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傲天主角在线ooc》 泪流掀桌 秦时觉得,今天是他人生中最沧桑的一天。 他本来是在山里狩猎一只野猪,眼看着就要成功,却被反扑掉下山坡,等再睁开眼时已经不在原地,正躺在一块石头床上,环顾四周,似乎是一间被封住的宽敞密室。 看到这里,他便意识到这辈子都不想面对的发展——自己,大概是穿越了…… 秦时很早以前就知道自己有一天会穿越,之所以这么肯定全都要说起收养了他的师傅——李狗剩。 曾经,李狗剩也是一个穿越者,在三千世界经历了种种漫长的开挂、打脸、装13的系列任务后,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他最终看透了红尘、累了。 于是,在结束最后一个任务后,他抛弃现有的一切,选择在三千世界最乏味的一个古代世界里做一个普通乞丐。 但有一天,他突然发现自己经历了那么多惊心动魄的传奇,到现在居然还没有收过徒弟,心里那个挠的,越想越不能放下,就在这个古代世界收养了孤儿出身的秦时。 秦时从小就听着他的师傅李狗剩整天唠叨着各种烂大街的剧情套路、利用现代科学知识、怎么攻略各种不同性格小弟和反派,起初还很好奇,到最后学会了一边面瘫着无视,一边砍柴、舀饭、睡觉。 整整二十年,耳朵听出茧子来的他已经能够把那套攻略和套路背得滚瓜烂熟,最初的那点好奇和期待也被磨得消失无踪,就像是一盘游戏已经玩过了几千遍般没了兴致勃勃,心里还反感起穿越来。 一天,李狗剩走了,留下一封信,信里说时候已经差不多,作为npc的他也该离开,否则剧情杀就要来,顺便希望秦时多往人烟稀少的山上跑跑,最好在雷雨天出门,身上带上根避雷针,好引雷上身尽快继承龙傲天职业。 看完信,秦时就面无表情地拿去当柴火烧了。 之后的日子里,他尽量不作死,期望能活到三十多岁的不适宜担任主角的高龄,摆脱穿越的命运,只是千防万防还是逃不过宿命的摆布,最终可气的穿越了。 想着自己不用多久就会开挂变强、成为绝世高手、出任武林盟主、迎娶绝代佳人、走上人生巅峰,他就觉得十分生无可恋。 生无可恋的他半躺回石床上,想要暂时逃避一会儿这残酷的现实。 —— 在秦时自闭了的同时,密室外已经聚集了各大门派以及许多高手,不说几千也有几百。 众人脸上都冷着,带着股阴恻恻的意味,而这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早就有三天之久。 传说,一百多年前,魔教第八代教主得到一本修仙秘籍,突然把自己关在这间只有过了百年才能打开的精密密室里。 如今时限已到,虽然现在的武林已经忘记了这位曾经的魔教教主的容貌和姓名,在场的人也都全不相信这人会走出来,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们还是不约而同地聚集在此地,紧紧盯着面前密室的开启。 就在这时,突然,密室的门动了,随着一阵如雷贯耳的嘈杂的轰隆隆声,门在飞扬的沙土之间终于打开。 众人瞬间紧张地仿佛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如临大敌般直盯着门,手汗湿了握着的剑柄。 忽然一阵轻风吹来,尘土立刻迷了众人的双眼,散去后,竟然真的有个人步伐从容地从密室里慢慢走出来。 只见,是个身材修长的青年,白发,黑眼,墨色长衣摆随风飘荡,面无表情的俊容,犹如仙人一般孤僻、冷傲。 众人眼睁睁地望着面前的秦时,心中不敢相信,他们听闻当年那个魔教教主闭关时已经是垂暮之年,一百多年过去不仅没死竟然还返老还童,如果不是注意到对方的头发还是老人的花白,他们真要以为面前人其实是个走错路的。 再听对方的脚步根本和没内力的普通人无差别,一般这种情况,要么确实是普通人,要么就是修为到达了一种至高境界,可以毫不费力地用内力隐藏修为。 而对方无疑就是后者。 想到这里,众人冷汗不止,动也不敢乱动,谁也不知道面前这个曾经的魔教教主接下来会做何举动。 秦时瞧着各路人马从懵圈、到震惊、再狐疑、最后故作冷静实则战战兢兢,脸色好像走马观花似得飞快,他便知道,自己装13的戏份来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闭上双眸,泪如水滴落下,心里沧桑不已。 老天爷,你为什么就不能让我做一个普通人?这种早就掌握在手心里的龙傲天人生究竟有什么意思?多么的枯燥而又乏味啊…… 众人望见秦时突然流泪,顿时吓了一跳,不少人脸色开始发白。 一个人突然流泪,要么为情所伤、要么性情大变,前者根本不可能,而后者……极有可能! 一个修为高不可攀的人性情大变会发生什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仿佛已经预示到了接下来一场无差别的大屠杀。 秦时突然睁开眼睛,吓得众人情不自禁向后倒退一步,不少人还拔出了武器,只是手颤抖,控制不住。 秦时不晓得为什么这些人这么怕他,但隐隐察觉到这些人可能误会了什么。 这种情况下,一般主角会目不斜视,负手在背后,冷漠地向前走,人群会被主角的天然霸王之气震撼到不由自主地向两旁后退,让出一条道来,等主角消失便在心里继续震惊,然后武林上传遍了传说。 这种就是开局最强,接下来都是扮老虎吃老虎的剧情套路,在所有的穿越套路里,秦时最不想碰见的就是这种。 这预示着后来将会有不断地高手、反派遇见了自己后从鄙夷、到震惊、然后怀疑人生、最后崇拜尊敬。 想到未来都是这种只要每天面瘫、适当的装13就能得到一堆人崇拜尊敬,他就觉得十分枯燥而又乏味。 所以,秦时觉得干脆废号从来好了,或许能穿越到另一具身体里展开一段不那么无聊的剧情。 而在一堆废号手段里,他觉得自杀是最low的,自我解释引露出破绽被杀也忒傻白甜了,被李狗剩养刁了的他不屑于此,抉择几秒后便只剩下了最后一个不失逼格的废号手段。 手,缓缓抬起,掌心向上,随意地指向一个看起来像是高手的剑客,秦时冷冷开口。 “你,拔剑。” “什……什么!”那剑客登时傻了,怎么也没想到秦时会注意到自己,更没料到自己居然要和对方对战。 按在剑鞘上的手在不住发颤,剑客的脸色苍白,他在武林高手榜的前一百内,一个值得自豪夸耀的排名,此刻,却如同鱼骨噎在喉咙。 出剑?那根本就是让他去送死! 秦时不耐了,他皱眉,冷冷道:“拔出你的剑。” 对方视线犹如刺骨寒风,落在身上置身冰窖,手一抖,剑客下意识握住剑柄,但手心已经全是汗。 明明对方孤身一人,明明连武器都没有,仅仅只是站着,却像是一座大山的阴影似得压着他不能起来,喘不过气,痛苦、绝望。 秦时忽然向前一步,剑客惊恐万状,居然向后倒去,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不离身的剑也摔掉在身旁,却不敢拿。 一个剑客,连剑都没有勇气拿住,又怎么出剑对战?心理已然崩溃。 秦时抬头看着其他人,众人皆是眼神里透露出了恐慌,他觉得非常郁闷。 原本是想死在别人剑下,看破红尘似得叹息一声无趣啊,然后华丽丽地死去,结果还是无形中装了一次13。 他露出了苦笑,但在众人眼里这就是蔑视众人并且肆意妄为的嘲笑,这无疑是挑衅,恼羞成怒的牙痒痒不在少数,可就是没人敢上前怼秦时。 比哭还难看笑着的秦时终于接受了这残忍的现实,恢复一如既往的面瘫脸,他慢慢闭了闭眼,又缓缓睁开眼,接着目不斜视地向山下走去,人群被他的气场震慑到不由自主地向两旁后退,主动让出一条道来。 就在这时,众人听到一句瞬间让血被冻住的话。 “第一年,武林榜上会死一个人,第二年,会死两个人,很快,武林榜上的所有人将一个不留。” 待秦时的身影渐渐消失,众人已经是震惊到脸色惨白,这霸道狂妄的宣言,没人不敢相信。 秦时走在山路上,郁闷地叹了口气,期盼着这群武林高手在压力中能够争点气,早点下手把自己给干掉。 不然,这无人可敌的人生,实在是无趣啊。 —— 某处,有人在喃喃自语:“百年出关的魔教教主……” 寒光凌厉的剑在水中荡漾出阵阵波光,如同他的主人一般无情。 “终于,有了可匹敌的对手。” 交个朋友 午时,烈日当空。 正是云来客栈最热闹的时刻,客人坐满了桌。 店小二忙得跑上跑下,连喝口水解解渴的时间都没有,就得先跑到门口招呼新进来的客人。 突然,店小二感觉到了莫名的寒意,他前一秒分明还大汗淋漓,这一秒却背后冷汗直冒。 云来客栈的空气死寂了一秒又沸腾开来。 “怎么是他!” “穆宁!居然是武林高手榜上排名第八的剑客穆宁!” 一个人从门外走了进来,他每一步都迈得坚决,好像就算是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要走上去。 这人的脸很俊,但眼睛却是很冷,冷得让人无法直视,否则,只看一眼,身上的血都要被冻住。 他往前走,客栈里的人都看着他的背影。 步子终于停下来,穆宁站在一张桌前,他盯着,一言不发,仅仅只是站在这里。 他在等,等秦时放下手里的酒杯,拿正眼瞧他。 秦时看着手里的酒杯里微微荡漾起波澜的酒,一时间,觉得今天实在很倒霉。 酒杯里的酒倒映出对方的面容,一个在秦时看来,无情的剑客。 这样的人是很难摆脱,他会忠于剑道以命相博,逼你拿出十分之十的实力,少一分都不行。 酒杯没有被放在桌上,但秦时的口开了,他的语气很平淡,就像是在问今天的天气怎么样,却一瞬间让穆宁的瞳孔紧缩了缩。 “你的剑,不错。” 剑是把好剑,吹毛断发,削石如泥,就算是外行人见到了也一定会情不自禁地赞叹,可剑在剑鞘犹如隔山观物,又怎么可能这样肯定? 秦时随口的一句话,让穆宁不禁对他产生了一丝敬畏。 而这边,莫名其妙增加了对方好感度的秦时还意识不到自己无形中又装了一次13,他道:“你想与我比剑。” 穆宁只说了一个字,一个字,就表现了他的来意、透露了他的决心。 “是!” 秦时问:“为什么?” 穆宁又说,话还是少得屈指可数,“我需要一个对手!” 秦时说:“剑,对你而言想必盛过生命,对手,也是同样。” 穆宁没有说话,这种事也根本就不需要言语去承认,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谁像他这样对剑道如此痴狂,敢踏上一条只有死的路。 这是值得让人尊敬的,就连秦时这时也觉得有点热血,想从桌前激动地跳起来,揽过穆宁的肩膀找个黄叶纷飞的地方,浪漫地在黄昏枯树下决一死战。 酒杯终于放在了桌上,穆宁的眼睛也亮了起来。 但秦时却说:“对手,不是一厢情愿就能决定的,一个尊重剑道的对手才值得称作对手。” 穆宁点了点头,要是换做一般人,哪管废话那么多,三七二十一上去砍就是了,反正结果要么死、要么活。 但在穆宁的心里这种事极其重要,重要到和秦时见面前要专门静坐三天、洗净身上杂念,沐浴更衣、不食不喝后前来。 他的双眼明明白白地说着“要我做什么才能证明?”,秦时回答了。 他平淡地说:“如果我和你的剑同时掉进了河里,你只能救一个,你选择救谁?” “……!” 穆宁瞳孔一瞬间缩了,按在剑鞘上的手登时僵住。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人生价值观受到了毁灭性打击。 救秦时,他就背叛了自己的剑,一个合格的剑客,应该是视剑如生命。 救剑,他就失去了一个可匹敌的对手,一个剑客,如果这辈子连对手都找不到了,等于断在了提升剑道的半路上,那对于他来说根本是无法忍受。 穆宁陷入了困境,他难以抉择,更找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 在沉默了许久后,他抬起头,盯着秦时,“我会证明给你看!” 穆宁走了。 望着那不回头的坚决背影,秦时顿时松了口气。 天知道,答应了应战后会发生什么,龙傲天的主角光环里可是包含了万人迷,一想到以后出去散个步,一块匾额砸下来,十个里面七个皆是对他痴心不改的小弟,他就想拿起酒杯压压惊。 突然,一个人一屁股坐在了自己桌前,“俊郎,交个朋友吧?” 秦时差点噗的一声喷出来。 偏偏面前人没有一点不好意思,脸上还笑眯眯着,好像现在瞧着的是天底下最善良、最好看、最让人敬佩的人,让人实在没有办法对他生起气来。 他招呼店小二又上了几碟好菜、一坛竹叶青,赞美着这客栈的酒菜。 那两只眸子瞧着你,你就不能说出一个不字来,即使你知道这家伙是个混蛋、做着混蛋事,也是一样无可奈何。 秦时望着这人左耳耳垂上的一颗小痣,忽然想起来不知道从哪里听说,耳朵上有痣的人天生就是个爱管闲事的惹事精。 如果不是要维持龙傲天人设,他真想一杯敬还沉得住气的自己,以及一杯敬脸厚如城墙的对方。 也真让他怀疑,这人是痴酒如命花光了钱,所以才来自己桌前借着邀做朋友的借口蹭酒喝。 如果真是这样,秦时觉得对方混蛋的竟然有点可爱了。 下一刻,秦时伸出手,拿过了对方手里的酒杯,将里面的竹叶青毫不留情地全都倒在了地上。 “这可是上好的竹叶青啊!我都还没有喝上一口呢!”眼睁睁地看着好酒洒了地,柳林林的表情相当痛苦。 秦时冷淡地说:“你要想当个死人,可以尽管去喝。” 柳林林才注意到地上的竹叶青腐蚀了地面、冒出了烟。 这,竟是杯毒酒! 在旁的店小二吓得快要魂飞魄散,他哆哆嗦嗦,忙摆手,结结巴巴地解释,“不是我!不是我下得毒!” 秦时说:“当然不是你下的。” 柳林林不笑了,他不笑时表情就会变得严肃,就会让人倍感压力。 他沉声道:“那是谁下的毒?” 秦时说:“这就要问问前桌的客人了。” 柳林林瞬间反应过来,但比他反应更快的人却已经掀了酒菜,翻身跳到了二楼的窗外,跃到了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马匹上,眨眼间就在大街小巷中不见了踪影。 手里抓着一块从衣袖上撕扯下来的破布,柳林林的表情有些尴尬,他轻功一向很好,此时却栽了个跟头,实在有辱他平日里的自夸。 也思虑究竟是谁要加害于他,记得……似乎最近也没有喝酒不还钱到这种杀人灭口的地步啊。 不过最让他在意的,却是另一件事。 “你是怎么知道酒里有毒的?” 秦时端起之前那杯还没有喝的普通酒,心里淡淡地想,我瞎猜的,你信吗?少年? 出发 见秦时不说话,柳林林也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清。 柳林林摸了摸下巴,“奇怪,为什么突然会有人想要让我去死呢?” 秦时淡淡道:“一个人,要是太爱管闲事,总是会死得很快。” 柳林林说:“可我最近一直安分守己得很。” 秦时说:“聪明的人,往往都是让人忌讳的,但聪明的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所以他们的命活的往往很长,但一个既聪明又爱管闲事的人挡在了路中间就迥然不同了。” 柳林林疑惑道:“有人在害怕我坏了它的事?可我明明没有做什么啊。” 秦时说:“有时候,不一定要看你做什么,而是看你不做什么。” 柳林林不说话了,他在思虑。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拿出了一张红色的请帖。 请帖上明晃晃的写着英雄会三个字,柳林林的名字就印在里面,下面还有落款,题着——落雁山庄。 柳林林说:“也许,它害怕的,正是因为这个。” 秦时说:“你打算怎么做?” 柳林林说:“我当然要去。” 秦时问:“你不怕死?” 柳林林说:“有些人,不相信活人,只喜欢守得住口的死人,况且,据说落雁山庄的酒如同仙人佳酿,天上地下难得一见,我还一次都没有喝过,又怎么可能就这样白白错过。” 秦时说:“天底下,我还真没见过像你这样不要命的。” 柳林林说:“所以,你干脆与我同行吧!” 秦时挑了挑眉,“你是在邀请?还是在找人当你的免费保镖?” 柳林林说:“也是邀请,也是找保镖,不过,不是我找保镖,而是给你当保镖。” 秦时笑了,说:“给我当保镖?你真的知道,我是谁吗?” 柳林林说:“闭关修炼了一百年,出关后扬言要灭口武林高手榜上所有人的前魔教教主,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秦时说:“既然你知道,就不怕我杀了你?” 柳林林耸了耸肩膀,“我一个爱喝酒的烂酒鬼,算不上什么英雄好汉,有人要杀我,我也没有办法,只是想着,武林上掀起腥风血雨的前魔教教主亲自来杀我,听上去倒是蛮浪漫的。” 秦时忍不住嘴角上翘,“你的脸皮,倒是挺厚。” 秦时突然说:“秦时。” 柳林林疑惑地说:“秦时?” 秦时说:“我的名字。” 柳林林的眼睛亮了,笑着,身边简直要开出花来。 —— 小树林里,柳林林四处张望,心里颇有些着急,“都到了请帖里说的地点,怎么连落雁山庄的影子都没看见?” 秦时靠在一棵树前,双臂交叉放在胸前,闭着眼,一言不发。 柳林林拿着手里的请帖,翻来覆去的研究。 这时,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声嗤笑,“连落雁山庄怎么走都不知道,真是蠢货。” 树林里走出两个人,一个拄着拐的白发老人,眯着眼,眼神却是勾魂的铁勾子,一个挂着剑的青衣青年,嘴角带着讽刺的弧度,像是所有人都是他脚下的蝼蚁般傲慢。 李毅眯着的眼瞧向了柳林林身边的秦时,忽然觉得没有由来的熟悉,不禁问:“你……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朱七切了一声,对秦时和柳林林鄙夷不屑得很。 “落雁山庄的庄主每七年举办一次英雄会,诚邀天下有名的江湖侠客参加,来到请帖上的指定地点便有专门的马车秘密带领到落雁山庄。” “红色的请帖是最低级的,其次往上是金色,最高级的则是屈指可数人获得的黑色,落雁山庄已经很少发黑色请帖了,距离上一次见到还是一百多年前,如今就只能看见红色,连金色都很少。” 朱七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拿出自己的金色请帖,骄傲满满地说:“我这可是金色!” 他对秦时和柳林林嗤笑一声,“连落雁山庄怎么去都不知道,我看他们也不过是站在角落里充充场面,可有可无的三流货色。” 说着,他脸上的傲慢神色更甚,却突然发现靠在树干前的秦时没有动容,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从未被无视过的他不由得有几分恼怒,“喂!那边的!有没有听到本少爷说话!” 秦时终于睁开了眼睛,冷冷撇了他一眼,“闭嘴,括燥。” 朱七恼怒不已,他叫道:“你……我要跟你比剑!” 秦时登时无语,心里想,怎么谁都要和自己比剑? “你,不配做我的对手。” 朱七听了,瞬间气得脸涨得通红,不过是个三流货色,居然还敢对有金色请帖的自己这样嚣张! 他愤然道:“你手里是什么请帖!居然敢如此嚣张。” 他想到了什么,得意洋洋地说:“你该不会是没有请帖吧?不过,你若是求我,我倒是可以大发慈悲考虑带你进去,只要……你跪在我脚边给我舔鞋!” 秦时懒得和朱七这个智障少年浪费时间,转身就走。 朱七怒不可遏,喊:“谁允许你走的!给我站住!” 秦时停住了脚步。 见此,朱七得意地笑了。 他骄傲自满地说:“我现在心情很好,如果你从我的胯.下钻过去,我就带你进落雁山庄!” 秦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跟上。” 柳林林转身跟上了秦时。 朱七气得快要七窍生烟,他骂道:“没有人敢无视本少爷,本少爷现在就让你上西天!” 话音刚落,剑就出鞘,直击秦时,手臂却被立即牢牢抓住,竟是李毅出手阻拦。 李毅紧张道:“你没有看出他的修为根本看不透吗?他的修为一定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 “什么?!”朱七望着秦时错愕不已。 朱毅脸色苍白,嘴唇哆哆嗦嗦道:“这人正是前几日那个修仙了一百年,刚出关就扬言要屠尽武林高手榜上所有人的前魔教教主!” 听到这话,朱七的脸色也跟着苍白,“不可能……他怎么可能是前魔教教主,怎么可能!” 柳林林摇摇头,不禁有些可怜起之前狂妄自大现在大受打击的朱七来。 “我不信!”朱七突然动手,摆脱了李毅的阻拦,要杀了秦时。 只是剑还没有靠近半步,就被一个石子打飞掉了地上。 一个人出现在这里,留着山羊胡子,年纪稍老,是一个普通的马夫。 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他站在这里有多久,就像幽灵一般突然出现。 王叔平静地说:“只要落雁山庄请来的客人,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不能有任何损伤。” 朱七恨恨说:“但他不是落雁山庄请来的客人,连请帖都没有!” 王叔说:“他当然有。” 王叔走上前来,恭恭敬敬地从怀里拿出一张黑色请帖,对秦时道:“是落雁山庄失了礼数,希望您见谅。” 说着,他侧过身,一辆华丽的马车停了下来,“这是为您特意准备的专车,请吧。” 王叔又对朱七、李毅、柳林说:“落雁山庄为三位准备了另外一辆马车,请三位一同上车。” 望着这辆普通马车,朱七怒不可遏道:“凭什么我们要一起挤在一辆马车上?” 王叔眉头一皱,“如果还有异议,那就请下马车吧,落雁山庄不缺一个充场面的可有可无的客人。” 朱七气得连声道“你,你”后被李毅摁住,低声劝告,“少爷,算了吧,落雁山庄的英雄会七年一遇,我们好不容易才拿到了金色请帖,大局为重,就忍耐一会吧。” 朱七脸色通红,强忍着怒火,勉强嗯了一声。 看着对面被恭敬扶上马车的秦时,心里就更加恨恨。 就在此时,上了马车的秦时忽然平淡地说:“柳林林。” “诶?哦!” 意识到秦时是在叫自己,柳林林赶紧几步从朱七身边溜走。 跟心眼那么小的人坐在一辆马车上,他可受不了。 “可恶。”望着华丽的马车远去,朱七咬牙切齿,指甲深深掐进了肉里。 落雁山庄 与世隔绝,犹如世外桃源。 这是下了马车的秦时对于落雁山庄的第一印象。 很难想象群山环绕的封闭山林里居然有这样一座奢华内敛的山庄,如果没有成叠成叠的银子金子砸进去,怕是一千年也建不出来。 王叔微微俯身,“庄主已经恭候您多时,请吧。” 大堂里早就已经聚集了许多武林侠士。 柳林林一进入这里,就敏锐地察觉到其中不乏着许多江湖上的顶尖高手,眼熟的名门正派之外,少许的是黑白不分的杀手、还有一些连资历深的老江湖也没见过的人。 他们气息隐藏的很深,如果不刻意去感知,在人群里很难让人注意到存在,但柳林林知道,一旦他们外泄出杀意,那么下一秒,就不是见血那么简单的了。 所以,他们身边都没有多少人愿意靠近,即使落雁山庄保证了不会让任何人受到损伤。 但这种极微妙的平衡,在秦时踏入大堂的一瞬间,立刻被打破了。 不少人看见了秦时后脸色霎时苍白,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栗,惊恐的神色不加掩饰。 “他怎么会来这里!” “是魔教!魔教要来灭正道了!” 一时间,大堂里乱作一团,大部分人都唯恐危险找上自己,那些原本被忌惮的少数顶尖高手,也被这些惊慌失措的人全部遗忘。 好像在这些人的眼里,他们只是张牙舞爪的虫子,根本就不可能和秦时相提并论。 要是有人让这些人做选择,要么挑战秦时,要么挑战他们,这些人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和他们战斗。 因为那也许还有三成的把握活下来,但挑战秦时,绝对连万分之一都不到! 柳林林偷偷地问秦时,“你之前到底做了什么?他们见到你就跟老鼠见了猫,想一头钻进地缝里似得怕。” 秦时不由得头冒黑线,我能说,其实我只是随便说了几句吓唬人的瞎话,没成想搞得他们压力那么大吗? “肃静,庄主到!” 随着一声响起,在几个贴身奴婢的簇拥下,庄主出现在大堂。 他花白的发鬓、眼角的皱纹看起来十分明显,虽然华服在身,但已经是快要步入迟暮之年。 但更让人不能转移视线的却是刚毅的脸庞、双眼里的冷肃、一举一动都说不出来的从容不迫。 这是个尊贵的人,不是靠衣服刻意表现出来的尊贵,而是一种从灵魂深处透露出来的世家涵养。 这些惊慌失措的侠士们一见到庄主,就好像看到了什么救苦救难的神仙。 “庄主!曾经扬言要灭掉武林高手榜上所有人的大魔头闯进了落雁山庄,求您快出手把他就地正法!不然……不然我们就彻底完蛋了啊!” “是啊!他一定会血洗武林的。” “庄主,救命啊!” 喂喂喂,你们越说越过分了喂,秦时觉得自己莫名其妙背上了一口很大的黑锅,为什么所有人都一副世界要毁灭的恐惧模样?明明自己只是杵在这里什么事都没做啊。 庄主道:“好了,各位不需要这么惊慌,这位是我落雁山庄亲自发黑色请帖请来的贵客。” 众人皆是震惊。 “什么?!” “庄主,您这是何意?您难道不知道,他做的那些事吗?” 庄主道:“作为落雁山庄的主人,我当然清楚明了武林上最近发生的人和事,所以我才会诚邀这位贵客参加英雄会,英雄会一向只问强者,不问出处,在座的各位应该也没人质疑这位贵客的实力吧?” “可这种人出现在英雄会一定会后患无穷!” “没错!” “说的对!” 庄主的眼神冷了下来,“既然各位如此斩钉截铁的表态,那么我也只好按英雄会的规矩行事了,来人!” 原来叫嚣着要赶走秦时的侠士们顿时傻了眼,他们见侍卫们真的动手,急忙挽回。 “庄主!我们……我们想通了,其实……其实让这个大魔头留下来也没什么。” “只要庄主发话,我们愿意遵守英雄会的规矩。” 庄主面无表情道:“英雄会不缺客人,更不需要不守规矩的无礼之辈,这届的英雄会,各位不用花费时间参加了,未来的七年之邀也不用了!” 极力挽回的侠士们被侍卫强行拖了出去,大堂里,终于没有了叫嚣又后悔了的嘈杂声。 大堂里,只剩下了几十个刚才处于观望状态的人。 而这些人中,大部分正是之前被遗忘了的游走在黑白之间的顶尖高手,也就是拥有金色请帖的高级客人。 他们其中也有对秦时有意见的,毕竟天底下不乏对自己过分自信的人。 不会武功、没有内力、没有修为的秦时就如同小羊羔掉进了狼窝里,万一打起来,这一方可以说是手到擒来。 但他们并不知道秦时不会武功、没有内力、没有修为,一直以为秦时像是传闻中的那般,修为恐怖到已经达到了成仙的程度。 而且经历了刚才这一系列的发展,见识到了连落雁山庄的庄主都对秦时如此恭敬,也都谨慎收起了小心思。 秦时,在他们心中就像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在云雾的缭绕下更显得高深莫测,令人不得不畏惧。 庄主转过身面对秦时,刚才面对其他人的冷冷态度立刻转了一百八十度,言语上没有刻意殷勤,但神色却是明眼人都能看出的尊敬不已。 “经历了一番舟车劳顿,想必,您有些累了,我已经提早准备好了专门供您休息的客房。” 说完,在一旁等候多时的婢女主动上前来,微微屈膝,“奴婢在面前带路,请贵客随我来。” —— 客房里,柳林林满足地躺在大床上,“不愧为落雁山庄,就连睡觉的床摸起来也比一般的舒服。” 秦时平淡道:“你如果喜欢,可以拿去。” 柳林林说:“这是庄主为你精心准备的,我可没这个胆子鸠占鹊巢。” 秦时说:“你怕庄主。” 柳林林耸了耸肩膀,“放眼望去武林,谁不怕?要知道,就算是号令天下的武林盟主,也得小心翼翼地看落雁山庄的三分薄面。” “不过经过了今天,我的想法倒是大大改观。” “没有请帖却能让落雁山庄的庄主临时做出决定亲自发出请帖、翻脸不认人踢走众多有名的侠士只为表现出对你的尊敬。” “这些事情要是流传出去,不知道让多少人目瞪口呆、惊掉下巴。” “恐怕只有你,才能让这个势力深不见底的名门望族畏惧七分了。” 柳林林打了个哈欠,“不说了,我也要回房间去早点歇息了,明天见。” 从床上跳下来,柳林林离开了客房。 秦时坐在桌前,他望着烛火,深沉的视线飘到不知名的远方。 “畏惧么……” —— 半夜三更,秦时顶着俩黑眼圈,嘴角抽抽地望着天花板,认床的他已经维持这种失眠状态了一宿。 无奈,只好从床上下来,去外面转转。 只是,走出去后,他就意识到了一个严重问题,他——迷路了。 这时,他突然听到距离不到六步的一间普通客房内传出了剧烈的打斗声,还有……柳林林发出的求救声! 蒙面人 乍一听到柳林林发出的求救声,秦时立刻反应过来,随即闯进去。 但才进到屋里,眼前就黑影一闪,追到被破坏的窗户边,再看不见袭击者。 秦时眉头一皱,转过身,扶起地上的柳林林,“没事吧?” 柳林林喘了口气,脸色不好地摇摇头,“只是受了点轻伤,不碍事。” 秦时问:“刚才是怎么回事?” 柳林林说:“我睡到半夜突然察觉到有人溜进来,想要对我下杀手,于是与其搏斗。” “那人的武功很高,情急之下,我下意识地喊你的名字,大概是没想到你来得这样快,那人慌神下便夺窗而逃。” 秦时问:“他的脸,你看到了?” 柳林林摇摇头,“他伪装的很严密,又很刻意防范,我几次想扯下他的面罩都被躲了过去。” 秦时说:“有没有可能是上次下毒的人?” 柳林林思虑,“动作灵敏、轻功又这样难以置信的好,这样的人只要交过了手,我就不可能会忘记,而且他逃走时的身影很像上次的那人,应该是没错。” 说着,柳林林松了口气,“也幸亏你来得及时,不然我今天就真要把小命交代在这了。” “秦时,你的耳力和轻功真是太厉害了,我才喊了一声救命,你就能马上听到,明明之间相隔甚远,结果不到一秒就瞬间来到这里,难怪那人一见到你出现就吓得抱头鼠窜。” 秦时却是嘴抽,其实……我只是半夜出来上个厕所而已…… 这时,门口传来声音,“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来是被落雁山庄请来的武林高手们前来,他们都听到了二楼的窗户被破坏时木头摔在地上的巨响,便来到这里看看是什么情况。 柳林林说:“是有蒙面人,闯到屋子里想要加害于我。” “那人现在在哪里?” 柳林林摇摇头,“一见到秦时进来救我,那人就逃走了。” 众人神色不安,纷纷议论起来。 “防守严密到连只苍蝇都不会放进来的落雁山庄居然混进了居心不良的蒙面人,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落雁山庄的侍卫个个武功不凡,更别提四周潜伏的暗影,就算是修为极高的人也很难发现他们……能悄无声息地混进来如此之久还没有被发现,这个人的武功一定不低。” “现在已经有人差点遇害,接下来,这个蒙面人还会干什么?我们在明,他在暗,若是想加害我们,岂不是轻而易举?” 想到这里,众人就更加心情不安。 毕竟这件事,实在是细思极恐,很难说这个蒙面人是混进来的,还是一开始就已经隐藏在众人之间,以参加英雄会的名义,暗地里实行别有用心的阴谋。 越想越是恐怖,在场的每个人都忍不住怀疑起身边人来。 黑夜下,气氛一时间变得焦灼,树影之间沉浮着暗流涌动。 这时,有声音突然响起,“庄主到!” “庄主。” “庄主!” 众人纷纷发声,急迫中带着焦虑。 庄主点头,开口依旧严肃、稳重,立刻安抚了此时此刻众人的心情。 “我来之前,已经听说过了事情起因,各位放心,我落雁山庄一定会给在场的所有人一个满意的交代。” 闻言,众人放松下来,脸色都好了许多。 朱七却是不以为然,“这有什么的,肯定是因为柳林林太弱了,所以才会放跑了蒙面人,一个无名小卒根本不足为惧。” 柳林林皱眉,“你说我武功弱?” 朱七摊了摊手,“如果你武功不弱,又怎么会放跑了那个小毛贼?” 他不屑道:“每天像只小鸡似得害怕地躲在妈妈的身后,也好意思收了请帖参加落雁山庄的英雄会,脸皮可真厚。” 朱七瞥了一眼秦时,凉凉地说:“诶,不知道是谁,曾经趾高气扬的扬言要屠尽武林高手榜上所有人,结果?连个小毛贼都抓不住,我看,其实就是招摇撞骗的骗子,猪狗王八都不如。” “不过本少爷一向心地善良,要是某人怕死,本少爷不介意发点小善心,稍微庇护下,就当是收了个府里专门倒马粪的贱奴好了。” 看着朱七傲慢自大的模样,柳林林哼了一声,“有些人啊,发生了什么事只晓得做马后炮,废点口水就好像自己很厉害似得。” “明面上瞧不起谁,其实背地里连出剑都没看见就输了,像个傻子似得坐在地上,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输的。” “要是时间能倒转回来,我一定要把那场面美美地画下来,让有脑子的人看看,某人睁眼说瞎话时,那一张人模狗样的脸皮是不是比城墙还厚!” 朱七简直是气炸了,他“你,你”几个字还没说完,柳林林又假装惊讶道:“你这么激动做什么?难不成以为我是在说你么?放心,我也是有自尊心的,和没脑子的猪说话也太蠢了。” 朱七愤慨地喘不上气来,下一刻竟然活活气昏了过去,吓得侍从李毅连忙给他掐人中。 待从昏厥中醒来,发觉自己刚才露出了这般难看的丑态,还都被周围的武林高手们全都尽收了眼底,朱七羞愧又恼怒。 他狠狠地对柳林林说“你有种!”,随后便气愤地离开了。 柳林林吐了吐舌头。 庄主忽然走上来,对柳林林说:“让客人受到威胁,是我落雁山庄照顾不周,请放心,不出三日,我必定揪出始作俑者。” 柳林林从没想过,庄主居然会和自己说话,从怔愣中回过神来后连忙摆手,“庄主不必自责。” 庄主却不说了,向身旁的秦时点了点头,然后便转身离开。 随后,在场的众人们也都纷纷散了。 柳林林还在想着庄主和自己说了话,虽然知道这只是托了秦时的福,所以庄主才会注意到自己,象征性地做个十分重视的表态。 柳林林忽然发现,秦时若有所思地望着庄主离去时的方向。 隐隐记得,似乎从庄主出现在这里时,他的视线就从未在对方的身上离开过。 就算是朱七故意侮辱他时,他也不甚在意,连视线都没有飘一下。 “怎么了?”柳林林疑惑。 秦时收回视线,平淡地说:“没什么。” 柳林林忍不住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此刻是凌晨两点,自然是想上床继续把觉睡完的,却发现秦时走进里屋,坐在了椅子上。 柳林林疑惑地问:“秦时,你不回房歇息吗?” 秦时说:“你睡吧。” 柳林林一下就明白了秦时的用意,为了防止蒙面人再次回来作恶,所以秦时选择留下来,这样对方就会忌惮,至少今晚不敢再起歹心。 柳林林觉得自己的心突然跳的很快,他哦了一声,耳朵根却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这边,秦时却是在想,引起他注意的另一件小事。 —— 大概是为了安抚众人的心情,庄主特意安排了一桌盛宴,宴请所有请来落雁山庄参加英雄会的武林高手们。 秦时坐的自然是贵座,柳林林因为沾了秦时的光,也坐在了贵座上。 柳林林倒是把酒言欢,很是豪迈。 不过也难怪他这样,今天的宴会上又是美味佳肴又是醇香烈酒,实在是让人忍不住兴致高涨。 秦时却没有半点融入其中的意思,从昨晚起,就一直这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气氛达到高.潮时,是庄主来敬酒。 本是不用一一敬酒,在众人面前一饮而尽即可,秦时突然开口,“我敬庄主一杯。” 没想到秦时居然会这样说,庄主呆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立刻说:“是我先该敬一杯。” 酒杯碰在一起,秦时的酒杯却倾斜了,杯里的烈酒些许倒在了庄主的袖子上,不少顺着袖子口流了进去。 庄主的手突然细微地一抖,忍不住眉头紧蹙。 但这种表情变化,只在一瞬间就消失了。 庄主抱歉道:“各位,请稍等片刻,容我先行离去,换件衣物,再与各位把酒言欢。” 望着庄主离去的背影,秦时的神情渐渐冷淡了下来。 果然,昨晚自己没有看错,对方的手上确实突然出现了一道伤口。 突发事件 过了许久,庄主仍然没有回来。 秦时忽然起身,离开了还未结束的宴会。 柳林林见到秦时离开,顾不上其他,连忙追了上去。 到了外面的路上,他停下急迫的步伐,在身边慢慢走着,忍不住疑惑地问:“秦时,我看你就一直心事重重,到底怎么了?” 秦时说:“你的武器,是不是一把双刃刀?” 听到这话,柳林林很惊讶,“……没错,因为我的力量不够强,与人交手只适合速战速决的近战,所以特意打造了这种极其锋利轻薄的特殊刀身。” “不过……”柳林林不解道:“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分明没有在你面前露出来过啊。” 秦时思考着,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庄主的袖子下那不经意间露出的两道伤口,似乎还历历在目,今天宴会上的细微动作,令他眉头皱起。 他不相信世界上有这么巧合的事,但如果推测得没错,对方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 一番大费周章,难道只是为了杀死柳林林? 秦时觉得好像有一片看不见的迷雾笼罩着他,看不见尽头,也看不见背后。 这时,柳林林突然说:“奇怪,怎么你房间的门打开着?” 柳林林向前多走几步,先推开了客房半掩着的门,却在看见屋内的场景后眼睛蓦然睁大,脸上失去了血色。 “怎么会……为什么会……” 身后的秦时反应过来,也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下一刻,心里却是猝不及防地一震。 柳林林不敢置信道:“庄主死了?!” —— 查看了倒在地上的尸体,赵元摇摇头,“庄主的心脏被一剑刺穿,死前没有过多挣扎,现场也看不到打斗的痕迹,应该是在没有防备的情形下被凶手从背后偷袭而死。” 众人武林高手中,有人问:“你确定?” 赵元说:“我玉面圣医的称号,难道是大风刮掉在路上,随便捡来的?” 确认了死亡原因,一人转过头来质问秦时,“秦时,你对这一切作何解释!” 秦时淡淡地说:“我,没什么好解释的。” “这么说,你是承认自己杀了庄主了!” 柳林林反驳道:“我们一进来就发现庄主死在了客房里,连凶手的面都没见到,又能解释什么?” “你的意思是,秦时和庄主的死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柳林林生气道:“如果这件事真是秦时做的,他为什么不处理干净,反而要大摇大摆地把庄主的尸体留在案发现场?最后还告知你们?这和此地无银三百两有什么差别?” “你认为,世界上会有这么傻的凶手吗!” “但庄主离开期间,你们是唯一提前离开的,既然拿不出证明庄主遇害时你们不在场的证据,那么现在,你们的嫌疑无疑就是最大。” 在场的武林高手们都没有再说话,他们一动不动,双眼紧盯着面前人,随时预防着秦时接下来的举动。 他们不信任秦时,打从一开始就再明显不过 。 当落雁山庄的庄主一死,他们心中的畏惧和怀疑,就更是被不可避免的无限放大。 大到仿佛一阵凶猛的海潮扑来,要将所有能见到的一切吞噬殆尽。 空气仿佛被停滞,一场决斗眼看着就要一触即发! “且慢。”两字突然响起,不急不躁,透着一股无法使人无视的冷肃。 众人的视线不由得转移,一个人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身后,迈开脚步,一步接着一步,像是踩踏在人的心上。 直到走到秦时面前,才有人终于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叫出了这人的名字。 “是庄主的儿子、落雁山庄的少主,扬罗!” 很难有人,让人第一眼,就觉得心像是被掐住一般不能呼吸。 仿佛一把刀,一把碰不得利刃的刀,那脱俗的容貌,反倒在这气质的流露下成了次要。 扬罗看到了自己父亲的尸体,虽然脸色没有变化,甚至连身子都没有为之发抖,但所有人都瞧得出来,这一瞬间,他并不好受。 当自己最亲的亲人突然惨死在面前,无论是谁、无论拥有多么强大的内心,都不能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翻过这一章。 扬罗闭上眼,缓和了会心情,再次睁开眼睛时,他冷静道:“我已经知道了父亲被人杀害的事实,虽然心情悲痛,渴望立刻抓到凶手为我的父亲报仇雪恨,但这件事还没有调查清楚,不能因为有嫌疑就草率地决定他人的下场。” “我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错怪一个好人。” “所以,请各位不要为难无辜的人,待落雁山庄查出真相,确定、肯定了真正意义上的水落石出,再下决定,惩治凶手也不迟。” 扬罗都这样说了,态度又是如此坚定不移,想找秦时麻烦的众人也只好作罢。 —— 为了防止再有人遭到毒手,落雁山庄停止了由婢女送餐到客房,改为所有人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第二天的早上。 柳林林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闷闷不乐地用勺子搅着碗里的燕窝粥。 昨天晚上,他一夜没睡,满脑子想着的都是庄主的死,直到现在,思维还是糊烂烂的。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现在这种地步? 越想越心烦,柳林林叹了口气,更加没有胃口,把今天的早饭吃完了。 忽然,他听到桌子的某处传来小声嘀咕,“魔教就是魔教,为非作歹、残害无辜就是他们的本性,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庄主怎么能相信这种人呢?” “他还有脸坐在那里,一副不关己事的模样泰然处之,心肠真是歹毒,吃的不是粥,分明是人的血。” 柳林林实在听不下去了,他猛的从桌前站起来,怒道:“你们……!” 秦时平静地吃完了最后的早饭,放下了筷子。 柳林林下意识地住了口。 秦时起身,抬眼,轻描淡写极了,眼底深处看不出丝毫的杀气,但桌上的气氛立刻陷入了说不出来的僵硬,众人皆不敢吱声。 直到秦时离开了,也没有一个人敢动作,柳林林鄙视了在场的所有人一眼,也跟着离开了。 走在路上,秦时没有说话,柳林林却是再也憋不住心里的火气,直接一股脑地蹦了出来。 “那些人为什么一直觉得是你杀了庄主?不觉得这个猜测根本就是破绽百出吗?总是鹦鹉似得叽叽喳喳乱嚼舌根,难道他们的脑子都长在舌头上了么?” 柳林林整个人又烦躁、又纳闷得不行。 “他们也不想想,庄主本身武功就极高,怎么可能在没人察觉的情况下,就这么简单的被一剑穿心而死?” “因为注意到不对劲,所以追到你房间来,可为什么直到今天还没有人说起自己见到过昨晚庄主追人?” “要知道,当时庄主离开宴会是打算回去换衣服,距离你的客房可是有半个山庄那么远啊,大白天的路上频繁有侍女经过,暗影更是四散分布,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不惊动。” “是你杀了庄主,这个猜测根本是蠢到连三岁小孩都会鄙视。” 秦时说:“因为在他们看来,我的修为远甚于庄主,在所有的推测里,只有这个是最让人勉强觉得合理的。” “否则,怎么解释,凶手毫无痕迹地避开了暗影的视线,成功地杀了毫无防备的庄主?又是怎么做到在不过一炷香的短时间内把庄主搬到我的房间里来,还清理了路上留下来的血迹?” “这……也许是因为凶手修为高深到可以隔空瞬移?” 秦时说:“如果他真练就了这些,已经和他交过了手的你现在不该在这,而是应该在阴曹地府里,准备着喝孟婆汤,下一世投胎做人了。” 柳林林彻底地败了,他垂头丧气,又举起手忍不住囔囔道:“那要怎么办啊!又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难道真得被迫承认这件事是你做的吗?我们明明是受到邀请来这里做客的,结果反倒成了罪犯,这也太气人了!” 秦时突然一把蒙住柳林林的嘴,把他拉到一边的假山里,在耳边低声道:“看那边。” 柳林林顺着秦时的视线往某处看去,发现有个人正在恶劣调戏一个婢女。 手被紧紧抓住,小桃怎么也挣脱不开来,又不敢对顾许容动手,只能道:“顾少爷,请放开我,我还要送茶点到少主那里,请您不要再纠缠了。” 顾容许说:“小桃,你怎么老在我面前提起扬罗那家伙?他到底有什么好,你也看看我呀,庄主现在已经死透了,不久的将来,落雁山庄就是我顾许容一个人的了,到时候能有他扬罗什么事。” 小桃说:“顾许容,你的话说得太过了!庄主才遇害,就算落雁山庄要有新主人,那也是唯一有血缘关系的少主,而不是庄主收为徒弟的你!” 顾许容突然扇了小桃一巴掌,恶狠狠地说:“别在我面前说血缘关系这四个字,我最恶心的就是这玩意。” 小桃被扇倒在地上,不屈道:“这就是事实!” 顾许容面容瞬间气到扭曲,又要扇小桃一巴掌,手却被猛的抓住,下意识地骂道:“是谁!哪个不长眼睛的狗东西来碍老子的事!” 秦时抓着顾许容的手,冷冰冰地说:“我劝你,嘴巴最好放干净点。” 美人计 顾许容没见过秦时,此时被秦时抓着手臂,当即就满脸不耐烦,“你谁?” 小桃却是惊讶,前些天正是她领着秦时入住客房,所以立刻就认出了对方,“秦时大人!” 听到这名字,顾许容脸不由得僵了一下。 秦时松开手,顾许容下意识地向后倒退一步,脸上没有表情,但动作已经流露出了畏惧。 一旁的柳林林上前,“你没事吧?” 小桃受宠若惊地摇摇头。 柳林林质问顾许容,“随随便便就打女人,你算什么男人!” 顾许容的武功练得很好,而且心更是骄傲自满,但等到与秦时面对面对峙时也不免心生畏惧。 听到质问,即便能明显地察觉出柳林林的修为并不高,但只要秦时还在场,他的底气就少到根本不能掂量。 可他怎么能忍得了这口气,立刻讽刺道:“我教训我家的贱婢,关你什么事?别以为背后有人撑腰,我就会怕你,再多管闲事,本少爷就让人把你乱棍打出去!” 柳林林自然看出了对方是在狐假虎威,他哼了一声,“好啊,你把人叫来啊,我倒要看看他们是听你,还是听少主。” 闻言,顾许容面部瞬间狰狞,恶狠狠地说:“我最讨厌的,就是有人在我面前提扬罗!” 柳林林看着顾许容突然冲上来,手里突然多出了一把匕首。 眼看着那锋利的刀刃就要朝自己刺过来,忽然有声音道:“庄主夫人到!” 声音响起的刹那间,顾许容的瞳孔猛的一缩,只能把突然爆增的恶念全都硬生生压回去。 夫人雍容华贵,在两个婢女的陪伴下缓缓走来,最终停在了顾许容的面前。 那眼神,就像是在看没有生命的物品。 没等顾许容说话,夫人就毫不客气地扇了他一巴掌,力道很重,重到令他的左脸被扇歪到了一边。 夫人冷冷地说:“这一巴掌,是打你对两位贵客起了不该起的杀意。” 又一巴掌扇来右脸。 “这一巴掌,是打你将这些年在落雁山庄受到的教育全都喂了狗。” 又一巴掌扇在左脸。 “最后这一巴掌,是打你自以为比奴婢高人一等的骄横。” 夫人冷冷地说:“搞清楚你的身份、记住你的名字、老老实实待在你该待的位置上,若是以后再有出格的行为,休怪我这个养母不讲这些年的情面!” 顾许容一脸怨恨地捂着红肿的脸颊,虽然咬牙切齿,却也只能在夫人没有温度的冰冷视线里狼狈离开。 夫人转过身,看着小桃,淡淡地说:“你不是要给少主送茶点么?去吧。” 小桃连忙鞠躬,走了。 夫人又说:“让两位贵客看了笑话,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柳林林摆摆手,“不会不会,如果不是您出手相救,恐怕我的肚子早就开了个洞了,说来……可能有点唐突,我一直有个疑问。” “庄主已经逝去,眼下除了抓住凶手,最要紧的事大概还是赶快立一个能稳定住落雁山庄的新主人。” “大家都看得出来,您的儿子扬罗是个明事理、担得起重任的人,这么多年,夫人也清楚被庄主收养做徒弟的顾许容,他的品性。” “在这个时刻,台面上最说得了话的您有没有想过,现如今的落雁山庄要由谁来主持大局呢?” 夫人摇摇头,眼里流露出惆怅。 “……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不一定眼见就是为实,往往最让人不敢想象的,才是最该相信的……” 柳林林望着夫人离去的身影,完全摸不着头脑,“夫人……究竟是什么意思啊?怎么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秦时思索着,他忽然说:“我们去停尸房。” 乍一下听到这话,柳林林不禁惊讶道: “停尸房?难不成……你打算亲自去检查庄主的尸体?秦时,你是觉得庄主的死另有蹊跷吗?可是,赵元不是已经检查过了吗?没有问题啊。” 秦时说:“赵元虽然誉为玉面圣医,但有些东西,是他永远也看不出来的。” 柳林林说:“但停尸房被侍卫严格把守,我们要怎么才能掩人耳目地顺利溜进去?” 秦时说:“这,就要请刚才离开的婢女帮个小忙了。” 柳林林疑惑地说:“你是指小桃姑娘?可她能做的事只有端茶送水,能帮我们什么?” 秦时说:“光她一个人当然是不行,这件事还必须由你亲自出马。” 柳林林用手指指着自己,“哈?我?” —— 午时,天气格外酷热。 停尸房前,两个侍卫站在门口。 林山伸出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汗,“这鬼天气,是要把人活生生晒成干吗?快渴死我了。” 李刚看了一眼他身上的水囊,“不是有水吗。” 林山说:“这玩意喝下去立马得把我烫死,你说我们怎么这么倒霉,大热天偏偏要来守这晦气的尸体,谁会对尸体感兴趣啊。” “唉,要是有酒就好了,最好是刚从冰窖里拿出来的好酒,嗯,那滋味……” 李刚说:“就你还想喝到好酒?” 林山哼哼了两声,“我怎么了?你还别不信,说不准老天爷见我累得要死,就好心从天上掉下两坛来。” 说着,林山不经意地一撇头,眼睛突然睁大。 “不会吧……老天爷难道真听到我的呼唤了?” 远处,一个粉红的倩丽身影,袖子掩着半张面,提着个篮子,把腰扭得让人一愣一愣的。 娇滴滴的声音响起,传到耳朵里,仿佛蚂蚁爬遍全身似得起了鸡皮疙瘩。 “夫人体恤你们辛苦,吩咐我带两坛好酒来犒劳一下。” 林山掀开盖在篮子上的布,果然里面放着沉甸甸的两坛酒,打开闻了一下,情不自禁道:“好香,果真是好酒!” 林山兴奋地倒了满满的一碗,仰头喝下去,末了,爽快地哈了一声。 李刚却是没喝。 他左看,面前人袖子掩着半张脸立即右转头,他右看,面前人立即左转头。 李刚说:“你把头转来转去,以为自己是拨浪鼓吗?为何不敢正眼看我。” 这人把脸掩得更多,“我从小个性害羞,您请见谅。” 李刚突然一把抓住这人的手臂,吓得对方情不自禁地拔高了嗓子道:“男女授受不亲,您这是干什么?!” 李刚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你……” 柳林林用袖子掩着脸,背后不由得冒出冷汗。 李刚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严厉道:“说,你究竟是谁?老实交代!” 柳林林说:“我……我是新来的,您没见过我,自然是再理所当然不过。” 李刚显然不相信,“那你冒那么多汗是怎么回事?难道不是因为心里有鬼,所以在害怕?” 柳林林说:“您紧紧抓着我的手,我一个弱女子受不了这蛮劲,怎么会没有反应。” “可我看你,却是可疑的很。” 李刚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他转过头,看向那篮子里的酒,眉头渐渐皱起。 遭了,这家伙,是看出来酒有问题了! 柳林林顿觉不好,背后冷汗直冒,心跳仿佛要蹦到了嗓子眼。 眼看着,李刚就要伸出手去拿,柳林林咬了咬牙关,豁出去了,一个冲刺撞进了李刚的怀里,弄得没有防备的李刚差点把一口老血给喷出来。 李刚才低下头,就见到怀里那张脸白扑扑的粉直掉,脸颊两旁画着两团猴子屁股似得的腮红,眉毛描得几乎要到后脑勺去。 顶着比鬼还恐怖的脸,偏偏还用手指在他胸口画着小圈圈,娇嗔道:“不过是些小事,就不要放在心上了嘛,这样纠缠不清,莫非……是对我动心了么?讨厌,真让人难为情。” 末了,柳林林还抛了个魅惑的秋波,让李刚当场内伤,捂着胸口,踉踉跄跄地扶着门沿,嘴角缓缓流下一行血。 柳林林惊讶地说:“虽然我是美得沉鱼落雁,但你也不至于心动成这种程度吧?” 话还没说完,李刚就一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口吐鲜血道:“不许再靠近我一步!你这个男扮女装的死变态!” 美人计彻底失败,柳林林不甘地切了一声。 “可恶,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明明我都伪装的这么完美了,为什么还会被人看出来!” 李刚忍无可忍地吐槽道:“哪个女人会长得像你这样恶心啊!拜托出门前照个镜子好吗?就你这样还沉鱼落雁,那驴都能当贵妃了!” “什么?!”柳林林头上蹦出一个井字。 李刚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清脆的咔一声,手里的刀折成两半,下一秒被一拳打晕在地。 林山立刻拔刀,却觉得头晕脑胀,“怎……么……会……难不成这酒里有迷……” 柳林林看着林山也晕倒在地上,尽管成功放倒了两人,但心里还是不爽。 —— 和秦时走进停尸房,他忍不住灰心丧气道:“秦时,我的伪装真的很丑吗?” 秦时两只手搭在柳林林的肩膀上,近距离地看着那张比鬼恐怖的脸,神情十分严肃,“怎么可能呢,你是我所见过的最漂亮的。”” 柳林林疑惑地说:“可是……你为什么在吐血?” 秦时镇定自若,无视了嘴角不断涌出的血。 “只是最近有些上火,不用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重要的是,柳林林,你要相信我,更要相信自己。” 柳林林说:“果然,我就知道我的伪装是最完美的,纯粹就是那些人不懂得欣赏。” 秦时说:“不过还是把妆擦掉吧,以防被人看到,落下把柄。” 望着对方远去的身影,秦时终于能口吐鲜血,背影好像沧桑了十岁。 还好,总算躲了过去,差一点就崩不住了,回想起刚才的场景,他就忍不住抹汗,要是再多看几秒,大概自己就得先和庄主一起躺下了了。 密令 两人终于来到停尸房的尸体前。 掀开盖在上面的白布,秦时仔细研究着尸体。 赵元说的有错,庄主确实是被一剑穿心而死,身上也看不出来挣扎的伤痕。 视线从身上缓缓来到手臂,秦时突然眉头一皱,怎么会! 他伸出手来,把尸体的袖子翻上,并不是眼花,原来的那两道伤口是真的不翼而飞了! 他不信,又看另一只手,同样没有伤口。 秦时眉头越发紧蹙。 庄主遇害前,手上的那伤口明显还没有愈合,所以敬酒时,酒流入袖口才会下意识做出被刺痛的细微反应,即便是上好的金疮药抹上,短期内也会必不可免地留下伤疤。 自己绝不可能会看错,但尸体怎么会突然不见了伤口? 秦时隐隐感到,事情似乎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 虽然发现了疑点,但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线索,接下来在停尸房待的太久,恐怕容易被人发现。 于是,秦时决定先离开停尸房。 只是刚从里面出来,就看到了顾许容站在不远处。 他直勾勾地盯着他们,活像一只埋伏已久,随时准备一跃而起,把獠牙深深扎进猎物脖子里的凶猛野兽。 身边,李刚和林山两个侍卫,一个被打倒在地没醒来,一个迷晕了趴在阶梯上呼呼大睡。 柳林林忍不住低声紧张道:“遭了,被看到了,我们该怎么办?” 秦时依然不动声色。 他没有逃走、也没有转头,连望着顾许容的眼神都是淡然的,仿佛顾许容只是一只用手指就能轻松捏死的小小飞蛾,都不够资格入他的眼。 良久,顾许终于招架不住,先一步在这场对峙中败下阵来。 他切了一声,又不甘就这么走了,便落下了一句听起来实在是不痛不痒的威胁,“给我记住了,下次别让我亲手逮到!” 秦时却对顾许容说:“你可以现在就告发我们。” 顾许容没有被激怒,也没有呛声,只是嗤笑了一声。 “可笑,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因为你们动了庄主的尸体?得了吧,就算你们把那具尸体剁碎了喂狗,我心里,也不会有任何触动。” 秦时说:“庄主不仅好心收养了你,还细心教导你武功,你如此绝情的回报他,难道从来没有丝毫的愧疚?” 顾许容呵一声,满脸嫌恶,“这本来就是他欠我的,一点小恩小惠又怎么能弥补得了我曾经失去过的!他被人弄死了,也是他活该!” 顾许容走了,柳林林全程发蒙,实在搞不懂这落雁山庄里人和人的复杂关系。 本想和秦时说说,却发现秦时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 因为庄主死在了秦时住的客房里,那间房沾了血不能住人,落雁山庄又要加急调查是谁杀死了庄主,一时便来不及细心到重新给秦时安排新客房。 所以,秦时就暂时住在了柳林林房里。 两人从停尸房回到客房里没多久,就听见外面有人在敲门。 柳林林打开门一看,原来是端着水果和茶点的小桃。 小桃低头欠身,“多谢之前两位出手相救帮奴婢解了围,这是奴婢的一点小小心意,还请笑纳。” 柳林林连忙扶起,“小事而已,我还要谢谢你不介意我的请求奇怪,肯借给我衣服和妆粉。” 这时,柳林林忽然瞧见盘子里的一样东西,惊讶了一下,忍不住说:“现在正值热夏,酷暑难耐,怎么会有长在秋天的柿子?” 小桃捂嘴笑道:“夏天当然不可能长出秋天才有的柿子,其实,这是落雁山庄新鲜储存的去年瓜果。” 柳林林越听越惊奇,半信半疑道:“去年的瓜果居然能保留到现在还不坏,看起来就像刚从树上采摘下来的一样新鲜,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简直闻所未闻。” 小桃说:“闻所未闻,那是当然,落雁山庄专门储存瓜果的冰窖是由数以万计的千年寒冰筑成,而那些千年寒冰是花了整整十年才从各地找到运输到这里,全天下,只有落雁山庄才有这么雄厚的资本,即便是皇宫里的天子也享受不来。” 突然,又听见有人在外面敲门,小桃便欠身道:“两位请忙,奴婢先行告退了。” 小桃走后,柳林林也见到了来敲门的人,是个看起来不起眼的奴仆,有张一转头,就会忘记在人群里的平凡面容。 柳林林问:“什么事?” 奴仆说:“少主有重要的事找秦时大人详谈,具体是为何事,小人也不清楚。” 柳林林一听到这话,心里就莫名的不放心,秦时却已经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带路。” 柳林林拦住了秦时,“等等,现在的情况太过复杂,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发生怎样的危险,我和你一起前去,到了那里,你进去,我待在外面,这样也好有个照应。” 秦时说:“和我一起?你不怕危险么?” 柳林林说:“怕啊,但危险哪有你重要。” 闻言,秦时忍不住笑了。 柳林林以为,秦时之所以会笑,是因为觉得他刚才那番话只是随口说说罢了。 他不免有些不高兴,气鼓鼓道:“我说的是真的!” 秦时嘴角上扬,“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 奴仆在前面慢慢走着,渐渐把两人带到了一个愈发幽深的路径。 周围的景致灰蒙蒙的,野草横生,明显有好长一段时间没人来打理。 柳林林狐疑地问:“不是说是少主的邀约吗?为什么不去他的住处,反而要带我们进这个犄角旮旯里?” 奴仆说:“少主自然有少主的用意。” 柳林林又想追问,带路的奴仆却是不理他了。 面对这人,柳林林越发怀疑。 终于,他们来到了房间的门口,奴仆推开门,对秦时说:“少主就在里面,请。” 秦时先进去,柳林林想看几眼里面,却立刻被奴仆挡住,“闲杂人等,请止步。” 说完,就在里面把门一关,柳林林猝不及防碰了一鼻子灰,只能靠在门框边,自讨没趣地瘪了瘪嘴。 走进里面,却被告知还要往里面深入。 秦时皱眉,“有什么事,直说便是,用不着这么装神弄鬼。” 奴仆站在原地,突然变得跟块木头似得一动不动。 帷幔下,阴影趴浮在角落里,四周一片死寂,更衬托了此时此刻愈发阴沉怪异的气氛。 秦时说:“如果庄主不想出来,那么也不需要见了。” 秦时转身,却听见背后传来一句阴恻恻的阴笑。 “少主……?这么想见到他,就先去阴曹地府里待着吧,他很快,就会来陪你们了!” 话音刚落,他就从袖子里溜出一把匕首,猛的要刺向秦时。 却忽然有两道雪白的寒光一闪而过,奴仆没有由来的感到脖子一凉。 油灯的火苗微微晃了一下,匕首掉在地上,下一刻,奴仆便倒了下来。 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临死前还在惊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刚才从门外急忙冲进来,柳林林的脸上还留着几分关心则乱,“你没事吧!秦时。” 秦时早就蹲下来,查看起奴仆的状况,气息果然已经没有了。 他叹了口气,“你下手得太快,如果留个活口,兴许还能从他嘴里问出点什么来。” 柳林林只好摊了摊手,无可奈何地说:“我听到里面有动静就直接冲进来了,见到刀子对着你,下意识地就想怼过去,哪知道……哪知道他的武功这么弱,我还没有出三分之一的内力,他就倒下了。” 柳林林挠了挠头。 “人都已经没了,那……那接下来要怎么办啊?秦时。” 秦时说:“既然没办法从死人嘴里撬出指使他设下圈套暗杀我们的幕后黑手,那么现在,也只能翻看他的身上有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了。” 两人查看尸体,翻找可能有用的线索。 秦时从尸体的衣服里摸了一个纸条,里面似乎写着什么,把折叠的纸条打开来,终于看清楚了上面的字迹,动作却突然僵硬。 “怎么了?”柳林林发觉了秦时的不对劲。 他凑过来,下一刻,脸上满是震惊。 “这……这计划着刺杀我们的密令,怎么会是扬罗写的?!” 孽障 大堂内,齐聚了众多武林高手。 气氛十分压抑,没有谁的表情是轻松的,杀人案又再次发生,但这次直指的矛头却比任何人想的都要可怕。 秦时在扬罗面前,拿出了之前从已死的奴仆身上翻出的纸条和令牌。 纸条上面的笔迹与刻有名字的令牌,让众人忍不住哗然。 秦时问:“扬罗,对于这些和那死去的奴仆,你作何解释?” 扬罗没有慌神,他依然十分冷静,“这些,不是我做的。” 虽然扬罗斩钉截铁的否认了,但众人还是疑神疑鬼,窃窃私语不断响起。 “指使奴仆暗杀秦时……怎么会是扬罗呢。” “看他否认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啊。” “我看,就是他!” 大堂内的窃窃私语越发大声。 怀疑、不安,这些情绪仿佛从山顶推下的雪球,仅仅几分钟便越滚越大。 恐慌,无声地蔓延开来。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有人冷笑了一声。 却是顾许容。 他眼神轻佻,姿态傲慢地走进大堂,最终停在扬罗面前,嘴里的,是说不尽的暗讽。 “扬罗,你说这事不是你做的,那么你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么?恐怕根本就没有吧。” “受人指使暗杀秦时的奴仆身上既有你的令牌,又有你亲笔写的密令,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扬罗说:“令牌是我的没有错,但在三天前,它就已经不见了,庄主又正巧出事,我恐传出去会使得人心惶惶,所以就没有向外界透露。” “而那密令,我从未写过。” 顾许容说:“你的意思,是有人偷了你的令牌、模仿你的笔迹伪造了密令?哼,荒谬至极!” 扬罗说:“事实就是如此。” 顾许容转过身,“好啊,那我就来听听在场各位的意见,你们觉得如何?” “这……” “少爷说的在理!”落雁山庄的大管家忽然上前。 他一脸义正言辞,“扬罗身为少主,不好好调查庄主的死,反而暗地里指使奴仆暗杀秦时,这样两面三刀,他根本就不配领导落雁山庄!” 众人中有人问:“可落大雁山不可一日无主,以后,要由谁来出门稳定大局?” 大管家立即说:“要我评判,当属顾许容!他是庄主座下的唯一亲传弟子,深得庄主武学真传,不仅足智多谋还英明神武,庄主不止一次赞美过他的聪慧,落雁山庄的新一代主人,莫过于他!” 话音刚落,大管家身边的奴仆们纷纷附和。 “没错没错。” “我也深感赞同。” 看着这一边倒的局势,柳林林冷冷道:“一群舔狗。” 突然,众人听到有人在低沉的笑。 顾许容皱眉,看向低笑着的秦时,他眼里的恼怒很是明显。 “你笑什么?!” 秦时悠悠地说:“我,笑你的愚蠢。” 顾许容的脸一下就扭曲了,他盯着秦时,像要咬碎了对方似的,眼里透着阴恻恻的凶光。 秦时却丝毫不受其影响,他淡淡地说:“扬罗就算再笨,也不会笨到让一个武功低弱的普通人来暗杀我,更别提还让对方留下他亲笔写下的密令,放在身上等着被我们发现。” “他此刻才陷入麻烦,你就立刻以一副正义使者的姿态出现,我该说你赶得凑巧,还是该说你老早就有预料?” “其居心,真是有够明显。” 顾许容咬牙道:“你说这些是我干的?口说无凭,你手里头有证据吗!” 秦时说:“当然有,正好也有关于庄主的死。” 大堂内一片大惊。 “什么?庄主的死居然与顾许容有关系!” “不会吧,他不是庄主一手带大的吗?庄主对于他而言,既是师父、又是养父,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来?”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顾许容脸色已经发白,显然秦时的话带给他很大的压力。 “你说,庄主的死与我相关,好啊,那就说啊!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从头到尾问心无愧,不怕你造谣生事!” 秦时悠悠道:“我自然会说,而且,会说的清清楚楚。” “柳林林先前,曾与半夜袭击过他的蒙面人搏斗过,当时在对方手上留下了两道刀伤。” “之后的第二天,庄主就惨遭杀害,距离那先前只过去了三天,所以,蒙面人手上的伤口还并未痊愈。” 听着听着,顾许容下意识地把手遮在自己的背后。 柳林林瞅见了他的小动作,立刻上前,直接质问:“顾许容,你敢当着大家的面,把手露出来吗!” 顾许容的身子瞬间僵硬,他的视线抬不起来,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滑落下来,牙关紧咬着。 “我手上是有两道伤口,但那是不久前练剑时留下来的伤!” 柳林林不禁怒指他,“谁练剑时会在同一时间、同一地方给自己留下两道相同的伤口?分明只有我特殊打造的武器,双刃刀才能造成,事到如今,你竟然还敢狡辩,真是厚颜无耻!” 秦时悠悠地说:“是么,原来是练剑留下来的伤口啊,那想必,你的剑上应该没有淬毒吧。” 顾许容的脸色一下子就发青了,他的眼睛瞪得很大,不敢置信中带着恐慌。 “你说什……” 秦时继续说:“柳林林的双刃刀上淬了一种毒,此毒无色无味,中毒者七天内至死也无法察觉,唯一能测出中毒的方法,就是观察后背有无长出大片大片的黑色絮状物花纹。” 秦时盯着顾许容,原来淡淡的眼神忽然之间变得凌厉。 他的视线仿佛一把锋利的刀子,刺进了对方灵魂深处,毫不手软地把心里那点隐藏的龌蹉污秽给剖了出来。 “既然你坚持身上的伤口是自己练剑时留下来的,那么,从始至终都问心无愧的你,当着在场各位的面露一露后背应该也无碍吧?” 顾许容被众人盯着,此刻,他的脸变得惨白惨白,额头冷汗直冒,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退。 秦时逼近一步,冷冷道:“承认吧,你就是杀死了庄主的蒙面人!” 见事情彻底败露,顾许容一咬牙,突然朝他们扔了个东西,嘭的一声,大堂顷刻间被一阵呛人的烟雾笼罩,只听到一句话恶狠狠地响起。 “少得意,我一定会回来的!” 柳林林想追,秦时按住他的肩膀,“穷寇莫追。” 弥漫着的烟雾终于散去,逃之夭夭的顾许容已经不见人影。 扬罗走下来,恭敬地对秦时说:“多谢您出手相助,还我一个清白。” 大管家和其他奴仆纷纷惶恐地跪倒在地,“少主……我们……我们……” 扬罗面无表情地瞥了这些吃里扒外的墙头草一眼,声音毫无起伏,“带下去,听候发落。” 大管家和其他奴仆的心登时凉了半截,哭喊着想要扬罗饶他们一命,但终究还是被拖了下去。 处理好了后,扬罗对秦时说:“恕我冒昧,那伤了顾许容的双刃刀上真的有淬毒吗?” 秦时淡淡道:“随口一说罢了,不过是想激出他的心虚而已。” 扬罗恍然大悟,心里敬佩不已,恭恭敬敬道:“原来如此,是我愚笨了。” 秦时说:“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扬罗沉默半晌,又道“我无法下手。” 秦时皱眉,“为什么?” 扬罗的神情变得很难以名状,好像有一股苦水吞噬了他,混合着惭愧、失望、痛苦之情。 “……因为,他是我父亲的私生子,也是我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什么?!”柳林林的眼睛瞪得老大,下巴震惊得要掉下来。 而在场的众人,听到这惊天大秘密,也皆是被雷劈到了般震撼。 秦时却是没多大反应,仿佛早就已经知道了。 秦时说:“这是你们的家事,我无权过问,但武林,不会容忍一个祸害遗留人间,你不动手,迟早有别人动手,到时,想必也不会好看到多少。” 扬罗抿嘴,良久,他才低声道:“……我,会再想想的。” —— 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落雁山庄的英雄会也终于要结束了。 第二天,秦时和柳林林在花园里走着,这是最后一次,明天,他们就要离开落雁山庄了。 万花在绿叶丛中盛放,此情此景美不胜收。 气氛,本来是该轻松自在的,但秦时却好像没有这种心情,从昨天起,他就一直还思虑着什么,且越发深沉起来。 这让柳林林忍不住问:“秦时,你在想什么?” 秦时说:“你觉得,真相大白了么?” 柳林林疑惑地说:“难道不是吗?顾许容就是蒙面人,是他杀害了庄主,而原因,大概是身为私生子却不甘退居幕后,所以搞这一出把罪名嫁祸给扬罗,企图借此争夺到落雁山庄的庄主之位。” “顾许容逃了,沉冤得雪的扬罗也准备好好安葬庄主了,难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秦时皱眉,“的确,一切都合情合理,但,有一个疑点,我始终没有找到答案……” “似乎有一种感觉,如果找到了答案,或许,前面的所有,都会被完全推翻。” “你们,要走了吗?” 秦时抬起头,看到不远处站着庄主夫人,还是初见时的雍容华贵,但眼里却什么都没有了,似乎死了什么。 夫人没有看到秦时似得从他们身边走过,喃喃自语道:“也好,早点走了,也好……” 直到夫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尽头,柳林林也糊里糊涂,不懂到底是夫人是怎么了。 秦时皱眉,良久,他突然想到什么,“不好!” “秦时,你要去哪里?!” 刚到了夫人的住处,秦时就听见屋内婢女的一声哭喊:“夫人!” 秦时的心一紧,立刻推门进去,可惜,已经为时已晚。 夫人倒在了椅子上,半杯毒酒洒在地上,人,已经没了气息。 暗格 见着夫人突然暴毙,秦时不免心神一震。 柳林林也紧跟其后追了上来。 他原本还不解着刚才秦时的举动,但到了这里,看到了夫人的死状,就震惊到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良久,才终于找回开口言语的能力,急切地想要测一测夫人的脉搏,试一试能不能救回来。 但结果,显然不言而喻。 无辜生命的死亡,接二连三的发生,让柳林林愤怒。 “一定是顾许容杀死了庄主夫人!虽然早知道他心思狠毒,但没想到他竟然丧尽天良到这种程度!可恶!” 一边的秦时隐隐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但他没有立即把这一发现表露,而是平静地对屋内还在泣不成声的贴身婢女说:“庄主夫人怎么会死了?” 婢女哭道:“我去端早膳,回来就看见夫人倒在椅子上,杯里的毒酒流在地上,滋滋冒烟,我……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害死了夫人。” 秦时说:“柳林林,你和婢女一同前去,把这件事告知扬罗,让他来处理。” 就在柳林林要走时,秦时忽然按住他的肩膀,在他耳旁,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路上,尽可能多拖住对方一些时间。” 柳林林眼底流露出疑惑,他很想问秦时为什么要这样吩咐他,但眼睛一眨,那份疑惑便转瞬即逝,脸上恢复了平静。 不管怎样,秦时这样做一定是有他的用意,至于是什么用意,到时,他自然会告诉自己,而自己此时要做的,只需要相信就可以了。 他平静道:“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扬罗那里。” 屋内只剩下了秦时一人。 走到夫人的面前,秦时伸出手,用手指轻轻拂过她身边的桌子桌面。 果然,触摸到了一道被刮划的痕迹。 那痕迹的一旁就是夫人垂下来的手,食指的指甲断了半截,地上,躺着掉下来的半个指甲。 从刚才起,秦时就感觉到了怪异。 夫人是被毒死的,按理说,人被毒死时应该会有剧烈的挣扎,但夫人却死得很放松,好像早就已经预料到了会发生这种事。 唯一的挣扎,就是桌子上这处痕迹,可这痕迹很容易被人忽视,如果不是刻意地去检查,一般人根本察觉不到。 秦时不觉得这只是夫人的无意识动作,他总隐隐觉得,这痕迹,似乎是意有所指。 但指的是什么呢? 手掌抚摸着桌上细微的刮划,手指顺着痕迹,滑向某处。 视线也跟着抬起,见着一面放在屋子中间充当屏风的装饰书架。 秦时走过来,看着面前摆放着各类书籍、古董的书架,这书架一眼看去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充其量是一个很普通的装饰罢了。 秦时却没有放过。 他仔细地查看着,终于在第三排,看到了和其他书籍有些不同的一本诗集。 说它不同,是因为书架上的所有书籍里,只有它是被倒放着的。 秦时将这本诗集抽出来,打开,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却没有任何收获,既看不见勾划的暗示性字句,也没有从里面掉出来的东西。 难道是自己推测错误了? 秦时眉头皱起,不对,这里一定有什么。 如果不是在诗集上,难道……是在书架上? 秦时放下手里的诗集,将注意力转移到被取走了诗集的那处书架空洞里,手,在边角不断细致摸索,却依然没有任何发现。 这时,秦时忽然意识到什么。 他单膝蹲下来,视线从书架的空洞里穿透出去,透过那薄薄的长方形空洞,看见了一张单独挂在墙壁的菩萨画像。 果然。 秦时的眼神冷肃起来。 他从地上起来,走到画像前。 他伸出手,把画像掀起来,画像背后照旧是空无一物的墙壁。 手按在上面,墙壁里面是实心的,不存在任何一个机关或则暗格。 推测又陷入了僵局,可秦时的心却越发地紧绷起来。 他感觉到了,感觉到了那份夫人希望传达的想法,就在他的眼前,几乎近在咫尺! 把画像重新放下来,秦时退后几步,冷静地端详着面前这一副菩萨画像,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地方。 眉头紧蹙,仿佛空气都要停滞在这一刻,到底在哪里…… 突然,视线静止不动,不看其他,就这样紧紧停留在了菩萨的脸上。 那菩萨的眼睛……不是正面直视着,眼珠子……似乎……在瞥向左侧! 左侧…… 秦时慢慢转过头,视线跟随着画像里菩萨的眼睛瞥着的角度,来到了这半边房间的左侧。 那是一面开着窗的墙,边上悬挂着淡黄色的幔帐,角落里放置着一个细长的大花瓶。 他走到墙边,摸索着这堵墙壁,一点点左右敲击着,实心、实心、依然是实心的沉闷声音。 再往下,手指在地板上轻轻敲击,秦时把耳朵贴在地上的木板上,闭上眼,静静聆听着,希望能听到那期望的一点声响。 在靠近花瓶的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不同于之前的沉闷声。 虽然不怎么清晰,但那空洞的声音,却让秦时猛的睁开了眼睛。 找到了! 把细长的沉重花瓶挪开,露出了下面积着灰尘的地面。 秦时从身上拿出一把匕首,插进木板的缝隙里,挑起了地面上的木板,木板被顺利崩开。 果然,下面并不是实心的土地,而是隐藏着一个长方形的深洞,黑暗的深洞里正躺着一样看不清模样的东西。 手伸进去,刚拿起来里面的东西,没仔细看清楚究竟是什么,秦时就听到屋外,远远传来柳林林的一句喊声。 “夫人就在前面。” 秦时立刻知道,这是柳林林给自己的提示。 他马上把深洞里的东西拿出来,在身上藏好,又将木板和花瓶重新归位,遮盖住了那个长方形的深洞。 等到扬罗推门进来,秦时已经站在了最初的原地,眼神平静得不能再平静。 见此,后进门来的柳林林顿时暗暗松了口气。 扬罗一进来,见到庄主夫人那死状的那一刻,脚步下意识地僵在了原地。 本就凝重的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双眸黑了一般,嘴唇哆嗦,身子怎么也动不了,好像整个人的魂都被撕扯掉了。 扬罗下意识地抓着门边,手紧紧地扒在上面,青筋在手背上暴起,才让他不至于无力地跪倒在地上。 低下头,低低地喘息了两口,他闭上眼,又缓缓睁开眼睛,那支撑着身子的气力终于恢复了回来。 他慢慢迈开步子,一步一步地走进来,来到他死去的母亲面前,跪下来,抬起她已经没有温度只剩下冰冷的手,用自己双手握住,轻轻抵在自己的额间。 随后,像在毒誓一般,抬起头,眼里冰冷狠毒起来。 “顾许容,这一次,我要让你付出代价!” —— 夜,灯火通明,到处都是侍卫在加紧巡逻。 此时的落雁山庄宛如一座监狱,一只鸟也飞不出去,一只蚂蚁也进不来。 扬罗下了命令,要封锁整个落雁山庄,硬生生将还没有逃出去的顾许容给逼出来。 之前被邀请来的武林侠士们,自然也没有办法出去了。 他们被强行留在了落雁山庄,看着周围不停巡逻的持刀侍卫,感受着身边隐蔽在各个角落的暗影气息,仿佛自己也成了监狱中被关押着的犯人,这种压抑并且极度不舒服的气氛,快要使人抓狂。 秦时却还是老样子,淡淡的喝茶、散步、读书,甚至睡眠都比入住在落雁山庄的第一次经历好了很多,看不出他身上有丝毫的烦躁和不适。 柳林林没有得到解释,他觉得秦时似乎把什么隐藏在了心里,藏得很深,深到谁也不知道他的想法。 但同时,柳林林也察觉到了秦时过于平静的状态背后的某种意味,似乎潜伏在黑暗中,等待着,等待着某种东西浮出水面,可以一击即中的刹那机会。 —— 一日。 两日。 三日。 一天天在过去,还是没有人找到顾许容的踪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落雁山庄的空气越来越紧绷,巡逻的侍卫越来越多,扬罗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不好看。 他眼神阴沉沉的,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淤泥蒙住了双眸。 对待下属的态度也变得极为冷血,对于他来说,仿佛都是踩在脚底的土石。 这样的眼神实在是很恐怖,豪不夸张的说,如果扬罗还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结果,谁也不知道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在之后会不会步入疯癫偏执。 还好,情况总算是发生了变化。 顾许容,终于被逼出来了。 他狼狈不堪地被逼到了扬罗的房间前,身上受了很重的伤,流了很多的血,衣服破破烂烂,根本看不出之前那傲慢的姿态。 地上的侍卫围绕成一圈,高举着火把,燃烧的火焰照亮了昏沉沉的黑暗,屋顶上潜伏着许多暗影。 武林高手们都站在这里,他们是被邀请来的,邀请他们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扬罗。 扬罗的想法不言而喻,他要顾许容死,死得毫无尊严。 更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弑杀了亲生父亲和养母的私生子死得有多难看,有多恶心。 这就是他,要他付出的代价! 紧闭的房门打开了,扬罗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语调没有起伏,听上去却是那样的毛骨悚然。 “顾许容,父亲和母亲就在屋里,最后,和他们说句话吧。” 顾许容被逼上了绝路,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想要干呕。 空气变得很静,只听见他破了风箱似得的喘息声。 众人看着,看着他突然转过身,濒死前的野兽般叫着冲进去,然后灯火一灭,再听不见一点声音。 倒计时 良久,扬罗才从房间里面出来。 他手里拿着剑,血染红了锋利的剑刃上,滴落在地面,血泊中映出一张冷若冰霜的脸。 屋子里的顾许容被侍卫拖了出来,他的死状极其骇人,手脚被砍得七零八落,身上血肉模糊,可以说根本看不出个人形来。 饶是见惯了血腥场面的武林侠士们,看到这画面也忍不住恶心。 扬罗下手实在太过残忍,虽然是顾许容恶意杀了他的父母,但毕竟曾经他们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那么多年,即便没有亲情,也应该略微有点感情。 可看看此刻顾许容的这副惨死的模样,扬罗对他哪里有什么感情,分明是恨不得抽筋扒皮的深深恨意,好像多年来积压的怨、愤、恨都一股脑爆发了出来一般。 众人不禁胆寒,扬罗,似乎并没有他们先前了解的那样明事理、好说话。 比起蠢毒的顾许容,此刻拿着剑,将自己亲兄弟分尸剁碎的扬罗,他的这份残忍无情,更令人打从心眼里感到恐惧。 侍卫低着头,从扬罗的手里接过了剑,缓缓退回了阴影里。 扬罗转过身,向在场的武林侠士们道歉。 “这些日子,落雁山庄发生了许多本不应该发生的事情,原本只是举办三日的英雄会,却使得各位在此地耽搁了许久。” “是我落雁山庄的过错,我扬罗在这里向各位诚恳致歉。” 众人哪敢接受这份道歉,连忙回答。 “少主言重了,庄主和庄主夫人被害,着实是武林最大的哀事,查清楚幕后黑手、严惩凶手才是最重要的,英雄会不过是场聚会,少一场多一场并没有所谓。” “没错没错,少主无需向我们致歉,我们反要心中愧疚,这期间没有帮上忙。” “顾许容这个丧尽天良的杀人凶手终于得到报应了,想必,九泉之下的庄主和庄主夫人也能安心的走了,少主还是要早打起精神来,落雁山庄绝不能没有主人。” 扬罗说:“这本就是我的责任。” 在场的侍卫和暗影纷纷下跪,异口同声下,火光在黑暗里晃动,照得周围的树影更显鬼魅,让人看不清扬罗眼里的情绪。 “恭迎庄主!” 这时,一个声音却不合时宜地平静响起。 “杀害庄主和庄主夫人真正的凶手,如今还逍遥法外,恭喜落雁山庄有了新主人,是否太早了?” 众人心里登时一惊,有人直接皱眉,“顾许容不是都死透了吗?谁,谁在乱说?” “说的对,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竟然还理不清楚,是被驴踢了脑袋吗?简直是个傻子。” 嘲讽声肆意,但当转头一看,说出这番话的人居然是秦时时,那些对这言论嗤之以鼻的人们就彻底呆了。 只见到秦时站着,神情十分平静,那模样一点也不像是在说笑。 换作其他人,如果突然这样没有由来的一说,那么众人一定会开口嘲讽,但这个人是秦时,情况就大大不同。 他孤傲的身份、他蔑视世间的实力,使得众人下意识地相信,他不是那种随随便便、满口胡言乱语的人。 他若是说,这个人有罪,那这个人就算没有罪,身上也一定有什么不对! 所以,当秦时说出这番话来时,众人都在慌乱,他们确信,他没有在骗人,他在说真的! 仿佛兵荒马乱,人人自危。 扬罗阴沉沉地说:“顾许容身为我父亲的私生子,不甘退居二线,一心争夺落雁山庄的庄主之位,所以计划了所有,想要将罪名嫁祸给我。” “被揭穿阴谋后逃之夭夭,怀恨在心便恶意下毒,杀死了我的母亲,这一切难道还不够成为呈堂证供吗?” “我好不容易为我父母报仇雪恨,你却又说,凶手另有其人,这种事,难道可以当儿戏吗!” 秦时说:“你不信?” 扬罗冷冷地说:“证据确凿,事情本就已经水落石出,杀人凶手分明就是顾许容。” 秦时说:“你不信,是理所应当,因为,是你将这一切嫁祸给了顾许容,而你,就是真正杀人凶手!” 众人惊愕。 “什么?扬罗是幕后主使!” “私生子杀死了亲生父亲和养母,我还能理解,但,扬罗不是庄主和庄主夫人的亲生孩子吗?” “这……做出这种泯灭人性的事情……怎么可能,不会是搞错了吧?” 扬罗的脸色瞬间不好看起来,他的眼神很吓人,盯着秦时,犹如一条身子竖起来的有毒蟒蛇。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即便你是我父亲请来的贵客,也是一样。” “你说顾许容是蒙冤而死、你说是我嫁祸给了他,听起来倒是斩钉截铁,很像真的,但这世界上凡事都要讲个证据,没有人证,也要有物证。” “你认为我是凶手,那么,证据呢?” 秦时淡淡地说:“你在料定,我没有证据?” 扬罗说:“无稽之谈,又何谈相信?我不是贪生怕死之徒,家父家母的死,也不是你妄加玩弄的游戏!” “你若迟迟拿不出证据,那么,就请现在、立刻、马上离开落雁山庄,我不想让家父家母在九泉之下还不得安宁、遭受他人非议!” 众人听着,也觉得秦时是有些过分了。 “是啊,这种事情怎么能开玩笑。” “确实,这些日子扬罗为了抓捕顾许容,一直心力交瘁,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心里很不好受,我也不相信他会是幕后主使。” “居然说是扬罗做了这些,恶意嫁祸给顾许容,太过火了!” 被怀疑和斥责的声音包围,秦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胆怯退缩,他漠然着,视线没有转移,依然直盯着扬罗。 这样的表现,反而让扬罗的信念先动摇起来。 那视线,宛如刀一般锋利,直直地刺进他的胸口,简直要把伪装了内里的正直皮囊剥了个干净,在众人面前露出他真正的想法来! 扬罗下意识地脚步往后退缩。 秦时盯着,“你在怕。” 扬罗立刻说:“装模作样的把戏就免了,我要的,只有证据!” 秦时突然说:“好。” 什么?他真的有证据? 众人呆愣了,扬罗看着秦时拿出了一张纸,上面空空如也,却听见他平静地说:“这是夫人死时,我在她房里找到的,由她亲笔书写了事情的起始,控诉了你的种种恶行。” “因为惧怕被人发现销毁,所以刻意使用了一种特殊的笔墨,只要纸张放在水里,便可看见上面的笔迹。” “扬罗,你不是坚信自己无罪么?那么,你敢让下人端上一盆水来,验证我的所言吗!” 扬罗不说话,他盯着秦时手里的空空如也的白色纸张,眼神阴沉沉。 秦时说:“看来,你是不敢了。” 扬罗冷冷地说:“谁说……我不敢了,来人,端水来。” 过了一会,有奴仆端来了一盆水,秦时把纸张交给柳林林,纸被放在盆的水里,过了几分钟,再拿出来后,竟然真的在上面隐隐透出了字迹! 众人忍不住惊呼:“有字!竟然真的有字!” 就在此时,突然听见耳边一个划破了空气的声音,柳林林拿在手里的那张纸,被一支带火的箭钉死在了墙壁上,仅仅几秒,便被烧成了灰! 柳林林转过头,看着扬罗,怒道:“你做了什么!” 扬罗无动于衷地淡淡道:“你在说什么?我可是一直都站在这里,动也没动过,问责的人,怕是找错了吧。” 柳林林气不打一处来,“偌大的落雁山庄里全是你的人,不是你指示暗影,又会是谁?故意销毁物证,果然,秦时说的没错,你就是凶手!” 扬罗冷冷道:“你的话,太多了。” 柳林林被扬罗身上散发的杀气扼制住,脸色不禁一白,他能明显的感觉到,如果他再多说几句,那下一秒可能射出的箭,落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喉咙上了。 柳林林不由得咬牙切齿,这家伙,明摆着,是在威胁他们! 扬罗淡淡道:“现在,还有人想提出异议吗?” 气氛陷入了僵持,没有人,没有人敢再说话。 柳林林却是压抑不住心里的愤慨,伸出手怒指,“扬罗,你少得意,你瞒得过一时、瞒不过一世,总有一天,你会受到报应的!” 扬罗忽然笑了,他看起来心情很好,嘴角翘起的弧度,看起来是那样的讽刺。 “我问心无愧,又怎么会害怕报应,说实在的,我倒是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呢……” 秦时突然说:“……哦,是么,你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了啊,那么,你应该对接下来的事不会再感到惊喜了吧。” “什么……?!” 秦时拿出了一封信,对着不敢置信的扬罗,嘴角上扬道:“我记性有些不太好,似乎……是搞错了,先前的那张纸,不过只是我随便涂鸦的废纸,这封信,才是庄主夫人真正的亲笔!” 扬罗脸色发青,暴怒不已,“你居然敢算计我!” 秦时悠悠道:“面对你这种卑鄙小人,总更要留一手,兵不厌诈,不是么?” “可恶……!” 扬罗面部扭曲,眼神狠毒,活像一只露出了毒牙的蟒蛇,恨不得把面前秦时活活缠死,哪里还有之前那副正直的明事理模样。 先前在众人面前表现的一切,果然都是扬罗刻意而为! ※※※※※※※※※※※※※※※※※※※※ 求收藏^o^ 重重套路 秦时说:“果然,即便事情被揭穿,你心里也压根没有悔恨两字。” 扬罗哼了一声,嗤笑道:“真正让我后悔的,是现在才下手做掉顾许容,如果重新来过,我会选择立刻亲手掐死还在襁褓里的他!” 秦时说:“你就这么恨他?” 扬罗说:“若不是小时候意外偷听到了谈话,恐怕我到现在还蒙在鼓里,他这个养子竟然是我同父异母的兄弟。” “那个不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野种,每天一副善良天真的样子,以少爷的身份生活在落雁山庄里,还内疚地常常说自己不配得到这些舒适。” “呵!如果真觉得内疚,为什么不早点收拾东西滚出去!” “明明我才是父亲名正言顺的儿子,可他偏偏对顾许容,这个不知道从哪个女人肚里生出来的野种关心备至,到最后,竟然还暗地里决定把原本属于我的落雁山庄交给他。” “凭什么?就因为他对顾许容心怀愧疚,所以无论什么好处,都必须我让给他吗!” 秦时说:“所以,当你偷听到了庄主要把落雁山庄交给顾许容后,就再也忍不住长年累月积压在心里的愤恨,转头便杀了顾许容。” 扬罗冷笑一声,“他欺压了我那么多年、夺走了许多本该属于我的东西、给予我的屈辱数不胜数,不把他碎尸万段,我又怎么出心里这口怨气!” 秦时说:“那么庄主呢,他是你的父亲,难道你对他就没有丝毫的愧对?” 扬罗的面部扭曲,恶狠狠地说:“少在我面前提那个恶心的男人,他活该。” 说着,他忽然怪异的低笑起来,“……虽然他让我恶心,不过,他那临死前不敢置信地转过头,看着我一剑捅穿了他胸口的表情,也算是让我心情痛快了。” “大概,他到死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死在自己儿子的手里吧?如果不是还需要他的尸体,我还真想在举办英雄会之前慢慢地折磨他一番,现在想来,真有些可惜呢。” 扬罗的低笑,让在场的众人感到一阵恶寒。 完全无法想象,这样比人渣还不如的人,如果真的当上了落雁山庄的新主人,日后会演变成什么地步。 赵元突然道:“你说,你在英雄会之前就已经杀了庄主?不可能,如今正值酷暑,如果是早就死了,那么尸体根本就放不长,分明就该腐烂了!” 秦时说:“是冰窖。” “冰窖?”赵元忍不住惊讶。 秦时平静地说:“落雁山庄内有一处冰窖,里面的冰不是一般的冰,而是数以万计的千年寒冰,即便是去年的瓜果,在里面也能存放到现在不坏,仿佛刚从树上采摘下来般新鲜。” “想来,扬罗就是利用了这千年寒冰,才使得庄主和顾许容的尸体不腐烂,给了我们,他们才刚死的假象。” 柳林林胆战心惊地说:“那……那么我们先前见到的庄主和顾许容……” 秦时说:“是扬罗假扮的,所以当庄主在场时,他不在,而顾许容身高较矮,不适合他伪装,就由其他人假扮。” “蒙面人的手上有两道刀伤,扬罗假扮庄主时手上也有,只不过被隐蔽起来,没有人注意到,若是与假扮顾许容的人对峙的那时,他挽起袖口,大概就能看到还没有痊愈的两道伤口。” 柳林林恍然大悟道:“所以假扮成顾许容的人没有当着我们的面露出手上的伤口,反而直接承认,他是害怕戏还没演完,自己的主子就要露了陷!” 秦时点头,“扬罗知道自己受了伤,也清楚了我和柳林林曾经去停尸房查看庄主的尸体,但这不利是他故意留下的,他为人谨慎,武功尚高,又怎么会留下这么一个要命的把柄。” “目的,就是将计就计,在我不经意的配合下,谁都会认为顾许容是蒙面人,杀了庄主,又假扮了庄主。” “他再顺势推波助澜,做出一副大义灭亲的复仇模样,把假的顾许容引到房间来,将提前送到房间里来的真的顾许容尸体再搬出来,也就没有人怀疑他了。” 啪,啪,啪。 扬罗嘴角上扬,慢慢地鼓起掌来。 “不错不错,分析的有理有据,不愧是我千挑万选请来陪我演戏的人,但,我倒有点疑惑,我的计划天.衣无缝,你是怎么在后来发现不对劲的?” 秦时淡淡地说:“如果真的天.衣无缝,你又怎会故意毒死了庄主夫人。” 扬罗眼神阴恻恻起来,“……那个吃里扒外的臭婊.子!” 柳林林实在忍不住了,“庄主夫人没有亏待过你,你居然下毒害她,你还是人吗!” 对于柳林林的怒问,扬罗凉薄地说:“她知道我杀了人,就算此时不说,迟早有一天也会泄露出去,与其在身边放个随时会引爆的炸弹,不如以绝后患。” 除了扬罗,柳林林从来没有见到过,有人冷血无情成这样。 “你……你简直是禽兽不如!” 扬罗突然大笑起来。 柳林林皱眉,“都死到临头了,你还笑什么?” “死到临头……?”扬罗望着在场的众人,嘴角上翘。 “真正要死的,是你们。” 众人狐疑。 “扬罗,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一定是这小子在虚张声势,以防万一,我们先拿下他再说!” 忽然,有人感到脱力,不受控制地跪在了地上,接二连三,又有人发生了同样的情况。 这种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吸干了一般的诡异状况,让众人下意识地惊愕、慌乱。 “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使不上来劲!” “难道我们中毒了吗?” “扬罗,你到底对我们做了什么!” 扬罗嘴角上扬,看着面前倒下一大片的武林高手们,心情似乎很好。 “只是这三日,下在饭菜里的药终于呈现出了效果罢了,你们继续动用内力,就会越发软成一摊扶不上墙的烂泥,本来还要给解药,现在事情败露,倒省了麻烦了呢。” 柳林林不相信,但内力一发动就随即仿佛没了线牵的木偶一般,瘫倒在地上,只能用不断颤抖的手臂将自己半撑在地上。 他不甘地咬牙道:“可恶!” 所有人里,只有秦时还站在原地。 他看着面前得意笑着的扬罗,和四周将他们团团包围的侍卫和暗影。 “你想让我们死。” 扬罗眯起了眼睛,嘴咧的弧度很是恐怖,“知道了我的秘密,难道还想着活着走出去么。” 秦时说:“若是我们都死在了落雁山庄,你如何交代我们的死因?” 扬罗说:“只要有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出现在杀人现场,哪怕他什么都没做,谁都会相信他是始作俑者。” “到时,所有的人都会坚信,是你,秦时,杀了庄主、庄主夫人、顾许容、以及在场的各位,所有人都会感激我在如此悲痛欲绝的情况下手刃了你,为武林除了一大祸害。” 秦时说:“不仅除了敌人,还能名誉双收,这备用计划,确实不错啊。” “不过……”他悠悠道:“你确信能打得过我么?” 笑,登时僵硬在了脸上。 扬罗暗暗咬牙,明明已经把药下在了秦时的饭菜里,反复确保了万无一失,没想到还是功亏一篑! 他虽然心里有些惧怕,但面上依然不动声色,就算秦时没有丧失内力,那又怎样?他修为再强,也终究只是一个人,自己有百人,难道还会怕他一个人! 扬罗冷笑道:“你以为,你一个人能敌得过我手下的所有人么?” 秦时忽然低笑,这笑声,让扬罗的信念不由得动摇,莫名地后怕。 尽管有那么多人包围了秦时,仿佛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他也觉得脚步想要往后退。 妈的,他恨恨地想,狠狠地说:“杀了他,给我杀了他!” 一阵一阵寒光交叠,黑夜眼看着就要染上血腥,众人惊恐不已,秦时却拿出一样东西,冷冷地说:“令牌在此,谁敢违抗!” 扬罗眼睁睁地看着,原本听他命令的侍卫和暗影全都不动了,他无法相信,眼睛睁大,全因为秦时手里的那枚令牌! 秦时冷淡地说:“你的下一句话是,你怎么会有能够号令落雁山庄的令牌。” 扬罗说:“……你怎么会有能够号令落雁山庄的令牌!” 扬罗的脚下,是秦时找到的庄主夫人写的信。 秦时说:“打开来,看看吧。” 扬罗意识到了什么,但他不敢想,事情却还是发生了。 那封信,居然是空的!秦时又算计了他,不,不如说是他一直都在对方的算计里! 秦时看着浑身颤抖的扬罗,面无表情地说:“庄主夫人确实留下了一个可以将你一击致命的东西,但不是信,而是这枚令牌!” “有令牌者,就等于落雁山庄的主人,拒不听从,就是与落雁山庄为敌,你们,还要继续听命于这个杀了庄主和庄主夫人的人么。” 死寂,一片死寂,侍卫和暗影们都不言不语,他们,本就没有那么忠诚于扬罗。 秦时平静地说:“扬罗,你败了。” 身体不住地发抖,扬罗手里拽紧了信,他不相信,他不相信自己就这么败了! 扬罗低垂着头,突然就哭了。 他悲痛欲绝道:“我知错了,是我不对,不该因为一时的利欲熏心而残害亲人,请你饶了我一命,我保证,我会好好做人的!求你饶了我吧!” 秦时看着扬罗低着头,跪在地上哭着求饶,以为他已经接受不做抵抗了。 没想到,他突然一个箭步冲过来,手里出现了一把锋利的匕首,仿佛一只发狂的疯狗,就算是死也要拉上一个垫背的。 扬罗双眼通红,恶毒地骂道:“给我去死吧!” 柳林林心里猝然一惊,下意识地大喊:“快躲开,秦时!”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忽然,扬罗的身子一顿,匕首从手里掉在了地上,脚步歪歪扭扭了一步,就倒下了。 后脑勺,正插着一把飞刀。 似乎有所察觉,秦时抬起头,望向远处的屋顶。 明月下,一个身影站在远处屋顶上,背对着月光,衣摆随风飘荡。 秦时看不清他的脸,但此刻,他很清楚的感觉到,站在屋顶上的人正在远远地对视着自己。 不知道怎么的,秦时隐隐觉得,他看自己的视线里透着一种莫名的感情,好像……曾经在哪里见到过自己一样…… 一片云遮了明月。 眨眼间,屋顶上的那人已经不见。 一把大火 落雁山庄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 中毒的武林高手们也服下了解药,恢复了原本的修为。 柳林林本想和秦时说话,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独自离开了。 留在房间里的,只有一枚令牌。 那些武林高手都以为秦时会利用这令牌霸占落雁山庄,毕竟落雁山庄如今群龙无首,本身又资金雄厚,比喻成金山银山也不为过,依照他的实力,想要占山为王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却让人万万没想到,眼前摆着这么大一块的便宜,他偏偏没捡,反而干脆地一走了之,仿佛在他的眼里,不过都是些如同尘土般不值一提的东西。 不由得,众人感到好像有一堵高大的墙,在无形中将他们和秦时分开,永远也触不及对方的高度,不论是修为、还是所想…… 在这些人里,柳林林是最落寞的。 原本还想和秦时道声谢谢,还兴致勃勃地筹划一起去哪里,现在全都落了空。 虽然早知道,秦时和他结伴只是忽然的兴趣使然,对方那冷傲的孤僻,注定不会在一个地方待太久、注定不会和一个人相处太长。 但没料到,连句招呼也没有打,就走得这么突然。 想到这里,柳林林不禁更加落寞。 这时,忽然有人揽住了他的肩膀,不禁让他吓了一跳。 转头一看,原来是一脸微笑的赵元。 柳林林警惕起来。 他和赵元本来就不熟,如果不是这次来到落雁山庄,他们俩纯粹就是形同陌路,突然对自己这么亲近还一脸笑眯眯的,让人不怀疑别有居心都很难。 果然,赵元笑道:“你叫柳林林对吧?我记得……之前你好像是和秦时结伴同行的,怎么现在就剩下你一个人了?” 柳林林皱眉,“……这和你没关系吧,还有事吗?” 赵元一点也不在意柳林林的刻意疏离,他语气很好,好像打定了主意要赖着,“不要这么拘束嘛,等下一起喝酒怎么样?” 喝酒? 柳林林半信半疑道:“你真的只是想请我喝酒?” 赵元说:“是啦是啦。” 柳林林半信半疑地被揽走了,赵元一边走,一边说:“我知道有个地方环境很好、酒也很好,到时可以聊聊许多事情,例如……秦时……” 柳林林没听清最后一句话,他疑惑道:“你说什么?” 赵元没有解释,他只是微笑道:“……没什么,我们快走吧。” —— 秦时走在一个美丽的山谷里, 蓝天、白云、绿树、红花,这里和他穿越前居住的那处山谷很像,是个让人心情放松的好地方,唯独没有把他踹穿越的野猪,微微让他有点遗憾。 其实,继续和柳林林一起结伴也是挺好的,但经历过了落雁山庄的事后,他就不得不考虑了。 江湖上,有太多人认识他,前魔教教主的这个身份也太招摇。 想要延续上一个世界过不受打扰的平静生活,完全不可能,甚至还会让身边的人陷入危险之中。 这也就是他,为什么不说一声就独自离开了的原因,虽然有些对不住柳林林,但也只有默默请对方谅解了。 这个山谷是意外发现的,风景优美,很适合隐居。 秦时想,待在这里总可以过上平静的生活,摆脱走龙傲天的路线了吧。 但下一分钟,他立马被打脸,美好的期望碎了一地。 刚抬眼,就看到山洞里的一个怪老头,他留着很乱的长发,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脚上的黑布靴子都快脱线成了草鞋,边上倒着几只被啃了一半的生兔子肉和骨架,活像是个老疯子。 秦时在望着他,他也在望着秦时。 这个怪老头忽然沙哑地笑起来,像是在冷笑、又像是在嘲弄。 “没想到我被仇家打落至无底崖,半只脚都踏进了坟墓里,竟然还能看到人,若是我能早些练成大功,也不至于在这里被困整整四十年,到最后反而要便宜不知道哪里出来的毛头小子,真是滑稽、可笑……” 自嘲着,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他,突然发现面前的秦时已经转身要走。 他连忙伸出手来叫道:“喂,我话都还没有说完呢!” 秦时头也不回地说:“我还有事,下次再说吧。” 开玩笑,再不赶快走,就得被强行拜师了。 老头以为,秦时是看他这身打扮误认为他是个疯子,所以才理也不理只想跑。 他故意傲慢道:“我有绝世武功,你难道不想要吗?” 秦时说:“不想。” 怪老头万万没想到秦时回绝得竟然这么干脆,登时傻了眼,连忙又急切地补上几句。 “不是,我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绝世武功,学会了后便可打遍天下无敌手,迎娶白富美轻而易举、出任盟主手到擒来、从此一路顺风走上人生巅峰。” “这样,难道你也不心动吗?” 秦时说:“无聊。” 怪老头震惊了。 他活了这么久,从来没有见过秦时这样连犹豫都不带一下,完全视名利为粪土的人。 到底是哪里来的神仙,下凡只要吃花瓣、露水就能活的吗? 眼看着唯一能继承他武功绝学的徒弟要走,怪老头扑过来,一把抱住秦时的大腿。 他挽留道:“先别着急走啊,其实这个武功很有用的,不仅能强身健体,还能坑蒙拐骗、毁尸灭迹、做菜烧饭等等,只有好处,绝对没有坏处!” “我可以把毕生绝学全都传授给你,不收押金、倒贴!倒贴诶!还额外赠送一本高级易容术秘籍,保证你学会了后连亲爹都不认识,这样,总行了吧?” 秦时无奈地说:“大爷,你放开我好不好,我真的没有兴趣。” 怪老头耍泼,“我不管,要是放跑了你,我的武学就后继无人了,你不答应,我就赖着你不走了!” 秦时实在没辙了,他扶额。 “行吧行吧,我答应你总可以了吧,算我怕你了。” 怪老头还不太相信,他试探道:“你,没骗人?” 秦时说:“武功可以学,但前提是,我不拜师,我之前已经有了师父。” 怪老头很大方道:“这个没问题。” 怪老头拿出了一本用布缝成的书,上面写着他多年来领悟出的武功,末尾还有高超的易容术讲解。 秦时没有看那些武功,直接翻到了末页,他天资聪慧,那些武功不需要琢磨就能立刻学会,实在没多大吸引力。 易容术对他来说还实用些,学会了以后出门买个菜,不至于担心被人在大街上追杀。 这边,秦时在看着秘籍,另一边,怪老头却隐隐感到有些不对劲。 他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秦时,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他疑惑地摸了摸下巴的胡子,奇怪,究竟是哪里呢…… 忽然,他想起来了,脸色一白,手僵在了半空。 再抬眼,一边望着秦时翻看着秘籍的侧颜,一边偷偷侧身掏出一张前段时间从无底崖上飘下来的武林快报,视线落在标黑的特大字体上。 ——报!百年前闭关修炼的前魔教教主重出江湖,不仅青春不老,更口出狂言要灭掉武林高手榜上所有人,未来,究竟在何方? 下面附带了一张画像,白发俊颜,神情冷漠,一瞥的侧颜,只是看着这画像就让人不由自主地觉得浑身发寒。 手,控制不住地抖。 怪老头额头上冷汗直冒。 我的妈,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被仇家追杀,掉下无底崖被困四十年也就算了,还好死不死碰上修仙的前魔教教主。 亏自己有脸想收他当徒弟,这个上百岁的年纪,就算七老八十的人也都得尊老,喊他一声爷爷。 要命了要命了,万一他哪天不高兴一个反手拍死自己怎么办?这么多年练的武功到底有毛个用,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啊! 秦时注意到怪老头脸色苍白,“你看起来气色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怪老头吓得背后全是冷汗,突然,他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当机立断,假装无力地缓缓瘫倒在地。 秦时慌忙抱住他,“喂,你怎么了?” 怪老头虚弱地咳了一声,“我……我大概快要死了……” 他握住秦时的胳膊,含泪,交代遗言。 “从今以后,你一定要好好的,不要枉费我传授你的绝世武功啊……咳……” 秦时急忙道:“东西方向有条小路可以直接离开无底崖,你撑着点,先别死啊,我带你去找大夫。” 什么?可以直接离开无底崖! 闻言,怪老头立刻睁大眼睛,抬起头,“你怎么不早说!” 秦时:…… 意识到不对,怪老头连忙气息奄奄地瘫倒在地,仿佛下一秒就要挂了。 “我的时候已经到了,不用白费功夫了……我……这一生已经很满足了……呃!” 手,垂落在地上。 秦时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风光厚葬你的。” 怪老头突然诈尸,“等一下,风光厚葬就不用了,你把我扔这,自然风化就行了,千万别把我埋土里!” “啊……我好像看到河对岸有人在向我招手了……我走了……呃!” 怪老头又瘫在了地上,这次,终于不动了。 秦时:……,好烦。 一碗面引发的血案 虽然不太理解怪老头的想法,但秦时还是选择了尊重他,随后,带着秘籍离开了。 等到终于看不见人影,怪老头如释负重地从地上起来,赶紧溜了。 至于秦时的踪迹,可半点不敢向外人透露,要是哪天被他发现是自己泄的密,估计第二天的武林快报上,就得出现这样一条新闻。 ——惊!百岁老人前魔教教主居然当街暴打八十老汉,还喊对方师父,这,究竟是人性沦丧,还是因爱生恨? 想到这里,他的额头上就冷汗直冒,名声重要!命更重要!溜了溜了。 —— 无底崖下,山谷里,秦时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 他找了块平坦的地方,搭了一座茅屋,屋子不大,遮风挡雨算是绰绰有余,也就两个人住的宽敞程度。 平日里打猎一些兔子、狍子之类的,再做一些粗茶淡饭,吃了饭后便出去采药了。 几天过去,不仅收获了很多草药,还意外猎到了一张很好的鹿皮。 其实,生活方式和上个世界并没有多大的不同,不如说,比起招摇过市,他更习惯这种隐居山林的平静日子。 等到收集的差不多了,就出了山谷,走了一天才来到附近的小镇。 他把那些从山谷里采来的草药,全都卖给药房,鹿皮则卖给了猎户,用赚来的钱购置了一些日常用品、农业厨具,和几套衣服。 街上的路边不时有佩戴着刀剑,或则穿着门派服侍成群结队的人走过,平民百姓对这些人习以为常。 尽管这个世界和穿越前的上一个世界,在很多习俗上很是相似,都是古代,都是古代人,但终究不是一模一样的。 至少在他的那个世界,没有人会飞檐走壁,更不会有掉下悬崖后幸运地遇到神秘高人、捡到什么绝世秘籍这种挂壁。 相信他,如果不是主角、没有附带系统,千万不要模仿去作死。 还记得上个世界,隔壁村的王铁柱某天被人穿魂,以为自己是主角,趾高气扬地说很快会飞黄腾达,然后就在他看傻子似得的白眼下,试图跳崖,结果当然是被王大婶骂骂咧咧地抽了一顿屁股。 回忆到这里,秦时不禁怀念起他的师父李狗剩来。 不晓得,在他不在的日子里,一边副业当乞丐,一边正业经常偷偷倒卖各种黄书的他老人家,有没有被城管抓到。 还记得,那些黄书不少还是他帮忙续写的,他老人家老爱挖坑不填,应该会把读者气到准备成箱成箱的寄刀片吧。 真想念师父啊,要是能回去就好了,要是回去了,到时一定把他五花大绑。 欠自己的三十个铜板到现在都还赖着,利息都特么快压成十两白银了,其实想自己穿越的真正理由根本就是不想还钱吧! 越想,越皮笑肉不笑地在额头上蹦出个井字。 正怀旧着,秦时忽然听到隔壁桌似乎在吵什么,时不时飘出几句剑客,武林高手榜之类的字句。 听到这里,他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些抽了。 桌子上放下四枚铜板,他就起身,打算走出路边的茶棚里。 最近的麻烦事实在太多,好不容易过上隐居的生活,他可不想再大出风头了。 只是刚准备走,隔壁桌突然就打了起来,碗筷乱飞,热火朝天,不少客人吓得连忙逃出去。 在这混乱里,秦时被挤得根本迈不动腿,就跟抽干了池塘里的鱼群一样拥挤。 扑通一声,他摔在一张桌上,幸好有桌子撑着,不然今天武林上就得掀起一则奇闻。 ——前魔教教主出门吃面,途中竟被路人踩踏致死了,这告诉我们,出门一定要事先看看黄历,不然你都不知道这天到底是事宜踏青还是出殡。 秦时松了口气,从桌上准备起来。 他抬起头,就这么看见一拿着沾血的狼牙棒的彪悍大汉,脸色跟乌漆墨黑的锅底一般,脑袋上倒盖了一碗面,面汁从头发丝上流下来,衬得很吓人,更吓得周围的人不敢动弹。 茶棚里突然一片寂静。 大汉把碗从脑袋上拿下来,对着秦时说:“小子,知道这是什么吗?” 秦时说:“呃……闻起来,好像是青葱牛肉面。” 大汉啪的一声,把碗砸碎了,“放屁,这明明是阳春面!” 忽然,大汉意识到重点找错了,本想骂秦时居然敢把面泼在自己头上,结果反被带跑了,又怒道:“臭小子,你存心找茬是吧!” 秦时无奈地说:“好吧,是我说错了,这确实是阳春面。” 大汉说:“不对,我说的不是阳春面!” 啊,怎么又临时变卦? 秦时只得说:“我知道了,这不是阳春面,是青葱牛肉面,总行了吧?” 大汉说:“不对不对,我说的不是阳春面,也不是青葱牛肉面,你到底有没有长耳朵?认真听我说话行吗!” 秦时也烦了,“那到底是什么面啊,能不能给个确切答案,不要老变来变去的,面也很累的好吗?” 大汉简直快疯了,“我艹,我说的根本就不是面啊!” 秦时有点生气了,“不是面,难道是空气吗?你当我的眼睛是瞎的?” 大汉快癫了,他拉过身边的一个兄弟,“小刘,你说,我刚刚到底想说的是什么?” 小刘结结巴巴地说:“呃……难不成……是粥?” 旁边的阿黄插嘴道:“怎么可能是粥,明明是馄饨!” 意识到身边的小弟们通通都是一堆饭桶,大汉彻底败了。 “究竟有没有个会说人话的?帮忙解释一下吧,我真的要气疯掉了啊。” 这时,有人突然道:“我来解释吧。” 什么?终于有明白人听懂了我的话吗? 大汉激动地转过头,就听到那人平静地说:“既不是阳春面,也不是青葱牛肉面,而是一碗香菇滑鸡面,这是我刚刚点完没吃完的,绝对不会有错。” 小刘恍然大悟道:“所以,是大哥搞错了啊。” 阿黄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双臂交叉放在胸前,点了点头,“我就说,怎么可能是阳春面、青葱牛肉面呢,闻起来就不对味。” “大哥也真是的,闻不出来就算了嘛,还跟平民百姓争来争去,好歹我们是也是武林上数一数二的杀手组织,这样,感觉真是好没有面子诶。” 大汉捂着胸口,气到翻白眼,倒地了。 为什么自己现在才意识到,这些家伙的智商……只有核桃仁那么多…… 看到大汉倒在地上,小林吓坏了,连忙抱着大汉说:“大哥,虽然你确实很傻,但你也别为这一件小事生气到晕过去啊。” 阿黄说:“是啊,大哥,你振作点,我们虽然嘴上这样说,但一点也没有嫌弃你的意思啊!” 大汉颤抖地伸出手,断断续续地说:“你们两个……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想要把我气死过去吗?妈……” 听到这里,小林都快哭了,“大哥,你是快不行了,想要看一看亲人交代遗愿吗?可我也不知道你妈在哪里啊。” 我是想问候你妈,不是想见我妈啊,是智障吗?是智障吗! 大汉气到想要呕血,白眼翻得更厉害了。 眼看着大汉的情况越来越恶劣,小林哭道:“大哥好像真的快不行了,我们该怎么办啊?” 阿黄思虑了一下,“现在,估计也只有赶快送大哥先去看大夫了。” 小林说:“那上头交代给我们的暗杀任务要怎么办?” 阿黄说:“笨蛋,现在是讲这个的时候吗?没看到大哥都口吐白沫了?再耽搁下去,明年的今天,大哥的坟头草就有八尺高了,赶快走啦。” 于是,两人就带着大汉急匆匆地离开了茶棚。 望着远去的三道身影,秦时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看来最近暗杀组织不太好混啊,应该要定期来一次员工心理检查才行,这样的心理素质,很难让人放心交代业务啊。 等等,他们刚刚是不是说了暗杀任务这四个字?刚刚之所以打起来,难不成是因为暗杀对象就在…… 秦时突然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此刻,一只手拍上了他的肩膀,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们已经走了,你没受伤吧?” 秦时僵硬地缓缓转过头,果然,看见了一个他很不想、极度不想见到的人。 他下意识地退后三步,一副你不要靠近我啊的神情。 “怎么又是你,穆宁?!” 穆宁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不好意思,我们……以前有见过面吗?” 嗯? 秦时这才想起来,他出门前其实早就已经易了容。 此刻的他,在外人看来就是一个没什么威胁力的普通人,容貌大众得,丢进人群里三秒就让人找不到了。 想起了这点后,秦时捂着胸口,顿时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自己有先见之明,不然要此刻以真面目示人,绝对会掀起一番风波来。 既然穆宁认不出自己来,那还是赶紧先溜了为妙。 秦时说:“我没事,谢谢你刚才帮忙,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穆宁说:“等一下,那三个人不是什么好人,他们那些人向来是有仇必报,你家住在哪里?安全起见,我送你回去吧。” 秦时感觉自己快要挂不住脸上的笑,“这……多麻烦你啊……还是算了吧……” 穆宁说:“没关系,走吧。” 实在推脱不了,秦时只好勉强答应了。 —— 就这样,他们两个人到了无底崖上。 秦时很不想别人知道他住哪,所以到了这里,就想让穆宁先回去,等会再顺着只有自己知道的小路偷偷溜回去。 没想到,还没开口,就看道有许多人蜂拥而上,为首的是一个骑在马上的独眼龙,身边的是之前见过的阿黄。 阿黄指着他们,对独眼龙说:“二哥,就是他们,让大哥为了一碗面,气到最后晕躺在床上的!” 某处床上的大哥突然诈尸,伸出手道:“都说了几百遍了,我从头到尾,他妈说的根本就不是面啊!” 谣传 秦时看得出来,这群人并不是什么善茬。 经过一天的时间还能找到自己和穆宁,显然,他们是有备而来。 粗略地扫视了四周,对方大概有三十多人,个个虎背熊腰、满脸横肉,手上拿着的多是大砍刀或则棒棍,要是不小心挨上一击,绝对非死即伤。 他们要报复的对象是自己和穆宁,但最终目的,是为了暗杀穆宁。 也不知道穆宁怎么会惹上他们,这群家伙来势汹汹,穆宁一个人应对可能很难全身而退,就算他在武林高手榜上排名第八,也无法做到同时应对这么多人。 这群家伙非得在无底崖上围堵,前面有敌,后面是万丈深渊,不和他们打,根本不可能离开这里。 秦时思虑,要想全身而退,恐怕也只有把人脸面具揭了,露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来。 碍于武林上盛传的恐怖传闻,不等自己动手,他们大概就会立即心生惶恐,然后罢手。 在见识到了前魔教教主为其出头的场面后,或许连暗杀任务都得停滞了,试想,谁会愿意和存在即是无敌作对呢。 只是……暴露了身份后要怎么面对穆宁?救命之恩这种事,感觉以后会变得更麻烦啊…… 秦时叹了口气。 算了,就当是回报他先前在茶棚帮了自己的忙,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这么多人围殴吧。 脚步刚想上前迈一步,穆宁忽然就拦在了他面前。 他盯着对面的人群,嘱咐秦时道:“我去拦住他们,你等会找个机会逃跑,不用管我也不要再回来。” 秦时问:“你要一个人对付他们?” 穆宁说:“这是我的事情,你只是路过而已,不需要被卷进来。” 秦时皱眉,“你这是在送死。” 穆宁说:“你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对于他们来说,是用一根手指就可以碾死的蚂蚁,你留在这里才是送死!” 曾经一出场,就把众多武林侠士吓得找不到北,却被穆宁说成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的秦时:…… 他咳嗽了一声,“不是,朋友,我觉得你可能搞错了什么,我……” 穆宁说:“都这种时候了,你到底在纠结什么?” 不知道怎么的,秦时忽然忍不住想笑,“你,真的觉得我很弱吗?” 穆宁的头上都快冒出三个问号了,他真的搞不懂这个人的想法,难道非要在这种危机时刻让自己夸他很强很厉害吗?这又不是在抓鸡! 穆宁有些急了,声音都变得严厉起来。 “你不打算顾及你的家人和朋友了吗?你若是死了,他们该怎么办?别再说了,你等会马上找个时机逃走!” 远处的独眼龙听到了对话,他嘲笑道:“有这份闲工夫瞎操心无关紧要的人的死活,不如多关注你自己的命!就你一个人,你以为能打得过我们这群人么。” “你可以试一试,相信结局,没有你想象的那般美好。”穆宁的眼睛里只有冷漠。 独眼龙被这股不容置疑的气场震慑住了,有那么一瞬间,心里浮现了退缩的想法,回过神来后咬牙切齿。 阿黄忽然在他身边说起了悄悄话。 听了后,他嘴角咧开,“到现在都没察觉出自己身上的问题,居然还敢这么嚣张,真是高手榜上的第八名么?我看是走了后门的虚有其表吧哈哈哈!” 听到这话,穆宁脸色瞬间不对,发现自己居然使不出内力,不对,应该说是内力全无! 怎么会这样…… 他的脸色苍白,身形都发颤起来。 自己的死活暂且放一边,关键在于,若是自己死了,背后的人该怎么办? 他虽然和这件事没什么关系,但这群人一定不会放过他,要怎么做,才能让他先安全地离开这里? 独眼龙望着穆宁脸色难看的模样,更加得意起来。 “你在想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内力全无是么?没有错,就是我们暗中下的毒,如今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功力全无,纯粹是一废人,想来也很不甘吧?” “我呢,也不想为难你,只要把秦时的踪迹供出来,我就把解药给你,也放过了你,怎样?” 穆宁皱眉,“你在乱说什么?我怎么可能知道他的踪迹。” 独眼龙压根不信,“骗鬼呢,江湖上,谁不晓得你和他关系匪浅?若是你们半点关系都没有,那之前在客栈里,你约他私会是怎么一回事!” 噗……! 秦时差点崩不住表情,咳咳,什么私会?怎么他这个当事人不知道? 穆宁说:“那只是我前去客栈找他下战书比剑。” 独眼龙哼了一声,“关系撇得真清,我分明听说,当时在客栈你们四目相对,犹如春暖花开,一时间不禁互生好感,只是碍于周围的人太多不方便透露感情。” “先前你没有被落雁山庄邀请参加英雄会,为讨你欢心,他就只身一人前去砸场子,之后更常常偷偷私会,你敢说没有!” 秦时满头黑线,等等,这是谁搞出来的谣传?这么离谱就算了,居然还有人相信。 暗杀组织的搜集情报人员究竟怎么回事?消息是从地摊上只卖三个铜板的狗血剧情书里摘抄的吗?认真工作,不要敷衍地乱点鸳鸯谱好不好! 穆宁说:“我和他没有那种关系。” 独眼龙还是不相信,“我家邻居的娃也是这样说的,六个月后孩子都生了俩了。” 独眼龙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一脸震惊,“你们遮遮掩掩,难不成……也是因为早就已经有孩子了!” “……!”秦时被呛住,猛的咳起来。 独眼龙感叹道:“虽然不是自己的孩子,却为了爱情甘愿当接盘侠,想不到,前魔教教主也是个痴情种啊……” 秦时简直不知道自己该笑还是该哭,本来还想表明真实身份,现在看来是万万不能了,这更坐实了他和穆宁私会的谣传,而且绝对会越描越黑的! 穆宁皱起眉头,“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独眼龙冷冷地说:“看来,你是坚决要护着他,不打算把踪迹告诉我们了。” 穆宁冷漠地说:“就算我知道了,也绝不会告诉你们。” 独眼龙冷哼了一声,“既然这样,那么我也不需要再和你废话多说了,都给我上!” 凶神恶煞的人群,像洪水暴发般蜂拥而至,朝无底崖上的两人扑来。 穆宁咬牙,心里着急,他在想该怎么脱身,但丝毫没有头绪,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时,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耳边传来低语,“跳下悬崖。” “什么?”穆宁怔愣住了。 他转过头,身后人的神情是冷静。 “跟我一起跳下悬崖,这是唯一能逃脱的办法,不用担心害怕。” 正常人都知道,跳下无底崖无疑是自杀,而这个人,居然说这是唯一能逃脱的办法,他是疯了吗? 穆宁的脸上露出了不敢置信,你是疯了吗的表情。 秦时盯着他,“相信我。” 不知道怎么的,穆宁被面前,这双眼睛里的冷静所吸引,明明是该拒绝的,却忽然之间有了相信对方的念头。 穆宁开口:“好。” 蜂拥而至的人群眼看着越来越接近,两人的步子也最后踏在了无底崖的边缘,石子掉了下去,听不到落地的声响,陡峭的崖壁、缭绕的云雾,透露着让人心惊胆战不敢靠近的危险。 秦时说:“抓住我的手,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松开。” 穆宁沉默了一下,最后还是伸出手,握紧了秦时的手。 阿黄远远望着孤立在崖边的两人,有些担心,对独眼龙说:“二哥,他们该不是要逃跑了吧?” 独眼龙说:“想跑,他们跑得掉吗?除非跳下悬崖,摔成肉泥,否则,别想逃出我们的手掌心。” 话音刚落,就见着崖边的秦时和穆宁竟然真的跳下了悬崖! 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种结果,独眼龙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反应过来后,他立刻拨开同样傻在了原地的手下们,扒着悬崖峭壁往下看,除了缭绕的云雾,松枝,再看不到任何东西。 这两个人,是真的跳下去了。 阿黄说:“二哥,要派人下去找他们吗?” 独眼龙骂道:“你脑子进水了吗?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肯定必死无疑,尸骨都摔得七零八落找不到了,还找什么找!” 阿黄吓得脖子一缩,“那……那穆宁都死了,前魔教教主的踪迹也没有得到一点消息,我们该怎么向上头交代啊?” 独眼龙心烦气躁地说:“你问我问谁去?忙活半天,竹篮打水一场空,走了,回去再说。” —— 穆宁在睡梦中很不踏实,隐隐觉得不安,迷糊中想起了无底崖上经历的事,惊得睁开眼睛,一下从床上起身。 喘气时,才发现,自己正在一间茅草屋里。 虽然是茅草屋,但很井井有条,桌子、椅子、书画,该有的都有,床很软,自己身上盖着的被子还是全新的。 摸了摸身上,没有伤口,难以想象,他刚刚还从万丈深渊上跳下来。 对了,那个人! 穆宁想从床上下来,门却打开,一个人端着碗粥走进来,看见了他坐在床上,便道:“你醒了?” 深深的误会 “你……”看到一脸平静地端着粥走进来的秦时,穆宁不免震惊。 要知道,他们才刚从万丈深渊上跳下来,正常人恐怕早就断胳膊、断手了,可秦时身上却一点受伤的痕迹都没有,不仅如此,他的表情还全程风轻云淡。 因为秦时戴着人脸面具,所以此刻的穆宁还并不知道经过了伪装的秦时是秦时。 只知道面前的人是个恰巧路过,不小心因为他,而被暗杀组织缠上的无辜人,但现在看来,对方根本就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但实在太奇怪了,作为武林高手榜上排名第八的剑客,他居然看不出来他的修为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对方真的只是个普通人吗? 不对! 如果他真的没有修为,又怎么做到,带着自己从无底崖上跳下来还毫发无损的?普通人能做到这种地步吗? 难道……他的修为已经高深到,一般习武者琢磨不透的境界了吗?! 想到这里,穆宁顿时觉得一股压力沉重地坠落在身上,眼里满是不敢置信。 拥有这种高深的修为,迄今为止他只遇到过一个人,那就是秦时,而现在竟然又出现了一个。 仔细瞧着,对方的容貌其实很平凡无奇,匆匆一瞥,就能淡忘在身后的类型,却让人万万没想到,居然与秦时一般修为高深莫测。 此刻已经能够想象,如果自己与他做对手,结局将会是怎样的惨状。 压力犹如山大,让穆宁惊惧到了极度,好像在熊熊烈火上悬着一丝很细的线,随时都有可能在下一秒崩断。 这边,秦时有些疑惑不解。 穆宁怎么突然之间变得脸色苍白?是睡觉时的床板太硬,闪着腰了吗? 他端着粥说:“你睡了很久,先吃点东西,恢复精力吧。” 穆宁盯着秦时。 他试图从秦时的眼睛里看出这个人的想法。 但没有,没有任何东西。 对方看着自己的眼神,就像在看着路边的石头,不足以令心掀起波澜。 太怪了,太奇怪了!这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他到底想干什么? 秦时看着穆宁一直盯着自己,似乎对他很有意见,心里疑惑。 诶,难道他不太喜欢吃粥吗?是不是应该另外再煮碗面? 他问:“怎么了,你还不饿么?” “……没有,没什么。”穆宁又问:“请问,这里是哪里?” 秦时说:“这是无底崖的底下,我的家里。” 穆宁眉头一皱,“可这是万丈深渊啊,我们之前到底怎么安全着落的?” 秦时心里叫着糟糕糟糕,之前光想着救人,忘记之后怎么圆谎了。 总不能直白地告诉,是自己救了他吧,想想都知道,要是这么说了一定会被不停地追问。 如果不小心间接暴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那么以后,就更没有平静的生活可过了。 但是,解释起来真的好麻烦啊,头疼,头疼啊…… 秦时一副我也不知道发生了啥事都表情,百思不得其解地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当时跳下去后就晕了,再睁开眼睛就发现好好地躺在崖底,想来,应该是路过的高人好心救了我们吧。” “……”穆宁嘴抽。 他活了这么大岁数,从没有见过如此敷衍的回答,根本是破洞百出,还不如说他们刚才的跳崖只是在做梦。 见秦时还是那副我不知道诶,你知道吗、好奇怪啊的疑惑模样,就觉得嘴更抽了。 这人扯个烂借口,摆明了就是不想告诉自己真正原因。 虽然想问的很多,但他不了解对方,又迫于一股莫名的压力,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问什么。 秦时没发觉穆宁对于他的忌惮和猜测。 他疑惑地在想,对方怎么经常不由自主地发呆,难不成是贫血了吗? 不禁感叹着。 贫血这么严重,果然是练武练的走火入魔了啊,现在的年轻人啊,一点也不珍惜身体健康,真的不行。 同一个屋檐下,秦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脑回路和对方的脑回路,一个在北极,一个在南极,简直就是鸡同鸭讲。 穆宁手里端着碗,碗里的粥很香,应该是新米,里面放了肉,似乎才刚刚煮好的样子,闻得出来并不是隔夜置放过了的食物。 穆宁原本还在怀疑秦时的居心,但此刻,隐隐对秦时放下了警惕。 居住在这样并不华丽,简单到简朴的茅草屋里…… 即便遇到了素不相识的人,也会关怀备至…… 这人……其实不是什么修为高深的人,纯粹只是很穷吧! 居住环境这么差,又是茅草屋又是无底崖下,积蓄一定很少,这粥里的米,说不定是他辛辛苦苦积累下来的,平常连吃得舍不得吃。 每天只能喝稀米汤,却给自己煮了碗肉粥。 穆宁端着边缘都碎了三个角的碗,心酸地想,如果这人真的有很高深莫测的修为,那也不会过得这么穷苦。 穷得如此寒碜,还特意煮了一碗肉粥给自己,是多么的善良和天真啊。 而自己,刚才居然还怀疑对方是别有用心。 可恶,自己简直不是人! 这边,穆宁在心里捶胸顿足的愧疚、自责。 另一边,秦时看着穆宁迟迟没有喝粥,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神情盯着粥,于是持着完全相反的脑回路,心里在想。 他果然不喜欢吃粥啊……早知道就煮面了。 但家里囤的米实在太多了,上次一不小心就买多了,又没有办法吃完,只能喂鸟,无底崖下的鸟最近都被自己喂成了胖乎乎的走地鸡。 想着终于来了个能喂食的,赶快把米给消耗完,现在看来是失策了啊。 秦时并不穷,实际上他还蛮有钱的,托了师父李狗剩的唠叨,他懂得很多现代的知识,会利用一些知识做出在古代为高价的东西,再卖出去盈利。 若是再过几年,江湖上的某些产业大概就要被他垄断,还会搞出一条隐形的庞大产业链。 之所以还维持现在隐居山林的方式,仅仅是由于不喜欢奢侈吵闹的生活罢了。 茅草屋里的字画看起来普通,但都是名家之手,也算是他的小爱好,稍微能窥见被深深隐藏其中之一的奢侈。 只是因为上个世界一直生活在山里,所以秦时耳濡目染,养成了不浪费粮食的好习惯,逐渐到了一种走火入魔的阶段。 先前,穆宁觉得秦时看着他的眼神,就像在看着路边的石头,不足以令心掀起波澜,以为秦时是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其实,秦时真的纯粹就是抱着不能浪费粮食的念头,想养个能喂完囤积着米的生物。 因为无底崖的生物已经完全不够他祸害了啊,他的魔爪已经伸到只要是个生物就行了的恐怖地步了。 秦时又想。 不喜欢吃粥,不代表不喜欢吃饭,只要强留一段时间,那么很快…… 穆宁没看到秦时渐渐露出了魔鬼的笑容。 自然也察觉不出来,自己日后,会让无底崖胖乎乎的鸟儿们一边扭过头去,一边在翅膀下同情抹泪的悲催结局…… 秦时说:“粥快凉了,我帮你换一碗面吧。” “不用不用,我吃这碗就可以了。” 这边的穆宁还在为自己怀疑秦时而羞愧,他不好意思地红着脸,连忙低头喝粥。 一碗粥很快就见了底,瞧这穆宁急匆匆的喝粥方式,秦时心里倍受感动。 回想起自己的师父来,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体恤徒弟。 突然想吃野菜,让自己挖了一堆后又不想吃了,害得自己强迫症发作,半夜在床上始终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盯着他好几天,直到被盯了足足两个星期,他才终于受不了地说行了行了,我吃总行了吧。 结果根本没吃,而是偷偷埋在了土里,最终被自己五花大绑在椅子上,强行喂完了剩下的野菜才算是结束。 回忆到这里,秦时对穆宁的好感更增加了几分。 虽然不喜欢喝粥,但也不会拒绝,多么善解人意的人啊。 他接过碗说:“要是觉得还饿,我再给你盛碗面吧?” 穆宁虽然感觉没吃饱,但一想到秦时的家境这么穷苦,就觉得自己这个白吃白喝的实在是太罪恶了。 他很不好意思地连忙摆手,“不用麻烦了,我已经吃饱了。” 成年人怎么可能一碗粥就饱了,分明是不好意思再让自己多费心思。 秦时对穆宁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对于他的印象,从一面之缘升到了不浪费粮食的好人。 穆宁问:“不管过程如何,终究是你间接救了我,不知道尊姓大名?” 啊,姓……名? 如果不是穆宁开口这样问,秦时自己都还没想过这事。 怎么办?突然要他编一个名字,一时间完全想不到,要知道上个世界他身边的人都是叫王大柱、李翠花、或者师父李狗剩这样的名啊,简直是强人所难他这个取名废啊。 头疼啊…… 忽然,灵感乍现。 秦时想到了一个名字,绝对符合他现在在山里生活的人设,并且绝对无法使人将他和江湖上的前魔教教主联系在一起。 秦时笑道:“我叫李狗蛋,你叫我狗蛋哥就好了。” 噗……! 穆宁差点当场喷水。 ……虽然能够理解,生活在这么艰苦的环境下,多半不会有多么高雅动听的名字,但……这个名字真的让他着实叫不出口啊! 穆宁试图叫出来,但话卡在喉咙里就是没法吐出来。 他央求道:“……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叫名,就叫你一句李兄啊?” 秦时微笑道:“不行。” 仿佛一箭穿心似得,穆宁泪流满面地捂胸,怎么能这样无情,好残酷! 憋了老久,像是用了毕生的力气,他终于把名字从嘴里吐了出来。 “狗……蛋哥……” “诶,这样听起来就很亲切了嘛。”秦时很是欣慰,拍了拍他的肩膀。 “……”穆宁感觉自己快要自闭了。 萌动 在秦时的建议下,穆宁暂时生活在了无底崖下的山谷里。 起初穆宁还以为无底崖下应该寸草不生,遍地都是陡峭乱石,直到走出茅草屋的门外后,他才发现这里俨然一片世外桃源。 溪水清澈见底,长着野果的树生机盎然,草丛之间还不时窜过几只小动物,狍子、小鹿、野兔更是随处可见。 唯一奇怪的就是这里栖息在这的鸟儿,个个胖乎乎的,努力挪动着脚丫,琢土里的虫子。 要不是勉强看出了它们的原型木,穆宁还以为这是秦时喂养了一堆鸡崽呢。 因为水很清,鱼又长得肥硕,附近都有瓜果野菜,所以即便是随便摘来的食材,不需要多么费时费力的烹饪,简单做做也能极其美味。 秦时又十分热情好客,虽然家境穷苦,但对于他这个外来人却丝毫的不吝啬。 顿顿好米好菜,每每都笑容满面的看着他,一手拿着饭勺,一边问还要不要再添一碗。 对此,穆宁觉得十分感动。 他活了这么久,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善良天真的人,真是令人潸然落泪。 所以有什么粗活累活,他都抢着帮忙干,希望可以用这种方法补偿秦时对他的好意。 而秦时,见到穆宁愿意帮忙干活,还不偷懒,忍不住在心里赞叹多么好的人啊,印象从不浪费粮食的好人上升到了善解人意的活雷锋。 然后在饭桌上又多打了一碗饭,笑眯眯地端给对方。 —— 几天过去,穆宁渐渐习惯了无底崖下的生活,但心里不怎么放松。 尽管暗地里试过了很多遍,但他还是无法催动内力,也找不回自己的修为,现在的他根本就是一个普通人。 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这种忧郁,让秦时也注意到了。 他问:“这些天,看你一直闷闷不乐,是饭菜不合你胃口吗?” 穆宁连忙摇头,“没有,饭菜很好吃,并没有不合我的胃口。” 秦时说:“那为什么一直不怎么舒心?” 穆宁叹了口气,“你不会明白的,就算说了也不能解决……” 秦时说:“你不说,又怎么知道没有办法解决呢?” 穆宁犹豫着,“但……” “把困扰着的事情说出来,就算不能解决,也总比一直憋在心里要强。” 说着,秦时的眼里流露出了略微的伤感,“你若是觉得我这个人信不过,那就算了,我也不勉强。”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秦时差不多了解了穆宁的性格,他知道,穆宁是不会让别人因为他,而感到心里难受的。 果然,如秦时所料,穆宁着急了,“不是的,在我心里,狗蛋哥你一直都是值得尊敬的人,我没有忌讳着你的意思。” “只是……”穆宁低声说:“这件事,真的不是你能解决的了的,从无底崖上跳下来之前,你在场时应该也听到了我因为中了毒而失去了修为。” “这几天,我一直都很努力地想要找回来,但依旧没有进步,或许这辈子也找不回来了……” 秦时沉默了片刻,说:“我记得,那个独眼龙说过,只要交代了那个前魔教教主的踪迹,就给解药,或许你可以试一试,把……” 穆宁立刻拒绝,“不能这么做!” 秦时没想到穆宁会有这样的反应,想象中,他以为穆宁会考虑再三,然后同意他的建议,结果却是完全相反。 秦时忍不住疑惑地问:“你和那个前魔教教主不是形同陌路吗?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放弃自己苦练多年的修为?这根本就不值得啊。” 穆宁摇摇头,“或许,唯一能找回失去了的修为的办法,真的只有从独眼龙的手里拿到解药。” “交代了他的踪迹,那就是让他陷入危险之中,虽然要是有谁除掉了秦时,江湖侠士们都要纷纷拍手称赞,还有可能兴高采烈地放起烟花爆竹。” “但他并没有对我做过什么坏事,也不存在任何恩怨情仇,更没有理由去报复他,这种损人利己的肮脏事,我实在没有办法做到。” 穆宁苦笑道:“居然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赔上了自己多年的修为,狗蛋哥,你也觉得我很傻里傻气对吧。” “……”秦时沉默了很久。 穆宁感到了一种难以掩饰的沮丧,脑袋渐渐低了下来。 虽然早知道是这种结果,也没有期待着对方能理解自己,但多少,还是觉得灰心丧气了些,连眼睛里的神情都变得灰暗了。 “谁要是说你傻,那人才真的是个傻瓜。” 秦时伸出手,轻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你没有做错什么,相反,你的想法和坚持,让我很敬佩。” 穆宁的愣愣地抬起头,秦时看着他,眼神很温柔。 不知道怎么的,他忽然觉得胸口酸酸的。 秦时把用来垫桌子腿的书抽了出来。 “这是我从一个山洞里捡来的东西,好像写着怎么练武功,你现在没有修为,就拿去练吧,虽然可能只能强身健体。” 穆宁半信半疑地接了过去,翻开来看,结果越看眼睛睁得越大,手不住地颤抖。 这哪里是只能强身健体,就算练会一成,那也能吊打武林上的许多高手了。 这样的绝世武功秘籍居然也能被随随便便捡到,还被毫不在意地用来垫桌子腿,他真的是震惊了秦时的好运气。 秦时问:“怎么了,是不是这东西没什么用啊?” 穆宁犹豫地说:“……这本书是绝世武功秘籍。” 虽然早就知道了,但演还是要稍微演一下的,不然就要让穆宁起疑心了。 秦时佯装着震惊的模样,“啊,原来是这么厉害的吗!” 穆宁说:“这书太贵重,我不能收,既然是你捡到的,就理应归属你。” 没料到穆宁这么正直,白给都不要,秦时于是说谎不打草稿。 “我就一个村夫,从来就没想过练成什么绝世武功,再说我又目不识丁,给了也没什么用,还是你拿去吧。” 穆宁受了这么大的恩惠,心里十分感激。 他认真地说:“狗蛋哥,你以后不管有什么困难,都要告诉我,我一定会帮你的!” 对于穆宁的仗义承诺,秦时就笑笑。 其实刚拿到武功秘籍的三天内,他就已经突破了最后一层,就算江湖上最顶级的高手们围殴他一个人,也能摘花捻叶瞬间放倒他们。 他只有笑笑,“那真是太好了,穆宁,你一定要快点练成啊。” 穆宁点头,坚定地说:“狗蛋哥,你放心,我以后会保护你的!” 秦时情不自禁地又摸了摸穆宁的脑袋。 这时,穆宁望着秦时的那双眼睛,从来没有哪个人的双眼会是这样,如辽阔的平原一般给予人安心的沉稳…… 他忽然感到有一点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这样的双眼,似乎……在哪里见过,奇怪……是在哪里呢? 穆宁在思考中,忍不住问:“狗蛋哥,我想问一个问题。” 秦时心情正好,“你说吧。” “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啊?” 此刻,秦时瞬间石化,脸上的表情僵硬无比。 他忽然哈哈大笑,“怎么可能呢,我以前压根就没见过你,你肯定记错了,诶!我突然想起了好像还有鸡没喂,我先去喂鸡了!” “喂鸡?我记得好像咱们没有养鸡啊……”穆宁百思不得其解。 话音未落,秦时就已经不见踪影了。 秦时头疼地想着, 糟糕,还是被看出来了,不行,得出去躲几天,要是被瞧出了真面目,那自己就真的完蛋了啊! 解药 茶棚里,桌椅大多都空着。 还是上午的时间,天上挂着的太阳并不是很大、很热,树荫下透露着些许的清凉。 茶棚里只有几个零零散散的人在喝茶、嗑瓜子,或则与身边的人闲聊最近发生的琐事。 角落的桌上放着一碗面,面吸饱了汤汁,整个变得粘糊糊,半冷不热地和葱堆在底部。 这碗面的主人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只手拿着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碗里的面。 秦时心不在焉地戳着碗里已经变得不好吃的面,正在想着穆宁的去留。 之前,他脸上戴着人脸面具,为的就是隐瞒真实身份。 明明是万无一失的完美,最终,却还是在穆宁尖锐的洞察力里,露出些许的破绽。 虽然穆宁没有因为这点破绽,立刻顺藤摸瓜猜到他深深隐瞒的真实身份,但被发现,也是迟早的事。 其实,他大可以直接开口让穆宁离开无底崖。 即便对方确实是个好人,但于他而言,顶多算是萍水相逢的程度,收留到现在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但最终,秦时还是放弃了这个在脑海里的念头。 毕竟,穆宁也在某种程度上帮自己瞒住了身份,况且,他现在也算是个病患。 就算必须要让他离开,至少,也得等到他有了可以自保的能力才行。 只是…… 秦时扶额,叹了口气。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练会秘籍里的武功啊? 等着新手练成满级大佬的日子实在太漫长了,如果能找到暗杀组织手里的解药…… 这时,茶棚外,一个人走了进来。 一进来就拿刀鞘,在桌面砰了个大声砸了下来,不耐烦道:“小二,小二呢?上哪偷懒去了,还不快给爷上茶!” 居然是暗杀组织的独眼龙,他竟然还在这个小镇子里没走。 像是猎人终于见到了自己寻觅已久的猎物。 秦时瞬间收起了气息,让自己的存在感在角落里变得极不明显,仿佛就没有出现过一样。 他盯着,在小二殷勤的伺候下,依旧一脸不怎么高兴的独眼龙,他接下来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态、每一句话。 他没有马上逮住独眼龙,逼他拿出解药,因为他要在万无一失的情况下,做到一击即中。 就像是钓鱼,把线放得又长又深,在鱼试探的时候继续不动声色,待到鱼儿终于按耐不住一口咬到鱼饵的瞬间,立刻毫不犹豫地收杆。 这样,就算猎物拼了命地想跑,也怎么都跑不掉了。 —— 过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独眼龙总算是挥了挥手,结束了从走进来起就对小二的故意刁难。 一碟子的茴香豆还满满的、一壶的茶甚至都没倒完一杯,这全都源于,他今天尤其不高兴的心情。 因为先前放跑了唯一的线索,他一时间又找不到秦时的踪迹,导致两边都不讨好。 既要被大哥迁怒,又要在暗杀组织上头的威压下,被迫继续四处跑腿打听消息的苦差事。 一连几天,心里头越发烦躁,连今天的茶钱都不给,拿上放在桌面的刀,就迈开步子走出茶棚。 小二提醒道:“客人,你忘记给茶钱了……” “哈……?” 独眼龙一把揪住小二的衣领,恶狠狠地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再说一遍。” 小二吓得结结巴巴道:“不……不用了,您慢走您慢走!” “哼!” 独眼龙松开了手,小二小脸吓得煞白,扑通一声,脱力地坐倒在地上。 离开了茶棚,独眼龙走在街上,依然是一脸的不爽快,嘴里骂骂咧咧的。 此时的他,恨不得再出现个不长眼睛的找茬的,让他好好的发泄一番心里的厌烦。 突然,他看到面前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他并不认得,是没有见过的陌生人。 他嗤了一声,“怎么,是刚刚茶棚里请来的打手吗?堵在我前面,是想要来讨一讨公道么。” 那人说:“我要你手里的一样东西。” “原来是另有所图,如果,我不给呢?” 那人说:“我没有在询问你的选择。” 独眼龙咬牙切齿了起来。 搞什么,这家伙……这种嚣张的姿态,少自以为是了! “那也要看你有没有本事拿到!”独眼龙拔出刀,狠狠劈砍向那人的头。 那人连动都没有动。 白痴,就这样去死吧! 胜券在握的独眼龙咧开嘴角,露出得意忘形的笑容。 手里的刀却忽然僵持在了半空中,仿佛卡在了坚硬的石头里,无论他怎么使劲也下不去。 独眼龙抬头一看,那么宽的大刀,竟然就这么简单地被对方夹在了两根手指之间。 怎么会……! 独眼龙根本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从来没有人能接的住他的刀,更别说是只用了两根手指。 接下来的短短几秒内,他震惊地看到那人仅仅略微手指一转,便让他的刀轻轻松松地断成了两截。 被折断了的一半刀,在他的脖子上犹如寒冰般刺骨。 那人说:“现在,可不是走神的时候。” 独眼龙终于明白,自己遇上的是一个就算他分.身成百个人也无法打败的高手。 这个人,如果说要他死,那么他绝对会死在这个人的手里! 僵硬地咽了咽口水,独眼龙颤抖着声音说:“……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只要放过我……求您饶了我这条小命!” 那人说:“解药。” “……什么?” 那人说:“我要能治好穆宁身上的毒的解药。” 