。 能看出来李望舒心情确实不错,王翊真是由衷地希望她能总这么轻佻,总这么开心。 王翊靠着她,忽然抬起头,眼睛亮亮地看着她,“再让我亲会儿。我也好久没吻过你了。” 李望舒摇头,“今天就到这儿了,我不营业了。不过你也可以抱我一会儿。” “什么是也可以?陈存又趁我不在抱你了?他到底是不是亲生的啊,安的什么心?” 李望舒干脆不理他,直接一把搂到怀里,这样他说的所有的话就都在脑后了。 爽。 等他说完了,安静了,变乖了,李望舒就开始发言。 “前一阵子,是我错了。” “诶哟。从你嘴里听个错,真不容易。也不知道你跟谁置气,反正我是快被你折腾死了。”王翊叹气,“你好的时候啊,比谁都好。不好的时候也真是……我算是被你折腾得一点儿脾气不敢有了。郝思平家长也特别不好伺候,我现在是四处装孙子。所以我就求求你,让我省点儿心行不行?我真不想猝死。” 李望舒觉得一切是在向着好的方向去了。 她也许真的可以在这个夏天里结束自己阴郁漫长的坏心情,走到明媚里,走到开心里,走到顺利里,重新做人。 其实如果确实是这样,往后的剧情大概是王翊结婚,李望舒慢慢痊愈,或许她也能劝着陈存放下恩怨,去见见他的姐夫,李望舒的爸爸。 但是好像,还真不是这样。 郝思平妈妈出院那天,王翊在医院门口碰见了陈存。 陈存当时拎着一些水果,正往住院部走。 王翊见了他,一愣,“舅舅。” 郝思平于是也连忙跟着叫,“舅舅。” 陈存说,这你女朋友? 王翊一搂郝思平肩膀,“对,我女朋友。” 陈存绕过王翊和郝思平,跟郝思平的妈妈打了个招呼,笑容可掬地说阿姨好。 王翊小声提醒,“舅舅您差辈儿了。” “要你管?” 陈存还是在笑的,话却对着王翊说。 陈存走之后,郝思平还问,“这是你哪边的舅舅?徐阿姨的弟弟吗?” 王翊敷衍,说嗯,我妈的弟弟。 我妈可也得有这样的弟弟。 老李消息灵通,不知道怎么打听到李望舒和陈存又有了联系。 这会儿的老李可以说是今时不同往日。他岁数大了,心就懒了,不再想着怎么往上爬了,反而想要回归家庭生活。 只是在家里越待,他就越想念自己的唯一的亲闺女李望舒,所以恨不得一天叁个电话,连轴问她吃了吗睡了吗过得开心吗。 李望舒被扰得够呛。 “陈存见你了?” “见了。” “别跟他混。那就是个小混蛋。” 李望舒语重心长,“爸爸,小混蛋今年也叁十多了。” 老李改口:“那就是老混蛋。” “人家挺好的,还过来给我做饭来着。” 老李这边气得够呛了,“我现在就去找他,让他离你远一点儿。做饭我们自己会雇人,不用他。” 李望舒顶回去,“您要敢这样对他,我就敢以后都不回家。您自己想去吧。” 陈存看着李望舒只到腿根儿往下一点儿的裙子,一直皱着眉头。李望舒没知觉,还在屋里屋外地忙着收衣服。 陈存靠着沙发向阳光里看,李望舒就在阳光里,他说你能不能稍微把我当个男的,穿条裤子? 李望舒低头一看,“还可以的吧。夏天好热的舅舅。现在就开空调不太划算。” 陈存翻她放在茶几底层的书,边翻边问,“你那个弟弟来你也这么穿?” “是啊,真的没什么的。” “你们上过床?” 李望舒拿着晾衣杆的手一抖,“这个吧……” 陈存那边翻书的声音都停了,显然是在等她这个回答。李望舒背对着陈存,灰溜溜地跑回屋里,“我还是穿条裤子。” 陈存于是不再看她,只是说我前两天见了他女朋友,笑起来甜甜的,还管我叫舅舅。 李望舒探出个头,“郝思平不错的。我也喜欢她。” “喜欢她,”陈存扭过去对着她,“既然喜欢人家,就别惦记人家男朋友了。” 李望舒更灰溜溜地走出来,去跟陈存并肩坐了。 “我没惦记他。” “这玩意儿,你情我愿的。我不信他单方面地能坚持这么久。” 李望舒仰头看他,“你意思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是吧?我也这么觉得。但是我想不明白哪儿不对。” 陈存乐了,“你俩这破事拿出去随便问个人,是个人都会说不对。不过你也可以不听我的话,你反正是个大人,谁能管得了呢?一管就又要骂人。” 李望舒抱着腿往陈存身上靠,说让我想一想,让我想一想。想了一会儿之后她又说舅舅你身上可真好闻。再然后就睡着了。 衣服收了一半,问题想了一半,陈存的话也只说了一半。 陈存把她放平了,让她枕在自己腿上,又扯了一张毯子边抖边喃喃地说,哪有那么热?我看你是心里有火。 李望舒即使睡着也是蜷着的。陈存拿起她的手,看她手上的戒指。 他想要是他姐姐看了,肯定会说这个太素气了,难看。 他都能想到她那个神情,挺有意思的,那个样儿的。 陈存好像忽然就有了个女儿,又好像忽然就有了个家。 他也挺开心的。 很多女孩子都怕打雷下雨,李望舒偏偏不怕,她觉得下雨之后空气很好,地上也干净,真的是非常不错。 感觉不太好的只有陈存,雨有点儿太大了,他有点儿回不去家了。陈存搬了一把椅子坐在窗户前面等雨停,也不做别的,就是看着窗外。每次暗紫的天幕像是被撕开一个口子似的闪一下,然后紧接着再打雷,陈存的叹息就会在这雷声以后紧跟过来。 李望舒觉得他实在是个挺有意思的人,就跟着他也一起叹气,时间掐得好,两个人偶尔能撞到一块儿去。 中途王翊打了个电话,“雨太大,过不去,自己对付吃一口吧,不管你了。郝思平怕打雷,得陪她。” 李望舒说没事,郝思平要紧。 王翊也不啰嗦,就挂了电话。 李望舒也过去,跟陈存一起数雷,跟他一起唉声叹气。 陈存说你真不留我住?你这时候不应该让我留下吗?你这人真的不够意思。 李望舒说留是肯定留的,但是看着你在这儿愁眉苦脸的也真的是很有趣的。 雨一刻不停地下,李望舒就跟陈存这么在窗前傻看。到后来陈存也不叹气了,就是这么看着,李望舒又看累了,又趴在他身上睡觉。 “你为什么不直接回屋里睡呢?” 李望舒拧着躺下,困得迷迷糊糊的,“你暖和,你好闻,别废话。”她想起什么似的,又补充,“别招惹我爸啊我告诉你,他已经盯上我了。”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之后,雨势见小,陈存也在这片黑暗里感觉到了一点儿困倦,刚想打个呵欠,门铃就响了。 他推推李望舒,“开门去。有人。” 李望舒闹着,好大不乐意,推他去,“你你你你你去,大半夜的让个女孩儿去开门,亏你说的出口。” 陈存说我不行,门外八成是那个王翊。 门铃还在响。李望舒将信将疑,揉着眼睛,边向门外走边说不会吧,他说了不过来的,他女朋友怕雷,我知道的。 一开门,还真就是他。 王翊有点儿不大自在,不太敢看李望舒,“我不进去了,你还好吧?晚上吃的什么?” 李望舒说,不进来的话,干嘛要来呢?直接打电话不就得了?你不是要陪郝思平的吗? 她没有怪他的意思,语气也很正常。 王翊扭扭捏捏地撑着门框说,我就不该来。但是看这雨这么大,还是有点儿担心你。你这么一说倒像是我来错了。 陈存就在屋里听着他们讲话,听着,又摇摇头。 李望舒过去想搂他,忽然想起陈存白天的话,就只能尴尬地缩回手。王翊没看到她的动作,还热热乎乎地凑过来想亲她,脸上还带着笑。 李望舒说,别了吧。 王翊还习惯性地磨她,“你看我跑了这么远来看你。” 李望舒说,“谢谢。” 她说着谢谢,却给王翊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又用大拇指比比屋里,做了个口型,“我舅舅。” 王翊眼睛转转,点点头。 李望舒正常音量说你回去吧。 她说着你回去吧,却悄悄地踮着脚吻了一下王翊的鼻尖儿。 她捧着他的脸,眼里有星星,又用气声说,“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王翊吻回去,小声地说不客气。 他眼睛在笑,口中却在说,“你真的不识好歹。” 李望舒慢慢关门,换了一副苦脸回来。陈存抱着膀子在黑暗里盯着她看,一直看到她忍不住了,开始笑出来。 李望舒扑在陈存身上笑,陈存有点儿怪她,又不大忍心似的拍她后背,说你骗我干什么呢?我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李望舒边笑边捶着他前胸,“太甜了,真太甜了。这哪是我勾引他啊!这分明是他勾着我啊。” -- 43 李望舒一早上起来就特别想吃火锅,她连床都还没起呢,就抓起手机给王翊打电话。王翊那边儿好久才接,声音也不太对,李望舒没注意,劈头盖脸就问他中午有没有安排,要不要跟她吃火锅去。 王翊说,啊,别了吧,我昨天中午刚吃完。 李望舒说你干嘛呢? “呃,我……” 郝思平在那边忽然出了点儿动静。李望舒立刻反应过来,“那什么,一会儿说一会儿说吧。” 王翊:“跟你说我不去啊,我这两天吃得直上火。” “行行行,快忙你的吧,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李望舒把手机一扔,脸埋在枕头里嗷嗷地叫。 陈存就站在门口,双臂环胸,一个劲儿地笑。笑完了才说,“大清早的,耽误人家了吧?” 李望舒头发散得有平时两个大,她气呼呼地跳下床,挠着头去洗漱。 到了洗手间,李望舒发现自己睡裙脏了一块儿,是血。 李望舒彻底暴走,在洗手间又嗷嗷大叫起来。 刚才她路过陈存的时候,陈存就已经发现了她的裙子,所以这会儿正在帮她撤床单。 陈存说你别嚎啦。我跟你去吃还不行吗? 李望舒冲出来,满脸是泡沫,“亏我昨天还夸他甜!”李望舒忽然看清了陈存在干嘛,脸忽然一红,捂着脸说舅舅给我留点儿面子吧,我都是个大孩子了。 “把你那个猫脸洗了去。”陈存手没停,李望舒自然不能红着一张脸过来跟他抢,就只好乖乖地去洗脸。 洗完脸,这尴尬才真来了。 她不敢出洗手间的门了。 陈存又叫她,“出来吃饭。” 她鼓起勇气推门出去,陈存就正好进来。李望舒拦着他,“舅舅我自己来吧……”她没说完,就又趴在陈存肩膀上嚎。 李望舒面对尴尬和愤懑时,基本只能嚎叫。 她觉得陈存在抖。 陈存是在笑她。 李望舒觉得自己这点儿面子丢得一塌糊涂,她现在都不想从陈存肩膀上起来了。 “你笑吧。我今天晚上就让我妈去梦里找你,让你笑话我。” “没道理啊,我帮她闺女干活,她还要找我,找我干嘛?感谢我?” 李望舒气得不行,掐了一把陈存的后腰。陈存笑得更厉害,上气不接下气地,又拍她后背说你闪开闪开,要不是你不好沾凉水,谁乐意帮你洗似的。 李望舒是彻底不肯抬头看陈存了,火锅她也不闹着吃了,连话都很少说了,就是闷头喝豆浆。 陈存坐在她对面刚想开口说话,一个没忍住就又想起李望舒的嚎叫,于是就又笑起来。 李望舒就翻着白眼看他。 陈存说你别这样,真的,你小时候我没少伺候你。就你妈在娘家坐月子那会儿吧…… 李望舒双手合十,声音处在自暴自弃边缘,“舅舅我求你了!舅舅我真的求求你了!” 陈存心情大好,扔给李望舒一碟拌菜,“吃。” 李望舒在副驾驶的位子上侧着身,认真地看着陈存的神色,免得一个不防备他还要笑。陈存挺认真地开车看路,换挡的时候伸着右手把李望舒的脸轻轻地拍到一边儿,“别看我。” 李望舒扭过头去,掏出一面小镜子,调整角度,继续观察陈存。 “招儿还挺多。” “你不许笑我!” “有病吧,谁要笑你。心太窄。” 李望舒干脆歪着脑袋装睡。 陈存又把她推醒,“容易落枕。” 李望舒:“别管我,没结果。” 又一个转弯,陈存说你这就开玩笑了,我不管你你怎么长这么大的? 李望舒就又开始嚎。 陈存实在是忍不住,只能别过头去笑。 “舅舅你就光明正大地笑吧,还能看路。” 李望舒正在火锅店的调料架子前面认真地挑挑选选,忽然听见背后陈存说了一句,“宝贝儿你是要这个香油吗?” 很温柔地,简直不像他平时。 李望舒后脊背一凉,僵着回头,却看到一个不太大的小姑娘正捧着一个碗,而陈存正弯着腰问她话。 陈存瞥见了李望舒,很平静地说没叫你。 李望舒已经不会再流泪了,她的心已经不会再痛了。 陈存觉得,李望舒要是像猫一样有耳朵尖儿的话,这会儿一定是耷拉的。 李望舒拼命想岔开话题,她举起手,“舅舅你看我拿筷子姿势是不是挺好看的?我们家就属我姿势最好看,我跟我爸我妈都不一样的。” 陈存抬头扫她一眼,也举起自己的手,“这样的?” “好巧啊舅舅!”李望舒心里已经有点儿不太好的感觉了,“咱们一样的!” 陈存又低头吃,“我教的。” “嗯?” “我说,你用筷子,是我教的。”陈存继续说,“你叁岁还不会用筷子,就会用勺,看着智力低下似的。我就跟你妈说把你放我这儿一天,我教你用筷子。” “后来呢?” 陈存一下子就乐了,“后来饿了你一天,你就会了。” 李望舒的预感果然是没错。 她还是不要说话的好。 这感觉真是不大好,明明是吃了亏,还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小声地说舅舅我爸真没说错你,你就是个混蛋。 陈存摇头,扔一块肉给李望舒,又在一片腾腾的雾气里伸着漏勺捞吃的。 “你说我是混蛋我认了,但你爸说我就不行。我跟他彼此彼此,犯浑这事儿上他是老前辈,我赶不上。” 其实跟陈存就还好,李望舒只是一下子想起自己之前和别人受的一些哑巴委屈,也是这样连还嘴的机会都没有,就觉得心里难过,脸也就拉下来了。 她能体察到细微的变化和恶意,放大一百倍再传到她心里,再小的事情就也能翻起波澜。 她明知道陈存和之前其他人都不是一样的,可她就是忍不住,忍不住嘴角向下,忍不住眼皮发沉,不想抬眼看人。 陈存说你怎么了? “我没事。” “真没事?” “别问了。” 陈存莫名其妙被卷了一下,愣在那儿。 李望舒越想越难受,难受到最后就干脆不想吃了,放了筷子瘫在那儿。 陈存知道李望舒不是冲她,就问李望舒说你知道那个穿蓝衣服的安全员是干嘛的吗? 李望舒低着头不讲话。 陈存就说下去,“他负责拿一小块纸,把那个调料台擦干净,擦来擦去的。不信你回头看。” 李望舒也不回头看。 陈存一见这招没用,就只能换一招。 他端了点儿水果回来,自己吃点儿,“李望舒你看看,可好吃了,我亲自替你吃一吃啊。” 李望舒也不看他。 陈存嘴里还含着一个柿子,忽然探头说:“诶那个扯面的跟变脸的撞一块儿了刚才。” 李望舒一下子笑出来,笑得不情不愿的。 陈存一颗心放下来了,站起来往李望舒嘴里也塞了个柿子。 陈存逗她,“你不是差我那一句宝贝儿吧?宝贝儿都叫小孩子的吧,我之前管我女朋友们都不这么叫,别别扭扭的。” 李望舒嚼着小柿子赌气地说:“占我便宜的时候一直装大辈儿,这会儿又说我不算小孩子,正反话都让你说了,我可不就是得闭嘴。” “胡搅蛮缠。”陈存点评道。 “是啊。” 李望舒理直气壮,而且不知悔改。 陈存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陈存看她,她就看回去。知道的是俩人都在犯倔,知道的还以为是在眉目传情。 陈存输了,他说你过来吧。 李望舒颠儿颠儿地过去坐,把头发扎起来,耳朵露出来,又凑近了,做好了一切准备,就等他这句“宝贝儿”。 陈存却显然不想这样。 他说这又不是什么忌讳的事,为什么要小声? “那你叫我过来干什么?” 陈存搪塞:“给你盛个汤喝啊。” “你胡说你就是怂了,被我看出来就假装大方是吧!”李望舒抓住了陈存的痛处,就大笑着劝他,“舅舅,你这么大岁数了,认个怂不是什么丢人的事,真的。来来来,趴在我耳边说吧,我不会怪你的。” 陈存确实被她戳中了想法,只是事到如今他反而不想再搞得那么拘谨,好像很小气似的。 他就坦坦诚诚地,声音不大不小地,像叫李望舒名字似的,很自然地叫了她一声“宝贝儿”。 倒是把李望舒叫得一愣。 她愣愣地说行啊舅舅,挺豁得出去的。 陈存就偏着头看她,又叫了一句,“宝贝儿。” “可以了舅舅。” 他忽然笑笑,眼尾牵出几道细细的纹路,悠长又温和,然后他又慢慢地眨眼,猫一样地,“我的宝贝儿。” “真的可以了舅舅。”李望舒拼命地吃起来,为了掩饰自己一张通红的脸,又转移话题,“舅舅之前都怎么叫小舅妈们?” 陈存也动起来,帮她捞干的,“叫名字。” “噢?那样不会显得很生分吗?直接叫名字不是很亲切吧。” “也分怎么叫就是了。”陈存忽然凑近了李望舒耳边,他一手端着漏勺,另一手却环上了她的腰,轻轻往回一收,李望舒半个人就靠在他身上了。 然后他在她耳边轻轻地痒痒地叫,“李望舒。” 就好像她跟陈存在最暗最暗的房间里,盖着一床棉被躺着。她有什么事马上就要去做,她却犯懒不想动。陈存于是过来,半个身子压着她,也许还抓着她手腕,暧昧地叫起她名字来。 崔韬这么叫她的时候,她一般都会傻笑回去。崔韬被她笑得没办法,也就饶了她,甚至还会帮她做事。 王翊很少这么叫就是了,王翊一般不知道李望舒都什么安排。他反正懒得问,恨不得李望舒耽误了才好。真要耽误了,他就会说,反正已经耽误了,就不如继续跟他一块儿躺着。 陈存这句,如果李望舒没猜错,一般来讲——如果他的女朋友还是不想动,他就要动起来了。 动起来剥人衣服,动起来吻人的鼻子和锁骨,动起来汹涌地冲撞。 李望舒觉得陈存是那种在床上会花言巧语哄女孩子让他不戴套就进去的那种人。他甚至都不用多说,就这么叫一句,就能把人叫得小腹一酸,浑身发软。 后来李望舒还真问过陈存这事儿。 陈存说,别说,我还真就是这种人。 她正软着,陈存就又放开了她,没事人一样地继续帮她捞东西。 李望舒好一会儿才恢复了神智。 她说舅舅,你真是个混蛋。 陈存拿起筷子夹点儿东西喂她一口,面无表情地回她,“宝贝儿,你也是。” 她嚼着,无比庆幸这是自己亲舅舅。自己要是落在陌生人陈存手里,肯定会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会吃人的舅舅一个劲儿地喂她,她就一个劲儿地嚼,嚼到最后咽不下,她就晃着脑袋含糊地说别喂了舅舅。 陈存撂下筷子看着远处,李望舒嚼着东西,偷偷看他。 然后被发现。 陈存冲她笑笑,看回来。 李望舒因此呛住,咳嗽起来。 -- 44 李望舒原来还在上班的时候,有个顶头上司。这人看着人模狗样,戴着金丝眼镜挺像回事儿,可暗地里却总想着揩李望舒的油。 李望舒是什么人?她睡的都是年轻貌美的漂亮男孩儿,哪轮得到这么个老鬼? 所以又一次,这领导说,小李,你晚上留一下,有个采访我安排你去一下。 李望舒前脚答应,后脚就去楼下小卖店买了一把水果刀。 下班之后她直接端着刀进的领导办公室。 王翊让李望舒在超市门口等他,徐阿姨做了点儿吃的,托王翊给她捎过来。 李望舒说你约的这个地儿也太远了,我不去。 “你就来吧。这边有个特别好吃的西点店,你来吧。” 李望舒百无聊赖地等他,王翊没来,倒是看到了那个老领导。 老领导还春风满面地招呼她呢,“小李!” 李望舒瞟他一眼,“您还活着呢?” “小李你的病养得如何了?有回来上班的打算吗?” 李望舒看着他那一脸的眉毛胡子,心里烦得很,“不回去了领导。我打算直接嫁人了,下个月我就走了。跟我未婚夫出去做生意。” “你未婚夫不是……” 她眼皮都懒得抬,“换了。” 领导点点头,“噢,那打算去哪儿呢?” “朝鲜。” 王翊从后面直接搂住了李望舒的腰,脑袋也冒出来,“哟,聊着呢。” 李望舒的手摸摸肩膀上这个脑袋,笑着跟领导介绍,“我未婚夫小王儿。小王儿,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老色鬼,酒后摸我大腿的那个。” 领导脸上的汗一下子就下来了,摆摆手说你们聊我先走了。 王翊就看着他的背影哈哈大笑。 王翊就跟黏在李望舒后背上似的,死活不肯起来。他笑嘻嘻地说,“我也想摸你大腿。” “那我看你是不想活了。给我松开。” “怎么摸个大腿就不想活了呢?你哪儿我没摸过?岂不是早就该死八百遍了。” 李望舒越让他松开,他就缠得越紧。以至于一路从超市门口缠到西点店,李望舒看见卖泡芙的,回头就咬了王翊肩膀一口,“这屋网特别不好,我刚想买个尝尝,怎么都付不上钱。” 王翊麻利地把钱包掏出来扔给李望舒,“吃,买,再苦不能苦孩子。” 李望舒喜滋滋地挑,王翊就在她身后环着她的腰,先是腰,然后是胸下的那部分,再后来是肩膀,以至于李望舒一度怀疑他马上就要来一招金枪锁喉,直接勒死自己。 王翊说你打开瞧瞧。 李望舒打开他的钱包,看到了王翊和郝思平的合影。 李望舒说,“你大爷的。” 王翊就继续嘿嘿地笑。 店员很好奇他俩的关系,问了一嘴。王翊搂得更紧点儿,抢白道:“你猜。” 李望舒:“我俩没关系。我被挟持了,快报警。” 每次相会或许都是蓄谋已久,做爱却总是由一个眼神决定的。 俩人吃过了饭,都坐在电视前面的地上抬着头看电视剧。王翊起初还好,过了一会儿就胳膊腿儿乱放了,像一只八爪鱼似的缠着李望舒。 李望舒也就是看了他一眼,他就咬着嘴唇扑了过来。不仅扑过来,还要把李望舒扑到地上,扑到地上脱她衣服,抓着她的手腕儿吻她的嘴。 李望舒眯着眼,不反抗也不迎合,像块漂亮木头,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就是盯着王翊看。 王翊在她胸前闻来闻去,“换烟了吗你最近?” “我舅舅。” 王翊皱着眉,很幼稚地扯掉她上衣,“脱掉脱掉,不好闻不好闻。” 她就剩下一件前开扣的胸衣了。 李望舒懒洋洋地,抽手回来,自己解了。 白花花的一片前胸就弹出来。 王翊停下,骑在她身上,手臂撑着,“你好像不喜欢我了。” “你好像也不喜欢我了。” 李望舒撩撩头发。 他扶着她的腿进去,两个人都彼此都是熟稔的,也是挺愉快的。李望舒直接扯自己的衣服盖在脸上,不去看他,王翊就隔着这件衣服掐她鼻子,看着她的衣服陷下去一个小口,她在张嘴喘着气。 王翊问她,你还喜欢我吗? 李望舒说你放开我,我就告诉你。 王翊放开了她,而且把她的衣服揭了下来。 李望舒说,喜欢。说句不要脸的话,就是和崔韬准备结婚那段儿日子,我也梦见过跟你睡觉,梦见过你缠着我,不让我去见他,还挺可怜的,眼睛哭得红红的。 她又继续说,“我有什么办法呢?我就是这样水性杨花的人啊。你不是也为了哄我,说过好多荒唐话吗?现在又怎么样呢?你和她床也上了,婚也要结了,不也是好好的?这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那你什么意思呢?” 李望舒没急着回话,只是在刚刚的交合处蘸了点儿液体出来,在手指间拉出一条线。 她说你看,你是什么意思呢? 王翊一下子笑了,声音很轻。 他说我能有什么意思呢?无非是我傻逼,十几岁的时候不长眼睛爱上一个人,这人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婊子谁都可以上,但偏偏跟我这儿,很高贵,很难得。我不能不爱她,从来只有她玩儿累了抛弃我的份儿,我一个不字都不能说。 我能有什么意思呢?我活活地被她折磨成了一个坏人,她还嫌不够。 他说李望舒,你是要我的命吗?我要怎么做你才会满意呢?你是又觉得我烦了吗? 他很平静,只是说到最后又真的像李望舒刚刚讲的一样,眼睛发红。 挺可怜的。 李望舒很想捋顺他们的关系,她想做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人。 但是太难了。 王翊并不配合。 说起李望舒到底在他心里是个什么位置,这个话题好像总连着他的一条旧伤口,碰不得动不得,一碰一动就要流眼泪。 李望舒只好坐起来安慰他,把他揽到自己怀里慢慢摸着。 “我要你的命干什么呢?你要也死了,我就再不敢爱人了。” 王翊搂着她的腰说,别想了,别想了。 李望舒陷入一片虚无里。 像是在一场大雨里行走,偏偏又没有目的地。 就这样持续地,稳定地,绝望地行走。 她说好,不想了。不过得说,我虽然跟很多人上过床,可我真的只爱过崔韬和你呀。很重要的,下次还要吵架的话,也不要再这么讲了。 她慢慢地讲,“原来我在你心里,是个婊子来着。想想其实我不如婊子。我跟崔韬,跟你,跟其他人睡觉,我都不要钱。最后反而被自己的感情纠缠得一塌糊涂。就算是的话,我也是个挺失败的婊子。” 王翊愣住,缓缓地从她怀里抬起头,又看向她。李望舒笑着看回来,“没事的。就是觉得你这么说我,你又喜欢我,好像是把自己也拉低了。”她摸摸王翊的脸颊,“以后要嫖我就直说,别搞那些有的没的,什么半夜冒着雨来看我啊,给我送饭啊,帮我修灯啊,都不用。对我那么好,我这么没有心又没廉耻,当真了可就不好办了。” 她低下头,小声地讲,“就比如现在。” 就比如现在,就很难办了。 话是王翊自己气极了说出口的,如今真心被误解了的也是王翊自己,可算得是自作自受。他知道李望舒都懂,只是在逼他。 “你能抛下我,我扔不下郝思平。道理也简单,就是我当时的苦,不想让她再吃一次。” 所以他也表态。 李望舒低头,笑了几声,又点点头,说好。真好。有情有义。她说你还操我吗?要不了我就去洗澡了。 王翊拉住她,拉回到自己怀里。他靠着李望舒锁骨说,“咱俩能不能好好说话?” 李望舒忽然发疯一样地抓王翊的头发。 而王翊捏着她的手放倒了她,就又捏着她的腰进进出出了。 李望舒一直在咬他肩膀,货真价实地,直接到肉地,她也真的把王翊咬出了血。 