独眼龙呆愣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人是为了穆宁而来。 难道是穆宁的亲友? 不可能! 他们暗杀组织得到的情报,详细记录了穆宁半辈子的经历,别说是穆宁的朋友,即使是亲人,也压根没有一个,从来都是独来独往的。 这家伙究竟是谁?这么强的实力,为什么他们暗杀组织一点都没有注意到,简直就像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一样突然。 难道……! 独眼龙想到了一个极其恐怖的可能。 虽然立刻否决了心里的猜想,但恐惧却像一条丝丝作响的毒蛇,缠紧了困在水井里无处可逃的他的脖子,压迫得几乎呼吸不上来空气。 他的脸色变得很惨白。 这个人的头发、容貌,没有哪一点是符合情报上关于秦时的描述。 但他依然不敢说出那个名字,生怕确定了后,自己会被对方冷血无情的折磨至死。 他虽然也畏惧暗杀组织的惩罚,但他更害怕秦时的手段,前魔教教主的传闻可是听了不少,那些口口相传的残忍事迹令此时的他越发浑身颤抖。 “我……我知道了……解药……解药就在我的住所里,我现在就带你去拿。” —— 推开房间的门,独眼龙翻箱倒柜地拿出一个红木盒子,讨好地双手奉献给那人。 “这就是解药了,您大可放心,我绝对没有骗您,还请饶过小人微不足道的一条贱命!” 待到手里的东西被拿起来,独眼龙立刻跪在地上,头磕在地面。 他不敢抬头,太过紧张到反胃,甚至想要干呕。 木盒子掉在了地上,独眼龙听到那人说:“你在说谎。” 独眼龙说:“没有!我没有说谎!” 那人说:“自己看吧。” 木盒子摔落在地上,原来装在里面的白色瓷药瓶不翼而飞,只剩下了空空如也的锦布。 “怎么会这样……这不可能……怎么可能……” 独眼龙惊慌失措,他急忙爬过来,哀求着扒着那人的裤腿。 “这里面就装着解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忽然不见了,您相信我,我说的全都是真的!” “他说的,确实是真的。” 一个人靠在门框边上,他嘴角翘起。 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仿佛很早以前就靠站在了那里,那副轻松的姿态,看起来也像是那么一回事。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受邀来到落雁山庄参加英雄会,在武林上被誉为玉面圣医的赵元。 独眼龙愤慨道:“是你,是你偷了我的解药!” 赵元也不否认,很自然地点了点头。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可恶,混蛋!” 独眼龙气炸了,从来没有人敢这样羞辱他。 愤怒使得他来不及理智,在细想眼前人的底细之前,就拔出了只剩下半截的刀,想狠狠教训一顿赵元。 眼看着,独眼龙的刀就要砍向自己的脑袋,赵元无奈地叹了口气,摇摇头。 “打招呼的方式真是粗鲁啊,为什么不能礼貌些呢?” 独眼龙骂道:“叽叽歪歪个屁,拿命来!” 突然,独眼龙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不受控制地摇摇晃晃,捂着头,“怎么回事……为什么……” 赵元一个指头推开了半截的刀,俯视着瘫倒在地上的赵元,“你太吵了,所以,还是先睡会吧。” “你……!” 独眼龙不甘心地说出了最后一个字,然后便不由自主地昏厥了。 “总算是清净了,现在,我们可以慢慢聊我们的事了。” 赵元望着房间里除了他以外,唯一还站着的人,微笑道:“好久不见了,秦时。” 北宫王府 赵元说:“此刻,你心里一定有许多疑惑,为什么我会突然出现?为什么我会提前偷了解药?为什么我会预知到你会来?” 犹如银铃般清脆,一个动听的声音响起。 “因为这一切,都是我们设下的圈套,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引出你。” 大门外慢慢走进一个少女,她衣着华贵,皮肤白皙,一双眸子更是美丽。 赵元叹了口气说:“其实我们也不想牵扯无辜的人进来,但如今,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办法能见到你了。” 少女说:“对于穆宁,我很抱歉,他的事之后便会好好处理,如今有要事相求,还请……” 秦时说:“我拒绝。” 少女愣了一下,“可是,你都还没有听我说是什么事情……” 秦时打断了少女还没有说完的话。 他淡淡地说:“在江湖上散播假消息,设计暗杀组织追杀穆宁,这其中的麻烦迂回曲折,一般人压根无法想象,更没有这个能力去做到,而你却用再平淡不过的语气说这一切能够摆平。” “面对我依然不慌不乱,胸有成竹,说明你的身份非同一般,纵观天下,符合以上全部条件的,唯有北宫王府的王爷之女。” “拥有如此非同一般的高贵身份和强大能力,却被一件事困扰到,必须找被武林上十分忌惮的前魔教教主来帮忙才能解决。” “想必,这件事的麻烦程度已经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 “而你,究竟是依据什么,才会觉得,我会相当乐意地给自己惹上一身麻烦?” 短短几分钟内就被戳穿了身份和隐藏的内情,北宫辰不禁瞠目结舌。 赵元很早以前就告诫过她,秦时并非一般人。 他像一潭死水,看起来冷漠、孤僻,但当他注视你时,就从死水变成了一把尖锐的冰刃。 那敏锐的观察力仿佛要把你的整个伪装的皮囊剥开,只要他想,那么所有刻意的伪装都将无所遁形。 她听了后,只觉得赵元描述的未免太过夸张。 就算先前的落雁山庄的杀人悬案,是全靠了秦时才水落石出,但终究不过是个习武之人,顶多修为高些,会耍几招,其他估计也就一般逊色。 毫不客气地说,在她的心里,秦时一直是虚有其表的被夸大其词,不过如此的轻视印象。 如果不是实在没了办法,她也不会急病乱投医,选择听从赵元的建议去找秦时来帮忙。 直到真正与秦时见到面,她的态度还是隐隐带着一丝傲慢。 但她万万没想到,她刚出场,仅仅说了两句话的短短几分钟内,秦时就这么快、还这么精准无误地推测出了她王爷之女的身份,以及她要拜托的事麻烦到了极点的内情。 并且不像其他人那样,因为十分畏惧她高贵、强大的身份,只能惶恐地赶紧接受。 而是在第一时间,就十分冷淡、直白地拒绝了她。 北宫辰简直不敢置信的同时,也下意识地相信了赵元曾经对她的告诫。 面前的这个人,的确很不一般,他的实力已经远远超出了她曾经找过的天下第一名捕。 或许……他真的能帮自己解决,这个不可能解决的麻烦…… 想到这里,北宫辰暗下了决心,一定要让秦时答应她的请求,不管用什么样的手段、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北宫辰说:“你来到这里,为的不正是拿到解药么,若是我继续坚持……你以为谁能给你解药。” 秦时说:“如果你继续坚持,我确实没有办法。” 闻言,北宫辰嘴角上扬,有些得意洋洋,但下一秒,她嘴角的笑容就僵住了。 “但若是你死了,又有谁,不敢给我解药呢。” 北宫辰不由得脸色一白。 她勉强镇定下来,开口冷冷地反驳道:“……我可是王爷之女,背后有势力滔天的皇室家族撑腰,你若是杀了我,必将被抓住严刑拷打,即便临死,也会受到生不如死的千刀万剐!” 秦时轻描淡写地说:“哦,所以呢?” 北宫辰被秦时身上那股风轻云淡的气势压迫到翻不了身,连原本威胁的话语都吐不出口来。 她突然发现。 在别人眼里,她高高在上的高贵身份,对于秦时来说什么都不是。 就犹如脚底的杂草,即便随意践踏也不会让人在意,而那威胁,也不过是杂草不经意地掠过腿边带来的微不足道的痒痒罢了。 北宫辰的脸色变得惨白无比。 她败了,彻底地败了。 自出生以来,被当成掌上明珠疼爱的她,从来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从未像今天这样受到如此严重的挫折。 如今的她,仿佛真的变成了地上微不足道的杂草,完全没了底气站在秦时面前表现自己一如既往的高傲。 她只觉得自己狼狈不堪,一时间竟然有了找个缝逃跑的念头。 可她终究还是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逃走了。 她为自己辩解道:“但我也是因为实在没了办法,所以……所以才会……” 秦时说:“所以,我更拒绝。” “难道你就不能听一听我的苦衷吗?”北宫辰忍不住问。 秦时冷冰冰地说:“不管什么苦衷,都不是你们自作主张伤害无辜的人的理由,这种对人命无所谓的傲慢态度,才是我拒绝你们的真正原因。” 北宫辰被呛得哑口无言。 她这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不对,但为时已晚,说再多对不起,也不能挽回留给对方的糟糕印象。 可她还是要维持住自己的大方得体,勉强挽回一下被丢得差不多没了的脸面。 “这件事确实是我做错了,这是穆宁的解药,还请代我向他说声对不起,也请您……” 北宫辰的客套话还没有说完,解药就被拿走了,秦时不再看他们一眼,便要迈开步子离开房间。 北宫辰心里头的期盼,也在这一刹那被打得支离破碎。 她灰心丧气又悔不当初,可一切都无法弥补了。 赵元忽然道:“像你这样的人,就算给一座山的金子作为报酬,似乎也不会动心。” 秦时淡淡地回答:“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不喜欢金子,但为了金子丢掉自己的命,实在是蠢得很。” 赵元说:“那为了什么,你才肯愿意冒着丢掉自己性命的风险?” 秦时说:“没有。” 赵元道:“那么柳林林呢?他算不算呢?” 闻言,秦时眉头一皱。 赵元察觉到了秦时的神色变化。 他不动声色,接着唉声叹气道:“自打落雁山庄一别后,你们已经有许久没有见过面了吧?他在某处总念叨着你这个朋友,纵使有千杯美酒也不及与你再聚……” 秦时说:“他要想见我,以后有缘自然会碰到。” 赵元说:“可惜,即便以后有缘,他如今也没这个命能走出来了。” 秦时皱眉,“你想说,他现在在你们的手里。” 赵元眼神变得狡黠,“在……又也许不在。” 秦时说:“你以为,我会信?” 赵元微笑道:“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你也应该明白我们不光有这个实力,还足够冷血狠心。” 秦时冷冷地说:“既然你知道我是个聪明人,那就应该明白,像我这样十恶不赦的魔头,是不可能会有什么朋友,更不可能会为了这个子虚乌有的朋友去丢掉自己的命。” 赵元问:“是么?你真的不肯吗?” 秦时说:“即便你再问一百句、一千句、一万句,结果都是一样。 —— 北宫辰和赵元坐在华丽的马车里,就在他们的面前,秦时已经坐在了另一辆华丽的马车里。 北宫辰疑惑地轻声问:“……赵元,你怎么这么确定秦时一定会为了柳林林,答应和我们走?他不是说,他与柳林林压根不是朋友么?” 赵元说:“若柳林林当真与他毫无关系,他一定不会浪费时间留下来听我废话,但他还站在原地,继续忍受我啰嗦的废话。” “而能让他这个对任何事物都无动于衷的人在意,除了朋友又还会是谁呢?” 北宫辰担心地说:“他真的不会临时反水吗?” 赵元说:“他既然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去找解药,那么一定会为了救朋友而尽全力。” 北宫辰忧虑道:“但……我还是不太放心……毕竟他的名声与为人在江湖上……” 赵元说:“你若是曾经和他相处过,就不会生出这种想法,只要见过了他都会清楚的明白,他虽然是个坏人,但更是个好人。” 无恶不作的前魔教教主,是个好人? 北宫辰不相信,她觉得,要么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要么就是刚刚,赵元的身体被哪个游魂野鬼给附身了。 赵元看出了北宫辰的不信,他没再解释什么,只是转过头,望着车窗外掠过的景色。 记忆,在马车的摇摇晃晃间,渐渐回到了落雁山庄惊心动魄的那一夜。 他站在人群之中,远远地看着。 那月光下,如雪白发,俊美面容,深邃眼眸,背手而立,风光月霁之姿态。 分明是嗜血的魔……却动人心弦…… 赵元依然觉得,那时的自己就像着了魔似得发怔,虽然此刻也没好到哪里去。 猪拱了白菜 行驶近十几天后,才终于来到了北宫王府的所在地,这里十分热闹繁华,虽然不及都城,但也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从马车上下来时,秦时见到有不少路人在远处驻足观看,一边望着这边,一边和身边人窃窃私语。 不时传来几句。 “看呐,又来了一个,这都是第几个了?” “我看,就算来一百个也没有用,王爷分明就被那个新进门的驸马杀的,凶器都从房间里被搜出来了,难道还冤枉了不成?” “说不定,那郡主也是帮凶!为的就是不让家产落入继母的手里,所以设计害死了王爷!” “喂喂喂,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要是被人听到了可是要被杀头的!” 这时,突然有人注意到秦时发现了他们,便立刻惊慌失措地转过头去,和身边的人装作只是路过的样子赶紧走了。 见此,其余的路人们也不敢逗留,纷纷遛了。 秦时微皱眉头,却也没说什么。 后面的马车里,赵元扶着北宫辰下了马车。 守在门口的侍卫一见到北宫辰出现,立刻半跪在地上,恭恭敬敬道:“恭迎郡主!” 北宫辰说:“我请来了贵客,吩咐下去,准备好膳食以及客房,为客人接风洗尘。” “是。” 北宫辰说:“先前与我们一起风餐露宿了多日,想必现在一定很是劳累,我现在就让下人……” “不用了。” 秦时说:“既然你找我来是解决麻烦,那就先谈清楚了这件麻烦,我不想因为鸡毛蒜皮的琐事耽搁了我的时间。” 从来不曾被人这样随随便便地打断了想法,若是放在以前,北宫辰会眉头一皱,眼神冷意,命人把这个出言不逊的家伙拖下去,下死手地棒打一番。 但当这个人变成了秦时,结果就大不一样。 她先前已经见识过了秦时的不凡,心中又是畏惧、又是敬佩,自然不会用这种态度对待他。 而且,她现在也确实很着急,急着要把这件困扰已久的麻烦给解决掉。 秦时想要尽快解决这件事,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北宫辰说:“那么,请一同前去见我的夫君。” —— 进了北宫王府后,很快就来到了北宫辰丈夫的房间门前。 伸出手,敲了敲门,却迟迟没有人从里面打开门来。 北宫辰怕秦时等得不耐烦,连忙解释道:“我的夫君近日来一直为这件事寝食难安、昼夜颠倒,人都消瘦了许多,此刻可能正在补眠。” 赵元在门外唤道:“驸马爷,郡主回来了。” 里面依旧没有声响,寂静得可怕。 北宫辰有些纳闷,“……怎么回事?” 正巧,一个婢女路过,正疑惑的她立刻拉住问:“驸马爷几时睡的?有没有出来过?” 婢女连忙摇摇头,“驸马爷昨晚很晚才睡下,睡前还特意嘱咐奴婢不要进屋来打扰他,到此时也未曾出门,且已经有十二个时辰了。” 秦时越听越不对劲,他皱了皱眉头,伸出手来按了一下门,发现竟然被里屋锁着。 他立刻想到了什么不好,瞬间发力,砰地一声,一下就破开了被紧锁着的大门。 尘土飞扬之间,就见着床上躺着一个人,这么大的动静居然都惊醒不了。 连北宫辰都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她赶紧来到床边,却在下一刻猛的瞳孔收缩。 因为她发现,她的夫君正脸色苍白,嘴唇泛紫,手脚冰凉,躺在床上犹如濒死的老人一般! 北宫辰趴在他的身上,哭道:“浮生!你怎么了?明明我走之前还好好的,为什么一回来就变这样了?不要吓我呀!” 赵元迅速探了探浮生的脉搏,沉思几秒后,脸上露出了难色。 “驸马爷身中剧毒,毒性已经侵害至五脏六腑,已经不能救回来了……” 北宫辰哭道:“赵元,你不是玉面圣医吗?既然能把没了肾脏的人都救回来,也一定能救活我夫君的对不对?求求你,无论任何都救回他!” 赵元愧疚道:“抱歉,郡主,我……实在无能为力……” “怎么会……”北宫辰仿佛失去了希望,她趴在浮生的身上,哭得像小孩。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 “让开。” 北宫辰抬起头,是秦时。 她下意识地腾出个地方,不知道怎么的,愣愣地看着秦时测着浮生的脉搏时,隐隐感到一股渐渐升起希望。 几分钟后,秦时说:“虽然毒性已经侵害至他的五脏六腑,但还未到骨髓,有百分之一的几率还能救回来。” 北宫辰说:“只有一成几率?那不就是说……我夫君他……他已经没得救了吗?” 秦时说:“你如果肯相信我,他就有一成几率还能救回来,你如果不相信,那么还是现在就准备起来为他送葬吧。” 说着,秦时就要离开。 北宫辰立马抓住他的裤腿,哀求道:“等一下,我相信!只要能把我的夫君救回来,我都相信!” 秦时说:“那就让下人过来,吩咐他们把我要的东西都带过来。” 北宫辰立刻道:“好,好!我马上就让他们过来。” “等一下。”秦时突然说。 他看着北宫辰,“不过我可没有行医资格证,如果你夫君日后出现了什么后遗症,我可是概不负责。” 北宫辰犹豫了,但她看着床上濒死的浮生,咬了一下唇便抬起头,坚定道:“只要能把他救回来就行,我别无他求。” “好,让下人过来吧。” 下人被带进来,秦时吩咐了需要的东西后,不放心的北宫辰便一起和下人去准备了。 秦时对赵元说:“你留下来,给我帮忙。” 赵元皱眉,“……你是来真的吗?” 秦时说:“怎么,能把没了肾脏的人都救回来的玉面圣医,是在不甘心,给我这个无证黑医打下手么?” 赵元反驳:“我说的不是这个,你不该欺骗郡主能救活她的夫君。” 秦时挑了一下眉,“你认为,我在说谎?” 赵元说:“他中的是剧毒,即使把毒从身体里逼出来,他那严重损伤的五脏六腑也全都没有用了,顶多活几天,便要痛苦不堪地再死去,你这是白费功夫。” 秦时说:“你不信我,那么,打个赌如何。” 赵元半信半疑地说:“赌……?” 秦时说:“如果我救回了他,你必须无条件答应我一件事,如果我真如你所言是白费功夫,我便同样无条件为你做一件事,任何事。” 赵元忍不住问:“……你就这么有把握?” 这时,北宫辰带着下人过来了,连带着所有妥当的准备。 秦时掀开其中之一上面的布,从里面轻轻抽出一根银针,对着外面照进来的阳光,一脸平淡地看着银针反射的光亮。 “不是有把握,而是本来就是这般简单。” 赵元沉默了一会。 不知道是因为秦时轻描淡写的口气,还是自己心里依旧的不相信。 他终于开口道:“……好,我和你打这个赌。” —— 在房间门外已经等待了许久许久。 北宫辰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又想冲进去看看现在的情况究竟怎么样,又怕误了秦时和赵元对浮生的医治。 只能怀着焦急不安的心情,不停地在门口走来走去。 婢女在一旁劝道:“郡主,您一路上舟车劳顿,到现在都还没有吃过饭、喝过水,还是先回房休息吧,这里由奴婢守着,等结束了,奴婢再来通知您。” 北宫辰烦躁道:“浮生正处在生死一线上,我怕得不行,哪里还有心情去休息!” 突然,房门打开了。 秦时从里面走了进来,拿布擦拭完了手,平静地说:“已经好了,你进去看看他吧,不要太吵,打扰了他刚刚恢复的精神。” “真的吗?浮生他现在真的已经没事了?” 北宫辰不敢想象,她又惊又喜,赶紧跑进去看看。 接着,赵元从里面走了出来,他脸上的神情很古怪,心情更是难以言喻。 “……竟然还可以有这种操作……” 秦时说:“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只有想不到才是真的。” 赵元沉默了一会,良久说:“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这下,论到秦时惊讶了。 “你是认真的?” 赵元说:“愿赌服输,没什么好说的。” 秦时耸了耸肩膀,“我只是没想到,像你这样的人,居然对于这种事会这么认真。” 赵元嘴抽了一下,“喂喂喂,我怎么了?你到底把我想成了什么样啊?” 北宫辰从里面出来。 在经历了这样一番大起大落后,她对秦时的尊敬又上了一大层台阶,玉面圣医都救不活的人,都能被他救活,态度实在不能不恭恭敬敬。 北宫辰说:“万分感谢您的救命之恩,实在感激不尽。” 秦时说:“这些客套话就不用讲了,他一醒来就以头抢地,说是他连累了你,害你名誉扫地,唯有一死才能谢罪。” “一个人绝望到这种地步,除非是被逼入了绝境,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死缠烂打 北宫辰说:“我的夫君被歹人陷害,所有人都说是他杀了我的父亲,但我知道,他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来,可谁也不相信他,所以我才会找你来。” 秦时挑了一下眉。 “从未听说过,盖房子会找屠夫来设计,治病会请木工来诊断,谁都知道破案应该去找捕快,而不是急病乱投医找我这种不相干的人。” 北宫辰说:“的确,我承认找你来解决这件事是很强人所难,但也是因为,我们实在找不到能帮助我们的人了。” 秦时说:“你不如说,全天下的捕快都中风瘫在了床上,整天不能动需要人照顾吃喝拉撒,还多少让人信些。” 见秦时依然不相信,北宫辰只好道:“想必,你应该也听说过天下第一名捕江锦之吧?只要他出马就没有破不了的悬案,即使是死人,也能让它开口说话。” “可即便本领是这样的神乎其神,对于这件麻烦,他也是一样的束手无策。” 秦时说:“那就更不该找我,连天下第一名捕都解决不了的案件,还不如趁早另寻其他能人。” 北宫辰急忙道:“你怎么会没有能力,之前那落雁山庄的悬案若不是由你识破,恐怕过了一百年、一千年,也不会有人想到杀人凶手居然还在逍遥法外!” 秦时平静地说:“这只是巧合罢了,换了别人一样可以做到。 “不对,这件事根本就没有那么简单!” 北宫辰严肃地说:“扬罗不仅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心思更是缜密,他敢把你和武林高手们引进来,做他一场戏里的戏子,就说明,早就已经做得面面俱到、万无一失。” “事实证明,他确实成功了,所有人都相信了他的谎言,几乎是意料之中的完美。” “但最后他却还是失败了,因为他万万没想到,这场戏里最重要的戏子居然脱离了他幕后的操控,仅凭一人之力,就把剧本背后隐藏的歹毒龌蹉都推测了个通透。” “就算天下第一名捕江锦之当时在场,他也不一定能够在蛛丝马迹里做到如此精妙的推测,更无法想到利用反复引诱的巧妙手法,迫使对方在心惊胆战中露出了马脚。” “而那个神乎其神的人,就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你,秦时!” 听着北宫辰激动的话语,秦时神情还是淡淡。 “你说的太过夸大了,我并没有这样的才能,所谓的神乎其神,也只是江湖上消遣的谣传罢了。” 北宫辰立刻道:“不是这样的!这些不是江湖上消遣的谣传,全都是我听赵元亲口说的。” “他在落雁山庄里亲眼目睹了当时的情景,将你揭破了扬罗为父报仇的表面伪装,硬生生把一直蒙蔽众人眼目的扬罗拉下神坛的所有细节都告诉了我。” “所以,我才会想到来找你,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你才能帮到我!” 秦时淡淡地说:“落雁山庄的事只是巧合下的意外罢了,我没有这个才能做到你所说的程度。” 看着秦时一而再再而三的否认拒绝,北宫辰急了。 她咬了下唇,突然膝盖一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顿时把赵元吓了一大跳,他目瞪口呆,从没有见过北宫辰这样卑躬屈膝的模样。 在往常,只有别人对她惶惶不安的时候,而她高贵的王爷之女身份,也傲慢地杜绝了以后会出现这样的场面。 可今天,她却跪下来了。 对着她平时不屑一顾的平民,就差把胸膛里的一片真情也掏出来给面前人看。 赵元终于意识到,北宫辰是认真的。 她是打心眼里认定了秦时能帮到她。 不,不能说是认定,而是百分之百地相信秦时有这个能力解决这个麻烦。 这实在很难让人想象。 赵元还记得,自己先前推荐秦时的时候,北宫辰那一脸不以为然的不屑态度,那时,她对秦时连百分之零点一的尊敬都没有。 而现在,竟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赵元不知道秦时的心情是怎么样,至少他,现在是被深深震撼到了。 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北宫辰,秦时沉默了会,开口道:“……你在干什么?” 北宫辰说 :“我会一直跪下去,直到你肯答应为止。” 秦时说:“你以为这样做,我就会答应你吗?” 北宫辰说:“无论跪多久,我都愿意。” 秦时说:“向我这样的平民下跪,难道你就不觉得屈辱么?” 北宫辰说:“只要你肯答应我,即使做比这更屈辱的事,我也无所谓!” 突然,一个声音虚弱地响起。 “……阿辰,你不要为了我这样卑躬屈膝。” 北宫辰转头一看,发现是自己的夫君浮生。 此时的他脸色依然苍白,因为刚刚才从鬼门关前捞回来,身子软弱无力,脸上的神情更是带着悲凉。 “像我这样的废人根本就不值得你这样做,我死了也就死了,还能使你解脱、不再被连累蒙冤,就让我现在就去死好了!” 说着,浮生想要一头撞死在柱子上,吓得北宫辰急忙抱住他。 她忍不住泪如雨下,“浮生,你不要这样想,从始至终我都是心甘情愿的,因为我相信你是清白的,若是你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阿辰……”浮生不禁泪流满面。 北宫辰哭道:“浮生……” “……真是够了。” 看着这一切,秦时无言以对的无奈。 他叹了口气道:“好了,你们两个快点从地上起来,我答应帮忙,解决这件事总行了吧。” 听到秦时突然这么说,北宫辰一脸的不敢相信。 她结结巴巴道:“……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吗?你真的愿意帮助我们?” 秦时说:“这是看在柳林林的面子上才答应,但事先说好,我并没有把握一定能顺利解决掉这件麻烦,如果最后解决不了,也不要想着我会给你们什么补偿。” 北宫辰激动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只要你能答应,无论后果如何,我都会自负!” —— 北宫辰待在房间里,一步也不离开床上的浮生,细心又温柔地安抚他,亲自给现在正虚弱的他喂食。 浮生满脸感动,一口一口就着勺子咽了下去,时不时眼角还闪动着泪花。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黏糊的夫妻,秦时感觉自己如果再继续待下去,怕是要被频频的秀恩爱亮瞎了眼。 为了保护自己的双眼,还能在以后继续见着光明,受不了了的他先一步赶快闪人了。 北宫王府很大,景色也很美,但比起落雁山庄,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两人一起在走廊里散步,某人却很着急。 秦时还没有开口,赵元就先说话了。 “……你对这件事,有多少把握?” 秦时说:“连天下第一名捕都做不到,你觉得有多少?” 赵元叹了口气,“我们,确实是被逼得太急了……” 秦时说:“先前你们的言辞遮遮掩掩,既然目的是为了解决,不管想隐藏些什么,现在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没有多余的耐心陪你们继续在云里雾里看花。” 赵元沉默了会,良久,终于道出了实情。 “……半个月前,王爷被一刀刺死在自己的寝室里,那把凶器从驸马的床下被搜出来,之后只有一个人宣称看到驸马半夜从王爷的寝室里跑了出来,手里正拿着那把凶器,这个唯一的证人就是郡主的继母,月琼,月夫人。” 秦时说: “听上去,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杀人案件。” 赵元说:“没有错,人证、物证都有了,所以没有人会质疑,就算质疑也找不到疑点。” 秦时说:“但你的主子坚持要保住他,这就从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案件变成了一个复杂到极点的麻烦,因为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浮生,想要证明他不是杀人凶手,还不如去证明人是从树上长出来的简单。” 赵元说:“所以,就连天下第一名捕对此也束手无策。” 秦时说:“也许,他并没有那样清白。” 赵元说: “但郡主依然一直坚定的相信着他。” 秦时说:“从第一次见面,就没有听她说过一字有关于父亲惨被杀害的哀叹,句句却不离夫君,我当真要怀疑,这父女两人身上究竟有没有血缘关系。” 赵元摇了摇头,叹道:“王爷一心扑在国家大事上,当郡主的母亲早产去世了后,王爷对郡主的关心就更少了。” “一年前,月夫人到了府里后,三人的矛盾就越发严重,年过六十的王爷想要个儿子继承家业,对月夫人是越发的好,而无视了郡主,对于这一切,郡主则是冷眼旁观。” “最后,王爷连郡主找了个武林侠士来成婚都无所谓,也就促成了如今郡主这副冷血无情的模样……” 秦时忽然道 :“王爷对你,如何?” 赵元迟疑了一下,才说:“……悉心栽培,照顾有加。” 秦时说:“你怎么看待王爷?” 赵元毫不犹豫地说:“王爷对我有知遇之恩,在我的心里恩重如山,若没有他,就没有如今的我。” 秦时平静地说:“如果我说,杀人凶手不止一人,你要如何?” 月琼 听到这番话,赵元不由得怔忡了一下。 “你……是什么意思” 秦时淡淡道:“你刚刚也说了,北宫辰和王爷虽然是父女关系,但之间却形同陌路,如果将来月夫人给王爷生了个一儿半女,那么北宫辰的处境无疑是最劣势的。” “就算月夫人消失不见,将来也还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月夫人,北宫辰要想给自己谋取一条生路,也就只有这么一个法子了,不是么。” “不可能!” 赵元立刻反驳道:“王爷是郡主的亲生父亲,于情于理,她是不会这样做的。” 秦时淡然地说:“落雁山庄时,所有人也都是这么思量扬罗的,当时,他杀父毒母的残忍真面目被揭开的那一刻……相信,你还历历在目吧?” “北宫辰与扬罗的情况又是何其相似,父不亲、家业的继承被威胁、未来举步艰难,你不是北宫辰,又怎么能这么肯定她不会和杨罗有着同样的想法呢?” 听着听着,原本还想要反驳的赵元不由得动摇了。 虽然心里不愿意相信,但确实,他必须得承认,秦时的这番话不无道理。 秦时接着道:“你刚刚说,王爷对你有知遇之恩,在你心里恩重如山,如果北宫辰确实是杀人凶手之一,你要如何?是隐瞒真相保全你的主子,还是为了王爷揭发真相?” 赵元沉默了。 对于他而言,这个选择无疑是极为困难的,不管于情,还是于理,他都对不住北宫辰和王爷两个人。 秦时看出了赵元的犹豫不决,但他并不做出什么动作。 他必须要知道,赵元到底是站在哪一方。 是法的一方?还是情的一方? 两者不同,得到的结果也不同,究竟他们真正需求的是事件真相,还是他们自己想要的真相。 良久的沉默里,赵元终于开了口。 “……我相信,北宫辰是清白的。” 果然是意料之中的标准回答,秦时已经知道了对方接下来要说什么,无非就是那么几句不忍心。 但赵元下一句说的,却完全不一样。 他盯着秦时,眼神极为决绝,连语气都是铿锵有力。 “这句话,并不是因为我私心想要庇护才道出的,她的为人,我很清楚,她绝对不是扬罗那种丧心病狂的人!我以我的人格担保,这是肺腑之言没有丝毫作假。” “如果到最后,我说错了,这件事确实与你所言的一般无二,那么我也不会有任何偏袒。” 赵元的决绝态度,是秦时没有想到的。 他原以为,赵元会有私心杂念,或为了自己的前途、或不忍心,而始终想要包庇可能是杀人凶手的北宫辰。 但实际上,对方却是十分公正公平,这和第一次见面时那狡黠的印象截然不同,倒是意外的发现。 这也让秦时终于没了慵懒,开始认真起来。 他现在最需要的正是这样的一个同伴,如果始终抱有私心,其目的是为了混淆黑白,那他也着实没那个劲去玩弄黑白。 如今,他觉得自己也是该琢磨琢磨,怎么深入这个案件并解决了。 北宫辰这边,现在是没有什么多余的线索了。 而他们这边的处境十分被动,浮生被指证为杀人凶手,暂时无法否认指控,毕竟物证、人证俱在。 物证是不用再调查了,从浮生的床下面搜出来,过了这么久的时间,想必北宫辰也曾经找过这把刀究竟从哪里来,但到了现在也没有任何线索,想来,再去看也只会浪费时间。 既然不能从物证下手,那不如……看看这人证,有没有什么值得挖掘的线索。 思虑了片刻后,秦时问赵元。 “你之前说,在凶杀案发生的当晚,北宫王府里,只有月夫人一个人看见了浮生拿着刀从王爷的寝室里跑出来?” 赵元点头,“没错,事情发生后,她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站出来担当人证的。” “我们怎么想都觉得实在太巧了,再加上月夫人特殊的身份,让郡主很难不怀疑月夫人是否就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只是,我们苦于没有证据,既无法反驳对方搬出的证词,又没法证明搜出来的凶器是有人故意肮脏陷害。” “月夫人若是一直指认浮生是杀人凶手,那么,浮生就会一直被指控为杀人凶手。” “现如今,我们也只有利用浮生是武林侠士的身份,把判刑的那一天尽可能地拖延下去。” “但此刻也拖不下去多久了,皇室已经与武林交涉好,七日后,就要把浮生押送到少林寺,让少林方丈来评判,最后在众多武林侠士面前裁决了他,而裁决无疑就是死刑。” 秦时思量道:“也就是说……我们只有七天时间,找出证明浮生不是杀人凶手的证据?” 赵元唉声叹气道:“时间确实过于紧迫了……” 秦时却嘴角翘起,“不,七天的时间刚刚好。” “什么,刚刚好……?” 赵元无法理解地说:“七天的时间怎么可能做到找到真相,若是半个月或许还能寻觅到点蛛丝马迹,但七天,根本是完全不够啊!” 赵元实在不懂秦时是怎么想的。 在秦时没来之前,他就一直在忧虑,这短暂时间内怎么反将一军,无论怎么想都是天方夜谭。 时间越是流逝,他就越忍不住悲观起来,认为浮生也许已经没有了生还的可能。 秦时的想法却是正相反。 他没有被这只有一丢丢的紧巴巴时间给吓到,在赵元忧虑悲观时,他倒觉得,这是上天站在了他这一边。 在赵元不解的眼神下,他露出了一抹微笑。 “你认为这七天的时间很短,眨眼之间就从指尖流逝,去忘记了,对幕后黑手来说也是同样,比起心急的程度,那人才是更加焦心。” “因为短短的七天,成败就在此一举,若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是不够时间去筹划弥补的,唯有让活人变成死人,这最利落的手段除掉所有不利因素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可越这样,就越破绽百出,到时候便成了拆了东墙补西墙,躲在那乱石墙后面的人难道还能在光下继续掩盖住身影?” “这七天的时间,对于我们而言不正是刚刚好么?” 赵元呆愣住了,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先前,他只顾着纠结留给他们的时间的短暂,却忽略了幕后黑手对此的想法。 不管是他、还是北宫辰、或是天下第一名捕江锦之,所有人里只有秦时懂得换位思考,在有限的局限里打开一个新的思路。 赵元终于理解了秦时的真正用意。 他是想要让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心慌着急,在阴暗角落里按耐不住自我怀疑的心,一边想斩草除根,一边却不可避免地露出了马脚。 理解到了这里,赵元实在忍不住心里的惊叹。 同样的,他也不再质疑秦时的举措,因为他已经心悦诚服,承认了自己不如秦时。 他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混沌里隐约的一点希望,而那希望,正是来自于秦时。 他问:“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秦时微笑道:“既然要让对方感到着急心慌,当然不能只是干站在这里,只有步步紧逼,才越有危机感不是吗?” —— 寝室里,月夫人在绣着花,一针一线,灵巧的手在白布上犹如蝴蝶般飞舞。 她的容貌也是很美,虽然是王爷一年前娶过门的小妾,但年纪也只是比北宫辰大上那么四五岁。 虽然小家碧玉,可她平日里穿的、用的都是高贵端庄。 就算是平日里的绣花也都是绣贵气十足的景和物,那些竹、菊、梅等等高雅的景物都从未在她的手底下出现过。 不一会儿,她就在白布上绣好了一簇娇嫩富贵的牡丹花。 刚把已经完成的绣品放在桌上,立刻就有奴婢恭恭敬敬地把它收起来。 锦春殷勤地赞美道:“好漂亮的绣品啊,夫人的每副作品真是巧夺天工,算起来,不到十几日就已经完成了复杂的八副,还都是不留一点瑕疵的佳品,锦春也好想也有夫人这样灵巧的手啊!” 听到锦春这么嘴甜的夸赞,月夫人不仅没有高兴,反而微微皱起了眉头。 “不过十几天,我就已经绣完了八副了?” 锦春说:“是呀,夫人先前没事就拿起来绣,不知不觉之间就已经绣了八副了。” 月夫人听了更加的不高兴,她冷冷道:“把绣品都拿走,不要再放在我面前。” 锦春不解月夫人的不高兴,但她不想惹事,只有老实听从。 这时,有下人进来通报,“赵元带了一位叫秦时的客人来求见夫人,说是想谈谈有关于王爷的事。” 锦春忍不住嘀嘀咕咕道:“又来,这都第几回了?夫人,我们干脆别见了吧,反正来回也就还是那么几句台词,还打扰了夫人您休息。” 月夫人忽然说:“别见?为什么别见?” 她似笑非笑,眸子里透着让人无法理解的含义,“来了,才是最好。” 破绽 侍从得到了月夫人的答复,回答了声是,就离开了房间里。 他来到大门的外面,对秦时和赵元说:“两位请吧。” 月夫人住的地方很漂亮,一看就是找人精心设计过的,即便是北宫辰的住所也没有这里来得精致。 显然,赵元说的没有掺假,王爷生前确实对月夫人疼爱有加,而且对其的疼爱远远超出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来到大门前,锦春已经在外面等待多时,她的态度算不上恭恭敬敬,看向赵元的眼神里是掩盖不了的不耐。 但看到赵元身旁的秦时的时候,她发呆了。 她没在江湖上摸爬打滚过,也不懂得什么武功,对江湖上的消息自然是一窍不通。 也就并不认得秦时的身份,但这并不妨碍她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一种与其他人完全不同的气场。 就像是野外的动物遇到了天敌时,大脑第一时间蹦出的警告一般,令人不由自主地胆战心惊。 锦春呆了两秒,在秦时不经意地瞥向她时,立刻低下头,不敢双眼直视面前的人。 待到秦时和赵元走进了屋里,她才如释负重地松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有这样的表现,只是隐隐的感觉到,突然出现在赵元身边的这个人似乎极其的危险。 此时的她实在不敢进到房间里去,不想被那股骇人的气场压迫着,但她是月夫人的婢女,必须要在一旁伺候着。 没办法,她只有硬着头皮端着茶水,先后给赵元和秦时沏茶,当然,全程都无一例外的惧怕的低着头。 让赵元都觉得莫名其妙的纳闷,怎么这个几次都对自己表现得十分不屑的婢女,今天会这么乖巧?难不成吃错药了? 连锦春这样的普通人都察觉到了这种骇人的危机感,月夫人却还是和没事人一样,脸色淡然地接待了秦时和赵元。 她平静地抿了口茶,姿态依旧和往常一样优雅大方,看不出一点慌乱。 “听说,郡主特意请来了一位贵客到府上做客,想来,应该就是坐在赵元身边的这位客人吧?敢问尊姓大名?” 秦时淡淡道:“秦时。” 月夫人露了疑惑的神情,喃喃自语道:“总觉得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她转过头问一旁的锦春,“锦春,你知道吗?” 被突然点名,锦春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她怎么可能会清楚秦时的身份,只有老实说:“……奴婢也不太清楚。” 月夫人一副头疼的样子,唉了一声。 “我记性天生就不怎么好,一些不重要的小事从来都不怎么放在心上,如有得罪,还请见谅。” 看着月夫人一系列的举动,赵元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怎么会不知道这是月夫人故意在刁难他们,否则,哪个正常人会问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知不知道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人的事。 北宫王府里早就布满了她的眼线,府里有什么动静,她都一清二楚,不然又怎么会不等他开口,就知道北宫辰请来了贵客。 嘴巴上说是忘记了,恐怕心里比谁都要清楚,这明摆着,就是要给他们来一个下马威。 赵元也懒得与月夫人打太极,他单刀直入地说:“月夫人,我们这次来,是想问问王爷遇害的那天的事。” 月夫人也很直白地说:“王爷遇害的事,我先前已经说的够多了,那天我看见了浮生从王爷的房间里慌慌张张地跑出来,手里拿着一把刀,刀上还有血,原本我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结果王爷就遇害了,我把亲眼所见都告诉了你们,难道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吗?” 赵元说:“但……” 月夫人打断了赵元还没有说完的话。 “赵元,王爷对你这么好,我原以为你对王爷是忠心耿耿,却不想王爷死后,你居然变了心,为杀人凶手开脱。” “郡主是被那杀人凶手迷惑,一意孤行地认为是有人故意陷害,但你,在看到了确凿的证据后却还是选择和郡主站在一起。” “你这样做,对得起王爷,对得起这些年他对你的悉心栽培吗!你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赵元被月夫人指责,忍不住解释道:“不是这样的,我……” 月夫人又一次打断了赵元的话。 “我说的已经够明白了,如果你还是和前几次一样陈词滥调,那么就请回吧,我是不会被你说服去背叛王爷的,杀人凶手必须严惩不贷!” 赵元被呛得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他的处境变得极为劣势,在月夫人占据了道德制高点的唇枪舌战下,他仿佛成了一个包庇罪犯的千古罪人。 他已经没了机会再开口,不光是这次,下次也是一样。 失去了反驳权的他只好在心里祈祷,希望身旁的秦时能够替他掰回一局,至少不要让这次像之前几次一样空手而归。 秦时确实如赵元所想的那样开口了,但问的话却牛头不对马嘴。 “月夫人看起来十分年轻啊,似乎与北宫辰的岁数相差不大,不知道年方几何?” 听到这话,赵元立刻就懵了。 什么玩意?我们不是来谈有关于王爷遇害的正事吗?一上来就问已为人妻的年龄,合着你是来搭讪的吗? 月夫人显然也被秦时突然跳跃的问话给弄愣住了。 但没愣多久,她马上就反应过来。 “我确实比郡主大不了多少,她今年二十,我也才二十四而已。” 秦时说:“进来时,我看到桌上还放着十分美丽的绣品,是月夫人亲自绣的么?” 从年龄聊到绣品上,月夫人根本搞不懂秦时到底想说什么。 这种捉摸不透的对话方式,让她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但还是回道:“是我绣的,平日里没事就做几副消磨一些时间。” 秦时说:“看那绣品真是精致无比,栩栩如生到仿佛蝴蝶也要被吸引到上面,没想到,月夫人不仅青春美丽还心灵手巧,真是让人由衷的赞叹不已啊。” 听到这番话,尽管对秦时还是有些警惕,但月夫人的内心情不自禁地有点高兴。 她象征性地推脱了一下,嘴角的翘起却泄露了她内心的愉悦。 “过奖了,只是一些打发时间的小玩意而已,不值得如此盛誉。” 秦时说:“月夫人真是谦虚了。” 赵元看着这你来我往的客套话,嘴角微微抽搐,觉得自己好像走错了片场,成了过年过节的走亲戚。 他忍不住想要说话,打断这场唠家常似得对话,把话题重新引导回正轨上。 却看到,秦时在月夫人看不见的角落里,对自己做了个简单手势,一手伸直,左右微微摆动几下,接着只露出食指转了个圈。 赵元即将要开的口瞬间定住了,他看不懂手语,但对秦时表达的意思有些明白。 秦时似乎是让他先别说话,否则话题又将回到之前无限循环的死循环里。 他明白了,也知道了自己说话也帮不上什么忙,可心里很着急,不明白秦时对月夫人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是做什么,这到底能起到什么作用? 但此刻的情况又不能直接当着面去问,赵元只能把话憋在肚子里,等着看秦时到底要干什么,希望别无功而返。 因为谈话像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似得日常,再加上秦时三言两语里掺杂的夸赞,让月夫人的警惕心渐渐放松,嘴角翘起的频率也越来越经常。 毕竟,这个世界上又有谁会讨厌对自己的赞美呢。 聊着聊着,秦时忽然问了一句话,语气听起来很是随意。 “……从一进门,这屋子就让人觉得十分精美绝伦,王爷一定是请了最好的人来为其设计的吧,王爷真是柔情似水啊,不知道,月夫人是什么时候和王爷认识的?” 月夫人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琢磨。 “我和王爷是在一年前相识的,当时我家境贫寒,无父,也无钱给病死的母亲安葬,便在街头卖身葬母,若不是碰见了王爷,恐怕都不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 秦时漫不经心地问:“原来是这样,那么王爷知道,月夫人从小和母亲住在哪里吗?” 月夫人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他知道,我和母亲住在离这里很远的莲花村。” 话一出口,月夫人的表情瞬间僵硬了,整个人定在椅子上,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 秦时像是得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东西,嘴角上扬,微笑道:“这样啊,那确实是挺远的地方呢……” 月夫人连忙又道,像在打什么补丁。 “不过那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许久不回去,或许村子里的很多人也忘记我们母女俩了。” 秦时没有再说什么,他从椅子上起来。 他微笑道:“我们好像耽搁了月夫人不少的时间,就不再打扰了。” 话题突然地就结束了,秦时突然地就走了,让还没听出个明白的赵元突然就懵了。 眼看着秦时走了,他没得时间细想,也只有跟着一起离开。 他留下了一个背影,却没发现背后坐在椅子上的月夫人已经是脸色发青。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了两个人,锦春想着,是否要依照平日里的习惯,准备些茶点给自家主子消磨下午的时光。 她询问道:“夫人,您……” 月夫人突然骂道:“滚!” 说罢,气愤地把桌上的茶碟通通摔在了地上。 她眼神阴冷,牙齿咬着唇,下唇几乎要滴出血来。 对此,锦春吓得魂不附体,她从来没有见到过月夫人这副好似恶鬼的样子,不敢再说一个字,也不敢上前靠近一点。 月夫人恶狠狠地低声道:“秦时……” 莲花村 从月夫人的房间里追出来,走到路上,赵元一脸疑惑地问秦时。 “我们都还没有从月夫人那里问出点什么重要的信息,怎么突然说走就走了?你该不会忘记了我们此行的目的了吧?” 秦时说:“不是已经问出来了么。” “已经……问出来了?”听到秦时这么说,赵元整个人都懵了。 好像之前不小心错过了什么,不然,此刻他怎么一点也听不懂秦时说的话。 秦时再理所应当不过地说:“是啊。” 赵元再也掩饰不住心里的情绪,脸上露出了你在逗我的怀疑表情。 也难怪他会有这样的表现。 毕竟只听到秦时像个老大爷似得和月夫人唠嗑日常,全程聊得甚是轻松投入,从头到尾压根就没有切入正题过。 秦时突然这么一说,别说是赵元,就算换作其他人也是一样的不相信。 大概是同伴脸上的怀疑神情实在太过明显,秦时不禁有些无奈。 虽然知道赵元的理解力可能不如自己想得那么深远,但真要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对他解释清楚,还是免不了的让人觉得麻烦啊…… 虽然很麻烦,但他还是得亲口解释,否则,他要不说,恐怕赵元一辈子也猜不出来重要信息究竟是什么。 “我所说的重要信息,就是月夫人刚刚亲口吐露的,她曾经跟王爷提起过,从小和她的母亲居住的地址——莲花村。” 尽管得到了解释,但赵元还是不明白,到底哪里重要了。 “不过就是个普通的村子,我搞不明白,这和找出月夫人作假证的破绽这件事有什么关联吗?” 秦时没有直接回答赵元的话,他反而抛出了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你觉得,月琼真的是月琼吗?” 赵元一下子被问住了。 他先是愣了几秒,然后深入了后,隐隐理解了话中的含义。 但等到真正思考这个问题时,他还是被秦时超出常理的想法给弄怔住了,因为他平常确实没有想过这种可能。 “你……是说……月夫人的身份存在着疑点?”他眉头微微皱起。 “没错。”秦时点点头。 “我先前一直和她聊东聊西,不单刀直入问有关于王爷遇害和浮生的事,目的是为了降低她一直的警戒,待到她心情彻底放松后,便问起她是否对王爷说起过,她曾经从小长大的地方。” “因为以前跟王爷说多了的习惯,使得她下意识地就把地址吐露了出来,这本来是没什么问题的,令人怀疑的,却是她接下来不合逻辑的表现。” “她说了很多不必要的句子,反复强调,她和她的母亲离开了村子很久,村子里的人也许都不记得她们了。” “为什么要刻意强调这一点?这不是很奇怪吗?那动作、那神态就像是经常偷糖吃的小孩,被人发现后还一时擦不掉嘴边的残渣,只能找其他借口试图敷衍过去。” “究竟是村子里的人们真的已经忘记了她们,还是有什么她不想让人知晓的事就在那个村子里,又或是……她压根就没有出现在那个村子里过。” 赵元感到毛骨悚然,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后,他在想,如果秦时的猜测是对的,那么月琼这个人真的是令人不能不怕。 操控人心手段之高明,让所有人都被骗了个团团转。 赵元喃喃自语道:“也就是说,月夫人的底子或许并没有一般人想象的那么干净,月琼是她的名字,但又有可能不是……这样想来,所谓的卖身葬母也有可能是假。” “如果她先前标签在外面的一切都是假的,那么她之所以接近王爷,难不成……就是专门为了死后的遗产而来?那王爷惨遭杀害恐怕也和她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里,赵元的脸色已经是苍白。 “……不行,我得先告诉郡主,让她小心提防月琼,还得从头开始仔细调查对方的身份!” 秦时突然拦住了急切的赵元。 “等等,先不要冲动。” 赵元说:“还等?再耽搁下去恐怕连北宫王府都要落入她的手里了!” 秦时严肃地说:“还剩下七天,你以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北宫辰能调查出实质性可以帮助到我们的东西吗?如果打草惊蛇,失去的是唯一对我们有利的!” 被这么一说,赵元认清了现实,觉得自己刚才怎么突然就犯了傻。 如果真的有那么容易查出来,那为什么过了这么久,还没有一个人意识到不对劲?他确实是太意气用事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 秦时思虑道:“……现如今,我们当务之急是先去莲花村,看看,是否单纯只是我的猜想,还是月琼的确隐瞒了什么。” 赵元担心地说:“但我怕,从刚才月琼的表现来看,她可能已经猜到了我们的想法,或许她会安排杀手埋伏在半路上暗杀我们,怎么避开杀手,是个头疼的麻烦啊。” 秦时说:“为什么要避开?” 赵元不解道:“不避开难道还要鼓掌欢迎他来暗杀我们?” 秦时嘴角上扬,微笑道:“你说的对极了,我最期待的,除了从莲花村调查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外,就是这位杀手的暗杀登场。” —— 从北宫王府出发,两人不浪费一点时间,立即拿了两匹最好的马。 一路上快马加鞭,太阳还没有落山,就接近走了一半的路程。 走了一半,秦时却忽然拉住缰绳,让马停了下来。 赵元也跟着停下。 他拉着缰绳,马在原地踏了几步。 “为什么忽然停下来?” 秦时从马上下来,他拿出一串红色的东西,牢牢绑在自己骑的马的马尾巴后。 赵元定睛一看,不禁讶异,居然是一串的鞭炮。 秦时说:“杀手和我们赶路的速度差不多快,必须要在他追上我们之前顺利调查清楚莲花村。” 说着,他划了下火折子,点燃了鞭炮。 绑在马尾巴上的鞭炮瞬间噼里啪啦作响,惊得原来安静的马大叫,立刻跟个没头苍蝇似得往另一边跑去,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秦时又在路边折了大片的树枝叶子,将其捆成一大团,绑在赵元骑的马的尾巴上。 马向前踏了几步,走过的路上的蹄子印立刻被叶子扫的干干净净,沙土掩盖了后不留一丝痕迹。 “弄点障眼法,先让他糊涂一会儿,这样也有充足的时间给我们尽快调查。” 看完了这一系列的骚操作,赵元有些说不上来的惊讶。 他忍不住问:“……秦时,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秦时说:“你想问什么?” 赵元说:“你的反侦查能力未免也太高了吧?手段还那么老练,说真的,你在当魔教教主之前……干的是不是专门走私官盐的帮派?” 面对一脸果然是这样的赵元,秦时很是无语。 走私官盐的帮派是什么鬼啊,除了犯罪,就不能想到好的地方吗?难道我看上去就那么像坏人吗?你这是赤.裸裸的歧视喂! “……你想的太多了。” 秦时拍了拍赵元的臀部,“挪点位置出来。” 赵元说:“你要和我骑一匹马?” 秦时跨坐在了马上,拉住了缰绳。 “不然呢,难不成我骑你?” 赵元的身高并不高,秦时又比他高出一个头,两个成年人坐在一匹马上挤得很。 他想离秦时远点,但迫于惯性最后最后又滑落了下来,反而搞得小鸟依人。 正当赵元忍不住提出想要调换位置的意见时,秦时突然拍了拍马屁股,马儿叫了一声,立即撒开腿跑了。 赵元来不及反应,啊的惊叫一声,在不平衡下,双手只得紧紧抱住马不动。 然后,只听到耳边传来忍俊不禁的噗嗤一声笑。 赵元一下就脸红了。 他丢了脸,从来没有这么失策过,一时间不禁又羞又恼,瞪向秦时。 秦时咳嗽了一声,转过头去,把视线瞥向别处,认真地看着周围的风景,好像那从身边慢悠悠飞过去的蝴蝶是金子做的似得吸引人。 赵元盯了他很久,才算是放过了他,把头转过去。 却没注意到,秦时的嘴角还在微微翘起。 —— 经过了长久的赶路,他们终于在太阳下山之前赶到了莲花村。 这个村子不是很大,比较破旧,很多人来来往往,大部分都拿着打猎用的工具,很明显,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是靠猎户为生。 秦时和赵元两个人一出现在村子里,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他们鲜少看到有生人来到村子,所没过多久,就有个健壮的男人走上前来,主动问起话来。 “你们是附近来的吧?看身上都风尘仆仆的,来我们这个不起眼的小村子是有什么要紧的急事吗?我是这的村长,只要力所能及的,我能帮就帮!” 村长倒是很豪迈直爽,手里提着个弓箭,似乎是刚刚打猎回来,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对方都这么说了,秦时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你们这里,曾经有没有住过叫月琼的人?” 村长疑惑地说:“没有啊,我们这连姓月的人家都没有,更别说叫什么月琼的了。” 赵元忍不住追问:“真的吗?你确定没有忘记或则搞错?” 村长说:“我又不是老年痴呆,村子里有几户人家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你还不信是吧?” 说着,村长从身边拉来了个六岁的小孩,蹲下来和小孩说话。 “小孩子可不会骗人,来来来,虎子,你说,咱们这有没有姓月的?” 虎子懵懂地摇摇头。 村长说:“现在你们相信了吧?我可没有说半句谎话。” 赵元神色变得凝重。 “……月琼,果然有问题。” 埋伏 秦时问:“你们长年住在这里,应该对周围的环境很熟悉吧,这附近有通往城里可走的捷径吗?” 村长想了一下。 “……有倒是有,就在东北方向,只要穿过那片密集的山头就能不到一个晚上到附近的城里。” “不过,那里有一个横行霸道的土匪窝,路过的人都会无一例外地被他们打劫一空,若是反抗就会被杀头,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冒着生命危险抄小道了。” 秦时说:“确实,是挺危险的,看来还是走另一条大道比较稳妥。” “太阳都要下山了,你们还要赶路啊?大晚上的走夜路可不安全,不如留下来住一宿。” 说着,村长豪迈地拍了拍胸膛,“别看我这地方不大、房子不新,睡觉的床,我可打包票,绝对不比你们城里人睡的差!” 秦时说:“我们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就不在这里久留了,谢过好意了。” “这样啊……”热情的招待被委婉拒绝,村长颇有些遗憾。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又说:“对了,你们来时,好像共骑着一匹马是吧?两个人骑着一匹多麻烦啊,还耽误了时间,我这刚好有几匹相当不错的马,你们牵一匹走吧,这样大晚上也能快点赶回去。” 秦时问:“多少钱一匹?” 村长说:“还多少钱,说的也太见外了,我啊看你们人不错,白送的!你们也别客套了。” 秦时说:“那就谢过了。” —— 挑了匹马,两人就上了路。 一路上,赵元一直皱着眉头,他现在已经知道了月琼确实是在说谎,但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因为即使把全村的人都搬上来,也顶多证明她来历不明,这些发现,根本推翻不了指控浮生是杀害王爷的人证,对于他们来说起不到丝毫的帮助。 一天即将过去,距离浮生被押送到少林寺裁决只剩下短短的六天。 他们现在还有什么法子可以挽救浮生必死无疑的命运? 太阳落山,夜晚将近,赵元的心也越发的着急起来,他的心情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就差急得团团转了。 这时,赵元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他看到他们此刻走的路不是另一条大道,而是村长口中有土匪横行的山头方向。 他立刻拉住缰绳,问秦时。 “秦时,你是不是搞错方向了?之前不是说好了要走大道吗?怎么突然就走小道了,这里可是有土匪窝啊,若是被半路打劫了就麻烦了!” 秦时慢悠悠道:“我可没有说过,我之前讲的都是实话。” 赵元忍不住问:“那你为什么要故意这样跟村长说,你……” 突然,赵元意识到了什么,他惊讶地说:“难道你是想借村长之口,故意说给杀手听?” 秦时说:“难得你也有聪明一回的时候。” 喂喂喂,在你眼里,我有那么笨吗! 赵元很想反驳秦时的话,不过,他还是把反驳憋了下去,问起了重点。 “你是想把杀手引开,好让我们快点回到北宫王府吗?” 秦时摇摇头,叹了口气道:“才刚夸你一句,你就又倒退回原地了。” 赵元说:“那你是想干什么?” 秦时说:“你有没有玩过,瓮中捉鳖?” 赵元忍不住眼睛睁大,“……难道……你是想把杀手引到这条小道上,借着前有土匪,后有我们埋伏,来个前后夹击?” 秦时回答,“说的没错。” 赵元被秦时的计划给弄得目瞪口呆。 他已经忘记了这是第几次发生了这种情况,只知道,秦时的想法一次比一次更让他不敢想象。 他的来意,居然是真的如同先前所说的那样。 调查莲花村压根就不是重中之重,他的真正目的竟然是想要活捉杀手。 是啊,自己怎么没有想到呢,只要抓住了月琼派来暗杀他们的杀手,就不愁能不能从对方的嘴里头套出什么对月琼不利的消息了。 因为这杀手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全盘推翻指控的致命证据啊! 想到这里,赵元就觉得自己一路上不停的忧虑,全都傻得很。 事情的发展正如秦时计划的那样顺利,只有他还理不清楚方向,以为事情又陷入了困境,两个人正像没头苍蝇似得乱逛。 他一边觉得自己实在很傻,同时深深地感到侥幸,侥幸秦时幸好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同伴,如果是帮着对方那边出谋划策,他们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但赵元还是免不了的有点担心。 虽然他承认秦时确实很会揣摩他人的心理,能在未进行举动之前下好棋路,可人的心思总是瞬息万变。 他不确定,杀手会不会突然一个脑抽筋,而选择背道而驰。 如果真的成真了的话,那他们所做的一切可就全部落空了,要想再抓到下一次翻盘的机会,就没那么简单了。 赵元忧虑地问:“你确定杀手一定会走这条小道?如果他走的是大道该怎么办?” 秦时说:“月琼不会因为想省点钱,就随便找个次货来暗杀我们,既然有这个心思,必然会重金请最好的杀手,要的自然是人头落地的结果。” “肯冒着生命危险接这笔单子,来暗杀我这个前魔教教主,不是等闲之辈、就是亡命之徒,无论哪个,想必都具备着专业的职业操守,毕竟为了钱连命都不在乎了。” “所以,他一定会抄这条小道,赶在我们回北宫王府前,提前埋伏在路口,趁着夜色正暗、人烟稀少来个偷袭一击必杀。” 听了这番话,赵元理应安心了,可实际上依然纠结于风险,心情摇摆着,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但……” 秦时打断了他的话,“赵元,你之前说过,愿意无条件答应我一件事,应该还记得吧?” 没想到秦时突然说起这件事,让赵元愣了一下。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讲起这个,也在怀疑他想让自己干什么,但他还是点头承认了。 “我确实说过。” 秦时说:“那就麻烦你现在就答应我一件事。” 不知道怎么的,赵元忽然感到一种难以抑制的紧张,他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犹犹豫豫地说:“你……你说吧。” 秦时看着赵元的双眼。 “请你无条件的相信我,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要有任何的怀疑,我认为即是你认为的。” 赵元呆了,他作为武林上盛誉的玉面圣医,还从来没有谁对他这样霸道无比的,关键是,他偏偏还感觉不到一丝不爽,居然还蛮赞同秦时的话的。 妈蛋啊,为什么?赵元突然想扶额。 难道我是被茶毒太久,洗脑过深了吗? —— 越是踏入深处,夜色就越暗,深山老林一片寂静,只有几只乌鸦叫了几声,又重新归于了万物无声。 秦时依靠他的听力,察觉到不远处就有看守的土匪,他不再继续前进,先下马,把两匹马的牵绳绑在远远的树干上。 再然后,找个便于伏击的好位置,将呼吸渐渐放低,最后达到与无声无异的状态。 至于赵元,他的内力虽然并没有秦时强,但也没有那么弱,把呼吸隐藏起来还是绰绰有余。 很平静,草丛里只有萤火虫慢悠悠地飞过。 这是一场与睡魔苦苦纠缠的持久战,因为他们要在这里待上很久很久,直到杀手在意料之中追上来。 赵元感到有些困,他疲累了一整天,即便是过去几天也没有睡好,精神一直处于乏力的状态。 眼皮掉下来又勉强撑起来,整个人都不好了。 就在他困得不行的时候,秦时说:“觉得困了就先睡吧,等会我再叫你。” 赵元怎么可能会承认,他可不想被认为是草包。 “不需要,我没那么困。” 秦时却把他的脑袋压了压,在耳边低声道:“哪那么多话,还大夫呢,都不知道照顾身体,到时候别说是我虐待你。” 赵元忍不住看向秦时,光线太暗,看不清身边人脸上的表情,只听到轻声传来,低沉地响起。 “……我帮你看着,放心睡吧。” 杀手 浓重的夜色里,一匹快马正着急地赶着,马蹄才踩到了村口边上,一个人就立刻从马上下来。 紧闭的门被急促地敲打着,砰砰砰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巨响。 村长原本在屋子里睡着正香,还没有梦到美妙人生,就猛的被吵醒了。 他揉了揉眼睛,从床上不情愿地爬起来,心里纳闷着什么鬼,怎么今天老有人找他。 刚开门,还没有问敲门的对方大半夜不睡觉瞎吵吵什么,就突然被一把揪住了衣领子,然后被一股强劲的力道硬生生按在了墙上。 其实他本身不算个子矮,长年打猎更是把身子养得虎背熊腰,两只手就能抓住一头快成年的小牛,在村里算是打猎的好手。 但在对方不容置疑的压迫下,他居然毫无反抗之力,不仅如此,整个背都磕在墙边疼地不清。 村长不禁在心底大吃一惊,我滴乖乖,这家伙到底是吃什么长的?怎么力气这么大! 冰冷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我问你,今天有没有两个没见过的外乡人到你们村子里来?” 村长一听就知道,这人指的,肯定是今天傍晚突然出现在村子里的秦时和赵元。 他想,这人不光来势汹汹,举动也忒没礼貌了,莫不是专门来找那俩人寻仇的? 他回忆起秦时和赵元的面相,感觉也不坏,不像是做了什么坏事情,心里下意识地对他俩有着好感,就想帮他们顺手瞒过去。 便装着刚睡醒的迷迷糊糊劲,一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表情道:“两个没见过的外乡人……没……没有啊。” 话才出口,村长忽然感到自己的脖子冰凉。 他瞬间全身僵硬得像块木头,只因为剑就在颈部放着,只要再近一寸,他就彻底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了。 那人冷冷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村长这下子才知道,这人压根就不是那种能轻易糊弄过去的善茬,如果再不交代出实情,恐怕他下一秒就得人头落地了。 他吓得连忙大叫道:“好汉饶命啊!我说,我说,无论你问什么,我全都会一五一十地交代出来!” 那人道:“快说!” “是……是。” 剑在脖子上一动不动,村长恐惧到仿佛产生了幻觉,隐隐感到有血流了出来,身子忍不住发虚,背后更加冷汗直冒。 他吞了吞口水,结结巴巴地说:“……确实有两个没见过的外乡人今天出现在村子里过,都是男的,而且年纪很轻,高的那个穿着黑衣服,稍微矮的那个则穿灰衣服,看起来不是权贵就是富贵。” 那人问:“他们都问了什么?” 村长说:“他们问村子里有没有人叫月琼的,可这里姓月的连一户人家都没有,哪来什么月琼啊。” 那人又问:“后来呢?他们去哪了?” 村长说:“问完人名后,他们又问哪里能快点回城里去,我说东北方向的那片山头就有一条直达的捷径,不过有很多土匪驻扎着,很是危险,他们听说了后就说算了,还是往大道那里走了。” 那人听到村长这样说,眉头一皱,“那两个人走了有多久了?” 村长说:“距离,好像有半个时辰了。” 剑一下压了上来,吓得村长紧紧贴着背后的墙壁,眼睛直瞅着剑,生怕下一秒一不小心就要和世界说再见,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那人冷冷道:“你刚刚说的那些,哪句是实话?” 村长都快急哭了,“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啊,我已经把我知道的全部都说了,求你放过我吧!” 那人冷冷地盯了会,突然收起剑。 村长总算有了可以喘气的放松机会,整个人好像放了气的球,软软地瘫倒在地上。 等他抬起头来时,发现那个人已经不见了,就连停在村口的马也消失不见。 村长觉得他们这是惹上了一个天大的麻烦,感觉对方哪天又会找上门来杀人灭口,不禁越想越害怕,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挨家挨户地敲门,紧急通知全村的人马上连夜搬家。 —— 一轮月在天边挂着,些许的光照的山林鬼魅。 马蹄在地上飞扬起一片尘土,惊扰了乌鸦,打破了山林里的寂静。 “啪……!” 王麻子正躺在草窝里睡大觉,被李大树一巴掌给扇醒过来。 他捂着自己的左脸,一脸不敢置信,“我艹,大半夜好端端的,打老子做什么?你有病啊!” “啪!” 李大树又一巴掌打在他的右脸上,“你才有病,还不快点麻溜的起来。” 王麻子怒了,“靠!老子不就欠你三十个铜板整整三年不还么?太让我伤心了,这兄弟咱不做了!” “说个什么屁话,给我睁大狗眼睛看清楚,这次是来大货了。”李大树一把撅住王麻子的下巴,把他的头转了个方向。 王麻子瞬间有精神了,他一脸惊讶地看着远处骑着马飞奔过来的人,“真的诶……” “那还有假?” 李大树拿起大锤,跨上了旁边的马,“走,趁边上的兄弟还没发觉,咱们先去捞比大的。” 李大树和王麻子骑着马,左右各站一边,把小路堵了个结结实实,别说是个人,就算是只小鸡仔也遛不过去。 俩人一个拿着大锤,一个扛着碗口宽的大刀,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那架势活像一对索命恶鬼。 瞥见前方忽然出现这么一对人物,为了追杀秦时和赵元而抄了捷径的杀手,突然拉住缰绳,马勉强踢踏了几下,然后堪堪停在了小路中间。 李大树甩了一圈手里的大锤,扛在肩膀上,中气十足地说:“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王麻子邪气地舔了舔刀刃,“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两人同时道: “乖乖下马,双手递上身上全部钱财,大爷们就饶了你这条贱命!不然……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 那人只冷冷地说了一个字。 “滚!” 李大树说:“哎哟,没想到这小子还挺狂。” 王麻子说:“哼,给他脖子一刀子,看他还狂不狂。” 那人皱眉,“别烦我,识相的就快点滚。” 李大树说:“究竟是我的耳朵出了问题,还是这小子被雷劈过了?居然嫌烦,叫识相的快点滚,怕……不是个傻子吧?” 王麻子说:“乌龟王八都知道横头一刀前缩脑袋,我看,他就算不是个傻子,也是个没脑子的呆子。” 李大树说:“没错没错,抢傻子的钱可不好,这样吧,你呢从我这马屁股后面钻过去,我就不要这钱放过你了,怎样?瞧我多照顾你。” 王麻子说:“你发什么傻,还不赶快谢过大爷对你额外开恩!” 说着说着,一唱一和的李大树和王麻子纷纷快活地笑起来,侮辱别人的恶劣行径使得他们爽快极了。 至于只要钻过了马屁股就不要钱放过了的承诺,纯粹就是狗嘴里放屁,谁信了才真的是没脑子。 瞧着这一切,那人冷漠道:“看来,你们是真心想找死。” 李大树呸了一唾沫在地上,“我看你才是死到临头还不见棺材不落泪,爷今天,就让你明白明白这个理!” 说罢,他就耍着大锤冲了过来。 王麻子望着那人依然动也不动,心里嘲笑,这人一定是怕得浑身都僵住了,连逃跑都忘记了,真是个孬种。 他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想着今天大概可以早点收工了,却突然听到一声惨叫。 才抬起头,剑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剑上还有些许的血,热乎乎的流下来,滴滴答答地落在他的衣襟上。 王麻子彻底僵硬在了原地,他不住地颤抖,眼睛的余光,微微颤颤地瞥向远处。 就看见李大树的四肢都被削掉了,马上还留着两个腿,剩下的散落在地上,已经是有气进没气出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王麻子再也控制不住心底的恐惧,尖叫起来。 他不由自主地往后一仰,四仰八叉地跌倒在地上,又像乌龟王八似得颤抖地翻过身,手脚并用地往某处爬去。 不知道爬到了哪里,面前忽然出现了两只鞋。 王麻子微微颤颤地顺着衣摆往上看去,那人正拿着剑,冷冷地俯视着他。 “想爬去哪?” “大……大侠……大侠饶命啊!” 王麻子一边磕头,一边哭着求道:“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不要钱了,我……我给你钱……我把我所有的钱都给你……求放过我!放过我吧!” 那人说:“我只收钱,才杀人。” 王麻子呆了,“那……那就是说……” 那人话峰一转,冷冷道:“但你,不算人,只能算只狗。” 王麻子的心,瞬间掉进了冰窖里成了冰渣子,他终于明白,今晚他是必死无疑了。 “咦,连这样的货色也舍得弄脏手,看来,月琼请的杀手最近真的很缺钱啊。” 黑暗里,一个人慢悠悠地走出来,嘴角上扬,微笑道:“要不要考虑考虑,投靠到我这边呢?” 凌青山 那人认出了站在面前的人,皱起了眉头,冷冷地说:“你就是秦时?” 秦时说:“在问别人名字之前,应该先报出自己的名字。” 那人说:“我没有必要告诉你,我的名字。” 秦时说:“你不想说,那我也同样没有必要回答你的问题。” 那人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事多?” 秦时说:“这不是纯粹的事多,我只是习惯了无论与谁见面,都要在第一时间给对方留下美好的印象……” 那人忍不住说:“我是奉命来暗杀你的,你第一时间给我留下美好的印象干什么!想要我晚上常常做噩梦吗?” 那人心里深深地觉得,面前的这个人可能脑子有点问题。 说实在的,他做杀手这么多年,不管杀谁,从来都是利索地处理完,并且全程不废话,完成了单子就走。 每次冷着脸开始,冷着脸结束,几乎就没有遇到过今天这种突发情况。 这个秦时,他也曾经听说过,据说是不久前出关的前魔教教主,因为修为深不可测,所以没人敢招惹,即便是他的同行里也没有几个敢背地里去偷袭。 不过,他和其他的同行不同,并不十分纠结于暗杀对象是什么身份、什么背景。 不管要杀的人是谁,只要给了钱,他就肯接这笔单子。 所以在武林中,几乎众所皆知,他的要价一直都是同行里最高的,并且迄今为止接过的单子里都没有失手过。 也因为,若是失手了,今后的江湖里便再没有他这个人的存在了。 原本,他是不想说出自己名字的,但瞧着秦时的态度居然还挺严肃,一副你不讲我就继续纠结这个问题的样子,只得闷了片刻,最后还是勉强道出了。 “……我叫凌青山。” “我叫秦时。” 说着,秦时望向了躺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王麻子。 “啊对了,顺便你叫什么?” 听到这话,凌青山当场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指着秦时说:“什么叫顺便你叫什么?以为现在是在开联谊会搞自我介绍吗?认真点给我对待啊,我是来暗杀你的不是来过家家的!” 秦时一脸歉意道:“不好意思啊,我一时忘记疏忽了。” 明明秦时的态度很有礼貌,但不知道怎么的,凌青山忽然有一种很想打人的冲动。 放松放松,不要被对方影响到了情绪,凌青山在心里默念。 这一定是激将法,是想要用言语让我分心,然后趁机下手,必须要冷静,绝对不能落入对方的陷阱里。 凌青山举起手里的剑,对准秦时。 他的剑握得很紧,全身上下没有一点破绽,已经进入了随时就能出招的备战状态,如果秦时稍微一动,有要动手的预兆,那么他就会立刻出剑,不留任何后路地杀了秦时。 凌青山冷冷道:“既然你已经不请自来,那么接下来就不用多说了,受死吧!” “等一下!” 秦时突然伸出手,打断了凌青山即将的动作。 凌青山一个呛住,眉在抽,头上冒出了井字,忍了忍问: “又要干什么?” 秦时说:“其实除了自我介绍外,我还有一个习惯,那就是希望每遇到一个人都能了解到他的内心,这样即便临死,他也不会因为没人倾听到梦想而遗憾逝世了。” 凌青山忍不住吐槽道:“你莫名其妙的习惯未免仪式感太多了吧,谁会在意这些啊!就算把梦想倾诉给你这个杀人凶手,也不会因此产生任何满足感的好吧!” 秦时摇摇头,叹了口气,“……你太偏激了。” 凌青山说:“是你一个人脑补过多了好吗!” 秦时说:“你没有梦想,那总会有烦恼吧?说出来听听吧,心里也会好受一些。” 凌青山:“明明是说出来,让你自己的心里好受一些吧!其实本质根本就是施虐狂啊。” 秦时说:“你是不太好意思讲吗?那我先讲吧。” “……其实啊,我一直都很烦恼,不管去哪里吃面,碗里总是会放着很多香菜,而且其他人碗里也都是很多香菜,无论什么口味的面都要放好多好多,我也搞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凌青山说:“你一个人不喜欢吃香菜,就提前跟老板说不要啊!管那么多,全天下的面馆你家开的啊。” 秦时说:“还有打尖住店的时候,为什么床都很窄,两张床拼在一起不是睡得更舒服吗,你身为杀手应该也会常常外出,有时候也会像我这么觉得吧?” 凌青山翻了个白眼,“我没有你这样闲的蛋疼,你说完了,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秦时突然又说:“等一下!” 凌青山简直快要抓狂了,他忍无可忍地说:“……还要干什么?” 秦时说:“我的烦恼说完了,你还没有说出你的烦恼。” 凌青山冷冷地说:“我的烦恼只有两个,一个就是头疼要杀的人总是太多,另一个就是讨厌要杀的人废话比我杀的人还要多。” 秦时说:“这样啊……那还好,我的话很少,不会成为你的烦恼。” 凌青山突然想扶额。 这一刻,他真的想骂人了,从来没有这种一言难尽的感觉,好想……好想一剑捅死了这个人。 不是说好了,他要杀的人是修为高深莫测的前魔教教主吗? 那传说中的傲慢呢?那冷漠呢? 这还是人吗?简直就是神经病啊! 他崩溃地说:“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我拜托你了,要么别说话,要么赶紧去看病好吗?我真的快受不了了……” 秦时说:“你想让我走?” 凌青山不忍直视地拜了拜手。 “快走快走,别继续留下来污染我的精神了。” 秦时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没有道理可言的要求,但他还是尊重凌青山,于是就走了。 等面前没了人。 突然凌青山意识到了什么,他放下手。 “等等,我刚刚是不是好像忘记了什么……对了!我不是奉命来暗杀他的吗?原来他之前扯那么多废话,为的就是吸引走我的注意力,然后趁机逃走。” 凌青山想要赶快追上去,没想到,秦时居然又倒车了回来。 这下,轮到凌青山一脸懵圈了。 “……你怎么又回来了?” 秦时倒也没打哑谜,直白地说:“我看了下时间,觉得毒烟的毒性发作应该差不多快到了,就去附近随便敲了个土匪小喽啰一闷棍,从他那里拿了捆绳子,准备回来收拾残局。” “什么,毒烟……!” 凌青山猛的眼睛睁大,他后退几步,精神一震,这才发觉出不对劲。 风中果然有一丝可有可无的不寻常气味,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也许是在刚才和那两个土匪对话时,也许早就已经散发出来了! 凌青山这时才想到了捂鼻,但就像秦时说的那般,毒烟的毒性已经开始发作了。 他连手里的剑都握不住,全身软得就跟没骨头似得,只能腿一软,单膝跪在地上,大口喘气,却气都喘不上来。 凌青山哪里料到这种发展,他以为秦时会和自己打斗,要么他死、要么对方亡,却不想自己中了阴招。 他不由得气愤道:“你居然使诈!不堂堂正正地和我打,用这种卑鄙无耻的手段,算什么武林人士!” 秦时无奈道:“从始至终,我也没说要和你打啊。” “你应该庆幸我们使的是诈,不然轮到你的,只会是人头落地的结局。” 草丛里走出一个人,他把手里类似于火折子的东西掐灭,放回自己的袖子里,正是早早在一旁配合秦时暗中放出了毒烟的赵元。 赵元走到凌青山面前,他凑近了端详着对方在月光下冷峻的面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一脸的怀疑。 “……你真的是凌青山?那个传说中的天下第一杀手?” 凌青山只有一个动作,那就是转过头去,拒绝和他们对视,依旧冷冷地不说话。 见此,赵元更加确信了心里的猜测,面前的人确实是天下第一杀手,因为也只有传说中的那人才有这样的胆量和冷峻。 “没想到月琼倒是花了个大手笔,连武林上要价最高的第一杀手都请来了,看来,她是铁了心要致我们于死地啊。” 秦时说:“这就更说明,她心里有鬼。” 赵元点点头,“这样想来,浮生应该是有希望了。” 这时,赵元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好奇心起来,忍不住八卦地问:“据说天下第一杀手凌青山,杀人的价高如云端,不知道,杀玉面圣医要多少?” 凌青山说:“什么圣医?不知道。” 赵元的脸面有点挂不住了,他忍不住解释道:“玉面圣医啊,传说中在江湖上能使死人变活人的神一手啊!难道你没听说过吗?” 凌青山说:“无名小辈,没听说过。” 赵元额头上蹦出个井字。 他转过头,皮笑肉不笑地说:“秦时,我打他一顿应该不碍事吧?” 秦时只得说:“我想他可能毒烟吸多了,一时间忘了而已,江湖上有谁不知道你的鼎鼎大名?即便是三岁的小孩都十分崇拜,就别放在心上了。” 赵元点头,“区区小事,我当然不会放在心上。” 凌青山毫不客气地说:“不,你想多了,我是真的从来没有听说过。” 赵元说:“别拦着我,我今天就要打死他!” ※※※※※※※※※※※※※※※※※※※※ 感谢为我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百汇当归 3个,我会继续努力的! 变故 秦时连忙一把抱住暴走的赵元,“算了算了别生气了,他脑子不太好,咱们大人有大量原谅了他吧。” 赵元哼了一声,“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放过了他,否则,今天有他没我!” 秦时说:“凌青山,月琼花了多少钱买你来暗杀我?” 凌青山冷冷地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面对凌青山的不合作,秦时也没有皱眉,相反,可以说是风轻云淡。 他说:“你可以不告诉我,但日后江湖上将会流传出一个消息——天下第一杀手凌青山最近穷得裤兜里叮当响,连五十个铜板的单子都不挑嘴急着接,你觉得……怎么样?” 闻言,凌青山的脸色猝然一变。 他杀人向来是明码标价,有谁不知有谁不晓? 要是像秦时所说,日后江湖上所有的人都将知道他连五十个铜板的活都接,那他这个天下第一杀手的名声就别想多好听了。 名声,对于一个专业杀手来说,比天底下任何一样东西都来得重要,甚至,可以说是远远超过了自身的性命。 这个事实,谁都清楚,就算是吃奶的三岁孩子都懂得头头是道。 凌青山又怎么会不懂得。 所以他败了,败在了秦时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上,最可笑的是,这还是一句未流传的谣言。 这彻底的惨败,让他的心都如同冰一般的寒了。 他只能吞下这屈辱,在咬牙切齿里勉强道出了实话。 “……她花了一千两白银,买你的命!” 一听到这惊人的天文数字,赵元就目瞪口呆。 “一千两白银!我没有听错吧?这么多钱,都足够在遥远的都城最好的地段、最繁华热闹处圈下好大一块土地了,她居然这么舍得?你……没有在骗我们吧?” 凌青山冷冷地说:“我可没有这份闲情逸致。” 确认了事实就是如此,赵元不能想象,花一笔巨资,只为夺走一个人的无辜性命是什么概念。 只觉得此时的月琼简直是魔怔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真是好狠的女人、好狠的心。 但他更为另一件事咋舌。 “不过我真的是没有想到,秦时你的身价竟然高到这么离谱。” 秦时说:“虚名带来的夸大而已,不值得在意。” 赵元说:“怎么可能不在意,一千两白银啊!这得让我看多少个病人啊……这该是天底下,所有被暗杀过的人中最高的价钱了吧。” 凌青山却驳回了赵元的想象。 他毫不客气地说:“一千两白银不过是老价钱,即使是让我杀一条畜生,也是一样的标准。” 秦时脸上露出了皮笑肉不笑,“我改变主意了,赵元,还是现在就打死他吧。” 赵元赶紧一把抱住暴走的秦时,他好声好气地劝道:“别因为一时想不开就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来啊!放轻松,冲动是魔鬼啊,你想想我,我不也是一样的价位吗?” 凌青山说:“那倒不是一样的价位,我这段时间刚好有做促销,杀人打折,你顶多算是个半赠品,两个人一起刚好优惠8.5折。” 赵元脸色铁青,“什么?!” 这下轮到秦时拦着赵元了。 “别冲动啊!赵元,你刚刚不是还说冲动是魔鬼吗?” 赵元脸抽抽地挽起袖子。 “我今天就非当这个魔鬼不可了,谁也别拦着,我不光要打死他,还要把他给腌成人干、做成药引子!” 望着鸡飞狗跳的场面,一旁原本在瑟瑟发抖的王麻子整个人都麻木了。 他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人啊……武林侠士原来都是智障吗?心好累,谁来给他一刀算了。 —— 秦时和赵元终于意识到,凌青山偏偏能把杀手事业做得风生水起的原因。 他的剑是用来杀人的,他的嘴,更是用来气死人的。 普普通通的几句调查问话,都能被他变成时时刻刻都在挑战人类的心理极限。 为了防止,接下来不会出现要么他们被气得半死,要么他们不小心把对方打死的两种情况。 他俩在绑人前,就提前就把凌青山毒舌的嘴给堵上了,这下,整个世界总算是安静了。 不理会呜呜叫的凌青山,赵元望着地上的两个土匪,问秦时:“这两个人……要怎么处理?杀了他们吗?” 秦时思索道:“先帮那个四肢截断的人止血吧,处理好伤口,再解了两人身上中的毒,送到城里的衙门口.交给官府去裁决,这里的土匪窝也是时候清理干净了。” 赵元点点头,“好,那就按你说的去做。” 赵元不愧为玉面圣医,王大树被凌青山一剑切得整整齐齐的四肢,在他干净利落的手法下居然都被成功接了回去。 照他的说法,用木板夹住不动,不出意外大概过一年就可以复原了,做事动作会和以前一样顺手。 这一幕,看得一旁被五花大绑、嘴里塞着布条的凌青山都瞠目结舌,他震惊地想,这还是人吗?是神吧! 秦时看着赵元一系列的动作,沉默地思索。 虽然说武林世界不管发生什么都不稀奇,但赵元……是不是太开挂了一点?这已经不能是媲美现代医学了,该不会他其实也是穿越者吧…… 做完了医治后,赵元叹了口气,遗憾地摇摇头。 “虽然我医治别人的本事,在天底下已经算是登峰造极,但其实是托了祖父留下的医书,加以平常勤学苦练才会有今天的熟练,比起秦时你自己研究出来的治病手段,我本质上还是在原地踏步啊。” 秦时说:“是你过于小瞧自己了,并不是每个人勤学苦练后都能成为像你这样武林上盛誉的玉面圣医,如果没有极强的天赋和过人的胆量以及细腻的心思,就算练个一百年也不会有这么高超的本事。” 赵元说:“你这话,和我祖父的朋友留下来的嘱咐倒是一模一样。” 秦时疑惑地说:“你祖父的朋友?” 赵元说:“是啊,正是他给了我祖父医书,祖父才能又把医书留给父亲,父亲又交给了我,那本医书是我们家的传家之宝,里面写着的内容无论谁看了都会连连称奇,简直只有神仙才能想到。” 秦时说:“那我确实忍不住好奇了,到底是什么人在一百年前就有这么超强的思想,你那位祖父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赵元说:“他叫李狗蛋。” “噗……!” 秦时当场就喷水了。 他咳嗽了几声,不敢置信地问:“赵元,你刚刚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赵元不解地说:“没有啊,我干嘛开玩笑,他确实是叫这个名字的啊。” 秦时汗颜道:“这样吗……好……好别致的名字啊……” 秦时嘴上这样说,脸上忍不住皱眉。 他在心里沉思,李狗蛋……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巧的巧合吗? 一百年前的人,竟然刚好和自己的化名一模一样。 如果是普通人也就罢了,但偏偏却有这样超前的思想,在这个生个孩子都有可能死人的武侠世界,留下了一本堪称是医学奇迹的医书。 看赵元医治别人的手法,那本医书好像还并不是只是说说那么简单…… 见秦时不说话在走神,赵元疑惑地问:“怎么了?” 秦时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他没有把心里所想告诉赵元,而是转移了话题。 “没什么,既然月琼派来的杀手已经抓到了,那么我们就先回去找北宫辰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做,毕竟,留给我们翻盘的时间只剩下六天了。” 赵元道:“确实,月琼如今都做到这份上了,如果让她知道我们不仅平安归来,还顺便绑了她派来暗杀的杀手,一定会气到狗急跳墙做出更糟的事情来。” 秦时说:“所以我们更要抓紧时间,接下来不能再出差错了。” —— 等他们终于回到了城里,把两个土匪送到衙门口,进入北宫王府里时,太阳已经从山头升起来很久,时辰早就过了晌午了。 北宫王府却显得和一天前不同,他们才进去,就看到奴婢们神态慌慌张张,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办的不安模样。 赵元眉头一皱,“……发生什么了,怎么一个个都怪模怪样的?” 秦时说:“先去看看北宫辰,或许是她出了什么问题。” 两人赶到北宫辰的住所,却发现地上狼藉一片,那些贵重的瓷器全碎了个破破烂烂,书籍撕得东一块西一块,桌椅都没有哪个是好的。 北宫辰正一个人趴在床边啜泣。 赵元问:“郡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驸马呢,怎么没有看见他?” 北宫辰这才抬起头,她看到秦时和赵元站在自己的面前,哭得更厉害了。 “……你们去哪里了,为什么现在才回来?浮生……浮生都被他们给带走了……” 秦时问:“带走?浮生被谁给带走了?” 北宫辰哭着说:“……是武林的人……他们……他们提前把浮生带去少林,说是现在就要裁决他!” 赵元瞪大双眼,“什么?!” 针锋相对 北宫辰抽泣道: “……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你们不在的昨天晚上,王府里忽然闯进来一堆武林人士,我怎么拦也拦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浮生给带走……” 赵元问:“那月琼呢?她现在在哪?” 北宫辰说:“她是人证,一旦裁决浮生,就需要她出场,自然就跟那些武林人士一起去了。” 听了这番话后,赵元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咬紧牙关。 “可恶,一定是月琼搞的鬼!她定是担心凌青山暗杀失败,于是趁着我们不在府上,先行一步下手为强!” “说不定还没有等我们追上,浮生就要在少林被斩立决了,如今该如何是好……” 秦时当机立断道:“此刻才晌午,他们昨天晚上才出发,就算行程确实比我们快一步,也不会这么快就能赶到少林寺去,我们立刻快马加鞭追上,兴许还来得及。” 北宫辰说:“若是还是来不及要怎么办,难道我的夫君就这么白白含冤而死了吗?” 秦时说:“还没有发生的事情,不要多想,否则再无用的耽搁下去,你的夫君接下来的下场也只有听天由命了。” 北宫辰最怕的就是这种事发生,她连忙道:“我现在就叫下人为你们备好最快的马,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救下浮生!” —— 因为事出突然,情急之下,北宫辰没有想太多,直接让下人拉出了符里最好的两匹好马。 这两匹马还是当年他爹花重金买来的汗血宝马,平时可是宝贝的很,一点也舍不得磕着碰着,但如今,却成了赵元和秦时赶路的交通工具。 她直言,只要能赶得上,就算累死了这两匹马也无所谓。 也确实没过两天,两人就让刚刚骑上没多久的两匹汗血宝马因为没来得及调整突然变化的生活作息,而虚脱累死在了半路上。 两匹汗血宝马累死了后,秦时和赵元又接着在附近的驿站里买了两匹最好的马,照旧不停歇,一路快马加鞭。 而作为翻盘王爷这个案件的重要人证,两人自然不会忘记了之前被他们绑来的凌青山。 身为天下第一杀手,凌青山的武功算得上极高,如果让他恢复了平日里的修为,三人之间绝对不会握手言和变得和和美美。 所以赵元并没有给他解毒,依然让他浑身虚软无力着,身子一直虚软无力,自然也没有办法像他们一样正常的骑马赶路。 于是,凌青山就全程被当做一件货物,牢牢绑在后面的马背上,一直摇摇晃晃,摇得整个骨头架子都要散架,晕晕乎乎地快要吐了。 凌青山当杀手太久,按理说只要给钱就什么都干,但他却一直有着很强的职业道德。 买家的信息,即便他躺进了棺材里也绝对不泄露出一二,所以他的生意有些好得过头了。 即便是现在被麻绳子绑得结结实实,一路上他也没有想到向秦时和赵元服软,以获取自由之身,依然时时刻刻都在想着该怎么脱身。 但在经历了连续几天赶路后,纵使脾气再倔,他也实在受不住了。 第三天。 他趁着又要换下两匹旧马的短暂空闲时间,赶紧对秦时和赵元说:“先给我解了毒,要是再颠簸一会,我的老腰就得断了。” 赵元说:“给你解毒?我怎么确定你不会在之后找机会逃跑?” 凌青山说:“有你们两个形同恶鬼似得家伙虎视眈眈地守在身边,我想逃也逃不掉,我是真的实在受不了了。” 赵元思量了会,最后还是转过身问秦时,“你觉得如何?” 秦时则是淡淡地说:“想解毒也可以,但你得答应我们,等到了少林寺就把指示你暗杀我们的幕后主使也就是月琼,给交代出来。” 赵元说:“对,只要你愿意老实交代,我们不光给你解毒,先前发生的暗杀也可以既往不咎,如何?” 闻言,凌青山沉默了半晌。 良久,他才道:“……你们还是继续把我绑着吧。” 赵元又说:“等等,你确定不再慎重考虑一下吗?这对你来说,可是百利而无一害的诶!” 凌青山转了个身,冷冷地说: “不用白费口舌了,我是有职业道德的,就算把我千刀万剐,我也绝对不会把买家的信息给透露出来。” 赵元万般无奈地扶额,“要不要这么敬业啊,你们杀手业界难道年底还有评最佳劳动者的吗?” 秦时说:“给他解毒吧。” 凌青山像是听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他猛的抬起了头,眼里透着不敢置信。 他确实不太相信,说出这番话的人居然是这个前魔教教主,对方难道是忘记了吗?他可是冷言冷语着要杀要剐了他的人啊。 赵元也不免惊讶地说:“秦时,你……来真的?别忘记了,他前几天可是扬言要杀你的,而且如今我们手里最有利的一张牌就是他,要是跑了,我们可没有多余时间去抓他了。” 秦时说:“总不能让他因为过分晕马,而边吐边晕死在半路上吧。” 赵元叹了口气,“好吧,这可是你说的,若是出了什么问题,到时候可别赖我没提醒你。” 说完,赵元就给凌青山解毒。 凌青山沉默了片刻,突然问秦时,“你不怕我就这样跑了?” 秦时说:“你刚才不是说了么,解了毒也不会跑的。” 凌青山问:“你就这么相信我?” 秦时说:“你为了守行规连自由之身都不要了,那么,相信也不会反悔曾经亲口说过的承诺。” 凌青山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冷冷地说:“你想多了,一个杀手,尤其是一个为了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杀手,可没有你想象的这么信守承诺,过分天真,背后只会被反插一刀。” 秦时说:“但杀手里,也有好人不是么?” “……”凌青山撇过头去,不再和秦时面对面。 见此,秦时转过身,打算去驿站再多买一匹马,给接下来的赶路做准备。 待到身边的人终于离开,凌青山才重新转过头来。 他望着远处挑选马匹的秦时,长久的不言不语里,眼里浮起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 一切准备就绪,随时都可以出发。 赵元却突然让秦时再检查一下马匹。 这个时候,他走过来,一副要给凌青山松绑的样子,却趁其不备,在秦时看不见的角落里强行喂给了他一颗药丸。 “咳……咳!你给我吃了什么?” 凌青山掐着脖子,才反应过来,药丸已经被咽了下去,吐也吐不出来了,眼神就像刀一样冷冷地甩过来。 赵元说:“别一副紧张模样,不过是防止你中途逃走的预防措施罢了,只要你不暗地里耍小心思,那便万事大吉,但……若是你动了不该有的念头,就别期待死的时候舒不舒心了。” 凌青山哼哼道:“都说医者父母心,我看你和这个词是搭不上一点关系。” 赵元说:“医者父母心也得看面对的是谁,尤其是对于你这种天生就不和我们一路的人时,我可没有秦时这么善解人意。” “天生就不是和你们一路人?” 凌青山嗤笑了一声,“赵元,你当真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背地里想干什么吗?” 赵元说:“我还真不知道,我背地里想干什么了。” 凌青山说:“少装蒜,你做这些事真是为了你自己的主子?我瞧你不见得这么忠心。” 赵元眯了眼睛。 “……凌青山,你可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凌青山呵了一声,“表面上装得这么忠心耿耿,像只指哪咬哪的护主好狗,但充其量,也就只能骗骗那些天真的人。” “我对人心的险恶几乎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不需要用眼睛看就能知道谁是好、谁是坏。” “打从第一次见面起,我就感觉得出来,你身上散发着一股不怀好意的恶臭味,每每都把自己弄得像摊稀泥,好像怎么也扶不上墙,但却是在一旁看好戏。” “其实,不过是在找个借口接近秦时罢了,而接近他的目的……想必也没安什么好心。” 赵元眼神冷了下来,“我的事不需要你来操心,管好你的舌头,不然,我今天就让你毒发身亡,死得比蛆虫的屎还恶心。” 凌青山冷笑道:“你大可以试试,看看是我先毒发身亡,还是你先割肉离骨。”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隐隐有血腥的味道若隐若现。 这时,已经检查完马匹的秦时走了过来,“已经好了,现在就出发。” 忽然,他看出了气氛好像有些不对劲,便疑惑地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赵元立刻道:“没事没事,我们现在就走吧。” 秦时没看出什么问题所在,于是就走了。 赵元转过头,对凌青山冷冷道:“……给我注意点,我对你可没什么好感。” 凌青山毫不留情地冷漠道:“彼此彼此,恶意也是相对的。” 救场 太阳刚刚冒出山头,天边还是鱼肚子的白蒙蒙一片。 镇上,却已经有不少的小贩挑着担子,来到路边准备开始摆摊做生意,原来清冷的街道渐渐开始有了点烟火气。 卖豆腐的小王还不着急摆摊。 他们这些做生意的,平时无聊惯了,一旦忽然发现了什么新鲜事,就忍不住心里的好奇劲,一定得把话嚼碎了才舒服。 他百思不得其解地说:“……真是奇了怪了,咱们这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啊,这几天咋这么热闹?昨天晚上,还出现一堆不知道从哪地方来的舞刀弄枪的。” 卖菜的大柱啧啧道:“连这都不知道,你的消息也忒不灵通了,我早就听说了,那些个舞刀弄枪的,是专门押着当今的北宫王府的郡主她的驸马爷,要送去咱这的少林寺裁决呢。” 小王惊讶地说:“真的假的啊,那驸马爷到底犯了啥事?居然被一群混江湖的押送到少林寺去,是杀人啦还是放火啦?” 大柱说:“还真就被你说中了,那驸马爷啊,是蓄意杀了郡主她爹,也就是北宫王府的王爷!” 小王听了后不禁瞠目结舌。 “老天爷耶,他是疯啦?好好的驸马爷不当,居然敢杀人,而且还杀的还是自己的岳父。” 大柱说:“听说那驸马爷也是个混江湖的,所以那皇宫一时间有些难插手,就干脆交给了少林寺去裁决,不过,虽然同是江湖人,但我看这驸马爷啊,是没这个侥幸逃过一劫了。” 小王摇摇头。 “真是可惜了郡主,怎么就摊上一个杀人犯做自己的夫君……真是可惜了……可惜了啊……” 大柱说:“你先别可劲的可惜,那郡主还真没你想象的那么可怜,人家还不相信自己的夫君是杀人凶手呢,据说一直在找人帮自己的夫君,希望能沉冤得雪。” 小王不敢相信地说:“这还能沉冤得雪?就算那驸马爷是真的被冤枉了,可现在人都已经押送到了少林寺,今个一早估计就得斩立决,怎么可能还有机会救回来?” 大柱说:“你这结论下的未免太早了,我瞧着,说不定还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 小王撇撇手。 “得了吧,这已经是板上钉钉,那驸马爷绝对不可能活下来,要是真像你说的,中途被救回来了,我啊,立马就把自己脖子上这颗脑袋摘下来给你当球踢!” 正当小王和大柱为这件事争论得难分难解时,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响起。 一个声音焦急地喊:“全都闪开!” 这一句喊叫,吓得原本走在路中间的人们顿时手忙脚乱。 有的抛了手里的东西、有的赶紧拉着小孩往后退,全都躲到还算安全的路两旁。 小王和大柱也赶紧遛了,他们躲闪到路边才抬起头,就见着三个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人骑着三匹马,甩着缰绳,飞似得冲过了他们的面前,往某处马不停蹄地急匆匆赶去。 小王摸不着头脑地说:“怎么又跑出三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外乡人?看样子还是赶去少林寺的方向,该不会……也是为了那驸马而来的吧?” 大柱摸了摸下巴。 他下意识地回忆着三个人的模样,自言自语道:“那三个人中其中一个看着还怪眼熟的,好像以前在哪里见到过……奇怪……是哪里……” 小王瘪了嘴。 “你就别吹牛了,那三个人难道还是画像里的神仙不成?有这么出名么,连你个路边卖菜的都晓得。” 大柱突然说:“我想起来了,那三个中白发黑衣的,好像就是最近才出关没多久,却拥有着百年的修为,看起来年纪轻轻实则是个百岁老人,还未现身,名字就已经把整个江湖搅得风起云涌的前魔教教主!” “咳咳咳……!” 小王差点被自己的唾沫给呛死。 他震惊道:“你没认错吧?那人真的是传说中的前魔教教主?会不会是你一时眼花了啊。” 大柱一脸嫌弃道:“我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老头,要是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那还出来卖个什么菜。” “那人绝对就是传说中的前魔教教主,不仅是难得一见的白发,穿的又是黑衣,和传闻里的一模一样。” “最关键的是身上连个武器都没有配带,你有见过哪个混江湖不带刀、不带剑、暗器都没有就直接闯少林寺的?少林寺可不是光吃素不练功的,那人不是高傲到不放任何人在眼里的前魔教教主,又会是谁?” 小王说:“可他去少林寺干什么?难不成……是想大开杀戒?” 大柱翻了个白眼。 “你有见过大开杀戒还捎上另外俩人,一副赶着救火的焦急模样吗?我看这前魔教教主一定去砸场子救人的!” 小王说:“那少林寺的裁决岂不是要被打断了?” 大柱说:“何止是被打断,有前魔教教主在场,有谁敢一言不合就判斩立决?这驸马的命指定是没人敢动了!” 小王半信半疑地说:“他真有这么厉害?连少林寺都不敢惹他?” 大柱怜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王啊,穷得只能卖豆腐不是你的错,错就错在,你穷就算了还见识短。” “那前魔教教主一出关就狂妄宣言,第一年,武林榜上会死一个人,第二年,会死两个人,很快武林榜上的所有人将一个不留。” “要知道,他说这话时面对的可是扎堆的众多武林高手,没被当场打死,还跟个没事人似得从里面走出来,你要是继续坚持相信他不厉害,我都想给你灌核桃奶多补补智商了。” 这时,大柱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不怀好意地挤眉弄眼道:“对了,你刚才不是说,如果要是真像我说的,驸马爷中途被救回来了,你就把自己脖子上这颗脑袋摘下来给我当球踢!你打算啥时候……兑现承诺啊?” 小王真想抽抽自己的快嘴。 他倔强地说:“不是还没被救下来吗?说不定就意外了呢。” 大柱说:“你还不信了,行吧,咱们就等着瞧吧。” —— 这边,被平民认出了身份的秦时骑着马,已经赶到了少林寺的山脚下。 两个武僧正威严地在两边守着。 一见到秦时、赵元以及凌青山急匆匆地往这赶,还没有一点止步的样子,就把手里的棍子对准他们,冷冷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赵元说:“我们是郡主的人,为了驸马的事而来,快放我们进去!” 两个武僧说:“现在不行,寺里有重要的事在进行,谁都不得入内!” 赵元急得不行,难道关键时刻,他们只能被堵在外面,眼睁睁地等着浮生被斩立决吗? 秦时冷静地说:“继续走!” “但是……” 赵元还没有说完,忽然发现那两个武僧居然一动不动了,脸部僵硬,好像变成了石头。 他正疑惑不解呢,不经意间看到地面,才发现,本来干净的地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几粒石子。 他转念一想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刚刚秦时在他们谈话时,见不能通过,就直接用石子击中了那两个武僧身上的穴道,将那两个武僧定在了原地。 秦时连马都没有下,就这样冲了进去。 一路上,可谓是惊得路过的僧人们连连大叫。 他们见的都是有礼貌的香客,平时同门相处也是和和睦睦,哪里见过这兵荒马乱的大阵势。 一个小沙弥恐慌地蹲下,看着一匹马就这样越过了自己的头顶,马背上的人如雪白头,俊美面容,深邃眼眸,风光月霁之姿态。 又有两匹从自己的身边踩着飞扬的尘土飞驰而过。 一个灰衣黑发,神色沉稳自若,但举动却似乎有点放荡不羁。 另一个眉头始终紧锁,唇抿着,眼神冷酷到底。 小沙弥就这样呆呆傻傻地望着三个人在飞扬的尘土里消失不见,直到有师兄恨铁不成钢似得拍了下他的脑袋。 “还愣坐在地上干什么?那三个人往方丈和其他武林侠士们开会的地方去了,我们得赶紧找人去保护方丈他们!千万不能出现什么意外!” 小沙弥赶紧说:“哦哦哦!我马上就去通知其他人帮忙!” 屋子里,一群武林侠士正围着跪在地上的浮生。 方丈叹了口气道:“施主,事到如今,你有无悔改之意?” 浮生坚持道:“我没有做,又哪里有错?” 月琼抽泣道:“方丈,这罪人冥顽不灵丝毫没有悔意,事不宜迟,还请立刻裁决了他,我家王爷不能白死啊。” 方丈深深地叹了口气,“唉……” 他转过身,“动手吧。” 就在浮生即将被一掌拍下天灵盖的千钧一发。 突然,啪得一声,大门轰然倒塌,一匹马直接踏着马蹄冲了进来。 这场面,顿时惊得在场的武林高手们喊:“谁?是谁想要捣乱!” 秦时拉住缰绳,马踩踏几下,停了下来。 他轻描淡写地说:“前魔教教主,秦时。” 狂扇巴掌 瞧见了来的人居然是秦时,在场的武林高手们立马丢了神,纷纷惊慌失措起来。 “秦时,他怎么会突然来到少林寺?” “一定是从哪里得到了消息——少林寺最近要聚集一批有名有姓的武林侠士,所以才会在这时突然出现,为的就是大开杀戒!” “我们这里人数不多,他一定是早有预谋、有备而来,难道我们今天就要丧命于此了吗?” “方丈,方丈救命啊!” 一时间,屋里子的众人乱作一团,有的赶紧看四周有没有窗户可以窜出去逃走、有的抽出了随身携带的武器,手里冒汗地不住发颤,哪里还有平日里威武霸气的侠义模样。 明明都是江湖上有名有姓,修为甚高,榜上排名前二十名的高高手,此刻一个个却纷纷怕的脸色不好、鬼哭狼嚎。 要不是秦时正站着大门口,他们大概早就不管不顾地想要夺门而出了。 这一幕,看得秦时嘴抽,简直是无言以对。 自从穿越起,他记得自己从来没有做什么丧心病狂的事,长得也并不是非常凶神恶煞,怎么每次遇到这群武林侠士都只是这副天塌下来似得恐惧反应? 不知道的人看见此情此景,估计还以为他刚刚杀了这一群人的全家老小呢。 而这边,方丈的脸色变得十分凝重。 他万万没想到传说中的前魔教教主,居然会突然出现在这片佛门圣地。 毕竟除了出关、还有落雁山庄的英雄会,平日里压根就没有人看到过这位神秘的前魔教教主有出现,好像清晨的露珠,才才一会,一转眼便人间蒸发了一般了无踪迹。 尽管这段时间内没有出现,但江湖上却尽是他的传闻。 有人说他正在哪里杀人练武,只为满足天生变态的恶趣味。 又有人说他离开中原回到了遥远的魔教,预谋重新夺取百年前的教主之位。 甚至还有人说他这次出关后看遍人生百态,倍感无聊,打算再次闭关修炼,希望突破极限,以求最后能够得道成仙。 这些乱七八糟的传闻,在江湖上传的那叫一个沸沸扬扬,即便是他这寺里最小、最不懂事的小沙弥都略知一二,只要听到这前魔教教主的名字便会害怕到晚上不敢睡觉。 而作为少林寺德高望重的最高领导者,他又怎么会不清楚此人。 只是,虽然心有忌惮,但活了这么久,他已经见惯了江湖上的风风雨雨,尤其是一些换汤不换药的路数,心里早有数,所以也没有特别把这个突然出现在江湖上的前魔教教主放在心上。 但此时,等他终于见到了真人,原来不甚在意的心却猛的提上了嗓子眼。 尽管离得很远,但他能清楚的感觉出来,对方的身上流露着一股很难让人用言语去形容的威慑力,不是刻意而为,而是由内而发的习以为常。 当面对这个人,他无法迈开一点点的步子去靠近,甚至都无法直视那双眼睛太久,因为根本就看不透那冷若冰霜的情绪。 这个人很危险、非常危险! 方丈在袖子里捏紧了手里的佛珠串,背后冷汗直流。 但他不能把内心这份惧意表现出来,因为他是少林寺的最高领导者,也是江湖一旦混乱起来就得出现的一管强力稳定剂。 如果他慌了,那么就更没有谁能制得住这个前魔教教主了。 他只能尽量让自己在表面上看起来十分平静,并且忍不住在心里祈祷,不管对方是为了什么而来,只要千万别是抱着杀人的恶意就好。 在场的武林高手们看着方丈一脸平静,对着秦时慢慢道:“……不知道前魔教教主来到我佛门圣地,有何贵干?” 秦时也是够直接。 他淡然道:“为了从你们手里,救下当今北宫郡主的夫君。” 听到这话,方丈的面部表情一下就僵硬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面前这个前魔教教主来到少林寺,居然是想劫走众多武林高手们押送到少林寺,准备裁决的谋杀了北宫王爷的罪人! 要知道,他一旦劫走了这罪人,那便是与皇室作对,天子一怒是伏尸遍野。 即便他的修为真的高到深不可测的地步,但怎么可能凭一己之力打得千军万马溃不成军? 从古至今,又有哪个不要命的敢这么做?就算是与中原明争暗斗了几百年的魔教势力,也没这个胆子去承受天子之怒。 而这个前魔教教主竟然不光敢想,还真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做了,究竟是他疯了,还是自己出现幻听了? 方丈还算是礼貌,没有直白地开口质疑,其他人却没这么好心了。 他们心里的嘲讽瞬间在脸上显露无疑,个个笑得那是前仰后合。 “我没听错吧?他竟然想和当今圣上作对,是活得不耐烦了,想要早点上西天吗?” “我觉得吧,估计是练武练的连脑子都傻了,不然,这么白痴的事情谁会干得出来?” “说的对极了,也就只有傻子才会觉得自己厉害到能和天子斗气,说不准他是想当皇上呢!哈哈哈……” 一时间,屋子里充满了快活的笑声。 方丈也不好跟着众人一起说,秦时这举动无疑是在自寻死路,只有面露难色地劝道:“……施主……还请三思而后行,莫要因为一时兴起就断了自己的后路。” 有人幸灾乐祸道:“方丈,你还是不用再劝了,不如就让他把那罪人给劫走,瞧一瞧,天子接下来怎么个赶尽杀绝法。” “没错没错,借此机会好好挫一把他的锐气,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在江湖上胡作非为!” 说着,在场的众多武林高手们不停哈哈大笑,讽刺的话,那是一个接一个,个个都妙语连珠。 这时,突然有声音不屑道:“一群跳梁小丑。” 闻言,在场的众人中立刻怒道:“谁?是谁在背地里骂人,有种的就出来,少给我躲躲藏藏!” “我行的端做得正,又什么不敢出来的。” 大门口的外面,走进来一个人。 正是后来才赶到,刚接近就听见了屋子里各种对秦时的嘲笑,瞬间冷下脸来的赵元。 赵元的医术高超,其玉面圣医的名号在武林里传的很广,在场的人中没有哪个是不认识他的,也正是因为认识,所以他们对赵元的态度就更是不爽极了。 “赵元,你竟然站在那无恶不作的前魔教教主那边,亏你还是治病救人的圣医,弃明投暗真是武林的耻辱,全丢了咱们正道的脸!” “对,你还有什么脸站在这里!” 赵元没有立刻怒不可遏,他嗤笑一声道:“我倒要在这里反问,你们这群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有人理所应当道:“自然是正义的一方。” 赵元哼了一声。 “正义的一方?我看,不过都是些狗屁不通!” “我今天才知道,原来将无恶不作这四个大字,不分青红皂白就钉死在别人脊梁骨上是如此简单。” “说这番话时不仅不以为耻,还为自己丑恶的嘴脸洋洋得意,犹如不知廉耻的畜生,不对,说你们是畜生根本是侮辱了这个词,其本质是连畜生都不如!” 那人顿时被气得不住发抖,伸出手指,指责道:“魔教的人天生就丧心病狂,做尽伤天害理之事,那魔教教主不用想就更是,我们又有哪里说的不对!” “灭了他这个遗千年的祸害,便能天下太平顺便还江湖一个清净,此举乃是人心所向、天命所归,赵元,你处处维护着那祸害难道是想帮助魔教吞并中原?你究竟是何居心!” 赵元大笑三声。 “见你说话不卑不亢,还以为会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没想到,一样都是放屁!” “你说魔教尽是人渣,那难道正道就皆是好人了?若都是好人,又怎么会出现将武林人送至少林寺交由佛门判决的传统?依照你的逻辑,难道他们都是魔教安插进正道的奸细?” “以偏概全,最是可笑,妄图杀了一人换取天下太平、武林清净,更是愚昧无知!若是你的所言是人心所向、天命所归,那这天,恐怕早就亡了!” 那人气得脸色发白,手不住发抖。 “你……你胡说八……” 赵元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那人的话。 他冷冷道:“身为武林正道,理应除恶务尽、主持正义、防范于未然,却不想一张利嘴满口污秽、忠孝礼仪不过是随口说说,我看正义是假,满足私欲才是真!有你这样的蛇鼠之辈苟活于世,真乃武林一大悲哀!” 那人脸色由白变青,又从青变白,气息不顺地捂着胸口。 “……你……我……我……” 赵元怒斥道:“你居然还敢有脸站在这里开口说话!我作为医者救人无数,这一生早就心中无愧,而你活到如今,为了一己私欲,不惜把良心二字踩在脚下,被我揭穿事实,此刻竟然还想着泼妇骂街 。” “我活了二十一年,脸皮厚的见的多了去了,却从来没有看到过,你这么不要脸的无耻之辈!” 赵元的话音刚落,那人突然口吐鲜血。 他浑身发抖地捂着胸口,微微颤颤地往后倒退几步,最后两眼一翻,啪嗒一声,直接因为气急攻心昏倒在了地上。 赵元冷哼一声。 在倒地后的混乱里道:“无能,更是无趣至极。” 不作死就不会死 有人看不惯,上前怒道:“赵元,你别太嚣张了!” 赵元凉凉道:“怎么,你也想学学倒在地上的家伙,当一回正义的伙伴?” 听了这句话,那人僵硬了一瞬间。 他自知先前倒地的那家伙说的言论,此刻肯定是站不住脚了,于是干脆换了一套说辞。 他指责道:“赵元,你巧舌如簧,就算是黑乌鸦也能够说成白的,我确实辩不过你,但你说的再有理有据,也总不能否认前魔教教主要劫走北宫王府驸马的罪行吧?” “皇室早就安排好了押送北宫驸马到少林寺进行裁决,如今不仅裁决被这前魔教教主打断,连犯人都要被他劫走,谁都清楚,凡是与皇室作对便是大逆不道!” “而此刻,你不光为这前魔教教主说情,还处处维护他犯上作乱的行为,莫非……你也是想与皇室作对不成!” 赵元轻描淡写道:“谁说,这前魔教教主所作所为皆是犯上作乱了?” 那人嗤笑道:“若不是犯上作乱又是什么?你可别告诉我,劫走杀了北宫王爷的驸马这行为是正义之举。” 赵元说:“如果,我说是呢?” 闻言,那人忍不住捂着肚子大笑。 “你居然说这是正义之举……哈哈哈哈简直是笑掉人的大牙,这么白痴的脱罪歪理竟然也敢吐得出口,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你当真以为我是刚吃奶的孩子那般好骗吗?” “少继续胡搅蛮缠,别以为你一张嘴巴拉巴拉就可以颠倒黑白。” “这罪人今天就得给死这儿!这话我说的!就算这前魔教教主背后有皇亲国戚撑腰,也没有用!” 赵元慢悠悠道:“哦……如果真像你说的一般,这前魔教教主背后真有皇亲国戚撑腰,那……你打算如何?” 那人哼笑了一声。 “若真是如此,那么,我就当众把自个给刎了!” 赵元说:“此话当真?” 那人道:“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但……即使我愿赌服输,赵元,你又有什么本事呢?” “与其继续装聋作哑、自取其辱,还不如现在就当着我们大伙的面低头认错,兴许……我们会原谅了你这跳梁小丑也说不准呢?” 说着,那人更是得意忘形,笑得合不拢嘴,眉毛都要翘飞到天上去。 而周围的众人也都是挤眉弄眼,纷纷低低地窃笑起来。 仿佛赵元成了只猴子,被他们围观着伸出指头来指指点点,嘲笑得好不热闹。 对此,赵元只做了一件事。 他拿出一枚铜制的令牌,冷冷道:“大胆刁民,北宫王爷的令牌在此,居然还敢哗众取宠、口出狂言,还不赶快跪下!” 那人正嚣张着呢,这时当然不会轻易相信赵元说的话。 他吊儿郎当地嘲笑道:“赵元,你随便拿个破令牌是打算骗谁啊?以为我的眼睛被狗给吃了么?一个唬人的破玩意,拿来吧你!” 那人不由分说,一下就抢过了赵元手里拿着的令牌。 他挑衅地下巴抬高,毫不在乎地把这枚令牌抛上又抛下,那得意忘形的模样真想让人打他一巴掌。 赵元却没有因此生气,他嘴角翘起,眼睛眯了起来。 “……我劝你,还是仔细看清楚自己手里的东西是什么吧,要是不小心把它磕着碰着给弄坏了,砍一百遍你的脑袋,怕也是不够。” 那人的自负正处于顶端,恨不得多嘲弄一番,哪里会被吓怕。 他笑嘻嘻地说:“诶呦,做戏做得还挺像模像样的,真把你这破玩意当成金贵的宝贝啦?好啊,我倒是来瞧瞧看,这玩意到底有多可怕咯……” 那人装作要仔细端详,突然,他故意手一滑,让那令牌直接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紧接着做出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 “哎哟喂,瞧我这双手怎么这么笨,居然不小心把北宫王爷的令牌掉在地上,要是摔坏了,那我的脑袋可就得搬家了,我这心里头真的是好怕怕呀,听这声……应该没有摔坏吧?” 这样说着,他随后便一脚结结实实地踩在上面,当着赵元的面,缓慢又充满恶意地碾了碾。 他一边耸了耸肩膀,一边无动于衷地说:“我还以为做工多好的货呢,结果踩着的触感压根就不行呐 。” “赵元,你被谁介绍着去买的?被杀猪了吧?哪里是什么王爷的令牌,分明就是个地摊货嘛。” “充这个大头,至于吗?有这闲钱,还不如去药铺多买点贵重的补品,补补你那有智商不如没智商的脑子呢哈哈……” 赵元没有说话。 他的眼睛眯着,嘴角越发地上翘,仿佛在慢悠悠地等着看,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一场有趣好戏。 这诡异的气氛变得越来越浓重,屋子里的窃笑声都渐渐低了些、少了些,连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也感觉到了些许的不对。 他忍不住端详起地上被踩着的令牌来。 看着看着,突然之间整张脸都苍白了,就跟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尸体似得,声音更是不由自主地发抖。 “……别踩了……那令牌……那令牌……” 那人满不在意地说:“就一枚两个铜板卖出去都没人要的地摊货,我踩了又能怎样?我不光要在上面踩,我啊,还要在上面不停地蹦哒!” 说完,就恶意满满地在令牌上踩了好几脚。 见此,另一边围观的人惊得整个人都寒毛竖起。 “你他娘的抽疯了!睁大被狗吃掉的两只瞎眼看清楚,你脚底下踩的究竟是个什么鬼?” “什么?你他妈的再骂……” 那人刚准备破口大骂起来,突然发觉了气氛的不对劲。 周围原来还在窃笑的众人,此时此刻全都无一例外地紧闭了嘴,屋子里变得鸦雀无声,扔根针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的寂静程度。 转过头来,只见到近处的赵元,脸上还在露着意味不明的微笑。 他的心里忽然浮出一种极度不妙的预感。 这种预感,就像锅里水面上厚厚的一层油,罩得整个人都快要接近窒息了。 他的腿开始发颤,原来满不在乎的心情,在此时,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脚底下那凸起的明显触感犹如针一般尖利地竖起来。 他吞咽了一下口水,低下头来,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一只脚缓慢地被颤抖着缓慢挪开,渐渐露出了底下一直被掩盖的令牌。 地上,躺着一块圆形的铜制令牌。 正面刻着文字,大大的御赐二字刚劲有力,翻开另一面,背面一只虎威风凛凛地盘坐着。 那人终于看清楚了,之前被他又踩又碾的令牌是什么模样。 即使再目不识丁,他也不会认不得上面大大的两个字。 之前,他以为赵元是在唬人,所谓的北宫王爷的令牌也是瞎找个玩意来冒充的罢了,所以压根就不放在心上,更懒得去看。 可现在,他却不敢不放在心上了。 普天之下,作假的人多了去了,有多少真品就造多少假货,但有谁敢作假当今王爷的令牌?这行径如果被发现了,可是要被诛灭九族的! 赵元又怎么敢这么做?这枚令牌的真假已经不言而喻。 这御赐二字,扎了两只眼睛,让他彻底认清了现实,也使得浑身上下的血都在此时此刻冻了个结结实实。 赵元望着脸色苍白,浑身如同筛子般抖动的那人,微笑道:“怎么突然停下来了?再多踩几脚啊,我都还没看够呢。” 那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他惶恐地求饶道:“我错了,我不该有眼不识泰山,口出狂言去哗众取宠,还请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条微不足道的贱命吧!” 赵元没有接那人的话。 他话题忽然一转道:“你知道,我手里为什么会有北宫王爷的令牌吗?” 那人瑟瑟发抖地说:“我……我不知道……” 赵元说:“因为,这是北宫王府的郡主交与我的,有令牌者就等于王爷在此,谁敢当面放肆,便拖出去斩了。” “但能使用这枚令牌的人,不光是我,还有另外一人,你知道……是谁吗?” 那人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嘴唇发颤,脸色发青。 赵元说:“就是你嘴里,所作所为皆是犯上作乱的前魔教教主——秦时。” 犹如晴天霹雳,那人脸色由青转紫。 他瘫坐在地上,双腿仿佛都残疾了不能动弹。 赵元说:“北宫郡主拜托了秦时,要他和我一同赶往少林寺,拿着足以翻案的证据,救下七日未到就被你们抓去即将斩立决的驸马。” “此举,难道不是正义之举?何来的大逆不道?何来的犯上作乱?何来的颠倒黑白?” 被步步紧逼,那人根本说不出一句话来。 只见他呼吸困难,好像下一秒就要昏厥过去。 赵元上前按住他的肩膀,一脸关怀,微笑道:“……好好解释清楚之前你跟我说的那些话,别一个激动像上个家伙那样晕倒过去,否则……相信你也不想在睡梦里就被身首异处了吧?” 求饶 方丈觉得自己不能再坐视不管,不然,恐怕真要闹出人命来了。 他苦口婆心地说劝道:“阿弥陀佛,赵元施主,莫要再苦苦相逼于他了。” 赵元说:“我苦苦相逼?方丈,你一心向佛不问世事,为维持武林的和平一直以来也是尽心尽力,所以我敬重你。” “但你若是想帮这群道貌岸然的人说理,认为我从头到尾是在故意找茬,那么我也只能遗憾道地说,我并不介意今天这屋子里再少一个人。” 闻言,方丈不由得傻了。 他万万没想到,赵元居然这么力挺那前魔教教主。 刚才说的那番话,每一个字都锋利的,犹如用刀刻在了石头上,威慑意味再明显不过。 若是放在以前,他只会毫不在意地笑笑便过去了。 因为他是少林寺的最高领导者,在武林上更是拥有着极高话语权,即便是武林盟主也得看他三分薄面。 但此刻,他却没有无法像以前那样毫不在意地笑笑便过去了。 他终于意识到,如果他接下来敢为这群武林高手说理,那赵元就敢用这世界上最稳妥、也是最极端的方法,让他躺在棺材里再吐不出一个字来。 想到这里,原来苦口婆心的话语瞬间卡在了喉咙里,咽也咽不下去、吐也吐不出来,连额头上都冒出了阵阵冷汗。 只是,他毕竟是少林寺的最高领导者,这里又是佛门圣地。 若是平白无故的闹出一条人命,外面不知道多少人会批判少林寺的不是。 他只有硬着头皮开口。 “……我知道,这件事确实是地上这位施主的不对,但这个世界上有谁会没有犯过错?知道了错误便及时改造,是最让人欣慰的事,想必……这位施主也已经知错了……” 赵元说:“方丈,你确定他真的已经知道自己错了?先前那肆意妄为的模样,我可还历历在目,他此刻说不准还满怀怨恨想要找机会在背后刺我一刀呢。” 瘫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那人哪敢还有这心思,他可没忘记自己先前当众把自个给刎了的承诺。 此时此刻,他才终于知道自己有多蠢。 但凡是个混江湖的,有哪个会不惜命? 他也怕死,可谁让他天生就这么贱,仗着身处少林寺,又有方丈在场,当时便开始忘乎所以起来。 如果能倒带重来,他恨不得回到那个令人倍感后悔的时间段,伸出手来,啪啪啪的三巴掌,狠狠打在当时一脸得意忘形地嘲讽着赵元,光看着样子就蠢透了的自己脸上。 如果这次挽回不了,那他的这条命,可就真的断送在虎头铡下了。 他立刻爬过来,抱着赵元的腿哀求道:“……不是的!我已经知道自己错了,是我不该还没有了解清楚事情就妄下结论,仗着口舌之快胡说八道,求求你原谅我吧!” 赵元说:“你想得到原谅,可以啊,我可以原谅你。” 那人宛如重获新生般惊喜万分。 “也就是说……我……我能不用死……” 赵元突然话题一转,他冷冷道:“但你不应该只在我的面前使劲低头认错,真正受到侮辱的是另一个人,最应当接受你的道歉的也是他才对。” 那人愣了一下,然后明白了赵元的话外音,脸色也变得很难看。 他怎么会不知道,赵元说的那个人是谁。 但实际上,他根本就不想道歉,更不觉得自己是在侮辱秦时,因为他本来就十分瞧不起秦时。 即便对方修为再高,那又能怎么样? 不过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歪门邪道,论谁见了,心里都不会对其生出尊敬。 他向赵元求饶,是看着对方手里有北宫王爷的重要令牌,明明是区区一介江湖医师却被皇亲国戚完全信赖着。 从某种程度,就在地位上与他拉开了一大截距离,实在不敢不甘心。 但如果让他跟秦时道歉,说实在的,他心里还真就憋着口气。 凭什么?凭什么自己要向这个歪门邪道道歉? 他有什么资格?他配吗? 尽管心里憋着口气,但他怕极了死,为了保命哪里还顾及得了那么多,自己的性命现在就掌握在秦时的手里,现在是讲脸面自尊的时候吗? 他又后怕,秦时不会饶了他。 因为他刚才不仅当着所有人的面嘲讽,还把对方比作江湖上除之而后快的害群之马。 如果他换作秦时,大概现在只会冷笑着,让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快些被五马分尸。 想到这里,他心里头是惊恐万状,立刻痛哭流涕,只希望表现得这么可怜兮兮能够为他自己换得一线生机。 “……我错了,是我利欲熏心、是我不怀好意、我就是个跳梁小丑,我晓得自己真他妈的该死,但谁让我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子,若是没了我照顾,那他们接下来可该怎么办啊……” 哭着哭着,他突然磕起头来,那是响得砰砰砰,实打实地砸在硬邦邦的地上,几下子额头都发红快滴出血来了。 他一边磕头,一边声泪俱下地哀求道:“只要您饶了我,无论要我做什么事,我都愿意,就算要把手脚都砍了,我也不会说一个不字,求您看在我老母孩子的份上,饶了我这条狗命吧!” 虽然他表现的这么可怜并且真诚无比,但旁边赵元一点也没有被其打动,不仅没有被打动,嘴角嘲弄的笑意更甚。 他眯了眼睛,用说笑般的语气道:“秦时,你觉得如何?不需要多加考虑,不管你想怎样罚他都可以,反正这装模作样的家伙也是死有余辜。” 闻言,那人吓得更是魂不附体。 赵元的话,在他听来犹如恶鬼在耳边低语,把他的伪装撕了个破破烂烂。 他整个人几乎是大汗淋漓,像水沟里刚捞出来的白虾一样虚软无力。 而屋子里,没有一个人敢出面为他说话。 所有人都沉默不语,他们心里已经默默猜到了接下来的发展。 不用思考,瘫坐在地上的人肯定是必死无疑的了。 他惹的人可是一百年前的前魔教教主,如果不是性格相当的冷血无情,又怎么能稳稳坐在一堆凶神恶煞的恶人狂热地簇拥而起的高位? 那人如此不识相,反复在底线上得意忘形地左右横跳,只要是个人,都不会放过他,更何况他惹的还是不需要仔细想就绝对手段狠辣的前魔教教主。 想着接下来即将发生的血腥暴力场面,有的人已经不敢再看下去。 可即便知道那人的下场肯定会凄惨无比,这个时候也没有人想着出来相救。 刚才窃笑得最快活的是他们,现在沉默得最寂静也是他们,也不怪,赵元对他们的形容只有嗤之以鼻的道貌岸然四字。 正道的侠义精神,在此时此刻,比任何时候都像一个笑话。 在这种沉默的死寂中,那人也开始绝望起来。 不等秦时表态,他就很快失去了原本的求生欲,脑袋低垂下来,失魂丧魄地接受了自己即将死亡的结局。 就在这时,秦时淡淡道:“……滚吧。” “什……什么……?” 那人不敢置信地猛的抬起头,简直怀疑耳朵刚才是不是出现了问题。 这个不把人命放在眼里的前魔教教主,竟然就这样放过了他,自己不是在做梦吧? 赵元皱眉。 “秦时,你确定要饶了他?他刚才辱骂你的时候,可没有想着什么得饶人处且饶人。” 秦时淡淡道:“别忘记了我们是做正事的,不必为了一个小人浪费时间。” “行吧,反正你是老大,说什么就是什么。”赵元耸了耸肩。 他冷淡一瞥,“还瘫在这里碍什么眼?若不是因为秦时懒得和你计较,我第一个饶不了的就是你。” 那人赶紧点头哈腰地爬起来,虽然秦时饶了他一命,但他心里却死死记恨上了秦时,脸上不表现出来,可却恨不得咬下对方一块肉来。 “慢着。”赵元突然又道。 他走到那人的身边,瞬间把那人腰上佩戴的剑抽了出来。 剑刃直指那人的脸,吓得那人差点双腿一软,又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不是已经说放过我了吗?为什么……” 赵元眼睛眯了起来。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之前不是说要自刎吗?不想兑现承诺,可以啊,那就用这剑,把你自己一脑袋的头发给割了,割发代首总能做到吧?” 那人不禁脸色一白,古人割发是相当耻辱的刑法,平常走在街上都会遭人白眼。 赵元嗤笑道:“怎么,不想吗?那看来还是自刎好了。” 那人惊恐道:“不要!我割我割!” 那人脸色难看至极,却也只有把发带解了。 赵元举起剑,剑挥下,只留着半个截断的头发披散在头上,活像个衣衫不整的疯子。 剑被扔在了地上,赵元俯下身,在他耳边冷冷一笑道:“……做人要知恩图报,不然,下次,剑落下的地方就不是头发这么简单了。” 他站直了身子,“现在,滚吧!” 再见月琼 那人没有胆子再反驳,只能咬牙滚出了屋子。 此刻,在场的众人都不敢多嘴。 一来是因为前魔教教主深不可测的修为,二来是因为赵元手里握有北宫王爷的令牌,无论面对哪个,他们都没有信心和实力去对抗。 一个到现在还昏厥在地上,一个刚刚才狼狈地滚走了,全是前车之鉴。 虽然没有人敢出来不要命的对秦时和赵元说三道四,但先前浮生的裁决才进行到一半。 如今突然被打断,不管怎么样,都要有人出来为这件事继续负责,而在场的武林高手里,只有方丈是最有话语权的。 方丈也意识到,这时该轮到他去应对了。 他紧张了,就像是从深井里取水,却捞到一具腐烂的尸体,唯恐自己一个说不好,就让少林寺给一起陪葬了。 他尽可能用最平静的语气道:“……驸马杀了北宫王爷,是皇室要求我们将他押送到少林寺进行判决,并非是我们的私自决定,还请秦时施主和赵元施主不要因此为难在场的各位。” 赵元哪里不懂方丈的意思。 对方摆明了在拿皇室当令箭压他,话外音便是,让他们别一而再则三的得寸进尺。 但实际上这话里话外的暗喻,在赵元看来却是扯淡的很。 赵元懒懒地双臂交叉放在胸前,语气慢悠悠道:“我当然知道这是皇室的吩咐,本来就是无可争辩的事实,但方丈,有件事……想必在场的各位都应该清楚。” “三天前,距离驸马被押送到少林寺的日期还有整整六天的时间,而你们,六天未到就突然强行带走了驸马,算一算,今天分明还在规定的时间内。” “说真的,我有点搞不明了,究竟是我们在为难在场的各位,还是在场的各位在故意为难我们?” “……这……这……” 方丈没法辩解,只能冷汗直冒地结结巴巴。 他原本想拿皇室压制住秦时和赵元两人,却没想到反被赵元问责,最后让自己落入了危机四伏的陷阱里。 有人生怕因此被牵连,急忙解释道:“并不是我们故意早几天抓走驸马,而是月夫人,是她跟我说皇室的新命令已经下来,要提早判决驸马的命,所以我们才会突然强行带走驸马的。” 月夫人立刻反驳:“根本就是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了?伪造皇室的命令可是死罪,小小贱民居然敢造谣生事害我,信不信我现在就叫人进来把你的头给砍了!” 万万没想到月夫人居然出尔反尔,那人整个人都要傻了。 他反应过来,愤怒道:“你当初口口声声和我讲,我确认再三才去通知大家,真是不敢相信,你为了不拖自己下水竟然敢翻脸不认人!” 面对指责,月夫人不屑一顾地说:“你有人证吗?若是没有,就少在这里污蔑无辜的人。” 那人气得快要半死,“亏你还是北宫王爷的夫人,背后一套,人前又是一套,真是个两面三刀的恶妇!” 月夫人冷冷道:“嘴巴放干净点,我可是北宫王爷的正牌夫人,若是你再敢胡说八道半个字,就休怪我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那人虽然心里愤恨极了,但也怕死,只得忿忿不平地退缩回去。 而在场的众人,纷纷都被月夫人忽然的变脸给吓到了。 因为月夫人相貌小家碧玉又年纪轻轻,在他们面前一直表现的相当柔弱可怜,时常一边拿着手绢,一边以泪洗面,哭诉王爷为何死得这么惨。 所以,他们都很相信月夫人的言辞,认为处在被害人家属位置上的她实在是太可怜了,更对造成这一切悲剧的发生的杀人凶手——浮生,感到越发的厌恶。 但看到了月夫人说话粗鲁无礼,动不动就威胁别人去死的行为后,他们也不敢认为月夫人是无辜的了。 看到月夫人撕破了柔弱可怜的伪装,露出了心狠手辣的真面目,赵元一点也不觉得惊讶。 他早就知道月夫人有问题,只是一直都找不到证据证明。 如果不是秦时把握了全局,用另类的方式找到了突破口,预言般的妙计成功,抓到了决定能否翻盘的关键证据——天下第一杀手的凌青山。 恐怕,不光此刻的武林高手们还会被蒙蔽,外面那些毫不知情的人,都会无一例外同情这个心思狡猾的毒妇。 赵元嗤笑道:“月琼,现在可不是北宫王府里,不要忘记了,我手里可有王爷的令牌,令牌在……王爷在!你好大的官威是打算耍给谁看?” 听到赵元这样说,月夫人咬牙切齿,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她没有办法用对付那人的方法,去压制住面前的赵元,因为,此刻他们之间的地位高度是对等的,换句话说,如果她想别人立刻就死,赵元便有权利,让她想死的人立刻就活。 这对她现在的处境是相当不利。 她刚才也听到了,赵元说他们已经找到了足以翻案的证据。 这无疑是个惊天大消息,而且还是那种这辈子都最不想听到的,令她忍不住想要啃咬手指甲,足以翻案的证据……是什么?难道……难道是她派去刺杀他们的天下第一杀手被活捉了么! 想到这里,她就更想焦急地啃咬手指甲,生怕那个杀手把自己供出来。 不行,自己绝不能坐以待毙……一定要想出个办法来……不能就在这里失败了! 突然,月夫人捂住额头,脸色苍白,嘴唇失去了血色,一副好似要随时晕过去的虚弱无力模样。 方丈问:“月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月夫人捂着胸口,虚弱地说:“……我突然觉得头晕无力、胸口闷闷的喘不上气来,一定我心脏的老毛病又犯了。” “我得回房休息一会,接下来关于驸马的裁决,大概不能坚持继续了,还请恕罪……” 没想到,月琼为了逃走居然找了个如此可笑的借口,心脏不好?怎么不说自己肾虚呢? 赵元扬唇一笑道:“哦……是心脏不舒服啊,正好,这里不是有一个名医吗?有病就得赶快治,千万别耽误了病情呀月夫人。” 月夫人知道赵元是在讽刺自己,要是放在以前,她早就弄死他了,但现在,她必须给自己找时间想想尽快脱身的办法。 她冷冷道:“不必了,我的心还没大到,让行医资格证都没有的江湖术士来动我的身体,你想练手,就去找路边的畜生或者坟里的死人吧。” 说完,月夫人就想离开屋子。 赵元哪里会让她就这样轻易地离开,秦时却突然伸出手来,拦在他面前。 这么一拦,月夫人便毫无障碍地离开了屋子里。 见此,赵元不禁有点急了,他根本不能理解秦时为什么要拦住他,放月琼就这样逃走,明明现在的局势对他们有利极了。 他皱眉,低声问:“……秦时,你拦住我干什么?我们手里不仅有王爷的令牌,而且还有凌青山这个人证,到底有什么好顾虑的,难道……你是在怕吗?” 秦时平静道:“我们当然可以接下来乘胜追击,但狗急了都会跳墙,更何况是人。” “月琼不是个简单的女人,她的背景尚未摸清,她的秘密也还藏着,若是突然弄出个幺蛾子来,我们能不能顺利掰倒她都是个未知数。” “而且为浮生辩论要花费大量的精力和时间,不要忘记了,我们赶了整整三天三夜的行程,现在身心俱疲,如果辩论时累晕说错了一句话被敌人抓到了把柄,那就是用十句、百句都挽救不回。” “虽然我们抓到了凌青山,这个足以翻案的证据,但他的嘴却是硬得很,要他说真话,帮到我们的忙,可是难得很。” “我让你不去乘胜追击,并非养虎为患,而是我们不光需要暂且休息一会养足精神,还得想个办法撬开凌青山的嘴。” 赵元思虑了一会,点了点头。 “……你说的没有错,确实是我太心急了。” 赵元转过身,对着众人冷漠道:“关于浮生的裁决在明天清早进行吧,请方丈告知月琼,让她到时一定得按时出场,若是还说什么身体不舒服……那么,我就会用不那么有礼的方式让她出门。” 方丈紧张地抹了抹额头的汗,“……这是当然……当然。” —— 被五花大绑的浮生终于暂时重获自由。 之前吞毒自杀的余毒未清,他就被绑到了少林寺,这些天压根就没吃药,所以秦时就先为他把脉。 虽然赵元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玉面圣医,但这个忙,他还真帮不上,也就不在房间里打扰秦时为浮生治疗了。 出了房间的大门,他就沉思着该怎么扳倒月琼。 这时,忽然有个声音懒懒散散地响起,“……刚才,可真是让我看了一场精彩好戏啊。” 赵元听到这声音,眉头一皱,转过身来,果然不出他意料。 凌青山靠在墙边,远远地望着他,眼神十分淡然。 “接下来,你们就该准备对我下手了吧?” 油米不进 赵元凉凉道:“我还以为你现在应该已经趁乱偷偷溜走了。” 凌青山说:“就算我想偷偷溜走,身上中了毒也不得不留在这里。” 赵元说:“那你是想来找我的麻烦?” 凌青山说:“如果我真想找你的麻烦,那么刚刚出门的瞬间,你就已经死了。” 赵元说:“但你不敢,因为你若是杀了我,你自己也会跟着一起陪葬。” 凌青山说:“江湖上不只你一个医师,不过是中毒而已,治得好和治不好之间的区别,只在于钱多还是钱少。” 赵元说:“既然你对自己这么自信,不怕毒发身亡死得难看,那还继续留在这里做什么?别告诉我,你是太过无聊,所以想让自己多受罪。” 凌青山说:“我只是单纯的在奇怪,准确来说,是奇怪你这个人。” “其实一开始,我认为你这个人实在愚蠢得很。” “你在江湖上早就已经名利双收,要钱,多的是病人给你送,要名,武林里谁都知道你的名号,又何必为了讨郡主欢心,让自己惹上这样一个吃力不讨好的麻烦。” “但后来,我发现自己竟然想错了,你之所以会主动惹上这个吃力不讨好的麻烦,原因并不是为了讨郡主的欢心,你真正想要的,是以此为借口接近秦时。” “所以我觉得奇怪,你如果不是为了名利,那是为了什么接近这个在江湖上恶名远洋的前魔教教主?” 赵元眼神平淡。 “……我突然有了兴趣,想和他做个朋友不可以吗?” 闻言,凌青山忍不住笑了一声。 “只为了和他交个朋友?哈,这简直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比妹妹比姐姐大上十八岁还要离谱。” “别在我的面前装模作样了,赵元,我们又不是什么生意上的合作关系,之间相处又何必这样假惺惺,我之前想来也有说过吧?自打第一次见面起,我就已经知道了你是个怎样的人。” “本来,如果不是天生心思狡黠,谁能做到在名利场里这么游刃有余?又怎能在这么短短的时间内得到北宫王爷的赏识和郡主的信任?” “你说自己是兴趣使然,所以才会接近秦时想要和他交个朋友,但依我看,即便你心里真的产生了这个兴趣,也不会在冲动下去冒这个风险。” “毕竟你处的是正道,和邪魔外道发生关系对你的名利能有什么好处?而且迄今为止,除了利益关系,你身边也好像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吧?” “如果这个理由成立,我都要怀疑玉面圣医是不是有两个人格,不然,怎么先前表现的烂泥扶不上墙的,突然又冷血的将少林寺的各位逼得节节败退呢?” “如此大费周章、想尽办法,甚至当众和邪魔外道站在一块,我真是忍不住好奇,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接近秦时?” “无奈给的线索太少,无法进行猜测。” “但……有一个可以肯定,那就是你怀抱着的目的绝对不简单,而且,还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那类。” 被凌青山戳穿了心里的想法,还被剥削得这么清清楚楚,犹如脱光了衣服站在大街上,令赵元非常不舒服。 他冷冷道:“凌青山,没人说过你很八婆么,我和你有关系吗?做什么事情需要和你一五一十的讲清楚吗?” “这么闲,不如想想明天自己该怎么办,若是继续坚持你愚蠢的职业道德不和我们合作,最后的后果,相信你心里也清楚。” 面对赵元的威胁,凌青山一点也没有惶恐不安。 他淡然地说:“我能有什么后果,到时候少林寺的事情一结束,该继续做杀手生意就继续做杀手生意,难不成,你觉得我会死这里吗?” 赵元说:“你倒是表现的挺轻松自在,以为我不敢杀你?” 凌青山说:“我当然相信你敢杀我,而且是虐杀也不会产生任何感觉的那种冷血程度,只是啊赵元,你虽然敢,但事情可不会如你所愿。” 赵元理解成凌青山在暗喻他,这里可是佛门圣地,岂能他肆意胡来。 他不屑地呵了一声。 “把少林寺的方丈搬出来当挡箭牌,凌青山,你是不是太天真了?” “我有王爷的令牌在手,而你只是一个杀手,就算是天下第一杀手又如何?你以为少林寺的方丈会为了你区区一条微不足道的小命,胆敢与皇室做争斗吗?” “我劝你,最好不要和我们作对,这是我用残余的一点耐心,提出的最后警告。” 威逼完了后,赵元突然话题一转,语气带着一丝.诱哄,显然是在抽了鞭子又给糖吃。 “……当然,如果你愿意与我们合作,指出月琼就是买.凶.杀.人的幕后主使,我们不仅会大度地忘记先前你暗杀我们的事,而且,还会给你一笔可观的补偿。” “仔细想想,人在江湖飘够了总会累的,谁不向往安居乐业的生活?你这么多年都在暗杀,赚的都是刀尖上舔血的辛苦钱,难道……就没想过有朝一日可以不用辛苦,只需要轻轻松松躺着就能有钱自动进腰包吗?” “你也不需要担心,日后会有仇家找上门来,有皇亲国戚做你的靠山,只有他们怕的份,没有你担心的时候。” “如今,这么大好的一个机会摆在面前,你又何必为了遵守什么职业道德,而死守着嘴,白白错过这未来轻松舒坦的好日子呢?” 面对如此大的诱惑,凌青山不仅没有丝毫的动心,还眼神十分冷漠淡然,仿佛在看菜摊上偷偷做手脚准备缺斤少两的老板。 “不管是你们,还是月琼,我哪方都不会站。” “你也不用想方设法地利诱我,我这些年刀尖上舔血的钱拿去存钱庄,半天的利息就足够买下都城好几块最好的地段,你所谓的那点补偿,都还不够引起我的注意。” “而且自古以来找皇亲国戚当靠山的,就是伴君如伴虎,没几个有好下场,别补偿没拿到,人就得下到阴曹地府收冥币了。” “哪天,我如果嫌弃自己的命太长了,倒是可以来考虑考虑你这提议。” 赵元的眉头越来越紧蹙。 