王翊最后瘫在她身上,疼劲儿一点点地袭上来。 他为了躲避这个疼,只能拎着李望舒进屋,去床上,再来一轮。还疼就再来。 李望舒从他身下爬出来,王翊累得眼皮都抬不起来。 她去点根烟,坐回来,直接把烟灰掸到了王翊裸着的腰上。 王翊虽然被烫得疼了一下,可也不想动了,就是把手放到了她腿上。 他忽然笑起来,说你抱抱我。 李望舒没动。 “你抱抱我。” 李望舒说着多热啊,还是熄灭了烟,过来抱他。 他愿意在她怀里当个小孩子。 做个伤痕累累的小孩子。 王翊说,你不许再找别人了。 李望舒笑笑,“大开口。你倒是左拥右抱了。你想想你这话是不是有点儿过分?” “是。但你就是不许再跟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上床了。” “我又没卖给你。凭什么?” 王翊捏着她腿,摇头晃脑,“就是不行,就是不可以。” “我不。郝思平身体健康没病没灾,我总不能为了个有妇之夫守一辈子。” 王翊说,可我总觉得最后咱俩会在一块儿。我会娶你。 “醒醒,我才不要嫁给你。” “为什么?” “我烦你。” 王翊笑了,笑着拱她,直到把李望舒也拱得笑起来。 做爱这事儿,有惯性。 王翊伤疤没好就忘了疼,第二天一早,天还蒙蒙亮,就拉着李望舒想再来。 李望舒表面上没事,其实头一天也被折腾得够呛,根本不想理他。 所以这场,就有点儿像强奸。 李望舒还迷糊着,就忽然被翻了个身,然后摁着腰闯进去,一点儿准备都没有。她疼得不行,当时就骂开了。王翊好快乐,掰着她肩膀没有够似的要。 李望舒骂累了,就只能推他,推他然后说你轻点儿。 王翊这天去上班,他对桌的大姐问他,小王你黑眼圈怎么这么重?昨天没睡好? 王翊摆摆手,扶着腰,忍不住乐,虎牙尖尖的,“没事没事。吃了点儿好的,撑的。” -- んаīτаnɡщu.cOм 45 王翊的高兴劲儿过去,就开始认真考虑他和郝思平了。他跟李望舒确实是说着他不能跟郝思平分开,只是转过头来,静下来再想,他就发现自己其实很容易就能做出评断——他还是想跟李望舒互相祸害。想到郝思平嫁给别人,要是个好人,比他强,他真是打心眼儿里高兴。要是李望舒想嫁给别人,崔韬也就罢了,换了另外的,无论是谁,他肯定都是不答应的。 他这辈子,就是要跟李望舒耗着。 这个想法很早就有了。 一旦有了,就不会消失。 他真的有过一个阶段是想要一门心思跟李望舒死耗的,大概持续了一年多。那时候他跟李望舒那儿表现得异常正常,只是一旦到了晚上就一宿一宿地睡不着觉,失眠到了不得不去看大夫的地步。 他每天晚上看着棚顶,都想给李望舒打电话,狠狠骂她一顿。只是真的行动起来,他又觉得自己没什么可说的,剩下的都是自作自受。 毕竟那时候李望舒和崔韬又相处得不错了,他从没有姓名到没有姓名,长长的一段路上,所有的野心都显得十分可笑。 甚至崔韬,他还总能碰到。 崔韬不是坏人,再见他时也没长着一张幸灾乐祸的脸,反而是真心当他是家人。 王翊每次见到崔韬,都觉得自己的失眠没有任何意义。 他在和一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竞争,他从最开始就不可能赢。 按理说,在这种情况下出现的郝思平,应该有某些方向和李望舒相似。但其实并没有。李望舒耀眼,而她很平凡。 李望舒因心里满满的苦水而变得耀眼,郝思平心里可都是蜂蜜,所以平凡一点儿也无所谓。 王翊头一次见她时候,就觉得这是个好甜的小姑娘,很可爱,人又机灵。 跟她在一起啊,从来不会不快乐。 在李望舒那儿受的气受的伤,都在郝思平这儿被甜回来了。 王翊想起许多以前他俩的事儿,他这才发现郝思平原来真的很好,好到李望舒就算是被重新生出来一万次也赶不上。 要是跟她说分开的话,她肯定会哭的吧。可怜巴巴的,还要往他怀里钻。 她这么好。 王翊就在椅子上一圈一圈地转,觉得不管怎么样,他确实都得跟郝思平好好谈谈。 他也不是心慈手软的人。 只是这种事,实在是舍不得。 郝思平软软满满地填过他的心,但他实在不识抬举。再怎么想着要跟李望舒赌气要让她难过,她只要服个软认个错,或者稍微表明一点儿心迹,王翊就愿意二话不说再回到她身边去。 他觉得自己这也不完全是爱。 他有过多少不甘心,有过多少有口难言的喜欢。 王翊终究还是个想不开的人,这些一切的一切,他还是不想让它们只是秘密。 他想都说给李望舒听。 于是他们就必然是分不开的。 陈存百无聊赖,坐在店里抽烟。 邵一毛忽然推门进来。 “陈老板。” 陈存扫她一眼,“坐。来干嘛?吃饭?我不给你做饭。” 邵一毛过来摸他的兜,摸出烟盒,也抽出一支烟来,坐到陈存腿上,跟他烟对烟地点着了。 陈存换个手夹烟,搂了一把邵一毛的腰,问他,“你闺女呢?上学了?” “在我妈那儿。闹人,不想见她。” 陈存戏谑地说你闺女要再长大点儿,兴许就能看出她爸是谁了,到时候就好找了,别急。慢慢养。 邵一毛瞪他,“就你长嘴了。” “是啊我长了,来亲一口。”陈存探头,邵一毛就很听话地过来亲了他一口。 “还挺甜。” 陈存说着,脑子里却忽然晃过另一个人。 邵一毛捏着他的脸,“你刚才不专心。说,你想谁呢?” “除了你还有谁。” “你就骗鬼吧陈存。” “真的,我刚才想的就是你。”陈存向她脖子处蹭了蹭,说了句“你好香”。 他又想起那人。 邵一毛被他头发扎得痒痒地,咯咯地笑。陈存眼神黯淡,说你来都来了,陪我躺会儿吧。 李望舒本来说好了要回她爸那儿吃饭,只是刚准备出发,就被王翊堵在了家里。 王翊进了门就把她压到了墙上好顿亲,直接把她口红亲花了。 李望舒手脚并用,却还是被制着,气得她只能大喊:“你有病吗?” “有病。必须得上你,就现在。” “我操你妈我他妈晚饭都没吃我爸在家等我……” 这些话都统统被王翊吃进去了。 连个尾音都不剩。 连带着李望舒那个人,都被吃进去了,一点儿不剩。 老李在家望眼欲穿。 李望舒到的时候,腿都是软的,王翊神采奕奕,甚至还能帮老李洗水果。 李望舒说爸我不吃了,我回去躺会儿。 王翊拉着她胳膊,笑嘻嘻地,“别走啊姐,吃一口。” 李望舒得拼命向上拉着自己领子,才能勉强挡住王翊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 吃饭相安无事,除了累。 李望舒早早就洗漱了,早早就睡了。老李觉得很奇怪,过来跟她说了一会儿话,她强挺着答完,本以为老李要走了,结果还是老李忽然话锋一转,问起陈存的事。 李望舒眼皮打架,“舅舅人很好,对我很好。他没见老,小伙子一样,很精神。还是那样,高高的,不胖。” 老李见她一股脑说完,就知道她不想再说话了,于是就点点头,“睡吧。” “好的爸爸,你也早睡。” 王翊半夜又来折腾她。 李望舒被摇醒过来。这次她是真的困了,她搂着王翊的脖子,打着呵欠直流眼泪,说我求你了。让我睡会儿吧,我太累了。 王翊想了想,说好。 李望舒边擦眼泪边说,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王翊贴着她说,虽然你不是人,但是我选你。 李望舒已经神志不清了,就是点着头说谢谢,谢谢您,真的。您要是让我睡觉那就更好了。 李望舒手机屏幕一亮,闪进来一条消息。 宝贝儿干嘛呢? 李望舒呜呜地叫,“你们都干嘛啊?让不让我睡觉了。” 陈存发了消息,要是半个小时之内她不回,陈存就会打电话过来,打电话她不接,他就会亲自登门找她。 李望舒流泪眼泪回他,舅舅我要睡觉了。 陈存说,噢,宝贝儿晚安。 王翊过来看。 当时就炸了。 “他凭什么叫你宝贝儿?” 李望舒困得眼泪越流越多,“我不想解释了。真的。” “不说别想睡觉。” 陈存又发消息过来,“宝贝儿明天想吃什么?” “火锅。” 李望舒跟王翊讲,那天我们吃火锅,就你没去那天。 “咱们自己在家?” “在家就行。” 又讲,然后我欠,我为了跟他顶嘴,他说我不是小孩儿,还要占我大辈儿的便宜。 “行。” “谢谢舅舅。” 再讲,呃,然后,然后我们就赌气。 赌气? 对,赌气。 王翊看着她,咬着下嘴唇,蹙着眉头想了半天。 李望舒已经困到点头了。 王翊一推她肩膀,李望舒就仰到床上去了。 “你先睡吧。有事明天再说吧。” 他想走,李望舒却拉住他的袖子。 王翊心烦意乱,说滚滚滚,别拉我。 李望舒好困了,也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就是莫名其妙要开始哄人。 她不松手,王翊也不能强扭,只能也别别扭扭地躺下了。 李望舒把手机解开锁,递给王翊,“自己看吧。我先睡了。”然后就真的靠着他后背睡了过去。 王翊也没什么心情了,也一拉被子就睡了过去。 梦里他还在跟李望舒讲理,想要从李望舒那儿拿走一个桃子。 李望舒说,我真的没有了。 他就说我看见每个人都有,为什么我没有呢? 她没办法,就只能把自己赔给他。 然后说,你看我像不像个桃? 王翊做完这个梦,很是清醒了一阵子。李望舒的手已经伸到了他胸前,抱得紧紧的,睡得也很熟。 他就想,可能对于他跟李望舒这种人,亲密关系本就可望不可及。李望舒命不够好,所有的运气都攒起来,才碰见了一个愿意教她的崔韬。只是她学艺不精。 婚姻本质是什么呢? 是煎熬。 崔韬愿意给李望舒点燃一堆火。 他却只想跟她一起冻死在这长夜里。 须知长生乃是折磨,分秒相处不过是苦中作乐。 李望舒,酗酒,抽烟,滥交。平生唯一一次孤注一掷惨败,此时正靠当年无心插下的枝条勉强过活。 王翊在这个黑夜里想,人的生活和感情,为什么这么艰难啊? 他能想到自己跟李望舒未来的生活。 如果没有别人再来的话,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会这样互相折磨一辈子。 他们会在如胶似漆的时候心血来潮生一个孩子。 他们的孩子,会走上他们的老路。他和李望舒经历过的绝望,不会灭绝,只会代代相传。 所以还是不要心血来潮。 李望舒忽然醒了,凑过来看他,说你为什么不睡? 王翊摇头,别管我,睡你的。 李望舒翻个身,胳膊搭在头顶,又忽然开口。 她说我劝你,还是去过安稳生活。我是捞不起来的。郝思平那么想拉你走,你就走了吧。我这把刀,不是刺自己,就是刺别人,你受不了我的。 别说你,我都受不了我自己。 我发现我跟我爸一模一样,爱玩儿,混乱,功利,攻击性强。 我这种渣子,凭什么生儿育女?凭什么被人爱呢? 她还说,我是喜欢你。但是我没你那么长情。我很害怕哪天我真的会不喜欢你。到时候我要走,你是拉不回来我的。 道德,责任。一切绑人的东西李望舒都不在乎。 她确实不被绑着。 但方寸之外,也确实没有长久的幸福可言。 李望舒说着说着就哭了,她说我好想崔韬。他在多好啊,我就不会这样了。 王翊被她一番肺腑说得好困。 王翊说,别哭了,睡觉。 虽然不太情愿,可两个人的话,还是出去晒晒太阳比较好。 -- 46 王翊太久没跟李望舒一起安安静静地睡过觉了,所以这次睡得格外地沉。李望舒推他起来的时候就早晨五点,她一脸惊恐,王翊却不太在乎,搂着她就又睡了过去。 李望舒在他怀里挣扎,还拍他脸,“你回去啊!” 王翊懵着呢,被她打醒之后别的感觉没有,就是觉得自己硬了,戳着她,搞得两个人总得隔一段儿距离。 王翊眯着眼,还是没睡醒,他拉着李望舒的手伸到自己睡裤里,又笑着亲她。 李望舒捏了他一把,王翊疼得“嗷”一声就叫了出来。 “你爱醒不醒!反正我爸是我亲爸,他不会打折我的腿的。” 王翊坐起来,揉揉眼睛,“就不能对我温柔点儿。欠你的似的。” 李望舒直接踹他后腰一脚,“快滚。” 他满地找拖鞋,边找边叨叨。 李望舒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好大的气,又踹他一脚,王翊直接跌到了地上。 王翊真是好委屈了。 他那点儿起床气也上来了,立刻站起来,抓住满床乱滚的李望舒,说什么都要让她帮自己口出来。 李望舒肯定是不乐意的。 但王翊还扯着她头发。 李望舒都快疼哭了。 她觉得自己真的每天都在被强奸。 李望舒也豁出去了,就是晃着脑袋说我不要!你再这样我就喊人了。 王翊无所谓,“你喊,喊了正好,喊人把我抓起来啊。” 她刚想张嘴,嘴里就被塞满了。他眼里都是挑衅,搞得李望舒很想一口咬坏他这玩意儿,让他现场就变太监。 王翊说,动动啊。 李望舒很想问问他到底是不是人。 但现在还不能说话。 王翊耸耸身,向更深处去了。李望舒只觉得自己喉咙一阵恶心,喘不上气似的,除了想吐没别的感觉。 她呜呜地支开王翊,王翊却显然不太想走。他就这么慢慢地动起来,李望舒就也跟着他的深浅一阵一阵地犯恶心。她不想向上看,却听见他轻轻地笑了。 李望舒想,一分钟,为什么有六十秒呢?而她,为什么要平白无故踹王翊一脚呢? 她一张小嘴张得挺开,生怕牙齿碰疼了王翊他又要生气,又要抓着她不放。 王翊挺满意的,又在笑。 他确实就还是个小孩儿。他这么干并不是为了让自己多爽,他就是想看李望舒不爽而已。 像是养了太久的小动物,平常的样子见多了,就开始想要见见她不同的样子。 李望舒觉得自己这个早饭,不要吃了,午饭应该也不要吃了,恶心。 王翊最后射了她一嘴,剩下一点儿就留在了嘴角。 王翊用手指挑了挑她嘴角,又把手指伸到了李望舒嘴里去,让她舔干净。 李望舒就坐在床上,头发垂着。她又想暴打王翊一顿,又想睡觉,又想吐。 这根手指头送进来得恰到好处。 李望舒狠狠地咬了他一口,咬得王翊原地一跳。 他倒也知道自己理亏,跳走了也就走了,不敢再回来。 李望舒那种奇奇怪怪的感觉就更强,好像王翊真的只是一个过路的小流氓,过来调戏她而已。 她也得起床了。 被迫的。 李望舒收拾完了之后,老李和徐阿姨也确实还都没起。 王翊坐在沙发上,好整以暇,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李望舒一个暴冲,面对面地坐到他腿上,照着他脖子就是一口。 王翊根本也不挣扎。 他说你就咬,加油,你迟早能把我咬得浑身上下没一块儿好肉。 她又是一口。 王翊摸着她后背,甚至还在看手机,回消息。 “滚刀肉!”李望舒恨恨地,“不许碰我头发。抓头发真的很疼。” 王翊:“不疼我抓它干嘛呢?” 李望舒气得又打他。王翊还是不躲。 她真的要被气死了。 王翊看着她张牙舞爪地,觉得好可爱,勾着她脖子吻个不停。李望舒想着王翊这几年到底是养成了什么奇怪习惯,还非要看她气急败坏不可了。 王翊摸着她后背,轻轻地咬她嘴唇,又轻轻地说,“我的小棉花糖。” 李望舒被他酸得浑身发麻,恨不得立刻从楼上跳下去,再不回头。 夏日里天黑得晚。天光大亮,空气里却有炸串的香气。 陈存就从这片人间烟火里走出来,走到李望舒跟前。 他一见李望舒就笑了,说你气色不错。 李望舒当然知道他什么意思,也只能尽力埋低脑袋,“舅舅对不起。只是跟他,我实在忍不住。” “无所谓。反正跟我也没关系。” “我会尽快让他和女朋友说清楚的。” 陈存揉揉她脑袋,“真的跟我没关系。你是我亲孩子,只要你高兴,别人无所谓。” 李望舒也诚恳地说,你还是不要有亲孩子了,真的容易惯坏。 陈存想了想,点点头,说你说得有理。然后又摁着李望舒膝头站起来,晃到厨房洗菜去了。 李望舒这两天体力透支得很厉害,沾到软和地方就能睡着。陈存偶尔往客厅瞧瞧,发现她已经抱着枕头睡着了,就过来调小了电视音量。 等她醒过来,软着身子挪到桌子前面的时候,陈存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李望舒还是很困,陈存递给她筷子的时候就说,“还是要有点节制。” 李望舒都快哭了,她说舅舅不是我没有节制,现在这个事儿它就完全不受我的掌控你知道吗?他想来就来,想干嘛就干嘛我根本拦不住。 陈存觉得她好笑。 李望舒一本正经地苦着脸,“我觉得他现在就是在报复我。” 陈存摇头,“你们的故事我不想听。” “有脾气,好样的,不愧是我舅舅。” “嗯。吃饭。” 李望舒看着面前沸腾的锅,忽然想起早晨那满嘴的腥味儿,她就又有点儿干呕想吐。 陈存瞅瞅她,挺惊的,“你怀孕啦?” 李望舒攥着筷子往桌子上狠劲地戳,“怀他妈个头。不行,我不吃了,我要找他算账去。” 她说着就要走了。 陈存拉住她,一个不稳却拽到了自己怀里。 李望舒:???你抱我干什么? 陈存难得地脸红了。 他“呃”了好一会儿才说,“劲儿太大了,本来想拉你回来吃饭的。” 李望舒忽然觉得不对。 她又调整了一下坐姿。 确实不对。 她看向陈存眼神都不对了。 陈存好一个跳进黄河洗不清。他再也不稳了,反而一个劲儿往李望舒后背上埋脸,滚烫滚烫的。 李望舒脑子里想:好有意思。 大人也会犯错的。 李望舒想起来所以就又动了动,陈存却额头抵着她背后说,你别他妈乱动了。 “我要起来舅舅。” “等会儿,你等会儿再起来。” 陈存终于也有一次,在李望舒面前丢光了脸。 李望舒小声地说,但是现在好硌得慌啊。 陈存好半天没说话,好一会儿才感叹出一句,“诶呀。” 李望舒彻底抓住了他的把柄,她抓着陈存的领子,强迫他看自己。又大笑起来,肆无忌惮地捏陈存滚烫的一张脸,“还装不装长辈啦?还装不装啦?还教育不教育我啦?这段日子我都差点儿以为你性冷淡了,装得可真像个人啊舅舅!” 陈存恨不得扇自己嘴巴,拉她干嘛呢。 陈存只能看着她,眼里有光地,又笑笑,“我确实是长辈。但眼下这个事吧,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她彻底占了上风,“别说啊,我不听。” 陈存于是就只是笑,眼睛看向别处,小声地念叨我算是栽了。 李望舒志得意满,“舅舅不要太难受。这都属于正常生理反应嘛,换个母猪坐过来你肯定也这样。” 陈存顺着鼻子呼出一个笑,说未必。 李望舒就跟刚才陈存问她怀孕时候的神情一模一样,挺惊的,“你不行啦?” 陈存紧闭双眼,忍着没说出口的都是脏话。 李望舒忽然搂住他脖子,把他脑袋放到怀里抱着,又摸着他头发,故作心疼地,“舅舅你真可怜,真的。你才叁十几岁啊,就这样了。” 陈存在她胸前,忍着笑骂出来一句我操你妈。 李望舒还是那个语气,“诶呀,我妈妈可不在了。小舅你自己不行,怎么能说这种气话呢?” “操你妈。”他又笑着骂了一句。 陈存笑起来有点儿痞里痞气的,没表情的时候又意外地带着一点儿正正经经的禁欲,这点儿反差就让他很有吸引力。 他现在就在笑。 笑着说着栽了,却好像一点儿也不认栽。 李望舒抱着他说舅舅,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万一您别的方面技术精进了呢?而且这个东西很主观的,主要看小舅妈怎么说。小舅妈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小舅妈要说你不行那你就是不行,行也不行。 陈存一下子抄着她膝盖把她抱了起来,李望舒这下慌了,手还挂在他脖子上,她大喊:“陈存你他妈不会来真的吧!舅舅!舅舅!” 陈存很轻佻地挑挑眉毛,站在原地没动,“给你个机会试试我行不行。” “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不是人话你不也听懂了?” 李望舒立刻认错,“舅舅我错了,真的。你行,你可行了,你最行。” “不该说的话别说。” 陈存又恢复了正常状态,说话的语速又慢下来,李望舒又开始怕他了。她点头如捣蒜,“好的好的好的,一定一定一定。” “你嘴唇看起来很软。” 他忽然没头没脑地讲了这么一句。 然后就开始一直盯着她看。 李望舒想,自己的舅舅果然膂力过人,不愧是年轻时候混过社会的老混蛋。 她很痛苦地皱眉,“舅舅你这样我真觉得我是个出来卖的,王翊现在亲我都不经过我同意的,我要一天被两个人亲我总觉得自己不太是人。” 她说完才反应过来,“而且你是我舅舅啊!”她好大声,“诶你放我下来你是我舅舅啊!” 陈存只觉得她吵。 只想亲她。 只是他不心急。 他放了李望舒下来,李望舒手脚麻利地滚回去坐好,还以为是亲情救了她。 陈存也坐下来,很随意地把手搭在旁边椅子的靠背上,然后垂着眼睛说李望舒你过来。 “不了吧,我要吃饭了。” 他嘴角翘翘,“你过来,给你糖吃。” “你当我是傻子吗?” 她不过来,陈存就过去了。陈存很快速地吻过她的嘴,又飞快地撤回原地。 李望舒想把桌子掀了。 她说你为什么不在二十岁死了你个老混蛋? 陈存就又笑着说,亲一口不至于的宝贝儿。 生活好比一团乱麻。 李望舒好比盆中鲜花。 陈存满脸写着幸会,李望舒却只想在此刻告辞。 她又想:不对啊,这是我家啊。 她转向陈存,好好打量他。 陈存一如常态,正伸着筷子捞肉。 李望舒总喜欢把电视的声音当背景音乐做事,陈存最近在她这儿听过的广告怕是比自己前几十年听过的加一块都要多。 比如她现在就在听着电视的动静儿,看一张照片。 陈存在刷碗,满手泡沫,路过李望舒,就也俯下身来看。 李望舒笑着说优秀毕业生。 “也不是合影,什么看头?” “虽然不是合影吧,但是是我给崔韬拍的。当时我们两个的毕业典礼撞了,我就逃了我的去找他,”李望舒笑得特别开心,“我爸那阵子,提前一个月就说想来看我,结果我骗他说我们学校毕业典礼取消了哈哈哈。”她回头看陈存,“我妈照片就很少,你和她有合影吗?” 陈存回忆,又回去刷碗,“倒是有一张。我二十岁的时候。那阵子你妈身体已经不太好了。有一次她回家,非得教我做饭,做那个孜然排骨。那个照片我跟你妈都是配角,主角是她精心指导下我做的那盘儿排骨。她回去之后我活活吃了一周才吃完,加豆腐加土豆,炒菜改炖菜,吃得那叫一个腻歪。我都感觉可能得有一斤那么多。” 李望舒收好照片,随口抱怨,“我妈好偏心。我都没吃过几顿她做的饭。” 陈存没说话。李望舒看他,发现他低着头,也不动了。 他说你过来让我抱我一下。 李望舒过去,直着身子,陈存搂着她,头枕着李望舒肩膀,泡沫蹭了李望舒一后背。 李望舒觉得陈存在哭。 无论是什么东西,只要有积压,就必然会有反弹的一天。 陈存人到中年,没有父母,没有兄弟,朋友也不多。在选择游戏人生之前,他也曾明眸善睐,心中满是热情与爱。 没有谁是一生下来就想着要过冷淡克制的生活的。 陈存觉得自己人生的顺境很多,即使像是走入了赌博这样的极端困境,也可以轻易抽身,全身而退。说来原因也简单,他做任何事都只是在打发时间,并不投入感情。 目睹过悲剧的人,能生长成王翊那个样子的都算少数。大多数人要么就是陈存,一点儿感情都不再动;要么就是李望舒,每天生活在感情的困局里,把自己绑得紧紧的。 陈存活到如今几乎是做什么什么成,做生意不失手,想追姑娘,也完全不必费什么大心思。 只是顺境很多,快乐却很少。 李望舒的手也慢慢地摸上他后背,陈存哭得没声音,安安静静的,跟他这人似的,越是安静越让人觉得难过,觉得心疼。 她小声地说舅舅,你是不是很久没做过一斤的孜然排骨啦?你来做吧,咱俩一起吃,就不用一周,叁四天也就吃完啦。 -- 47 王翊站在郝思平公司楼下等她,借着一点儿大厅里的冷气,愣是把自己吹得直打哆嗦。 郝思平这时候打电话进来,王翊说你快来吧,你再不来我就要冻死在一楼了。 郝思平很小声地说大领导来了,没法儿动,他一会儿就走了,她很快就会下去的。 于是王翊就继续等。 说实话,这样的场景从前也出现过很多次。他就这样在各种地方等她,最开始操场和寝室,后来就是她公司楼下。 等待,等到人了之后就吃饭或者看电影,送她回去或者一起睡觉。 毕业之前郝思平非要跟他一起看江去。王翊心说江有什么好去的,又冷,风又特别大,每次去都被吹得睁不开眼。 但郝思平就是要去。 去了,挺远的,就肯定回不来,要一起出去住。 那之前他俩从没躺过同一张床,郝思平想做什么王翊心知肚明,却又很想对她负点儿责,于是就揣着明白装糊涂。 连着叁天,他们看了整整叁天的江,看到最后江边摆摊的大爷都认识他俩了。 郝思平觉得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之前她往王翊腿上坐,搂着他脖子亲过她,王翊都是一边躲一边说宝贝儿别闹,挡着我看电视了。 这次她决定洗澡。 洗完澡出来,总不能还是什么都没有吧? 她洗完澡一出来,确实有点儿东西。 王翊睡着了,睡得可香啦。 郝思平扑到他身上就是一顿毒打,边打边哭又边说我要跟你分手,你根本就不爱我! 王翊被打得眼泪都出来了,郝思平太愤怒了,下手太重了。他也边哭边说你要干什么啊?我睡觉都不行吗? “我想掐死你。” 郝思平说着这个手就真的伸到了王翊脖子上,王翊连忙脱衣服躺平,“劫色可以,别要我命,我毕业证还没到手。” 即使是在这种时刻,王翊也没想过要把郝思平当做李望舒来看。 她们就是不同的。 那之后郝思平红着脸问他,你是不是也是第一次呀? 王翊没说话,装睡着了。 那天他真正感觉,自己跟李望舒掰了。崔韬那通电话没让他这么想过;李望舒说自己准备结婚了,他也还是懵懵的,说不上什么感觉;有了女朋友,也真心实意地爱人家,他还是不觉得自己跟李望舒真的会分得一清二楚。 