他万万没想到,凌青山虽然平常干的是不用脑的杀人买卖,但心思却比谁都要来的逻辑清晰,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利诱不过是张空头支票。 最让人咬牙切齿的是,这家伙不光直接拆穿了他,而且当着他的面炫起了富,不仅如此,还嫌他私掏腰包承诺给的补偿太少。 太过分了,这是在欺负他行医数十载不涨价是吧,果然,自己和这家伙天生就是合不到一块去! 赵元的眼神瞬间不善起来,既然威逼利诱都不行,那干脆就把话说开,鱼死网破也无所谓了。 “别忘记了,你之前可是想杀我们来着,连陌生人都算不上,我们的目的是救出浮生,可不是出于人道主义救你,白日做梦也得有个限度。” 凌青山毫不在乎地说:“既然你这么自信,又何必在这里和我多费口舌?究竟是我在白日做梦,还是你在欲盖弥彰,相信……你我之间早就已经心知肚明。” 赵元冷冷地说:“你以为到时候,我不敢对你动手吗?” 凌青山说:“我以为到底是谁在害怕,现在应该表现的很清楚了。” 赵元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别认为自己胜券在握,若是不相信,明天有的好看!” “好啊,到时候,我一定会不会迟到,也请你好好发挥实力千万不要让我失望了。” 在赵元盯着的冷冷目光下,凌青山从靠着的墙边起身,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 待到院子里只剩下了一个人,赵元那冷冷的表情,随即变得相当难看。 他没想到凌青山的嘴居然这么硬,一轮威逼利诱下竟然依旧软硬不吃,而且眼睛毒得很,没把对方劝降,自己还险些被他套了话。 难道明天真的就毫无办法了吗?不行,绝不能让月琼得逞了! 突然,他的脑海里蹦出了一个东西,一个足以改变明天的局面,但对凌青山来说却是恐怖至极的东西。 这时,房间的大门打开,秦时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 他看起来有些累,精神不太好的样子。 确实,连续三天三夜都没有休息,一到少林寺就又得治疗浮生,即便是铁打的身体,也难免掩盖不了疲累。 看到赵元脸色不好的模样,秦时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你刚刚是不是和凌青山聊过了?” 赵元不想说,但也只能道:“是聊过了,只是……” “看你的脸色不好,大概和他交涉的结果也并不如人意。” 秦时皱眉,思虑道:“这条路如果不通,对于我们而言确实是个棘手的大.麻烦……” 赵元却突然道:“不需要担心,明天自然会顺利。” 对于秦时投来的不解目光,赵元没有多解释,仅仅微微一笑。 正面交锋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少林寺的武林高手们纷纷聚集在一起,基本上该来的都来了,却唯独少了一个关键人物——月琼。 赵元皱眉,问方丈:“月琼呢,怎么不见她来?” 方丈回答:“昨天已经通知过了,我也不清楚她为什么还不来。” 赵元说:“好,既然她不敢来,那就让我亲自去请她出来,我倒要看看,她又要用什么理由躲到什么时候。” 这时,突然有个声音响起。 “不劳烦你了,我已经来了。” 众人回头一看,果然是月夫人。 她眉宇间满是落落大方,一点也没有昨天表现出来的那般,一边扶额着虚弱无力,一边偷偷地瞧人眼色。 月夫人歉意道:“不好意思,我昨天感觉身体极不舒服,今早起来又偏头疼,所以就晚来了,还请见谅。” 赵元当然不会相信这种鬼话。 “一天休息过后,月夫人怎么还是不舒服?难道少林寺不够王府里锦衣玉食,水土不服了么?” 月夫人冷冷地说:“我的夫君被人杀害,我天天希望能够早日报仇雪恨,让他在九泉之下能够瞑目,而现在,这个杀人凶手竟然还迟迟没有被裁决,我这些日子又怎么可能吃得好、睡得好?” 说着,她还一脸不屑。 “我不像某人,王爷生前不知道待他有多好,原本以为会好人有好报,哪想到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马上投奔新主人去了,真是不耻。” 月夫人玩得一手道德观,把周围吃瓜的武林高手们窃窃私语起来。 “……我就说那北宫郡主有问题,亲爹不帮,居然帮杀了自己爹的丈夫,这跟着北宫郡主的赵元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人。” “再怎么向钱看也不能做这种事情啊,最后落得这众叛亲离的下场,唉……” “我要是王爷,可真是气到要从棺材里跳出来,拿柳条把亲闺女和一手提拔的心腹给一并抽了!” 听着周围的窃窃私语,赵元脸色铁青。 他知晓月琼要搞什么鬼,无非就是让在场的众人纷纷都同情她,对自己这方则是无限厌恶。 这做法实在恶心得很。 他并不在乎周围的人是怎么看他,因为那些人压根就不清楚实情,太容易被挑拨,助纣为虐还以为是正义。 他在江湖打滚了这么久,早就学会了无视这些人的七嘴八舌,只是忍不了月琼那副我最惨的模样,联想到了对方三日前还买.凶.杀.人,企图干掉他们的恶毒心思。 赵元冷冷道:“月琼,你尽管在这里妖言惑众,等会,我就让你原形毕露。” 月夫人说:“我没做亏心事自然不怕鬼敲门,你既然断言我是个骗子,那就把证据拿出来啊,我若是有一星半点怕了你这个忘恩负义之辈,那便是不配当个人!” 对于月夫人的挑衅,赵元冷冷道:“你就尽管宣扬自己的正义吧,有多大张旗鼓,内心就有多惶恐不安。” 赵元转过身说:“方丈,所有人都已经到齐,事不宜迟,开始审理北宫王爷、浮生一案吧。” 方丈只想快点把这麻烦事情给解决了,等这句话早就等不及了。 他点点头,“好,那么我现在宣布,现在就审理北宫王爷与浮生一案。” “原告人月琼状告浮生,杀害了她的夫君也就是这次案件的受害人——北宫王爷。” “根据调查,在半个月前,王爷被一刀刺死在自己的寝室里,那把凶器从驸马床下搜出来,之后只有一人宣称看到驸马半夜从王爷寝室里跑出来,手里拿着凶器,这个唯一的目击证人就是郡主的继母——月琼。” “对此,原告承认自己的证词吗?” 月夫人说:“我当然承认,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杀害王爷的凶手就是浮生!而郡主是在包庇罪犯!” 赵元突然说:“我有异议!月琼,你说自己亲眼所见浮生半夜从王爷的房间里跑出来,那我问你,你三更半夜不睡觉跑出来干什么?而且还这么凑巧撞见了。” 月琼说:“我与王爷新婚不久,正是恩爱的时候,我见他半夜三更还在忙于公事,就去厨房熬了碗莲子粥给他端去,不可以吗?哪条法律规定了妻子必须半夜待在房间里不出来?” 赵元说:“你说自己之前在厨房里熬粥,可有证人证明你不是说谎?” 月琼说:“当然有,厨房里的大厨帮我熬粥,当时看到了浮生拿着刀从王爷房间里后,我吓得把亲自熬的那碗莲子粥都摔在了地上,不到三分钟就有五个侍卫出来查看。” “你若是不相信,就把这几个人叫来,他们也被带到了少林寺,你可以与他们面对面对峙,瞧瞧我有没有半句谎话。” 赵元盯着月琼,但对方表现的十分轻松,一点也没有害怕的迹象。 半晌,他道:“好,那就把那几个人给带上来,是真心还是假话,到时就知道。” 方丈说:“来人,把案件发生时见到了月夫人行踪的大厨、五个侍卫都带上来。” 很快,厨房的大厨、巡逻北宫王府内的五个侍卫都来了。 方丈说:“人已经到齐,开始你们的证言吧,把你们在案发时看到的事情都说出来。” 大厨挠了挠头。 “……其实我那天和平常差不多一样,就是安排府里人的早饭、午饭、晚饭,基本没有啥不同,就是半夜时被月夫人叫去给王爷熬莲子粥。” “原本想火一点着,锅一放上,就去床榻上打会瞌睡,可她在旁边亲自监工,我哪里敢偷懒,就一直熬着粥,等终于好了,她就亲自端过去了。” “至于后来王爷被害的事情,我是真的不清楚,因为我实在太困了,一回去就睡得雷打不动,连这事都是别人告诉我的。” 方丈说:“下一位,开始你的证言。” 五个侍卫接二连三的说起话来。 “……那天晚上我在跟其他人一起巡逻,突然听到很响的声音,结果发现是月夫人,地上有一碗摔坏的粥。” “我也记得当天的天色很暗,月夫人的脸色很白,仔细看着就好像纸糊的一样。” “她吓得说不出话来,我们把她带到边上的凉亭上休息,才看起来好了那么一点。” “我则跑去摔碗的地方,我还以为是草丛里有什么东西在爬,就拿着刀想去检查检查,结果,王爷那屋子就响起了婢女的尖叫声。” “对对对,我记得那天半夜,北宫王府被掀了个底朝天,无论谁的房间都搜了一遍,最后在驸马的房间里床底下搜查出了一把带血的刀,确认就是杀了王爷的凶器。” 五个侍卫都说完了,月夫人哼了一声。 “他们都证明了我的证言没有假,赵元,你还敢说,我是在说谎吗?” 赵元脸色难看起来,他虽然不相信月琼说的话,但也确实找不出这些人的证言里有不合逻辑的地方。 这时,浮生突然激动起来。 “你分明就是在说谎!那天晚上我和郡主同床共枕,睡得好好的忽然一堆人冲进来,从我们的床底下捞出一把刀,然后便把我五花大绑。” “我什么都没做,又怎么会是杀害了王爷的凶手,再说了,如果我真是杀人凶手,为什么会蠢到把凶器藏在自己床底下,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而你,我压根就没有惹过你,你为什么要陷害我?为什么要把我往火坑里推?啊,我知道了,你是想独吞北宫家产,所以设计陷害我,想拉郡主下水!” “你和郡主年纪相差不大,却没想到原来是个恶妇!” 浮生暴怒得要和月琼同归于尽,只是还没到面前就被赵元给架住了。 赵元急忙道:“驸马,别激动啊!千万要冷静、千万要冷静啊。” 方丈皱眉,“被告,注意你的行为,若是再像这样扰乱审理秩序,那么我只能叫人把你给绑起来了。” 即使赵元在旁边劝着,浮生还是压不住眼里的怒火。 “你们要绑就绑吧,她可以诬陷我,但她就是不能侮辱郡主!” 眼看着,赵元死活也拦不住浮生。 这时,秦时平静地说:“……赵元,你不用拦着他,让他尽管去。” “既然他非要为一时之气堵了自己的活路,让月琼赢到最后,让郡主也好不到哪去,那还拦着他干什么。” 听了秦时的话,赵元死活也拦不住的浮生忽然不动了,就像是一盆水浇在了头顶,整个人都焉了。 他沉默了良久,终于对秦时道:“……我们……真的能赢吗?” 秦时说:“月琼,是不会得意到最后的。 ” 浮生抿嘴,最后开口道:“……好,我相信你。” 赵元说:“可是秦时,这些证人的证言都没有问题,我们根本找不出矛盾啊。” 秦时淡淡地说:“既然找不出来,那就不用找了,我们直接打出王牌!” 秦时终于上前。 见此,方丈说:“你是对这些人的证言有异议吗?” 秦时说:“我对这些人的证言没有异议,但我对月琼的证言有异议。” “这些人确实看到了月琼,但却没有一个人能证明王爷被害时,她到底在不在王爷的房间里,我怀疑,杀害王爷的凶手并不是浮生,而是贼喊捉贼的月琼!” “什么!?月夫人是杀人凶手?” 众人不约而同地惊呼。 而月夫人,她原本上翘的嘴角一下子就僵了。 她马上道:“你这是血口喷人!诬陷我,你能在郡主那得到多少好处?” 秦时慢条斯理地说:“是不是我在血口喷人,你马上就能知道,我要求带我的证人上来,证明我的推测!” 撒泼耍赖 方丈半信半疑地说:“……你说的人证,他是谁?” 秦时说:“天下第一杀手——凌青山。” 在场的众人又是一阵惊呼。 “居然是凌青山!” “我听说他在江湖上很少露面,除非是接了单子出来,但实际上平常人也难看见他,因为他若是想杀一人,本就是十分轻而易举的事。” “天下第一杀手怎么会和月琼扯上关系?难不成……是月夫人让他杀了王爷的吗?” 月夫人立刻反驳:“简直是一派胡言!我和那凌青山从来就没有见过面,怎么可能会让他杀了王爷?这绝对是诬陷!诬陷!” 方丈道:“肃静!既然被告要求自己这方的证人上场,那就让他上来,听他怎么说吧。” 月夫人说:“我反对!谁知道那个凌青山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定是秦时他们买来的戏子,为的就是弄虚作假来诬陷我,我坚决不同意他上场!” 秦时说:“月琼,先前,你不是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吗?怎么此刻反而这么激动,莫非是……做贼心虚么?” 月夫人结结巴巴道:“……我……我之所以激动,才不是因为做贼心虚的缘故……” 秦时说:“既然真金不怕火炼,那么让凌青山上场来做证言,相信对你也没多大影响吧,方丈,请吧。” 月夫人愤怒道:“明明我什么都没干,全是秦时在编谎话骗人,你们这些江湖人竟然还维护他们。” “你们这是在助纣为虐!这天底下还有天理吗?我要找皇上,对,我要找皇上替我主持公道!我……呜!” 就在月夫人企图用撒泼耍赖,强行干扰审理继续进行时,嘴里才刚刚好吐出一个字,喉咙里就突然没了声。 她睁大眼睛,试图说话,嘴里却再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突然发不出声音来了? 意识到这诡异的变化,月夫人满脸惊恐。 她指着自己的喉咙,依然只能说几个呃呃啊啊的词,抓着方丈的袖子,整个人都快崩溃了。 尽管月夫人表现得这么激动,但方丈压根就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搞不懂月夫人明明之前还又吵又闹,怎么现在就跟要哭了似得? 在场的众人也都云里雾里的懵了。 秦时突然说:“赵元,别玩了,把人吓哭可不好。” 赵元不以为然道:“只能怪某人不懂得什么叫做基本礼貌,审理中途吵闹个没完,就差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月夫人这才知道,原来她发不出声音是赵元做的手脚。 她眼里冒着怒火,心里恨不得把他放在火上烤。 瞧着月夫人这副模样,赵元冷淡地说:“看来某人还是不知悔改,那么就继续这个样子好了,省的吵得耳朵不舒服。” 月夫人咬咬牙,紧闭着嘴,不看赵元也不说话了,算是勉强服软了。 秦时平静地叫了一声赵元的名字。 虽然是简单的两个字,表达的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 赵元说:“好了好了,我知道就是了。” 他走过来。 一只手伸出来,覆盖在月夫人的后颈上,把什么东西给抽了出来,月夫人却察觉不到一点痛楚,就像被蚊子咬了一样。 赵元收回了手,阳光下,一根三根头发丝合并在一起,那么细的银针,在他的手里隐隐发着光。 让月夫人一个字也吐不出口来的,就是这细细的小东西使得坏。 正是因为太细,不引人注意,所以除了武功深不可测的秦时外,在场的没有一个看到赵元是怎么把这银针飞扎到月夫人的后颈上的。 难怪赵元的修为在江湖上不算高,却很少有人敢惹他,这厮下手太神不知鬼不觉,随便几下子,可能在水里、可能在风里、可能就一根银针,反正到最后你都不知道自个是怎么死的。 他们下意识地捂着自己的后颈,感觉自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当即就赶紧远离了赵元,形成了个小小的真空地带,好像他身上带了剧毒似得吓人。 另一边,月夫人咬着下唇,忿忿不平。 ……可恶,这赵元,以为自己是谁啊,竟然敢对我这么无礼!如果不是因为时机不对,我一定立马就让人把你给剁了! 虽然心里忿忿不平,但月夫人却再也不敢撒泼耍赖了,她算是领教过了,怕极了赵元会对自己下毒手,毕竟这家伙,论冷血程度可是和尸体差不了多少。 所以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方丈开口说话,让之前接了她的单子,奉命去暗杀秦时和赵元的天下第一杀手——凌青山,被带到众人面前开始证言。 凌青山看起来很好,身上没有一处受伤的痕迹,双手都没有用绳子绑起来,完全是自愿走上来的,而且一脸平静,看不出有丝毫被强迫的意思。 见此,月夫人忍不住想要咬手指。 她不知道凌青山如今是怎么个情况,到底是已经被秦时收买了?还是其实依旧还站在她这边? 站在她这边自然是最好的,这样一来,秦时他们就再没有任何证据说自己是杀死王爷的幕后凶手。 只要摆脱了嫌疑,谁敢对自己动手! 但……如果是站在秦时那边,那么自己无疑就是陷入了绝路,浮生被救下,自己则要被扔到牢房里等着午时问斩。 不行,在真的走投无路只能利用那计策之前,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嫌疑落在自己头上! 这边,月夫人暗下决心。 另一边,方丈已经开始审问凌青山。 “……你就是天下第一杀手——凌青山?” 凌青山淡淡地说:“是的。” 方丈摸了摸胡子,“你说自己是凌青山,但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不安好心,故意冒用他人姓名为自己谋取利益,我又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天下第一杀手呢?” 凌青山说:“你如果不信,此时就可以一试。” 话音刚落,凌青山突然出手,掌风,直接向方丈迎面而来。 这突然的一击,使得方丈心里一惊,赶紧出手也是一掌迎上,两掌相碰,一股强劲的风瞬间从二人之间窜出来。 凌青山不由得向后退了八步,而方丈仅仅后退了两步。 经过了这一切磋,两者的实力差距看起来那是相当的明显,但周围的众人却是为此心里大感震惊。 没想到居然还有人能挡得住少林寺方丈的一掌,而且结局,不是猛的被拍飞出去,看来此人的内力非同小可,就算不是最顶级的,那也一定是武林里极高的那类! 经历了这一试探,方丈立刻知道了对方没有在说谎。 毕竟这个世界上能拥有这种实力的,也就只能在武林高手榜上的前七名。 这前七名的人物,除了凌青山这个为人处世最怪里怪气从来没见到过,基本上他都认识。 也不怪方丈多心,实在是凌青山太宅家,如果没有人下单做他生意的,他平常都是在线玩失踪。 方丈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也不知道那些买.凶.杀.人的是靠什么找他的,莫非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想到这里,方丈忍不住抹汗。 其实刚才的一打,他明显感觉出来对方还没有使出七成的功力,若是真想和自己打个胜负出来,自己都还不知道能不能全身而退。 万万没想到,秦时竟然成功收服了这么难搞的一个人物,是灌了迷魂汤,还是怎么的? 方丈越想越觉得这次的这个案件真是非同小可,山路十八弯也不过如此,江湖上某些难得一见的人物更是全出现了。 前魔教教主、天下第一杀手、玉面圣医,我的天啊,可千万不要中途又蹦出个地府里的什么鬼神阎王了,不然,我的魂真要吓到被勾走了。 确认了凌青山的身份无误后,方丈只想赶快让审理快点完结,否则,他这老心脏可真是再也受不了什么强烈刺激了。 方丈说:“秦时,你说凌青山是你的证人,能够证明杀害王爷的凶手并不是浮生,而是月夫人。” “那我要问了,凌青山究竟做了什么?他为什么能证明杀人凶手就是月夫人?” 面对方丈的疑问,秦时平静地说:“这是因为,在三天前也就是浮生还没有被押送到少林寺前,我和赵元两人本来正前去月琼的家乡——莲花村,去调查她的身份,回来的途中却遭到了暗杀。” “待我们抓住了暗杀我们的凌青山后,凌青山就交代了他的所作所为皆是因为月琼的命令。” “她若是心里没鬼,为什么要派人暗杀我们?正是因为我们要救下浮生,她唯恐即将到手的巨额遗产飞走,便一不做二不休杀了我们好灭口。” 月夫人突然叫道:“胡说,你这是在血口喷人!” 方丈说:“肃静!被告的话还没有说完,月夫人,现在还不是你发言的时间。” 月夫人还想反驳,余光却瞅到赵元正眯着眼睛看她,嘴角的微笑十分骇人。 当即,她感到脖子后面一寒,虽然还想反驳,却舌头发抽,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了。 秦时轻描淡写地说:“既然某人说我是在胡说,是在血口喷人,那么我现在就要求审问凌青山,来看一看究竟是谁在搬弄是非!” 秘密武器 事已至此,月夫人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没有了退路,她咬牙,也只有选择放手一搏了。 她虚张声势道:“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会被你吓到吗?好啊,让他说啊,看看到底是谁还在胡说八道!” 赵元说:“这可是你说的,可别到时候突然身体又出什么毛病。” 对于赵元的冷嘲热讽,月夫人冷冷道:“不劳费心,我身体好得很。” 虽然话说得很强硬,但月夫人的一颗心却是悬在半空中,扑通扑通狂跳,好似打鼓般猛烈。 她没有十足的把握肯定凌青山不会把她说出去,只有实打实的胆战心惊,却不能表露出来,因为这里有无数只眼睛在看着她,如果走错一步,便会陷入万丈深渊,万劫不复。 她直直地盯着凌青山,袖子下的手握紧成拳头,保养的很好的指甲全深深地陷进肉里,力气大的差点崩成两截。 方丈说:“……凌青山,我问你,月夫人三天前曾经派你来暗杀赵元和秦时两人这件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在场的众人都闭上了嘴,不约而同地精神高度集中,屏气凝神地等待着凌青山口中即将要吐露的回答。 如果这件事是假的,那就是赵元和秦时在说谎,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月夫人就别想着全身而退了,轻则是赶出北宫王府,重则便是死! 但让人万万没想到的却是,凌青山只淡淡地回答了一句话。 “……对此,我无可奉告。” 一瞬间,在场的众人皆是懵在原地,在短暂的死寂后,人群里便炸出了一堆吵闹声。 “他竟然在说无可奉告,这也算是证言?开什么玩笑啊!” “胡闹,这分明就是扰乱审理,在公然挑战我们的耐心!” 看到凌青山没有交代出自己,月夫人心里的那份胆战心惊在一瞬间就烟消云散。 她又恢复成了原来那副高傲自负的态度,嘴角的弧度泄露了心底的沾沾自喜。 她嘲笑道:“这就是你们口中的证人?区区一句无可奉告,就想判定是我派人暗杀你们、是我杀了王爷,真是够好笑的,现在所有人都看到了,从头到尾分明就是你们在胡说八道。” “你们想尽办法地把各种脏水泼在我身上,真当我不知道其用心险恶吗?不过就是想要把我打压下去,好掩盖你们背后的主子掩盖她与她丈夫合谋杀人,这样就可以拿到遗产了!” “恶心,真是恶心至极,你们帮着罪人污蔑好人时,难道良心不会痛吗?连吸血的蚊虫都比你们这些人来得高尚,只可怜……只可怜了我的王爷啊……” 说着说着,她用袖子捂住脸,泣不成声道:“……若是你现在还好好活在世间,这群畜生怎么可能敢在这里为非作歹,奴家只想为你报仇雪恨,为什么……为什么就这么难啊……” “若是再没人帮我,我……我与其凄凉地苟活在这个黑白不分世界上,还不如干脆随你一起去了,我们在黄泉路上再做回夫妻罢!” 说完,月夫人就要一头撞上旁边的柱子,吓得众人连忙拦住寻死的她。 “月夫人,千万不要意气用事啊。” “是啊是啊,我们不是眼瞎的人,王爷不会白死的,谁杀的就让谁来偿命,就算是皇亲国戚也得伏法,我们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方丈也皱眉。 “……秦时,如果你们想要洗脱驸马的罪行,那就赶快拿出一些有用的证据来,若是再像这样胡闹,就不要怪我将这审理的结果一锤定音了。” 月夫人半掩着脸,一边抹泪,一边抽泣,怎么看都是受尽百般委屈。 只是,当她眼角的余光悄悄瞥向秦时那边时,掩盖在袖子下那没人看到的上翘的嘴角,正明明白白地透露着得意洋洋的讽刺。 如今,已经没人再站在秦时那边,只要凌青山不交代出她的身份,就算他们手里有王爷的令牌也是无济于事。 胜利,果然始终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赵元怎么可能没有看出来,月琼正对着他们在得意洋洋的讽刺。 他早就知道,凌青山一定会拒绝吐露半点有关于他买主的信息,他一旦不交代,即便确有其事,在审理过程中也等于没用,一个没有任何用处的摆设带上来也是浪费时间。 但他还是和秦时表了态,坚决一定要让不与他们合作凌青山作为证人上来,为他们做出证言。 这听上去十分矛盾,完全是在自我羞辱让人看笑话。 可赵元依然自信满满,因为他有一个就算是脾气再倔的驴子,见到了也会被迫屈服的秘密东西。 即便凌青山的脾气堪比十头倔驴,他也能借用这个东西撬开对方的金口。 赵元露出了微笑。 这微笑,让装作可怜模样的月夫人心一紧,不由得狐疑,明明都已经是穷途末路了,为什么……为什么对方还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难道…… 难道他们还有杀手锏吗?! 月夫人心猛的一抽,眼神阴沉着,咬下唇。 不可能!事到如今,他们还能有什么办法,这绝对是在故作玄虚,目的就是想骗自己露出破绽,然后一口咬住死死不放,自己绝不能因此上当,中了他们布下的陷阱! 想到这里,月夫人眼睛一转,又呜呜哭出声来。 “……方丈,你是少林寺的住持,皇上可是钦定了要你公正审理,我家王爷不能白死啊!” 月夫人本来就生得容貌小家碧玉,一哭起来就是我见犹怜,看过了之前一片真心的寻死后,任谁都不会对她怀疑。 方丈安慰道:“月夫人,你放心,我会秉公处理,绝对不会草草了事的。” 方丈看向秦时,皱眉道:“……你们手里是否还有新的证据?若是没有,这审理,现在我就宣布结果了。” 赵元说:“谁说没有新的证据了,天下第一杀手还好好地站在你们的面前,直接就将他彻底无视未免太过分了吧。” 有人说:“他开口只有四个字——无可奉告,就这四个字,你就想当做证言,是把我们当成白痴吗?” “就是,糊弄人也不带这样的。” “我看他就是拿不出新证据来,是在拖时间,为的等援兵呢,可就算等来了又有什么用,我可不信,他们的主子敢违抗当今圣上的旨意。” “来了正好,做出了和自己丈夫一起杀了自己亲爹,只为夺取遗产这等违背伦理道德的龌龊事,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当什么皇亲国戚,就该贬成平民坐牢!” 听着这些人的言语,月夫人更加的得意,她整个人都快飘飘然了,恨不得多看一些赵元出丑。 方丈却感到不对劲,他觉得赵元话里有话,并不简单,便疑惑不解地问:“……赵元,你到底想干什么?” 赵元说:“方丈,你可知道,这世界其实存在着一样奇妙的东西,即便这辈子都没有说过一句实话,每天都在满嘴胡话的人,在它的面前,也得心甘情愿地说出真话来,正巧,我手里刚好就有这东西。” 月夫人猛的抬起头来,脸上是不敢置信。 方丈半信半疑地说:“你是说……” 赵元把一个瓷瓶暴露在月夫人的面前,行动故意又随意。 他悠悠道:“既然凌青山不肯开口,交代派他来暗杀我们的主子是谁,那我也只能在非常时期采用非常手段,用这吐真药来挖掘出被掩盖的真相了。” 果然,话音刚落,赵元就看到月夫人的脸色瞬间苍白,手里不由自主地握紧,连十根指甲都被掐进了肉里。 赵元悠悠道:“其实我也不想弄得场面太过难看,如果某人顾及面子现在就自首,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收一下手让她的脸面好看些。” 月夫人低着头,沉默了段时间。 就在赵元以为她现在已经害怕到说不出话来时,她忽然缓缓地呵呵笑出了声。 月夫人看向赵元,嘴角的笑尤其的高傲,一双眸子里没有半点害怕,反而是明目张胆的挑衅。 “……赵元,你不是说要用什么吐真药来让凌青山开口吗?还磨蹭什么呢,赶紧动手啊,我可是实在等的不耐烦了。” “还是说……其实你所谓的吐真药压根就是糊弄我们玩的三流货色而已?” 赵元冷冷地说:“某人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月夫人盯着赵元,那翘起的嘴角更加让人捉摸不透。 “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可不相信光说不练的。” 有人道:“没错,赵元,你说的这么神乎其神,倒是露一手啊。” 方丈也说:“既然能让证人说出证言,那就展露给我们看看吧。” 赵元说:“行啊,不过方丈,你可得看好了月琼,别到时候让她给跑了。” 就在这时,秦时突然拉住赵元的手。 他皱眉,低声道:“……你怎么没告诉我,让凌青山开口的那方法就是让他服用吐真药?” 副作用 对于秦时的问话,赵元有些不解。 “又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只是使点小手段让他说真话而已,没有必要考虑来考虑去吧。” 秦时皱眉道:“如果真的没有什么大不了,我又怎么会在这关键时刻把你拦下来问话。” “吐真药说白了就是镇静,服用过后整个人会变得痴呆,自然对提问者有问必答,这种东西对大脑伤害很大,而且还是不可逆的,剂量过头就直接变成了智障或则植物人。” “拿这么危险的东西用在正常人身上,也算不是什么大事的小手段?” 面对秦时的质疑,赵元不仅没有为此生气,反而开始狐疑他了。 他确信自己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起过吐真药的存在。 因为这药在天底下就独属于他家,是祖辈不可外传的医书里的绝门秘方,除了他,就再没有其他人知道,更没办法离开了他制作得出来。 ……秦时,理应是和其他人一样完全没有听说过的,怎么会……这么清楚这药的药性和副作用? 赵元狐疑道:“……我以前压根就没有跟你提起过吐真药吧?它是我家的祖传秘方,江湖上有关于吐真药的传闻完全是没有,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听到这话,秦时一下子就卡了壳。 他哪能想到,这个世界居然还没有人听说过吐真药这种东西,一时间不免有些心虚。 总……不能说……这些都是他穿越前在师傅李狗剩每天唐僧似得啰嗦逼迫下,从新人主角手册里苦逼地学到的吧? 如果真的,就直接这样说出了口的话,那么自己肯定要么是被当做神经病抓起来治疗、要么……还是被当成神经病抓起来治疗啊! 秦时忍住想要抹冷汗的冲动,咳嗽了一声,心虚地转移了话题。 “……其实我也是只是听说而已、听说而已……” “是吗……” 虽然赵元嘴上是这么说,似乎已经不再纠结秦时为什么这么清楚吐真药,但实际上却早就暗暗牢记了这意外的发现。 凌青山之前推测的其实并没有错,赵元接近秦时确实不是单纯为了北宫王府的这件事。 随着接触越来越接近,赵元愈发地觉得,自己当初在落雁山庄第一次见到秦时那刻的猜测,果然是没有错的。 只是现在还不是更进一步揭露的时候,他得遵照着时间继续等待,等那个记载的时间到了,或许他就能知道一直以来解不开的困惑的真相了…… 但现如今,这些都得放一放,他得先解决眼前的难题。 就算秦时不相信吐真药是安全的,自己也有的是方法让他相信。 赵元笑得一脸无害。 “放心放心啦,我手里的吐真药哪里会有你说的这么危险,又不是什么剧毒的砒.霜啊、苏丹红啊之类的毒药。” “其实只需要小小的两颗就能轻易地让人说出真话来,相信我,这东西绝对纯天然、无污染、不会产生任何副作用。” “一天三次,一次两颗,吃过之后身体倍棒,就算抗大米上七层楼都气不喘、腰不疼了,老人小孩都夸真好。” 秦时嘴在抽。 “……你不是在哄我吧?” 说实在的,秦时觉得赵元笑眯眯的样子很像在搞传.销,说话的言语,就跟当初李狗剩哄骗他其实穿越很好哒的一样相当可疑。 赵元信誓旦旦地说:“你要是还不信,我现在就可以亲自演示给你看。” 说完,赵元从瓷瓶里倒出了一颗小药丸,不等秦时反应过来,就直接将小药丸吃了下去。 吃下去后,他的确没有半点痴呆的样子,看起来还是和没吃前一样正常,精神好得不得了。 赵元摊了摊手。 “看,就像我说的,什么事都没有吧?” 秦时看着面前的赵元很久很久,见他依然还是信誓旦旦,而且没有露出丝毫的不适,只得相信了他。 “……好吧。” 得到了秦时的信任,赵元便慢悠悠地走到赵元身边,同时,他很自然地摸了摸下巴,仿佛在思考什么,就是一个很心不在焉的下意识小动作。 实际上,在没有人注意到的时候,他已经趁这个机会把刚刚压在舌苔下的小药丸吐了出去,掉在自己的袖子里面。 开玩笑,是药三分毒,更何况是这种针对精神的药,怎么可能会没有任何副作用。 他当然不会老实交代,自己手里的吐真药确实和秦时说的一样副作用很大。 实话是,两粒吃下去的确没有多大的事,但要是凌青山抵抗住了药性,那再加大药量,其结果可就说不准了。 但他并不焦虑,因为他觉得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可能存在着,能抵抗得住这两粒吐真药的药性的人。 赵元走到凌青山的面前,手里正静静地躺着两粒小药丸。 仔细观察,居然仅仅只有黄豆大小,让人简直不可思议,这东西……真有这么大的威力吗? 在场的众人大多都不相信这东西有这么大的威力,但凌青山心里头却很清楚,赵元手里的这吐真药恐怕不是假的,是货真价实的。 一般人觉得赵元是在说瞎话而已,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神奇的东西,如果真有这么厉害,那还要捕快来破案干什么?想知道真相直接塞犯人嘴里一颗不就完事了吗? 少数人觉得赵元这是在玩诡计,借着药丸的名头使得凌青山心里害怕不已,然后不打自招。 而唯一认为赵元不是在骗人的,转来转去,最后居然只有凌青山一人。 凌青山并不是随便认为的,他打出生以来就在阴沟里摸爬打滚,对人心的险恶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不需要用眼睛看就能知道谁是好、谁是坏,自然一下就能清楚赵元的为人。 这个人比谁都要狡黠,而且在某些方面更显得冷酷无情。 他说喂药逼他,那就是真的喂药逼他,在得到想要的东西前是绝无半点怜悯之心的。 凌青山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吐真药,在江湖上也从来没有见过,对会产生什么副作用也不懂得。 但稍微想想,不受控制说出对方想要知道的真话,就知道这种药一定会对用药者的精神产生不好的影响。 精神损伤了,对习武者来说就是毁灭性的打击,等于变成了废人。 想到这里,如果是其他人,此刻肯定是要动摇、犹豫、胆怯了,但凌青山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犹豫、胆怯。 赵元悠悠道:“……凌青山,我也不想对你用药,毕竟我这药要想制作成功也是很麻烦的,还不如你干脆现在就说交代出买你杀人的主子是谁,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也能少吃点苦头不是么?” 凌青山说:“赵元,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了,是在害怕自己做的药连个孩子都麻不倒,现在就更别提了么?” 被凌青山嘲笑,赵元眉头一皱,说话的语气也跟着变得不好起来。 他冷冷道:“凌青山,你是哪里来的自信以为自己能扛得过去?难不成是觉得我玉面圣医的盛誉是路边捡来的吗?” 凌青山淡淡地说:“难道不是吗?我杀人从来都是精准要价一千两白银,能打折当个半赠品刚好优惠8.5折的…… 也就只剩下像你这样在江湖上没名没姓的了。” 赵元说:“凌青山,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会怒不可遏吗?” 凌青山耸了耸肩膀。 “没啊,我没有这样觉得啊,我看你对我的话很赞同啊,脸上不是笑得挺高兴的吗?” 赵元的脸上皮笑肉不笑,心里只有妈卖批,此刻很想打人。 赵元深呼吸一下,缓缓地说:“……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凌青山歪了下头,这家伙该不会是被他气傻了吧? “我说,你不是笑得挺高兴的吗?” 赵元疑惑地说:“啊,谁笑得挺高兴的?” 凌青山说:“你啊。” 赵元不解地说:“我怎么了?” 凌青山道:“……我说,你不是笑得挺高兴的吗?” 赵元又疑惑地说:“啊,谁笑得挺高兴的?” 凌青山说:“你啊!” 赵元又不解地说:“我怎么了?” 仿佛老年痴呆一般的对答,让凌青山的额头上爆出了青筋。 “……我说……你不是笑得挺高兴的吗。” 赵元依然疑惑地说:“啊,谁笑得挺高兴的?” 凌青山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他怒火中烧,每个字好像从从牙缝里挤出来似得咬牙切齿。 “赵元,你特么是故……” “嗨,走你的吧!” 话还没说完,啪的一声,赵元立马就把两颗药丸塞进了凌青山的嘴里。 呛得来不及反应的凌青山一下就咽了下去。 凌青山捂着胸口,弯着腰猛咳了半会才终于缓过劲来,感觉自己差点被这两颗小药丸噎死送上西天。 赵元说:“怎么样?味道不错吧?是不是感受到了一股,啊,贴近大自然的浓郁青草香?” 凌青山说:“谁都别拦着我,我今天就要打死他!” 逼问 突然之间,凌青山看到有道刺眼的白光笼罩了眼前,虽然只是一瞬间的空白,时间却仿佛过去了很久很久。 他扶着额头,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又接着睁开眼睛,试图用这种方法使得自己摆脱这种怪异的感觉。 但这种不受自己意识控制的异常状态,在他的努力下依然没有停止。 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摇摇晃晃,脚步更是虚浮,莫名其妙的口干舌燥下,甚至都有些搞不清楚自己正处在空地的哪个方向。 头顶的太阳犹如下雪一般,晒在皮肤上,丝毫没有暖和的温度。 在众人看来,他整个人都不对劲了,连平常的动作都明显迟缓了许多,眼神不对焦,嘴微微张开露出了痴态。 一盏茶还没开始凉,吐真药的药性就以一种快速到极其恐怖的速度在他的身上作用了。 众人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赵元所说的居然全都是真的,他手里的小药丸竟然真的拥有着这么奇异的威力。 而在没有人注意的角落里,月夫人的眼神也变得更加阴沉。 赵元慢慢地在凌青山的身旁踏着步。 他眯着眼睛,看着凌青山终于没了那副冷言冷语的模样,陷入了不受自我控制的痴呆状态。 此刻,对方的大脑被强制镇定,思维陷入了一根筋的限制里,根本做不出来撒谎这样需要进行大量逻辑的事情来。 也就是说,此刻,无论他向凌青山问什么,对方都得老老实实地回答什么。 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绝不会故意地指鹿为马。 无疑,现在就是他借着提问,揭露月琼谎言的最好时机! 如果再多等一会,凌青山身上吐真药的药性恐怕很快便要消失,到那时,可就没有自己想要的那种绝佳状态了。 当机立断,赵元不浪费一点时间,立刻向凌青山问出了一直以来他想要质问的,一旦证明就能够翻盘整个案件的关键问题! “凌青山,我问你,四天前月琼背地里派你来暗杀我和秦时这件事,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 面对赵元的凌厉质问,凌青山没有说话。 他不由自主地喘着粗气,额头上的汗犹如豆子,一滴滴地落在地上。 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极不舒服,随时都会屈膝跪地的那种艰难程度,但他却始终紧闭着口,依然没有对赵元的质问答出一字半句。 赵元完全没有料到凌青山的毅力居然这么强悍,竟然硬生生抵抗住了吐真药的药性。 要知道他可是全程都没有放水,是实打实的喂了他货真价实的两颗小药丸。 换做一般人,在药性的作用下,估计早就把自己小时候几岁尿的床、拿鞭炮炸的谁家茅房,全都交代个一干二净了。 而对方,居然到了现在还闭着嘴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难不成……是自己制作的吐真药出现毛病了吗? 想法一出来,赵元就立即反驳了对自己心中的动摇。 不可能!早在很久以前,自己就已经严谨地实验过了,这一瓶的吐真药比任何一位祖辈都要来得制作完美,是绝对不可能会出现这类足以让人嗤之以鼻的纰漏的。 拿现场任何一个武林高手出来喂药,其结果也是和当初实验的一样,无论问什么都会老老实实的回答,压根就不可能出现现在凌青山这种异常情况…… 想到这里,赵元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 先前,他还自信地觉得,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可能存在着,能抵抗得住这两粒吐真药的药性的人。 当如今看来,他只觉得自己此刻的脸很疼。 ……这家伙完全就不按套路来,这让他怎么把接下来的步骤继续下去啊! 赵元现在落得了一个很是难看的境地,说是骑虎难下也不为过。 吐真药的逼问很明显已经失败。 这时,他如果马上停止这场逼问,那便是对月琼的谎言彻底的没辙了,浮生也不要想着还能救回来了。 但如果继续这场逼问,那他就得再加大剂量,可以立刻从凌青山的嘴里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 但就像秦时说的那样,这种东西对大脑伤害很大,而且还是不可逆的那类,剂量过头就直接变成了智障或则植物人。 他虽然以前严谨地做过了有关于吐真药的实验,但利用它来逼供却是头一遭。 并且每个人的体质不同,有的人很容易中招,有的人却要再等等。 就连他自己也无法断言,凌青山放弃精神抵抗的那条底线在哪里。 他很看不惯凌青山是一回事,但真把对方弄成了智障或则植物人却是另外一回事。 ……要怎么做……到底该怎么做? 他现在就像只身一人困在茂密的荆棘丛里,不管是向前走,还是向后走,都会扎得自己一身是伤。 没有办法,赵元只能俯下身,在凌青山的耳边咬牙道:“……我劝你还是不要抵抗了,你心里应该也应该明镜似的清楚,继续下去对你没有什么好处,你也不想自己变成吃喝拉撒都要需要人伺候的废人吧?” 话说的这么重,赵元觉得凌青山也该退缩了、也该放弃精神抵抗了。 却在下一秒被无情地打了脸。 凌青山说:“……你不该对我说这句话……因为……在你说了这句话时就已经让我明白了……你……失败了……” 赵元猛的睁大眼睛。 他原本期望着这么说能让凌青山知难而退,却没想到反而把自己的退缩心理暴露了出来。 和敌人交战时,最忌讳的是什么? 并不是粮草有多少、伤兵有几个、大将是谁,而是让敌人知道了躲在旗帜阴影下的自己正在害怕什么。 而赵元,正好犯了这么一个致命的错误。 他的弱点已经被凌青山看得明明白白,对方料定了他现在不敢前进,又怎么对他软弱无力的威胁产生惧怕? 虽然表面上,他风光无限处在掌控的一方,凌青山很是狼狈不堪,但实际上,他才是被凌青山玩弄于手掌之间的那个失败者。 现在,轮到他被打压得喘不上气来了。 看着凌青山挑衅的目光,这股压力仿佛水烧到了沸点,让赵元的眼神像死海一般阴沉了下来。 狡黠的思想里,某些方面的冷酷无情开始显露了出来。 就像凌青山想的那样,在某些时刻,除非赵元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否则在那之前是绝无半点怜悯之心的。 凌青山察觉到了赵元的变化,但还没等他回过神来,脖子就被卡住,一颗吐真药就这么顺利通过了他的喉咙。 赵元松开了手。 他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凌青山跪在了地上,猛烈地咳着,腰弯得快腰把头磕在地上。 “……这是你逼我的,凌青山。” “你……” 话没说完,凌青山就感到整个人都不好了。 阳光就像是寒冰冻在了自己身上,眼睛睫毛上都仿佛出现了一层冰霜,身子更是不由得颤抖。 他想站起来,跪在地上的双腿却没有了力气,不属于了自己一样软成了一摊烂泥。 脑子乱成了一团,想不起来自己接下来要干什么,更想不起来面前的人刚刚到底说了什么。 人群在眼前晃动,打碎了一般,又立刻合拢在一块,光怪陆离得不像是在人间,倒像是在做梦。 他睁大眼睛,嘴张开,慢慢地啊了一声,然后就再也没有合上。 先前勉强维持住的正常表情已经变成了彻底的痴态,襁褓里的婴儿似得懵懂无知。 赵元立刻摁住凌青山的肩膀。 他冷冷地质问道:“……凌青山,我再问你一遍,四天前月琼背地里派你来暗杀我和秦时这件事,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凌青山没有聚焦的视线摇晃了一下,漫长的时间过去才缓缓对上了赵元。 他啊了一声,似乎要说什么。 众人屏住了呼吸。 月夫人咬着下唇,抓紧了袖子里的手。 只见到,凌青山的头像蝴蝶一样,轻轻地垂落在赵元的肩膀上。 他从嘴里泄露的声音,就像风吹过了树枝一样模模糊糊。 “……失……失望……了啊……” 听到这答非所问的字句,赵元愣了片刻,然后猛的想起来了,一天前与对方冷言冷语的最后对答—— ……别认为自己胜券在握,若是不相信,明天有的好看! 好啊,到时候,我一定会不会迟到,也请你好好发挥实力千万不要让我失望了。 回忆到这里,赵元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 他不敢置信。 ……这家伙……在压倒性的强烈药性下竟然还在用精神硬扛!不仅残存着一丝清明的神智,甚至有气力借用之前的对答嘲笑自己! 这恐怖的精神力,让赵元不禁后退两步。 他下意识地咬牙,可恶,这家伙……为什么……为什么…… 就在赵元还想要再下半颗药给凌青山,继续逼问时,他的肩膀上忽然搭上了一只手。 转过头一看,正是秦时。 秦时平静地说:“……够了,赵元,已经够了。” 戏精 赵元不甘地说:“但现在就放弃了的话,就等于是功亏一篑了啊!如果再坚持或许……” 秦时打断了赵元的话。 “赵元,你难道还没有弄清楚现在的状况?凌青山早就有了觉悟,他情愿被打死也不愿意吐露半句实情,就算我们再坚持,最后的结果也是一样。” “还是,你真的想把他弄成智障或则植物人?这对于我们来说能有什么意义?” “……”听完秦时的话,一时冲动的赵元一下子就清醒了。 他沉默了。 ……秦时说的没有错,凌青山是铁了心不肯服软,况且把对方弄成智障或则植物人这样做实在很不明智…… 虽然清醒了过来,但即便如此,他依然很不心甘。 他低声道:“……那要怎么办?难道就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浮生被杀、月琼得逞拿到北宫王府的遗产,独自快活地逍遥法外吗?那我们先前做的一切又意义何在?” 赵元觉得此时更加穷途末路,整个人的心情都变得乱糟糟。 偏偏在这种时候,有个不怀好意地的人出来打算火上浇油。 本来一直不说话的月夫人忽然开口。 她笑得很端庄淑女,一双眸子却微微上挑,满是讥讽之意。 “……赵元,你之前不是说,要用吐真药从凌青山的嘴里套出我买.凶.杀.人的事实吗?怎么……我到现在还没有听到有关于这件事的一星半点呢?” 被月夫人抓住了小辫子,赵元的额头上有汗冒出来,没法子像之前那样硬杠回去。 他只能勉强压着嗓子道:“……出了点小岔子,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月夫人懒洋洋地说:“……原来是这样吗?我还以为是你压根就套不出什么来,所以正焦头烂额地忙着,想着该用什么借口来敷衍我们,尽可能地拖延住时间呢。” “我不是学医的,对这些药啊、效果啊也不太清楚,懵懵懂懂下忍不住多问几句,圣医……不会怪罪我嘴笨吧?” 赵元知道,月夫人特意强调圣医两字是存心来恶心他的。 话里话外的含义再明显不过,就是明明白白地嘲讽他的医术是有名无实。 换作先前,月夫人哪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嘲讽,她怕持有令牌的赵元、又怕掌握着她秘密的凌青山,所以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得小心翼翼。 但现在她已经摸清楚了局势,有恃无恐,就是她此时的最好写照。 在这种情况下,赵元能说些什么? 吐真药对凌青山的逼供失败了,还能有什么力挽狂澜救回浮生的办法? ……没有了……不可能了……他们已经没得救了……就差半只脚踏进坟墓里,让人钉上棺材盖送进黄土了。 月夫人看出了赵元有话不敢说,她越发地更加得意起来。 她又懒洋洋道:“虽然我完全不懂药物还有效果,但是赵元,大伙儿在这里站了许久,又是火辣辣的太阳晒着、又是干巴巴的风吹着,早就等的不耐烦了。” “你说出了点小岔子需要时间解决,那……也得告诉我们要多少时间解决吧?难道要我们等到天荒地老不成?” 赵元只能勉强道:“……很快……很快就能解决……” 月夫人嗤笑了两声。 她慵懒地说:“算了吧,赵元,你就是从凌青山的嘴里根本套不出什么话来,还在我面前装什么大尾巴狼?白白浪费我们的时间,小丑般的做戏很有意思么?” 说着,月夫人又戏精上身。 她好像想到了什么,眼圈紧跟着红了起来。 “……原本这就是莫须有的事情,而你们却非要强行摁着我的头签字画押,诽谤我派人暗杀你们、去杀害王爷。” “我上辈子究竟做了什么孽,竟然要在这辈子这遭受到这么恶心的屈辱?难道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好人能够帮我吗?我怎么这么苦……王爷啊……” 泪不断地从眼角滑落,湿了衣襟、袖子,月夫人哭得极其悲伤,让周围的众人也都看得怜悯。 方丈脸上的神色都不同了,看向赵元和秦时的目光里满是不认同和谴责。 赵元望着这一幕,自己咬牙切齿,却对月夫人没有一点儿办法。 月夫人哭着哭着,隐隐感觉悲惨的气氛已经酝酿得差不多了,便抬起头,脸上刻意留着滴泪珠,更显得小家碧玉的脸上楚楚可怜。 她带着哭腔怒喝道:“赵元,你搬弄是非、助纣为虐、以德报怨,这样也算是父母心的圣医吗?你到底要帮你的主子欺压我到什么时候?你的良心在哪里!” 被冠上根本就不存在的罪名,赵元愤怒不已。 他多想反驳月夫人才是搬弄是非、助纣为虐、以德报怨的那个人,可如今的处境怎么能让他有底气反驳? 他只能闭着嘴。 见此,月夫人更加得寸进尺,借机想要报复。 她突然拿起地上的石头,用最大的力气猛的抛向赵元,恨恨地喊道:“你这个歹毒的恶人,去死吧!” 月夫人神情恨恨的,心里却是乐不可支。 眼看着,自己抛过去的石头就要重重砸在赵元的脸上,那份乐不可支,在她的心里几乎要膨胀到了极端。 她已经迫不及待等着见到赵元一头是血的模样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石头,突然在半空中停止了,它被抓在手里,距离之近,离赵元的眼睛就差一点。 赵元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人。 关键时刻来救他的场的,正是秦时。 秦时冷淡地说:“月琼,没人告诉你,杀人是要偿命的么。” 直面秦时,让月夫人的心里不由自主地生起了惧意。 但她立刻嘴硬道:“如果不是你们一次又一次地想害我,我又怎么会被逼急了,愤怒到想要这样做!全都是你们……” 月夫人的话还没有说完,秦时就直接打断了她。 他冷冷地说:“你可以尽管扯,但你要是想用这个当借口,蓄意伤害我的人,那么就不要怪我接下来在你的身上加倍奉还回去。” 月夫人当然不相信秦时敢这么做,这里有这么多武林高手,还有少林寺的方丈,随便几个围殴他,他还能活? 她立刻威胁道:“你敢……” 话音未落,突然有个东西嗖的一声过去,瞬间撩开了她的耳旁。 只见到,几缕被斩断的乌黑发丝轻飘飘地落在地上,被截断的位置仿佛用最锋利的刀刃割断的一般干净利落。 紧接着,忽然听见崩哒一声。 一块石头滚落在石砖面上,轻轻地碎成数块,空留下一个不远处被直直地穿透了的柱子。 ……空气变得死一般的寂静。 在场的众人都不敢重重的呼吸,因为他们的后背已经湿成了一片。 谁都没有看清楚,那块石头,是什么时候从他们都眼前闪过去的,唯一听到了轻得仿佛没有了的声音,也是唯一他们能捕捉到的证明是秦时出手的痕迹。 他们忽然觉得脑袋很凉,跟那根柱子似得被突然穿透了,浑身上下湿漉漉地仿佛刚从瀑布里出来。 月夫人终于反应过来,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的嘴张开,眼睛的余光,微微颤颤地落在从自己头上掉下来的乌黑发丝上。 她的两条腿不由自主地软了,当即瘫跪坐在原地。 就在刚才的一瞬间,她真实地感受到了杀意,来自近处那个面无表情、俯视着她的男人。 如果刚才再近一寸,恐怕掉在地上的就不是她的几缕头发,而是她的整个脑袋了。 从来没有受到过这种危险,她脸色越来越铁青,突然歇斯底里地骂道:“……你……竟然敢……你竟然敢动手杀我!”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北宫王爷的夫人!我是皇亲国戚!是尊贵之躯!你个舞刀弄枪的贱民是不想活了吗?我要你死,我现在就要你去死!” 秦时说:“好啊,我就站在这里等着。” 月夫人对身边的武林高手们说:“谁杀了秦时,我就给他一百万两白银!一百万两白银!” 空气依然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人、没有人说话。 月夫人又说:“一万两黄金!谁去杀了他,我就给一万黄金!一万两黄金!” 依旧没有人说话,死寂、只有一片死寂。 月夫人这才发现,这些在江湖上有名有姓的武林高手在秦时的面前根本就不值得一提,他们甚至连抬起头看她的勇气都没有。 月夫人脸色苍白,喘不过气来,恼羞成怒地骂他们。 “……废物!都是一群胆小如鼠的废物!” 秦时说:“给自己留点口德吧,泼妇骂街,可不符合您的尊贵身份啊。” 月夫人狠狠道:“少对我指手画脚,用武力强行制裁别人,你以为自己又好到哪里去?和这群垃圾一样能分出个屁的高低,有种就拿铁据来证明我有罪啊!” 秦时突然道:“好啊,这可是你说的。” 月琼没想到秦时会这么回答。 她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还有对付自己的方法! 出其不意 这种想法一冒出来,月夫人就立刻压制了心里的不敢置信,彻底否决了这种可能性。 秦时怎么可能还有办法证明,四天前的那场暗杀是自己命令的,一定是想激自己慌了神智,一时间手忙脚乱露出了破绽,哼,门都没有! 想到这里,月夫人就有了自信。 她把被截断的发丝撩到耳后跟,眸子慵懒地一挑。 “既然你刚刚说,你还有办法证明我就是那所谓的幕后凶手,那就赶快露一手给我看啊。” “哦,对了,你大可放心,我是不会半路逃走的,毕竟……这种事本来就是与我没有任何关系,又何必要逃呢?” “但……若是这所谓的方法又是和之前一样只是个拙劣的无聊把戏,那就不要怪罪我没耐心,叫人将你和你身边同是跳梁小丑的玩意给赶出少林寺去!这里,可不需要胡搅蛮缠的无赖!” 秦时风轻云淡地说:“放心,不会使你失望的。” 对此,月夫人没有说话,只回应了不屑一顾的一声哼。 秦时从始至终都是一副平淡的态度,丝毫没有任何的惊慌失措。 一旁的赵元却焦虑了。 他已经万念俱灰不再抱有一点希望,只觉得失去了唯一的王牌后,无论做什么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也就不相信秦时还有什么办法。 在月夫人不屑一顾的站等看戏,与赵元灰心丧气的放弃挣扎时。 秦时走过来,然后在凌青山的身边停下了脚步。 没想到,他第一句话问的人不是跪在地上的凌青山,而是赵元。 “赵元,你先前说,只要服下了吐真药,服用者接下来所说的每句话全都是真话的话,确定没有错?” 没有想到,秦时会在这种时候询问自己,被点到名字的赵元不禁愣了一下,弄不懂秦时为什么突然之间要问这个。 确实是真的又有什么用呢?凌青山继续抵抗不肯配合,吐真药不照样还是没用吗? 尽管心里有百般的疑惑不解,但还是迟疑地道出了实情。 “……是这样……没有错……” 秦时点点头,“那就再好不过了。” 其实不止赵元不解,月夫人也是同样。 她听了这云里雾里的对答,不禁皱起眉来,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渐渐浮上胸口,突然忐忑不安起来。 她隐隐感到,接下来似乎要有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情即将发生…… ……这个秦时,到底想要干什么? 此刻,没有人能读懂秦时的想法,他的行为在任何人看来都太奇怪、太无用了。 秦时从赵元那里得到了需要的答复,就淡然地对凌青山说:“我知道你现在精神还很清醒,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会,你应该也有所察觉药性开始在慢慢减退。” 凌青山抬起头。 他没有说话,但那双浑浊的眼睛,却明显比刚刚多了一些正在逐渐收回意识的清明。 秦时说:“……我知道,你是绝对不会配合我们,吐露出究竟是谁买.凶.杀.人,派你在四天前企图暗杀我和赵元的。” “因为只要此刻你一开口,那么说出的所有话都将只会是真话。” “但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我一定要问你,一个就算你十分不情愿也得非回答不可的问题。”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把视线集中在秦时和凌青山的身上。 他们在好奇,秦时的口中那一定要问的,就算凌青山十分不情愿也得非回答不可的问题究竟是什么? 难道,那就是能证明月夫人干了买.凶.杀.人的事的办法吗? 就在这所有人都十分好奇的关键时刻,秦时突然伸出手,指向了站在某处的方丈。 “少林寺的方丈,是不是就是在四天前,派你暗杀我和赵元的幕后黑手!” 什么?! 此言一出,在场的众人纷纷惊得差点把下巴掉在地上,效果不亚于一道天雷劈在头顶。 他们都在怀疑,刚才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现了毛病? 如果他们的耳朵没有毛病,也不是因为听岔了,那为什么……秦时会在刚才问出那么白痴的话来? 少林寺的方丈,居然是派天下第一杀手去暗杀秦时和赵元的幕后黑手?这……这哪跟哪啊!简直是比母猪会上树、公鸡会下蛋还要扯淡啊! 躺着也能中枪的方丈,听了后也是彻底的懵逼了,头上不禁冒出大大的问号。 他见秦时说这话时的态度不卑不亢,就像是真有其事一般平静,使得他忍不住开始怀疑起自己来。 ……难道……是我老年痴呆了?其实之前真的有做过这种事,但恰好忘记了吗?不是吧,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哇? 凌青山则是一副看傻子似得表情看着秦时。 “……他一个天天吃斋念佛的和尚,没事干,花钱派我来杀人?他有毛病吗?” 听了凌青山的话,秦时摸了摸下巴,独自若有所思道:“……啊,原来不是吗?哦,我说呢,看着也不像,那或许是搞错了吧。” 听到这话,在场的众人纷纷感到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严重的侮辱。 这样也能搞错啊?不要随随便便,认真点好吗?又不是在玩猜谜喂! 秦时突然又指向了人群中的一个人。 “那就是他了,总对了吧?” 突然被指到的那个人则是一脸茫然。 啥?谁会那么作死,不要命去干你这个修仙了一百年的大佬啊,我真的只是单纯跑过来看热闹的,难道吃瓜也有罪吗? 一个群众演员怎么突然就变成幕后黑手了?这跨度未免也太大了吧!导演,你给我的剧本里没有这样写啊! 凌青山只想翻个白眼。 他深深地觉得,秦时一定是早上喝错了什么药,导致现在药效终于发作,脑子抽了,不然怎么会问出这么随便到不忍直视的问题来。 “我压根就没有见过这个人,他是不是幕后黑手,难道还要我解释吗?” 秦时看起来很烦恼的样子。 “原来又不是吗?真麻烦啊,那干脆就小公鸡点到谁,谁就……” 看到这里,众人都快要内伤到吐血,躺倒在地上放弃思考了,一时间只想要立刻踹一脚让他出门。 能不能正常点说话?你当这里是酒楼,自己正纠结着到底该点哪盘菜吗! 凌青山有些烦了,不想继续陪玩这种无聊的家家酒游戏。 虽然眼前的景物还是抓不住似得又碎又合,思维蒙了一层雾般模糊的,但不管秦时想搞什么鬼,他都没有耐心了。 他冷冷地说:“够了,他们都不是派我在四天前企图暗杀你和赵元的幕后黑手,打从刚才起,你就一直东扯西扯,目的根本就不是这个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话音刚落,秦时本来心不在焉的语气突然一转。 “我想问的问题从始至终就没有变过。” 凌青山说:“那么你也应该清楚,我是不会回答的。” 秦时说:“没有回答?正相反啊,凌青山,就在刚才你其实已经告诉了我真相。” “什么……?” 凌青山一怔,立刻反驳道:“你在骗谁?我刚才根本就没有说过一个字。” 秦时说:“你会这么认为,我当然理解,因为刚才我就没有直白地问你,派你来暗杀我和赵元的幕后黑手到底是不是月琼,所以你自然会这么认为。” “凌青山,你坚决的毅力令人感动,面面俱到的防备更是让人佩服到想要鼓掌,但你千算万算,可惜唯独还是算漏了一件事。” “你刚才说了实话,诚实否认了这些人和幕后黑手并没有丝毫关系,这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妥。” “只是,既然回答的如此轻松,那么,你为什么不像刚才那样直接否认我月琼不是幕后黑手!” “……!” 凌青山一震,万万没想到,秦时的目的居然是这样,他之前做的看似胡闹的一切,竟是为了引蛇出洞!间接套出他的话来! 秦时说:“如果月琼真的不是幕后黑手,你完全可以直接否认我的问题,不是吗?” “那么这是为什么呢,就是因为她就是那幕后黑手,所以你不是不能回答,而是不敢回答!” 凌青山不甘想要反驳,但突然,又感到脑子疼得厉害,一时间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吐真药的药性又上来,他一时间根本就想不到怎么说谎话! 秦时说:“这是最后一次,我问你最后一次,凌青山,四天前派你来暗杀我和赵元的人,是月琼!还是不是月琼!” 凌青山捂着头,他咬着牙,表情异常痛苦,身子颤抖得仿佛筛子。 “……我……我……我……” 秦时问:“立刻回答我!” “……我!呃!” 凌青山受不了脑内的纠缠,终于精神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扑通一声直直地倒在地上,昏厥过去再也爬不起来。 众人皆是一片哗然! 秦时俯视着地上的他,漠然地说:“现在,结局已经很明显了。” 他转过身,面对月夫人,眼里的情绪很冷。 “月琼,你现在还有什么话好说!” 加倍出其不意 在场的众人纷纷转过头来,目光一起投向站在他们身后的月夫人。 面对秦时冷冷的问话,月夫人不说话。 见此,赵元以为月夫人是怕了,无法反驳秦时才说不出来话。 赵元说:“月琼,你不是要真相吗?如今真相已经摆在了所有人的眼前,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众人望着这个看似小家碧玉实则恶毒的弱女子,一个疑问也浮上心头。 月夫人花大价钱,买天下第一杀手,杀死秦时和赵元到底为了什么? 秦时和赵元是为了解救浮生而来,如果浮生获救,那么郡主便能摆脱与浮生一同密谋杀害北宫王爷的嫌疑。 一旦洗脱了嫌疑,郡主便还能在北宫王府里当家做主,而这……正是刚刚亡夫的月夫人最不想看到的。 想到这里,众人才终于有了领悟。 月夫人之所以要买.凶.杀.人,是因为一旦浮生获救,那么就会极大的影响到她在北宫王府的地位。 所以为了保住这份来之不易的巨大权势,她才会决定铤而走险把风险扼杀在萌芽之时。 浮生必须死,北宫辰也必须得继续背着罪名在身上变成永远的污点,才能使得她这个亡夫了的夫人地位在未来走得更安稳。 可是,众人又有些不解了。 ……那她又为何会那么害怕秦时和赵元?难道只因为他们的靠山是郡主吗? 这说不通啊。 如果浮生真的有杀了北宫王爷、犯下了这罪不可赦的罪孽,她根本就不需要害怕对方能逃脱罪责。 皇室都为她撑腰了,人都送到少林寺来了,她究竟在担惊受怕些什么? ……难道! 众人心里突然有了一个惊天地的念头。 难不成……北宫王爷的死正是她一手策划的! 所以,她才会那么怕、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把对自己不利的所有扼杀? 想到这里,众人在震惊的同时,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好几步,离月夫人的距离远点。 这猜想真是恐怖至极,要是放在一天前,谁听了大概都会哈哈大笑说怎么可能,但现在看来,却让人下意识地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仔细想想,事情确实怎么会这么凑巧。 案发当晚,刚好让月夫人看到了浮生拿着凶器从王爷的寝室里出来,又刚刚好从浮生和北宫辰的床底搜到了那把沾血的凶器。 原本,他们还觉得这没什么好想的,因为人证、物证都俱全,便顺理成章地就下了结论,准备裁决浮生。 但其实,他们都错了,这根本就不是巧合这么简单的事,而极有可能是早已预谋的栽赃陷害! 在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后,他们的脑海里,闪过月夫人一次又一次的形象。 她的捂脸哭泣、她的尖酸刻薄、她的虚弱无力、她的破口大骂…… 就像是在性格分裂一般,她所有表现简直是矛盾至极,一方面确实确实楚楚可怜,一方面又非常傲慢自负。 这种种的自相矛盾,仿佛重重的一榔头,把众人的脑袋瓜子砸了个底朝天。 他们对月夫人最后的一点相信,在此刻被彻底地抹灭干净。 短短的几天内,他们的认知被不断地颠覆,谁是对、谁是错已经没有谁能分得清楚了。 接下来,无论月夫人要说什么,他们都不敢再相信了,因为他们已经无法确定接下来还会出现什么更让人不敢想象的剧情变化了。 面对秦时冷冷地质问和赵元步步紧逼地追问,以及所有人噤若寒蝉的不言不语。 月夫人在长久的沉默里,忽然笑了。 她的笑,透着一股只有自己才能知道的乐趣,好像那些扎在她身上能置她于死地的证据,都是一堆软绵绵的废物。 ……这很不正常……这太不正常了! 这犹如神经病发作一般的诡异变化,让赵元的心中升起了一丝很不好的感觉。 他想起来了在落雁山庄的时候,那时,扬罗被秦时揭破了真面目后也是一样突然性格大变。 身体不住地发抖,手里拽紧信,原本还摆着一脸的不相信、不相信自己就这么败了的恨恨表情,却突然之间就哭了。 一边低垂着头哭着,一边说着悔过自新的话。 那副求饶的模样,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接受不做抵抗了。 没想到,突然手里出现一把锋利的匕首,仿佛一只发狂的疯狗向当时的秦时冲过来。 似乎就算是死了,也要临时拉上一个垫背的。 赵元忍不住警惕起来。 他不知道,月琼会不会也像杨罗那样在逼上绝路后突然发起神经,要给秦时捅上一刀。 月夫人忽然停下了笑声。 她望向赵元,轻而易举地看出了对方眼里,连掩饰都没有试一下的怀疑和警惕。 虽然看出来了对方眼里的怀疑和警惕,但她的嘴角却连变都不带变一下,竟然还是一副让人完全搞不懂的轻笑。 月夫人说:“……赵元,你为什么要摆出一副看见了恶狼吃熊的表情,难不成是在害怕?” 她似乎觉得这句话很好笑似得,忍不住低笑了两声。 “你害怕什么呢,我又不会突然发狂要吃了你或则吃了你的同伴,毕竟……” 她低下头,手温柔地抚摸着自己衣服下微微隆起的肚子,眼里满是对待最珍爱的宝贝一般的宠溺。 “毕竟我肚子里,这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家伙还在睡觉呢,虽然没有了爸爸,但他会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爱着他的……” “不可能!” 听到这话,赵元一脸不敢置信,当即就否定了月夫人的话。 “……你怎么可能会怀着王爷的骨肉!” 月夫人嘴角的弧度上扬得越发诡异。 她轻声地呢喃道:“你不相信?那就过来啊,你不是医师吗?想知道我是不是真的有喜,把个脉不就行了,还是……” 她突然停住了没说完的话,眉开眼笑着。 这变化太过惊天地,任由哪位算命先生在场,恐怕都算不到接下来居然还有这种情况。 赵元不相信、不相信月琼会怀着王爷的骨肉。 所以他上前了,阴冷着一张脸,把手指放在了月夫人伸出来的手腕上。 几秒过后,忽然,他的表情瞬间变了。 他脸色一变,然后又是一变,最后完全都不对色了。 月夫人还在微笑着。 赵元的内心却是在翻江倒海一般震惊。 尽管他一百个、一万个不相信,却也无法否认月夫人说的话,因为她确实怀了孩子!而且万万没想到的是居然已经有三个月了! 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若是她真的有喜了,那么不就是说明她和王爷的死并无关系吗? 月夫人欣赏着赵元过山车似得的表情变化。 她微笑道:“我真的觉得很奇怪呢,我怀着王爷的骨肉,无论发生什么,当然是期盼着王爷活得越长寿越好,这样,我肚里的孩子出生后就能生活地更加自由自在。” “你说是我谋害了王爷,栽赃陷害给驸马和郡主,可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这种对自己百害而无一利的傻事呢?这样做,对我究竟有什么好处呢?” “呐,你不打算说些什么吗?赵元。” 赵元已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月琼说的没有错,她怀着王爷的骨肉,只要生下来就能得到王爷的无限宠爱。 就算不是儿子也可以想再生一个争取到继承,不知道未来的什么时候,说不定整个北宫王府都将会是他们的。 她又何必多此一举,去谋害王爷? 不妙……真的不妙…… 赵元感觉背后冷汗直冒。 现在看来,反而是浮生和郡主的嫌疑最大,完全可以说是他们嫉妒羡慕恨月琼以后飞黄腾达的好日子,所以秘密合谋杀害了王爷。 可是,又有哪个杀人凶手会这么傻到把凶器藏在自己床底下,不拿去偷偷丢掉的? 简直矛盾,所有的一切简直都矛盾到了极端! 赵元能说会道的一张利嘴,在此时此刻只能变成了哑巴。 他的表情相当难看。 月夫人突然捂着脸,悲伤地抽泣道:“……郡主为了得到遗产,不光和自己的夫君一起杀了王爷,还不惜残害我肚子里未出生的孩子,这样残忍真令人悲痛欲绝。” “你说……我派天下第一杀手要杀了你和秦时,但你们是郡主手底下为她做事的人,拿出的证据也不一定是真的。” “这个所谓的暗杀,说不定……也是你们贼喊捉贼一手策划的!” 赵元说:“月琼,你少胡说!” 月夫人道:“那你倒是告诉我,我到底为什么要杀王爷啊!” 赵元想要反驳,一时间却发现自己居然无话可说。 这时,他的肩膀上突然搭上一只手。 秦时上前,淡淡道:“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的审理,相信各位也都累了,方丈,先暂停审理,改日再判吧。” 方丈见局面再次僵持住,一副很难打破的样子,他又惹不起两方的任何一位,便赶紧同意了好聚好散。 “那就这样吧,大家先回去休息。” 眼看着,秦时带着赵元要走。 月夫人突然轻笑道:“……别忘了,皇室承诺的时间只剩下两天一夜,留给你们的时间可不多了,要好好把握呀,我可是无比期待着你们把我扳倒的那一刻呢。” “你……!” 忿忿不平的赵元立刻被秦时拦住。 秦时低声道:“不要冲动,先回去从长计议。” 赵元咬牙。 但他只能忍了忍,在月夫人胜利者的姿态下狼狈离开。 树下 秦时和赵元回到了少林寺安排给他们的住所里。 一回到屋子里,赵元就烦躁地说:“月琼居然怀有王爷的骨肉,为什么偏偏是在这种时候,到头来还是功亏一篑!” 秦时说:“赵元,你确定月琼的肚子里真的怀了孩子?” 赵元说:“……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我不得不说,她确实没有说谎,那孩子是活着,而且差不多已经在她肚里存在了三个月。” 秦时说:“也就是说,在王爷遇害前她就已经怀有身孕了?” 赵元说: “……是这样。” 秦时说:“北宫辰知道这件事吗?” 赵元摇了摇头。 “她不知道,实际上,北宫王府里的所有人都不知道,这句话就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如果我早就晓得了,刚才也不会感到那么震惊了。” 秦时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也许是你诊断出错了,月琼只是利用了什么药物伪造了有喜的假象?” 赵元说:“如果她真想伪造自己怀有身孕,她也不该傻到在我这个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玉面圣医的面前班门弄斧,期盼着依靠雕虫小技瞒过了我。” 秦时说:“那么就是说,这已经是斩钉截铁的事实了?” 赵元很不想承认,但他只能噎了了半会后,灰心丧气道:“……如今看来……确实是的。” 秦时思虑着说:“月琼有了孩子就等于证明她没有杀害王爷的动机,我们本身就处于劣势,物证没有、人证就更没有了。” “凌青山这张王牌算是废了,我们这条路已经是走不通了,这样的话……就很难办了啊……” 赵元说:“就不能再想办法激一激月琼吗?” 秦时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如果换成你,在吃了差点把自己给搞死的大亏后,还会这么草率地冒着风险行动么?” “月琼不是傻子,先前是她太轻敌再加上一时焦急,所以才会中了我们的激将法露出了马脚,现在她已经学乖了,根本不可能在一个陷阱还掉进去两次。” “如今她才是猎人,悠哉悠哉地在陷阱边上等着,看着我们在垂死的边缘无力地挣扎。” 赵元愤愤不平道:“可我们凭什么要眼睁睁地看着她稳坐胜利者的位置?我绝不相信她是无辜!” “虽然现在驸马和郡主的嫌疑看起来最大,但要我怎么去相信,哪个杀人凶手会这么傻不把凶器偷偷丢掉,反而要藏在自己床底下等着被人发现的?” “王爷难道可以白死了吗?这杀人案件不仅搭上了两条人命,还让其他人一生都得背着污点看别人眼色,我不能忍受这种事情发生!” 秦时说:“你冷静些,赵元,光发泄愤怒不会起到任何用处。” 赵元说:“我知道……但我……但我就是忍不住,在这种走投无路的处境下,除了愤怒,我不知道我们还能做些什么。” “我真痛恨自己的医术为什么不能再高超些,若是在凶器上刮下干涸的汗液或则手指的纹路,就能检查出是谁拿了这把凶器,或许天底下就不会出现像今天这样的冤案!” 秦时在心里吐槽。 如果你真研究出来了这种东西,那就不是武侠世界,而是玄幻修仙了,当朝皇帝估计都得给你颁发诺贝尔科学奖了。 秦时说:“不要太给自己压力了,虽然现在的处境是很艰难,但在不经意间也许还能找到反击的线索。” 赵元叹了口气,“但愿如此吧……希望不是我们只是在白日做梦……” 秦时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事。 他拍了赵元的肩膀,“对了,赵元,你能借我一样东西吗?” 赵元疑惑了一下,“啊?你要借什么?” —— 审理刚结束没多久后,原本还都是人的空地院子里已经是空空如也。 一棵茂密的梧桐树还在微风徐徐下,稍稍摇晃着绿荫。 墙壁在周围绕成了四四方方的一圈,没有人打扰的寂静里,还能听到不远处若隐若现的诵经声,以及淡淡的禅香。 树下,一个人靠坐在树干前,他闭着眼,头微微的歪着。 半黄的落叶从枝头飘忽着,轻轻地落在他衣襟上,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安静。 但突然,连眼睛都没有睁开,他就开口说了一句话。 “……你来,是想要看我笑话的吗?” 一个不怎么清晰的阴影处里,秦时迈开脚步,走出来,向凌青山的方向慢慢地走过去。 “我一丝气息都没有泄露,你是怎么知道我来了的。” 凌青山缓缓地睁开眼睛,里面的情绪很平静。 “你身上的味道。” 秦时说:“……味道?” 凌青山说:“你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草药味,和赵元身上的那股味道相同,一般人很难能沾染上这种苦涩又杂糅着各种草药的气味,如果不是长时间和他待在一块的你,我也想不到还会是谁了。” 秦时说:“……你的嗅觉很灵敏,观察力也是,很少人会注意到这种细微的小事,这实在很不值得一提。” 凌青山说:“如果连这种小事情都察觉不出来,相信我这个经常在刀尖上行走的人离死也很快不远了。” 秦时说:“你或许可以考虑应聘看看刑捕,这个行业里,如果没有你这样出类拔萃的人存在,会是一大遗憾。” 凌青山:“还是算了吧。” 秦时说:“你是觉得,自己会因为过去的身份而不受其他人信任?” 凌青山说:“那倒不是,只是干那活工资太低。” 听到这话,秦时嘴抽。 作为一个杀手要不要这么务实,掉钱眼里都没有你这么夸张喂! 凌青山继续说:“你来这里并不是为了给我做职业推荐的吧,让我猜一猜,你们终于想起我要暗杀你们的事,决定此时要报复了么。” “难得啊,我还以为你们早就把这事抛之脑后了,沧海变桑田时才能想起来,现在看来还不算是记性太差。” 秦时无言以对。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会上赶着欣慰仇家终于想起了恩怨,总算要杀了自己的。” 凌青山说:“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无论是大的、还是小的,比起留着脑袋,还不如干脆利落地赶快下刀子。” 秦时说:“那怕是要让你扫兴了,我的身上从来不带着刀子。” 凌青山说:“你若是需要,其实我这里还存着几把货,材质上乘,品种多样,有蝴.蝶刀、柳叶刀、鱼头刀、即使是菜刀也有。” “一把本来要五两银子,今时不同往日,就当优惠吧,打个折算你二两银子,你打算要几把?若是买十把以上可以给你批发价。” 秦时真的要忍不住吐槽了,约人打架还给仇人推销杀人工具,真的没问题? 秦时说:“我只是想交代一样东西罢了。” 凌青山说:“若是炸.弹,容我拒绝,比起血肉模糊,我更想留个全尸。” ……不是,我看上去有这么残暴吗? 秦时嘴抽道:“和你做朋友的话,无论是谁,相信一定都会很累。” 凌青山说:“若是你能接受,借我的钱就得还高额利息的人生准则,我可以考虑考虑交朋友这种入不敷出的交际关系。” 别了,算我怕你了,还是放我一条生路吧! 秦时觉得还是快点把东西给凌青山的好,他担心再耽搁几分钟下去,自己会被憋屈到内伤吐血。 手里接过了抛来的东西,凌青山抬起手看了看,发现是一个白色瓷瓶,轻轻摇一摇,里面还有药丸碰撞发出的细微响声。 秦时说:“吐真药的副作用很大,光凭自愈,是很难短时间内恢复,服下这里面的药丸,你的精神会感觉舒缓很多。” 凌青山沉默了,良久,他终于开口道:“……你什么意思。” 秦时说:“不用担心,这不是毒药,如果你还怀疑,我可以先服下一颗给你看看。” 凌青山打断了秦时的话。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想问,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个?我想你应该很清楚,如今我对你们来说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你根本不需要这么讨好我,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秦时说:“没有什么目的,只是恰好想到了而已。” 凌青山显然不相信。 秦时无可奈何地叹气,“不是每个人都很功利,天底下,很多事情有时本来就很简单,虽然你大概还是不太相信……” “药就给你了,至于吃不吃是你的选择。” 秦时突然想起什么,又道:“时候不早了,天快凉了,在树下继续坐着可是会着凉的,尽早回去歇息吧。” 说完这些,秦时就转过身走了。 才走出没几步,这时,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叫喊。 “……等等!” 秦时疑惑地转过身,看到凌青山站在树下,脸上的表情很难以言喻。 最后像是终于下了什么决定,从树下走过来,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在秦时的面前。 “这是你的东西,拿去。” 一封信 秦时低头看了一眼凌青山手里的信,抬起头后,脸上满是疑惑不解。 “……我不记得,我有落过这个。” 凌青山说:“这是四天前,我刚到北宫王府接受暗杀你们的单子后,在一个老流浪汉的手里拿到的。” “当时他硬要进北宫王府,但进不去,见到我从里面出来就非要塞给我,想叫我转交给北宫辰,我赶时间推不开他的死缠烂打,于是就敷衍应付着随便塞在了身上。” “我没有打开过里面,至于里面写了什么也不是清楚,既然你和赵元是为北宫辰做事,想来,这封信给你和给她之间也没什么差别。” 秦时说:“……其实……你大可以选择不告诉我。” 凌青山不在乎地说:“恰好想到了罢了。” 秦时说:“我以为你会对吐真药的事耿耿于怀,而且天下第一杀手被俘虏也不算什么光彩事。” 凌青山耸了耸肩膀。 “你没有想错,我是还耿耿于怀着,毕竟我可不是什么大好人或者天生爱受虐。” “但也别误会了,我之所以这样做,不是因为被感化了想要帮助你们,只是还个不杀之恩的人情而已,并不想要和你们扯上什么关系。” “如果你临时改变主意了,现在就想要报复,当然我也无所谓,反正每天想要杀我的人也不止一个,多一个和少一个没有任何区别。” 秦时忽然道:“不,不需要,这样就可以了。” 凌青山看着他收起信的动作,突然说:“你就不怕……我是在骗你吗?” 秦时说:“怎么这么说?” 凌青山说:“别忘记了,我之前是要暗杀你们的,也就是等于我是站在月琼那一边的,若是她想给你们下套,利用我也不是没有可能不是吗?” 秦时说:“我不觉得,你会做这种事情。” 凌青山忍不住追问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放心?我既不是你血缘关系的亲人,也不是生死与共的朋友,更别提之前那段最糟糕的第一印象,你最正常的反应不是应该对我百般防备吗?” 秦时说:“只是隐隐的感觉,让我不觉得你是个坏人。” “……”凌青山突然没法说话了。 他严重纠结着什么,似乎很头痛的样子,最后只有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真是我见过的所有人里最奇怪的一个。” “如果不是拥有高深莫测的修为傍身又是前魔教教主,我真觉得,你只要刚刚踏进江湖就会被骗得身上精光。” 秦时说:“其实,江湖上的好人还是很多的。” 凌青山摇摇头。 “这话从你这个魔教教主的嘴巴里吐出来,还真是让人觉得像在做梦一般不现实。” 说着,他忍不住低低地嘀咕两声。 “……难怪赵元能和你走得这么近,简直比小孩子还容易被哄骗……真是让人搞不懂,一百年前究竟是怎么当上魔教教主的,难道一百年前的魔教都是一群扶老奶奶过路的友善组织吗?” 秦时没有听清楚凌青山低声的自言自语。 他疑惑地说:“你刚刚说什么?” 凌青山说:“没什么,你保管好这封信就是了,对了,还有这瓶药。” 秦时接着丢过来的白色瓷瓶。 凌青山说:“这药,你自己拿回去还给赵元吧,我可不想过几天身上突然起痒痒或则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就算真的没问题,我也不想再多欠下一个人情。” 秦时说:“这单纯是我的意思,不算人情。” 凌青山说:“那也是一样。” 秦时不知道说啥好。 他头疼了,怎么……怎么会有这么倔的人…… 秦时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好吧,既然你不想要,那我就收回去了,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帮忙。” 秦时打算回去了,只是走出去不远,他听到凌青山在背后突然道:“……江湖没有你想象的那般有那么多的好人,很多事情不能只看表面,天底下的乌鸦不一定全都是黑的,白的也不一定都是好鸟,就比如赵元。” 秦时说:“你是在担心我?” 凌青山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 过了几秒,他撇过视线,语气冷淡地说:“……我只是嫌弃,这种傻事将发生在江湖上成为武林人士的无聊谈资罢了。” “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看到,有傻瓜被卖了还乐呵呵地替别人数钱的场面了,换了个人变成主角也是更没意思而已。” 听着听着,秦时嘴角越发翘起。 他稍微咳了一声,浅笑道:“无论如何还是多谢了你的关心,今后我会注意的,还有……那些有关于赵元的坏话,放心,我是不会告诉赵元的。” 望着秦时逐渐消失在视线尽头的身影,凌青山双臂交叉放在胸前,一个人嘟囔着。 “……切,谁会怕那个赵元啊……” 这时,他突然之间想起了什么。 “……等一下,谁说我是在关心你啊,少乱讲了,一个比小孩子还好骗的傻瓜哪里值得我去注意关心了!” 越想越生气,他抬起脚,忍不住踢飞了身边的一个石子,烦躁地说:“果然跟奇怪的人待久了也会变得奇奇怪怪,以后最好别再碰见了。” 虽然嘴里这样说着,但凌青山整个人却没有先前那样阴沉沉的了。 踢飞的石头也只是咕噜咕噜滚了小小的两圈,便懒懒地躺在了树荫下的阳光里。 —— 屋子里,赵元看见秦时从门口外面走了进来。 一看到他,赵元立刻追问三句,连气都不带喘的。 “已经去过凌青山那里了吗?他有没有为难你?你身上是不是受伤了?” 秦时说:“没事,他态度很好,还向我问候你来着,赵元,你对他的偏见也是时候该放下了吧?我觉得,其实他也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 赵元一脸的怀疑,显然很不相信。 他嗤道:“除非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不然,鬼才相信他会态度很好的问候我,反正我不喜欢那家伙,你可别希望着让我和他握手言和。” 秦时摇了摇头。 “我有时候真怀疑,你们俩个上辈子是不是一家人,不然脾气怎么会都这么倔。” 赵元说:“别了,我可不想和他做一家人,不然我会控制不住想要把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他打死的冲动。” 秦时说:“也难怪他不敢吃你给的药,换做是我也不敢吞下去。” 赵元哼了一声。 “他最好别吃,我的药给他吃了就是浪费,不过……如果能吃了也不错,起码多少能让他心里不舒服很多。” 秦时吃惊地说:“赵元,你……该不会真的往药丸里面搞鬼了吧?” 赵元说:“我倒是很想啊,不过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你肯定会多此一举在他面前试药,让他安心地吃下去,没办法,我也只能放弃这个想法了,算他走运。” 看着赵元一脸遗憾的表情,秦时嘴抽。 你到底是有多看他不顺眼啊…… 秦时无奈道:“你们两个啊……我真是服了,先别说这个了,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秦时拿出了之前凌青山给他的信。 赵元疑惑地问:“这是……什么?你哪里拿的?” 秦时说:“刚才凌青山给我的,说是四天前刚到北宫王府接受暗杀单子时,在一个老流浪汉的手里拿到的,本来是要交给北宫辰,因为进不去王府的大门就转交给了刚走出来的凌青山。” 听着,赵元的眉头皱了起来。 “……一个来历不明的老流浪汉……拿着一封信想要交给郡主……秦时,你该不会真的相信了他的言辞吧?” 秦时说:“你觉得不妥?” 赵元说:“如果有一百个数量的衡量,那么我就有一百个的觉得不妥,你难道没怀疑过这是月琼的陷阱吗?我不放心,还是把这可疑的东西烧了吧。” 秦时哭笑不得地说:“你都还没有打开来看过呢,有必要挫骨扬灰吗?未免太过谨慎了吧。” “就算真的有问题,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成功总是要有风险的,不试试看又怎么知道有没有用。” 赵元纠结了一会,在秦时鼓励安抚的视线下,只好勉强道:“……好吧。” 于是秦时拆开了这封信,全程,赵元都表现的谨慎小心,仿佛秦时拆的不是信,而是一个炸.弹。 “咦,这上面好像写了什么……” 秦时发出了疑问,然后下意识地念出了纸上面的字。 “——想知道月琼的真面目,就到半丁村西边的云来客栈。” 纸上,除此之外,就再没有其他的字,连署名也是空空如也。 赵元思考着自言自语:“半丁村……那地方不就在这附近吗?怪了,一个老流浪汉怎么会知道月琼的过去,还特意写一封信约我们到指定的地方见面……” “难不成,他和月琼有着关系?” 秦时把信收起来。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去会一会他。” 赵元问:“万一有诈怎么办?” 秦时微笑道:“那就更合我心意了。” 老酒鬼 深黑夜幕垂在干枯的树枝上,棕黄落叶掉满了地面,散发着一股不怎么明显的异味。 不知道哪里来的阴风吹来,地上的几片落叶飞到半空中,慢悠悠地飘到一处客栈的屋檐边。 这处客栈孤零零地坐落在一大片的土地中央,占了那么一丢丢的位置,周围没有一个房子,更显得它的装潢着实有些破旧邋遢。 两盏红灯笼在屋檐的两旁一摇一晃的。 灯笼里透出的微弱烛光,隐隐照亮了高高挂在大门头上,那云来客栈四个大字。 一片黄叶飘进来,摇摇晃晃之间,最后停在了正埋头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着的跑堂小二鼻尖上。 睡梦中的小二感觉鼻子有点痒痒的,还以为是虫子,便下意识地伸出手来赶了赶,他摸摸嘴巴,吧唧吧唧地打个哈欠,换了个姿势打算再酣睡一会。 下一秒,苍蝇拍啪的一声打在他的脸上。 吓得他眼睛都还来不及睁开,乌龟王八一样前仰后合地跌倒在地上。 店里只听见一声巨响,然后就是哎呦呦的不住叫痛声。 小二摸着摔红了的屁股,委屈地说:“老板,你干嘛打我啊?” 老板又是一个苍蝇拍打在小二的屁股上,吓得他连忙捂着屁股躲避。 老板说:“干嘛打你?哪有跑堂的像你这样,跟死人似得趴在桌子上像什么样子,没一点儿规矩!” 小二说:“我……我这不是太困了么,反正现在也没客人,就……就趴一小会也没多大事嘛……” 老板说:“不行,被人看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这是等着猪进来好宰客的黑店呢!” 小二嘀嘀咕咕地说:“……可不就是黑店么,大晚上的一片黑漆漆,连几根蜡烛都舍不得点,我要是客人也不敢提着胆子进来……” 老板说:“嘀嘀咕咕地在说什么呢?就要打烊了,还不快点起来干活!” 苍蝇拍啪啪啪的三声打在桌上。 小二吓得立刻从地上跳起来,拿过桌上的白布搭在肩膀上,捂着屁股,一溜烟地赶紧从老板身边跑了。 “我马上就去!马上就去!” 老板哼哼了几声,“……这还差不多。” —— 小二手里拿着白布,心不甘情不愿地擦着店里的桌面,小声地唉声叹气自己这辈子怎么这么命苦。 草草的做完了表面工程,擦完了本来就已经很干净的这桌,他又不情不愿地到另一边去。 他拍了拍桌上,相当没好气地对店里两个吃花生米聊天的痞子之外唯一的酒鬼道:“喂,别睡了,赶快起来挪个位置,我们就要打烊了!” 那老酒鬼像是被吵醒了一般抬起头,白头发乱糟糟地堆在头上,衣服破烂,人又矮又胖,一张酡红的皱脸上迷迷瞪瞪。 小二以为他没听清楚,又重复了一遍,“听见没有?我们要打烊了!” 老酒鬼迷瞪着眼睛,嘴里发出咕噜噜的怪声,像是随时要倒在地上,在扬起的灰尘里发出轰隆一声巨响。 他软绵绵地起来没多高,就跟睡死过去的猪似得扑进了桌面。 登时把桌上的酒水全洒了出来。 那酒水溅了小二满脸都是,直到老酒鬼打起呼噜,小二还是一脸没反应过来的目瞪口呆。 等回过神来,他简直气急了,连脸上的酒水都没抹掉,就气冲冲地要把这又肿又衣衫褴褛的老酒鬼从桌上拉起来。 但一靠近,他就被这人身上的臭味给熏得简直辣眼睛,直捏着鼻子连忙后退。 这气味……宛如放了三天的臭袜子泡在醋里,又在粪池上熏了一夜一样难以言喻,让人只想弯腰把胃里的隔夜饭呕吐出来。 小二一脸嫌弃。 这老酒鬼看上去都六十多岁了,头发全白,脸上皱纹一堆堆,怎么不知道把自己捯饬好? 不知道的,还以为臭袜子成精了呢。 虽然百般嫌弃,但小二也只能靠近把醉成一滩烂泥的对方弄出店去。 他一边捏着鼻子,一边捞起老酒鬼,拖着对方的腰,艰难地往客栈门口一步一步挪去。 短短的十几步路程,小二是走得小腿直发抖。 他也有二十多岁了,可捞着对方只觉得像拉着一座大山,而且还是泰山。 没一会儿,他就累得额头冒汗,只喘气了。 想呼吸一下,才松开鼻子,老酒鬼身上一股难以言喻的臭味就钻进了鼻子里面,熏得他一脸恶寒,赶紧撇过头用袖子捂住半张脸。 实在没办法,他只能向不远处的老板求救。 “老板!救命啊,这老醉鬼太重了,我压根就拉不动他,你来帮帮忙吧。” 老板头也不抬地算账本。 “少叽叽歪歪,我忙着呢,哪有功夫管这些,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我要你有什么用,赶快把他拖出去。” 小二忍不住嘟囔道:“……小气吧啦,活该生意不好。” 老板说:“蚊子叫什么呢?手脚还不麻利点!” “知道了,知道了!” 小二不情不愿地拖着老酒鬼,继续艰难地向大门口前进。 等终于到了大门口,他哈一声,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连刚才擦了桌子的白布都懒得嫌弃,拾起来擦擦额头上的汗。 他跨过老酒鬼的两条手臂,拉着对方想继续往大门外面带。 忽然之间感觉背后突然变得阴森森,有两道阴影从外面幽幽地站在后面,没有脚步声,死寂地笼罩了他整个人。 大半夜的,本来客栈里面就没有多少客人,除了老板和他就剩下了两个痞子,这些人离门口远的根本就看不到他。 一瞬间,小二的脑海里闪过无数有关于鬼的描述。 什么没有眼睛的脸上黑洞洞、长发长舌头的女鬼,那些恩恩怨怨的恐怖故事在胸口炸开来,手脚不由自主地传来凉丝丝的战栗。 小二惊恐得不敢动,他嘴唇发白,想喊又喊不出声音来,但又不可能一直维持着这个动作不动。 只能一卡一卡,浑身僵硬地扭过头去,从脚往上挪。 只听见天空一声霹雳。 他看见两个浑身上下包着布的东西,堵住了门口,在惨白的雷电下,湿淋淋地往下掉黏糊糊的白色液体,显得格外地渗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吃我啊!你们一定是找错仇人了,我们客栈里面真的没有卖人肉包子啊!” 小二抱着脑袋在地上瑟瑟发抖。 他不敢直视那两个东西,只敢偷偷去看,结果发现其中一个已经伸出手来,这一眼,几乎让他胸口的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 “别吃,别吃我!求求你,求你们了!” 他都快哭出声来了。 而那个东西的手也伸到了他的肩膀上,一个语气无奈的声音响起。 “……我们没有想要吃你,只是想问问,你们客栈现在还提不提供住宿服务?” 啊,如今这个世道,连鬼都要找地方住宿了吗? 小二懵了,这才想到抬起头来。 等他抬头一看,才发现那两个东西已经脱下了外表的白色物体,那居然只是两件相当普通的斗篷而已。 赵元把斗篷踢到大门外面。 他一边拍了拍身上的灰,一边发牢骚道:“……这半丁村的环境也太差了吧,四周到处都是沼泽,树上还有莫名其妙的白色蛛丝粘液,要不是一路上都紧紧得罩着斗篷,估计身上早就脏得像从泥巴地里滚过的一样了。” 小二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两个人压根就不是什么鬼。 那湿淋淋地往下掉的黏糊糊的白色液体,也不过是沼泽地树枝上的蜘蛛丝而已。 他扶额,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刚刚差一点把自己给活生生吓死了。 赵元走进来。 “小二,你这里有热水吗?” 小二从地上爬起来,发挥职业精神,立即热情道:“有的有的,客人要住宿是吗?两位赶得真是太巧了,我们这里刚好还剩下两间空房。” 赵元说:“等会再领我们去看,你先去准备热水,我实在是受不了身上这股难受劲了。” “没问题,我马上就去准备,两位稍等片刻。” 小二赶忙一路小跑着去准备了。 秦时望着跑远的小二,无奈道:“……看他刚才的样子,差点把魂都给吓出来了,咱们俩个看上去就这么像鬼吗?” 赵元漫不经心地说:“也许是因为他觉得你长得比较恐怖。” 一听这回答,秦时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喂,明明是你这个经常在停尸房解剖尸体的人看上去更恐怖才对吧! 这时,地上的老酒鬼发出吧唧吧唧的模糊叫声,翻了个面,一副就算睡成死猪也不起来的样子。 秦时说: “怎么有个老人躺在这里?” 赵元说:“远远就闻着一身酒臭味,估计是个醉生梦死的醉鬼,别管他了,我们先去找那个给北宫辰送信的人吧。” 一听到北宫辰三个字,地上的老酒鬼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从地上坐起来,两只眼珠子直直地盯着秦时和赵元,满脸防备和怀疑。 “……你们……是谁?手里怎么会有我给北宫辰的信?” 一百两银票 秦时和赵元互相用眼神对视了一下。 赵元蹲下身来,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了一番。 “……你就是那个在北宫王府前死缠烂打要把信交给北宫辰的流浪汉?看上去也没什么特别的。” 老酒鬼说:“你们还没有回答刚才的问题,为什么我给北宫辰的信会在你们的手里?” 赵元说:“要问的,也应该是我们这边才对吧?说真的,我并不相信你能爆出有关于月琼的过去。” “一个看起来六十多岁的老人,怎么可能和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扯上关系?即便说成父女也太不相像。” “就算你和她之间真有关系,那也只有可能是哪天,她刚巧路过往你碗里扔了几枚铜钱的关系。” “你写信,神秘兮兮地特意把人叫到这鬼地方来,我看,怕不是居心不良的诈骗吧!” 一般听到这种话,普通人早就气炸了,但老酒鬼却一点儿也不气急。 他哼哼了两声。 “别对我使什么激将法,我不吃这一套,你们要是还不打算回答我刚才提出的问题,那就快滚吧,我懒得听人放屁。” 赵元怔住了。 他没想到这个老酒鬼的警惕性如此之高,居然丝毫没有被激怒到,反倒对着他摆出一副爱理不理的嫌弃脸,好像压根就不怕自己这样不配合会因此遭受到什么危险。 他不禁思量,难道……这个老酒鬼真的知道月琼的过去?所以才会表现得这么有恃无恐? 他决定还是先打开天窗说亮话,不管对方是真的有料、还是故弄玄虚,都先行一步试试看再说。 赵元说:“我们为北宫辰做事,是她手底下的人,你如果是想找她商谈什么事情,那么对着我们讲也是没有任何差别。” 老酒鬼怀疑道:“北宫辰呢?她既然拿到了这封信,为什么不亲自出面,反而要派你们两个小喽啰来敷衍我?” 赵元脑袋上冒出一个井字。 说谁是小喽啰呢,有见过这么俊的跑龙套的吗?你全家才是跑龙套的! 赵元说:“北宫辰是北宫王府的郡主,身份之尊贵,当然不会随便出去走动,如果无论做什么事都亲力亲为,那出了什么意外,又有谁能担当得起。” “派两个信任的心腹来帮自己做事,这种事普天之下多得很。” 老酒鬼说:“讲得倒是头头是道,但我凭什么相信你们就是北宫辰的心腹?我活了六十八年,可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坏人会说自己是坏人的。” 见老酒鬼听了话后,不仅没有相信,还脸上的怀疑越发严重,赵元不动声色地想。 这人心眼还真不是一般的多,谨慎小心得跟在高空上的钢丝线上走路一般。 这样看来,对方身上说不定还真有他们需要的东西,好不容易找到了突破口,这次,说什么也得抓紧了机会不放手! 老酒鬼见赵元不说话,还以为是因为被揭破了编造的谎话,所以变得心虚了。 “怎么……此时此刻一直不开口是在想着到底该怎么圆谎么?我就知道,你们根本就不是北宫辰身边的人!” “会冒充北宫辰的心腹身份,就是想替月琼杀了我这个唯一的知情人,这样,也就不会有人知道她是怎么踩着血海人肉爬到如今这个位置上的了!” 赵元手里一紧,这人,果然掌握着有关于月琼的秘密! 赵元说:“如果我们真是来替月琼杀人灭口的,你以为自己还能活到此时?早就死了不止一百次。” “想要证据,我身上是有,就不知道你这两只眼睛,能不能瞧得出来这东西有多独一无二了。” 一枚圆形的铜制令牌,摇晃了一下出现在眼前。 它通体铜色,正面刻着大大的御赐二字,字体刚劲有力,另一面则是刻着只威风凛凛盘坐着的老虎。 正是在少林寺时,赵元当着众人的面拿出的御赐令牌! 老酒鬼虽然已经有六十八,老眼昏花得很,但怎么可能看不清楚离他这么近的东西,更何况,上面还有那么大的御赐两字。 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不由得揉揉眼睛,一脸不敢相信地更凑近了看。 而这一看,顿时惊恐得他魂飞魄散,心脏直抽抽,一屁股往大门外面跌了下去。 他两只脚挂在大门的门槛上,花白的乱糟糟头发下,眼睛大的像铜铃,颤抖地指着赵元手里拿着的那枚令牌。 “……这……这不就是当今皇上赏给那个北宫王爷的御赐令牌吗?据说拿着这令牌,不光能够调动兵部发号施令,还能自由出入皇宫面见皇上。” “天底下就只有这么一枚的御赐令牌,而你居然手里会有,难道你……你们真是为北宫辰做事的心腹?” 赵元说:“难得,你终于相信了?” 皇上御赐的令牌就在眼前晃悠着,见令牌者等于见王爷,老酒鬼此时此刻哪里还敢说不相信。 他连忙道:“我相信了,我相信了!刚才草民若是有什么冒犯,还请两位大人恕罪啊!” 秦时平静地说:“既然你已经确认清楚了我们的身份,现在,可以把月琼的过去告诉我们了吧。” 老酒鬼不怀疑了,但他眼珠子转了一圈,忽然嘿嘿笑了。 他搓着手说:“这个……这个嘛……大人,你应该也知道,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讲个一来一回吧?” “其实我也不奢求那么多,不像有些贪得无厌的人,不光想要家财万贯,还要许多金山银山,我只不过想要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小小……” 秦时听懂了老酒鬼话里的话,他平静地说:“你想要报酬是吧。” 老酒鬼嘿嘿笑着。 秦时说:“你想要多少?” 老酒鬼伸出手来,露出五个指头。 赵元忍不住插嘴道:“……你只要五两?” 老酒鬼摇摇头。 赵元说:“十五两?” 老酒鬼又是摇了摇头。 赵元说:“那你到底是想要多少?直接说,难道还怕我们付不起吗?快点,我们赶时间着!” 老酒鬼嘿嘿笑道:“草民要的不多,五十两银票就可以了。” 赵元差点喷出来。 “什么?五十两银票?你当这是在抢钱庄啊!” 老酒鬼立刻愁眉苦脸道:“您是不知道,我活到这般年纪,身子骨那是变得越来越糟糕,两条腿都快残了,现在只能爬着回去,一到下雨天就躺在床上哎哟哎哟喊疼。” “我天天想着把身子骨养好了多活几年,可是没钱治病啊,我能咋办呢,只有凄凄惨惨的活一天是一天。” 说着,两行热泪流下脸来。 他拿着破烂的袖子擦眼角,花白的头发乱糟糟得,身上臭气熏天,脚上的鞋都破了个洞,更是衬得他整个人辛酸可怜。 赵元说:“脚残了?怎么我看着还挺生龙活虎的。” 老酒鬼说:“是残了残了,哎哟哟,说着我又开始疼了。” 赵元说:“既然日子过得这么苦,难道不应该省钱看病么?原来喝得烂醉还能治风湿病的。” 老酒鬼没脸没皮地嘿嘿笑道:“大人,你应该晓得,酒这东西一喝就上瘾,我身患绝症也没有办法马上戒掉啊,还不如临死前多喝点再多乐呵乐呵。” 赵元说:“哪天你死了,真是不冤。” 老酒鬼满脸堆笑道:“说是这样说,可这钱……当然不是我非得要,但您的主子背后靠着一座金山银山,想着多给点嘛应该也不算什么,是吧?” 赵元知道,这老酒鬼如果吞不着钱,那是绝对撬不开口的。 他从面前起身。 “……这是五十两银票,足够治病了吧。” 没等赵元松手,老酒鬼直接抓过了那薄薄的五十两银票,眼睛跟粘在了上面似得紧,皱脸上都乐开了菊花。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得手了一笔大钱,老酒鬼心里别提有多兴奋了。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珠子转了一圈,又有了主意, 他愁眉苦脸道:“……这五十两银票虽然够了,但等治好了我的病也差不多没了,要是还有钱能买酒的话……” 说着,他偷偷瞥向赵元。 见对方皱起了眉,立刻两行热泪流下来,一边抹泪,一边凄凄惨惨地说着。 “……可怜我活到快埋进黄土里的岁数还是孤家老人一个,身边也没有子女孝敬,若是,若是这辈子再不能喝到慰藉的酒,那我和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 “够了。” 赵元打断了老酒鬼的无病呻吟。 他冷冷道:“你不是嫌钱少吗?这又是一张五十两银票,和刚刚的加在一起总共一百两,已经足够一个普通人吃喝玩乐半辈子了,现在,你总该舒服了吧!” 老酒鬼一把抓起飘到地上的银票,眼里放着光,就差乐得一嘴结结实实地亲在钱币上,把口水糊得到处都是了。 “舒服极了,现在我就差飘到云朵儿上去打滚了,大老爷,您真是太心地善良了!” 赵元说:“废话少说,告诉我,你到底知道有关于月琼的多少过去。” 年龄 “瞧您说的,我又不是在对着您瞎扯淡,实不相瞒,别看我邋里邋遢好像和月琼是天差地别,但其实那女人的过去,我可是摸得一清二楚。” 赵元说:“既然你都清楚,那就快点说出来。” 老酒鬼磨蹭着说:“我肯定会把事情全部讲出来,只是……” 赵元皱眉。 “难道你还嫌我给的钱不够多?别太漫天要价,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见赵元被自己惹怒了,老酒鬼心里的那点贪婪立刻被吓了回去。 他虽然贪总是心不足蛇吞象,但也隐隐看出了秦时和赵元两人的不简单,能在郡主手底下做事,即使没有身怀绝技,那也一定不好惹。 他赶紧把头摇成拨浪鼓。 “没有嫌弃、绝对没有嫌弃!大爷都给了一百两银票,足够我这把要死不死的老骨头下地府还花不完的了,我怎么还敢贪心不足……” 赵元说:“那你刚才还只是什么?” 老酒鬼一时间找不到借口,急得结结巴巴。 这时,他突然想到什么,立即一脸为难道:“唉……您不知道,在遇到两位之前,我已经有好些天没有吃顿好的了,整个人都快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生怕说着说着就忽然饿昏过去。” “到时候要是昏倒在地,岂不是要麻烦两位大爷背着我去看病?就算您不嫌弃我一身臭烘烘,我也不好意思去劳烦啊。” “……你事还真多。”赵元嘴抽,无言以对。 老酒鬼只是嘿嘿笑了一声。 对于老酒鬼的说辞,赵元也没法测试是不是在说谎,总不能硬逼着让对方饿晕在地吧。 他只能坐在附近的一张桌子上,对着远处的老板招了招手。 “行了行了,那就等你吃饱肚子再说关于月琼的事情,老板,点菜。” 听到招呼,老板拿着菜单过来。 他对着桌前的秦时、赵元、老酒鬼三人道:“三位要点些什么?” 老酒鬼一会瞅了瞅放在桌上的菜单,一会又默默飘忽到赵元的脸上。 “这个……这个……” 赵元说:“想点什么就快点,我们不吃。” 老酒鬼嘀嘀咕咕道:“但这里的菜都很贵,得花很多钱啊……” 赵元不敢置信地说:“你身上都带着一百两银票了,几盘菜还能把你吃穷了不成?” 老酒鬼说:“可几盘菜的钱省下来能喝不少的酒呢!” 对此,赵元彻底无语了。 “我的妈啊,你是有多抠门……行吧行吧,我们来付钱总可以了吧?” 老酒鬼嘿嘿笑道:“大爷,您……说的可是真的?” 赵元直接把桌子上的菜单甩给老酒鬼。 “废话少说,不过是几盘菜而已,真以为我穷酸到付不起吗?要吃什么就点,只要别再磨蹭来磨蹭浪费我们的时间。” 老酒鬼又得了便宜,顷刻喜不胜收。 “好好好,我马上就点、马上就点!” 他翻动着手里的菜单。 “哎呀这个好,哟,这个也不错……天呐,等等!难道这个就是只有当今皇上才能享受到的佳肴吗?真不错……不错……” 望着快要把脑袋埋进菜单里的老酒鬼,秦时微微歪过来,在赵元的身旁低声耳语。 “赵元……你确定咱们带在身上的钱够吗?看这个架势,我觉得好像很有可能会被吃破产啊……” 赵元额头上冒出了冷汗,嘴角抽搐。 “我想……应该……应该没有问题……” 老酒鬼突然抬起头,伸出手在菜单指指点点道:“老板,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个、以及这个、对了,这个也是。” 老板说:“这些都要,是吗?” 老酒鬼说:“除了点名道姓的这些,其余的都给我上桌!” “什么?!” 老板和赵元惊得异口同声,一时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板怀疑地询问道:“客人,你没搞错吧?确定除了这些外,其余的全都上吗?这么多,就算你们三个人一起吃也吃不完啊。” 老酒鬼说:“谁说是三个人吃了,这些都是我一个人的。” 听了这话,老板更加惊愕。 “那就更不可能吃完了啊,这九十九盘菜里包含了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雪山上长的、深海里挖的,可都是价值不菲,天王老子来了我们云来客栈也不敢这么奢侈。” 老板半信半疑道:“你……确定兜里还有剩下的钱吗?” 老酒鬼拍桌子。 “你这是瞧不起谁!” 老板连忙摆手,解释道:“不是不是,我没有瞧不起你,只是……” 老酒鬼打断了老板还没有说完的话,义愤填膺地指着赵元道:“你可以觉得我穷没有钱,但你怎么能瞧不起我身边这位有钱有势的大爷呢!你知不知道,这些对他都是九牛一毛微不足道,你这样问分明是在侮辱他!” 被指着的赵元感觉极度羞耻。 并没有有钱有势,只是一个每月领工资养家糊口的普通人,不要把我说那么高不可攀好吗! 老板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啊……” 你恍然大悟什么啊?不要给我误解了啊! 老酒鬼还转过头对赵元说:“我讲的没错吧?大爷。” 赵元犹如鱼刺卡在喉咙里想哭哭不出来,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夸下海口、强装逼格了啊呜呜…… 良久,他才开口,勉强道:“没错,尽管点,我……不差钱……” “那我就去吩咐厨房了,稍等片刻,马上就上桌!” 一听这话,老板双眼放光,闪电一般拔腿跑去厨房了。 开玩笑,平常来这鬼地方打尖住店的人可以说是少的可怜,好不容易来了三个这么傻的呆瓜,怎么能不抓住宰一笔! 这样想着,老板一边搓手手,一边奸笑。 桌前,赵元已经是生无可恋,瘫在椅子上随时要驾鹤西归的样子。 秦时无奈地扶额,摇了摇头,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 菜很快就上齐了桌子。 整整九十九盘的山珍海味,一张桌子还摆不下,又拼了三桌进去才勉强搞定。 如果不是赵元脸黑着,老板还想让他们去包厢里吃好了,省的摆盘。 其实先前老酒鬼没去掉菜单上的那几个菜的话,那就是刚好一百二十八道菜式。 南方菜五十六个,北方菜五十六个,剩下十六道都是点心甜品和茶水。 做完一桌,起码要坐在桌前吃上个三天三夜才能够干净了所有的盘子。 就像老板说的,天底下,还真是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敢一下子把菜单上的菜全点光的。 老酒鬼拿着筷子,这边夹一大堆,那边捞起来,拌在碗里成了糊糊,胡吃海喝下,桌子上的九十九盘都被无一幸免。 赵元看着他糟蹋着这些菜的行为,欲哭无泪,心里更是肉疼不已。 这些全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夹乱成这个样,就算是想打包也都不成了,我的工资,呜呜……这得看多少病人、抓多少药才能赚回来啊…… 二十多分钟过后,老酒鬼啪的一声放下筷子。 他靠在椅背上打了个饱嗝,心满意足地摸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终于是饱了。 赵元则一直流泪捂着胸口,心塞塞。 虽然心情悲痛欲绝,但他还是勉强打起了精神道:“……你已经吃饱喝足,现在可以告诉我们月琼的过去了吧。 ” 老酒鬼说:“当然没有问题。” 赵元问:“你先前说,她是踩着脚底下的血海人肉才爬到如今北宫夫人的位置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还有,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月琼与你究竟是什么关系?” 老酒鬼说:“嘛,这些事其实很简单,您也不需要这么警惕和怀疑的啦。” “当然我也知道,像我这样六十多岁的糟老头子,怎么看都跟她一个二十多岁的黄花大闺女扯不上关系,即便说成是父女也太扯淡了。” “不过我还真和她有着不分彼此的密切关系,就好像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一样,那个女人若是知道我现在还活着,估计恨不得立刻把我抽筋扒皮了喂狗吧。” “究其原因,还不是她怕别人知道她一直想要隐藏的秘密,那便是,我是她的丈夫!” “啥?!”赵元看傻子似得看着老酒鬼。 “你是她的丈夫?怎么可能,你和她之间年龄相差这么多,换个说法,简直就是在犯罪啊!” “即使要骗我,也不该用这么蠢的理由吧,谁会相信啊。” 老酒鬼说:“我为什么要骗你们?冒着被砍头的危险去诋毁月琼的声誉,这种事情用脚趾头想想都蠢透了。” 赵元说:“但也太妖魔鬼怪了,难道你四十多岁就娶了年仅十几岁的月琼吗?一株还没有长大的幼苗,你也下得去手?” 老酒鬼嗤笑着。 “谁告诉你,月琼她才二十多岁?” “那种老夫少妻的说法省省吧,那女人可比我老得多的多,要是我记性没错的话,她今年就得八十二岁了!” “什……什么,八十二岁?!” 赵元瞠目结舌,宛如一道雷劈下来,脑袋瓜再也转不动了。 人鱼肉 赵元整个人都震惊了。 “你确定自己刚刚没有把话说错?那个月琼,她真的已经有八十二岁了?” 老酒鬼说:“我为什么要骗你呢?” 赵元忍不住质疑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为什么她现在还外表青春靓丽,一点也看不出年老色衰的痕迹?照理说,八十二岁早该头发花白、皮肤皱巴巴、牙也掉光了不是吗?” “我此前也多次近距离观察过她,那皮肤跟剥了壳的鸡蛋一样白皙透亮,双手纤细修长,没沾过阳春水似得。” “我行医这么多年,完全可以斩钉截铁的断言那脸是真脸,不可能戴着一张人脸面具。” “如果她是八十二岁的高龄老妇,那我还是还没出生的肚里娃娃嘞,你的说法根本就是荒唐!” 老酒鬼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我奇怪了,难道你们练武还不够神奇?不仅飞檐走壁、一掌拍碎人家脑壳、还能双手掰弯生铁,我倒觉得和你们这些事情相比,这事还真不算什么。” “……”赵元一时间竟然无话可说。 “但我们练武的,虽然多数看起来年轻,但也只能和同龄的进行对比,这……这能比吗?” 老酒鬼说:“诶,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世界上能够使人青春永驻的法子多得是,只是藏得深不为人所知罢了,你说自己行医多年,应该也听说过其中一二。” 赵元说:“我知道世界上确实存在着使人长年貌美的方法,但也没有这么夸张的。” “说是练了一种武功,像秦时那样活一百多年还能青春永驻,我还能勉强相信,但她压根就是一毫无内力的普通人!” 这边被点到名字的秦时汗颜。 并没有一百岁还青春永驻,是个正常人好吗,别把我形容得跟妖怪似得啊…… 赵元的眉头皱得更紧。 “既没有戴人脸面具、也没有练武,你倒是讲啊,她究竟用了什么方法,这不是明显在瞎扯淡吗?” 面对始终怀疑他的赵元,老酒鬼的眼睛眯起来。 “……不知道两位有没有听说过,离中原极远的东瀛的鬼怪神话? ” “传说他们那片海域里,有着一种上半身是人类样貌,长着鸟喙的,下半身则是鱼尾,奇丑无比的生物,他们管它们叫做人鱼。” 赵元说:“这不就是中原古时神话里的鲛人?” 老酒鬼说:“不不不,人鱼和鲛人可不一样,鲛人容貌奇美,而且会做出入水不湿的鲛绡,哭时泪会化为珍珠,而身上的油一旦燃烧就可以一万年不熄灭。” “这些都是人鱼没有的,但人鱼唯一一样可利用的东西,却是几百只鲛绡也比不了。” “那便是,只要人类吃了人鱼身上的一块肉就可以长生不老!容貌永远都是服下人鱼肉时的那一天!” 赵元怀疑道:“你该不会要告诉我……月琼之所以能一直貌美年轻,是因为她服下了来自东瀛的人鱼肉吧?” “如果是,那我只能诊断你是精神有问题了,虽然我们江湖人士飞檐走壁、一掌拍碎人家脑壳、双手掰弯生铁的种种行为相当不科学,但也比不上你这个吧!” “人鱼什么的完全就是脱离了现实,你难道认为我会相信你这鬼话连篇的说法吗?其实你根本就是专门来骗我的钱的吧!骗子,快还我的钱!” 老酒鬼吓得连忙捂住口袋,一副生怕到手鸭子飞走的模样。 “哎呀,您别急啊,我也没说月琼是吃了人鱼肉,只是打了比方,是怕突然告诉您真相后会一下子接受不能。” 赵元不耐烦道:“我看上去很草鸡吗?别磨磨蹭蹭了,快说。” 老酒鬼怕惹得赵元不高兴,先前拿到手的一百两银票要溜走,再不敢卖关子。 “我马上说、马上说!月琼吃得其实并不是人鱼肉,但也差不多让她类似长生不老,而那东西,就是孕妇三个月内快要成形的肚中胎儿。” “……什么?!” 赵元登时大惊失色,他还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又把话反问了一遍。 “……你是……你是说,她为了自己的容貌青春永驻,在……在吃快成形的胎儿?” 老酒鬼说:“没错,而且不止一次,到后来几乎是隔几个月就要吃一次,不然她的皮肤就会很快松弛下来,变得又老又皱,不到一年就会被打回原形。” 赵元震撼到喃喃自语:“这……这怎么可能……怎么会有人丧心病狂到去吃……去吃……” 老酒鬼说:“您别不相信,先前您不是讲曾经多次近距离观察过她吗?那应该也有些嗅到了她身上的气味了吧,是不是隐隐有一股很像是肉腐烂了的气味?” 听着,赵元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更白了,他显然想起了什么很不好的画面。 老酒鬼一看他这样,就知道他回忆起来了。 “那个老女人最在意自己的脸了,胎儿拿到手后就要持刀剁碎,最喜欢用来包饺子馅,照她的说法,这样煮着吃最锁得住精华,一滴都不会浪费,吃得多了,自然身上就会隐隐散发出一股肉腐烂的气味。” “别说了!”赵元捂住嘴。 他怎么也没想到,老酒鬼说的会是这样泯灭人性的方法,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这行为根本就是违背道德底线的恶臭! 一想到那残忍的画面,他又忍不住想要干呕。 他勉强止住了心里的恶心,接着问:“……你说,她不止一次,几乎是隔几个月就要吃一次,那这么多的量是从哪里弄来的?” 老酒鬼说:“刚开始,她怕被人发现便只吃自己的,后来年纪大了就渐渐怀不上了,便开始惦记着别人的肚子。” “就专门挑青楼里那些怀孕了就得打掉的风尘女子,装成干这活的婆娘偷掉她们肚子里的肉,被人发现了不对劲就拿大钱堵嘴,也就没人追责了。” 赵元说:“身为她的丈夫,你看着自己的妻子做这种泯灭人性的事情,难道就没有一丝的良心不安?为什么不去阻止!” 老酒鬼一脸委屈。 “她爱吃那些东西,我能有什么办法,再说了这又不犯法……” 他小声地嘀嘀咕咕道:“况且,她要是年老色衰了,那我还怎么靠她赚大钱啊。” 赵元立刻攥起老酒鬼的衣领,怒道:“什么靠她赚大钱?你们这一对夫妻以前到底是干什么的!” 老酒鬼被突然发怒的赵元吓到了,他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忙摇摇头大叫。 “没有没有,我们都是良民,没有做过一件亏心事啊,天地可鉴啊!” 赵元眯起眼睛。 “除非是天瞎了眼,否则鬼才信你!给我老实交代,不然……我就把你下面这块东西剁下来泡酒!” 老酒鬼惊恐万状,但还是不敢说出来,便嘴硬道:“……真的没有,您真的是想多了。” “好啊,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老酒鬼看着一把匕首出现在赵元的手里,在他裤.裆那块比划着。 “你说,你是想横着切呢,还是竖着来呢?” 赵元不开玩笑的冷笑着,吓得老酒鬼哪里还敢嘴硬,连忙求饶。 “大爷……大爷饶命啊!千万别,我说,我全都说。” “我和那个老女人一直干得是坑蒙拐骗,我来牵线搭桥,她用姿色惑乱有妇之夫,然后威胁把这不光彩的事情宣扬出去,一般人都想着私了算了,我们就经常借此敛财生活。” 赵元接着逼问:“那后来你怎么跟月琼散伙了?” 老酒鬼的眼神突然变得无比阴毒,恨不得把一口牙都咬碎。 “……还不是因为那个老八婆,在偶然见到了什么北宫王爷后,她就贪心地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也不看看自己的岁数都足够做别人的奶奶,更别提恶心人的那档事。” “回过头来就想和我一刀两断,呵,放她的狗屁!她买金银首饰、衣服鞋子、香水胭脂,哪个花的不是我的钱?有了新情人就想要卷铺盖走人,门都没有!” 赵元说:“但她还是成了北宫王爷的新夫人。” 老酒鬼恶恨恨道:“那是因为我万万没想到,她为了目的,居然敢起杀心想杀了我。” “那天半夜,她下了迷药在酒里,我昏昏沉沉就看见她拎了把杀猪的剔骨刀过来,一刀就往我心窝子捅去,要不是我反应快,早让她一刀捅死了。” 说着,他撩起上衣,肚子上赫然一大块深深的刀痕。 “这就是那天刀滑下去后留下来的伤口,再深几寸就开膛破肚,我夺门而去,幸亏天上下着大雨,我躲到一个巷子里堆着草垛的牛车上,地上的血被雨水冲得没了,她拿着剔骨刀不死心地在外面转来转去,好久才终于走了,我才能逃过一劫活下来。” 老酒鬼越说,眼神越阴毒。 “从那以后,我一直躲躲藏藏生怕被她发现,日子过得苦不堪言,听说她嫁入了北宫王爷成了夫人,我就更是恨得牙痒痒,巴不得当场撕破那脸皮,可谁会相信一个老乞丐的话!” “现在,机会终于到了,我要报仇雪恨,我要她现在就去死!” 留个心眼 赵元感觉很恶心,不仅是因为月琼,还因为老酒鬼。 说实在的,即便老酒鬼把肚子上的可怕伤疤露出来,讲了九死一生后凑合着过的凄惨故事,他还是没有产生一丝同情和好感。 因为论令人作呕的程度,这两个人都是半斤八两。 赵元说:“既然如此,那你跟我们一起走,只要你这个至关重要的证人出席少林寺的审理,月琼就别想逃脱正义的制裁。” 老酒鬼立刻回绝:“我不跟你们一起去那什么少林寺。” 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赵元懵了。 他以为老酒鬼怀着对月琼的恨意,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对方居然想都不想就否决了。 赵元不解地问:“你不是对月琼恨之入骨吗?你不出现,那和我们说这些话有个什么顶用?还是你对月琼其实还是余情未了?” 老酒鬼愤怒道:“放屁!我对她会有情?我恨不得亲手掐死那个死八婆,以此发泄这么多年来受到的苦难和憋屈!” 赵元说:“那你为什么拒绝露面?难道是怕月琼的事后报复?如果是因为这个,那你可以安心,她一旦落败,手里就再没有权利去玩弄他人的性命。” 老酒鬼心怀鬼胎地搓搓手。 “……那倒不是这个原因,其实……其实要我露面指认也没有多大问题,只要大爷能够在北宫郡主面前求个情,让我免受因诈骗而被冠上的牢狱之罪,我什么都肯干!” 闻言,赵元想都不想直接道:“什么事都可以,唯独这件事绝无可能!” 老酒鬼不能理解地问:“为什么啊?!我又没有要金山银山、也不要妻妾成群,提出的要求也不过分啊。” 赵元说:“你诈骗了那么多人,不义之财拿了那么多,如果让你免罪,那要置法律于何地?想要免罪绝不可能!” 老酒鬼狡辩道:“可被骗的人都是有妇之夫,是他们受了诱惑自甘堕落,都是咎由自取,关我什么事?” “不如说是我让那些女人都发现了自己的丈夫压根就不值得托付终身!我还做了好事勒!” 赵元说:“少浑水摸鱼!犯罪就是犯罪,别给自己披上一层好看的皮囊,哪天你杀了人后也用这个借口,难道也要法律放过你吗。” 老酒鬼哼哼道:“既然你坚持,那也别想我露面了,你们爱干啥就干啥吧!看少了我,你们能干出什么名堂来!” “你!”赵元起身拍桌。 “行了。”秦时突然开口。 赵元转过头来,“秦时,难道你也认为他说的是对……” 秦时淡淡道:“我承认,我们的确很需要你做证人,但即便是免死金牌,历史上能拥有的那些人里也没有都免于一死的,法律就是法律,诈骗就是诈骗,该入狱就得入狱。” 老酒鬼不屑道:“既然说的这么绝情,那我绝情一回也没什么不对吧!” 秦时说:“你当然可以绝情到底,但是,你真的能忍得了月琼逍遥法外继续享受着荣华富贵么。” 老酒鬼:“……” 秦时说:“她害得你这些年隐姓埋名、露宿街头、衣不蔽体、上顿吃了没下顿、差点客死家乡,自己却飞上枝头变凤凰后过得有滋有味,难道你就一点儿也不怨恨?” 老酒鬼的脸色变得黑起来。 秦时说:“你的心地真是宽宏大量,如果月琼哪天知道了你是这样的为她着想,你说,她会不会带着礼物来登门拜访道谢。” 老酒鬼突然一个激灵。 秦时瞧着他的反应,继续悠悠道:“……不过,我觉得她那礼物包着的大概不是黄金、不是珠宝、不是白银,或许是专门用来杀猪的一把剔骨刀,刚好弥补了当年没能手刃了你的遗憾。” 讲到这里,老酒鬼再也受不住了,他吓得大叫,身子抖得跟筛子似得。 “不要再说了!我……我……” 秦时拿起桌子上的一杯茶,淡然地抿一口,放了下来。 “……怎么样?你对我们之前的建议还有什么想法?” 老酒鬼瑟瑟发抖道:“我……我……其实不免罪也没有什么关系,但我真的不能去坐牢,那牢房又冷又硬,饭又臭又馊,我这把身子骨哪能再折腾啊。” 秦时说:“怎么,你还想住皇帝住的寝室?” 老酒鬼连忙摆摆手。 “不不不,我哪有那个胆子敢要求和皇上一样啊!” 秦时说:“你已经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就应该知道不要让我把话说的太清楚、太难看。” 老酒鬼一时间进退两难。 忽然,他想起什么似得,连忙讨好地笑道:“不然这样好了两位大爷,我呢就不去瞎耽误时间了,直接把月琼的日记本给你们当做证物行不行啊?” 赵元半信半疑地说:“月琼的……日记本?” 老酒鬼赶紧点头。 “对对对,就是她的日记本,那个死八婆以前每天都会写日记,把重要的事情全部都记录在本子上。” “当年被她用剔骨刀刺伤肚子后,我曾经偷偷溜回去过家里,摸了一些背着她藏起来的金银,中途还意外发现了一个本子,翻开来一看上面的笔迹就知道那是她写的。” “我把它随身携带,一直藏得好好的,为的就是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现在正好就是它大显神威的时刻。” “两位大爷,这东西可比我这个人要对你们有用的多,保证月琼见了得吓得屁滚尿流!” 说着,老酒鬼就从身上掏出一样东西来,果然是一个本子。 秦时拿过来,让赵元辨别真伪。 赵元看了一会,抬起头,点了点头。 “……这上面的笔迹和月琼平常写的没有丝毫区别,确实出自一人之手。” 老酒鬼说:“看吧,我就说我没有骗你们吧?” 秦时起身。 “这样的话,我们也不为难你了,希望你以后好自为之,否则就算不是我们,最后也还是会有人请你吃一顿不那么好吃的牢饭。” 老酒鬼嘿嘿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 秦时和赵元没有继续在云来客栈耽搁下去,他们很快就离开了半丁村。 在路上,赵元忍不住对秦时说:“……秦时,你真的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了?” 秦时说:“你以为,我会怎么对他?” 赵元:“我还以为照你的个性,也许会把他手撕了呢。” 秦时满头黑线。 在你的脑子里,我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啊!其实上辈子是做手撕面包的师傅吗? 秦时说:“你不是已经给他教训了么,既然如此,我也不需要多此一举了吧。” 赵元吃惊地说:“原来你早就发现了!” 秦时说:“只是你当时的神情太不自然了。” 赵元有些垂头丧气。 “……本来还想要炫技一番,结果还是瞒不过你啊,失败啊,太失败了哎。” 秦时说:“不过,我有点奇怪,你哪里来的那么多假.钱?三张一百两银票全是伪造的,如果不是因为上面的油墨有些掉了,恐怕我一不注意也得被骗过去。” 一听到这话,赵元得意地笑了。 “呐,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几张假.钱是六个月前,刑部抓犯罪团伙时顺带缴获的一批。” “那老头和我喝酒刚拿出来炫耀,强掰着我的手非要送给我当纪念,也就只好收下来,后来事情太多忙忘记了,没想到今天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赵元脸色严肃起来。 “不过,就算没有多了个心眼,我也要抓他进官府。” “这种人连看见妻子吃活吃胎儿都无动于衷,还尽想着怎么利用妻子诈骗别人的钱财,事到如今还不知道悔改。” “如果放过了他,不知道日后还会干出什么事来。” 秦时无奈地摇了摇头。 “……话是这么说,但你的鬼点子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想得出来的。” 赵元大笑了两声。 接着,他狡黠地眯起眼睛,低声道:“……那三张假.钱沾了些特殊的水,不到一会儿就会露出不对劲的地方,我现在还真有些期待了,那老板要怎么收拾那个吃白食还不给钱的霸王了。” 十里之外,云来客栈里突然发出一声尖叫。 “这一百两银票……这一百两银票……这一百两银票竟然是假的!” 老板一把揪住老酒鬼的衣领,愤怒道:“好啊,居然敢在我的地盘吃霸王餐!” 老酒鬼吓得连忙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别生气啊老板,这一定是误会,我再找一张给你就是。” 老板一把扯过来,眯着眼睛看了两秒,更加怒道:“你还敢骗我,这钱也是假的!” “怎么可能!” 老酒鬼搜遍身上,又掏出一张来,还没等自己一看,就感觉手里黏糊糊的,抬起手,蓝蓝的颜料从银票上掉下来。 这,这居然又是一张假.钱! 这下,老酒鬼终于是明白了,原来赵元一开始就耍了他,三张一百两的银票全是假的。 老酒鬼简直气炸了。 “可恶,赵元,我一定要找你算账!” 老板冷笑一声。 “你还是先把我的账给算清吧,要么给钱,要么就跟我见官府去。” “不……不要啊!!!” 第六感 一路上,秦时和赵元都没有遇到什么阻碍,或则说,平静得有些过头了。 其实赵元心里是怀揣着不安的,他在怀疑这一路上有没有月琼的人跟踪着在监视他们,但事实证明确实没有,别说是人了,连只鸟都没有。 仔细想想,如果有,大概他们现在就得遭遇不测了吧。 大概是因为月琼压根没想到,她本该死了的前夫居然会突然找上他们。 他翻看了老酒鬼给的这本日记,里面写写画画的内容很多,多到让人几近眼花缭乱,差点翻不过来。 不过,这也证实了她确实视这本日记为重中之重,不然也不会把那么多私密的想法和见闻通通都细致地记录在上面,连打算如何施行杀夫的计划也同样没有落下。 同时,倒也是让人觉得莫名其妙的奇怪,这么重要的东西,月琼为什么没有好好的保管? 一般人杀完丈夫了后,在离开前,不是理应将这样私密的东西带走或处理干净不是吗? 竟然会被自己的前夫给顺走了,万事俱备的计划下,最后却给自己落下了这么致命的把柄,真不知道该说是太过紧张还是一时愚蠢。 赵元合拢了日记。 他也不想那么多了,反正他们已经得到了这本日记,上面的字迹一清二楚,很明显就是她的笔迹,只要找专门的人士将两者进行对比,那么即使月琼再怎么狡辩也无济于事了。 只可惜…… 赵元叹了口气。 可怜了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照日记里面所写的,年纪大了后那些怀上的胎儿不是身体残缺就是中途流产。 很显然,过分的连续怀上又强制打下来的行为给身体造成了可怕的影响,还有那经常吃胎儿的变态行径,估计也是影响其的原因之一。 此刻,她肚子里的那个胎儿明显已经是不正常的了。 谁知道,日后她会怎么对待那个孩子,可能命运和它之前的兄弟姐妹们一样,被做成饺子馅,被自己的亲生母亲用筷子夹着送入口中。 想到这里,赵元握紧拳头,眼神冷若冰霜。 秦时注意到了赵元脸上不自然的神情。 “……还在想有关于月琼的事?” 赵元说:“在知道了这么多恶心的事后,我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立刻送她进牢房。” 秦时说:“但这种事很难说。” 赵元问:“为什么会这么说?” 秦时说:“毕竟日记也是可以被伪造的,很多案件里模仿字迹的事实也屡见不鲜,如果她咬住这一点不放,其实是难以破解的。” 赵元说:“但这字迹很明显就能被分辨出来是同一个人所写的啊,而且就算她坚持咬住这一点不放,我们也能去被诈骗了钱财的人那里求证不是吗?” 秦时淡淡道:“她继续死不承认,即便是再真的东西也会被打成假货。” “至于找被诈骗的人求证事情的真实性,恐怕希望也是很渺茫的,我想,他们大多数都不愿意背上出轨被骗的臭名。” “如果那个老醉鬼肯露面,才能说是没有风险,可惜,最后留给我们依旧只是处在摇晃天平状态里的证据。” 赵元着急道:“照你这么说,难道我们又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吗?可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距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这几个时辰一过,那明天便是皇室承诺的安全期的第六天,而等到后天第七天也跟着过去,浮生就得被押上断头台了!” “这是最后的机会,不成功就完了,月琼飞黄腾达不说,郡主就已经是再无翻身之日,我们真的没有时间继续浪费了。” 秦时思考着。 “我知道,所以在少林寺的审理中,如果遵循正常的顺序来质问,那么结局一定还是差不多的难缠。” “就像你刚刚说的,时间已经不够我们浪费了,只剩下两天的时间,这将是一场争分夺秒的限时战。” “我们不能再像之前那样遵循正常的顺序来质问,要稍微耍个小手段,用另外一种不那么光明正大的方式。” 赵元半信半疑道:“不那么光明正大的方式……那是……什么?” 秦时眨了眨眼睛,浅笑道:“这就需要你配合我了,而且还得向你借一样东西。” 赵元更加疑惑了。 虽然搞不懂秦时打得什么如意算盘,但他还是选择了去相信。 “无论要借什么,我都会拿出来。” 秦时说:“那就太好不过了,也省了找的功夫。” 这时,赵元想到了什么,他犹豫了一下,像是终于忍不住了。 “……秦时,可能是我有些想多,但我总觉得你似乎不怎么担心这次的审理,反而好像在想着另外什么事?” 秦时没料到赵元会突然这样说。 他没有敷衍、没有掩饰,很快就承认了。 “我还以为,我应该表现的应该不太明显。” 赵元说:“隐隐的感觉到而已,毕竟你老是心不在焉,即使是在胜券在握的情况下也是一样不集中注意力。” “我搞不懂,究竟还有什么难解的事情需要你去思虑的?” “如果是因为柳林林的话,你其实可以不用操心,不论这次的结局如何,我都能保证他会安全回来。” “毕竟,说到底他被绑也是很无辜,如果不是因为我和郡主,他大概现在正美滋滋地喝着小酒、听着小曲。” 秦时平静地说:“我不是在担心这个,你不需要这样想。” “况且,如果打从一开始我就不相信你们的承诺,其实可以直接选择胁迫这种粗暴方式,逼你们交出柳林林并且带走他。” “我相信,北宫辰身为郡主也不傻,她应该很清楚欺骗前魔教教主的代价,即便身为皇亲国戚也是付不起的。” “我也相信,你会遵守我们之间的承诺,不会让她脑子一抽做出不该做的事情来。” 赵元耸了耸肩膀。 “你还是不要相信我为好,我这个人可没有那么好心眼,凌青山先前应该有对你说起过他对我的印象吧。” 秦时回想起凌青山说过的话,额头上不禁冒出冷汗。 要是现在就把那些话讲出来,日后再遇到凌青山,绝对只能看到他那座三尺高的坟头草了。 这哪里是问题,分明是一道拉仇恨的送命题啊! 秦时咳嗽了一下,昧着良心帮忙说好话道:“……其实……他对你印象挺好的……” 赵元无所谓道:“算了吧,我知道他怎么看我的,不过他也说的没差,我表面上被叫玉面圣医,但充其量,也不过是在名利场上打滚摸爬的唯利是图之人而已。” 秦时说:“没有人是完美无缺的,只要心是好的,没有人是不可以被相信的。” 赵元抿嘴。 “……你的相信还真多,给了凌青山这个想要暗杀你的人,又给了我这个曾经强行绑走了你朋友的人。” “我倒是有点怀疑,你的相信是不是批发一堆的,不然怎么这么容易就给了他人,一点也不担心他人在背后插.你一刀。” 秦时说:“我不会随便相信别人。” 赵元说:“那为什么相信凌青山、相信我?” 秦时说:“因为凌青山和你都是好人,好人值得相信,这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么?” 赵元看着说这话极度自然的秦时,一下子没了挑刺的念头,想要说什么,却喉咙干干的。 他扭过头,双臂交叉放在胸前,嘟嘟囔囔道:“……行啦,别说了,你能继续讲下去,我可没有这个厚脸皮继续听着拍马屁。” 秦时说:“不是拍马屁,而是真心话。” 听着,赵元的心里就像被打了火花,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脸上似乎浮起了一层红晕。 他很不自然地扭了扭头,好像脖子在跟他作对似得。 大概是觉得这样有点奇怪,他僵了一下,刻意地清嗓子,不知不觉之间声音就变得很大。 “……你还是把这些话讲给爱听的凌青山听吧,他肯定会高兴,但我对这些可一点也不感冒。” 末了,他又多补充一句,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 “无论是谁这样讲,反正对我都是一样。” 秦时真的茫然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说得不对,让对方心里不爽了,这个世界的人好难相处,真是江湖心海底针。 他只好无奈的不说话了。 赵元似乎觉得空气有点安静,他问:“你怎么不说话了?” 秦时说:“我怕我一开口,你又要不高兴。” 赵元愣了。 他一下明白了秦时指的是什么,但又没法说出来,只能嘟嘟囔囔道:“……我也没有说生你的气啊。” “反正,既然你说不是在担心柳林林,那究竟在忧虑什么?” 秦时摇摇头,低沉道:“……我总觉得很多时候都很奇怪……有些事情似乎太过巧合、太过顺利了,就像是事先安排好了的一般……” 赵元说:“也许是你多想了吧。” 秦时说:“可能吧……希望……是我多想了吧。” 北宫辰 天蒙蒙亮,秦时和赵元终于回到少林寺,却听到有吵闹声。 赵元露出怀疑的神情。 “我刚刚……是不是听到郡主的声音了?”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不好。 “遭了!一定是郡主在北宫王府里放心不下浮生,于是也跟到少林寺,她有杀父嫌疑在身,万一再被月琼三言两语下了套就麻烦了,不行,我得马上去拦住她!” 话音刚落,赵元不顾及其他,拔腿就跑,生怕接下来会如同预料的那般发展。 等到了地方,赵元停下脚步。 只见到,北宫王府里一堆训练有素的侍卫出现在此地,正在与武林侠士们双双僵持周着。 赵元当即怒斥道:“你们想要干什么!” 这一声怒斥瞬间把僵硬的空气点起了火。 所有人像是被灼伤到,不由自主地往后倒退几步,总算分开出了一些能够使人大口呼吸的空隙。 赵元从越来越宽阔的空隙中走进去。 他站在两队人马的中间,环顾一圈,眼神很冷,比天底下落过的所有雪还要来得寒冷。 虽然震慑住了所有人,但赵元心里很清楚,这些人根本就不是在害怕他,不过是在忌讳他身上的那枚令牌,或则说身后的皇室势力罢了。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更要赶快拦住郡主不让她做傻事,一旦落下了把柄,后台一倒,这些人哪会管你到底是狗还是皇亲国戚。 这时,一个充满了惊喜的声音响起。 “赵元,太好了,你总算回来了,快,让秦时把这些混江湖的全部打飞,我要带浮生离开!” 赵元望着从一堆侍卫的身后走了出来的北宫辰。 他没有满口答应,而是语气冷肃道:“郡主,请你命令这些侍卫离开这里,到少林寺外面去,以及让驸马回到房间。” 北宫辰不能理解地问:“赵元,你为什么要选择和我作对?” 赵元说:“因为你正在做傻事啊郡主,即便你真的带浮生走了,也是根本挽回不了什么的。” 北宫辰说:“你不站在我这边,却站在那群无赖的一边,赵元,我一直以为你会永远忠心于我,却没想到,连你也要背叛我吗!” 赵元只能劝道:“郡主,你冷静点,我知道你此时此刻心里很着急,但……但听我好好说行吗?” 北宫辰说:“打从你选择站在那群无赖的身边后,我和你就再没有什么话好讲!” 赵元发现北宫辰已经被冲昏了头脑,此时谁也不相信、什么劝告也听不进去。 他急的头都快疼死了。 情况发展到现在,简直比淋了一身雨,中途翻船到阴沟里,吃了一嘴的鱼粪还要糟糕透顶。 如果真的让北宫辰带着浮生跑出了少林寺,那便是给皇室蒙羞。 皇室若是再不出手将她抓回来关大牢,就等着被普天之下芸芸众生们的唾沫喷死吧。 赵元知道自己一定得拦住北宫辰。 他立刻道:“郡主,秦时和我之所以昨天不在少林寺里,是因为跑去寻找揭发月琼作伪证的证据了,而我们已经成功找到了,其实浮生是能够得救的。” “你千万不要冲动,若是做了傻事,不光是浮生,连你也是要被一起搭进去的啊!” 北宫辰依然不肯相信。 “你在骗我,一定是看我不听你的话,于是想把我哄下来再说,我是不会相信你的!” 赵元这下是彻底没辙了。 一个不怀好意的声音突然响起。 “北宫辰,你可真是不知好歹,你的心腹都这样好言相劝了,你又何必强撑着呢?不如放弃了,反正皇室也不在乎你这个污点了。” 见到一个清丽的身影慢悠悠地出现在面前,北宫辰的心情一下就火的更大了。 新仇旧恨一起算,她若是说不想弄死面前人,那根本就不能算是人。 她咬牙切齿道:“你给我闭嘴!如果不是你暗中策划杀了我父亲,又把污水泼在我身上,我和浮生又怎么会落得如今的地步?月琼,你这个毒妇也好意思在我眼前露面!” 月琼看起来气色不错,青涩的眉目一挑,格外的撩人。 就算她说了自己的真实年龄,别人也不会相信,还以为这个少女在说笑呢。 对比因为太过愤怒而面部隐隐狰狞的北宫辰,实在使人忍不住向往月琼那边去。 不过这是以前,此刻在场的武林侠士们可不敢再因为容貌的缘故去选择站哪边了,他们在月琼身上被打的脸已经够多的了。 月琼说:“你爱怎么污蔑就怎么污蔑吧,反正你都小夫君也活不了多久了。” 说着,她露出嫌弃的表情,拿出绣帕捂住一半的脸。 “我记得似乎后天就得上断头台了吧?那场面一定好残忍,估摸着苍蝇乱飞,血溅落了一地,啧啧啧,虽然是罪有应得,但我也不忍心看了呢。” 被月琼的三言两语轻易地激怒,北宫辰哪里能忍得了。 她暴怒道:“你想都别想,我是不会让你如意的。” 北宫辰夺过身边侍卫的刀,指着包围了她的众人,冷冷道:“即使拼上性命、丢掉名誉,我今天也一定要把浮生从这里救出来。” 糟糕!情况果然和自己预料的一样发展了! 赵元急得大喊:“郡主,你理智点,不要听信月琼的话,她是在激你啊!” 北宫辰挥着刀。 “你们全都给我退后!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侍卫们拿着刀要逼上武林侠士们的包围圈,眼看着,见血的大战一触即发。 一句淡淡的话随之响起。 “……北宫辰,如此危机四伏的时刻,你确定不转过头来检查检查自己夫君的安危么?” 北宫辰的心一惊,意识到这是谁的声音后立刻转过身。 这一看,手里的刀当场掉了。 浮生面色苍白地站着,动也不敢动,秦时就在身后。 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在众人的眼皮底下走到浮生的身边的。 即使是一片叶子,从枝头落下时也会留有丝痕迹,但……他却似空气般无声无息……多么的恐怖,仿佛空气掐住了喉咙。 秦时什么过激的行为都没有,就这样平平淡淡地把手搭在浮生的肩膀上。 但谁都清楚,他若是想让浮生死,压根就不需要用手触及对方的脆弱处。 只需一用力,就能让手底下按着的人在眨眼之间四分五裂。 因为,他就是有这样恐怖的修为。 秦时说:“北宫辰,我想你应该非常在乎你的夫君。” 北宫辰咬牙道:“当然!不然,也不会……” 秦时说:“不然,你也不会去做普天之下的人都认为不对的事情,对么。” 北宫辰说:“既然你知道,为什么不能放过我们?你可知道,现如今除了这一条路,我和他已经没有其他可以选择了!” 秦时说:“北宫辰,你还记得你的姓吗?” 北宫辰眼睛睁大,张开口,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秦时说:“我以为,你的脑袋被爱情的火焰烧糊,已经忘记了。” 北宫辰说:“我没有忘记,但我不能放弃浮生……” 秦时说:“救走了他,你要皇室的脸往哪里搁?又是否顾忌到了天下人怎么想?” 北宫辰咬了下唇。 “情有可原,他们……他们会谅解我的……” 秦时说:“你说这话时连自己都不相信,又怎么使我们相信这个世道能忍得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北宫辰听着,泪忍不住从眼角滑落。 她哭道:“……那我要怎么办?浮生根本就没有杀人,真正的杀人凶手还逍遥法外,我怎么能心无波澜地看着他死啊。” 秦时叹了口气。 “我和赵元已经找到了证据,这次回来就是救出浮生,我既然答应了你,你总该多相信才对。” 