唯有那天,王翊忽然感觉,自己就是跟李望舒分开了。他可以心无芥蒂地去和别人上床了。 他不高兴也不难过,也没什么被遗弃感。他俩之间的战争由此进入相持,他的怒气不再增长,他的思念也不再和生活拥有相同的程度。 他那时候心灰意冷。 他以为,自己就要这样在自我消耗里度过一生了。 郝思平说你有这么困吗?你抱抱我! 王翊没醒。 郝思平主动钻到他臂弯里,说你不抱我我自己来。 他不知道怎么,忽然很想吻她。 他那时候,满心都是这个珍贵的小女孩儿。 王翊在想着过去,郝思平忽然出现在他身后,“等急了吧?” 王翊看着她满是笑容的一张脸,忽然心软。 他说没有,我也没事,我不着急。 郝思平叽叽喳喳地说着,王翊搂着她肩膀笑着听着。两个人出门去,迎接夏天的热风。 李望舒来厨房看了好几次,排骨还是没好。 陈存说我可不敢保证跟你妈做的一模一样。 “为什么?不是她教你的吗?” “一个人做饭一个味儿。我发现你是真没常识。” “我没常识你教我不就行了?干什么凶我?” 陈存一愣,“我没有啊。” “你就是有!你刚才白我。” 陈存说我真没有,我平时就这样。 李望舒观察了他一下,“你往我这儿看。” 陈存自以为温柔地看她一眼。 李望舒:“你又白我!” 陈存要冤死了,“那我就长这样你让我怎么办?” 李望舒琢磨琢磨,他也确实没在说假话,于是就说:“你你你你以后跟我说话温柔一点啊,不许吓唬我。” 陈存笑了,说好。 “这个笑还挺好看的。”李望舒说着就上手了,仰着脸伸着手过来捏陈存,“你说你不老是不是因为不爱笑啊,一根皱纹也不长,真是羡慕。” 陈存倚着台子,目光放低看她捏来捏去。 李望舒被看得浑身不舒服,就缩回手又低下头说,“舅舅好脾气。” 陈存抱着肩膀,笑得很温和,春风一样的,“刚才不是还说我凶来着?” 李望舒觉得他俩之间好像不光是亲人,很多时候的交流都处于一种奇怪的氛围下。你来我往的每句话都有独属于男女之间的只有关于性别本身的情愫在流动跳跃。 她是轻薄惯了,跟谁都一个样。倒是跟陈存,总是因为态度暧昧而让她不由自主地变得规矩和讲究。 说这是陈存教育她的一种方式倒也未尝不可,只是他的立场又很难琢磨。 她很疑惑,陈存却好像决心让她疑惑,并不像做什么开解。 她也靠到陈存身边去了。 “你最后为什么开了个饭店呢?做点儿别的不行吗?感觉你这个脾气,很适合当个酒吧老板。” “想吃家里做的饭而已。” 陈存开着窗户,在抽烟。 他点点头,“我确实只是想吃一口家里做的饭而已。” “你那么聪明,无论做什么都能很快学会吧。” 陈存摇头,“小聪明而已。没什么出息。” 李望舒笑笑,“我还记得我小时候,你哄我玩儿,咱俩一起填数独。你总是填得特别特别快,就算是要等我,故意放慢速度,也填得特别快,好像不用想似的。后来咱们虽然很久没见,我每次看到那种很难的东西还是会想到你,尤其是在期末考试之前了。我那时候就想,你一定过得特别好。聪明人总能找到适合自己的出路。” “我倒是也经常想起你。” “想我什么?” “想我姐姐的心肝儿到底在干嘛,是不是还跟以前一样,是很阴郁的,不快乐的。有的人是一定要在遗憾和痛苦里生活的,我知道你是,但是还是想着你不要也走我们的老路。”陈存握住她的手,放在手里轻轻地捏,眼睛却在看前方,很放松地,偶尔吐出一口烟,“诶你知道为什么我叫陈存,你妈妈叫陈惠吗?” 李望舒摇头,“不过妈妈名字很普通,你名字很特别。” “我们爸第一份工作是文具店卖本儿的。那时候还流行往要送人的本子扉页写字呢,他字漂亮,就总有人求他写字。他那时候写的最多的就是某某同志惠存,所以两个孩子,一个叫惠,一个叫存。” 李望舒又笑起来,“好有趣。” 陈存还在捏她的手,“吉光片羽。” 对于漫长漫长的人生来讲,有趣的事情永远只是吉光片羽。 李望舒看着高压锅,心思却不在这儿。 她记得在很小的时候,初中也许,有个男老师说要给她补课,然后摸她的手和脖子。李望舒现在想起来虽然觉得不对,可是也没有特别恶心的感觉,就是,很平常。他摸她一下,她又不会死,所以好像也就没什么。 李望舒从来没觉得自己是珍贵的。 她看周围的一切都觉得珍贵,所以也觉得自己什么都配不上。 气氛滞住,陈存在想自己的事,李望舒也在想自己的事。 陈存说,问问那个王什么有没有空,让他来吃饭。 然后就是现在了。 不仅王翊来了,郝思平也来了。李望舒从见到郝思平开始整个人就处于崩溃状态,说着说着话眼泪就要掉下来,于是不得不经常装作拿东西,去厨房洗脸。 陈存很热情,也很自然,就是有点儿程式化,仿佛王翊和郝思平是他店里的两个顾客。 陈存说,一斤排骨,李望舒自己不知道要吃到什么时候去,咱们帮帮她。 郝思平眼睛溜溜地转,很可爱的,“舅舅,咱们什么时候可以动筷子啊?” 李望舒在厨房开着水,眼泪顺着脸不受控制地向下滑,还要让自己声音尽量正常,“你们先吃,我有点儿热。洗把脸!你们先吃!” 陈存说别管她,咱们吃。 王翊一直没讲话,就是盯着李望舒的后背默默出神。 他在看李望舒,陈存就夹了一块排骨扔到他碗里,轻轻磕了一下他碗沿儿。王翊看看陈存,陈存的眼睛没有在笑,虽然嘴角翘着,他说小王儿吃饭,别管她。 李望舒边哭边洗,还要说话,“给我留两块。我没吃呢。” 郝思平细细地尝了一口,“真的很好吃啊!舅舅是做什么工作的?做饭真的很好吃。” “好吃多吃。” 李望舒好容易控制住自己,回来坐到陈存那边,头发上沾了些水。她冲郝思平笑,“忙吗最近?” 郝思平飞快嚼着,咽下去之后才连忙说,还行,就是老板特别傻,总让我们加那种没用的班,明明白天也很闲,就是要一直在那儿坐到很晚。有时候地铁都停了。 王翊哪有心思吃饭呢。 郝思平和李望舒聊着,李望舒也勉强地笑。王翊偶尔抬头,陈存吃得十分认真,偶尔跟他目光撞上,也是和气地笑笑。 王翊看看陈存,也笑起来,“是舅舅叫我们来的吗?” 李望舒抢话,“是我。” 陈存根本没有想答话的意思,端着盘子起身又去厨房添菜了。 王翊对李望舒说,学学这个菜,有空教教我,郝思平好像挺爱吃。 李望舒不想抬头看他,他却一直在看着李望舒,神情里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怒意。 郝思平有点儿不太好意思地低下头,“你这说得好像我就长了个吃心眼儿,我哪那样啊……” 陈存就在这时候回来,他把盘子轻轻放到桌子上,“她哪会做饭?想学我给你讲讲就是了。” 王翊坐着,陈存站着,都笑着。 郝思平觉得这气氛很融洽。 李望舒拉拉陈存,“你坐啊。站着干什么?” “没事,我吃完了。” 李望舒想找一条缝,钻进去。她又下意识地想往陈存背后躲,总之躲到一个别人看不见她的地方就好了。 刚才李望舒拉不动陈存,陈存去接了一杯水,再回来反而是很自然地坐下了。 靠着椅子背,望着窗外。 屋里的大家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当然,主要是李望舒和郝思平。王翊不说话,端着碗慢慢地吃,眼睛却像是长在了陈存身上。 陈存收回视线,就也看王翊。 李望舒表面平静,实则焦头烂额。她甚至怀疑自己的舅舅和自己的弟弟也许是一见钟情了,要不然两个大男人为什么要这么深情地盯着对方看个不停呢? 陈存转向郝思平,“你家里做什么的?” “呃,我妈是小学老师,我爸爸是医院的大夫。” 陈存点头,“挺好。”他又说,“挺好。” 第二个“挺好”是对着王翊说的。 “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呢?” 郝思平笑起来,说还早着呢,我俩目前都没想过这个事。 “岁数也合适,该想就想想。大事情。父母见过了吗?” 李望舒端着自己还剩大半碗饭的碗忽然起身,说了句我去盛饭。 陈存没理她。 王翊脸色忽然变得挺冷的。 郝思平点头,见过的。我爸妈对叔叔阿姨印象都挺好的。 陈存冷笑出声,“李轸的事情你们要是全都知道,你爸妈未见得会让你嫁过来。王翊你知道吗?” “不知道。李叔叔以前怎么样,跟我关系不大。” “他那个人啊,”陈存笑着摇头,“很会做表面功夫。小姑娘擦亮眼睛,别上当。是吧王翊?” 王翊说,是。 郝思平也察觉到有点儿奇怪了。 郝思平起身,“我去盛饭。顺便看看姐姐怎么了。” 陈存拦住她,端过她的碗,“坐着吧,我去瞧瞧。” 陈存转身,王翊摔了筷子,郝思平看向他,一脸讶异,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王翊摇头,握住郝思平的手,说没事。 陈存走到厨房,李望舒正撑着窗台无声地哭,脸憋得通红。她听见陈存的脚步声了,转过来,也不敢看陈存,就趴到他怀里哭去了。 他在叹气。 然后说,不值。 -- んаīτаnɡщu.cOм 48 王翊到家之后给李望舒打了很多电话,她一个都没接。 王翊现在想的不是李望舒。 是陈存。 他想活吃了陈存。 大概夜里十点多,电话终于接通了。王翊急急地说李望舒你听我解释,那边却是陈存,陈存说你要找的李望舒刚哭完,刚睡着。 王翊说你到底什么意思? 陈存这边沉默了一下,他看看沉沉睡过去的李望舒,对王翊说,见个面吧,咱们谈谈。 李望舒睡得香,醒过来之后洗洗脸刷刷牙,勉强清醒了,偶尔往客厅沙发上一瞥,才发现那儿坐了个人。 李望舒被吓了个跟头。 她想过去看王翊,只是想到昨天的事心里又在怪他,所以在原地磨磨蹭蹭地不肯动。 王翊坐着,腿分开,胳膊也分别支在对应的膝盖上,手拢着,拍了一下,说你过来。 李望舒过去了,坐在他旁边。 “你什么时候来的?你怎么进得来呢?” “我有你家一套钥匙。”王翊很疲惫,李望舒贴到他后背上,他还是那个姿势,没动,他说你就这么心急吗? “心急什么?” “这么心急要把郝思平赶走?就算我俩现在就分开了,你会跟我在一起吗?立刻,马上?”王翊嗤笑,“未见得吧。” 李望舒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就呆立在原地。 她艰难地说:“我没有逼你。我从头到尾都只是怕你和郝思平说不清,郝思平难过。说实话,你真不算什么,别把自己看得太重了。” 王翊转过头来看她,“你把这个话收回去。” 李望舒坐直了,“别把自己看得太重,你不配。” 王翊看了她一眼,多少带点儿悲戚,更多的却是轻蔑。 “我不想跟你打架了。而且以后有什么事咱们两个说就好了,我也不想跟你舅舅多聊。” “还是软柿子好捏是吧?有些事你跟我可以糊里糊涂,却瞒不过陈存去,是这样吧?你昨天那么炫耀地带着郝思平来,要是没有陈存在我怕是连场面上都撑不过去。”李望舒蹲下去,仰头看王翊,“你还要欺负我到什么时候?” 如胶似漆,刮骨钢刀。 王翊在她眼里看到了从没见过的神采,很强硬地,也很玩世不恭。 李望舒说怎么了,你要打人吗?还是又要上我? “咱们能不能好好说话?”王翊终于败下阵来,他把脸埋在手掌里,“我求你了。咱们好好说话。” 她站起来,向冰箱走过去了,边走边说没工夫跟你好好说话,我都饿死了。 王翊也跟到了餐桌前面,有气无力地说给我留一口,我也饿了。 之后两人就陈存插手他们感情纠葛一事做了深入磋商,王翊说了自己的难处,大概说了有二十分钟,李望舒最后就总结一句话,有她没我有我没她,还真不是为了争抢你王翊,我只是不想让郝思平卷到咱俩的破事里。 王翊说,陈存。咱说的是陈存。 李望舒说,陈存怎么了? 全白说了。 王翊咬着面包恨恨地说,我打个包票,陈存会千方百计爬上你的床。 “他是我亲舅舅,管管我不是太正常了?” 王翊摇头,“你不是男人你不会懂的。” 李望舒想了一会儿,然后说,无所谓。 王翊听得汗毛倒竖。 她低着头慢慢地说,如果舅舅能一直对我好,那要我做点儿什么的话,也是无所谓的。反正我的身体从来都不是属于我的。 王翊猛地拍了一下李望舒的后脑勺,李望舒吃痛,捂着头“嗷”了一声。 “你是不是脑袋真的进水了啊?” 李望舒大声回嘴,“我是!要不然怎么会喜欢你!” 王翊愣愣地,还顺手帮李望舒摘掉了嘴边的面包渣。 李望舒还在揉脑袋,眼里水光粼粼的,嘴紧抿着,“好痛。” 王翊其实还是在发愣的,他知道李望舒的想法是很难改变的,一旦她明确表示自己是这么想的,就说明她确实不在乎陈存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王翊一边愣着,一边帮李望舒揉脑袋,目光空洞地说不疼不疼,揉揉就不疼了。 李望舒很抗拒他,又拧不过他力气大。 王翊低头看看李望舒,忽然就亲了她一口。 李望舒难受得只想立刻扇他几个嘴巴。 他还是那样,没从她刚刚的话里回过神来。 他结结巴巴地说李望舒,你可不能那么做啊。你,你们这,这是乱伦啊。 他又亲了她一口,“乱伦你知道吗?” 李望舒觉得他根本不是在说这个事,他就是想借机亲自己。 李望舒伸手把嘴捂住,王翊就转而去吻她脖子,吻她脑门儿,吻她其他露在外面的地方,边吻又边说,“你跟我也就罢了,咱们不是亲的。你和陈存真的不可以啊不可以,你们有孩子的话会比你更傻的,你不能跟他在一块儿啊……” 挺好个小伙子,疯了。 李望舒只能伸手去捂他的嘴了。 王翊舔了舔她手心,又闷闷地讲话,“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你别去做那种事行不行?我觉得你你你你是真的不懂,不觉得这有什么。陈存不可能不懂的,他就是在坑你。你别信他的鬼话行不行?” 王翊是真的怕了,李望舒也是真的想笑。她从最开始就觉得王翊这个担心纯属多余,陈存看着她长大的,怎么可能对她有什么奇怪想法?所以她反过来再看王翊,就觉得他真是好玩儿。 王翊蹙着眉强调,“真的。” 李望舒过来,坐到他腿上,又搂着他说,放心吧。我看你是有精力没处用。还想这些有的没的。我舅舅不会的,真的。 王翊拍着她后背,真的很担忧,“听我一句劝吧,求你了。” “整天求来求去的你也不嫌烦?” “跟你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啊。听话啊,求求你了。”他去吻她的鼻尖儿,李望舒躲着说你是牲口吗,你为什么又硬了? 王翊摇头,“折腾不起了。我昨天一宿没睡。陪我躺会儿去。” “我不。” “我什么都不做,真的,就躺会儿。” 李望舒将信将疑地,被他抱着到了床上。 反正上了床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王翊的嘴,骗人的鬼。 夜晚安静,无业游民李望舒的一天又悄悄过去。王翊也把整个周六耗费她身上,黑白颠倒,不知晨昏。 李望舒散着头发吃着油桃,坐在地上看电视。王翊从卧室出来,也拿一个桃过来啃,坐下来,又向李望舒身上靠。 “你好重啊,离我远一点。” “我不。油桃挺甜。” 电视上忽然闪过一个男的去,王翊没什么想法,倒是李望舒高兴得眉里眼里都是笑,连连拍着王翊,“你看!你快看!快看!帅不帅!是不是气质超群!是不是遗世独立!” 王翊近视,度数一般深。近几年工作了,就备一副眼镜在单位,平时也就不戴了。 且不说他本来看不清那人。 李望舒叫他看的时候,屏幕上是一片草地,哪儿来的人呢? 王翊还得违心说谎,“帅,太帅了。” 李望舒扒他眼皮,“你根本没有在看吧!我现在就给你找他演的电影,咱们一起欣赏一下。” 王翊:“不知怎么一阵困意袭来,我再去睡会儿。” 李望舒狠狠一拉,王翊被拉了个趔趄,不得不坐下。 李望舒本来兴致勃勃准备拿手机找电影,不料却忽然进来一个微信电话。 王翊把她举在手里的半拉桃也吃完了,李望舒电话也就在断断续续讲。 “没事,你就直接进来,我们楼下那个门坏了好久了,进来就行……不用刷卡,大门你就登记一下,跟着别人进来也行,你一个老头,人家不会管你的……我家啊,我跟王翊,嗯,他过来,”李望舒打量打量王翊,“他过来帮我修灯,下午来的。” 老李在对面说,怪不得哪儿都抓不到他。我这就来了,准备迎接我吧。 李望舒收了线。看看自己又看看王翊。 “我是不是应该穿个胸罩再见我爸?” 王翊也看看自己又看看李望舒,进屋扯了一床薄被扔到沙发上。 李望舒这就慌了,屋里屋外找头绳,王翊却从兜里掏了一根出来,说你用这个。 李望舒看看,“还真是我的。”于是就嘴里叼着发圈,伸着手在脑后拢头发。 两个人就像是要被检查作业的小孩子。李望舒学习不好,慌了;王翊吧,也学习不好,但是人家认了。 老李敲门,哐哐哐。 李望舒开门,一脸奸情遭到撞破的奇怪表情,王翊站在她身后捏她腰,“你自然点儿。” “爸爸你来啦!” 老李拎了俩西瓜,还有点儿其他林林总总的瓜果梨桃。王翊赶紧接过来,老李边换鞋边吩咐,“西瓜切开啊,咱仨一人半个,剩下半个放冰箱。” 王翊:“好的李叔叔。” 李望舒却一把拉住他,“那个,爸,王翊不知道我家刀放哪儿了,我去切,你俩聊。” 王翊绕过老李,瞪了李望舒一眼。 李望舒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李望舒去厨房杀西瓜。 李检察长视察小李乱糟糟的屋子。 王翊陪同。 老李还反过头来要跟王翊抱怨,“屋里太乱了,你每次来怎么受得了的?” 王翊知道老李开始套他话了。 王翊笑容都不变,“没,我也不总来。” 老李点点头,“她还是惯坏了,什么都不会。诶你最近来见没见她那个舅舅?一小白脸儿。” 李望舒不满意在厨房大叫:“陈存才不是小白脸儿!陈存一直长得都像包养别人的。” “可得了吧!那小子年轻时候吃喝嫖赌你问问他哪样不沾?” “反正现在没有。” 王翊在旁边看着,觉得老李眼睛都要翻到天上去了,“那是他现在手里没钱了。” 李望舒还在争辩,“谁说的,舅舅现在过得也很富裕。你不要总看不上人家。” “他那个钱,也不会是好来路的,你就放心吧。” 王翊补充,“听说现在开了个饭店。” 老李还在翻白眼,“哼”了一声,说迟早吃死人。 王翊就想着,陈存要是在,这个画面可就好看了。 老李还是偷偷地问王翊,“你最近见没见他?在这儿。” 王翊就摇头,“没有。” 明明昨天晚上还见过。 “也没太听姐提过。” 刚才还因为这事儿掰扯了好一会儿。 王翊觉得自己的骗子身份算是定了。 李望舒喊王翊过去拿西瓜,自己端着半个西瓜回来到老李身边,“自己切去吧,谁让你说我舅舅不好。” 老李当然还得哄着她。 那天他们仨在李望舒的胁迫下看了她男人的电影。 王翊心说这演的什么破玩意儿。 老李基本没看懂。 李望舒看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老李委婉地表示,李望舒你适当地看看美学方面的书,提高一下自己。 大概是当时的气氛太过和谐,以至于老李主动表示要在临走的时候帮李望舒把垃圾带走,李望舒和王翊也全都没反应过来。 -- 49 王翊周天在单位加班,中午的时候忽然接到老李的电话,说是在他单位楼下,想找他谈谈。 王翊完全不知道是什么事,猜也猜不到,收拾收拾下了楼,老李还是原来那样,笑容可掬。说走小王儿,你开车,咱俩出去转转。 王翊于是就这么满心疑惑地载着老李出去了。 俩人一路无话,大概开到了一条河边,老李忽然摇下车窗,点了一根烟抽。 他笑了笑,眼睛很锐利地看向王翊,说王翊你行啊。 王翊被他看得脊背发凉。 他说李叔叔怎么了? 李轸还在笑,“我养你长大,供你上学,可不是让你惦记我女儿的。” 他这话说得有点儿折辱人了。 确实是他养了王翊供了王翊不假,只是在谈这个事的时候提这个,分明就是说他压根儿就看不起王翊。 “更何况你自己也有女朋友。你不光惦记李望舒,你还拐她上了床是吧?” 王翊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肯定不能说是李望舒早在八九年前就勾引了他,那时候崔韬也还活着;不能说他跟崔韬之间那点儿你来我往的战争,不能说李望舒之前的自暴自弃,不能说他正准备因为李望舒而和自己的女朋友分手。最不能说的其实是陈存,说他怀疑陈存,而陈存其实才是李望舒眼下最大的劫,这些他都不能说。 所以他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就只剩下沉默了。 老李说,说实话,我知道李望舒做了不少荒唐事,只是我的女儿就是再不好,我也觉得你配不上她。从前那个崔韬我都不是很喜欢,到了最后也是扭不过李望舒,非得接受不可了,所以说更何况是你呢?你比得上他吗? 王翊就也扭过头去看窗外,心里苦苦的。 “她总这么在家里待着也不是个办法。过一段日子我打算让她去我一个朋友的公司工作,从基础做起吧。最主要是接触接触我朋友的儿子。其实那个小孩儿很喜欢李望舒,就是李望舒一直看不上人家,觉得人家脑子里都是钱。但是你说谁活着脑子里能没有钱呢?李望舒靠着我,自己不需要琢磨这些事,就觉得什么东西都是唾手可得的,哪有这么容易?”李轸看着王翊,手腕朝上,夹着那根烟,“我也不想让她吃那么多苦了。管它有没有感情呢?先嫁个条件不错的。她,很难再喜欢人了。反正跟谁都是一样的,还不如找一个知根知底的。我跟那人的爸爸说是朋友却也不准确,无非是手里各自都有对方的把柄,这样的关系往往来得稳定一点儿。” 李轸跟王翊扯了好多有的没的,甚至把底也托给了他。 王翊一直都不说话,直到老李问他,你觉得她喜欢你吗? 王翊一下子想到好多事情。 他把头低下去,“可能是喜欢的吧。” “是,要不然也不会跟你上床。” 王翊很想说不是的。 他想说,李望舒是喜欢他的,要不然也不会和他吵架,不会跟他吵到哭得说不出话,也不会在昏暗的路灯下面,在泛着雨后潮气的走廊里小心翼翼地踮起脚尖儿亲他。 “你也喜欢她?我看未必吧,你就是看她漂亮,想占她一点儿便宜。或者你再有点儿心计,想利用我女儿挟制我吗?我告诉你,不可能的。” 王翊不想跟他争辩。 这么多年的时间里,他跟李望舒分分合合,却因为彼此父母的婚姻关系而从没走远。 他们一起过了许多个春节,以不同的身份。万家灯火的尽处,他们有时候是一个整体,有时候是两个独立的人。 就是在他领郝思平回家的那年春节,半夜一点多,老李和徐阿姨已经睡了。 李望舒在那天下午去见了崔韬的父母,领了巨额的红包回来,作为回礼,崔韬送她回来的时候也是赚得盆满钵满,还拎了满满两手的好酒和补品回去。 其乐融融,其乐融融。 王翊还没睡,却也不是在跟郝思平聊天,他躺在屋里,在看窗外。 李望舒忽然推门进来,脸被王翊窗户上的挂灯映得红红的。 她笑嘻嘻地过来,靠到他床边,又笑嘻嘻地从兜里掏出一沓钱,“压岁钱,我给的,我工资啊,可不是什么别的钱。一定要收下,明年身体好一点,不要再生病了。” 王翊接过来,却又抓着她的手不放。 “真的要嫁人了?崔韬爸妈是不是特别喜欢你?” “是啊。” “真好。”王翊小声地说,“真好。我的姐姐要嫁人了。” 不管王翊对李望舒有着怎样起起落落的情感,是爱是恨,他是从来没想过要利用她去控制她爸爸的。 王翊低下头说,“李叔叔,不管您信不信,我是真心喜欢她的。” 他想了想又说,“这些年,我一直挺喜欢她的。我跟她在一起,从来没图过什么。” 换来的只有一声冷笑罢了。 他把头垂得更低,垂得更低然后说,李叔叔不要气了,身体好一点,不要再生病了。 陈存半个小时之前给李望舒打电话还找得到人,半个小时之后站在她家楼下再打,就怎么都没人接了。 陈存想这人也许是睡过去了,所以就上楼摁门铃了。 摁了有五分钟,李望舒才出来开门。陈存先接触到的不是她,是她身上的酒气。屋里所有的窗帘都拉着,暗得看不清人,李望舒只是一个影子,晃过来开门,又晃着,撑着墙,说舅舅来了。 陈存带上门,扶着她,也没讲话。进了屋子再看,又是满地的酒瓶。 李望舒低着头,醉醺醺地,“对不起舅舅,我不该喝酒。我错了。下次还犯。” 陈存替她理理领子,“躺着去吧。我来收拾。” 她看看他,这么暗的屋里,眼里还是有光。 她说舅舅,我今天过生日。 陈存摸摸她头顶,“生日快乐。” “我妈也今天过生日。”李望舒笑着,却忽然流下眼泪来,她用袖子去擦,“我爸不让我再跟王翊来往了,王翊也不理我了。” 陈存点头,“知道了。你去躺着吧。” “我都哭了你也不管我?” 陈存愣了愣,伸手帮她擦擦眼泪,“我拦不住你哭。说什么你又不听,我又能怎么样呢?” 陈存说你伸手。 李望舒伸出手,颤巍巍地,想稳也稳不住。 她这只手横在他俩之间,陈存看她一眼,不再说话,弯着腰收拾地上散落的瓶子去了。 李望舒被晾在这儿,不哭了不笑了,就是盯着自己的手看。 陈存拉开窗帘,打开窗户。新鲜的风进来,李望舒刚喘了一口气,就去洗手间吐了。 陈存查着地上瓶子的个数,眼里看不出悲喜。他似乎只是一个来打扫房间的清洁工,并不关心李望舒有什么情绪,她吐得再翻江倒海,仿佛也跟他没什么关系。他只是默默地收拾,把倒了的椅子复位,把枕头放回它们该放的地方,把地擦干净,把桌子擦干净,再把带来的东西放在桌子上。 李望舒洗了个脸,再出来的时候头发已经扎起来了。她大概也知道跟陈存闹没什么用,所以也就强压着自己的情绪,装作正常的样子。只是她手也是抖的,眼睛也是红的,任是谁看都知道这是个酗酒成性的人。 陈存下巴点点远处,“坐。” 李望舒想向椅子走过去,却脚下一软,直接坐到了地上。 陈存于是也坐下去,顺便拎来了原本放在桌上的一个盒子。 陈存很认真地跟她讲,“我年轻时候被送到安定医院强制戒过酒。李望舒我最后告诉你一遍,你要是还这样,再让我碰见,我就亲自送你去我去过的地方。你想去吗?” 李望舒一绺头发垂在额前,好像又要哭似的,却又害怕陈存把她抓走,就只能拼命摇头,说我不要去,我不要去。 “有事情就解决,解决不了你爸也不会要你的命。王翊不联系你,不一定是躲你,很大可能他也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办。你在这儿寻死觅活的,反而给他添乱,知道吗?” 李望舒可怜巴巴地,小声地问他,“我要真被抓走了,舅舅会去看我吗?” “不会。而且你会再也看不见我,我不会原谅你的。” “不要吧。”李望舒去摇他的手,把他手贴在自己脸上,“别啊舅舅。” 陈存从来不是温情脉脉的。 他说这得看你自己表现。 “我,我以后,少喝。” “你是个大人了,说话得算话。” 她又拼命点头,“我说话算话,真的,算话。” 陈存看了看她,脸色总算缓和了一点。 李望舒莫名其妙觉得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了。她忘了自己是因为什么一瓶又一瓶地喝了,她只知道,这次的错,她舅舅原谅她了。 她还是值得被信任被原谅的。 “尝尝吧。” 陈存打开那个盒子,里面是块小蛋糕。李望舒别别扭扭地说着看起来不大好吃,又伸着食指去戳。 她涂着红的指甲油,手白而细长,小蛋糕也白白的,沾在她手上,她再抬起手指,送到她红艳艳的一张嘴里。 她在那儿慢慢地吮着自己的手指,又偏着头。 陈存说你好像中风偏瘫。 李望舒又伸着手指去戳,完全没注意到陈存说什么,就是一直在小声地嘀咕,“好吃诶。甜甜的。” 她偏着头笑。 中风偏瘫患儿小李笑了。 她说舅舅,你记得的生日,是我妈的还是我的? 陈存也如实讲,“当然是你妈。没有你妈我知道你是谁?” “绝情。”她嘴上这么说,其实却是在笑,边笑边一戳一戳地吃那块小蛋糕。“舅舅也来吃一口吧。” 陈存好嫌弃地说不了,看这玩意儿让你戳的,恶心。 李望舒忽然塞了一块什么水果到他嘴里。 然后她咯咯地笑,像要下蛋似的。 陈存拿她好没办法。 他想起那天和他谈话的王翊。 王翊说舅舅,你知道我原来是什么脾气的人吗?我跟你差不多。我有今天都是被李望舒一点儿一点儿磨出来的。跟她在一起久了是会像她的,小孩儿似的,很娇气。我后来和郝思平相处,很多时候都是郝思平让着我,那时候我就知道我变了,我跟李望舒变成一样的人了。 陈存觉得自己似乎也在变,似乎一个不小心就又能爱人,也又能被人爱。伤疤长肉,老树抽条,痒痒地,又由痒里带来新生。 和煦的风吹过来,阳光也照进来,这其实是一个安静的下午。 陈存跟李望舒说你头发落了一绺,有一绺没梳上去。 李望舒笑着说随便吧,反正又不要出门。 他用比刚才威胁她,要送她去安定医院的时候还要认真好多倍的语气,认真地对她说,“生日快乐,李望舒。好好的,祝你以后都能好好生活。” 李望舒能看见他脖子上的细小皱纹,能看见他衬衫领口散着的没被系上的那颗扣子的纹路。陈存坐在阳光下,坐在地板上,头发短而利落,眼睫很长,平直地生长出去,只有在他向下看的时候才会显得浓密而富有层次。他鼻梁直挺,又跟山根有恰到好处的角度。 陈存没留胡子,嘴唇周围一圈干干净净。他其实很清瘦,只是下巴生得微微上翘,显出一点儿肉感来。 他抱着腿坐着,李望舒伸手去捏他的下巴,边捏边笑。 陈存脸上也慢慢浮起一个笑来,缓慢的,舒展的。 她就对着这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笑着说,陈惠啊,生日快乐。你的女儿以后,一定会很努力地好好生活的,不要担心她。 李望舒又说,不要只自己过逍遥日子啊妈妈,常来梦里看看我嘛。 陈存说你要是真梦见了,别忘了告诉她也来看看我。 我也想她。 那天陈存临走的时候抱着李望舒说,不要感到满足,不要让自己昏睡。趁您现在年轻力壮,精神饱满,要不倦地做好事。 李望舒说舅舅客气了,跟我还您您的。 陈存冷不防地弹她个脑瓜崩,“你真是一点儿文化都没有,还不如我。” -- 50 青年男女似乎只要是想偷情,家长是怎么都拦不住的。当年李望舒和崔韬就从来没被抓住过,如今跟王翊她也很有点儿这个信心。 连续加了叁天班,明明只想好好睡一觉却强行被拉来开房的王翊进了房间就向床上一仰,“我愁着呢你别碰我。” 李望舒满脑袋问号,她费了大力气调度协调,可不是为了让王翊过来躺着的。 她爬过去,伏在王翊胸前,“那你自己说的啊,我不碰你你一会儿可也不许碰我。” 王翊拉开裤链,点点下巴,“你你你自己玩儿自己玩儿,我被你爸那天说得好难受,现在还没缓过来呢。” 李望舒捧着他的脸,很主动地亲吻他,“诶呀你跟他生什么气,他原来怎么说我的你也不是没听过。他惹你,你找我算账嘛,我打算用肉体平息一下你心头怒火,省得你委屈巴巴的总像是我欠你钱了似的。” 刚才还一脸坚贞的王翊这会儿就动了心思,“真的?” “真的。” “呃那什么,”王翊也亲她一口,“宝贝儿,你看上次,在家那次,你口得心不甘情不愿的,咱们能不能再来一次啊,真的很爽啊。” 李望舒说这个不行,上次恶心得我一天才吃了一顿饭。换个别的吧。 王翊又变成贞洁烈女了,他用胳膊挡着眼睛,“除此之外,本人别无所求。你就随意挥霍我吧,我的心还是不会原谅那个姓李的。” “你爱原谅不原谅,给你脸了还,好心好意劝你你还不听了。”李望舒站起来,又脱衣服,“我告诉你啊,你要不乐意,就趁我洗澡尽快走了,我出来要是还能看见你,那就说明这事儿过去了,以后不许再给我摆脸色看,听见了吗?” 王翊痛苦地捂住脸,“这都什么道理啊?你们家就没有一个讲理的!” 李望舒扑过来拍他脸,“问你呢听见没有!” “听见了你快滚去洗澡吧快滚吧滚吧!” 李望舒洗完澡出来,王翊自然是还在装死。 李望舒过去踹他,“洗澡去。” 王翊其实是睡着了,懵懵地醒过来,揉揉眼睛也奔着浴室去了。 李望舒觉得他傻唧唧的可真可爱。 傻唧唧的王翊再出来,带着一身熟悉的香气。李望舒跳过来说我要给你擦头发,你别动!王翊于是坐下,一边任李望舒蹂躏他的脑袋一边儿说,“你是真的行,姐姐,真的。就冲你出来开房还带全套的洗漱用品,连沐浴露都自己带,你就不是一般人。” “原来跟崔韬出来我还带床单呢,他带一次我带一次,我俩轮流。” “你俩真是一对儿,怪不得我拆不散。这次呢?带没带?” “没有,就带了个毯子,可以垫着用。” 王翊捂着脸,不住地说服了服了,真的服了。让你爸打死我吧,我宁可跟你回家做去。 “那可不行。我现在任务就是保护我方小王,让他幼小的心灵不要被我爸伤害。” “行了头发差不多干了,你再擦下去我就没几根毛了。” 李望舒捏捏他头顶,“还可以,挺茂盛。” 王翊:“我建议咱们还是先做一做精神层面的交流,一来你就要上我,我真挺惶恐。” 李望舒说,你说的什么屁话? 说着也就推倒了王翊,趴在他身上又是一顿好亲。王翊觉得自己像是一头被榨干的奶牛,徒有其表,壳子里是空的。 王翊说你猜我能不能猝死在这儿? 李望舒说没事。 的吧。 没事的吧。 你心跳很快吗?没有吧?我听听。 李望舒趴在他胸前听了不到一分钟,就觉得王翊又在支着她了。 她坐起来,手指戳戳他身下直挺挺的一根,“说好的你不碰我我不碰你啊,你这是怎么回事?犯规。” “之前商量那个事你考虑考虑。” “我不想。你自己吃自己吧,我不想。” 王翊侧过身去团成一团,“你好无情!你这个女人!好无情!孩子就这么点儿想要的东西都不给!” 李望舒看着他,白白嫩嫩的,忽然说,“诶,你说男的和男的是怎么搞呢?他们,呃,那什么的时候会有快感吗?” 王翊铁了心,“会。他们会口。” “诶,我说正经的。” 谁会光着身子研究这个啊?还说正经的? “正经的就是他们会给对方口。” 李望舒研究了一下,邪笑着说我好想试试诶,下次拿点东西来。 王翊看看李望舒,又看看自己洁白娇嫩的身体。 他感觉到了深深的恐惧。 “别了吧?” “多有意思。”李望舒问王翊,“你和男人搞过吗?没有吧?我跟你讲,真正的灵魂伴侣就是忽男忽女时男时女的。” 王翊一脸悲愤,“操你妈我他妈应该给你录下来,放给你爸听,看看你爸还有什么脸说我配不上你李望舒。” “他还说这话了?” 王翊难过地说是,不光这么说了,还拿我和崔韬比,说崔韬他都看不上,更甭提我。 “诶哟哟这可怜劲儿的,快让姐姐抱抱。” 王翊投入姐姐怀抱之后表示,除非姐姐口我,否则我不会快乐的。 李望舒说,那你就在悲伤里度过你的余生吧。 李望舒笑着坐到他身上去,又轻轻地晃起来。她拉着王翊的手去摸她的胸,王翊有气无力地盯着她说你这是强奸。 “你去吿我啊!” 王翊别过头去,“你是真不要脸。” 不要脸的李望舒像是在春风里,她轻轻地吟唱。这次的结尾她拍着他的脸说,快乐不快乐?还是不快乐吗?咱们换个姿势?你喜欢什么? 王翊其实只要看到她沉在高潮里的一张脸,就忍不住浑身发酥了。 不过还是被她调戏得只想夺门而出。 王翊把她卷到身子下面,李望舒脸上带着点儿暧昧的红晕,她伸着胳膊大大地搂着王翊,“想通啦?” 王翊咬着她耳垂恶狠狠地说,今天必须连本带利都给我补回来,一点儿都不能差。 李望舒原来挺无所事事的,刚被老李发现她和王翊那点儿破事的时候她确实是崩溃了。只是幸亏陈存拉了她一把。破罐子迟早都是要破摔的,反而不如有一点儿斗志,她也因此每天看着都挺精神的。 李望舒像弹簧,小王弱她就强。 这么一来,王翊倒是忽然忽然有了一点儿安全感。 虽然就一点儿吧。 聊胜于无。 陈存大概有半个月没见李望舒,李望舒不联系他,他就绝不多说一句话。 李望舒偶尔感叹,陈存真算是个人精,至少是把她研究得很透。 李望舒是真怕陈存把她扭送安定医院啊。 所以她在违法犯罪边缘试探。 她决定在陈存的监督下适量饮酒。 酒吧不太嘈杂,李望舒小心翼翼地推出去一杯酒,她想拉执法者下水。 “舅舅来点儿吧。” 陈存摆手,“不喝。你来吧。” 陈存坐在高脚椅子上,腰背很直,盯着李望舒,又也不说话了。李望舒于是战战兢兢地喝,一口又一口,还得赔笑,“舅舅,我还能再喝点儿吗?” 陈存看着她,也不回答。 李望舒于是就更小口地喝,心里也更没底。 她喝着喝着,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 她一回头,一愣,眼睛直了。 陈存没说话,瞟着李望舒身后的人,他也不认识。 那人笑了,说,今天还能一起回家吗?上次匆匆忙忙,有人搅局,没够。 这人是几个月前被她随机抓回家的那两个人里的一个。 李望舒真的也就犯过这么一回浑,没想到那人还记得她,也没想到在这儿能碰见。 李望舒说不出话来,只能一个劲儿地往后躲,那人却抓她胳膊,又一直向前探。 陈存也不动,直到李望舒慌张地叫他,“你干嘛呢?” 那人这才看到一直没出声的陈存。 他认出陈存不是上次来搅和的那人,于是就涎着脸过来说,“一起吗?” 陈存盯着地面,椅子转了转,点点头说可以啊。 李望舒吓得眼睛瞬间放大。 陈存又说,不过得我先来。别人用过的我嫌脏。 那人有点儿扫兴,说这算什么一起啊。他又来动员陈存,“一起吧?上次我和我哥们儿就是,你试试呗哥。” 陈存笑了笑,“另一个呢?他来了吗?” “在那边。” 陈存站起来,抻抻胳膊,又亲亲昵昵拍着那人的腰,“来,带我去瞧瞧,咱几个先交流交流。主要教教我。” “她不会走吗?” “不会。你看她喝得脚都软了。”他一脸诚恳,又嘱咐李望舒,捏着她的脸说:“别走啊。我一会儿回来。” 李望舒哆嗦着点头,哆嗦着喝酒。在别人看来确实像是醉得不行了。 陈存转过头,瞪了她一眼。 李望舒又哆嗦着放下了杯。 陈存半个小时之后才回来,回来的时候手臂没空着,搭着自己的外套。他里面穿的那件白色短袖被灯光映成潮湿的湖蓝色,他的脸上也被光打出错落的阴影,额上有汗。 他慢悠悠地转回来,全然不顾李望舒询问的眼神儿,一手拎过李望舒的杯,把剩下的半盏酒都一饮而尽,又抬着袖子擦嘴。 李望舒小声地问,“舅舅?” 陈存此刻很像是邪教教主之类的人物,带着一点儿摄人心魄的吸引力,又好像特别权威,说什么话别人都要去信,不能反抗。他笑起来,摸着她头发,“刚才怕不怕?我说你怎么叫我来喝酒呢,原来是惹了事叫我来打架。” “没有的舅舅,我不知道他还能认出我,也不知道在这儿能碰见。”李望舒顶着他的手站起来,像一颗小蘑菇似的,“舅舅咱们回家吧。我送你回家。” 陈存点头,李望舒这才发现他有点儿站不稳,却不是因为打了架,而是太久没沾过酒,又因喝得太急——醉了。 李望舒架着陈存出了门,夜风一吹,陈存暂时地醒过来。李望舒还费力地架着他往车的方向去,陈存却忽然在她耳边说,为什么不记得你呢? 李望舒愣愣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我,刚才灯那么暗,我以为不会记得我的。” 陈存又在笑。 他的声音像这夜里的风一样轻。 “你那么漂亮,就是忘了自己,也要记得你啊。” 李望舒看看陈存。 她发现自己这位舅舅的眼里,好像藏着一条碎碎的星河,很让人沉醉。 她抬头看他,而他借着她发愣的时间,就这么直直地吻了下来,带着含混的酒气,却也是温柔周到地吻了下来。 李望舒连躲都忘了躲,就这么被攫取被掠夺,直到这个吻结束。 陈存弯着手指刮刮她的鼻子,借酒劲儿说胡话,他说你不许看我,再看我我还要吻你。 李望舒只能慌乱地低下头,低下头,脸却是红的。 他声音里鼻音很重,却也因此莫名其妙有点儿可爱。 “带我回家。到了家不许走,要守着我。” 李望舒就是个受了惊吓的小兔崽子,她说舅舅我明天还有事…… 陈存的声音从头顶传过来,他懒懒地说,你说什么? “我说,好的,舅舅。” 陈存真的就像个刚刚替漂亮女同学出过气打过架的高中生,有点儿骄傲,又冒着傻气,浑身上下都是青春的味道,是那种装不出来的活泼和灵动。 他搂着李望舒,指着路边的自行车,“咱们偷车吧!你载我回去!这种锁很好开的!你给我一个发卡!我这就去给你开!” 李望舒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一点儿勇气,捏住陈存的脸,假装恶声恶气地训他,“老实点儿,要不然就把你扔在这儿。” 陈存看看她,没说话。 李望舒心里有点儿慌了,手都松了。 陈存忽然又笑了,眼里的星河更亮更长了。 他温温柔柔地说别啊,别扔我在这儿。这儿冷。 我想跟你回家。 -- 51 陈存倒也没怎么闹,回家之后洗洗涮涮地折腾一会儿,该睡就睡了。 就是他忘了给李望舒安排住处。 这是李望舒头一次来陈存家。 到了她才知道陈存原来是住别墅的。 虽然这边的房子没有那么值钱,陈存这儿也不算很大,但一提到家里有叁层,还是会让人觉得挺阔气。 李望舒倒也没想别的,就是觉得舅舅以后有了孩子,孩子可以直接在家里捉迷藏,十分方便。 方便是方便,一关了灯也确实有点儿吓人。 李望舒本来琢磨在一楼的沙发上凑合一宿,毕竟经过她的视察,陈存这偌大个家只有一个卧室,剩下的屋子似乎除了仓库就是仓库,都不能住人。 陈存此刻就躺在二楼的卧室里。 李望舒就在一楼的厅里瑟瑟发抖。 想了半天决定打开一盏小灯壮胆。 打开之后,小灯倒是挺亮,只是周围似乎更黑了,她更害怕了。 李望舒鼓起勇气,抱着两条毯子,一溜小跑地上了楼,悄悄地推开陈存的房门,又悄无声息地给自己搭了个地铺。 她刚想躺下,忽然想到这要是陈存半夜下床踩到她可怎么办?踩到她不要紧,吓到陈存就不好了。还是得提前打个招呼。 于是她趴到陈存床边,只是还没等她叫,陈存就有感应似的忽然睁开了眼,俩人双双吓了一跳。 李望舒颤抖着说舅舅,那什么,我躺这儿了啊,你别踩我,别踩我。 说完就想滚回去再躺好了。 陈存借着月光看她给自己搭的皱皱巴巴的一个小窝,又想到似乎是自己不让她走——最开始不让她走才不是为了留下陪他,只是单纯因为他住得偏,怕李望舒一个人回去不安全。 谁知道他一沾床就困得不行了,完全忘了家里还有这么个人。 陈存说别躺地下了,还有个屋,你可能刚才没看到,在叁层。 李望舒拨浪鼓一样摇头,“不了不了不了,我怕黑我怕黑我怕黑。” “怕黑啊……”陈存喃喃,眼皮打架,“上来吧那,地下多硌得慌。” “不,用,了,吧。” “那你就睡。反正这屋有老鼠。” 李望舒飞快地窜上床,两张毯子统统顾不上拿。 陈存篡了半床被给她,转过去背对着她,打个呵欠说“晚安宝贝儿。” 李望舒在被的边沿踌躇好久,最后实在是小腿冻得快抽筋,这才不情愿地钻了进去。 确实很暖和。 她也很快就睡着了。 陈存一直清清白白做人,老老实实睡觉。昨天怎么睡今天就怎么醒,一宿过去连个身都没翻过。 倒是李望舒。 陈存只觉得自己在睡梦之中一直在挨打,有几次几乎是把他打醒了。迷迷糊糊睁眼一看,是李望舒正以各种奇怪的姿势缠在他身上。 陈存只能尽量把她放好,再把被子抻好。 用不了多一会儿她就会卷土重来。 第二天一早,陈存醒了好一会儿李望舒才醒。陈存本想挣扎,却发现自己被李望舒以十分诡异的方式锁住了,浑身上下只有两只手能动,于是他只能满怀绝望地,一边玩手机一边等她醒。 李望舒醒了。 谢天谢地。 李望舒看看陈存,招呼也不打,倒是笑着推开了他的脸,翻个身又睡了。 陈存由此被解放了出来。 解放出来,下床洗脸刷牙做早饭去了。 陈存正在切一个番茄,忽然听见自己背后有人“啊”了一声。他回头发现李望舒很镇定,很镇定地在甩着手,旁边是一滩洒了的,还在冒热气的开水。 陈存立刻把李望舒薅到水池旁边冲手。 李望舒的疼劲儿还没上来,陈存从背后搂着她,胳膊环过她的腰,捏着她手腕迎接凉水。 “好凉啊。” 李望舒被水冰得有点儿想往回缩手,却被陈存抓得牢牢的,甚至想后退都做不到,整个后背都被他贴着。 陈存说你真够笨的,我就没见过你这么笨的。 “好凉啊,我觉得我这手都没知觉了,还得冲多久啊舅舅?” 陈存这就关机了,不答话了。 李望舒东张西望,“舅舅你锅开啦!快去看看!” 陈存回头一看,确实。 “自己站这儿,不许偷懒啊。” “快去吧快去吧我不会动的。” 陈存前脚松开她去料理锅盖,李望舒后脚就跳过来,水龙头也没关地,跳过来搂住陈存的腰,又恶趣味地把手伸进去贴着他肚子,“凉不凉!我就问你凉不凉?” 陈存被冷了个激灵,却还是耐心地劝,“以我在这个厨艺界纵横多年的经验来看,你这个冲不够时间,一会儿可是会很疼很疼的。” “你就骗人吧, 我又不是小孩儿了,被热水浇一下哪会那么严重。” “那你就不要去。反正是你自己疼。大人说的话你不信,那吃苦头就吃苦头。” 陈存这么一说,李望舒也有点儿犯嘀咕,缩回手去放在自己面前看。陈存当然只是那么一说,不会真的不管她,看准了时机就又把李望舒抓回去冲水了。 李望舒可能也觉得自己有点儿任性,这次倒是乖乖的。 陈存偶尔会捏捏她手背,“凉不凉?” “能不凉吗……我都没知觉了。” “挺会儿吧,也不会冻坏。” “噢。” 李望舒又说,“舅舅你身上到底是什么味儿啊,真的好香。”她扭过头去闻,鼻子冲着他脖颈,陈存的头发也轻轻地扎着她眉心。 陈存不看她,“别动。” 李望舒忽然咬了他脖子一口,陈存一抖,语气又严厉点儿,说你别乱动。 她说小舅舅你知道你昨天对我干什么了吗?你亲我!你说说这是大人该干的事吗?我妈要在会让你这么做吗?你嘴还可甜了,夸我长得漂亮。那漂亮的人多了,你岂不是每个都要亲一遍? 陈存也看她,带着一点笑,眼睛弯弯的,看着挺不好意思的。 然后他又低头,蹭了蹭她鼻尖儿,吻了吻她左边脸颊。 他说你妈妈要是不乐意,让她亲自来找我算账。漂亮的人当然很多,反正现在我只想亲你一个。 李望舒没有被甜言蜜语冲昏头脑,她说舅舅我觉得你还是没拿我当自己人。 “怎么呢?” 李望舒很认真地,“你不让我拿你打火机,就上次。” 陈存看时间差不多了,关了水龙头,撂下李望舒就夺路而逃。 陈存在前面逃窜,李望舒就在后面抓他,边抓边嚷,“诶我是不是戳到你心口上了啊陈存!你连个打火机都不给我就要占我便宜是不是?打火机几个钱啊给我一个能要你命吗!你别跑!” 陈存也得回她,“舅舅也就一个打火机!烟可以抽这我不管你了,但咱得当好孩子,不偷打火机是原则,原则你明白吗?” 陈存的孩子还没来得及在这儿捉迷藏。 陈存和他外甥女却先在这儿玩了一回老鹰捉小鸡。 -------------------------------------- 烟可以抽。 打火机不能偷。 再次重申原则。 本书最富裕的人横空出世,试问舅舅为什么能住别野? 因为劳动致富,搞餐饮,赚钱。 -- 52 李望舒觉得自己很多行为都是极其不可理喻的。比如她当年甜甜的恋爱谈着,如狼似虎的男朋友等着,却还是忍不住去撩拨王翊,而且一撩上瘾,一错再错。 再比如她眼下。 这会儿她的手,莫名其妙地就跑到了陈存胸前,陈存给她扔回来,她又不服气,干脆去摸陈存下半身。 她还什么都没碰到呢,陈存就倏地坐了起来,坐起来,回头瞪她,“你还让不让人睡觉?” “摸摸又不会死。” 陈存抱起被子就要走,李望舒一下子拽住他,“舅舅别走!这屋有老鼠。” “吓你的。” “黑!” “自己开灯睡吧。” 李望舒求他,“别走舅舅,我真的害怕。我不摸你了还不行吗?” 陈存又瞪她。 李望舒:“我发誓。” 陈存一言不发地又躺下了,只留给李望舒一个沉默的背影。 李望舒对父亲的背影没什么概念。 这会儿倒是对舅舅的背影印象深刻。 陈存知道她没睡,就忍不住又要训她,“你什么毛病?你到底什么毛病?” “手,手欠。”李望舒小声地讲,“可你还亲我呢,装什么正人君子……” 陈存气笑了,他说你知道什么叫火上浇油吗? “不知道。我就知道舅舅好像是喜欢我,还不是出于长辈的那种,你是想睡我。” “知道你还这么勾引我?”陈存忽然转过来,头枕着一条胳膊,另一只手则是去捏了李望舒的后颈,强迫她看自己。 太像了,这个动作实在是太像李望舒她爸了。 陈存说,是不是也想跟我上床? 李望舒一贯嘴硬,她说我没有,我为什么要跟你搞,我去找只香香软软的小鸭子不好吗? 然后咽了一口口水。 在黑夜里动静儿很大。 陈存不讲话了,大概是在蓄力。 李望舒说,舅舅你是不是真的想睡我啊?这不太好吧这个?我也确实承认您很有吸引力,但我确实也不好您这口。 “你喜欢什么样的?” 李望舒就是个傻逼。 没看出来陈存已经在生气了。 她还在说,“呃,实不相瞒,我比较喜欢小男孩儿。每个都很可爱,香香软软的。我十八岁的时候就喜欢十八的,我现在二十多,还是喜欢十八的,估计之后我八十了,依然会喜欢十八的。” 陈存做探讨状,挑挑眉毛,“十八,岁数太小了吧,什么也不会啊,能行吗?” “寓教于乐啊舅舅!” 陈存点头,说挺好。来,咱俩交流一下经验。 他说着可就压上来了,手也开始脱李望舒的裤子了。 她这时候才想起来慌。 “你来真的陈存?” “是啊。” 裤子没保住,陈存已经开始向她睡衣里伸手了。 “你你你你你清醒点!你是我舅舅!” 陈存偏就很气人,一边咬着她锁骨一边说,是啊,是你舅舅。寓教于乐嘛,你要想当我舅舅,我也没意见。 李望舒发现自己的身体其实并不抗拒陈存,他的抚摸亲吻反而都让她感觉到无比舒服。 她也不挣扎,就是看着天花板想,她这是真的完了。 陈存在她身上好顿忙活,李望舒觉得自己随时都要被身体里的热浪炙得喘不上气来。她忽然抱住陈存,严肃地说舅舅,你有套吗? “嗯?”陈存很迷蒙,是那种被情欲深刻折磨之下产生的状态。 李望舒拍他脸,试图把他打醒,“舅舅你有套吗?” 陈存在她胸前趴了一小会儿。 根据李望舒的经验,这个男人这会儿脑子转得飞快,都是花言巧语,想要骗她让自己无套内射。 她也严阵以待,做好了千方百计抵抗陈存的准备。 毕竟她真的不想生个傻子出来,比自己还傻,那得傻成啥样。 陈存起来,一句废话没讲,就是说我去拿。 李望舒听着他的脚步声远了,停住,又近了,又走到床边。她从被子里冒出个脑袋,陈存就在月光下面脱着睡衣睡裤。 李望舒想,圆领的上衣还真是好显年轻啊。 陈存忽然有点儿不好意思,把着内裤边儿笑着说你个流氓,闭眼。 “迟早也要看的嘛,你害羞个什么劲儿……”李望舒还是闭了眼,她听见陈存在撕包装,就又忍不住插言,“放那么远。建议你放几个在枕头下面,小陈。” 陈存说我平时从来不带人回来。 她觉得他上来了,蹑手蹑脚地,一睁眼陈存一张脸就在眼前。 李望舒不合时宜地吓了一跳。 陈存也就趁着她吓一跳的工夫,忽然起身,抬着她两条腿就侵了进去。 李望舒一出声,陈存当时就理解了王翊为什么宁可脸都不要了,也要那么穷追不舍死缠烂打。 确实也值得。 陈存想这些的时候,一时就忘了动。李望舒小心翼翼地问,舅舅你是不是不喜欢听人叫啊?我……啊…… 欸,真有意思。 陈存想。 他反正是快忘了自己爽不爽了,他满心就想听李望舒叫一叫。 