听到这话,北宫辰呆呆地说: “你……你说的,是真的吗?” 秦时说:“你不相信我,总该相信你的心腹,他为你做了那么多,难道你心里就没有一点感觉到?” 秦时又叹了口气。 他走到北宫辰的面前,蹲下来拿出一条手帕。 “擦擦吧,还不到尊严要被别人踩在脚下的时候。” 北宫辰抬起头,又转过头看了看赵元。 赵元在看着她。 北宫辰转过头,犹豫了会,最终还是抬起头,从秦时的手里接过那一条手帕。 她从地上起来,拭去脸上留下来的泪,整个人好了很多,没有像之前那样冲动,眼睛里带着很不好意思的神色。 “……抱歉,我……刚刚为难了你们,本来我应该相信的。” 秦时说:“人总会有犯糊涂的时候,能及时醒悟就好,先让这些侍卫离开少林寺吧,顺便带浮生回房间去,闹出这么大的风波,方丈想必很头疼的。” 北宫辰随即让那些侍卫离开,她则和浮生回去房间,武林侠士们见没事了也就走了。 见人都差不多走了,秦时说:“……赵元,你还好吗?” 赵元说:“为什么这么问?” 秦时说:“被信赖的人完全否决了信任,不管是谁,多少都会有些难受。” 赵元摇摇头。 “我没事,我知道她只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暂时失去理智而已,世界上很多人都会犯这种错误,我还没有小心眼到要纠结这种小事。” 说着,他的眼神变得忧郁。 “只是我很担心,她会陷得太深使得自己受到伤害……” 月琼在不远处凉凉着说话。 “有功夫担心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如担心她的小命吧,你们真以为皇室会包庇她合伙别人一起杀父的罪行吗?还是……” 她冷笑道:“你们以为我会相信你们手里真有证据,而感到惧怕不打自招?” 其实还没结束 秦时淡淡地说:“人的心里若是有鬼自然会恐惧,本来就没有做,又何来担惊受怕一词呢。” “不过是没辙了后的虚张声势,反正最后赢的人依然是我。” 月琼嗤笑一声,傲慢地转身走了。 赵元忿忿不平道:“做了那么多恶事,居然还有脸这么大言不惭!” 秦时说:“用不着生气,别忘了,一出好戏还在后头。” 赵元半信半疑地问:“秦时,你先前说的手段究竟是什么?现在应该可以告诉我了吧,还有,你到底想向我借什么东西啊?” 秦时招了招手,似乎不想让其他人听到,显得格外的神秘。 赵元疑惑地凑过来,只听到秦时附在他耳边轻声细语道:“我要你借给我……” 听完了话,赵元抬起头,瞪大眼睛。 “原来还可以这样的吗!” 秦时说:“怎么,你心疼啦?” “说什么呢,我可没穷到这种地步,你要多少尽管拿去,我一个字也不会多说什么,只是我担心……。” 赵元皱眉。 “……月琼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不觉得她会起疑心,我只是担心,在场的其他人会看出来其中的破绽,中途扰乱了计划。” 秦时说:“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变成瞎子吧。” 赵元呼吸一抽,不敢置信地说:“秦时,你难不成是要……!” 秦时忍不住笑道:“想什么啊,我不是要弄瞎那些人的双眼,而是要利用环境上的一点小变化。” “环境上……小变化?”赵元一脸半信半疑。 —— 三更半夜的深夜,少林寺里的各路武林侠士都聚集在一处,三两成群地站在空旷的院子里。 他们打着哈欠,双臂交叉,在不怎么灯火通明的火光下,每个人都困得不行。 其中有人忍不住抱怨道:“……我真是搞不懂,为什么杀人案的审理偏偏选在深更半夜?顶着乌压压的云站在这儿吹西北风,简直就是活受罪啊!” 有人也跟着发牢骚,“谁说不是,困得都快赶上白天的猫头鹰了。” 又有人道:“你俩别嘀咕了,吵的我头疼,我现在只想睡觉……这审理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啊。” 人群里突然响起喧闹。 月琼来了,同样的,秦时、赵元、浮生、北宫辰也一并到场。 方丈站在中间,武林侠士们散布在周围。 空旷的院子里火光在摇晃,仅仅照出了所有在场人的半个身子,犹如捉摸不透的鬼祟。 比起白天,气氛仿佛被绳子系得死紧。 方丈同样不太好受。 他伸出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从来没有感觉过压力像今天这样大。 更加万万没想到少林寺里竟然同一时间出现了这么多难搞的人。 传说中修仙一百年不久前才出关的前魔教教主、即使肾脏少了也能将人救活的玉面圣医、在江湖上名不见经传却迎娶了郡主的年轻侠客、权势强悍带着一堆佩刀侍卫的北宫郡主。 以及容貌青涩实则狡猾阴毒的北宫新夫人。 这群家伙全都聚在一起,恩怨纠缠,想他们不撕逼都难啊! 而且若是真发生了,别说是他,就算其他人一起上那也根本拦不住啊! 方丈心里泪流满面,上辈子老朽到底做了什么孽啊、为什么要陷入这样恐怖的修罗场哇…… 趁着审理还没开始,他只能先吞两颗降血压的药丸,以防自己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家,遗书还没有写就直接在今天撒手人寰。 ……唉,做人本来就好累,为什么做和尚也辣么累。 秦时说:“方丈,可以开始了。” 方丈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表面严肃,心里则想熬过了今晚和明天,这辈子说什么也不接这种心力交瘁的苦差事! “那我现在宣布,第三次开始审理北宫王爷与浮生一案。” 他又跟前几次一样,重复了一遍这次案件的前因后果。 “原告人月琼状告浮生,杀害了她的夫君也就是这次案件的受害人——北宫王爷。” “据调查,半个月前王爷被刺死在自己的寝室里,凶器从驸马床下搜出,只有一个人宣称看到驸马拿着凶器,半夜从王爷寝室里跑出来,这个唯一的目击证人就是郡主的继母——月琼。” “对此,原告承认自己的证词吗?” 月琼理直气壮地说:“我承认,而且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并且秦时和赵元先前反驳我的那些证据都是没用的。” “这就更加证实了杀害王爷的凶手就是浮生!而郡主就是共犯!” 秦时说:“月琼,你这么心急下结论……是不久前掏了蜂窝,害怕蚂蜂在后面追着咬你不成?” 月琼嗤道:“是有几只老鼠正不知好歹地偷东西,我看着格外的烦,让他们快点滚回老家罢了。” 秦时说:“那真是不好意思了,你说的这群老鼠似乎刚好淘出了一样深埋已久的宝贝,正好用来扒下一只老狐狸伪装在外面的人皮。” 听到最后一句话,月琼的瞳孔瞬间一缩,犹如踩在了冰面上控制不住手脚。 她甚至都忘记了反驳,反应过来后发现自己脸色变得极不正常,连忙用手帕捂住半张脸,顺便以此掩盖下意识流露出来的慌神。 即便凌青山出来做证的那时,月琼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失控过。 很明显,秦时刚才的暗喻,死死戳中了她最害怕别人会知道的惊恐里,所以她才会表现的这么明显,连飘忽不定的视线都掩饰不住。 秦时看出了月琼的心慌意乱,但他依然不动声色。 当着众人的面,他拿出了一个本子。 “昨天,我和赵元去了一个地方,那有一个人交给了我们这个本子,说这是月琼的日记,里面记载了她每日的心得体会。” “原本我是一点也不想知道里面写了什么,但夹在其中一条信息,却让我不得不看下去。” 秦时分开书页。 众人听到他读着上面的字,火光在照着书页,摇曳下隐隐约约露出几行。 “……北宫王爷果然喜欢上了我,不枉我花了那么多钱装作卖身葬母,很快我就可以嫁进北宫王府,什么荣华富贵不手到擒来,以后下在王爷饭菜里的慢性毒.药发时,连那北宫家的遗产也将会是我的……” “你给我闭嘴!” 月琼突然恶狠狠地打断了秦时没有说完的话。 “拿着莫须有的东西,装模作样的打算污蔑谁!那不是我的日记,这本所谓的日记根本就是你伪造的!” 秦时说:“不是?但这上面的字迹和你的平时所写的,可是一模一样。” 月琼哼了一声,很不屑道:“字迹一样难道就是我的吗?这个世界上有的是能够伪造字迹的骗子,区区一模一样能证明什么?” “而且我写日记从来不会委屈自己在这种粗糙的低劣纸张上,每一张都是昂贵的白色锦布,外面再用鳄鱼皮缝制,并且每一张白色锦布角落里都会用黑线刺绣上我的姓。” “就算想污蔑我,也好歹做点功课吧。” “拿个破本子满口胡言乱语,堂堂的前魔教教主竟然做出这种蠢逼的事来,哎哟,其姿态真的是好好看呢。” 月琼笑着,讽刺意味像粪一样糊在秦时的脸上,连语句的修饰都懒得了。 受到了这样奇耻大辱,若是换作任何一个人,恐怕都得气得浑身发抖。 秦时却没有。 众目睽睽之下,他慢慢地拿出一个本子,一个用鳄鱼皮缝制、露出里面白色锦布、角落隐隐有黑字的本子。 秦时嘴角微微翘起,在月琼的面前道:“你说的,是这个么?” 月琼脸上的笑停滞了。 她直直地望着秦时手里的日记本,嘴张开,脸色忽然变得无比苍白,手不住地发抖。 秦时微笑地随意扬了扬另一个本子。 “不好意思,我刚刚记错了,刚才这本只是赵元的医书笔记,而现在的这本,才是我昨天从你未结束关系的丈夫手里拿到的你亲手写的日记。” 众人乱糟糟地惊呼。 “什么什么!月琼居然还有丈夫?” 月琼浑身开始发抖了。 秦时接着道:“同时,我也要感谢您的乐意配合,帮助我们确定了这本日记的真伪。” “你还有多个可以在日记里找到的罪行,诈骗钱财、杀夫未遂、重婚、活吃胎儿等等。” “多案在身,并且嘴里没有一句话是真的,如此谎话连篇,看来你之前提供的见到浮生是杀人凶手的证言是无法作数了。” “如果对此还有疑问的话,我相信刑部里有不少大师能够帮忙辨别上面的字迹。” 在场的众人脸色完全变了,震惊已经不能形容此刻他们的心情了。 “诈骗钱财、杀夫未遂、重婚、活吃胎儿……天啊……是真的吗?这也太泯灭人性了吧!” “……你在说谎……是你在说谎!这些根本不是我做的!” 月琼突然间就发了狂。 她眼睛通红,恶狠狠地瞪着秦时,一副要抓得他皮开肉绽、肠子流一地般暴怒。 她突然把身旁的火把扔过去,砸在另一边的火把上,两个火把倒在地上,院子里一下就没了光。 黑暗中,北宫辰立刻愤怒地大叫。 “快抓住月琼,她一定是想趁乱逃跑!” 众人乱成一团,谁都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谁,哪里还晓得月琼在哪个位置。 忽然间,一个火苗窜起。 秦时拿着一盏油灯。 月琼双手在背后,被赵元擒拿在地。 即便如此,她嘴里还在骂着不堪入耳的脏话,脸上的表情扭曲得恐怖,哪里还有少女的样子。 赵元冷冷地说:“早知道你会不老实,嘴巴放干净点,月琼,别逼我现在就卸掉你的一条胳膊。” 秦时转过身,看着对这一发展完全反应不过来的方丈和众人。 他一脸平静。 “我想,审理已经可以结束了。” 被迫同伙 审理暂时中止,方丈和其他武林侠士聚在一起讨论,秦时手里的那本日记也被一起拿去辨认。 待到天亮,事情终于有了结论。 方丈出面。 他严肃道:“经过辨别,我们确认这本日记是没有作假,月琼动机不纯,其作证的证言无法让人相信真伪。” “经过长时间的辩论,我们一致认为,浮生杀害王爷的杀人罪名并不成立,他应该得到释放。” “同时,月琼数罪在身又是重婚,与北宫王爷的婚姻关系不能作数,现在就剥夺北宫夫人的身份,立刻押入大牢,等到明察暗访,确认了日记账上的诈骗罪行的确存在后再量刑。” 被绑住双手强行押着的月琼暴怒地叫道:“你们这群瞎了眼的白痴,我是无罪的,我是无罪的!我要诅咒你们不得好死!全都不得好死!” 月琼恶毒又暴怒的咒骂没有维持很久,她很快就被人强硬地押了下去,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北宫辰激动地抱住浮生,脸上满是喜形于色。 “你听到了吗?浮生,你被释放了!你已经无罪了!” 浮生抱紧了北宫辰,眼角忍不住流下眼泪。 “……阿辰,谢谢你这么久以来的不离开不放弃,如果不是你一直守护在身边,我恐怕早就已经死了……” 北宫辰抬起头,伸出手抹去他眼角的泪。 “在困难来临时不离不弃本来就是夫妻之间的约定俗成,只要你还好好的,我这辈子就别无他求。” 浮生感动地再次抱住北宫辰。 望着这美好的时刻,赵元松了口气,心里满是欣慰。 困扰已久的磨难终于结束,生活很快会恢复往日的平静,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使人高兴的吗? 赵元转过身,想要向秦时真诚的道谢。 如果不是秦时的帮忙,可能这一幕,他一辈子都不会见到,只能活在懊悔当中。 但当他转过身后,却发现秦时的神情没有一丝一毫的轻松。 他似乎还在想着什么事情,一件似乎不那么让人愉快的事情,连眉头都微微地皱了起来。 “秦时,你怎么了?难道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秦时说:“……我只是隐隐地感到,那种怪怪的感觉又浮上来了……” “我知道,这感觉有些多余,但正是因为事情解决的太过容易才让我总是有一股错觉。” “好像并不是我们发现了方法,而是……事先其实就已经有人帮我们安排好了一样……” 赵元说:“是一波三折的缘故让你不太.安心,产生了焦虑而已,月琼已经被抓进了大牢,你不用再担心她还会耍花样了。” 秦时说:“不,赵元,我担心的不是她还会做什么,我担心的是,我一直以来的认为……是否错误了。” 赵元当然不觉得秦时会判断错误,他想说一些令人放松的话,让秦时不去想那么多不必要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但还等他没开口,就看见对方迈开步子,自顾自地往别处走去。 “秦时,你是要去哪里啊!” 秦时没有回头,他一边向前走,一边对背后站着的赵元说:“我去见见月琼。” 远远地望着秦时的身影消失在道路的尽头,赵元摸不着头脑。 “……去见月琼?她有什么好见的啊……” —— 离开了少林寺,秦时走进了衙门的大门,在狱卒得知了他的名字和身份被吓得连忙恭维下,踏入了阴冷的牢房里。 月琼就被暂时关在这里。 在还在搜罗证据无法确认她犯下的罪行有多严重的期间,她恐怕要在这脏乱差的环境里关上好一段时间。 这里很冷,即使点上了火把,也还是冷得让人忍不住从骨子里发起抖来。 很难想象,平日里里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月琼怎么去忍受这些。 或许,她会尖叫着摇着牢房的门、不停地咒骂着,然后在踩到地上的臭虫后吓得缩在角落里,脸色发青、眼睛因为心里的恨而被染红成血滴。 狱卒在前边狗腿地说:“大人,您说的那个犯人就在不远的前头。” 秦时说:“你先下去吧。” 听了这句,狱卒那是巴不得立刻跑了。 他早就听说了有关于秦时的传闻,万万不敢在对方面前多转悠,生怕说话上、动作上一个不小心,自己这个倒霉鬼就被对方看不顺眼地给咔嚓了。 他摸着手,笑得十分和善。 “好的好的,大人您慢慢看不着急,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走,小人去外面大门口等着了,您要是有事招呼我,小人马上就到!” 说完,狱卒赶紧溜了。 秦时往前继续走着,这地方治安不错,大牢里并没有很多犯人被关着。 只有零星的几个,还在刚刚走过去的远处睡着,格外地十分安静。 他越走越近,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响起,懒洋洋的,像是松软的棉花掉在地上不起劲。 “……我还以为,你应该已经走了,却没想到还会回来看我这个又老又恶的毒妇,到底是该说你念旧呢,还是来炫耀呢?” 秦时站停在一间牢房的面前。 牢房的里面,穿着白色囚服的月琼坐在墙壁边,一只脚弯曲踩着黄色的干草上,没有想象中的疯态,看起来精神状态居然还很不错。 秦时说:“……你现在似乎心情很好。” 月琼说话很平淡,没有针锋相对、也没有冷嘲热讽。 仿佛面对的不是之前她恨不得咬下一口的仇人,而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邻居。 她说:“还行吧,这间牢房地上的干草很多不怎么冷,大概是我肚里怀着孩子的原因,所以给的一点特殊服务。” 秦时沉默了片刻,过了一会才道:“……你的精神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月琼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她嗤笑道:“看来,我这样平静的模样,让你受到了不少的惊吓啊。” “不过也是,怎么说,我这时都应该把你上下祖宗全骂了一遍,恨不得骨灰给扬了才对,像现在这样和和气气的交谈,在你眼里简直就像已经疯了一样吧。” 秦时说:“我不认为,你已经疯了。” 月琼说:“我当然没有疯,同样的,我也没有恨你,相反,对于你的到来,我简直是高兴坏了。” 闻言,秦时皱起眉头。 月琼说:“你用不着这么表情严肃,我没有想对你使什么把戏和诡计,只是单纯的高兴,感激你一直以来勤勤恳恳的配合罢了。” 秦时说:“你在说什么?什么勤勤恳恳的配合?” 月琼笑了一声,眼里露出了狡黠。 “秦时啊,难道你到现在还没有发现吗?你之所以能如此顺利地在一番波折下斩六关过五将,完美的将戏幕落下,不光只是你一个人的功劳,还要再多谢谢另一个人。” “而那个人就在你的面前牢房里,下场极其悲凉又老又恶的毒妇,我,月琼啊。” 秦时的瞳孔猛的一缩。 他一直以来隐隐的不对劲感竟然是真的。 他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这种胡掰的玩笑,你说出来是想骗谁?” 月琼说:“我没有胡掰什么,这也不是玩笑,我是打心眼里的感激你啊秦时。” “如果不是你完美的配合,浮生根本就不会获救,那老和尚和一群混江湖也不会相信杀了王爷的他是无辜的。” “此刻,你应该已经很清楚了吧,谁在说慌,谁又在演戏?只可惜,你就算知道了也太晚了啊。” 月琼嘴角翘起,露出自鸣得意的笑,那是一个属于只胜利者的微笑。 秦时的脸色不对了,他盯着月琼,表情变得深不可测。 月琼看着他。 突然,她从乱糟糟的地上起身,猛的过来抓住牢房的栏杆。 整个人一下子变得色眯眯的,好像不是原来的那个她了,就连发出的声音竟然完全不同了! “大老爷,您真是太心地善良了!给了那么多银子,把我肚子上的刀伤都给乐好了,瞧瞧吧,就连它也在感激您呢!” 说着,月琼一把撩开了上衣,露出光洁苗条的肚皮。 在欣赏到了秦时不敢置信的表情下,哈哈大笑着捂着肚子,仿佛看到了最滑稽、最可笑的喜剧。 秦时的脸色阴沉下来。 “……我以为已经猜到了全部,却没有猜到这个。” 月琼嘴角翘着。 “这当然不怪你,我那天把自己搞得又脏又臭,像刚从蜘蛛窝的烂虫窝里爬出来,为的就是让你们不凑近观察看出了破绽。” “至于那伤疤倒是真的,就算是医术高超的赵元当时再看一次,也不会看出来是一张刚从人身上趴下来的肚皮。” “虽然过程很是惊险刺激,被发现了就是死路一条,但这些年干了那么多的诈骗,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秦时说:“……那日记呢?难道也是假的吗?” 月琼说:“一半真一半假吧,诈骗、杀夫、活吃胎儿什么的,差不多都是真的,但我可没有每天都写日记的无聊习惯。” “如果伪造在纸上很容易就会被看出来字迹的新旧,锦布就不同,绕是再厉害的大师也分辨不出来。” “虽然是这样,但可真是累坏我了,几天几夜的抄写让我的手腕都酸痛得不行。” “不过,只要浮生能够脱罪、能够活下来,无论要我做什么,就算是杀人放火,我都愿意去做!” 月琼满不在乎的说着说着,秦时的眼神渐渐变得很冷。 他盯着牢房里的月琼。 “你和浮生究竟是什么关系!” 陷阱 月琼轻笑道:“这个世界上能为一个人做到这种奋不顾身地步的关系有很多,有亲情、有友情、也有爱情。” “你猜……我和他是其中哪种关系?” 秦时说:“身为母亲,连亲生孩子都能剁碎了做成饺子吃下口,为的仅仅是保持青春永驻,如此泯灭人性的行为至今都不当一回事,又怎么可能会为了孩子的性命安危去奉献自己。” “若说是为了友情,我更不相信,只要对方好就算杀人放火也在所不辞,这种不正常的心理是友情?根本是病态!” “现如今就只剩下了一个可能,那便是……你竟然爱着浮生!爱到,甚至不惜毁掉一切也要替他铺路的痴狂程度!” 月琼鼓起掌来,笑得很是大方得体。 “猜的不错,不愧是破了落雁山庄悬案的兼职捕快,推测的真是有理有据、精彩绝伦,连我这个对手都忍不住要为你使劲鼓掌了呢。” 得到了月琼的由衷称赞,秦时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他冷冷道:“你对浮生的痴狂爱恋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知道吗?” 听到这句话,月琼不禁得意地大笑起来。 “什么时候开始?他知道吗?秦时啊秦时,你难道到了现在还在以为我与他只是纯粹的单相思么。” “啧啧,我原本以为像你这么聪明绝顶的人,应该只要一经点拨就很容易猜到了我为什么痴狂爱恋着他,却不想,你还是无知着呐。” 她摊开手,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膀。 “但要怪谁呢?想来也只能责怪我的演技实在太高,竟然让你这个聪明绝顶的人也吃了哑巴亏,抱歉抱歉,真是不好意思了呢。” 月琼说的字句里依旧嘲笑意味满满,秦时却没有因此恼怒。 他几乎是瞬间理解了月琼的话里有话。 “……你很久以前会杀夫,难道其原因也是为了浮生?就是说浮生与北宫辰在相识、相恋、结为夫妻前,你和他就已经发生了那种关系吗!” 突然间,月琼变得很极为得意。 很显然,秦时不敢相信又震惊的语调取悦了她的心情。 她懒洋洋道:“没有错,早在那个北宫辰横插一脚前,我和浮生就已经是如胶似漆的爱恋关系。” “那时他对待我,可比现在这个北宫辰要疼爱有加过一千倍、一万倍,凡是什么好的、贵的全都先给我用,我叫他向西,他就不敢向东,我要他立刻撞墙,他就连犹豫都不带犹豫一下。” 对此,秦时脸上只有一个表情,那就是根本不相信。 他冷冷道:“……如果他没有喝迷魂汤,我死也不会相信,最起码,一个正常人绝对不会和你这种没有道德底线的人相爱。” 月琼嘲笑一声,双臂交叉放在胸前。 “是么,那还真是抱歉了呀,现实和你想的刚好相反呢,他不光早早知道我做了这些事,而且还时不时帮忙呢,我可没有逼他,全都是心甘情愿的哦。” 秦时的表情变得很难看。 月琼说着说着更加来劲,眸子里不经意间流露出了骄傲和满足。 “打从刚开始见面起,他就已经知道了我做的是诈骗勾当、靠活吃胎儿来维持自己容颜青春的秘密。” “如果一个普通人知道了这些事,一定会立刻恶心想吐,然后让我有多远滚多远,但他完全不同,他包容我、帮助我。” “从那时我就知道,他是打从心底的爱我、心疼我才会有这样的表现,和那个一边压榨我的价值,一边满脸嫌恶着我的丈夫,是一个天一个地的云泥之别!” “他为了能更好的照顾我、给我自由自在的生活,于是提议杀了那死老头,我自然是欣然同意。” “事情进行的也十分顺利,烧干净了尸体,我们就开始了浪迹天涯、用那死老头的钱潇洒的快乐生活。” 秦时越发阴沉。 “既然你们已经选择了在一起,为什么又要转过身去祸害北宫王爷和北宫辰?” “莫不是浮生大手大脚的花光了钱,在尝了奢靡的甜头后便动了邪念,魔爪伸向北宫王府,想要攀高枝干脆来个一劳永逸么。” 月琼立刻愤慨道:“你懂什么!他才不是那种为了钱就出卖感情的人渣,他这样做只是为了我们的生活过得更好。” “只要嫁进北宫王府就能偷偷做假账,一点一点把王府的金库掏干净后便可以卷钱走人,就像他对我说的,日子将会比以前过得更加舒舒服服。” “什么王爷、什么郡主通通见鬼去吧!你以为,我会稀罕那什么北宫夫人之位吗?那狗屎一样的东西谁爱舔谁舔去。” “一想起曾经天天和那个半死不活的老头躺在一张床上扭来扭去、互喂菜饭、和他呼吸同一块空气,我就只想呕出来。” 秦时冷冰冰道:“说的好听,卷了钱就走人,但北宫王爷却死了,还是被你的情人用一把刀给杀了。” “从一开始就只想偷偷卷钱走人的人,到后来突然就杀了人,如果不是贪得无厌还会是什么原因?” 月琼露出嫌恶的表情。 “那是因为他犯贱,意外知道了我和浮生有染后,居然不仅不把我们浸猪笼,还觉得是浮生勾引了我,而我是无辜的。” “先前每天乐滋滋地煮燕窝粥送来给我,担心我怀着孩子会遭到北宫辰的毒手便谁也不告诉。” “逮住了我和浮生之间的奸情后,还愿意相信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只是想把浮生打得半死赶出王府。” “像他这样被带了绿帽还自欺欺人的蠢货,活该被一刀捅死,正好让这个世界少一个不长脑子的白痴。 ” 听完,秦时就像是人生观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他完全无法想象月琼说这些话时是什么心理活动。 被捉奸在床,居然摆出一张十分鄙夷不屑的脸说对方蠢得可以,活该被一刀捅死,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他对一般人心理的认知。 相比于落雁山庄的扬罗的心狠手辣,他竟会觉得面前的这个女人更加恐怖。 他早该明白,一个连对待自己孩子的血肉都能以一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心态吞下的人,就不该期待对方能有什么正常心理。 但真正面对时,他还是无法接受这种病态的三观。 “王爷这么相信你,愿意放你一条生路,你也下得去手?” 月琼不屑一顾道:“他对我好,管我什么事?我求他了吗?” 秦时说:“他为你,甚至还与女儿决裂。” 月琼嗤道:“那也是他犯贱,枕边人吹吹风就直接脑子一糊,纯粹是咎由自取。” 秦时说:“所以你和浮生就可以毫无心理压力地合起伙来一刀杀了他吗?” 月琼说:“合起伙来?呵,你怕是对我的智商有什么误解。” “如果我想杀他,那么我会从头到尾都做的干干净净,最后展示出来的就像是一场万分之一才会发生的意外。” “而不是现在这样把场面弄得这么难堪,仿佛走在高空的一条绳索上,差一点就会毁了所有。” 秦时皱眉。 “……你是说,杀害王爷的凶人只有浮生一人?” 月琼说:“当然只有他,所以他才会这么着急,连凶器都没来得及藏好就被北宫辰看到,只能遮遮掩掩地先暂时塞在床底下,想着找机会将这个烫手山芋赶快处理掉 。” “却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快被发现。” “进来端茶送水的侍女发现王爷死了后下意识尖叫起来,随后就是地毯式搜查,彻底将王府翻了个底朝天,凶器自然没了机会丢掉,当晚就被人从床底下拖出来。” 讲到这里,月琼就臭着脸。 “这全都要怪那个蠢货!如果不是因为他没眼力见发现了我和浮生的私情,事情又怎么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还差点害死了浮生、把我也拖下水,早知道我就应该提前解决了他!” 秦时已经不想再辩论下去了。 此刻,他十分确定,月琼就是个疯子,而与她蛇鼠一窝的浮生或许不是个疯子,但也正常不到哪里去。 北宫辰到现在还不知道,她心里、眼里的好丈夫会是这样变态的人。 不仅背着血债、还杀了她的父亲、与名义上的岳母偷情、更不要说居然和月琼这种不正常的人混在一起。 此时,秦时根本无法忍受自己再继续待在这里。 他实在看不过去真正的杀人凶手还逍遥法外,而促成这个结果的一半功劳居然是源于自己。 秦时冷冰冰地说:“你毫无顾忌地吐露了这么多,就不怕我把浮生扔进大牢与你一起红尘作伴吗!” 月琼嘴角翘起,笑容格外的惑人。 “……秦时啊秦时,你还真是天真得可爱啊,你以为他们会相信我说的话吗?” “不是哦,因为啊,在他们的眼里我就是个满嘴谎话的疯婆娘,就算我说浮生和我早有一腿,可谁会相信呢?” “只有你呢,你这个天真烂漫到可爱的蠢货才会相信呢,只可惜,却没人愿意相信相信了我说的是真的的你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疑心病 秦时怒不可遏道:“这就是你的目的?利用我,去救爱的不可自拔的情人,一个杀了人的罪犯!” 月琼不在乎地说:“他杀了人成了罪犯,那又怎么样?只要他爱着我,就算他亲手杀了一万个人包括孩子、妇女、孕妇,我也全都无所谓。” 秦时咬牙道:“你简直是疯了!” 月琼嫣然一笑道:“秦时,虽然你辱骂了我,但我不会生你气,相反,我会宽容大度的原谅,因为正是你,才让我能够这么顺利地帮助浮生逃出生天啊,这份功劳,你当之无愧。” 秦时头一次感到了无比的愤怒和挫败,他的脸整个都黑了,一只手抓着铁栏杆,铁栏杆在不自觉的使力下渐渐变形。 月琼察觉到了秦时的怒气。 此时,一般人应该害怕得不行,唯恐对方会一怒之下杀了自己,但她反而笑得更厉害了。 “不要生气嘛,这样可是很容易变老的,哦对了,我记得你好像已经有一百多岁了呢,既然都这么大年纪了,那就别学年轻人出来瞎溜达了,要是忽然气得倒在地上抽抽,谁敢上前扶您呐。” 啪嗒一声,一根铁栏杆被突然捏断。 秦时慢慢松开手,一小截栏杆的黑色残渣掉在了地上。 他一向很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很难见到今天这样异常激烈,显然他的忍受已经到达了极限,否则也不会下意识做出这么失控的行为来。 月琼还在作死,一点也不打算收起嘲讽和挑衅。 她吃惊地捂嘴道:“居然把栏杆给硬生生捏断了!哎呀,又不是小孩子,至于为这点小事生闷气到这种地步么?这么努力地抑制自己想要杀人的冲动,想必很难受吧?真是难为了你呢。” 秦时说:“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月琼说:“我当然相信你敢,但杀了我,你能得到什么好处呢?没有、一点点、哪怕是一点点都没有,这样做只会突出你无能而已。” 秦时说:“我不杀你,你也一样会死,不过是时间问题,而死了的人得到的就只有死。” 月琼忍不住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我会死……这简直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哎,你似乎搞错了什么呢。” “我呢,不过是暂住在这一小会、顺便欣赏特殊风景的观光客,可没有打算在这里享受一条龙服务。” “只需要再过小小的一段时间,浮生便会卷走北宫王府的所有家产,然后把我从这个牢房里带出来,我们就能再次浪迹天涯过上无忧无虑的快乐生活。” “我又怎么会像你说的,死了呢?虽然这个设想很有趣,但太不切实际了呢。” 秦时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眼睛慢慢眯起。 “……你哪里来的自信,认为浮生一定会救你。” 月琼说:“这还用解释吗,他爱我,而且我们的目的一开始就是夺取北宫王府的财富,日后便可潇洒自由。” “他得到了这些后,为什么会不救我出来呢。” 秦时忽然低笑了。 这低声的笑声令人猝不及防。 月琼皱眉。 明明自己才是骄傲得意的那一方,此时应该正站在顶端享受作为胜利者的快感,嘲弄着底端人的仰视。 为什么身为失败者的对方竟然在对着自己嗤笑着?他凭什么? 月琼冷冷地说:“……你笑什么?这有什么好笑的?” 秦时双臂交叉,嘴角翘起。 “我只是在奇怪,你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你的情人一定会抛弃一般人一辈子都触及不到的财富和权利,选择余生和你这样的人坐吃山空?” “要知道,现在的他不光是北宫王府的驸马,还是接下来北宫王府的主人。” “坐拥庞大的财富、接近至高的权利、身边还有国色天香的娇小美人,哪个人不渴望这些?不爱这些?” “而你,满身污点不说、背景也不说、单说年纪就快要步入风中残烛,你的爱情和那些庞大的财富、权利相比根本不值得一提。” 月琼咬牙道:“……他不会这样做的,这些东西……这些东西根本就诱惑不了他!” 秦时说:“真的吗,但你的语气却似乎在微微的颤动着呢,像是一个年迈的老母亲突然发现自己管不住叛逆的孩子一样不安焦心。” 月琼说:“别以为这样恐吓,我就会被你吓到!” 秦时说:“我没有讲这是恐吓,不过是一种基于现实的猜想,倒是你,为什么要这样激动?” “如果你的心里没有感到不安焦心就不会认为我这是恐吓。” “而当你提出了这个词语,并且否认自己接下来会产生不希望的表现时,就说明,你已经开始在相信这个猜想。” “那么,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你现在正在害怕呢。” 月琼突然一双手抓住面前的铁栏杆,怒斥道:“少一本正经地继续恶心我!我相信浮生,他是不会背叛我的!” 秦时悠悠道:“相信和害怕本来就不冲突,通过反驳别人来一遍一遍地催眠自己,难道不觉得更加空虚么。” 月琼一下子说不上来话了,短短的几段谈话,两人的地位便完全反了过来。 站在高处的人跌了下来,站在深渊里的人则坐在悬崖边看着,既不出手也不推对方一把。 因为坐在悬崖边的人知道,对方迟早会因为脱力而松开手掉进去。 她的身边已经没有人再为她伸出手,这原来是她最大的优势,现在却是她最大的劣势。 而自己,耐心等待就是最好的获胜方式。 秦时的话宛如一滴水掉进了水面,在月琼的心里不可控制地泛起阵阵波澜。 要说不害怕浮生背叛自己那是假的,越是爱一个人,怀疑时产生的情绪震动就越是强烈。 她忍不住想要咬指甲的冲动,脑海里开始浮现出一些很不想看见的糟糕画面,心如同被一群蚂蚁啃咬一般难以忍受。 恨不得冲出这牢房去问一问浮生,去寻得心灵的安心,哪怕只有几个字也能填满空洞,仿佛快渴死的骆驼趴在地上,干嚼着沙子期待尝到能支撑起四条腿的水分。 但秦时在面前,她不愿把软弱和不安表露出来,只有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冷硬得像块石头。 秦时稍微弯下腰,双眼盯着牢笼另一边的月琼,他的表情依然和之前一样没有起多大的变化,嘴角却隐隐约约地翘起。 “……你既然心里这么害怕,为什么不自己去看一看呢。” 月琼冷冷地说:“我出不出去关你什么事。” 秦时说:“也是,确实不关我事 ,是时候该结束探监了,不过……临走前,果然有件东西还是得物归原主。” 月琼看到了一把匕首,正是当初浮生杀了北宫王爷的那一把。 她眼睛猛的睁大,然后立刻表情阴冷。 “……你给我这个,是想要干什么?” 秦时说:“别紧张,我不想让你用这东西自刎,只是单纯字面上的物归原主罢了。” 留下带过来的匕首,他竟然真的打算走了。 只是走前,空气中传来细不可闻的一声轻响,随后,他那几秒的话语便很是漫不经心的道出。 “……虽然这里的治安是挺不错,但关住犯人的锁到底还是太松了啊,轻轻一拽,果然会很容易从牢房里逃出去么……” 月琼望着秦时毫不在意地松开手,就这样转过身,独自一人走出牢房。 匕首在地上静静地待着,那明亮可见的刀面上正映出她的脸。 —— 秦时的脚步声在地上一踏一踏,最终穿过了幽深的小道,停留在了有阳光洒落的牢狱大门口。 看守这里的狱卒一直都在大门口等候着。 他一见到秦时从里面出来,立即揣摸着手上前,一脸殷勤道:“大人,现在是要离开吗?” 秦时没有马上开口说什么,而是看了他一眼。 这隐藏着某种意味的目光投来,让狱卒不知怎么的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心里头莫名的开始发慌。 他结结巴巴地问:“大……大人,有什么吩咐吗?” 秦时说:“这里就你一个人值班?” 狱卒不知道秦时问这话是干嘛,但他也不敢多问,于是赶紧老老实实地回答。 “是的,今天刚好轮到小人值班,一整天都要在这里管着这些犯人。” 秦时伸出手来。 “那就拿着这些钱,去给自己买点酒。” 狱卒看着那一锭银色闪闪的元宝,嘴巴情不自禁地张得老大。 “这……这……真是给我的吗?” 秦时说:“你可以拿走这锭元宝,但必须去外面买点酒,还是那种一喝起来就什么都忘了的酒。” 狱卒愣了一下,但随即就懂得了秦时话里暗藏的意思。 他讨好地笑嘻嘻道:“当然当然,我马上就去外面买酒,谢谢大人赏的钱!” 秦时在即将离开牢狱前,转过头,视线仿佛穿透了牢狱半闭着的大门落在那不见底的幽深里。 “……不要浪费了我给你的机会啊,月琼。” 撕破脸皮 “恭喜驸马爷,总算是洗脱了冤屈,现在真相大白,我们的这颗心终于是能放下了。” 面对周围满脸堆笑的公子哥们,浮生微笑道:“我与各位相识不久,各位却如此担心着我的安危,真是令人感动,在此敬各位一杯。” “使不得使不得,应该是我们来向你敬酒才是,日后,你可不光是北宫王府的驸马爷,还是新主人,到时候我们这些人还需要倚仗着您呐。” 浮生说:“说笑了,我只是个混江湖的,如果不是因为郡主看得起,我哪里能有今天的地位,更不要说在这么豪华的酒楼里与诸位上流人士喝酒了。” “哎哟,我们算什么上流人士啊,只是这辈子投胎投得好罢了,肚子里能有多少墨水。” “是啊,比起我们还是你有本事,能让郡主看得起的人一定有过人之处,反正比我们这些中看不中用的草包厉害多了。” “没错,您就别谦虚了,如果日后有什么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尽管吩咐,我们义不容辞,也请您接下来多多关照呐。” 浮生笑道:“几位太看得起我了,其实大家之间不需要这么拘谨,朋友相称就可以了,往后我也会有事要麻烦大家。” 说着,他从桌前站起来,拿起盛着酒的杯子,姿态十分彬彬有礼。 “今天朋友们汇聚一堂,真是一件令人兴高采烈的喜事,我来起个头,在这里先敬大家一杯。” “您真是太客气了!” 坐在桌前的公子哥们纷纷站起来,他们一一双手拿起酒杯,掐媚地举高,迎向面前的杯子。 杯壁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夹杂着一片你争我抢。 —— 从酒楼里走出来时,街上已经挂起了一盏盏明黄的灯笼,气氛热闹非凡。 白天见不到的小贩都出来摆摊,热情地叫卖着,路上都是许多年轻人或则上了年纪的说说笑笑、闲庭散步。 浮生刚出来,就坐上了在外面等候多时的自家轿子。 他伸出手撑在车窗边,皱眉,闭着眼睛,揉了揉自己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从中午开始,他和那些名门望族的公子哥一直没停歇地喝到了现在,假模假样的你来我往,既疲惫又不舒服极了。 他知道,这群公子哥专门从大老远跑过来,压根就不是真心实意的来祝贺,只是狗腿地找他搭关系的。 不然,为什么在出事时没见到一个表示关心的? 成为驸马时一窝蜂的跑来,出事后悄无声息地溜走,现在又一窝蜂的前来贺喜。 如果真相信了他们嘴里的甜言蜜语,他才真的是脑子进水了。 不过,话虽然是这么说…… 浮生放下在太阳穴上的手,搭在窗沿旁,表情冷冷淡淡。 有些事情,还是需要着这些墙头草帮衬着,这条路想要走下去,拉帮结派是必不可少的,即便是草包也得尽可能的利用,北宫王府的新主人的位子可没有他们嘴里说的那么容易坐稳。 北宫辰现在很爱自己那又怎么样,她若是有一天移情别恋了,那么自己就跟窗外这些小贩没有任何区别,有兴趣了就看几眼,没兴趣了就挥挥手看下一家。 唯有权力,才是能掌握在手心里的,至于爱情……嗤,不过是随时会破灭的泡沫而已。 他望着车窗外,那些可劲地推销着商品的小贩。 ……多年前,自己也和他们一样为了生计拼命地推销自己,得到的酬劳却只有几个小小铜板。 多么的可悲啊…… 每日奔波,犹如地上的蝼蚁,瞧到了掉在地上的食物便死命地扛在身上,却不能够给自己享用,劳苦一生然后尘归尘、土归土。 但自己,如今已经和他们完全不同! 富贵、权利,这些普通人穷其一生无法拥有的东西,如今就在自己的手心里哪里也去不了,轻松的仿佛探囊取物。 浮生的嘴角渐渐翘起,手慢慢地握紧。 用不了多久,这些东西就会完全成为自己的,谁都夺不走…… 就在这时,一个不怎么起眼的身影在窗外的视线里一闪而过,让他的心脏突然间停滞了跳动。 他愣了两秒,反应过来后急忙伸出手撩开窗户上的帘子。 但任他怎么左顾右盼,就是找不到刚刚从视线里一闪而过的人影了。 一种焦虑不安的情绪蔓延全身,令他坐立不安,放下帘子依旧不能止住,左思右想还是向前面的轿夫叫喊。 “停下轿子!” 轿夫不解地问:“现在就停下来?可到王府就差几段距离了,而且已经这么晚了,如果不早点回去,郡主会责怪我们的……” 浮生听了后怒上心头。 他反笑道:“原来我这个驸马爷说的话还不及郡主的心情重要啊……虽然我不能让你们停下轿子,但让你们这群人滚蛋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轿夫们一听到自己要被解雇,吓得连忙道:“主子您别急,是……是我们多嘴!嘴巴欠教训!我们马上就让轿子停下来!” 轿子停放在地上,浮生从里面弯腰出来。 他甩了甩下面衣摆上不存在的灰尘,臭着脸在四个轿夫诚惶诚恐的低头下离开。 有个轿夫见他不说一句就要走,连忙问:“主子,您是要去哪里?” 浮生不客气地傲慢道:“我去哪里,有必要和你这个抬轿子的说吗?” “但回去后,郡主一定会问起您怎么没回来,我们不好交代啊……” 浮生说:“就说我和其他人应酬太晚,所以今天不回去了。” “可是您已经结束了应酬了啊,这不是在让我们说谎吗……” 浮生突然一转身,拽住说话着的轿夫,原来斯斯文文的脸瞬间变得狰狞,好像下一秒要将人生吞活剥了一般。 “我才是你们的主子,胳膊肘不能老是往外拐知道么?如果再让我听到这种令人不顺心的话……” 轿夫脸吓得惨白,咽了口口水,颤颤巍巍道:“我……我们知道了,回去后会如实向郡主回复,您……请您继续和朋友们应酬……” 浮生松开手,嗤了一声。 他看也不看轿夫,转身就直接离开。 —— 浮生慢慢走在街上,看着从边上擦身而过的男男女女,皱眉思考着。 ……刚才分明看见了,怎么眨眼之间就不见了……难道是自己看走眼了吗…… 脚步缓缓停下来,他待在原地。 人群来来往往,几分钟后,他放弃了这次的寻找,转过身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思索。 ……大概那时候自己眼花了吧,那个人现在正被拷在牢里蹲着,怎么可能会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大街上。 一定是这几天太累了,导致神经都紧张着,哪里都觉得怪怪的。 就在此时,他突然觉得胳膊一紧,谁抓着他的衣袖,一下就拽进了旁边昏暗的巷子里。 大吃一惊下,他下意识反手勒住了对方的脖子,胳膊力气大的仿佛要掐死对方。 “你是谁?想干什么?” 那人被勒得呼吸困难,说话很是艰难。 “……是……是我啊,浮生,难道你认不出我……了吗?” 浮生眼睛睁大了些。 趁着他的胳膊不由自主地放松的时候,那人挣脱了压制。 吃痛地摸着自己隐隐淤青的脖子,瞪着他,毫不掩饰地表露了自己情绪的不满。 浮生看着眼前的人,不敢相信地说:“……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现在不应该正在牢里吗?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月琼埋汰道:“怎么会、不应该、怎么……真是的,我们都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面,好不容易才相见,不该拥抱住我然后心疼地嘘寒问暖一番么?” “……” 浮生没有说话,但他这时也不想面对月琼,好像有看不见的虫子爬到了身上,脸上露出的表情又是烦又是不耐。 见此,月琼有些生气。 “怎么,见到我,你觉得很不开心是吗?” 浮生不认为自己态度有错,反而恼怒道:“一个本来应该蹲在大牢的犯人越狱到大街上,玩似的突然出现在面前,换做是你,你会很开心吗?” 月琼忍不住委屈地说:“我不是想你了吗……” 浮生气得眉毛挑起。 “所以你就跑出来,还来找我?” 月琼倔脾气道:“那我以后都不能来找你吗?我只是太想你了所以来见你,给你一个惊喜,这也有错吗?” 浮生怒斥道:“你最好搞清楚自己现在是个什么身份,要是那些人知道了你在联系我,就会马上怀疑我和你的关系。” “我好不容易脱罪,难不成你是想拖我一起下水蹲大牢吗?呵,还惊喜,这他妈是惊喜?我看你是想让我他妈的去死!” 从来没有被自己的情人骂过,更不曾从对方嘴里听到一句脏话的月琼,那是一脸的不敢置信。 “……你居然骂我……你竟然骂我。” 浮生说:“我骂你怎么了。” 月琼说:“以前我做错了什么事,你都不会生气,永远都是温柔的安慰,现在你怎么是这样的态度?为什么你突然就变了?” 浮生双臂交叉放在胸前,嗤道:“告诉你吧,我根本就没有变,一直都是这样,我只是烦了,不想再跟你这个老不死的八婆浪费时间了。” 闻言,月琼更是瞠目结舌,仿佛看到的是个怪物一般。 “……你刚刚……说什么?!” 物归原主 浮生嗤笑一声。 “还听不清楚?那我就再说一遍,我烦了,不想再跟你这个老不死的八婆继续浪费时间了,你现在懂没?” 月琼说:“是不是……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如果我做错什么了让你生气了,你尽管提,我马上就改!” 浮生一脸不耐。 “你好烦啊,到底要我说几遍才懂啊,我和你之间已经彻底玩完了,别再纠缠不休了,很烦的诶。” 月琼说:“我不相信,明明我们之前那么恩爱,为什么突然会变成现在这样……” “啊……我知道了,是因为那个北宫辰对不对,是她迷惑了你,我就知道……竟然敢得寸进尺地想把你从我的身边夺走,这个不知廉耻的臭婊.子!” “我要用刀刮花她的脸,让她没脸见人,终日像个废人窝在房间角落里痛哭流涕,会落得这个下场怨不得人,全是她活该,谁叫她自作聪明敢挑拨离间我们的感情!” 浮生实在听不下去。 他直接一巴掌扇过去,指着捂着脸的月琼,怒不可遏道:“真是够了,你一个人要自言自语到什么时候?” “要发疯一个人发疯去,别赖上我,我可不能和你这个杀人犯纠缠不清。” 月琼的眼圈隐隐泛红。 “……这就是你和我分手的原因?” 浮生说:“是啊。” 月琼说:“当初我们计划好了进入北宫王府后就尽快偷走财产,然后带着钱财远走高飞,难道你忘记了这承诺吗!” 浮生说:“我当然记得。” 月琼说:“你既然记得,怎么还能背叛承诺、抛弃我!” 浮生说:“拜托,你的智商没有问题吧?用你那核桃大的脑子好好想一想,我记得承诺和抛弃你有什么关系?难道我记得就不能抛弃你了?这是什么鬼逻辑。” 月琼说:“难道……难道你一点都没有心生后悔吗?” 浮生忍不住笑出声了。 “我为什么要后悔,你很重要吗?你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宝贝吗?还是你有着能够帮助我走上人生巅峰的能力?” “得了吧,月琼,认清现实吧,如今的你对于我而言,哪怕是一粒尘埃大小的价值都压根不存在。” 月琼说:“难道北宫辰对于你而言比我还要有价值吗!” 浮生无情地承认道:“这次你总算说的对极了,她可比你重要的多。” 月琼说:“是因为她的身份?还是美貌?” “若是论身份,她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好命攀上高枝吗,有了成堆成堆的钱,谁都能过上神仙一般的好日子,土皇帝不一定就比皇亲国戚差!” “若是论美貌,我哪里不及!皮肤吹弹可破、珍珠般细腻,五官花似得美丽,更不要说出得厅堂下得厨房。” “我不懂,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 浮生说:“你一定要比个明白?” 月琼说:“我一定要知道在你的心里,我和她之间到底差在了哪里!” 浮生觉得滑稽,想笑又摇了摇头。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争着抢着要自取其辱的,行吧,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就一五一十的告诉你,让你彻底死了这条心。” “我为什么要和你分手?因为你就是个恶心到连狗都不会咬上一口的屎。” “用身体去骗别人的钱、移情别恋后便毫不手软杀了亲夫、更不要说挖自己肚子里和别人的肚子里的胎儿吃的行径。” “做了这么多恶心的事情,哪个正常人知道了后还会爱你这种没有道德观的神经病?你真以为我和你一样神经病了?” 月琼说:“我杀夫,难道不是当初你提议的吗?杀他的那天,你也有帮忙,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把关系撇得一干二净?” 浮生说:“诶诶诶,别乱讲哦,我那时候只是随口说说,谁让你自己当真了。” “再说了,是我想要帮忙吗?还不是因为你拿着刀把尸体拖到房间里逼问怎么办,不然我怎么可能会帮忙。” 月琼说:“那吃胎儿呢?难不成也要把锅推给我吗?如果你觉得我做的事很恶心,为什么反而亲自骗那些女人找我,让我来打掉她们肚子里的胎儿!” 浮生完全不当一回事。 “还能有什么,不就是她们愿意给我处理费咯。” 月琼愣住了。 “……处理费?什么处理费?” 浮生有点不耐烦。 “你的理解能力到底是有多差啊,用核桃大的脑子想想都能明白吧,一般的大夫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 “一来是扼杀了生命、二来这些都是风尘女子,有一就有二早就习以为常了。” “如果她们找专门的,价钱又昂贵得要死,自己来,十个里面八个会因此落下病根。” “好不容易有个手段不错的人出现,特别是我要的价钱还算优惠,思来想去,自然是选择在我的牵线搭桥下找上门来。” 月琼握紧拳头,直到它从骨头连接的地方隐隐发出咯吱的声音。 “所以你一直都在利用我,偷偷利用我为你赚钱……为什么!难道你觉得从我亲夫手里抢过来的那些钱财还不够多吗?” 浮生摊了摊手。 “很多吗?拜托,只有那么一丢丢根本就不够花好吗?本来嘛,既然有钱赚又何乐而不为呢,而且你不也从里面得到好处了么。” 月琼愤怒地反驳道:“这压根是两码事!你就是在利用我,把不知情的我全程当成一个工具来使用,你的行为和当初只想榨干我价值的亲夫有什么不同?” 浮生还有闲情的打趣。 “区别有啊,他拿了钱分了你,我拿了钱则是一声不吭,这样想来他对你好像还蛮好的,只是真令人可惜啊,即使你在此时想要回心转意,他也回不来了。” “你……你……” 月琼被浮生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厚脸皮给气得说不出话来。 浮生哼哼地笑了一声。 “别你你你了,真以为自己很有斤两么?不过是个卖身子的骗子,也好意思对我指手画脚,如果不是因为之前你还有点用处,你以为我很想要和你一起搭伙过日子吗?” “这具身体不知道对着多少个男人敞开、在床上翻云覆雨过,北宫辰好歹是个处女,和她相比你算是什么东西?” “一想到以前天天和你这个老不死的淫.娃贱妇躺在一张床上滚来滚去、互相甜言蜜语、呼吸同一块空气,我就想呕出来。” 月琼在发抖。 “……原来,这就是你的真实想法吗?把我当成一个工具……没有倾注丝毫感情……所有……都只是一个谎言,是吗?” 浮生很自然地承认了。 “说了这么多,你总算是明白了,讲得我都口干舌燥了。” “总而言之,我们已经玩完了,就这么和平分手了吧,至于你接下来要干什么反正和我没关系了。” 浮生打算转身离开。 只是话音刚落,月琼就扑过来,像是在洪水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吸附着他的手臂。 “不!你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了,我为你做了那么多,连命都搭上,你不能走!你不能离开我!” 浮生扯开月琼的手。 “那是你自愿的,和我无关,别再烦我了,我们玩完了。” 月琼哭喊着。 “不!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离开我然后去北宫辰的身边,我肚子里还有你的孩子,你忘了吗?拜托,看在孩子的份上不要离开我!” 浮生不耐烦的情绪已经到达了顶点,他把她推倒在地上,丝毫不想着收敛力气。 “真是够了,你到底要纠缠我到什么时候!” “啊!” 坐倒在地上月琼捂着肚子,“我的肚子……我的肚子好痛……” 浮生无动于衷地说:“行了,月琼,你还装什么?就算你使苦肉计,我也不会回心转意的。” 月琼却没有回答,她痛得额头上冒出冷汗,脸色惨白,身子不住颤抖着。 直到他们两个都看见坐着的地方渐渐漫出了血。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没了!” 崩溃的她抓紧了一脸呆滞的浮生。 “是你害死了孩子,那是我们的孩子啊,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浮生从反应不过来的呆滞里回神来,他的心里有些慌,但更多是想赶快脱身。 月琼又被推到墙壁边,浮生一脸不爽地揉着自己被抓疼的手腕。 “死了就死了呗,至于这么激动吗?你又不是没弄死过自己的孩子,再说,谁知道那肚子里的种是哪个野男人的。” “我警告你,月琼,以后别再纠缠我了,不然,别怪我让人把你押上断头台,亲眼看着你的头掉下来。” 看着月琼瘫坐在墙壁边泪止不住,他没感情地冷哼一声,转过身打算一走了之。 脚步在昏暗的小巷子一步步响起。 与之一起响起的,却是在他远远的背后从月琼的嘴里吐出的一句沙哑声音。 “……那就再见吧。” 浮生张开嘴,慢慢地低下头,看见肚子上钻出了一个带血的刀尖。 刀被抽出来,他在不敢置信的表情下缓缓地倒在地上,血很快染红了一大片土地。 月琼看着由她亲手造成的这一切,缓缓跪坐在地上。 手里的刀滑落,掉在一旁。 报复 早晨,阳光透过窗户,流连于乌木做的桌上。 几枚褐绿色的茶叶在剔透的水里缓缓地打转,从里面浮起几缕白蒙蒙的雾气,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沁香。 刚刚拿起桌上的茶杯,还没来得及吹去上面立起的茶叶,房间的大门就砰的一声巨响被暴力撞开。 “秦时,你知不知道,月琼她昨天居然偷偷从被关押的大牢里逃走了!” “不仅锁链被弄断,而且看守的狱卒也不见,没人清楚她是怎么从里面逃出来,最关键的是至今为止还下落不明!” 看着破门而入并且一脸焦躁的赵元,秦时继续之前没有完成的动作,慢慢地饮了一口手里的茶,慢慢地放下来,表情平淡。 “……我知道啊。” 听到这话,赵元更是崩溃。 “连你都知道了,难道我是最后一个才听说了这件事的人吗?” 秦时把一个茶杯翻正,闲暇地往里面倒茶。 “别太紧张了,先坐下来喝杯茶吧。” 赵元两只手拍在桌上。 “我现在哪有时间喝茶啊!好不容易才让她进去,怎么突然间又出了这档事,这下要怎么向郡主交代啊,我的头……我都要头疼死了。” 秦时说:“不用头疼,她等会就会自己走回来。” 赵元丧着脸,形同一条翻不过身的咸鱼。 “你就别勉强安慰我了,她好不容易逃出去怎么可能会自投罗网,这样做不等同于自杀吗?” 秦时说:“我可以和你打包票,她一定会自愿走回大牢里来。” 赵元感到一丝不对劲,他半信半疑地问:“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秦时说:“因为人,就是我放走的。” “咳咳咳!你刚刚说什么!人是你放走的?” 赵元差点被自己呛死。 他瞪着秦时,脸上满是你是傻了吗的表情。 “秦时,你是不是中邪了?还是被她的伪装给洗脑了?那人可是月琼!什么没底线的事都能做得出来的人渣,你为什么要偷偷放走她?” 秦时把手里倒好了茶的杯子往前推了推。 “先喝了这杯,我再告诉你答案。” 赵元说:“喝不喝跟你告诉我之间有什么关系?” 秦时说:“喝了再说。” “……”赵元无言以对了。 他只好闷着口气,把桌子上的杯子拿起来,很快速的一饮而尽,连里面的茶叶都吞了下去。 说实话,北宫王府里供给客人的茶真的蛮贵的,毫无疑问是上品的好货,这么着牛饮简直是糟蹋。 但赵元管不了那么多,放在以前还会细细的品,此刻心里急得连痛心都没有了。 一鼓作气喝完了,他放下手里的杯子,本来是想张口就问的,但好像心里的焦躁和火气稍微平和了一些。 秦时说:“怎么样?这茶品着还可以吧。” 赵元竟然也不由自主地顺着杆子下来。 “还行吧,就是稍微烫了点。” 秦时淡淡地说:“像你这样一口吞,就算凉水也会嫌烫舌,现在心情平静了么。” 赵元无奈地说:“你要是能快点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放走月琼的答案,我的心情会更平静许多。” 秦时总算开始了解释。 “我也不是存心想放走,实在是被逼无奈的下下策。” 赵元问:“是她又使了什么花招吗?” 秦时说:“没有这么简单,她使的不是花招,而是下了一盘棋,一盘很大、且步步为营、把我们骗到最后依然团团转的棋局。” 赵元大吃一惊。 “什么?哪里?她骗了我们什么?” 他不认为秦时这样说是因为无聊在开玩笑,但听了后又没想到其中的破绽,不禁变得着急。 他本想再问,却突然大门外面跑进一个侍卫,单膝跪地道:“医师,逃.狱了一天的月琼刚刚已经回到了大牢。” 赵元目瞪口呆。 “她竟然真的回来了?” 侍卫说:“是的,而且还与郡主见过了面,但不知道耳语了什么,导致郡主忽然昏厥,还请您前去查看!” “郡主还昏厥了!我……我的头……” 赵元捂着额头,一时间感觉头疼得厉害,哪里能想到这么多事情一起来,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侍卫问:“医师,您没事吧?要不要我找大夫给您看看?” 赵元忍不住吐槽道:“找什么大夫,我不就是大夫吗?” “哎……先不要管这个了,赶紧去大牢那里。” “还有秦时,你一定要在路上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然,我等会真得去找个大夫治头疼了。” —— 大牢前,已经有一堆人聚集,就连那失踪了好一段时候的狱卒也在场,准确的说是从青楼的姑娘怀里被同事们抓到了场。 一见到秦时和赵元过来,那狱卒差点跪下来哭爹喊娘了。 “大人!您总算是出现了,请快点告诉他们,我之所以不恪尽职守是因为您要我这么做的,压根就不是故意放走犯人的啊!更别说是贪恋美色了啊!” 狱卒长气坏了。 “明明就是你自己玩乐误事,还想把黑锅推给别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是吧!” 狱卒怕得连忙求饶。 “老大饶命啊!这次真的不是我的锅啊!你相信我啊!” 狱卒长说:“这次想我相信你,除非天上掉下个仙女!” 秦时忽然拦住狱卒长。 “虽然天上不会掉下个仙女,但这次你确实得相信他,的确是我让他这么做的。” 狱卒长傻了。 “可……可您为什么要这样做?” 秦时说:“这件事,赵元会和你们细说,先放了他吧。” 狱卒终于被松了绑。 他感动涕零道:“……大人,我还以为您不来了,幸好,我的屁股总算是不用遭罪了,您真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仙女哇!” 赵元把越来越靠近的两个人扒开,无语地嘴角抽抽。 “肉麻的求爱话就不要讲了,我的鸡皮疙瘩简直都要起一身了,再接下去,我可不想当你们俩的婚庆主持。” “秦时,你先进去见月琼吧,外面的事情,我来处理,顺便……和郡主谈一谈。” 又是同一条道,只是不是同一间牢房。 或许是因为上次锁链断成了齐刷刷的两截的缘故,这次牢房外面的锁链居然有成年人手臂那么粗,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关着一嘴能把大石头咬成零碎的猛兽。 秦时在牢房的前面停下了脚步,他站在外面,望着里面缩在角落里披头散发的人。 “你看起来心情似乎不好。” 坐在角落里的月琼,嘴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呵声。 “……看来,你早就知道了我会回来,当初说的物归原主也是预测了发展后提前说出的结论吧。” 秦时说:“我确实预料到了这点,毕竟人一旦彻底没了寄托就不会想着活下去,人生已经没有意义,一了百了是很正常的选择。” “但我没有想到,你会专门去找北宫辰实行报复。” 月琼说:“我为什么不去报复她?如果不是她,我和浮生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秦时说:“……我还真是低估了你自欺欺人的能力,不要告诉我,你到这个时候还在认为过错全在北宫辰的身上。” 月琼立即反问:“难道不是吗?不是她的错还是谁的错?如果没有进入北宫王府,他就不会变心,就会一直对我好,都是钱、权,她的错!” 秦时摇了摇头。 “……你已经无可救药了。” 月琼冷笑着。 “……你一定认为,我算是彻底的输了吧……” “但是不对哦,虽然我得不到浮生,但同样的北宫辰也失去了他,而且,她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浮生看待她也和看待我一样如同粪土,依然满心欢喜的以为他还爱着她呢。” “所以我告诉她,我杀了浮生,并且到死都不会告诉她尸首在哪里。” “我就是要让她绝望,一遍遍地问自己为什么没有防范于未然,陷入失而复得却又失手把一生的幸福葬送的痛苦里!” 秦时说:“这就是你报复的方式?让一个人的一生活的痛苦,让自责像看不见的幽灵在她的心里徘徊,渐渐毒入骨髓。” 月琼眼睛泛着光,嘴角上扬。 “没有错,我的痛苦是一时的,而她则要经受一辈子!” “区区的死亡又能怎么样,真的是我输了吗……哦不亲爱的,应该是我赢了,这次是我赢了才对,你懂吗哈哈哈哈……” 秦时望着牢房里癫狂大笑着的月琼,觉得她可悲又可怜。 “……你说对,这次我确实输了,你也确实赢了,但……” 他一脸平静。 “……但谁都知道,即便梦很美,可里面发生的一切都是不能当真的,虽然很遗憾,但我们还是要说再见了。” 月琼不由得嘴张大,一股很不好的预感坠了下来,像是秤砣压弯了杆。 “什么……?你在说什么?什么梦?” 秦时没有理会月琼,随着平静的话语响起,一个清脆的响指也在他手里缓缓出现。 “我想,审理已经可以结束了。” “等等……!” 没等月琼伸出来手,扑向牢笼外面的秦时,就感觉到话语和响指结束的那一刻自己不受控制地往后坠落。 她睁开已经睁开的眼睛,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 等再抬起头,竟然发现此时的自己已经不在牢房里。 环顾四周,三更半夜的深夜里,在两个火把的照明下少林寺的墙壁明显得不能再明显。 各路武林侠士三两成群地在这处空旷的院子里。 面前,站着的是秦时,一旁还有赵元、北宫辰、以及没了清醒的神志在喃喃自语着完了都完了的浮生。 月琼彻底混乱了,她张着嘴。 “……怎么……为什么……” 秦时平静地说:“欢迎从梦里回来,月琼。” 吐血不治 月琼还陷在震惊中。 “……我为什么会在少林寺,难道是你使了什么妖术!” 赵元说:“秦时不是妖怪,不会妖术,你也没有中什么妖术。” 月琼反驳道:“胡说!如果不是使了妖术,那为什么我会突然瞬移到少林寺?刚刚不是还在大牢里吗?” 秦时说:“既然你满心疑惑不解,那我就帮你好好梳理一下过程吧,还记得前天审理快要结束,你毁了少林寺的院子里仅有的两根火把,在黑暗中佯装逃走却被擒住的时候吗。” “在你的记忆里,自从那天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确实,如果换作我也会怀疑人生,明明一切都那么真实,为什么反被告知一切都只是梦?” “虽然听上去很不可思议,但很遗憾的是,先前发生的一切确实都只是一场梦。” “因为自从黑暗中你被赵元擒住的那一刻起,你其实就已经陷入了梦里,自以为已经离开,实际上,你根本就没有离开过这里半步。” 月琼立刻道:“不可能!这……这怎么可能……如果我先前真的是在做梦,那我是怎么毫无察觉地进入梦里的?” “即使是再好的迷药,吸入后要昏迷也会意识到不对,而我一点也感觉不到现实和梦切换时的差异,这太不正常了!” 秦时说:“你当然不会察觉到异常,因为这不是吸入迷药这么简单,而是一场完美的催眠。” 月琼目定口呆。 “催……眠?那是什么鬼东西?” 对于月琼一脸茫然的表现,赵元眯着眼睛。 “嘛,也难怪你会不知道什么是催眠,毕竟放眼望去整个中原,也只有我和秦时才知道这是什么。” “那就由我这个专业人士来为你扩展见识吧。” “催眠,就是通过言语暗示使人处在类似于睡眠的状态里,然后进行暗示或者精神分析的一种心理治疗方法。” “被催眠的人,会在催眠师的暗示下说出一些平常不会说出的事情来,而陷入催眠状态里的人只会以为自己正普通地进行着日常生活。” “这就是为什么从催眠中醒来的你,会震惊刚刚还在大牢里的自己怎么会突然瞬移到少林寺的原因。” 月琼不相信地反驳道:“那也不可能!” “照你这么说,催眠一定是在安静下渐渐进入状态的,但当时周围站着那么多武林侠士,情况又混乱不堪,这么焦躁忙乱下这么可能做到成功催眠一个人!” 赵元说:“你分析的很有道理,但你却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催眠可以利用一些特殊的物品达到辅助的效果。” “这个特殊的物品就是六香虫粉!” “吸食了它的人轻者昏睡、重者不醒,再强的武林高手也会中招,用来给催眠做辅助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这东西可珍贵的很,即使是身为玉面圣医的我,迄今为止也只得到小小一罐,之前秦时要取半罐时,我可是心里滴血啊。” 看着赵元说到伤心处忍不住捶胸顿足,秦时嘴抽。 ……哎,当初不是你一脸不以为然地表示不会心疼的吗?合着一个字也不会多说什么的话纯粹就是傲娇么? 月琼忽然发现了其中的漏洞。 她马上质问:“如果你早就下了药,那为什么在场的武林高手们都没有察觉到?” 赵元说:“你想到的问题,我自然也想到了,一个普通人是不会起疑心,但要想瞒过在场的人都火眼金睛却是比登天还困难。” “只是恐怕要令你失望了,不巧的是,秦时早早就想到了解决方案,而这个解决方案便是让在场的人通通都变成瞎子。” 月琼说:“你在乱扯什么?他们那个时候若是已经变成了瞎子,我会看不出来吗?” 看着月琼像之前的自己一样对着秦时曾经说过的话,表现得满脸不敢置信。 赵元的嘴角更加上扬。 “我什么时候说过秦时要弄瞎他们的双眼了?瞎子不一定就是指瞎子,而是指人注意不到变化。” “你应该还记得当时审理的时间是几时吧?” 月琼说:“不就是三更半夜吗?有什么好说的。” 赵元说:“你错了,正是因为时间是三更半夜,才是整个计划最关键的点。” 月琼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张大嘴。 “难不成……你们是……” 赵元说:“嘛,看来你已经发现了,没错,三更半夜正是人睡得昏沉的时候,被硬生生从被窝里拉出来难免精神不振、昏昏欲睡。” “在这个时间段下药,就是不会被人发现异常的绝妙时机!” 月琼喃喃自语:“……难怪……那个时候他们都打着哈欠,即使试图打起精神来,在不怎么灯火通明的火光下还是困得不行。” “我还以为,是因为时间太晚了,所以很想要睡个回笼觉,原来……在那个时候他们就已经出现被下药的效果了吗……” 赵元说:“你总算是明白了。” 月琼又追问:“那六香虫粉呢?你究竟把它下在了哪里?” “若是在饮食里,无论是饭食还是茶水又或则是点心,都有专门的人帮我试毒,我绝对不可能接触到。” “若是提前散布在空气中,那也应该早就被风吹没了。”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让在场的人在神不知鬼不觉中都一起中招的?” 赵元不由得啊了一声。 突然发现自己居然忘记了这事,他也不知道秦时拿到六香虫粉后是怎么做到让在场的人都一起中招的。 一时间不禁有些莫名的尴尬,额头顿时汗如雨下。 ……遭了遭了,装13装脱线了,这下要怎么圆场啊! 他赶紧眼神求助一旁的秦时帮帮忙,不然,这么多人看着得丢脸丢大发了,日后江湖上流传出去要如何做人啊! 秦时对上了赵元投来的求助视线,忍不住想要扶额。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是火把。” “火把……?!” 月琼和赵元同时懵了,包括在场专心致志吃瓜的众人也是一脸懵。 秦时说:“院子里只有两根燃烧的火把,这不是图省钱,而是我刻意而为,这两根火把的外面一层都被涂上了六香虫粉,只要火把持续的燃烧便会持续着药效。” 月琼冷冷地说:“……所以,当时我把两根火把的火弄熄灭后,你就立刻让赵元擒拿住了我,然后进行了催眠。” “因为我终于演完戏,认为自己可以说是万无一失的必胜的放松情况下,心的警惕最弱,容易被催眠。” “而且火把差不多要燃了一半,涂在外面一层的半罐的六香虫粉就要燃尽,你不想错过了那个时候的最佳时刻,对吗?” 秦时平静地说:“猜的不错。” 跪在地上的月琼低下头,长长地吐了口气,再抬起头。 她面无表情地望向站在面前的秦时,一双眸子里没有出现任何的感情。 “……你赢了,我认赌服输。” 秦时说:“我以为,你会恼羞成怒然后对我破口大骂,用不重复的脏话连续骂上整整三个时辰。” 月琼说:“有翻盘的机会却在疏忽下失之交臂,才会使得输了的人恼羞成怒,而我从一开始就彻底的输了,连机会都没有,恼羞成怒只会看起来更无能而已。” “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不该让你进到北宫王府,换作任何一个人来都不会让我输得像现在这样难看。” “我也不想说什么了,成王败寇,愿赌服输,拷上锁链把我带走吧。” 有人上来,把月琼的手铐上准备带去大牢。 另一边,脸色惨白,喃喃自语着完了都完了的浮生却扒着北宫辰的腿。 他哭诉道:“阿辰……你救救我……我真的和那个臭婆娘没有任何关系……我是清白的,你相信我!相信我啊!” 北宫辰脸上露出痛苦,泪从眼角落下。 “……事到如今,你说这些有什么用?我一直都以为你是真心待我的,原来也是在利用我,虽然父亲对我确实不当成亲女儿看待,但他怎么说也是我的父亲啊!” “就算你和月琼没有关系,但你杀了他,今后,又要我如何平常地和你相处下去?你……太令我失望了……” 浮生还在哭着哀求着,但依然撼动不了北宫辰,直到有人把他铐住强行拉了下去。 赵元走上前,伸出手,按了北宫辰的肩膀,眼里露出担心。 “郡主……你……” 北宫辰抹了抹眼角,强做镇定自若。 “我没事……只是一时间还是有些接受不了,可能……我想回去好好整理一下心情……” 赵元说:“那我送你回去。” 北宫辰说:“不了,我一个人回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赵元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叹了口气道:“……好吧,那我派人护送你回去。” —— 送走了北宫辰,赵元站在少林寺的大门外面,远远地望着马车渐渐消失在视线里。 秦时从后面走上来,站定在身旁。 “……终于结束了。” “是啊,终于结束了……” 赵元转过头,“这次真的是要感谢你,秦时,如果不是你帮忙,真相大概永远都不会大白。” 秦时说:“这没什么,不过……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柳林林此刻身在何处?” “呃……!” 赵元突然犯了难,支支吾吾道:“这个……这个……” 秦时挑了挑眉。 “你该不会是要跟我说……不打算放走柳林林了吧。” 赵元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鼓作气道:“秦时,我就对你坦白了吧,其实……其实我和郡主从来就没有绑架过柳林林,实在是走投无路才想到这个办法令你答应帮忙,你要打要骂就随意吧!我心甘情愿照单全收!” “……”秦时沉默了。 眼看着气氛变得无比尴尬,赵元不由得更加心虚。 不过毕竟是他种的因,最后结出来的果有多苦都得咽下去。 没想到,秦时却笑道:“瞧你说的,我怎么会生气呢。” 赵元惊讶道:“你真的不生气?” 秦时微笑地说:“我当然不会生气,不过……既然我帮了你的忙,你也顺便帮我一个忙吧。” 赵元一脸疑惑不解。 “啊?什么忙啊?” —— 时隔几个星期后…… 街上,秦时正走着,突然背后一个人拍了他的肩膀,转头一看,竟然是柳林林。 “柳林林,你怎么在这?” 柳林林看起来很高兴。 “当然是来玩的啊,我瞧着前面那人的背影好像你,结果真的是,哇,你戴着的人脸面具可真是完美无缺。” 秦时说:“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肯定每一天都相当舒服啦,就是……” 他挠了挠头。 “不知道为什么,前些天赵元突然找上门来,我和他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去,他却非要给我画一张画像,最奇怪的是还非要我穿女装还自己给自己化妆。” “画完后也不给自己留着,反而要送给我,我还在想,他是不是突然身患绝症了,不然为什么一边给我画画还一边不断地口吐鲜血,吐血到吃十全大补药都接着画完。” “那场面简直是超诡异的啊,你说,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是不是出现什么心理疾病了?” 秦时笑得格外灿烂。 “他没有身患绝症,也没有心理疾病,只是你的女装太美,他实在是太感动,所以感动得吐血了而已。” 柳林林半信半疑地说:“真的吗?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在哄我啊……” 秦时揽过柳林林的肩膀,心情似乎不错,浅笑道:“怎么可能呢,你一定是想多了吧,好久不见,走吧,我请你去喝酒。” 闻言,柳林林立刻眼睛闪闪发光。 “哇,真的吗?那快走快走!” 某处。 一位大夫放下把脉的手,问:“你的身体没有毛病啊。” 赵元咸鱼瘫,“……不,我有毛病,不光是心理阴影有整个中原那么大,而且我觉得我的眼睛已经被某个人给亮瞎……并且没救了……” 回家 和柳林林在街头说再见后,秦时慢慢放下半举着的手。 他转过身,往某处慢慢走去。 人们目不斜视地从边上穿过,所有人都在忙着属于他们自己的事情,或挑着担、或和朋友说话、或抱着孩子。 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此时此刻戴着人脸面具并且衣着打扮十分不引人注目的他。 他一直都在慢慢地走着,看似漫无目的,其实是在往离这里极远的无底崖走去。 虽然脸上没露出多少表情,但实际上,他心里正在忧愁的唉声叹气。 ……算起来,距离当初离开无底崖好像有一个月多,也不知道,在那下面住着的穆宁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倒不是担心没人喂他,他会饿死。 仓库里有十几麻袋的大米囤着,即使过了一年半载也不会吃完,再不济,外面还有一群被喂成圆鼓鼓的走地鸡的胖鸟可以用来烧烤。 他应该不会傻乎乎到干躺在床上,像一株小幼苗那样只靠光合作用来努力补充营养……吧? 虽然这个担心有点多余了,但他还是生出了些许的不安,忍不住想回去看看,可又有一点小小的想要逃避的心理。 那时离开无底崖是不小心在对方面前露出了破绽,所以才心虚地偷偷溜走。 他不确定,穆宁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后会做出什么样子的表现,应该……都不是什么好结果吧…… 想到这里,他欲哭无泪。 天知道,他被碰瓷成修仙一百年的魔教教主有多惨。 如果是要杀要剐,那就随便好了,可偏偏就是没人敢动他,行吧,只好放弃了,转过头去过普通人的平静生活,但为什么……还是辣么难实现啊! 一想到只要暴露了前魔教教主的身份后,走到哪里都如同一颗程光瓦亮的星星频频遭人围堵观赏、时不时还会蹦出一两个人来找麻烦。 就更加欲哭无泪,那场面……简直堪比人间地狱。 他叹了口气,心里很忧愁却也没办法,终究还是要回去面对的,只有默默祈祷,穆宁的神经最好大条得分不清李狗蛋和秦时之间到底有多少相似。 —— 几天过去。 经历了一路上漫长的跋涉,他终于回到了这个世界里的家。 简单朴素的茅草屋外面,几只胖乎乎的傻鸟努力地弯下腰去啄泥土里的虫子,碍于前面实心的胸毛阻挡,整个动作看起来很是艰难困苦。 还有几只站在细弱的树枝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圆鼓鼓的身子压弯了枝条,抬起头看过去就像是刚长出来的肉松。 茅草屋的边上,菜园里在不知不觉里长了很多说不上来的野草,没有到小腿,但也高过了脚,和田里原来水嫩嫩的萝卜、白菜们展开了激烈的竞争。 看样子,似乎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被拔掉清理干净。 秦时望着这一切,心里忍不住吃惊。 那家伙……该不会在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每天真的都傻乎乎地干躺在床上,以为可以像一株小幼苗一样靠光合作用就能补充营养吧! 这想法怎么想都很扯,可他却着急了。 那家伙练武总是如痴如醉,早上在练、中午在练、晚上在练,有时候半夜起来喝水居然还能看见他在外面练! 牛都没他这么勤劳。 说不定,还真一不小心就给练傻了! 他推开茅草屋外面的大门,几步就冲进屋子里,着急地喊道:“穆宁,你在哪?没事吧!” 屋子里没有人回应。 推开门,每个房间都空空如也,没有见到一个活人。 花盆里养着的大把青葱也焉了,没有了水的滋养,一根根的都垂头丧气,有一些连颜色都成了微微的枯黄。 周围摆放的物品倒是被整理得很妥当,只是用手指在上面轻轻一滑,抬起来,便能看见指头上沾了一层厚厚的灰。 又走到仓库里,原来堆放着快成一座小山的米袋还是一袋没少,鼓鼓囊囊的很是饱满。 突然,房梁上猛的扑过来一只黑色物体,没有迟缓,直往他的脸上窜。 他下意识地一抓,提得远远的。 手里竟然是软乎乎的毛绒触感,定晴一看,原来是一只淡褐色的大狸猫,张着爪牙,在手里不断扑腾着。 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居然把他的仓库大大咧咧地当成了自己的窝,米袋也没有破掉,想来吃得大概是老鼠。 看着平时伙食不错,吃得那是身材匀称,扑过来的行动矫健得很,稍微差一点,自己就有可能被它抓破了相。 “……” 秦时默默地和它对视了两秒,然后默默地检查了一下它的下.体。 再抬起头,脸上半信半疑,嘴里犹豫着发出很不确定的疑问声。 “……穆……宁?” 狸猫报以了回应,只是态度很不是令人满意,它张开嘴露出牙,企图去咬抓着它背后颈部的手一口。 “……”秦时放开了手。 他蹲在地上,看着狸猫远远警惕地瞪了他一眼,转身一溜烟窜出了仓库。 “结果……是我想多了吗……也是,人怎么可能会变成猫……” “不过看现在这情形,这里已经有好久没有住人,四处都透露着一股落败的气息……奇怪了,穆宁究竟跑到哪里去了,好好的为什么就走了……”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外面传来一声声的咕咕叫。 闻声走出去,一只白色鸽子正挑衅着地上的走地鸡们。 它一会飞到半空一会飞到下面,也不争泥巴里的虫子,就是不让胖鸟们走,就差时叉着翅膀在腰上了,看着格外嚣张。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看见那些被欺负的胖鸟们正在哭唧唧,就差报团瑟瑟发抖了。 鸽子正耀武扬威着,忽然感觉爪下一空,自己命运的脖子被抓住,整只鸽就像土里的萝卜一样被拔了起来。 秦时抓着它的脖子,一脸笑眯眯。 “……小子,敢欺负我家的鸟,胆子很大嘛,跟熊借的吗?” 被秦时那笑眯眯的脸给吓到,刚才还耀武扬威的鸽子瞬间怂了。 它在手里装死,不经意泄露的咕咕声听起来也弱了很多。 这时,秦时发现鸽子的腿上绑着一个类似于锦囊的东西。 解下绑着的锦囊,放开了鸽子,他松开系的得紧紧的小绳子,从里面倒出来东西。 被放开了命运的脖子,鸽子心有余悸地扭扭还僵硬着的脖子,扑腾着翅膀,赶紧走了几步飞了。 生怕自己下一秒被端上餐桌,熬成一锅放着枸杞的美味大补汤。 秦时没注意到鸽子已经偷偷摸摸地飞走,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了手里。 金色的阳光下,是几粒银闪闪的银子,是货真价实的银子,普通人能用它吃上半个月的有鱼有肉了。 除了这几个银子之外,锦囊里再没有其他东西。 也不知道是谁放的银子、也不知道戴着这东西的鸽子怎么会出现在无底崖下。 “……” 秦时看着手里的小东西,思量着。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转过身向茅草屋里面走去。 推开穆宁住着的房间的门,伸出手,在床上的枕头下摸了摸,再收回手,果然从枕头下面摸出了一张纸。 纸上写着字,字迹清晰,但之间的空隙却有的大、有的小。 似乎在这张纸上写字的那个人经常写着写着就犹豫起来,停停顿顿下花了很长时间才完成。 直到读完了纸条上写的每一个字,又在嘴里嚼了嚼,他才明白了穆宁忽然消失不见的原因。 原来是觉得这里不够环境艰苦,历练的始终不够,才决定出去锻炼身体和心智。 临走前,担心仓库里的米会被老鼠偷吃,就买了只猫养在仓库里。 又怕他会焦心,便写了好长好长的一段话,让他不要为他想很多,他能够照顾好自己。 放下手里的纸,把银子放在桌上的纸上。 同时,秦时也知道了为什么无底崖下会出现鸽子,而在茅草屋旁边转悠的鸽子为什么会带着钱财的原因。 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一个解释。 那就是穆宁这个傻小子走了很久后还心有愧疚,觉得没能报答他什么,在外面历练的同时赚了钱就通过信鸽把钱寄回无底崖来。 秦时无奈地扶额。 ……这家伙,在外面历练还一边想着赚钱养他,真把他当成揭不开锅的穷人了。 他要怎么告诉对方,其实只要他稍微动点心思,就可以躺着轻松赚钱的真相啊…… 看着这几个银子,秦时就忍不住联想到对方弯腰在田里辛苦插秧,给他寄钱时一脸满意的景象……不能再想下去了,感觉良心超不安的啊! 秦时站起来从书架上拿过纸,在桌子上铺好,又是研墨又是提笔。 他打算写一封信,让穆宁千万别再寄钱过来了。 突然之间,他想起什么,自己刚刚好像错过了什么东西…… 几秒后,啪的一声,一扇大门被推到一边。 他伸出手,向远处飞在空中的信鸽,后悔万分地大喊:“等下!快回来啊!先不要走哇!” 狸猫 丢了信鸽后,秦时瘫在椅子上。 现在……肯定是追不回来已经飞得老远的鸽子了。 想来想去,也只能先把这几个银子暂时保管着,等到下次信鸽回来的时候,再和已经写好的劝说信一起回寄过去。 只希望穆宁千万别再寄更多的钱回来了,自己真的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穷啊! 肚子忽然感觉有点空,秦时摸摸饿了的肚子,把这些小烦恼暂且抛在脑后。 准备出门去外面的小菜园子里拔几个白菜和萝卜,再去不远处的小溪里抓条鱼。 将这些食材随便处理一下,做道简单朴素的午饭填饱了肚子。 刚走到菜园子里,就看见排排齐的水灵灵的大白菜里隐隐有个黑色的小团子,注意到他走进来后似乎僵硬地顿了顿。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眨眼之间,那黑色的小东西就嗖的一下跳进了旁边的草丛堆里不见了。 用手扒拉开大白菜,捡起地上一根细长的毛,仔细看,这根毛又棕又带着黑,莫名的有点眼熟。 原本还以为受到惊吓后跑到别处去了,没想到竟然回来了。 秦时捏着那根细长的毛,思量着,突然有了个主意。 —— 一条晒干的咸鱼静静地躺在地上,闻起来很是腥香。 在阳光的持续照晒下散发着步步沦陷的诱惑。 茂密的绿色草丛里,有两只竖起的黄色眼瞳紧紧盯着那躺在空荡荡地上的一条扁咸鱼。 盯着盯着,小舌头忍不住舔了舔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那个黑色的团子动也不动好像无动于衷,但视线却一直被咸鱼牢牢地抓住。 终于按捺不住越来越强的诱惑,它从草丛里钻出来,悄无声息地逐渐靠近那视线里没有丝毫威胁力的食物。 眼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它就更加兴奋,长长的尾巴在后面一摇一摆。 毫不犹豫地低下头,一口咬住了地上那只香喷喷的咸鱼,想要赶快拖去某个安全的地方慢慢享用这美味的大餐。 突然,后颈被一只手抓住,整个身子被提到了半空中。 “……在草丛里蹲了两天两夜还亲自喂了不少蚊子,终于抓住你了。” 秦时提着手里愤怒嗷呜叫着的大狸猫,走到茅草屋的后院。 打开一扇不大的笼子门,把张牙舞爪的狸猫放进笼子里面,期间还要防备着不老实的它反咬自己一口。 关好笼子门,秦时蹲下来观察起这只野性十足的狸猫来。 和他先前想的没错,这只小家伙因为凶得很的个性,身上带了几处伤,应该经常跟某些动物打架。 毛长长的纠缠在一块有些脏乱,似乎还是只混血,肯定的是混的绝对是非常凶猛的类型。 狸猫见他在观察着自己,整个毛都炸开来,不服气地瞪着。 也没有考虑面前的小家伙听不听得懂人话,秦时平静地开口说话,要把一番道理讲给它听。 “……我不管你以前是怎么样的,既然现在生活在我的地盘,那就得守我的规矩。” 狸猫听了,似乎嘴撇了撇。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面前这只小家伙在摆出一副谁管你啊的不屑表情。 秦时嘴抽,这猫……脾气比自己预想的还要超坏啊…… “总之,你的伤要治好,还要顺便检查一下试试身上有没有其他问题,再打理干净这些乱糟糟的脏毛。” 一听到要理毛,狸猫凶狠地嗷一声,身体力行地表示自己内心的愤慨,毛炸得快冒出笼子外面了。 秦时百分百地确定,对方刚刚那一声凶狠的嗷,绝对是在冲着他骂不可描述的脏话。 “总而言之反对无效,今天就得出发,去附近的镇子上找兽医。” 提起笼子,说走就走。 笼子里的狸猫快要气坏了。 它不肯轻易认输,强烈的自尊心膨胀到极点,认为自己说什么也不能屈服在这个脑子瓦特了的人类的淫.威之下。 在空处转了转身子,用胡须仔细测了每根木头之间的宽度,找到一个宽的后便把头努力往外钻,企图从缝隙里钻出去。 秦时察觉了它的逃.狱举动,颇为无奈。 “……你就不能乖一点吗?就算把头钻秃了,你也是跑不出笼子的。” 不!猫猫永不为奴! 它更起劲地把头钻出外面。 只听见噗的一声,一颗毛绒绒的脑袋突兀在外面,没想到竟然真的成功了! 见此,秦时不禁瞠目结舌。 它大喜过望,准备再加把劲一口气冲出去,但……好像……不小心除了头部……以下的身子都卡住了…… 狸猫:“……” 看着这格外尴尬的一幕,秦时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都快直不起腰。 狸猫恼羞成怒,但又没有什么办法,只能继续着这个尴尬的处境。 听着秦时停不下来笑,原来很黑的脸更加乌漆墨黑了。 愚蠢的人类!居然还敢笑,有种就换你来在笼子里面憋屈地卡着脑袋啊! 大概感受到了狸猫深深的怨念,秦时终于停下了持续几分钟不人道主义的爆笑。 他咳了咳,清了下嗓子。 “抱歉,我马上帮你锯开木头。” 在找来锯子,准备开始锯掉那两根罪魁祸首的时候,狸猫不满意地瞪了他一眼。 他憋着笑意,尽可能谦和地说:“……我会小心注意,不割伤您宝贵的六根胡须的。” 狸猫歪过头哼了一声。 木头被锯断落在地上。 狸猫用爪子摸了摸自己的宝贝胡须,看看六根胡须是不是还完好无损。 要是有哪根受伤了,它绝对和这个嘲笑了它窘迫处境整整两分钟十一秒的人类没完。 半夜就踩在对方的脸上来回蹂.躏,等早上迷糊醒来照镜子时,就等着看到自己一脸都是猫毛吧。 所幸的是,六根胡须都好好的,还是那么完美有弹性。 它满意地挺胸,今天又是完美的一只小猫猫。 “还好,你看起来没有多大问题,要是骨头受伤就糟糕了,可惜笼子被弄坏了,其实我做了挺久的呢……” 秦时叹了口气,然后微笑道:“不过还好我有先见之明,早早就为你多准备了一个。” “……”原本骄傲挺胸的它瞬间僵硬了。 两秒后…… 秦时一只手按住企图逃跑的狸猫,听着它恼羞成怒地不断口吐芬芳,微笑道:“别急,我马上就加固木头之间的距离,保证你这次不会再卡住头了。” 又一次被抓进笼子里的狸猫跳脚:不许再讲我的黑历史了,气死猫了! —— 把笼子放在桌上,年老的兽医透过木头的缝隙观察着里面,那只很不给面子背对他的棕黑色团子。 “这只猫……它的食物是被你偷吃了吗?” 秦时无辜地摊了摊手。 兽医抚了抚自己花白的山羊胡,“……好吧,看来我遇见了一只脾气很暴躁的坏小子,先把它从笼子里拿出来,让我检查一下它的身体状态。” 秦时半信半疑地说:“你……确定?它可能会有点凶……” 兽医说:“我什么猫没见过,小意思。” 见兽医这么自信,秦时便将信将疑地把笼子打开,里面的黑棕色团子还是一动不动,好像睡得很熟。 就在兽医伸出手要从里面摸出来时,突然,团子炸毛,一瞬间窜了出来直扑向兽医。 “大夫!” 下一秒,一系列来不及看清楚的神操作后,狸猫一脸懵逼地被按在桌上,四肢固定在特殊关卡里。 兽医伸出手举在半空中,慢慢靠近惊恐的狸猫,脸上洋溢着慈祥关爱的笑。 “……接下来,让我们好好检查一下吧……” 房间里传来极其凄厉的惨叫声。 走到街外面,笼子里被改头换面整理了一番的狸猫没精神地待着,一副仿佛猫生已经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 见着它这样,秦时无言以对。 ……需要这么夸张吗?又不是切了你的蛋蛋…… “秦时?你又出来散步啊。”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抬头一看,果然又是没事就出来逛街的柳林林。 他站在面前,好奇地看着他手里提着的笼子。 “……这里面是猫吗?真奇特,我还以为你很讨厌活物呢,原来也会像普通人一样养毛绒绒的宠物啊。” 合着我不是普通人,是妖怪吗? “只是帮人代养而已。” 闻言,柳林林更惊讶。 “居然还有人敢把自己的宠物托付给你养着,不怕死吗?胆子真大。” 喂喂喂,越说越过分了哎。 柳林林蹲下来看,“这只猫看着还挺乖巧的诶,蛮可爱的嘛。” 说着,他忍不住伸出手,想逗一逗它。 狸猫睁开眼睛,眯起来,露出了你敢伸进来就咬断你手指的目光。 “……”柳林林默默收回了手。 他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悻悻地说:“你的猫……还真是有个性……” 笼子里的狸猫显然很不高兴这样被形容,威慑地发出低沉的吼声。 秦时说:“柳林林,你……” 柳林林说:“啊,怎么了” 我说,我手里的是洪水猛兽吗?为什么你离我越来越远了喂! 三人相见 直到把笼子外面罩上一层黑布,柳林林才一下子从远处站了过来。 他心有余悸地偷偷瞅了瞅那笼子,想起刚才那一声山林猛兽般的低沉吼叫就不寒而栗。 这是猫吗?明明是老虎的崽啊! 他有些明白了,为什么那个主人会选择把这种它交给秦时,如果不是交由秦时这种非人类来养着,普通人根本就压不住这么凶残的生物啊! 脑补过多的柳林林暗暗给自己下了个警惕,平时没事的时候千万不要招惹是非。 现如今,连猫都这么不按套路来,谁知道街边哪个卖葱的大婶的真身是不是一个能单挑四大猛汉的壮士。 秦时没有察觉到短短的三分钟里,柳林林的思维已经从地上跳跃到了太阳上。 “我先回去了,改天再聚。” 眼看着秦时要走,柳林林忽然想起了一件对自己而言的头等大事。 “哎,你都能带猫出来溜达,今天应该还有不少空闲吧?刚好我有两张票,不如一起去放松一下吧。” 秦时疑惑地问:“票?什么票?” 柳林林一脸神秘地掏出两张票来,手打着长长的票尾,好像小贼得手了宝贝一般得意。 “当然是集会了,这可不是一般的集会,是那些上流的大官人们准许的流动活动,走过了不少大江南北,光是门票就得花不少钱。” 秦时说:“那你是怎么拿到的?这两张票子得花不少钱吧?” 柳林林自豪地说:“我是那么容易被宰的么?自然是从有个炫耀着吹牛皮吹大发的人手里赢过来的。” “那人被我笑了一下酒量就气炸了,非要和我喝酒比出个高低,结果嘛……当然是人财两空了。” “我还寻思着,这两张票,我一个人去也没意思,不如低价全卖了换几瓶好酒喝喝,今天碰巧见着你,这两票刚好有了着落。” “反正你也没事情做,与其百无聊赖地靠着树发呆,还不如和我一起去耍耍呢。” 秦时确实被说动心了。 他确实没什么重要的事急着做,这些日子一个人多少有些无聊,只是一个人在清净的地方独来独往惯了,突然跑到那么热闹的地方还是感到不适应。 他思虑道:“我……好好想一想……” “还想什么啊,照你这种想法,等你总算下了决定,天都已经黑了!走吧走吧!” 柳林林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想到什么就去做,想到好笑的就嘴咧开来,实在等不起秦时这么左思右虑。 他一把勾过秦时的手臂,拉着就往某处走。 人都被拉走了,再说拒绝也太那啥了,秦时就放弃了本来就很多余的思虑,从某方面来说,其实他也很好奇柳林林口中的集会是怎么样的。 穿越前上个世界里的集会,他不是从来没有去过,相反,因为要照顾每天各种研究如何将凄惨的演技提高,沉迷于乞讨事业的师傅,他这个猎户当得真是敬业无比。 为了掌握一手市场资料,这会流行什么皮,下半年流行什么毛,跑集会早就成为家常便饭了。 其中也有不少说是集会,其实就是上流的有钱人偶尔玩玩低级趣味的娱乐场所。 异域歌姬、魔术表演、稀奇古怪的各种玩意,他也见了不少,也算是有阅历的老人。 就是不知道,在这个江湖道义很浓重的武侠世界里的集会是怎么样的。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居然也生出了几分隐隐的期待。 —— 县城虽远,但对于两个有武功傍身的人来说,只是眨巴眨巴眼睛就已经落地到达的距离。 这片地很大、很长,临时竖起来的围栏不高却很难看见里面,边上一圈都有人守着,唯一可以让人进去的入口就只有一个。 一般人要想进去,就得按规矩老老实实地买票,想吃霸王餐?那屁股上得先挨好几打棍,打得想捡便宜的哎呦呦捂着自己的屁股直叫。 为了抱住小命,要么乖乖地交出钱来补上票子,要么赶紧在混乱中从两条腿下偷偷爬出去。 当然,后者是你有这个顽强不屈的生命力,能在被打死前撑住。 秦时和柳林林有武功傍身,即使不买票,也能够轻松进退自如。 但他们都不是很乐于贪小便宜,为了一时兴起做类似于偷鸡摸狗的事情来,并不在他们的习惯内。 就像是落雁山庄,这么大的一个江湖集团轰然倒闭时,秦时转身就走了,柳林林则想着自己的心事,谁都没有趁机从中摸点金银珠宝来。 所以也就像普通人那样凭着两张票,很自然地走了入口,拿着被剪掉的两个票根进入了集会。 里面,果然热闹非凡。 一个个摊子井井有条,吃的、玩的、用的层出不穷,大江南北的差不多都聚集在了这里。 倒是有点儿像是他还是刚被收养的小孩子时期,从极不靠谱的师傅偶尔无聊涂鸦的画上看到的游乐园。 只是这里的一切,比起那上面画的游乐园要相对朴实、木头一些。 不过这样的景象,才是符合他心里想象的画面。 如果看到一堆充满科技感的设施出现在面前,并且古代人民对现代化见怪不怪,大概得魂都飞了,一脸我是谁?这是哪?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柳林林的两只眼睛已经闪闪发亮了,一副迫不及待要走这看那的兴奋样子。 秦时倒是没有那么兴奋。 他一边向前走,一边随便看看,没有特别想要吃的、玩的、用的,纯粹就是融入这种热闹环境里,让自己的心情稍微放松一下。 在一个卖各种面具的摊子前,他停了下来,在老板的热情招待下挑看着。 倒不是因为自己是面具控,而是□□虽然方便,但总是戴在脸上并不是很舒服,买个面具有时候换着戴还是非常有必要的。 他想挑个看起来吓人的,奈何挑来挑去都是清一色的萌系,行吧,的确得承认自己是有些居心不良。 最后,他还是付钱买了个青铜色的面具,这是里面唯一一个看起来还算不那么可爱的。 老板收了钱,还特意夸自己卖的东西两句。 “客人,你的眼光真是太好了,选的刚好就是我们这里卖的最有个性的,这个兔子面具可是今年的流行呢。” 秦时感觉自己脸上的表情崩了。 这他妈是兔子!?难道不是蝙蝠吗? 一想到以后自己只要一出场,面对各路正经严肃的武林高手时,脸上都戴着这么一个今年流行、最有个性、充满萌系的兔子面具,他就想捂脸。 ……老板,现在退钱还行不行? 最终商量的结果,当然是不行。 秦时只能含泪,收起了这个戴上去就让人感到极度羞耻的面具。 这时,他才发现柳林林不见了,那么大个人,肯定是不会被人拐跑了,把别人给拐跑了倒是有可能。 他也不急,在边上小范围的转转,等会大概就能看见对方回来了。 万万没想到的是,视线里却突然出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的熟人。 “赵……元?” 听着耳边传来的疑惑问话,赵元差点被手里吃到一半的肉夹馍馍给呛死。 他猛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很不想、非常不想、极度不想看见在背后喊自己名字的人是那个人。 但很不幸的是,虽然脸长得完全不一样,但从那一对眸子里流露出的情绪,以及微微抽动的嘴角上来看,还真就是那个人。 为什么在这种地方还能碰见秦时啊!前魔教教主的高逼格人设呢?你穿的这么随和混入大众化真的没问题吗? 赵元绝望了。 两个在江湖上都相当高逼格的人,此时此刻在卖肉夹馍馍的小吃摊前相认,气氛变得异常诡异。 接地气的摊主还举着热气腾腾的馍馍,对秦时笑道:“这位小哥,要不要来尝尝看?是驴肉的,味道好西好哟。” 赵元想家了。 在没人的边上,赵元望天,天上既没有陨石滑过去、也没有一头牛飞着,脖子都酸了,但就是尴尬得不想面对秦时。 丢脸、太丢脸了。 本来他来这里就不是为了玩乐,是因为上次六香虫粉用掉了一半,只有再次收集原材料。 意外得知流动到这里的集会将会举办活动,头等的神秘大奖就是六香虫粉中最为难寻找的原材料之一。 为了能得到这个,他特意大老远地跑过来,想要参加活动赢得神秘大奖,结果……居然意想不到地碰到了秦时! 实在是太丢脸了……要是秦时问起来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他要怎么说? 本来就是买就能拿到的材料,只是太贵,他不想掏腰包。 现在这种情况,就好像是平时风风光光当官的因为没钱,所以就暗搓搓地打工一样掉价啊! 正当赵元仰面想要流泪时,只听到秦时难掩惊讶道:“……凌青山?你也是过来玩的?” 又多了一个熟人见证自己社会性死亡的赵元:…… 哪里有砖头,麻烦借我,让我去死一死。 四角恋 ——要是早知道会碰见这个狗腿子,自己一定在那之前转身就走。 凌青山手里拿着根冰棍,面无表情地站在人群之间,开始测算多少秒后赵元会向他投来一个很不爽的瞪眼。 ……一、二、三、四、五、六秒,嘛,难为对方这么体贴了。 视线转到另一边。 站在赵元身旁的那个人,他并不认识。 奇怪的是,却是那个人第一个准确无误地喊出了自己的名字,并且用一种很熟悉很自然的口气,仿佛他们刚刚才在三分钟前的街口分手。 他不着痕迹地打量起这个人。 ……穿着?普普通通。 ……相貌?平平无奇。 他实在记不起来,自己这个在刀尖上舔血的杀手什么时间段和这样的正常人有过交集。 难道……是听闻?这就更加不可能了。 上次被擒到少林寺,虽然被不少人看到了脸,但在场的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官大的都还互相勾结呢,江湖人就更是了。 今天还在称兄道弟,明天或许就突然反目成仇。 谁也不晓得哪天自己会不会上了暗杀界的通缉榜,也不晓得哪一天自己会不会用到这些见不得光的亡命之徒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更何况,杀手这个职业在江湖上压根就算不上什么好名声,处于鄙视链的底端,当仁不让地占着一席之地。 凡事,只要越是被鄙夷,自尊心就越强,你要敢砸了我的金字招牌,我就敢折了你家里的顶梁柱。 杀手也是同样,反正是平时活一天是一天的人,也不在乎身上又多背了一条人命。 所以即便再八卦,他们怀着纠缠成一团理不清的顾虑下,也不会故意散播出去他这个天下第一杀手的画像。 排除掉了两个选项,剩下的就只有一个答案了。 凌青山嘴角往下,说他现在心情很是平静,那纯粹就是在放屁,对上次的失败感到相当不甘心才是真的。 如果要问,面对不可能战胜的失败的最好办法是什么? 憋着一口气的凌青山会回答:谢邀,白手起家,身家过万。尽量微笑面对失败,早点回去砍人舒心。 于是乎,他在这里表面微笑,心里妈卖批。 赵元没好气地说:“……你怎么会来这里?今天不用砍人?” 凌青山呵呵道:“今天休息日,我来度假不行么。” 赵元一脸你扯什么犊子的不信表情,“度假?我看出来是刚刚下班吧。” 凌青山摊了摊手。 “你爱信不信,不过,我倒是没有预料到少林寺之后,你居然还会和秦时结伴出现在一起,看来武林快报上写的故事不是空穴来风啊。” 赵元隐隐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武林快报写什么了?我和秦时能怎么了?” 凌青山故意挤眉弄眼。 “这点事江湖上的人全知道了,你还扭扭捏捏地装什么不知情?没想到你这个正气凛然的家伙也沦陷了,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赵元抓住凌青山胸口的衣襟,强行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紧张。 “青天白日,大庭广众之下,你说这种污蔑人清白的话害不害臊?” 凌青山被抓着衣襟也不生气,而是翻了个白眼。 “污蔑?我至于么,要不信呐,我身上带着一张,你自己拿着看去。” 赵元一把夺过去,翻开一看,头版的正是一个月多前发生的少林寺审理。 其中多处描写到了他和秦时,通篇下来字句条理清晰,描绘场景有声有色,给人身临其境的奇妙感觉。 不得不说,这是一篇精彩绝伦的头版头条,如果非要打个分,那么赵元一定会不怕它骄傲地给打上满分。 可是哪里有不对劲的地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分明都正常的很呐。 凌青山瞧出了赵元心里的疑惑不解,他也不开口提示,就这么静待佳音,笑而不语。 看完了这一面很正常的新闻版块,赵元翻开了另一面的情感板块。 才把目光落在上面,就被不伦之恋、沾花惹草的八个字雷得外焦里嫩,同样是头版头条,内容却比新闻板块劲爆得多。 虽然在里面出场的一个个人物全都化了名,但那多方位的描写简直是在明晃晃地告诉你——你要是还不知道这些人是谁,就别继续在江湖上混了。 观看着情感版块上有官职的赵某与非人类的秦某、有名剑客的穆某陷入难分难舍三角恋的劲爆文章内容。 赵元拿着武林快报的手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脑海中浮现了令人瑟瑟发抖的画面。 妈,你在阴间不是待的挺好的吗,放下手里的竹竿不要激动啊,听我解释,你儿子真的没有勾三搭四有夫之夫啊! 凌青山还在一旁装作浑然不知说着风凉话。 “恭喜啊恭喜,什么请我喝喜酒啊?” 赵元勉强放下手里的武林快报,把手搭在凌青山的肩膀上,“……凌青山,你听我解释,这件事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凌青山很宽容大度地点头。 “我知道,虽然这件事你确实不占理,但谁说小三的爱不是爱!你放心,无论有多少人谴责你,我都会站在你这边的。” 赵元崩溃道:“谁说这个了?我是清白的!这是谣言、这就是莫须有的谣言!” “你竟然还是清白的?” 凌青山大吃一惊,随后,唉声叹气地摇了摇头。 “……朋友,虽然每一个人都有爱的权利,但在做舔狗时莫要活得太卑微了。” “我真的没有做这样的事情,这是谣言!你信我啊!” 赵元抓着凌青山的手臂摇晃,心脏都要梗塞。 凌青山一脸我知道、我全都知道、你不用再说了的感同身受,开口感动地吐出了一个字——“哦。” “……”赵元想上吊死了算了。 在他魂都从嘴里快要飞走的时候,半路失踪的柳林林回来了。 他拿着一柄折扇,炫技地冲秦时刷的一下展开,扇了扇画着花鸟鱼的正面和题诗的反面,颇有些得意。 “秦时,你看,我刚买的这柄折扇怎么样?上面的花面和字面可都是我亲笔书写的,漂亮吧?” 忽然,他发现气氛好像有些不对劲,转头一看,才注意到现场还站着另外两个人。 他不免讶异道:“赵元?你怎么也在这里?还有……这位是……?” 凌青山沉默地望了望柳林林,又看了看赵元。 最后,他露出心服口服的神情,对秦时伸出手比了个大拇指。 “厉害,佩服。” 秦时:…… 赵元:…… 柳林林:…… 赵元抓着凌青山的衣襟,疯狂摇晃。 “厉害你个鬼啊、佩服你毛线啊,不要把想象力给我点到奇怪的地方上去啊!都说了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了啊!” 望着近处在疯狂摇晃着的两人,柳林林不明所以地问:“秦时,他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我怎么一个字也听不懂。” 秦时一脸平静地捂着柳林林的两只耳朵。 “小孩子不要听懂,这是只有大人才会有的肮脏龌蹉的邪恶思想。” 柳林林:??? —— 经历了一番狂风暴雨,凌青山懒洋洋的心情还是纹丝不乱。 他咬了一口手里的冰棍,说话很正经,态度很随便。 “所以,秦时是和柳林林一起来的,中途碰上了赵元,然后我们四个人都在一个地方巧遇了是么?” 秦时点头,“差不多吧。” 凌青山露出遗憾的表情,“……原来真是这样吗……真可惜。” 刚刚才气累了的赵元险些又要暴走。 “这才是正常的发展好吗!你们暗杀界难道都是闲着没事在看无脑的三流爱情话本吗?” 柳林林无师自通赶紧拦着赵元,“别冲动啊赵元,看开点,好歹说明你魅力无限不是吗?” 赵元忿忿不平地说:“可我在里面是舔狗啊!” 柳林林说:“啊,这样啊,那算了,你上吧。” 赵元:…… 果然,无论是男是女,舔狗都没有尊严。 凌青山耸了耸肩膀,“既然误会解除,那我们就各玩各的吧。” 柳林林说:“先别走啊,反正相聚也是缘,不如多个人,大家一起玩还有趣得多,我听说等会就有个活动开始,报名参加的人可以赢得奖品呢。” 闻言,赵元的心一下就紧了,冷汗马上从背后冒出来。 开什么玩笑,要是四个人都聚在一起,他要怎么找机会开溜去参加活动啊! 他按着柳林林的肩膀,强颜欢笑道:“……这……这样不好吧,人家有自己的事情,强留太为难了吧。” “慢着。” 凌青山的眼神渐渐犀利了起来。 “你……刚刚说参加活动有奖品拿,是吗?” 柳林林说:“是啊,有三个奖,分四个名额参加,赢得奖品的几率很大呢。” 凌青山毫不犹豫地斩钉截铁道:“不用说了,我们四个现在就去报名!” 柳林林说:“我们四个?” 凌青山说:“废话,四个人有三个就能赢,有免费的奖不拿是傻子。” 赵元:……妈,我想回家。 画像 打开盖着的木盒子盖子,用两根手指从里面沾点白色的粉末对着明亮的黄铜镜,均匀地扑抹在脸上。 等到眼角的大片青色胎记被完全遮盖住,皮肤变得和其他地方一样白净,才拿过桌上的手帕随便擦了擦沾着粉末的手。 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许晚阳忍不住皱眉。 他还是放心不下,于是转过头,伸出手拉住从身旁跑过去的打杂小工。 “我看起来行不行?有没有哪里感觉有些奇怪?” 小工凑近了他,认真地上下左右研究。 “……是有点奇怪。” 听到对方这么说,他不禁紧张起来。 “哪里怪?” 小工说:“奇怪的点在于长得太帅了,导致完全就不像个专业搞活动的普通主持人,倒像是哪个贵妇偷偷豢养的情夫。” “……” 许晚阳无语道:“我早该知道,问你还不如去问乌龟。” “别呀,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要是能去掉眼睛旁的青色印记,谁敢说你不是美男子,那就是眼瞎。” 小工看着把他的话当成耳旁风,转过头,不放心地对着铜镜在脸上又开始扑粉的许晚阳。 他两个手肘撑在桌上,手掌托着下颚,叹了口气道:“你说说,这么好看的一张脸怎么就留了那么难看的痕迹呢。” 许晚阳不在意地说:“还能怎么,娘胎里带出来的怨谁?只能怪我命不好,不然就可以凭着一张好看的脸舒舒服服地去吃软饭了。” 小工说:“你会去吃软饭?耶,要是真有这个心思,你干嘛不早点走,反而还跟着我们团走南闯北?” 许晚阳说:“我懒咯,这一行做了这么久,再换一个工作还麻烦。” “耶……说的挺像模像样,其实是为了这个画像里的男人吧?” 小工用手指夹着一张仅有手掌大小的画像,在他面前晃了晃。 许晚阳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原来夹在桌上书里的画像不见了。 他一下抓过小工夹在手指之间的那张小小画像,紧张地检查着,翻来覆去后确认没有受到损伤,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严厉地瞪了对方一眼。 “不要拿这个开玩笑。” 小工举起手来,“好啦好啦,是我的错,不该拿你的宝贝来开涮。” “但其实,我先前说的也没有错吧?打从你还是很小很小的时候进到团里,就紧紧把这个画像抱在胸口,过了这么多年依然不离身体片刻。” “这个画像里的男人到底是谁啊?居然值得你这么爱惜,莫非……是父亲?” “也不对,天底下哪个父亲会这么狠心,竟然把一个不足六岁的孩子丢在沙漠里。” “如果不是我们团要经过那一片沙漠,意外发现了顶着火辣辣的太阳坐在石头上的你,说不定你就要饿死、渴死又或则冷死在那一块了!” 许晚阳说:“他不是我的父亲,而且当年若不是他,我在见到你们前可能就已经死在沙漠里了。” 小工说:“可当年救了还是孩子的你的他,为什么把你一个人留在沙漠不送去有人烟的地方?他难道不知道在这样的死亡之地最不缺的就是尸体吗?” 许晚阳说:“……我想,当时他是在顾忌身边的其他人,所以才只能这样。” 小工忽然想到什么,皱眉道:“你不会是想找到他,去报答他的恩情,才一直留在团里走南闯北的吧?” 许晚阳低下头,伸出手抚摸着画像。 记忆里对方的样子已经模糊了,只能依稀记得那双眼睛没有存在丝毫的感情,骑在马上高高地注视着他时仿佛在看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体。 即便如此,对方全程都没有说话,但他却能感觉得出来,对方心里是希望他活下去的。 这一定不是错觉,如果是错觉,他也不会活到现在了。 小工见许晚阳不说话,显然是默认了,只好问:“那你知道他叫什么吗?” 许晚阳摇摇头。 小工不免吃惊地说:“你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居然还想着去找他报恩?哦天,我真不知道该说你是单纯还是缺根筋。” 许晚阳说:“我想,只要不断地在各个地方走动,说不定有一天就能碰到他。” 小工指着画像,露出一脸你傻吗的表情。 “拜托,他虽然戴着面具,但又不可能天天都戴着,要是哪天换了个造型,你连他的真面目都不知道,怎么在茫茫人海里认出来?” “况且,当年你五岁,那人的岁数往少的说也要接近二十了吧?距离那天都过去整整十八年了,人家都三十八了,你确定会一点也没变化?” “敢在死亡之地里骑马,不骑骆驼的,不是身份危险就是存心找死,我看他不像个找死的,倒像个危险人物,说不定啊早就被仇家追杀死在哪块了,你又何苦这么紧张他呢。” “他不会死的。” 许晚阳抿嘴,眼神坚定不移,“一辈子那么长,我相信一定能找到他。” 小工无奈地说:“行吧,我说不过你。” 这时,门上垂落的布帘子被卷起,探进来一个脑袋。 “还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呢,许晚阳,你也别捣鼓自己的那张脸了,这次活动的四个名额已经满了,你赶紧出来主持。” “对了,这地方的县长也来凑热闹当评委了,你全程可得小心说话,千万不能掉链子给团里惹了麻烦。” 许晚阳点点头,“知道了。” 得到答复,探出来的脑袋立刻不见,布帘子又被潦草地放下来。 小工抱起箱子,“那我走了,活动加油。” 许晚阳说:“嗯。” 房间里重新归于平静,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他对着铜镜转了转脸,一切都好后就离开了桌前。 临走前,他把画像又夹在了书里保护着,看起来被保护的很好,十八年过去了,纸质依然非常崭新。 画上的男人戴着一个覆盖全脸的面具,虽然无法端详面具下的脸长什么样,但连纸都遮盖不了的气质却给人非同一般的感觉,想必,脸长得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只是有些奇怪,这个样式乍一看仿佛蝙蝠的面具,仔细观察似乎……莫名其妙地像只……兔子? —— 外面意料之中的人声鼎沸。 许晚阳清了一下嗓子,做好了心理准备,在其他同事的点头示意下步子向阶梯上一迈,稳健地踏上了舞台。 标准的职业笑容立刻在脸上绽放,他面对台下站着的百名游客,沉稳不失热烈地说出了开场白。 “欢迎各位观看这次的有奖竞猜活动,还有感谢三位评委的参与——县长郑大人、武林快报的李主编、容貌绝美的黄琴师,哇,今天真的是很热,不光是天气的缘故,大家的热情同样高涨啊。” “在开始活动之前,大家来一次鼓掌好不好?” 舞台下的群众们随即响应,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口哨声。 许晚阳表面笑着,心里冷静地思考……现场的反应还算不错,继续保持下去。 “感谢大家的捧场,那我们现在就来看一看今天参加活动的嘉宾,请他们为自己做个简单自我介绍。” 许晚阳笑容可掬地转过头来,在看到左边站在高桌后面的第一个人时,脸上的笑容突然就僵住了。 嘴不由得张大,倒影在瞳孔里只有对方那一对深处没有任何感情的黑色眸子。 就这样互相对视着,两个人站着的距离不远,却好像相隔了数年的时光一般遥远。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舌头,只听到耳边有颤抖的声音在说:“你今……年多少岁?” 对方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疑惑,似乎不理解年龄有什么好问的,但还是开口道:“二十二。” 仿佛一瞬间又跌进冰冷的水里,许晚阳呆了一会,好像魂都被勾走。 他长长地哦了一声,低下头。 在不知情的其他人看来,好像是头晕感到不舒服,用手蹭了蹭眼睛。 ……喂,许晚阳,你怎么回事?行不行? 同事在台下人看不到的暗处做无声的口型。 许晚阳注意到了同事的询问。 他在背后一只手伸直,左右摆动几下,又五指伸直,指尖向上然后拇指不动,其余四指弯动几下,用手语告诉他们自己没事。 见此,被他突然的难得失态吓坏了的同事们这才放心下来。 许晚阳平静下来躁动的心情,在心里默念。 深呼吸……对,深呼吸……再缓缓地吐出来……对方只有二十二,总不可能四岁就长得自己记忆里的那么大只吧,认错人了而已,得继续主持活动才行。 短时间内平复好了心情,他才抬起头,笑容显得十分调皮。 “真是不好意思,这位小兄弟长得实在是太帅了,连我这个糙汉子都忍不住呆了呆,诶,不知道令郎家中可有未出嫁的小妹?能否……那啥见面一下?” 秦时平静地说:“小妹没有,当乞丐的老头有一个,你有意向不?” “……”许晚阳的笑容裂开了。 比拼 “大哥真爱开玩笑啊哈哈……各位自我介绍一下吧。” 许晚阳尬笑了几声,打个马虎眼就把这件事翻篇了过去。 心里嘀咕着今天的运气实属不好,这人居然是个不好好配合的硬茬,只能寄托希望在后面的人身上,能够安分点让他把这个活动轻松完成。 第一个人平静地说:“我叫秦空。” 许晚阳转过头打算再去问其他人,却看到其余的三个人身上的每个器官都在表达着你是在逗我吗。 许晚阳愣了,他回想刚才秦空的回答,不觉得其中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还没等懂出里面的潜台词,就看到这三个人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哦~的了然神情。 哦什么?你们到底懂了什么啊! 接下来,三个人都一一开口。 第二个人冷静地说:“我叫赵扁。” 第三个人兴致缺缺地无聊道:“凌绿水。” 第四个人笑容开朗道:“我叫柳荒荒。” ……虽然随便评价别人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但这些名字……真的让人无言以对的好土…… 许晚阳拿着帕子抹汗。 虽然这群人表现怪了些,但接下来的对答……他们……应该没有问题吧? “自我介绍完毕,来了解游戏的顺序吧。” “游戏内容总共分成德智美三个关卡,评委的分数全部打完,参赛选手们将依分数的高低次序获得三个奖品。” “三等奖是毛巾一条,二等奖是县长郑大人的亲笔签名一张,一等奖则是……哎呀,让我们先保持神秘感。” “好了,废话不多说,即刻进行第一轮德的比拼!” 在同事们把道具拿上台后,许晚阳继续道:“呐,各位都拿到纸了吧?接下来呢,听到问题后请把答案写在纸上。” “第一轮的问题很简单,只有一道题,各位竖起耳朵听好,请问,如果有两堆人同时被绑了炸弹,一堆的人数少,一堆的人数多,而你只能解救其中之一,另一堆没被解救的则会死,你会选择救哪边?” 话音刚落,四个人都陷入了思考,在许晚阳催促的倒计时下才终于动了笔。 “好了,请停笔,我们来一个个看,各位不要一下子都把答案露出来哦。” “喔,秦空选择了人数多的一堆,这是为什么?” 秦空说:“只能选择抛弃一边,拯救另一边的话,只能是去救更多的人吧。” 黄琴师叹了口气道:“是啊,没办法。” 李主编抽着旱烟,没兴趣地撇嘴,“一般人的普通想法。” 郑大人笑眯眯道:“和我的老婆子一样善良呢。” “来看第二位,身份二字,是什么意思?” 赵扁说:“既然是极端选择,当然是看哪堆里面的人都是什么身份,哪边重要就去救哪边,就好比其中一边有当朝皇帝,你敢不去救?” 黄琴师皱眉,“这……也太阶级了。” 李主编赞赏的点头,“很长远的眼光。” 郑大人笑眯眯道:“和我的老婆子一样周全呢。” “来看第三位,咦,只写了钱,这是……” 凌绿水说:“字面上的意思,谁出钱,我救谁。” 许晚阳汗颜,解释道:“不好意思,这位选手你可能搞错了,这是不包含利益交易的。” 凌绿水说:“那还救什么,不管救哪一边都会得罪另一边的势力,到时候不被追杀才怪,犯不着惹上甩不干净的祸水,这个选择我让给别人。” 黄琴师眉头紧蹙,很不满意道:“没有感情的言论,未免太势力。” 李主编眯起了眼睛,嘴角微微翘起,“有趣,似乎是一个背后很有故事的人……” 郑大人笑眯眯道:“和我的老婆子一样谨慎呢。” 现场的气氛暗流涌动,许晚阳尬笑几声,忍不住想要抹额头上汗的冲动。 “我们来看最后一位,两个都救……等等,这位参赛选手,你是不是没听清楚?” 柳荒荒说:“我听得很清楚,但我觉得不一定非要哪边死,两边都活下来也是可以的。” 许晚阳结巴道:“但是……但是这个两全其美的选向是不存在的。” 柳荒荒说:“所以才要在绝对里创造啊,我相信奇迹是可以发生的。” 黄琴师总算露出了笑意,“没错,拼尽全力,奇迹是能够出现的。” 李主编摇了摇头,“单纯。” 郑大人笑眯眯道:“和我的老婆子一样认真呢。” 开始把控不住现场,许晚阳快要维持不住自己脸上的职业微笑了。 啊啊啊啊!这群人为什么不能虚伪点,别把真实感情写出来啊,难道你们忘记这是来赢奖品的游戏了吗?现场的气氛都黑残深了喂! “请……请评委们写下对各个参赛选手们的评分,十分是满分,零分是最低分。” 评分很快就写完了。 已经过去了一轮比拼,才花了一会儿的时间,许晚阳却感觉自己好像在度秒如年。 但还好,下面的比拼是很轻松的内容,这次不会再出什么问题了。 许晚阳打起精神,清咳了一下重振旗鼓道:“让我们马不停蹄进行第二轮智的比拼!” “这一轮呢,听上去非常的容易,其实是很考验各位的智商的,我会问三个问题,各位写完答案后答案重复最多的加一分,也就是说大家要努力去猜每个人会写的答案是什么。” “呐,要集中精神,请问,如果去当教书的夫子,各位认为四位里谁会受学生欢迎?” 四个人开始了沉思,笔在纸上涂画。 “好了,时间到,各位都把答案露出来吧。” 许晚阳惊讶地说:“除了秦空的纸上写着赵扁,其他人的纸上居然都写着秦空,能说说是因为什么吗?” 赵扁摆摆手,“因为其他人都太不靠谱了,凌绿水去教书一定会把人打死,去当他的学生等于在炼狱,而且他那么抠门,供给的一日三餐穷酸得吃土,哪个学生会给他好评,除非是受虐狂。” 凌绿水呵呵道:“还好意思说我,你每天泡在停尸房里研究尸体,还要去犄角旮旯的地方找各种稀奇古怪的毒物,做你的学生恐怕不是被吓死就是被毒死。” “连安全都得不到保证,我看,你受欢迎的程度比起来也不咋样。” 两个人互瞪,歪过头同时哼了一声。 柳荒荒出来打圆场,“其实……我觉得你们俩都挺好的……” “他挺好?” 赵扁和凌绿水一脸你在开玩笑吗的表情,语气里尽是对对方的嫌弃。 柳荒荒怂了。 “……没有没有!我是说我好,我好。” 赵扁和凌绿水倒异口同声地吐槽道:“你一收到学费铁定就去买酒,直到喝到酩酊大醉在路边呼呼大睡,谁会让你当老师啊!” 柳荒荒不自觉地在背后绞手指,整个人格外心虚。 “……我……我可以退学费的呀……虽然可能被喝完了……” 又是打死又是停尸房,合着你们是互相认识的合作伙伴,曾经一起在火葬场工作啊?不要告诉我那个爱喝酒的是火葬场保安! 许晚阳说:“那你们为什么选择秦空,是因为他模样看起来很靠谱吗?”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回答:“不是,他更不靠谱,但活得比我们都老,教教历史或许勉强还行。” “我真是谢谢你们了。”年纪只有二十二岁的秦空嘴角抽搐。 许晚阳说:“好吧,那除了秦空以外,其他人都加一分。” “第二道题,请问,如果去喝酒,各位觉得四个人中哪个人的酒品会最好。” “喔,好快啊,没等多长时间就都写完答案了啊,那看看各位的答案,这次也是整齐划一的统一答案,写得是柳荒荒,诶,这是为什么,为什么秦空被刷下去了?” 赵扁脸色沉重,“因为他的战斗力太恐怖了。” 凌绿水难得附和,他点了点头,“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确实是这样。” 柳荒荒神情凝重,“是会死人的啊。” 秦空说:“喂,过分了,战斗力爆表的你们一个个在假装自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吗?” 许晚阳说:“所以选择了柳荒荒这这种喝醉酒就呼呼大睡的良好类型么,也蛮有道理的,所有人都加一分。” “最后一道题,啊,到了关键时刻了,非常重要的一题可以加两分逆袭,请问,如果从四个人中找一个人去约会,你会选择谁?” 话一说出口,四个人都皱起了眉头,看着手里的纸在苦思冥想,似乎很难抉择。 “……三、二、一,好,时间到,请展示你们的答案。” 四个人都把纸翻了过来。 看到四个人纸上的答案,秦空和柳荒荒的眼睛一起睁大了,不敢相信这竟然是真的。 许晚阳也很讶异。 “一号是柳荒荒,二号是秦空,三号是柳荒荒,四号是秦空,诶……!居然是平手吗?能先说一下选择柳荒荒的想法吗?” 秦空说:“没有理由,就感觉和他待在一起会很轻松。” 凌绿水说:“他看着比较傻。” 许晚阳汗颜,怎么感觉最后那句才是真实想法…… “那为什么选择秦空呢?” 赵扁说:“我对柳荒荒有不可控制的超大心理阴影,待的太近和太久会导致突然不断吐血。” “至于凌绿水,哼,我和他磁场不和,怕有血光之灾。” 凌绿水呵呵两句,“真是巧了,我也是同样。” 两个人又是歪过头,哼了一声。 许晚阳说:“那柳荒荒,你选择秦空的理由是什么?” 柳荒荒说:“理由吗?不好意思的说,其实我最近真的有点缺钱,如果约会的话不光可以玩,还可以诱骗他不在意的亲笔书画偷偷拿出去卖,一举两得呀!” 刚被对方约出来的工具人秦空:…… 一直以为对方天真得很的赵扁:…… 几分钟前才说对方傻的凌绿水:…… 柳荒荒挠头,“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做菜 许晚阳微笑,心里在跪地哀嚎。 ……先前究竟是什么给了他这群人会正常点的幻觉?苍天啊,这几个二货是树上结的果吗?真的不是存心来砸他的场子的吗! 虽然已经崩溃到要怀疑人生,但多年锻炼的职业精神在这时发挥了作用。 深呼吸一口气再舒一口气,总算是好了些,没有突然之间心脏梗塞,两眼一翻被人放在支架上抬走。 “第三题打成个平手,分数忽略不计,第二轮比拼除了一号得一分,其余人都得二分。” “比赛进行到现在,一号参赛选手的表现似乎不太妙呀,远远落后了其他选手,要加油哦。” “那么,德、智的比拼已经结束,现在让我们迎接最后一轮美的比拼!” 台上搬来了很多厨房里的东西,锅碗瓢盆是一应俱全,还有各种春夏秋冬的海鲜和蔬菜,那叫一个丰盛。 这时,柳荒荒举手,疑惑地问:“主持,你拿这么多做菜的工具和食材到台上来干嘛啊?不是说是选美比赛吗?” 许晚阳伸出一个指头摇了摇。 “诶,你这句话说的就不对了,何为美?外表美很重要,心灵美更重要!若是只是容貌上的比较岂不是肤浅至极?” “会做得一手好菜,就能为你的魅力增添数倍,这难道不是一种心灵美的体现吗?所以这一轮我们要比的便是各位谁的菜做的最好吃,最能打动三位评委的心。” 听着许晚阳这样说,赵扁呆了。 不是,比什么都好,为什么偏偏要比做菜?谁想出来的骚操作,明摆着是挖了让人爬不上来的火坑坑爹啊! 秦时是前魔教教主,饭来张口,衣来伸手,闭关修炼一百年出关后想必也不用吃饭了,吸吸日月精华就饱了。(秦时嘴抽:并没有。) 不过,也难说他的厨艺会不精,毕竟活了一百年,怎么想都各方面经验多。 凌青山每天不是在杀人的路上就是在杀完人回去的路上,在荒郊野岭遇到客栈是难得,风餐露宿对他而言一定是家常便饭,平时在野外野炊的手艺不该很差。 而柳林林这货最喜欢吃喝玩乐,嘴巴是尝尽了山珍海味,正因为如此,所以导致常常钱兜里在吹西北风,馋得很的情况绝对会捣鼓点吃吃,做的菜即使比不上顶级,也大概味道不错。 算来算去,这几个人里居然只剩下了自己是个货真价实的料理白痴。 迄今为止有过的经验之谈就是四岁蚯蚓拌沙子、八岁炼制蜈蚣药酒、然后十一岁点外卖送到家的习惯直至今日……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他面对这个比登天还难的考验!可恨、可恨啊! 赵扁心中跪下捶地,哭得泪流满面。 早知如此,自己就该事先地狱训练一番厨艺,也不至于在此时此刻苦了吧唧啊。 虽然赵扁心里苦,有泪不能言,但不管怎么着,比拼都是要继续的。 看着同伴们都开始精心挑选食材,赵扁只能哀怨地叹口气,认命地迈出脚步给自己整一份了。 时间很快就一转眼过去。 许晚阳把一个沙漏放在桌上,“计时一个时辰,请各位拿出十二分活力去准备你们最擅长的料理,我现在宣布比拼正式开始!” 沙漏里的沙子渐渐从上面滑落进下面的瓶底。 每个人都在洗菜、迅速切菜,又是颠锅又是翻炒,动作华丽得犹如一条鱼儿从水里猛的跃出再悄无声息地跃入,在莲花之间不激起一片哗然水花。 仿佛都是这些事情对他们来说都是小菜一碟,全是穿上围裙手拿菜刀,解下围裙去文艺装逼的武林高高手。 除了赵扁,在其他人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刻,他正面对着菜板上奋力弹跳的活鱼,灵魂出窍般的生无可恋。 好想逃……却逃不掉……我只想回归炼制毒物的生活,哪怕只有辣么一秒呜呜呜…… 身边忽然凑过来一个人。 许晚阳看看那条奋力弹跳着逃离旁边立着的菜刀的活鱼,又看看已经落下半瓶沙子的沙漏。 “赵扁选手,你还不打算开工吗,时间快过去一半了耶,是打算要放弃了?要不要我帮你弃权?” “不!” 不知道怎么的,赵扁突然心中升起一股很愤怒的不甘,他握住菜刀,瞬间从菜板上拔起直指天空的太阳。 他盯着菜刀,许晚阳也跟着抬起头,手掌半遮着太阳光一起看菜刀,虽然不清楚一把破菜刀到底有啥好看的…… “无论如何,就算是最后结局失败了,我也绝不放弃!” 望着一脸坚定撂下豪言壮语的赵扁,许晚阳面无表情。 ……兄弟,这真的只是做菜不是救人,听我一句劝,评委们都好好的,没有人快饿死了瘫在椅子上就等着一口饭,求你像普通人那样正常的做顿饭吧! 最后一粒沙子掉在了瓶底。 许晚阳说:“好了,所有人放下手里的锅铲,把菜肴盛在碗碟里,先由一号上菜。” 秦空把自己做好的菜放在了评委们的桌上,盖子掀开,露出的竟然是三碗蛋炒饭! 三位评委的眼睛都瞪直了。 许晚阳也瞠目结舌,“等等,这位选手,虽然我说的是做出最拿手的料理,但你是不是太随便了?这是三岁小孩都能做出来的蛋炒饭诶,你确定要拿来比赛?” 秦空平静地点点头。 “是啊,有规定不能做蛋炒饭吗?” 许晚阳拿着手帕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苦哈哈道:“也……也没有说不可以啦……” 秦空说:“没有规定说不能做蛋炒饭,那么我的菜就符合比拼的规矩,请三位评委品尝。” 看着这摆放在自己眼前的蛋炒饭,三位评委嘴里没说什么,兴趣却很是乏味。 蛋炒饭谁这辈子没吃过?拿个剩饭就着鸡蛋随便炒炒完事的东西,还有这个必要尝出个滋来么? 不过,理虽如此,但表面功夫还是得做一做的。 三位评委同时动筷,夹了那么一小块蛋炒饭放进了嘴里,准备随便嚼几下咽下去,再然后评个友谊分完事。 突然,他们的神情一下呆滞,灵魂仿佛陷入了无尽的漩涡一般。 这饭粒,轻轻经过牙齿一碰,就好像豆荚里熟透的豆子一样顷刻间炸开来,里面柔软的心流入舌尖,丝滑得仿佛刚刚采摘的新鲜蜂蜜。 最奇妙的是鸡蛋,初吃有点硬,越嚼越觉得q弹无比,不光有鸡蛋的味道而且还带着一丝米饭的甜味,似乎两者在翻炒过程里合二为一了一般。 黄琴师、李主编、郑大人手里的筷子掉落在桌上,一个个仰头流下了泪水。 三个人一副灵魂得到了升华的模样,闭上了双眸喃喃自语道:“……这是我有生以来吃过的最好吃的蛋炒饭。” ……这么夸张吗?有没有这么好吃啊! 许晚阳对三位评委此物只有天上有的评语深表怀疑。 他不相信地用筷子夹起一块来,嘀咕道:“气氛确实被调动起来了,但表演也太浮夸了吧,区区一碗蛋炒饭,至于这么激动么,我亲自来试试看……” 扑通一声,他跪了,捂脸痛哭流涕。 妈的,为什么?为什么真是好吃到哭啊! 赵扁、凌绿水、柳荒荒:挖槽!原来你个装嫩的糟老头子一直都在深藏不露吗? 黄琴师说:“这道菜,我给十分!” 李主编说:“我是个很苛刻的人,可这个时候也得点头赞同,十分在这道菜面前算少的了。” 郑大人说:“很棒的一道菜,不过我的老婆子做的更好,但还是要鼓励鼓励,十分。” 许晚阳说:“三个十分!天呐,我做了这么多年的主持人,还是第一次看到齐刷刷的满分,难道这一轮的第一名要板上钉钉了吗?” “马上来看看,二号选手的菜肴!” 赵扁端着菜走上前来,毫不做作地说,他的确要紧张死了。 盖子掀开,许晚阳不在意地看了看碟子,风轻云淡地转过头又猛的转过来回看,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这是……这是什么?” 赵扁硬着头皮说:“……番茄鱼丸。” 你敢再说一遍这是番茄鱼丸?分明是刚刚杀完人染了一身对方血的鱼丸啊! 这么红彤彤的逼真血液状态究竟怎么做出来的啊大哥!你真的没有偷偷下真材实料进去吗? 许晚阳整个人都震惊了。 赵扁不敢直视地低下头,“……请三位评委品尝。” 黄琴师夹起鱼丸,沉默了会,抬头问:“……这真的是番茄吗?” 赵扁说:“是啊。” 在场的所有人:信你个鬼啊! 黄琴师把鱼丸吃进嘴里,那一瞬间,脸色立刻变了,她双手撑着额头,等再抬起头,鱼丸已经被咽了下去。 她一脸平静道:“其实还可……呕!” 一边的黄琴师在垃圾桶里狂吐。 李主编脸色沉重地看着自己面前的番茄鱼丸,筷子艰难地从一碟子红血里夹起来,颤抖着塞进自己嘴里。 “呕!” 郑大人面不改色地拿起筷子,吃了鱼丸。 他放下筷子,笑眯眯道:“很好吃,和我的老婆子做的一样嫩滑呢。” 在场的所有人:你对嫩滑这个词语是不是有什么误解啊! 全灭 许晚阳小心翼翼地说:“……那么,三位评委打算给这道菜打几分呢?” 黄琴师艰难地委婉道:“……造型总体来说还是很别出心裁的,我给五分吧。” 李主编非常不满意道:“还用说吗?这根本就不是人类能够下咽的食物,零分!什么都别说了,就零分!” 郑大人笑眯眯地说:“这道菜让我回忆起了老婆子,冲着这份非同一般的丝滑,我投十分。” 赵扁垂头丧气地拿着碟子下去了。 许晚阳说:“现在,让我们上三号选手的菜!” 凌绿水掀开盖子,露出里面的盘子,“我做了麻辣兔头,请评委们品尝。” 低头看着仿佛生前经历了一番非人折磨,在一堆香菜和辣椒的簇拥里,空洞的双眼阴森森散发着怨念的数个兔头。 长久的沉默后,黄琴师问:“……容我斗胆问一句,你……以前是不是跟我们结过深仇大恨?” 凌绿水说:“对。” 三位评委:所以你才故意用黑暗料理毒死我们吗?! 黄琴师夹起一个兔头放进嘴里。 入口的一瞬间,兔肉如同阳光下的冰一般融化了,香菜和辣椒以及兔肉交相辉映,含在舌苔上一浪拍打着一浪,回味无穷,犹如…… “呕!” 扒拉着垃圾桶的边缘狂吐完,她双手合十撑着额头,深深地怀疑人生。 见此情形,李主编的心理压力很大。 他盯着盘子里蔓延着不详气息的麻辣兔头,咽了咽口水,筷子发颤地夹起一块,又不稳地啪嗒一声掉了下去。 反复几次后,才算是夹在了筷子中间,不忍直视地闭上眼,心一横,一口咬了下去在嘴里用尽全力地嚼了嚼。 “呕啊!” 下一秒,他痛苦到仰头并且呲牙咧嘴,也和先前的黄琴师一样打开身旁的垃圾桶盖,把嘴里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他扶额,脸色发白。 “……长这么大,我还从来没有吃过屎……实际上其实大部分人都曾经吃过屎,鸭肠、猪肠、牛肚,所以我也可能有吃过屎,但这是被动吃的,所以不能算数。” “可我从来没有想过……” 他哽咽了一下,泪水从眼角缓缓滑落。 “有一天,我居然会主动吃屎!” “如果有人问,我有没有吃过屎?我可以专门在武林快报上写一篇文章——论,狗为什么改不了吃屎,亲身经历揭秘屎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说罢,他再也支持不住,在众人面前失态的捂脸痛哭。 三个人里,除了正处在面临崩溃的黄琴师与李主编,只剩下了郑大人还没有品尝。 众目睽睽之下,郑大人不受影响地动筷吃进口中,细嚼慢咽后慢慢吞进去。 放下筷子,他笑眯眯道:“和我的老婆子做的一样口味重呢。” 在场的所有人:这他妈是简单的口味重吗? 黄琴师捂着胸口,“……三分,真的不能再多了,我的良心都隐隐在绞痛了。” 李主编喃喃自语:“长得不像屎,更不可能沾到屎,却被做出了屎味,多么的神奇啊……十分,我给这盘屎十分!” 凌绿水笑呵呵道:“再在我面前讲一个屎字,小心我马上捅死你哦。” 李主编暴走掀桌,“我就讲了怎么着,有种你有一天被人喂屎试试!” 许晚阳抱住李主编的腿被迫在地上被拖行着。 千万不要,这是试试就逝世啊!求求你不要轻易放弃生命啊李主编! 郑大人笑眯眯地说:“得了我的老婆子十分之一的真传,相当不赖,十分吧。” 在场的所有人:十分之一的真传就已经是这么恐怖的程度,十分的话岂不是跟见人杀人、遇佛杀佛的化学武器肩并肩了? 你究竟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啊!其实根本就没有味觉这种东西的存在吧! 等稳定住了暴.乱的现场,全程在内心疯狂吐槽的许晚阳已经有气无力得不想思考了。 ……好想罢工不干,苍天啊,给我头顶下道雷吧…… “三位参赛选手的菜肴已经展示完毕,此刻让我们来看看最后一道菜能否超过一号选手的大满贯,上演一场绝地大反杀。” 柳荒荒提心吊胆地端着碗走过来。 他对自己的厨艺很没有自信,生怕做出来的成品会惹得三位评委的满脸嫌弃,紧张地连走路都差点儿崴了。 把碗放在桌上,慢慢掀开上面的盖子,他郑重其事地鞠了一躬,结结巴巴地说:“这个……这个是糯米甜酒煮鸡蛋,请三位评委品尝!” 三个人的视线难得一见的默契度满满,一起看向各自面前的碗里。 糯米甜酒煮鸡蛋,做出来的最终成品应该是汤面上黄色的漂浮物和透明的汤底,用手拂来上面热气腾腾的香气,鼻尖嗅来是一股淡淡的甜味和蛋味。 是居家旅行、过年过节的一道简单至极的甜品。 别说是三岁小孩,一岁的宝宝都能做呢呵呵呵……所以啊……你到底是怎么把这么简单至极的一道甜品做成浇在田地里的沥水的啊! 臭,臭得根本不能凑近了闻,一股气味熏得直辣眼睛。 因为刚装碗还不久的缘故,绿油油的糊糊上还冒着气泡,越看越像发酵好了的沥水。 李主编吐了口气,十分愧疚道:“……我真的错了,刚才我还讲三号参赛选手的菜肴长得不像屎却有屎味,让我第一次体会到了吃屎是一种什么样的珍贵感受,这是非常不严谨的说法。” “这道菜才真的是刷新了我的眼界,我想,不管我这辈子见过多少屎,都没有它这样像一坨屎。” 许晚阳不禁面部抽搐,“……李主编,评语归评语,但请不要在没有品尝时用言语攻击选手。” 李主编说:“都他妈这样了,你竟然还对我的话有质疑?那好,我们现场干脆抽取一位观众,让他亲自来品尝一下这道菜!” 在场的所有人:???为什么要让我们吃屎?我们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不要靠近我们啊! 李主编叹气道:“没有一个人有冒险精神吗?太令人失望了,那这样好了,请地上那只不知道哪里溜过来的狗代替我们先品尝一下吧。” 李主编,求你做个人吧! 李主编亲自动手。 他掰开狗嘴,拿着勺子从碗里舀了一大勺黏糊糊的绿色诡异物质,在狗惊恐的眼神下笑得犹如四月的桃花朵朵开。 “放心,俗话说得好,狗改不了吃屎,我相信它会欣然接受能挺过去的。” 一勺进去,狗被迫吞了进去。 李主编在旁边鼓劲,“加油!我相信你能行的!” 两秒过后,狗哇的一声吐了李主编一脸。 “……”李主编淡定地伸出手,拿起手帕抹掉脸上的呕吐物。 “看到了吧,连狗都吐了,这根本就不是活物能吃的东西。” 许晚阳说:“但是李主编,我们要尊重比赛和选手,不管味道怎么样都要吃一次的,即使是屎,那也是有价值的!” 柳荒荒一个人窝在阴暗的墙角独自画圈圈,“……这真的不是屎啊……” 李主编:…… 他忽然笑容满面道:“要不黄琴师您先请吧?” 黄琴师恭恭敬敬地说:“不不不,您比我年长,小辈要孝敬长辈,还是您先请吧。” 李主编笑得春暖花开,又强硬推过去,“哪里的话,您得的荣誉比我多多了,我该仰慕您孝敬您才对,您先请!” 黄琴师礼貌待人地强硬对峙着,“您太客气了,还是您先请吧!” 许晚阳一手拍在两人之间的桌上,皮笑肉不笑地说:“不用你请、他请了,三位同时品尝吧,要赶快哦,不要逼我亲手拿勺子喂几位哦。” 黄琴师:…… 李主编:…… 郑大人摇摇头,慈爱地叹了口气,“如今的年轻人啊……大风大浪还是见得太少了啊……” 实在避无可避,黄琴师和李主编只能颤抖地拿着筷子,在碗里舀起一勺诡异的绿色糊糊,视死如归地仰头两眼一闭,和笑眯眯的郑大人一起吞了食物。 就在这一刻,惊人的情况发生了。 他们睁开眼睛,身边居然是生机盎然的一片鸟语花香,还有许多穿着粉色衣裙的少女在树上吹笛奏乐,有的互相说笑着发出银铃一样的笑声,整个世界犹如仙镜一般美得不真实。 欢快活泼的乐曲里,他们相视一笑走过小桥,在另一边的花海岸上手牵着手没有烦恼、没有忧愁、只有快乐地转圈圈。 “啊哈哈哈哈哈哈……” 许晚阳拍打着躺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的三位评委的脸,吓得急忙道:“黄琴师!李主编!郑大人!你们清醒一点啊!” 这时,郑大人缓缓地伸出手。 许晚阳一把抓住,关切地紧张问道:“郑大人,你还好吗?能不能说话?” 郑大人笑着流下了眼泪,“这……这就是我一直苦苦寻觅的,只有我去世的老婆子才能做出的味道,太好了,有生之年终于能再一次尝到,我已经死而无憾了……” 你的老婆子只是想下毒药弄死你吧!果然你的味觉早就没有了吗! 没等许晚阳吐槽完,郑大人呃一声,手垂掉在了地上。 “郑大人!郑大人啊!” 神秘大奖 “结果到最后,为什么四个人中只有我被取消资格出局了?这是黑幕!这里面绝对有黑幕!” 柳林林无比沮丧,一脚踢飞了地上无辜的小石子。 赵元双臂交叉放在胸前。 “你都差点儿毒死了那三位评委,没被抓进牢狱里就已经不错了,要不是我出手,过几天恐怕就要等着午时问斩了!” 柳林林心虚地点点左右两根手指,“有……有那么差吗……我觉得味道还算好吧……” 赵元笑得善良。 “哦,你觉得原来味道还好啊,正好我刚刚采集了一份在罐子里带在身上,准备回去研究区区一道菜为什么会产生这么恐怖的威力,你现在要不要亲自尝试一下?” 闻言,柳林林连忙摆手。 “不不用!我……哦对对,我才想起来自己最近肚子突然变得很不舒服,大夫说了不能再随便乱吃东西了,这个,这个还是你自己收回去吧……” 赵元说:“真的不需要?” 柳林林猛点头,还担心赵元又要问自己,便赶紧捂着肚子喊疼。 赵元无言以对道:“你是肚子疼,还是忽然有喜了?” 这时,肩膀被人拍了拍。 赵元转过头看过去,凌青山平淡地说:“你在朝廷里当着官,也不在乎那个破地方的县长的亲笔签名吧?不如跟我换换,这条毛巾比那破签名实用多了。” 赵元狐疑地上下瞧了瞧。 “……既然你的毛巾比我的亲笔签名要实用得多,你干嘛不留着自己用?” 凌青山鄙夷地看着他。 “堂堂七尺男儿,肚量竟然这么小,比菜市场的老婆娘还斤斤计较,难得我好心一片,你不要那就算了。” 没想到凌青山居然是真心实意的,赵元不禁愣了一下。 眼看着对方面色不愉快地就要转身,他连忙伸出手道:“我没这个意思,确实这个亲笔签名对我来说没有多大用处。” 赵元拿着换来的毛巾,实在弄不明白凌青山究竟在想什么。 他忍不住嘀咕道:“……换一张破纸能有什么用啊……” 凌青山则趁他们不注意,一个人迎着太阳观察那张郑县长的亲笔签名,看着笔墨透过了纸张,再三确认了这的确是不掉色的真货。 他把纸收起,心里的如意算盘打得是噼里啪啦作响。 赵元那个不识货的傻瓜到现在还没猜出来,自己拿这张破纸究竟有什么用。 他绝对不会想到,一张这地方的县长亲笔签名可以用来暂时逃过几次官府难缠的追查。 要知道,即使是他这样顶级的杀手,这段时间的日子也开始变得不好过,生意变得很不景气的原因想想就糟心。 若是只是碰上那些个当捕快的小鬼也就罢了,三两下就能轻松甩开,可偏偏自己是跌在了被皇帝特封的天下第一名捕的江锦之的手里。 也不晓得那死精明的混蛋怎么就对自己有了兴趣,天知道自己可是从来没有见过、更加没有惹过他。 难道刑部也流行冲年底业绩了吗?平常神龙不见尾的传说级别大佬都请出场了,还让不让人讨生活了啊! ……倒霉,真是太倒霉了,简直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运…… 看来要给自己放个长假了,不然,下次吃饭的地方就得在牢房里度过了。 凌青山正郁闷着,突然肩膀被人两只手按住。 他抬头一看,只见到柳林林一脸严肃的看着他,不理解对方突然这样到底是作甚,于是皱眉道:“怎么,肚子疼的你终于要生了?” 柳林林没有在意那句扯淡的话,依然很严肃地问:“凌青山,你此时的心情是不是很不好?” 居然被这个傻乎乎的家伙给看出来了,自己烦躁的情绪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柳林林灰心丧气道:“我的心情也很不好。” 凌青山说:“所以呢?” 柳林林眼巴巴地看着他,“所以,你能和我们一起拼团凑票去鬼屋吗?” 凌青山懵了,“……鬼屋?我跟你们去那里干什么,吃饱了没事专门找人吓唬自己吗?” 柳林林兴致勃勃地说:“但有礼券拿诶!我来这里之前就做过攻略了,宣传单上写明白了只要三人以上游历鬼屋一圈时全程无动于衷,就能拿到中原四大酒楼的酒水七天限时免费礼券。” “想想看吧,无论多么名贵的酒水通通都能手到擒来,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哇,分明就是梦中的天上人间啊。” 凌青山无语道:“我从来都不喝酒,给我礼券能有什么用。” 柳林林满脸吃惊。 “怎么可能!世界上还有不喜欢喝酒的江湖人,你还是江湖人吗!” 凌青山说:“过多的酒精只会使人麻痹大意,最终的结果只有掉脑袋,反正我不爱那玩意。” 话音刚落,他就想走。 “别介啊!” 柳林林眼巴巴地抓着他的腿,“钓鱼的一个个都充满了敬业精神,没钓着草鱼就钓鲤鱼,没钓到鲤鱼就钓河虾,再不济在边上捞点野果,实在不行趴在河边喝口水,总之不能空手而归。” “你来都来了,难道舍得让自己就这么两袖清风地走回家吗?你甘心吗?” 凌青山说:“甘心啊。” 柳林林震惊一脸:挖槽,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没办法了,只能出绝招了。 打死了也不放地抱着凌青山的腿,柳林林眼泪汪汪。 “这是第一次也是我最后一次,拜托了帮帮忙行吗,这对我来说真的是千载难逢、可遇不可求的实现梦想的机会啊……” 凌青山说:“我真的很忙,忙着去捅人、洗地和刀剑保养,你去找别人行不行?” 柳林林没有说话,只是睁大了水汪汪的双眸可怜巴巴地对着凌青山。 好像现在瞧着的是天底下最善良、最好看、最让人敬佩的人,似乎他的一颗心全信赖着你,让人实在没有办法对他生起气来。 那两只饱含着委屈的眸子瞧着你,你就不能说出一个不字来,即使你知道这家伙是个小混蛋、做着混蛋事也是一样无可奈何。 “……”心硬得跟石头一样的凌青山跪了。 他总算是明白了,所有人都惧怕无比的前魔教教主为什么会留这么一个智商脱线的家伙在身边。 因为这家伙非同一般人类的不怕死、自来熟啊! 想到这里,凌青山真觉得自己脑子出问题了,刚开始怎么会和觉得这人只是单纯的傻。 看来和秦时待的太久,他也被传染得一样精神不正常了,不对,应该说秦时的身边就没有正常的人。 不行不行,不能再待下去了,再待下去,他也要跟着这几个家伙迈入不正常的世界了,要知道治疗精神疾病的费用可是很贵的啊! 若是秦时、赵元、柳林林知道了凌青山现在脑子里在想什么东西,他们一定会忍不住吐槽。 原来每天盘算着如何更高效率地捅人,没有像同行那样精神压力过大导致抑郁,反而一心一意扑在暗杀事业上的你其实算是个正常人吗!而且最后是跑题了吧! 虽然决定了要跟这几个人扯清关系,但在柳林林泪光闪烁的眼巴巴下还是败了阵。