李望舒一边皱着眉,轻声地叫,一边还要嘱咐他,“我……啊……你不许……呃……不许说难听……啊……难听的话……” 虽然在这种场合听两句荤话确实挺有兴致,可李望舒就是很不喜欢。崔韬有一次在她耳朵边儿上试探地说宝贝儿你可真骚,李望舒一股火当时就直奔心口而去。光着身子就把崔韬踹下了床,从那之后崔韬在床上好一阵子都是一句话不敢多说,生怕一个不小心再被驱逐出境。 陈存这会儿脑子很清明。 他去吻她,李望舒拧着眉头被他吻着,抽出来,又被慢慢地,充满挑逗意味地摩擦着。 李望舒都快哭了,她很想陈存快点儿粗暴地对她,把她心里这团火尽快扑灭,可他偏就不那么做,还拼命吊着她的胃口。 李望舒说舅舅你真的好会折磨人。 陈存还在亲她的眼角眉梢,“珍贵的东西当然要慢慢吃。” 他向前贴一贴又蹭一蹭,李望舒“嗯”了一声,就忍不住浑身痉挛,花穴也剧烈地收缩扩张起来。 她没脸见人了。 只能扯过陈存脱下来的睡衣上衣盖在脸上。偏偏这衣服上又沾了不少他的味道,李望舒觉得自己简直变成了一台洒水车,每呼吸一口,就要吐出一口水来。 排,排液法? 明明学习很差啊!为什么这种时候会忽然想起知识点啊! 李望舒服了自己这个脑子了。 陈存又在笑她了。 李望舒说舅舅你好能忍,你是不是真的伺候过富婆? “你要不要伺候伺候我?”陈存耐心地商量,“到我上面来吧?我老了,累了。” 李望舒摇头,“我不。你摸摸我腰还在不在了,我感觉它不在了。” “试试嘛。” “我不试。”李望舒还在那件上衣下面摇头,陈存忽然舔了一口她的乳头,李望舒触电了似的,抖了好大一下。 她马上捂住了自己前胸,“这个不可以。”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陈存在轻轻地笑,“我不跟你玩了。” 说着他真的就走了。 李望舒都听见他从烟盒里掏烟出来的动静儿了。 他坐到床边去了,夹着烟在找打火机,找过了床头柜就又找回来,问蒙在衣服里的李望舒见没见他打火机。 李望舒有气无力地,“我吃了行了吧?打火机才是你的宝贝,我根本就不是。” 她把衣服撩起来一个小缝,她看见陈存找到了,点上了,烟雾就袅袅地在深蓝色的夜里升起来。 她舅舅,呃,身材挺好的。 穿上衣服看着挺瘦,脱了的话,呃,还挺壮。 宽肩膀细腰杆,很直,屁股看起来也挺弹。 李望舒忍不住过去戳他屁股。 陈存也没反应。 “舅舅,你生气啦?” 陈存还是不理她。 她也坐起来,扶着他肩膀,绕到前面去看陈存的表情。 没表情。 李望舒喊他,“舅舅。”她跪坐在旁边,摇着他胳膊,两个乳房也跟着晃起来,“舅舅你怎么就生气了呢?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容易生气,怪不得你娶不到老婆。” 陈存瞟她一眼,“那是我不想成家,你少拿这个来敲打我,你又不是我长辈。” “舅舅。”她又晃起来,幅度更大点儿。陈存说你离我远点儿,看得见吃不着,还一个劲儿地在那儿勾我。 “你碰我胸我真的很痒的,忍不住。” 陈存喷了她一脸的烟,李望舒在那儿咳嗽个不停。 李望舒咳嗽完了,陈存就还在那儿,面无表情地吸烟,只是快要烧到末尾。 李望舒忽然说,陈存你是不是真以为我没脾气? 正中下怀。 陈存偷偷地笑了一下,一闪而过的那种。他又装着一张冷脸,说你能有什么脾气? 陈存把烟熄灭在烟灰缸里了。 他扭过身子,微微仰着头看李望舒,又问了一遍,“你能有什么脾气?” 李望舒大概知道这是个计,是那个老鬼为了省点力,让她去上面而想出来的计。 反正,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在陈存身上坐着动了好一会儿了。陈存最开始总是笑,李望舒实在不想看他,于是也给他扯了一件衣服蒙脸。 陈存好不乐意,“我想看你胸一摇一摇的嘛。” “闭嘴。” 陈存还真没完全闭嘴。 他也在喘。 喘得李望舒心旌相当荡漾。 李望舒说着这个不可以,那个也不可以,到头来还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想留的一点儿没剩下。那次愤怒之下的女上几乎消耗了她所有体力,当她气喘吁吁下来以为一切都结束了时候,其实这个晚上才刚刚开始,而她已经没了任何抵抗力,只能双眼失神地任由陈存反复地进入撤出,一点儿办法都没。 她都不记得陈存到底在她身上吮咬了多少口了。轻轻的,不疼,却会留下痕迹的那种。肩膀,脖子,手臂,最后是乳房。 陈存拍她的腰,“洗澡。” “不洗。” “洗澡去。” 李望舒嗷呜一口咬住陈存的脖子,“我不去。我累了。” “别让我说第二次。” 李望舒去洗澡的时候对着镜子看了一眼自己。 她觉得这几天之内,应该是不能出门了。 李望舒甜甜蜜蜜地跟王翊视频,陈存在老远的地方站着,在啃一个苹果。 李望舒说你这几天过的还行吗? “还行。李叔叔还算可以,没跟我妈说。我俩就每天都在家里演戏。就是总溜溜地盯着我。你干嘛去了?有时候下班路过你家,你家也不开灯。又去哪儿混了?” 李望舒一晃手机,照到了陈存,“我舅舅家。” 王翊嘴角向上动了动,换了个话题,告诉李望舒注意保暖。他忽然眯起眼,“舅舅,甜吗?” 陈存没理他。 俩人又絮叨了几句,也就不说了。 陈存过来坐下,“没问问他女朋友那个事?” 李望舒脸上的笑渐渐熄灭下来。 她摇头,“不敢问。” “不怕他又是哄你?” “就是哄我的话,我也没什么办法。只能等着,一直,一直,一直,等着。”李望舒看看陈存,“谁让我喜欢他呢?” “日子让你过得乱七八糟。”陈存目光向前,也不看什么,“你俩的破事我以后一点儿都不会再管,现在一提我脑子都嗡地一声,一个头两个大。” 李望舒说谁不是呢。以前从来都是我折磨别人,没想到老了老了遭这份罪。诶,难受。中午吃什么? -- んаīτаnɡщu.cOм 53 陈存送李望舒回家之后,在楼下碰见了李轸。李轸就在一块led屏后面站着,站着看手机。他把屏幕拿得很远,抻着胳膊皱着眉头,是个标准的老头了。 陈存过去,叫了他一声“姐夫”。 李轸眯着眼,还是在他走近了之后才认出来他是陈存。 “哟,陈存。” “等谁呢?” 李轸摆手,“没等谁。看看我闺女家亮不亮灯。连着好几天晚上遛弯儿过来,她家好像都没人。” 陈存:“不打个电话问问?” 李轸忽然低头,吸吸鼻子,做错了事似的,“我,我怕她不理我。”他看看陈存,“李望舒那事你是不是也知道?她自己兜不住,肯定跟你说了。” 陈存点点头,发现李轸的腰也没从前直了,他俩原本是一般高的,这会儿乍一看,李轸差不多要矮他小半头。 李轸说今天咱俩也不说过去那些事,我就跟你说说我闺女。 陈存盯着他看,“姐夫你说。” “她是不是恨我啊?” 陈存就笑了,“恨不恨的,也说不好。你的孩子你自己最清楚。” 李轸拉着陈存去一边的长椅上坐着,“我就是想让她过得好点儿,我觉得我也没错。” “这玩意儿,光想也没用。就是你有能力让她过得好的那个时间段,我觉得她过得也并不好,要不然也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李轸不接话,陈存就继续讲:“前一阵子再见李望舒,她看我第一眼,那个眼神儿,我就觉得这孩子已经废了。我俩在我朋友开的一个小赌场门口碰见的。她当时跟我说她没赌我都不信。” “她还是不赌的。那玩意儿太费脑子,她转不过来。” 陈存没接话,李轸不再说李望舒,于是他眼里就不再有什么温情,看向陈存的时候多了点儿审视。 “听李望舒说你过得挺好。” 陈存扭头看他,“家里只剩我一个,当然得好好地活着。” 李轸也笑回去,“争取比我活得长。我前两天做梦其实还梦见你,梦见我有一年带你去河里捞鱼。那时候你还小,愣了吧唧的,狗都嫌。” 那时候陈存十叁,李轸叁十。 陈存喃喃了一句什么,李轸没听清,就问了一句。 李轸生了不少白头发,在夕阳里和黑发一并被映得发亮,反倒不那么明显。陈存看着他脸上的沟壑,又笑着说,“好大的鱼啊,姐夫。带回家给姐姐吃吧。” 李轸愣了愣,随即转向夕阳的方向大笑。 他转过来,给陈存回话,脸上有夕阳,笑得也很温柔—— “家里还有个小崽子呢,不能光惦记你姐姐啊。” 那天也是个黄昏。 陈存好惊喜地说,姐夫你看!好大的鱼,咱们带回家给姐姐吃吧。 然后李轸说,不能光惦记你姐姐啊。 “我是不会原谅你的。”陈存跟李轸看向不同的方向,拢着手,“不过这么跟你聊聊天,倒也挺好。” 这一路上陈存是怎么走过来的,他自己都记不真切了。 倒是李轸似乎还记得一点。 李轸问他,还喝酒吗? 陈存摇头,“早不喝了。前一阵子试了,一沾就醉。” 李轸看向陈存,忽然向着陈存的方向探身,“诶你是不是到现在还以为,那年我送你去戒酒,真的只是因为怕你一个冷不防捅死我?” “当时确实是这么想。现在不觉得了。” “什么时候开始不觉得的?” “一个月之前,李壮壮过生日的时候。” 李轸小声嘀咕,“两个小混蛋。你俩都是混蛋。其实……其实她们的生日我怎么会不记得呢,实在是气迷心,骂完之后才发现日子不对。只是一大早骂了她,又怎么好意思祝她生日快乐呢。” 陈存知道李轸不想让他接这个话,所以也就绕过去了。他低下头去,又很快抬起头,脸上也还是很平淡的,“别的事,恨死你都不多。就是戒酒这事儿,谢谢你了,姐夫。” “好好活着。好好恨我。” 陈存点头,“放心。一定恨到我死那天。” 那天李轸走之后,陈存在楼下抽了根烟,就又上楼去了。李望舒开了门,他一下子拥住李望舒,靠在她身上一个劲儿地拱来拱去,带着一点微笑,就是不说话。 李望舒以为他又喝酒了,闻了半天却没闻到酒味。 陈存捧着她的头好顿亲她脑门儿,边亲边说,“好大的鱼,好大一条鱼啊。” 李望舒注意的点不在这儿,她发现陈存一边眼皮是两层,一边是叁层,还挺好看。 陈存笑着说,好大的鱼。 李望舒给他指指冰箱,“有鱼,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种大,反正我觉得挺大的,做去吧。” 陈存又亲她一口,说你知道你小时候叫什么吗?你小时候叫李壮壮,因为身体特别健康,在托儿所一个能打叁个。 他又问,李壮壮,你想吃鱼吗? 李望舒眼睛眨两下。 她在想陈存是不是真的疯了。 李望舒说,啊,可以的,吃鱼也行。就是我刚烧了开水,准备泡方便面。 “不吃方便面,咱们不吃那个。” “吃什么都行。但是舅舅你没事吧?” “没事。”陈存恢复了正常,他说,“没事。我好着呢。等着去,晚上吃鱼。” 李望舒可是太喜欢陈存这句“等着去”了。陈存每次说完这句,再等上一会儿,她就有饭吃了。 陈存说过他当厨子就只是为了吃一口家里做的饭。他当时没解释,李望舒却是懂的。 她这辈子最想要的无非就是长长久久的安全感,而这种安全感来自于一餐一饭,来自于日常的一点一滴。 反正恰好,陈存是个厨子。 李望舒跟在陈存后面,一蹦一蹦地跟着他在厨房里转悠。陈存这会儿又稳了下来,话又少了,李望舒也不说话,就是跟着瞧来望去的。 陈存说你学着点儿,回头我不在你自己也能做。 李望舒说那我不看了。 “怎么呢?” “我学不会你就不走了呗。” “滚滚滚,别在这儿添乱。” 陈存是笑着的。李望舒肯定不能走,就继续挂在他身上。 陈存想,真的很暖和啊。 王翊其实眼下,和李望舒关系有点儿尴尬。李望舒逼急过他,所以这次出事之后,她也学乖了,王翊不提,她就不问。 可王翊其实是很想让她问的。 他很想跟李望舒吵一架。 如今,平淡无奇的日子里,他很难找到跟李望舒亲近的机会。他被多方面的压力捏成一个团儿,唯有在受到刺激的时候才能打破壁垒,做点儿出格的事。 李望舒做了几次恶人,累了,不想做了。 王翊一直是个恶人,也累了,却又不得不做。 和郝思平分手这事,他提了,也原原本本地跟郝思平解释了所有来龙去脉。郝思平说给她一段时间缓缓,王翊也同意了。 王翊这边是一块石头落了地,可他想了想,还是不太想让李望舒那边儿落地。他心知肚明李望舒现在跟陈存混在一起,他要是发狠了半拉月不联系李望舒,李望舒大概连想都不会想起他。 他倒也不知道自己在跟谁置气。 想来想去,可能是气自己吧。 这天他又在这儿折磨自己,李望舒就招呼他来家里吃鱼了。 陈存在厨房拎着大勺围着围裙,“我告诉你,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王翊那个贱劲儿就又上来了,他回说,好呀。 陈存说他是不是要来? 李望舒陪着笑,“舅舅做饭这么好吃了,就让他来尝一尝呗。” “尝过。上次那个排骨。”陈存蔫头耷拉脑,扒拉锅里的鱼,又扭过去训她,“我就想老老实实跟你吃顿饭。” 李望舒过来蹭他肩膀,“你生气啦?真生气啦舅舅?” “是啊,生气了。” “那你别走嘛,明天晚上咱俩一起吃饭。” “气的倒不是这个,你把盐递给我一下。” 李望舒过去尝了尝,第一次拿的是糖,第二次拿的才是盐,翻好了盖子递给陈存。 陈存一边撒盐一边说,“我气的是你沉不住气了。你这样啊,会一辈子被人捏着。” 李望舒一愣。 她说要是王翊能一直对我不错,被拿捏着我倒也乐意了。 陈存不知道类似的话李望舒也和王翊说过。 陈存只是低头起锅。 他说宝贝儿啊,咱有的东西本来就不多。 有的本来就不多,就别一个劲儿地往外舍了。 陈存和李望舒大眼瞪小眼地盯着那盘鱼,等王翊。 陈存说这小子要是我朋友,敢这么迟到,我还找他吃饭?抓过来先打一顿。 李望舒愁眉不展,“看着都快凉了,我先来一口啊舅舅。” 陈存打掉她的手,哂笑着说你等啊,不是你找他来的?不许提前吃。 门铃响了。 李望舒:“舅舅快去开门。” 舅舅前脚去开门了,后脚李望舒就飞快地拎着筷子开吃。 王翊面带微笑,很灿烂的,“舅舅!” 陈存摆摆手,转身进去了。 又抓李望舒一个正着。 李望舒也只能撂下筷子,搓着手,不好意思地笑,“舅舅。”然后绕过陈存和王翊偷偷招手,“快来吃,特别好吃。” 王翊跑过来,也端着筷子,“真的?”他尝一口,“诶舅舅这么个怎么做的啊?您教教我呗。” 陈存坐下,翘起腿,慢慢地点了根烟抽。 “好吃多吃点儿吧,”陈存看看李望舒,又扫扫王翊,意味深长地,“多吃点儿吧,你俩。” 李望舒最开始吃得起劲,吃着吃着就开始琢磨郝思平的事了,就渐渐地吃得心不在焉。 陈存很知道她在想什么。 李望舒琢磨着按自己舅舅的聪明劲儿,应该会替自己问。 所以她踹了陈存一脚。 陈存呢,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反而问起了王翊的工作。 王翊说还成,挺顺心的。原来我同屋是个大姐,最近我搬到平台去了,诶,顺心多啦。 李望舒又踹陈存一脚。 陈存说噢,注意身体。 王翊说舅舅,最近李望舒表现好吗? 陈存眼光流转,直来直去地问他,“你什么意思?” “你又酸什么?”李望舒不大满意。 “没酸啊,最近不是舅舅在带你吗?” “要问这个的话,李壮壮能吃能睡,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王翊一下子就笑出了声,拍着李望舒后背,“你叫李壮壮吗?是你吗李壮壮?” 李望舒和鱼说:“你快多长几根刺!扎死他!” 能吃能睡,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好大的鱼。 -- んаīτаnɡщu.cOм 54 李望舒跟陈存招呼一声,“舅舅我去楼下送王翊。” 陈存在厨房刷碗,头也不抬,“你还回来吗?” 李望舒也很直白,“够呛,别等我。”说完就飞快地跑去门去了。 陈存还是在刷碗水声哗啦啦,他边刷碗边小声哼哼,“太阳忍受着悲伤……带给人间这希望之光……” 哼到这儿他停了一下,看了看门的方向,这会儿已是一片空荡了。 他有点儿愣神,很快又低下头去,“我们飞向遥远方,去寻找美丽的梦想……” 李望舒脖子上有一根细细的链子,被床头灯晃得隐隐闪光。她出了一层细汗,额上的碎发于是就都被黏住,弯曲柔软。 她在喘气,王翊也躺在她身边喘气。 窗外隐隐有音乐声。 王翊侧过身来摸着李望舒的胸,头垫在她锁骨的地方,忽然说:“我想着以后要是自己成家了,在家里放个烧烤的炉子。白天上上班,晚上回家就自己烤串儿吃。” “炭不好弄吧?明火温度也挺高,夏天多热啊。” “我烤又不是你烤,你管我热不热呢。” 李望舒暂时绕开小王儿的音乐串吧之梦,跟他说:你这么靠着我,真的有点儿娘。 王翊满不在乎,“铁汉柔情,忍我一会儿吧。”他想想又说,“我其实挺喜欢靠着人的。” “靠着吧,我眯一会儿。困了。” “别睡啊,聊会儿。你每次都搞完我就不跟我说话了,这真特不好。” 李望舒搂搂他,腿又夹到他腰上去了。她把王翊抱在怀里,“来,聊。不打针不吃药坐这儿就是跟你唠。” “躺这儿。” “可以。躺这儿就是跟你唠。” 王翊又开始畅想,“我其实最想做的事就是自己开车出去玩。” “很累的吧,长途开车。” “我还行,我开车不累。” 李望舒笑起来,连带着贴在她胸前的王翊都在抖,她说你去吧,我琢磨你目前这个规划,适合当个大货车司机。我看他们那种,车上都有锅有灶的,能做饭,你那个炉子的想法完全可以实现。 王翊就在她腰上捏一把,“你折腾不起吧?身娇肉贵的。” “跟你一块儿的话倒也无所谓。” “诶哟说得我好感动。”王翊停顿了好久才说,“其实你要是真的喜欢舅舅,咱们俩中间要多一个他的话,我能接受。就,就多个人跟我换班开车呗。咱仨出去玩。” 李望舒揉揉他的头,闭着眼说不要,你这个隐喻有点儿恶毒。你就别自作多情了,你容得下他,他容不下你。 王翊一边咬她乳头,一边反复地问,“为什么?为什么?” 李望舒好不乐意地推他一把,“疼!你轻点儿。” “嗯?为什么?为什么?” “诶呀我,我也说不清,就,就今天先不要说了……” “今天不说哪天说?嗯?你告诉告诉我。”他说着,手就滑到她小腹去了。李望舒看不见王翊的脸,只知道自己在被他拨弄着。王翊本是心中压抑和愤懑都到了极点,只是表面上装着没事。他说的话是真心的,这也是他能给的最大诚意了。 王翊发现,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处境却还是一点儿变化都没有的。他还是跪着的。 其实这点儿诚意,也不是从他心里流出来的。 他只是害怕李望舒真的会扔下他不管。 李望舒把他搂得更紧了,她胸口很疼,下面又被挑得痒,折磨得她一句话都讲不出,只能细细碎碎地呻吟。 王翊停下手,抬起头来,把李望舒翻到另一侧去,然后就扶着她的腰送了进去。李望舒的胳膊也揽着他的腰,摸到了好匀称结实的腰和背。她长长的指甲就划上去,也很用力地,王翊吃疼,也就更用力地撞她。他比李望舒高,咬不到她脖子,就只好碾着她头发慢慢地压。李望舒被头发牵得头发一跳一跳地疼,王翊身下在很滑腻地进出,手指却很用力地在她胸上捏。白嫩的肉从他指缝里鼓出来,手指再稍微动动,刚才压过的地方就是一片淡淡的红雾。 他快而猛烈地冲刺,李望舒的手就渐渐地脱了力,软塌塌地搭在他身上。王翊察觉到了,就不再折磨她的胸,而是捏着下巴亲她,亲她的额头、鼻子、下巴,最后才是嘴唇。 王翊最后就趴在她胸口,研究她乳房边缘的一颗痣。 李望舒一直不讲话,就是看着天花板发愣。她不是在怪王翊弄疼了她,她只是在想,自己的日子怎么又被过成了这样? 陈存现在在家干什么呢? 他睡了吗? 李望舒忽然说:“我舅舅,阴天下雨肩膀就疼。他忍着,但是我能看出来。好像做厨师的都会这样,那个大勺挺沉的。” 王翊说你这儿为什么有颗痣呢? “不知道。之前陈存有一天喝多了,亲我,灯一打他眼睛真的好漂亮,声音也真好听。还要带我偷自行车,很有意思。” “以后在一块儿了,结婚,有小孩儿了,怎么给他解释咱俩这点破事儿呢?幸亏一早就分得清,咱俩各叫各的,要不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就得混成一锅粥。” “我做这么多荒唐事,想想其实,挺难受的,自己也难受,别人也难受。”李望舒呼噜呼噜王翊的后脑勺,“小王儿猜猜,我这么折腾是为了什么啊?” “买房子楼层还是不要选太高,周围最好有个大超市。回头你也让陈存教教你买菜。” “你猜我为什么?” 王翊慢慢地说:“我在说了。” 她很固执,“为什么?” “为了想有个家。看见谁暖和就想凑到谁身边去取暖。这个陈存给不了你,他可以给你金山银山,但是不能名正言顺地跟你生活在一起。可是我能。”王翊还是在慢慢地讲,“我这次一点儿也不慌。你要觉得我和郝思平在一起是对不起你,那你再做点儿对不起我的事,也是可以的。以后如果你想这么过下去,我也无所谓。我认了,真的,我认了。我就这种命,不挣扎了。” 李望舒也是麻木的。 她说你这次倒是挺好,没哭。 “架吵得多了,眼泪就流干了。再说我个男的,又不是岁数小的时候了。” “你不哭我也不想哭了。” 王翊爬起来,去吻她的嘴。李望舒的胳膊也缠到了他脖子上。 刚才是战争。 现在是打扫战场。 王翊和李望舒这么多年的爱恨好像都被揉到这个吻里,她的腰微微地弓起来,王翊的胳膊垫在下面,她向上触着他,又闭着眼,王翊却是在看她的,温柔又炽热。 王翊在她耳边很轻很轻地说:“记得回家。家里有我。” 大概到了十二点多,王翊睡着睡着忽然醒了,坐起来揉着眼睛说饿了。李望舒一直没睡,在边上抽烟,见他醒了就又把他摁下去,“抓紧睡,睡着了就不饿了。” 王翊迷迷瞪瞪地翻个身,“虐待……” 李望舒这支烟吸到一半,摁灭了,又去洗手间打电话。 那边的陈存也迷迷瞪瞪地,“干嘛?” “睡了?” “没有。看着看着电视睡着了。”陈存在沙发上动动腰,“还没睡?” “舅舅你知道哪儿的羊肉串好吃吗?” 陈存打个呵欠,“倒是知道一个。一会儿给你发过去吧。” 李望舒说舅舅早点睡吧。睡衣在卧室的柜子里,床单被罩是我上周新换的,都很干净。 “好。” “晚安舅舅。” “晚安。”他声音疲惫,却感觉是在笑的,他说晚安李壮壮。 李望舒过去拍王翊后背,把他拍醒,扯他起来:“走吧,带你吃羊肉串去。” 王翊迅速清醒,衣服裤子穿得飞快,又在旁边一颠一颠地催李望舒加快速度,恨不能亲自上手帮她穿衣服。 而陈存关了电视之后,却又在一片黑暗里坐了好久。 他起身把杯里冷了的茶都喝光了,慢慢地踱到床上去,趴着,把头夹在床和枕头之间,连钻进被子里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只想这么窝着。 静默如远方连绵的,黑黢黢的山峦,把陈存包围了起来。 这次他不想抵抗。 -- 55 陈存这一夜很波折,基本都是感觉刚刚睡着就又忽然醒过来,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五点多的时候他醒了就再也睡不着,洗漱洗漱,再坐到窗前,他想既然过不了一个安生的黑夜,就老老实实地在这儿迎接黎明好了。 城市此时是灰色的,已经有人在路上行走,有车在街上喧鸣。鸟在叫,似乎是在叫太阳出来。露水滋长,露水消退。潮湿的长夜逝去,新的一天从不是在凌晨开始,而是要从太阳跳跃上来的那一刻起算的。 灰色的黎明。 陈存仰着躺下,忽然感到一阵困倦。 他很想看个日出,只是这次的日出是在梦里看到的。而等他被晒醒过来的时候,地上就又多了个人。李望舒也躺在他身边,四仰八叉地,大概也是觉得晒,所以即使是睡着,脸也使劲地冲他胳膊下面钻。 陈存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能确定的是她昨天确实是吃串儿去了,好一身的烧烤味儿。 李望舒手机忽然响了,她闭着眼四处摸,却摸到了陈存身上。陈存拍她一下,她倒是由此也醒了,猛地弹起来,又找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手机原来就在自己裤兜里揣着。 陈存两条胳膊在脑袋后面迭着,把头垫高了瞧她。李望舒迅速揉揉脸,抓几把头发,然后接了那个视频电话。 “闺女在家呢吗?” 李望舒强睁眼睛,“在家的,妈妈。” 陈存忽然侧过身来看她。 对面又说:“咱家今天停电了,好多东西都做不了。你那儿停电了吗?要不我和你爸去那边儿给你做呀?” “等等妈妈,我看一下。”李望舒起身,差点儿站不稳,趔趄着去试墙上的开关。“我这儿好像也停电了。” “欸……那怎么办呢?要不咱们出去吃吧?其实吃饭倒也不很主要,主要是我们想你了,想见见你。这样,你找一个地儿,回头告诉我们,我们中午就过去。” “好的。”李望舒一迭点头,乖得像只兔子。 她打完了电话,又回来躺下,好顿哀嚎,“我忘了今天要跟崔韬爸爸妈妈出去吃饭了!我现在头好晕啊,就想睡觉。” 陈存笑话她,“活该。大半夜不好好睡觉,非出去吃饭。” 李望舒又打听起来,“舅舅,哪儿的炒菜好吃?清淡一点儿的,适合上岁数的人。” “我觉得我店里挺好吃的。你要不介意让他俩见我,那就去我那儿吃。反正那边今天不停电。” “你还说呢,”李望舒扯了个抱枕枕着,又转过来看陈存,“当时我们双方父母要见面。我和我爸商量了好久,他才答应让你也去。但是我根本找不到你 ,各种途径扫听了好多天,都没联系上,我还以为你已经去外地了。” 陈存伸手捋捋她的头发,装着漫不经心地讲:“难得,还记得我。” “不扯了。现在几点?” “八点半。” “我得出去洗个澡,回来换身干净衣服。” 陈存说你去吧,我再躺会儿。昨天睡得不好。 “那我一会儿回来叫你?”李望舒说着就要站起来,陈存却忽然改变了心思,拉住她的手说,“不用急。” 李望舒于是又盘腿坐下来,“怎么啦舅舅?” 陈存说你背着点儿阳光坐着。 李望舒于是调整调整。 陈存拉过李望舒刚才枕的那个抱枕,自己也调整调整角度,脑袋正好能放在李望舒挡出的阴影里。他摸摸李望舒的手,笑了笑,“我再歇会儿。”说完就眯了眯眼,又睡过去了。 李望舒捏捏他的手背,“舅舅你要睡多久啊?需要我叫你吗?” 他闷闷地回她:“就一会儿,我有数。不用叫我。” 李望舒就坐着,后背暖洋洋热乎乎的,好像正被太阳注入能量。她很快也就困起来,困得垂着脑袋不住地点头。 她软乎乎地趴到了侧躺着的陈存身上,像是在做体前屈似的,好在她也软和,并不觉得疼。 李望舒还挣扎着跟陈存打招呼,“沉吗舅舅?我也趴一下。” “不沉。没事的。” “嗯,最近胖了……怕压到你……” “没事的。”陈存悠悠长长地答,“你舅舅是铁打的,不会坏,放心。” 陈存和崔韬父母的见面可以说是很成功的。李望舒原来一直以为陈存结不了婚是因为他脾气太冷,不好伺候,同样也就不会去伺候别人的家长。只是这次才知道原来舅舅也是个场面人,对待长辈的时候总是面带微笑的,又十分和气,这倒挺出乎李望舒意料的。 送崔韬父母出门的时候,崔韬妈妈问李望舒:“你要不要一起回去?顺路。” 李望舒摇头,“我等等我舅舅,他晚上也不在这儿,一会儿就走。” “他也有事吗?” “他应该也有吧。”李望舒还真说不上来,“爸妈你们先走吧,不用管我。” 崔韬爸爸就说也是,那是你舅舅来着。 崔韬妈妈还是挺疑惑,“真的是你亲舅舅吗?看着真的太年轻了。” “呃,我妈生我的时候岁数就比较小,他跟我妈差得也挺多的。”李望舒莫名其妙地脸红,崔韬妈妈上来抱她,又贴在她耳边很可爱地说,“有了新男朋友一定要领回家给我们看看噢。” 李望舒于是搂得更紧点儿,“放心吧妈妈。” 老头老太太走了之后,陈存才从屋里慢慢地走出来,又是在抽烟。 “走啦?” “走了。后厨忙完了?” “嗯。出来看你们在说话,我就没过去。”陈存看着路上的车,“你当时要是真能嫁到他们家去,也真是件好事。他父母真的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李望舒笑笑,眼睛向下瞟,有点儿失落,“是我没福气。” 陈存说我运气倒是一直挺好的。他掏出烟盒,打开,“分点儿给你。” “分支烟给我?” “分点运气给你。” 李望舒摇头,把他的烟挡回去,“我不要,你自己留着吧。” 陈存低头笑,把烟盒收好,“嫌弃我?” 李望舒长舒一口气。 她看看陈存说不是嫌弃。 陈存一下子就笑了,“你别再往下讲了,我感觉你又要煽情。” “我没有。”她叉着腰,“我就是觉得舅舅总说自己运气好,可是到头来,自己一个人漂着,没有爱人也没有家,该有的什么都没得到。也许还落下一个生意兴隆,但是做生意顺利是因为你确实也在付出辛苦,我就不信如果你做菜不好吃,这饭店也能开这么多年……舅舅的运气其实和我一样,一点儿也不好。挑不到和睦的家,也留不下想留住的亲人。”李望舒笑笑,“所以这点儿运气你还是自己留着吧。如果非要分我点儿什么,就分我点儿辛苦吧。以后不要再那么拼命了,陈存。久病床前无孝子,你老的时候我在不在还两说了,谁照顾你呢?” 陈存想了好一会儿,才拉着长音说,好,听你的。 他看看李望舒,又是好一会儿,才笑出来。这笑就十分舒展地浮现在他脸上,仿佛冰雪融了,花也就跟着开了。 “还行,我没白活。” 至少还有个人心疼他。 李望舒一拍他后背,很轻快地,“走舅舅,咱回家哭去。不能在这儿流眼泪。这是你店门口。” “谁要跟你哭?” “你呗,我眼看着你就要哭了。” “我哪有?” 俩人你追我打的,那点儿笑声就渐渐淹没在了喧嚣的街头。 -- 56 陈存原本想回自己家,只是他送李望舒回家的时候李望舒一直站在自己家楼下不走,把着他车窗可怜巴巴地看他。 陈存颔着头说你怎么个意思? 李望舒哪好开口留他,就只能继续看他,还是可怜巴巴地,她想了半天才说,“舅舅留下给我做个夜宵吧,我饿了。” 陈存就这么半推半就地被她骗上了楼,反正一上了楼这事情如何发展也就由不得他了。 他被摁到床上的时候还捏着李望舒的腰问,“夜宵呢?不吃了?” 李望舒很疯地亲他,还咬他嘴唇,“饭哪有你好吃啊舅舅……” 陈存也知道李望舒是什么意思,无非是知道他昨夜里不好受,却又不能挑破了明着安慰他。想和他留点儿空间,又想让他心里好受点儿罢了。 既然是这样的话,他就决定接受李望舒的歉意了。 李望舒坐在他身上解他衬衫的扣子,她人不聪明,手也很笨,总是解不开,急得头上直冒汗。 陈存就虚情假意地说要不别了吧?你看你也挺累的。 李望舒就吼他,“你闭嘴。” 陈存好脾气地说行,我闭嘴。 李望舒越解越着急,还气急败坏地怪他,“你为什么要穿衣服?” “不穿衣服出门人家会把我当流氓抓起来的。” “你闭嘴!你不许反驳我!” “行,我闭嘴。我不反驳你。”陈存真是好想笑,他觉得李望舒真甜,甜得都齁人了。 李望舒好容易解完了陈存的扣子,低头一看自己衣服上也有四个扣在身前拦着。 李望舒又嚎起来了。 她快疯了。 她卡着陈存的脖子,指指自己的扣,“你来解。” 陈存说行,你松开我脖子,我喘不上来气了。 陈存打量打量她的扣子,忽然说李望舒你信不信,我能不用手解开你这扣。 她这件材质本身就要比陈存那件柔软,是件薄毛线短袖。扣子也很小,看起来并不很顽固。 李望舒是气迷心了才会觉得这个难解。 “我不信。” “你做给你看。” 陈存拍拍李望舒大腿示意她下去,李望舒还生怕他跑似的威胁恐吓了一番。 这下是李望舒躺着,陈存趴在她身边了。 她在喘,前胸起伏,看着很诱人。 陈存说你这衣服原来领子这么低?白天都没发现。 李望舒解释:“往上拽拽的话就不觉得了,我白天的时候就拼命往上拽了一下。” “那这会儿呢?勾引谁呢?”陈存过来了,不等她回答,就趴到了她第一颗扣的地儿,轻轻巧巧地咬了一口,那扣子立马就开了。 李望舒知道自己这是碰见老手了。 她又开始气自己的脑子,她总是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对别人进行无理挑衅,等反应过来了也就晚了。 她这个脑子,不如不长。 陈存说我没骗你吧? “你你你你你不要在我胸前讲话啊!” 陈存就笑了,热气又搞得李望舒头皮麻了一下。 他忽然又去研究第四颗扣。这个扣靠近肚子,在肚脐稍上一点。他又如法炮制,很轻松地咬开了这颗扣。 然后他吻了吻李望舒的肚皮。 李望舒浑身一抖,她觉得自己一下子就湿起来了。 她浑身无力地想,富婆,一定是富婆,陈存一定伺候过富婆。 搞得她也很想努力赚钱,成为富婆。 就在她畅想做富婆的时候,第叁颗扣也失守了。 只剩下她两乳之间的第二颗扣还在苦苦支撑了。 陈存笑着勾了勾她内衣边缘,“热不热啊大夏天的?” “呃,我这个,薄,没钢圈。” 陈存特认真地问她:“没钢圈不会下垂吗?” 李望舒不大在意,“垂就垂呗,反正到老了都要垂的。” 陈存就从她内衣边缘探进一只手去,伸到她轻薄包裹着的温温热热的左边胸上去。 他边摸边问:“你这c吧?” 李望舒毛了,“你个老混蛋你到底摸过多少姑娘啊!” 陈存一边躲着她的打一边还问,“是不是c?啊?你这应该没d。” 俩人在那儿推搡的过程中,第二颗扣终于顶不住了,自己崩开了。 陈存就停手,孩子邀功似的说你看!我没用手解吧! 李望舒这会儿脑子已经不在这儿了,她也坐起来,直把陈存逼到床角去,又抓着他领子吼:“你是不是摸过特别多人啊陈存?我告诉你你以后不许摸我胸!再也不许碰了!” 陈存可怜弱小又无助,他搂着李望舒脖子,又蹭她肩膀,“别吧宝贝儿……你这不要我命一样吗啊……” “我才不是你宝贝儿呢!你是不是也管好多人这么叫过!” 陈存说这个我真没有,我之前跟你说了我只这么叫小孩子的,真的,你忘了吗? 陈存贼心不死地还去解她内衣,被当场擒获。 陈存说我好歹比你多活十年呢,这不,这不挺正常的事吗?没有她们哪有现在这么好吃的我啊? 李望舒觉得自己在冒烟了。 她跳下床去,抱着枕头气冲冲地就走了,去沙发上窝着了。 她也是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也是真的很喜欢陈存的。 喜欢到一想到他还摸过别的女孩儿,心里这火就噌噌地冒。 她对王翊占有欲都没这么强过。 陈存就跟过来,很乖地也坐在她身边,还是哄她,“宝贝儿只有你一个,真的。” “我我我我我我我不信。” “真的。” “你能证明吗?” “那我怎么证明?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 太熟了这破词儿太熟了。 李望舒气得想笑,气得一个劲儿地骂陈存是个老混蛋。 陈存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生气,也是因为知道,心里还有点儿热乎乎的,所以愿意陪她闹。 他说我是,我是还不行吗? 陈存很少这么黏黏糊糊的,这会儿却黏住她不放了。他说你看我不好吃吗?这么好吃的东西你怎么能看都不看一眼呢?你好狠的心呀小李!你再不看舅舅,舅舅可要伤心了。你知道吗有些东西一旦伤心了可就不好吃了。 “你伤心吧,你自己伤心去吧,我要睡了。快滚,别烦我。” 陈存说你都把我扒成这样了,现在你告诉我让我一个人去睡?你是不是太不讲道理? “我是。快滚。” 陈存又开始欲擒故纵了。 他真的走了,临走之前又摸摸李望舒的头,改用正常语气,不撒娇地讲:“那你早点儿睡吧。也累了一天了。” 其实他刚才那个状态李望舒真是受用死了。她原本以为陈存就一直是那么稳稳的,从那个鱼的事儿之后她就隐隐觉得舅舅也许也有很小孩儿的一面,只是藏得很深。而她就想着一定要尽力挖掘。 啊,能被靠谱的人依赖真是能带来莫大满足感的一件事啊! 李望舒头都不用回就知道陈存现在肯定露个脑袋在墙那儿看她。 她说你回来吧,不怪你了。 陈存没声音,她回头一看确实也没人。 李望舒眉头皱皱,又走回卧室,陈存居然已经睡了! 睡了! 李望舒这次是真的怒了,她扑上去就开始咬陈存的脖子。陈存自然早有准备,几下子就把李望舒卷到了身下。 陈存还是那个冷静的陈存,他笑着,李望舒却仿佛看到他已经伸出了獠牙,随时准备要咬她的大动脉。 陈存笑着说:“这次是你自己送上门的,所以刚才算我赢了。” 李望舒隐隐被他摄住,还要强装硬气,“啊,你赢了。赢了赢了呗。” “一会儿什么都得听我的。” “凭什么?” “因为我赢了。” 陈存很得意。 李望舒忽然想起,如果自己算是不讲理,那陈存就是不讲理的舅舅,比她要高一辈儿,多不讲理十年。 她又中计了。 惨呐。 李望舒搂着他的肩膀,“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 “嗯。” “你真的……”李望舒很想捋捋,又说不清楚,“就宝贝儿,真的只有我一个人被这么叫吗?” 陈存说是啊。叫其他小孩儿的时候你以为我在叫谁,也是在叫你啊。你就是我家唯一的小孩儿啊。 陈存捏捏她的鼻子,很温柔地讲:“李壮壮永远都是舅舅最最喜欢的宝贝儿。虽然毛病很多,但是我就是喜欢她。” “我也喜欢舅舅。虽然不是最喜欢,但是我也喜欢舅舅。” 她很坦诚,坦诚到不敢去看陈存的眼睛。 陈存却很快就笑起来了,他轻柔地亲亲她脸颊:“足够了。” 有这一句,就足够他再去面对许多的沟坎和风雪了。 至少和她这一程,能有她这么句话,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 57 李望舒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人了,厨房倒是有水声。她溜过去看,是陈存正在洗菜。 李望舒看一眼表,八点多,也不算晚。 “舅舅什么时候起的?” “六点多。” “噢。你去买菜了?” “嗯。买菜,还去溜了一圈。”陈存扭过头乐了一下,“晨练。” 李望舒端起一杯水喝,嘟囔着说了句“老年人”,不过都淹在她满满的一口水里,压根儿没出腮帮子。她刚想重说,陈存就又乐了,说也分和谁比,跟你比我就是个老年人。跟别的老年人比我可年轻着呢。 李望舒好惊讶地扑过来,借机从背后搂他,“舅舅你竟然听懂啦?” “是呗。” “好厉害!” “是呗。” 李望舒绕过来捏他脸,又虎着脸说:“你好得意啊小陈,不许得意!” “夸我还不兴我高兴了。”陈存就更得意了,他简单甩甩手上的水,也捧起李望舒的脸,在她额头上吻个不停。 李望舒老脸通红,连忙推开他,“我我我我我洗脸去了。” 李望舒洗漱完毕,在厨房找了个旮旯待着。陈存在旁边做饭。 老李给李望舒发来消息。 “在?” 李望舒肯定是不会回的。 “鉴于最近咱俩之间亲情比较淡薄,我诚挚邀请你,我的女儿,小李,回家打麻将。叁缺一,就差你了。瓜果梨桃茶水点心一应俱全,望你考虑。” 李望舒一下子笑出来,把手机递给陈存,说你看我爸这一天天的。陈存看完就也笑了,“你爸麻将打得可好了。” “你都说他打得好,那他应该真的挺厉害的。” 陈存问她,“你会玩儿点吗?” 李望舒摇头,“打得可差了。” “可惜。”陈存真的十分好奇地跟她讨论,“你为什么这么傻?” “不知道。”李望舒也认了,“我现在被你们说的感觉往人群里一站,我就是一智商盆地。” “我们?还谁说你?” “王翊啊。他也总说我脑子有问题。” “下次他要再说你傻你就打他,打不过他就找我,我帮你打他。” 李望舒说不管他,反正我也真傻。 陈存伸出胳膊来搂她过来,“那不行。只有家里人能说你傻。他是家里人吗?你跟他一家人去吧,反正我不跟他一家人。” “一会儿我走了你不许走啊,我回家要看不见你你等着的。” 陈存说你说话就好好说话,一天到晚总威胁我干什么? 李望舒就笑了,“欺负你呗。霸凌。” 陈存想想,看看粥锅,“傻待着好没意思。我应该回家一趟,好几天没回去了。想家了。” 李望舒好嫌弃地抖开他,“你这个男的好矫情。” 陈存忽然抓住这个话茬儿,“就冲你大夏天盖厚被,咱俩就过不到一块儿去。那个被我真折腾半宿,盖上就热不盖还冷,然后你还跟我抢。选我还是选被你说吧。” 李望舒说舅舅以后你别盖被,你盖我。 陈存还没反应过来,李望舒就又说,“然后我盖被。” “你回家必不可能见到我。”陈存伸着食指晃晃,“必不可能我告诉你。” 李望舒伸出手攥住他这根手指,“我回家要见不到你,你以后就必不可能再见到我。舅舅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她就松开了手,凑过去把陈存的手指在嘴里含着。陈存看看她,她眼睛在笑,很媚气的,又在舔他。 陈存关了火(多负责的厨师傅啊),轻轻地把手指从她嘴里抽出来,又轻轻地低下头,忍不住想凑过去吻她。 李望舒忽然向后一跳,伸着手推着陈存前胸,笑嘻嘻地,“这次我赢了,舅舅。要在家等我噢。我家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等我回家过了,从来都是我一个人,带人来的话也是我们一起到,不会在这儿等我。我一会儿把钥匙给你,你出去了也记得早点回来,回来等我。” 陈存在阳光里,一把揽她过来,手勾着她下巴亲了她好一会儿。 李望舒说你答应没答应啊? 陈存抱着她说,“太久我可不等。”他慢慢地说:“别跟上次似的,一个人在这儿待一宿,真是难受死了。” “我会尽快的。放心放心。” 李望舒到了,家里只有她爸。她爸老李说来,过来坐。 李望舒警觉地站在门口没动,“其他人呢?” “马上就到。” “你还找了谁?” “王翊啊,他今天休息。” “还有呢?” “他那个女朋友小郝。” 果不其然。李望舒转身就要走,门却忽然开了,她正好和郝思平以及下楼去接郝思平的王翊碰了个对面儿。 王翊不说话,郝思平看看李望舒,挺复杂的一个眼神,说姐姐来得早。 李望舒不敢看她,慌乱地点头说我也刚到。 麻将桌上的第一个议题是李望舒上班。 老李说,你明后天到哪儿哪儿哪儿去报道,地址我已经发给你了。去了就直接找经理,报你自己名字就可以了。 李望舒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甩着脸不说话,这会儿她开口了,“我不去。” “不去也得去。你要不去就回家住。” “为什么?” “省点儿钱啊,”老李原意不知道是什么,反正这句话传到李望舒那儿,她就觉得有点儿轻佻了。老李说,你不上班,不赚钱,又自己在外面花天酒地的,坐吃山空知道吗?还不如回家来,跟着家里吃饭。那个房子租出去,算你工资。 李望舒快被逼哭了,向前一推牌,又站起来,“我不打了。” 老李笑着拉她说你怎么又生气了呢?你坐下,还有事呢。 李望舒这会儿最恨的都不是自己爸爸了,她恨王翊,恨他一直不讲话。虽然也知道王翊在她爸面前一直都是这个态度,不解释不争取,可事到如今她还是很生气。 李望舒甩开老李的手,“我有钱。你要想把我推出去就直说。” 老李缓缓抱起膀子,“你哪儿弄去?” “我有办法,别管我。” “让陈存给你?在陈存那儿端盘子,好像不比在楼里上班轻松。” 李望舒低着头讲,“至少陈存不会逼着我和根本不喜欢的人天天见面。我跟你说多少次了爸,我一时半会儿不会再嫁人了。” 老李劝她,有点儿缓和,“也没说一定要让你们成是吧。先接触接触呗。还能给你发钱,多好。别气了,坐下玩会儿,小郝来一趟也不容易。” 李望舒真觉得自己眼泪就在眼眶里晃了。她坐下,几个人推着桌子上的麻将,重新开始抓。 老李又问郝思平,“小郝你妈妈最近还行吗?叁万。” 郝思平倒是正常语气,挺和气的,“还可以。情况比前一阵子好多了。” “你走的时候记得把厨房的东西拿走,我跟王翊妈妈准备的一点儿心意。我也忙,没空去看。”老李探身摸牌,又打出一张去,“等忙过这阵子我跟王翊妈妈会去探望的,你别介意。” 郝思平说李叔叔客气了。 李望舒漫无目的地打,恨不能自己是个聋子或者瞎子,或者干脆又瞎又聋。 老李说,小郝以后是打算长期这儿工作吗? “暂时看我这没什么可调动的。我爸还一直指望我考公务员,我本科学法的,就盼着我进公检法,说是工资高。”郝思平笑笑,却好像很累,这个笑在脸上都没挂几秒,就又消失了。 李望舒说,叁条。牌还攥在手里,王翊就说,碰。 李望舒直接把牌狠狠地扔到了他跟前,桌子被砸得“咚”一声。 她抬起头来,眼圈都红了。她抖着手跟郝思平说:“我抽根烟啊,你介意吗?要介意我可以出去。” 她多希望郝思平说介意啊。 但是郝思平一片湖似的说:“没事姐姐,在这儿吧,我不介意。” 李望舒瞟了王翊一眼,王翊捏着她刚才扔给他的那张牌,慢慢地搓,也看着她。 老李说你少抽点儿烟吧。 “我乐意。” “抽抽抽,你他妈要得肺癌了我不管你。” “别管我。” 李望舒点燃了一支烟,觉得镇定了点儿。牌局继续,老李接着郝思平刚才的话茬说:“工资高不高倒是无所谓,就是稳定一点儿,还不是很累。不过年轻人,闯荡闯荡也挺好的。毕竟准备考试也还是耗费精力。”老李又来逗李望舒,“你想不想考?你想考你俩一起报个班儿学去。” 李望舒横老李一眼,一个字都没说。 倒是郝思平开口,郝思平挺诚恳地说我跟姐姐不能在一起学,她脑子比我好用,我跟不上她进度。 这就是明着讽刺人了,只是她说得又那么那么情真意切,李望舒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我,我在我家笨得出名,不用捧着我说。” 郝思平专注看牌,“别谦虚,姐姐。” 王翊还是一个字都不讲。 老李低着头,也是在码牌,边码边说:“我最近还确实得跟你父母见一面,小郝。” 郝思平抬头,捧哏似的,“怎么呢李叔叔?” “我看你俩相处得也挺好,”老李身子又向后仰,脖子却抻着,显然是眼睛花了看不清牌,“婚可能不着急结,但是双方父母应该碰个面,有些事定一定,好提前做个准备。你妈妈生病肯定花费很大,你家现在应该也没什么特别多的余钱,这个就跟你家长说,这个不用担心。”老李说到这儿,抬头看了一眼王翊,王翊还是在愣愣地看李望舒,而李望舒盯着烟不放,“王翊到我家的时候,十几?也就十五六。我女儿不省心,我现在就指望着他给我养老送终了。所以肯定是当亲儿子看的。该出什么我们家肯定不含糊,这你们就放心。” 李望舒就想,她爸爸一直都没变。 趾高气昂,高高在上。 老李当时和崔韬父母第一次见面就闹得很不愉快。崔韬爸爸也很有点儿脾气,老李举手投足之间处处都透着看不上崔韬的意思,甚至是巴不得俩人黄了才好。虽然他话说得十分漂亮,但态度实在恶劣。崔韬父母肯定就不乐意。 那天晚上李望舒真是就差去崔韬父母家门口跪着了。幸亏崔韬父母之前对李望舒印象非常不错,很心疼这个妈妈走得早的小女孩儿。崔韬他妈就拉着李望舒说,要不是冲你,我们真是气得坐都坐不住。 郝思平忽然笑了一下,“好,我回去和我父母说一下。” 老李也笑了,说好,回头给我个信儿。 李望舒的烟是一支接着一支地抽,之后也一直没讲话。老李和王翊还有郝思平说着些有的没的,好像他们才是一家人,李望舒才真的是个外人。 李望舒就想,她要真的是个外人就好了。 -- 58 王翊送郝思平走,李望舒和老李就在饭桌前面面相觑。桌上残羹冷饭,李望舒也是一颗冷心。 徐阿姨开门进来,“嚯,好大的烟。李轸你不要命……”徐阿姨进来一看,有点儿惊喜,“诶呀闺女回来啦!我都不知道!我以为就小郝要来呢!我就走了,去郊区摘草莓去了。欸你别说今年草莓真挺甜,我去洗洗,你先别走啊,你吃点儿,再拿点儿回去。” 李望舒夹着烟,抖抖,一开口,嗓子都哑了。她说爸你看,徐阿姨是亲的,你不是亲的。 老李说我是不是亲的你以后就知道了。 徐阿姨乐颠颠地去洗草莓,水声好大,听不见他们说话。 老李摸了摸李望舒的手,抬头看看她,觉得她这短短一个下午就憔悴了好多。 他说别怪爸爸。 李望舒甩开他手,眼泪忽然就掉下来了。她侧着头,枕在手腕上,手还举着那根烟,眼泪就静静地流下来。她摇着头小声地说你到底给了王翊多少钱啊爸爸?你是我亲爸,你为什么这么对我啊? 老李过来给她揩眼泪,“我什么都没给他。” 李望舒就有点儿懵了。 她原以为王翊一直不说话,是因为拿人手短。 “那……为什么……”李望舒慢慢地抬头看老李,眼里都是疑惑。 老李冷哼一声,连带着肩膀也耸一下。他扯了张纸,帮李望舒擦了擦脸,也小声地说:“我下午那么逼你,他就眼看着一句话都不说。倒不一定是怕自己卷进去惹怒我,我无所谓,之前找他聊的那次他倒也硬气。不知道你俩最近又出什么事了,反正爸爸觉得,你都那么难过了,他还想着考验你,看你是不是要真心跟他在一块儿,那这人其实,要不就是养不熟,要不就是心太狠。无论是哪种,你跟他过,我都是一万个不放心。” 徐阿姨拿着一大盆草莓进来,“先吃点儿。欸?这是怎么了?” 老李笑着说没事,我俩说点儿事。 李望舒抽抽搭搭地,老李扔了个草莓进她嘴里。 他难得温情地问李望舒:“苦的吧?” 李望舒嚼两口,点点头。 “你烟抽得太多了。” 徐阿姨忽然一拍脑袋,“忘把给你装回去的拿出来了。我去拿个袋子装一下啊。” 老李说今天晚上就住家里吧,挺晚了,你一个人回去也不安全。 李望舒摇头,“我得回去。舅舅在家等我呢,估计也做了饭。我让他来接我。” “陈存对你怎么样?” 李望舒一想到陈存就傻笑了一下,“反正隔叁差五就过来给我做饭,特别好吃。” 老李捏了捏她鼻子,也笑了,“傻乎乎的。跟陈存说,我谢谢他。回去的话,今天都发生什么了,一五一十地跟他说,听听他怎么个意思。你爸说话不管用,你一直当我是坏人。舅舅是好人。” 李望舒嘴又一咧,好像又要哭起来似的,“舅舅说他不想管我俩的事儿了,让我不要跟他提。” “他吓唬你的。他那人心软着呢。”老李拍了一下李望舒大腿,正好徐阿姨也拿着一大袋草莓过来了。李望舒站起来,接过那袋子草莓,“谢谢徐阿姨。” 老李也站起来,和徐阿姨打个招呼,“我送她回去。” 李望舒又要哭了,老李一拍她后背,“走吧。回家哭去。” 李望舒哭丧着脸,“徐阿姨再见。” 李轸眼花之后就不再开车了。他跟李望舒于是就去坐公交车,倒也不远,晃了二十分钟就到了。 李望舒不知道已经有多少年没这样心平气和地和自己爸爸接触过了。 李轸笑起来,“我昨天梦见你了,你小时候呢还是,梳一个小男孩儿头发。我有一次出差,去外地抓人,走了半个月。回来以后想抱你,你就直往你妈身后躲,边躲边说,妈妈这个叔叔是谁?他为什么要抱我啊。诶呀,可有意思了。” 李望舒不说话,李轸就继续讲,“然后,你那时候鼻子特别塌,可能小孩儿鼻子都塌。