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我服了,答应你可以了吧。” 柳林林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欢呼雀跃道:“太好了!秦时,你们等会一起来鬼屋哦,我们现在就先跑去排队了!” “等等……!” 没来得及说完,凌青山就被柳林林给风驰电掣地拉走了。 看着远处的那两个残影,秦时说:“没想到,他们两个性格完全对不上的人玩得还挺好。” 赵元说:“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柳林林那个可怕的自来熟性格,就算面前是豺狼虎豹也能给顺成他的狐朋狗友。” “我在以前就见识过了,这家伙为了能喝着酒,什么你想象不到的事都能干得出来。” “幸亏他没进官场,要是进了,指不定哪天就和皇上在皇宫的房梁上哥俩好的酩酊大醉,揽着肩膀大唱春宵苦短的艳曲了。” 秦时说:“这样的性格很好,想笑就笑,想哭就哭,不用事事闷在心里去折磨自己……就比如你赵元。” 赵元愣了,不清楚秦时怎么突然说起这种话来。 秦时说:“你一直想要的是神秘大奖吧,我还没有打开来看,但里面应该是六香虫粉里的一种配料吧。” 赵元这下是真的愣住不动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秦时说:“因为你总是不让人帮你,让人没有办法只能努力去猜,这个东西你拿去吧。” 赵元沉默片刻,抿嘴,推拒道:“……我不能拿,这是你自己赢来的,我不应该拿。” 秦时抓过赵元的手,把东西放在他的手心里。 “我知道,但我想给你,所以收下它吧。” “……” 赵元拿着手里的盒子,不重,明明很轻却好像有千斤重,手心隐隐发热仿佛捧着一个小太阳。 秦时转过头。 “走吧,柳林林和凌青山一定等着我们两个都不耐烦了。” 赵元望着一个人走过去的秦时,脚停在原地不动,没有说话很久很久。 最后他还是忽然追了上去,在秦时的身边慢慢放缓脚步,肩并着肩一起在热热闹闹的人群之间走着。 误会现场 两个人走到有鬼屋活动的那片区域,远远地就看到排着老长的一条队。 夹在前头的柳林林探头探脑,望到了慢慢走过来的秦时和赵元就惊喜地招手。 “在这里!在这里!” 等走过去,秦时问:“你们排了多久,怎么还没到?” 凌青山正抱着胳膊,很嫌弃地说:“谁晓得会有这么多闲着没事干的人,真是让人搞不懂被装神弄鬼的吓到究竟有什么好玩的。” “在这种地方找刺激,还不如去培养暗杀者的基地训练场里逛一圈来得实在呢。” 秦时无话可说。 喂喂,那样不是找刺激,是绝对会死翘翘的吧。 柳林林眼巴巴地说:“已经很快了,前面两个排完就能拿到进去的号了,没办法这个活动是整个集会里最有意思的了,而且有限制人数进去的规矩,拜托再多点耐心等等吧。” 又被一次装可怜的手段闪到,凌青山仰脸捂住额头,想发火发不出来,只能一脸深仇大恨地抱着胳膊。 “好了好了,我等,等就是了。” 柳林林感激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是个好人。” 凌青山:……唉,被一个没脸没皮的智障缠上的我还有救吗? 几分钟后,终于排到了拿号的前头。 刚想进去却被工作人员拦住,指着秦时手里的笼子说:“鬼屋里不允许带宠物进去,麻烦先拿去给那边的另一个工作人员保管。” 秦时准备一个人走去那边,凌青山却马上抓住他的手臂,像是背后有凶猛老虎在追着。 “慢着,我跟你一起去。” 秦时说:“不用了吧,又不远。” “是啊,那么近秦时一个人去就是了,我们几个先进去。”柳林林笑着按着凌青山的肩膀。 凌青山更抓紧了秦时的手臂。 如果这个时候还不答应他,秦时总有一种预感,下一秒他可能就要泪流两行在地上被拖着去严刑拷打了。 大概是凌青山那眼里的情绪太过凄惨,秦时停顿了一会说:“你们先进去,我跟凌青山等会就到。” 柳林林疑惑地摸摸后脑勺,“……奇怪,他们两个不是不怎么熟吗,什么时候感情变得这么好了?” 赵元说:“这是纯属被逼无奈。” 柳林林八卦地好奇问:“被逼无奈?谁这么有能耐能让他们两个混熟。” ……所以到现在你还没有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些什么?你的精神未免也太大条了吧!原来不是腹黑而是天然黑吗? 赵元一边揽过柳林林的肩膀走,一边摇摇头叹了口气,“……我真是服了你了。” 被揽着进鬼屋,柳林林还在不解地问:“不是赵元,你怎么说到一半就卖起关子来了,那个人到底是谁呀……” —— 凌青山惊魂未定地喘了口气,拿过秦时给的帕子随便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秦时说:“柳林林有这么可怕吗?” 凌青山抹完汗,放松地吐了口气。 “我宁愿被五十个仇家围殴也不要和他待上一秒,这家伙简直是太恐怖了,亏你能忍受到如今,是我就有多远逃多远。” 秦时忍不住轻笑,“难得你也有吃瘪的时候。” 凌青山不服地争辩道:“这不是吃瘪,是撤退,是从大局出发反攻之前的必要铺垫的战略性撤退。” 秦时半举起手,无奈道:“好好,是战略性撤退,不是吃瘪。” 凌青山很不满意秦时显而易见的敷衍态度,本来还想再说道几句,却听到近处有人淡淡地说:“你们是来托管物品的吧,放在这里就可以了。” 没等作答,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秦时的脸色突然一变,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蜷缩着躲在了他的背后。 他往左移,对方向左躲。 他往右移,对方就向右躲。 你是小鸡,我是母鸡吗?这是闹哪样? “秦时,你……” “嘘!”秦时脸色不好地指了指近处。 凌青山随着他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到那个工作人员正在低头整理柜里的东西。 “是你仇家?” 秦时低声道:“……那是穆宁。” 凌青山差点喷出来。 “什么?什么!那个人就是武林快报上扒出的年度情感大戏里,与你还有赵元一直纠缠着陷入难分难舍三角恋的主角之一的有名剑客穆宁?” 秦时冷静地纠正道:“是有名剑客没错,但他没有和我还有赵元发生任何关系。” 屁嘞!那你现在心虚地蹑手蹑脚躲什么? 面前渐渐响起脚步声,“你们是不是来保管物品的?” 秦时躲在凌青山的身后,努力将自己的高大挺拔的身子蜷缩起来,只留脑袋上翘起来的头发冒出来。 凌青山眼睁睁地望着穆宁越走越近,最后站停在了他的面前,皱着眉头打量着他。 凌青山的背后大汗淋漓。 他僵硬地把目光移到一边,不敢看面前人探究的视线。 ……等等,我为什么要心慌? 他突然间觉得不爽,凭啥我要帮你这个吃了点心拍拍屁股就走的渣男躲避老情人啊!是男人就给我勇敢面对! 秦时正躲着,突然感到前面一空。 他僵硬地慢慢抬眼看去,只见到穆宁一边左手叉在腰上,右脚在地上敲打着,一边皱眉看着自己。 凌青山背着身,在一旁仰头看蓝蓝的天上缓缓飘过去的白云,好像那几朵白云忽然开出了花似的奇妙,充耳不闻这边他偷偷投过来的眼神求救。 不是说好了出去修炼,为什么穆宁会出现在这里帮鬼屋打工?难道今天就得掉马甲了吗? 穆宁终于开口了。 “……这是需要保管的物品吗?” 秦时呆了会,反应过来后连哦几声。 “那交给我吧,我帮你们放到柜子里。” 从秦时的手里提过笼子,盖着黑布的里面猝不及防地发出扑腾扑腾的声音,还有威慑的嘶嚎声。 穆宁的手停顿了一刻,把黑布微微掀开往里面瞅了瞅。 他抬起头来,对秦时说:“你的笼子的一根木栏杆快断了,里面的动物似乎很凶猛,麻烦等一下,我去找个新笼子来装你们的宠物。” 走之前,穆宁一脸认真地在耳边轻声道:“……狗蛋哥,你放心,我是不会在你爱吃醋的那位面前说出我们曾经认识的,你们两个就好好约会吧,有进展了要记得请我喝喜酒哦。” “……”望着消失的背影,秦时张大嘴在原地站着。 半晌,他回过神来,才懂了先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一下!你回来,我和他真的不是你脑子里想象的那样啊,你听我解释! 凌青山狐疑地看着,就这么轻飘飘地走了?难道他们之间真的没有关系? 不对,虽然秦时戴着人脸面具,但他俩的视线交汇时明显很是熟络,说明这两个人一定是认识的,之所以假装不认识就是想避讳外人,而这个外人就是自己。 果然武林快报上写的没错,秦时和穆宁以及赵元就是在理不清剪不断地搞三角恋! 自以为自己弄到了一个大新闻,凌青山摇头,惋惜世风日下现在的江湖人心不古。 他望着秦时痛心不已。 你当反派也就算了,怎么还玩弄起少男少年的芳心来了,让两个人同时为你忍辱负重隐瞒真相,真是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渣男。 秦时正哀怨着,突然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凌青山不苟言笑地说:“秦时,你做个人吧。” “……啊?”不明所以的秦时的脑袋上冒出了三个问号。 —— 新笼子很快就拿过来了。 只是此刻最棘手的难题是,要怎么把恼怒的狸猫从里面安全地抓出来再放进去而不被抓伤。 凌青山说:“我来吧。” 秦时担心道:“你可以吗?” 凌青山说:“我能活到现在,还会搞不定一只小猫咪?看着吧。” 他把笼子打开,两只手慢慢地伸进去,嘴里嘶一声,眉头立刻紧蹙,手臂收回来时那只狸猫正死命地咬着,血缓缓地从皮肤上流下来。 秦时焦急道:“凌青山!你……” “嘘。” 凌青山也不掐它,只是抱在怀里任凭它咬着自己的手臂,无动于衷自己的血滴在地上。 咬了一小会,狸猫迟疑地松开口。 它抬起小脑袋,看到一只手向它袭来,摸着毛绒绒的脑袋,从上到尾巴尖地轻轻抚摸着。 这种手法实在很舒服,让它忍不住想要打哈欠。 抚摸了一会,凌青山就把半睡半醒的狸猫放进新笼子里,狸猫转过身继续睡觉觉了。 看着凌青山不在意地拿布擦掉自己手臂上流出来的血,秦时说:“……原来你对动物会这么有耐心。” “因为它们不会像人一样喜欢勾心斗角、互相欺瞒,是初生的婴儿一样的纯粹,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想当动物而不是人。” “不过……”他把袖子放下来,嘴角翘起,眼里露出了狡黠。 “如果下辈子可以做富可敌国的大老爷的话,我还是选择当人吧。” 秦时无可奈何地捂着额头,“这算什么啊。” 见此,凌青山忍不住笑出声来。 分外怨念 处理好了宠物的安置问题,秦时和凌青山便准备回去。 不过在临走前,秦时特意与穆宁私下严肃地交谈了一会,让他千万不要再给自己寄钱过来了。 自己虽然住在崖下的普通茅草屋里、家具也很朴素不怎么高雅、吃的也十分粗暴基本是就地取材、日常生活比一般都农民还要深居简出…… 但真的,真的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穷哇! 听完了自己苦口婆心的解释,穆宁迟疑地点了点头。 秦时本该放心了,可……他怎么好像看到穆宁眼里的同情越来越明显了? 总感觉……误会变得越来越深……怎么救都救不回来了…… 突然想到个事,秦时问起穆宁,不是说是出去历练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打零工? 听到这话,穆宁不好意思地道出最近几天的奇遇。 —— 原本他准备寻找一处清净的环境,这样就能在没人打扰的世界里洗净身心,好好参悟绝世秘籍里的武功。 也确实找到了,一切都非常符合他心目中的标准,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却是只有惊没有喜。 一连几天,他都隐隐察觉到有人似乎在偷偷地跟踪着他。 好几次就要从某处揪出来,那人却是一动一静,神出鬼没。 那里没有一片被踩碎的枯叶,这在枯叶堆里看去实在很神奇,但若是扒开枯叶堆,仔细去瞧便会明白为什么会这么神奇。 只因为那人蹲着时后脚跟压根就没有沾着地,仅用脚尖支撑着全身的重量。 那一刹那,穆宁真怀疑自己是不是遇到鬼了? 否则,这人的轻功怎么会恐怖到这种非人的程度,全身似一根羽毛般轻盈,脚尖压着的泥坑痕迹测起来居然都不足五厘米。 他想遍武林高手榜上的人,甚至从一数到了第十位,到最后也还是想不到这人会是里面的谁。 不怪他这般烦恼,武林高手榜上的二、三、四、五、六、七、九、十都是有身份有地位,或则有家有口的,平时从不轻易离开自己的地盘。 他们其中之一会跟踪自己?那实在是太奇怪了。 自己身上又没有什么他们想要的东西,而且他现在武功尽失,有点修为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修为薄弱,想从排名上把他打下来是轻而易举,有必要一连几天的跟踪着么? 难不成……是那排名武林高手榜第一位的十一指怪耄? 据说,他一出生不光有十一根手指还得了一种病,长到十一岁就不继续长个,容貌也不随着时间改变,身体更是一直犹如孩童。 这样的人,是很容易被他人歧视而陷入人生的低谷,最后郁郁而终的,他的前半生同样不能逃过这一劫。 但幸运,在众多不幸的人中却唯独眷顾了他,五十多岁的某一年居然意外在挖白薯的时候得到了一本绝世秘籍。 一般人在这个迟暮的年纪,即使得到了这东西也哪里会有想法去练。 先不说在没有人指导下练不练得成,反正练成了离老死也不远了,还不如倒卖给正需要此物的有野心的人,获得一笔足够翻天覆地的财富。 但十一指怪耄不同。 他恨透了自己这具羸弱不堪的畸形身体,所以奋不顾身地一头钻了进去,也不怕自己在练武时不得要领就走火入魔猝死。 俗语说,上天给你关上了一扇门的同时也会给你打开一扇窗。 没人会料到,这具羸弱不堪的畸形身体竟然是百年不遇的练武奇才,少不得志,反倒是老来一举成名。 当年凭着那一身诡异莫测的武功,一脚踢开来了各大门派的大门,谁上来挡谁倒地,一路杀到了顶尖成了江湖上人人谈虎色变的恐怖人物。 此后,也有不少人不甘地前去挑战他,但结果全都无一例外地从地上被打到树叉上、河里、土里导致三观崩溃。 武林高手榜的第一位若还不是他,那正道里真是不知道要由谁来坐这一位置了。 可惜,这样一个神仙人物却被魔教给盯上了。 虽然当年前魔教教主还在一百年的闭关中不知生死,但魔教组织在关外却是日渐庞大,其势力甚至渗入了中原地带。 他们早就对十一指怪耄手里的绝世秘籍垂涎三尺,便下尽阴谋诡计。 十一指怪耄虽强,但也只是一个人,更何况他久久参悟不透秘籍里的最后一级。 据说,在魔教又一次偷袭围攻下,受了伤的他怒火攻心却无力回天,直直地跌下无底崖后与那本神秘莫测的绝世秘籍一起再无音讯。 谁也不知道,他是否已经死了,但即便四十八年过去,武林高手榜上的第一位的名字也依然从未被改写。 不是没有人不想去夺,但更怕对方突然诈尸回来,霸气外露地一脚将人从位子上踢开。 那场面光想想就别提有多灰头土脸了,可以说,江湖上的所有人都被这个脾气超臭的怪老头给硬生生整怂了。 但这个想法一出来,穆宁就立刻否定了。 自己虽然排名武林高手榜第八,但已经武功尽失,这样的神仙人物去偷偷跟踪他?那他可真是太有脸面了。 没办法追踪到这跟踪狂是谁,只能随对方的便了。 穆宁静下心来,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致志地参透绝世秘籍。 两个各怀心思的人就这么和谐地待了快一个月。 瀑布下,穆宁正打坐着调息。 无比寂静只有瀑布声的时候,突然,一个快速移动的残影猛的向他接近,睁开眼睛的同时两人已经雷厉风行地对打了好几招。 两对手掌互相一撞,一股产生的气流将两人撞开。 穆宁足足倒退了数十步,险些呕出一口血来。 而对方纹丝不动,唯有发丝稍稍飞起了些。 ……好强,这人简直是非同一般的强! 那人身高不高,算是矮小的个头,但年纪已经很大,花白了头发,人越老越缩水也不奇怪。 他傲慢地负手在背后,“……小子,你的武功套路令人好熟悉,在哪里学的?” 穆宁警惕地说:“……与你何干。” 那人哼哼道:“若是我没猜错,你的手里有着一本绝世秘籍吧。” 穆宁更加警惕道:“有或没有,也是一样与你何干。” 那人说:“怎么与我无关,简直是胡说八道!这是老子十一指怪耄的绝世秘籍,你小子不光偷学还不想认主子了是吧。” 穆宁震惊了,“你……你是十一指怪耄?” 十一指怪耄得意地说:“不是我又会是谁有这么出神入化的武功?” 穆宁怀疑地说:“可是据说十一指怪耄即使已经五十多岁,外貌也依然多年如同十一岁的孩童,脸长的嫩得很……” 一听这话,十一指怪耄就愤愤不平,胡子都快飞到天上去了。 “哪个不长眼的小混蛋造的谣?我十一指怪耄老成持重、气度不凡,是最帅的老头子,哪里长得像没断奶的顽皮小孩子了!这一定是有人为了故意黑我散布出去的谣言。” 穆宁无言以对。 ……看来是真的,这个人是十一指怪耄,据说他平生最恨的就是有人说他长得嫩。 “可十一指怪耄有十一根手指,你说自己是十一指怪耄,那你为什么只有十根手指?” 十一指怪耄无所谓地说:“嫌不好看,砍了。” 这么随便的吗! 十一指怪耄说:“所以,你到底是从哪里得来这本绝世秘籍的?” “……” 穆宁沉默了良久,才说:“我不能说。” 十一指怪耄说:“难道不怕我杀了你。” 穆宁说:“我有恩于别人,怎么能对不起他。” 十一指怪耄皱起了眉头,一会左转圈一会又右转圈,看起来烦恼极了想出去打一群人的样子。 他突然停下脚步,忍不住问:“小子,你跟前魔教教主到底是什么关系?” “……啊?”穆宁傻了。 十一指怪耄说:“那不然你是从谁的手里拿走这本绝世秘籍的啊!” 穆宁说:“我怎么可能会和前魔教教主有关系?这本绝世秘籍是一个农夫从山里捡来的,他觉得没用就送给我了。” “……”十一指怪耄脸上的表情,突然之间变得很是一言难尽。 穆宁说:“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十一指怪耄仿佛自信心严重受挫,没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 “……没什么问题,那你练吧,我走了。” “等等。”穆宁突然说。 十一指怪耄说:“做什么,还要敲诈勒索我付你医疗费啊。” 穆宁说:“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问,您现在还有没有收徒的兴趣。” 十一指怪耄的眼睛亮了起来,“……哦,你想拜我为师?” 穆宁说:“如果您现在没这个心情,我并不强求。” 十一指怪耄说:“谁说我不愿意了,小子,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累瘫了,可别后悔莫及地哭着要我放过你。” 穆宁说:“只要您一天承认是我的师父,我就永远是您的徒弟,这一点沧海变桑田都绝不会改变。” “哈哈哈,好好好!好好好!”十一指怪耄得意极了。 他想到了某人,不服气地哼哼道:“……看不起我的绝世秘籍是吧、随便乱丢垃圾是吧,呵,我就用这你看不起的垃圾养出个比你还厉害百倍的徒弟,今天有种爱理不理,明天就让你高攀不起!” —— 穆宁无奈地摊摊手。 “所以就是这样,我之前一个人可以不讲究,但现在要养两个人,而且师父很厌恶抓兔子吃,说对山林有心理阴影,所以就得开始注意生活质量了。” “只是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他怎么会觉得我和那个前魔教教主会有关系?看他的样子,总觉得对前魔教教主似乎怨念很深。” “……” 秦时嘴角抽搐,已经想到了那个十一指怪耄究竟是哪位了。 诡异的门 回忆讲到这里,穆宁看着秦时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有些令人熟悉,似乎……跟他师父当时差不多的一言难尽? 怎么了?一个两个都是这样,难道他又不小心说错话了吗? 正当穆宁疑惑不解的时候,秦时开口了。 叹口气拍拍他的肩膀,一脸同情地道了句不明所以的辛苦你了,便离开了。 ……不是,后面说的话都正常,但为什么前面要同情我啊? 能拜得武林高手榜上第一位的十一指怪耄为师,对江湖人而言怎么想都是一件天大的大喜事,怎么搞得我已经跌进万劫不复的魔窟一样? 穆宁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狗蛋哥的表现怎么会这么奇怪,难不成……他曾经跟师父是认识的? 不会吧,他只是一介农夫,身上半点修为都没有,自己曾经亲眼所见连只飞不起来的小鸡崽都能伤到他。 师父也从来没有朋友,即便有,那也是江湖上结交的仇人,四十八年更是都困在无底崖不见一人。 跟江湖恩怨一丢丢关系都没有、整天在无底崖下喂鸡种田、手无缚鸡之力的狗蛋哥怎么可能会和师父认识。 再说他俩的年纪也对不上号啊,一个今年才二十二,一个已经过了百岁,难道狗蛋哥前世就见过了师父? 想到这里,穆宁就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实在不能想象,四十八年前哆哆嗦嗦拄着根拐杖的老头外表的狗蛋哥,和自家暴躁内在五十多岁外表一个嫩娃娃的师父相亲相爱的画面。 ……实在是……太诡异了…… 穆宁敲了敲自己头疼的脑壳,哎,算了,还是先回去干活。 也许狗蛋哥只是田种多了,变得常常杞人忧天,刚才做的的那副姿态,仅仅是在担心自己会因为这件事而被卷入不应该的江湖恩怨里吧。 想来也是,他又不是那个一百多岁的前魔教教主,怎么可能会和十一指怪耄在以前有过认识嘛。 穆宁耸了耸肩膀,转过身回去工作,殊不知自己和真相在机缘巧合下擦肩而过。 回去的短短路程里,秦时思考着。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穆宁会拜得武林高手榜上第一位的十一指怪耄为师,更没有想到那个十一指怪耄居然就是在无底崖下给完自己绝世秘籍就死翘翘的怪老头。 他就知道,哪有绝世高人会把本该属于主角的秘宝,在临死前迷迷瞪瞪给错了反派的。 果然当时是认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在直挺挺地装死么。 不过也好,世界线在始终约束着这个世界的运转,现在的流程很明显了,这个世界的主角并不是自己,毕竟哪有龙傲天主角是一出场就开足了外挂装逼的。 像穆宁这种没爹没娘、经历了遭人追杀、跳崖、修为尽失、获得绝世秘籍、拜了第一绝世高人的人才是正统武侠故事里的第一主角嘛。 秦时颇有些欣慰。 这样说来,自己就不用纠结未来被有人频繁下战书,根本过不了普通的平静生活了。 穆宁会代替自己在江湖上大出风头,日后的流程掰着指头都能算出来。 定会遇到助修为的珍奇异兽,然后暗自修炼偶尔扮猪吃虎,当着众多武林高手的面一鸣惊人,就算招惹强敌也能越阶挑战,逐渐各项全能。 一路恐怖如斯,最后开天辟地,称佛道祖不死不灭,成为代代相传的传说! ……咳咳,最后一段好像有些夸张了,不要在意不要在意。 总而言之,有他就等于没了自己的事,别说是中原,关外的魔教都能给打下来。 区区魔教教主?不过是小菜一碟,灭他,只够用来当提高逼格里的一颗小小垫脚石。 这样想着,秦时脑海里有了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既视感,欣慰中透着骄傲,嘴角情不自禁的向上翘起。 突然间,一个念头闪过,他浑身僵住。 ……等等,此时此刻魔教组织里最出风头的教主……好像……就是自己啊! 也就是穆宁接下来一系列的流程里,要打的反派之一就包括了现在成为了武侠世界的修为最极限天花板的自己吗…… 秦时差点哭着跪了。 老天爷,不带这样玩我的! 我现在穿回去,一掌拍死那个代替不知道化在哪里成灰的原主,出关就装逼的自己,收回“第一年,武林榜上会死一个人,第二年,会死两个人,很快,武林榜上的所有人将一个不留。”的霸道狂妄的宣言还行不行…… 老天爷:当然不行。 于是乎,秦时只能打掉门牙往肚里吞,悲催地接受了这被世界线霸道约束的现实。 并且在心里考虑,在下面几个尽量救自己命的办法里。 究竟是选择拼命刷穆宁的好感度呢?还是选择隐姓埋名赶紧逃出中原呢?又或是到关外请魔教出面赶紧打假澄清谣言呢? ……好像……不管选择哪个……都会死得很难看…… 秦时捂脸想流泪。 ……这群武林高手一开始为什么不能在压力中争点气,早点下手把当时出关就生无可恋的自己给干掉啊。 偏偏等自己觉得这个世界还挺不错的时候下了这么大个催命符…… 这无人可敌的人生,实在是操蛋啊。 —— 在鬼屋里等候了一小会的赵元和柳林林,看到了从外面走进来的秦时和凌青山。 他们本想开口,却不禁顿住了,因为对面这俩人怎么看怎么奇怪。 一个仿佛经历了掀天揭地的事,一脸承受不住这残酷现实的面如死灰样。 一个眼神飘忽不定,满脸写着这绝对有问题、我在想东西别烦我的沉思表情。 不是,你们两个是刚刚分别去了公猪屠宰场和母猪接生区,全程近距离观赏完限制级画面才回来的吗?灵魂状态相差的也太吓人了吧! 柳林林疑惑道:“秦时,你是……” 秦时捂脸虚弱道:“别问了,我想静静……” 赵元皱眉道:“凌青山,你怎么一副……?” 赵元的话还没有来得及从嘴里吐完,就看到凌青山将飘忽的视线向他这边投了过来。 对着他,眼里流露出了失望、怜悯、体谅的复杂神色。 没等懵了的赵元从这些复杂神色中理解出个所以然来,凌青山已经走了过来。 在耳边低声道:“……赵元,这是我作为一个有良知的人对你的劝告,做人不能太自私,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你以后……唉,好自为之吧。” 说罢,他摇摇头,叹口气揽过一旁的柳林林往鬼屋的里面走。 留下一脸茫然的赵元摊开手,内心发出这是什么鬼的频频疑问。 柳林林不解地问:“凌青山,你刚才对赵元说的那些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你们说话为什么变得越来越难懂了,是我一不留神错过什么了吗?” 凌青山一脸平静地捂住柳林林的双眼。 “小孩子还是不要看了,这是只有大人才会有的肮脏龌蹉的邪恶关系。” 柳林林:??? —— 各怀心思的四个人走在鬼屋里。 鬼屋里扮鬼的工作人员确实非常敬业,手段之高,花样百出,换做别人早就吓得尖叫连连、趴在地上抱头大哭、哇哇叫着夺门而去了。 可当面对心事重重的这几个人,那些花样完全就是做给了聋哑人看。 纵使他们竭尽全力、累的嗓子都喊哑了,也没有吓到一边沉思一边漫步的这四个人。 还有一个工作人员,因为猛的跳出来趴在他们面前张牙舞爪喊得太大声,而被赵元瞪了一眼、凌青山嫌弃了一脸、秦时叹气了一声、柳林林才注意到咦了一字。 在他们沉默不语的集体注视下,这名已经吓到不少人,骄傲自满的工作人员尬到不行地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捂着嘴咳了一声,灰溜溜地跑走了。 “……”鬼屋里的工作人员们全都傻了。 这些人是经历了大大小小鬼屋的职业选手吗?存心不把他们的尊严看放在眼里是吧。 虽然他们是鬼,但要知道就算是鬼,那也是有自尊心的!这活,太伤心了,不干了! 鬼屋的工作人员纷纷撒手不管,一起回去打麻将了,这下真是一只鬼也看不着了。 等走过了这个鬼屋里差不多所有的地方,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的四个人才发现,原来阴森森的鬼屋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安静了? 赵元低头,看着柳林林手里拿着的鬼屋地图。 “我们都已经走完所有的地方了,是不是说明已经完成挑战了?” 柳林林说:“……好像是这样……诶,等等,这里怎么会有一扇门?地图上没有设置啊?” 秦时拿走地图,“怎么会,我看看……奇怪,确实没有,这里怎么凭空出现了一扇不存在的门?难道是隐藏关卡?” 凌青山踹开门,“有空在这里多想,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完,他就先进去了。 剩下的三个人互相对视。 他们没有在原地待太久,也动身,迈开脚跟进去了。 生死赌局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在这里,根本就无法判断出到底有多大的空间、周围摆设着什么物品、是否有活物的存在,仿佛还未劈开成两半的混沌世界。 柳林林说:“……怎么这么黑,几乎都看不见前面有什么,喂,有人吗?” 说着,他迈开脚,往前面走几步。 赵元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我们现在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先不要轻举妄动。” 刺啦一声,一点火焰猝不及防地在黑暗中显现。 那点小小的火焰在半空中缓缓移动,最后稳稳地栖息在了一根红色的蜡烛上。 橘黄色的烛光大团大团地盛放开来,照亮了原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房间。 原来,这只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空屋子。 墙壁上白蒙蒙的,没有太多花里胡哨的装饰,仅挂着几个颜色有些令人看着不舒服的怪异面具,空洞的眼眶在高处注视着进入房间的来客。 同时,烛光也照影出了坐在一张长方形桌子前的男人。 那人穿着厚重的深棕色兜帽披风,只露出尖尖的下半张脸,垂放在长方形桌面上的两只手臂缠满了一圈又一圈的白色绷带。 从两只手的宽度判断,这人的体格应该十分消瘦不及成年男子的一半重量,若是脱了身上的兜帽披风,那一定是肉眼看来的格外瘦骨嶙峋。 他就这么坐着,整个人仿佛要融入背后的影子里。 对进入这个房间的秦时、赵元、凌青山与刘柳林林则一点反应都没有。 仿佛面前的四个人都是摸不着、看不见的空气。 若不是还能察觉出这人有呼吸,秦时、赵元、凌青山与柳林林都要以为这人已经是一具死了的尸体了。 气氛太过诡异,有一种说不上来原因的不安感。 虽然可以解释这是鬼屋的特色装扮,为的就是让进来玩的每一个客人都能体验到心脏狂跳的惊悚刺激,但也太怪了。 地图上明明没有做出任何提示,却突然就出现的不该存在的大门,以及面前这个怎么看都不像是故意装阴森的阴森男。 越朝深处想就越令人不安,这个房间绝对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其中一定暗藏着问题! 赵元警惕道:“……你是谁?” 那男人伸出手,两根手指里夹着一枚金子做成的铜钱,在橘黄烛火下闪烁着令人花眼的光芒。 他开口,声音竟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嘶哑或则尖利,而是意料之外懒懒的正常中年人嗓音,完全不符合此刻穿着的诡异装束。 像是刚刚接完六岁女儿的中年大叔,很不愿意跑过来上班一样消极怠工。 “一个无名的赌徒,你可以直接叫我无名或则赌徒,我哪一样都不会介意,四位客人来都来了,为什么不坐下来玩一局呢?” 凌青山嗤了一声,转过身摊了一只手。 “我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原来只是一个装神弄鬼的无聊把戏,浪费我的时间。” 无名赌徒说:“先别着急离开啊这位客人,这盘赌局并不是没有奖品,若是赢了我,可是能够获得一笔不小的财富哦。” 话音刚落,他就用手里的金铜钱向旁边的墙壁里一刺,往下一刮,雪白的墙壁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破了,旁边的墙壁居然是用纸糊出来的。 从里面咕噜咕噜翻滚出大堆金子制作的铜钱,一地的金色几乎要闪瞎了人的眼睛。 凌青山看着这一地的金子,没有兴奋,反而微微皱起了眉头。 柳林林从地上捡起来一个金铜钱,半信半疑地用牙咬了咬,抬起头目瞪口呆道:“天呐,是真的,是真的金子!” 无名赌徒说:“当然都是真的,怎么样,现在有兴趣留下了么?” 柳林林拉过空椅子坐在长方形桌前,迫不及待地说:“那么也就是说,只要我在赌局里赢了你,就能直接抱走地上全部的金铜钱是吗?” 无名赌徒说:“是这样没错,不过……凡事有得就有失,赢了我,那些金子全归你,但若是你输了,你的灵魂就得送予我。” 柳林林丝毫没有感到哪里有不对劲,他觉得这个赌局对自己而言简直是百利而无一害。 至于灵魂,嗨,搁哪的封建迷信呢,对方又不是阎王殿的黑白无常,哪可能真勾走自己魂。 于是,他豪爽地答应了,“小菜一碟,来吧。” 无名赌徒勾唇一笑,“好。” 他突然一个令人没有防备的动作,将两根手指里夹着的金铜钱向上高高抛起,金铜钱在半空中翻滚了几圈,落回他的手背上,另一只手心则在同一瞬间盖住了手背。 “请问,此时此刻铜钱朝上的一面是字还是花?” 柳林林傻了。 他才坐下来,对方突然搞这么一出,他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哪里还有功夫去看清楚此时此刻铜钱朝上的一面是字还是花。 糟糕,这下该怎么办? 没办法,柳林林苦思冥想也记不起来刚才铜钱落回对方手背上的画面,只好随便胡掰一个答案。 “……是……是花面!” 另一只手挪开,展示了手背上的金铜钱。 “真是令人遗憾,你答错了。” 柳林林的脸上露出了没法掩饰的失落。 虽然看着钱从手里逃走的滋味很不好受,但输了就是输了,也只有接受失败的现实了。 他刚想从椅子上起来,突然间双眼里的神采消失不见,犹如整个身体里的骨头都被抽走。 只听见啪嗒一声,椅子摔了,他仰着脸,歪倒着身子在地上动也不动。 “柳林林!” 赵元着实被这一幕惊吓到。 他蹲下来去测柳林林鼻尖的气息,还有呼吸,把耳朵放在胸口,还有心跳,但无论他怎么叫也叫不醒呆滞了一张脸,像鱼一样睁着没有神采眼睛的柳林林。 “混蛋,你对他做了什么?!” 赵元愤怒地抓着无名赌徒的披风。 无名赌徒的脸上是似有若无的一丝笑容。 “我不是说过了吗,若是输了就得将灵魂送予我,躺在那里的只是肉.体,而没有灵魂。” 赵元怒不可遏道:“我不管你使了什么妖术,但现在你必须立刻、马上把灵魂放回他的肉.体里面去,不然,我就把你扔进蚂蟥窝里吸成干尸!” 无名赌徒笑得快栽倒过去,被兜帽遮盖的眼里透着戏谑。 “那你动手吧,反正他的灵魂就在我的手里,我若是不高兴了,只要心里一想就能捏死这个灵魂使其魂飞魄散,大不了来个同归于尽。” “……可恶!” 赵元放开无名赌徒的衣领,咬牙切齿,一拳砸在了长方形桌面上。 被推倒回椅子上,无名赌徒理了理自己有些凌乱的披风,两只手的十根手指交叠在一起。 他看着赵元,很是彬彬有礼的微笑。 “其实,你想要回他的灵魂也不是不可以,规则同样,只需在赌局里赢了我,那么我就将他的灵魂送回原本的肉.体里,当然,若是你输了,那么你的灵魂就得归我。” 赵元死盯着面前人,怒火中烧地很想狠狠揍对方一拳。 但柳林林的灵魂还在对方的手里,想要救回他就不能把面前这个人怎么样。 可恶,为什么偏偏让他们遇到这个妖怪,竟然能取走人的灵魂,即便秦时在这里也不能拿这个妖怪怎样。 难道……真的只能参加这个拿灵魂做筹码的赌局才能救回流柳林林吗? 可要是输了该怎么办?他们已经失去了一个人,要是不小心再失去一个,难道还要用其他人的灵魂再去赌吗? 就在赵元混乱不堪时,凌青山上前,冷冷地说:“这个赌局,我来。” 赵元抓住凌青山,“等一下,这不是一场普通的赌局,如果输了,你的下场就会和柳林林一样啊!” “我当然清楚输了的代价,但这家伙必须要由我来弄死。” 凌青山瞧着无名赌徒,他的眼里透着一股使人不寒而栗的凶劲,好似一头猎物被抢走而激怒的雄狮子。 “这些日子里,用我的名义在偷偷干着杀人灭口的勾当的混蛋是你对吧。” “那么多胸口被捅穿了的平民百姓,眼角边都有我做完生意后习惯留在尸体上的划伤,我分明记得自己的名单上没有写着他们的名字。” “那些尸体的金银细软尽失,流传到江湖上把我的名声都搞臭了,说我乱杀人只为劫财,害得我最近被衙门追得要命,连天下第一名捕都出动了。” “这么多金制的铜钱全都是崭新的,果然,最近发生的这些龌龊事全是你干的是吧!” 无名赌徒勾唇一笑,“是呀,是我干的又如何?” 凌青山拉开椅子,丢在桌子上一叠厚厚的银票。 “那就让我们在赌局里再加一个筹码。” “我输了,这十万两银票和我的灵魂,你一并拿去,但若是我赢了,不光柳林林的灵魂要回到肉.体里,你的命,也得给我留下!” 无名赌徒微微一笑道:“请吧。” 决定命运的纸牌 烛火燃烧着,屋子里影影绰绰,墙壁后面的面具们高高地俯视着桌面上开始的赌局。 一场用各自灵魂做筹码的绝命赌局。 无名赌徒伸出手,两根手指里夹着一开始的那枚金铜钱。 “游戏规则和先前的一样,我将这枚金铜钱抛在半空中,当它重新落回我的手心和手背之间时,你唯一要做的,就是猜出我手背上朝上的究竟是什么。” “这场赌局没有第二次机会,你能回答出正确答案的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便再也没有办法后悔,怎样,还敢继续下去么?若是现在想退缩也是来得及的哦。” 凌青山哼了一声,“我为什么要逃?” 无名赌徒说:“你对自己倒是很自信,殊不知,自信若是过满只会反过来吞噬了自己。” 凌青山说:“动摇人心的废话,你还是讲给其他总爱犹犹豫豫的胆小鬼听吧,对于这种无聊的把戏,我早就不耐烦了。” 无名赌徒说:“唉,现如今已经没有人懂得享受别样刺激了么?真是个扫兴的人呐……好吧,既然希望速战速决,那么就如你所愿。” 话讲到一半,无名赌徒就又一次故技重施,突然将那枚金铜钱在半空中高高抛起。 柳林林就是中了这一计,才在刚才的迷迷糊糊里输掉了他自己的灵魂,但正一次,相同的计策下绝对不会再出现相同的状况。 凌青山一直暗暗注意着无名赌徒的动作。 当对方在他意料之中突然做出了抛铜钱的动作时,他的两只眼睛就开始眨也不眨,死死盯着那枚金铜钱在半空中的每一次翻滚,仿佛那就是他的命,也确实就是他自己的命。 直到金铜钱落回对方的手背上,同一瞬间被另一只手心盖住。 无名赌徒问道:“请问,此时此刻我手背上朝上的是什么?” 凌青山没有像柳林林一样听到问题后傻了。 幸亏有修为傍身,否则换做一个普通人是没有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看到的,他已经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枚金铜钱朝上的一面。 这次谁也不会失去灵魂,这个混蛋是输定了! “是字。” 无名赌徒却在关键时刻顽劣地卖起了关子。 “……哦,真的是字吗?你确定不再考虑一下是否要更改答案吗?” 烛光下,一道寒光猛然闪过,竟然是一把利刃出鞘,眨眼间已经悬空在了无名赌徒的头上。 凌青山握着剑柄,侧着身站在长方形桌前。 只要他想,那剑刃就会直接往眉心方向劈落下来,把无名赌徒的身体砍成分毫不差的两半,像是切一块软软的豆腐般简单。 凌青山俯视着坐在椅子上的无名赌徒,平时那没多少感情的冷淡脸上此刻满是止不住的戾气。 仿佛血洗了一堆人,几乎杀红了眼,心里没有半点慈悲为怀。 他一字一句道:“把另一只手挪开,这场装神弄鬼的无聊把戏是时候该走到头了。” 死神的镰刀就在头顶,下地狱的前路眼看着近在咫尺,无名赌徒本该吓破了胆,却没有。 他唇角勾了一勾,“……已经按捺不住想让我立刻去死了么,唉,现在的年轻人为何总是如此这般心急,连自己最后是赢是输都懒得去检查呢。” 凌青山轻蔑地说:“马上就要死了的人,还有脸皮在这里疯言疯语,倒不如赶快接受现实,省的长痛。” 无名赌徒说:“错了错了,马上要死的人可不是我,而是你。” 凌青山猛的瞳孔一缩。 他首先伸出手,一把抓起无名赌徒盖在手背上的另一只手。 当那只手挪开,露在手背上的竟然是一撮细碎得不能再细碎的金粉!对方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居然把金铜钱碾压成了粉! 无名赌徒叹了口气,“真是令人遗憾,此时此刻我手背上朝上的是金粉,而不是铜钱的字面,不好意思,你答错了。” 凌青山怒得牙齿咯咯作响,“这算什么?你这是使诈!” “嘘……。” 无名赌徒伸出一根食指放在唇边,摇了摇头,嘴角抿出一抹笑意。 “不破坏游戏规则的使诈,怎么能算作是使诈呢,不能恼羞成怒就否定了结果,愿赌服输才是好孩子,你的灵魂,我礼貌地收下了。” 凌青山刚想愤慨地大骂,却身子一软,结结实实地瘫倒在了长方形的桌面上,剑也掉落了。 “凌青山!” 赵元抓着凌青山的肩膀,把瘫倒在桌面上的他翻过来。 他慌不择路地拍了拍对方的脸颊,甚至想在胸口按几下,只要能让对方醒过来,不管要用什么方法,他都愿意立刻去尝试。 但对方的头却歪在一旁,双眼也和柳林林一样彻底没了神采,只留下了深不见底的空洞。 ……第二个,这是第二个了。 赵元垂着头,拳头发泄地砸在地上。 “怎么……怎么会……可恶!” 赵元快要支撑不住精神上的打击,他从未听说、经历过这种超出常理的事情,心理本就在摇摇欲坠,凌青山的现状更是刺激到了他。 他几乎是崩溃地说:“秦时,我们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啊!” 烛火燃烧得更旺了,秦时和赵元身上的血液却冷得要冻住。 墙壁上摇摇晃晃地倒映着三个人的影子,一地闪耀着金光的金铜钱们衬得这场景更是讽刺意味十足。 金子,是诱饵。 而房间,好似一个狭小的牢笼,禁锢了被诱饵引诱进里面的所有人。 在他们面前坐着的这个男人,打从一开始就设好了陷阱在诱捕他们,而现在他已经捉到了两个,剩下的两个对于他而言早就是手到擒来的小意思。 秦时和赵元此刻可以立即从这里逃走,但他们无法逃、更是不能逃。 若是现在逃了,那么柳林林和凌青山的灵魂就永远不会再回来、他们永远都不能再醒过来。 秦时上前。 赵元马上拉住他,“秦时,你要干什么!” 秦时说:“我去试试他。” 赵元随即否决,“不行!你不能去,如果我们两个人中一定要做出选择,那也应该是我去。” 秦时说:“但若是输了,你的灵魂也会被他夺走!” 赵元说:“我输了没什么!因为……我没有勇气去担当这份希望,只有你才能成为这份希望。” “如果你比我先一步走了,我真的无法继续站在这里,坚定地抱着把你们都救回来的信念坚持着,所以让我去。” “如果,我也失败了,你不必一定要拼死拼活救回我们,这更说明了这个人不是普通人,他要鱼死网破也必须抓住他,不能再让他逍遥法外搭上更多无辜人的性命,答应我!” 赵元抓紧了秦时的手,注视着他,几乎要苦苦哀求。 “拜托,答应我。” “……”秦时只能咬牙答应。 走到长方形的桌前,拉开椅子,赵元觉得这把椅子格外的沉重,重得他的手臂发沉。 无名赌徒一只手支在桌面上,食指和中指托在下颚,另一只手搭放在前面,脸上的表情堪称是惬意放松。 “哦,你也要跟我玩一次么,看来,你们之间的感情还真是深厚啊。” 赵元吐了口气。 他抬起眼,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废话少说,要玩赌局可以,拿灵魂做筹码也可以,但这次不能只由你做主导,我也必须拥有主导权。” “……有趣。” 无名赌徒的胸腔微震,喉咙里滚出几声低笑。 “你考虑这么多,是在怕我使诈么?真是个谨小慎微的聪明孩子……好吧,我答应你的要求。” 他在桌上丢出一副纸牌。 “这是离中原很远距离的西洋地方的特色游戏道具——西洋纸牌,一共有五十四张,里面有两张特色的牌——大鬼和小鬼。” “除此之外还有以红桃、黑桃、方块、梅花四种花色表示各组,每组花色的牌包括从一到十,以及英文j、q、k标示的13张牌,当然了想来你应该也不懂什么叫英文、什么叫jqk。” “不过不懂也没有多大关系,只要记住刚开始随机分出两份七张纸牌,其中不包括大小鬼,最后再将两张大小鬼分发两份七张纸牌。” “赌局就可以开始了,规则更是简单,你有八张,我有八张,谁从对方的纸牌里先抽到大小鬼,谁就输。” “怎么样?够有主导权,满意了吧?” 赵元眉头紧蹙,“……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对这些纸牌做了手脚?” 无名赌徒摊开手,“你可以尽管检查。” “……”赵元沉默着。 他看着桌面上的纸牌,一个个非常崭新,表面上确实看不出来会有什么问题。 “那由谁来洗牌?” 无名赌徒说:“你若是还不放心,可以让你的朋友洗牌,至于分牌,你先我先,无所谓了。” 无名赌徒十根手指交叉,放在桌上,露出若有若无的一丝笑容。 “如何?我够体贴了吧。” 赵元吐了口气,心情平静下来,冷肃道:“……开始吧。” 幕后BOSS 赵元表面上十分冷静,实际上心情非常忐忑不安。 这次的赌局,的确让他也拥有了对等的主导权,但需要承受的心理压力却是比柳林林和凌青山还要多的多。 每一次抽牌,都有八分之一的可能性抽到大小鬼。 他不知道最后的结局是对方的手里先掉落一张鬼牌,还是自己先行一步把灵魂彻底的输掉。 一张、两张、三张、四张、五张、六张、七张、八张……纸牌已经被分好了,一份放在他的面前,另一份则放在无名赌徒的面前。 崭新的八张纸牌背面,白得犹如天上落下的初雪。 但赵元清楚,这皑皑白雪的下面却是浸满了无数人的鲜血,鲜血又熬成了一地诱惑人心的灿烂黄金,而他,接下来也可能要成为那其中的一员。 这是一场仅用勇气和运气做对决的生死赌局…… 不,不对! 赵元皱起了眉头。 ……这不是只靠简单的勇气和运气就能赢的对决,这个男人性格狡诈无比,细想柳林林和凌青山的经历就能得出结论。 他真的会给予自己公正吗?除非自己的脑子被驴踢了出现了幻觉,否则这种情况永远都不可能于现实里发生。 这个混蛋一定会做出只利于他自己的获胜手段,来确定输赢从始至终都在他的掌握里从不偏离。 如果能提前预知,便能在那之前成功阻止他去使用。 但……这个手段究竟在何处?他究竟会怎么做? 赵元的脸色越发深沉。 桌面上的纸牌静静地躺着毫无威胁力,但在场的三个人都知根知底,这是狩猎的陷阱在张开嘴等着猎物的手伸进来。 当拿起它,不到最后一秒游戏结束,没有一个猎物能够侥幸逃脱它。 无名赌徒说:“你的面色很是难看啊,若是心里忍不住想打退堂鼓,我也会欣然接受的,毕竟我是很个体贴的人,即便对方是竞争对手也会同样礼貌待人。” 赵元冷冰冰地说:“你有完没完。” 无名赌徒摇摇头,语气里透着些许的失望。 “啧啧啧,你控制不住地暴躁了,这是很糟糕的,难道不能稍微用小脑袋去收敛一下自己的情绪么?真是令人可惜,聪明这个词语原来并不适合按你的身上。” 赵元心里升起一股怒火,手攥紧,下一刻却突然松弛了攥着的手。 他一只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一只手放松地搭在桌面,嘴角翘起,身子向前倾去瞧着面前的无名赌徒。 就像一只直立起身子从斑驳的树叶间竖起鳞片,一双黄褐色的绝美瞳孔暴露出来,寂静无声却又威慑感十足的优雅毒蛇。 “……你在怕什么?” 无名赌徒说:“不好意思,你刚才……是在对我说话?这句话实在让人有些疑惑不解。” 赵元说:“你当然会疑惑不解,就像小偷从来不会主动说自己是小偷,也许在以前,别人会被你一次又一次低劣的手段引诱而下了套,但这次,你心中的怕大概要一直持续着了。” “……”听着赵元的话,无名赌徒渐渐眯起了双眸。 赵元说:“我的表情、我的动作、我的眼神不会带给你任何的提示,仿佛一潭死水,唯一能从这里望见的只会是你自己狡诈的探究。” 无名赌徒嗤笑道:“恐怕到头来失算的只有你,我可不看重这些表面功夫。” “谁失了算,你心里很清楚,不需要我多说。” 赵元投向无名赌徒的眼神里没有情绪,却好似射出了几箭的寒光。 “现在我和你已经一样,接下来就看我们两个谁更幸运能够得到苍天给予的眷顾。” 无名赌徒终于没有了装模作样的笑容,冷下来脸。 —— 两个人拾起桌面上各自的纸牌,调整着大小鬼在里面的位置。 烛光燃烧,墙壁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在数个诡异面具的衬托下鬼影重重。 决定好了位置,便不再动纸牌了。 下面,就该抉择让谁先行一步抽牌。 赵元考虑了很多,他料定对方一定会抢着先抽牌,因为第一次就抽到了大小鬼的几率往往是最小的,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第七次才是愈发的难以琢磨。 所以对方绝对不会把这个绝佳的机会送给自己。 但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无名赌徒开口,居然道出了一句惊天地的话语。 “你先抽。” 赵元不相信对方会这么好心,这其中一定有诈。 他皱眉问:“为什么要我先抽?” 无名赌徒说:“让你先抽难道还不好?不费劲地捡到了这么大的便宜,这个时候难道不该从椅子上跳起来欢呼雀跃么。” “……”赵元半信半疑地沉默。 虽然对方说的确实没有错,但他总觉得这里面没有这么简单,可一时间也找不出来哪里不对,只能如了对方的意思。 手指,在无名赌徒手里的纸牌上徐徐掠过。 赵元一边做着漫不经心的动作,一边仔细端详着他脸上的表情,可是依然一无所获。 他的面部表情控制好得过分,再加上被兜帽遮盖了一半上面的容貌,导致那下半张脸就跟标本似得生硬。 以前跟别人玩过了太多类似的把戏,对于这种煽动手段已经可以做到熟视无睹了吗? 赵元捞不着便宜,只有作罢,从对方的手里随便挑了一张牌。 果然,是一张普通的牌。 对方还剩下七张。 而自己的手里还有八张。 无名赌徒的手朝自己的方向伸过来,手指来到了上方,轻轻落下,在纸牌上面忽然往左移动又突然往右移动。 这个混蛋,同样也在测试自己的反应! 赵元不动声色,继续维持着脸上和眼里的不起波澜。 手指突然停下,抽出一张,手腕流畅一转,向上直直竖起。 ……他在干什么? 无名赌徒用一种诡异姿势将牌抽出来,然后放在桌面上,在看到了是一张普通牌后又面无表情地收回了手。 赵元完全理解不了对方怪异的动作。 他太小心翼翼了,对方无论做出什么动作都会使得他绞尽脑汁,仿佛风一吹,便觉得身边处处都潜伏着敌人。 压迫着精神气氛在逐渐紧张,仅仅过去了几分钟,这种难以言喻的压力就已经开始让人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无名赌徒说:“轮到你了,请吧。” 赵元没说话,他不敢说话,怕嗓子里的沙哑会暴露出此刻心情的焦灼。 他再次伸出手,伸向那未知的炼狱。 一张、两张、三张…… 桌面上散落着十张牌,赵元与无名赌徒手里的纸牌各自都只剩下了两张。 赵元快要压迫不住心里严重的仓皇了。 桌子下面,他的小腿在不由自主地抽搐,麻痹了半条腿,稍微动一动就感到针扎似得的疼。 面前坐着的人依旧风轻云淡,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棕色的披风把他裹得紧实仿佛要融入进去,手骨消瘦得拿着那两张牌,轻轻一吹气,整个人就倒了般不堪一击。 但赵元很是明白,对方这副脆弱模样只是表象,吃人才是他的真面目。 ……这个妖怪、这个吃人灵魂的妖怪……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人还是妖? 无数的疑问在脑海里盘旋,随着仓皇好像龙卷风一样愈演愈烈。 决定生死就在这一刻,这个决定权就在自己的手里掌握着! 胃变得极度不舒服,脸色隐隐约约发白,他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生理反应。 就在此时,无名赌徒放下手里的牌,起身了,他走向一旁有柜子的地方。 赵元立即道:“站住!你要去哪里?” 无名赌徒拿起放在柜子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走过来将它放在桌上。 “喝口水吧。” “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没有低头去看桌上的水杯,赵元抬着头,仍然在警惕着无名赌徒的举动。 无名赌徒说:“为什么总是这么大惊小怪呢,难道我看上去就这么不像个好人吗?” 赵元说:“好人不是一件衣服,做点矫揉造作的花拳绣腿就能够自称,况且你连人都不是,就是个妖怪,何谈好人一词。” 无名赌徒指着自己的脸,“你说我是妖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用手指撇去眼角的泪,无名赌徒呼了口气,摇了摇头,低低的笑了一声。 “我原以为你视力很好,原来还是得去找大夫治一治,虽然这个笑话的确非常好笑,但我还是得纠正一下,我可是货真价实的人类,跟妖怪是一点也扯不上关系。” 赵元说:“你若不是妖怪,为什么能窃取人的灵魂?人类,怎么可能办到这种事!” 无名赌徒用过长的指甲,柔情蜜意地抚摸着蜡烛上摇晃的烛光。 “区区人类自然是办不成这种事,但他不是,他已经超越了人类,妖怪?用这个词语去形容他根本就是一种侮辱!” “一定要找个词语形容,那也该用神,一个能带来所有人想要的幸福的神。” 兵不厌诈 “不过……” 无名赌徒突然话题一转,对着还想要倾听更多情报的赵元邪恶一笑。 “我说这些都与你无关,所以让我们继续这场未完结的赌局吧,轮到你抽牌了,请快点动动你那灵巧的手指吧。” “……”赵元咬了下唇。 两张牌就在他的面前竖立着,一模一样的背面,不管怎么去观察都无法分辨出两张里哪一张是大小鬼。 桌子上七零八落着十张牌,角落里躺着的是刚开始从各自手里拿下的两张黑桃和数字。 总共十二张,再加上他们各自手里的两张,就能凑成最初的十六张纸牌。 赵元伸出手,手臂越过桌上七零八落的纸牌们,停留在了无名赌徒手里的纸牌上空。 空气在死寂,收紧了腰带一般要使人窒息。 时间过去了三秒,却好似已经抓不住地飞逝到了夜幕。 赵元不由自主地咽了口水,喉结微微上下移动,豆大的汗从额头上缓缓地流下来。 他必须要抓紧这次机会,一定要抽到一张普通的纸牌,反之,他必死无疑! 他咬咬牙,睫毛轻颤,慢慢闭上眼睛,把自己的生死寄托在了幸运女神身上。 手指夹住无名赌徒手里的其中一张,指尖颤抖,干脆地心一横,不拖泥带水地从里面抽了出来,啪的一声甩在了桌面上。 双眸瞬间睁开,目光落在纸牌上。 是一张英文k。 呼……! 他瘫软地坐倒在椅子上,背后早就是大汗淋漓。 接下来就轮到对方抽自己手里的牌了,放松……要冷静……没关系的,对方有二分之一的几率抽到大小鬼,也就是说自己会有二分之一的几率可以获胜。 只要继续把这份不动声色保持下去,不让看出破绽就能赢,不能输……自己一定要赢!绝不能再重蹈柳林林和凌青山的覆辙! 不光要在这场赌局赢回被输掉的其中一人的灵魂,还得在下一场赌局里接着赢回来剩着的一个灵魂。 柳林林和凌青山的生死此时此刻就在自己的手里,这个输的代价,自己无论如何都担当不起。 赵元的脸色变得比刚才还要苍白失色,但信念却是更加坚硬,似乎怎么打也打不破。 甚至嘴角牵了牵,迎向前面的无名赌徒,眼底透着一股无畏无惧的侵略性。 “该你了。” 望着和之前表现大不一样,仿佛换了个人似得的赵元,无名赌徒眯起眼睛。 “不害怕地全身发抖,反而用那样大胆无畏的眼神视察着我,很有勇气嘛。” 赵元说:“这时候不紧紧盯着你,又怎么确保等会你逃走时我能否抓住呢。” “呵,人不老,嘴巴倒很是尖酸刻薄。” 无名赌徒唇边挂着讥诮的笑意,“那就让我来看看,你能用这种气焰嚣张的姿态支撑自己到什么时候。” 赵元面无表情地俯视着那只手来到面前,在他的手里挑着,左边,右边,在戏弄他的故意经常移动。 烛火越燃越旺,墙壁上的两个影子超过了天花板,几近要重叠在一起。 黑暗的房间里唯一可见的光亮便是这个摆在中央的长方形桌子,以及前后两个用性命做赌注的赌徒。 纸牌,终于被抽了。 赵元放下手里唯一剩下的那张牌,此时此刻,维持不住冷静的态度的他只想要尽情地放声大笑。 画着大鬼的纸牌在桌面上是那样的明晃晃,上面的青面鬼咧着露出獠牙的嘴。 赢了,自己终于能从这个混蛋的手里救回一个灵魂了! “现在,是你履行承诺的时候了。” 无名赌徒露出很不情愿又不得不低头的表情。 “难得的失败,今日又品尝到了其滋味,真是令人倍感不悦啊,既然你赢了,那我也只能将筹码双手奉上了。” 赵元刚打算起身,却看见一个东西从桌的另一边甩到了自己这边的目光里。 “这是你的朋友先前赌输了的十万两银票,现如今分毫不差的还给你,请小心轻放。” 一向注意分寸的赵元,差点从嘴里吐出一句愤怒至极的脏话。 他抓住无名赌徒的衣领子,把他从椅子上提起来。 “你耍我!” 无名赌徒脸上露出若有若无的一丝笑容,即便被抓着衣领,说话还是那么彬彬有礼。 “我怎么敢呢,但赌局开始前你应该听得很清楚吧?我只是说了游戏是怎么个玩法,可没有说筹码一定得是你朋友的灵魂。” “从头到尾都没有破坏任何一条游戏规则的我只是合理地利用了游戏漏洞罢了,非要责怪,也只能怪你自己没有多长两个心眼了。” 可恶!这个混蛋原来早就有了计划,从一开始就是在使诈!而自己竟然到现在还毫无察觉。 他握紧手里的十万两银票。 人都没了,这十万两银票又有什么用?拿来做陪葬的棺材吗? 赵元心里有一千句妈卖批,却是吐不出来,唯有恨恨地盯着无名赌徒,对方那遮盖了一半脸的兜帽里却突然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突然,两个绿莹莹的圆东西猛的从里面扑了出来。 赵元没意料这种情况发生,心不免惊了,躲避不及的一时间感到手臂猛的火辣辣的疼,不由得松开了手。 捂着手臂,挪开来一看,衣袖已经被撕了,上面破了三个长长的破洞。 抬头一看,四个爪子踩在一地凌乱的纸牌上。 一只无论是体型还是长相都十分不善的猫呲牙咧嘴地向着他拱背,所有的毛都炸开来。 耳朵尖尖的,顶端黑色,两只绿莹莹是眼睛上有两道像是用黑颜料涂上去的半月形斑点。 身子又长又庞大,简直就是一只小型的豹子。 它就这么在桌面上眼神不善地盯着赵元,好像只要有什么不符合它心里安全标准的举动出现,它就会猛的再度扑上去一下把对方的眼睛抓瞎。 无名赌徒温柔地抚摸着那只炸毛的猫,宠溺地哄着它,“哦,我最可爱的小宝贝,别生气了我没有事情,别对他这么粗鲁,我还需要着他的灵魂呢。” 猫钻进无名赌徒的怀里,被抚摸了几下后又跳到了桌下,跳到一边的柜子上,踩着墙壁上的面具走了一圈最后栖息在赵元背后的一个面具上,趴着像雕塑般凝固在黑暗里。 若不是那绿莹莹的眼睛时不时在黑暗里发着白光,就真的跟无生命的雕塑没两样了。 无名赌徒把沾了许多猫毛的兜帽放下来,露出了被遮盖了一半上面脸庞,依然是缠绕了一圈又一圈的白色绷带,只有一只眼睛和些许头发从里面溜出来。 难怪那么大只的猫能藏在兜帽里,简直瘦到都快变成一具骷髅了。 “她很喜欢老鼠但吃不了,导致脾气经常暴躁,若是刚才让你受惊了,我在这里诚恳地向你说声对不起,还请不要责怪她,她不过是一只什么也不懂的小猫咪而已。” 无名赌徒嘴里说着抱歉,但眼里一点抱歉的意思都没有,连表情都是相当的敷衍。 他完全不在乎赵元那如果有实质就能杀了他一千次的视线,自顾自叹了口气。 “至于刚才的赌局,我也是深感遗憾,不周到的安排竟然使得我们差点儿不欢而散,拜托,请让我想办法弥补。” 赵元冷冰冰地说:“弥补?你还能怎么弥补?” 无名赌徒一只手支在桌面上,食指和中指托在下颚,另一只手搭放在前面,每当他做出这个动作时,心情似乎都非常惬意放松。 宛如准备着要大快朵颐,食用一盘令人羡慕的饕餮盛宴。 “啊,有了,一局一局花费的时间未免太多,人也不免为此渐渐困倦,不如双方放上自己所有的筹码,一局定胜负怎样?” 赵元皱眉,“……所有的筹码……” 无名赌徒说:“是的,所有的筹码,我拥有的是你们两位朋友的灵魂,而你拥有的是十万两银票以及自己的灵魂,既然双方都有可以交易的等价物品,为什么不能让我们之间的赌局更加快捷一点呢?” 赵元说:“游戏规则呢?” 无名赌徒微笑道:“和先前一样。” 赵元不能再马虎了,这么大的筹码,他得更加如临深渊,即便草木皆兵也没有办法。 于是立刻追问道:“哪个先前,你必须说清楚!” 无名赌徒耸了耸肩膀,颇有些无奈道:“好吧好吧,那么就让我说的再清楚一些,刚开始随机分出两份七张纸牌,其中不包括大小鬼,最后再将两张大小鬼分发两份七张纸牌。” “你有八张,我有八张,谁从对方的纸牌里先抽到大小鬼,谁就输,如何?我说的已经够清楚了吧?这下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 赵元俯视着他,紧蹙眉头。 “……若是我赢了,你真的会把柳林林和凌青山的灵魂还回他们的肉.体里?” 无名赌徒十根手指交叉,放在桌面微笑道:“千真万确,君无戏言。” 赵元盯着无名赌徒始终微笑的脸庞。 “好,我就再跟你赌一次!” 扭曲的幸福 当八张牌又一次拿到手里,赵元的眼神已经变得异乎寻常。 紧绷,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灵魂快要撕裂,难道这不是一场受苦的刑法? 很难想象,以前有多少人像他这样被面前这个混蛋折磨着。 一个人类,为什么要通过这种刑法去夺取其他无辜人类的灵魂?有什么好处,仅仅是为了取乐吗? 赵元回想起了对方说过的话——区区人类自然是办不成这种事,但他不是,他已经超越了人类,妖怪?用这个词语去形容他根本就是一种侮辱! 一定要找个词语形容,那也该用神,一个能带来所有人想要的幸福的神…… 赵元畏忌地咽了下口水。 这种超乎想象的迷恋和痴狂,在每个词语深处浓烈地快要涌出来。 仿佛只要不停地念叨着那个人,就能得到停不下来的让身心都愉悦、满足的幸福。 就能从这个世界脱离出来,乘着一叶扁舟,安心地酣睡着,顺着海浪去往遥远的那幸福彼岸。 宛如邪.教教徒一般的精神状态,令人不寒而栗,即使身体瘦弱成一具骷髅也毫不在意,对夺取人类灵魂的渴望比任何事物都要来得重要,野兽吃食血肉一样野蛮。 究竟是怎样的洗脑,才能将一个人变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赵元对隐藏在无名赌徒背后的那个‘他’,深深地觉得格外骇人,或许,夺取人类灵魂的力量就是那个神秘的‘他’给予的。 像无名赌徒说的,这是一个能带来所有人想要的幸福的‘神’。 这个被他人奉为神的‘神’将非同凡响的力量给予了无名赌徒,使得他感受到了凌驾于凡人之上的快感,这,便是幸福了。 但为什么要这样做? 赵元不相信这个‘神’是善良到不求回报的,他一定急迫需要着什么,才会把这么恐怖的力量轻易地拱手让人。 也许……是因为这个‘神’需要着大量的灵魂,且每时每刻都不知道什么叫做知足。 所以,才会让他狂热的‘教徒’游走各地屡次三番犯下数件杀人案,顺道把脏水全都泼在别人的身上以便明哲保身,在日后可以继续干着这类勾当。 赵元眉头一皱。 他想起了一个人,或则说是一句传了很多年的嘱咐。 难不成……是那个人出现了?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一旁的秦时。 但……会是他吗?如果这个猜想是真的,那接下来的发展岂不是要和嘱咐里写的那样!秦时得…… 赵元心中一惊,立刻在心里猛的摇摇头,否决了这个很有可能的猜想。 大概是错了……天底下重名的人有那么多,不一定非是秦时。 再说那也是陈年旧事了,是真是假都难以分辨,自己又何必为一个类似于梦话一样的东西这么担心受怕呢。 等赢了这局,把柳林林和凌青山两个人的灵魂送回他们各自的肉.体里,自己就想办法把这个混蛋拘留送进大牢,联合天下第一名捕好好审问一番。 不管是人、是鬼、还是妖,势必都要将他口中的‘神’从黑暗里硬拖出来暴露在阳光下,瞧一瞧这个洗得一手好脑的人物究竟是哪类歪门邪道的怪胎。 赵元思考得很全面,但计划却赶不上变化。 在他心事重重时,无名赌徒忽然道:“这一轮,由我先抽。” 一听他这样说,赵元便皱眉,从进来到现在,他吃的亏着实太多,变得越来越信不过对方的一言一行。 “为什么?” 无名赌徒说:“刚才是你先,现在是我先,凡事都要讲个公平不是么?” 公平,赵元不禁想要为这个词语冷笑。 “从你的嘴里听到这个词,真是叫人笑掉大牙。” 无名赌徒装糊涂地耸了耸肩膀,“那你的笑点可真够怪的。” 赵元自然是不会成全对方,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会乖乖跳进疑似陷阱的一片祥和的草地上。 “这一轮,我抽,你如果不想听从,那就摊牌别玩了。” 赵元的这一句话说的尤其决绝,他有些摸清了这人的想法,对方急需着更多的灵魂,自己已经坐在了这张赌下灵魂的桌前,他必然不会让自己轻易离开。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他愿意全心全力地花更多时间去布置好精美的陷阱,是他的事,而猎物有没有这个耐心等着不跑掉,则是他掌控不了的。 所以他不能再要求地更多,否则,猎物很有可能会没有耐心地恼羞成怒,跑掉后选择一了百了。 赵元的精打细算确实估量得八.九不离十。 见他这么强势和决绝,无名赌徒摊开手放弃了。 局势变得有些明朗,但赵元依旧不敢放松警惕,决定好了第一次抽哪张牌时,无名赌徒突然又开口了。 他变得很奇怪。 并不是指容貌,也不是指身体,而是态度。 没有了之前的阴森、诡异、狂热、神经兮兮的彬彬有礼,这时的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正常人,一个仅仅爱好奇装异服癖好的正常人。 他的态度堪称是恰到好处的平常,对待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的平常态度,语气也很淡然处之。 可眼神却像是在问他,具体问什么,赵元一时间也不是很理解。 “其实,我很喜欢屈居在你肉.体里的灵魂,像是他曾经对我说起过的那样,相同的灵魂总会互相吸引然后聚集在一起,我能感受得到你和我是一样的。” 赵元马上拒绝这个认为,“不,我和你不一样。” 无名赌徒说:“你之所以会否认,只是因为你还没有认识到真理,倘若你和我一样见过了他,你就会和当初执迷不悟的我一样,瞬间明白这个所谓的世界只是一个欺骗。” “你应该和我一起去见他,接受他送予你的幸福,这份幸福会是你最渴望、最喜欢的……然后他会带领我们通过一条没有人去过的道路驶向真正的新世界。” 赵元不屑一顾道:“送予?我不相信任何东西是没有代价的。” 无名赌徒说:“当然有代价,但那根本不值得一提,把一切奉献给神,然后静静地等候着船过来就可以了。” “这个欺骗的世界很快就要被新世界所掩盖,行驶的日子越来越接近,若是还执迷不悟,到最后,你只会跟这些愚昧无知的凡人一起被碾压在新世界的下面。” “我是在挽救你,因为我欣赏你的灵魂,你应该同我们一起前往,而不是与不懂得成长的臭虫一起腐烂在泥巴地里。” 赵元冷漠地说:“不好意思了,在我的眼里,你和你所谓的‘神’才是腐烂在泥巴地里的臭虫,真正该被消灭的是被欲望控制的披着人.皮的野兽,这就是你们和我们的区别。” “……是吗……你认为我们是披着人.皮的野兽啊,用词可真是令人伤心。” 无名赌徒叹了口气,“无法理解在一起,即便得到了神送予的幸福也是没有办法去到那个世界,遗憾啊得不到解脱的你,可惜了……这么美丽的灵魂了……” “……”赵元心里突然惴惴不安起来,他隐隐预感到了什么。 无名赌徒平静地说:“抽吧,不是要抽牌吗?” 明明抽出来的是一张很普通的牌,赵元本该松口气才对,可为什么越来越焦虑不安了? 赵元看着无名赌徒的手伸在上空,应该要摸在其中一张纸牌上的,却骤不及防地停下了。 无名赌徒看着他说:“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愿意跟我们一起去那个真正的新世界吗?” “……”赵元真的感觉不对劲了。 他本该拒绝的,但不知道怎么的开不了口了。 仿佛面前就是深渊,只要一脚踏出去便会踩空,然后摔得彻底粉身碎骨。 无名赌徒瞧出了他心底的犹豫,扬唇一笑道:“你果然是渴望的。” “说吧,只要你说愿意,我就停下这场赌局接着带你去见我们的神,说吧,说你愿意……” “不。” 原本犹豫着的赵元抬起眼,眼里深处写着绝不。 他直视着面前的无名赌徒,仿佛前面就算是会让人彻底地粉身碎骨的深渊,也没什么可怕的。 “那不是幸福,真正的神只有能掌握人生的自己,而不是抛弃所有理智让别人掌控自己人生的伪神。” “若是这样也算幸福,那我宁愿被它碾碎也绝不屈服!” 无名赌徒冷下脸来。 “……既然如此,那你就陪着欺骗的旧世界一起去死吧。” 几轮后。 一张小鬼牌掉落在桌面上,赵元的手在发颤。 失去意识前,他仍然不懂,为什么对方每次能够准确无误地抽到普通纸牌。 直到桌上跳上来一只猫,双眸在黑暗里发着白光,时不时地眨几下,白光便消失几下。 意识终于沉入时,赵元忽然懂得了,只是已经为时已晚。 无名赌徒抚摸着手底下慵懒的猫,脸上的表情很是冷淡,俯视着趴倒在桌上的赵元。 “可惜了,你终究没有杀死我的神。” 颓陷囚禁 “噗啪!” 一盆凉水刺啦啦地浇在脸上,赵元冻得起了一激灵。 他举起手抗议,“谁啊这么没有公德心,不知道高空是不准往窗户外面倒水的吗?!” 生气地喊完之后,他才发现周围的景象全都换了个样子。 一个小村子朴实得可以,连水井也是一样简陋,唯一还过得去的是四处的植被树林,长得郁郁葱葱很是挺拔。 水桶砰的一声放在在地上,赵元被这声音吸引到,视线里却出现了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 “吓死我了,你终于睁开眼睛了,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呢。” 愣愣地抬头望着一只手撑在水桶上,一只手抹去额头上的热汗,气喘吁吁的柳林林,赵元彻底傻眼了。 “柳……柳林林?” 柳林林疑惑地说:“是我啊,我的脸上有东西吗?为什么你看我好像看到鬼一样?” 赵元几乎是从地上跳起来,“你的灵魂不是被无名赌徒给夺走了吗,怎么此时此刻还好好的?” “那是因为我们已经不算人了。” 近处响起一个懒懒的声音。 赵元转头看去,凌青山竟然也在这里,而且还跟个没事人一般在篝火前烤着火,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手里拿着的木棍上插的好像是……一只鸡? 凌青山懒洋洋地说:“不光是我们,你也一样不能算作人了,难道你还没有发现自己身体的异常吗?” 赵元心里有了不妙,他检查起身体,却突然觉察到恐怖的发现。 七尺男儿的他……他……他居然变成了短手短脚的三头身! 赵元冲到水井里,水面上倒影出来的面容更是吓得自己向后退几步,连容貌都变得可爱,像是给孩子玩的简化版人形偶。 因为才醒过来,脸上又都是水,天又暗得看不清远处的景色,所以刚才眼神一直迷迷瞪瞪的,乍一看柳林林和凌青山还以为他们与正常状态没什么两样。 等用力揉了揉双眸,借着篝火的光亮去仔细看看,才猛然发现他们竟然和自己一样也变成了这副奇怪的模样。 他看着自己好似萝卜一样的小短手指,双膝跪下,仰天崩溃。 “……怎么会这样!我?这是我?我不相信……” 柳林林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你还是早点接受现实吧,我和凌青山保持这种状态有好久了,已经确定一时半会是变不回来了。” 赵元说:“怎么会这样……如果我们现在已经不算是人,那我们是什么?” “是木偶。” 凌青山把木棍插在土里继续烤着,撕下一个鸡腿,从篝火边走到赵元的跟前,把手里烤的香酥鸡腿递过去。 “吃了,再告诉我想法。” 赵元抬头看看无动于衷的凌青山,再低头看看手里的烤鸡腿,虽然心里是一百个疑惑不解,但还是决定尝试一下。 接着,他的表情马上裂了。 “为什么这么难吃!凌青山,你的厨艺怎么越来越差了。” 赵元嫌弃地用袖子擦擦舌头,那股好像木头一样的味道却还在,天知道对方是怎么把一只鸡烤出木屑味的。 凌青山说:“这不关我厨艺的事,是这只鸡的问题,或则说是眼前这个世界的问题。” 赵元不禁停下了动作,“你……什么意思?” 凌青山说:“我和柳林林差不多探索遍了这里,这里的草、泥土、树木、水都没有问题,但活的动物却非常奇怪,杀了它们后肉尝起来每个都像木头。” “而且,这个小村子的外面仿佛有一圈看不见的围栏,我们尝试了各种方法也走不出去只能在这里待着。” “由此我怀疑,我们的灵魂很有可能是被寄放在了木偶身上,所以那些活物的肉尝起来才会像木头,这个世界想来也一定是假的,否则怎么天上一轮月亮和星星都没有,甚至连一丝微风都不存在。” 赵元被这个推理给弄昏头了。 他很不想去相信,可看着自己、柳林林、凌青山短小的身体,还有头顶黑漆漆的夜幕,以及现在处在的寂静无声的小村子。 他不得不去相信,这个可怕的事实很有可能是真的。 凌青山忽然问:“不过,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你也失去了灵魂?” 赵元不免有些尴尬。 “……我想要救回你们两个的灵魂,于是就和无名赌徒进行了一场以灵魂为筹码的赌局。” “但他中途使诈,我没有发现,在拒绝了他请我一起入伙的邀约后便赌输了,然后……就是你们现如今看到的这样了。” 柳林林坐在地上,丧着脸道:“果然是这样……” 凌青山对此很不赞同,双臂交叉放在胸前,眉头紧蹙。 “你不该拒绝邀约的,他那么狡猾把我和柳林林都给骗了,很明显跟他玩赌是赌不赢的,如果你答应邀约,说不定就能找到机会扭送他进大牢。” “太莽撞了,为什么不能顾全大局的想一想?你平常不是都这样吗。” 赵元不懂凌青山怎么能这样想,难道就这么期待自己抛弃他们?在他的眼里,原来自己是这么无情的一个人吗? 赵元冷冰冰地说:“你什么时候都可以对我讲这句话,但此时此刻不行,或许你能行,可我不行。” 听到赵元的这句话,凌青山怔忡了一下才明白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一时间,他感到无地自容的尴尬。 在过去人生里从没有说过一句道歉,因为很少有认为自己是错的时候。 平常对赵元有成见是真,但因为这点就不论什么事都怼人家,绝不是他打心眼里认同的,更何况,对方是为了他们才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还在伤口上撒盐就太没德性了。 只是,因为从来没有说过道歉,所以口中吐出的话语显得有些僵硬。 “……我……我不是想责怪,我只是……好吧,我说不清楚。” 他挠了挠后脑勺,看起来好像很难受,仿佛什么堵在了嗓子眼有苦难言,最后放弃了似得丧。 “对不起,这句话,我可以诚实地说真的是真心的,你要是觉得嫌弃就当我没说好了。” 刚刚还憋着股闷气的赵元,看到凌青山这左右为难的模样不禁颇有些无奈想笑。 “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不用强逼着自己做不习惯的事,我看着也挺累的。” “你批评的也没有错,这件事我做的确实太莽撞了,这个混蛋出老千的手段让人防不胜防,想要赢过他简直是痴人说梦。” “这么熟练,恐怕他在设计害我们之前就已经夺取了许多人的灵魂。” 凌青山皱眉思考道:“应该是的,不然也不会出现这个专门用来禁锢住灵魂的恶趣味世界,说不定他没事的时候就抓着附着灵魂的木偶摆弄,让其为他提供愉悦。” 赵元没滋没味地望着天边黑漆漆的夜幕,即使身边有黄灿灿的篝火也没有感到丝毫暖意。 “……看来,我们是注定逃不出去了。” 三个短手短腿的小人坐在篝火边。 周围树林的景色很好看,但他们一点想要快乐观赏的心情都没有,就这么自顾自地发呆着。 凌青山拿过篝火边的鸡,撕了一只鸡腿,“吃吗?” 赵元苦笑,“……最后一餐么?” 凌青山说:“总比没有好,你也不想吃土和草吧。” 唉了一声,赵元发觉自己现如今确实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于是就从凌青山的手里拿过鸡腿。 柳林林不知道从哪里滚出来一个比他个头还大的酒囊,半趴在上面说:“有肉了怎么可以没有酒,你们要不要也来一碗?” 赵元吓了一大跳,“你哪里找来的?” 柳林林说:“哎,不要管那么多啦,大概是那个无名赌徒落下来忘拿,我闻过,绝对不是水或则木头味。” 赵元嘴抽,“你还真是会享受……” 凌青山说:“我不喜欢酒,你们自己喝吧。” 柳林林说:“别这么没意思啊,反正都最后一餐了,就当是放松一下吧,以后……大概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 三个小人不约而同地沉默,除了柴火噼里啪啦的燃烧声,空气里接近一片死寂。 凌青山忽然开口道:“……给我半碗。” 赵元笑道:“好嘞!给爷满上。” 三个小人就这么对着没有月亮和星星的黑漆漆的天,有一口没一口地挥洒着最后的享乐。 酒很烂,刺口得很,但在现在这个情况也算是些许的慰藉了。 柳林林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躺着的地上坐起来。 “诶等下,赵元,你是输了,那秦时呢?他此刻该不会是在与那个无名赌徒对决吧?” 凌青山说:“也许他已经把那家伙揍了一顿关进大牢,虽然我们是看不到了。” 柳林林认真地说:“依他的脾气,看到我们全都栽了绝对是不会袖手旁观的,就算有人劝别以身犯险,他顶多会应付地点点头然后转身反悔,说不定他现在已经这么干了。” 赵元手里的碗啪嗒一声掉了下来。 草,不会吧……秦时,你一定要给我言出必行不要出尔反尔啊! 致命诱惑 “居然一直站在这里不动,还不打算逃走么?” 无名赌徒抱着怀里的猫,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柔抚摸着,猫发出慵懒的喵声,眯着绿莹莹的眼睛望着另一边的秦时。 秦时平静地说:“在这个时候逃走了,还怎么和你把这个赌局玩下去。” “就你?还想跟我继续赌?” 无名赌徒先前一连收了三个灵魂,心情忍不住飘飘然起来,态度自然隐隐傲慢无礼,虽然微微一笑却是格外让人不舒服。 “你那些朋友的结局,难道还不够惨烈难看么,与我对手,不论是谁通通只会输得一败涂地,没有人能够撼动这条天理。” “你认为自己很厉害就像个大英雄,实则愚蠢得可以,在我的面前,顶多算个没断奶穿着开裆裤的毛头小子。” “试问,天底下谁会怕一个妈妈不给喂奶就哇哇大哭的孩子?哦,我忘了,也有,不过他们与你相比之下更愚蠢、更弱小、更微不足道。” 被对方不屑一顾地用言语羞辱,秦时也不愤怒地回击。 他站定在长方形桌子的前面,跟无名赌徒面对面直视,目光不逃避一厘一毫。 “你确实很强,也确实很聪明,但论起打赌,你只能算作一个仅供茶余饭后的无聊笑话。” 无名赌徒的眼神瞬间不善起来,“哼,牛皮吹得倒挺大。” 秦时说:“这不是吹牛皮,而是陈述事实,你的自信不过是自负罢了。” “……”无名赌徒眼神彻底冷下来。 手底下的猫被揪疼了毛,喵喵叫了几声却也依旧唤不来主人的注意力,只能从怀里跳下来在桌上,忿忿不平地瞪着让自家主人心情不对了的秦时。 无名赌徒傲慢无礼地瞥他。 “好一个敢说敢为的大英雄,换做其他人听到这番言论早就拍手称赞了吧,可惜,唯一出彩的也就是嘴皮子上的功夫,获胜已经是我的囊中之物,一个毛头小子能做些什么?尽管犯蠢倒是不错。” 秦时瞥眼对他。 “我能做的事情有很多,眨眼之间杀了你、把你的四肢扭断、或则让你每时每刻都痛苦万分可就是无法去死。” “但就这样简单地死掉也太无聊了,这可不能是一场壮丽的牺牲表演,一个自以为是王的跳梁小丑最该得到的就是一个足以让他认清现实的绝望失败。” “这样好了,跟我打个赌如何?” 无名赌徒说:“哦,你想赌什么?” 秦时说:“赌我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地赢了你。” 无名赌徒笑得很是得意,“你真要和我打赌?你可知道,这个输赢是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永远掌握不了的?你纯粹就是来寻死。” 秦时淡然道:“我当然要赌,而且也用不着等到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今天,就是你明年的祭日。” 无名赌徒忍不住仰天大笑。 “我本以为你是个缺心眼的傻子,原来你其实是个没脑子的疯子。” 秦时说:“谁是傻子,谁是疯子,早就已经成了既定的事实,只是不知道你敢不敢证明。” 无名赌徒说:“一个疯子一心一意地想要找死,我何必去拦?况且我一向是很宽容大度的,也是很乐于助人的,若是有些人不满足于活着,我并不介意花点时间去满足他们的心愿。” “但……” 无名赌徒的话突然顿住,他眯起眼,一副半笑不笑的模样。 “不管赌什么都要有代价,想必你想要赢得的是三个朋友的灵魂,可这是三个灵魂,那是珍贵的很,你的身上……有相同等值的东西么?要明白穷光蛋可没资格上赌桌。” 秦时说:“等值的筹码,我一个人足以。” 无名赌徒说:“你一个人的灵魂?你以为自己是谁,天王老子般金贵吗,一个顶三,真亏你说的出口。” 秦时说:“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无名赌徒的嘴角挂着讥诮的笑意。 “你叫什么名字,很重要吗?” “世界上和我的名字一模一样的人或许有很多,可能拿着算盘怎么数都数不过来,但……世界上恐怕没有几个与我同样拥有着一百多年阅历的灵魂。” 秦时挑眼望着,微勾唇。 “这样的我,在你收集了数十个、数百个的人类灵魂里是否算得上是弥足珍贵了呢?” 无名赌徒楞了一下,随即皱起眉头。 “一百多年的阅历……怎么可能,区区人类压根就活不到这么长的岁数,七老八十就得淹没在时间永不歇脚的洪流里,化作一吹就散的一捧尘土。” “又不是那个刚刚出关没多久,就掀得江湖腥风血雨的一百多岁的前魔教教主,说什么一百多年,真当我是足不出户的老头会被这么劣质的笑话给昏头昏脑地欺骗么。” 秦时说:“你想的没错。” 无名赌徒说:“……什么?” 秦时说:“我的确就是那刚刚出关没多久的前魔教教主,不过其中掀得江湖腥风血雨这段不是真的,只是一段三人成虎的虚假谣言。” 无名赌徒立刻反驳。 “不可能!堂堂的前魔教教主怎么会来到这里和朋友一起游玩,关键是他竟然有朋友,还是三个。” “他的传闻,我可是听了不少,那些口口相传的残忍事迹是个人都会被吓得浑身颤抖。” “像这样实力超群出众的恐怖人物,应该是隐藏在不为人知的阴森诡殿里,身边有恶徒围绕奉其救世主,鲜血为食、杀人为乐、弹骨度日……总之就是藐视生命的人渣反派。” “怎么看也不应该是你这样日常!而且哪有人渣反派会长得这么普通还和正道交朋友的?压根就没有一点儿的职业精神,我不相信!” 秦时嘴抽。 ……反派就不能日常和交往正常朋友吗?还顺带容貌歧视,人格魅力才是最重要的好吗,这是偏见拜托。 “这样,你该信了吧。” 无名赌徒看着面前的秦时把手放在脸上,像撕一张贴在窗上的纸般揭下了那平凡无奇的脸皮。 昏黄的烛光下,他如雪白发,俊美面容,深邃眼眸,背手而立,风光月霁之姿态。 传说中泯灭人性的嗜血魔……却好似天上仙人下凡一般动人心弦…… 无名赌徒也曾经见过前魔教教主的画像,够俊、够美、够让人不可思议,但跟眼前的真人对比起来却是根本相提并论不了,即使点点神韵都无法用笔尖描绘在纸上。 不禁使人呆若木鸡,心里喃喃自语上天怎么能这样偏心,将如此美丽的皮囊赐予一个最没有心的歹毒恶人。 秦时平淡地说:“这次,你总相信了吧。” 闻言,无名赌徒才从呆呆傻傻里猛的反应过来。 他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道:“……难道你……你真的是闭关修炼了一百年并且返老还童的那前魔教教主……” 秦时没言语,就这么站着,表情平平淡淡。 无名赌徒的心脏控制不住地狂跳着。 不能想象,这样恐怖的传说级别的人物竟然有一天会真的近距离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早就对掠夺普通人类的灵魂没有多大兴趣了,唯一可以让自己稍微快乐一点的是可以去欣赏、去品尝他们在被打碎的希望里绝望痛苦的模样。 即便是这样,他也渐渐有些腻了。 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前魔教教主,仿佛一支兴奋剂打入身体里,引起灵魂深处里的一阵陶醉的战栗。 这才是他梦寐以求的美丽灵魂,一百多年岁月的阅历仿佛蝴蝶翅膀上的花纹,容貌抵抗住了时间带来的衰老变得越发年轻和有力,更增加了这份灵魂的价值。 他迷醉地感受着这份奇妙,对方的身影在眼前轻轻颤动着,蜂蜜流入舌尖一样的甜。 难以言喻的兴奋窜上大脑,舒展到了每根头发的末梢,让人浑身酥麻发痒,嘴直想咧开,居然是许久没有感受到的渴望。 一丝私欲,不希望任何人分享的一丝私欲愈来愈膨胀。 他像虫子一样饥.渴地蜷缩,双手遮掩了被欲望扭曲的脸,一向对‘神’言听计从的心有了危险的自私念头。 去占有,去抓走只属于他的礼物制作成精美的标本,在闲暇之余静静地欣赏着便是人生最美好的事。 反正过去自己奉献给了主人那么多的灵魂,就算少一个也不会在意的吧,自己只要这一个……这一个就足够了…… 偷偷摸摸地打定了主意,他的眼睛从手指缝里溜出来,像看待自己所有物一样的贪婪眼神盯死在秦时的身上。 这样好似跟踪狂的诡异表现,让人忍不住感到恶心。 秦时不清楚对方为什么突然就变了个性子,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把对方的兴趣给吊起来了。 果然,无名赌徒两眼发直,猥琐地笑道:“我答应邀请,你三个朋友的灵魂可以作为赌注,你赢了三个灵魂全归你,反之你的灵魂则由我摆弄!” 秦时唇角勾了一勾,“再好不过。” 寻找钥匙 无名赌徒说:“遇到不一般的对手,自然要用不一般的方法决斗,之前那些猜铜钱、抽纸牌的小游戏都太小儿科了,实在没有意思。” 秦时说:“那你想怎么样?” 无名赌徒狡猾一笑。 他伸出手端起燃烧着的蜡烛,另一只手摁住桌面的某个不起眼地方,两人之间的长方形桌子突然从中间裂开一条线,吱吱嘎嘎自动分开两扇薄木板。 原来长方形桌子藏有暗格,里面居然别有洞天,竟然是一个按照现实为样板打造的微型模型世界。 有青山、有绿水、有一片片的树林、有朴实无华的小村子,其中竟然还有一座看起来十分精美华丽的宫殿。 唯一让人出戏的,就是这块地图里夹着几圈用小方格隔出来的灰色条形,好似一条可以把棋子摆在上面走动的棋路。 难以想象要花多少精力和时间去设计、制作这个东西,里面的景物真实到简直可以让蚕豆大的小人住进去种田,春夏秋冬都能舒舒服服地安居乐业。 无名赌徒很大方地向秦时展示,他手底下这个奇妙的地图棋盘。 他的表情看起来愉悦万分,嘴角自然而然地咧开,似乎非常享受现在类似于粉墨登场受到万众瞩目的感觉。 “怎么样?这辈子玩过了围棋、象棋,唯独没有见过这种棋吧,这是把扮演正派和反派的棋子放在棋盘上进行对决的冒险游戏,是我独创的举世无双。” “在中原,你可是第一个能够见到此物、碰触此物的,能够有此殊荣应该在心底满足不已呐。” ……不就是桌上角色扮演游戏,虽然模型做的是很不错,但用得着搞得这么夸张吗,不清楚的还以为你在武侠世界里造火箭发射外太空了呢。 不理会无名赌徒故意的逞工炫巧,秦时一直是那副面无表情,语气淡淡的样子。 “怎么玩法?” 一番逞工炫巧,不仅没有得到现场唯一一个观众的惊讶欢呼,反倒被平淡无奇地无视。 得意洋洋着的无名赌徒嘴角僵住,一时间面子着实挂不住,继续逞能下去更加显得丢脸,只好灰溜溜地收回那颗企图出风头的心。 顺便愁眉苦脸的在心里纳闷,难道他做的东西就这么烂大街吗?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做的这东西让其他人见到了确实会惊讶地忍不住啧啧称奇。 但在面前这位‘前魔教教主’看来,其实和撅着奶嘴的小孩子玩耍的泥巴娃娃基本差不多。 不怪无名赌徒此时装的逼格不够高,只能怪上个世界的李狗剩师父给秦时灌输的知识太超前。 超前到,即使这个房间里忽然又蹦出了什么僵尸、吸血鬼等等不符合世界观的乱七八糟的玩意,他也不会啊一声。 除非面前天降外星飞碟,走下来几个说着叽叽呱呱外星语的外星人,说不准面无表情的一张脸才会稍微讶异一下。 无名赌徒尴尬地咳嗽一声道:“……玩法很简单,不需要遵守太多规则。” “一个人控制地图上充当旅行者们的棋子,另一个则控制地图上的妖怪和妖王的棋子。” “旅行者们不断前进来到宫殿就可以获得最终胜利,妖王则指使着妖怪们拦下旅行者们的行动,杀光所有旅行者便游戏结束。” “你手边有一个骰子桶,里面装有三个骰子,甩出来的数字相加就是你的旅行者们在地图上前进的步数,以及在打妖怪时使出的攻击力。” “走到有特殊图案的棋路时,得与潜伏在这块的妖怪们争个你死我活,每个妖怪的生命值不尽相同,杀死它们,旅行者们就能获得等值的攻击力。” “至于具体多少……我就不能保证了。”无名赌徒摊开手,耸了耸肩膀。 听着听着,秦时猛然感到不对劲。 ……等等,万一级别没升好,半路遇到个超高级妖怪岂不是立刻挂了?明摆着坑人啊! 无名赌徒说:“嘛,听起来挺公平的是吧。” 是对你一个人有用处的公平才对吧! 秦时一张脸都在抽搐。 只是此时此刻想要改变游戏方式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他必须要让自己冷静下来,先全方位地思考一会这个游戏里的利弊。 在这个游戏里,他无疑是要站在旅行者那一方,因为这一方全程是在未知的道路上,不知道前路漫漫里会蹦出多少多强的妖怪,一不小心就很容易被妖怪们打死。 对方肯定会控制妖王和妖怪那一方,那一方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这个香饽饽是绝对不会让给自己的。 虽然游戏规则漏洞百出,而且极不公平对旅行者们的恶意相当的大,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缺根筋,但他这一方想要获得最终胜利还是有迹可循的。 游戏的核心应该是速战速决。 保持体力、不触碰陷阱、尽快到达宫殿,就可以避免自己的棋子全都死亡导致打出游戏失败的糟糕结局。 只是……不清楚自己能够拥有几个棋子。 倘若只有一个,那么也不用继续玩这个傻子才会玩的游戏,直接上去一拳头揍扁这个混蛋,把头顶晕出数颗星星的他送进大牢里就可以了。 秦时开口问:“我能有几个旅行者?” 无名赌徒胸腔微震,喉咙里滚出几声低笑。 “你为什么不自己用双眼去看看呢,都是老朋友了,也不需要让我一一介绍他们了吧。” 秦时顺着无名赌徒的视线瞥过去,眼睛瞬间睁大,竟然措手不及地看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画面。 “……赵元、凌青山、柳林林,你……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 原本还在疑惑黑漆漆的天空怎么突然变得昏黄了一点,还传来震耳欲聋的嘈杂声音。 在篝火旁边的三个小人似乎同时产生了心灵感应,抬起头,便看到了被放大好多倍的秦时的上半个身子。 柳林林呆了呆,然后马上反应过来,忍不住惊喜地大喊。 “是秦时!我们居然还能看见秦时诶!不过……他为什么变得比我们还要巨大啊?” 凌青山捂脸,摇了摇头。 “笨蛋,你还没有觉察出来吗?很显然不是秦时变大了,而是我们变小了。” “诶诶诶!所以我们现在变成的是蚕豆大的木偶吗?” 柳林林转着圈,“完了完了完了,这下连出门都会被不注意就一脚踩扁,难道以后都要雇一只鸽子来日常出行吗?不要啊,我最怕的就是禽类了!” 他忽然之间想到什么,居然不继续惊恐万状了,反而认真地思索。 “……等一下,变小不就意味着身边的东西都变大了吗,也就是说,我只要付平常的钱就可以得到山一样又高又满满当当的酒,赚翻了耶!” 重点根本就不是在这里吧! 能说出这种名言名句,真是辛苦以前一直被埋没在芸芸众生里了,原来你才是万中无一的天才(zhi,zhang)啊。 凌青山向天上翻了个白眼。 实在无法理解柳林林那和普通人完全搭不到一条线路上的脑回路。 凌青山转过头,对这里面最靠谱的赵元说:“我们如今的体型太小了,正常人的声音就像是打雷,压根就听不到在说什么,不过也从侧面证明了秦时没有像我们一样失去了灵魂。” 赵元皱眉道:“但也很显然,他参与了和无名赌徒的赌局,那个出老千的奸贼大概也在一边。” 说着,赵元变得很焦虑烦躁。 先前,千叮咛万嘱咐让秦时千万不要来救他们,到头来还是成了这样。 身为前魔教教主,无情无义地转身走了就好了,为什么非要来救他们。 明明做什么事都从长计议、考虑再三从不自动踏足危险,为什么这个时候偏偏要当个笨蛋,难道不知道这样做会把自己的性命也给搭进去的吗? 他唉了一声,心里难受地想着完了,这下是彻底完了。 凌青山看出了赵元的悲观,但他没有一起跟着唉声叹气,倒是静下心来开始琢磨着现状。 “事到如今,再东想西想已经没有用处了,我们最该做的就是该怎么去配合秦时扭转乾坤。” 赵元万念俱灰地说:“我们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里还能肖想着帮到秦时,完全就是坐吃等死。” 凌青山思索道:“……这件事,还真就不一定。” “我觉得,无名赌徒让秦时见到我们不是忽然的心血来潮,有可能,他们之间进行的赌局很有可能就与我们有关,所以才会向他展示这里。” 赵元半信半疑地问:“你确定?我还是不懂,一只小小蚂蜂都能毫不费力地把我们三个掀翻在地,能用来赌什么?” 凌青山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眺望着天空,“……或许,我们现在就能依稀知道一些了。” 赵元百思不得其解地抬起头。 紧接着,目定口呆地瞅到三把有他们个头那么大的钥匙,竟然从高空直直地掉了下来! 塑料兄弟情 赵元被砸在地面上产生的气流掀飞出去,扬起的灰尘下,一头直直地栽进了草丛里。 柳林林吓了一跳,扶起他,“赵元,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了?” 赵元晕头转向地抬起头,嘴里还有几株嫩嫩的绿草,整个人还发蒙着回不过神来。 柳林林担心地说:“该不会一不小心摔傻了吧……” “让我看看。” 凌青山蹲下来,果然看到对方确实有些不太正常,表情呆呆傻傻的好像魂魄都飞走了。 现在,恐怕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他一脸严肃地伸出手道:“赵元,你十年前借了我十二个铜钱,今年连带利息一共四千多两银票,趁着还没死透,现在就赶快还钱吧。” 一听这话,赵元立刻一激灵从地上蹦起来。 “乱说,我什么时候借过你钱了,十年前咱俩还是未成年的娃娃,趁人之危不要太明显了喂!” 凌青山脸色不变,依然一本正经地棒读。 “对啊,就是在娃娃的时候和我定下的结婚聘礼,你这是想翻脸不认人吗?连两个亲生孩子都不要,你也太狠心了,渣男,丧尽天良的渣男。” 赵元掀桌道:“结婚和亲生孩子是什么鬼,你确定是在跟我讲话吗,连性别都变了要不要这么拼啊。” 看着赵元这么生龙活虎,说话中气十足,显然是没问题了。 凌青山起身,颇有些遗憾道:“……已经确定脑子没摔坏还是正常人,真是可惜了,我还很期待的。” 可惜个毛线!你到底在满心期待什么! 担心着的柳林林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得亏没出现什么问题,我到现在都还没有买保险呢,要是被北宫王府给碰瓷了就糟糕了。” 在你心里,我一直是这么穷逼的印象吗?相处了这么久,咱们现在患难与共,感情难道还比不上保险吗,太不近人情的现实了喂! 赵元沧桑地扶额。 身边全是不靠谱的猪队友,该怎么联合起来打赢最终反派啊?求解答,在线等…… —— 把地上有他们个头那么大的三把钥匙拖过来,聚集在一起,三个小人都思索着这玩意从高空掉下来是几个意思。 凌青山揣摩道:“……既然有钥匙,那肯定就有锁,或许是想让我们用它们去打开这里某样被锁起来的箱子或则门。” 柳林林立刻说:“我知道,之前困在这里哪里也出不去的时候,我无聊地到处逛了逛,发现这个小村子有几个房子的地下门是打不开的,也许就是要用到此时面前的这三把钥匙。” 凌青山想了想,皱眉,半信半疑道:“这么明显的安排,其中会不会有诈?” 赵元摇摇头,“……我觉得应该不会,虽然那个出老千的混蛋很不值得相信,但秦时也在现场,他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故意坑我们,也许我们该去试一试。” 三个小人互相对视,冒着不可预料的风险决定前去一试。 房子很高,红色的砖块一层一层垒起来,还有个突出的烟囱,打开大门是黄褐色的内部墙壁,不似中原古式倒像是西洋风格。 新鲜是新鲜,就是空荡荡的墙壁没有一件装饰品。 三个人排成排,一起使力把个头那么高大的钥匙插进锁孔里,然后努力转着圈扭开,终于打开了被锁着的地下室小门。 柳林林松开手,坐倒在地上,仰头累得气喘吁吁,抹了抹脖子上的汗,忍不住发牢骚。 “人变小就算了,力气居然也跟着变弱,太可恶了,恢复正常体型后我一定要好好教训那个混蛋。” 赵元焦虑地瞅了瞅,“似乎很黑啊,只能见到几段阶梯,看不到里面有多深。” 凌青山点燃了一根不知道从哪里取下来的火把,“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管它里面深不深,进入了再说。” 三个小人就这样靠着一小撮光亮,在阶梯上走了大概十几步,终于碰到踏不到下面的平地。 地下室很陈旧,积累的灰尘很多,氧气也不是很充足让人有些憋屈。 这里同样没有放着很多东西,只有一个木头大箱子端端正正的摆在角落里,他们尝试抬了一下,是需要很多人一起来才能抬动的重量。 在这么黑暗的房间里,一探究竟这个神秘的箱子太不理智,所以他们齐心协力把箱子从地下室里拖到上面去。 箱子落在地上,灰尘飞了周围,使得人不由得咳嗽,呛的不行。 赵元无语地拿着一根长长的木棍,站着距离箱子很远的地方,柳林林和凌青山则躲在他背后。 轮到这种活就要他第一个去干……两个没有良心的家伙……天天卖队友…… 赵元用木棍插进连接的缝隙里,准备打开这个没有被锁住的箱子。 箱子轻而易举地被撬开,里面既没有想象中那样窜出一条毒蛇,也没有溜出一堆长相恶心的虫子。 走近一看,里面放着的就只有一套适合他们如今体型的桃红色衣服和一根带绿色叶子的树枝。 “什么啊,这么大费周折结果是超级普通的娃娃玩具,我还以为是能让我们变大的神奇蘑菇呢。” 柳林林拿起桃红色的衣服,衣服里掉下一样东西,在地上发出啪嗒的一声,静静地躺着再也没有动弹。 他弯下腰捡起,好奇地观察着,“咦,这是什么?跟手环长得好像……” 把黑色手环尝试戴在手里,也没有想到会不会有什么问题,下一秒,他感到地上传来一阵强大的吸力,抵抗不了这股力量只能姿势难看的扑倒在地上。 “柳林林!” 赵元以为又要出事了,慌忙过来检查,却发现柳林林是能够站起来的,但脚却不能撼动半分,粘在了地上一般结结实实。 难道是手环的问题?他去扯对方的黑色手环,可怎么使劲扯也扯不断,就长在身上了一样,扯得柳林林疼得哎哟直叫。 凌青山见到这诡异的情景,思量片刻。 想到了什么,便手拾起箱子里一套的桃红色衣服,把它拿给柳林林。 “穿起来。” 柳林林满脸抗拒,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这是女装诶!我是男人怎么能穿女孩子的衣服,不行,坚决不行。” 赵元嘴抽,“搞得好像这是第一次似得……” 凌青山无动于衷地说:“那你就粘在这里吧,我和赵元先离开了。” 柳林林见自己要被抛弃了,刚才还宁死不屈,现在马上就怂了,连忙开口挽回。 “别,别丢下我一个人,我穿,我穿还不行吗……” 熟练地换好了女装,柳林林愁眉苦脸,心里唉声叹气地在想,为什么这种事老让他碰见……他个大男人,天天女装成什么样子…… 凌青山说:“迈开腿看看。” 柳林林听话地迈开腿,居然能动了,忍不住讶异道:“咦,怎么又可以走路了。” 凌青山说:“可能是手环的关系,里面的某种物质与衣服里的一样,所以必须穿着配套的衣服才能自由活动。” 他拿起箱子里一根带绿色叶子的树枝,“这个应该也是配套的,虽然不清楚能有什么功能,但佩戴上想来以后不会没有用。” “赵元,你……” 凌青山转过头,本来想和赵元一同分析一下,却发现对方一只手捂着双眼,面对着墙壁不知道在干什么。 “……你……在干什么?” 赵元伸出手阻止靠近,他一脸悲痛道:“……你不会理解这种可怕的心理阴影的,让我暂时静一静,很快就好……真的……” 经过不断的给自己加油打气,缓缓地呼口气,他总算稍微平静了心情,转过头准备面对凌青山。 蹲在箱子前的柳林林同一时间转过头,手里拿着几样化妆工具,脸上已经化了一半的妆容。 他兴致勃勃地向他们喊:“赵元,凌青山,我突然发现里面居然还有脂粉诶!看,我化得漂亮吧?” “……”凌青山没有说话,当场就拿起桌上的一碗水泼了上去。 一碗水从头发上流下来,脸上的妆全都花了,柳林林慢慢地吐出一口水。 “突然这样是干嘛啊!” 凌青山说:“下次别学女人化妆,太丑了。” 柳林林不甘心地反驳道:“我化的妆明明是最好看的,秦时都亲口说过,女装的我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 凌青山面无表情地说:“看来他的眼睛早就已经瞎了。” 柳林林还是不服气。 “你要是还不相信就问问看赵元,他前些天突然找上门来非要给我画一张画像,让我穿女装还自己给自己化妆,一边给我画画还一边不断地口吐鲜血,吐血到吃十全大补药都接着画完。” 凌青山毫无波澜地说:“那是中邪了,在以毒攻毒。” 柳林林气鼓鼓道:“才不是这样,秦时跟我解释了,是我的女装太美,他实在是太感动所以感动得吐血了而已,你说是不是这么一回事,赵元。” 柳林林想让赵元来讲一讲理,结果就看到对方咸鱼瘫在地上,一只手半举起来颤抖着。 吓得柳林林一把抓住他的手,“赵元,你怎么突然就瘫了,是不是呼吸困难?你等等,我马上给你做人工呼吸……” 柳林林刚要弯下腰,赵元就掐住他的下巴,表情痛苦不堪道:“滚,你丫离我远点,我还不想放弃生命。” 赵元虚弱地扶着墙,感觉刚刚一脚踏进鬼门关,差点儿回不来了。 凌青山拍了拍他的肩膀,同情地说:“我算是知道,你当初在舞台上为什么会说和柳林林待的太近或则太久会导致突然不断吐血了,真是辛苦你了。” 仿佛积雪融化,春暖花开,赵元感动地回抱住,痛哭流涕道:“多久了,终于有人能够理解我了……” 凌青山叹口气,安慰地拍拍他后背。 墙角里,柳林林委屈地一个人窝在阴暗的墙角画圈圈,“……太过分了,我的女装就这么难看吗……我觉得很可以啊,难道秦时当时真的在哄我?” 越想越生气,他嘀嘀咕咕道:“要是他说的确实是谎话,等恢复了正常,我就打扮齐全站在他面前一个时辰,看他是不是还能一直微笑着说我漂亮。” 与无名赌徒对峙中的秦时忍不住浑身一战栗,心里疑惑不解。 ……奇怪,怎么突然感觉有些凉嗖嗖的。 猎杀开始 依照前面的方法,赵元、凌青山、柳林林在几个房子里,用剩下的两把钥匙尝试打开被锁着的地下室。 尝试了两三遍之后,除了两个地下室被成功地打开,剩余的纷纷都锁得死紧,无论使用什么方法都无法撬开,锁死的格外坚固。 似乎并不是所有的箱子都可以用同一把钥匙打开,便不再花费时间到这上面。 每个木头箱子里放着的,依然是衣服和黑色手环,以及拿在手上的道具,除了衣服的款式、道具不一样,还真就没什么特殊的了。 不过比起柳林林的女装还算好很多,要是依旧是恶趣味的女装,那么赵元和凌青山宁肯不穿衣服也不要互相伤害双眼。 只是究竟有什么用处,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赵元突然有了点想法。 他回忆道:“你们先前说,这个小村子的外面仿佛有一圈看不见的围栏,尝试了各种方法也走不出去只能在这里待着,是不是说明一定要有某样东西佩戴在身上,才能穿透这个看不见的屏障?” 凌青山思考道:“有这个可能……” 赵元说:“柳林林已经换了衣服,戴上了黑色手环,反正怎么摘也摘不下来不如先去试试看,如果真能穿透这一圈看不见的屏障,那就说明我的猜想是对的。” 凌青山表示同意地点点头。 柳林林担心地说:“会不会有危险啊,我要是出事了那怎么办?” 凌青山无言以对地翻了个白眼。 “你现在就是个木偶,有危险能出事到哪里去,怎么说都比现在半死不活的状况要好。” 赵元思索道:“既然给了钥匙让我们找出这些东西,那么一定有它存在的理由。” 柳林林纠结半天。 他终于道:“好吧,但你们一定要在旁边看着不许中途跑掉,说真的,不许骗我。” 三个小人走到了小村子的门口,其实村子并不大,外面才是非常辽阔。 不光长着大片大片的茂密树林,极远的远处还有高高耸立的山峰,隐藏在山峰后面的是只露出一点点闪闪发亮的宫殿塔尖。 未知的前路充满了神秘,也让人觉得处处都隐藏着难以意料的危险。 柳林林鼓起勇气迈开腿,看起来是很不不起眼的一个举动,实际上却是小心翼翼。 赵元来得太晚,并不知情先来的他们究竟经历了什么,这道看不透、摸不到的透明围栏十分严格,严格到让他们怀疑即使是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凌青山没有多少表情,但心里和柳林林一样很紧张。 他知道这种意外很大程度上是不可能出现,但世界上总有个万一、总有个意外。 他在心里暗下决定,如果当真发生了意外,他会第一个冲上去把柳林林从那里扯回来。 一只脚踏出去,居然成功的站在了外面。 柳林林愣了一下,立刻高兴地向他们大喊,“成功了,真的可以出去。” 赵元和凌青山互相对视一眼。 果然是这样,要想走出这个小村子,必要的条件就是穿上这套衣服、戴上黑色手环、拿上道具,三者缺一不可。 于是他们便开始给自己装备起来。 赵元选择了一套白衣和一根拐杖,凌青山则换上一套蓝衣和一柄剑。 等到穿好衣服、戴好黑色手环、带上道具,便学着柳林林一起走出了小村子,意料之中地穿过了原先那道一直阻碍着他们的透明屏障。 但意外又在此时发生,刚走出去没两步,他们三个人踩在灰色的方格上又被紧接着冻住。 三个人不知道哪个环节又出现了问题,虽然心里焦急忙慌,但是也只能被迫站在原地干着急。 柳林林慌张道:“为什么也不能动了,不是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佩戴上了吗?难道我们又丢下了什么?” 凌青山说:“不可能。该拿的我们都拿了,不可能还有落下来的。” 柳林林说:“那现在是怎么个情况?赵元,我们该怎么办?” 赵元试图搬出一个合理的猜测,“过程一定没有错,或许此刻的决定权不在我们,而在……秦时的手里。” —— 看着模型世界的地图里,塞进灵魂的三个木偶已经走出了小村子来到了棋路上。 无名赌徒说:“你的三个朋友倒是挺聪明,拿了由你选择出来的钥匙没有慌慌张张,反而推断出的三个钥匙的用途,是有那么点能耐。” “不过小聪明归小聪明,接下将要发生的事情可就不归他们掌控,拿起你手旁边的骰子桶吧,但甩之前你得注意,要是刚好走到陷阱里碰到了妖怪,碰巧甩的点数又太小,提前结束游戏就太没意思了。” 无视面前无名歹徒的挑衅,秦时拿起手旁边的骰子桶,里面的三个骰子随即发出碰撞的声音滚来滚去。 三个骰子甩出的是三个点数,一到六之间最大的数字就是六,如果想要赢,那么每次最好都甩出最大的。 只是秦时从没有玩过赌博,也就没有碰过骰子这种东西,他一时间也没有把握,自己能够次次都甩到最大的点数。 对于不熟练的人来说是看幸运,对熟练的人来说则是看技巧,初次的几回合,他只有先试试看了。 拿起骰子桶在手里上下甩动,三个骰子不停地滚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最后整个啪的一声放在桌面上。 打开,朝上的分别是三、二、六,总体来看并不是特别好的结果,在无名赌徒的眼里是非常菜鸟了。 他低笑了几声,伸出手鼓起掌来,“不错不错,好极了。” 看似夸奖,实则是在嘲笑秦时那初学者的劣质手法。 他在心里十分肯定以及确定,秦时就是个从来没有碰过骰子的菜鸟,不然怎么会露出这么糟糕的一手。 放在赌场,要是谁敢露出这样一手,那在老手们的目光中绝对是只待宰的羔羊,分分钟就可以把对方身上的家产掏的一干二净, 让其卷铺盖走人,余生再也没有胆子敢踏进这个魔窟里。 想着想着,他心里便飘飘然起来。 这下自己还用操心什么?根本毫无悬念,结局一定会是自己获得胜利。 若是结局不同,那他这几十年的赌徒生涯就是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连个菜鸟都能赢过他。 认定了秦时已经没有了获胜的可能,无名赌徒的警惕便毫无顾忌地阴消云散。 心情施施然,看着对方甩动着手里的骰子桶一次又一次。 即使对方的眉头越皱越紧,结果也没有产生任何进步,甩出的依然是十分差的点数,让模型世界地图上的三个木偶走的步是越发艰难险阻。 无名赌徒的思想已经飘散到了不久之后。 心痒痒,迫不及待地要拿最好的梨花木雕刻出一个精美的木偶,将秦时的灵魂放置在里面每天供他玩乐了。 只要一想到那个画面,心底的那份渴望合和甜蜜就越发庞大,让嘴角的弧度上翘地更加诡异。 尽管非常竭尽全力,但最不希望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赵元、凌青山、柳林林走到了印有图案的灰色棋路上,当即就地震山摇从土里蹦出了三个强大的妖怪。 三个蛇形的妖怪和他们缠斗起来,三个人的身体并不是原来的身体,面对如此凶猛的攻击瞬间力不从心。 尤其是柳林林,手里拿着一根带叶子的树枝压根就没有鸟用,杠上基本是在送死,只好艰难地躲闪,即便如此也在挨揍的边缘徘徊。 无名赌徒不怀好意地说:“还不打算出手吗?再不赶快行动,你的朋友们就要被我的妖怪消灭掉了。” 秦时咬牙。 如果这一次,他再像刚才那几次那样甩出来的点数不尽人意,那么恐怕这场游戏才开始没多久就得彻底的失败了。 他拿起手里的骰子桶,让自己冷静下来,开始上下甩动手里的骰子桶。 啪的一下放在桌上慢慢将它打开,这不是简单的一次甩骰子,而是关系到四个人性命攸关的重要时刻。 无名赌徒却准备开始庆祝了。 在他看来,秦时就如同洪水里不会游泳的人,没有救命稻草能够给予他帮助,失败是必然的,死亡也是必然的,不可能还有什么愚蠢的希望发生。 但意外却是发生了。 三两下就把面前的三个妖怪劈成两半送进土里。 被打得节节败退的柳林林瘫在地上,赵元和凌青山从地上扶起他来,两个人问道:“没事吧?” 危险解除,柳林林顿时松了口气,“没事,不过……你们怎么突然就变得厉害了?” 赵元和凌青山摇摇头,也是一头雾水。 “不清楚,就突然感到一股力量上来然后浑身就有劲了,打败了这三个怪物后力量好像还变得更强了。” 柳林林想到了谁,忍不住高兴地说:“肯定是秦时,一定是他在帮助我们!” 可恶! 见此情景,无名赌徒一拳头砸在桌子边缘,气得咬牙切齿。 居然甩到了几个大的点数,让他们逃过了一劫,哼,不过幸运也只能至此了,下次绝不会这么好运! 小女孩 无名赌徒设想的很美满,可惜现实却很骨感。 秦时并没有越来越被逼入绝境。 他甩骰子桶时的手法愈发熟练,甩出来的点数也没有刚开始那样差到不能看,好几次都甩到了大的点数,在瞬息之间改变了局面。 随着一只只阻拦着他们的妖怪被不断惨败,原本处于最弱势局面的赵元、凌青山、柳林林受到了极大的鼓舞,越挫越勇地向前进发。 凶神恶煞的妖怪们的尸骨在脚下踩碎,三个小人披荆斩棘好不威风。 无名赌徒把牙咬得咯咯直响,被白色绷带缠满了的脸上表情扭曲变形到几乎不像一张人脸。 妈的,明明就是个从来没有玩过赌博的菜鸟,为什么在短短的时间内就进步如此神速?如果再任由这样下去,不到十几分钟这场游戏就得玩完。 到时候,不光自己身上所有的筹码都得输光,连这条性命都要赔进去,必须要想个法子阻止这个开挂的家伙。 无名赌徒突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他暗暗扬唇一笑。 ……对了,就用它。 又遇到一群妖怪,这次的妖怪比以往更多、更强,但赵元、凌青山、柳林林都没再怕的。 虽然清理这群棘手的阻碍多花费了些时间,但最终的结果还是一如既往的大获全胜。 得到的战利品也是格外的丰厚,很明显能感受到身上充盈了一股比以往更加强大的力量。 三个小人对此欢欢欣鼓舞,这时忽然发现近处躺着一个人,好像昏迷不醒没有办法起来。 柳林林义愤填膺地说:“居然在这种地方碰到其他木偶,他的灵魂难道也被无名赌徒囚禁在木偶里了?那个混蛋,为了玩乐竟然随便牵扯无辜的人,简直是太恶心了。” “赵元、凌青山,我们去帮帮他吧,把他一起从这个妖魔鬼怪的糟糕地方里救出来!” 凌青山面无表情地说:“不要。” 柳林林惊讶道:“你是来真的吗?见死不救把一个无辜的人留在这里也太无情了,怎么能这样。” 凌青山云淡风轻地说:“这个人的出场也太猝不及防了,这么诡异,说不定就是故意引我们下水的陷阱,我做了这么多年的暗杀生意,最懂得的就是这种低劣的套路,真去救了那才是倒大霉了。” 柳林林争辩道:“那也只是猜想,不能百分百的肯定这个人就是坏人啊,如果真的是没有问题的好人,那他岂不是要困在这个木偶身体里一辈子都不能出来吗?这样做也太残忍了。” 赵元出面制止。 “好了,你们两个不要再吵了,不管是不是圈套,先去看看再说吧。” 把昏迷在地上的那个人唤醒,三个人才发现对方原来不是他,而是她,看起来还很幼小不到十四岁的样子。 小女孩醒过来,见到了他们险些哭出来。 赵元赶紧安抚,“别哭啊,我们不是坏人,你有什么事情就说出来,我们是来帮忙的。” 小女孩抽抽搭搭地摇摇头。 “……你们是帮不了我的,和我同样岁数的小伙伴们本来想逃出这里,结果中途被突然窜出来的一大堆妖怪袭击,除了我,其他人全被掠走到妖王的魔窟里去了。” “也不知道现在的生死存亡,唯一能够打败妖王的三颗神圣宝石也被它们抢走,要是你们真情实意地想要帮我,就请从妖王的魔窟里夺回那三个神圣宝石吧!” “只有夺回来了,再借用此物打败妖王,我和我的伙伴们才能得救,你们被那个大坏蛋困在这里,心里一定也想离开这里吧,求求你们帮帮我们吧!” 听到这些,三个人都不免纠结起来。 赵元低声细语地秘密商量,“该怎么办?她不像是说慌的样子,我们要不要帮忙去夺回那三个神圣宝石?” 凌青山皱眉,“但那东西是藏在妖王的魔窟里,她联合其他伙伴都打不赢,我们几个能这么容易打败妖王吗?” 赵元说:“可她也说了这是唯一能够打败妖王的东西,如果不借用此物,我们根本打败不了妖王,最后也逃不出去这里。” 凌青山依然持反对意见,他皱眉,双臂交叉放在胸前。 “……不行,我还是觉得这个人有很大的问题,她的话实在让人信不过,这里面即使没有诈也不该全听进去,我们还是不要管她了,先走再说。” 柳林林气鼓鼓地说:“凌青山,你就不能听一下我们的意见吗?要是事情不是你讲的那般,我们遇到了蓄意围剿的妖怪,身上没有神圣宝石,到头来就是前功尽弃啊!那时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赵元思量道:“我觉得柳林林说的很有道理,万一碰到和那个小女孩一样的遭遇,凭我们三个人是很难掰赢那一群妖怪的。” “还是去妖王的魔窟里试试看能不能夺回被抢走的三个神圣宝石,毕竟迟早要与妖王碰面,这个风险是避免不了的。” 凌青山烦躁极了,特别想去挠头发。 他认为自己考虑的已经很周到了,不明白为什么赵元和柳林林就是不相信他说的,就因为对方是小女孩吗? 这两个思想单纯的家伙,正因为对方是小女孩才更不应该掉以轻心,在这个妖魔鬼怪遍地开花的地方,突然出现一个幼小的孩子难道不诡异吗? 说什么同样年龄的伙伴们,能打死一堆等级不一的妖怪闯关到这个地步,那是不到十四岁的小孩子能拥有的超群能力么?只有一个可能,这些人全都是身经百战的沙场将士! 这个来历不明的人一定有问题,自己绝不会相信她! “你们……你们怎么这么……随便你们了,反正好话已经说尽,要是被大卸八块了别怪我没有提醒。” 落下狠话,凌青山不高兴地背着身,不理睬赵元和柳林林两个人。 动作表明了,他是不会跟他们一起前去冒险的。 赵元和柳林林没有办法劝下他,只能撇下他,自顾自地去那妖王的魔窟去夺回神圣宝石了。 “慢着。”这时,凌青山转过身。 他对着尾随在赵元和柳林林身后点小女孩,眉头紧蹙得可以夹死一只苍蝇,毫不客气地冷冷质问。 “你想干什么?” 小女孩被他那冷眼的目光吓得缩在赵元的身后,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要给他们带路啊,不然要怎么去妖王的魔窟。” 凌青山立刻否定。 “不行,你不能跟着去,直接告诉我们妖王点魔窟在哪里,不需要你来亲自带路。” 赵元安慰地摸了摸瑟瑟发抖着点小女孩的脑袋,抬起头对凌青山说:“不至于这么警惕吧,她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啊,别吓着她了。” 柳林林附和地点点头。 “对啊,一个小孩子而已,不会有什么危险点,你太紧张兮兮了,放松点啦,我们走吧。” 两个笨蛋,这是不懂事的孩子那么简单的事情吗?如果真是这样,我至于表现得这么紧张兮兮么! 凌青山立刻道:“等等,我跟你们一起去。” 柳林林惊讶地诶了一声,“你是讲真的吗,刚才不是还不情不愿地死活不来的么,怎么这么快就变卦了?” 凌青山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我是怕我不跟着去,等会你们两个傻瓜被卖了还乐滋滋地帮人数钱。” 柳林林不服气道:“才没有你讲的那么笨蛋好吧。” 凌青山不想和他继续争辩下去,敷衍地赞同道:“是啊是啊,你太聪明了,简直是个料事如神的天才。” 他转过头,面对小女孩依然很戒备,语气里一丝温情都没有。 “不是要去妖王的魔窟吗?趁着地上还不粘糊糊,赶快抓紧时间给我们带路。” 赵元看着小女孩恐慌地更加缩到身后,无奈地对凌青山说:“……别太粗暴了。” 凌青山毫不客气地冷漠道:“对于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我觉得自己已经足够温柔了。” 赵元心里明白凌青山在担心什么,但很多事情是没有办法一五一十的说清楚的。 他虽然也对这个小女孩持有怀疑,却也不能完全否定柳林林的观点是错误的。 面对凌青山因为不满他们而产生的坏脾气,他只有心甘情愿地全部接受,毕竟凌青山硬生生掰断原先的决定去为他们做到这份上,也是很难为了的。 “那走吧。” —— 秦时对模型世界的地图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他看到的,就是三个木偶的身边突然多了一个新的木偶,然后四个木偶就开始在地图里绕远路,好像要特意去往哪个地方,距离宫殿是越来越遥远。 他的心情焦灼,搞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了,这样做只会让游戏变得更加难以获胜啊! 心里急,偏偏就是无法把话传达给地图里的三个小人,后背不禁直冒热汗。 无名赌徒在旁边干看着,嘴角向上扯起,不怀好意地嗤笑着。 ……这下,这群家伙一定死定了! 内讧不停 在小女孩的带路下,赵元、凌青山、柳林林逐渐走到一片阴森森的森林里,深处隐隐暗藏着许多危险。 小女孩担惊受怕地躲在赵元的身后,稍有风吹草动就手指拽紧了衣角,片刻也不松开。 像只丢失了家人的花栗鼠,在一望无际的荒野上找不到可以钻进去的安全小窝,天上的秃鹰慢慢地转着圈,虎视眈眈地盯着,吓得她连抱头鼠窜的勇气都没有。 赵元安慰地轻轻抚摸她的脑袋。 柳林林特意从边上揪了一片嫩绿的树叶,吹了一首小曲,调皮的调子让小女孩的心情暂时没有那么紧张了。 她听着,笑得别提有多甜了,一曲完毕还觉得不过瘾,眼巴巴地缠着柳林林再给吹一首。 柳林林自然是毫无条件地答应了,不仅如此,玩着闹着时还让她跨骑在他的肩膀上。 小女孩开心坏了,身心都沉浸在这种简单游戏里。 赵元没有出声阻止,认为这种互动很不错,仅仅有时候开口提醒一下,让柳林林不要玩得太过火了。 融入不了这种轻松氛围里的就只有凌青山。 他像绝缘体一样,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难以掩饰的阴沉沉。 在远远的队尾后面独自走路,望着一路上和赵元以及柳林林相处得融洽,咯咯笑的小女孩,他就差露出满脸的嫌弃了。 这两个家伙已经被迷得神魂颠倒,都不知道戒备周围可能会出现的危机了,难不成以为他们此时此刻是在春游野餐吗? 他忍不住开口打断道:“这里说不定就会从哪个角落突然跳出妖怪来,别太放松了。” 柳林林不以为然地说:“我们现在的攻击力比刚开始出发时不知道要高出多少,哪会这么弱,三两下就被打倒,你的操心未免太多余了。” 凌青山露出不赞成的目光,“那只是侥幸!” “妖王会把唯一能打败它的三颗神圣宝石藏在谁都可以够的着的地方吗?一定会有许多强大的妖怪们看守着,我们撞见它们只是时间问题。” “是谁给你大言不惭的勇气,那些等级垃圾的爬虫吗?” 柳林林反驳道:“从刚才就一直疑神疑鬼的,凌青山,你不觉得自己是在有意找茬吗?” “不过是妖怪,有什么了不起,我们不照样一路顺风顺水地打过来了,把自信心放的这么低价才最让人看扁。” 小女孩打气鼓劲地说:“说的对,那些妖怪压根就没什么了不起的,只要哥哥一出马,再坏再厉害它们全都得哭着喊着趴下!” “没错,就是这么简单,讲的太精彩了。”柳林林笑着把小女孩抱起来放在肩膀上。 他不屑地瞥了一眼凌青山。 “瞧瞧,连一个小孩子都这么勇往直前,你怎么做什么事都畏手畏脚的?气量这么小,做榜样都不够格。” 听到这里,凌青山快气炸了。 眼看着又要大吵起来,赵元只好又出面,希望把两个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弄得和谐一些。 却不想,意外猝然发生。 “是妖怪!快散开!” 赵元焦急的一个大叫,让本来还在互看对方不顺眼的凌青山和柳林林瞬间拖回了现实。 面前出现了一群妖怪,长得个个奇形怪状,比之前见到的还要恶心难看数倍,光是望着,就能感受到一股从他们身上弥漫到空气里的凶悍。 它们的等级,昭然若揭并不是简单的一个字能形容的强,即使两个字很强也不足以表达! 赵元在旁边谨小慎微地提醒道:“一望而知,这不是我们曾经碰到过的那些普通妖怪,一定要小心!倘若稍不留神被它们伤害了,没有皮开肉绽是不可能的!” 柳林林把小女孩放回地上,皱眉叮嘱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千万别过来,知道吗?” 小女孩抓着柳林林的袖子,满脸的惶恐不安。 “……哥哥,你……你们会不会受伤?会不会死?” 柳林林心软了,他柔情地揉揉小女孩的脑袋。 “放心吧,我们不会有事的,在边上乖乖望着就可以了,很快这群讨厌烦人的妖魔鬼怪就会消失不见了。” 小女孩还是止不住的恐慌。 她埋着头在柳林林的怀里,手紧紧抓着不松开,含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一刻也不想对方离开自己的发憷模样。 妖怪就要打过来,柳林林着急了,柔声地劝告道:“先放开哥哥好不好?哥哥一下子就会把妖怪打得落花流水的。” 小女孩眼泪汪汪,在怀里猛的摇摇头,没有松开手反而抱得更加紧了。 柳林林两头顾不上,十万火急下就像个没头苍蝇。 “你还有完没完!” 一只手直接拽过小女孩的衣领子,十分粗暴地把她从柳林林的怀里扯过来。 凌青山的整张脸都发青了,怒发冲冠也不为过。 小女孩被提在半空中,脚离开地面几厘米,脖子隐隐勒红,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哭着向柳林林求救。 “哥哥……哥哥……” 柳林林唯恐凌青山弄伤了小女孩,立刻去阻止他此时的野蛮行为,想要将她从他的手里解救下来。 柳林林怒气冲冲道:“凌青山,你这是在干什么,还不快……” 凌青山怒目圆睁道:“还不快个屁!大敌当前,你有功夫对着一个奶娃娃柔情似水,没功夫帮独自一人的赵元一起对抗,你还真是够闲情逸致的啊!” 柳林林刚刚要指责的话,结结实实地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了,他不禁想为自己辩解几句。 “我……” 凌青山很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 “与其浪费时间解释多余的理由,不如去干点正事!你是在嫌赵元死的不够快是吧?愣着站在这里干什么,既然耳朵没聋,还不快去帮忙!” “哦哦……” 被骂得大脑一片空白的柳林林如梦初醒,不敢厚着脸皮去怼说话没错的凌青山。 他转过身,赶紧跑步到另一边帮助孤军奋战的赵元。 这边,就剩下了凌青山和小女孩两个人。 凌青山冷冰冰地瞥了小女孩一眼,如果眼神能变成实物的话,此时此刻,她的身上应该已经插满了刀子了。 他直接手一松,让小女孩一屁股摔坐在地上,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 小女孩的脸变得惨白,一双幼鹿般的大眼睛吓得蓄满了泪水,嘴里呜呜啦啦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要是换成赵元和柳林林在场,早心疼地蹲下来想尽各种办法,小心翼翼地哄她只为令其重新开心起来。 但她现在面对的人是凌青山,只流露出嫌恶的表情已经算是够给面子了。 她再敢得寸进尺地哭出来,他真的会直接用绳子把她远远地吊到树枝上,然后自己一走了之,即使嗓子哭哑了、眼睛哭瞎了也无所谓。 凌青山拽过小女孩软若无骨的手臂,眯着眼,对一个十四岁不到的孩子吐出威胁话语。 “我知道你抱着什么目的,他们被蒙蔽了,我可没有!要是再敢在我的面前使出你那些肮脏的小手段,我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一下甩开对方的手臂。 凌青山提着剑,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迎上前面与赵元、柳林林凶猛缠斗着的妖怪们。 “……”等着凌青山不再回头,小女孩脸上的可怜表情转眼间消失不见,仿佛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刚才擦破了皮的手流了点血,她伸到嘴边,舌头突然又细又长,那根本不是人类会有的长度! 舌头完全包裹了伤口处,带走了上面微不足道的血迹,嘴角翘起,恶意仿佛盛不下的甜蜜糖果。 —— 这群等级颇高,攻击力较强的妖怪们终于被打得只剩下了两只。 柳林林的武器太弱,凌青山就搭伙帮他,赵元则专心对付另一只快死的妖怪。 妖怪就要死在自己的手里,赵元一直紧张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但刚放松了一刻,这只妖怪突然莫名其妙地爆发了战斗力,猛的朝他扑过来。 他被迫往后一倒,拐杖撑住对方长长的利爪。 正准备屈起两条腿将对方一脚蹬飞,万万没想到,身后忽然有原本胆怯却强装坚强的声音大喊着传来。 “……哥哥,你不用害怕,我来帮你了!” “这里很危险,千万不要,你千万不要过来!” 赵元忍不住惊慌。 她不过是个孩子,怎么可能帮得了他!要是被妖怪一个爪子伤到了绝对会开膛破肚的! 妖怪已经注意到了小跑过来的小女孩。 它张大嘴,口水滴答滴答地流下来,放弃了抵抗着它的赵元,向不远处的小女孩四脚抓地的迅速窜过去。 “啊……不……不要靠近我啊!” 见此,小女孩吓得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惨白,牙齿咯噔咯噔互相打架,惊恐万状地大喊大叫。 眼看着,那妖怪要生吞了小女孩,却突然停住了,发出直冲云霄的痛叫。 它的尾巴被钉死在地上,而那顶死它的东西,正是赵元握着的拐杖。 妖怪暴跳如雷。 它转过头,一口恶狠狠咬在了赵元的身上,顿时血如泉涌! “赵元!!”凌青山和柳林林同时叫出了声。 勉强同意 凌青山的暴戾瞬间上升好几个,整个人仿佛在熊熊燃烧。 一直纠缠着他和柳林林的那只妖怪,还没有反应过来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就被凌青山一剑捅穿了自己厚厚皮肉下的心脏,死得不能再透。 紧接着,剑在半空中留下残影,耳边仅响起嗖的一声。 另一边,仅剩一格血还企图吞吃掉赵元的妖怪,远远地望着自己庞大的身子摇摇晃晃地掉在地上,扬起一片弥漫的灰色灰尘。 被斩得身首异处的它才模模糊糊的想……啊,原来它已经死了。 杀死两只妖怪后,刚刚恶从心中起宛如杀红了眼的凌青山心里,现在剩下只有紧张的满头大汗。 他急切又小心翼翼地检查着怀里血染红了身子一大块的伙伴。 那妖怪咬掉了赵元肩膀上一大块的肉,血液源源不断地从肉翻开来的伤口里涌出来,伤口显得格外狰狞,白色的布料几乎快要全部成了红色。 那妖怪的唾沫和牙齿也不知道是不是带着毒,导致赵元昏厥不醒的身子软绵绵的,像个被折磨了一番后被丢弃在角落里的幼鸟,连动弹一下的气力都没有了。 凌青山面对着这种生死攸关的情况,倘若竭尽所能就可以救回对方,他立刻就会去做,但偏偏他不是大夫、不是郎中、连学徒都算不上。 这个时候唯一可以做的行动就是眼睁睁地看着,看着怀里的人呼吸渐渐衰弱下来,最后接近停止的尾声。 “……”握紧拳头,平常高高抬起的头颅垂下来。 平生,他最看不起的便是不管干什么,到最后什么都干不成的人,没出息的仿佛娘胎里还没有出生的种,说不准还会像个被抢走糖果的小孩似得憋屈地哇哇大哭。 鄙夷不屑,便是从小在最脏、最丑、最恶心的地底,一步一步踩着尸骨爬上来的他心里对这种人的最佳写照。 可谁曾想到,他有朝一日居然骂上了自己。 ……束手无策,软弱无能。 从一开始见面起,他就讨厌透了赵元。 官场上混得游刃有余的,没有一个浑身上下是干干净净的。 特别是有些表面上指哪咬哪,摇着尾巴装着忠心耿耿的护主好狗,其实内心渴求的就是一根骨头,谁给了就表现出一副媚态,有时为了骨头甚至会反咬主人一口。 他不信任赵元,在隐隐察觉了对方对前魔教教主似乎另有所图时就更没有好感了。 还没有清楚这个魔教中人是好是坏就有计划的去接近、去亲近,这是一个明辨是非的人会有的行为吗? 即使从事的杀手职业于江湖上压根算不上什么好名声,在鄙视链的底端占着一席之地,他也从来没有过歪念去和无恶不作的魔教交好。 所以只要见面必然与赵元唇枪舌战,一时片刻也聊不下去。 他一直以为自己会对赵元一直这么讨厌下去,但现在,他恨透了赵元。 妈的,你妈的,为什么。 胸口的一颗心像是碎了,掉在盛不满的泪水里,从边缘溢出来变成刀尖划破了面前人的容貌。 “……□□妈的……听到了吗?我骂你□□妈的!” 他大吼大叫,仿佛在对待和他有着血海深仇的仇人一般愤怒。 愤怒到,根本止不住眼睛里的泪不断地涌出来。 凌青山觉得自己现在傻透了,为了怀里的这个蠢货哭得像个被抢走糖果的小孩,没出息,就是只不长脑子的笨猪! 可就算在心里恶狠狠地骂着自己,他终究也没能停下现在这种自相矛盾的动作。 他多么希望这个以前老喜欢和自己作对的混蛋势利眼,能在此时此刻睁开眼睛,满脸鄙弃地一把推开他,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从地上站起来。 又是那一副相看两厌的嫌弃模样,而不是此时此刻瘫在他的怀里血淋淋样子。 大吼大叫渐渐消失了,反正对方也听不见了,嘴里就只剩下了喃喃自语着的不连贯脏话,骂的难听,却是那么脆弱地不堪一击。 “……我说,咳咳……” 怀里忽然有了虚弱的声音。 凌青山呆滞地看着赵元捂嘴咳嗽着,终于呛出一口堵着喉咙中间的淤血,呼吸顿时顺畅了许多。 嗓子好受了很多后,他抬起头,看着泪糊了一脸,难得露出相当狼狈失态一面的凌青山,惬意地微笑。 “你究竟要一直问候我妈到什么时候?我脾气好,但也不代表就不会生气嘿。” “……”凌青山肉眼可见地涨红了脸。 抗拒自己与赵元处在这么亲近的距离范围内,尤其是才经历了不久刚才那段宛如三流文本里的煽情戏码,简直是要把他的羞耻放在地上反复摩擦。 “……撕……”伤口被牵动,赵元下意识地呲牙咧嘴起来。 本来已经起身一半的凌青山立刻又坐回去了,下意识地调整了姿势让赵元躺着好过一些。 但他的内心还是抗拒无比,无法四目相对,只能歪过头去,用一种极其别扭的方式闷闷地说:“……你醒了……” 赵元用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撕下自己衣服上的布料。 “是啊,那妖怪的视力大概不太好,咬错了方向,若是再下面一点点伤了肩胛下动脉,就算是彻底玩完了。” 凌青山说:“那你刚刚怎么昏迷不醒了。” “好久没有受过这么危险的伤,一时间痛觉过于强烈,没能撑住就陷入短暂性意识丧失了。” 用布料给自己做个简单的包扎,赵元打算从地上起来,踉踉跄跄差点儿又摔回去。 还好凌青山眼疾手快,抛下了那宛如青春期叛逆少年的不自在劲,一把抓稳了赵元。 凌青山松了口气,又不满意起来,忍不住嘟囔道:“就这么一点点伤还痛晕过去了,真是没用。” “是啊,我是挺没用的,不过……” 赵元眯了眯眼睛,笑得如沐春风,“某个人为了我这样没用的家伙哭成个泪人,不晓得这种情况该说什么好呢。” 凌青山身子一僵,马上反驳道:“谁……谁说我为了你哭了!胡说八道。” 赵元说:“哦……?那么你脸上怎么都是稀里哗啦的泪痕?” 凌青山才发现自己居然哭了。 他感到丢脸极了,立刻拿袖子死命去擦,要把一张脸都搓掉一层皮似得用力,然后死猪不怕开水烫地争辩。 “我得了干眼症,风一吹就会反射性地大量流泪,不行吗?” 赵元说:“但这里似乎从来没有刮过风耶。” “……”凌青山词穷了,他的唇抿得很紧,肩膀绷得很直。 最后只好转过身,气哼哼道:“我吃你家大米了?有没有哭这种事要你管。” 老实说,这个借口简直烂爆了。 但赵元也没有再得寸进尺地调戏羞耻中的凌青山了。 他担心自己若是继续不怕死地调笑着,会被恼羞成怒的对方挖个坑,当做黑历史灭口埋掉,虽然……真的还挺有意思的。 赵元扫视周围,检查自己昏迷后发生了什么,见到妖怪们都死没了,下意识地心情放松。 不经意地看到小女孩抱着胳膊,把头埋在怀里,蜷缩成一个小团团,便上前柔声问。 “怎么了,是不是我一身都是血吓到你了?” 小女孩慢慢抬起头,抽泣着抱住赵元。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不自量力地跑过来,哥哥你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都是我的错……哥哥你打我吧……” “不要哭了,这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太不小心了。”赵元伸出手轻轻拭去小女孩眼角的泪水。 柳林林也在旁边安慰道:“你只是个小孩子,因为太担心才会做这么冲动的事情。” 一听这话,凌青山就怒目切齿道:“怎么不是她的错?赵元,她险些害了你,你还反过来安慰她,我承认心底善良是美德,但你这不是心底善良,而是一叶障目的养虎为患!” “这次是幸运,下次谁知道会不会被她害死,你应该明白,我心里为什么会对她这么戒备,相信我,我们坚决不能再放任这个来历不明的人在身边了。” 赵元有些被说动了,他变得犹豫不决。 仔细想想,确实之前一系列的发展都太过刻意,不管是出场、来历、动作都隐隐透着股不搭配的诡异。 尤其……是刚才的举动…… 赵元不着痕迹地瞅了一眼小女孩,的确不符合一般这个年纪孩子的心智,不是说太脆弱也不是指太冲动,而是……过分心思单纯了。 柳林林却不同意地驳斥:“可她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啊,我们怎么能抛弃一个幼小孩子在这种鬼地方置之不理?你不觉得这样做很残忍吗!” 凌青山气愤地说:“小孩子就能为所欲为吗、小孩子就可以随便祸害别人吗?这不是不懂事,这是成心的故意杀人!” “柳林林,你不要因为你一个人的怜悯,就企图道德绑架我们去跟着你一起送死!” “算我拜托你们了,别吵了。” 赵元无奈地站在两个人之间,分开越贴越近随时要动起手来的凌青山与柳林林。 “我们先去把三颗神圣宝石拿了,再一起坐下来好好地详谈这件事,看在我这个伤员的份上,给个面子好不好?” 赵元攀上凌青山的肩膀,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轻轻道:“……就算要丢下她也还不是时候,敌人在明,才对我们有利,我们应该反过来利用她才最明智。” 凌青山沉默了一会,终于闷闷不乐地别扭道:“……好吧,我同意就是了。” 他忍不住在心底叹口气,虽然答应说答应了,但仍然觉得这样做让人非常的不安心。 主动暴露 正准备出发,小女孩忽然痛叫一声哎呀,跌在地上起不来了。 赵元蹲下来问:“怎么了?” 小女孩难受地撅着嘴,“脚踝……疼……” 赵元忍不住皱眉,怎么会这么巧?偏偏在他们跟神圣宝石近在咫尺的这个关键时刻受了伤。 对于小女孩的说辞,他不禁怀疑。 他察看了一下对方的伤势,确实是淤青了还泛着紫,就像是被人使劲力气用锤子撞了一样严重。 小女孩灰心丧气地说:“可能是刚刚那妖怪扑过来的时候,一不留神就摔扭了……对不起,我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赵元问:“还走的了路吗?” 小女孩委屈地摇了摇头。 她懦弱地抬起眼,对着旁边双臂交叉放在胸前的凌青山,很害怕又鼓起勇气道:“哥哥,你……你可以背背我吗?” 凌青山用手指指着自己的脸,想嗤笑又嗤笑不出来的模样。 “你刚刚不会是在和我说话吧?” 小女孩不敢与凌青山对视,连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 凌青山在笑,眼神深处却仿佛一根刚从滚烫熔炉里捞出来的钢筋,刺得空气直发颤。 他懒洋洋地瞥了瞥一边的柳林林。 “这句话,你若是对某个爱心泛滥的狂热者说,他铁定义无反顾,说不定还会专门制定个椅子绑在身上,放些新鲜的水果糖果,好让弱不禁风的小公主能够坐得更舒坦些。” “但这句话对我说,不好意思,我宁愿像只公猪,一骨碌钻进臭哄哄的沥水去吃饱肚子。” 柳林林斥责道:“凌青山,你未免也太过分了!只是背一个受了伤的孩子,又没上刀山火海,更何况,她和你无冤无仇,你至于这么侮辱人吗?” 凌青山讥诮道:“我有侮辱吗?我只是把自己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吐露出来而已,又不是受虐狂,干嘛要跟自己过不去。” “既然你这么为她着想,那就去亲自背她啊,能有这么体贴的奶妈照顾着,还有谁能从这桩好事里挑出一根扎喉咙的尖刺来。” 柳林林气恼地说:“你少猴子学走路——假惺惺了,我来就我来,总比你明里暗里都瞧不起人的尖酸刻薄要好上百倍!倘若交给你,金子都摔成了沙包。” 凌青山无动于衷地说:“去吧去吧,我可是很看好你的哦,一定要加油努力,千万别让大伙们失望了。” 被这样全方面的毒舌着,不甘示弱地回击也占不到一丝上风,柳林林都想要跺脚发泄,两个脸颊都变得鼓鼓的。 怪就怪在为何如此想不开,居然有胆子和凌青山比试嘴巴上的功夫,想当初,秦时和赵元刚见到他就差点儿暴走砍人。 同时也领悟到了,明明江湖上杀人的杀手有那么多,凭什么他就能把杀手事业做得风生水起的原因。 他的剑使得很厉害,无影无踪,杀人于无形,但其实更厉害的却是他的嘴。 因为用剑杀人是要坐牢的,但用嘴说几句话就活活气死了人是不需要承担任何法律责任滴。 这种时时刻刻都在挑战人类的心理极限的杀人利器,如果能被载入史册,那么这个世界还真没有高手可以与他平分秋色的。 除非把他的嘴堵上,不然,接下来就会出现要么自己被气得半死,要么不小心把他打死的两种情况。 当然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高手还是有的。 秦时上辈子的世界里,天天骂自家儿子到现在还嫁不出去的隔壁村村口王大妈,还是可以穿越过来与其一战滴。 柳林林还算是有自知之明,清楚就算有三寸不烂之舌,逞一时口舌之快也只会累得自个东倒西歪。 他缓了缓烦躁不稳的气息,稍微平静下来后便蹲在小女孩的面前,一脸和善可亲道:“别理那个坏人了,哥哥来背你好不好?” 小女孩支支吾吾地说:“……哥哥,你人真的很好……” “嗯。” 柳林林收到了夸赞,喜笑颜开地答一声,心仿佛荡漾在二月春风里的柳枝,无比期待她接下来还没有说完的话。 小女孩不好意思地说:“但我还是想要那个哥哥背……他看起来挺温柔的……” “……”柳林林整个人都裂了。 “哈哈哈……”凌青山相当不给面子地仰天大笑。 他喘不上气来地抹去眼角的泪水,嘴角还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如果我的耳朵没有出问题的话,刚才某个人最怜爱的小公主是不是说情愿让一骨碌钻进臭哄哄的沥水去吃饱肚子的公猪背她,也不要让百依百顺的奶妈背?” “哦我的天,赵元,你身上有没有带着什么特效药的救心丸?快给我来几瓶,我怕再不吃几瓶就得在今天捂着肚子笑死过去了。” 柳林林:好气哦,可是还得保持微笑。 像是在看着两个还处于青春期的无聊男孩拌嘴,赵元无可奈何地叹气。 “好了,凌青山,你就少说两句风凉话吧,等会地上千万不要分别躺着笑死过去的和气死过去的,我身上可没有带着救心丸。” “我受了伤要人搀扶,柳林林照顾人的心思还是很缜密的,我正需要,你就帮帮小忙,代替他背这个孩子一小段的路程吧,难为你了。” 凌青山倒没有拒绝和嘲讽了。 他双臂交叉放在胸前,风轻云淡地说:“事先声明,我是在看在你受伤的缘故上才同意的,不是心疼旁边无病呻吟的小公主,某个人可不要借此机会紧追不放。” “谁会这么小肚鸡肠啊!我又不是深闺怨妇。” 柳林林怨念地拔着地上的野草,嘟嘟囔囔道:“不就是脸长得好看容易讨女孩子欢心吗?中看不中用有什么好得意的……再说,我长得也不是很差啊……” 在小女孩的面前背对着蹲下身,凌青山冷淡地说:“要上来就快点上来,我的耐心可没有那么好。” 小女孩涨红了脸,绕过那一对宽阔的肩膀,轻轻圈住有些冰凉的脖子,趴在了凌青山厚实的背上。 凌青山起身,稳稳当当地迈开腿走路,就像是根本没有负担着堪比一袋大米的重量。 前面,赵元被柳林林谨小慎微地搀扶着,生怕会牵动了伤口。 他虽然平常想事情很简单总需要他人点拨,但在关心照顾别人这件事上确实如赵元所说,是个很周到细心的人。 如果不混江湖、不嗜酒,他可能早早就在奶妈业界里叱咤风云了,不会像现在这么两袖清风,兜里时常只有铜板,经常苦于掏不出一点银子。 相较于脸俊但嘴毒的凌青山,其实小孩子更喜欢像他这样,能抛下大人的矜持和他们开心做游戏。 所以,小女孩更喜欢凌青山而不更喜欢柳林林,这件事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难怪柳林林听到小女孩这样说后自信心严重受到了挫折。 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被别人推翻,还是因为那么扯淡的人、那么扯淡的理由,是个人都生无可恋地想拿块豆腐撞一撞头了。 柳林林想的很简单 他认为小女孩是被凌青山的凌厉的俊容给深深影响了,所以才会觉得这个嘴巴毒得可以气死一头成年大象的家伙竟然看起来温柔。 但被他视作扯淡对象,同时被他还隐隐有那么点嫉妒的凌青山则完全不这么认为。 他表面上是因为顾及赵元,看在对方的面子上才会答应,实际上也是想要试探一下这个来历不明的人的底细。 突然找理由搭上了他,难道真的只是看着他很温柔所以一时兴起吗? 凌青山可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好糊弄。 她肯定有什么目的,所以故意性情大转找上自己,至于具体是什么目的……只是自己此时此刻还无法清楚地知道。 凌青山正暗自思索着。 背上的小女孩突然出了声,轻声细语地羞涩道:“……哥哥,你……你有新娘子吗?” 凌青山不动声色地反问:“怎么,你没事无聊想诅咒我家里人?” “……”小女孩明显被噎住了。 她又很不好意思地说:“不是,因为哥哥你太好了,我就想,一定有好多漂亮姐姐跑着追着想要嫁给你。” 对于小女孩的夸奖,凌青山心里冷笑着,嘴里依然淡淡道:“哦……?我还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种话,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好。” 小女孩立刻道:“哥哥哪里不好,是那些人不懂得欣赏,你长得又俊、又能言善辩、又心思缜密、还武功高强。” “最关键的是……”小女孩的脸颊染起一片红霞。 “虽然你表现得冷酷无情,但若是有了放在心上的人,就会比谁都要在乎这个人的安危,默默保护着无时无刻不替对方小心着危险,又有谁会觉得这样的你不好呢?” “所以……” 话音未落,她的嗓音猝然变了,男不男女不女的低声呢喃着,满怀着恶劣。 “我就更加不能留你这样碍事的人继续跟着,去破坏我接下来的计划!” 挑唆决裂 凌青山的心脏猛然一滞。 小女孩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颇有些得意。 一双柔弱无骨的手圈着他的脖子更加勒紧,像是圈在脖子上挣脱不开的麻绳,直到吊死在房梁上一动不动。 小女孩吃吃笑道:“看来,你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很镇定自若嘛。” 凌青山表情冷冷,低声道:“……你是谁?” 小女孩狡猾地卖起了关子,“不好意思,你刚刚是在跟我说话吗?” “听起来似乎很急切,可是你的急切需求,我为什么一定要满足呢?将时间浪费在一个将死之人的身上可太愚蠢了。” “你是妖怪,你想杀了我们。”凌青山没有用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小女孩在他的耳边轻声呢喃,带着一种恶劣的玩笑口气。 “猜的不错,只可惜现在明白的太晚了,你们已经被我诱骗到了这片埋伏着陷阱和无数妖怪的森林里,可以说是插翅难飞,这里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啊,对了,顺便可以放一百个心,之后不需要操心你和你的同伴死后坟墓要葬在哪处。” “其它妖怪们会万分感激涕零地双手合十,好好崇敬一番你们舍己为人的精神,然后怀着这份崇敬之情把你们的血肉全都啃食得干干净净,绝对不会遗留下一点剩余的。” “到时,你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伙伴们被痛苦地、慢慢地啃食吧,想必那场景一定格外具有另类的美感哈哈哈……” 凌青山怎么能忍。 小女孩一屁股摔在地上,还没等抬起头,就迎面的一剑,毫不犹豫地冲她的眉心凌厉刺来。 哇的一声,她收起了原来恶毒的一面,立刻好像受了天大的欺负一样嚎啕大哭。 眼看着,剑尖距离眉心只差一毫米,却在突然之间停下了。 凌青山当然不可能会因为小女孩哭了就同情地放过她,更不会认为对方刚才只是在无伤大雅地开玩笑。 弱小无辜的人皮下分明隐藏着嗜血、歹毒、残忍、无情,这些几乎要从她说出的每一个字里满满地溢出来,流在地上汇成一条河。 她根本就不是人类,先前的可怜兮兮全是在演戏。 恐怕所谓的伙伴们早就被她和其它妖怪吞吃到了腹里,直到在胃里消化得舒舒服服,舌头舔了舔嘴边期待着下一顿饱餐。 