我每天看着你真特别发愁,怎么看怎么丑。心想要这么一直丑下去,以后可真是嫁不出去了。” 李望舒喃喃,“我真的要被你搅得嫁不出去了,爸爸。” “嫁不出去就在家呗,又不是养不起你。不过工作还是得有一份,知道吗?得接触人。” “嗯,知道了。” 她慢慢地说。 到了站,李轸送她到小区门口,一扬手,“自己进去吧。我去赶车啦。” “到家给我打个电话,爸爸。” “放心,没事。” 他转身走了没几步,忽然停住,又走回来,李望舒果然还在原处站着。 李轸说你回去吧。 “我看你过马路,爸爸。走吧。” 李轸愣了愣,笑了,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你猜为什么我叫李轸,你叫李望舒?” 李望舒眼泪干了,脸上紧紧的。这张紧脸上也破出个笑,她抱着一袋子草莓点头,“我知道的,爸爸。” “知道就好。”李轸脸上还带着笑态,却又有点儿舍不得她,“小傻子,真是个小傻子,我生了个小傻子。” 王翊和郝思平一路无话,王翊开车,走到郝思平家附近的时候,开始下小雨。 车就停在郝思平家楼下,郝思平也没急着下去,王翊摇下窗户,风就灌进来,带着雨的腥气。 郝思平笑笑,很自嘲地,又问王翊,“你到底是为什么呢?” 王翊也不绕弯子,他撑着头说,我信不过她。 郝思平和王翊现在处于一种,双方都心知肚明对方意思,却都故意不说出口的状态。郝思平无非和当日的王翊一样,满满的都是不甘心。即使李望舒对她很好,她也清楚地知道在她和王翊交往的过程中,李望舒没做什么过分的事,而且她很尽力厘清自己和王翊的关系,只是王翊一直犹犹豫豫地两边放不下,又折磨着这头又折磨着那头。 但她还是恨李望舒。 王翊却也真的不是怂。 他不占理的时候,尚且有心气能和崔韬在明面上把事情摊开了讲,如今自然也并不惧怕李望舒的爸。真要说有怕的,无非是他妈妈还和李望舒爸爸生活在一起,但这也只是些细枝末节的缘故,可以忽略不计。 更主要的原因是:王翊也是很没安全感的一个人。 他是如何想取代崔韬,如何巧言令色地让李望舒放下警惕留他在身边,又是如何在李望舒选择结婚之后痛快放手去和郝思平相处,这些他没忘,李望舒也没忘。李望舒知道他就是这样的人,而且很愿意忽略他的猜忌和多疑,去接受他的喜欢,这其实就已经李望舒能给的最大的诚意了。 但是他还觉得不够。 王翊是要闹出些事的,只是迟与早而已。现在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真心到底放在了哪头,他今天看着牌桌上的李望舒,看着苦苦相逼的李望舒的爸,其实他明知道,那并不是在逼李望舒,而是在逼他表态,可他还是一个字都不想说。 他就想陷到这样的混乱里,即使他知道李望舒好不容易才借着陈存的一只手刚刚逃出混乱。 他想,要是顺水推舟和郝思平结了婚,大概就能听到李望舒一句真心实意的爱他了。 具体要多真心实意,他也不知道。 他什么都不知道。 也不是很想知道。 不甘心的人和野心家都沉默着,在思考他们共同的未来。 王翊回了家,他妈妈已经睡了,老李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也不看电视,也不玩手机,就是坐着等他。 王翊打个招呼,“李叔叔还没睡?” 李轸说等你,等着跟你说句话。 月光是蓝色的,李望舒的爸爸就坐在一片蓝色的月光里,对王翊小声地说:“困境都是暂时的。没钱可以赚,只要还年轻,还能奋斗,就都不是问题。”他看了王翊一眼,笑笑,“但是不能没有心啊,王翊。就算是投桃报李,你也不该这么对她。” 王翊慢慢地脱了外套,把衣服挂在衣架上的时候,忽然扶着墙,哭得站也站不住。 他怎么没有心呢? 他到底是怎么把一颗心都揉碎了,变成了一个没心的人了呢? 李望舒上楼之后就一直要哭,陈存就一直打断她,她这眼泪也就迟迟没流下来。直到了俩人躺下了,都还没痛快哭出来。 陈存沉默好久才说:“这个王翊挺厉害的。人是好人,心也是真硬。” 李望舒点头,“我爸也这么说。” “那你想怎么办?” 李望舒特别不争气,咧咧嘴又预备哭,“我喜欢他啊舅舅!我能怎么办呢!” 陈存立刻翻个身,翻到另外一边去了,“那就祝你俩情比金坚,我睡了,拜拜。” 李望舒又去搂他,脑门儿抵着他后颈,“舅舅你别睡嘛,我该怎么办啊舅舅……” 陈存:“以后要被欺负得找不着北,可别来我跟前哭。” “我现在就找不着了舅舅……” “睡觉,有事明天再说。” 陈存倒不是在跟她赌气,只是真的困了。他是那种一天睡不好,好几天都缓不过来的人,这会儿真已经是精疲力尽了。 李望舒觉得自己活得真失败,舅舅又让她给烦走了。摸了陈存几下,他也没反应,李望舒就更失落。 她忽然扭了一下陈存的肚皮,很用力地。陈存疼得“嘶”一声,转过来看她,眉头拧在一起,“你到底有什么疾病李壮壮?” “让你不理我!” “我困了!”陈存说得好大声,几乎是嚷了。他很迅速地去捏李望舒,李望舒却双手抱胸早有准备。 陈存说饶你这回。 然后又气鼓鼓地睡觉去了。 他自己找了个薄毯子盖,大概是从家里拿过来的。李望舒观察他一会儿,确认他是睡着了,于是蹑手蹑脚地坐起来,又飞快地扯掉了他的毯子扔到地上,裹着厚被把陈存包围起来。 她还笑,“暖和吧舅舅!” 她自己心里其实还是很乱的,于是就更不想面对一个人的夜晚。即使陈存在她身边睡着,仅仅是入睡这关,对她也是很大的折磨。 陈存闭着眼,趴着,伸出了膝盖和小腿到被外去。 李望舒就伸着腿把它们勾回来,又去亲陈存,“不许偷偷溜。” 他还是闭着眼的,在咬自己嘴上的死皮。 “舅舅你嘴怎么这么干?” “水果吃少了,这两天。” “别咬了,”李望舒渐渐也有点儿困了,大概是因为暖和。她凑上去慢慢地亲他,也舔他嘴唇,“容易咬坏。” 陈存把她搂到怀里。 “快睡。” -- 59 李望舒准备去瞧瞧她爸给她介绍的工作,临出门之前对着镜子描眉画眼的,又找出两件正式一点儿的上衣让陈存帮她挑。 陈存此时正一下一下地弯着腰捡她掉在地上的头发,听她叫自己,就抬头看看,“左边的。” “那就穿左边的,嘿嘿。” 李望舒觉得自己难受劲儿其实根本就没过去,脑子还是一锅粥似的乱着。只是这次崩溃来得和过去一样猛烈,收尾却十分悄无声息。早晨她睁开眼,还没来得及想起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陈存就在客厅喊她吃饭了。等坐到饭桌前去,她刚准备开始新一天崭新的涣散,陈存就跟她说,诶,我今天早晨去菜市场,看见一个方形的西瓜,特别方。 说完他还撂下筷子拿手比划了一下,可认真地盯着自己比划出来的空气西瓜:“大概这么大,这么方。” 陈存总是掐着她要说愁未说愁的时候讲话,搞得李望舒就只能接话,“放在容器里养出来的吧?” “不知道。反正挺有意思的。再有就是我发现你家这边早晨带狗出来买菜的不少。我最开始想,人牵着狗,不就少一只手拿东西吗?后来发现有的狗可乖了,会叼着那个小筐,筐里也可以放菜。我一早晨摸了七八只金毛的脑袋,真好摸,我感觉我都快把它们摸秃了。” 陈存满脸都是美滋滋的傻笑,好像还在回忆金毛头毛的手感。 李望舒一想到陈存穿着他那件深蓝的运动服一脸冷漠地走在清晨的菜场里,看见有人牵着大狗就忍不住和人搭茬,获得主人许可后,弯着腰一手拎菜,一手摸狗头——她就觉得舅舅其实比狗还要更可爱一点儿。 俩人聊着聊着,李望舒也就不难过了,甚至还萌发了去面试的想法。 她倒也有点儿奇怪,为什么这次自己逃得这么快而彻底,想了想似乎是因为陈存并没把这个当成大事来劝她,反而一个劲儿地打岔,让她跟着自己走。而李望舒半强制地被陈存带着度过了一个不那么胡思乱想也不那么惨淡夜晚后,自己就也觉得这事并不是那么十分要她命的了。 太阳还是会照常升起来的,陈存也是会按时去起床买菜的。头一天下午抽了那么那么多烟的李望舒,只要彻彻底底地洗上一遍澡,再往陈存身上一靠,也是可以干干净净安安稳稳睡上一觉的。而且就连梦里都没有王翊的半点影子。 李望舒开始忙活,俩人还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你最近一次面试是什么时候?” 李望舒有点儿不太好意思,“呃,我上次跟这次一样,都是我爸给我找的工作,面试其实就是走走过场的。毕业之后我爸问我想干什么,我说想进电视台,因为喜欢看电视。当了一阵子文员之后,领导说我普通话还可以,就让我去考证,后来就把我调去当主持人了。” 陈存倚靠在洗衣机附近,看着李望舒用卷发棒卷头发。 他笑着说,“是,还总切到手。” 李望舒想回头看陈存,手却忽然被卷发棒烫了一下。陈存一边摇头说着真是服了,一边过来让她松手,接过她的卷发棒。 “舅舅你会用吗?” “看了一会儿,应该会吧。” 李望舒心也挺大,问了一句就放心大胆地让陈存给她卷去了。她又问,“我之前那个节目你看过呀舅舅?” “看过呀。那时候我还挺忙,总得看重播。” 李望舒原来是个美食节目主持人。 她接手的时候正好赶上节目改版。原本是室外的饭店评测,忽然被改成了室内的现场烹饪,都是请些有头有脸的大师傅过来做菜。 大师傅,肯定不能自己切菜。 领导就说,小李,要不你帮忙切切吧。剁个葱姜什么的,切丝这种需要展示技巧的,咱们就让嘉宾来。 所以说,人,就千万不要相信自己有能力。 不切菜的时候尚可说自己只是不乐意做,一旦上了手就会被发现:可能有的人,真就是连葱段儿(不是花)都切不好。 这人就是李望舒。 起初只是陈存一个相熟的师傅要去参加录制,早在准备阶段那人就叫过陈存和他一起去,但是陈存觉得没什么意思,就给推了。这人录前,录中,录后,都发了若干小视频,就差现场直播了。 陈存统统没有点进去看。 这人就特意来找陈存私聊,告诉他几点几点,记得打开电视,观看他这一道精妙绝伦的鱼香肉丝。 陈存当场就把话扔回去了,说你好容易上趟电视,就教鱼香肉丝,可太长脸了。以后出门别说认识我。 “别的不说,主持人是真的又憨又可爱。什么都不会,切菜都切到手。” 于是那天晚上陈存就真的好信儿,去看了一下重播。 于是就发现那个又憨又可爱的,是自己很多年都没见过的小外甥女。 “我当时啊,”陈存忽然笑出声,一字一顿地,还比划,“脑子嗡一下,一直到他那个破菜做完,都出演职人员名单了,都没回过神。后来你们这个节目我就经常看了,一直看到你辞职,换主持人。”陈存拎起一个刚卷好的卷儿给李望舒看,“这个行吗?” “好看诶。” 陈存拨弄她头发,挑出下一绺来卷,又偏着头笑。 李望舒联系完了工作,在电梯里对着镜子照的时候觉得自己这头发真是好看,不把王翊约出来也瞧瞧真是可惜了,于是就叫王翊出来一起吃午饭。地儿就挑在王翊公司附近的一个商场里,李望舒走得慢,她进门的时候王翊已经在那儿等了。他穿了件浅棕的上衣,衬得人就更白净。李望舒很难得这么神采奕奕的,所以王翊看见她的时候也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 李望舒在他对面坐下,跟服务员点了菜,又比划自己眼下,明知故问地,“你这儿黑眼圈好重。昨天没睡好?” “何止啊,”王翊向后一靠,“我今天早晨眼睛肿得都看不见人了。你干嘛去了,穿得这么隆重?” “面试。我爸昨天说的那个工作。” 他笑笑,“还行吗?” “还行。离你这儿不远,就一站。”李望舒向前倾,搓搓手,“什么时候去我家啊,想吃你做饭了。” 王翊垂着眼,没说话。 第一道菜上了,李望舒跟服务员说声“谢谢”,就动了筷子。王翊恹恹的,迟迟没把筷子抽出来。 李望舒边吃边说,“舅舅走了,舅舅还有自己事要忙,也不能每天陪我。我上班了以后他打算一周过来两次,给我改善改善伙食。你看,他一周两趟,你一周两趟,我点两天外卖,再出来吃一天,这周就过去了,是不是挺好?” 王翊笑她,“想得美。”说着也开始吃起来。 “你想得也挺美。诶哟。”李望舒边说边摇头,王翊有点儿狐疑地看她,又不讲话了。 “陈存说今天早晨买菜,看见一个方西瓜,大概这么大。”李望舒也撂下筷子来跟他比划,笑得却有点儿狡黠。 王翊定定地看她,像是在打量陈存移动的教学成果。 人和人相处的时候,有许多话是不必拿到明面上来讲的。很多时候说着事缓则圆,其实缓的都不是事和事发生的环境,而是裹在事里的人。李望舒在逼仄幽冷的空间里长大,又亲手封上了走出去的大门。于是和寒冷一同滋长出的贪婪与脆弱就会是她永远的监牢。 王翊也是这样。 冷静下来想想,其实王翊要什么,给他就是了。爸爸的话是对的,只是并不一定要言听计从。陈存的态度让李望舒意识到,她的生活,归根结底还是她的生活。别人劝她拦她,终究也不是她。 她也想赌一把。 倒不一定是又要走回混乱里。 此时她不会再因为给不了什么而郁郁,也不会因为得不到什么而不快。回头看看,她这些年一直在做的事就是不断地向别人靠近,而别人一旦也靠过来,她就会因此产生恐惧,从而萌生退意。这是她一直在和王翊拉锯的原因,也是她一直在不同的选择间来回跳跃的根源。 却也还是陈存让李望舒明白,其实对方想靠过来的时候,也和她一样是心怀善意的,并不想伤害她。她也不需要非要做点什么特殊的事情来挽留对方取悦对方,可以安静地各忙各的,偶尔攀谈;也可以一起坐着看看电视,却什么都不说;甚至她睡着,也不担心陈存会走,反正他走了也会回来,不单会回来,还会跟她说:今天早晨看见了个方西瓜,好方,大概有这么方。 陈存愿意忽略她满怀的心事和她相处,如今李望舒也愿意忽略王翊满怀的心事和他相处。这事她一直在做,只是这会儿明确了自己这点心思,能接受的就更多。 打雷下雨,刮风落雪,刀枪荆棘。 盲目的人。 快乐的人。 她吃着,跟王翊说:“你啊,你就作吧。” 李望舒抬头打量打量没什么食欲的王翊,又垂下眼盯着盘子,平静愉快地说:“我还总能想起以前我还在家住的时候,咱俩总偷偷摸摸的。但是好多细节我都记得特别清。就有一次,白天,你睡觉,我去你屋里看你,走的时候袖子被你屋门把手给挂住了,动静儿特别大,你就醒了,问我怎么了,我没说。结果后来我在客厅玩儿,你刚醒,路过那个门把手的时候,也被刮了一下。当时给我笑的啊。诶我现在都好奇,你那么高怎么会也被门把手挂住呢?” 王翊于是也认真地托着腮帮子想,“好像是我那件衣服袖子特别长,我还弯着胳膊。当时给我刮了个趔趄。” “还有一次,也是夏天。”李望舒也托着下巴开始想,“我下午睡觉,你好像是出去跟同学玩儿还是怎么着来着,反正出去了。我醒了没多一会儿你就回来了,我也没看手机。你进来,就背着手问我,你下午睡了多久?我当时懵着呢,我说也就半个小时吧。你就特嫌弃地说,你可得就睡了半个小时,整整两个点儿,我给你打电话,一个都没接。我说你给我打电话干嘛?诶?你还记得你给我打电话干嘛么?” 王翊眼睛一弯,“记得啊。我琢磨你没吃饭,想从饭店给你带个菜,从开始吃就给你打电话,一直到吃完你都不接。” 王翊当时损完她,就从背后“唰”地拿出一个纸袋子,里面装了俩塑料饭盒。上面一个菜是地叁鲜,下面一个是水煮肉片。 “那个是真好吃。”李望舒评价道。 王翊也点头,“我也好多年再吃过那么好吃的地叁鲜了。” “地叁鲜一般吧,水煮肉片好吃我记得。” 王翊扬扬手,慢悠悠地讲:“非要跟我拧着来。” 李望舒乱石铺街了这么好半天,其实就是为了把那句真心话不那么突兀地讲出来。她其实很紧张,却还得装着很不经意地讲,“其实你对我的好,我一点儿都没忘。别人对我好,是好多的爱分我一些;你对我好呢,是本来就没多少爱,又想着要攀比,想胜过别人一头,让我觉得全世界就你最好,就一赌气把所有的都给我了。” 这么孤注一掷,就难免偏激,难免患得患失。 王翊再看她时,眼里多少就又有点发亮的神采了,只是还要掩着。 他说李望舒,你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心的人啊。你这么一来,搞得我好不懂事一样。 “那咱办点儿懂事人该办的事?” “怎么呢?” 李望舒那种狡黠的笑就又回来了,她压低了声音说我新办公室有个休息间,有张床,不太大。休息间只有我有钥匙。 王翊说,等等吧。至少把饭吃完。 “你到底去不去?”她笑着瞧他,手指在耳侧轻轻拍着,“去不去?啊?技术部的王翊。” 王翊低头一看,自己果然还挂着工牌,于是就取下来卷了卷,扔给李望舒,让她放包里。 其实还有两个菜没上。 王翊却抬手招呼服务员,“买单。” -- 60 这房间是细长条的,有张小床,又有一扇小小的窗户,面积可怜,采光也可怜。不过收拾得倒是很干净,大概是因为李望舒那个同学——这小破公司的少东家张弛平时没事也在这儿住,所以还挺样儿。 李望舒反手锁了门,紧接着就被王翊摁在门板上吻了,吻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促狭空间里,俩人体温都迅速上升。王翊一边亲她,一边顺着她上衣下摆伸手进去,隔着胸罩慢慢地捏。李望舒的手则是准确地摸到了王翊裤子上的拉链,也轻轻地揉他身下的肉,等着它在自己手里由软变硬,再挺起来。 王翊喘着粗气抬起头,敲敲墙,“空,空心儿的,隔音吗?” 李望舒也气喘吁吁地说不知道,就又揽着他脖子亲去了。 王翊刚上班的时候李望舒来看过他几次。那时候李望舒就想,要是王翊是自己同事而自己又是单身的话,就算单位再怎么明令禁止办公室恋情,她也要冒着被开除的风险跟王翊谈谈恋爱。毕竟王翊干正事的样子实在是太好看了,很专注,又好像总是很有把握,什么都难不住他似的。 李望舒想,自己要是他老板,一定会让他天天加班,直到猝死。 炽热的气息相互缠着,李望舒不知道怎么就想起这茬儿了,所以就忽然笑了出来。王翊这会儿已经解开了她内衣的扣子,伸进去揉了,又在慢慢地啃她肩颈处的肉。听见她笑,王翊就也笑起来,又贴她近点儿,“想什么呢笑这么开心?” 李望舒如实地说:“我在想我要是你领导,就让你天天加班,加到过劳死。” “我招你惹你了?” 李望舒眼睛向上瞟,忍不住乐,“那你工作时候确实很帅嘛。想想就忍不住要扒你衣服。” 王翊笑着骂她,说你这都什么毛病,伺候不了。说完就搂着李望舒倒到那张单人床上去了。 李望舒一想张弛当年追过她未遂不说,如今给了她份工作,还没等上班,她就带别人滚到了张弛这条兢兢业业工作的孤犬的床上。 确实是不太地道。 等张弛出差回来,她还是要给人家一点好脸色,毕竟也是给他当助理。 王翊拍拍她脸,悬在她身上拧着眉头,“你又想什么呢?又溜号!” 李望舒被打断,“嗯?什么?” 王翊也不想跟她细说,手挑开她到膝的裙子,刚触到她膝盖就好惊讶地说:“诶!滑滑的!”他飞快地坐起来一个劲儿摸李望舒大腿,唰唰的,摸到都快起静电了,又说:“滑滑的欸!” 李望舒恨不能照他脸上踹一脚。 “你长这么大没见过女人穿丝袜是吗?” 王翊惊喜地睁大眼,咧着嘴,俩小虎牙就露出来,他说我知道啊,见过。但是没摸过。好滑啊!接着就忙不迭地把李望舒的半身裙子卷上去(不顾李望舒的抗议:裙子特贵,你把它脱了不好吗?你这么弄都是褶!),又像个变态似的把脸贴到她大腿上蹭来蹭去,一脸淫笑。 他蹭了大概有十分钟吧。总之是李望舒吃完饭的那个困劲儿都上来了,头一蒙都想睡了,王翊才从她腿上起来。 李望舒说回头我送你几条,你自己回家穿去,也滑滑的。 她好困。 她想可能男的确实都对各种丝袜和腿有情结。陈存那么稳当一人,上午送她出门的时候也盯着她看了好久。 但是陈存说的是:“黑的好看吧?” 王翊又开始研究,研究该用个什么姿势。 他说李望舒你有什么诉求? 李望舒看看自己这起褶的一身儿,“别太麻烦,我不想脱衣服。” “我也不太想。” 王翊研究研究李望舒,又研究研究这张小小的床。 “要不咱后,后……” 李望舒忽然就清醒了,瞪着王翊说你敢! 王翊就嘀嘀咕咕地,“又不是没有过……”他又过去跟李望舒交涉,痛陈利弊,终于说服了她。 李望舒跪着把自己撑起来之前回头看王翊,“你你你你你要敢打我屁股你就死定了!” 王翊:“诶呀不会的,你转过去转过去吧,快。” 王翊刚进去第一下,就觉得身上一酥腰一酸,差点儿就瘫在李望舒身上了。李望舒看不见他,咬着嘴又不敢叫,停在喉咙里的就是一声不完整的支吾。 其实王翊刚看到李望舒的时候心里一股火就已经窜上来了。他之前一直只觉得李望舒软和,这会儿再看,哪是只有软和呢?要腰有腰要臀有臀,很有点儿曲线。 王翊就这么晕晕乎乎地进进出出,他被快感冲着,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听不见,就想弯着腰去摸她垂着的,随身体运动而轻轻摇摆的胸。李望舒却不能不管不顾,毕竟她还得在这儿工作,于是就生生地分了一半心去强控着自己不出声。 她是没出声,王翊在出声。他每次向前撞时都撞得出响儿,又带着湿漉漉的水声,他又在喘粗气。 这也就是李望舒一直不大喜欢跟人这么做的原因。 她看不见对方的脸,心里就没什么安全感。总觉得是被人抓过来的,人家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一旦搞出了大动静儿,她这种感觉就更深点儿,羞耻感就更重。这样进得确实很深,有点儿别的姿势比不上的优势。李望舒确实事多,只是她这事多,最初只是为了拖点儿时间,让自己缓缓。她身体实在是很敏感,她又的确不想让上了她床的男孩子们太有成就感。 最开始被这么制裁的一个是崔韬。 崔韬一度怀疑自己有问题,时常趁着夜深人静浏览寻医问药网。 再往后一个是王翊。 李望舒真的被王翊搞出过心理阴影来。王翊过生日的那个晚上,她最开始还洋洋得意,自己有个老手身份,占了先机。王翊最开始也确实不行,仿佛被她扼住命运咽喉。 只是谁能想到王翊体力那么好?又那么有胆子敢再来第二次呢? 白白嫩嫩的小男孩儿一边儿认怂,说姐姐你别叫,你一叫我就要泄了,一边儿凶狠地发力,好像要撞散她似的——这谁受得了呢?然后人家又是一边认怂,说自己不行,一边只是亲了亲她,她就眼泪止不住地流,央着人家别走,再干干她。 这种丢人的事啊,做一次就够了。 李望舒在很多事上都早就没了面子,于是她在床上就格外要面子。 想想她也不是个能互攻的男同性恋,这么要强做什么呢? 她自己都想不清楚。 敏感的小李腰微微弓着,胳膊却早已经支撑不住,头和肩部也俯下来帮着肘关节撑住腰和腿。王翊于是就更高兴,因为这么看她身材要更好点儿,于是他冲得也更用力些。李望舒深深地把头埋进自己杂乱的头发里,咬着手背,十分辛苦地忍住不吭声。她觉得自己浑身的筋脉都在随着王翊的动作一跳一跳的,跳的她头晕眼花,手脚发麻。 王翊忽然捏了捏她屁股。 李望舒现在肯定是不能骂他,她连嘴都张不开。 王翊见她没反应,来了恶趣味,照着她屁股就狠狠地打了一下。 后果显然是惨重的。 李望舒被他这一下打得终于是忍不住叫了出来,不大不小地一声却搞得王翊浑身发麻。更重要的是他这下直接拍得李望舒忽然浑身都收紧了一下,而他这会儿还在她身体里,就被夹得也是周身一抖。 李望舒觉得自己又要哭出来了。 她满脑子都是:你好不争气! 好!不!争!气! 王翊显然是没玩儿够,又拍了她一把。 这下不争气的李望舒可是彻底不争气了,她直接高潮了。王翊不想出来,毕竟他还没想射,李望舒很努力地想让他出去,于是就一点儿一点儿往前挪,她挪一点,他就也挪一点儿,摩得她好难受。 李望舒浑身上下所有骨头都化了,她闷着声音说我求你了,放了我吧。 李望舒腿好软,腰也好软,一点儿力气都没有。明明并没进行很久,她却还是觉得自己已经精疲力竭了。 王翊料理好自己,又过来收拾她,拿了一块纸在她身下细致地擦。她内裤和那条滑溜溜丝袜都被褪到膝盖以上的位置,裙子都是褶,衣服上也是,头发乱糟糟,眼睛红通通。 她侧躺着,王翊边擦边说,这知道的是刚做过,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刚和哪个泼妇打过架,还输了。 李望舒愣愣地,“我一会儿怎么回家啊?”她看看王翊,重复地问,“啊?我一会儿怎么回家?” “嗯,这个裙子应该没事,走着走着褶儿就开了。一会儿你把这个上衣脱了,然后穿我外衣回去。” 李望舒捋捋自己头发,声音哑着,心如死灰地说:“我刚才发现特别可怕一个事。” “嗯?” “你把我内衣扣子拽坏了,扣不上了。”李望舒泫然欲泣,解了内衣肩带的挂钩,整个儿地抽出来,而王翊正半跪在床边,脸埋在她肚子上笑。她直接把内衣扔到王翊后脑勺上去了。 好丢人啊。 李望舒想。 好丢人啊。 李望舒又想。 王翊笑够了,就又在开动脑筋了。他捏着李望舒的胸罩,开始想办法,“那要不我先走,开车回来,来接你。你下楼,走楼梯之类的,咱们再接头。” “我不。不穿内衣走楼梯,听着就很avi。我脑子里都有画面了。” “那就我先回去取车,然后开到楼下。再上楼来找你,咱俩再偷偷下去。你觉得这个计划怎么样?”王翊还是捏着她内衣,又点评,“女孩子的东西都好好玩儿,这个看着薄薄的,但是很好捏诶,还香香的。” 李望舒狠狠地拍了他后背几下,“记得赔我!