还有她口中那唯一能够打败妖王的神圣宝石,肯定也没有一个字是真实的,全是假的,为的就是以此诱惑他们乖乖地自愿一脚踏进火坑里,下一刻成为它们肚子里待消化的美食佳肴。 他怎么可能会留这样的一个祸害在身边,她已经洗脑了赵元和柳林林,再任由她活下去,知道真相的人恐怕到最后真的只会剩下自己了! 欲除之而后快,才是他此时此刻的脑海里的唯一想法! 但他的剑,却还是停下来了。 不,这不是他自愿的停下。 而是任凭如何用力都动弹不得,僵持在半空中的迫不得已。 凌青山怒道:“柳林林,你给我放手,我一定要马上杀了她!” 柳林林赤手空拳抓住了凌青山的剑,他的手不是钢、不是铁、更不是金银,理所当然地会受伤、会流血。 血从剑身上缓缓流下来,顺着剑刃一滴滴地掉在地上,晕开了不少的血花。 不多时,这些血花大概就会被他们之间升腾的大量怒气影响,渐渐凝固成一块一块。 柳林林怒气冲冲地说:“赵元,你是疯了吗!” 凌青山的视线对上柳林林的双眼,他那愤怒快要燃烧起来,要一起把他和对方燃烧殆尽。 “……你觉得我疯了?” 柳林林怒斥道:“不然呢?居然企图杀害一个和你无冤无仇的无辜孩子,这不是疯了又是什么?难道要我觉得这就好像在喝早茶一样正常自然吗?” “我还原本以为你只是疑心病过重,是可以继续忍受、能够被谅解的,但我没想到你竟然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是因为杀了太多的人,所以已经让你麻木不仁到无所谓手里沾的是谁的血了吗?凌青山,你真该去看看自己是不是有病了!” 话音刚落,柳林林就把剑一甩。 他手里流出来的血,也被甩溅了对面站着的凌青山的半个衣裳,衬得这个场面十分针锋相对、暗潮汹涌。 他拉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女孩,小心翼翼地将她保护在自己的身后,眼神不善地瞪着面前的凌青山。 仿佛面对的是没有根本人性伦理,随时都会伺机扑上来,一口咬碎他们全身骨头的山林凶兽。 凌青山知道柳林林很偏袒小女孩,但没有意料到他居然这么偏袒。 连一丝解释的机会都不留给自己,就直接下了结论,将自己定义成了一个无差别杀人的疯子。 凌青山咬牙道:“你压根就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柳林林嗤道:“我当然不会清楚,一个已经疯了的人的想法,要让一个头脑正常的人怎么去猜?” 凌青山恨铁不成钢地大吼:“那是因为你被蒙蔽了,被她的无害伪装给洗脑了!” 他指着躲在柳林林身后的小女孩,小女孩被他指着,害怕地缩得更里面了,眸子里泪花朵朵,显得尤其惹人爱怜。 见此,柳林林心疼极了,同时也让凌青山吼得越发气急败坏。 “她不是和我们一样生理的人类,就是个妖怪!你看到的仅仅是一张披着的人皮。” “从刚开始到现在的所作所为,就是想借着挽救同伴们、打败妖王的理由让我们一步一步走入陷阱,然后再毫不费力地将我们通通弄死。” “难不成到了现在,你还没有察觉出来其中一丝一毫的不对劲吗?那么多的破绽、那么多的诡异,我都看出来了,你为什么就不明白!” 柳林林冷静地说:“我看出来了。” “……你看出来了?” 凌青山不禁呆愣了一下,接着他不敢相信地又问:“你真的看出来了?你真认为我刚才说的全都是真的?” 柳林林嫌弃道:“对,我看出来了,但我看出来的不是她是妖怪,而是你真已经疯的不能再疯了。” 凌青山万万没想到,柳林林在听了他那么多的解释后得出竟然还是这样的结论。 ……宁愿相信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也不愿意相信同生共死到现在的同伴。 柳林林转过身牵着小女孩的手,满脸冷漠地背对着他。 “你太危险了,根本不能保证下一次被架在你的剑旁边的人,会是我们其中的哪一个,所以,请你离我们远点,否则别怪我们不留情面。” 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凌青山不敢置信地问:“……你……是要赶我走?” 小女孩忽然紧抓着柳林林的手,柳林林低头看去,那一双眸子里的浓浓恐惧刺得他的一颗心都要疼了。 回握住小女孩的手,柳林林给予她无限的安抚和温柔,同时也对凌青山开口说出的话显得比刚才还要冷酷无情。 “你可以这样认为。” “……”凌青山觉得自己受到了不可原谅的背叛。 忍不住拳头攥紧。 柳林林口中那简短到仅仅的七个字,好似挖心一般在他的胸口开了个不可愈合的大洞,连疼痛都没有了,留下来的是无地自容的屈辱和失望透顶。 “好,好,好……”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向旁边摊开手,又放下来,像是即将走向悬崖的人一样认为世界上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头也不回,就这样独自地转过身。 留下的,只有嘲笑的语气,在背后孤零零地碎了一地。 “我,如你所愿。” 柳林林抿嘴,手不由自主地攥紧。 小女孩眼角的余光瞥向背后,嘴角微微翘起,一副奸计得逞的肆意妄为模样。 “凌青山!” 赵元追了上来,他站停在凌青山的面前,脸上是不希望他离开的急迫。 “你不要听信柳林林说的那些胡话,他一时气头上所以脑子不灵光,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有什么我们可以好好说啊。” 凌青山摇摇头,自嘲地笑笑。 “不需要了,反正我就是个杀人成狂的疯子,跟着你们只会妨碍你们,还不如离开,也不会有人被突然发疯的我给一剑捅死了。” 赵元苦口婆心地说:“不要说这种气话,你怎么可能会突然发疯要杀我们,一路上生死与共,说好了要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我不会允许谁被抛弃。” 凌青山看着赵元,目光炯炯。 “赵元,你是个好人,但我已经无法再留下来了,有她就没有我,而柳林林是不可能让她离开的……我……抱歉,你们……珍重。” “凌青山!凌青山!” 凌青山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赵元伸出的手垂落下来,心里说不上来的失落和酸楚。 肩膀上的伤又开始疼了,他却没了心思顾及。 只能站在原地,久久不能离开。 ……为什么……明明之前一切都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苦肉计 路上,赵元一直都没有说话 他独自一人在树下的阴影里走着,脸上没有任何流露出来的表情,就像真的变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偶。 此时此刻的气氛很不好,没有什么比这个时候更加古怪了。 柳林林实在受不了现在这股死寂的沉默,伸出手来想要搀扶肩膀有伤导致走路不方便的赵元。 赵元却在一瞬间避开了他伸过来的触碰。 指尖,连衣料的边缘都没有沾到,僵持在半空中显得非常的尴尬。 赵元下意识做出了动作后,才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他瞧着柳林林脸上的那难堪表情,张开口本来想说些什么。 但一想到先前凌青山带着满脸的失望透顶,转过身孤零零离开的背影……那本来要从嘴里吐出的解释就再也吐不出来了。 他闭紧了嘴,心里难以忽略诶升起一股难受的复杂情绪,像被拥挤的河流压得死死的,淹埋在厚实的泥土里一样呼吸困难。 ……但要怪谁呢? 是凌青山?还是柳林林? 不……他不能去责怪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 凌青山当然没有错,只是为了所有人的安全,所以他用怀疑的目光审视一切、防备一切。 因为在他的眼里,没有什么高低贵贱,只要是人就都算得上是有危险的敌人,这是杀手的心理病,区分的差别不过是过去和未来的分别罢了。 那么是柳林林错了吗? 当然不是,他只是太过于感性化了,习惯性地相信周围的事物都是美好的,殊不知,很多东西越美艳动人就越是剧毒。 他经历的实在太少了,活动的范围往往冲不出简单又舒适的包围圈。 无忧无虑的日常生活再加上直到今天为止也才十九的年岁,使得他根本无法理解进去凌青山为什么会这么想、这样做。 终究……还是太年轻了。 赵元怪不了两个人的其中之一,他选择的只有悔恨地责怪自己。 他现在是整个团队的核心,理应承担起这个重要的责任,把自己拧成一根结实牢固、扯不断的绳去系住团队里的所有人,不让他们互相越走越远。 但现在,这根绳子却断了,这全都要怪粗心大意的自己。 如果……如果自己可以更努力些……多分心思给凌青山和柳林林……多多照顾他们的感受。 或许他们就不会互相埋怨愤怒而生出间隙来,也不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 赵元被深深的自责和悔恨纠缠着。 这感觉是这样的紧揪着,可他此时却无法随便找一个人去诉说,唯有闷在心底的最深处,让其慢慢腐烂,直到散发出控制不了的臭味。 柳林林看不懂赵元的心。 他看到的是皱眉,抿嘴的赵元。 不知道,对方的心里恨不得有人拿着鞭子去鞭打自身,好让心底好受些。 他只知道,赵元毫不犹豫地避开了他伸过来的触碰,甚至拒绝与他进行言语甚至是目光上的交流。 而造成对方这样异常冷漠对待自己的原因,他能想到的,就只有不久前凌青山的离开。 意识到这一点后,柳林林面无表情…… 开什么玩笑,他怎么可能做到面不改色?! 他真的很不想这么矫情地去觉得,但这时的他,确实清晰地感到了一种出离的失落和无法接受。 ……为什么,难道赵元也和凌青山一样认为是自己做错了吗? 柳林林直接开口问了,不然,他觉得再继续忍下去,自己真的会被这种出离的失落和无法接受给折磨致死的。 “……赵元,你是讨厌我吗?” 赵元没想到柳林林会突然这么直白地问话。 他抿嘴,沉默了良久后终于道:“……你想多了。” 柳林林不能接受这个棱模两可的回答。 “那你为什么不肯让我接近你,哪怕对视一眼,你在生我的气对不对?是气我,气走了凌青山对吗?” 赵元本想否认,可他下意识地迟疑了一秒,也就是这一秒,让柳林林瞧出了他心里的犹豫不决。 ……说不失落,是假的。 但说还是意识不到错误,是骗人的。 冲着凌青山的气撒完了后,他确实有些后悔了。 回想起集会上的点点滴滴,凌青山对自己嫌弃又无奈的隐隐包容,突然认识到不该如此草率从事,至少应该让对方把反对的理由说得通透才对。 但人已经走了,再后悔也追不上了,此时此刻又能说些什么呢? 柳林林知道自己该道歉,不光是对凌青山,还得对着赵元。 但他不能,他清楚自己一旦道歉,凌青山就会让他把小女孩给抛弃了。 赵元一向顾全大局,他犹豫再三肯定会委曲求全,听从凌青山的想法丢下小女孩置之不理。 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让所有人总算能够和睦相处的唯一办法。 可柳林林做不到。 他无法抛弃一个幼小的孩子,让她孤身一人留在这个鬼地方。 这行为跟当初因为家里太穷,而把小手拿不动笔写字的自己,卖给在人贩子的亲身父母有什么不同? 过了那么多年,他始终忘不掉,在元宵节的大街上再一次碰到他们的场景。 他们看起来老了很多,发髻有了几丝银白,也富裕干净了很多。 怀里抱着一个脸颊圆嘟嘟的孩子,拿着糖葫芦和拨浪鼓逗弄着应该喊一声他作哥哥的幼小弟弟,笑得是那样的喜气洋洋和快乐。 望着那其乐融融的一家人,他的脚仿佛生了根似得固定在了地上。 他可以走上去,唤一声父亲、母亲、弟弟,但他知道,那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早就容不下他了。 看见了自己,他们或许会狐疑,然后突然想起来,猛然大惊害怕他要报复,于是掩饰地骂他几句哪里的疯子、乱认亲人、滚滚滚,最后抱着孩子慌不择路地逃走。 所以,他什么也没有做,就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慢慢转过身,迈开腿,身影消失在灯笼照不到的黑暗里。 ……酒,是个坏东西,只会越喝越醉,只会越喝越难受。 成瘾,却没有任何好处。 但若是没有了它,也许他压根就没法在肮脏的街头巷尾那么简陋的条件下取暖,更熬不过过去的那么多个寒冷的冬天。 那么多的孩子,他眼睁睁地看着死了。 有的因为讨不到钱被活生生打死、有的企图逃走被断手断脚、还有的卖给了居心不良的人做了皮肉生意。 在这样的地狱里,他何尝不恨自己的父母、不恨人贩子。 可再恨又有什么用呢,没有后悔药可以吃,他唯有默默忍受这一切,让自己快速成长起来。 孩子的时期一天天地消失在身后。 他学了武功,反叛后让罪有应得的凶恶人贩子进了衙门,解放了被压榨价值的孩子们,经常去看望他们,生活困难了便送些银两。 虽然银两常常不够,自己过得有些艰难,但看着他们的笑脸,一切都值得。 日子仍然在继续,买酒,却停不下来了。 有时,他也挺羡慕秦时的。 没有太多的感情压在身上,除了有些叫嚣着要杀了前魔教教主的人制造的小麻烦,活得就像水里的鱼一样自由自在。 他也想这样,但不行,可能永远也无法做到。 手忽然被牵住,他低下头,看到了满脸写着害怕和不安的小女孩。 恍惚之间,似乎看到了大哭着紧紧拽着亲生父母的手,却被他们烦躁地一把扯掉,被人贩子抱走的眼睁睁望着亲生父母数着钱的幼年自己。 不禁回握住小女孩的手,好像握住了当初被抛弃了的自己。 赵元看着他,那双眼睛仿佛在说话,说些让他和过去放手的话。 “柳林林,我们带凌青山回来好不好?” “……”柳林林张开嘴,想答一个好字。 可,那时不时刺痛着他的回忆又浮现在脑海里,无比清晰,令人浑身颤抖。 他慢慢地闭上了嘴,再开口,便是毅然决然。 “……除非他让这个孩子留下,不然,你说的想法绝不可能实现。” 赵元难得一见的愤怒了,他的脾气一向很好,除非是有人故意要和他吵,但现在他终于忍不下去了。 “你为什么总要这么固执己见?难道那些气话都是真的,在你的眼里,凌青山就是个杀人成狂的疯子吗?我不相信,你真的完全看不见他对我们付出的那些好!” 柳林林沉默地歪过头去,不看他。 “……反正我没什么好说的。” “……”赵元的整个肩膀都垮掉了,不管怎么努力,他这根系着团队的绳子终究还是断了。 柳林林紧闭着嘴,他已经装不下去了,只有先行一步离开赵元的视线里,才会使得自己在这凝固了的气氛里喘息。 赵元没有去阻止柳林林的疏离,或者应该说,他已经没有能力去阻止什么了。 他的神情很疲惫,不顾受伤的肩膀在疼痛,自暴自弃地一拳打在树干上。 “……秦时,拜托告诉我……如果换作是你这时会怎么做……我真的……真的已经撑不下去了……” 新计划 扒掉前面横七八竖缠绕着的藤木,一座残破的城堡废墟出现在视线里。 三颗颜色各异的宝石,就放在废墟中央的台座上,周围荒凉一片十分安静,却令人感到忽然的惶惶不安。 小女孩看到那三颗神圣宝石,惊喜得要从地上跳起来。 “就是它!那唯一能打败妖王的神物!哥哥,我们快把它取下来吧。” “等一下。”赵元皱眉。 他越看越觉得其中另有蹊跷,可就是说不出来这个蹊跷的点在哪里。 “……这里好像有点不太对劲,还是先检查一下这附近有没有机关,不要着急进去废墟里为好。” 一听这话,小女孩忍不住开口抗议。 “唯一能打败妖王的神物就在眼前,只要迈开腿走几步,连气都不用喘就能轻松到手,干嘛还要浪费时间检查来检查去的?” “还是说,你们是瞧着和妖王的大战近在咫尺,心里头害怕了?” 说着说着,一改之前胆怯的软糯模样,态度不是不好而是非常不好,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她异常恼怒。 “我就知道,大人们全都是不守信用、贪生怕死的家伙!” 赵元眉头一皱。 “……我想我刚刚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这是从长计议,不是临时反悔。” “不要忘记了,我们一开始并非一定要帮助你,相反随时都可以抛弃在路边,我希望你能清楚地意识到这点,把之前高高在上的口气改得好听些。” 小女孩愣了下,更加生气。 “我免费提供情报,还不顾危险地带领你们到这里来,一路上多少妖怪阻拦,我有逃跑吗?我都这么努力付出了,竟然还凶我,你怎么能这样!” 看着小女孩相当的理直气壮,赵元不舒服起来,隐隐有些不耐烦了。 他的语气不再和颜悦色,冷冷地说:“我要纠正三点。” “第一,你是为我们免费提供了情报,的确不能否认,但这不是你在帮忙我们,而是你在恳求我们帮忙。” “只要我们想,完全可以无所谓的视恳求如无物,不踏进这趟浑水里,再则是我们先救了你,一恩抵一恩早就两不相欠。” “第二,全程在消灭妖怪的是我们,你一点忙也没有帮,说句不好听的现实,不止没有帮忙还帮了倒忙,一路上充当的一直是麻烦的拖油瓶。” “第三,你当然可以中途逃跑,但在这里妖怪遍地,你只有一个人,哪怕花十年也逃不出去这个鬼地方,更实际的情况是刚踏出去一步就死翘翘了。” “你的保护伞是我们,而你不光享受着被人百般呵护的服务,还不需要付出点滴的代价。” “这笔躺着吃白食的交易,我不太懂,你怎么会觉得自己的功劳最大最高,居然还有不满?” “你还小不能做太多事,我理解,但什么事都不做还理直气壮地嚷嚷着受到了委屈,那就不是年纪小的问题,而是脸皮厚得不能再厚,该叫人拿刀给你削一削了。” 小女孩被赵元怼得词穷,一时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不由得气噎,那张稚嫩面容都扭曲变形。 尽管两秒内立刻将其收敛。 但那一闪而过来不及藏起的不似正常孩子的阴毒眼神,还是被赵元敏锐地捕捉到了。 这下,赵元的眉头皱得更蹙了。 他回想起了凌青山曾经怒不可遏下对柳林林说过的话——‘她不是和我们一样生理的人类,就是个妖怪!你看到的仅仅是一张披着的人皮。’ ‘从刚开始到现在的所作所为,就是想借着挽救同伴们、打败妖王的理由让我们一步一步走入陷阱,然后再毫不费力地将我们通通弄死。’ ‘难不成到了现在,你还没有察觉出来其中一丝一毫的不对劲吗?’ 此刻,赵元脱离了先前半信半疑的猜测,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察觉到问题所在了。 他终于意识到面前这个小女孩恐怕是真的有问题。 不然,一个一直胆怯的孩子为什么会突然之间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要知道,她先前表现得可是可怜又软糯,关心人的善良和心疼都差点写在脸上了。 这种蛮横不讲理的态度、阴毒的眼神、自大狂的语气,仿佛落雁山庄的扬罗、北宫王府的月琼活生生地又复活了站在了眼前。 不,应该说是比那还恐怖。 她不光具备了扬罗偷梁换柱的逼真演技,还融合了月琼能挑会掐的手段,甚至还变得高超不留痕迹了,真是想不被骗下套都难如登天。 他深深后悔了,自己实在是对不住凌青山。 不该因为半信半疑,就处处在本来该表态相信他的立场上犹豫地举棋不定,现在轮到他来切身体会那种发现了问题却谁也不相信自己的痛苦感觉了。 如今,凌青山已经被逼走,只剩下了他和柳林林。 把对方的伪装撕下来,在现在的情况下难度着实太大,任凭自己怎么依据片段分析,不惜和凌青山撕破脸皮的柳林林大概也绝对不会对她产生怀疑。 他得另外想个法子,设计让对方自己不小心露出不容忽视的马脚来。 在此期间坚决不能进入那废墟之中,不管用什么借口,自己都必须这样做! 小女孩瞧着赵元的脸色不变,但瞥向她的眼里已经不再有丝毫的关心和理解了,是冷漠,与凌青山没有分别的漠然置之。 她的心猝然一震。 明白自己刚才急迫想要把他们尽快丢进陷阱里的心思已经暴露无遗了。 赵元大概清楚地瞧出,开始不相信自己可怜巴巴的说辞了,并且在不动声色地思量该怎么料理自己了。 她咬牙切齿,心里暗道糟糕。 不妙,这可真是天大的不妙。 还没有将他们引入陷阱,自己反倒要掉了马,所有的准备和心思都要变成竹篮打水一场空,怎么能不令人气急败坏想要骂娘。 这时,她突然想到什么,用眼角的余光瞅了瞅一旁的柳林林。 对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利用这个傻子为自己谋取一条生路。 不费多大气力,她眼眶一红,泪水哗啦啦流下来,抽抽搭搭地说着话,虽然哭得样子丑得很,但胜在看起来真情实感极了。 “我只是想要救出我的伙伴们,离开这个吃人的鬼地方,想家、想爸爸妈妈难道有错吗?你们这些自私自利的大人简直肮脏透了!” 她决然地抹抹眼角的眼泪。 “……好,反正我在你们的眼里就是个只会帮倒忙的拖油瓶,那么累赘的我就自己一个人去拿神圣宝石,不需要你们,我去和妖王决斗也能赢!” 话音未落,她就转过身,几步冲向废墟的台座前。 见此,各怀心事的赵元和柳林林同时失惊打怪,下意识地想要扯住她的手臂。 柳林林是怕她触碰到什么机关遇到意外。 赵元则是想提防这个狡猾的小鬼又使出什么鬼计来。 但那速度简直快到让人匪夷所思,再加上废墟座台与废墟外面的距离本来就不远,他们连追了几步,就要抓住衣袖却还是千钧一发地抓了个空。 眼睁睁看着,小女孩的手触碰到了三颗神圣宝石中的一颗后竟然就连带着宝石凭空消失了。 只剩下另外两颗静静地放着,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与大变活人完全相反的戏码在面前上演,且让人根本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站在废墟里的两个人都不由得动作呆滞了。 赵元猜测了很多,但就是没有想到居然还能有这种令人万万没想到的突变发生,更没想到这三颗神圣宝石竟然还能把人给传送走。 虽然不知道会传送到哪里去,但想必,一定不是什么让人心情舒畅的地方。 不过也好,她一走就少了棘手的麻烦,正好可以重新追回凌青山,商量接下来如何逃出这个鬼地方的打算。 赵元刚放下压力,就不经意地瞥到柳林林的手指即将要触碰到宝石。 他立刻抓住对方的手,“柳林林,你疯了吗?这是要干什么?” 柳林林异常冷静地说:“我要去找她,很有可能她会遇到危险。” 赵元抓着他的手不放,怒斥道:“你去找她才是找死!我们应该先去和凌青山会合。” 柳林林说:“凌青山会去救她?” 赵元哑了,但现在不能任由着柳林林的性子,他硬着头皮说:“当然会,我会劝他的,相信我。” “……”柳林林的手放松了,“好吧,我相信你。” 见此,赵元警惕心放松,也顺便放开了抓着柳林林的手。 “好,那我们先……” 还没有说完,他就看到柳林林伸出手,碰了其中一个宝石。 赵元不敢置信柳林林竟然耍了个花招,他脱口而出道:“你不是答应了说相信我,原来是在骗我吗?!” 宝石突然发光,光芒万丈消失的最后时刻,柳林林冷静地说:“我当然相信你会去劝凌青山,但凌青山不可能答应,你可以不用来找我,我会自己带回那个孩子的。” 光芒消失,台座前只剩下了赵元一个人。 他咬牙,明白了小女孩的用计,骂了一句脏话。 “该死的!” 套中套 虽说柳林林冷静地表示不用来找他,他一个人就能行,但赵元怎么可能会放心地随他。 现如今也只有跟着进去,只是不清楚里面会有多少未知的危险,一旦着了她的道就真的玩完了。 赵元不禁灰心丧气地想。 ……唉,倘若秦时在这里,一定能防范于未然把阴谋掐灭在萌芽之时,他们也就不会沦落到…… 他突然清醒,发现自己又下意识地陷入低沉的失落里了,立刻皱眉斥责自己。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在想这个,即便再怎么自怨自艾,对于结果来说依然没有任何用处。 不能每次都把希望全部积压在秦时身上,颓废只会浪费时间。 还是再另外寻一个人帮忙,而那个人……嘴上尖酸刻薄着,心里应该会同意的吧。 可是…… 他犯了难。 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能在这么开阔的地方找到凌青山,更不确定柳林林还有没有命可以继续等着他们赶到。 皱着眉头,思来想去排除掉多余的选择后,最后,还是只能自己硬着头皮上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心不可不谓是沉重。 此去凶多吉少,再加上他的伤还疼着渗着血,可能一不留神就把命给丢了,但形势所逼只有出此下策。 吐了口气,手掌覆盖在台座上剩下的一个宝石,手心在冒汗、心跳在打鼓,可依然坚定不退缩。 意料之中的光芒四射,过强的亮光刺得快要睁不开双眼。 等到终于能适应,才发现身体被分解变成一颗颗的小粒颗粒,流动着躺在摸不透的光里,周围的光,以一种说快不快说慢不慢的速度变换着各种颜色。 身为一个普通古代人,赵元在下决心前,原本以为自己不论发生什么都能沉稳应对。 但当亲身经历这超乎想象的奇异现象时,他再也绷不住,三观整个都震碎了,表情呆呆的。 ……把人的灵魂取出来,装进木偶里还能勉强用奇门遁甲来解释,这他妈要怎么说?还是人吗?是人能做的事吗? 直到这种奇异现象持续了起码有半柱香,本来的无比震撼逐渐变成了麻木。 ……到底要在这团光里躺到何年何月啊…… 如果不是因为身体不能动弹,他甚至百无聊赖地想转个身睡一觉,更是后悔地想着,早知道就应该多带个软软的枕头来,也不至于脖子一直这么躺着磕碜。 就在只能朝着天花板干瞪眼时,忽然在某个方向出现了一个类似于纸片片的东西。 那东西远远看着不大,只有一个手掌大小,被光朦朦胧胧地遥远遮掩着。 他的好奇和警惕心发作,忍不住去盯着看。 无奈那东西实在是太小了,又是那么的遥远,唯一可以看清楚的就是里面有个人,有头如雪一般的白发…… 慢着!有人?白发? 他一个激灵,睁大眼睛试图去仔细辨认,但忘记了自己的眼睛不是高倍数望远镜,下一刻,那东西就要远远地从视线里飘走了。 心里浮起一个细思极恐的念头来,狂跳的心脏在这个时候根本无法平静下来。 他再也忍不了,当即就喊道:“是你吗?秦时!” 那个人似乎听到了他的喊声,隐隐约约有转过头来,朝他这边看过来。 突然,身边炸开来几簇几簇的白光,赵元被自己下意识流出的生理性盐水给模糊了眼前的视线。 毕竟是肉眼凡胎,抵抗不住这快要刺瞎人双眼的白光。 大脑于是在第一时间做出了保护举动,用为什么又能动弹了的手严严实实地在眼前遮盖。 等到白光终于消失,遥远的小纸片也要不见了。 他着急地挽回,“不!等一下!” 没等话说完,感觉身体一轻,身下面一空,周围变换着的光瞬间被黑暗吞噬殆尽,连挣扎一下都没有。 取而代之的是垂挂着晶莹剔透的灯的天花板装饰,一切仿佛又恢复了正常。 场景变化的太快,他还来不及准备,差点一踉跄重重地摔跪倒在地上,幸好抓住了帘子旁边垂落的一根穗花绳子做了个缓冲,才不至于出糗。 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嘴角苦涩地弯下。 这个时间段,秦时不可能已经被无名赌徒算计了,只有一个可能…… 终究……还是错过了…… 只是此刻,还不容他想这些有的没的。 暂时把这份苦涩抛开,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警觉地扫视着所有能看到的地方。 这里很宁静、很圣洁。 到处都是白色和晶莹剔透的石头,犹如为了祭拜天神专门建造的场所,观察了这么仔细,也看不见一个长得奇形怪状的丑陋妖怪。 他无语地嘴抽了。 ……这真是妖王的大本营?确定没有误入到哪个上古大神的家吗? 虽说每个人欣赏美的角度确实都不尽相同,但这妖王的审美也太与众不同了吧,是出了点偏差吗?根本是亿点点啊! 走出里面这块地方,赵元来到了外面。 踏在柔软的青青草地上,嗅着空气中的花香,仿佛置身于桃花源,依旧感受不到一丝一缕的危险。 ……自己究竟被传送到了哪里?这都什么时候了,老天爷,不带这样闲着没事戏弄我的吧! 急得想要挠头,却不经意间发现了不同寻常的疑点。 这是…… 他皱眉,望着面前巨大的白色宫殿,电光火石之间忽然想到了什么。 这个建筑物……这个建筑物不就是他们刚出小村子时远远看到的,被大片茂密树林阻碍,极远的那几座高高耸立的山峰后面,只露出一点点闪闪发亮的宫殿塔尖吗? 他瞠目结舌,总算明白了自己被传送到了哪里。 合着兜兜转转了一圈,又弄拙成巧地回到了最开始的目的地。 又走进宫殿内部。 在四处敲敲打打下果然找到了某个开关,按下去,中央的地面上轰隆隆地升起一个像是用于传送的古怪图案。 赵元自然不会冒着危险走进去。 抽出一根窗帘的穗花绳子,丢在古怪图案的上面。 蓝光从古怪图案的缝隙里缓缓散发,落在上面的穗花绳子就这么无缘无故地消失不见了。 随着它的消失,缝隙里散发的蓝光也渐渐没有了。 他摸着下巴,琢磨着。 ……这是故意设下的陷阱,还是可以使得他们逃出生天的传送装置? 还是需要实践才行,但……该怎么最小化的规避可能存在的危险呢…… 突然想到了个主意。 动手去收集宫殿里所有的穗花绳子,打个结,把它们合并系成一条长长的绳子。 然后在自己的腰上系成一圈,打个结实的结,另外一段则系在附近的柱子上。 所有的准备完毕,他深呼吸一口气,再吐出来,迈开腿,自己站在了古怪图案上。 蓝光从古怪图案的缝隙里缓缓散发出来。 先前有过了穿越经历,他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就算一进去被铺天盖地的妖怪们集体围殴也不在怕的。 周围的场景瞬间一变。 阴森的气息浓重,好似一个蜿蜒曲折的地牢,唯一可见的就是周围寥寥无几的燃烧火把,显然不是什么可以轻松野餐的好地方。 地面离脚就差了几厘米,地上还有之前传送过来的一根穗花绳子。 把腰上的绳子解开,另一边的绳子就卡在天花板上面,尝试着拖动绳子,一截缩回天花板里面,一拔又被扯了回来。 见此,心里有了数。 把距离这里最近的一根火把吹灭,再将绳子紧紧系在上面,以防止绳子不知不觉间又飘回了宫殿上层。 一切妥当后,他打算去找柳林林。 找到后便立刻带到这块地方,顺着这跟连接着奇异空间的绳子爬回宫殿上层。 等开始谨慎地探索这个好似地牢的奇异空间时,才察觉这里地形复杂的就像个走不到尽头的迷宫,而且这的妖怪……真他娘的多! 靠着墙壁,抹汗。 他又在墙壁上画了个圈,不知道这是多少次留下的印记了。 靠,他被逼得忍不住骂脏话,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柳林林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上面忽然传来一阵锁链摇晃的声响,十分激烈。 赵元瞬间紧张起来。 他尽量不发出一点响动地慢慢走上去,门没锁,便用手里的拐杖支着缓缓推进去。 宽阔到夸张的空房间,一个人就在里面垂头跪着,钉在墙壁边的铁链系了四肢,想趴不能趴,想躺不能躺,仿佛蜘蛛网上的虫子。 那个人,他怎么可能会不认识。 他抓住对方的肩膀,焦急地喊他,“柳林林,你怎么样?还能不能听到我说话?” 手里的人好像没了骨头,没有任何反应,赵元有了不妙的预感。 柳林林的头往左一歪,露出了乱发下的面容。 看到面容,赵元在浑身颤抖,手指不由得松开。 ……那张脸上,鼻子、耳朵都在,除了两个没有眼珠子的血洞,以及空荡荡的嘴里,身上……的所有骨头……竟然已经被全部打碎了! 决战前夕 “……是谁干的……到底是谁把你伤害成这样的?” 从震惊里回过神来,赵元愤怒地吼叫,像被关在笼子里的一只狮子,除了泄愤地咬栏杆之外什么都做不到。 “……哈……呵呵呵……” 一个笑声在空空如也的房间里低沉地响起。 “是谁?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 赵元环顾四周,不见一个人影,更加怒道。 “……脆弱的人类、可悲的人类……瞧瞧你现在的模样,如此的虚张声势,看到伙伴痛苦不堪的惨状令你的心都颤抖了么。” “这就是前魔教教主的朋友?控制不了害怕地颤抖?真是令人难以言表的大失所望啊……” 角落的黑暗里,潮湿腐朽的房间里悄无声息地混进来一股腐臭味,仿佛放了几天的隔夜饭又倒进了泔水里发酵一样恶心。 “是你!” 赵元睁大眼睛,随即咬牙切齿。 小女孩从黑暗里出现,一脸嘲讽又带了些怜悯。 身上散发着猎食者的气息,慢悠悠地逗弄着掉入陷阱的可怜猎物,不着急享用这盘已经是囊中之物的大餐。 若是放在平常,赵元会表面上默不作声,脑子里则快速地计算着各种应急计划,最好把危险降低到最小,实在打不过就战略性撤退。 但此刻,他愤怒地恶狠狠地瞪对方。 如果这是梦,早已经抑制不住杀心,恨不得用眼神在对方的脑额前烧出一个贯穿后脑勺的深洞。 被这样杀人的可怕视线注视着,小女孩不怒、不怕,反而开怀地笑了。 独属于孩子的稚嫩笑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着,应该是悦耳动听的却听着格外瘆人。 “多么恐怖的目光啊,是多么地想要杀了我,才会露出这样不寒而栗的目光来啊。” 笑声猝然消失。 她眼睛眯起,傲慢地讽刺,表情变得比变脸还快。 “蠢货!猴子一般低智商的低等动物,就凭你,也想杀了我?让五匹马向外拉扯着身体直到崩裂吗?还是绑住手脚扔进水里淹死?” “手段跟猴子们互相朝对方抛石头的举动一般无二,几千年也未进化出更高效、更高级的方法,人类真是废物,废物一群!” 稚嫩的孩童声音回荡着碰撞,仿佛魔音穿耳不能忍受。 赵元再也无法忍耐,眼里迸发出止也止不住的波涛汹涌的怒火。 若不是因为她这个披着羊皮的狼挑拨离间,凌青山怎么会被逼走?柳林林又怎么会落得现在这个残样? 他要是还能冷静,那根本就是没有心! 此时此刻,遮天蔽日的杀心已起,缺的就是手里一动,立刻弄死面前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情形却突然之间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身后大片大片的黑暗似乎有了生命力,潮水般涌上来逐渐吞噬了她、融化了她,伸手不见五指的一片漆黑里看不清那张欺骗所有人的娃娃面容。 忽然,有人在隐隐啜泣。 “好痛……我的腿、胳膊好痛啊……为什么我还活着……爸爸妈妈呜呜……” 一张娃娃脸,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高度和角度螺旋地转着圈,最终下巴朝上,头发垂下地暴露在赵元的视线中。 和小女孩长得一模一样的脸在含泪啜泣。 “手、脚都被咬断了,血流了一地,我好害怕,不可以再和爸爸妈妈在一起了……好想活着……可我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好痛、好痛……” 那张娃娃脸又转了个圈消失在黑暗里,一瞬间无数个男男女女的痛苦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呜呜……让我死吧……” “不要!我不要死啊!” “我的身体……去哪里了……啊啊?” 这些痛苦的叫唤声此起彼伏,仿佛十八层地狱里怨灵的恨意交织成了一曲演奏,钻进人的耳朵里摧残着岌岌可危的心灵。 “咿呀嘿嘿……嘻嘻嘻……” 黑暗里,一张熟悉得不能再让人熟悉的人脸显露出来,竟然是无名赌徒! 他的出现太过诡异,唯一露出来的脸上带着某种意味的诡异微笑。像猪皮贴敷在烂肉上。 “觉得我的收藏品怎么样?喜欢吗?” “你……你究竟……” 赵元像变成了一个破旧的鼓风机,声音卡在喉咙里来来回回倒不出来。 这场景太过恐怖,要用针刺入大脑里面一般令人无法形容的感到恐惧,只能站在原地,通过呼吸空气来给予理智的一点点支撑。 “看不清楚吗,还是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吗,那就让你的一双眼睛瞧得更清楚、更仔细一些吧!” 有东西在地上黏糊糊地蠕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一个庞然大物慢慢爬出来。 烂肉,一坨腐臭的烂肉。 十几个男男女女的脸庞附在这一坨腐臭烂肉表面,有的泣不成声、有的悲伤、有的怨恨…… 他们是如此的绝望,置身于地狱的哀嚎和啜泣。 赵元的灵魂在发出颤抖的尖叫,脸色惨白得像抽干了血。 无名赌徒的脸就在这坨烂肉的最上面。 不怀好意的语调和低沉的笑声响起,比之前听上去更加的压抑,仿佛……魔鬼在弹骨奏乐。 “美丽漂亮吧?我的这些收藏品是不是令你羡慕了,这可比瓷器、珠宝不知道要精彩绝伦多少!” “你一定在想,为什么会这样吧?” “我分裂了自己的一丝灵魂,放进特殊的木偶里变成众妖之王。” “每当吃掉一个人,就会有一个灵魂囚禁在这具身体里面,然后化成一张死去前惊恐的、悲哀的、绝望的脸。” “他们很痛苦哦哦,每天从白天到晚上一直哀嚎与哭泣着,多么动听绝美的声音。” “瞧瞧这个小女孩吧,尤其眼熟对么?是我为了你们特意挪用的脸呢。” “她跟着她的父母一起来鬼屋里玩得,是为了庆祝生日,我本来想让他们一家团聚的,但是转过头来想想这样不是太快乐了吗?果然还是这样最有趣了嘿嘿嘻嘻嘻……” 烂肉上,小女孩的脸还在哭着喊好痛、爸爸妈妈。 赵元的一口牙都要咬碎,他攥紧拳头,无法强硬起心肠去冷静面对这骇人听闻的残忍情景。 他闭上双目,感同身受的苦痛眼泪从眼角流下。 再睁开闭着的双目,长久积压的愤怒瞬间爆炸。 他喑恶叱咤道:“……自出生以来,我从来没有过无论如何都要亲手把一个人杀了的认为,因为天底下自然会有法律惩恶他们。 ” “但你,没有这个还得了便宜的资格!即便挫骨扬灰也不能让人释怀这份恶臭的罪恶!”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杀了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也死不足惜!” 无名赌徒得意地狂笑。 “愤怒吧!吼叫吧!对我憎恨越多,我就越兴奋,因为只有弱者才会无能狂怒,强者不需要开口道出杀了对方这句话,在脑海里浮现出这个念头时,念头已经在现实里发生了!” “折断爪子,在时间的流逝里逐渐放弃了希望,就像你的同伴一样!可怜的人儿,他这会儿一定好疼吧。” “我已经有好久没有新的收藏品了,来吧!成为我的收藏品吧,我早就迫不及待要聆听那动听绝美的乐曲了!” “你想都不要想!”赵元发出一声怒吼,眼里泛着汹涌澎湃的红光。 一个怪物和一个人类开始了死斗。 ……太强大了,这个怪物太强大了,烂肉延伸的触手灵敏地像只青蛙的舌头,分泌出来的粘液啪嗒嘀嗒地流在地上,腐蚀出一个个小洞。 它与人类相比,简直是无敌的存在。 触手猛然缠住了赵元的两只胳膊,刺啦一声,折树枝一般轻松地撕掉了他的半个手臂,血肉相连的截断面哧哧地流出大量的血落在地上。 “……!”赵元疼得张大嘴,叫不出声。 触手的粘液融化了那半个手臂,变成液体,被无名赌徒几口喝进嘴里。 它舔了舔嘴唇。 “……肉的味道,真棒,让我更迫不及待地想要生吞你的整个身体了!” 赵元忍着伤口的抽搐,把拐杖一下扎进了它的触手里面,使劲搅了搅。 “嗷!” 它疼得龇牙咧嘴,发怒地将赵元丢掷到天花板,重新伸回来,看着赵元满头是血的奄奄一息模样。 它嘲笑道:“这就是你的反击?隔靴搔痒,废物、废物一个,没有人能阻止我。” “太无聊了,和一个未开化的猴子玩下去太无聊了,干脆现在就吃掉算了,怎么吃掉呢……从头开始吃掉好了,嗯,闻起来好香的肉呢……” “呜呜……” 地上传来奇怪的声音,无名赌徒低头看去。 先前被它玩成破布娃娃的柳林林半歪在铁链边,没了舌头的嘴里发出听不清的声音,空空的眼眶流下了一行血泪。 “哦哦哦,你在求我不要杀掉你的同伴吗?真是个善良的人。” 触手切断四条铁链,它抓起全身骨头都碎掉的柳林林,口水从嘴里流出来。 “那就先吃了你,等会再吃了你的同伴!” 互相演戏 就在无名赌徒即将生吞了柳林林的绝望之际。 一个脚尖踩过半空中的几只触手,蜻蜓点水般轻盈,与之不同的是那不拖泥带水的凌厉手段。 没等时间匆匆忙忙地流逝一秒,一道快如闪电、迅如疾风的残影在所有人的眼目里刷的闪过。 随着几滴血红从剑刃滑落,在本就淅淅沥沥的红地上新溅成几朵猩红血花,一个莫测高深的背影冷冽地踏在了地上。 时间流逝过去一秒,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无名赌徒这才感觉到了什么。 时间流逝过去两秒,痛觉传上末梢神经,它总算是迟钝地崩溃嚎叫出声。 先前看过去是如此的强大、恐怖,飞舞着触手似乎什么都能卷起、融化、吞噬,任谁都无法伤害到一分一毫。 却在这个无人能敌的得意忘形时候。 居然被不知道哪里来的人,不留痕迹地突破了层层包围的触手的灵敏感知,用一柄刃都砍花了的破剑直接划瞎了它的两只眼睛! 无名赌徒接近癫狂了。 从未受到过这种剧痛,它憎恶地嚎叫着,在扬起的灰尘里没有形象地左右打滚,无暇顾及先前抓着的柳林林。 眼看着,柳林林即将从高空摔成重伤。 那人早有准备。 手揽过柳林林的腰,让对方最小化受到颠簸,避免了原本就很严重的伤势在移动过程中痛死过去。 一落地,揪过一旁没了半只胳膊还满头是血的赵元的后衣领子,连带着点了穴止血。 不浪费哪怕只有一秒的时间,与面前的怪物恋战的一点点想法都没有,毫不犹豫地转身,就往大门外面冲出去。 快!实在是太快了! 这次的行动只能用一个快字来精准形容。 仿佛刚才发生的事情都是假的、做梦的,令人怀疑是不是因为太过疲劳使得眼睛花了。 赵元伸出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抹掉糊了自己一脸的干涸的血,终于瞧出来了救了他和柳林林的人是谁。 “凌青山!你……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赵元惊讶不已,眼睛瞪得直直的,嘴巴更是张得大大的。 好像亲眼所见一头健康活泼的公猪,突然有天喔喔叫着下了个蛋孵出了只鸡仔,震惊地都可以不嚼直接咽下一个完整的大白馒头了。 凌青山一边留心着逃命的路线,一边没好气地向天花板翻了个白眼。 “我要是再不来,那怪物就得把你们吃了个骨头渣都不剩,正好以后连棺材该安置在哪个去处都省的麻烦琢磨了。” “怎么,这么问,是觉得我多事打扰了你们出风头了?” “当然不是!”赵元没有多想就反驳了。 他愧疚地低声道:“我……如果当时我没有犹豫不决,而是选择立刻坚定拦住死活不让你走,你也不会受到这种委屈……被逼出走……” “你是傻瓜吗?该不会到现在还天真地以为我真的是被你们气得离开的吧。”凌青山无言以对地吐槽。 赵元讶异地说:“难道不是吗?” 凌青山嫌弃地说:“拜托,我看上去有这么白痴的?那当然是计策了。” “如果那个时候不如了那怪物的算盘,即使我解释得口干舌燥也是无济于事,又怎么让你们意识到它的真面目和事情的严重性?” “再说了,好歹我也是经历过大风大雨、每日在刀尖上舔血的杀手。” “原本还以为会是什么高端手段呢,结果不过是区区的激将法和离间计,实际操作简直是幼稚到要笑死人。” “就这样还想绊倒我?哼,我看那怪物是凉白开补多了,早就脑子进水了吧。” 听完了后,赵元才知道这一切的发展本来就在凌青山的安排里,先前的气愤悲伤地分道扬镳也是将计就计,巧妙设下的一个障眼法。 他其实一直都没有离开,悄无声息地跟着他们身后,眯着眼睛,静静等待着最终的陷阱打开。 趁怪物自以为已经成功的得意忘形之时,再伺机而上,捞过队友,用自己的力量奋力游到始终蒙在他们头顶的水面,呼吸到真正意义上的希望。 这就是他的计划,潜伏在黑暗里着,直到机会到来。 这个计划很妙,也足够无情。 如果没有强悍的心理准备,就不能做到放长线钓大鱼。 在踏出第一步时,就得清楚地明白接下来会有人有可能步入死亡的坟墓。 换句话说,就是不把同伴当人看,就像是看待一件衣服又或则是一个工具。 换作其他人来站在这个位置上,大概谁也不能这样无动于衷地等着,至少赵元认为自己远远不够这种镇静。 正因为如此,他才在感到对方格外无情的同时,又哑口无言地觉得怎么会有这样置理智于不顾的充满了感性,无比矛盾的人。 只要抹掉宫殿中央用于传送的古怪图案,不就能够一劳永逸了吗?他们和他根本就没有多少深厚的友蜻不是吗? 认识了才不到几天,更别提这个一起同甘共苦的时期还是被迫不得已而为之的,为什么还愿意冒着丢掉性命的危险来救他们? 赵元一向认为每个人的互助互爱都是自私的,有想要从对方身上拿取的东西,才会做出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来。 这是他在自己的家教和官场上得出来的结论,不到半辈子的岁月里靠着它走过了大大小小的人情世故和难关,一直都奉为人间真实的真理且深信不疑。 实在看不懂凌青山的矛盾行为,陷入了疑惑不解的漩涡里。 要是凌青山能够听到赵元此时的心声,他肯定会又翻个重重的白眼,吐槽着。 是啊,我就是一个精神有问题的白痴,不然为什么会去救你们几个对我来说一点也没有用的傻蛋,天生犯贱啊。 赵元抿嘴,低声道:“是你回来,我们才终于得救,这个大恩,日后一定重谢……” 凌青山一脸不以为然。 “平日里嘴里滑不啦叽叽歪歪的大官爷,今个儿还是少磨嘴皮子了。” “我从一开始可没有打算要救你们,纯粹就是不甘心被那个怪物耍着玩,想要报复而已。” 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瞥赵元那只剩下的半只胳膊,声音,自己没注意地沉下来。 “……真的想感谢,就给我少说话,多打自己脸颊几下清醒清醒,你这趴在阎王殿门口的半条命记住了,别在失血过多的昏昏沉沉里睡死过去不醒了。” “我这个人天生就不是什么乐于助人的好人,休想就这么简单的一了百了,今天欠的人情债,日后说什么也得给我偿付了知道了没!” 最后的几句话恶狠狠的,好像野兽的尖牙利嘴咬住了肉不放似的凶。 赵元愣了下,却不是被吓的。 一个念头飚上了脑海里炸开了花。 难不成凌青山之所以会做出这种矛盾的行为,仅仅是因为在心里早就把他们放在了……朋友这一位置上吗? 他猛的摇摇头,怎么可能!对方一向独来独往,也曾经说过最讨厌的就是他和柳林林,不,也许只要是人就都不喜欢。 一定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但他还是下意识脱口而出,“凌青山,你……你刚才的那些话……是认真的吗?” 凌青山却是误解了。 他撇了嘴,“……不想和我这种搬不上台面的东西扯了关系哈……算了,就当我是自找麻烦,反正也是第一次,就当是最后一次得了。” 赵元这次是准确的确定了凌青山别别扭扭下的真实想法。 “不,不是。” 他眉眼温柔了些,笑容像春风化雨,“我会努力保持清醒的,日后,还得还你的人情债呢。” 凌青山哼了一声,不歪头看他,不知道是在记复杂的路线还是担心耳根子太烫被对方发现了。 一个人忍不住嘀嘀咕咕着。 “……什么啊,笑得跟那什么似的……” —— “是我留下的特殊记号!” 赵元第一时间察觉到了重要的点,“那根连接着宫殿上层的绳子就在眼前的拐角处!” 的确不错,他们果然望见了绳子。 但绳子太细了,承受不了三个人的重量,凌青山只思量了几秒就有了抉择。 他把柳林林绑在赵元的身上,打算用内力把他俩甩上去先。 赵元不同意地问:“那你呢?怪物还在后面追着,随时都可能出现,你不能一个人留在这里!” 凌青山皱眉。 “我有武功,又没有断胳膊断腿不需要担心,你和柳林林才是不能留在这里,绝对会立刻没命,别啰嗦了!” 赵元还想说什么,却被不由分说地甩走。 凌青山刚松了口气,背后就传来一阵拥挤的、蠕动的诡异声音,深处的黑暗里十几只眼睛在发光,腐蚀的酸臭味滴滴答答着。 “嘻嘻嘻……好感人至深的友情啊……杀手也会付出感情?真的值得吗?” 剑出鞘,凌青山冷冰冰地说: “哼,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是不会懂得的,还是快点下十八层地狱,省的让我看着恶心想呕吐!” 生死决斗 地底突然向上突起一下子将秦时包裹,赵元离得秦时最近立刻反应过来伸出手去拉他,但却一起被迅速融入地下不见,让凌青山和柳林林压根就来不及出手帮忙。 虽然拖延不了多久,但只要前魔教教主不在这个场上活动,那么他的获胜率就会高出一大截,无名赌徒嘴角上扬,等到解决完了这群无名小卒便可以慢慢享受魂魄制成标本的愉悦了。 无名赌徒突然左手抓着凌青山的手臂,在他的挤压下都能听见骨头在嘎吱嘎嘎逐渐崩裂的响声,谁也没有看见他是在什么时候做出了动作,一般人的神经放映速度大概是0.1秒,只要在这个时间长度内进行行动并且精准地不超过,就无法让人反应过来。 凌青山已经是很快了几乎变成一道黑色残影,但很显然,他的攻击在落下前的0.1里就被无名赌徒轻松阻止了。 “好快的速度,这就是真正的实力吗?的确很强,不过……”无名赌徒咧嘴一笑,手往下将他的一整个胳膊瞬间扭断,膝盖蹬在没有任何防护的柔软腹部。 各个器官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巨大冲击,就像被一辆满载着五十斤大米和五十斤的海盐的马车硬生生碾压过去,哇的一声,他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喷出血来,没有缓一缓便又是脸颊被小腿抽甩过去,重重地陷进去墙里扬起一片灰尘。 无名赌徒冷笑着收回腿,“在我的眼里,就是螳臂当车的找死而已!” 这家伙的全身上下难不成都是用钢铁打造而成的吗?凌青山跪在地上,一只残废的手臂垂在一侧,另一只擦去嘴边的血迹。 他不担心秦时会遇到什么不测,有稍微懂得了这个思维空间是怎么连接的赵元在,应该很快就会从某个角落赶过来,真正让他揪心的是现在,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况,仅仅是挨了两拳就感觉差点死了,折断臂膀仿佛在折纸鹤一样轻松,他妈的着还算是人吗! 无名赌徒嘲笑道:“怎么了?不继续吗?你们的勇气就只有这点程度么,但是打退堂鼓的心思不可取哦,因为我还没有玩够呢。” “打架就打架,罗里吧嗦个不停,你的嘴巴是嚼多了槟榔合不上了吗。”柳林林手里的一刀子直接刺了上去。 他最擅长的就是各种出其不意的近距离打斗技巧,短刀在他的手里就像是一片脱离了枝条的叶子在狂风暴雨里,即使是钢铁也无法防御这么超高速的割划。 无名赌徒一直在闪躲,必须得这么做,不然半张脸皮都会被完整地割下来,根本得不到发动攻击的充足时间,不能再后退下去了,无名赌徒连续两脚踢向他的膝盖,这俩脚可不一般,若是被踢中绝对会粉碎性骨折的,无名赌徒坚信他一定会躲开不会傻到看着变成残疾,到时候便可以找到破绽弄死他。 却从根本上预料错误了,柳林林没有躲避,在膝盖碎成渣渣的同时刀子也一下子插进了他的锁骨处,好似在切西瓜割了大半,半块脖子就这么岌岌可危地倾斜到后面。 遭到重击的他表情痛苦,不由得向后倒退了几步,掐着割裂处不让喷涌的血往外越流越多,杀千刀的,他发狠地尽可能使得伤口愈合得更快,或许需要两分钟也可能是五分钟,尽管在愈合也在努力想对策。 虽然真正提防的是那个前魔教教主,但这个两个杂兵也不能留,至于赵元只会打嘴炮而已,他眯起双眼,跳蚤也会吸干狮子的血,这可不是轻敌的时候。 “你怎么样?”凌青山紧张地按住柳林林的肩膀,看见他的大腿和小腿之间的膝盖没有了形状,像用软绵绵的泥土沾合了两个器官随时都会断掉。 “……呲,没死,我想应该还算是不错。”柳林林的额头上冒出许多冷汗,多到流在眼睛里面都是,脑子像是变成一个牛皮拉得特别紧绷的鼓,用两根棒槌砰砰砰砰地用力敲着,只能感受着翻天覆地的痛觉,险些听不见凌青山在说什么。 一盏茶还没有凉、一滴露水在太阳下还没有蒸发消失,只是说了两句话不久就看见无名赌徒松开了掐着锁骨上伤口的手,那被刀子插进去割断一大半的地方已经看不见一点受伤的痕迹,完全不给他们准备再次加重伤势的机会,这他妈的还怎么打? 随便抹去脖子下面的大片血迹,无名赌徒摊开两只手,无情地嘲笑道:“原来所谓的杀死,只是给我轻轻地挠痒痒而已,亏我还以为是什么命悬一线的大杀招呢,结果,嘛,也不过如此,无趣无趣,实在太无聊了,还不如换个人玩玩。” 视线投向另一边的赵元,他微微一笑,迈开脚步逐渐靠近,“人生太短必须要分秒必争地榨干所有的乐趣,你也深深地赞同我的观点是不是呢?” “赵元,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快躲开!”凌青山想要冲上去,无名赌徒冷冷地瞥一眼,“这里,没有你这只猴子插一脚的份。” 他的手朝凌青山一甩,掌心里的许多血滴在超高速的运动状态下瞬间变成了比针还要锋利数倍的杀器,穿透胸腔、腹部、大腿,嘴里溢出鲜血,凌青山在半空中往后仰去最终重重地倒在地上,手臂甚至支撑不起来他的重量。 不敢相信身上的致命伤居然是由于许多血滴造成的,传说中摘花飞叶的特技也没有这么强悍的,完全就是在方方面面碾压他们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凌青山侧身呕了一口血,根本起不来,身体已经强撑着到了极限。 无名赌徒懒懒散散地双臂交叉放在胸前,“我之前不是已经提醒过了吗?为我所掌控的思维世界怎么可能会任由你们自由玩耍。” 柳林林受困于双腿残疾的现状无法帮上忙,不禁咬牙切齿地捶了一下地上,“有种就向我来啊!若是不能杀了你,那么就把项上人头切下来给你当脚下的球踢!” 无名赌徒捞了捞耳朵,“一只疯狗在乱畎,真是令人耳朵不舒服,嘛,不过反正都是要弄死你们的,先来还是等会也是一样的。” 凌青山焦急地伸出手去,“你两条腿都不能动弹了别做傻事!” “……”望着无名赌徒向他慢慢走过来,柳林林咬紧牙关,右手在粉碎性骨折的膝盖那边放着。 血染红了整个手掌,只要再走近几步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他就挤压膝盖的断裂处把更多的鲜血甩到无名赌徒的眼睛上,趁着用袖子擦眼睛的时候奋力使出最后一击,用手里的刀子捅进大动脉绕着一圈砍掉整个脖颈,他就不信这样也能愈合! 眼睛不移开地继续盯着,他的心情紧张到了无法超过的高度,脚步一步接着一步就像是在心脏上踏步,突然之间,脚步停下来了,怎么回事?为什么不继续靠近了? “喂……”无名赌徒眯起眼睛,“你以为我很好骗,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 “……!”柳林林的心脏猛然停滞,这家伙,难道是已经发现了他的目的了吗?虽然内心紧张着但他依旧冷静地挑衅道:“哈,怕死就不要找借口,你是在不敢靠近吧。” “自作聪明地在不承认地挑衅啊,随便了,到头来也是一样的结果。”无名赌徒故意继续向前。 一步、两步、三步,终于!柳林林忍着剧痛挤压膝盖的断裂处,血顿时喷了他一整个手掌,立刻甩出去,成功飞溅了无名赌徒的半张脸,混蛋!他举起手里的刀子扑过去,眼看着就要捅进颈部的大动脉,突然一只脚踩着他的脖子陷进坑里。 “咳……”他抓着刀子想要插进去那只脚的肉里,释放不能呼吸的窒息,但随即另一只脚就直接踩断了他的手掌,骨节全部断掉,他睁大眼睛却因为呼吸不上来空气而喊也喊不出来。 抹掉脸上的血迹,无名赌徒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血,毫无忌惮地呸了一口在地上,“愚蠢者的血液,味道和想象的一样失败啊……” 脚踩在他的脖子上恶意地左右碾压着,叹息道:“太无趣了太无趣了,就算是速度放慢了一半,这样的放水得到的也是一样的结局,啧啧啧,难道你们所谓的充满勇气的战斗就只有这样吗?像是在野猫的额头上画了王字一样虚有其表,我已经厌烦了啊,三秒,就在这三秒内把你们一次性解决掉吧。” 无名赌徒清脆地打了个响指,原来地上的小女孩的尸体融化再造变成了一只巨大的蜘蛛。 八只脚撑开来,个头高的顶起了屋顶,一米八的身高在它面前也顶多像粒灰尘,绒毛好似钢针根根分明地往外立,一张骇人的大嘴张开,绿色的毒液落在地上使得地面被腐蚀变得焦黑发出嗤嗤的声音,腾出一阵阵黑烟在半空中挥散不去。 “吃干净点,别给我留下渣子来。”无名赌徒踢过柳林林的身体,直接滚倒在巨蛛的面前,那些绿色的毒液掉落在他身上顿时觉得五脏六腑仿佛被灼热的火烧着,骨头似乎有千百只蚂蚁啃食令人痛苦不堪,他想要爬出去这炼狱却被巨蛛一嘴啃了半条腿,竟然是要慢慢感受被吞吃入腹的痛苦。 “柳林林!”凌青山看见这场不忍直视的炼狱不禁拳头握得死紧,愤怒使得他咆哮,“你这个没有娘养的狗杂种!我要杀了你,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无名赌徒讽刺一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那就来呀,我哪里也不去,哦不好意思,我居然忘记你已经是个残废了,那么就让我大发善心地走得再近一点,看一看你究竟是怎么杀我的吧。” 突然脚步顿下来,“但仔细想想,我之前大发善心的已经够多了呢,果然还是不能太惯着,总是不能满足地乱要求各种各样的事情真是叫人头疼呢,所以……”刀子在他的左边脸颊闪着寒光,“还是你先去死比较好啊!” 刀子猝然扔了过去,以一种快要超越时间的恐怖速度向额头刺去,所以,自己是要完蛋了吗?凌青山只能看见无名赌徒的手动了,然后视野就停留在了那漫长的一帧,他甚至来不及眨眨眼皮,这样的死法,他的心缓缓地沉了下去,到底还是无可避免的憋屈啊。 “凌……青……山……!”柳林林哭着说。 不管中间发生了什么波澜壮阔,无名赌徒冷酷又傲慢地嘴角勾起,胜利的一方终究不会改变依然还是他自己! 就在刀子即将刺破凌青山的头颅的刹那,一道巨大无比的紫雷从屋顶劈下,炸得屋内的所有都往后靠去,无名赌徒没有防备也被冲击力震得摔在墙里卡在洞里,他呕出一大口血来,怎么回事?! 抬眼望去,刀子在一只手里捏成粉碎如同灰尘一般吹散在各处,后面,赵元连忙给凌青山和柳林林点穴止血,来人冷漠且霸气,不是秦时又有谁能有这般气度! 无名赌徒瞪大眼睛,简直怀疑面前的人是不是假的,“不可能,你怎么会这么快回到这里,分明应该绕了许多远路和浪费了更多时间才对啊!” “那些碍事的东西,为什么要浪费时间绕开?毁掉不就好了。”秦时冷淡地说。 毁掉?!竟然用一己之力毁了他精心架构的思维空间,怎么可能呢,这还是人类吗?完全就是在随心所欲地来玩的啊!嘴角又不由得呕了一口血,不行,好不容易占了上风绝不能就这么败了! “给我上,非要把他们给我嚼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下!” 巨蛛浩浩荡荡地冲上去,秦时毫不示弱地迎面走来,这个蠢货,躲也不躲是想要死吗?无名赌徒嘲笑他的自负,却见到他看也不看就手一抬,大火在面前猛然熊熊燃烧,巨蛛甚至来不及发出尖叫就被包裹成一团爆炸成了黏糊糊的碎片掉了一地,踩着这片烈火一步接着一步,秦时满脸冷漠地继续朝他走来。 “不可能……怎么可能……不,不!”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根本敌不过这个精神力超高到恐怖的怪物,嘴里喃喃自语,下意识地往后退,转过身马上就逃走,跌跌撞撞地冲出一个大洞闯进了黑暗里。 这里是他的思维空间哪里都是家,只要还活着就能够找到机会在暗处弄死他们,对对,没错,这是战略性撤退绝对不是临阵脱逃! 他粗喘着,不断地往后看去,原本以为已经差不多甩开了,转过头望着前方的时候不料秦时就在不远处站着盯着他。 他是妖怪吗?!无名赌徒都快吓死了,他摔倒在地上又往另一个方向爬去,还有机会,他不会就这样死掉的,那位大人承诺过了,只要为他献祭到足够多的魂魄就能让他摆脱掉生老病死的规则,他不能死在这里,要活下去,还有好多魂魄好多的魂魄要收集就差一点点一点点而已啊! 他向前爬过去,突然脚被什么东西扯住格外的疼,转过头一看居然是只剩下肩膀以上的小女孩在用嘴啃食着他的脚踝,他脸上露出惊恐的颜色,“你不是死了吗?为什么还会出现!” 撕下一块他脚踝上的肉,她用牙齿磨着骨头,阴毒地笑道:“我是你的一体当然不会死得干净,原本还以为你会对我手下留情,没想到也是一样的无情无义,既然这样,那你就跟我一起死在这里吧。” “不,不,快滚开!给我滚开啊!”他害怕得一脚踹在她的脸上,一脚接着一脚,直到血肉模糊烂成一坨也不停脚,他喘息着说,“终于……终于死了,你这个被公狗吃了又排出来的狗屎也想弄死我?做梦去吧!我是不会死的,直到太阳毁灭,地面塌陷,我也还是会像那位大人一样杀不死!成为被所有人跪拜的无敌存在哈哈哈……” 正当他逃过一劫地疯狂大笑时,一个声音在头顶响起来,“杀不死是吗?不过,看来这个白日做梦的无聊想法要在这一刻终结了呢。” 他猛的转过身,秦时就冷冰冰地站在他的身后,立刻吓得跌摔在地上,已经没有办法逃走了,被包围了被包围了被包围了还能逃到哪里去? 他痛哭流涕地跪在地上说:“别,别杀我,我其实也是无辜的啊,被逼迫的不是自愿的,你给我一次重新改过自新的机会好不好?我保证保证以后会好好做人绝对不会为非作歹的!” 秦时重复一遍说:“重新改过自新的机会?” “对,对,机会,给我一次机会!相信我一次。”他连忙附和道。 秦时冷笑一声说:“可以啊,祈祷吧,无数被你折磨致死的魂魄会不会同意,也许他们不会在地狱里将你抽筋扒皮的太过分,而我现在只有一个简单粗暴的想法,在做出这样的选择时一点也不觉得愧疚,那就是,此时此刻就送你去死。” “不,不要。”他恐惧地往后退,“不要啊!!!!” 话音刚落,身体一刹那炸裂,碎成拼也拼不起来的无数片,橙红色的熊熊大火燃烧着残留物,越来越庞大似乎要毁掉这个黑暗的世界,浓烟散发出一股无法想象的极度恶臭味。 秦时转过身,背对着这片气势汹汹的大火,面无表情地离开。 —— 双眼困倦地睁开来,柳林林从地上坐起来还有点儿迷糊,突然想起一件事,赶紧摸摸他的腿还能不能动,见到它们完好无损刹那放松下来,吓死人了,还以为这辈子就真的变成了残废要坐在轮椅上度过余生了,还有凌青山! 他连忙看向周围,见到凌青山捂着额头,一脸的不舒服好似刚刚呕吐过,“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疼啊。” 凌青山皱着眉头,摆摆手,“没事,让我缓一缓就好了。” 突然有重物砸在地上的声音响起来,他们转头看过去,似乎是一个人倒在了地上,互相对视一眼,警惕地过去查看,没想到秦时和赵元已经在那里了。 瘫倒在地上的那人正是无名赌徒,此时的他虽然还有呼吸却已经没有意识,精神被彻底毁掉,不过做了这么多坏事也算是咎由自取。 赵元在检查着他随身携带的东西,看看能否有一点线索,对他口中的关于那位大人很感兴趣,总觉得若是深挖进去很有可能是一个更大的犯罪活动。 他手指的金戒指松动了,咕噜咕噜滚了很长的一圈才躺在地上不动,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它的存在,直到一只手捡起来它,对着鬼屋内不甚明亮的光线轻轻地转动,秦时看着它,思绪飘摇在了不可触摸的某处…… 走出鬼屋,柳林林伸了个懒腰,热辣的阳光照在身上酥透了筋骨一样,“我第一次觉得,晒太阳原来是这么棒的一件事情!再来一百遍都不够,不过回想起来之前还是像梦一样不真实呢。” 凌青山嫌恶地说:“总而言之,我下半辈子是绝对不会再踏进有写着鬼屋两个字的地方了,刀架在脖子上逼迫着也不进去,根本就是恶梦,我都恨不得亲手砍死那个混蛋八百次。” “说起来,那个人的去留确实很重要,我打算交给刑部去处理,不过一个人录的口供大概并不是很让人信服,毕竟这件事也太惊异了,你们谁陪我一起……”赵元刚刚抬头,就看见前几秒还在原地的凌青山不见踪影,“秦……”再转过头,秦时也人间蒸发了。 ……要不要这么夸张啊,刑部的人都是洪水猛兽吗?赵元无言以对,目光朝向柳林林。 “诶,慢着,先说好,陪你去刑部录口供可以,但劳务费一定得算清楚,我可不做免费劳工哦。”柳林林摇头晃脑道。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精了?跟凌青山待久了都学会从各种各样的事情里抠出钱来了吗?赵元只好无奈地说:“好,好啦。” 再次走进去鬼屋的时候,赵元忽然想起了什么,摸出来一样东西,还好,看着秦时之前给他的装着六香合粉其中一种配料的盒子,他安心地松了口气,幸好没有丢掉,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你要不要来帮忙诶,我一个人抬不起来啊,赵元。”柳林林在那边催着。 “来了。”他把盒子仔细放好,抬头,走了进去。 钱老板 窗户打开,透进来清爽的微风,有一股桂花、紫薇、秋葵和泥土的味道,没有因为太热而结成的大面积水汽,地板还是和昨天晚上一样干干的,刚刚铺上来没几天的棕色木板不扎脚很光滑,有着独有让人安心的敦厚感。 秦时用染布仔细地擦拭着一枚金戒指,酷热的暑气已经翻了一页,老爱叫唤的蝉也不见踪影像是全都是幻影,只有缸里的水还是那副清清凉凉的样子,偶尔有鸟在边缘抓着琢琢表面的浮游生物,泛起一圈又一圈碰撞的波澜。 那枚金戒指表面光滑可以照出模糊的人影来,它看着很普通,和戴在脖子、手腕、耳垂上的金银首饰没有多大分别,重量既不轻也不重就是一般人想象的应该重量,但正是如此,秦时才用手指磨蹭着很久。 他总有一种感觉,这个从无名赌徒身上掉下来的东西很不一般,但具体不一般在哪里又该怎么测试出来,一时间的确找不到头绪。 谜团围绕在身边久久不能散去,那位大人……他在心里喃喃自语着,手心里捏紧了这枚金戒指,若是真如无名赌徒所说的,强行拉别人的精神进入大脑里的诡异力量是那个人给的,那个人真是居心叵测,故意使一套歪理去洗脑别人为非作歹,恐怕是一个比想象中还要危险的人物,但为什么指使别人收集魂魄?究竟是要干什么…… 正在沉思着,脚边忽然有东西在挠挠,转过头低下来一看,长毛的淡褐色狸猫不满意地用竖起来黄色眼瞳瞪着他,仿佛在不高兴他的忽视。 “怎么了?”他伸出手抚摸着微微打结的长毛,抽出一点空隙走神着,这是有多营养啊,昨天才在发疯似的抵抗力极度艰难地拿剪刀修理大部分,手臂上都挂彩,今天竟然又恢复成了老样子,难道是因为品种问题? 熟络地想要顺带揉揉下巴,下一秒,手上就挨了气愤的张嘴咬,它咬也不咬重,看见秦时满头的问号不禁更加生气地甩着大尾巴走开,没一会儿又回来了,这次不是空手来的而是嘴里咬着一个有脑袋那么宽的木盆,硬生生拖过来甩在他面前的地上发出啪嗒的明显响声,很不爽地瞪着他。 “……”足足沉默八秒后,他从椅子上起来走到外面,又回来,蹲下来倒了一满盆的猪肉加鱼干顺便混合了其他东东的颗粒状食物,试探地推到它的面前,它就这么高高在上地挺着毛绒绒的胸脯,诠释了什么叫做不动如山的冷艳高贵,完全视面前地上的那盆食物如无物,他哭笑不得地叹口气,“好好,我服了。” 从地上端起满盆的食物,跨过门槛走到外面的院子,篱笆旁边有一棵又大又漂亮的桂花树,米粒大小的黄色花朵开在两头尖的叶子之间,一簇簇的密密麻麻,在斜照的阳光下好似碎金耀眼,点缀着远远就能闻见一丝缠缠绵绵的甜香。 拿着扫把将底下的湿软的黄色花瓣弄到一边,放好装满了猪肉加鱼干顺便混合了其他东东的颗粒状食物的木盆,打起水缸里的水,手指沾些许洒在略干的黄土上带给些许的清凉,一系列的准备完毕了后蹲在地上看着狸猫矜持高傲地走过来,左右观察着周围的景色如何,确定很适合下饭才低下头开始享用午饭。 “我还真是捡了一个祖宗回来伺候着。”他揉搓那条左右晃动的毛绒绒大尾巴,唉声叹气地抱怨着,嘴角却在不自觉的时候微微上翘,轻柔的风吹起他银白色的发梢,打成小卷卷。 说起来,月初已经过去几天了,他心不在焉地思量着,是时候该去镇子里看看那家和他有合作的店铺了。 保险起见,放弃常穿的上下黑色,一套偏墨蓝的简单朴素风格,看上去就像是手里拎着条鱼,会在豆腐摊旁边逗留很久纠结哪家便宜的平民百姓,从箱子里摸出一张人脸面具,这不是之前戴的,先钱露陷的概率实在是太大了令他怀疑周围的人是不是自带透视眼。 经过长时间的琢磨和绘图,几天几夜的改造后精细许多,两边的脸颊涂抹特殊颜料从视觉上瘦了许多,假发在矿水里泡久拿出来枯枝一样干巴巴的,不似他真正柔顺的银白色头发。 不敢太随便搞弄,在铜镜前用眉笔稍微画两下,又拿了粉霜均匀地擦在衣服盖不住的白皙肌肤上,长达一个时辰的乔装打扮总算是正式完成,他满意地左右转身,营养不良和家境不好的平民百姓印象就完美出炉了。 差点忘记了,出门去菜园里蹲下来搓了一把土在双手上,站起来在衣服上随便地拍拍,这样就毫无破绽了。 锁了大门,将几样吃食和水囊放在包裹里打算出趟远门了,并不动用修为而是光靠脚走,这是真正意义上的远门,还是要少用点修为,默默地想着,太习惯了可是很容易在日常生活里透露出来马脚的。 没有把谷仓的门关上,他知道那只狸猫习惯睡在那里,就算大白天不关也不会有哪只不要命的敢跑进去挨它炸毛的暴揍一顿,顺手揉戳了一下吃饱了正迷眼睛睡觉的它的毛绒绒脑袋,理所当然不过地挨了嫌弃的一爪子,只好无可奈何地笑笑不说话。 其实路程并不是很漫长,走在半道,碰上了恰巧经过的牛车。 牛夫长着很长的胡子却不乱,看得出来他很有心护养着,车子后面拉着很重的干草,准确的说,是干草下面不知道装着什么的箱子。 牛夫很喜欢说话,秦时在边走着,他就在牛车上坐着聊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今年产下几头小牛、割草让背一阵一阵的疼,多软的床铺都拯救不了,或许该找几个年轻力壮的帮手,又抱怨今年的税收又增加了几钱,绘声绘色配合上应景的夸张表情好像在讲单口相声。 也不在意听故事的人点头还是说话,问了几句小兄弟家住哪里,做什么事情,秦时含糊不清地推了几句,就被说上牛车,手里被塞了四五个饱满的粉色桃子,白色绒毛有点儿扎手,闻着味倒是很新鲜。 头顶艳阳高照,风吹得清清爽爽,他在后面的干草堆里躺着,继续听着前面的牛夫滔滔不绝于耳的闲事情,不知不觉就有些想闭会眼睛打个小小的瞌睡,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模糊在安静里。 “嗨嗨,小兄弟,你想要去的地方到了。”眼睛缓缓地睁开,阳光有点灿烂到伤眼,他从晒得谷类味很重的干草堆里坐起来,背部些许的僵硬,靠在那些四四方方的箱子上还是太磕碜了。 道了两句感谢的话,牛夫不禁哈哈大笑,拍拍他因为睡觉的地方不好略微僵硬的背部,这力道大的犹如倒柳树的拍打差一点让毫无防备的他扑倒在地上,临走前多讲了一句,若是他不嫌弃,可以去他的养牛场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工作,也不强求一定得留下来,笑笑架着牛车走远了。 他收拾衣服一会然后走几步路,总觉得怀里好像多了什么东西,摸出来一看居然是一个银子,绝对不可能是他之前从家里面带出来的,那么只有一个可能,立刻转过身,只是那辆拉着箱子的牛车已经看不见了,绿色的草和树在两边郁郁葱葱的长着,紫白的羊蹄甲和微黄的金花茶长在其中,气味很浓,但遮盖不了怀里新鲜桃子的清香,粉红的,饱满又可爱。 他无奈地叹口气,只有先把银子放好,哪天碰见了牛夫就还过去。 镇子还是那副老样子,虽然在县城里算是很不错的了,各个方面都照顾到,保证你在里面因为小偷顺走了钱包去追时不会面对杂七杂八的店铺晕头转向,但见识过了县城的另一些镇子,基本没有人能找出它除了干净整洁以外还有值得说道的地方。 他走到夹着左边是布店、右边是当铺之间的香料店里,做事的伙计正在一个木梯子上往墙壁边空出来的柜子里推没有装盖子的木头抽屉,胳膊夹着一本书。 以前没有见过这个人,看起来还很年轻,大概是老板新招过来的,白白净净的没有一点儿下地干活的感觉,袖子边缝着如今最赶时髦的木兰花纹,腰上搭配了一串珠的玉,但很显然是不上台面的疵品,玉料的种质极其差,通透度让内行人都懒得瞥一眼,肉质粗并且没有过得去的致密度,扔在大街的正中央都不会有贪便宜的去捡。 他之前在街上的短短时间内就已经看见了起码十三个人身上有这种流行搭配元素,原谅他缺乏流行的敏锐触感,实在看不懂祥云纹和木兰花纹之间美感差别。 听到有人走进店里造成的脚步声,伙计转过头来,本来想要笑脸相迎地说一声客人需要些什么,但瞅见秦时穿着朴素简单,头发干枯分叉像是刚刚抓条鱼回家准备下田干活的样子,再加上拿着扁瘦的行囊有水果的粉红颜色从缝里露出来,瞬间那句热情招待的客人需要些什么就掐灭在嗓子眼里,切,他没趣地嗤了一声,原来是个穷鬼。 没有理会,转过头在梯子上继续点数空掉的原本装香料的木头箱子有几个,反正这种人进来也只是随便看看也不会买。 他们家的香料都是卖个大户人家的,那些买个菜都要货比三家的穷鬼们走到他们店门口都会躲避地赶快走开,仿佛只要看一眼价格就会捂着胸口心肌梗塞,想到这里就不耐烦极了,不买还进来瞎逛真是烦透了。 即使伙计装作没看见表现得十分没礼貌,秦时也没有生气,店里有两把椅子,他把行囊放在小桌子上,坐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不过这茶叶有点次啊,虽然味道比平常喝的差很多,但好歹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到底还是要体谅一下,悠闲地喝茶翻看着带过来的账本,就像是在自己家一样自然而然。 伙计用余光瞥了他一眼,居然在椅子上落落大方地坐下来,还喝他们家的茶水,那可是给有钱有势的府里负责采购的管事人准备的,怎么可以这么厚脸皮,恼怒地紧蹙眉头,这下子连清点记数都没有心情干,噔噔噔从梯子上下来。 站在他的面前,“有事吗?”伙计问,但说话的语调气势汹汹,像是在说“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我找老板。”没有被吓到,他手里的杯子甚至动都没有动一下,仅仅合上账本放在一边,主要是担心对方会掀了茶水浇在那上面,纸上的墨水可是会糊掉的,晒太阳都就不回来。 难道是老板的某个住在穷乡僻壤的亲戚来投靠了?伙计看着他没有害怕得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缩到墙壁边肩膀塌陷,反而一脸平平淡淡得怪异,不可能,老板可从来没有说过他有什么穷鬼亲戚,这家伙一定是想要骗点什么来的骗子,“老板不在。” “他什么时候回来?” “我哪知道。”伙计脾气不好地说,想要用这样差劲的口气轰这个脑子似乎有点问题的人出去,但很明显,他的对策大失败了。 “那我就在这里等到他回来。”说完又去做消遣时间的小事情了。 “你……!”伙计很生气,可又不能明白地说,要是闹起来了这样厚脸皮的刁民说不定会满地打滚或则在外面骂街,他们店最看重名声,若是被那些大户人家知道了,就算不是他们的错也会影响日后买卖,只能忍了下来,走回柜台前拿起算盘泄愤拍在上面发出响声,看见秦时照旧不理会忍不住更加气冲冲。 过了半个时辰,大门外面走进来一个人,胖乎乎的身材,手指肥得像萝卜,说话很大声,眼睛却是精光,穿得很有气势但偏黑紫,好似想要耀武扬威又不敢太过于招摇,他进来的时候瞥了一眼秦时,在跟伙计聊最近的购买种类,告诉伙计某个马场里的某匹马爆发力和耐力惊人,他买了它的获胜,靠这个在赌马里赚了多少钱,伙计羡慕又好奇地问该怎么辨别出来好马和普通马,然后收了票子,给他盖个章打了收据还回去。 他拿走了盖章的收据,期间连一个正眼都没有丢给秦时,好像就是个不存在的空气。 已经是太阳在正中间偏斜一点的两点多了,伙计把柜台上的纸质物品全部理到一边去。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个人进来,他是跑进来的,额头上都是汗,手里提着垒得高高的食盒,把它小心翼翼地放在柜台上仿佛里面全是红色的、绿色的宝石和翡翠,从伙计的那里拿过钱放好在怀里,提过昨天的食盒又跑了出去。 打开食盒的盖子,伙计从里面拿出来一碗米饭、一碟酱猪肉切片、一盘青菜萝卜汤、一个苹果还有一小包用纸包着的三块酥油饼。 他颇有些得意地把那些碗碟放在桌子上哒哒响,有股食物的香气闻起来很是勾人,觉得秦时一定会感到很饥饿,仿佛几天没有吃饭地视线时不时朝这边瞄一下,这样想着,饭菜吃起来就更香了。 秦时确实动了,但不是饥饿地时不时朝这边瞄一眼,而是账本终于是重新检查完了,他揉揉太阳穴,双眼的酸痛暂时缓和了许多,生意不是谁都能做好的啊。 茶水的苦味在嘴里还没有散去,此时此刻更加明显了,想起了牛夫送的几个桃子,拿出来,白色绒毛被他的手指轻轻蹭去,轻巧又不暴力,修为的力道掌握得刚刚好,普通人压根就瞧不出里面的门道。 粉红的,饱满的桃子咬一口,多汁得流出水来,香甜的味道很浓郁几乎是占领了口腔,再也找不到原本的茶叶苦涩,很好吃,没有想到会是这么美味。 大概是看他吃得很好看,伙计嘴里的饭菜都没有了味道,眉头一皱,之前的得意行为现在想来简直是在味同嚼蜡,秦时吃完了桃子,手里都是黏糊糊的水汁,嗅起来甜滋滋的,拿过随身的帕子擦手,听见啪的一声,伙计摔了筷子气势汹汹地走过来站在面前,眼睛瞪得像铜铃。 “你到底要死皮赖脸地呆在这里到什么时候!不嫌丢人吗?” 终于生气了啊,秦时挑挑眉,虽然是在正经回答却也觉得有些好笑,“我得等到你的老板回来为止。” “我就这么明白地告诉你吧,我们老板是没有什么穷鬼亲戚或则朋友的,你再胡搅蛮缠下去也不会得到一星半点的钱。”伙计露出嫌恶的表情,手扇了扇空气中不存在的恶臭味,“一股子的农民味道,来碰瓷也不知道穿点好衣服,身上的泥巴沾得椅子、桌子、地上到处都是恶心死了,我警告你快点滚,不然现在就叫人把你乱棍打出去!” 秦时耸了耸肩膀,“既然这样的话麻烦你转告他一句话吧,我六天之后的下午再来,不要像这次一样又走空,我的耐心并没有特别的好。” “赶快滚吧,我们老板不会接待你这样满嘴胡话的穷鬼的,快滚快滚。”伙计不耐烦地轰他出去,突然有疑惑的声音在大门外面响起,“这么吵吵嚷嚷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伙计立刻中气冲天地告状,“老板,就是他,这个死皮赖脸呆在这里不走的穷鬼想要碰瓷我们店,我正想办法把他赶出去呢!” 一听这话,老板就火气上来了,抄起放在店门旁边的柳条子,挽着袖子向他们这边走过来,“哪个胆大包天的居然敢碰瓷我们店想要骗钱,嫌两条腿太多了是吧,看我不打死……” 啪嗒一声,柳条子从手里掉在地上,老板目瞪口呆,“狗蛋兄,您……您怎么来了啊?” “原本想要和你聊聊最近的生意,上个月事情多腾不出时间来又错过了月初,所以今天过来补一补。”秦时拿着蓝色封皮的账本扬了扬,轻轻地似笑非笑,“你不会不欢迎我吧?” “怎么可能,我满心欢喜地期待着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不欢迎。”老板连忙笑意盈盈地搓着手。 “那……”秦时的目光落在地上的柳条子上。 注意到投过来的目光,老板尴尬地把它踢到看不见的角落里,“这个……这个是误会啦,臭小子!你怎么连我们的大东家都敢乱搞,若是他不高兴撤回投资,我们的另一笔生意就全完了只剩下这家可怜的小店面,还骂着穷鬼,你真是好大的狗胆子!看我不打死你!” “老板,饶命啊,我……我怎么会知道。”伙计心里哭啊,哪里能想得到打扮如此贫穷的人居然是传说中资助了他们店的东家,况且这土到爆.炸的名字就很不搭啊。 其实也知道他们家香料店就是因为有了另一个生意才能开得稳稳当当,不然这么高的价格怎么可能做到月月稳赚不赔,全是没事闲闲地顺带着的。 “你还敢狡辩,不打死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臭小子,我钱广瀚的名字就倒过来写!”说着把柳条子捡起来作势要抽伙计的屁股蛋,秦时也没有拦着,就这样嘴角鞠着笑看着他们又逃又钻来钻去,猫捉老鼠似的打成乱糟糟的一团。 看着装腔作势的闹剧差不多了,他才说:“好了钱老板,我们谈点正经事吧,我的时间已经浪费很多了。” “当然当然。”钱广瀚陪笑地抹抹额头的热汗,松了口气,刚才简直是吓死他了,还以为真要损失这么大的一个投资方,若是恶梦成真,他恐怕是坐在地上大哭都还来不及,口气不好地对伙计说:“还不快去给我们准备点心去,看着就觉得碍眼。” “是是是,我马上就去!”伙计赶忙落荒而逃。 钱广瀚坐下来,在另一边的椅子上亲自给秦时端茶倒水,“狗蛋兄,你现在是想从哪边先了解哈?” 赛马场 秦时淡定地说:“先看看最近的支出收入的明细吧,我不在的时候生意是个什么情况。” “你等等,我马上去拿。”钱广瀚不耽搁哪怕一点点时间,从椅子上起来。 敦实的红木柜台很高,一米六的人站在里面只能勉强将胳膊放松地搭在上面,他太过急匆匆撞上了柜台边角角,倒出了来不及收拾的碗碟里的酱汁,黑红色的汁水蔓延在周围,向着堆在一起的纸质东西缓缓地流过去。 他瞥见了,惊得赶快把纸质的拿起来全部挪到另一边去,手忙脚乱地扯过抹布阻拦了汁水的蔓延,埋怨伙计长春怎么这么毛手毛脚的,说过多少次了,吃饭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周围的整洁,差点就让他在重要的大东家面前又一次尴尬地出糗。 来到左边下层第三格被长年累月锁着的抽屉前,存放在抽屉里的物品只有每个月的初一或则十五才得以重见天日,即使是最贴心的伙计也没有身上标配能够打开这块的钥匙。 他从怀里掏出一大把钥匙圈,每把都油光发亮见不到那里一点点这里一点点的污垢,拎在手里沉甸甸的,足足有称下面的十几个鸡蛋那么重,实在难以想象每天把这么重又磕碜的东西随身携带有多么的麻烦,说不定走几步路就会撑破了袖子从里面掉出来,但在他的手里却好似卖油翁用铜钱眼倒油进瓶,得心应手地掏出来抖两下哗啦啦直响。 有钱的大老爷们总是会有事没事在手里盘两个核桃转着圈,既显得阔气又摸不透心思,唯独他的兴趣爱好迥然不同,最喜欢坐在椅子上抠着钥匙纹路想着事,哪里该去看看、哪里该赶紧催一催,一天下来在脑子里就跑了来回七条大街的路程。 叫那些大老爷们嗤之以鼻,让家里烧菜的师傅操碎了心,若是每天不想办法多往菜肴里加补脑的,恐怕哪天就要脑中风了。 难怪名儿叫广瀚,身材却精瘦精瘦的,远远看过去街上慢慢走来了一只略微吃胖的成精竹节虫,天生的闲不下来总想往外跑,不让他这么做吧又得小猴一样不自觉烦躁地抓耳挠腮,必须找点事情翻来覆去地找出不对劲的地方才觉得心里头舒坦荡荡。 熟络地翻到想要揪出来的那一把,蹲下来,就听见哗啦啦的响声碰撞着地板,几十个钥匙在地上当扫把一样扫着。 捏着那把捅进小小的锁眼里往左转弯,咔哒一声,老旧的抽屉就磕磕绊绊地拉出了半截,里面厚薄不均匀的纸质书件多如牛毛,但其中一本红紫色封皮的却是在蓝的白的其他账本里异常显眼,被保护得很好,每张边边角没有褶皱摸起来崭新又扎手,字迹突起来似得,嗅着有股淡淡的特别味道,跟香料气味浓度超标的其他账本简直是格格不入。 重新锁了抽屉,沉甸甸的钥匙圈收回去,他从柜台里面走出来,手指捏紧了这本红紫色的账本,放在秦时身边的小桌子上还是悄悄地轻轻的,像是昨天晚上压根就没有背熟三字经的学生,在私塾里把脑袋垂得低低的,生怕拿着标尺的先生会点名到他自己。 拿过小桌子上的账本,直接翻过没有新意的前几页,慢慢查看最近一个月多的支出收入明细记录,秦时低垂着眼帘,睫毛时不时轻轻颤动几下。 本来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画面,钱广瀚却感到肾上腺素飙升,脑子里有一条血管在砰砰砰地响,呼吸被他不自觉地遏制住,脸憋得通红,精神紧绷得达到了史无前例的最高点,若是有谁在背后吓他一跳,他准能在半秒之内跳到秦时的怀里发出少女般的尖叫。 “还不错,看来你是下了心思去经营的。”账本合拢,秦时自然而然地轻笑道。 仿佛在即将被先生抽到名字的那一刻听到爹妈在喊他,终于呼了口长气重新坐在另一把椅子上,结束了刚才对他而言和严刑拷打没有什么区别的等待,给他自己倒了杯茶,仰头一口气喝干,茶杯底碰在小桌子上,顺着边缘流下来的几滴水连成一个圆形的小圈,冰冰凉凉的。 再看向秦时,表情就变得融洽许多了,鱼儿在水里游动似的舒舒服服,聊起有关于经营的具体情况不禁欢喜雀跃地说:“你交给我的秘方简直是神了,我当初还不相信这么昂贵的价格真会有冤大头买下,只肯产量一小袋卖给一些不在乎钱怎么花的,哪想到几天后居然得到了赞不绝口,要跟我进行长期合作,我是真的吃了一大惊喘了,谁能想到有钱人会这么舍得给猫狗的吃食上花钱,比人吃的还好。” 秦时只是笑笑不说话。 但这让钱广瀚的激动心情越发地跌不下去了,回想起两个月前第一次见到秦时还不是现在这副满心崇拜的模样。 那个时候他并没有像此时此刻这样有这么多的钱,只是经营着一家贩卖的物品价格居高不下的香料店,靠着固定的几个买家维持生活,不能说亏了也不能说大赚。 和平常人一样,他也有几个无伤大雅的小爱好,倒不是钓鱼或则养些花花草草,那都太闲暇了实在喂不了急躁胃口,唯有赌马这种既能赚钱又能消磨多余精力的娱乐活动才能勾起他的兴趣。 每次赛马日来临,富豪巨贾、升斗市民、官宦人家还有一些五湖四海的都会纷至沓来,马场上下注的气氛不亚于老赌场里的疯狂,撑着伞的、四五个聚在一起的、嘴里口吐莲花各种专业知识的,就算认为不可能这么幸运,你也会忍不住会被这股轰轰烈烈的气氛影响想要试一试运气。 他只买一张马票从未买第二张,不是心疼死了钱,俗话说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痴迷赌马的疯子不在少数,为此倾家荡产的严重程度令人咋舌,仅仅是个赚点零花钱的小爱好不想把他自己也给搭进去。 那天烈阳高照,火辣辣得让人睁不开眼睛,喘口气就要流半条毛巾的汗水,蔚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丝的白云,木头栏杆横着竖着一根根钉在地上拦成了一大圈,他和其他那些人在木头栏杆上趴着,望向里面慢慢绕场踱步的参赛马匹和它们的马主人。 离比赛开始还有半个时辰,三场比拼才能结束,之间间隔休息半炷香,等到观察好每一匹参赛马匹的竞技状态,他们这些马迷才会陆陆续续地去投注桌那边买马票下注,直到比赛正式开始前几分钟终止。 放眼望去,那些马都非常高大,颈部修长,柔顺的鬃毛和尾巴很是飘逸,棕色、枣红色、黑色、土黄色等等让人眼花缭乱,周围这么吵吵嚷嚷也没有表现出来丝毫的惊慌失措,泰然自若地踱步一圈又一圈,无所谓身上聚集了多少跟太阳一般火辣辣的视线。 他的目光转来转去,在那些漂亮、健硕的马匹身上重复了好几遍,不少人已经从身边离开涌入下注桌买马票,许多人看好其中的一匹黑马,年轻的它活力无限,就算是在踱步也忍不住多跑几步,和其余参加过几次的老选手们产生了鲜明的对此,但他还是迟疑不决,手里的钱找不到收入的口袋。 一个人和他一样手臂搭在木头栏杆没有动弹,他忍不住问身旁的那位,“这位仁兄,你想好买几号的马票了吗?” “唔,你在跟我说话吗?”那位转过头来,嘴里叼着一根绿色的思茅草,半个身子懒懒地趴在木头栏杆上,黑发不贴服地翘起来在微风里一摇一摆,仿佛正在晒太阳的老人。 看见他原来是这副模样,钱广瀚立马就后悔了,一点也不像是来下注的,倒像是闲着没事干来瞎逛逛的,跟这种人交流有关于应该下注哪匹马的技术性问题,还不如拿布条蒙住双眼跳个大神来得实用。 “不,没什么,没什么事情。”摇摇头,他不想浪费时间在陌生人身上,重新把视线转移回赛马场上的那些马们,锣鼓突然敲打了两下,震耳的声音让他的心情不免急躁起来,咬着唇乱瞟,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木头栏杆的木刺。 ……一张马票至少要一两银子,也有十两白银、一百两银票的,只有买中了头马或则二马才可以拿到奖金,金额按照之前投注的总钱而定下,赌马的输赢全靠慧眼识珠,马匹的状态和骑师的技术,关键在于,马匹的状态又很多因素上取决于骑师的技术和在赛马场上的即时战术,到底……到底应该下注哪一匹? 锣鼓又响了咚咚咚的三下,让他的心情更加急躁了,若是再不决定下来,紧接着的四下震耳就表示要终止下注了,到时候只能眼巴巴地瞧着。 这个时候,自始至终都在懒洋洋晒太阳的那位伸了个懒腰,揉捏一下微微酸痛的左边肩膀,没什么好看打算走了,见他还在纠结着咬唇,从旁边走过去随手拍了肩膀,“买土黄色的三号,那匹不会赔。” 他乍一下听到这句话,回过神来转过头,那位已经走远了,瞧见的只有隐入人群里的黑色背影。 重新转过头,望向被一圈木头栏杆围着的赛马场正中央,那些马已经在准备中了,土黄色的三号看起来不是很年轻,他见过了不少次有关于它的比赛,基本是陪跑的,没有几次是赢的连二马都挤不上去,这匹拖油瓶能赢?怕不是在逗他吧。 心里百般质疑,但脑海里那位的坦然自若语调却让他不由自主地有了莫名的安心,总觉得不像是在故意骗人,有点儿随意的指点迷津的大师那味,行吧,他的脚步朝已经没有人排队的下注桌那边踏过去,就姑且相信一回吧。 “买几号?”桌后的问。 他说:“三号。” 闻言,那人诧异地抬起头来,仿佛他刚刚说了十分粗鄙之语,手指在桌面上叩叩发出清脆的响声,轻盈的纸张在微风下飘起来,挪用厚重的砚台压住,这才乖乖不动了。 那人沾了黑墨,笔尖湿润成了好下笔的尖尖,抚平白色的纸面确认没有褶皱,只是写了一半的字又停顿,手指叩叩着,抬起头问:“你确定不改?老兄,不是我故意找茬,咱们在这里也见过好多次了,这么烂的马也买的下手,你今天别是抽风了吧?” 他说:“也没有那么差吧。” 那人靠在椅子上不上话,就这么挑眉看他。 “我今天就想试试,说不定还是一匹黑马呢,你记着吧。”他只好硬着头皮说。 “既然你这么自信,那拿去吧,可别怪我没有事先提醒。”那人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膀,继续多添了几笔笔画算是日期、名字、号码记录好了,在另外一个长长纸条上写个三顺便盖了红章,拿过他递的银两丢进放在桌子下面的满满箱子里,把长纸条撕下来给他,“祝你好运了兄弟。” 手里拿着马票,走到木头栏杆前,架在高处的锣鼓咚咚咚咚的响了四下,富豪巨贾、升斗市民、官宦人家还有一些五湖四海的全堵在周围的一圈,所有人都在火急火燎地等着那些马和骑师出场。 他费了老半天才挤进去,期间得到了无数白眼和埋汰,他一边说着借过、不好意思,喘着粗气抹抹额头的热汗终于看见了赛马场里的情景,骑师们整装待发,马儿们精神抖擞,唯独他选择下注的三号还在没事马一样啃着地上的草芽,嘴里缓慢地咀嚼着,老天,他哭笑不得,这都什么时候居然还这么悠闲,来野外郊游的吗? 完了完了,真是抽风了才会觉得那个陌生人说的有道理,这下子绝对是要打水漂了,生无可恋地趴倒在木头栏杆上,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就怕看见造成他心肌梗塞的悲剧情景。 欢呼声、催促声、咒骂声在身旁连绵不绝地响起,震山摇海一般激情四射,甭管这些人地位如何有多少资产,来到了这里就和其他人没有什么分别,疯狂便是统一特色。 若是有冷门马夺冠,他们得到的奖金就多到离谱,一两银子赢一百两银票根本不是梦!若是多买马票连续买中头马,一两银子下注得到的奖金甚至可以买下京城最豪华的整条商街。 正是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一夜暴富的诱惑力太过于强烈,这里才会聚集了这么多痴迷赌马的疯狂人数,即便这种几率可怜得可以忽略不计,很大程度上是浪费了时间又浪费了钱,一万个人里才有一只咸鱼翻身当了土皇帝,照样还是有无数人争当倒霉蛋。 “操,搞什么鬼?那匹马是怎么回事,磕了春.药了吗?混蛋,我买的黑色五号都被它超过去了!” 听到有人在愤怒地咒骂并且有更多类似的话语响起来,他这才抬起头来,满脸疑惑不解地看向赛马场里,下一秒惊异地瞪大眼睛,好家伙,那匹半死不活的土黄色三号已经连续超过了好几匹马,现在正独当一面的嚣张着,大部分人看好的黑色五号反而因为太急争第一提前消耗光了体力,逐渐落在了最后。 一圈、两圈、三圈……三号慢了下来被几匹追了上去,所有人立刻加油助威,不料,这居然是保存体力留着最后的冲刺用,三号的新来骑师利用他高超的技术和战术,不费吹灰之力轻易拿下了第一局的第一名,叫人下巴惊掉在地上。 在第二场、第三场照旧稳操胜券,三局成定局没有一丝其他马翻盘的可能,骑着那匹老人性格的懒马算是扇了所有人猝不及防的一巴掌,脸颊疼得发烫,而那匹黑马则成了预想里最不可能的垫底。 “操.他妈的,这算什么?气死我了!”许多人恼羞成怒地撕碎了手里的马票,扔在地上使劲用脚踩,样子不可不谓是丑陋,发泄完了就走,现场一片狼藉。 他呆呆地站立在原地,身边的地上散落着一堆纸质垃圾,僵硬的脑筋还急转不过弯来,低下头看着手里的马票,红章在阳光下灿烂发光,纸面被热汗浸湿了一半软踏踏的,摸起来触感真实得吓人。 老天爷啊,我发大财了哎!他兴奋地从地上跳起来,使劲亲着手里的马票好像亲着一位绝世美人,嘴唇上都染了红色还是控制不住地欢喜雀跃。 突然想起了之前随意地给他指点迷津的那位,那绝对是一位有真功底的大师,若是今天没有出现,他哪里能够得到这么大一笔巨款。 这辈子从未有过这种极度想要了解某人的渴望感觉,吸引力完全是爆.炸级别的,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半夜三更还是睡不着觉,脑子里全是那位的缩影甚至变成了茶不思饭不想的狂热程度,吓得家里的厨师连忙去问管事的,他最近是不是磕上了会影响智商的不良药物——五石散。 此后,他开始隔三差五地经常出入赛马场,根本就不管究竟是不是赛马日,还问遍了在里面做事的每一个扫地伙计,拿着专门找大师画的惟妙惟肖的肖像画来寻人,得到的答复千篇一律都是不知道、摇摇头,只好看着他们在那里扫着地面乱糟糟的干草。 几次都是这样的空手而归,他也不免灰心丧气起来,难道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这么厉害的神人了吗?他懊恼地把头埋进软枕里,若是……若是当初问了名字该有多好,茫茫人海里找起来就不会这样费劲了,翻个身躺在床上面对着天花板,他止不住地唉声叹气。 第二天早上,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坐在饭桌前面没有胃口地拿着汤勺舀一下舀一下碗里的枸杞核桃粥,嘴里自言自语着什么大师、赌马、结拜,行尸走肉一般的糟糕精神状态让旁边端菜盘放在桌上的厨师都担惊受怕了。 咚的一声,他一脑袋锤在桌上,吓得厨师差点儿把手里的油条甩飞到天上去,刚刚拿稳想要摸摸胸口的小心脏,他又猛的起身,啪的一声手掌拍在桌上,“不行,我不过才寻觅无果几次,怎么可以半途而废了,今天还得继续努力找到!” 话音刚落,端起桌上半凉不凉的枸杞核桃粥,仰头就痛痛快快地一口喝干不剩下碗底一点,打了个饱嗝,转身就潇洒不羁地迈过门槛走了,留下厨师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油条从头上软绵绵地滑落下来。 轻车熟路地来到了赛马场,今天天气正晴朗,风儿吹得舒舒服服,一个人在某一处的木头栏杆那边和赌马场的老板聊天,老板叫胡子骞,在马场有百分之六十七的股份是真正意义上的马场主人,长得胖乎乎的老爱揣着一串佛珠,像个竹子架上的圆鼓鼓砍瓜,可就是不吃香念佛,吃喝嫖赌反而样样精通,能够和他面对面说得上话来的人着实不多。 但他对这个人似乎非比寻常的亲热,笑起来高兴坏了,时不时拍打一下那人的背部或则肩膀,恨不得连体婴儿似的天天黏糊在一块,令人惊奇,那人不搭理他,一直看着赛马场里面乘着天气好出来散步的几匹马,即使这样,他也不生气照样喜滋滋地热脸贴冷屁股后面。 钱广瀚好奇了,忍不住走过去想要瞧一瞧是哪个人物这么厉害,竟然能让坐稳赌马生意场上头把椅子的胡子骞这么刮目相看,只是没走几步,那人就微微侧过面来,对着旁边的胡子骞说了什么,好像是骑师、马匹类似的模糊字眼。 但钱广瀚已经完全听不到那些字眼了,他张大嘴巴,瞪着那个人的侧脸,全身上下都在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仿佛掉进了冰窟窿又捞出来在油锅里炸。 那个人似乎察觉到了有谁在看着他们,转过头来,看见一个因为极速冲过来而模糊的人形物体,嗖的一声跪地擦行,紧紧抱住他的大腿,抬起头泪眼婆娑地说:“大师!我总算是历尽千辛万苦找着您了,求倒贴包养啊!” ……啥?懒洋洋晒着太阳聊着关于投资的秦时一脸懵逼。 无奸不商 秦时一开始没有想那么多,以为钱广瀚是把他误认为了别人,这很正常,他伪装的这张假脸跟风流倜傥扯不上一点关系,属于扔在人群里就看不见了的普普通通,造成一种熟悉的错觉也是可以理解的。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钱广瀚立刻摇摇头,坚定地说:“您前些天指点了一下关于赌马的事情,结果我真的拔到头筹,您不知道,我历尽千辛找了您多久,求再多教导我一些关于赌马的经验和技术吧!” 经过这么一提醒,秦时这才回想起了前几天发生的事情,但那其实就是一个不值得记住的小插曲。 那段日子他身上没有多少钱,做草药和皮毛的生意对于一个初来乍到市场上的人并不是特别友好,得到的利润仅仅只是毛毛雨而已,想要来钱快还是要找一些高风险高回报的投资。 他就把眼光落在了堵马场上,但第一次进去没有随即跟着赶快下注,这个地方鱼龙混杂,他又不是常客,贸然出手恐怕从兜里洒出去的钱是泼出去的水——有去无回,所以在那里逗留转悠了好长一段时间,终于让他揪着了一个空子。 有一批新来的骑师出现在马场里,他们是从马会训练营里经过专门的培训锻炼出来的,但身价只是比那些负责喂马吃食的伙计高出那么一点点,说是过来混吃混喝也可以。 可在这里也并不是一直能够混吃混喝下去的,几次的赛马日就能瞧出他们各个方面的本事如何,若是其中有老练聪明的,身价瞬间可以翻好几翻,犹如天之骄子胜过寒窗苦读十年书,但若是其中也就只是随便混混的这样,甚至表现得更差,那么只有隔日扫地出门的份了。 找了一段没人打扰的时间,秦时盯上了其中一个天资还行的,为什么不找天资聪颖的?他并不是想要当一位专业教导骑师技术的先生,而是要亲自调.教出一个能够给他带来巨款的冷门黑马,所以明眼人可以看出来的聪明蛋不行,必须是平平无奇的冷板凳才符合他的心意。 面对突然出现要指点他的陌生人,这位骑师心里很是怀疑,是真的经验丰富那简直是太好了,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若是不能在众人里尽快脱颖而出恐怕半辈子都得碌碌无为下去,可要是假的经验丰富,碌碌无为说不定就变成了无家可归。 “……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可以怀疑,但鹤立鸡群的机会只有一次,我是无所谓,你自己看着办吧。” 兴许是秦时过于不以为然的表情刺激到了他,骑师一想到未来始终被人压在头上,出来赛马的机会越来越少经常坐冷板凳,顿时觉得巨大的危机感浮上心头久久不能离去,他们这些骑师是吃青春饭的,若是年轻的时候彻底失败,老了连挑粪的不如。 “好,我就相信你一次。” 满口答应在现实中上演,秦时没有多大的惊讶,他早就在意料之中了,随即开始赚他的第一桶金。 骑师的脑袋不怎么好使,左边耳朵刚刚把教导听进去,转过头来又问他应该怎么做,私塾里坐在最后一排爱乱说话的小孩子都没有这么难搞的,这让他浪费不少时间去指点。 不过好在结局还是很不错的,卑鄙的外乡人使出来的战术让本地的骑士和马迷都纷纷溃不成军,这位普普通通的骑师变成了谁也没有想到的夺冠的冷门黑马,同时也为他轻松地赢来了一笔巨款。 这次身上的钱是足够了,但他没有立刻转过身将这笔巨款投入草药和皮毛生意里,而是继续有声有色地经营赌马生意。 虽说是一笔客观的横财,可支撑起想要做的真正事业还远远不够,高风险高回报是他现在的主心骨,接下来要当的就不是纯粹的赌徒了,他把这笔钱全部砸在马匹和骑师身上当起了马主人也就是马场的会员之一。 只是入会要交一大笔钱,每月还要定期上交会员钱,但这些小钱他都无所谓,有会员资格后就立即买马,但不是买单个人而是多个人。 是个人都知道一匹活力和起跑位置还有身上骑着的骑师都贼棒的马匹,比一匹各方面都差劲到倒胃口的劣质马的获胜率高出不止一倍,在街头像山羊一样舔泥坑里的水的傻子都不会说错,可把手里的钱下注在优质马身上的马迷难道就能因此发笔大财吗? 叫人心里不爽快的地方就在这里,若是谁都能瞧出来最后的获胜者,那么铁定都会蜂拥而至下注在获胜者身上,赛马日里一个人买了劣质马的马票,另外一百个人买了优质马的马票,这一百个人赢了那么得到的奖金会有多少就不必要明说了。 而且赌马场还要额外索取奖金里的钱,作为维持这种活动的资本,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堂堂正正的百分之十二,也就是说你赢的奖金越少,它索取完了后也不剩下多少了。 秦时可以凭借他出色的经验猜到每个赛马日的头马和二马,但即便他每次都能获得一笔奖金,抽掉那百分之十二的费用后也依然是赚不到多少的,大部分人就在这个怪圈里越陷越深到头来还是一无所有,若是没有那百分之十二的抽取费用,很多人其实是可以在这里面赢一把钱回来的,但这种情况永远不会发生,这就是赌马场的狡猾之处。 所以秦时不喜欢当一个赌徒,他把所有的钱全部砸在马匹和骑师身上,但为什么不是单个人而是多个人?而且挑选的还都是一些没有名气的身价一般的?若是普通人,他们的想法一般十分简单,铁定会投资那些优质马和天资聪颖的骑师,期待他们每次在赛马日带给他这个马主人很多很多的钱,但在秦时的眼里这完全就是脑子有问题。 每逢赛马日,他就在那里干看着什么也不做,只有在某些特殊的时候才会出手下注并且是倾尽所有的狠狠下注,让人觉得好似个不要命的疯子,可结果往往叫人大吃一惊。 他玩的次数不多却是赚得每次金钵满盆,秘诀在于有操作地创造出所有人预料不到的一匹冷门黑马,在观察连着几天的下注规律后,从投资了的几个不算太好的马匹和骑师里找出一个来指点一下技巧。 于是在赛马日的那天,他手底下的便超过了热门下注的其他优质马获得了胜利,既不破坏游戏规则又钻了空子,所谓的秘诀就是这么简单。 其实像他这样操作的大有人在,但从未有过像他这般做的如鱼得水的,期间离开了一段短短时间去了北宫王府,但回来后还是照旧熟络。 没过多久,赌马场的老板胡子骞就注意到了他,胡子骞作为马场的主人对这么一个突然出现的聪明人很感兴趣,刻意去找机会亲近他,他们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变成了‘好朋友’,看见秦时随口打发走了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要求拜师学艺的钱广瀚,也不多说什么只是笑哈哈地请他去吃饭喝酒。 胡子骞请他去吃饭的地方很不错,上菜都是清一色的昂贵,酒没有二十年以上的年份压根就不拿到桌面上来,又是没有多余闲人的单独包厢,气氛搞得很好。 吃喝了一会,胡子骞的两边脸颊被酒气熏成了油桃红,他喝的太多了,胖乎乎的身子瘫在椅子上,嘴里吐出来的话含糊不清,地方口音在平时一直被隐藏得很好,一点也听不出他其实是个外乡人,可这下子全部都被暴露了出来。 “兄弟,你有没有去过地下赌拳?” 秦时说:“我没有去过,倒是听说过。” “那你算是好运气了,他们就是一群活在地沟下面见不得光的老鼠,待在一起久了浑身都会溃烂生出瘤子来,嗝,谁知道怎么想的。”他嫌弃地做出呕吐的表情,“他们找上了我,要我做他们之中的东家。” “股份多少?”秦时问。 “百分之三十。”他给自己灌了一杯酒,脸颊红得更厉害了。 “你准备买吗?”秦时用大拇指抚摸着光滑的杯沿,水渍沾在了他的指尖顺着滴在桌上。 “你觉得我应该买吗?”他的眼睛因为醉意经常睁不开,戴着玉扳指的手撩撩从耳朵旁边掉下来的头发丝,瘫在椅子上很惬意。 “赌马场的马会会员个个都是身家千万的有钱人,穷鬼压根就玩不起,入会要钱、每月要交会费、买马要钱、养马要钱就连参赛也要交钱,即便他们走光了一半,我也能靠着马匹和骑师还有马场赚那些赌徒兜里的银两过活,犯得着冒风险去赚那些地下老鼠的脏钱吗?万一被朝廷清扫了老窝,他们还可以干什么?让拳手们织毛衣吗?笑死人了,不出三天就得散伙。” 秦时听出来了他的话里有话,这场饭局的目的原来如此,于是问:“他们似乎很难摆脱掉,要不要我帮忙去看看?” 他立刻从椅子上回到桌上,因为醉酒而睁不开的眼睛登时打开来,射出神采奕奕的精光,“真的吗?你愿意去看一看?我其实一直想要找个合适的人,但你也知道,马场里的人对那些家伙的行为习惯是一窍不通,指望他们能够帮忙还不如直接无视。” 秦时倒了一杯酒,轻轻慢慢地摇晃里面的液体,“我以前虽然没有进去玩过,但身边有朋友在做这个,略微有点熟悉。” “那真是棒极了,我正发愁呢,到时候你就以我的名义过去,至于打交道的钱也不用担心,我全包了。”他生怕秦时又临时反悔赶快顺着杆子爬了下来,一副跟那些人有点接触就会要了他的命般急匆匆。 他们之间的第一笔交易就这么达成了,虽然是替别人清理黏上来的脏东西,但秦时没有厌恶的把这件麻烦事不当做一回事,他把它看成一个机遇。 地下拳场的位置非常隐蔽,若是没有胡子骞提供的地址,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踏进这个鱼龙混杂的地下赌场。 这里面很热,在一个乱葬岗下面开阔出了这么庞大的一个空间本来应该是凉嗖嗖的,但这里都是男人,一个个台上面是一场场热血沸腾的拳赛,叫嚣着、诅咒着、欢呼着各种声音吵疯了耳朵,汗臭味浓重得让人忍不住砍掉鼻子,仔细思索,上面一层泥土里就埋着许多正在腐烂的尸体,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 难怪胡子骞不愿意和他们一起做生意,不仅是害怕朝廷发现了这个不交税的非法赌博现场,钱全部打了水漂,更多的是他们可以跑路,但有正经生意做的胡子骞根本玩不起。 他没有一进去就立刻报出胡子骞的名号,反而在里面转悠,就像是刚开始接触赌马这个活动的时候一步步来,下注规则、拳手、最常玩的赌徒有多少,让他感到惊讶的是这里居然是用现金兑换筹码作为堵资,想要离开这里才能重新兑换回来现金,不过想想也是正常,万一发生抢钱或则偷盗还不如这样来得安全。 反复几天了解情况,最后一天才走到负责维持秩序的伙计面前。 这人的眼睛好似钉死在他的身上,无论走到哪里都在后面跟着转移,看见他突然走过来,视线倒是不那么紧紧的了,摆出面无表情的样子动也不动,好像这几天一直盯人的不是他一样。 “我要跟这里的老板见面。” 这人摇摇头,“这位客人,若是每个人都想要见到老板,那么我们的老板会每天累得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他可是一个大忙人,要处理很多很多很多的麻烦事,若是你真的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就请告诉我,我会替您转达的。” 秦时故意表现得十分胡搅蛮缠,“但我对这里的招待非常的不满意,包括你,既然他才是这里的主人,那么我就要跟他谈话,除非他不想要我这个出手阔绰的大客人了。” “恕我直言,你并不是这里的常客,而且初次来的几次都没有从兜里掏出来一点儿的钱在桌子上,所以我并不认为您嘴里有可以拿出来斥责这里招待的根据,请别把所有人当成傻子来玩弄,结局不一定是您想的这般好玩。”这人语调温柔,但说话字字珠玑,衣冠楚楚的瘦小身子看起来竟然比周围光膀子更加具有威慑力。 “你认为花钱才能有斥责的权利?行啊,那我就让你看看。”秦时装作很恼怒的样子走向下注桌,背后的那人依然无动于衷地站着,但秦时知道他已经引起这个人的注意力了,嘴角微微地翘起。 当他以一种堪称恐怖的速度赢光所有人的钱,这个人会逐渐在人群里隐蔽身影然后悄悄向最上层的老板报告,到时候便能够与老板正式见面,而不是以一个跑腿的身份。 不一会儿,所有人都开始愤怒地咒骂他的好运气,眼睛红得滴血地看着他把一叠叠的筹码全部尽收囊中,这个跟暴.乱没有两样的癫狂时刻,之前毒舌怼了他一顿的那个人及时地出现了。 “我们的老板现在有空,你可以见一见他了。” 他们走过了很长的一条通道,中途经常能够看见有人守着半道上像是老鼠,阴森森的双眼盯着他直到从面前越过去。 他很确定,若是期间有一点不那么友好的小动作露出来,这些人一定会马上把他的脑袋折断,虽然到最后能不能碰到他的衣角都还是个问题。 终于走到了通道的尽头,一扇门有两米高,黑色的木头板做的很厚实,带领他一路过来的那个人在大门前面停下脚步,他靠在土黄色的墙边,轻柔地说:“祝你和我们的老板谈话愉快,这位客人。”但听上去就像是在说:说话注意点,小心你的脑袋搬了家。 秦时走进去,这扇木门不需要他推就自动缓慢地打开,里面的人请他进来又自己走出去,和外面的那个人一起留在了墙旁边。 这里其实面积不大,但装饰得很有味道,风雅的气质浓郁,还有观赏性植物和花点缀其中,但当看见一个穿着皮草马甲里面什么都没有套的古铜色皮肤的大汉,翘着二郎腿坐在与周围格格不入的虎皮椅子上,他就把风雅这个词语从心里干干净净地抹掉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里只有他和对方两个人,没有女人在做一些不那么美观的事情。 “我听说,有人想要和我见面投诉这里的招待不周,刚才还把我的赌场搞得一团糟,就是你这个狗屎折腾出来的是吗?”赌拳场老板很是直白,废话不说上来就给他戴了一顶大帽子,冷笑道。 秦时找了一把面对着他的椅子,不需要请问就直接坐了下来,不卑不亢地说:“在一般情况下太难见到你这位大忙人,我想要好好谈一笔生意也只有用这么过激的方式了。” 赌拳场老板不说话就这么盯了他一盏茶的时间,他被盯着也没有感到丝毫的不适应,坦坦荡荡地坐在椅子上随便给对方打量上下。 “你是胡子骞的人。”赌拳场老板用了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他淡定地承认了,“不过点头之交。” “我从来不知道他身边有这么一个胆子贼大的点头之交,这家伙交朋友真是能捞多少就捞多少,也不怕因为太贪心,有一天把自己给顺道砸进海里去了。”赌拳场老板哼哼说,“那么你是来替他谈买股份的了?” 他也不打哑谜直接说:“实际上,他并不想买你的赌拳场的股份。” “靠,这个死胖子居然敢给脸不要脸,那你跑过来干什么?就是过来跑腿传达一下他的意思?”赌拳场老板登时火气大地骂了一句。 他淡然地说:“他不需要,我正想要,只是过来是看一看你有没有这个想法直接卖给我。” “你……?”赌拳场老板的目光又在他身上瞟了上下一次,这很没有礼貌,但在这里又是无比的和谐,“我看不出来你有配对得起这个百分之三十的雄厚身家。” 他冷静地说: “我当然有,但你得给我六十天的时间,到了期限最后才交钱。” 赌拳场老板嗤之以鼻地说:“你是不是想多了?我为什么要给你六十天的时间等着你把钱凑齐了,你以为我很缺钱吗?瞧瞧这里完全不受朝廷的管制,我爱收多少的赌博费用就收多少,每年的税也不交,之所以想要卖股份来只是因为一个人干的风险太大想要分担风险,哪天被朝廷清扫之后可以东山再起。” “你会答应的,因为有我的加入可以使得你的生意收益翻上一倍,而且惹不来任何的风险。”他慢条斯理地说。 空口白牙根本就是一句屁话,赌拳场老板不屑地瘪嘴,他完全不相信秦时真的会有这么大的本事,可是商人都是贪婪的,只要有利可图,他们就会控制不住地让想法往那个方向靠近,再加上秦时之前在赌拳场里大赢特赢使得他忍不住问:“你能为我带来什么?” 鱼儿已经上勾了,秦时不急不慢地给他自己倒了一杯,抿一口,意料之中的还是酒,这些天真是喝得足够多了。 “那就是把赌拳场的筹码,按照打九折的优惠活动卖出去。” “什么?你脑子被驴踢了吗!要是这么做,我他妈的得赔到输光连条底裤都不剩下,你就是来帮那个死胖子忽悠我的吧!”赌拳场老板腾地一下从椅子上起来,揪住他的衣领子看样子要给他脸上来一拳。 随便他揪着自己的衣领,秦时淡然地说:“我还没有说完,你想要打人可以听一句话说到头,再打也不迟。” 赌拳场老板眯眼盯着他很久很久,手一放,坐在椅子上冷冷地说:“好,我倒要看看你能把这通屁话怎么说出花来。” “九折的优惠活动,也就是说若是下注五十个铜钱就能便宜五个铜钱,而一百个铜钱就能便宜十个铜钱,怎么想肯定都是每次下注兑换的越多越便宜,他们不是每次都能赢的,自以为占了便宜其实花出去的钱更多,当然有一些人是舍不得这么花钱只肯抠一点点出来薅我们的羊毛。” “这个时候就用得上关键的另一招,那就是加长每次下注用现金兑换筹码的时间,一方面让一类人尽可能每次下注兑换的筹码更多,另外一方面让抠的那类人逮少了薅羊毛的机会,赌徒有钱却没地赌的痛苦不用我说,你在亲自开的地盘里也能想得出来吧。” 他用缓慢又咬字清楚的语调说完了刚才被打断的话,免得讲得太快让赌拳场老板反应不过来。 听了他的话,赌拳场老板怔住了,犹豫不决地说:“可是,有些老手很会赌怎么办?” 他说:“我们确实没有办法让老人在这段时间里变傻,但我也没有讲这个优惠活动所有人都能参加。” “你的意思是……”赌场老板试探地问。 “我们先试水一段时间,然后把这个优惠活动搞成一个会员制,想要享受活动带来的优惠就要交入会钱,按半月继续交少额的钱,不续费就无法享受到折扣,至于这个优惠活动什么时候结束全由你这位老板自己说得算。”一番道理讲得口干舌燥,喝完杯里的酒放在桌子上,秦时不打算再给他自己倒一杯,谈判已经落入尾声了。 赌拳场老板沉默了,思量很久说:“但你已经把这个让生意收益翻上一倍的主意说得完完全全了,我为什么要卖给你股份然后等候六十天的时间交钱?不需要你,我也可以让自己的人干这件事,而且能够把这件事的功劳跟你撇得干干净净。” “你的想法很投机取巧,但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关键道理。”他轻轻微笑道,“即使是有堆积如山的财富,可只是坐着吃,迟早会耗干净,我可以对你说出这个绝妙主意,也可以对另一个人说出一个更加绝妙的主意,而且把股份暂且不收钱地卖给我完全不会造成任何损失,若是我在两个月的最后期限里依然筹集不到钱,你还是可以拿回来继续卖给别人,我们在一起合作是绝对的互惠互利,你是一位深谙世事的聪明生意人应该知道什么叫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把最后的话讲完,秦时坐在椅子上靠着,等待赌拳场老板的激烈的思想斗争结束,这个时间格外的漫长,但他完全无所谓。 赌拳场老板坐在椅子上好一会儿,伸出手拿起桌上的酒壶慢慢倒了两杯酒,两只手端拿起一杯笑着对他说:“恭喜你成为我们大家庭之间的一员。” “不胜荣幸。”秦时端起酒杯回报微笑。 空头支票 秦时从地下赌拳场回来了,告诉胡子骞关于股份的消息,当然顺便把他和对方的交.易那部分内容隐瞒了,并没有和这部分交叠在一起说出去。 得知赌拳场老板放弃了纠缠不清的股份买卖提议,胡子骞很高兴,虽然他有些搞不懂为什么对方突然就知难而退了,但也没有多余的兴致再去检查一下,本来赌马场的各种事情就已经足够让人烦心了,所以请秦时吃了顿豪华的庆功宴,中途笑笑地送了一个古玩就当意思意思。 这个古玩的价值在市场上压根不算是高档货,换作其他人大概要生气,冒着很有可能被地下赌拳场的人削成人棍的危险为他擦干净屁股,到头来竟然只是这样而已,或许当场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很不好看,强忍着摔桌子的冲动走出门外面从此不再联系。 但秦时并没有这样,他没有什么怒气地满脸平静接过了古玩,还能继续坐在椅子上和他喝酒夹菜,让只是把他当成工具人使用的胡子骞颇有些意外,眼睛眯起来,嘴角上扬得更加厉害了。 这边和胡子骞在表面上亲密无间的和睦着,另一边,秦时开始着手准备,想要把手里赌拳场的部分股份卖给拥有百分之三十三的赌马场股份的许柏豪。 他们之间不是经常见面的关系,准确来说正式打招呼的事例只发生了两次,一次是胡子骞把秦时介绍给许柏豪,一次是他们在马场的木头栏杆旁边碰巧遇到,许柏豪朝他点点头示意一下就径直走过去了,连稍微停下来交谈一会的意愿都没有,性格冷得太过分了,他觉得,若是没有人去拦在面前恐怕这个人谁也不会理会。 所以在一个星期里的周五,许柏豪习惯性巡视马场情况的那一天,秦时决定先下手为强,独自在他经常来回的路线中途等待着。 今天的太阳很大,马儿们都不愿意在赛马场的中央逗留太久,发烫的气温一定会把它们油光水滑的鬃毛都烧成一撮撮黑灰色的焦炭,刺眼的阳光明媚叫任何一个生物都会忍不住口干舌燥,绿草没有精神地耷拉在地上,一滴水掉在泥土里刹那之间就会消失不见,秦时开始想着,若是半个时辰里许柏豪还不过来,事先没有进行任何防晒措施的他会被晒成人干。 就在这个时候,许柏豪从远远的热浪里一个人走了过来,他的个子很高,身材健壮得像头肌肉一块块的水牛,和胖乎乎的胡子骞坐在一起会显成异常鲜明的对比,但更容易让人注意到的是他脸部的不一般特征。 一条丑陋的长长疤痕从被衣服遮盖里歪歪扭扭地钻出来,顺着脖子爬上了左边刚毅的脸颊,直到左眼的眉毛顶端才终止,就像是曾经有谁用一把大长刀划割过了他的胸膛和脸,导致他无论做出什么微表情都是自带阴沉沉的特效。 那双眼睛深处有一股力量,深深隐藏着,或许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出来,胡子骞喜欢别人很有力量,但不喜欢别人用这股力量去挑战他,若是有谁的脑子里出现了这个念头并且实施了,他会毫不留情地掐断那个人的脖子仿佛踩死一只米粒大的蚂蚁。 没有什么人是永远的兄弟朋友,在他的眼里都是一些可以替代的玩偶,所以合作的人里没有一个是蠢货,因为他压根就容忍不了听不懂他话还在摇头晃脑的蠢货。 许柏豪的性格很不合群,他很明显是一个很冷漠的人,但这些表现并不代表他的脑子就非常的蠢笨,也许胸膛里的那颗野心比任何一个人还要来得庞大膨胀。 秦时两只手臂叠搭在木头栏杆上看着赛马场空荡荡的中央,微风吹起黑色的秀发,蔚蓝的天空下,许柏豪还在慢慢地从远处走过来,沉默得像块焦黑的泥土。 在远处不着痕迹地观察着这个人,秦时拿掉嘴里叼着的绿色的思茅草,手指里的一根绿色的思茅草转圈圈,漫不经心地捻来捻去,没有人会愿意一辈子屈居人下,若是许柏豪有这个为自己考虑的打算,那么他们之间的交谈就是有价值的,但若是没有,那么许柏豪很有可能会在转身离开之后就立刻把交.易内容全部告诉给胡子骞。 一旦胡子骞发现了他正在筹划的想法,甭管他们在以前表现得有多么的亲密无间好似兄弟,胡子骞都会瞬间拉下脸来揍得他连爹妈也认不出来。 这是一个极度危险的游戏而且只能玩一次,输了,他被打回原形,也许将有一屁股根本不存在的债务需要还清,胡子骞虽然是外乡人,可在这里他比土生土长的当地人还更加有说话的权利,谁也不了解外乡人脑子里的想法,但只需要本地人坐在椅子上和某些人喝上一杯,第二天,那些想捞油水的外乡人都得连夜收拾行李滚回老家去。 尽管有这么可怕的风险夹杂在里面,但秦时完全不把它当做一回事,他心里很清楚和许柏豪做生意是一个长期收益的好主意,他更加相信许柏豪不是一个胆小鬼,若是他不小心看走了眼,那么也不过是打掉门牙往肚子里吞然后重头再来而已,别的或许没有,可他有的是耐心。 “我们聊聊怎么样?” 许柏豪从身旁走过去距离一米的位置停了下来,皱眉头,缓慢地转过头,秦时面对着他轻轻笑笑。 当一个人试图与另一个人展开轻松的对话时总会嘴角上扬,眼睛直视对方传达出很诚恳的态度,但这个看似很普通的聊天模式却使得许柏豪的眉头皱得更加紧了,“你刚刚是在跟我讲话?” 秦时的嘴角鞠着微笑,“好难得可贵,我以为你会像以前那样直接无视。” “你要跟我聊什么?”他没有很想要继续这种故弄玄虚的对答风格的欲.望,直接点破了他们之间隔着的一层纱窗,“若是很重要麻烦现在就说,若是只是单纯的叙旧,那么恕我直言不讳,我生命中每一分钟的时间都非常宝贵,根本经不起一点点的浪费。” 见到他这样不喜欢打哑谜,秦时也没有继续玩雾里看花的把戏,于是说:“我想要和你谈一笔生意。” 他一直盯着,眼睛里什么情感都没有。 “不需要用那种怀疑的目光打量着我,每个人都会尽可能的扩大他们的交际圈,这本来就没有什么问题,而且我可以保证这笔生意合作愉快的话对我们都有益处。” 秦时的语速不紧不慢尽可能显得他不存在中气不足,这是在进行计划之前必须迈过的第一道槛,说难不难,说简单却也不简单,既然揣摩不清对方的想法也只有保持微笑了。 过了好一会儿,许柏豪才说:“你最好保证,这不是在玩弄我的认真对待。” “我会在接下来向你证明的。”他终于有了兴趣,万幸是一个好兆头,秦时丢掉了之前漫不经心在手里捻来捻去的绿色思茅草,“这里不是一个谈生意的合适地方,我们可以去另一个清净的好氛围里慢慢了解,当然了,包厢的钱肯定是我来定的,不过若是你想要姑娘们陪在身边的话恐怕不太行,我们的生意可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无所谓,我对女人没有那么重的癖好,就算你想要找几个男人在旁边陪着也可以,但是……”他冷冷地说,“生意内容最好还是有那么一点趣味存在着,不然,你很快就会知道耍弄我的结果是怎么样的。” 他们来到一个不怎么知名的普通酒楼,在门口招待客人走进来的小二看见许柏豪的脸,吓得无意识地肩膀向上猛的一耸,不大的脑袋好像要塞入胸膛里面好似松鼠,结结巴巴地说:“客……客客客客人……” “我前几天订了二楼的天字号包厢。”秦时及时解了围,使得这个场面不会闹得太尴尬。 小二很快就反应过来,手抬起来,微微弯腰做出一个欢迎的姿势,“哦哦哦!原来是您啊,瞧我这个笨脑袋怎么就突然傻了呢,请进请进,我这就带两位上楼入座。” 踩上阶梯,在楼梯里走着,小二来到了二楼的天字号包厢的大门前,亲自为他们打开了两扇门,等着他们走进去才跟接着进去,手里还有菜单,“上桌的几盘菜肴和前几天订的一样吗?需不需要再多加几碟?要不要几位可人的姑娘们陪着两位大爷呢?” 秦时说:“现在暂时不用,有需要的话会叫你的。” “好嘞,那两位暂且先等着,吃些送的水果瓜子,不超过一盏茶的功夫,好菜马上就摆桌。”小二走了出去帮他们关好大门,外面楼下传过来的嘈杂声音瞬间消失在这间屋子里,除了窗户打开有阁楼顶上的丝竹声音若有若无,其他的再没有。 许柏豪皱眉头直接问:“现在四下无人,可以说说你究竟要跟我谈什么生意了吧。”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必要再藏着掖着了,秦时靠在椅子背前不紧不慢地说:“不知道,你对赌拳场股份有没有几分兴趣?” 许柏豪盯着他,“我记得胡子骞似乎早就拜托你去回绝他们提出的交.易了,突然和我说这件事……难不成你压根就没有回绝他们?你的手里不会正拿着他们的股份吧。” “我又不是胡子骞的狗,有必要把这件事描述得仿佛背叛了他一样吗?而且我也不觉得这个生意一定得扯他进来,只有我们两个人聊聊才值得继续下去。”秦时给他自己倒了一杯茶,温凉的茶水慢慢积蓄,绿色的叶梗转圈漂浮在上面,时不时碰撞一下里面的杯壁。 许柏豪说:“我听不懂你在讲些什么。” 秦时靠在椅背前对着一脸脸冷漠的许柏豪说:“若是你很清楚里面的利害关系,你就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邀请你来到这里,还只有我们两个人。” “既然你能够波澜不惊地讲出这番话来,就应该懂得我为什么听不懂你讲的这番话。”许柏豪从桌子前面起身,“胡子骞大概要失望透顶了,他新交的朋友居然是一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你不会告诉他的。”秦时抿了一口茶,简直难喝至极,这家酒楼的茶叶是刚刚从泥土里面挖出来的吗?他在考虑是不是要暂时放下逼格先吐掉嘴里的茶水了。 许柏豪露出恼火的表情来,“是什么让你产生了这么不切实际的错觉?我可不认为和你这种人谈生意是值得欢呼雀跃的事情。” “因为你心里还在犹豫,所以还能接着与我讲下去而不是摔门就走,你当然可以不相信我,因为我自己有时候都不会相信我自己,但有一件事毫无疑问,那就是我只想要和你谈一个彻彻底底的生意,里面充满了冰冷没有任何感情。”秦时孤注一掷地说。 许柏豪沉默了一会,缓慢地开口道:“胡子骞从来不会这么说。” “他当然不会这样说,最爱讲的就是兄弟、朋友等等,但我们都知道那都是一句没什么用的屁话,所以完全不需要一模一样的披上一件温情脉脉的奢华貂毛披风,我和你从始至终都只想谈生意。”秦时的眼睛一直对视着他,那里头是毫不动摇的力量,让他不自觉地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既然你要卖给我地下赌拳场的股份,那有百分之多少?要多少钱?” 秦时说:“一个百分之十的股份,而买它,你唯一要付出的就是向胡子骞提出一个建议并且让他答应。” 不敢相信只是一句建议和答应就得来了百分之十的股份,简直是天上掉馅饼,许柏豪几乎是肉眼可见的疑惑问:“什么建议?” “让胡子骞答应将他自己百分之六十七的赌马场股份分割出来一小部分,投放在市场上。”秦时淡然地说。 许柏豪立刻反驳:“这不可能!他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秦时泰然自若地说:“他平时当然不会这么做,所以才需要你来建议,将入不敷出说的夸大其词一些,将面部表情表现得愁眉苦脸一点,他总认为你的心思只放在管理马场里面,自然不会对说辞产生丝毫的怀疑。” 许柏豪抿嘴,沉默了许久才慢慢道:“若是他答应了,一小部分股份被投放在市场上,你是打算立刻收购么?” “这就讲错了,不是收购,而是你卖给我。”秦时指着他说,“胡子骞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其他人来操作,一定是选择由你来亲自筹划,到时候问起来谁是买主,你敷衍他几句让这件事淡下来就好了。” 许柏豪又问:“赌马场的股份可不是路边想提就能提走的菜篮子,胡子骞不会随便定个价格卖卖,你身上有那么多的钱吗?” “所以你得给我六十天的时间,期限一到,我自然会双手奉上不会欠下一个铜板。”知道许柏豪不可能等太久,秦时干脆大胆地许诺了和赌拳场一样的期限,微微一笑地说。 话音刚落,原本关着的大门打开,小二端来了七八盘精致的菜肴把它们一一小心轻放在红木桌子上,他揭掉用细麻绳捆起来的布盖子,屋子里瞬间香气扑鼻,顺手为他们俩个倒了两杯好酒,笑着说:“这是我们大厨精心准备的各色山珍海味,还只是前菜没有上完哩,保证吃得舒心,两位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不赖,许兄认为如何?”秦时嘴角鞠着笑,手端起盛了酒的杯子,好像在询问许柏豪这桌子上的菜肴怎么样,但实际上却是在明明白白地问别的。 许柏豪坐在椅子上,他没有动弹,盯着秦时手里端起来的那杯酒,久到连小二都觉得这里面似乎有些不对劲。 看着桌子左右面对面一个笑着一个沉默不语的秦时和许柏豪,脑袋上就差冒出三个大大的问话了,有钱人聊天都是这样子的吗? 许柏豪伸出手,端起另一个倒满了的酒杯敬向面前的秦时,视线与他对上,眼睛深处露出他们见面以来的第一次笑意,尽管配合上脸部的长长刀疤更偏阴森森,显得有点渗人,“我觉得,我会越来越期待接下来我们之间的相处了。” “我可以现在就保证,接下来会让你觉得越来越有趣而不是感到扫兴。”秦时轻笑了,两个人手里的杯壁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见识了这一段牛头不对马嘴的对答,小二关好大门,他一个人走在楼梯上摇摇头,果然普通人和有钱人从来不在一个世界生活着,简直是太难理解了。 如愿以偿地得到许柏豪的承诺,多了一个合作伙伴的秦时并没有放松地去犒劳一下他自己,实际上真正的艰难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他手里拿着地下赌拳场和赌马场的股份,但这两个玩意都是有数字却还没有签上名字的空头支票,他必须得在六十天里筹集到一大笔钱,先还了地下赌拳场的债然后再还清许柏豪帮忙垫付的款,前者没有搞定,股份就会被收走,他就得死,后者没有搞定,许柏豪的股份没有了会认为这是存心玩弄,他更得死。 他可以向钱庄贷款,加上之前靠赌马赢来扣掉杂七杂八的费用剩下的一大笔钱,可以解决这次的燃眉之急,但这是可怕到会让人踢掉脚底下凳子悬梁自尽的高额度利息,万一还不上,他的死相会更难看,当然不是说他一定会死,只是以后的路会难走很多。 所以,他选择了更为稳妥的方式去还清这两个要命的债务,而且确信,他一定能靠这个迅速地翻本,只是要找谁来投资还是很棘手啊。 忽然间,一个人出现在脑海里,对了,他怎么唯独漏掉了那个人呢。 在柜台前面没有心情地打着手里的算盘,伙计刚好有事情回老家了,店里没有一个人帮忙守着,钱广瀚只好自己亲自来看店,实在闲着没事干就算起了这个月的账本,但越是噼噼啪啪地打着算珠就越是烦闷。 好想去见一见那位,但上次他看起来对倒贴拜师这件事不是感到很高兴,随口几句就把自己给打发走了,站在原地看着他和胡子骞有说有笑地走远,唉,也是,像他这般聪明才智的人怎么可能会和普通人走在一起,到底还是自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白日做梦。 又唉了一声,钱广瀚拿着一个小镜子打量着里面自己的模样,摸摸嘴唇上面的两撇胡子,或许是长得太凶巴巴看过去第一印象不好,剃了会不会好一点呢…… 拿着专门剃胡子的窄刀在脸上比划,他很想要动手但又很舍不得,僵持了很久,一只苍蝇老是在身边飞来飞去,用手赶着还是和一样在嗡嗡乱叫,好烦啊,他气急了,竟然用手里的窄刀一下子扔过去,没想到,苍蝇没有被刺中,大门口反而突然走进来一个人。 “客人,小心快躲开!”他吓得连忙伸出手大喊。 极速飞过去的窄刀,既没有把那个人的脑袋开了个瓢也没有刺得胸口仿佛喷泉在不断涌血,在他目瞪口呆下,食指和中指随随便便地把它夹在之间,然后放置在了柜台上,“这家店欢迎客人的方式还挺别致的啊,倒是让人耳目一新。” 他张大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来,“您……您……” 秦时单刀直入地说:“我是来和你谈生意的,你上次不是想要拜师学艺吗?我现在就教你一个发家致富的好买卖怎么做如何?” 他努力咽下惊慌失措,但语调还是颤抖着的,美梦成真的太快简直叫人惶恐不安,壮着胆子问:“我……我能从您这里学做什么发家致富的买卖?” 秦时笑意盈盈地说:“自产自销宠物粮。” “啥玩意?”钱广瀚陷入了茫然。 达成协议 两个月前的回忆结束,钱广瀚的心情不错,他们一方面在本地贩卖,一边和长期跑外地的茶商达成了合作,照这个情况发展下去很快就能看到某些小报上对此书写的报道,出名后连宣传都省了,销量绝对是有增无减,他心里不禁美滋滋的。 秦时忽然说:“我现在有事情急需一笔钱,要从这里先取走部分,数额差不多这个数。” “没问题,我叫伙计帮忙拿过来,长春,你去钱庄一趟拿些钱来。”东家要提走分红,哪里有不给的道理,以后还要倚仗着他继续互利共赢呢,钱广瀚想也不想就满口答应。 长春从内门里面出来,知道了要取多少钱不禁讶异,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但瞧着是东家要的,自己家的老板又不当回事,于是耸了耸肩膀,叫了另一个伙计一起跟着去钱庄,带着印章和门钥匙迈过门槛跑出去。 店里就剩下了他们两个,钱广瀚想着反正这家香料店平常都是半死不活的经营模式不如干脆打烊,陪大东家尽一尽地主之谊,于是笑着对秦时说,“晌午都过去好久,好不容易来一趟,我们就去茶馆或则酒楼里消遣一下吧,回来的时候,他们也差不多搞定了。” 本来就没有其他的事情要办,秦时对此自然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两个时辰很快过去,和钱广瀚从听曲品茶的茶馆里回来,秦时很顺利地拿到了一笔不小的巨款,他没有稍作休息,而是马上去地下赌拳场填补上了这个大窟窿,赌拳场老板很高兴他能够这么守时,因为前段时间托了建议的帮助,此时此刻的收益变得如火如荼,为了促成他们接下来的合作可以更加愉快,赌拳场老板豪迈地把本来要扣押一个月的分红连同另一个全给了他。 拿着这份分红,他又紧接着去了早就约好的另一家酒楼和许柏豪见面,将分红给了他,真正意义上掌握了百分之十五的赌马场股份。 这下子,他就同时拥有了百分之二十的地下赌拳场股份与百分之十五的赌马场股份,还是钱广瀚唯一的大东家,手里拿着一块自产自销令人垂涎三尺的肥肉。 生活上的吃喝是不愁了,但现在要想继续增加盈利就得从生产这里琢磨,一家屠宰场完全不够跟上日后的销量,最好就是收购这个镇子剩下的几家场地。 想到这里,他决定先回无底崖,想一想哪几家比较好谈拢,毕竟买下的钱不是一笔说砸就砸的小数目啊。 在无底崖度过了十几天后,他带着已经筹划完美的计划前往钱广瀚那里商量。 但到了镇子却发现香料店大门前面的阶梯上,钱广瀚垂头丧气地坐着,两只胳膊的手掌撑着下巴,看上去就差没有在香料店大门写上破产两字了。 他走上前不解地问:“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钱广瀚抬头看见他才惊喜了一下下,又恢复成刚才垂头丧气的模样,抹抹眼角的泪水,悲凉地说:“狗蛋兄啊,我们……我们如今算是完蛋了啊。” 不像是开玩笑恐怕是真的发生大事情了,他冷肃地追问:“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钱广瀚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了一通乱七八糟的,秦时费了老大的劲才搞明白前因后果。 原来是他们周围的屠宰场被有个人尽数收购了,连看不下眼的残羹剩饭都不放过,他们的订单最近一直在膨胀,原先的场地根本满足不了这么大的需求量只能拜托给其他厂,但收购的这个人要价奇高,若是答应了他们根本没有多少利润可赚,一方面订单雪花似的源源不断地飘过来,一方面要做出来就得亏本,陷入僵局简直是躺在床上都睡不着觉。 备受煎熬地总算是度过了十几天日子,钱广瀚等到了姗姗来迟的秦时,只是他也不知道秦时了解完这些糟心事情后有没有想到办法解决。 所有的情况都搞清楚了,但就像迷雾被撕开,前方的艰难险阻显露出来,秦时意识到他们被这个人压制得死死的,他不一定是想要与他们达成合作关系,而是很有可能想要等到他们苟延残喘的时候伸出手来抢走他们的产业,为他自己所用,心狠手辣的操作令人齿冷,这个人究竟是谁?他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钱收购周围所有的屠宰场。 突然间,秦时反应过来,竟然忘记了有个人似乎正好符合这个标准。 阴沉着脸来到马场,今天刚好是赛马日,他在挤挤攘攘的人群里看见胡子骞跟别人说说笑笑的身影,于是不顾周围人的白眼只身挤过去。 还没有等到开口,胡子骞就转过头来瞥见了他,但又转过头来和身旁的人继续说说笑笑,不同于往日的对待方式使得他的心情不可避免地沉下来,确认了之前的猜测没有出错。 想要上前却被几个保镖拦住,他当然可以视这两个保镖为无物,可是这里人多眼杂又是胡子骞的地盘,自然不能这样丢人现眼的大吵大闹,只有忍住转过身。 赛马日结束,天已经是日暮,胡子骞告别了生意伙伴,保镖也回去,正当要打开自己家的木门时,一个声音在背后冷冷地响起,“这里没有其他人,我们终于有时间可以好好谈谈了。” 没有一惊一乍地转过身,胡子骞用眼角的余光瞥了旁边水缸璧上的模糊倒影,不用太久时间,两只手照旧将面前关闭的大门直接推开,从容不迫地抬脚跨过门槛走进了屋子里,拿起桌子上的铃铛叮叮当当的打铃,管家马上就到,他不咸不淡地说:“我现在要休息,王管家,你去拿点零钱叫这位不速之客出去。” 王管家还没有说话,秦时就冷冷地说:“胡子骞,你是在打发要饭的吗?” “那不然你过来是干什么?我这不是在帮忙解决你资金周转不过来的难题么,你不感谢我反倒倒打一耙,我以为许柏豪就已经够白眼狼了,没想到你比他还要忘恩负义,真是太让人失望了。”胡子骞脸色如初的睁着眼睛说瞎话。 秦时咬牙说:“你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还真是越来越如火纯情了,收购这个镇子上所有的屠宰场让我的处境难堪,接下来,就算我不同意也必须亲手签下你定制的霸王条款,否则四面八方的合作关系都是撤撤撤,抛出去的钱全部打水漂,让我猜猜,你是不是还要从我这里分走一部分的股份?” 胡子骞故意摸着下巴思量着说:“这个主意听上去倒挺不错的,可以考虑一下。” “胡子骞,事情做得太绝是会报应不爽的。”秦时不由得怒道。 胡子骞反而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和许柏豪暗地里策划骗取我的股份的事情,我都还没有说呢,你倒在先指责起来了,若不是我后来碰巧知道,指不定要被你们两个人隐瞒到天荒地老,现在的情况不过是一场合情合理的报复而已,你甘心情愿地受着就是,有什么好意思抱怨的。” “你跟我从来都很清楚生意场上无友谊,上次地下赌拳场事件就打算好了把我当成工具人来使用,事后也是随便打发走算完了,若是他们暴怒起来将我千刀万剐,你会如何?压根没有担心过这个问题吧。”秦时盯着他说,“赌马场股份的价钱定得高得过分,难道我是两袖清空随便捡过来的?温情脉脉的肤浅把戏还是省省吧。” 胡子骞哼道:“既然很清楚这一点,我也就不打哑谜了,你手里自己生意的股份,我是要定了,若是不愿意就看着办吧,王管家,送客。” “不用了,我自己走出去。”不等王管家上前,秦时满脸阴沉地离开屋子里,就这么不留恋地消失了背影。 胡子骞看着他消失不见,嗤笑一声道:“生意场上跟我斗,你小子还嫩得很。” 离开了胡子骞的府邸,秦时在回去香料店的路上慢慢踱步,这不是一次能够简单解决的小插曲,胡子骞是打定主意要搞他,若是不赶快想出一个解决方案来肯定是要如他所愿了,但是……究竟应该怎么处理…… 他抬头望天,一轮明月悬在黑夜里,皎洁得像银色的珠光,等等,脚步突然顿住,银色……银……从怀里摸出来一个银子,正是当初牛夫硬塞给他的,至今随身携带着,方便等到某天见着了可以直接还回去。 还记得,牛夫讲过拥有着一个养牛场,要养牛的话场地一定得大可能顺带屠宰,也就是说,若是牛夫愿意改变场地的经营模式,他们可以在短时间内的修建和增加技术工便可以解决此时此刻的燃眉之急,唯一的问题,就是牛夫的养牛场究竟在哪里? 本地人总是消息格外灵通,他们的交际网里有无数的路线方便随时随地的抽取想要的人或则事,秦时回去找了钱广瀚讲讲这个临时想到的方案,听完,钱广瀚觉得这简直就是寒冷得要冻死的大雪中送来了烧火的一堆炭,没有比它更及时更好的办法了,当即义不容辞地拍着胸脯表示这个寻人的难题就由他来搞定。 才过几天就找着了牛夫的养牛场,秦时与钱广瀚一起前去,牛夫面对突然登门拜访要求合作的两个人倒是惊讶不已,没想到这么个不起眼的潦倒破地方居然也会吸引来这么不缺钱的生意人,更没有料到以前搭顺风车的看似没有活干的无业游民竟然还身家千万。 亏得他自己那个时候十分同情地委婉意思可以给他提供一份活干来养家糊口,还偷偷塞了一点钱在对方身上,此刻回想起来真是太羞耻了。 牛夫把遮阳用的斗笠遮盖在仿佛红霞的脸上,不好意思直视秦时,那么有钱的人怎么会屈尊来他这里养牛呢,心里一定是在笑吧,他这张老脸都见不了人了。 虽然很不好意思,但对于他们的合作意向,牛夫还是很感兴趣的,毕竟谁都想多赚点钱,把堵着的身子从大门口让开请他们两个人进来在屋子里慢慢详谈,这让揪着焦虑不放的钱广瀚下意识地松了口气,还以为会吃闭门羹,有商讨的想法也算是增加了几分成功的几率。 只是他嘴笨得很,不晓得面前这个看似老实巴交的养牛场主人是不是其实也贪心得很,要是谈得不愉快,他们此行白来就算去找别的地方改造也不行了,资金周转不过来,哪里还有一个个上门商讨的时间,只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秦时的身上了。 他们三个人坐在屋子里,秦时作为东家主动充当起了说客,描绘大概的未来蓝图和利益,向牛夫证明他们之间的合作关系绝对是互利共赢的。 经过一个下午的时间,他们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的谈妥了,钱广瀚松口气这才卸下了一直以来备受煎熬的重负,牛夫也很满意这次的结果,他没有失去养牛场依然能够从中获得利益,甚至比以前来得更加轻松。 于是这个问题就这样完美落下了帷幕,养牛场被迅速改造,招进来许多工种,雪花飘过来般源源不断的订单也开始了正式生产和销售,所有人都很满足,除了最近才得知这个消息的胡子骞。 “该死的,这个混蛋居然这么好运这么快找到了解决方案。”戴着玉扳指的手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胡子骞愤怒地说,“他是高兴了却浪费了我一箱箱白花花的银子,那么多的屠宰场能有什么用,我又不是专门管理这个的,更别提里面还有一些压根就不能用的垃圾货,到头来还是要卖给别人。” 王管家在旁边试探地问:“老爷,那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心不在焉地转动着大拇指的翠绿色的玉扳指,胡子骞靠在椅子前慢慢思量对策,窗户外面的小鸟叽叽喳喳的叫着,秋风扫落叶,几片干巴巴的飘到了屋里看着格外碍眼。 王管家忍不住嘀咕几句,“这群下人,平时真是好吃懒做惯了也不知道清理干净这些杂草枯叶,秋季本来就容易天干物燥,若是自燃起来那还得了,等会得好好说道他们。” “慢着,你刚才说什么来着?”胡子骞突然道。 王管家愣住了,支支吾吾地说:“额……这群下人,平时真是好吃懒做惯了也不知道清理干净这些杂草枯叶?” “不对,不是这一句。”胡子骞否认了。 王管家又尝试道:“等会得好好说道他们?” “也不是这句,就上一句。”胡子骞还是否定。 王管家想起了胡子骞指的是什么,于是道:“秋季本来就容易天干物燥,若是自燃起来那还得了。” “没错,就是它。”胡子骞肯定了这句话,他拍打桌子从椅子上站起来,拾起经过外面飘到了屋子里地上的其中一片橙红色的枫叶,它在手里晃动发出沙沙的细微响声,渐渐眯起了眼睛,“想要跟我斗,好啊,那么我就让你好好吃一吃苦头长长记性。” 走在已经被改造完全的养牛场大道上,钱广瀚瞧着周围蒸蒸日上的劳动场面喜不胜收,时不时还有人从旁边过去朝他们问好,他也笑脸相迎地点点头。 一切都是顺顺利利的,唯独秦时还在不断精进夜间巡逻的人手,他实在搞不懂这有什么好小心翼翼的。 平常的确会有心术不正的人来偷盗饲养的牲畜,但那么多的巡逻的人可不是吃素的,抓到官府去挨上几大板子再坐几年的牢狱,这些足够这些人喝上下半辈子不敢再碰的好大一壶了,不可能会有人这么的蠢。 他忍不住困惑地问秦时,“狗蛋兄,可能是我多嘴了,你为什么要花钱干那些多余的事情?其实根本不必要请这么多厉害的人替换掉普通的巡逻队,我觉得还不如最开始的,他们人数多但要钱少,还能替我们省点钱呢。” 秦时慢慢地摇摇头,“最开始那些普通人的本事完全不够,若是防备着的是一般的小偷小摸倒也可以用用,但现在的情况大不相同,不事先准备,等他们来了就迟了。” 钱广瀚此时此刻可以说是一头雾水,“到底是谁这么可怕?我们年年月月都有向朝廷交税一次不落,就算派人过来复查也不怕,还能有什么凶神恶煞的东西会搞垮我们?” 秦时轻笑了一声,“不用这么费劲去猜,我估摸着,这几天的晚上他们大概就要耐不住寂寞打算动手了,到时候再说吧。” 既然秦时已经有了对策,钱广瀚也不打破砂锅问到底了,反正以前的麻烦事都是经过他的手才终于解决掉,只要相信着,应该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当天深夜,一轮皎洁的明月当空,柔和的光斑驳着洒下树影,没有一个人在四周走动,所有的生灵似乎都睡着了。 树影里,忽然窸窸窣窣地钻出来两个身穿夜行衣的人,他们将会露出来的五官部分遮盖得严严实实,只留两只眼睛在外面,就连头发都拿着长布包成了头巾,来回转过头查看一下巡逻的那些人好像都回去睡觉了,便鬼鬼祟祟地相继翻墙溜进了养牛场。 经过一番寻找,总算是发现了修建起来供牲畜们休息的地方,立即开始搬来了一簇一簇的柴火堆放在棚外面,提起油桶尽数倾倒,直到全部的油浸湿了全部的柴火才作罢。 拿出一根火折子点燃,丢弃在浸湿了油的柴火上,瞬间大火烧起来并且势不可挡,做完这些,两个人迅速翻墙出去。 跑到不会被追捕的安全距离,他们才伸出手扯下遮挡着下半张脸的黑布,放松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高个的心有余悸地说:“刚才都快吓死我,就怕倒油的时候突然蹦出来巡逻的人,还好一切顺利没有被发现,否则抓到的话我们就完蛋了。” 矮个的不屑地说:“瞧你这点出息,这几天咱们一直都在外面盯着,亲眼所见他们警惕性越来越削薄,巡逻的人数从二十多个变成了十几个最后只剩下五六个,才挑选今天深夜动手放火,他们此时此刻正在被窝里舒服的梦周公呢,哪里能够料到外面已经大火烧屁股了,有什么好害怕的就放一万个心吧。” 高个的犹豫道:“但火烧得大了,万一蔓延到别的地方怎么办?有不少人在那里,不小心烧死了人……” “嗨,烧死了人最好,咱们的老爷说过的话你忘记啦?不光火要烧得猛,连人也别放过,有五个就死四个,总之在镇子上闹得越大越好,就是要叫他们长长记性,知道知道这块地儿是谁说的算。”矮个的得意地说,“若是真死了好多人,老爷一高兴说不准就要赏我们一箱子的钱呢!” 这时,有一个声音从某处阴森森地响起,“恐怕你们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接下来得的不是一箱子的钱,而是一大碗的牢饭。” 瞬间,四周燃起了火把,一群人从不起眼的茂密草丛里钻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了他们两个,有的拿草叉、有的拿镰刀,说话的那人走在吓坏了的他们面前正是怒不可遏的钱广瀚。 “原来就是你们这些心术不正只敢偷偷摸摸下绊子的鼠辈,如实招来!你们的主子究竟是什么人!” 两个人害怕得抱在一起缩成一团,“大爷饶命啊,我们也是逼不得已而为之,是胡子骞!是他强迫我们干这件伤天害理的事情的!” 钱广瀚登时傻眼了,“胡子……骞?不就是之前收购了所有屠宰场逼得我们只能到处跑的人吗?难道是计划赶不上所有想要在背后补一刀,怎么能这样无耻,连打工的其他人都不放过,天地良心,我一定要报官抓他!” “等会,官是一定要报的,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一件事得做。”秦时从身旁走过去,拿出一封信丢给抱在一起的两人,“你们其中一个拿着这封信去交给胡子骞,让他看了信想清楚要怎么做,必须要送达到,若是答应却逃跑了,这个镇子不大你们知道后果。” “好,好,我马上去。”矮个的害怕极了赶紧拿起丢在地上的信,紧张地盯着在火光的照耀下闪着寒光的镰刀和草叉,脚步一顿一顿的,唯恐他们义愤填膺下一下子捅死了他,在人群让出的一条空隙里连忙跑走不见。 跌跌撞撞地跑进府邸,关着的大门打开,胡子骞还在珠帘后面摇头晃脑地听着小曲,翘着二郎腿慢慢嗑瓜子,王管家在旁边伺候着,突然闯进来一个穿着夜行衣的人,吓得珠帘里头的女人忍不住尖叫,胡子骞险些咬断了他自己的手指,对那个一惊一乍的女人怒目道:“叫什么叫,滚出去,听得我烦。” 女人滚了,屋子里就剩下他们三个人,胡子骞心不在焉地抖了抖手上的瓜子屑,“我交给你的任务完成得怎么样?还有一个人呢,为什么不见他和你一起过来?” 矮个的跪下来哆哆嗦嗦道:“老……老爷,我们干的事情被截胡了,他们……他们全知道了还把我的同伙给扣押下来了。” “什么?!”胡子骞猛的站起来。 “而且他们还要报官抓我们。”矮个的畏畏缩缩地从怀里拿出一封信,“这是他们要我交给您的一封信,让您看了信想清楚要怎么做。” 胡子骞一把夺过那封信,拆开来看看,一目十行地扫完后脸色已经是惨白惨白,若不是王管家急忙伸出手去捞住,他就得后退跌摔在地上了。 “怎么会这样……原来,你是早有准备只等我下手。”他喃喃自语。 王管家恐慌地说:“老爷,我们该如何是好啊?若是官府真的派人来逮捕我们,人证物证俱在绝对是没有丝毫逃脱的机会啊,坐牢是不可避免的了!” 胡子骞捂住脸,半晌沉默不语后撇开王管家搀扶着的手臂,沉声道:“备辆马车,我们去他那里。” 黑夜苍茫,马夫架着马车一路上摇摇晃晃地行驶到了目的地。 撩开帘子,胡子骞在王管家的搀扶下脚踩在了地上,四周寂静无声,偶尔有虫子在叫,望着大开的门,他知道自己是必须得走进去,才迈出去几步就有人走出来在他面前道:“我们的老板等候您多时了,请吧。” “……”他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去,里面火把并排,数不清的人看着他被带领进去,站着的或许还有几个是这次计划里本来要被烧死的,所以视线都不怎么友好,冷冷的直到他被带进了一间房子。 里面早就坐着一个人,胡子骞一见到这个人就恨得牙痒痒的,大门被关上,他连椅子都不坐就道:“我输了,你想怎么样直说便是。” “不需要表现得一副压力倍增的模样,我没想把你怎么样,不管怎么样,这个事情总该有个了解,不至于陷入冤冤相报何时了的轮回,我可以不追究你杀人放火,你也不能继续针锋相对我们。” 秦时风轻云淡地说,“我知道,你手里的那些屠宰场对你而言压根没有什么用,短时间内想要全部脱手也很难,我愿意按照当初收购的价格全部买下,名下赌马场的股份也一并还给,这对你来说也是一笔好买卖。” 胡子骞半信半疑地说:“你会有这么好心?股份也不要了免费送?” “我当然没有你想象的这么好心,赌马场的股份送还给你也是有前提的,许柏豪手里有百分之十的地下赌拳场的股份,我手里有百分之二十,你要把这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帮我卖出去,至于其中获得的收益爱拿多少就拿多少,我也可以一分钱不要。”秦时平静地说。 胡子骞怒目而视,“你要我帮你干脏活?!” “我以前帮你擦干净了屁.股,有来有回是人之常情,况且你在过程中也不是白搭力气,从一开始地下赌拳场这件事就该由你自己来解决,胡子骞,这个交易对于你而言已经是足够的有利了,看着办吧。” 秦时冷冷淡淡地说,“毕竟比起促成这个交易,我想外面的那些人更愿意押着杀人放火的你去坐牢。” 胡子骞沉默寡言了,权衡再三下这确实是最好的结局,但败给这个初出茅庐的臭小子还是令他格外挫败,忍了忍还是咬牙道:“行,我同意。” 深沉的夜幕里,马夫架着马车远远地走了。 钱广瀚不满意地说:“就这样让他跑了真是可气,我还是觉得应该坐牢才能够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后悔莫及。” 秦时摇摇头叹口气,“不管怎么说,这件事追根究底还是要怪罪我那个时候太急于求成,胡子骞又是一个有仇必报的人,眼睛里容不下一粒沙子,若是以前我肯脚踏实地一步步来也不会招惹来这么多是非,如今他的还给他,我的守着我的,井水不犯河水就让这件事这样过去了吧,对谁都好。”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全听你的吧。” 说着说着,钱广瀚困倦打了个哈欠,一夜没睡的痛苦让他眼皮子都耷拉下来,揉揉眼睛,吞吞吐吐地说:“没事了,我就先回去睡觉了,明天见吧。” 秦时点了点头,钱广瀚走几步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转过头又道:“对了,最近我们的生意似乎做得太红火了,武林快报寄来一封信,说是过些日子,他们的主编要亲自来采访你,让你有时间准备准备。” 不怎么明亮的黑暗里,钱广瀚隐约看见,秦时突然一个差点前扑摔倒的动作好像闪了腰,嗯?他疑惑不解地摸摸后脑勺,是太困了所以不小心看错了吗? 触景伤情 天气愈来愈冷了,秋风已经不再是初次到来时的那样清爽,镇子上的居民们都加厚了身上的衣物,少吃辣的和太冰的,尽量保持一天到晚暖乎乎的,一年四季无论哪个时候吃药都贵的很,若是不小心受凉咳嗽就糟糕了。 枯叶稀稀落落地掉了一地,长春拿着一个大扫把站在店门口扫着地面,风吹得很大,从很远的地方溜达了一圈回来,一点也不让人省心的将这里几堆那里几片的黄红叶子又扑得到处都是,长春只能不厌其烦地重新打扫干净。 远处,秦时与钱广瀚聊着什么慢慢走过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长春揉揉眼睛,总感觉秦时经过的地方似乎一片枯叶都没有踩碎掉,靴底还是干干净净的甚至连淤泥也没有,这也太奇怪了怎么可能。 没等他想要再仔细看看,钱广瀚已经随口一说,“长春,这会儿别扫地了,先去给我们一人一个沏杯热茶,从香又来店铺里提几份点心放在店里的小桌上。” 脑海里疑惑不解的思路被突然打断,又有跑腿的活要干了,长春虽然很不情愿,但老板就是老板,要是装作没看到的模样继续东扫扫西扫扫,可是会被立刻一脚踹在屁.股上丢出店门外面的。 他回了句“哦哦,好的。”拿着大扫把放在香料店大门口旁边不起眼的角落,先进去厨房从柜里掏出一个陈旧的木罐,倒了些炒熟的茶叶许在杯中,用一块湿漉漉的软布提起烧水的壶,小心翼翼地沏了两杯热茶,两杯放在盘子上就端起来走了。 难怪秦时每次都很品不惯他们家的茶水,再好的茶叶用这么粗鲁的手法一泡任谁都要打差评,虽然钱广瀚一点感觉都没有,看着秦时面露难色竟然问是不是太苦了要不加点冰糖?认真的表情令人无话可说。 不过习惯了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尤其是天气开始变冷的这段时间,秦时安慰自己,至少每次都能品出来水温逐渐正常了。 撩开从上面垂下来的布帘子,长春看见秦时和钱广瀚早就一人坐在了一张椅子上,隔着小桌子聊刚才和远道而来的商户,老实说,他真的完全听不懂什么‘代理’、‘分销’等等晦涩复杂字眼,每当遇到这种情况,闭着嘴巴假装自己是一条在水里游来游去的鱼是最好的选择。 轻轻地端着杯子一个接着一个放在小桌子上,钱广瀚听得入迷了,拿了杯子却始终在手里,两片唇瓣都没有沾一点水,让瞧着这一切的长春翻了个白眼,这副模样就像是一个浪子回头的人当起了乖乖听话的好学生,记得以前可没有这么虚心接受的好脾气,一不高兴就赶客人出去,如今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他拿着盘子去了厨房,过会又出来,准备跑去香又来的店铺买份店心。 店里就剩下了两个人,分析完刚才合作关系的具体情况,秦时啜饮几口热茶润润嗓子眼,心里忍不住吐槽,不管时间流逝多长,这个茶照旧还是老样子一点长进都没有,他真的很怀疑倒给狗会不会喝。 钱广瀚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八卦地说:“狗蛋兄,最近的一些乱七八糟的传闻,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点点?” “嗯?我对这些不怎么有多余的时间去感兴趣,是又发生什么了吗?”秦时漫不经心地随口道。 钱广瀚有了兴致说:“之前,你不是给了胡子骞地下赌拳场的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让他去卖吗?好像赌拳场老板凑巧知道不许胡子骞卖出去,他们俩个最近斗得可凶了,又是找人砸场子又是挖出了许多猛料,我都没有料到原来胡子骞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偷税中,数额多得截止今天已经是堪比满天繁星,赌拳场老板就是用这个逼迫他不许卖出股份,否则就上报官府。” “不过这里谁都明白,官府哪里会管那么多,处理得了就不是一回事,处理不了就是另外一回事,倒霉催的,狗咬狗怎么可能让人分出是非对错来,法律也没有这条啊哈哈,我原先还担心胡子骞还是会秋后算账,但现在看来,他自己都自身难保了哪里还有功夫料理我们,说真的,你是不是故意留的这一手?” 秦时平淡道:“说不上什么故意不故意,其实胡子骞迟早会跟地下赌拳场犟劲,毕竟一山不容二虎,我不想和他牵扯太多也是思量着这一点,与虎谋皮与狼共舞终究不是一个可以实现的想法,若是赌马场的股份拿在手里,即便能得瞒朝廷初一也瞒不过十五,到时候出事了还是罪责难逃。” “确实是这个理,好似捡了芝麻丢了西瓜,蝇头小利不如长远考虑,我当时还觉得怪可惜的,现在出了这档事到底还是你比我有远见卓识。”钱广瀚赞同地点点头。 这个话题终结,本来想要聊点别的东西,钱广瀚突然听见大门外面有人在喊:“不好意思,这里是钱广瀚名下经营的香料店吗?” “嗯?我就是,有事情吗?”钱广瀚从椅子上起身,独自走到门槛边,看见一个中年男人站在外面,穿得风格严肃,眉头就算不皱看上去也像是皱着的,两撇黑亮的山羊胡子一翘翘显得精神极了,有了种城里文化人的气质。 瞧着那两撇好看的胡子,钱广瀚忍不住心里泛起了酸水,摸摸他自己的,分叉干燥还特别塌,这是用了多少滋润的护养膏才能做到这种无风自翘的程度啊…… “老板?老板?你有听见我说话吗?”那人伸出手在他面前摇了摇。 他立刻回过神来连忙道:“哦哦哦,不好意思哈,我刚才忽然想起没有干完的活不小心走神了,没听清楚说什么,你可以再重复一遍吗?” 那人颇有些无语道:“我说,我是武林快报的总主编——李洄,前段时间给你们寄了一封信,想要采访一下你和另一位合伙人的经商心路历程,不知道你们现在有没有时间可以接受采访。” 一听这话,他立即两眼发光,前几天还在盼着究竟几时才来呢,今天终于出现了,有武林快报的免费宣传,这下子他们的销量就要蹭蹭蹭往上涨了,怎么可以放过,笑哈哈着说话。 “当然有了,我们的多余时间很多呢,赶快请进吧。” 李主编走进了屋子,放眼望去这家店装修得不赖,很有风格,就是空气里的茶味太特么古怪了,令他忍不住回想起来在集会上令人口吐白沫的黑暗料理,胃里条件反射地一阵抽搐,那三个疑似投毒的混蛋的模样他到死都不会忘记,还有一个叫秦空的也是连带着印象深刻,绝对是和那群混蛋一伙的,要是哪天让他给碰着了一定揪着不让跑,非要一块抓了。 暗暗怒气冲冲完了还有正经事要做,李主编转过身对钱广瀚说:“你的另一位合伙人呢?我想要一起采访。” “他不就在那里……吗……”钱广瀚下意识地视线投向某处,却惊异地发现原本坐在桌子旁边椅子上的秦时不知道什么时候人间蒸发了。 “誒!刚刚还在这里和我聊天的啊,才走出去不久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是谁刚才从天而降掳走他了吗,要不要这么神出鬼没啊。” 这边,钱广瀚还在困惑不已地到处翻箱倒柜地寻找他的踪影,另一边,秦时早就从后门偷偷摸摸地溜达到了离香料店比较远的镇子水桥上,采访什么的不就是自爆马甲吗?他可没有想要出风头到让自己的双重身份成为武林快的新刊上报津津乐道的劲爆头条,还是能躲就尽量躲远,低调一点点平静生活一辈子才是最重要的。 悠悠的白云摇晃在悠悠的绿河里,拱桥高高立起来,石阶一层接着一层,石柱上还雕刻着漂亮的花纹,桥的两端长着一棵年纪比三个老人加在一起还年纪大的老枫树,每日都为桥面遮阳挡雨。 秋季来了,枝条的叶子几乎红黄了大半,风轻轻地拂过,便簌簌地像是下了一场细雨,偶尔有一只白毛的母鸭带着后面几只小小的黄鸭崽游过去搅乱了平静的河面。 迈开腿走在石阶上一步一步,来往有穿着粉红衣裳的姑娘手牵手,自顾自地和女伴一起从身旁过去,笑着打趣某些不值得一提的不起眼小发现,秦时转过头,她的耳坠是小巧的绿色,时常有小贩肩膀上挑着扁担,两头有竹子编的轻篮子,一块薄薄的蓝布遮盖着,里面有香味从缝隙里飘出来,甜甜的有点蜂蜜的丝柔感,似乎是泥枣糕。 今天在桥上面散步的人不是很多,只有零星的几个,他站在拱桥的正中央,平静的河面刚好倒影出了半个身子,直到一片落叶点破,从原地泛起一圈圈的波澜越来越远。 抬头,远处就是风景如画的小镇,望着望着怀念起了上个世界,虽然普普通通却也美好,师傅现在一个人怎么样了呢,触景生情不禁喃喃自语道:“从来只有情难尽,何事……名为情尽桥……” 身旁忽然有声音长叹着接上了他的下半句诗,“自此改名为折柳,任他离恨一条条。(注1)” 闻声,转头视线投向了身旁,一件衣服白如深雪,内衬偏浅蓝,腰间束着云纹宽带,短短悬挂着一枚古朴细腻的双鱼玉佩,黑发,眼角微挑,温柔又沉静的世家公子的印象呼之欲出。 明明是擅自打扰,身旁那人却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说:“抱歉,是我不看氛围的越界了,若是让你心里感到了不愉快请见谅,我还是现在就离开吧。” ※※※※※※※※※※※※※※※※※※※※ 注1:资料引用雍陶的作品《题情尽桥》 认错人 “不,没关系,这座桥也不是我出钱建设的,谁都可以在这上面散步,我没有很再意氛围什么的。”秦时摇摇头说。 那人浅笑安然道:“但还是要谢谢了,你没有因为我的鲁莽举动生气,不过是被什么事情困扰到了吗?” 秦时轻轻地说:“也不算困扰,只是看着周围的景色想起了故乡,还有一些人。” 那人惊讶地说:“原来你不是本地人?我听着口音好像,这里是连接着遥远各地的重要纽带,不少贵重的不贵重的货物从老家出发都得途经此地,你也是远道而来经商的么?” “算是吧。”秦时刻意模糊了这个答案,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道,“这儿隔三差五就会下雨,湿气很重,本地人一般都不太爱好你这样的打扮,太容易脏衣服了又不好洗晒,你似乎也不是本地人。” 那人点点头,“我确实不是,家里住在京城,偶尔出来长长见识。” 秦时笑道:“都住在京城了还需要出来长见识吗?各地的人这辈子有很多想要实现的梦想,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去一趟京城,那里纷华靡丽,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资产就可以抵我们这里的有钱人,想要长见识也只能看看穷苦之处了吧。” 那人却满脸严肃地说:“这话就不在理了,京城虽然表面上好是好,但暗地里问题也多,只是流于形式的一派歌舞升平而已,若是仅仅专注在一个范围里不屑一顾其他地域,迟早这座繁华高楼会在摇摇欲坠下突然轰然倒塌。” 没有意料到会说出这么高深莫测的大道理,只是随意调侃的秦时一下子卡壳了,讲话这么官腔总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这人……怎么看都有些古怪…… “不知道这位兄台是在京城做什么的?”他试探地问。 “我吗?哦,不过是普普通通的读书人而已,家里有点小钱,一直想让我考个探花或则状元在朝廷里找事情做,但我总觉得自己这半辈子还是学识修养不够,故而走南闯北积累人生经验。”那人谦虚地说。 他将信将疑地说:“是么……” 忽然之间,那人拿着手帕捂住嘴猛的咳嗽起来,普通人只是几下子就好了,但他仿佛要把胸腔里的两片肺叶都给整个吐在地上,满脸已经是毫无血色苍白苍白的,若不是背后有桥柱子可以靠着,恐怕连站在地上的力气都没有了。 “抱歉,我这副模样让你受惊了吧?”那人调整了沙哑的声调很勉强地说,“我从小体弱多病,病得久了就变成了无法根治的顽疾,一年到头容易头晕咳血,偶尔几次听不见别人和自己在说话还恍恍惚惚以为是做梦,大夫千叮咛万嘱每日不得饮酒不得近女色,切忌疲劳过度,配合上药方持之以恒,运气好的话能够活到四十九,不过我瞧着大概是没有那么好运气了。” 听完,他沉默片刻说:“能伸出手来让我看一看吗?” “你也会医术?”那人不由得怔住了。 他平淡地说:“一点点而已,可以么?” 那人叹气道:“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觉得没有多大用处,每个大夫最后的诊断证明几乎相差无几,我现在不肖想那么多了,能活一天是一天,但你若是好奇就试试看吧。” 刚准备伸出手来把脉,突然窜出来的一个人猝然抓住了他的手臂,举起来,口气凶悍地说:“你这个居心不良的歹徒想要对我家主子做什么?!” 扔了手臂,说话之间不断推打他的肩膀,逼近的脚步不停,明明是个六尺高的汉子,动作语气就跟泼妇骂街似的气势汹汹。 “……哈?”被无端指责的他完全茫然了,怎么有一种深夜私会黄花大闺女结果被家里人撞破了私情的既视感,他真的只是想要单纯地把个脉啊,现在男人给男人把脉都算是流氓了吗? 那人无奈地劝阻道:“贾管家,你别步步紧逼的斥责,不是他蓄意对我动手,我们一见面就意气相投,刚刚是在闲暇地谈天说地而已。” “皇……啊黄公子。”贾管家才开口讲了一个字突然就顿住了,舌头一转迅速改口差点就漏陷,“可我明明看见他想要拽您的手!” “那是因为他说自己很会看手相,我好奇了,忍不住想要试一试,是吧?”黄公子偷偷朝他挤眉弄眼,接受到了信号,他看着满脸写着狐疑的贾管家,不言不语半晌才慢慢点了点头,“确实是这么回事。” “你看,我刚才真的和他在一起聊天,是你太紧张误解了,所以此时此刻已经真相大白,你是不是应该……那个?”黄公子委婉地意有所指道。 贾管家看看面无表情的他又看看一脸真诚的黄公子,起码盯了三分钟,可是依然找不到破绽所在,只好不情不愿地对他说:“好吧,是我想得太多,不好意思刚才脾气这么冲,我年纪大了还请谅解。” 一点也不像是诚恳道歉的样子,不过年纪看上去是很大了,头发半数白花花的,微微驼背,犯不着和倔强的老人家继续犟嘴,既然不欢迎那也不必硬出风头,他说:“没事,误会解开了就好,我还有点事情先走了。” 转过身走了,后面却追上来,只是几步路的距离,黄公子就累得气喘吁吁,弯下腰撑着膝盖伸出手说:“等一下,请先不要离开。” 真的很担心这人会一不小心心肌梗塞猝死了,他停下迈出去的脚步,转过身看着黄公子的粗气喘得差不多了才问:“还有事情吗?” 黄公子诚心敬意地说:“实不相瞒,其实我初到这里人生地不熟,你看上去比我岁数大,人情世故一定懂得很多,若是不嫌弃能否和我再聊一会?我刚才讲的意气相投并不是随口一说的假话。” 他看着黄公子不像是故意耍人玩,一双眸子里的神情似乎在闪闪发光,星辰大海在里面轻轻摇晃实在无法抗拒,只好道:“我现在有时间,但没有那么特别长。” 黄公子高兴地说:“我保证不会乱谈一些不务正业的琐事的,这点还是有把握的,贾管家,你能不能,嗯,距离我们站远那么一点点?我想保留一份足够两个人畅所欲言的宽阔空间,拜托。” 贾管家嘴撇了撇说:“好好,我走远一点。”果然远离他们刚好两米,很不满意地整张脸都垮了下来,苦瓜似得酸溜溜苦巴巴,让别人深深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置身炼狱般的死亡视线。 站在拱桥的中央,黄公子大概也感受到了背后这股恐怖的死亡视线,尴尬地笑笑,很认真地解释某些事情。 “其实贾管家不是天生脾气就这么臭的,他从小照顾我又是我父亲以前的管家,所以现在总是放心不下陌生人接近,刚才我抹去把脉的经过不讲是担心滋生出不必要的猜疑,虽然我有时候也觉得很烦,但毕竟是年纪大的老人了,需要年轻人的迁就。” “你的家人就只有他吗?”秦时问。 “唔,也没有那么少,曾经兄弟很多,我是里面最小的,但后来就剩下两个人了,有一个小一岁的侄女,他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哥哥最近因为某些原因刚刚去世,准确来讲现在只剩下了我和那个差不多同岁的侄女。” 黄公子唉声叹气地说:“这段日子若是没有出什么岔子,我想要去她的府邸探望一下,万一哪天想不开去当尼姑了,代替她父亲照顾她的我恐怕这辈子都要愧疚至死,我好像耽误了不少时间,其实我更想要知道你对现在普遍人的生活质量有什么想法?”突然想起来一不留神说了太多家事,担心他会不耐烦起来赶紧道。 他思量了一会道:“想法?没什么特别的,非要揪出来一个……也就是税了吧,朝廷每隔一段时间又加重赋税。” “虽然跟上一代皇帝颁布的苛捐杂税比起来已经不算沉重了,但谷粟和饲养牲畜的干草两项的田租、七岁到十四岁和十五岁到五十六岁的人口税,这些最广泛的主要赋税对平民百姓来说未免太苛刻了,甚至各种附加税的杂赋都比它们轻松得多,十里八乡的大多数都在抱怨这个事情。” 黄公子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这确实是个需要重视的大问题,上一代的皇帝连年征战,国库里早就没有了太多的积蓄,再加上干旱和洪涝的时常袭击,现在好不容易停战休息,若是不多收取些赋税,朝廷怕是连六成的官员俸禄都发不出去,只能苦了百姓,到底……还是当今圣上的手段不行啊。” 立刻捂住黄公子的嘴,他神情凝重地低声道:“喂,你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吗?皇帝也敢诋毁,被有心人听到了,给你戴顶摘不下来的大帽子就完了。” 黄公子拿开他的手,正色敢言道:“皇帝也是被所有人扶持着才能够安稳地坐好位置,只知道享乐让天下苦得说不出话来,还有什么资格坐在那个位置上,到时候起义也不过是暴尸街头人人喊打的下场,与其当一个这样没心没肺的皇帝,不如干脆自刎谢罪。” 被这番惊天动地的言论给震惊到了,他无意识地缓缓放下手,喃喃自语道:“你还真是有胆子,这么刚烈的脾性,九条命怕是都不够砍头的。” “说了这些空口白话又有什么用呢,现实依旧没有任何变化。”黄公子摇摇头,“若是砍了我一个人的头可以让天底下所有人吃得饱睡得好,一直国泰民安下去,我倒是心甘情愿,只可惜这个想法始终是遥遥无期的幻像罢了。” “那倒不一定,其实这个局面是可以打破的,不过讲出来大概你是要笑我不切实际了。”他说。 听到这话,黄公子立即眼睛睁大,急忙道:“我怎么会嘲笑仁兄的想法呢,虚心学习还来不及,请一定要详细告诉我,这真的对我很重要。” 从未见过有人对拯救天下苍生这样火急火燎,这人年纪轻轻本来应该是沉浸在男女私情或则成家立业的发展里,更别提因为顽疾导致时日无多,但却与之相反地摒弃掉了普通人最看重的这些,直接投入心心系天下的大事里。 他看着黄公子太过紧张而收起笑容变得十分严肃,更加感受到从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不凡气度,若是有朝一日入了朝廷做官,说不定真的能够为平民百姓们谋取到很多福利,这样的话,也许可以试一试讲讲上个世界存在的益处举措。 想着了这一步,他也不继续之前漫不经心的姿态了,表情逐渐认真,用缓慢但逻辑清楚的口气开始说话。 “实际上我们周围还存在着许多大国小国,除了离得近的匈奴还有更遥远的,西域是次要,最远的几个国家的文化与我们完全不同,但丝绸、茶叶、瓷器、漆器、陶器、木器、金银器在它们那里都是少之又少的东西,它们不懂得制造和种植,人对于稀少的东西都是抱有追求的,只要能够打通我们与它们的交通线路大通道,物以稀为贵,卖的东西完全可以坐地起价,不愁钱从哪里来。” 简直像是在听天书,目瞪口呆的黄公子几乎能够看到滚滚的黄金哗啦啦地堆积在国库里溢出来,捂着嘴缓和了一下震撼的心情,突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问题,“但……但要是它们不愿意呢?还好战怎么办?我们的国力可经不起再一次折腾了。” 他平静地说:“这是完全不可能出现的局面,我们和它们相隔的地域距离太过遥远,黄沙漫漫,中途没有一个国的休息站,商人骑着骆驼带够充足的水囊和食物能够顺利通过,但几百几千几万的军队除非有神力,不然不是饿死渴死就是累死在半途中,它们不会这么傻的,有傻的也已经化作了枯骨了。” “……你说的对,这确实是益处多多还能长期进行的方法,但这个想法要实现很难,需要一个有胆识的人历尽千辛万苦前去这些遥远的国家里交际……还要在不同的地方修建中转站提供商人们休息……” 黄公子陷入了沉思,显然秦时的话给他带来的头脑风暴非常强烈,一时间根本没有多余的空隙去思考别的方面。 见黄公子一个人想的深沉,秦时也不打扰他了,反正他该提的建议已经提了,之后会不会实施就看老天爷的安排,转过身准备离开这座拱桥,意料之中的身后的人没有开口出声叫住他,只有贾管家双眼一直紧紧地盯着他,看起来怪渗人的。 不想那么多了,他照旧继续往下面的阶梯走着,一不留神却忽然撞上了一个人,额头疼得发红,抬起头来刚想要对那个人说句对不住,却一瞬间浑身僵硬。 “你这人有没有长眼睛,不知道路上给人走的吗?”对方不高兴地瞪着他,竟然是柳林林! 卧槽,简直是吓死人,秦时差点儿当场震惊得咬舌自尽,虽然知道柳林林以前经常出现这个镇子里,但最近手头紧了,只好勒紧裤腰带窝在他自己不知道哪里的老家里,等到有钱了再出来潇洒走一回,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不设防地在这个镇子里放心到处溜达,可今天是几个意思?!为什么突然就出现在这里了啊,不是说好了缺钱吗,难道天上凑巧掉黄金白银了不成? 他正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向柳林林解释一下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说不定还得试探有没有知道一点关于做生意的那档事。 前魔教教主居然从良做起了正经生意,想想就够劲爆的,柳林林藏不住八卦的大喇叭嘴本来就是人尽皆知,若是传到江湖上还要不要活了,他简直想要痛苦地捂脸。 不料,柳林林见他拦在面前不走还面部扭曲,上下打量一番,眉头一皱道:“站着不动是干什么?这么不让人,我又不会扒开你的脚底抢钱,如今的人真是越来越井底之蛙了,当真以为所有人都与他自己一样么,早知道会有今天的晦气就应该好好洗洗眼睛。” 撇下话就走了懒得再看他一眼,留下他一个人目定口呆,这种说话调调怎么可能是柳林林,简直就像是凌青山的魂魄装在了柳林林的肉.身里,可怕的程度不能用两个字来形容,该不会是经历上次的超现实后出现了副作用吧? 思维混乱下,他立即去追这个人,“等一等。” 重新踩在观看风景最好的地段,却见到这个人已经站在了拱桥的中央,满脸认真,时常点点头地听着面前的黄公子激情四射地讲些什么,对于黄公子太过激动而咳嗽起来的举动表现得十分无奈,帮忙拍拍背顺气,态度和刚才相比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 “抱歉,我太欣喜若狂了,宰……啊啊辛……辛延盛,你觉得这个想法如何?” 长相与柳林林极其相似的这个人思量道:“我觉得还是很有远见的,结合我们现在的国情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可以一试。” 黄公子听了很欢喜,正准备说话却看到辛延盛的背后站着的一个人,立刻眼睛放光,“哦,太好了,我刚想要向你介绍提出这个想法的人呢,他本来不知道去哪里了,此刻说来就来。” 辛延盛转过头一看,瞧着秦时趴在桥柱子边上受到了一万点的暴击,一副想要投河自尽的极度自闭模样。 爆马甲 看着秦时在黄公子的欣喜招呼下勉强走过来,高高大大地站在面前却摆着一张苦瓜脸是几个意思?辛延盛很不喜欢又开始上下打量起来,转过头问黄公子。 “你确定这个不错的主意是他想出来的?在闹着玩儿吧。” 黄公子认真道:“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怎么会乱说。” 辛延盛露出了嫌弃的表情,“果然期望太高失望越大,可惜了,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捂着胸口,秦时又感到一股久违的暴击伤害想要咳血,这个人的毒舌程度简直是凌青山的升级版,好歹后者是有保留余地,前者直接踹了唯一的独木桥让受害人活活气死,世间怎么会有如此深井冰的人。 “你叫什么?”辛延盛忽然问。 做好了被嘲讽的心理准备,他艰难地说:“父母不才,取的名字与风雅动听这个形容词八竿子打不着,姓李名狗蛋。” “你就是那个李狗蛋?”辛延盛的眼睛睁大了一瞬间。 很少见到辛延盛表现得这么惊讶,黄公子困惑地问:“仁兄原来很有名气吗?” 可不能再暴露出来更多的信息了,他立即委婉地说:“我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哪里有什么名气一说。” 辛延盛不置可否地哼道:“我以前听说了不少有关于你的事情,没有出现前,中原里没有一个人有做过你的这种新颖生意,仅仅几个月,在京城,我去朋友家里就看见了他家孩子养的小狗正在吃食某种特制粮食,周围更是只要有养猫狗的基本都在购买这个,你的生意跨越万水千山来到了京城,名气确实平平无奇哈。” “说……说笑了……说笑了。”他面部抽搐地谦卑说话,内心实则屈膝跪地,早知道这会儿的氛围会变得这么古怪,好似被骨灰级的仇富党团团包围,刚才打死也不追上来了。 黄公子看出了此时此刻的氛围怪里怪气,无可奈何地转移他的注意力说:“你刚才去哪里了?我和贾管家在周围转了一大圈,还以为没个三天三夜,你是不打算回来了。” 讲起正事,辛延盛尖酸刻薄的调调一下子就收拢了许多,眉头紧蹙,“瞧着这块地方风调雨顺,平民百姓们和谐共处,我原本还觉得不会出现什么问题,万万没想到根本是漏洞百出,朝廷明明严厉规定了各地禁止有策划的聚众斗殴,一个巨大的地下赌拳场却还是在官府的眼皮底下开得风生水起,与当地唯一的赌马场牵扯不清,不仅如此,这个赌马场竟然敢作假账偷了巨额赋税,杀千刀的一群小兔崽子,官府无用、违法乱纪层出不穷,朝廷拨下来的饭算是白吃了!”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黄公子问。 辛延盛冷冰冰地说:“这里的地方官员两耳不闻窗外事,没有尽到他们应尽的责任,想必一定从其中吃了不少利润可观的贿赂,若是不能把他们连同违法乱纪的齐刷刷拉下马,我到时候什么都不做回到京城恐怕会硬生生气得躺进棺材里。” “不可能的。”在旁边听着的秦时突然平静说,“他们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仅仅举报是没有什么意义的,况且这里地处偏远又有谁会这么舍得浪费气力整治呢,纵然是皇帝来了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哦,你不相信他们会得到应有的惩罚?”辛延盛勾起嘴角。 “不是永远不相信,而是现在压根就没有出现这个能力十足的人,又谈何他们会得到应该的惩罚呢,若是惹恼了,没有实力背景的不被砍断两只手臂已经算是很仁慈了。”他摇摇头。 “那么若是如我所说的,不久之后他们接连不断落马,你打算怎么样?” 辛延盛神秘地笑颜如花,让他忍不住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明明顶着一张柳林林的脸却完全没有对方的傻气可爱,实在诡异得很,像是在看鬼上身。 “我身上没有可以赌的东西,而且也不是很喜欢碰赌博这种东西。” “是么,但我怎么听说你好像就是靠赌马才发的家,甚至胡子骞都曾经是你的好朋友,只是前段时间才闹掰,抛售掉手里的所有赌马场股份开始全心全意地做着你自己的生意。”辛延盛皮笑肉不笑地说,“赌马场的老板这么爱好偷税,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毕竟你的生意做得这么大,每个月要交的赋税也不是芝麻小点,时常偷点税可以省下许多费用呢。” 不知怎么的,一种强烈的危机感浮上心头,似乎在警铃大作预示这个时候千万不能率性而为,否则以后想象不到的结局绝对会很惨烈,他说不上来这个危机感是从哪里来的,但谨慎点总是不会有错的,于是尽可能表现得问心无愧。 “那些违法犯罪的行为,我怎么可能会干,若是和胡子骞是一丘之貉又怎么会在之前闹掰将股份全部抛售出去,该赚的赚不完,不该贪的碰不得,这个道理谁都懂,只是有些人太贪心不足蛇吞象,到最后还是一个也逃不了。” 辛延盛没有得到他自己想要听到的话,从他的官话模板里更是揪不出来一个破绽,不置可否地哼哼着,“道理倒是讲得一套一套的,希望,最好能够在日后继续保持下去。” 说完就转过身走向贾管家,像是三分钟前来回跑完了一整座华山,他如释负重地抹抹额头的热汗,这股变态的威压究竟是怎么锻炼出来的,这个人一直在殡仪馆烧骨灰的吗?抬高下巴看别人的姿态也太一视同仁了。 黄公子尴尬地歉疚道:“不好意思啊,我的朋友天生就是这样子,好像吃了爆竹总是嘴上不饶人,我说教过好几次了可依然没有多大的效果,若是让你不高兴了就请怪罪我吧。” “没事,我以前经历过好几次了,自尊心被打击的程度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他笑笑,内心捂着胸口,嘴角流血,说不碍事怎么可能,这谁能顶得住啊! 没等他们两个人说话很久,辛延盛和贾管家一起走过来,在拱桥中央对黄公子道:“按照最开始制定的计划,我们已经在此地耽误了太久,眼看着就要晌午时分,还是先抓紧时间去邻隔的镇子再走走吧,顺便订家客栈的客房方便在晚上休息,明早更有许多事情要完成。” 黄公子明显有些遗憾,“我和这位仁兄的相处都还没有超出一个时辰,许多人情世故仅仅了解一二,这么快就走了吗?” 辛延盛尤其不爽地瞥了他一眼,仿佛在进行深深的谴责,他转过头假装他自己什么也没有看见,辛延盛对黄公子语重心长地说:“您知道的,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浪费,回去京城的最后期限是无法延迟的,若是家中没有主人,鼠辈豺狼共舞,您这个时候撇去了三思而后行是高兴的,可到时候又怎么收拾呢。” 沉默一会儿,黄公子长长的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没能够坚持下来,“确实是我任性了,好吧,我们现在就马上离开这里。” 临走前向他很认真地鞠了一躬,这个再寻常不过的礼貌举动吓得辛延盛和贾管家差点从地上原地蹦飞,险些冲过去跪在地上阻止黄公子,这两个人是什么情况?以为这是在唱戏么,他真的是忍不住冒出满头的大问话。 “李兄,你的想法,我会铭记于心,若是以后有缘再见面。” 他点点头,实际上感激不尽,老天爷啊总算是可以松一口气了,要是再继续和这个怪里怪气的组合待在一起,大概接下来不是咳血而亡就得心肌梗死。 不过黄公子明显还是心情很遗憾,望着他的脸庞,一双眸子里都是深邃的落寞,他只能继续面无表情,心里祈祷,兄弟,你就赶快放过我吧,后面的那两位火辣辣的死亡视线都要把我整个人射穿透了啊。 迈开腿走上前来,辛延盛满脸严肃地在黄公子耳边说了几句,尽管还是依依不舍,但黄公子终于不继续在原地磨磨蹭蹭了。 他站在那里,望着他们一行人准备踩下阶梯,离开这座被两棵老枫树遮挡的拱桥。 突然之间,几片红黄的枯叶被一个尖尖的利器瞬间刺碎,穿透了湿冷的空气,扑哧一声扎进辛延盛的左胸正是普通人的心脏处! 弯下腰呕了一口血出来,辛延盛完全意料不到这个突然的发展,脚步向后跌跌撞撞倒退,撞上了石柱子,没有维持平衡的能力只剩黑漆漆的下眼前有蓝色红色的火花,腰往后一倒,整个人从高高的拱桥中央结结实实地摔进了河里,溅起一个巨大的水花。 剩下的三个人下意识地同时冲到出事的地方,只是河里就看见一缕血水从深处浮出来慢慢地蔓延开来,辛延盛没有游出水面恐怕凶多吉少。 “丞相!”黄公子惊惧又急迫地喊。 什么意思?丞相!秦时呆愣了。 这时,又有几只不知道从哪里射出来的弓箭接二连三地扎在了地上,贾管家连忙焦急道:“皇上,这里危险,我们大局为重赶紧先走,不然接下来的下场就是丞相的结局啊!” 慢着!秦时目瞪口呆地看向黄公子,皇上? “可是……”黄公子还是不愿意就这样放弃了不知生死的辛延盛。 “我们走吧!”贾管家强行拉走了黄公子,顺带还有秦时,凶悍地一把扯过来了他,“你也必须跟我们一起走!” 脑海里一直是弹幕式地不断飘过皇上、宰相两个词语,这下子是彻底茫然了的秦时完全不做抵抗地被贾管家给顺带拉走了。 逼入死角 身穿某种统一风格的衣服的一堆人紧接着出现,个个带刀佩剑并且行动非常迅速有序,在疑似头领不用说一句话只靠手势的指挥下,开始散开来进行地毯式搜查,目标无疑就是他们。 辛延盛胸口中了一箭掉入河里,现在也无法清楚地知道究竟是死的还是活的,周围还有那么多来历不明的危险人物。 保险起见,贾管家只好带着他们四处张望有没有可以暂时躲避的安全避难所,幸好遍地全是房屋,随便哪栋都可以纳入考虑之内,立即挑选了一间主人似乎早已经外出的空房子,但是大门被锁住,用全身的力气都撞不破。 不愧为姜还是老的辣,贾管家直接从地上拿起一块大石头,土匪进村一样毫无顾忌,几下子就哐当哐当砸开了门,丢了手里的石头,拉着黄公子和秦时进去了,在里屋的灶火旁边找到一根烧火用的铁钳子,架在大门上等于反锁了这间房子。 虽然这种明晃晃的建筑物是最容易暴露的,但面对如此之多的数量,一个个排查起来也是要浪费不少时间的。 趁着这个能够喘息的空隙时刻,眉头紧蹙的贾管家问黄公子,“皇上,您没事吧?” 黄公子摇摇头,表情冷肃道:“我没事,但这群想要谋害我的人到底是怎么来的?此次的微服出巡本该是绝对的秘密,除了你、我、丞相以及几个重要的大臣知晓外再没有其他人,究竟是谁走漏的消息。” “我觉得这件事情和这个贼眉鼠眼的家伙一定脱不了关系!不然为什么偏偏就是丞相出了事,明明那箭射过来的位置更容易射到他才是。” 这句话毫无逻辑可言,贾管家却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愤怒地揪住秦时的衣襟往前拽,手上的皮肤还有许多黑褐色的老年斑,可力气大得堪比壮得虎虎生威的年轻人。 本来应该拽得秦时向前崴脚,但秦时还在混乱,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贾管家对他极其粗暴没的威胁行为,照旧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不禁傻眼了,贾管家不信邪地又使劲拽拉他,到底是吃什么长得气死人了。 “皇上,我们就算要逃出这个镇子也不能落下痕迹被追踪到,为了防止等会再次发生不必要的麻烦,我建议我们最好先把这个可疑分子给灭口了,这样才能彻底放心。”贾管家阴冷地眯起眼睛,瞥向了房子里随处可见能够成为杀人利器的玩意,扫把、被单、撬棍等等,目光令秦时不寒而栗,这是有什么仇什么怨,至于这么赶尽杀绝吗? 黄公子叹口气道:“行了,贾总管,别做没有根据的猜测了,李兄不过一介普普通通的生意人,若是他真的想要谋害我,你和丞相都不在的那个时候便可以下手了,我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虚弱体质,他想要得逞容易的犹如掌中之物,何必要磨磨蹭蹭非得浪费时间等到你们出现呢,事到如今最危险的是外面的这群歹徒,窝里斗难道可以让我们得到好处吗?想办法怎么脱离危险才是关键。” 贾管家还不甘心,但看着黄公子已经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暗暗瞪了满脸无辜的秦时一眼,紧接着垂目,规规矩矩地低声道:“……是奴才考虑不周了。” 屋子里恢复了片刻的安静,外面听着声音似乎还没有杂乱起来,那群人应该正在密集地搜查,秦时忍不住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难道刚才不是在闹着玩儿,掉下河的真的是丞相?他则是公公?而你就是当朝的圣上?” 贾总管很不满意地说:“什么你你你的,真是穷山僻壤出刁民,懂不懂规矩,面见圣上得双膝跪拜,两只眼睛不能直视,得到了允许才能站起来,哪有你这么没有分寸的。” “现在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些有的没的礼仪,不要让我讲第二遍。”皇上冷声道。 贾总管憋屈地噘嘴,“是……” 看来的确没有骗人了,本来还在企图揭露破绽出来不相信现实,他此时此刻只想痛苦捂脸,究竟走了什么狗屎运啊,待在这么个不起眼的小地方都能撞见三个欧皇级别的人物和究极风暴的剧情。 明明上个世界他和师傅每局打牌必输,黑脸地被师傅拍着桌子哈哈大笑说是一辈子改变不了的非酋体质,操,这是老天爷在玩他吗?信不信他现在就跳崖重新选择世界啊! 老天爷:嗯?我刚才好像听到有谁在骂我?是想要体验一下黄泉一日游么。 “……”默默收回话的秦时。 皇上歉意地对他说:“先前我隐瞒了身份,本来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结果却让你跟我们一起陷入了危险里,虽然他们说不定看到了你的面容,若是被抓住恐怕凶多吉少,但你一个人逃还是有着充足机会的,不用管我们,你先行一步算一步吧。” 贾总管很想要阻止,生怕他逃出去告诉那群人他们在这里,到时候团团包围才真的是逃也逃不掉,但却看见他皱眉头,“你是一国之君,没有了你,日后要这个国家怎么办?别说这样分不清轻重的傻话,他们人数众多,但要逃也必须一起逃,先换件衣服乔装打扮一下方便躲避视线。” 说完就行动力迅速地到处找,从衣柜箱子里拿出来了不少男人的衣服,还好不是很短,对于他们的身高算是勉强能够换上的程度,组合了一套丢在皇上的怀里,他自己先脱了蓝色外衫,外衫脱到一半察觉到好像有什么不对劲,转过头看见年轻皇上满脸呆愣着,“为什么还不换上,需要我像那些公公那样帮忙宽衣解带么?” 被他雷厉风行帅到一时间傻乎乎,反应过来的皇上脸颊猛然爆红,低下头,手忙脚乱地说:“不用不用,我……我自己就可以了。” 不明所以的秦时重新转过头,继续换衣服,旁边的贾总管很不爽快地盯着他。 不一会儿,他们就三个人就乔装打扮完毕,皇上总算是替换掉了那件格外扎眼仿佛可移动靶子的白衣服,看上去绝对是埋没掉芸芸众生里没有一丢丢的亮点,重要的是不那么仔细看的话,稍微注意力机警的,不可避免地还是有那股非同凡响的特殊气质。 他嘴抽抽,帝王霸气侧漏这种东西,在某些时候不管怎么改变还真的是很明显啊。 蹲跪在窗户下面,避免外面的人看见屋子里有身影,沾湿了食指,在窗户纸上戳出一个小洞来,通过这个小洞偷窥外面的景物,看着看着,他忍不住眉头一皱,其余的两人也坐在后面想要知道外面此时此刻是这么个情况。 “怎么样了?”皇上问。 回想起来刚才看到的景物,他紧蹙眉头,“那群人就在不远处,四周站着几排镇民,很明显不是自愿走出来的,而且我看见他们还在不停地从不同的房屋里抓人,虽然不知道在搞什么鬼主意,但一定不是好事。”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敲起了震耳欲聋的锣鼓,他们在不远处的这间空房子里都听见了。 “别好似老鼠在犄角旮旯里躲着了,想必你们已经听见看见了吧,我们这么多人,迟早会把你们从地洞里揪出来,长痛不如短痛何必要这样垂死挣扎呢。” 周围还是静悄悄的,喊话的头领朝天上翻了个白眼,右脚踩在石头上对旁边的一个手下勾了勾手,“把那个小女孩推过来。” 小女孩的父母紧紧抱着她,哀求道:“大人,她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啊。” 头领面无表情地看着手下强行从她的父母手里抢过来,夫妇被刀架着根本不能拉回来,小女孩脚步歪歪扭扭地差点摔倒在地上,用红头绳扎着两个小揪揪,脸庞像个弹弹的粉红桃子,怀里还抱着一只母鸡大的小狗啜泣。 走过来,蹲下来在小女孩的面前,头领仰着头,笑眯眯地说:“这是你自己养的小狗吗?” 小女孩还在哭,头领突然怒喝一声,“哭个屁,闭嘴!” 小女孩被吓得立刻闭紧嘴,杏仁大的眼睛里蓄满泪水,腮帮子颤动着,两条腿不由自主地在抖,可就是不敢再哭出来哪怕一声,只是怀里的小狗抱的更加的紧了,好像那就是在汪洋大海上的唯一救命稻草。 “说不哭就不哭了,真乖。”头领笑脸盈盈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告诉叔叔,它是不是你自己细心爱护着养大的呀?” 说不出话来,小女孩僵硬地点了点头。 “那你一定很爱它吧。”说着突然抢过了她抱在怀里的小狗,扔在地上,用脚踩着后面的半个身子。 头领瞬间抽出腰间的佩剑,两只手握在上面,举起来,毫不客气地一下子狠狠戳下去,都没有听见呜咽一声,血就噗嗤喷了他的大片衣摆,小女孩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脸上也沾了血。 一脚踢飞了那只没有了气息的狗,直接抓过她的手臂提在半空中摇晃,头领拿着剑,邪笑地朝周围瑟缩的镇民们大声喊又是对着不知道躲在哪里的目标威胁。 “看见了没有?听见了没有?若是你们还不出来,我接下来要杀的就不是一只狗而是这个五六岁大的小娃子!等她死了,下一个就是她的爹、她的娘,整个镇子的人都要因为你们的懦弱不作为而成为我的剑下魂跟着陪葬!小老鼠们……还打算没心没肺地袖手旁观么?” 做出选择 忽然察觉到身旁人有动静,秦时来不及思考随即做出下意识动作紧紧拽住,那只手臂冰凉,力气根本没有他的大,无论怎么挣脱也没有办法离开,“你要干什么?” “我不能坐视不管,那是我的子民。”此刻仿佛换了一个人,皇上神情冷肃,语气铿锵有力。 一听到他这么表态,贾总管顿时急了,“皇上,莫要因为一时冲动就酿成大错啊,几个无足轻重的草民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您哪能为了他们陷入不必要的危险之中,更何况那群来路不明的人明显就是来杀您的,若是真的出去了可就再也回不来了,暂且听奴才的话别想太多了,咱们逃出生天才是正经事啊。” “住嘴!他们都是有家庭有孩子的无辜者,一直安居乐业本来就不该卷入这场漩涡里,这种混账话居然也说得出口,你当朕是畜生吗?”皇上难得一见地大怒道。 吓得贾总管面带惧色,缩塌了肩膀,吞咽口水,“但他们之前能够好好活着是托了皇上您的庇护,牺牲几个人也不算什么吧……” 皇上依然怒道:“牺牲这个沉重的字眼岂是可以随便挂在嘴边的?得民心者得天下,若是连普天之下的子民都保护不了,我又何脸面自称是朕。” “但是除了他们还有其他子民需要您啊!恕奴才直言,您这样做太过任性了。”贾总管干脆豁出去地说。 皇上愁容满面地叹口气道:“……并不是我任性,贾总管,你看看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他们的人在搜查,我们只有三个人,一个老人、一个病人、一个普通人,如何做到突破层层叠叠的包围逃出生天?你能够保证有百分之五十的成功几率吗?” “这……”贾总管艰难地说。 皇上摇摇头,“你也无法保证,是因为觉得恐怕连百分之五的成功几率都不到,血洗镇子后,我们还是被抓住,这些被一个个杀掉的镇民岂不是变作了冤死鬼?再者,即便真的逃出去了,你让我在今后又如何做到高枕无忧?” 贾总管的唇动了动,抿紧,再也没有办法说出哪怕一个字的劝解。 秦时沉默片刻后问:“你真的去意已决?” 直直地看着秦时,眸子深处有些许悲凉和无尽的遗憾,“或许这便是老天爷的安排,就像我不及常人的夭折寿命,不管想尽多少办法终究是改变不了的,李兄,我到现在感到最可惜的,便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太晚了,若能够今生有缘早点相遇,也许你的想法就可以得以实现了。” “你可以不去的。”秦时轻声说。 皇上摇摇头,神色凝重,“我早就已经明白了,这就是我的命,长不了短不了,其实这样也好,起码可以挽救这些因我而将死的人,若是你能够活下来,帮我一个忙好吗?虽然丞相他胸口中了一箭掉入河里生死未卜,但有的人总是运气好得让人吃惊,或许他没有被箭伤及心脏还有的救,帮我在这条河里找找看,一定得有个人查出来究竟是谁想要叛国,拜托,答应我。” 秦时知道自己现在是没有办法阻止了,那双星辰般摇晃的眸子在进行无声的请求,他叹口气选择了许下诺言。 “……我答应你,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绝对不会半途而废。” “谢谢,这样我就彻底安心了。”皇上露出一个笑容,只是看仔细了还是略带苦涩,从窗户下面的地上站起来往反锁着的大门那边走去,旁边的贾总管突然抱住腿,老泪纵横,一副不管说什么都不让走的倔强模样,“皇上,您不能做傻事啊。” “你给我放手。”皇上冷硬地说。 贾总管眼圈泛红,“不行,奴才绝对不会看着您去送死的,这是在犯下历史的大罪过,打也好,踹也好,踩在奴才的尸体上走过去也罢,就是不能松开手。” “你松不松!” “不松,死也不松!”说着,贾总管闭上眼睛,直接抱着更紧了。 好像拖了一个怎么甩也甩不走的大油瓶,皇上无可奈何地说:“……好了,我不去,我不去总行了吧?你放开,我的这条腿都被你抱麻了。” 贾总管连忙松开手,“刚才的确是奴才鲁莽了,是奴才的罪过,但只要皇上您想通不做傻事就好。” 皇上捂住嘴咳嗽几声,本来就是白色凝脂似得不正常脸色又凉了几分,“你去倒碗水吧,我现在喉咙里仿佛火烧连营,肺叶一吸一涨就变得难受得紧,似乎有血腥味腌制了整片舌头肉。” 对于这个时常犯病的老情况是习以为常,贾总管信以为真地急忙走向一张桌子前面,“您等等,我马上就去。” 拿起这张方形小桌子上的一个边缘微破的瓷碗,这才发现屋子的主人真是随便得让人无话可说,壶都没有,还好墙角放置着一个高度到腰间的瓷缸,木头做的水瓢就挂在墙壁勾上。 贾总管从墙壁上取下来水瓢准备去舀那里面的半缸清水,只是刚凑近,就不能掩饰地露出了满脸的嫌弃,这真的是水井里的水吗?确定不是从泥巴潭里挖出来的?其实并没有那么脏,但毕竟是在普通人眼里遥不可及的皇宫中过日子的,又是上千的公公里的大总管,还是上个皇帝身边伺候多年的心腹,不鸡蛋里挑骨头压根不正常。 对着水面左瞧右看,贾总管心里头别扭极了,老感觉有小虫子的卵或则墙灰掉在里面半浮半沉,不过受制于环境也没有什么好挑剔的了,只能强忍着心理上的不舒服,小心翼翼地舀起来一瓢疑似干净的清水倒入碗里。 得到了一碗可以解渴的水,还没有忘记皇上正肺叶不舒服着,端着那碗水就兴高采烈地转过身,“皇上,水来……了……” 之前还站在原地咳嗽着的皇上一瞬间消失不见,手里的碗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清水湿了地面,贾总管愤怒地两只手拽住屋子里除了他的唯一一个活人,“畜生,皇上呢?他去哪里了!” “你一定要动不动就使用辱骂的词语强按在别人头上吗?”秦时撇头,被铁钳子反锁的大门此时此刻已经打开了一半的缝隙,“那里啊,刚刚趁你还在专心致志地搞着水的时候就跑了。” 虽然在问出口之前就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但看着秦时竟然这么平平淡淡一点也不放在心上的模样,贾总管更加暴怒道:“你为什么不去阻止他!你明不明白这个后果会有多么的严重啊!” 抓着手,以不容小觑的力道从衣襟上慢慢地扯掉,贾总管龇牙咧嘴地被迫松开,再次确认了这个人的力气大得超乎寻常,捂着发疼的手,看见秦时重新盘坐在地上,捡起来掉在地上的撬棍和匕首,继续用匕首的刀刃削去撬棍的头。 这似乎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但问题是,贾总管嘴巴张开老大,甚至怀疑地揉揉他自己的眼睛,但再次确认了面前的情景不是幻觉,这个人居然真的在拿着匕首削尖一根铁撬棍! 胃里隐约抽着筋,他终于明白了先前自己为什么完全拉不动这个人,还是正常人能干出的事情吗?那个匕首明晃晃地没有这么锋利,这他妈还算人吗? “我怎么阻止他?一国之君的威言重如泰山,难道要我像外面那群人一样以死相逼吗?”秦时一脸平静,食指碰碰撬棍的尖尖,显然还远远不够锋利,握着匕首好似切豆腐地继续削下来一片接着一片的薄生铁,“但他若是死了,恐怕这个国家又要开始长久的持续动乱,所以必须再等一等,等来一个合适的时机出现。” 突然意识到什么,贾总管忽然感到一阵寒战,这个普通的人为什么会有这么恐怖的威压……明明…… “……你……你要干什么?” 削着生铁的秦时瞥了他一眼,黑曜石的两只眼睛里面看不见丝毫的感情,可就是因为这样才叫人愈发地骇然,贾总管的腿都软了,跌坐在地上就听见宛如死水的声音慢慢响起,“杀人。” 一口水呸在地上,头领烦躁地不想再等了,将提在半空中摇晃一直哭泣的小女孩丢在地上。 擦破了柔嫩皮肤的手肘,伤口里有血流下来,小女孩也怕又痛,全身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在颤抖,她的父母在另一边撕心裂肺地大哭哀求着,“放过她吧,大人啊,她就是个孩子,我皮糙肉厚,您杀好不好?我们真的不能失去她啊!” “吵死人了!反正等会就是一个接着一个来下黄泉,妈的,在这里瞎逼逼什么。” 头领简直烦的要疯,一脚踩在小女孩的背上,嗯,还挺软的,比那只小畜生的触感好上那么一点点,他有闲情地调笑着,双手高举起剑,阳光落在剑刃反射阵阵寒光,刺眼得不能直视,长长的影子犹如恶鬼甩着红红长舌头摇晃着身躯。 “我从十数到一,这个孩子的命就在你们的手里,是让她活下来,还是身首异处,这个选择,你们自己好好思量着吧,不过要快哦,因为我也是非常严格的性格呢,怜悯的多一秒都不会存在哦。” “十……九……八……”死亡倒计时正式开始,随着数字在残忍无情里越来越接近,小女孩已经是恐惧到了极限忍不住放声大哭了,她的父母再也支撑不住这股绝望,妇人两眼一抹黑全身无力地倒在夫君的怀里。 “三……二……”眼看着就要数到一,高举的剑落下,头领笑得格外天真烂漫,突然远处有一个声音冷冷道,就像是在一片寂静里扔了一个炸的轰轰烈烈的炮仗。 “够了,收起你无聊的把戏吧,你得偿所愿,我已经来了。” 众人震惊 重重包围的手下们并没有想要让开,但却下意识地脚步向后退了,一个宽长的路里出现穿着脏乱的人,他看上去是如此的年纪轻轻,明显还没有到二十岁,但脸上的神情充满了坚定不移,视线连摇晃一下都不存在,好似前面握着剑的头领压根就没有什么可怕的。 即使完全不懂其中的内情被强行拉出来当成靶子的镇民们,也感受到了这个人身上传达出来的强大气场,一个疑惑在心里浮现,代替了原本的惴惴不安。 究竟是怎样的人物,才会使得一群来路不明的歹徒闯进这个不知名的小地方,又是抓人又是杀人胁迫?连官府都不以为然。 看见那人走近,头领却是唇边挂着讥诮的笑意,他料定了目标不会坐视不管,于是考虑都不带考虑一下就立刻做出这么残忍的胁迫来,反正一个不行,第二个、第三个、总有一个能够逼出对方来,谁让上面的人提供的情报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一条同情心过剩呢。 哼呵,他踩在小女孩软软的身上,当作抹布随便擦了擦脏兮兮的靴底,听着那哭唧唧的小声啜泣,嫌麻烦地一脚踢开,一直在那里叽叽歪歪真是烦死了。 小女孩立刻被她的爹爹抓过来,紧紧抱在怀里不敢再分开,小小的身躯蜷缩着颤抖,脸庞埋在衣服里,小手手指几乎是拽得要断掉。 头领抬起头扫视一圈周围恐惧得缩成团团的镇民,为了这些可有可无的东西跑出来送死,简直是没有比这更蠢透了的性格了。 两只手摊开来,剑在手里拎着,他来到已经站在面前的这个人身旁,时不时挤眉弄眼,一只手揽在肩膀上,“哟,正主终于出现了啊,你身边的那几只小老鼠怎么不见了?是不是因为太过害怕所以已经逃走不打算再管闲事,无路可走之下你才跑出来自投罗网?多可怜呐,我都忍不住心疼了。” 说着用手掌蹭去干巴巴的眼角,演技粗劣地表现出欲泣不成声的模样,但肩膀的主人照旧表情严肃,没有人配合着演戏再兴趣盎然也不免无聊了,他瘪嘴,耸了耸肩膀,揽着的手从肩膀上掉下来,自说自话地往前走,“不愧是一国之君哈,即使在这种快死的情况下也是临危不惧,但是……” 突然转过身,锋利的剑刃距离脖子上的大动脉只有0.1厘米,只要稍微吞咽一下口水就能清晰地感觉到无法形容的寒凉,他抬着手里的剑,极具侮辱性地轻挑起了这个至今为止都没有失去尊严的真龙天子,冷冷地调笑道:“你以为这么做就能吓住我吗?不过是吊死鬼抹粉——死要面子,不是想要死得好看吗?我偏偏不如你的意愿,现在,给我结结实实地跪下来!” 听到他称呼对方是一国之君,周围的镇民全都震惊得无以复加,皇……皇帝,这个人居然是皇帝!不约而同地一致望向站在头领面前的人,对方是如此的年轻,被脏衣服包裹的身躯又瘦又苍白仿佛微风一吹就倒了,甚至还不及十岁的孩童健康强壮。 难怪……难怪这群舞刀弄枪的匪徒根本就不害怕屠杀镇子里的人会造成多少严重的后果,连当朝圣上都敢侮辱叫他下跪,心里是丝毫没有放一条生路的意思,侮辱够了便杀了,又怎么会忌讳着屠杀他们这群与之相比之下压根无足轻重的草民需要承受的惩罚呢。 彻底弄明白了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但他们一点也不敢说话,纷纷紧紧抱着自己家的人,要么扭头不去看,宛如在树上看着底下在互相撕咬热闹的麻雀们。 就算皇帝的确很重要,可每个人的性命都只有一条,丢了就再也捡不回来了,谁敢冒着绝对会被一剑捅死的百分之百的危险去救人?反正皇帝都是轮流做的,大不了就是换一个新的,多一件事不如少一件事,这样想着便纷纷争当缩头乌龟儿。 “还不跪么?是在期待着谁来救你吗?”头领嘴角鞠笑,手里的剑调皮地晃动着,“哎呀哎呀,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疯了吗?先不提之前抛弃了你的几个奴才,就瞧瞧周围这些被你庇佑的子民,看一看他们的嘴脸吧,一个个都是不敢瞥这边来,想着他们不如指望老天爷此时此刻降下一道惊雷劈死我。” 被指名道姓的嘲讽着,镇民们尴尬不已,虽然知道这么做很伤人的心,但他们还是连语言上哪怕是一个眼神的小小支持都没有,半扭过身体生硬地干瞅着地上,只希望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皇帝死了,今天过去又是新的一天,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继续生活。 脚在地上踩着,头领绕着皇上在画圈圈同时手里还没有放下剑,这个异常危险的动作被他做得好似在开心地玩游戏,也没有那么谨慎,皇帝的脖子终究还是落了伤口,血从长条的开裂里缓慢地流下来,滴停在脏兮兮的衣襟边染成一朵红花,他的眉毛弯成温柔弧度,唇边挂着讥诮的笑意。 “疼吗?一定很疼吧,但此时此刻,想必你的心才是更加疼得厉害吧,堂堂一国之君,万人之下,在关键时刻居然一个子民都没有上前说句好话,啧啧啧,做皇帝做成这个样子实在是太没有意思了,我都不知道你怎么还能站在这里。” 皇上终于开口了,缓慢却也是铿锵有力道:“虽然他们是朕的子民,但怎么选择是他们自己的,这一点谁都不能强迫,人活下来本来就是最重要的,无论结果怎么样,朕都不会有任何怨言。” 听到这句话,所有镇民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回头望向皇帝,原以为会是愤怒的指责他们这群忘恩负义的贱人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结果却是没有掺杂一丝负面情绪的原谅,怎么会有这么……完全说不出话来,压根无法在脑子里寻找拼凑形容词在一起,同时也是感到一股浓浓的愧疚压迫在胸口释怀不了,死亡的威胁和羞愧较量着,他们低下头,一个个更加羞于直视面前的皇帝了。 头领很是不屑一顾,这些穷山僻壤的刁民就是这么容易临阵倒戈,一点点的小爱心和宽容喂给他们,心里就感动的不得了要哭出来,呸,有个屁用,还不是照旧窝囊地站在那里像木头一样动也不动。 “行了行了,漂亮话谁不会讲,我可不想在这里继续听着你正义凛然地长篇大论下去,要么给我双膝跪在地上,要么就在这些人里面挑一个死一死。” 话音刚落,头领不耐烦地朝手下勾了勾手,随即手下要从镇民里拉出一个来摔在地上,仿佛那只伸进来的手是豺狼虎豹,镇民们吓得纷纷挤挤攘攘地要往后躲,差点造成群体踩踏事件。 看着这个伴随着尖叫声的格外混乱的场面,头领拎着剑,自嗨地闭上双眼,一只手打着响指,好似这些声音都是美妙的旋律让他不由得跳起舞来,特别享受这种非同凡响的感觉。 “够了!” 暴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头领睁开眼睛,皇上阴沉着一张脸看上去极其恐怖,他抚弄着垂落在额头的头发捋到后面,毫不在意自己刚才的指使使得这位皇帝动怒,喉咙中溢出一声轻笑道:“生气啦?喔,我还以为你会一直这么冷静下去呢。” “既然一开始是冲着我来的,那么就不要祸害别人,区区的下跪而已,我做便是,犯不着动不动杀人威胁。”皇上冷冷地说。 下摆一掀,一个膝盖接着另外一个膝盖,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泥巴点弄脏大片衣料,这本来是屈辱的,但坦坦荡荡不像跪着反而好似坐在龙椅上,照旧是那个万人之下的帝王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产生任何改变。 操,这个混蛋……头领怔忡了一瞬间又咬紧牙关,发现他自己不管怎么打压这个人都不能撼动那份自尊哪怕是一分一毫,简直是气得整个人都要原地爆.炸了,好啊,不是很自傲吗?我看你人首分离还怎么个自尊自傲! 佩剑一抽,他青面露獠牙的笑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传说,这辈子杀的人越多,下辈子在脚底下伺候着的奴隶就越多,我倒要在下一世来好好的享受一番,被一国之君恭恭敬敬地服侍着是怎么样的感觉!” 眼看着,在阳光下泛着寒光的剑刃就要斩断脑袋和肩膀之间的那块圆柱形器官,血会喷泉似得喷涌出来,在窗纸后面趴着通过小洞观察外面场景的贾总管惊恐得额头满是汗珠,转过头焦急道:“皇上就要死在那个歹人的剑下,都这个时候了,你磨磨蹭蹭的到底还动不动手了?!” 话音刚落,贾总管眼睛瞪得仿佛铜铃,一秒钟内左右扫视,情不自禁地舌头翘起来,这间房子里居然就剩下了他一个人,一分钟前还在旁边的家伙竟然不知道在哪个时间段不翼而飞了!从地里钻走的吗? 屋檐上,独自一人的秦时皱眉头,直到现在其实一个人都没有杀过,就算是以前那个十恶不赦的赌徒也只是魂魄被他弄得碾碎了,心跳还存在。 不管是谁,杀人这种事怎么可能毫无顾忌地说干就干,总是会有些放不开手的心理压力,但是,他盯着底下的头领抽出了佩剑,兴奋地邪笑着高举起来要砍死了不卑不亢满脸坚毅的皇帝。 即便要担负起日后每夜深梦里惊醒过来的杀人呕吐感觉,他也必须杀光所有来历不明的歹徒,救下这个人。 群情激昂 “慢着,临死前我有一个要求。”皇上突然开口,打了正准备砍头的头领一个措手不及。 刚才闭口不谈,现在才忽然讲出来故意耍他的吗?他很不痛快,但也挺想知道这个帝王到底打算干什么,故意哼哼道:“不过是阶下之囚,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皇上淡淡地说:“我的要求不高,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遗言,难道你的心境就如此之小,连跪在地上快死的人都容不下么?还是……怕了?” “我会怕你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笑话!”头领冷冷地说,“反正你也只够偷活这么一小会的时间了,我的耐心足够,不介意等会儿再砍掉你的脑袋。” 迎着头顶的阳光,皇上半闭着眼睛,感觉有洒落下来的金色跌掉在睫毛上,轻柔的,带着枫叶的脆声,他的身子骨不能在冷风里待太久,时间一长便开始手脚冰凉,烧得热烈的暖炉也没有办法迅速驱赶这股寒冷,早就深深地印刻在了每根神经上越发长久。 空气在喉咙里出来出去引得肺叶隐隐作痛,血在胸腔里不断徘徊让他想要捂住嘴忍住咳嗽,舌尖上一定已经全部变成了腥红色,像是石榴籽,他苦笑几声,听说这个镇子种植的农副产品特别优良,本来还打算买几份石榴与丞相、贾总管一起品尝,现在看来只能是这辈子完成不了的遗憾了。 这个时候想起了很多,往日的种种在脑海里虚实结合地沉沉浮浮,仿佛黄粱一梦,让他不能释怀的却不是活着的时间太过短暂,而是许多筹划的想法都还没有一一进行实现,明明战乱结束一切百废待兴,却只能在泥土下面沉眠什么也做不了。 他睁开双眼,高处的屋檐遮不住蔚蓝的天空,无数房屋在周围重重叠叠地竖立,男女老少都有的镇民们被拿着剑的这群来历不明的歹徒拦着,用惴惴不安的视线偷偷瞄着他,脸上的羞愧、紧张、恐惧各不相同。 头领傲慢又无礼地盯着他,嘴角勾起,衣摆边还有之前杀狗后留下来的血迹,现在已经干涸结成许多黑点,明显得犹如残酷无情的笑容。 他缓慢又清晰地说话,每一个字句都能传达在所有人的耳朵里,“曾经,这片天下的土地战火纷飞,饥荒不知疲倦地作祟,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死去化成的白骨腐烂了多少根,直到我站在被风雨拍打得摇摇欲坠的城墙上,身旁还有大臣在反对,结束对外攻打土地的刚下决定。” “雄鹰在展翅高飞,我看见遥远的边疆骑着马踩破了冰雪回来的数个经历了浴血奋战的将士们,身穿铁甲片刻不离剑矛的他们走进城门,发丝黑白掺杂在一起,眼窝深深陷,活泼的年轻孩子已经变成了沉默寡言的老汉,即使指挥千军万马和浸泡在敌人的恐惧里,每个前夜都无法做到彻底安睡。” “在百姓的欢呼声里,我听见自己的身份在胸腔里敲响着沉重的声音,每个角落都在增加饿死的人,告诫绝对不能再次犯下先帝的错误,即便暗地里的反叛者很不满意我的决策,蠢蠢欲动地勾结党羽时刻准备将我的头颅串在一根长矛尖端,这一点也永远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每当黎明来临,时常一夜未眠的我独自身着薄衣慢慢踱步在城墙之上,这座城墙坚硬如铁,却只竖立在百姓的眼中,其实早就是一盘凑不齐的散沙,随随便便的一次风吹草动都会迫使得它在一瞬间崩塌离析,但我却无法向任何一个人诉说,就算掌握普天之下最高的生死大权,眼睛扫过的所有所有的归属都拥有。” 他抬头仰视着头领以及其余的手下,眼神冷冽,语调铿锵有力不亚于锣鼓的震耳欲聋,“当你们出现,我就知道那些反叛者已经不想要再隐藏下去,一场说来就来的战乱又要开始,没有仁慈这个词语存在,多少本该安居乐业的人家会被拆解得妻离子散!多少易子而食的惨剧会发生!但我无法再去阻止,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结果,一个我无比痛恨的过去。” “哈,尽管动手吧,只希望,沦为历史罪人的你们不会在后来后悔莫及。” 听完了,头领忍不住前仰后合地哈哈大笑道:“这就是你的最后遗言?我还以为会说些什么呢?战乱重演又能怎么样?天下为我们所掌控,想要如何就是如何,会死掉的也不过是一些没用的废物,这样的渣子埋在土里面都是抬举他们!有什么好在意的,就只有你这样优柔寡断的傻子才会有闲功夫去心疼,哼呵,难怪活不长,纯粹就是活该。” 皇上冷静地说:“像你这般没有心的畜生,是不会明白这些的。” “我当然是不会明白,否则就落得跟你一样凄凄惨惨的下场了,连块正经的墓碑都没有,百年过去,盗墓贼都嫌弃刨开小坟。”头领嘲弄地撇撇手。 “行了行了,我也懒得和一个死人计较来计较去了,你呀,还是把这番大道理随身带着去黄泉下面说给别的鬼听吧,说不准还会因此感动得潸然落泪呢,至少我是不会这么白痴的。” 剑在手里拎着转了个小圈圈,高高悬挂在皇上的脖子上,只需要一砍就能落地一个新鲜出炉的人头,老早就该这么做了,玩来玩去的他都开始变得无聊了。 缓缓地闭上眼睛,皇上始终没有低下头,背部挺得直直的,一阵轻风吹过来,卷起地上的大片大片红黄的枫叶,扬过他乌黑的发梢,满脸平静地迎接这条短命的最后时刻。 秦时再次观察一遍底下有多少反叛者的人,计算着即将到来的见血杀戮花费的时间要多久?只身一人救出被团团包围的皇帝离开这里的几率会有百分之几?削得尖尖的长撬棍是此时此刻的唯一武器,虽然长得丑了一点,但也好过完全没有,现在只有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接下来不会发生无法预料的致死意外。 正当一剑要砍下来,秦时已经准备从屋檐上冲下来,皇上不做任何期盼选择就这么赴死的时候,拳头大的石头突如其来地砸中了头领的额头,啪嗒一声摔在地上,他不敢置信地捂着自己的脑袋,手发颤地放下来,到处都是红彤彤的血,妈的…… “操.他妈的,哪个存心找死的猪屁.眼儿扔过来的石头,有胆子就给我站出来,老子一剑捅死你!”从地上骂骂咧咧地爬起来,他暴怒地转过头来回看到底是谁打伤的他。 被强拉出来的镇民们的里面直接走出来一个人,鄙视道:“刚才扔石头的就是爷,怎么的?不爽快啊,不爽就对了,爷早就受够你这个仗势欺人的孬种了,也敢侮辱圣上,以为你自己很了不起啊?我呸!猪狗不如的东西滚犊子吧。” 头领气得面色发青,“你是找死吗?!” “他才不是找死,你才是!”又有一个镇民声援,愤慨地说,“虽然我很怕死,但若是让你们当了这江山社稷的主人,我宁愿选择立刻跟你们搏命!皇帝活着,天下好歹是太平的,至少日后我自己的家人不会饿死或则被抓去打仗!” “说的没错!”“对,我们不能任由着他们胡作非为,得为自己今后的子孙着想。”其余的镇民纷纷支援。 看到这么多人被调动起了反抗的情绪,头领咬牙道:“反了……都反了!好啊,敬酒不吃吃罚酒,这都是你们自找的,给我杀光这群不知好歹的废物东西!” 一个个把佩剑抽出来,手下们阴森森地逐步靠近,原来还在声援的许多镇民手里没有与其对抗的武器不禁害怕地后退。 就在这个时候,噼噼啪啪地从高处的窗户里摔落下来一堆堆的铁器,镰刀、菜刀、锄头、撬棍应有尽有,抬头一看居然是铁匠把箱子里的货物全部贡献了出来,在窗台上激动万分地喊:“别以为我们是好欺负的,皇帝我们是救定了!不用客气,大伙们尽管拿,我这里还有好几箱呢!” 有这么给力的支持,底下的人立刻拿起自我感觉趁手的,配备齐全顿时信念大增。 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装备上了,头领怔住了反应过来更加气愤,“区区几个人,有武器又能如何,我们有这么多人足够让你们死无全尸,全都给我上,一个活口都别留下!” “谁说只有他们几个人,是不打算把我们放在眼里了么?” 嘲笑的声音响起,头领预感到不妙,转过头来一看不禁瞠目结舌,本来紧紧关闭的大门都打开来,躲在家里不出来的其余镇民们手里掂量着各种锋利的铁器,密密麻麻闪着一阵阵寒光,环绕四周到处都是人,犹如高耸入云的恐怖海啸欲来。 “你们……你们……”结结巴巴无法拼凑出一句,头领吞咽口水,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仍然色厉内荐地试图威胁,即使表情已经完全出卖了他,“都别过来啊,后果,你们都担负不起的!” 其中一人扬唇一笑道:“哟,邻里们,他说我们担负不起这个后果呢,你们说该怎么表示表示我们的能力?” 大伙们相视一笑,震天响的笑声传到头领的耳朵里显得格外骇人,一声吹起号角般的喝道出现,眼看着那群镇民完全不怕死地叫嚣着冲过来,头领和手下们被震慑得心尖儿乱跳,还没有回过神来就被一些之前强拉出来的镇民打了个惊恐。 一片烂七八糟的混乱下,皇上被人从地上扯起来,他还以为是有人要趁乱砍他,结果其实是秦时,不知道为什么瞬间放心了很多。 没等他们交谈,一个镰刀就横在了秦时的脖子旁,一个机警的镇民很直接地问:“你是谁?想带我们的圣上去哪里,说!” 我来往这里这么久了,不说认识也算是眼熟吧,还是你的记忆力真的有这么差吗? 秦时只好道:“我是经常在这里做生意的,和他们不是一伙的。” 那人的镰刀贴得更近了,“那可不一定,也许是早就安排好了随时等候接应的奸细,我对事不对人,别想要找借口套近乎!” 秦时举起手来,苦笑不得地说:“我真的是好人不是坏人啊。” “就像是好人也从来不会主动承认自己是好人,坏人也是这么想的。”那人完全不吃这一套。 瞧着要搞出一个大乌龙来,皇上赶紧解释道:“千万不要激动伤人,他确实是朕是朋友,不是来害朕的。” 闻言,那人吃惊地马上收回了镰刀,“原来如此,实在是对不住对不住,我刚才一时间脑子抽筋了转不过弯,只要不是那群畜生的同伙那就好。”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不怀疑了,任我怎么解释都不听,兄弟,你要不要这么现实啊…… “皇上!”说着,贾总管也焦急忙慌地跑过来,担心地拉住皇上的手问:“奴才刚才险些吓死了,还以为是要完蛋了,幸好老天爷没有这么心狠,您没有受伤吧?” 皇上点了点头,“朕没事。” 那人赶紧说:“总而言之,圣上您先跟我走吧,这里太乱了。” 带着他们来到一处房屋后面,那人牵出来一辆马车还有一匹马,“这是我家养的马匹,走远路是很在行的,你们拿去用。” 皇上皱眉问:“那你们怎么办?” 那人说:“我们不会有事的,只要圣上能够平安脱险,一切都是值得的,事不宜迟,再拖下去就麻烦了,赶紧走吧!” “皇上,我们先离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以后再论功行赏也不迟啊。”贾总管焦急地说。 沉默片刻,皇上终于坚定地说:“朕会回来的,一定。” 远远地看着他们架着马车离开,另一边自身难保的头领气得快炸了,他们伤的人没几个,反倒自己人被伤得挺多,这群镇民发了疯似得乱砍,完全打不过,可恶…… 他咬牙切齿只能选择撤退,不然就是全军覆没了,这个时候失败了,下一次他一定不会让他们这么幸运跑掉,狼狈地大吼道:“撤退!我们撤退!” 就这样,他们落荒而逃,忿忿不平却也只有等待下一次机会出现一雪前耻。 吃饼 出逃的太过匆匆忙忙,他们来不及挑选路线就直接随便找一条小道跑了,直到蓝色的天空逐渐发红慢慢呈现出来紫色最后沉淀成为黑漆漆一片,昏暗的光线实在没有办法继续强行前进,贾总管只能拽住缰绳停了下来。 马车不是很大,待在狭窄的空间随时会碰撞到内壁,摇摇晃晃的期间让人忍不住恶心想吐,皇上被贾总管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搀扶下来的时候整张脸都变成了青涩的黄桃,连睁开眼睛都不行,坐在一块石头上捂着额头缓和胃里涌闹的酸气。 想要拿水过来,但寻遍了马车里里外外都没有看见一个水囊,贾总管一时间急得团团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大概是瞧出了他在为什么烦恼,皇上摆摆手说:“没事,我坐一会就好,你架着马车这么久想必也很累了,休息休息恢复些精力再说吧。” 尽管被这样吩咐了,贾总管还是满脸忧愁的放心不下,“但您的体质天生就虚弱,奔波了这么长时间滴水未进,连点食物都没有含在嘴里片刻,秋季的夜里又风寒正盛,身子骨怎么能受得了,哎,奴才怎么能蠢到这份上,早知道身边就应该多准备一些方便携带的吃食了,不至于现在两手空空荡荡只能期盼着夜晚可以尽快过去。” “附近有一条小溪,不远,西北方向走三公里就能到。”绑好了马匹的绳索,放任它弯下脖子在泥土上嚼着一簇簇不知名的绿色野草,顺手摸了一把棕黄色的鬃毛,全程在旁边听着他们说话的秦时不咸不淡地讲了一句。 贾总管怀疑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生意人,自然经常到处跑,对这块地方的地形掌握得比较清楚。”他面不改色地回答,这种话当然是骗人的,老实交代耳朵听见的话想都不用想马上就被一榔头砸后脑勺,然后醒过来就发现自个高高地吊在树叉上面临即将开始的严刑逼供了,还是假装自己是普通人求平安吧。 对于这句挑不出毛病的话,贾总管依旧保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视线上下左右前前后后就差没有开透视眼对他全身扫射了,气氛变得怪异,不阴不阳地说:“那你去取水给我们。” …… 一定要这么警惕吗?他虽然很郁闷,但也不想因此多生事端,于是一个人去了,还没有走出去十几步突然又听见贾总管追喊:“等等,你一介草民不懂皇上喝的水需要注意多干净,我和你一起去。” 直接从一条小溪里取水还能怎么个干净法?你直接表示怀疑我会趁其不备在水中暗搓搓下毒,听上去都比刚才说的有理有据多了,他无奈道:“你与我一起去当然可行,但要由谁来照顾圣上?这里是荒郊野岭,野兔鹿狍很多,豺狼虎豹也不少,若是出现了总得有个人保护着吧?还是你希望空气能够同他一起帮忙搏斗?” “我……”贾总管动动唇,想要反驳,可确实道理不错,别说豺狼虎豹,就算是一只肥嘟嘟的鸽子,他都很担心走两步就喘一口的皇上能不能打得过,可他自己留下来又唯恐这个有修为却隐藏起来假装是普通人的疑似混江湖会往水里面下毒。 权衡再三,决定还是他自己去取水,之前没有出卖他们说不准是保持中立的,趁此机会观察观察这个人到底是抱着什么想法。 “既然这样,我就自己一个人去,你待在这里保护好皇上,若是在这期间发生了见血的意外,我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秦时敷衍了事地说:“啊啊,我知道了知道了,你快点去吧。” 一步两回头,尽管这么说了,贾总管还是满脸将信将疑,就算走远了也总给人一种依然在草丛里埋伏着偷窥很长一段时间的既视感,实际上也确实是这么做了。 秦时打算支棱起来一个夜间露营的时候燃烧的小火堆,秋季的夜晚刚开始很凉爽到后来只会越来越刺痛太阳穴,三层衣服都挡不住钻进去的风刀子,他神情不起波澜地捣腾着小的易燃败叶和粗的树枝,起码有十几分钟里,仍然能感觉到背后的绿色草丛里深藏着一双警惕的眼睛就是不挪开。 皇上突然用力咳嗽,听上去像是要把肺给硬生生吐在地上,远远的地方忽然有动物掠过草丛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停滞了几秒,又响了一下下就消失了,寂静的周围彻底归于平静。 突然的用力咳嗽也在一瞬间停止了,皇上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仿佛早就习惯了这种操作,转过头满怀歉意地对他说:“我的人一定让你感觉很为难吧?其实他的心地还好,就是待在皇宫里太长时间了,再大方的人都会逐渐变得小心眼,还请你不要太生气。” 他磨着石头,在给面前那簇粗细不一的木材堆点火,“你们有自己的考量,这本来就很正常没什么生不生气的。”况且贾总管还没有来得及偷偷讲,你要是看见了我直接拿匕首削生铁大概也得这反应。 火忽然刺啦一声燃起来了,他用一根小棍棍挑着旁边的树枝让空气多进来一些,小小的火很快就烧旺了,橙红色的火焰烘暖和了周围低沉的温度,空气里逐渐升腾起一股木炭的干燥味,从树林深处刮过来的嗖嗖的风刀子软成绵绵的热气,碰在身上融化进去全身都舒坦了许多。 感受着这么温暖的火光,压在肩膀上的秋霜轻了一点,皇上苍白的脸色也渐渐柔和很多, 从怀里掏出来被布包着的一个扁扁的圆形物体,把布料打成的结松开,躺着好几个手掌那么大的馕饼,树枝串了一片放在火上面烘烤,饼皮受到均匀的热度开始从里里外外膨胀开来。 不一会儿就好了,他掰了一半,些许的屑渣掉在地上,递给身旁的人,皇上愣了一下没有立刻上手去接。 他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叹气,张嘴咬一口,嚼两下直接干咽了下去,又递过去,视线对着皇上,脸上的表情没有多大明显的变化,语调照旧不紧不慢地说:“没毒,你先吃点垫一下肚子吧。” 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被误解,皇上明显脸颊酡红了,很想要解释但是秦时已经转过头去,从布裹里面又拿了一块完整的串起来,架在小小燃烧的火堆上面烘烤,火光照耀的半张脸庞看起来神情平平淡淡,他再解释清楚好像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只好先这样了。 拿着被掰了一半的馕饼咬下去,原以为会是硬邦邦的口感,没想到却是意外的酥脆可口,很多层夹着,仔细回味一下似乎还有一点儿蜂蜜的甜腻,表皮洒着稀稀落落的白芝麻,一大口也不干巴巴,没有几口就吃没了。 一个馕饼并不是很容易填饱肚子,他不好意思再要一个,看上去本来就没有多少存货,他们有三个人而且不知道要在路上走多久,还是稍微垫一下肚子好了。 这个时候,视线里多出来了半个馕饼,他抬起头,秦时依然没有吃那份,火堆旁边的泥土里插着一根还在烤着。 “吃吧。” 他哪里好意思去拿,摇摇头道:“我胃口很小,一个下肚就已经很饱了,你自己吃吧。” 秦时直接拉过他的手,把半块馕饼放在掌心上,“你以为自己是猫吗?吃这么点就撑了,让你拿去就拿去,用不着让我让他,要是饿晕了我可不会负责。” “……你应该知道的。”沉默了半晌,皇上突然说。 “什么?”秦时漫不经心地随口道,一点也不在意回答的样子,他弯下腰从泥土上捡起来一些掉下来的残渣,在手里碾碎了,颗粒状的好多,远远地丢给因为好奇偷偷跑出来围观他们两个人聊天的几只灰色小兔子。 被从天而降的无杀伤力的食物惊吓到,后腿一蹬,纷纷四散蹦跑,但也不跑远,毛绒绒的耳朵在草丛里面一抖一抖,从长长的草叶缝隙之间窥见秦时没有理会它们这边只是拿起一根棍棍在心不在焉地挑着火堆,让那簇不怎么起眼的小火团越烧越暖和。 于是试探地冒出来一个毛绒绒的小脑袋,碰碰地上的屑渣,秦时那边依然没有反应,夜幕下黑漆漆的,看着照旧没有触发危机警报,很快就纷纷蹦跳着跑出来聚在一起进行野外的小聚餐。 皇上望向他,口气略带低沉,“……我们这些人并没有带给你什么好事,惹上了杀身之祸还要跟着一起逃亡,按照正常人的想法怎么也不是现在这种反应,即使是藏有浓浓杀气的怨气也是理所当然不过,其实你心里也是不高兴的吧。” 秦时淡淡地说:“我从来不想那么多,反正命由天定,苦恼那么多有什么意思呢。” “说不定我看起来似乎很好,但实际上却是一个残忍的暴君,不过隐藏的深而已,这样两面三刀的人待在身边……难道你还是觉得没有关系?” 手里的馕饼始终不动,皇上苍白脸庞在火光照不到的阴影里笼上一层看不清楚的颜色,瞳孔深处的情绪埋伏在这片颜色里,跟之前完全不一样,叫人突然之间感到一阵没有由来的鸡皮疙瘩在后背。 “这很重要吗?”秦时很随便地反问,有一只灰蒙蒙的兔子大胆地蹦跳过来,胆怯地似乎想要再来一点,他掰了些许馕饼揉成颗粒状丢过去,后面的那些小兔子也胆大地跑出来聚在一起吃。 “我不想什么天长地久,只要现在是满足的,那么就继续下去,以后的就以后再说。” 气氛短暂沉寂了一会儿,皇从上长久的不言不语里终于有了动作,用一种无法形容的语调叹息道:“……你这样的人啊,幸亏不是在皇宫里,若是进去了只怕是三天就死在别人手里了。” 秦时说了一句,“我就承认你在夸我善良了,而不是傻了。” “噗嗤,哎,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家伙……”忍不住笑笑着摇摇头,皇上掰了手里的一半馕饼,递给秦时,眼睛含着像是看着从小玩到大的傻乎乎玩伴的柔意,“也别跟我说不饿,我才不相信,要是饿晕了我也不负责。” “堂堂一国之君,学坏了啊,要是贾总管知道了恐怕得打死我。”秦时说。 皇上挑了挑眉,“那也是你教的,可不能怪在我身上,所以啊,被打也是不关我事,但是呢,我或许会稍微安慰安慰一下,这个时候提前多分你一点饼表示慰问。” “还真是特别心胸宽广的安慰啊,那么我就感恩戴德地接下来了,对了,此时此刻是不是该恭恭敬敬地喊一句谢主隆恩?”秦时问。 皇上咳嗽一声,端正姿势,义正言辞地说:“应该先跪下来,五体投地然后喊一句谢主隆恩,这样做才是符合规矩,你这等村野草民怎么这么点小事都不懂,太令朕生气了,还不快点表示表示畏惧之心!” 秦时相当配合地惊恐道: “恕草民文化程度不高,这就给圣上行叩拜礼,以此表示草民心中对您的崇拜犹如黄河之水滚滚而来永不停歇。” 说着作势要跪,演技堪称是一绝,皇上却是再也绷不住义正言辞的表情了,大笑起来停不下来,眼角的泪都流出来了快要喘不上气,“不行了不行了,我真的没有办法再继续。” “喂喂喂,哪有你这样的,演到一半就卸挑子不干的。”秦时不高兴的说,但嘴角勾起。 皇上勉强咳几声忍住笑意,“抱歉了,那我们重新来一次?” “晚了,过了这村就没有了这店,今后也别肖想了,提前讲清楚,我可是很认真的哦。”秦时坐在石头上自己给自己掰馕饼,今天晚上再不吃完就要被一群小兔子包围了。 “李兄。”皇上忽然定定的看着他,声音很轻很轻地说:“……我真的很高兴,你只是一个我从未见过的普通人,而不是有着同我一样血缘关系的亲兄弟,这样,真的太好了。” 往事不堪 掰饼的举动停了下来,气氛一时间变得寂静,黑漆漆的夜幕下,橘红色的火堆噼里啪啦地燃烧着,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地上的屑渣清理得一干二净,灰扑扑的小兔子们习惯性地理了一下脸,大概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对待秦时的警惕性完全没有以前那样强了,懒洋洋地趴在距离火堆不远的地方取暖。 没有把注意力分出去,秦时看着这个时候低头的皇上,火光照耀着脸庞,浓密细长的睫毛阴影一颤一颤,垂目的视线方向始终对着面前的地上,也许是后悔着不该忽然提起这么沉重隐喻的话题。 “听起来,你以前日子过得不是很顺利。” 似乎是惊讶于秦时在短暂的沉默后接下了他的话,皇上抬起眼来,望向身旁坐着的秦时。 对方的表情没有发生多大变化,除了瞳孔深处的情绪,无关试探和好奇或则被迫,那只是关心和不包含丝毫坏意的倾听,就像在对待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朋友,愿意成为他的树洞顺带帮忙有没有合适的办法可以解决问题。 就像是发生了强烈的化学反应,他拿手背掩饰地蹭一下两边隐约发烫变红的面颊,心脏扑腾扑腾的跳,浑身上下都灼热了起来,并不是经历太少而出现的大惊小怪,正是因为他经历太多,身为一国之君即使是令人感到不舒服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必须掩埋着不能见光,长此以往逐渐脱离了人的正常生活习惯,形同一个符号,只可以这样不可以那样,贾总管、辛延盛是他的左膀右臂可伴君如伴虎又哪敢太过于走近呢。 唯独这个人,不知道是胆大包天还是神经粗大得像个傻瓜,一点也不在乎这么深入的问会引来什么样子的可怕后果,只当他很需要找一个人来倾诉心里的苦闷,所以就自愿地来了,此时此刻坐在身旁一脸认真的听着。 他很想要摇头说没什么,但不知道怎么的,或许是这个黑漆漆的夜晚太过孤寂、又也许是这簇燃烧得热烈的火堆……好多年没有打开的话匣子慢慢地开启了一条细细的小缝隙,唇轻微地动动,上面蒙灰的心里话说出来仿佛吹走了一层显露泛黄回忆。 “……皇室从来就没有真正的亲情存在,不管是看起来多么亲近的兄弟还是父子,在巨大的欲.望和权利的面前全都不值得一提,我以前说过吧?年纪最小的我上面有很多的哥哥,十几岁、二十多岁、四十多岁,过生辰的时候每一个人都送了相当漂亮精致的礼物,笑脸相迎地举起来抱抱亲亲。” “可就是他们里的其中几个暗地里收买了奶妈,在我的饮食里面下了不易察觉的慢性毒.药,每天每夜直到终于被发现,而我已经是落下病根无法根治了,他们爱我吗?想来有时候是有一点的,他们恨我吗?这也是肯定的,多了一个新兄弟就是多了一个竞争者,若是长大,带来的麻烦并非一星半点,所以要趁还在萌芽的那段时间连根拔掉。” “说不恨他们是假的,但扪心自问,若是换作了我会不会这样做呢?无法回答,只是那些事情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渐渐的远了,再追忆也得不到答案,你也无法问死人问题不是吗?”他笑了一下略微苦涩,发丝落在额间,撩了撩但依然靠着耳后根掉在了肩膀上,软软的掺杂一根不明显的半黄半白色,秦时这才注意到他的脖颈后面的发丝已经有很多萎白了,仿佛在消耗着身体里的生命力。 讲得太久忍不住掩嘴咳嗽几声,原本稍微有点血色的面容又退回来了苍白,回忆太勾人,一旦陷进去便好像永远不能停下,“人的一辈子不能放下的死结有很多,区别仅仅在于是崭新的还是陈旧的,我至今也没有办法毫无压力地面对丞相,就像不知道到了现在他对我是否心里还存有怨恨。” “你是说辛延盛?”秦时问。 长靴旁边有小东西在乱动,皇上看见一只胆大的小兔子试图爬上膝盖,去抢他手里的馕饼,奈何个子不高宛如在爬越高耸入云的泰山,揉了揉毛绒绒的小耳朵,撕下来一条放低,还没等耷拉在地上就立刻被咬走了,一蹦两跳,高兴得身子在半空中扭动,只是还没有高兴多久就被伙伴们嗅见味道开始集体抢食。 见此情形,他无可奈何地笑笑,愉快的情绪很快就在不怎么想要重温的回忆里融化了,黏糊糊的沾着地面,拉起来只会震动整个世界好似翻江倒海。 “是啊,看不出来吧,他是如此的忠心耿耿,曾经却完全不是那样子,反而恨不得马上就杀了我,把尸首吊在城门上暴晒直到腐烂断掉脖子,但我不会感到愤怒,因为若是发生了也是我咎由自取。” 秦时忽然说:“你不是那种会伤害别人的人,一定是之前发生了什么,辛延盛才会这样。” 他自嘲道:“你就这么肯定?我们根本没有非常亲密,从何说起?用不着这样安慰,我就是那种人。” 秦时说:“我相信以辛延盛容不下丑恶的性格,他选择的人不会是差到想要伤害别人就伤害别人的人,他会辅佐你也肯定是下了决心的,这件事情一定不是你的错,是父亲还是兄弟的缘故?” 皇上还是喃喃细语道:“是父亲还是兄弟有什么分别呢,有着血缘关系的我难道可以找借口躲避吗?终究要有一个人来负责的。” 秦时牵住了他的手,让他一直在躲避的视线正视着自己,不这么做,永远都不会从他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不是你做的事情,不需要你一定要来负责。” 他反而握得更紧,“诚恳回答我,李兄,要是你的父亲明明没有犯下任何错误却被无法沟通的株连九族,侥幸逃出来你忍辱负重十几年终于考上状元,想要报仇得知杀父仇人已经死了,在空荡荡的大殿上见到那人的儿子替代了坐在位子,难道真的可以在内心劝告自己一人做事一人当莫要殃及他人,而不是强烈想要父债子还?” “……”这个选择题太过于极端,秦时一时间哑了口,没有办法抛弃情感全部理智。 见到秦时这副模样,分明是意料之中的反应却还是莫名地感到了无法言喻的落寞,他苦涩地扬起嘴角说:“连你也不能释然于心,真正经历了这种情况下的辛延盛又怎么会说原谅就原谅呢,只是他看在战乱刚刚结束天下百废待兴的关键时刻愿意暂时放下血海深仇给一个机会,他以德报怨,不是在为了我忠心耿耿地做事情而是为了整个天下。” “这种事情是怎么样都弥补不完的,即使给予再多的财富和权利也是换不回来一个原谅,我深深地明白也不求回报,父辈留下来的窟窿必须由晚辈担负起来这才是不愧对的办法,但如今,他就这么死在一群来历不明的反叛者手里连一句遗言都没有留下来,你让我怎么抛之脑后不去负责?” 摊开手自嘲着说:“父亲和兄弟们说的或许是对的,我根本就不是做皇帝的这块料,谁都保护不了,天下紧跟着要大乱,倒不如直接一根绳子悬挂在树枝上串成一一个圈上吊的好,好歹……不会再让任何一个人失望了。” “……”秦时没有开口劝解,沉默不语着,气氛深沉压得人喘不上来气,粗壮的柴火烧了一半,橘红色的火苗肉眼可见的弱了很多,暖烘烘的光圈缩小,灰扑扑的小兔子们大多伏在矮矮的柔软草堆里睡着了,耳朵时常一抖一抖的。 没有话讲,皇上心里很清楚他们之间拉开了一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距离,低下头,已经不再期待丝毫回应的几率,想要重新换个位置坐的远点,起码两个人的感受都会好很多不至于这么僵硬。 抬头的时候,突然瞥见秦时的手里出现一把匕首,刀刃锋利,轻轻松松一划就能在厚厚的猪皮上溜出来血的程度,此时此刻正架着脆弱脖子的动脉前,显然是要下一秒自杀的样子。 他瞠目结舌,还没有回过神来身体已经扑了上去企图夺过对方手里的刀子,两个人扑倒在草地上,惊跑了原本在睡觉的兔子们,扑腾地四散蹦开躲进远处的灌木丛里,秦时和他争夺了一会终究还是被夺走了刀子。 甩手丢远,他恨铁不成钢地大怒道:“你疯了吗?为什么要自寻短见,这样做,你对得起从小养育你的家人吗?还是以为一死了之会很轻松?有支撑不下去的难处就说出来啊,凡事都是可以解决的,别动不动就这样,会有很多人为此伤心的知不知道!” 秦时躺在柔软的绿色草地上,皇上抓着他的一只手横在头顶上面,防止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反抗,他平静地望着,“所以你呢?上吊自杀难道就认定了没有人会为此伤心?” “我……”皇上一瞬间卡住了嗓子,撇过头说,“这跟你压根没有关系。” 秦时说:“我无法跟你一起负担这些事情,因为根本不是当事人无法想象,但我知道,你从来就没有做错什么,不管是诛九族还是辛延盛的死,那个时候还是那么小的孩子即使懂得又能够做些什么,人终究会死,死法各异,你心里深深地饱含愧疚,可辛延盛不是你杀的,是那群反叛者下的手,两件事都错不在你。” 皇上喃喃细语道:“但我脱不了关系,还是我害死了他们,是我的错,甚至完全没有能力挽回这一切。” “你真的可以挽回吗?其实你不能,即使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不能,别人欠下的命债和意料不到的意外,我也不能,你只是太想要偿还父辈曾经的错事了。”伸出手,秦时抚摸着他苍白微凉的面颊,“你还这么年轻,二十的我都要叫你一声小弟,不要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就算天底下的人都需要你,也得记住,你是一个不能连轴转的人,其次才是一国之君。” “死,对得起从小养育你的家人吗?还是以为一死了之会很轻松?若是你真的想要死就不会与我说这么多,无论是谁只要手里留着一丝希望的星火都不会紧紧合拢湮灭掉,你不是一个天生绝望的人,只是活的太累太累了。” 俯视着躺草地上的秦时,他张开嘴,唇颤抖,很想要说什么,但嗓子眼仿佛被颗粒粗大的沙子塞满了,撇过头去直接不看秦时,眼前热得快要看不清。 转过头去的时候,脸上好像滴落了凉凉的液体,秦时伸出手摸摸,惊讶地说:“……哭了?” 他蹭去眼角涌在外面停不下来的泪水,说话的语调沙哑,“才没有哭鼻子,我只是……风吹进沙子到眼睛里面所以不舒服流泪了,你不要误会,仅仅就是这个原因。” 你是青春期的小孩子吗?说一句真心话又不会怎么样,秦时十分无奈,突然伸出两只手轻轻地抱住他,吓了他一大跳,“你干什么?” “很累的人总是很需要得到一个安心的拥抱,放心好了,这是免费的,我可不要钱的。” “……”他本来想抗拒的,可忽然的,好似有磁力吸引,挣脱的意愿逐渐变得越来越软弱,任秦时抱着他,徘徊在身体里的疲惫不堪随着时间的流逝消融在寂静的夜里。 “喂喂?”秦时轻轻地拍拍他的背,没有反应,“是睡着了啊。” 离开草地上之前想了想,还是脱下外衫给他披着,脸庞年轻稚嫩,看上去竟然不比柳林林岁数大多少,草地上有一只绿光的萤火虫摇摇晃晃地飞起来,这样寒凉的秋季这大概是最后一只了,但发出来的光芒亮的仿佛碎宝石,秦时无意识地叹了口气。 去见老熟人 “你这是在做什么?”耳边忽然响起冷硬的声音,秦时转过头一看,贾总管脸色铁青,手里捧着一片盛有清水的长长大叶子,他就这么站在不近不远的角度,配合上周围阴森森的场景简直是恐怖鬼故事里的再现,那双眼睛好似在缓缓地滴血。 宛如抓奸现场,秦时照旧面不改色地说:“天有点凉,你许久不回来,我帮困了睡着的他盖一件衣服防寒。” 贾总管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声,走过来把手里盛有清水的长长大叶子递出去,“这里没你事了,拿着,去砍根竹子做简易版本的装水竹筒,我们明天还要赶路没有时间耽误在找水这种小麻烦里,别和我讲抱怨,能为皇上做事是你的福气。” 你上辈子是很乐意鞭打奴隶的颐指气使性格吗?真当我脾气好可以随便指使啊,秦时不是很满意他的态度,这样一对比,胡子骞的奸诈形象都变得高大上了许多,但此时此刻他们经历的遭遇非同一般,算了,暂且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等到情况稳定下来再决定一拍两散。 拿过贾总管手里捧着的长长大叶子,打算先找个凹凸的石头放下来,周围也有少许的竹子,就是得仔细寻找一会才能发现,视线扫过,不费劲地看见了一个合适的石头,凹凸的角度刚刚好,半蹲下来,小心地轻放长长大叶子,突然听见背后的贾总管冷冷开口。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秦时的动作顿了顿,过了半晌才从地上起身,拍拍衣摆上沾染的泥巴点儿,些许黏在手指尖,揉捏一下变成了干巴巴的颗粒,“我完全不懂你的意思。” “不懂?是假装不懂吧。”贾总管站在火堆照不到的阴影里,嘴角勾起一个说不上来有多么友好的情绪,“你身上携带的匕首就是普通货色,如此轻松地用匕首去削生铁做成的撬棍,一片片掉落在地上犹如柔软花瓣,一般人能做到这种程度吗?我虽然老了,但也不代表脑子里面全都是水。” 秦时终于转过身,他脸上的细微表情在旁边火光的照耀下一览无余,足够透明,不存在可以悄悄隐瞒的角度,视线不偏不倚与贾总管直接对上,“那么你希望我现在做出什么选择?” “这么快就承认了?果然是迫不及待要快点跑路了。”贾总管嘲讽道。 秦时清清淡淡地说:“这不正是你心里所期盼的么,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贾总管冷淡道:“我当然不会让身边徘徊着一个形迹可疑的人,但如今形势所逼,就算我不想也不能这么做。” 秦时直接下了结论,“总而言之,就是此时此刻我对你们还算有用,弃之可惜,食而无味对吧。” “为我们做事本来就是你的本分,别得意忘形,从此以为自己有多么的重要了。”贾总管反驳不了这句总结,可又不想要承认他们的确需要着秦时的事实,冷言冷语地准备布置下马威。 秦时双臂交叉放在胸前,歪了头,“那是你自以为觉得,我并没有这么闲着没事干,本来这件事没有发生的话,谁都不会继续碰面,我只想要结束之后你们过你们的,我过我的不要再有联系,至于得意忘形,比较你我两人用在我身上似乎是最不贴切的形容。” “区区刁民,居然也敢在我面前放肆!”贾总管瞬间炸了,咬牙切齿道。 “原本不打算说的,但既然是要继续走下去,有些事情还是早点讲出来比较好。”秦时摊开一只手来掂量掂量,“有求于人,态度总该好点吧?” “笑死我了,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贾总管嘲讽一笑道。 秦时轻描淡写地说:“我的确没有什么资格,但同样的,我也没有欠下你们什么,想走就能直接走,说白了纯粹是好心帮帮忙,你又有什么好得意地对我要求这要求那呢?” 贾总管想骂人,“你……!” “我不想把话说的太难听,你年纪相比之下比谁都大的多,是需要尊老爱幼,但是……”秦时直接打断了他还没有组合在一起的话,肉眼可见的态度冷下来,敏锐感受到这股压力的他不禁下意识住了嘴,看着秦时甩出来那把随身携带的匕首,锋利异常,冰凌一般。 “人的耐心是有极限的,我没有必要一定得配合这么没有礼貌的行为,往坏处预想,即使是在这个时候用这把匕首杀了在场的所有人,也不会有谁知道握着它的人是何方神圣,当然了,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可会不会发生,你自个慢慢想想吧。” 橘红色的火光下,那把匕首一瞬间又消失了,不到几秒的时刻犹如清晨的露水,但散发出来的寒凉却是令贾总管的心肺几乎停滞,待脚步声逐渐远去,他才不受控制地双腿一软竟然摔坐在地上,若是没有身旁的石头做支撑恐怕早已经趴倒了。 ……好可怕,这个人的威压居然如此之强,曾经没有杀人放火过是不可能深深隐藏在身体里,他们怎么会碰上这么一个非同小可的家伙!他无意识地摸着嘴,脑内的思想碰撞好像在翻江倒海。 不经意地瞥到草地上侧卧睡着的人形身体,此刻的时辰不早,他们第二天还得继续赶路,他年纪大了吃不消这么疲累还是要早做休息。 捡了一些周围散落的柴火丢在正徐徐燃烧的火堆里面,火星子乱跳,他找了距离皇上不远的一处不脱衣地躺下来,翻个身缓缓闭眼,不安心的感觉仍在,徘徊着不曾离去,但随着眼前噼里啪啦燃烧的火焰变得越来越晦暗不清,他的这股念想也轻飘飘地模糊了,真正意义上的黑暗便不着痕迹地笼罩了上来。 —— 清凉的触感在脸上显得格外明显,惊得他睁开眼睛,突然从地上起来,老腰这么一折腾差点断成半截,转过头,拿着一个手帕的皇上两只手半举。 “您这是?” 皇上下意识地把手帕放在身后,有点儿小尴尬地说:“我瞧着脸上好像沾了一小块脏东西,但看你睡得正熟就没有叫醒,想要用湿帕子轻轻地蹭掉,把你吵醒了,早知道就不多此一举了还能多睡一会儿。” 贾总管连忙道:“瞧您说的是什么话,皇上这么关心,奴才感激还来不及呢,而且本来是奴才应该比您先起来准备周全,今天是失职了。” 皇上摇摇头,“这件事怪不了你,岁数大了总是想跟也跟不上,能有这般坚持已经是到达极限了,今天的马车就别亲自动手了,好好多休息一会吧。” 贾总管点点头,几句话就瓦解了这份小尴尬,让皇上有台阶下来,到底是在宫里头待久的人精,即使是阿谀奉承也能行得正正经经,接过皇上递过来的手帕在脸上简单擦抹,浸湿了水的帕子摸着软软的,对混沌的神智起到的作用简直是堪比用石头砸脑袋,一下子就清清爽爽了许多。 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他左顾右盼,看不见除了他们两个之外的另一个人,这个形迹可疑的家伙难道是昨夜偷偷跑了吗? 大概是看出来了他心里的想法,皇上接着说:“李兄去溪水边接水了,他昨天晚上砍了很多竹子制成了几个简易版本的竹筒,足够我们在三天内饮用和使用,我想,他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他还真的去做了?”贾总管不免有些讶异。 似乎是察觉到了不知道的错过内容,皇上严肃地问:“其实我很想和你谈谈这件事,只不过之前太急太乱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时间,现在刚好就剩下我们两个,贾总管,我想知道,你是不是一直在针对李兄?” 他立刻说谎不打草稿地否认,满脸正直无私得就像从来没有动过类似的念头,“您怎么会这样想奴才,绝对没有这种事。” “真的?”皇上半信半疑地说,“可我怎么觉得你们之间的气氛老是怪怪的,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有时候都仿佛在避免和你进行更多的接触,连对话都不想要扯起来有关的词语,和谐共处完全不是这样的模式,你真的没有挑衅他吗?” “皇上,奴才看上去就这么不值得相信吗?当务之急,就是找到一个可以支持我们的人,奴才哪里有功夫浪费在这些微不足道的杂事上。” 说着说着愁容满面地叹了口气,只是令人困惑的是,皇上明明是可以信任的,但他却依旧把嘴巴闭得紧紧的,关于秦时有问题的消息是一点儿也不透风仿佛针穿了线缝得结结实实。 尽管还是不太相信,不过相处了这么长的一段时间,皇上深知打破砂锅问到底很不适用在贾总管的身上,可能是看不惯身边多出来了一个拖油瓶吧,这样想着只好无奈道:“你别太过分了,丞相现如今生死不明,我不想要身边的人再遭受到任何的伤害,不管是你还是他。” 贾总管眉头一皱,“您……是在关心他吗?” 话噎住,脸颊无意识地浮起一片薄薄的红霞,皇上呃呃啊啊地撇过头去不太敢直视他探究的目光,“有……有吗?” “其实我也有点在意,皇上,昨天晚上独自去取水的时候,您和那个人都聊了什么?”他装作心不在焉地轻轻问。 皇上不自然地回答,“没有啊,我们谈的,单纯就是一些吃喝花草之类的小兴趣,就只是这样,没什么要紧的。” “是么……”他若有所思地说。 眼看着就要瞒不下去,皇上适时地捂嘴咳嗽,“太阳很大,我感觉脑袋好像有点晕……” “太阳?”他抬起头来,“但今天是阴天啊。” “唔,反正……反正不舒服就是了,我先去马车那里休息一会。”皇上尴尬不已地找了一个不怎么样的借口赶紧溜走。 他问: “需要奴才伺候着吗?” 皇上不假思索地立刻驳回,“不用!我想一个人暂时待一会就好了。” 说完连看一眼的胆子都没有,仿佛受惊的兔子连蹦带跳地跑了,贾总管面无表情地瞪着头顶不见一丝泄露阳光的阴沉沉天空,直到背后有细微声音慢慢在接近,撇头去看,秦时提着一条绳子过来了,上面绑着好几个沉甸甸的竹筒,装满了水一摇一晃看起来分量十足。 “终于醒了么。”看到他在撇头望着自己,秦时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贾总管走过来,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抽出他腰上插着的匕首,砍了一个绑着竹筒的绳子,刚好接住从半空中掉下来的竹筒,打开来,里面的水清清凉凉,闻着似乎还自带甘草的甜香。 瞥了一下里面,他的笑容带着说不清楚的怪异,“还挺上心的啊。” “要我喝一口给你看看吗?”秦时波澜不惊地回怼了一句。 没有继续这种阴阳怪气的说话方式,他重新盖上丢还回去,幸亏不是用丢或则扔,否则这个竹筒里的水就要用来浇灌大地母亲了。 “我今天没有力气控制马车,你来行驶,我说去哪就去哪,不要趁机耍滑头。” 秦时问:“你们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贾总管懒懒地答道:“说了你也不知道。” ……你这不是等于没说,秦时很想要朝天上翻一个白眼,“那你自己看着办吧,我的胳膊也不好使。” “你这人,还真是事情多,算了,反正讲了也跟你没有关系搭上,我们去北宫王府见郡主,那里有皇上的侄女——北宫辰,到时候或许可以让她帮忙。” 秦时的表情一瞬间扭曲了,眼里直白地写着震惊两字,“北宫辰?!” 贾总管满脸狐疑,“你认识?” “没……不认识。”秦时面色难看地勉强道,心里则悲痛欲绝地跪地,时隔几月,又要见老熟人还不止一个,老天,不带你这样玩我的吧? 送伞 冷色调的云层重重叠加在一起,风忽然没有了动静,就像一个憋嘴积蓄怒气的孩子随时要爆发出来,大街上的全部小贩早早地收拾完了摊子和货物,大包担着小包往家里的方向赶,路人也不逗留,急匆匆的生怕即将轰然的霹雷伴着大雨倾盆而下,压垮街边支棱得高大的篷子连石阶缝隙里的泥点儿也不放过。 就在这个所有人往家里赶去的阴沉压抑时刻,一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普通马车吱吱嘎嘎地朝相反的方向驶去。 坐在外面的马夫披着一件干草色的蓑衣,戴的斗笠半垂落下来,遮住他的大半张面容,略微分叉不怎么干净的黑发长长地搭在肩膀上,似乎是有些营养不良,拽着绳子的双手发黄,但仔细一看却从里面隐约透有浅色的白。 坐在那里犹如一座雷打不动的石象,前面踩着蹄子长得不好看的马儿都显然比他有生机多了。 正向前面驶去,一个球蹦蹦跳跳地掉在了路中央,好似萝卜头成精的小孩子蹒跚学步地追过来,短短一截的手指想要努力抱住跟他脑袋差不多大的球,但兴许是沾了泥巴的缘故,再加上力气实在是太小了,他铆足了劲还是啪嗒掉回到了地上。 突然听见马儿受惊的嘶喊,他抬起头,看到抬得老高的巨大马蹄子就要踩下来,力度大得好似要碾压他自己的脸直至陷进去路坑里,瞳孔放大,嘴张开,呆呆傻傻的屹立在原地来不及反应。 两根绳子拽住马儿的脖子,一个夸张到几乎是不可能的姿势出现,地上只剩下两个蹄子,其他的全部悬在凌空,马车眼看着就要结结实实的顶底翻倒,但马夫压根没有丝毫的紧张,照旧扭曲地拽扯着那两根绳子不松手。 孩子总算是回过神来,摔坐在路中央哇的一声哭出来,小脸蛋鼓鼓的,眼泪汪汪流不停,一双手猛然从腋下捞住了他远离这块危险地带。 总算是四只蹄子回到了地上,差点顶底翻倒在路中央的马车也轰隆隆重新着落,顺带整个向上弹动了一下才不动了,马儿猛烈地摇摇头显然也在惊异刚才发生的事情,焦躁不安的情绪从大眼睛里看得一清二楚,鼻子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说再来一次糟乱的受惊也是有可能的。 马夫跳下来走到前面,安抚地来摸摸它被勒红了的脖子,不过这效果甚微,于是右手从怀里掏出来一个木头罐子,食指和中指并拢舀了一些呈明黄色的半凝固状态的胶质东西,在它鼻子旁边晃悠两下。 被醇厚的甜香味吸引了,它下意识地舔了舔嘴,马夫没有逗太久,蹭蹭它的嘴示意可以直接吃,都这么表示了,它舔起来很快就没有了,意犹未尽地用脑袋拱拱马夫还想要再尝一尝。 但不给这个小东西撒娇的机会,马夫及时从它身旁离开了,装作完全没有看见那两只大眼睛里的可怜兮兮。 他走到抱着哇哇大哭的孩子的妇人面前,半蹲下来,“没事吧?” 妇人赶紧摇摇头,就怕这个人会揪着不放讨钱,“没事没事,就算有事情也是我的错,看管不好差点闹得你们人仰马翻,快一点,好好跟叔叔道歉。” 孩子害怕地瑟缩在她的怀里,两只眼睛抬起来都不敢,小手指紧紧揪着衣袖好像哑巴了。 妇人斥责道:“你这倒霉孩子,平常看见别人都大胆得很,这个时候变成了缩头乌龟怎么这么没有礼貌,要不是叔叔,你今天就没有小命了知不知道!” “好了,不要再吓着他了。”拿出来被纸包着的两颗饴糖,在他面前晃晃悠悠,成功让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这边,伸出手来意思他也伸出来,孩子虽然怯懦,但很想要摸摸那两颗饴糖。 “接好了哦。”他轻轻笑着,手心朝下,弯曲的手指一个个地舒展开来,蚕豆大的被纸包裹的小东西自由落体地运动着,孩子赶忙伸出两只手臂,两颗小东西掉落在手里又弹跳了几下险些滚到地上,低下头,纸摸着很软,只要用一点点的力气就能揉开来。 很想要知道这种是什么滋味,胖嘟嘟的指尖剥了外裹的纸,浓稠的有点儿像蜂蜜,但比它淡很多,张大嘴巴一口含住,甜味又重又黏牙,可就是特别特别的好吃。 嘴里咕噜咕噜的,一会含在左边一会含在右边,手里抓着仅剩的一颗饴糖,孩子好像对待宝贝似得护得周全,揣在胸口,小眼睛看向他的神色也没有之前那么害怕和胆怯了,倒是增添了几分好奇。 妇人歉意地说:“本来是我们冲撞了您,结果反而让您破费了,实在是太不好意思。” “没关系,只是几颗糖而已,算不上什么意思。”他顺手摸摸孩子软软的头发,从半蹲的地上站起来,“下次注意点吧,别让孩子在路上乱跑了,还是太小不能理解很多事情的年纪。” 妇人连忙点点头,抱着怀里的孩子催促道:“吃着叔叔给的糖,连句谢谢都不讲,哎,还不快点跟叔叔说再见。” 孩子似懂非懂地软糯道:“素素……仔……再近,新鲜糖糖。” “是谢谢不是新鲜。”食指刮了一下孩子的鼻尖,他无奈地笑道。 跟抱着孩子的妇人说了再见,他转过身向马车那处走去,才准备重新踩上去,窗帘子撩开,皇上担心地问:“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刚才这么大的动静。” 秦时答道:“是个蹒跚学步的小孩子,捡球走到路中央差点被马车撞到,我去看看有没有哪里受伤了。” 皇上恍然大悟地嘱咐道:“原来是这样,那那个孩子还好吗?若是受伤了就给他们些钱吧,我们带来的盘缠够多不必省这点小钱。” “皇上,是他们先撞上我们,大路一条,又不是我们故意撞上去的”贾总管忍无可忍地说,“干嘛非得给这些不长眼睛的平民百姓好脸色看,死了没草席盖也是他们活该。” 皇上的脸色冷了下来,“别乱讲这种事。” “……”贾总管憋着一股气在心里,重新坐了回去双臂交叉放在胸前不开口了。 皇上又转过头问:“那个孩子现在还好吗?” 秦时点了点头,“没什么大问题,擦伤也不存在,就是吓哭了,他的娘亲等会哄哄应该就好了。” 皇上思虑道:“那就好,继续走吧,距离北宫王府已经不远了,看这个天气很快就会下起倾盆大雨,雨下得太大,我们没有伞到时候淋成几只落汤鸡,也许我的侄女会当场傻在原地压根看不出来谁是谁,连大门都没有机会进去可太尴尬了。” 没等窗帘子落下来,远处又跑过来一个人,秦时与皇上同时转过头,只见到居然是刚才自己家孩子差点被撞的妇人,气喘吁吁地拿着一把伞递给秦时解释道:“小兄弟,这段时间都是雨季,若是不嫌弃就拿去了这把伞吧,好歹可以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 秦时接过来,一瞧可不得了,伞架竟然是用象骨做的,而伞面是上好的丝绸,清凉的绿色,用来遮风挡雨简直是糟蹋。 “这位夫人,你是不是拿错了?这把伞不是一般货色啊,拿去卖也得要不少银两。” 妇人不好意思地说:“没有拿错没有拿错,我想要送给你们的就是这把,其实我们家是做伞的,只是最近几年家道中落,今天若非您好心,我家的孩子就得没命了,实在是没有钱当做谢礼,这个小小心意就请您勉强收下吧。” 秦时二话不说就推回去,“使不得,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而已,你们拿着这把伞卖了还能换钱,给我们又得不到什么,不如多给孩子买点衣服或则吃食。” 妇人不怎么高兴地说:“您就不要推辞了,我们家虽然是穷了,可不代表什么时候都可以没脸没皮,若是不收,我可就生气了,请这么客气地收下吧。” 奈何对方表现得这么倔强,秦时只能道:“好吧,那就在这里谢过了。” “这样子才对嘛,小兄弟,你们看着不是本地人啊,是来这里游玩的还是有事情的?”妇人这下子才高兴起来,临走前好奇多问了一句。 秦时收起了伞,“有事情,可能待一天就走了。” 妇人笑得如沐春风,“哦哦果然是这样啊,若是有空的话,改天就到我家来吃顿饭吧,不是山珍海味,但我家夫君做菜可是一把好手,就算是当朝的皇帝吃了也得赞叹不已,一定会让你们回味无穷的。” 马车里的皇上不禁被这句话逗笑了,帮秦时回答了一句,“哪天有空绝对会去的,不光是他,我也很期待。” 头顶突然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打在周围的地上,妇人用手捂着脑袋说:“不说了不说了,我得赶紧回去,衣服都还没有来得及取回来呢。” 说着,赶快转身离开,皇上对秦时点点头说:“我们也赶快走吧,雨下得太大总会生出多余的事情,还是早点进入北宫王府为好。” 阴沉沉的天底下马车继续摇摇晃晃,唯独外面的旁边多了一把青色的伞,斜放着。 进入王府 终于看见了北宫王府,大门口的两边依旧站着两个看守的侍卫,站的笔直,瞧着很不好商量的模样。 马蹄子踩了两下归于安静,皇上与贾总管从马车上下来,秦时则在后面先牵着马匹。 贾总管直接三脚变两脚地走过去,口气相当冲地质问,宛如一个刚刚打劫家舍回来的土匪恶棍,“你们的主子今天在不在府内?” 其中一个侍卫眉头一皱,除了府内身份比他高的,还从未有过这么嚣张的人对他这样说话,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圈,这些人穿的也不是很富贵,准确来说应该是无比寒酸,衣服上很清楚地就能看见线头跑出来,结成块的棕黄色泥巴和绿色的草根就明明白白地黏在背后,这是有钱人?简直像是从鸡舍里逃难的流民。 与另一边的侍卫对视一眼,互相瞧出了对方眼睛里一模一样的感觉,虽然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是想要干什么,但一定没有什么好事,说不定就是过来骗吃骗喝的痞子,他们今天若是让这些人迈进了王府的大门口,明天肯定就得收拾行李被踢出去滚蛋,干脆打发了得了,省得让管家瞧见了伸出指头来好一顿责骂。 侍卫敷衍道:“我们家主子不在,你们有什么事情之后再来吧。” “她去哪里了?什么时候会回来?”贾总管问。 侍卫一脸厌烦地赶他们走,“我哪里知道,快点走快点走,我们北宫王府的事情可不是谁都能问的,要是让一些不是不是的家伙乱搞,我们家的主子还要不要脸了?再说了,哪有你这样穿得土里土气直接冲上来问的,好歹也装得像一些啊,跟山头头里来的土包子似得……” 贾总管愤怒道:“怎么说话的?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旁边一个侍卫嗤之以鼻道:“谁管你们这些阿猫阿狗叫什么名字,以为我们是捡垃圾的啊?还敢在这里瞎吵吵,难道觉得我们是吃素的么,若是再胡搅蛮缠休怪我们把你们几个打得连爹妈都不认得。” “你们!”贾总管刚想要骂人突然之间顿住,哼道,“既然你们的主子今天不在,那么我们现在就进去府里慢慢等着,直到她出现。” 说完就推开面前的人往门里面大步流星地走进入,被这个出乎意料的骚操作给震惊到了。 等待他去追,却眼睁睁看着旁边首先去阻拦的同伴居然在一个毫不留情的推肩膀动作下瞬间摔砸在地上,不由自主地张大嘴巴,不敢相信他这样年轻力壮的青年人竟然还没有一个头发半花白的老人来得有力气。 傻在原地的时候,贾总管已经在大门后面不见了身影,松开马匹的绳子,秦时踏着三阶的石梯走上来,揽着皇上的肩膀也往里面走,神情一点也不慌乱仿佛这里就是他们家的后花园。 又来?你们别太无法无天了喂!最开始没有反应的侍卫气急败坏地拿着长矛冲上去,这要是又失败,那他以后还有没有脸活了。 一只手伸出去,要按住戴着斗笠遮得面容严严实实的秦时的肩膀,秦时也不躲,就这么揽着皇上继续往前面走,猝然,在碰触的那一瞬间明明是摁住了,但却是擦肩而过,仿佛一双手浸湿了腻腻歪歪的牛油压根就抓不住那边的肩膀,侍卫满脸呆傻地站在原地,秦时和皇上已经越过了他走进去了大门里面。 另一个侍卫恨铁不成钢地打了他脑袋一个手掌,“你是怎么回事?他们都到眼前了,只要踹一脚下去就能像乌龟一样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你干嘛还白痴似得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捂着脑袋,他委屈地喃喃道:“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啊,这些家伙好像就跟人没有关系,简直就是妖怪。” “不管他们是人还是妖怪,都得赶快去阻止,不然让府里的任何一个人看见了他们大摇大摆地闯进来,我们今后都得倒大霉了!”差点被急死的侍卫说着抓过他的衣服往里面跑,完全不在乎他的脑门砰的一声撞上结实的木板,晕晕乎乎地眼冒金星开始转圈,瞧着这个队友这么不给力,侍卫气得要跺脚,“还傻猪地站在这里干嘛?走啊!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来了来了。”摸摸脑门肿的大包,他怨气冲天地暗暗咒骂这群人,害得他们又要处理不必要的麻烦,上一次这么急急忙忙还是几个月前王爷遇害,郡主和她的心腹拉着一个叫什么秦来着的人到处跑,连带着他们也不安生,哎,真是倒霉他妈给倒霉孩子开门——倒霉到家了! 两个人急匆匆地跑进府内,突然电闪雷鸣,酝酿许久的暴雨终于是倾盆而下,在秋季里唯一还有点翠绿的竹子瞬间被打得摇摇欲坠,更不要提底下的那些只有几十厘米高的花花草草了,侍女待在屋檐下,一滴滴好像拳头大的冰雹结结实实地砸掉在屋檐上,时而惊得她们叫几声,鸟儿都躲进遮风挡雨的亭子里面不出来。 因为突然到来的暴雨,所有人都暂时没有了事情做,只有他们两个人还在府内到处找人,唯恐会有人抢在他们前面看见莫名其妙出现在府内的几个陌生人,郡主的坏脾气谁都不敢小瞧,更何况这件事本来就是他们的失职,到时候无论怎么苦苦求饶,结局一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我看见了,他们就在那里!”被贾总管直接推倒在地上的侍卫指向某处,果然是真的,三个人居然没有被弯弯绕绕的路弄晕,看起来轻车熟路极了仿佛很早以前就已经来过好几次,在这么大的雨里竟然已经走到了大堂前面。 我靠,总算是让我们找着了啊小兔崽子们,一见到这些家伙,最开始就拦不住人的侍卫就气呼呼地挽两只胳膊的衣袖,不顾及外面掉下来砸在身上疼得厉害的雨滴子,冲进一瞬间糊了双眼的暴雨里面,恨不得马上就把这几个私闯民宅的混蛋们捆住扔进水井里面泡个三天三夜。 一脚踏在干燥的地上,一把抹掉糊了满脸都是的稀里哗啦的雨水,啪的一声拉住其中唯一瘦弱的,这下子总算是抓到一个人了。 他的脸色压根就不能用好看来形容,长长的头发散乱地贴在身上,头顶还垂落下来一大缕斜斜的头发,看着仿佛刚刚爬出来的水鬼一样恐怖,怨念颇深地咬牙道:“还想逃到哪里去?限时三秒,你们这些脸皮厚成城墙的混蛋立刻滚出北宫府邸!否则别怪我们直接折断你们的腿!” 一只手忽然摁了他的肩膀,疼,根本是碾碎骨头的疼,挖槽挖槽,他面部扭曲地被迫不得已地松开了手,面前的半花白了头发的老人皮笑肉不笑地说:“乳臭未乾的小子,现在重新给你一次组织语言的机会,刚才是在和谁放肆地讲狠话啊?” 这个老家伙的骨头是用钢铁做的吗?要不要这么恐怖的大力气,他赶紧求饶道:“爷爷啊不,大哥大哥,我错了真的错了。” 后面冲过来的侍卫一听这话就怒了,指责地喊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软骨头,连个老头都打不过,简直是男人中的败类。” 我又不是故意放水的,这种事能怪我吗?你行你上啊。 说着摩拳擦掌地不屑道:“我就让你瞧瞧什么叫做男人的铮铮铁骨!老头,我奉劝你一句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可不会看着你年纪大就手下留情!” 刚要一拳打上去,右边的手臂突然被按住,秦时就这么看着他在自己的按着里双膝一弯,很没有面子地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道:“这位青年才俊的大兄弟,我刚才真的只是在开玩笑,你们爱干嘛就干嘛,麻烦松一点小手指,我到现在还是单身汉没有娶老婆,看在可怜的这份上饶小人一命可以吗?” ……说好的铁骨铮铮呢?你比我我跪得还快还自然而然喂! 正当这个混乱的时候,大堂里走出来一个人,还没有看见他的脸就能知道很不耐烦的心情,“大老远就能听见你们在鬼哭狼嚎,不知道这个时间点郡主是要午睡的么?胆子大的可以包天了是吧,也不掂量掂量自己这个月的工钱有多少,信不信我今天就让你们几个先断水断粮尝试一回艰辛的生活!” 一见到管家出现,两个人皆是抹脸地喜极而泣,好似大罗金仙从天而降来拯救陷入苦海无涯的他们俩了,异口同声地求助道:“大管家,实在不是我们的错哇,这些怪里怪气的家伙们不知道是哪里跑来的,硬要闯进府内,快要把我们给弄得四肢残废了啊!” “什么玩意,哈?”管家一头雾水地多走出来几步,借着外头阴沉沉的光线终于是看见了只凭借着两只手就把两个年轻力壮的侍卫制服得鬼哭狼嚎的秦时和贾总管,以及站在另一边满身尘土的看起来很落魄的人。 当场卡在地上,下巴震惊得差点儿掉在地上,管家抖着嗓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跪趴,诚惶诚恐地叫出了这个人的身份,“圣……圣上!” 啊?啊!两个侍卫皆是满脸茫然,圣上……! 暴露大危机 “他,他是当朝圣上?可……可这一套衣服和打扮怎么看都不像啊。”两人还是不太相信,试图从里面找出可疑的地方。 管家还趴跪着不敢起来,“你们这两个蠢货,问出口前也不想想我在王府里一共呆了多少年?混到这辈上,接见的大人物身份比你们此生看过的眼界还要宽长,难道我会随随便便跪下来叩拜某人称呼为圣上吗?还摆着那张傻不愣登的蠢脸干什么?快点跪下来啊!” 总算是搞清楚了这一切是怎么一回事,但他们的脸全都变成了一种颜色,双膝本来就在跪着,可突然之间软软的没有了骨头,秦时和贾总管同时松开了各自摁着的手,瞧着他俩在风中无根草一样摇曳最后跪趴,上下两排牙齿止不住地打架,两只眼睛里写满了惊恐万分。 管家也无法直视面前的皇上,谁叫他平日里教导无方,居然发生了这么令人难堪的事情,若是草率开口,恐怕他自己也会被连累进去。 帝王是一言九鼎,说出的话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他们这些好像韭菜一样割了又长的平民百姓哪里有资格去对峙,是嫌弃家里人丁太过于兴旺吗? 现实砰的一声巨响砸了他们当头一棒子,若是面前这位衣着寒酸脏乱的年轻帝王一个不高兴,真的是连补救的机会都没有了,变成缩头乌龟动也不敢动一下。 这诡异的场景持续了还没有一分多钟,大堂外面一个人跟随着粉红衣裳满脸惊慌失措的婢女,步伐沉稳地撑着一把青伞走过来。 踩在干燥的地面上,随手拎过去,婢女虽然惊慌,但职业习惯还在,连忙接过来收拢了湿漉漉的伞退到后面。 那人拍拍经过风吹掉在衣袖上的些许水珠,眼神冷肃,语调平静却是不容小觑的充满了威慑力,“有婢女急匆匆地跑到我这里,打扰了我正在聚精会神的重要研究解释府内出现了大乱子,你们最好表达清楚这个大乱子确实很有问题,否则,我那些本来不会被浪费掉的失败药剂,今天就由你们来一次性喝个干净。” “医师……你……还是……嗯。”管家畏畏缩缩地用眼角的余光撇了撇某处,接着什么都不说不动,这已经是最大限度的提示了,心里默默为赵元烧了一炷香在佛前拜拜,他脑海里已经能够想象出来等会突然发生的尴尬画面了。 根本看不明白管家含蓄并且饱含同情的眼神示意,赵元只觉得周围的所有人像是被降低智商了一样,听到婢女吓坏了地说府内闯进来三个莫名其妙的人,不仅打得看大门的两个侍卫鬼哭狼嚎还让管家跪地求饶,他几乎是满脸写遍了问号。 偌大的北宫王府居然任由三个地痞无赖耀武扬威,这像话吗?说出去也不怕笑掉外面人的大牙,真是丢脸死了。 气得二话不说直接脸色一沉,他扔了手里的东西就摔门出去,婢女举止懦弱地在前面带路。 自打她入府以来还是头一次看见在郡主身旁担当心腹的医师这么怒火中烧的,等等,好像忘记了,这应该是第二次,上一次发这么大的火气听府里的人偷偷议论是因为王爷遇害的事情跑到离这里很远的少林寺的时候发生的。 不禁在心里唉声叹气,为什么最近老是不太平呢,郡主回来后都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整日闷在房间里不出来走几步,即使是医师也拿她没办法,若是有个人出现帮帮忙开解一下就好了。 赵元正在气头上没有注意到面前婢女的小心思,外面暴雨如注,雨珠子掉在树、竹子、屋檐上通通砰砰作响,简直就像是在战场上互相投掷弹筒里的火.药,但这些都比不了此时此刻他燃烧成一颗随时要爆裂的火球的心情,即使踩在水里撑着伞大步走向大堂,搞得衣摆下面全部湿淋淋的坍塌地垂落也未动摇半分怒火。 现在站在这里,水滴顺着衣摆的弧度慢慢往下淌,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泊,从浅浅的里面照出了他满脸的阴云密布。 “管家,我都站在这里了,你还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起来,怎么,是觉得我连几个地痞无赖都制服不了吗?” 管家胆怯地说:“不是,医师,在指责某些方面之前,我觉得你还是看清楚一点比较好……” 赵元愤怒道:“住口!到底是王府养不起你了还是谁为难你了?这些看大门的侍卫败了,我没有意见,但见识过了大风大浪的你竟然在这个时候胆子小成了老鼠,不过区区的几个市井之徒而已,今天的发展实在是太让我感到失望了。” 管家哭笑不得地说:“医师啊,我倒无所谓你怎么痛彻心扉的指责,但今时不同往日还是先不要再说了吧。” “低三下四成这副窝囊模样,你身为男人硬成钢铁的脊梁骨呢?”赵元心痛地指着他说,唉叹了长长的一口气,扭过头去闭上眼睛不能理解,睁开眼睛冷怒,“我倒要看看,究竟是多么厉害的地痞流氓把你们吓成这副窝囊模样!” 转过身,直视皇上短短的三秒后很干脆地跪了,一丢丢的犹豫不决都没有,趴着字正腔圆地回答:“微臣正五品太医院院使——赵元,不知圣上今日前来,礼数不周犯下不止一件的大错,诚惶诚恐叩拜,请圣上数罪并罚!” 两位侍卫情不自禁在内心朝赵元敬佩地竖起大拇指,不愧为为官多年的太医院院使,就算是打脸自己也能做得这么条理清晰不慌不忙,跪的姿态简直是他们这群人的模仿样本,值得拿出小本本记下来好好学习。 滚犊子,好的不学学坏的,想的是人话吗?赵元又忍无可忍地怒瞥待在他后面一样姿势的管家,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刚才激情骂街的对象是皇上啊! 管家心里有苦说不出,我不是早就提醒你了,不能脑电波传送信息是我的错咯? 这下子真是想跳黄河的心都有了,赵元表面上看不出来一点虚心,但后背是冷汗直冒,才这么一眨眼功夫就已经内衬湿成了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样子,说完全没有悔不当初根本是假的。 谁能告诉他皇上这是在玩什么扮演角色?就不可以像以前那样穿得风风光光地过来吗?搞得跟破庙里聚众烤火的难民一样要怎样啊! 皇上无可奈何地说:“好了,一个个都起来吧,朕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经不起耽搁。” 话音刚落,所有人顿时松了口气,犹如扔下千斤重的负担从地上起来。 赵元首先挥挥手,意思让那两个侍卫快点走,别呆在这里赖着不走搅得这趟浑水越来越糊黄,简直是求之不得,他俩个巴不得马上就钻进地上的哪条缝里逃之夭夭呢,不等赵元用眼神讲第二遍就溜得无影无踪了。 赵元试探地问:“圣上大驾光临王府,我等本应该像以前那样提早听到消息随后事先好好准备,这次怎么会这么突然?圣上此时是在微服出巡吗?” 皇上露出不想提及此事的表情道:“原本是这么打算的,但终究还是人算不如天算,唉,不讲这个了,小辰现在正在府里吗?朕要与她详谈一件要紧的大事,最好立刻就谈。” 从话语里嗅见不得了的硝烟味,赵元瞬间摆好正襟危坐的态度,右手在内,左手在外相握,双臂前伸好似环抱,举手过额做了专门用来向皇室行礼的拱手,“郡主她现在正在午睡,我这就前去告知,请圣上您先去换件衣服梳洗打扮一下卸去风尘仆仆吧,郡主很快就来。” 说罢朝后面使了个眼色,管家立刻会意,请皇上跟随他前去某个客房里整理衣装。 皇上去了,贾总管在后头跟着,突然想起了什么,拦住秦时,口气不算很友善更多的是冷冰冰的下达指令,“你留在这里别跟过来,等我们弄好了再说。” 还能说什么呢,秦时撇撇嘴耸了耸肩膀,看着他们走远。 大堂里只剩下了他和赵元,等一下……!他猛然转过头,果然瞧见本来要去通知北宫辰她的亲叔叔来了的赵元磨蹭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观察他的浑身上下。 若不是还戴着斗笠遮掉了大半张脸,他简直要从地上跳起来,忍不住摸摸斗笠的边缘往下压了压,虽然这样的动作总感觉有一股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这位兄弟,我们曾经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这身形意外的令人感到格外熟悉呀……”赵元终于开口了,满脸写着怀疑二字。 他眼睛眨也不眨地强装镇定道:“那你一定是认错人了,除非上辈子是亲兄弟,不然没有这个可能。” 在心中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提防绝对不能让赵元发现了,否则不管他这个忽然跟皇帝扯在一块的前魔教教主怎么解释,都看上去其心可诛。 “这样吗……”赵元自言自语着,突然几步变一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伸出手来要扯掉秦时头上的斗笠! 瞅着面前即将糊过来的一只手,秦时震惊不已,喂喂喂,怎么能这么不按套路出牌! 好久不见 “你们在干什么?” 突然的质疑声响起,赵元的注意力被打断,伸出和迈出的手脚无意识地慢了一下。 趁着这个凑巧的绝佳机会,秦时不着痕迹地退后几步,稍微远离了这段堪称是死亡凝视的危险距离,转过身,速度之快几乎要让衣服下摆飘荡起来,“我去外面把马牵进府内。” 赵元不言不语地视察着远处的背影,刚刚差一点就能将那个伪装扯下来,窥见被掩盖得不显山不露水的神秘面容,虽说并不是很好奇,可真是奇了怪了,总感觉很熟悉,就是想不起来到底像谁。 “赵院使,你对我的人……是有什么意见么?”贾总管双臂交叉放在胸前,看起来很客客气气,实际上却是在威胁着质问。 他刚才又记起来外面还有马车孤零零地停着,中途折转回来,打算让闲着的秦时找点事情做,却不想居然看见了疑似赵元要对秦时动手的场景。 “他是你的人?”赵元将信将疑地问。 贾总管不打算说出真话,反而言语里隐隐带了些许刺探,食指在手臂上轻轻地抬又落,“当然是我这边的人,否则还能从哪里来,怎么感觉你似乎对他很有兴趣的样子?难道曾经在哪里有过交集吗?” 听懂了画外音,这个老头真是鸡贼得很,赵元自然不会走进这个圈套里,轻而易举地将他自己的关系在这里面撇了个一干二净,“怎么可能呢,我已经有好久没有出入皇宫里了,刚才你也看见了,唉,连圣上的面容都要花费好大的劲才能认出来,一直待在北宫王府让我的过去记忆都无法抵挡地衰退了。” 贾总管没有全信他的鬼话连篇,细微一笑道:“赵院使这么苦恼,不如我去建议皇上再把你调回宫里如何?堂堂的正五品太医院院使待在这么小的地方施展不开出类拔萃的本事,也是一件颇为难过的憾事啊,我想皇上肯定会欣然同意的。” 猝不及防被扣了好大一顶帽子,赵元脸上微笑着,心里暗道糟糕,贾总管句句都在内涵他不满意现在的安排,皇上知道了就算不大发雷霆也会在心里长出一根肉中刺,几年不见,这个老家伙的舌根是越来越毒辣了。 一想起当年在太医院待的好好的,突然某天接到圣旨,一转眼就提着行李出现在北宫王府,他就满头黑线。 后来越来越觉察出了矛头,这个鸡贼的老家伙妒忌他时常被皇上叫过来一边散步一边听着排解千愁,所以暗暗从中作梗,若是不存在,调职这件事又怎么会在当年发生的这么没有预兆。 只是已经变成了既定的现实,他再怎么不服气也只能忍气吞声,刚开始还顶着虚有其表的头衔,到最后连院使都没有人记得了直接喊医师,一忍再忍地掩额。 若非还有与刑部还存在联系,帮忙到处在江湖里走走盯着武林动乱,整日陪北宫辰打发时间的他下辈子是真的碌碌无为了,脾气太差也不能怪他心眼小,实在是仇人相见不如不见。 他露出来的微笑显得特别假,浑身带刺地回怼:“圣上将我调动到郡主的身边自然是有他的考量,我从来都没有什么意见,倒是你,赵总管,难不成是在质疑圣上的决定吗?如今天下百废待兴,国事又繁忙,你既然在圣上身旁伺候着也应该有点知趣吧?一大把年纪了也开始摸不清东南西北了么。” “臭小子,有你这样对着上年纪的老人家这么说话的吗?”因为还没有到时候与他撕破脸皮,于是贾总管仍然强行咧开嘴笑着,只是整个人没有增添几分慈祥反而显得十分狰狞。 赵元好像完全看不见那张狰狞的面孔,哈哈大笑地拍着比他矮一大截的肩膀,很要好的老朋友的气氛被搞了起来,尽管是单方面的。 “我是在开玩笑啦,你该不会是一不小心当真了吧?心态放的年轻点啊,凡事别这么斤斤计较嘛。” “赵院使还是尽量掂量着吧,我的心可没有这么大。”贾总管嘴咧得很咬牙切齿。 “哦,那么看来是我太年轻了,忘记老人家都是经不起折腾的了。”他浅浅笑笑,语调却带着一丝不容小视的冷意,手在贾总管的肩膀上带有某种意味地轻轻拍了拍,“不过,总是有些老人不甘人后非要在幕后掀起小花小浪,这可不是值得提倡的好行为啊,虽然我不在宫里,但俗话说得好,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赶旧人,见不得光的龌龊勾当做得太过火了迟早是会反噬的,贾总管,你觉得呢?” 已经变成了阴森森的表情,贾总管伸出手撇掉搭在肩膀上的手,嗤了一声道:“我觉得,某些人在喜滋滋这些还未到时候的事件前,还是看清楚一点自己如今是怎么个处境吧,我有事情没有处理完,皇上还需要着我,先走了。” 大堂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对于贾总管临走前扔下来的讽刺话,不当做一回事地撇了一下嘴角,漫不经心地用大拇指揉揉食指,搭在一起放在身后,走出大堂往外面去。 到了北宫辰休息的房间门外面,他先在门板上叩了叩,“郡主,您睡了吗?有一件要紧的事情恐怕得立刻告诉您。” 房间里似乎有一声叹息,“进来吧,我没有睡着。” 得到了答应,他随即推门进去,只见到最里面绣着富贵牡丹的粉帐被一根细细的穗花绳子系着垂下来,从床榻上落在地上的白皙如玉的藕臂从衣袖里露出来,纤细的手指绕着穗花绳子有一搭没一搭。 轻薄的丝绸衣物缓缓从香肩上缓缓滑落,带出一丝幽香,明明是几乎要把人的七魂六魄都勾走了的美艳景色,但北宫辰浑身上下都在表达郁郁不乐是怎么个意思。 他头疼地扶额,上去赶紧帮忙把掉了一半的衣领子拉上去,好像老妈子苦口婆心地劝道:“郡主啊,您平时就不能多注意点形象吗?还好是我进来了,要是让其他人看见岂不是得闹出问题。” 气鼓鼓地一卷床上的被子,北宫辰将她自己整个人都包成了厚厚的茧子,在里面发出沉闷的嘟囔声,“反正我又没爹又没妈,丈夫是个罪有应得的负心汉,还会有谁在意,就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又来了,这种宁愿当咸鱼一辈子不翻身的类似语录又开始了,他感觉头更疼了,都已经几个月了为什么还不见好,虽然没有严重到想要剃发当尼姑的地步,但老是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啊。 “郡主,你先出来行不行?我真的有一件很要紧的事情要告诉你。” 卷成茧子的里面沉闷地说话,“不听不听,王八念经,我一出来,你肯定会像以前那样又罗里吧嗦老半天,叫我出门走走晒晒太阳总之不能老待在房间里,谁愿意去就自己去,我反正就是不去。” “这次真的不是,郡主,郡主?”在旁边问了好几句,赵元终于放弃了,从床旁边离开,站在门旁边说,“行吧,看来皇上这次只能是失望而归了。” 床上扁扁的茧子突然一下子掀开来,北宫辰不敢置信地说:“你是说真的吗?皇帝哥哥他来了?” 赵元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虽然是很久不见地来了,可好像路上经历了意外,衣着打扮乱糟糟的就跟逃难出来的一样,似乎还受了伤,身边只有贾总管和一个没有见过的……”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一听这话,北宫辰顿时急了,随手扒拉木勾上的一件轻薄的外袍穿过手臂,草率地理了理不整的衣衫,将不肯踏出去一步的咸鱼宣言全部抛之脑后,直接一阵狂风地摔门跑了。 拂去额头上的汗,赵元松了口气,总算是把人劝出来了,还是皇上好使。 中途抓了一个婢女,焦急地问有没有看见皇上,结结巴巴地指明了方向后,北宫辰头也不回地继续跑,经过一长段的距离,果然看见贾总管手臂上捞着几套旧衣服从打开的房间里面走出来,不禁喜出望外。 贾总管刚准备抬起头,突然远远望见疯婆子一样的女人向他冲来,惊得眼睛睁大,还没有大喊保护皇上,这个人就在关键时刻停了下来,满头大汗地叉腰上气不接下气道:“皇帝哥哥……是不是在里面?” 这才认出来面前人是谁,贾总管忍不住面部抽搐,都说女大十八变,怎么郡主还是这么大男人脾气,真的不需要改改吗? “皇上确实是在里面……” “太好了,我都有好久没有和皇帝哥哥见面了,今天一定要和他说好久的话!”不等贾总管说完,北宫辰立刻眉开眼笑,直接进去。 “等等……”想要拦住她的贾总管吃了闭门羹,一串乌鸦从头顶缓缓飞过,憋嘴,行吧行吧,就当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好了,转过身离开了大门外面。 真假货 察觉有人进来,皇上转过身,忽然怀里扑进来一个人。 北宫辰抬起头,又高兴又有点小埋怨地说:“皇帝哥哥,我们有好久都没有见面了,你最近很忙吗?” 皇上抱歉地摸摸她的脑袋,“因为很多繁琐的国事没有解决,所以一直耽搁着,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心里不好受,拖了这么久,你一定在怪我吧?” 北宫辰情绪低落地说:“只能怪我不会看人,招摇进来一个包藏祸心的负心汉,还连累了父……哎,不谈这件事了,我听赵元说你们过来的时候状态很糟糕还受伤了?是在哪里?我马上就叫他来帮你看看。” “不用,我没有受伤,别劳烦他了,不过状态很糟糕是真的,具体情况我们还是坐下来慢慢谈吧。”皇上说。 两个人坐在椅子上,刚好桌上有茶,隐隐感觉到这件事可能很不一般,北宫辰就没有再叫下人进来沏茶,而是亲自为皇上倒了一杯,打点好一切才疑惑地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皇上没有饮茶,叹了口气道:“这次原本是准备微服出巡,顺道来看看你,没想到中途遇见了蓄谋已久的贼人的追杀,我们没有防备只有逃命,丞相他也……唉,胸口中了一箭掉入河里。” 北宫辰大吃一惊道:“什么!辛延盛他?” 皇上看起来也很不好受,声音低沉了好几度,“不知道他如今是生是死,我们费劲了千辛万苦才从包围圈里逃出来,无奈线索太少,无法找到他们的背后究竟是谁想要反叛,所以只能先来到你这里商量。” 北宫辰皱眉头,摸摸下巴思量着,沉默半晌慢慢道:“……这不是一件小事情,能够事先调查出来你们的行走路线一定在朝廷里有着不可忽略的势力,也许是个人又可能是搭伙的,你们先待在这里,我派人去宫里刺探一下消息,若是没有设下陷阱再找个时间送你们回去。” “现在也只能这样了。”皇上叹口气点点头。 他们正打算再说些别的什么,大门外面突然打开,跑进来一个气喘吁吁的侍卫,“郡主,郡主,大事不好了!” “到底怎么了?慌慌张张成这个样子。”北宫辰眉头一皱。 侍卫惊慌失措地说:“王府的大门外面有一群黑压压的人,带头的命令我们开门,要进来搜查。” 北宫辰怒火中烧地拍桌而起, “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大白天在王府前面叫嚣,是谁这么不知死活!” 侍卫说:“他们说是奉了丞相的命令,丞相也来了。” “你说什么?丞相的命令?他也来了?”北宫辰睁大眼睛,忍不住一连发出三个问句宛如遭遇了晴天霹雳。 侍卫赶紧道:“千真万确,小人在外面看得清清楚楚,虽然不认识带头的那人是谁,可敢站在最前面,眉头都不带眨一下,满脸严肃,浑身上下充满了混迹官场的气息绝对不是在骗人。” 北宫辰咬唇,“不好,若是人没有出现还能怀疑是设下陷阱,这么直白的带领着所有人围剿王府很明显不是在说谎话,难道……这一切都是辛延盛自己搞得鬼吗?” 皇上驳回了这个猜想,“不可能,箭都穿透了背,那可是致命的心脏处,正常人怎么可能会不死,一定是有谁在浑水摸鱼。” 北宫辰抓住皇上的手,言辞恳切地说:“现在不是鉴定究竟是真货还是假货的时刻,皇帝哥哥,他们人多势众又可能有疑似丞相的人带领,我就算不同意,他们最后还是会冲进来搜查,安全起见,你们赶紧走,握有兵权的除了辛延盛、我就只剩下了为朝廷立下赫赫战功的陈将军,先去陈将军那里避避难,我处理了这些人后马上就与你们会和。” “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怎么能行?他们伤了你怎么办。”皇上紧握住她的手。 北宫辰硬气地说:“他们敢,我定叫他们有来无回,别以为我王府里养的侍卫们都是吃素的。” 皇上问:“但大门已经被他们拦住了,要怎么离开?” 北宫辰想了想说:“……去花园,那里的围墙不仅高大还宽长,想要整段包围起来可不是一件容易事,我去前面拖延,你们趁这个时候赶紧走,万万不可临时折回。” 已经没有其他可以选择了,皇上只能道:“那你小心,时机不对千万不要硬杠。” “我知道了,皇帝哥哥,你赶快走吧。”北宫辰点点头,催促着。 望着皇上离开,房间里就剩下了她和侍卫,重新坐在椅子上心不在焉地叩了叩桌子,也没有胆子开口,侍卫就这么半蹲在地上,心情剧烈晃动地等着自家主子下达命令。 时间就像是无限延长了,侍卫感到额头冒出冷汗,如隔三秋一般难以忍受。 突然,北宫辰不轻不重地拍了一巴掌桌子,吓得侍卫猛的抬起头,看见她从椅子上起身,扯过身上的外袍,不冷不热地说:“不就是想要冲进王府里来搜查么,我偏不如他们的意!什么阿猫阿狗,我倒要看看是怎么个神气法。” 瞥了一眼侍卫,指着他,“你,有多少人给我叫多少人来,顺便搬一把椅子。” “是……是。”慌不择路地离开房间里,侍卫消失不见,北宫辰冷哼一声迈了门槛。 —— 王府的大门外面,果然是一群人在堵着,暴雨如注却没有一个人在乎,若不是地势平坦没有凹陷,他们站着的地上几乎快要变成汪洋大海了。 为首的居然真是辛延盛,一模一样的脸庞,甚至连常穿的衣服样式都没有发生变化,简直是吓死人,仿佛刚刚从黄泉路上被召唤回来。 后面的一个人半俯身道:“丞相,他们始终不肯开门让我们进去搜查,要不要……” 说着做了个划脖子的手势,辛延盛冷冷地俯视了他一眼,那人顿时变怂,尴尬地咳嗽着后退。 重新转过头来,辛延盛对战战兢兢看守大门的两个侍卫道:“限你们在三分钟内打开王府的大门,否则,后果自负。” “哈,后果自负这种话,你有什么资格说?” 紧闭的大门突然之间打开,一伙人鱼贯而出,北宫辰冷笑着高高站在他们的面前,管家拿了一把椅子放在正中央,她也不客气,就直接小翘着二郎腿坐了下来。 接过婢女递过来的茶,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又随意地还给了婢女,一只手肘放在椅子上的扶手上,一只手斜搭在二郎腿,嘴角一撇自带气场强压。 “有我在这里坐镇,谁敢上前一步!” 这股气场实在是太厉害,身份又不一般,底下的人不由自主地畏缩后退,仅有一人不止没有后退反而还敢直直地投向视线,面无表情地说:“郡主,我劝告你最好不要强撑,打开大门让我们都不至于难堪。” 声音也没有一点奇怪的地方,北宫辰的心中更加感到不妙,但仍然不退缩,冷笑道:“辛延盛,你自以为是丞相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我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要由你来抄家!证据不够充分,我可不会任你处置。” “你自己做的事情,到头来心里没有数么。”辛延盛说。 北宫辰照样怼道:“我还真不知道了,只好劳烦你帮忙解释清楚,这究竟是什么个意思。” “你一定要装不懂下去,那我就撕开这层蒙着的薄纱。”辛延盛指着她,一字一句地清晰吐字道,“皇上微服出巡,我同贾总管一起在他身边作伴,怎料中途出现了贼人追杀,我不小心和他们失散,抓到其中一个贼人严刑逼供才知道原来幕后主使就有你一份!