我本来就没几件!” “好。”王翊乐呵呵地,“这个分型号吗?随便买就可以吗?” 李望舒有点儿悲悯地想,陈存说得对—— 孩子太小了,什么也不懂吧? 可不吗! 李望舒好认真地和王翊讨论起来,“郝思平没教过你这些?” “教什么?” “你知道a杯b杯c杯这种词吗?” “知道啊。”王翊喜滋滋,地主家傻儿子一样,“内衣是根据这个分的吗?难道不是你想看起来多大,就买多大的内衣吗?它可以把衣服撑起来这样子的。” 李望舒疑惑挠头,五官都挤在一起的那种疑惑。 “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吗?” 李望舒说,我建议你别上我床了。 “这也不是你床,这你公司床。” “噢,这张也算。” 王翊拉她起来,还挺细心地把床单撤走了,放到一个袋子里装着,让李望舒回家洗了再拿回来。 李望舒在一边,还在疑惑。她觉得自己错看王翊了,王翊其实一点儿都不精明,他傻得很。 王翊疑惑挠头,“怎,怎么了?” 李望舒说诶你别动,你这儿有我一根头发。她说就抱着肩膀凑过来,在王翊脖子侧面亲了一口。 王翊笑着说你这不行,不出印儿。 李望舒把他白半袖的领子往前拽拽,一个淡淡的口红印儿就在侧面印着。 李望舒说你真当我傻? 王翊好痛苦地紧闭双眼,又过来扒李望舒,“你你你你你把我外套还我还我……”李望舒就往后躲,最后自然是免不了被逼到墙角好顿乱亲。 直男王翊在送小李回家的路上还表扬了小李的口红:真棒!很持久! 李望舒伸手捂住他嘴:“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了。嘴不想要的话可以捐给需要的朋友。” 王翊就挣扎,说我想要,想要。嘴怎么能不要呢? -- んаīτаnɡщu.cOм 61 邵一毛给陈存打电话,寒暄几句之后就直入正题,让陈存帮她看孩子。 “她怎么了?” “感冒。我单位有事,这就得走,你替我看一会儿,晚上我就有空了。” “行。” 邵一毛家的小闺女长得白白胖胖,就是体质不好,总生病。小孩儿在那儿拉着邵一毛的胳膊不让她走,马上就要哭似的,陈存就是这时候进门的。 邵一毛铁面异常,和小孩儿说:“你舅来了。让他跟你玩。” 陈存过来,看看点滴,“打得太快了吧?她能受得了吗?” 邵一毛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找护士给调低了流速。邵一毛边甩小孩儿胳膊边跟陈存说,“刚才着急了,想着快点打完,快点领她走。” 陈存强压下一口气,把包扔给邵一毛,“我求你快滚吧!” “我滚了啊!打完这个还有一针!” “快滚!” 邵一毛走了,陈存坐下,小孩儿不好意思跟他哭,就在那儿扁着嘴一直吭哧。她眨巴眼睛看着邵一毛打着电话走了,就又吭叽着小声说:“舅舅……” 陈存看她好可怜啊,就摸着她小胖爪子温温柔柔地哄她:“打完就好啦,打完就不难受了。打完针舅舅领你出去吃肉,好不好? ” 小孩儿吭叽吭叽吭叽,还是没抵得过肉的诱惑。但还在犯倔,就只能扭过头去不理人。 陈存低头慢慢地摸着她的手,隔壁床的家长忽然搭茬,“你是孩子舅舅呀? ” 陈存笑着说是。 “小孩子生病啊,真是发愁。”那家长很有点苦水要吐,“最开始就盼着孩子聪明伶俐,但孩子一生病,我就不盼别的了,就盼他身体健健康康的,没病没灾,诶,就可以了。” 陈存说可不是么。他戳戳小孩儿的脑门儿,“健健康康的,好好吃饭,别挑食,听见没 ?” 小孩儿点点头,又笑了。 陈存带她打完针吃了饭,坐在餐厅等小孩儿吃完最后一口的工夫,邵一毛又来电话,说是晚上回不来了,让陈存把孩子送到孩子的姥姥那儿去。 陈存说你别折腾老太太了,我带她一宿吧。 “那也行。你带着她回家取一趟作业,她暑假作业每天都要做的,这个不能偷懒。” “嗯。” “我走了啊拜拜。” 李望舒好奇是谁在摁门铃,问了一句,发现是陈存,于是就推开了门。 她正在家里洗衣服。不光是衣服,还有白天带回来的床单。她见了陈存,好高兴地就想过去搂他,陈存身后忽然冒出个背着书包的小女孩儿。 陈存搂着小孩儿脖子,“叫姐姐。” “姐姐。” 李望舒两眼更放光了,“诶呀!好可爱的宝宝!这你闺女吗舅舅?你什么时候生的?” 陈存说你就扯,我哪有空?这我一个朋友家的小孩儿。 李望舒好喜欢这个小姑娘呀,圆圆滚滚的真是可爱。她领着小孩儿就进屋了,又给她找了不少的好吃的。小孩儿坐着吃,李望舒就在旁边看。陈存去把洗衣机洗好的床单和上衣都拿出来,拿到阳台去晾。他问李望舒,“晚上吃了吗?” 李望舒一边痴汉笑容地看着小孩儿,一边说,“没有啊。我做米饭了。在锅里。” 陈存把床单抻开晾好,又从盆里捞出那件棕褐色的外衣,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把领子翻出来瞧瞧,就对着尺码笑了笑。不带恶意的,就是单纯笑笑。 他搓着手回来,“我去考察一下你的饭。” 陈存晃到厨房。 在打开电饭锅的锅盖之前,他还是不相信有人用电饭锅也能做出夹生饭的。 打开之后他信了。 陈存回头喊在客厅逗孩子的李望舒,“夹生的。” 李望舒一愣,快步走过来看,好疑惑,“怎么会呢?这东西不就放米放水就可以了吗?”她拿过一双筷子来,“你都没尝,这不跟正常米饭一样吗?你尝一口。” 陈存说这还用尝?看一眼就知道了。 李望舒还是不服气,“你不尝我尝尝。” 嗨,还真是生的。 李望舒边嚼边说,“这可怎么办呢?再煮一下吧,说不定就熟了。” 陈存看看锅里这饭量,“王翊要来啊?” “没有啊。我自己吃。” 陈存胳膊在前胸迭着,下巴点点,“这锅里的够你吃到明天晚上。” “那么多吗?”李望舒伸了一根筷子进去测饭的深度,抽出一瞧,“不对啊……我这就是一碗半啊……我就淘了一碗半的米进去啊……怎么回事……”她举着那根筷子看看陈存,“怎么回事啊舅舅?” 陈存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跟她从哪儿讲起,想了半天就剩下一句:“米,它吸水是会膨胀的,你知道吗?” “还会这样啊……”李望舒看着自己这一锅旱的旱涝的涝的米饭,心烦意乱,揉着肚子说好饿啊,我咸菜都买好了,结果饭掉链子,早知道就买烧饼吃了。 李望舒来回扒拉锅里的饭,最后还是看向了陈存,小心翼翼地求他:“小舅,救救这锅米饭吧。” 陈存也拿了一双筷子过去扒拉,“炒了它吧要不,你这儿还有鸡蛋吗?” 李望舒立刻变积极:“有。” “葱姜蒜呢?” “就你上次来买的。”李望舒不知从哪儿抄出一棵好蔫儿好蔫儿的葱来,“就是它。” 陈存说李望舒你过来。 李望舒拎着那根葱,看着陈存那个笑,有点儿害怕,“怎么了舅舅?” 陈存招招手说你过来,来。 他靠着灶台,脸上带着一点隐隐的笑意,说李望舒你来,没事的,你过来我跟你说句话。 李望舒一时间竟不知是自己做错了事还是这根葱忤逆了陈存的意思。 就只好一点一点儿挪过去,侧着挪,探着上半身,只把耳朵凑过去,像条在偷听的傻狗。 陈存小声地说,你看见客厅那个小孩儿了吗?她也管我叫舅舅。 “啊。然后呢?” 陈存就更小声地说,“我觉得你好像都不如她。她才一年级。” 李望舒甩着那根葱就打到陈存身上去了。陈存躲着,又说你有力气别打我,打鸡蛋去啊! 窗外霞光有一万道。 李望舒家飘出罕见的饭菜香气。 小孩儿吃够了,就开始写作业,安安静静。 邵一毛的公差一天没出完,第二天小孩儿照样是和他俩厮混。李望舒仗着张弛没回来,也就明目张胆地不去报道,陈存晚上去店里晃了一趟,不到两个小时就跑了个来回,快得李望舒误以为他只是去楼下抽了根烟。 小孩儿在客房睡着了。李望舒偷偷摸摸地在厨房的窗户附近抽烟,陈存过来直接夺去了她剩下的半根,自己吸起来,又笑着说,诶你知道吗,我今天早晨出门,碰见特别有意思的一个老太太,应该是你邻居。 “怎么呢?”李望舒喘一口气出来,还是冒着烟的。她一件睡衣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半露着肩膀,头发蓬松而乱,十分慵懒的样子。 陈存其实碰见那老太太两叁回了,都是在菜市场。今天俩人一起挑青椒,摸到了同一个好青椒上,陈存说您来您来,老太太说给你吧给你吧,然后非常热情地强塞到了陈存的袋子里。 俩人往前走,老太太就说,看你好眼熟。你是不是八楼最靠里面那家的? “我就偶尔来。” “噢。那姑娘是你什么人呀?” “我外甥女。” 俩人聊着聊着,老太太就说起李望舒来。 “那个女孩儿呀,人可好了,每次碰见我都帮我拎东西。” 李望舒听到这儿美滋滋地,“我确实就是这样一个好的青年。” 陈存就笑了,“那老太太后来就劝我,说你以后要有小孩儿,我们这种娘家人就不要来伺候。要不然就辛苦都是我们的,好都落在爷爷奶奶那边去了。完了吧老太太就站楼下跟我捋,说你这种情况,你外甥女要是有了孩子,要管你叫舅姥爷。诶哟我今天一想起这个事儿就想笑,笑了一天了。” 李望舒:??? 陈存嘱咐李望舒,“考虑考虑要是有条件,就别生了,我不想当舅姥爷,太难听了。”陈存一边嫌弃着,一边又忍不住笑,笑得烟灰抖了一窗台。 李望舒拍拍他肩膀,“陈存,我建议你稍微深沉一点。一个舅姥爷不至于的。” 陈存就又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挺好个人,因为舅姥爷,疯了。 陈存笑够了,忽然拉了拉她衣服,伸手摸摸她肩膀,“滑滑的。” 这回轮到李望舒笑了。李望舒原原本本的把王翊与丝袜和内衣之间的爱恨情仇仔仔细细给陈存讲了一遍。陈存又笑得直不起腰来了。 他笑着看李望舒,想起那天亲手给李望舒卷的卷儿,就问她,你那个卷儿呢?怎么开了? 李望舒:舅舅我先问你一下啊,你觉得这种卷,和理发店卷出来的那种卷,有没有什么区别? 陈存对傻逼男孩儿王翊的嘲笑还停在脸上,他说没有吧?理发店,就不用自己卷了呗。有人替你卷。 陈存脸上的笑就原样搬到李望舒脸上,李望舒赶紧过来抱他,边抱边说你们这帮男的怎么都这么可爱呢,傻乎乎的。 陈存还追问:“不是吗?我一直以为我那天的劳动特别值钱来着,不是一样的吗?啊?” 李望舒搂着他说一样的一样的。她从陈存胸前抬起头来,“舅舅,苦了你了。之前是我不对。咱们晚上试点儿新鲜的吧。” 陈存反应了一下,“嗯……嗯?怎么拐到这儿的?” 李望舒拉着他胳膊好顿摇晃,边摇边嘤嘤地叫他,“舅舅!” 诶呀,这一下,搞得陈存好生荡漾。 陈存觑着她说:“什么新鲜的?” 李望舒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一讲,吹得十分大,说这姿势环境友好、小投入高回报不说,还十分稳健。 陈存好恨铁不成钢地甩开她了,“宝贝儿,你真没见过世面。” “咱也试试吧!啊,舅舅,试试呗。” 陈存捏住她的脸,亲了一口,慢悠悠地说,“我不喜欢这种。”又亲了一口,“我不喜欢看不见女孩儿脸的一切姿势,总感觉不是很尊重人。” 李望舒被他捏得像仓鼠,嘴唇挤到一块儿,一开一合地含糊讲话:“舅舅你还挺平权。” “倒不是那个。就是我这人吧,比较重视这个,心灵,心灵上的沟通。”陈存被她含怨带恨的眼神盯得忍不住发笑。李望舒说谁要跟你沟通心灵?你那个老心灵谁要跟你沟通?我就想跟你肉体来往。 “那我收钱。你刚看我了,一会儿结下账啊。” “生活不易,小李哭泣。”李望舒使劲从他手里把脸扭出来,又凑近了去看他,然后忽然一指他,“你也看我了!我也收钱!咱俩扯平了!” 陈存就抓住她手腕,很温存地笑起来。 -- んаīτаnɡщu.cOм 62 陈存当然缠不过李望舒,还是按着她的意思来了一回。事后陈存觉得自己的精神受到重大打击,死活不肯面对着李望舒睡觉。李望舒摇着他肩膀好话说尽,他就是不肯转过来,探手去摸,好热一张脸,似乎都能烧开水。 舅舅害羞的点还是挺怪的。 李望舒想了半天才说,“舅舅我困了,我可以先睡吗?” 陈存背对着她说:“睡吧。” 李望舒说,好呀。 害羞的舅舅害羞到了半夜,终于感觉自己不那么害羞了,于是喝了点儿水,也打算睡了。李望舒也渴醒了,支使着陈存帮她倒水去,陈存倒了水回来她又睡了。他叫不醒她就上了床,李望舒却莫名其妙被陈存上床的动静儿又吵醒了,摁着他就是一顿暴打。 这夜的陈存非常无辜,非常弱小,非常可怜。 李望舒暴打完了他,翻个身就睡了,睡得比猪都香。 陈存好不开心啊。 陈存说什么都咽不下这口气。越想越气越想越气,于是一下子就把李望舒摁得躺平了。李望舒被他接二连叁地弄醒,心里真是要多不爽有多不爽(同时也忘记了自己明明并不占理),怎么看陈存怎么来气,一门心思地就想再次对舅舅进行家庭暴力,让他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陈存也知道她这意思,她一拧眉头陈存就知道她要抬脚了,于是马上制住她,很凶地说不许睡。 李望舒早就是滚刀肉了,哪在乎这个,“睡觉重要。梦里什么都有。我要睡觉。” 陈存话是很凶的,却又很温柔地一边说着别闹别闹,一边又贴上来亲她。他嘴唇碰过来的一刻李望舒就知道自己肯定是逃不掉这次了——他一靠过来,李望舒就浑身发热想脱衣服,再碰碰她她就软得什么似的,浑身没劲。 不如配合。 “还打不打人了?” “不打了。”李望舒闭着眼嘀咕,“舅舅你就是猪,打你不算,打你算虐待动物。我闭会儿眼睛啊,你就当我瞎了。” “瞎了,手还听使唤吧?来,自己掰着点儿腿。” 李望舒迅速睁眼,陈存就在离她很近的地方笑着等她,又抢她话,“别骂人。感觉你又要骂我妈。” 陈存说你不会是吧?我教你,你看你这个手就这样,然后…… 他话说着,人却没动,还跟李望舒僵持着。 李望舒也不知道这个老鬼这话是说给谁听的,大概在场还有第叁人,不是暂停状态,正在按照陈存的指示把自己大腿掰开吧。 李望舒感觉自己都在燃烧了。 她喉咙动动,“就,就,就很,很不好意思。咱能不能稍微收敛点儿,别这么野?” 陈存笑笑,眨着眼问她:“你刚才不也挺野的。怕什么?” 李望舒就哆嗦着说:“舅舅咱说话归说话,你别勾引我行吗?” “那我赶明儿去勾引别人去?” 李望舒马上拉住他胳膊,“别了别了,还是勾引我吧。我心甘情愿被舅舅挥霍。” 陈存被她晃了一下,埋在她肩窝里吃吃地笑个不停,小孩子一样的,看得出来是打心眼儿里开心。 他说你就嘴甜,会哄人。 她眼睛很澄澈,带着笑意,也很坦诚,“我真的爱舅舅,不管舅舅信不信。” 陈存知道自己在陷进去,丢盔卸甲,就陷落在她溶溶的眼波里。 李望舒忽然说我虽然没练过舞蹈,但我特别软,你知道我这话什么意思吗? 陈存咬着自己左边嘴角,也很诱人。 李望舒稍稍支开了他一点,轻巧地把两腿架到了陈存肩上。她小腿在陈存肩胛上触了触,脚腕就又交迭在一块儿,用膝弯夹着陈存。 “特别软?”他一下子顺到了底,李望舒不敢叫出声,这句呻吟于是就在喉咙里含糊。 “特别软。”陈存也尝到了甜头,这句算是回应。 陈存动作挺大,李望舒的腿就渐渐地滑到了他腰间。李望舒就在他耳边温温热热地小声地叫,叫得陈存后脊梁都是脆的。 李望舒没什么力道地在他前胸抓一把,恨恨地,“老混蛋……” 陈存年纪比李望舒大,经验似乎也比她多些。反正他俩几次上床,每次都是李望舒先体力不支,连骂都骂不动。 陈存觉得只是自己一次刚完,刚准备换个姿势继续,李望舒就伸手拦他,“舅舅,求你了,让我缓口气,就一会儿。” 陈存坐着给新套拆封,李望舒蜷着,抓着枕头大口喘气。 陈存凑过来,还没来得及开口,李望舒就拼命地推他。 但她现在也没什么力气。 也推不动他。 所以陈存就又压了过来。 他捏捏李望舒的腰,觉得这腰也挺软。 然后他又想到刚才。 恨不能钻到她头发里就不出来了。 李望舒忽然又笑了。 陈存说你笑什么呢? 李望舒说我就想当年可真傻,我高一时候跟崔韬一见面就打架,但是偶尔他冲我笑一下给我点好脸色吧,我表面上装得可好了,没事人似的,其实自己因为这个能高兴好半天,但我就是不说。 陈存又变成一个局外人,用他惯常的语气讲,有花堪折直须折。 “可就是这个道理呢。”李望舒回头看看陈存,伸手捏捏他的鼻子,下手也不重,挑逗似的。 她说,来折我吧。 张弛早上八点落的地,九点到家,十点就来公司了。 他一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看见李望舒,立时就愣了一下。 李望舒当时正在偷吃零食。 张弛:??? 李望舒举起一根来,“张弛你吃百奇吗?” 张弛接过来吃了,咔哧咔哧地,还问她,“你这么快就来上班啦?” 其实她一点都没想要上班,她就是过来铺床单的。看见张弛桌子上有盒零食,就拿起来吃了。 “我积极呗。”李望舒问他:“吃饭了吗?” “没呢。” 李望舒咔哧咔哧地嚼,也笑起来,“那我请你吃饭吧。” 张弛的愣劲儿还没过去,“啊……等一下,我传个东西。” 张弛和李望舒是同学,只是在俩人成为同学之前,就已经被各自的家长带着见过好多次面了。 见那么多次都没成,这就是真没缘分也真没看顺眼。 这倒比较有利于他们成为关系良好的上下级。 这饭本来吃得也不错,如果没碰见郝思平,吃得就更好了。 郝思平跟俩女同事过来吃饭,正好碰上李望舒和张弛。 郝思平倒也没说什么,就是普通寒暄。就是她走了之后,李望舒脸色相当不好看,喝水的时候手都是抖的。 张弛也觉得不对了,却又不敢贸然地问她,只能放下筷子看着她。 李望舒停了一会儿,抬头看看张弛,“没事,你吃。” “诶。” 张弛就又开始吃了。 李望舒愁得什么似的,一个劲儿地抓着自己头发。张弛看她那个样儿就说,“要不给你放半天假吧?你会开心点儿吗?” “我会。” “那回家歇着去吧。” 李望舒用手捂着脸,声音拉得长长地,“谢——谢——老——板。” 这事本来就没什么可说的,毕竟人家也没给李望舒什么气受。李望舒只是在气自己,气了一个下午还不够,掐着快下班的时候,她又一个电话打过去,把王翊骂了一顿。 王翊那边不知所措,耐心听完了,还没等还嘴,李望舒就撂了。 王翊肯定不能咽下这口气,下了班连家都没回,直接就奔李望舒这儿来了。 王翊到了楼下,也给李望舒打电话,让她滚下来。 李望舒飞快滚下来,气势也特足,叉着腰仰头看王翊,说我就骂你了,怎么着吧? 王翊吭了一声,摸摸李望舒的睡衣,“衣服在哪儿买的,好看。” “滚。” “真的,摸着也挺好。” “滚。” 陈存就在这时候忽然出现,还领着邵一毛家的小孩儿——小孩儿刚补完课回来。 陈存就领着孩子在旁边观望。 王翊一回头,笑得非常灿烂,“舅舅。” 陈存满脸看热闹的表情,笑着答了一句,“诶。”他把小孩儿揽到身前,“这个叫哥哥。” 小孩儿特别不好意思,扭过头去搂着陈存的腰嘿嘿地笑。陈存就摸着她后脑勺说你笑什么,叫人啊。 李望舒瞪着王翊,王翊软着说你看家里老人孩子都在,你还好意思吵架吗? 李望舒还是瞪着王翊,扒拉了一下陈存,说舅舅你俩先上楼,我今天必须要跟他吵一架。 陈存就拉着李望舒的胳膊说和,“哪儿这么大火气啊?” 李望舒好委屈,“舅舅你不知道……” “你俩那点破事儿我哪件不知道?走走走,别在外面丢人,回家吵去回家吵去。回家我做饭,小孩儿写作业,你俩门一关就吵去呗,咱谁都不耽误谁。”陈存推着李望舒,领着孩子,王翊在后面跟着,心里那点儿气全没了,就剩下傻笑。 -- 63正文完辽嘿嘿 眼下情况尴尬:王翊被李望舒又是狂风暴雨的好一顿骂(当然背着孩子),却贱得不行地被骂出了感情,搂着李望舒说什么都不肯走了;李望舒怕自己一个抑制不住就又要骂他,因此生拉着陈存,不让陈存回家。陈存不走,小孩儿自然也留下。所以这四个人就很不知道该如何分配床。 李望舒一拍脑袋,“我领小孩儿睡。王翊你跟舅舅睡。” 王翊说李望舒,长脑子不是为了显得高的。 陈存:想家。好想家。俺想回家。 结果显而易见,李望舒虽是户主,但因为个人智力的不足,显然无法完成这样复杂的分配任务。陈存抱着小孩儿闪进了次卧去,李望舒跟王翊说:你进屋睡去吧,我睡沙发了。 “又说的哪门子胡话?进屋进屋进屋。睡了睡了睡了。” 但是吧—— 只需要看看这屋里的人员组成就知道,这晚没有那么容易度过。 王翊在床上滚来滚去,简直是在撒欢儿。李望舒踹他一脚让他滚到里面去,王翊却忽然过来把她扑住,李望舒一个不稳就倒到了床上。 王翊压着她胳膊,兴致勃勃地解她睡衣的扣子,边解边说:“今天的小李会不会很好吃呢?让我来探索一下。” 李望舒琢磨,现在说自己性冷淡肯定是来不及了。 王翊过来亲亲她,“小李看起来不开心,要不再骂我一顿?会开心点儿吗?” “骂你有什么用。见了郝思平我还是觉得对不起她,难过得要死。” 王翊又亲亲她,“我俩好久不联系了,真的。” “我不信。你总骗我。” “信我吧,”他说着就凑上来,也搂着她腰不放,“信我吧。” 王翊睡了,李望舒在阳台擦头发。陈存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进屋擦吧。开着窗户不凉吗?” “怕吵到你们。” “擦个头发能有什么动静。” 陈存这么说着,自己也不动,李望舒也还在原地擦。 她停下,小声地问陈存,“舅舅你说,我能信得过他吗?” 陈存仰着头想了一会儿,“感情里有反复其实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我怕我会这么反复一辈子。” “和谁一起过都是要有怀疑的。归根到底什么都是靠不住的,要靠自己。” 陈存很想一口气把自己的人生道理都告诉她,只是挑来选去,似乎也只有这条最重要。所以他又重复,“要靠自己。屋里那小孩儿她妈,姓邵,我俩以前在一起过。但是没处长。这倒也没耽误我俩好得跟一个人儿似的。她年轻时候的弯路走得不是一般二般的多,小孩儿她爸是谁到现在都不知道。也可能她知道,就是不想找了。” “那她好不容易呀,一个人带小孩儿。” “但是她想开了呀。” “想开什么了?” “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俩其实差不多,都很不喜欢被人管着。仅剩的一点耐心都用来应付生活,很难再对谁倾注感情。你除外啊,不是说你。” 李望舒笑了一下,“我知道。” 陈存接着说,“其实要想自由地生活的话,要付出的代价是很大的。不想在感情里吃苦头,就要在独自面对生活这儿吃苦头。一个人生活的话,生活成本肯定要更高。邵一毛现在又要照顾她闺女又要照顾她妈,病都不敢生。我倒是敢生病,就算我病死在家也没人发现,所以这就也是有问题存在的。” 李望舒听了陈存这话,心里其实是很酸的。她换了个方向,不看他,背着他去擦头发。 陈存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毛巾,慢慢地给她擦起来。 他的声音又在李望舒身后响起来。 “好看的脸是会变老的,好的感情也难免厌烦。互相喜欢的时候不分你我,只是如果真的有一天动了想走的念头,该是谁的,也是要一一清算的。更何况我觉得你还是那种习惯性拔腿就跑的人,一点儿都没有责任心。” “舅舅,你想走吗?” 陈存手一滞,笑了笑没答她。 “你跟我说这些,是也想离开我吗?” 陈存说我不是想走,我是留不下。既留不下,也带不走你。又不忍心看着你就那么傻乎乎地没有任何防备地去结婚。他开玩笑似的使劲揉了几下李望舒的脑袋,“说这么多你听没听懂?我是让你好好工作,好好工作知道吗?真特不想看见你以后受了气就只会哭。” 陈存其实已经大概预见了李望舒以后的生活。反抗爸爸的意思和王翊在一块儿,看起来似乎是她的一次觉醒和反抗。但其实要细看的话,无非是她对王翊的依赖要比对爸爸的依赖更多一点而已。而李望舒之前功败垂成的经历又让她对婚姻生活有了太多太多的向往。那些向往,陈存听那个意思,之前那个人似乎是可以帮她实现的。只是他不太信得过王翊。 王翊经受过的打压远比崔韬要多,支持他走到今天的并非全是爱意。然而当他跟李望舒真的生活在一起,其他一切长久裹挟着的东西都被放下,他们告别波澜壮阔的昨日,走入平淡日常的时候,那点儿爱意似乎不太足够能压制他对以往遭遇的余怒。 所以陈存无比希望李望舒能学会自保。 她总觉得自己被亏欠,是边缘的人。其实也正是因为这种心理,让她不大想仔细去看感情的本质。 或者说她根本不信,她看到的就是本质。 “差不多干了。起来吧。” 李望舒直起身来,却又过来搂住了陈存的脖子。陈存愣了愣,也抱住了她。 她打起精神,尽量元气地说:“舅舅我会努力工作的。我会争取自己养活自己的。但是别人我都可以不靠,你我还是要靠一靠的。” “靠吧。” “你为什么偏是我舅舅呢?” “我要不是你舅舅啊,我才懒得搭理你。” “真的啊?” “真的。” “骗人你个老骗子。” “真的。” “不跟你玩儿了我睡觉去了。” 陈存用下巴蹭蹭她肩膀说,笑得轻松又舒展。 他说:想的美呀李壮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