皇上正被你囚禁于王府内!” 北宫辰气得一拍扶手,“你根本是胡说八道!我平日里和他相处得好好的,怎么可能会对皇帝哥哥起歹心?” 辛延盛不屑一顾地说:“既然身正不怕影子斜,那让我们进去搜一搜啊,还是其实你被戳中了软肋,心虚不敢证明清白了?” 北宫辰气到差点说不出话来,“你……你这个假货,别以为长着一张辛延盛的脸还拥有他的声音,就可以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了,究竟是谁指使你这个狗东西做出如此厚颜无耻的事情来!” “郡主啊,不过是被揭穿了丑相,你至于这样吗?”辛延盛摊了摊双手,“空口无凭无据就说我是假货,侮辱成狗东西,我原本以为可以与你理智谈话,结果还是落得一身晦气,既然你如此蛮横不讲理,那么我也只能来硬的了。” “谁敢!”北宫辰怒不可遏到夺过一边婢女手里的茶杯摔砸在底下的地上,热茶砰的一声飞溅起来,浸湿了辛延盛的脸,伸出手来慢慢摸掉脸上的茶水,眼里射出来狠厉。 “有谁阻拦,就是故意不让我调查出真相,就是故意害死皇上,按例当斩!不怕死的可以尽管上前一步。” 气氛陷入僵持,无人敢动一步,从身旁侍卫的剑鞘里抽出来,倾盆的暴雨下,北宫辰对着辛延盛直指剑尖,冷硬地说:“我不怕你这个妖魔鬼怪在这里颠倒黑白,想要进去,可以啊,就这么从尸体上踏过去,我倒要瞧瞧你够不够格!” 风暴将至 北宫辰正在和疑似假货的辛延盛强硬地针尖对麦芒。 另一边,赵元已经带着皇上、贾总管以及秦时来到了宽阔的花园高墙边,只是每段墙外面似乎都有人在走动的声音,这群歹人的心思太过于狡猾,早就想好了包抄后路。 他们没有办法,又走过去接着又走过去,步伐急着也快着,直到终于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安安静静的高墙角落,可这里太高了比其他地方还要耸立,即使有一个人的肩膀支撑着另一个踩着,努力地尽可能伸长手臂也还是够不到顶端。 时间紧迫,若是还不快点逃出这里,北宫辰那边就要失去控制,到时候定会有一群人蜂拥而至府内,附近也没有放着一把梯子,一时间不禁急得团团转。 这个时候,赵元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独自巡着墙根一步步地摸索,感觉好像距离目标不远了,迅速扒开一角的草丛左右查看,果然瞧见了一个勉强能让一个成年人钻过去的狗洞。 原来北宫辰曾经养过小狗,后来不知道怎么的也许是伙食太好,不久就吃成了一只壮实的大狗,好好的花园被刨得惨不忍睹,就连墙都被啃出了洞,大概幽会了一只母狗,某天居然不见,害得每天带出去溜圈的北宫辰好长一阵子都在郁郁寡欢。 这些日子的雨下个没完没了,今天突然加剧成暴雨,花园这块被草草填补起来的窟窿经过这场连绵不绝的大雨洗礼,终于支撑不住地坍塌了。 放在以前,赵元绝对会找出负责修补的工匠好好算一算,但此时此刻,他顿时松了一口气,天无绝人之路,老天爷还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 “皇上,我寻觅到了一个可以逃走的途径,只是不太方便,恐怕要委屈您一下了。” 贾总管低头一看,还以为赵元指的什么,结果居然是一个肮脏的狗洞,立刻气不打一处来道:“赵院使,你好大的胆子!皇上可是九五至尊,下马车都得有人在底下跪着当踩脚的凳子,你也好意思扒开草丛叫皇上趴跪在泥巴雨水搅拌在一起的地上钻狗洞,这不是污辱吗!其实老早就怨念皇上指派你从宫里调去北宫王府,正打算借着这个机会报一报私仇吧!” 虽然早就有了肯定有人反对的心理准备,但怎么也没有料到贾总管会这么眼尖地选择此时此刻顺便火上浇油,乍一下听进耳朵里,一直试图保持冷静思考的赵元不由得怒了。 “我若是像你所说在这种情况下还如此小心眼和愚蠢,就天打五雷轰、出门被马车撞、死了连坟前的草草都不长,现在除了钻狗洞能有什么其他办法?你很有能耐倒是补充几个啊,几个也不用,哪怕只有一个提出来,我都可以马上就回屋里用悬梁的绳子亲自吊着脖子给你打气。” “我……!”贾总管的反驳憋在了喉咙里,确实,现在这个极端情况根本就不允许其他选择余地。 雨下的急又大,啪啦啪啦狠狠摔掉在草丛和叶子上,土壤四处滑来滑去过剩的雨水,打得精神气十足的它们一个个都焉了吧唧的。 “好了,不要再吵了,不过区区一个狗洞又不是什么刀山火海。”皇上平静地说,“我之前跪也跪了,差点死在一个无名氏的剑下,接下来还有什么好怕的,难不成会为了这么个不足为惧的丢脸举动而停滞不前?” 贾总管终究是咽不下这口气,一副要是做了这件事,那么他的整个天都得瞬间塌下来的不能接受模样,偏偏皇上比他明显心胸宽广的多,怪在唯独他忍不了。 “但您是一国之君啊,这是狗洞是给狗钻的,犹如胯.下之辱,普通人都要被笑掉大牙,您怎么能受到这种奇耻大辱!” 啪的一下捂脸,赵元想过很多种意外情况,但从未有过会在这里跌倒的预料,再磨蹭下去,才真的是想逃也没有机会逃了。 实在是忍无可忍,无法让这场折磨人神经的闹剧继续上演,他刚要怒斥贾总管停止吹毛求疵的蠢货行为,高高的乌云压顶的天空突然之间白光大现,他们睁开的双眼好像一瞬间被泼了满满的白浆糊,震耳欲聋的两声雷鸣才在随后响起,良好健康的视野起码有两秒钟终于恢复正常。 转过身,周围一切正常,两道闪电大概是劈中了距离他们不太远的地方才会出现这么夸张的现象,心脏还在扑通扑通狂跳,耳朵很不舒服地产生了短暂的耳鸣,很难想象若是劈下来的雷电就在他们的身边会是怎么样的结局。 忽然有人道:“可以先不要吵,听我讲一句话吗?这边好像墙松塌了。” “啥……?”赵元完全是你在开玩笑的表情,但看见始终没有开口插话的秦时就撑着那堵破墙还拿着一块碎了半块的破砖头,有点儿小尴尬。 仿佛刚才他就是闲着没事干打算靠着打会盹,万万没想到一个电闪雷鸣之间墙塌了,他摔倒了,扒着墙体重新爬起来,手里的破砖头就和他的心一样茫然无措。 检查了一番破墙的塌陷范围,足够一个成年人弯下腰钻过去,赵元无意识目定口呆,“你是怎么做到的?” 秦时无辜地说:“我也不知道,好端端的莫名其妙就塌了,你们……该不会要我赔吧?事先解释一下,我身上真的没有那么多钱。” “……”赵元无言以对,他当然不会强硬地要求这个人为了一堵墙赔钱,但关键在于,怎么可能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坍塌了?拍了拍,极近距离的附近墙面也没有出现产生裂缝的情况,他内心发生了剧烈的狐疑,为什么偏偏就是这堵墙塌了?根本就不科学啊! 在另一边的贾总管却是洞悉一切,带有某种意味的目光在所有人没有注意的时候向秦时投去,秦时就算是很容易碰触到了也全当做没看见,扭过头微微压低了那顶斗笠,遮挡住大部分的面容,些许的湿长发缠在脖子旁边的衣襟,枯黄黑的发丝泛开来奇怪的颜色,雨水顺着边檐高高地滴落在病恹恹的细长草丛上面,啪啦啪啦的众多嘈杂声里发出细微不可闻的啪嗒响动。 不在乎蹲在破墙边并且满脸狐疑的赵元,贾总管自有打好的算盘在心里头,不过现在还不是合适实施的时候罢了,转过头跟皇上说:“既然有了破墙,那么就不需要钻狗洞了,外面的贼人指不定在下一刻发现这块地方有异常,咱们还是有多快就有多快地离开吧。” 皇上点点头,贾总管先探出一个脑袋来巡视外面的状况,瞧着没有异常,他自己先从破墙的里面弯腰钻到了外面,王府的面积太大已经远远超越了一般居住范围,边边角到达了一排排的普通房屋,撑着一把颜色灰暗的伞,等着皇上也出来,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对方不要因为泥泞的土地摔倒了。 秦时刚准备也钻出去,赵元皱眉头叫住他,“慢着。” 心里头不由得一震,难免骨头僵硬,“还有问题吗?” 赵元盯着他,视线的接触并不长久,很想要说些什么,至少嘴唇是抖动了几下,但最终抿抿,开口沉声道:“虽然应该多些人保护着,但大概是没有时间,某人同样也不会很赞同,不过我还是要在这里警告一句,甭管你以前是被谁喂饱的,这次无论发生什么都必须得照顾好皇上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不禁很想要叹一口气,越是这样讲,他就越是觉得这个缠人的蛛丝网在往外扩大,几乎是每时每刻每分每秒不停歇,可能日后还在继续,这个时候选择溜走也许会一身轻,但…… “我会照顾好的。”他用一开始就改变了嗓音的大众化声音道,压低了斗笠,弯腰从破墙里面钻了出去,徒留下赵元一个人在那堵破墙的后面。 皇上对他说:“赵院使他对你说了什么吗?”他忍住叹口气的冲动只是摇摇头,“没什么。” “既然没什么就别继续耽搁了,那群贼人行动快速,现在还不可以放心聊天,我们必须快点离开这块危险地带,还有马车,之前的马车留在了王府内取不出来了,要另外寻觅一个新的交通工具,你最好给我闭上嘴巴别抱怨。”贾总管很不高兴他这样磨磨蹭蹭,不管那是不是因为存心的。 经过几天几夜的漫长路程,秦时已经对贾总管糟糕奇特的臭脾气彻底免疫了,况且这个情况里也不太适合真情实感地互怼,于是没有和对方一般见识,跟着急匆匆的他们就这么走了。 赵元从半蹲着的地上站起来,他拿着伞,但有拿跟没有拿都一样,疾步得太忙乱,导致衣服下摆和靴子糊了一层看着就知道根本洗不干净的泥泞,黏糊糊的还往下掉,白色透出来的儒雅气质瞬间即逝,洁癖深重的赵元却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甚至没有第一时间立刻回去帮忙北宫辰。 风暴,他感觉到天空会有一场无法形容的风暴将至。 仅凭几人的努力根本不可能让它在短时间内消失得无踪,即使是北宫辰、即便……是陈将军…… 寻店 夜色渐深,每家每户的门都紧紧关闭着,唯有阶梯前面的水不断地积攒,靴子踩在里面,飞溅起来一束束激烈的水花,灰扑扑的伞拿在手里,尽管整个骨架造得十分结实,但在狂风的袭击下还是几次险些飞走,阴沉沉的雨幕更显得深邃。 秦时和皇上以及贾总管,在这场似乎永远都没有尽头的暴雨里苦苦寻觅能够替代之前马车的新交通工具,这本来是很简单的一件事,这个城里繁荣得夸张,租赁马车这类的普通交易场所根本是遍地开花,可倒霉就倒霉在这块地方并不处于繁荣地段,放眼望去皆是平平无奇的居民房屋,犹如进入了诡诈的迷宫。 他们当然可以离开这个迷宫,可外面全是徘徊着的贼人们,比起出去,反而待在这里还比较安全,只是安全并不是长久的,它短暂还不稳定,就像吹出去的泡泡什么时候都有可能噗的一声破掉。 跑得太累,皇上控制不住地猛咳,他捂着嘴,很想要把咳嗽咽下去,与期望相反地开始越来越严重了。 贾总管连忙倒出来一个瓷瓶里的红色药丸,得益于有先见之明,在北宫辰和皇上两人独处一室商议,没有活做的他又去找了赵元,虽然很嫌弃对方,但还是拉长了一张脸讨要秘制药丸。 这个药丸,是当年赵元的父亲为了皇上花费不少心血亲自研制出来的,因为材料关键又制作复杂通通不能让其他人插手,年纪大了老眼昏花后就让唯一的儿子赵元接手,不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赵元大胆利用这个基础研制出了效果更好的升级版,年纪轻轻却有这等实力实在是令人瞠目结舌。 为此,皇上赏识地拔高了他的职位,从众多太医里一越成为正五品的太医院院使,简直是土鸡变凤凰的翻版,尽管后来还是被搞了下去,药丸的生产也换给了别人去做,曾经的功劳有没有存在好像也不那么重要了…… 望着这个满脸写着嫌弃的可恶的糟老头子,赵元的眼角在抽搐,不过到底是拿出来了直到今天仍然在研究如何更升一级的第二代样品。 服用了红色药丸,皇上原本激烈的咳嗽逐渐好许多,贾总管把这个装满了药丸的瓷瓶小心揣回怀里,此前从宫里带到外面的药品早就跟随着胸口中箭的辛延盛不见于深深的河中,要是把这个刚刚得到没多久的吊命药也不慎丢了,那可真的是彻底完蛋了。 皇上的额头全是汗,已经分不清究竟是雨水多还是汗多,头发湿哒哒地搅在成一并一并的,看上去狼狈不堪极了。 贾总管担忧地问:“您没事吧?” 皇上脸色勉强,尽可能地装作一副无恙的状态,但无意识发抖的嗓音却出卖了他的努力,“……我没事,咳咳!就是胸口有点喘不上来气,缓缓就好了。” 这哪里是没事的样子,贾总管更加愤怒地锤了一下墙壁,“可恶,若是没有那些突然从土里蹦出来的歹徒一直紧追不舍,我们何苦经受此时此刻这样穷途末路的霉运!他们的心如此的黑,活该今后家里死一半!” 骂是骂了,听着是挺出气,可对于此时此刻的糟糕境遇仍然没有做出丝毫的帮助,难不成,他们真要像几只小小的老鼠,在沟里狂奔却还是得屈服葬身于这个快要被暴雨淹没的诡诈迷宫里吗? 又是一拳头砸在墙壁上,贾总管的整张脸堪称是表情狰狞。 “我说。” 不合时宜的一个声音没有预兆地插了进来,贾总管一回头,眼神是瞪的,牙是紧咬的,嘴是一角撑开来的,“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无名小卒来说话了!” 秦时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或则讲都生出了抗体,耸耸肩膀道:“你从一开始到现在赏赐的各种不堪的称呼,我倒也无所谓,不过都已经是艰难到连舔苦胆复仇的机会都没有的时候了,确定还要维持着讨人嫌的臭脾气,不打算听一下我准备的建议么?” “……哼,就你,能有什么好建议。”朝天空翻了个白眼,贾总管懒得给脸色看的嗤道,要不是还得帮皇上撑伞,恐怕已经不屑地双臂交叉放在胸前了。 皇上却是认真地问:“李兄,你若是有好办法,尽管讲。” “皇上!”贾总管很恼怒地说,“我们都还不确定那些歹徒是不是他带过来的呢,怎么能将身家性命寄托在这么不三不四的家伙身上。” 皇上冷冷地说:“住嘴,我给你的权利是让你在任何时候都可以肆意妄为的吗?” 被这么毫不留情的斥责,一直怼天怼地的贾总管终于是暂停了口嗨,很不服气在皇上的心里,与他相比竟然是这个家伙得到了更重的信任,上下牙齿不禁磨蹭,可还是不敢在皇上的面前太过直白地脸露凶相,憋着难受,为了不破功只有走到后面去撑伞。 当然清楚贾总管在气恼什么,但皇上的注意力放在了秦时的身上,此时此刻正认真对待。 看着那双虚心学习的眼睛,秦时忽然感觉好像哪里奇怪,从在桥上巧遇这一伙人,再到现在被迫不得已结伴逃亡,他有了一个真实度达到百分之八十的猜想。 其实皇上知道贾总管这是在无理取闹,可仍然每次都是说教了一顿又犯然后一忍再忍,就算贾总管年事已高、照顾多年,但想必,也绝对不是因此能够忍耐这么久的真正理由。 一个帝王,一个合格的帝王,上下级关系的处理方式肯定不会这么优柔寡断,皇上的父亲那个铁血丹心的时代是根本容忍不了一个太监这么越界的行为的,所以现在贾总管的行为处事完全就是一个失败案例作为展示,在上个时代一定迥然不同,否则也不会刚直地熬死了先皇。 这个年轻皇帝的某些性格方面直接点表示就是软弱,若是他的父亲和兄弟还在世,大概笑得嘲讽满满了。 但若是真的心性软弱,又怎么能够活到现在还在执掌大权?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不知道为何,对于一些很明显是在侵犯领地的行为,老是能忍就忍,这合乎常理吗? 他很想要问一问这个年轻的皇帝,不觉得矛盾到仿佛下一秒就会患上人格分裂症吗?心里诸多狐疑,只是碍于有一个不能忽视的当事人在场,讲出来了恐怕要惹来特大.麻烦。 他暂且将狐疑寄存在深不可测的心底,跳过了发问,面无所谓地继续展开刚才还没有解决的话题。 “今天天空还未下起暴雨的时候,不是有一个抱孩子的妇人和我们接触过么?感觉人不错应该不会背叛我们,加上皇上您的身份,即便没有交通工具,依照她讲得曾经生意兴隆的说法,应该结识了不少有模有样的客人,指不定里面就有一个可以为我们提供马车的。” 皇上思量道:“……听起来是有那么几分道理,可她一家人住在哪里,我们至今都没有问过啊,想要借也得有地址不是?” 秦时却是撩开了斗笠,雨水从边缘滴落在外面薄薄一层的蓑衣上,眉眼带了狡黠的浅笑,“你忘记了?我们不是还有一件信物随身携带着么。” 皇上茫然不解,直到看见一把青色的伞在他手里打开,纯白无暇的象骨架,丝绸的伞面不浸水,好似湖里的碧绿荷叶,一挑一挑地高高昂起了头,整个伞旋转着,华丽得叫人说不出一句话来。 突然之间明白了他的想法,皇上恍然大悟地问:“你的意思是,这把奢华得过分的伞很有可能是她家曾经的镇店之宝,数量之稀少,这里的百姓没有亲眼见过也一定有所耳闻,想要找到地址只需要向一些百姓展示一下这把伞就行了?” “没错。”他终于体会到了一把一点就通的舒心感,不用再多解释几遍,有脑子好的队友在身边画风就是不一样啊。 皇上思虑道:“那这个询问的主人公由谁来扮演?选角的问题至关重要,他肯定不能在一开始就让人有一种不好相处的负面印象,绝对会使得防备心理产生,到时候连续吃闭门羹,我们的时间不够用就糟糕了。” “这确实是一个不能随便打发的问题……”他也陷入了考虑。 两个人在想着合适的人选,突然各自脑袋里浮出了一个想法,就像是同时从脑海里冲了出来猛烈地碰撞在了一起,站得不是很近的他俩几乎是在一个秒数里抬眼,视线对上,仿佛很清晰地看懂了对方在想什么。 皇上忽然轻笑出了声,“我猜,你脑子里面的想法和我的一样。” “唔,我猜,你也觉得某人肯定会在下一刻很不痛快地摆出一张臭脸。”他挑了挑眉。 “……”在后面撑伞的贾总管露出了满脸的问号,眉头一皱,明明离得没有那么远,怎么就是接受不到他们俩的想法?到底在讲什么啊。 直到看见皇上和秦时转过头,带着诡异的笑容望着他,原来的疑惑不解瞬间消失不见。 操,他面部抽搐,隐约预感到一个很耻辱的场面即将发生。 追到绝路 大门外面突然响起叩叩的声音,转头看向窗户,天色已经没有那么的明亮了,暴雨仍然在肆虐,没完没了地击打着屋顶的瓦片,放下手里已经进行到一半快要收尾的针线活,这个时间还会谁有事情,王大妈狐疑地在屋子里喊:“谁啊?” 门外面传来一句话,隔着厚厚的木板听着有点儿模糊不清,但王大妈觉得似乎是个岁数很大的老人家,嗓子里的腔调像是刚刚吞了一碗辣椒酱炒大蒜,都可以用它来当做砂纸打磨石器。 “我们从外地回来,想要问个路,找一位远房的亲戚,咳咳。” 总有些不对劲,她说:“我不认识,你们去问别人吧。” 又有一个声音跑出来,这次是个年轻的,带着不好意思的口气很恳切地说: “本来这么晚了是不该打扰的,可我们真的找懵了,一个多时辰还在这里蒙着眼睛转悠,若是不赶快,恐怕千辛万苦跑来投奔远房亲戚的我们就得露宿街头了。” 态度这么诚恳,王大妈不禁犹豫了,床上的被子动了动,丈夫没有翻个身只是不耐烦地伸出手挥了挥,“不过就是两个问路的,快点开门随便说几句打发走了,我明早还要起来做事呢。” 想想也确实,他们又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周围的邻居都住着,犯不着这么紧张兮兮的,王大妈从凳子上起来,针线活摆好在篮子里,走过去,把横着的门栓打开,吱嘎一声就漏了些许的缝隙先瞧瞧外面究竟是怎么个情况。 两只眼睛挤在那条不宽不细的缝隙里,视野范围并不是很大,但草率打量一下陌生人长什么样子还是可以的。 就看见一老一少站在门口,年轻的撑一把灰扑扑的伞顺带搀扶着老的,老的捂嘴咳嗽,背部驼成了一只干巴巴的皮虾,头发半花白地垂落在额头,因为雨大的缘故,都湿成了一柄一柄的。 整体来说还是很狼狈的,但王大妈却眼尖地从这里面察觉出来了好多的诡异地方,警惕地上下打量一番后说: “你们是外地来的?” “是的,今天才到这里。”年轻的说。 她问:“你们穿的衣服料子很贵啊,真的是来投奔远房亲戚的吗?怎么好像来拜年的。” 被质疑了身份,年轻的没有惊慌失措,而是表现得很羞愧地说:“确实是投靠,只因为曾经家里是十分有钱有势的,后来做生意赔了好多钱,倾家荡产才勉强还清了债务,家父去见远房亲戚实在是拉不下脸穿得穷酸困苦,所以……唉。” 接下来的解释根本憋不出来,年轻的说着话的时候还偷偷瞄一眼被他搀扶着的老头,生怕对方会骂他多嘴似的胆小。 老头依然非常不讨喜地一直在咳嗽,撑高了头顶的一把伞不够大,雨水从伞的边缘流下来打湿了超出遮盖面积的驼背,从天空俯冲过来的狂风一吹,脆弱的伞面发出瑟瑟的哀鸣差点被刮走,他们这一老一少就在暴雨如注中艰难地挤在一把伞下面,衣服打湿了大半看着就相当的冷。 瞧着他们实在是可怜得很,原本还不太相信的她有了一丝怜悯之心,只打开一丢丢缝隙的大门敞开了, “要不先进来吧,外面的雨下的这么大都要淋成落汤鸡了,也不方便说话。” “不用,还是不麻烦了,我们就是想要问一下路马上就走了。”对于王大妈的好心提议,年轻的摇摇头委婉地表示了拒绝,“可以帮我拿一下这把伞吗?我有东西给您看看,是远房亲戚以前送给我们的,他们在这里开了一家店铺,说不定您会有印象,可以指一下路。” 王大妈没有抗拒地顺手拿过伞,年轻的提了一把被黑布包起来的长条形物体,解开打得很紧的结,他的汗都被逼了出来,所幸只花费了一点时间,也更加让她好奇,这么细心保护着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缠在外面的黑布慢慢松掉下来,翡翠般通透的绿色、纯白的柄架、摸着手感极好的丝绸面料,这要还认不出简直是白长一双眼睛了。 一眼就看出来是昂贵到离谱的丝绸象骨伞,她吃惊得下意识捂嘴,“这……这不是华荣的镇店之宝吗?怎么会在这里,你们……原来是他的亲戚吗。” 年轻的立即惊喜道: “您认得我的远房叔叔华荣?” 没想到世间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她又忍不住问:“你家远房叔叔的婆娘是不是叫沈雪松?” “诶,是的是的,那么您是知道他们住在哪里了?”年轻的喜不自禁地赶紧问。 “这……”她有点儿说不出来的感觉,又觉得他们实在可怜,“认识倒也是真的,他们就住在这里不远,往那边直走然后左拐再右拐接着直走,看见门口挂着一个菱形的牌子有写伞字就是他们家了。” 年轻的当然是诚恳地千恩万谢,但旁边一直在咳嗽的老头却放下了捂嘴的手,满脸都写着怀疑这两个字。 “你说的,真的是王荣他家?我记得本事可厉害了,钱赚得快要堆成一座小金山,按理应该大宅子早就安排好了,怎么如今住在这么挤挤攘攘的小地端,而且家里还变成了小店铺?” 她结巴了,这件事咋说?要是现在告诉你,那都是以前的富贵了,现在一提到王荣,谁都会笑话,好好的一个大商人怎么会想不开去做专业不对口的船舶生意,这下好了连老本都尽数赔进去,好似一只老鼠,灰溜溜地拖家带口挤在没有院子的破屋子里,谁是他家亲戚都嫌丢人。 感觉还是不要把真相告知这两个人比较好,否则老头接受不能一气之下心肌梗死了还得她来负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连忙信誓旦旦地说: “嗨,这有什么好骗人的,这种伞就只有他家有,其他店铺啊找不到第二个,你们放心好了,我可不会乱说话的。” 年轻人有眼力见地出来打圆场道:“是家父想多了,您千万不要见怪,还要多谢帮忙指路,日后一定好好答谢。” “答谢啥的就算了,你们……”年轻人疑惑不解的神色太过于单纯,在牙齿上跳来跳去的话最后跳进了深不可测的喉咙底,她终究是含糊其辞地摆摆手,“唉,不说了不说了,你们找到就好就好。” 望着两个人在狂风暴雨里慢慢走远,直到消失在拐角处,才把打开了一扇的木门重新关闭,横放了一条结实的门栓。 原本是要坐回去凳子上的,拿起针线活却突然没有了心继续弄下去,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大概是察觉到了怪怪,丈夫一条腿悬空在半空中,一只腿放在床上,困惑地问: “咋了,是骗吃骗喝的混混子吗?怎么不赶快打发还在外面嘀嘀咕咕这么久。” 她准备开口,但又做贼心虚地先抬头看窗户,听着外面只有暴雨拍打屋顶瓦片的声音这才安心,几步走到床边偷偷道出了八卦, “刚才问路的两个人,是大老远跑过来专门投靠王荣的远房亲戚呢!” “什么?不会是我想的那个王荣吧,你是说真的?他家能有什么多余的闲钱养别人啊。”丈夫听了也是一惊。 她重重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就是那个王荣,我跟你一样觉得,估计就是穷的叮当响不好意思讲,这下子反倒要打肿脸充胖子了。” 丈夫问:“那你咋跟他们说的?” “还能怎么讲,当然是指了路就完了,那两个可怜虫。”她怜悯地啧啧了两声。 “你别多嘴就行,那样的人一有钱就大爷,没了以前的待遇穷成了狗,逼急了可是比谁都狠,心眼小的要死,咱们就别去凑合惹得一身骚了。”丈夫嘱咐道。 她不爽快地说:“我是那么蠢的人么,还往刀上撞,王荣他媳妇沈雪松去买菜,连四岁的小孩都看不好,老爱在我们家附近一个人拿着小石子在地上弹来弹去,那个破小孩简直是烦死人了,吵得我连午睡都不能好好休息,这家人就不能搬走吗。” “先忍忍吧,有钱人不都这么自私么。”丈夫安慰道。 她气恼地说:“可我忍不了啊,这一家人真是烦死了。” 丈夫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 “这样吧,可以洗菜洗肉的时候把垃圾丢在他们家门旁边,半夜扔石头在屋顶上,过段时间,他们肯定会受不了搬走了。” 她欣喜地笑道:“倒是不错的主意。” 就在这个时候,大门外面又响起了敲门声,她烦躁地从床上起来,“又来,谁啊,不知道这会儿,人都是要睡了吗。” 门一打开,不耐烦的她瞬间没了嚣张的气焰,十几个体格健硕的黑衣人堵在外面,佩剑带刀,表情非常不善,准确形容是一丝不藏的恶露不尽。 为首的拉下一卷画像,恶霸一样盯着她,“我问你,这个人见过没有?” 视线落在了画像上面,画上的男人黑发,眼角微挑,温柔又沉静的世家公子的印象呼之欲出。 心里咯噔一声,眼睛里来不及隐藏的震惊被拿画像的立刻捕捉到,寒光一闪,她木头一样僵硬在原地不敢动弹,脖子旁边已经多出来了锋利得可以切石头的剑刃。 那人微微眯起了双眼,“……你最好实话实说。” —— 搀扶到了一处,驼背得像个虾米的贾总管终于可以恢复正常了,叉腰试图扳直背部,结果差点把整块背部闪了,嘴角抽搐地撑着墙壁好似经历了肾虚,头顶一片乌云。 皇上很想笑,但为了照顾贾总管的自尊心还是忍了下来。 从等候多时的一个巷子里走出来,秦时接过了皇上手里的伞,“怎么样,地址问到了吗?” “嗯,已经有了明确的路线,幸运的是,他们就住在这里附近。”皇上如实回答。 秦时问: “有没有可能搞错?” 皇上说:“应该没问题,我们假扮成因为家道中落故而千里迢迢跑来投靠他家的远房亲戚,从那人的嘴里得到了夫妻俩的名字、地址,肯定了这把昂贵的伞是镇店之宝,除了他们,谁都没有,想来距离目标差不多八.九不离十了。” 秦时思量着点点头,“……既然这样,去看看有没有交通工具可以利用吧,我觉得那些贼人大概已经突破了北宫辰的拦截,进入王府发现我们都消失了,说不准,此时此刻开始在这块地方一步接一步地缩小搜查范围了。” “好,听你的。”皇上同意了他的想法。 “……皇上!”贾总管突然喊道。 皇上随口问问:“啊,怎么了?” “……”被训斥了就被一直无视到现在,瞅着皇上跟这个陌生人越走越近,越来越不问他关于各种事情的意见,贾总管的心里很是又酸又嫉妒,但无法直接骂秦时不安好心是在故意挑拨离间他和皇上的关系,只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不……没什么。” 正准备走,秦时突然觉察了一件事,转过身对贾总管说:“忘记了,这伞要还的。” 就是一段不值一提的小插曲,贾总管盯着那把递过来的伞,心里不知道怎么的就很气,忿忿不平地一下子夺过来,眼神好似刀子一般甩在秦时的脸上,有实体的话恐怕现在早就死了。 不说话,带着没有注意到这个怄气场面的皇上走了。 真是小家子脾气啊,秦时无奈地耸了耸肩膀,对年纪大了却一点也不心态好的贾总管实在是没办法理解,还是赶快搞定这件事,送他们到郑将军那里就偷偷离开了吧,否则,不远的将来肯定会因为喝了一杯看似普普通通的茶而口吐白沫地中毒倒地的。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争吵,他跟随在距离有三个成年人宽的后面,望着贾总管撑伞保护着皇上严严实实,不让雨淋到,突然脑海里浮现一个想法。 明明时时刻刻都想要保护周全,为什么……行为里总会有一些说不上来的诡异? 他摇摇头,漫不经心地想着,兴许,是自己想多了吧。 又慢一步 终于看见一个有挂有菱形牌子的大门,住所面积并不是很大,就是一般般的那种,没有院子,大概一走进去就到了狭窄的厨房,两扇木头大门的表面棕红色掉了几块,石头阶梯上还有深浅不一的坑坑洼洼,整体颇有些寒酸。 贾总管嘲讽的眼神投在秦时的身上,这样的人家里,要是马车这种东西存在才真是大白天活见鬼了 ,只觉得愚蠢可笑,白白浪费时间。 秦时走过去,压根就没有瞥哪怕一眼贾总管,冷嘲热讽好似撞上了空气完全没有产生任何影响,切,贾总管撇嘴,我倒要看看你等会怎么收场。 在其中一扇木门前曲起手指叩了叩,没过一会儿,甚至不需要他再叩第二次就有人直接打开了关闭的大门。 一个岁数不大的男人出现在他们三个人的面前,个子高大,虽然脸色略带疲倦,但胜在一双眼睛非常明亮,不似那种已经对生活失去了兴趣。 从未和他们几个碰过面,看着这个糟糕的烂天气,站在暴雨里弄得格外狼狈不堪的三个人,王荣不禁有些疑惑不解。 家道中落了后虽然没有资金再开店铺,但好在制伞的手艺是众所皆知,即使家住在偏僻地址也还是会有人寻过来买伞,不过自从攒了小钱交了路边摊费,他就把货搬到了路边,也没有人会小巷子里弯弯绕绕地找上门来下订单了,今天是怎么个回事?不愿意多等一天,宁肯淋成落汤鸡也要坚持跑到他家门口来,难道这三个人有异常严重的恋伞癖吗? “不好意思,三位来是有什么事情?买伞吗?” “我们是专门来送伞的。”丝绸象骨伞露在他的面前,缠得紧紧的黑布干脆全部扯掉,秦时看着他脸上的惊讶神色都来不及隐藏。 “这不是我家夫人今天才送出去的谢礼吗?应该在救命恩人的手里,怎么会……怎么会在你们的……”突然意识到什么,他惊喜地说,“噢噢噢,你们就是我儿子的救命恩人对不对!天啊,我都还没有买些好菜在家里放着呢,哎,先别在门口站着了赶紧进屋子里来吧,你们身上全都淋透了。” 三个人就走了进去,王荣关了两扇木门,把下个不停的暴雨隔绝在外面,先前和他们有一面之缘的妇人听着略微熟悉的声音,困惑地抱着孩子从房间里迈开了步子赶巧碰上了面,想要知道是谁令自己的丈夫如此激动却登时惊了,“是您,救命恩人!” 孩子本来还因为吃饱了肚子正在昏昏欲睡,听见自家娘亲的又惊又喜的喊声,下意识地抬起头。 看见秦时,眼睛刷的一下亮了,两只莲藕般白白胖胖的手臂伸出来,沈雪松就差一点要抱不住掉在地上,幸好秦时眼疾手快帮忙从她怀里接住,孩子一点也没有危险意识也不认生,在秦时的怀抱里给自己找了个躺着舒服的位置,好奇地摸了摸从下巴垂下来的长长细绳子,在手里缠绕着把玩了一把。 “认得我是谁吗?”秦时神秘地冲他眨眨眼。 孩子自然是高兴道:“糖糖!” 沈雪松无可奈何地说: “就知道吃,这倒霉孩子,要叫叔叔。” “素素!糖糖!” “怎么教都想着吃的,没出息,您别费神了,这个倒霉孩子说不准等会就会又哭又闹地缠着您要糖,还是我来抱他吧。”反倒惹来孩子不服气的更加钻进秦时的怀抱里,冲着自家娘亲略略略地吐舌头,沈雪松简直是不知道该笑还是哭。 秦时轻笑地哄道: “先让娘亲抱抱你好不好?叔叔等一会就请你吃糖,比之前的还好吃哦,甜滋滋的就像蜂蜜。” “……”孩子认真考虑了一下,看看沈雪松一眼,感觉这个买卖还是很划算的,勉为其难地伸出手要抱抱。 沈雪松抱回了他,从来没有今天这么遭到儿子的嫌弃,故意凶凶地说: “你见色忘妈的臭小子。” 就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脸往怀抱里挤了挤,孩子打了个哈欠假装要好好的睡一觉,影帝演技居然在四岁孩子的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若不是小眼睛有时候还偷偷瞄瞄外面,竖起耳朵听他们在讲什么,那副独自岁月安好现世安稳的样子真要骗过不少人了。 当然知道这个小机灵鬼在偷听偷看,不过女人的第六感总是很准的,沈雪松感到秦时他们似乎是有急事求助,不然今天晌午才见面分开为什么傍晚就突然登门拜访?具体情况,她是真的不太猜的清楚,同时不明白他们能帮到什么忙。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我们住的这么巷子深,一般人就算是消息明确都得花上不少时间,一定是很危急的情况才会使得你们如此紧张吧?不用顾虑那么多,若是有需要我们的地方只要不是太超出能力范围之内,我们夫妻俩都可以尽量帮忙。” 她不打哑谜了直接去问,腔调丝毫没有让人觉得很不舒服,令这股紧张迫切的气氛好了许多。 秦时点了点头, “我知道,我们这些人突然登门拜访肯定会让你们感到很为难,实在是非常不好意思,但有件事是十万火急的严重程度,要劳烦两位帮忙找一辆可以用的马车。” 王荣尴尬地说: “虽然很想要帮这个小忙,但几位进来应该也看的很明白了,我们家现在并不是很有钱,除了一些人人有的家具和锅碗瓢盆之外再没有其他,马车这种昂贵的交通工具……实在是无能为力。” 秦时倒没有耍脾气,当即摆脸谱给这一家子看,又问:“那么周围有没有认识的人,符合这个条件有养马有马车?” 王荣绞尽脑汁地回忆着可以提在名单上的周围邻居,“唔……有是有,有个左腿瘸了、右眼瞎了的老头——黄瞎子,专门帮别人家治各种牲畜,最近好像一个府里弄了一匹马送去给他治,连马车都没有卸下来,只是那是别家的,不知道他肯不肯给你们。” “只要有就好,至于他愿不愿意给,到了那里面对面都有的时间商量。”秦时说,“能现在就给我们带路吗?我们确实时间相当紧迫实在耽搁不起。” “哦,当然当然,跟我来吧。”王荣说。 沈雪松插嘴道: “等一下,我也一起去。” 王荣不解地问:“干嘛那么多人去,我又不是不认得那黄瞎子住在哪。” 贾总管不满意地嘀咕道:“一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妇道人家,没事干瞎掺和什么。” 幸好他这句话讲的不是很响,皇上听见了,眉头一皱,不轻地瞟了他一下,贾总管又意识到自己惹得皇上不赞同了连忙闭紧嘴,但偏见照样不改变一丝一毫,瞧着沈雪松不让开还在那里讲话,烦躁地双臂交叉放在胸前。 秦时没有直接忽视了,而是很认真地问:“沈夫人是觉得哪里不周到吗?还是其实那黄瞎子有问题?” 好久没有听见别人尊重地喊一声她沈夫人了,沈雪松有点讶异,虽然以前有不少人愿意听她说话,可都是不带真情实感的努力配合,只因为她丈夫钱多势大,巴结都还来不及呢,有这么不纯洁的出发点自然不会走进心里去。 没权没势了后巴结的人都跑了,搬到这里,还时不时有邻居暗地里观察嘲笑他们一家,她不说,但不代表什么都不知道,可丈夫在尽量操持家里的生计,本来就够累的了能够少点烦心事总是好的,她便忍了下来,无视背后点名道姓的指指点点。 头一次见到有外人这么真心实意的问她意见,还是一个男人,除了她的丈夫,好不夸张的说这就是她得到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尊重,一瞬间不禁眼眶有点发热的,低下头想要倒流回去里面。 “哪有什么问题啊,我家夫人就是喜欢凡事都要亲力亲为。”王荣不当一回事地拆了台。 换了个姿势方便抱着孩子,整理刚才差点儿外泄的心情,沈雪松吐槽了他一句道:“你住在这里这么久自然是认得路咯,但那黄瞎子可不一定就像老朋友一样待见你,好好说话就是谁都不喜欢,你这个脑袋一根筋的粗鲁莽汉带着一群陌生人一头砸进人家屋里,人家没有当场骂骂咧咧地把你给撵出去已经是看在邻居的面子上了,我是抱着孩子的妇道人家,他就算再不情愿也得听一两句。” 王荣这才明白他自己哪里错了,被自己女人指出了毛病还那么多外人围观,一般男人都会不高兴起来,不答应也不想要赞同直接丢下一句不耐烦的话,甩袖子开门走了,但他的性子好并没有因此就恼羞成怒了,反而恍然大悟地不好意思道:“还是夫人有远见,我想的肤浅了。” 沈雪松对他们几个说: “几位着急,现在就跟我们走吧,路不远,很快就到了。” 他们锁了门离开了,过了一会儿,这两扇被紧锁的木门被极其粗暴地毁掉,几块残渣碎了一地,屋子里的东西尽数翻来覆去,每个房间都难逃一劫。 “头儿,没有找到一个人。”浩浩荡荡的正在洗劫这家的其中一个黑衣人说。 “该死的,这些家伙是长了天眼了吗,总是先走一步。”先前带领十几个黑衣人的头领咬牙切齿地说,“给我去外面找,短短的时间内没有马车一定还没有走远,说不定就在周围的房子里!” 一出好戏 天色已经彻底的黑了,他们出来的时候没有带上灯笼,走起来有点儿艰难,不过好在黄瞎子住的地方距离他们并不是很遥远,大概十几分钟就敲起了关闭的大门。 吱嘎一声,门打开了,一个穿着很乱很脏的老头探出一个脑袋来,很不耐烦地说:“真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我刚要睡下去还得从床上爬起来开门,他娘的以为这是在招妓啊,想找打直说!我屋子里刚好有一把磨得程光瓦亮的菜刀,切脖子一点正好也不费劲!” 一点就着的脾气果然是非同凡响,本来要说话的王荣一下子把话呛回了喉咙里。 夜色重的天,黄瞎子那唯一一只能够看清楚的眼珠子还算正常,另一只外面蒙了层白的,随着眼珠子动来动去看起来格外的瘆人,似乎下一秒就会有东西刺破了那层白的,从眼眶里面缓缓地爬出来。 配合上黄瞎子的怼人表情,腰部驼成了半人高,脑袋被迫抬起来瞅,嘴一咧开有一股臭味从宽窄不一样的牙缝里溜到外面,他们身高比较高,站着就能瞧见被乱糟糟白发遮盖了的头皮长着几个结疤的怪东西,给人的视觉冲击简直是加倍累积。 别说是他们夫妻俩,就算是其他邻居,也不想要和黄瞎子掺和在一块,经常不洗澡浑身怪味就算了,谁能受得了这难以测度的火爆脾气。 沈雪松却丝毫不退缩,抱着孩子向前走了一步,在她丈夫旁边和颜悦色道:“叔,你发这么大火气作甚呀,我们是专门来找你做生意的,你了解后准会乐开了花。” 听到这句话,刚开始压根就没有看清楚是谁这么烦的老头再定睛一看,好嘛,他还以为是哪些人呢,原来是王荣和沈雪松一家子还抱着孩子来了,后面跟着三个人,光线太暗,容貌不是很容易瞧出来。 他认识归认识,但也不是特别喜欢和亲切,迄今为止就打过一次照面,聊天都没有超过十秒钟,其他邻居却是很热衷说起这一家子,里面的弯弯绕绕太多了,他根本就不想理会,懒得和其他邻居一起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 可为什么突然就找上门来了?他也不觉得沈雪松刚才这句话很诚实,不过听听倒也不会损失什么。 把门打开,让出进去的通道,面无表情地说: “进来吧。” 一伙人走进去屋子里,他把房门一关,转过身,这才看清楚了跟在那俩夫妻后面三个人的容貌。 一个快要和他一样老,头发半黑半白,身上的骨架子却是很开阔,衣服里的身材壮实,走起步子来是虎虎生威,眼睛又尖又阴,像是峨眉山上成群结队的横行霸道的土猴子。 另一个打扮得素锦,脸长得稍微有些特别,但还是不能归于特别好看的一行列里,反而是世家公子的儒雅气质弥补了这份缺失。 转过头,就剩下了最后一个人,可惜即使进了屋子里,这货还是戴着一顶湿透了的斗笠,就看见白皙的下巴,其他一概不露,比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还保守。 手指倒是生的不错,没有因为做重活长出来的茧子,肤色在这么暗的环境下还隐约白的发亮,唯独奇怪的是更袖子里面的肤色在微微发黄,涂了什么掉了色的感觉,出现这种情况的除了它,那湿漉漉的头发就愈发明显了。 谁会没事做给自己故意扮丑?黄瞎子并不认为这个人只是有着不合大众审美的怪癖,不止这个人,其余两个人同样有些古怪,就是得到的线索太少无法判断究竟抱着什么想法前来他这里。 王荣和沈雪松这俩夫妻,怎么会和古里古怪的这三个人扯在一块?事有蹊跷,估计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想到这里,他就有些不太愿意继续下去了,活了这么多年早就晓得什么该懂什么不该懂,但突然反悔赶他们出去未免太莫名其妙,问完来意,甭管什么都装作坏脾气地不想听不想理地一口气轰出去,至于王荣和沈雪松这夫妻俩会不会在事后记恨就不关他的事了。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情?”他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问,不面对那三个人,仿佛都是空气。 知道他性子糟糕,王荣赶紧道出了来意,“我们想买您后院的那匹马和马车一用。” 简直是在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一时间幻听了,黄瞎子不敢置信地问: “你是脑瓜子被扇得智商全从耳朵里溜出去的吗?我是治它的,不是帮它拉皮条的,过不了几天就会有府里的人带它回去,除非我是很想去死才会答应你这个无理取闹的请求。” “但……”请求这个确实是很尴尬,王荣一时间有些语塞。 沈雪松不怕尴尬,伶牙俐齿地在旁边帮腔道:“瞧你说的,我们又不白嫖,我们的朋友急着要用,数额当然不是问题,至于怎么向府里交代,再厉害大夫有时候也不能完全保证治的好病人,叔啊,你嘴一动,他们也没有办法顶多要份赔偿,这个赔偿不论轻重,我们出就是,压根就不需要你多费事呐,这么好的买卖何必直接推走不要呢。” 这么一说,黄瞎子原本坚定的想法就变了味,谁会嫌钱多,治畜生的费用哪里有那么高,只要这件事不要他负责,到手了一大笔钱当然是逍遥快活,可他又有些不太确定买马的用意是为了什么,小心驶得万年船,万一被坑了咋整,钱再多也不顶用。 “……你们买马……是打算干什么?” “卖就卖,不卖就不卖,一个老头管那么多干嘛。”贾总管根本不给面子地哼道。 头一次遇到脾气和自己不相上下的,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黄瞎子哪里能忍,恰好俩人年纪相仿,这怼起来就更加没有界限了,当即就火爆地怒瞪回去。 “高高在上个什么劲呢!有没有一点自知之明,是你们来求我,不是我求你们,态度这么差,老子还偏偏不想惯着,走走走,滚去找别人不伺候了。” 眼看着买卖要成了,结果突然就一言不合瞬间糊掉,本来放松下来的王荣和沈雪松登时傻了,赶紧一人一边的扒拉住黄瞎子好声好气地劝道:“别啊叔,我们是真心实意要和你做生意的。” 黄瞎子直接甩开他们,指着不屑一顾的贾总管、满脸写着又来了只能用眼神斥责贾总管却仍然效果甚微的无奈的皇上、始终保持木头人状态好似在看戏的秦时,非常不高兴地说: “你们是真心实意,这点有待考证,但这三个人,我看绝对是来故意找茬的!哪有这样子求人的!” 又该轮到自己替别人道歉,谁都不知道皇上的心里是怎么想的,也许已经忍耐习惯了,迈开腿上前准备道歉。 黄瞎子并非一定要把这条路给堵死,只是一时间气不过贾总管的傲慢无礼,试图耍个下马威捡回来面子,有人愿意放下身段请求,再来个集体夸几句甜话,这个突然爆发出来的火气自然而然就一下子消下去了。 装装好吧看在你们的面子上也就答应了的样子,这件事压根不需要更多的费劲就可以顺利解决,但老天爷总是这样,非得在你以为万事大吉的时候假装一不留神地顺手摔了好运气。 贾总管怒喝一声道:“你算得上什么东西,我们找你合作是你天大的福气,知道旁边这位是谁吗?当朝的九五之尊!一国之君懂吗!” 好似大白天的下了一道惊雷,黄瞎子不仅呆了还险些站不住地崴脚,王荣和沈雪松也是一样,只有抱在怀里的孩子懵懂无知地左右看看,不明白这句话有什么好震撼的,低下头又专心摸弄左手腕上戴着的木头小串子了。 黄瞎子喃喃自语道:“……不可能,圣上怎么可能会离开宫里出现在这种犄角旮旯的小角落呢,我知道了,你们这些人肯定是招摇撞骗的混子!我是绝对不会把马和马车卖给你们的,快滚,滚出我家里!” 眼看着要被黄瞎子不管不顾地拼命撵走,大门外面突然响起了声音,“开门!我们奉官府的命令搜查三个畏罪潜逃的犯人,快开门!” “果然,我就知道你们有问题,我现在就向官府告发你们!”说着,黄瞎子要冲到大门那里,危急存亡之际,他忽然不动了,直挺挺地定在原地连个字都说不了。 收回去点完了穴的手,秦时看看四周有没有床,找到了,对王荣说:“帮个忙,两个人比较容易把他抬到床上。” “哦哦。”大概是秦时的态度过于随和,丝毫不存在危急下的慌乱,本来还在犹豫的王荣下意识地就去帮忙了。 一人提着肩膀,一人提着脚,被点了穴浑身硬邦邦的黄瞎子想要骂人,可也只能躺在床上快要气死了的干瞪眼。 王荣欲言又止地说:“你们……真的是逃犯吗?” 秦时冷静道:“我们不是,外面的那群人也不是官府派来的,实际上,之所以会想要买马车也是情形紧迫,为了摆脱追杀,必须赶快甩掉这些以下犯上的歹人前往郑将军那里,否则不久的日后,恐怕要群龙无首,天下大乱了。” 相比与黄瞎子的死活不相信,王荣却觉得秦时说的很大一部分都是真的,那个人是不是皇上,他不知道,只觉得畏罪潜逃的犯人不应该有像秦时这般冷静自持的霸道魄力,至少一般人是不敢在外面人随时可能破门而入的情况里还不停满口胡言的。 他看向皇上,惶恐不安道:“这么说,这位真的是……” 意识到这个惊天大秘密,沈雪松抱着孩子连忙下跪,“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草民们读书少素养不高,先前若是有表现得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圣上海涵千万不要怪罪我们!” 皇上走上去扶起她,“这种时候就不用行此大礼了,快快起来吧。” 外面还在不耐烦地敲门大喊:“里面的人听到没有?警告一次,再不开门我们就立刻冲进去了!” 沈雪松急忙道: “圣上,请赶快走吧,马和马车就在后院,你们通过后门离开就行,剩下的不用操心,我们一定会想办法忽悠过去严防死守的。” 秦时低声说:“你们两个还抱着一个不足五岁的孩子能严防死守什么?我们若是离开,他们冲进来定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贾总管嘲讽道:“怎么,你还想要我们带他们三个拖油瓶一起走不成?老好人别做过头了,拉上我们跟你犯蠢没门。” 皇上头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发怒了,这不是普通警告,连话里一向随意的‘我’用词都变成了威严的‘朕’,根本就是扔了即死的令牌, “闭嘴,这一路上你要耍嘴皮到什么地步?自以为朕永远都会忍耐着你吗,若不是看在以前的情分上,你早就因为逾越底线的各种事情死一百遍都不足惜了!再敢放肆,朕接下来第一个要斩首示众的就是你!” 这股怒火是如此的骇人,连空气都似乎在烧灼,贾总管不说话了,好像真的被吓到了不敢多嘴,但再秦时看来,这个畏缩充满了不确定因素的怪异,他眉头一皱,怀疑的种子就此开始在心底发芽。 皇上问:“李兄,你有什么好办法?” 反应过来这是在和他说话,秦时暂且不去想这个怪异的感觉,摸摸下巴慢慢道:“我是有个主意,但需要王兄与沈夫人合起伙来演一场绝对不能失误的戏。” “……什么戏?”王荣和沈雪松互相对视一眼,疑惑不解地问。 外面已经不耐烦了,似乎在大力破门,秦时抓住重点讲,俩夫妻瞬间豁然开朗,不禁赞叹道:“这个计策实在是太妙了!” 秦时点点头,对皇上说:“皇上,我们先躲躲吧。” 才一盏茶的功夫,大门破开来,六个黑衣人鱼贯而入,其中一个凶相毕露地骂道:“还不开门非得逼我们闯进来,几个是不想活了吗?一定窝藏了逃犯,给我搜!” “谁敢!”抱着孩子的沈雪松把桌子上的碗扫摔在地上,一双眼睛里满是泪水,同时包含了怒气。 卧槽,这是闹哪样?感觉到气氛不对,原来还很有威慑力的六个黑衣人下意识地站住不动了,嗅到一股火.药味十足。 坐在床旁边的王荣站起来,指着她说:“你这个臭婆娘,凶什么凶!他们惹着你了吗?总是这般无理取闹,除了我,哪里有男人敢娶你这个疯婆子!” 沈雪松哭哭啼啼地回骂道:“我这个疯婆子还不是你这个负心汉逼出来的,我在家照顾小的伺候老的,我说过什么抱怨的话吗,而你倒好,背着我去青楼里嘘寒问暖那些风尘女子,还给她们买这买那,你这样做有考虑我的感受吗?” 说着,摸摸自己家孩子肥嘟嘟的脸颊,睁着眼睛说瞎话道:“我可怜的娃啊,没好的吃都饿瘦成这个鬼样子了,娘对不住你啊。” 背对着他们朝孩子使了使眼色,有两个戏好多的父母真是这辈子最大的失误啊,孩子无话可说,胖嘟嘟的脸颊还在沈雪松的手里,象征性呜了几句。 沈雪松就着这个很敷衍的呜呜呜又抹泪了。 “你少拿孩子说事,我在外面赚钱养家,你在家不就是煮饭炒菜洗衣服有什么辛苦的。”王荣满脸厌恶地说。 “我不辛苦?你也不看看,每天是谁帮忙给你爹在端屎端尿?我一个女人给他擦身子,我容易吗我?”沈雪松趴在床边,对着气得干瞪眼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儿子一个媳妇一个孩子的黄瞎子哭道:“爹啊,你瞧瞧你这个负心汉的儿子,我真的过不下去了啊……” “过不下去就算了,我还不想跟你继续过日子下去呢!”王荣撇了嘴,满不在乎地说。 “你果然是想要和那些风尘女子继续纠缠,好啊,既然要休了我,我也不会让你好过,大不了同归于尽!” 沈雪松抱着孩子,气势汹汹地与王荣扭打在一起,又是扒衣服又是抓脸,王荣骂着你疯了躲着。 这鸡飞狗跳的一幕看得六个还没有结婚生子的黑衣人瞠目结舌,面对面瞅伙伴一眼,默默退了一步出去关上门,觉得还是不要掺和进去这个恐怖的修罗场为好。 互相扭打着慢慢停了下来,王荣扒拉开门缝看看外面确实已经走了,这才锁好大门,沈雪松打开柜子对藏起来的他们说:“皇上,那些人不会再回来了,你们赶快走吧。” 在院子里,他们坐上了新的马车,临走前,秦时不忘郑重地嘱咐了一句,“黄瞎子的穴位一个小时后就会自动解开,你们不用他,不过到时候还需要帮忙关他几天,防止又将我们的计划透露出去,麻烦你们了。” 王荣和沈雪松认真地点头,“还请路上小心。” 秦时拱手慢慢道:“……珍重。” 天黑黑的,马车摇摇晃晃地越走越远。 鸿门宴 后头有追兵,但他们走的速度很快,只是郑将军的住所非常的遥远,要靠马车得花费十几天。 身上带的钱已经不够用了,若是找客栈又可能会泄露路线,所以三个人这些天一直都是在野外露宿,生活过的比较艰难苛刻,可为了安全起见,这是最好的赶路方式了,即使是嘴巴老是阴阳怪气的贾总管也没有抱怨。 一天,贾总管去河边刮新鲜抓上来的鱼身上的鳞片,蹲在那里,远远的看着就剩下一个不怎么轮廓清楚的背影。 秦时则负责聚起火堆,皇上想要帮忙捡木柴,但还没等动手就被秦时按在了石头上,不需要他帮忙,只能看着秦时独自在忙这忙那,扔了许多木柴在空地,半蹲下来摩擦着打火石,姿势熟练地点燃了这些还算干燥的易燃物,幸好接连几天的暴雨终于结束了,不然恐怕连吃的都只能干啃存粮。 火堆点燃得很旺,接下来就等待贾总管把处理好的鲜鱼拿过来了,秦时本打算从地上起来,在旁边看着这一切的皇上忽然问了一句,“李兄,我想问你一件事。” “你想问我什么?”秦时没有提起多大的警惕,心不在焉地拍了拍手里的灰,感觉好像扔的木头太多了啊…… “你原来是会武功的啊。” 突然的这一句瞬间让秦时僵硬在原地,拍手的动作停滞,之前的情形太着急了,之后就完全忘记了还有这茬,这下该如何是好?难怪贾总管最近不怎么看紧他和皇上接触了,眼睛不以为然地往上挑,就这么擦肩而过去做自己还未搞定的事情,原来正在等着看热闹接下来他要如何收场吗? 还没有想出个合理的解释,皇上又说:“其实会也没有关系,每个人都有想要隐瞒的秘密,这种事情没有对错。” “……”能够得到这样宽容的回复,生怕被掉马甲的心应该是可以放下来了,但秦时总觉得似乎皇上还有更重要的想法要对他说,并且不是简简单单就能搪塞过去的。 他的预想确实正中靶心,皇上的视线对着他的双眼,算不上很威严也不是恐吓,可就是让人猝不及防的心脏加速跳动,一种压力在肩膀上越来越往下垮,周围的树林寂静无声,所有的活物似乎都消失无踪。 远远的河边,贾总管已经刮掉了第一条雨的鳞片,好像在捯饬另一条小的,指望他过来打断这个压力倍增的场面大概是不可能的了,秦时只好忍着,血液流淌的声音很响,他几乎可以感受到,虽然这根本就是错觉。 皇上开口,慢慢道:“你有打算背叛我吗?” 瞳孔地震了一下,秦时的手指在无意识地捏紧,只有产生了怀疑和不安心,人才会想要知道一个随时都有可能变卦的无意义问题的准确答案。 这很明显,皇上已经在质疑他了,不管给出的答案究竟是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 “看来这个问题很难啊,你需要思考这么久。”脸上照旧是老样子的平静,可就是这样才吓人,皇上说话的语气不轻不重,字字却像一把刀子插在听着的人的心肉上。 “……我没有想到,你会突然这么问。”秦时艰难地说。 对这句苍白无力的解释,皇上不作任何评价,忽然之间转移了话题,说起了另一个事情,“郑将军的府邸不过几天就快到了,你会不会觉得有压力?” 迷惑了一下,有点搞不明白皇上过于跳跃性的思维方式,秦时只能说: “那倒不至于。” “嗯,那就好,不过还是稍微注意一下周围,到时候兴许会有很多麻烦要解决。”皇上意味不明地细微一笑。 异常古怪的对话,这种感觉好似有实体在发出尖利的叫声,秦时有了不安心,本来想要再追问一句让皇上讲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已经预知到了他的想法的皇上直接阻断了这个对话的继续。 从石头上起来,对拎着两条处理干净的鱼向他们走过来的贾总管笑道:“太好了,我们晌午的饭终于是有着落了,我每天都不做事情都快变成发霉的木头,谁都不许抢,放着我来烤。” 贾总管肯定不同意,按他的话来讲就是哪里是一国之君可以碰的,他百般阻挠,结果依然没有办法,无可奈何地拎出来另一条小条的鱼给皇上了,防止发生意外,还得在火堆旁边蹲着时刻提醒皇上千万别使劲戳进火堆里了,要烧起来了啊啊啊。 望着这在十几天里没有多大变化的日常景象,此时此刻的秦时却消失了往日的熟视无睹,他的脑海里还有皇上刚刚说的头不对尾的话,云里雾里的含义让人根本理解不了,但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 “哎,怎么烧起来了?!”手里棍子串的鱼居然像火把一样熊熊燃烧,贾总管急得叫他赶紧丢掉,皇上还是舍不得地在半空中挥来挥去试图以此灭火,结果,鱼串这下子真的已经变成了火把。 秦时眺望着他们这场收不了场的闹剧,没有想过出手相救,不说话地思量着…… 关于追杀他们的党羽,皇上一定隐瞒了一个重要的信息,就算是身边走的最近的大红人——贾总管和辛延盛也是一无所知,但为什么要暗示给自己呢?若是想让他小心一点何必遮遮掩掩。 无论怎么苦思冥想也搞不懂这个逻辑,他最终还是放弃了,抬头,不远处的皇上捧着那只已经焦黑得成黑炭的鱼,整个人灰心丧气,贾总管还在拍着肩膀像哄孩子一样安慰着,用眼神不善地瞥了他一眼,意思再明显不过。 好好好,他双手举起来,不坐在石头上了,手放下来去往河边重新捞一条鱼当今天的午饭。 踩着草地,他半蹲在河边,看着清清的河水倒影出自己的模样,没有了斗笠,普通的就像一个平平无奇的路人,面部的伪装依旧不露破绽,就是头发的枯黄色染料已经开始逐渐掉色了,乌黑在阳光下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叹了口气,希望这次去将军府是最后一次的旅途了,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就行。 —— 一路上没有遭遇追兵,来到将军府的路程简直平静的让人惊讶,不过他们历尽千辛万苦早已经累的够呛,关于这个问题并没有想太多,或则说,即使是想要思考也提不起这个精神了。 说明了来意,很快就有人把他们迎进去,四十多岁模样的郑将军在大堂等待着他们,见到风尘仆仆的皇上这样的狼狈姿态,一时间不禁老泪纵横,立刻跪下来表示自己的失职。 皇上拦住了他,两个人互相简单说了几句。 了解清楚,辛延盛的惨遇和北宫王府门前突然出现的丞相,郑将军皱眉摸着下巴,严肃地告诉皇上,他一定会彻查此事,不用担心将军府外面会出现像北宫王府那般的围剿,三个兵符里,他也有其中一个兵符在手并且兵力充足,量那些贼人也不敢挑衅。 一行人重新换了衣服洗去一身灰,出来的时候已经看见特意摆的一桌宴席,山珍海味各色皆有,更有美艳的婢女为他们一一满上美酒。 落座后,郑将军恭恭敬敬地在酒桌上开始敬酒,贾总管则在旁边站着伺候,他是太监,在一群太监里即便位置再高也是不能跟着皇上他们一起落座的。 不知道为何,郑将军竟然不问皇上这是谁就任由皇上请秦时跟着坐下来,这种无视,甚至可以直接说是在把秦时当成透明的空气,一般人都会问问,这又没什么,但看上去,郑将军压根就不想遵守这个人际关系的基本套路,他一直在恭维皇上,讲着那些华而不实的话。 这样也好,端起了酒杯,秦时看着液体表面上自己的模糊倒影,这场宴席一过,他就找一个机会道别干脆地离开,皇上大概有点遗憾,但贾总管绝对会举双手赞美他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羞耻心。 接近一个月的逃命,可算是结束了,不知道钱广瀚和武林快报的李主编此时此刻是怎么个状态,估计都快找人找急了吧,他也确实是该回去了。 酒杯凑在唇边,秦时想要痛快地仰头一饮而尽,一丝熟悉的气味却突然令人怔住,他又仔细嗅了嗅,这股气味……怎么和…… 感到了不对劲,想起来为什么会这样熟悉,猛的转过头,皇上已经喝了一半,郑将军笑得很含蓄。 “别喝了,这酒里有蒙汗药!”直接甩飞了酒杯,啪嗒一声碎在地上裂成好几瓣,他本来想要带趴倒在桌上的皇上离开,但突然之间感到头晕目眩,天旋地转,怎么会……自己明明没有…… 捂着剧难受的脑袋,模糊的目光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贾总管已经站在了郑将军的身旁,微微一笑。 贾总管负责饮食的各种举动浮现在脑海里,这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秦时艰难地指着他,“是你……” 实在坚持不住,意识彻底没了,眼前一片黑暗。 罪臣之子 腹部突然被重击了一下,差点呕出血来,昏沉沉的脑子像是被摔在了地上,秦时立刻有了知觉,猛的咳嗽,整张脸几近扭曲。 他的额头抵在地面,视线里皆是木板的规则纹路,擦得很干净,一尘不染倒是反衬出被麻绳绑着的他浑身不整洁,抬起头来,酸痛的背部勉强挺直,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人蹲在眼前。 “终于醒来了啊,我还以为你要一直睡到死呢,看来踢一脚还是挺有用的。” 这个声音还认不出,那么秦时觉得自己可以就地死亡了,有血从头顶流下来,湿了他的大半张微微垮下来的人脸面具,那个样子一定很可怕不像平常的模样,就算赵元看见了也会皱眉思考一会想着这人是谁。 咬紧后槽牙,眼神阴霾,几乎是一字一句地吐在外面,“叛徒原来是你!” 贾总管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否则,你以为像我这般聪明的人怎么会在许多关键时刻总是忽然智商堪忧地掉链子?本来还以为你是辛延盛或则北宫辰专门安插的眼线,为了把戏演全,我防备这么久,结果一开始就是多虑,你这个臭小子让我白白遭受了这么多的苦头,狠狠踢你一脚肚子,嗯哼也不算过分吧。” 吞回去嘴里似有若无的血腥味,秦时暗暗动了修为,却不想,压根没有任何反应犹如泥牛入海。 看见他不说话,贾总管皮笑肉不笑道:“别挣扎了,我早知道你是不会甘心就这么束手就擒的,在北宫王府那里的时候便偷偷从赵元的地方顺过来了能够让江湖人内力全无的药粉,每日在饮水和食物里下一点,为的就是今天你乖乖当一个瓮中之鳖。” 这下是彻底翻车了,蒙汗药加上特殊药粉的效果是天衣无缝,额头上无意识冒出一层冷汗,秦时有怀疑过贾总管的古怪行为,但对待皇上是那样的贴心恨不得把胸口的心挖了贡献,他便暂时没有直接认定是叛徒,万万没想到不光是叛徒还居然和郑将军一伙的。 也怪辛延盛的再次‘复活’太具有迷惑性,他们的注意力始终集中在这个奇怪的点上,就像在打仗前准备扔的□□,等等,那么辛延盛的‘复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贾总管想要防备北宫辰和辛延盛就从侧面表面了这两个拥有兵符的人并不是一起策划此事的党羽,那么到底死没死? “那个辛延盛呢,他难道是戴着人脸面具的假货吗?” 贾总管讥笑道:“你把我们的准备工作想的是不是太小儿科了?是啊,人脸面具确实不赖,但光凭这个可不能随随便便糊弄好这满朝的文武百官,他们都是一个赛一个的的人精,很快就会发现丞相是一个十分劣质的假货,那么我们的计划不出十天就得泡汤。” “……你们究竟想要干什么。” 贾总管无所畏惧的话语里隐约泄露了很可怕的信息,不止杀皇上这么简单,秦时的脸拉了下来,语气沉重,虽然还没有人发现他隐藏至今的前魔教教主身份,可很糟糕的是,他接下来要得知的惊天阴谋恐怕要使得这个身份提前曝光了。 “哦,你好奇了?”贾总管很享受这个过程,从蹲着的地上起来,居高临下地咧开嘴道:“不用着急,正主都没有醒来呢,好戏现在开演未免也太早了,留点悬念总会更有趣些不是么。” 门被关上,眼睁睁地背影消失在屋子外面,秦时这才有时间打量周围的环境,富丽堂皇得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究竟是哪里。 皇宫的寝室,偏深色调,难道是皇上平时就寝的地方?这么说…… 视线转移,果然瞧见了另一块距离较近的地方倒着皇上,同样是被五花大绑,明显比他自己绑的麻绳要少,额头一排黑线,要不要这么现实啊,老弱病残就可以享受较好待遇吗?轻视迟早会反噬的知不知道。 迷蒙状态的皇上断断续续地低声呢喃,双眼是缓缓睁开来了,就是迟钝地眨了眨,仍然一副茫然若失的表情,聚焦不了目光。 ……算了,就当他没有说过刚才的话吧。 长达十几秒的迷蒙状态总算是过去了,皇上看到了周围的环境,震惊地说:“……这里不是我睡觉的寝室吗,之前还在郑将军的府邸,为什么突然之间转移到了一个新的地方,难道……我酒喝多了正在做梦?” 若是做梦就好了,秦时抽嘴,他也希望这个糟糕透顶的境遇只是一场想醒就能醒来的梦啊。 “贾总管和郑将军一起联手背叛了你,他刚刚才离开,等会大概就会跟着郑将军过来了。” 当场呆了,皇上低下头,看着身上绑的结实的麻绳,又觉得软弱无力压根没有从地上站起来,似乎是在消化这个让人难以想象的真相,沉默片刻之后慢慢说:“……贾总管有和你说什么?” 秦时很难把整段话都告诉皇上,他怕内容听上去太残忍导致对方接受不能呼吸不上来,简短地浓缩成了一句,“带领其他人出现在北宫王府的门前围剿的辛延盛是假的,服务于他们的人,北宫辰并不知情。” 又是一段很长的沉默,皇上开口道:“他说了,真正的辛延盛在哪吗?” “没有。”秦时回答。 “我知道了,可以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吗?我……我要想想。”皇上听不出来情绪地低声道。 秦时不说话了,现在的情况下说再多的也是没有用处的,富丽堂皇的寝室变成了一座监狱,他们被困在此地,外面有兵把守,修为没有,手无寸铁如何平安无事的逃离? 又使了一下劲,还是半点反应都不出现,秦时回想当初,这个药粉可能是赵元从落雁山庄里顺手摸过来的,药效太好,那么多的武林高手都拿它没办法,若不是他当时还不会武功误打误撞地吃了白白浪费,大概和他们也是一样的结局,解药也有,可就只有赵元会绞尽脑汁地研究里面的成分,他独自一人想要解开就只能靠巧劲了。 他真的想要朝天空举起双手来赞美太阳,巧劲说白了,其实就是重新练武功直到会了为止,他的天赋再高,这么短的时间内也不能达到一成,还可能会太急了而走火入魔,就算是拥有主角光环可这未免也太开挂了吧!无脑小白文里的挂逼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嚣张啊。 吐槽归吐槽,但试一试还是要的,不然,到时候连死都不带名字。 这边艰难地试图重新开新号再来一次,闭着的大门又突然打开,从外面依次走进来几个人。 为首的自然是慈眉善目的朕将军,其次是皮笑肉不笑的贾总管,最后一个便是假冒辛延盛的同谋,他的神色晦暗不明,说不上来是高兴还是阴郁,这样看起来倒真的不像毒舌不饶人的辛延盛,也不似柳林林那般傻乎乎的简单,不晓得他和这些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皇上,这一觉睡得可好?”郑将军笑眯眯道。 皇上难得一见的露出了帝王应该有的戾气,即便没有站着也是够冷漠的,“实话说吧,你们是想在这个地方杀了我,扶持这个跟辛延盛极像的假货上台操控朝廷吗。” 郑将军假装困惑地问: “皇上次此言,何以见得?‘” 皇上不卑不亢地冷冷道: “我虽然年轻,但是真真正正的拥有帝王血统,死了也不会无人问津,必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你们想杀我自然要把杀人的名头摁在另一个替罪羊身上,北宫辰便是你们的最佳人选,假丞相和郑将军一起合谋,两个兵符号令天下,谁会是你们的对手呢。” 郑将军感叹道:“皇上就是皇上,一针见血的归纳总结,每每都是这般出色,只可惜是在这个时候回答,多少有点儿放马后炮的感觉,没那么霸气啊。” “我只有一个不能理解。”就当做没有听见话里话外的嘲讽,皇上冷静地说。 郑将军问:“哦,那我可就好奇了,还能有什么难得倒我们的皇上。” 皇上看向那个长相极其像辛延盛的假货,眉头一皱,“他,究竟是谁?” 郑将军忽然哈哈大笑,拍着那个人的肩膀顺便抬起下巴,让这幅好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容貌在皇上面前展示得淋漓尽致,那个人也不厌恶地撇开脑袋就这么站着,雕刻好的木头人一样没有感情。 郑将军的嘴角流露一丝狡猾和得意,“你应该还记得,当年先皇在世的时候杀了很多人吧,虽然你为了朝纲稳定有意百般隐瞒,可我还是知道了原来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丞相就是罪臣之子,最令人咂舌的是当年活下来的还不止他一个,幸运的让我找到了辛延盛的另一个双胞胎弟弟,也就是他,混迹江湖的遗孤——柳林林!” 涅槃重生 皇上的瞳孔放大,要说是否也有被震撼到,那是肯定的,秦时终于明白了前段时间里一向嗜酒如命的柳林林为何突然不出现在镇子上。 以为是缺钱,实际上正跟在这群人的身边做事,目的不需要解释,肯定是为被冤枉而诛九族的家人们报仇雪恨,但为什么会毫不留情地杀死他的亲哥哥——辛延盛?他们不是有着相同的血脉吗。 一个念头一闪而过,秦时哑口无言,这是柳林林为了复仇作出的选择,在他的眼里,恐怕辛延盛这个亲哥哥已经变成了仇人的帮凶,所以才会杀了。 但真的是心甘情愿的吗?秦时不知道,他只看见柳林林不说话,犹如一个没有生命的需要靠木偶师在半空中操控才能动的牵线木偶,站在他们中间 ,晦暗不明的表情上一点也看不出来有高兴的成分。 还有什么比现在更难搞的情况吗?都能够狠下心来让别人去杀了亲哥,他这个人只出现几回的人难道比亲哥还管用,可以使得柳林林可以忽然一瞬间放下这份血仇? 当然是不可能的,所以才觉得更头痛,清官难断家务事,他这个外人又如何替人做决定?事到如今,劝人大度差不多能够理解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想来想去只能先带皇上离开。 他试图一个人先把内力炼起来,至少得把绑着身子的麻绳崩断了方便接下来逃亡啊。 已经放弃了为先皇辩解,皇上低沉地说:“……要杀要剐都可以,我早知道这样的一天会到来,但是罪有应得的不是他,我可以死,这个人不该。” “他该不该,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心慈手软不斩草除根迟早有一天会是你今天的下场,这件事恐怕无法如你所愿了,不过这样也好,起码黄泉路上还有一个伙伴不用太寂寞不是?”郑将军心情不赖地调笑道。 皇上抬起头看向他,两人的视线跨越距离对上,空气里弥漫着十足的火.药味,原本以为要开始一场轰轰烈烈的唇枪舌战,但皇上却诡异的叹息。 “郑将军,自相残杀会使得你高兴的话,那并非就是最美满的结局。” 郑将军的神情变得难看了,态度变得非常恼怒,“我情愿当一时片刻的一头老虎,而不是变成一百年还待宰的一只羔羊,皇权让女人像男人,而男人只应该更唯我独尊。” 打了个响指,许多人从外面鱼贯而入,开始在寝室的各个地方里倒油,香油的味道很重,闻起来有点儿淡淡的香,只是此时此刻没有人想要评价劣质与否。 郑将军亲自接着手下递过来的火折子,点燃,当着皇上的面直接丢在帘子旁边,火苗刷的一下窜起来。 “为你的下辈子祈求老天爷保佑吧,这样优柔寡断的性格还是不要再当皇帝了,一个毫无存在感的平民百姓就挺好,起码年纪轻轻的死不了。”” 郑将军转身留下一句不屑答复的话,贾总管跟在身后一起径直离开,对于这个从小照顾到大的孩子好像从未有过情感 ,最后的最后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瞥。 临走前,柳林林反而停住了,他与皇上直视,火光中的面容一会在阴影里一会照亮得通明,那张脸稚嫩又有一双爱笑的眼睛,不笑时,眉宇之间一种微微被隐藏的冷酷就会浮现出来,浓的吓人使得倍感压力,在这个时刻仿佛死去的辛延盛在烈火中涅槃,火舌溜着距离不远的靴子前面的地,虚虚实实似乎一脚就能踩灭。 终究停留的很短暂,转过身继续跟着前面的人离开了,门一关,空气里的焦灼味就明显的不得了,有了油的助燃,微弱的火苗瞬间一种势不可挡的弥漫开来,不止垂落的繁丽帘子,木头制成的家具也在被吞噬,灰黑色的烟雾渗透了空气呛人,辣得直流泪水。 肺部无法呼吸到新鲜空气糟受到了折磨,皇上忍不住猛咳起来,只是这个时候不会再有人小心翼翼地喂他缓解疼痛的药丸了。 ……还是要死了啊,他难掩情绪地苦涩一笑,缓缓地闭上眼睛,一生各种画面的走马灯在脑海里浮动,父亲……兄弟……到底是愧对了…… 背后突然有人在窸窸窣窣的动,他回过头,震惊地看见已经解开了身上麻绳的秦时正在帮忙解开他的绳子,这是啥情况?刚才不是还绑着么? “李兄,你是在什么时候自救成功的?贾总管不是喂了让你修为全失的药了吗?” “他消除了,难道我不会重练么。”秦时淡定一句话搞定,继续解开绑着的束缚。 这都可以?! 皇上顿觉人生三观在崩塌又重新组合了。 终于解开紧紧捆起来的绳子,秦时立刻问:“火势太猛,我们必须立刻就冲出去,这里有没有后门?” 皇上为难地说:“……我也很想有,但确实没有。” ……偌大的一个寝室竟然没有设计一个备用后门,秦时嘴抽,在不该省的地方这么省钱,是谁如此廉洁?这个时候必须拉出来打一顿! 没办法,只能铤而走险了,把皇上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因为蒙汗药的关系,他得担当使劲的主力,但内力完全不够,逼出蒙汗药的残留已经所剩无几了,根本是强撑着扶着一个人试图冲到外面。 俩个人艰难地闯过浓烟滚滚的火场,突然一个止步,燃烧的半根房梁摔掉下来,轰隆一声巨响断成两截,好凶险,就离两步的路程差点儿将他们砸成肉饼。 绕过地上的两截房梁,艰难地来到大门前,居然被锁住了,他开始用力撞门,一下接着一下照旧纹丝不动,火苗快要烧到他们这边了,上面的建筑开始接连不断地掉下来。 皇上咳嗽着沙哑道:“李兄,不要再揽着我这个拖油瓶了,你一个人逃走吧。” 秦时冷肃地说:“少开口,闭上嘴巴,我不想听见这些丧气话。” 用尽全身力气地撞门,终于在第三次的时候一扇木门塌了,他们扶着对方冲出了这间火焰的巨大牢笼,随后的十秒钟,建筑物轰然倒塌,黑灰色的灰土在空气里弥漫着到处都是,他们体力不支地倒在地上,避免了飞出来的火星和残渣击打在身上。 火海之中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若是晚了几秒,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幸运地逃过一劫,可接下来的劫难就不清楚是否可以安然无恙地逃得了了。 他们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新鲜空气挤入肺部,仿佛沙漠里快渴死的旅人大口饮下了清凉的甘泉,如获新生,秦时刚要搀扶起皇上,前面就慢慢地响起了不急不忙的鼓掌。 郑将军颇为感慨地叹道:“真是没想到,我们都制定了这么周全的杀人计划,结果你们还是自救成功了,实在是令人佩服,实在是让人感到无法形容的厌恶啊……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乖乖听话地去死呢,非得逼我去亲手杀了你,我真的很不想啊。” 说着,动作流畅不拖泥带水地抽出俯身低头的贾总管递上来的一柄剑,手指在剑刃上轻轻地弹了弹,独特的声音回荡在耳边久久不能散去。 郑将军打量着这剑,发自肺腑地赞不绝口道:“不管几次拿出来看看,感觉依然如此美好,这剑,还记得是当年你在登基时以有功之臣的名义赏赐给我的,用来斩头,相信你也会觉得满意的。” 背后冒出了冷汗,秦时不禁压力山大,这么多的人,他一个才练出一层内力的废号重来的菜鸡真的能够打得他们连爹妈都不认识了吗? 他在这边咬紧牙关,脑内疯狂播放各种逃生方案,尽管实施成功的几率小的差不多可以忽略不计,另一边,本应该同样慌不择路的皇上却平静得异常,他甚至说话都是轻轻的。 “郑将军,有没有那么一会儿你想过 ,若是谋权篡位的计划失败了,那些家人兄弟的下场?不担心不犹豫吗?” 郑将军无所谓地嗤笑道:“这个时候还打感情牌是不是太晚了?做大事要不拘小节,家人?兄弟?不过而已,别拿你那一套羔羊理论安在我身上,皇上,我不吃你这一套。” 皇上缓缓地闭上眼睛,对着头顶的那圆月低不可闻地叹息道,“……为何,上天总是要让我去做绝情绝义的事情呢……命啊,这大概就是我的命吧。” 有点不对劲,郑将军皱眉头,还没有不善地问出什么来,突然四周响起了震天的声音,所有人都没有防备不禁大惊。 是兵在威严的齐声呐喊、铁器在碰撞、地上的步伐沉闷统一,火光在接近,仿佛一片海。 他们一群人转过身来,背后已经出现了大片大片的身穿铁盔的兵队,四周的屋檐上站起来了一排排严阵以待的弓箭手,手持箭在弦上随时可发射的箭羽,联合着地面的兵形成了东南西北密不透风的包围阵。 怎么会这样!郑将军和贾总管震撼了,这些人是什么时候埋伏起来的? 地面的兵里慢慢走出来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辛延盛! 辛延盛微微一笑道:“好久不见,甚是想念啊,朕将军,你有没有也是如此呢?” 兄弟情意 “不可能……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箭一下射穿胸口,心脏大出血,正常人根本活不下来,你究竟是谁?”郑将军不敢置信地说。 辛延盛悠悠道出了真相,“确实,正常人遇到这种情况是该死得踏踏实实了,但我却是一个镜子人,身体里的心脏、脾脏、肝脏、胆等等器官位置打从娘胎里出来都和正常人相反,你手下费尽心思想要一箭瞄准的方向自然根本不存在着心脏。” 得知了这一事实,犹如天旋地转,郑将军说:“……这一切都是你们早就设计好的了,我那么多准备只是在自取其辱吗?” 有人拿出身上携带的纯白色瓷瓶倒了一颗药丸给皇上服用,不需要旁人去搀扶,脸上还有疲态,但在精气神上更多的是帝王深沉威严,对于经受了毁灭性打击好似一瞬间要疯了的郑将军,有许多话是能够说的,但在这个时候,即便说了也换不回来什么,唯有叹了一口气充满了遗憾。 “若是有人真心待我,我也会真心相待,但你让我感到很累,郑将军。” “你要杀我。”总算是勉强冷静下来,郑将军咬紧牙关道。 辛延盛的眼睛眯了起来,“听口气还很不服啊,只怪你贪心不足蛇吞象,恩将仇报妄图挑战皇权,此罪,就算砍掉一百个脑袋也是根本不够!还敢站在这里简直是污秽了皇上的眼睛,来人,把这个乱臣贼子拿下听候发落!” “谁敢动,我就杀了这个狗皇帝!”突然皇上被挟持,柳林林拿着匕首架在他的脖子前,距离近的稍微再贴一毫米就能立刻见血,几乎是狠狠地说。 这是闹哪样?四周都是密不透风的围剿,怕不是想要明年的今天就是上香祭日,秦时想要接近,“你要考虑清楚,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柳林林不客气地怒道:“你和我无亲无故,这么亲热作什么,走远些!” 忘记了,他脸上乱糟糟的又是干涸的血又是木灰,倒也可以继续不管不顾地假扮伪造的身份下去,但是都变成这样了,他实在不能坐视不理,一咬牙,算了,爱咋样咋样吧,大不了以后就顶着一个前魔教教主的劣名到处走来走去。 “柳林林,当初说好的,得请我到醉仙楼痛快喝一场的承诺,难道你已经忘记了吗?还是我帮忙付清的酒钱账目就此打算赖过去不还了?” 柳林林不禁楞住了,为什么他自己与秦时的约定,这个人会这么清楚的知道,而且还莫名的有些熟悉,难道…… “你……你怎么可能……” 终于认出来了,秦时顿时松了口气,劝道:“人生在世不称意的有数件,我明白这份苦,可你一定要为这场过去了的复仇付出自己一生的代价吗?当年的仇人都已经死去,父债子偿,扪心自问,你真的觉得这么做是无愧于心吗?” 透过伪造看清了面前的这个人究竟是谁,这么久没有见是该高兴的,但发生在此地犹如一场噩梦,手下意识地颤抖。 已经打算放弃这段默默无声的情愫,不再像个傻子一头栽进去,留住梦的泡影,尽管有时候还是会奢望一下,是真的不想被秦时看见这幅难看模样的他,宁愿一个人惨死没有留下任何能够寻觅到的痕迹。 可走到今天这一步早已经没有回头的机会了,除了他大概是零个人看穿秦时的伪装,还是不想抱着临死也要拖人下水的恨意去揭穿秦时的假身份,干脆划清界限以防以后这些人猜出了身份,狠狠心道:“我自己的决定,不关你事,再靠近一步,连你这个从未见过的无名小辈也一起杀了!” 怎么回事?秦时搞不懂此时此刻的情况了,看刚才的表情变化明明是已经认出了自己,为什么忽然又冷酷地否认了,难道是在警惕? 他试图把戴着的人脸面具摘下来让柳林林看的明白,但这个举动,使得柳林林的心猛然一跳,直接骂道:“不许动,放下手来,你是想要亲手害死这个狗皇帝吗?有胆子就继续!” 说着刃逼近了皇上的脖子,有血慢慢地渗出来,秦时这下子是不敢动了,心里是苦啊,两头不讨好究竟该怎么做。 眼看着僵局,辛延盛开口了 ,严肃地说:“弟,你不该这么做,这是在犯下滔天大罪,会被后人刻在耻辱柱上的!” “闭嘴!你没有资格唤我一声弟。”柳林林吼叫道,仿佛一只被捕兽夹弄断了腿的老虎在喘着粗气,眼睛里蓄着充满了怒火的泪,“我们一家含冤而死,若不是侥幸被奶妈死里逃生的带走,哪里有你今天站在这里慢慢说话的份!意外分离后你不借机报仇雪恨反而一心一意地辅佐这个狗皇帝,被权利收买的你对得起父亲、母亲还有其他人吗!” 辛延盛冷肃地说:“我没有被权利收买,父母亲他们是被先皇杀的,不关皇上的事情,这个事实改变不了,你应该知道的,若不是为了天下百姓,我怎么会选择放下这么大的仇恨,难道你要我看着这个国家再次动乱一片民不聊生吗?” 柳林林完全不相信地怒道:“讲的好听,你怎么证明呢?” “你想要证明,好,看看这个。”辛延盛突然扒开衣襟露出了胸膛还有左右两个手臂,到处都是鞭子抽打的深深痕迹,旧伤加新伤看起来狰狞可怖,再好的药膏显然也是无法把全部抹得干干净净。 “当年的灭门之仇记得清清楚楚,每当坚持不下去就在身上用刀划一条口子,用疼痛记住绝对不可以放弃,一条接着一条已经数不清了,区区的丞相又怎能磨灭掉这份痛苦,这样难不成还不够证明我这些年来含恨的决心吗?” 伤痕太过于触目惊心,柳林林动了动下唇,心里犹豫,可依然无法百分之百地相信,或则说是有个不能打开的死结。 “既然如此,这些年来为什么不去找我?你知不知道,我一直都以为自己是个没人要的孤儿?那些苦,谁又懂得?” 辛延盛苦涩地说:“我当然有在找你,自从当上丞相后,皇上就一直在帮忙派人寻觅,很快就有了线索和地址,但是我们的身边还有潜藏着许多心机不纯的乱党,没有办法,我只能不与你见面。” 柳林林悲愤道:“骗人!只是偷偷见一面又有什么难的,你就是不想见我,何必说那么多借口。” “你不信我,我不会怪,因为这是肯定的,谁都不能一下子就接受多出来了一个明明有办法却不想办法的哥哥,但是,我虽然不曾与你见面,可关于你的点点滴滴都记在心里,去年你的生辰,奶妈给了你一枚翡翠玉佩对吧。” 从怀里拿出一枚翡翠玉佩,辛延盛拎着它,清清楚楚地展示在柳林林的眼前,一条鱼跃出水上的雕刻形状, “那是我拜托奶妈送给你的,本是双鱼,只有合二为一才是完整的,我才会这么拼命地在清理那些乱臣贼子。” 没有之前的紧紧握住,柳林林恍惚地望着那枚翡翠玉佩,逐渐放下手。 郑将军不甘心的撕心裂肺地喊: “他是在骗你的!哪有什么等待和守护,别过去,过去了就是中计了,到时候死得全尸都没有!” 突然无法说话了,郑将军不敢相信的摸着喉咙,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虽然内力不够,但点穴还是可以的,秦时凉凉地说:“你还是少讲两句为好。” 拿出奶妈送的翡翠玉佩,辛延盛主动拿着自己的那枚,两个拼凑在一起无比贴合,连红、绿、紫三色的分布都是均匀相连的,这都能算是凑巧,那只能是老天爷显灵了。 终于明白了辛延盛这些年来的苦心,柳林林感到羞愧难当,原来这一切都是他听信谗言。 “哥,我错怪你了,还险些害死了你。” 一下子抱过柳林林,辛延盛摇摇头,“没事,都是我只顾着想要把一切捯饬好了再接你回来,忽略了你这么多年来独自面对生活的孤独感受,是我这个做哥哥的不好,你无论怎么做都是我应该承受的。” 兄弟俩个的误会终于得以解开,现在该轮到处置另一个的时候了。 皇上平静地问:“郑将军,你是不是该对我有个交代了?” 秦时很有眼色地解开了穴,站在一边看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在郑将军的身上。 似乎已经看到了他死后的样子,郑将军竟然在慢慢地整理衣服和头发,整理好了,望着天空美好的圆月像是要永远刻在脑海里,闭上眼睛,喉咙中溢出了一声轻笑,连眼角眉梢都带着,说不上来什么意思。 “……对酒当歌, 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 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注1)啊……” 突然拔剑,在所有人来不及反应的时候毫不犹豫地自刎,血喷出来,他摇摇晃晃地跌了几步头着地倒在地上,剑掉响起脆声,不多时浸泡在了慢慢形成的猩红血泊之中,表面的寒光融化不见往日锋利。 对着这个曾经的有功之臣,此刻的乱臣贼子,皇上半蹲下来伸出手,轻轻地抚了死不瞑目的双眼,再站起来道出了最后一句话。 “其他人,若是想要继续顽固不化地反抗通通五马分尸,若是不想,朕可以放你们一马携妻子儿女流放边疆,肯交代更多同党的,妻子儿女皆可免罪只是不能此生与后代都不许入朝为官,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话音刚落,郑将军的手下们面面相觑,扑通一声相继跪下,五体投地的投降了,其中就有意图蒙混过关的贾总管。 皇上自然不会忘记了他,只是不想再看见了,转过身背对着说:“贾士煜不在此列之中,死罪不可赦,拖出去即可斩了。” 立刻有兵捞着贾总管往外面拖,这下子是吓惨了,贾总管惊恐道:“皇上,你不能这样啊!我为先皇做牛做马,我一辈子都献出去了!你不能这样杀鸡儆猴啊,我不能死!我不可以死啊!!!!” 直到拖到外面,突然之间,那声嘶力竭的绝望呐喊才终于消失了。 辛延盛上前俯身拱手道:“皇上……” 挥挥手,皇上疲惫地说:“你自己看着办吧,我累了。” “是。”辛延盛退下了,指挥着其他兵和弓箭手处理这个乱七八糟的现场。 临走前,皇上对秦时说:“李兄,稍微等下,能和我单独说段话吗?” 本来打算趁这个大伙们都在忙扫尾当然时候溜了的秦时还能说什么,你是皇上,你说的算,叹口气道:“行吧。” 到了一个新的宽阔房间,大概是批阅奏折用的,很严谨有压力,皇上想请秦时坐下来,不料遭到了委婉拒绝,知道这是不自在只能无可奈何道:“既然如此,那么我就开门见山的说吧,李兄,你能否留下来,帮我?” 果然是个意思,秦时不禁头疼,但他根本不想掺和进去啊,前魔教教主的身份就是一个定时炸.弹,指不定哪天就爆了,就算没有这个身份问题,老实讲他也不想入朝为官,勾心斗角什么的实在是太累了。 “抱歉,我不能接受。” “到底还是不行啊……”皇上露出了落寞的表情。 不行,秦时在心里不停对自己催眠,不可以这么轻易地被可怜巴巴的模样打动了,坚持,坚持住。 皇上勉强打起精神笑着说:“不管怎么样,我真的很感谢你能一路上不离不弃,即使刚才那么危急也是试图改变,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本来就是应该赏赐的。” 秦时摇了摇头,“不用,我不需要什么赏赐,我只是在帮天下人而已,一定要的话就请一直做个为百姓谋求好日子的好皇帝吧,这样,我可以心满意足了。” “只是这样吗?你确定不要?机会难得啊。”皇上惊讶地说。 秦时点点头,“这样就可以了,我已经很满足了。” 皇上说不出话来了,沉默半晌,无可奈何地叹口气,“……还真的是你的风格啊,本来还打算即使是一座金山也无所谓,若是,这是你最想要的,我会尽全力做好的。” 秦时道了声谢谢,皇上看出了他要离开的意思,知道是劝不下来也就不阻拦了,“来人,亲自备马送李兄回去,一定要好好送到洛水镇不得有任何闪失。” 秦时说:“其实我一个人也……” 皇上打断了他还没有说完的话,认真道:“李兄,莫要跟我推辞了,让我就尽这一份情意吧。” 这么强硬,秦时无奈答应了,走了出去。 跟着一个兵跨过无数的门槛,转过头,天空的圆月照旧,黑夜下,这座华丽复杂的深宫还是那么不可捉摸,血、阴谋,仿佛之前经历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转过头,突然被撞了一下,还没有回过神来就听见耳边留下三个字的对不起,撞他的那人已经急匆匆地走远了,好厉害的轻功,短短几秒只留下了一个模糊不清的背影,秦时感慨了一下,想起来自己被打回原形的修为不禁额头一排黑线,唉,又得回去重新练号了。 想着,走了。 跟看门的太监打了个招呼,得到答复,天下第一名捕——江锦之满脸焦急地大步流星冲进去,辛延盛赶巧正从里面出来,向他点点头,继续往外走。 见此,知道是没有出现太严重的情况,放松了些,房间里就只有皇上一个人,看见他来到,皇上的心情似乎颇为不错,“来得正好,朕还想和你谈谈呢,坐下吧。” 他坐下来了,焦急道:“皇上,我守在外面都快怕死了,担心您这么久不给回复是不是出现了什么岔子。” “不过是有惊无险,用不着一堆人围着朕转。”皇上轻笑道。 他问:“丞相他刚刚这是……?” 皇上说:“朕让他去和自己的弟相处一会,那么多年没有见面总该有个弥补,说起来,这次也是够惊心动魄的了,幸而,朕看重的人都是一心一意别无二心,原以为郑将军他们会挖出什么大秘密来,结果也只是这样,他们到死都不知道辛延盛和他的弟压根就不是所谓的罪臣之子,实则是三哥的儿子。” 听着了这个骇人的事情,他却不带任何惊讶,又问:“那么丞相他……” “他和他的弟自然不知道,当年若不是二哥太狠也不至于挟持了这两个孩子逼他就范,本来可以安枕无忧下半辈子,可惜他太刚烈一定要联合其他兄弟拼个你死我活。”皇上心不在焉的回忆过去,“辛延盛看朕与他一般大又表现得纯良就放下了警惕,如今看来倒也算得上是歪打正着了。” 江锦之试探地问:“皇上就不怕他谋反?毕竟郑将军一死,北宫辰不足为惧,他一家独大,这……” 皇上淡淡地说:“就算发生了那也没办法,他们是皇室唯一的血脉,朕这个病秧子不在考虑之内,那小侄女到现在还没有从婚姻的伤痛里走出来更别提,这条路总不能在我手里给硬生生断干净了,好在辛延盛是个聪明人,日后由他继承大统是可以安心的。” “这大概就是命吧,兄弟相残,于是朕命不久矣,等死后将这个秘密告知天下,辛延盛才能坐得稳龙椅,留点面子不会完全变成遗臭万年的千古罪人,算是老天爷对朕的仁慈了。” “皇上,臣斗胆问一句。”他忍不住说,“您有没有后悔过?” 听到这句话,皇上不禁发笑,“若是我后悔莫及又怎么能活到现在,帝王的痛苦,一千万个人想要受着也求不得,活在这个四四方方的地方就得拼命往上爬,往下看看,比朕更苦的人多了去了,朕有什么可怨的喊后悔?既然担了这个责任,那就全力做好了,也不枉来生在奈何桥旁喝尽孟婆汤。” “是臣……想的太低了。”他连忙低头道。 “你近日身体可好?”虽然这句话问的很烂,但江锦之的特殊才能是没有人能够比得上的,不想把气氛搞得太压抑,皇上适时的转移了一个话题。 他说:“已经痊愈了,只是郡主不了解实情似乎对臣颇有微词,过段时日,臣打算送礼上门聊表歉意。” “这事也怪不了你,你本来就与正常人不同,不需要太把朕那小侄女的不满放在心上。”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皇上微微一笑道,“对了,听闻各地又有怪事发生,你调查得愁容满面,不如朕推荐一个帮手。” “是何人?”他困惑地问。 皇上像是在介绍心目中最倾慕的,眉飞色舞又叹息地说:“就是那最近在江湖闹得风雨欲来的前魔教教主,北宫辰上次请他来帮忙才破解了杀人案,是个天下无双的人才,这次也有他的一份功劳……朕本想要留他,奈何他心系田野生活,志不在此,有金山银山诱惑也不在乎地潇洒离开,与朕这样污秽的人相比真是风光月霁之姿态啊。” 皇上怎么知道的?一个风评很差的大魔王是不可能直接承认身份的,那肯定会被立刻乱箭射死,难道是伪装了却被皇上发现了?江锦之百思不得其解地想着,等等,难道自己刚刚撞到的那人就是……! 他连忙问:“皇上,那人现在去往了何处?” “你想知道?”皇上的脸上浮出一丝笑意,笑得不怀好意道,“这个嘛,太容易了就显得不真诚了,你自己去找吧。” “皇上!”他无奈地抗议道,不过还是没能撬开笑而不语的皇上的嘴透露几分消息,接着无事可做便离开了皇宫,回想起刚才撞到的人,容貌平平无奇也真是伪装的够好的了。 “前魔教教主吗……”他喃喃自语地慢慢思量起来。 ※※※※※※※※※※※※※※※※※※※※ 注1:资料引用曹操的作品《短歌行》 无头尸体 回到镇子上,秦时第一时间就是去见钱广瀚,店门口,伙计长春差点撞到他,手里拿着一个食盒,看样子似乎是点心之类的东西,脾气照旧不好,刚要骂一顿是不是没有长眼睛却发现是他,嘴巴张得老大,指着颤抖道:“东……东家!” 闻声,钱广瀚从里面急忙赶出来,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又惊又喜地说:“天啊,李兄,你总算是出现了,我还以为那天之后就再也不能见到你了,足足有一个月,这些日子里,你究竟是去了哪里啊?” “先进去吧,我再慢慢告诉你。”两个人进去了店里面,秦时大概讲一遍之前是怎么回事,至于柳林林的名字自然是省略过去了,听完,钱广瀚几乎是在听天书似的恍恍惚惚,完全不能想象他经历了这般惊心动魄的旅程。 “你该不会是在哄骗我吧?这未免也太刺激了。” 他抿了口茶,“再过几日就会有专门的官员出现在这个镇子上为镇民分发奖赏,因为救驾有功,到时候想必会很热闹,你可以去看看。” 钱广瀚这下子算是相信了,有些可惜地砸吧砸吧嘴,“皇上都开金口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万人都求不得的好事,哎,你就这么干脆利落的拒绝了真是太可惜了。” “要不我推荐给你?”他笑了一下。 钱广瀚连忙摆手拒绝,“诶,那就算了,我这个半斤八两的水平只会搞得一团乱麻,还是有点自知之明为好。” 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又说:“你才结束劳累的事情,本来应该不该讲这话的,虽然不太好意思,但恐怕得麻烦你帮我个忙了。” “什么事情这么着急?”他放下手里的茶杯,困惑地问。 钱广瀚歉意地说:“是有一单大生意,说什么都没用,那人一定要你亲自去一趟洽谈,我也是实在没办法才找你帮忙的。”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本来我就缺了一个月没有在旁边和你一起管理着,确实该补回来了,那地方在哪里?他们想要的洽谈日期有无期限?”他给自己又重新倒了一杯茶。 钱广瀚想了想,“期限倒是没有特别苛刻,因为地方蛮远的,就在京城。” “噗……!”他险些被自己给呛死了,还觉得可能是耳朵不好使,忍不住又问,“我没搞错吧,你是说……京城?” 钱广瀚尴尬地摸摸后脑勺,“所以我才不好意思开口嘛……” 行,这下子又得原路返回了,他扶额,早知道会白走这么远的路,就事先留在那里写封信过来探探风了。 没有法子,既然答应下来了也只有去做了,离开镇子去无底崖,简单收拾行李,他开始进行一趟遥远的旅途,有钱广瀚递交的地址和信件,不需要绕弯子,他怎么回来的就怎么过去,托了前面的经历,这次的赶时间是轻车熟路。 唯一让人觉得不是很好的,便是没有时间重新把修为提升上去,内力不够深厚,若非这么赶,一定先在无底崖里重新升级到顶端。 之前京城的乱事令他深深的意识到龙傲天主角要是没有一个强悍的能力傍身简直是找死,尤其还是在这么可怕的走哪哪死人的世界,啊,想想就一阵头疼。 突然一个细思极恐的念头一闪而过,慢着……这次出远门应该……不可能……又有谁死了吧?鸡皮疙瘩掉一地。 —— 秋季快结束了,风吹过发梢,落叶枯黄的铺满了整个地面,只剩下一根根棕黑色的枯枝往左右上蔓延开来,仿佛一折就断,听不见数片叶子颤动的声音。 有人在下面打扫,一堆堆聚在一起,运走后全部烧掉,这些小事都是不入百姓的眼里的,谁都很忙,天一亮,街道就干净整洁,急匆匆的来往。 秦时呼了口白气,京城果真不一样,早晨的阳光都透着一股凉飕飕的冷漠味,他穿的已经够多了,可骑马在街上还是觉得袖子里冻成冰坨。 从马上下来,来到一家客栈,小二帮忙把马牵到后面的马厩里,听说是要住店,上去开了一间空房将他迎了进来,询问是否还要服务,他说不用了,便在外面关上门,走下两层楼梯。 行李随意地放在桌子上,他撩开被子,双手交叉置于后脑勺,一个人没事干地躺在床上,头顶的帘布偏淡蓝色,虽然不似外面鱼肚子的白色,但还是让人感觉有点困倦,没有了深厚修为的支撑,他的精神没有以前那样充足了,想着现在去谈生意还太早,大概对方都没有从被窝里爬起来,更别说洗漱,不如晌午过后再去。 这样想着,他拍了拍打哈欠的嘴,翻个身继续睡这几天不是很舒服的觉。 睡到一半,迷迷晕晕的,突然有巨响在耳边炸开来,仿佛炮仗放在了屋子中央被点燃,惊得他立刻从床上坐起来,这到底怎么回事?还没有回过神来呢,几个捕快打扮的人就摁他在床上不许动。 他满头雾水,不清楚自己是犯什么错误了,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地踹门围堵他吗?忍不住问:“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 为首的冷笑道:“前魔教教主——秦时,抓你,我们可不觉得里面有什么问题。” 什么?!他下意识地去摸自己脸上的人脸面具,居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不翼而飞了。 “你是在找这个吧?”那人拎着一个软趴趴的胶纸物体,正是他精心制作完全可以以假乱真的人脸面具。 他头痛的想要扶额,一定是修为不够的缘故,这群人直接摘了伪装还能这样得意,若是放在以前,哪里有他们站在这里跟他说话的份,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啊啊! “兄弟……” “谁跟你这个为非作歹的法外狂徒是兄弟了,少侮辱人了,给我好好说话!”那人直接抽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叹口气,他说:“就算要抓人,也得找出来一个合乎要求的理由吧?我一没打人,二没抢掠,你们这样二话不说就把明晃晃的刀子架在别人脖子旁边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那人哼道:“你自己做的事情,心里没有数么?好啊,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就让你明白个心服口服。” 说完,其他捕快强迫他离开床上,那人伸出手一把撩开床铺垂下来的被单,在里面摸索了一下,像是抓到一个东西,一下子从里面扯出来一只惨白的手臂,恐怖的场景令秦时不由得头皮发麻,明显是尸体的手臂才会这么僵硬和像墙壁一样的白,不敢相信他刚才是在尸体的上方不设防地睡觉。 还没结束,那人举起刀,开始用力砍床板,一下接着一下,一会儿过去终于破了一条缝,他扒开木板,连同被子和被单扔在地上,床板下面的景象总算是拨开云雾见光明,只是,那景象实在是没办法说是好看。 尸体的脑袋消失不见,四肢被摆成了诡异的姿势,没有一件衣服套在身体上,能看得出来是一具女人的躯体,皮肤涂着血,图案混乱,好像孩子随手涂鸦的玩物,干枯的花、植物、便宜货的珠子等等洒落在周围的地上和身上,恶臭的气味扑面而来,叫人忍不住想要撑着墙壁呕吐。 “现在,你总该闭嘴了吧。”那人冷笑道。 虽然确实毛骨悚然,但也太莫名其妙了吧,他皱眉,这不对,“你们怎么知道这个尸体是藏在这家客栈的床底下的?还有,难道是个人睡在它的上面就可以直接逮捕说是罪魁祸首了吗?你们京城的查案都是这么草率决定的?” 那人鄙夷道:“事实就摆在眼前,居然还想要给自己洗白,果然不能惯着,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前面还在死不承认的犟嘴,只要关个几天立刻老老实实。” “你这根本就是无理取闹的屈打成招吧!”他无语地吐槽道。 那人说:“保护现场,将这个凶手带回刑部,听候发落!” 不容他说话,这些捕快直接押着他走下楼梯,不过好歹有点良心,事先给他脑袋上套了一个黑布袋,只听见耳边有议论纷纷的细微声音,接着就是被丢进了一个疑似马车的地方,绳子绑着手,身旁坐着好几个捕快,不需要肉眼去看就能清晰的感受到他们冷冰冰的视线一刻不停的盯着。 其实,凭借他现在的内力还是能够挣脱束缚,打……也许打得过这些训练有素的人吧……但这种钓鱼执法的既视感实在是太强烈了,似乎是有人故意设下陷阱引诱他入套,恐怕钱广瀚口中的这单生意就是一个放长线,钓大鱼的鱼饵。 他觉得,与其跟这些人打得两败俱伤,还不如静观其变,看看这个钓鱼的人究竟是想要干什么。 坐在马车里,哎,反正路程还远,先睡会再说,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掩饰地打了个哈欠,居然真的闭上眼睛打起盹来了。 看的旁边的捕快们不禁无言以对,这家伙……什么意思?完全不给面子啊! 入驻牢房 他被推下了马车,这行为不太礼貌,不过没有什么人会在乎,一路押进了大牢,扯掉他脑袋上的黑色头套,就这么铁门一锁,干干脆脆地转过身走了,好似只凭着一把铁锁便可以万事大吉。 视野开阔,他左右看了看,一间普普通通的牢房,石灰泥做的墙壁,地上是硬邦邦的石头,铁栏杆一根根的竖立在面前,对于普通人而言确实是插翅难飞的存在,但是?确定这是专门关押他这个前魔教教主的地方吗?也太随便了吧! 手腕和脚踝上还铐着铁锁链,从地上起来发出清脆的响声,他在周围转圈圈,足以容纳十一个人,手臂够的着铁栏杆,墙壁的厚度敲了敲大概有三十厘米。 他又重新坐了回来,思考着这些人究竟是怎么回事,简直就像是没有常识的傻瓜,谁都怕的要死他的出现,即便是钓鱼执法也该防御措施做的周全,直接押他进牢房是什么操作?是真的不怕一巴掌轰脑门然后爆体而亡啊。 难道他们看出来了他现在修为变弱了?这个念头一出来就被丢弃了,落雁山庄那时候他连内力都没有,不也是照样蒙混过关,那群武林高手丝毫不敢靠近一步,不过情况不一样,他们是害怕,这些捕快却好似初生牛犊不怕虎,甚至表现得有些傻里傻气,未免怪得诡异了。 也许是在演戏,这个可能性比较大,只是他们这么自信是谁给的保证?目的又是什么? 他思考不出来,不过把他带到了这里,总不会就这么放着不管,只是需要一丢丢的时间过去而已。 干脆靠在墙壁上闭目养神,很快,有一个人走了进来。 尽管修为没有以前的深厚,但脚步声却还是听得清清楚楚,倒不是因为他经验丰富或则耳力特别好,实在是这个人压根就没有成熟稳重的习惯,走进来的时候还哼着歌,脚步一踏一踢的,“面条、葱花,再加一个圆溜溜的大鸡蛋。” 那人唱的活泼又开朗,嗯哼嗯哼的作为不着调子的曲子结尾,钥匙碰撞的声音很大,似乎是在用扫把将各个牢房里面的干草弄到外面去,重新扔一堆新的铺在上面。 一般这种脏活累活没有人想要干,推过去推过来,最后总会落到一个倒霉蛋身上,那人却似乎很喜欢干这个活,脚步有节奏地又打开了另一间牢房。 直到走到了他这间,然后很自然而然地开锁,拿着大扫把,开始在旁边弄干草,全程都是哼着听不出来啥子意思的歌,完全视他于无物。 ???秦时觉得自己就差把心里的诧异变成实体了,这个刑部是怎么一回事?要不要这么不按常理出牌啊。 那人终于注意到他了,但第一句话就使得人大跌眼镜,“你可以从地上起来吗?我要打扫卫生,留下那一撮不干净的干草,老大绝对会气炸了的。” 我这个恐怖的危险份子到底在哪里让你觉得相比于生气的老大更显得和善? 似乎是看见了他手腕和脚踝上的铁链子,那人吃惊地说:“我居然没有看见这个,难怪你不走开,等一下,我现在就给你打开。” 开了锁,他被推到了牢房的外面,那人探出一个脑袋,活泼地说:“你先在外面等一会,我这里很快就好啦。” 话音刚落就开始像一只辛勤工作的小蜜蜂,在牢房里尽可能的把清洁工作做到最好。 看着铁栏杆后面的背影,又低下头,手上和脚上都空无一物,转过头,大牢尽头的大门明晃晃的大开着,刑部究竟是什么样的考核标准才会招来这样一位独一无二的天才啊。 “你……” 脑袋又探出来,那人歪歪头问:“嗯?有事吗?” 无辜又困惑的表情是如此明显,让他倍感压力,总觉得根本无法进行交流啊,“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人摸摸后脑勺,“不知道诶,你是谁啊?” 都不知道是谁,这么随随便便地放出来真的没有问题吗? “我叫秦时,你们刑部里的人应该清楚这个名字代表的意思。” 那人不好意思地说:“虽然我确实是刑部的人,不过我还是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你可以帮帮忙解释一下吗?” “……”他扶额想要叹息,“意思就是,我就是前魔教教主。” 那人捂着嘴大吃一惊道:“天啊,你是前魔教教主!只是……那是什么东西?” “……你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你到底是怎么考上刑部的?”他瞠目结舌地说。 那人羞涩地笑笑道:“哦,他们说我很会做好吃的,所以就让我进来了,很多被他们送进这里度假的人经常问我到底是干什么的,表现得特别生气,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每天要做什么,月底拿工钱的时候总感觉很不好意思,对了,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前魔教教主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他说:“意思就是,它是个可恶又邪恶的代名词。” “多么可怕,谁会喜欢别人这样形容自己。”那人恐惧地双手捂住了嘴,“那代表你可恶又邪恶吗?” “那倒没有……” 那人顿时松了口气,“这可真是太好了……” 接着眼睛里忽然浮了泪,伸出手来抱住他,气愤又饱含同情地说:“到底是谁给你冠上的,实在是太坏了!谁都能够看得出来,你是个多么好的好人,完全值得每一个人在见到你时给予一个充满爱的抱抱!” 在这个热情的拥抱里,他无比僵硬,“呃……谢谢?” 所幸这个拥抱并不是很久,否则他要感觉自己要因为太甜而患上蛀牙了,“你对每一个人都这样吗?我指的是,嗯,说话和态度。” 一丝红霞飘上脸颊,那人窘迫地绞手指,看起来有点儿沮丧,“给我付工钱的老大还有身边的同事都很喜欢我,但他们每天送进来的人都很讨厌我,他们说,那个蠢透了的傻小子又出现了,天啊,为什么还要让他们受到这么可怕的折磨,可我只是说好羡慕他们可以有这么棒的集体活动啊,而且还用不着花一分钱呢。” ……我想我能够理解这些犯人的痛苦心情了。 “你还是把我送回去那个房间里吧,丢了人,你们的老大不骂你都不可能。” “不用担心这个,他们人可好了,每天还会要求我做一些很好吃的糕点,一块都不会剩下。”那人非常骄傲地说,“讲真的,你也应该尝一尝,啊!我想起来了,我在厨房里刚刚准备了一份还没有来得及端出来,你先等等,我马上就去拿。” “不……”话才出口一个字,那人已没影了,他就干站在这里,仿佛铁链子和铁栏杆都是假的,唉,还是自己走回去牢房里面继续呆着吧,他伸出手把铁门重新关上,这恐怕是天底下第一个自己关自己的罪犯了吧。 才消失一会,那人端着一个盘子就兴高采烈的又一次出现了,看见铁门关上,疑惑不解地问:“你怎么又进去了?里面不舒服呀,还是出来吧。” 这是舒服不舒服的问题吗?你的重点一直都抓错了吧! “不用了,我觉得待在这里就很好。”他说。 那人感动地说:“你太客气了,我想老大一定很喜欢你这样的好人。” 把盘子里的糕点端起来,似乎是想要送进牢房里面,但因为铁栏杆之间的宽度不是很开阔,无论怎么塞都不行,不禁出了大汗。 那人使劲地努力往里面塞,秦时转过头看着另一边没有关紧的铁门打开了一条宽宽的缝隙,明晃晃地在那里。 “……要不,你还是开门进来吧。” “嗯?”那人转过头看到打开的铁门,忍不住惊喜地说:“我怎么没有想到呢,你简直是个天才。” 别,千万别,他满脸抗拒,我真的当不起。 香气扑鼻从盘子里散发出来,它们个个长得精致漂亮,似乎天生就是这样的,那人看着秦时盯着糕点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不禁脸红了,支支吾吾地说:“要是……要是你不喜欢,我还是端走吧。” “没关系。”秦时拿起一个糕点,该死的周到,居然还有附带防止弄脏手指的油纸,老天爷啊,这家伙是甜美的代言人吗? 咬一口下去,唔,他捂住脸。 “怎么样,是很难吃吗?”那人紧张兮兮地问。 一只手放在那人的肩膀上,他无比严肃地说:“你能告诉我,我现在是不是在做梦?这简直不是人可以做出来的食物!” 那人困惑地问:“这是说明,好吃的意思吗?” 他斩钉截铁地说:“当然!” 那人的眼睛亮了起来,害羞地微笑道:“太好了,我还以为会不合你胃口呢,那,那你慢慢吃吧,要是不够,我还可以再做。” 一瞬间,他无法形容地捂着自己的胸口,终于明白,为什么刑部的捕快们为什么能够容忍一个没有常识的傻瓜待在身边了,这样蠢到可爱的人是真实存在的吗? 鹰语 秦时问:“你叫什么名字?” “大家都叫我小白。”那人用一贯活泼的语调道。 “小白,你晚上也在大牢里值班吗?” “嗯,没有啊,我每天都很悠闲的。” 此时此刻除了他们两个再无其他人,秦时立刻低声地说:“我……有点事情需要你帮忙,你能晚上代替别人值班吗?” 小白豪爽地满口答应:“这有什么的,我现在就去调班,晚上你还要不要吃小点心,我可以现在就去做,你喜欢甜的还是咸咸的?” 秦时又说:“等一下,你过会儿再去调班,记着,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是我要求你的。” “啊,这是为什么?你又没有强迫我,是我自愿的啊,他们不会生气的。”小白疑惑不解地问。 秦时没有说太多,委婉道:“总而言之,你照做就行了。” “……好吧。”实在搞不懂这个问题,小白半信半疑地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 夜晚,空无一人的大牢里,小白如约而至,一见到他来了,忽视他手里提着的餐盒,虽然很好吃,但现在真的不是吃东西的时候啊! 秦时问:“外面有人值班吗?” “没有。”小白老老实实地回答,顺便好奇秦时到底想要干什么。 “帮个忙,拿出钥匙开门,我有急事等会再回来,你也跟我走一趟。” “哦。”觉得问了答案也好复杂的样子,小白干脆不想了,打开门,松解了秦时手腕和脚踝上的铁链子,外面果然是一个人都没有。 俩人顺利走在街上,已经到了宵禁的时刻,周围一片寂静连房屋里的灯火都看不见,若是掉根针,恐怕都能够听得一清二楚,有只黑猫窜上了屋顶,不发出声音,只有白莹莹的光,渗人,时隐时现的在瓦片上。 月光不高,落在地上不多,一盏灯笼打着,一块黑布罩在上面防止太亮被打更的人发现,微弱的,仅仅能见十寸的距离,少之又少。 小白在他身旁走着,好奇地说:“黑灯瞎火的,是要去哪里啊?” “到了你就知道了。” 停留在一家客栈门前,秦时从怀里拿出来一条白帕子,捂在半张脸上,另一只伸出去敲门。 很快就来人了,小二迷迷瞪瞪地揉眼睛道:“这么大晚上的,谁啊,是要打尖还是住店?” 修为不够,变个嗓音还是不在话下的,秦时使了个眼色给小白,但无奈的是对方根本接受不了他的信号,只好亲自从腰上拿下来刑部表明身份用的令牌,趾高气昂地说:“我们是来调查白天的尸体的,还不快点让开,若是耽误了案件的进程,我倒要看看你打算怎么负责。” “原来是刑部的老爷,快快请进!”小二连忙把他们迎进来,只是看着秦时始终用帕子捂着脸,不知道这是为何,于是疑惑地问,“您为什么要一直蒙着脸呢?” 秦时故意左右一瞧,嫌恶地说:“平白无故死了人,你这地方最是晦气,此时此刻又是阴气最重的时候,掩住口鼻是防止身体里的阳气泄露的太快,吸入阴气太多,若是像你这样无所谓不做任何防备,一不留神就容易碰见那冤死鬼!” “这是真的吗?!就就就就……碰鬼那事。”险些被吓死,小二哆哆嗦嗦地说。 “当然是真的,我骗你能有什么好处。”秦时严肃地说。 小二赶紧道:“哎呦,实在不好意思,恕小人暂时不能继续奉陪,尸体就在三楼的二号房,这是房门钥匙,两位大人先请上楼吧。” 说罢,急忙跑向某处,嘴里咕噜咕噜的,“帕子……帕子在哪里……急急如律令,大罗金仙,千万别让我看见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哟。” 成功甩掉多余的人,他们去了三楼,钥匙插进锁孔里一转,开了,二号房间的里面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腐臭味,如今是秋季的末尾,常理而言,不该这么快就烂成这种气味,死的日期似乎已经有七八天多了。 小白看见桌上有一盘水果,眼睛瞬间亮了,拿起一个咬一口,唔,似乎很甜,忍不住坐下来慢慢享用,腮帮子鼓得像只松鼠。 秦时已经没有想法去提醒他,客栈里的这些专门供给客人的水果不能乱吃的,看着吃得这么开心,唉,还是不要扫兴了,等会补给小二就当做还的糕点钱吧。 注意力转移回来,床照旧是那个破样,里面的尸体动也不动,令人不能忍受的腐臭味就是从它身上传到空气里的。 秦时眉头一皱,怪了,他进门前分明记得房间里很是普通,没有什么异常的气味啊,怎么会突然浓了起来,难道是那些捕快在进门后就悄悄把尸体塞进了床底? 也不对,床距离地板不是很高,若是硬塞进去,周围枯萎的花和廉价的饰品又是如何置放到尸体靠近墙的那一面? 突然意识某点,他先出门,取下高高挂在门上的木头牌子,查看钉孔,即使长年累月的挂着也应该只是微微下坠,但明显是被重新钉过的,摸上去,还有很多的粉末状。 一一查看其他门牌号,果然,其中一个也出现了这种情况,一模一样的装修风格,只有二号房的前面放着一个装着大束红花的瓷瓶。 ……难怪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似乎最开始住的房间并不是二号,结果确实不是。 视觉记忆只抓住了装着大束红花的瓷瓶,其他因为一模一样而被大脑不在意了。 白天,他被那群捕快押出来时脑袋套上了黑袋,看不见自己是从哪个房间里出来的,今天再重新上楼,于是自然而然地认为二号楼就是当时住的那间房,实际上根本就是被别人掉了包。 可是……他疑惑了,无意识地摸着下巴,为什么他在睡觉的时候一点都没有感觉,似乎始终都是睡得深沉…… 来到最开始入住的那间房,他摸索着并不复杂的窗棂,找到了,他眯着眼睛,窗户纸上一个不足小指大小的洞,刚好够一个细管的宽度,边上还有少得可怜的粉末,凑在鼻间稍远的位置嗅嗅,脑袋忽然晕晕沉沉起来。 糟糕!他赶紧把这个粉末离自己远点,撑着窗棂,脑袋低垂下来,大口呼吸新鲜空气才勉强精神状态好了许多。 好强的蒙汗药,只是一点点就使得人险些睡过去,一定是那些捕快们提前吹进去的药粉制成的烟,空气散干净了,只有窗纸留了一点。 他本来就在睡梦中,一睡便落了套,再重新起来已经位置不同,那一声巨响大概就是故意叫醒的信号。 拍走手上的粉末,走回去二号房,不解地摸着下巴思考着,为什么这些捕快要这么大费周章的搞这一出呢?他的名声虽然经历了几次帮忙,不错了许多,但总体来说还是挺差的,陷害不觉得多此一举么? 房间里,小白蹲在床旁边看着那具无头尸体,喃喃自语道:“好可怜啊……它看起来好悲伤,有了。” 从桌子的果盘里拿香蕉和苹果,在地上把它们拼成一个笑脸,看上去仿佛无头尸体在笑,从恐怖现场变成了更加吓人的恐怖现场,满意地点点头说:“这样就高兴啦。” 让你只待在刑部真是屈才了,望着这一幕,嘴抽抽的秦时突然想到,难道问题就在这具无头尸体上? 走到床边,他俯视着这具无头尸体,忽略那俏皮的水果笑脸不计,凶手的下手堪称是凶残,肢体被硬生生扭曲成完全不可能做到的程度,跟死人近距离接触的滋味不要太毛骨悚然。 可又手法梦幻,不清楚那花是不是本来就枯萎的,至少一般人杀完人后是不会搞一些廉价的各种饰品放在周围的,更不会敢用红的颜色涂抹图案在身体的有些地方。 凶手应该是不打算隐藏这具尸体的,否则早就埋了或则抛进河里,更不会弄出花里胡哨的一堆,这个人一定希望从里面得到某种慰藉,留下这具尸体供人观赏也是其中之一的想法。 这么变态的行为,为了满足应该不止一次。 他问小白,“最近还有其他类似的尸体吗?” 小白努力地想了想说:“我不是经常跑这种活,不知道诶,不过刑部都会把正在调查的和已经结案的记录专门放在一间屋子里,方便以后查阅,你想要找,我们可以去那里看看一定会有的。” “这个时候有人在那里看着么?”秦时问。 小白跑到窗户外面,认真地看了看那月亮周围的天色,回过头,自信地说:“都那么晚了,他们肯定早就睡下了,放心吧,绝对没有问题。” 总觉得……你这样说显得更加不安心了…… 重新返回刑部,放着案情资料的房间的门是锁着的,小白突然懊恼地说:“我忘记了,钥匙在阿龙哥那里,我这就去找他要过来。” “誒!”又是跑得没影子了,秦时嘴抽抽,大半夜不睡觉要进资料房,一看便知奇怪,他还是赶紧趁着这个功夫先进去看看里面的记录,不然等会就要被一堆捕快气势汹汹地重新扔回大牢里了。 铁链子系住的门,他运用内力集中一处瞬间捏断了,甩了甩手,又酸又痛,还是用力过猛遭到反噬了。 打开门,走进去,里面黑漆漆的一片,借着地上朦胧的月光,看见桌子上有一盏油灯,在抽屉里面找到了打火石,火苗燃起来,照亮了周围的场景。 一排排的柜子,抽屉打开来,全部都是厚厚的蓝皮书,封面写着日期,翻开看见的都是鸡毛蒜皮的案件,不是这本,他又继续查阅,反复几次,终于在一排柜子的抽屉里找到了专门记载悬案的蓝皮书。 油灯放在桌子上,坐在椅子上查阅这本书,在六十八页翻到了无头尸体案,凶手不止作案一次,总共十一次,第一次在两年前,最后一次记录正是不久前也就是七天前,里面夹有每一次现场画面的绘图,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十分重要的线索。 每一个现场都残忍至极,作案手法一样,皆是无头,而是都有女性,身体被扭曲成各种姿势,涂鸦不同,周围散落的东西也各不相同,有植物还有破碎的瓷器等等,这代表什么?手慢慢抚过纸面上的绘图,秦时陷入了沉思,凶手想要借此表达什么? 枯萎的干花……廉价的珠宝……破碎的瓷器……一整块的带鳞片的鱼皮……红的绿的蓝的身体涂鸦…… 等下,涂鸦! 似乎找到了一个重要的点,他从桌子上猛然站起来,把那些纸摊开来,又拼凑在一起,不是这样,分开接着继续拼凑,花费了不知道多少时间终于完成了。 这个人,他咬牙,居然是在用尸体完成一副《洛神赋图》! 难怪用的都是女性身躯,为的就是表现出浪漫和凄婉,那些装饰品意在为山水的描摹,这样变态的想法,常人怎么可能会理解! 好像这副《洛神赋图》还不完整,缺少一角,是画中主角曹植,补上了它就彻底完整了,也就是说接下来要遭到毒手的便是男性了,这个混蛋,简直是无法无天!到底在哪里,他到底是谁? 手握紧,眉头紧蹙,这个时候小白拿着钥匙,叮铃叮铃直响,高兴地说:“我拿到钥匙啦,哎,为什么门突然开了?” 小白疑惑地抓抓后脑勺的头发,秦时见到他,却不见后面的人,狐疑地问:“你是一个人来的?突然来要钥匙都不说什么吗?” 小白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我之前说过的呀,他们人都很好的,我没有偷偷告诉是你要进去,小龙哥没精神地打着哈欠,拿了钥匙给我,转过身关上门就回去睡觉了,怎么样?我很棒吧!” 你们刑部的人真是随便…… 把蓝皮书放回去,秦时从屋子里出来,皱着眉头想着那件事,夜色太暗,不小心踢到了一个花盆,惊得小白急忙上前把小小的一盆花扶好,小心地摸摸那盆花,“还好你没事,要是砸在地上,黄花匠一定伤心难过极了。” 秦时半信半疑地问:“你们刑部还养花匠?” 小白活泼地说:“那倒不是,但黄花匠他人超好的,两年前开始就给我们送花和小树,不间断非要我们留下来,尤其是一种紫色的花,我也叫不出什么名字来,他养的可好了,很香,就是不多,新的一盆就在我们老大的房间里摆着呢,他特意嘱咐的,笑着说晚上闻着花香会睡得格外香甜呢。” 秦时突然说:“带我去你们老大那里,现在,要快!” “啊?哦。”小白懵懵懂懂地说。 房间里空无一人,紫色的花就在桌子上摆着,小白疑惑地问:“我们老大经常不在刑部,所以这里就由我来打扫卫生,怎么了,你很想见我们老大吗?” 秦时走上去,盯着那盆开得非常茂盛鲜艳的紫色花儿很久很久,突然把花盆一巴掌扫在地上,小白惊慌地说:“天啊,老大平时最宝贝这话,叫我好好养着,他看见了一定会杀了我的!” 本来想要蹲下来快点把花儿重新放回花盆里,一个圆溜溜的东西却从花盆里滚了出来,眼睛登时睁大,小白颤抖地说:“是……怎么会是人头!” 秦时接下了他的话,冷静地说:“至于这里面为什么会有死人头,就要问问那个杀人凶手——黄花匠了。” “他不是好人吗?”小白困惑地问。 秦时冷冷地说:“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其他紫色花里也藏有受害人的头颅,这个变态是故意往你们这边送,为的就是享受一边被人追查一边不被人发现的快.感,犯下的案子只想要制造一副尸体的《洛神赋图》,而且很快,他的最后一笔就要完成了,你们必须立刻抓住他,防止继续犯罪!” “……好厉害啊。”小白笑了笑。 秦时却感到了诡异,这笑声,为什么怪怪的。 原本懵里懵懂的小白泰然自若地说:“不愧为前魔教教主,皇上说的没错,你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连这么难的悬案也破的了,用时竟然都不需要一天,看来,即使是我这个天下第一名捕也不得不退位让贤了。” 不由得退后一步,面对气息大变的小白,秦时警惕了,果然他就知道其中有诈,“你……说自己是天下第一名捕,难道是……!” 小白从地上站起来,撩撩乱翘的头发,细微一笑道:“你想的不错,不过还是缺了那么一点,我叫老大,是天下第一名捕——江锦之,刚才那个叫小白的也是,我们都是。” 被搞糊涂了,秦时不解地说:“你到底在说什么?” 老大耸了耸肩膀,“确实,你不理解也是正常,本来碰上人格分裂的几率就不高,会疑惑很普遍,这个词语,我自己都还是从赵院使的出书里学来的。” 这下,秦时立刻懂得了,“你和小白都是江锦之分裂出来的副人格?” 老大打了个响指,“没错,和聪明人说话就是容易,我和他都是江锦之最痛苦否认的那段童年时期出现的,平时基本都是小白出现,有办案是我,偶尔是江锦之这个主人格。” 秦时直接冷漠地说:“你们是谁,怎么出现的,我不想知道,我只想要明白一件事,你们联合其他捕快拖我下水到底要干什么?难道只是为了破这个案子?” 老大无可奈何地说:“你也太着急了吧,这么急着走么?” 秦时不说话了,转身真的打算直接走了。 “喂喂喂,说走就走啊,我开句玩笑话啦!好啦好啦,我长话短说不卖关子了,诶,明明小白都可以,我怎么这么难和你相处。”老大连忙挽留,嘟嘟囔囔地说,“其实就是找你帮忙,帮我调查一个灰色组织。” “我为什么要帮你干这个活。”秦时毫不客气地说。 老大的表情逐渐威言起来,“因为它非同一般不是我们这些普通人能够做好的,上次,你和赵元他们去的集会时发生的玄异事件是否还记得?那个人就是这个灰色组织里的一员,他们来无影去无踪,能力更是可怕,若是放任下去,谁也说不准哪天会爆发怎样的恐怖.袭击。” 秦时沉默了,半晌后问:“那为什么要找我?就因为江湖上流传的一百年闭关修炼还与年轻人无异?” 老大无奈地说:“那倒不是,江湖上的东西大多都很扯,我都听腻歪了,之所以会找你,不光是皇上的推荐以及你之前经手的各种破案,而是,京城之乱的当晚回去后我就收到了一封信,你自己看看吧。” 接过一封不薄的信,秦时打开来,上面写着无头尸体还有他的名字,下面是一行任凭哪个旷世奇才都无法破译的语言,不多,就两行,可足以他心跳加快地拽紧了信纸。 稳住急促的呼吸,他抬起头,冷肃地说:“这个活,我接下来了。” 意料之中的发展,虽然看不懂秦时明白了什么,但好歹是有了着落,老大点点头,“既然如此,你现在要多少经费直说就可,还有这个药,放心,毒不死人的,贾总管偷来的压制修为的毒,你还中着,我从赵元那里又拿来了一颗解毒丸,你服下,保证一炷香的时间都不用马上就恢复正常。” 接过解毒丸,秦时二话不说干脆利落地吞下,也不向他要经费,拿着信纸就要离开,连头都不打算回。 临走前,老大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诶,我真的很好奇,你那张纸上写的最后两段鬼画符究竟是什么意思,可以跟我翻译几个字吗?实在不行,要么告诉我这个字体是啥名字也可以啊。” 秦时继续走着,黑漆漆的深夜里消失着背影,随随便便地扬了扬手,“那不叫鬼画符,学名英语,you got it, baby?” 老大懵逼了一脸,舌头跟打结了似得结结巴巴,“雨噶的,卑鄙?还是贝比?哈,鹰语,啥子玩意?一百年前的文化程度都这么冷艳高贵的吗?” 剑与信 白色太阳在一丝云都没有的天空高高悬挂着,脚下的黄沙软趴趴的,陷进了几厘米的靴子,又拔.出来,沙漠的边境似乎永远都摸不到限制。 两条腿累了,秦时停下来,从怀里拿出一个水囊,打开塞着的软木往嘴里倒,只有一滴顺着瓶口掉了下来,少的可怜。 把毫无用处的空水囊往地上一扔,他累极了的仰躺在沙漠上喘口气,这里寂静无比,耳边是偶尔的风掠过的浪声,像跌进了一片凝固的大海里,唯一不同的就是真正的海没有它这样足以烫伤肺部的灼热。 突然之间,有铃铛摇晃的声音缥缈地从某处传来,他猛的从沙子上坐起来,还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听了,闭上眼睛,黑漆漆的四周,叮铃叮铃…… 瞬间睁开眼睛,爬起来,捡起来刚才被抛弃了的空水囊,向那个不断叮铃叮铃的地方跌跌撞撞地走去。 沙漠地带的气候总是像六月的雨说变就变,前一秒钟还是天气晴朗,下一刻便黄沙狂野不给任何一个人反应的机会。 驿站的设计并不精致,石头砌的墙壁,木板稍微装饰一点显得不那么寒碜,占地面积倒是挺大,大概是为了满足冒死来沙漠的旅客打尖和住店的基本要求,虽然这种鬼地方根本不会出现客满超标的问题。 两扇门旁边堆了好几块又高又重的石头,最高处插着一根棍子,破破烂烂的三角形旗帜系着,任凭风怎么撩拨也动也不动。 驿站里面,像外面时常来往的沙尘暴一样野性十足,大团大团的蜘蛛网结在角落里,无人清理,蜘蛛也乐得清闲,木头的颜色陈旧,桌子表面泛着一层清晰可见的油脂,让人忍不住起疑心,店家有没有在客人吃完饭后擦一擦。 店家正在拿着苍蝇拍,眼睛瞅着在头顶飞来飞去最后慢悠悠停留在假古董花瓶上面的苍蝇,那苍蝇还在用足抚脸挠弄触角,丝毫不知情危险即将到来。 正准备啪的一声打死这个烦死人的可恶苍蝇,突然一个人啪的一声拍在门上,撑着那大门的边沿看起来累得不轻,店家一惊一乍的手滑了,苍蝇没打着,反而假古董花瓶轰轰烈烈的摔碎在地上,换来的是苍蝇慢悠悠地在面前飞走,好似嘲笑着。 “有水卖吗?”那人虚脱无力地走上来,手臂撑在柜台上,嗓子沙哑地说。 又一个来沙漠里找死的,店家翻了个白眼,不客气地说:“一锭银元宝,一碗水。” 在心底嘲讽,这个人一定会吃惊的喊怎么会这么贵,抢劫啊,然后跟他厚着脸皮扯皮。 对于这些没有常识就敢单枪匹马闯沙漠的小毛头,他早就见怪不怪了,水价讲贵,就是要给这些家伙一个血淋淋的教训,尝一口天下的险恶,看看以后没两把刷子还敢不敢班门弄斧。 两个银元宝丢在柜台上,那人沙哑着嗓子说:“两锭银元宝,给我两碗。” 嗯?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店家懵逼了,见那人又着急地催促了一遍,只好收钱,不情愿地去倒了两碗清凉的水端在柜台上。 那人端起一碗直接一饮而尽,看来是渴的身体里的器官要着火了,放下来又端起另一碗,店家以为这是要又仰头喝尽,万万没想到居然把这么金贵的水直接倒在手里,抹在脏兮兮的看不清楚面容的脸上。 见鬼的,店家瞠目结舌,这是在干什么?! 拿出一条还算干净的帕子,抹在脸上的方方面面,简单的几下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从脸上扒拉下来,焕然一新的面容重新对着店家,银白色的发尾不经意之间塌落在肩膀上,软软的,衬得那五官更冷俊,眉目说不上来的威慑。 从刚刚还狼狈不堪的他身上感受到了与众不同的气质,半辈子都住在沙漠里,眼光毒辣的店家开始怀疑起了自己从未出过问题的判断力,难道……这是个老手?试探地问:“客人,你怎么会一个人来这沙漠里?又没骆驼又没有伙伴,纯粹就是找死啊。” 那人淡淡地说出了令人窒息的话,“我要找一个地方不方便带很多人,于是独自来了,本来前期还算顺利只是六天前近距离遇到一场沙尘暴,骆驼被卷走,所以这些天只能靠步行。” 挖槽,沙尘暴都到眼前了还没死掉,接着独自一人在沙漠里走了六天,您是神仙在世吧!店家深深的被震撼了,这哪里是班门弄斧的小毛头,绝对是一等一的老手啊! 又震撼又是佩服,直接去倒了满满的一碗水,这可是一锭银元宝的一碗水啊,就这么端给了他。 看着这碗水,他不解地问:“我没说要再来一碗。” 店家亲手端着,敬佩地说:“没没没,您误会了,这碗不收一两钱,我送您的,活了大半辈子从未见过如此有胆识和技巧的高手,还望您千万不要拒绝这一点小小心意,压根就不成敬意。” 店家这么坚决,他也就接过那碗水了喝了,空碗放下来,“那就谢了。” 这时,凑巧瞄见他腰之间挂的一把剑,光彩之夺目,钻饰之贵气,令店家忍不住惊叹道:“恕我眼拙,您随身携带的那是古董剑吗?” “你是说这个?”将腰之间挂着的剑取下来,店家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把剑,视线里唯有它,说话都透着一股馋劲,“对对,实在有个不情之请,能够给小辈亲手摸一摸看一看吗?” “想摸就摸吧。” 古董剑在手里,店家不禁又摸又啧啧称奇,柄和剑鞘都镶嵌着美丽和剔透的蓝红黄宝石,花纹是奇异的,鬼魅却不显得浮夸,犹如蝙蝠还似鬼脸。 轻松地拔出剑鞘,小小地挥舞在柜台上,轻薄有极强的韧性,在半空中轻轻地弹一弹剑刃顿时发出一阵耳鸣的闷闷声音,好像要在这家驿站里绕梁三日,不禁见到沉鱼落雁的绝世美女一样叹息道:“真是一把千锤百炼的绝世好剑啊……” 依依不舍地还给他,店家看着那剑重新挂于腰之间,忍不住问:“恕小辈多嘴,一看您便知是中原人,这把剑浑身上下浸透了异域特色,您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 店家好奇地看着,他的思绪却寻着外面的黄沙漫漫里的来时路渐渐走回到了十六天前—— 拿着手里折的厚厚的信纸,秦时在油灯下研究,空白的地方很多只有零星的字在上面,而英文断断续续的拼写在其他相连尾部的白纸上。 ‘want to go home the opportunity is right in front of us. the map is in the room of the man with the scalpel. do you understand baby.’ 歪歪扭扭的英文拼写像是故意的,不让他看出来究竟是谁留下来的笔迹,古代的中原怎么可能会出现英文,除了他师傅李狗剩,没有哪个人这么神神经经写一堆飘飘洒洒无人看懂的鸟文,拍了拍他的肩膀,美名其曰为了给他扩展知识,学好英文就不怕到处闯天下啦。 屁话,他面无表情地撕碎数张纸,看着师傅呜呜呜地假哭捶地,在这个连吃个海鲜都会中毒身亡的古代,先让地图跨越大半个各种洋再说这事吧! 那时被迫学了很多英文只想翻白眼的他肯定没有想到,此时此刻反而派上用场了,看着最后那段的——do you understand baby.陷入了诡异的沉默,那是师傅最爱说的口头禅,他不觉得这是巧合,但为什么? 信上抛出了一个鱼饵,回家,这个词语看起来多么的诱人。 他收起了信纸,转过身去收拾行李,根据上面的提示不仅仅答应了江锦之的请求还不够,必须找到另一个条件。 他离开京城赶往北宫王府那里,连平常的伪装都不弄直接以真面目示人,北宫王府的大门打开。 听闻突然的到来,赵元刚刚出现就看见了信纸,本来还茫然不解,在视线对上那些英文的时候立刻变了脸色,沉默一会儿说:“跟我来。” 来到住的房间,从锁了的抽屉里拿出来一本年代久远,但保存很好的书,递给他,神情表现得十分郑重,“翻到最后一页。” 照做地翻到最后一页,竟然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他的名字,秦时并且附带注释——前魔教教主,而下面又拼写了一行新的英文,含义更加叫人眉头紧锁。 ‘where to come from,just go somewhere.’ 赵元的声音很沉,“我以为这只是一百年前祖父的朋友在医书里留下的玩笑话,却不料,你在这一天真的会出现。” “……我不明白。”他自言自语,搞不清写这个的人的目的,怀疑在心底生根发芽。 赵元没有说什么,只是在一处墙壁前敲了几下,走过来,撬开了某处的地板从里面拎出了一个长方形的铁盒,看起来很沉,布满了灰。 “这是我们家经过两代流传下来的东西,和这本神仙写出来似的医术年纪一样的大。”盒盖掉在地上,从里面抽出来一把剑,浓郁的异域风情,鬼魅极了,赵元用双手捧着它递给秦时,“我想,他要我们将它送给的人就是你。” 血教 从北宫王府离开,秦时拿着赵元交给他的一把古董剑,站在外面,此次寻找得到的线索是少之又少,唯一可以接着继续追踪下去的重要线索就是这本百年前的医书。 翻看了所有纸张的页面,记住了里面所有的医术知识,可依然没有任何帮助。 写这本医书的人似乎就是故意在百分之九十九里留下这么正正经经的东西,只有剩下的百分之一才是藏匿在厚厚层面下真正想要表达的,犹如黑夜里明亮的信号,只有点燃了,双眼才能看见。 他又咀嚼了最后一页的英文句子——从哪里来,就到哪里去…… 指的究竟是什么地方?应该不是上个世界,那是上一张信纸留下的鱼饵,而这个肯定有着更深一层的含义。 第一次诞生是在上个世界,第二次重生则在这个世界,那么他重生在这个世界的首个地点就是…… 突然想起来了,那是一座云雾缭绕的荒山上的密室!当初出门就被一群江湖人士和门派团团包围,这些人被他吓得连忙倒退,误以为是出关的真货才会有此后赖在身上怎么甩也甩不掉的前魔教教主称号。 难不成,从哪里来,就到哪里去……指的就是那地方? 虽然疑心过程里可能有诈,但这个事情未免太过于奇幻了,百年前留下来的指引、清楚他的名字和来历甚至是师傅的口头禅,怎么不叫人想要一探究竟?放在心里不管才真的是日日夜夜不能寐。 当即前去。 那处荒山没有人居住,大概是土地贫瘠的可以又难走,随便找个角落挖地一尺就能够碰见铁器磕到坚硬的石头的场景发生,实在不适合耕耘,更不适宜动物活动,只有松树下的荆棘丛生令人倍感凄凉。 上次下山的路还没有这么难走,也许本来就不存在,是那些浩浩荡荡的江湖人士和门派劈砍出来的,季节即将入冬,天气阴冷干燥,他毫不吝惜直接用随身携带的古董剑砍出一条上山的路来。 若是喜欢收藏古玩的人看见了这么糟蹋的行为,大概得捂着胸口难受想昏厥过去,但在他看来,这个里里外外都散发着鬼气的玩意根本不需要在乎。 带刺的长短荆棘纷纷碎落在了两旁,踩在靴子底下挤进干涸的泥土里,过段时间得到了雨水的滋润又将破土而出,重新肆虐这座荒山,仅够一个人走的小路蜿蜒曲折逐渐向着顶端,白茫茫的云雾缭绕在前方缓缓散开。 经历两个时辰的漫长跋山,终于到达了这座人烟稀少的荒山的巅峰。 当初的密室已经十分落魄,灰尘在地上厚厚的积压仿佛一大块灰色地毯,一丛丛的蜘蛛网在角落里垂落,黑红色的蜘蛛缓缓抓着一根白蛛丝倒挂下来,用四对单眼看他一个人从外面走进这个昏暗的内部。 周围的墙壁全部都是乌黑的石块砌成的,连地板都是一样的材质,不似中原的锻造工艺,他拿着燃烧的火折子,蜘蛛网根本无法避开,只能先撕下来,尝试击碎其中一个看起来脆弱的角落,轰出去的力道仿佛被完全吸收了,不知道是用什么质地的矿石做成的砖头居然这么坚硬如铁。 看来蛮劲是行不通了,他开始慢慢摸索整块墙壁试图寻着一个怪异的小空间,依旧一无所获。 视线转移到中央的石床上,一个成年人长的长度,手臂无法施展开来的狭窄宽度,伸出手敲敲青灰色的上面,沉闷的声音不响地传出来,里面会有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机关吗? 半蹲下来,意外发现底部刻有一圈花纹,是睁开的眼瞳,一个个相连着,摸上去有些粗糙,绕了一圈,不管东南西北皆不断开……等等,为什么其中一个是闭上的? 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他直接上手去摸,然后确定了自己没有看花眼,为什么……会有一个不一样的……难道是某种暗示? 眼睛睁开,视线,直线,目光,他循着这个睁开的眼瞳注视的地方,转过头,果然发现了不对劲的东西。 从地上起来,走过去,密室的大门口尽头的黑色砖块上划了一条细细的竖线,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这个痕迹应该是老物件了,因为磨损摸起来都光滑了很多。 竖线……他抬起头,走出了密室,继续往前面走,直到一棵开枝散叶几乎要漫天了的松树不客气地拦去了去路,树干在手底下显得粗糙,长成这么大一棵起码有百年的时间了,在这么贫瘠的土地上长大不容易啊。 抱歉了,我也是事出有因,不是存心要毁你的安分日子的,他轰倒了这棵树,倒在地上时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音,连根拔起,一点也没有留下,土坑里啥都没有,但他压根就没有往里面瞧一眼,抽出剑来,直直地插进树大团大团根的中间,嘣的一声,震得手不住发麻,找到了。 又抽回剑,手扒拉掉周围的树根,往里面挤,摸着一个冰冰凉凉的触感,似乎是一个半圆手环,抓紧了扯往外面,掉下来一样不小的东西,一个沉甸甸的大铁箱子。 真是够厉害的,埋在这土坑里接着被越长越大的松树树根团团包裹,已经生锈成了一大块红色的物质,看不出原来的模样,这么重,基本是因为外面的红铁锈。 打开这玩意有点麻烦啊,这么多层的红铁锈,划破了皮容易得破伤风的,古代治破伤风可是只能靠听天由命,倒是可以用硫酸,但这里是古代……古代的硫酸…… 想了想,还是回去找那块划有竖线的黑砖块,剑插进缝里,一翘,他就知道会翘起来,提着这个坚硬无比的砖块,开始用最原始的方式——砸。 没有三下就受不住地开了,从里面咕噜咕噜滚出来一个东西,碰倒在脚边,停下来不动了。 拎起来绳子,很不给面子的断了,只好再捡,这下子可以仔细观察一下了。 非常骚包的花型,一点也不彰显霸气,不过质地非常细腻,外面有数个丝帕包裹,虽然经过岁月的流逝大部分已经变成了一碰就碎。 正对着阳光也是很透,里面的杂质几乎没有,是上品,应该是玉石没错,但他从未见过又金又红又绿掺杂的这种天然玉石,难以言喻的表情浮上脸庞,这玩意真的不是哪个造假大师的临死杰作? 花型玉石的一面刻有——血教,一面刻有——左护法,他思量着,难道这就是那个人的意思? 没听过这个教派,他去问了赵元,赵元傻眼了,你就是前魔教教主为什么问我有关于你自己那个时代教派的详细信息?当然也有可能是一百年的觉睡太多逐渐步入老年化了,一百多岁的老年人,善良点真的不能要求他的记忆力高出一筹。 开始翻阅古籍,一上午的时间过去,急匆匆地拿着一本古籍摊开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我查出来了,血教是一百年前的魔教,势力集中在关外的大漠,因为经常挑衅中原太嚣张,前魔教……咳咳前魔教教主闭关修炼之时,中原的江湖势力亲自前来讨伐,只是未到,他们就先行发生了内部矛盾,激化后自相残杀连根据地都被炸了个底朝天,如今的魔教只是个苟延残喘的空壳子,血液换了个干净,连当初血教这个大名也不敢用了直接称为魔教。” 秦时问:“那么变成了残渣的最初血教的根据地是否还在?” 赵元疑惑地说:“在是在,我这里还有当年江湖势力到了那地之后描绘的地点图,不过……你确定要一个人前去?那死亡地带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大漠,你是有经验,可是周围随时都有可能出现魔教的人,自立门户的他们已经不是百年前的人,不讲情分的。” 他淡淡地说:“既然那个人找的是我,那么一定不想其他人掺和进去,况且。”眼神逐渐冷了起来,“我也很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 心不在焉的回忆结束,他没有回答店家的疑问,而是直接拿出了空空如也的水囊,“给我灌满了水,你这边有卖骆驼吗?” “当然有,您跟我来吧。”店家把他领到了后院,几只健康的成年骆驼供他挑选,牵了一只出来,加上新购的干粮和水囊,付完银两便骑着高大的骆驼慢慢地走向了更遥远的沙漠深处。 轻微的摇摇晃晃下,黑色的纱布遮在头上,半块边缘垂落,白发隐隐约约在里面,阴影里,他看着一只手拿着的地图,还差一段距离就到一百年前那个被炸的面目全非的血教根据地了,希望面对着那处废墟可以找到更有用的线索,而不是一无所获。 一只手把地图折成方形的扁平,放好在衣服的怀里,镶嵌着红蓝黄宝石的古董剑挂在腰之间,耀眼也显得鬼魅。 骆驼的脚趾印一点一点延长向远处,消失在高低不一的沙丘里,漫天的黄沙中化成一点黑色。 血教教主 终于看见了废墟,尽管有些变化,但过去了一百年,风沙雨的洗礼,有点不一样都是正常的。 靴子踩在软软的细沙上,手摸着歪歪斜斜的石头柱子,有趴着的蜥蜴吐着长长的带卷舌头,他蹲在一处高台,下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洞,石头木头交叠,有水掉进水面的声音滴滴答答,清脆地传来。 站起来,手扒着旁边的废墟建筑物,有水源,对于那些差点死在沙漠里的旅客来说是一件好事,可对于他来说根本毫无意义,线索呢? 风吹过来,把他脖子上的黑色轻纱掳跑了,飘了几米掉在地上。 走过去,弯下腰刚要捡起来的时候,底下的鲜艳红色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什么东西?沙漠里的石头吗? 拿在手里居然是一品红的花朵,娇艳欲滴,火红的似乎随时会燃烧,奇怪,这里怎么会有一品红的花?难道附近有种植? 有一朵,那肯定还有更多,他在周围寻找,又找到了一朵,这下确定了附近绝对有人烟存在,奢侈啊,养植物需要大量水分,竟然在水等于寸的金沙漠里养花。 等一下,记得赵元拿出来的古籍上,他有不经意地瞄到血教的教花便是有轻微毒素的一品红,而如今的魔教已经尽数舍弃了特殊文化,是不是就说明……一百年前的血教还尚存人间? 某种强烈的危机感浮现在脑海,发出尖叫,若是再往前,可能会发生极不妙的事情,现在就原路返回将所有发现置之不理,或许可以继续安度余生。 手里的红花却被捏紧,此时此刻,就好像那暴风雨下在波涛汹涌的大海里独自撑着木筏,他知道,早已经没有可以回头的机会了。 捏碎了的红花,等到一阵风吹来飘向了某个方向,那里应该还有更多干涸掉的植物残渣,掩埋在黄沙之下。 循着风向,要去向那个好似海市蜃楼般的血教,本来在走的骆驼突然却怎么也死不愿意继续前行了,他从上面下来,发现骆驼在后退,大眼睛里满是抗拒和害怕,转过头,前面还是那片一望无际的沙明明没有任何问题。 难不成…… 他从盖着骆驼的布上扯下来一个银色的铃铛,不过去,就这么站在原地往前一扔,铃铛落地,本来是正常的沙地突然之间像是有了生命力,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吞噬拇指大小的铃铛,没有抵抗,很快就消失在了那片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沙里,风吹过,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是流沙! 原来踏来踏去如履平地的沙子变成了河一般流动,只有地基不稳的沙漠才会出现这样的现象,一旦有重物放在上面,就像石头丢进水面,迅速沉进底部,这就是沙漠里人人唯恐躲之不及的天然死亡陷阱。 难怪骆驼不敢上前,是感受到了不太对劲才会如此抗拒。 突然有一个堪称作死的想法,他摸摸下巴认真思考,血教……有没有一种可能就在这流沙下面? 虽然听上去很扯,但附近真的很乱,他能看见极远处的沙丘非常的平坦,而且那边的风也很诡异,不止一个方向,仿佛一个大型的造风场,许多次的沙尘暴的诞生很有可能就源于它。 谁会在一个类似于杀人场的地方造家?这不是脑壳子坏了存心上吊自杀吗?唉,尽管他要跳流沙这个自杀行为看起来也挺智障儿的。 先将骆驼的绳子解开来还它一个自由身,反正接下来不管是生是死也用不着了,与其死在这里,不如让它自己过自己的,说不定比跟着他好,上次那匹被沙尘暴卷走的老骆驼就是前车之鉴。 喂了它一些水,鉴于不吃干粮,其他没什么意义的东西就扔在附近了,带着两个满满的水囊,腰之间的古董剑,他深呼吸一口气,默默在胸前比划了一个十字又嘴里自言自语着阿弥陀佛,然后孤注一掷地跳了进去。 流沙的速度比他想象的还要快,不到十几秒就到了脖子,喘口大气憋着,黄沙渗透了上面,肺里的氧气越来越少,脸颊通红,而他还在往下沉,再不成功就得死了! 扑通一声,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地上,腰背痛得要命,但赶紧大口呼吸,天啊,新鲜空气头一次感觉是这么的香甜,从地上爬起来,周围太黑了,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处境,他不太敢轻举妄动,想要从怀里摸出火折子。 “……”看着一手的沙子,无言以对的沉默片刻。 突然有冰凉的触感在脖子那里,是刀! 这里果然是别有洞天,看守的人也有,看来他真的猜对了这里就是血教的新根据地,那可不能就这样死了。 立刻不动了,换个嗓子低沉道:“我有重要的情报,要见教主,你们都不看看下来的人是谁吗!” 空气静了几秒,有声音在旁边道:“令牌呢?” 他刚刚拿出了令牌,那人直接夺过去,或许是在用手摸着字纹,惊讶又透着疑惑的声音响起,“左……护法?” 火折子点燃的火光啪的一声燃了,一个身着黑衣,蒙着红纱在双眼上的人突然伸出手来,摸上他的脸,这时候他才注意到自己防晒的黑纱布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可能是在陷入流沙被卷了,不过有没有对于现在而言都不重要了。 这个人明显手法熟练,是有技巧的,即使是在脸上覆盖了一层极逼真的人脸面具,恐怕这个人也是视它于无物,因为摸的是骨,而骨是最难伪装的。 这下完蛋了,他紧张起来,要是不摸骨还好,可以想办法混过去,哪想到居然这样仔细,不得不佩服一句不愧是血教吗? 没有法子了只能先下手为强,正准备弄昏了这个人,在脸上抚摸的手忽然远离了,“原来真的是左护法,是属下多虑了,您里边请。” ……什么?面前红纱蒙眼的人主动让开一条路来,他茫然了,从未预想过这种场面发生,难道自己跟那个左护法长得很相似,连骨像都是一模一样的? 不过此时此刻身处敌营,狐疑有,却不能坚持太久,必须赶紧进去,他硬着头皮想要进去,身后的人突然道:“等等。” 身子立即僵住,他尽可能冷静地说:“……还有什么事?” “这个证明身份的令牌,您忘记拿了,”走上来,那人递过来玉石做的令牌。 他这时瞳孔放大,近距离看见了轻薄的红纱后面的景象,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那人道:“请保管好。” 拿过令牌,那人熄灭了手里的火折子,又退步慢慢隐蔽在黑暗之中。 继续往前走,里面的洞穴有多条道路,终于有了火把,经常有黑衣蒙红纱在双眼的人在面前走来走去,似乎都很急匆匆,他却觉得犹如进入了炼狱,因为无一例外,这些人的脸上竟然都是留着俩个血窟窿!红纱是为了遮盖,两只眼睛全被挖出来了。 这个血教究竟是怎么样的,他不知道,只知道这些人肯定不是天生残疾,即使是瞎眼也用不着挖出来两个洞啊。 还是教规如此?那可真是够残忍变态的,最可怕的是这些人都还照做了。 正理智混乱着,突然有一个蓝衣依然双眼蒙着红纱的人走了过来,对着他行了个拱手礼,“教主,听闻左护法出现,邀约立即会面,聊表安慰,还请左护法跟随小人前去。” ……我能不去吗。 当然,这句话只能在心里吐槽吐槽,他还是去了。 在洞穴里七拐八拐,总觉得要进入某个奇异的空间了,这人将他领到一处门前说:“教主就在门后,属下不进去了。” 话音刚落,便转过身离开,真不晓得他们是怎么在失明的情况下做到闲庭信步的,蝙蝠成精了么? 深呼吸一口气,他镇定住躁动不安的心神,推开了门。 轻纱,到处都是深浅不一紫色的纱在飘,明明无风,怎么会动?最里面放着一个长长的屏风,蜡烛在里面有数个,照亮了屏风里面,而外面只能看见隐约的人影,忽然有咯咯笑的银铃声音,在这个宽阔并且风格鬼魅的空间里显得十分诡异。 “左护法,你怎么不敢走上前来呀?是在害怕我们的教主吃了你不成?” 又一个相似的笑声嘻嘻道:“诶,教主愿意吃了左护法,那是左护法的福气,我们这些无名小卒还享受不来呢。” 自己这是一不留神进了妖精窝了吗?他嘴角抽搐,这个时候突然有懒懒的男声道:“你们这么爱开左护法的玩笑,我可不喜欢,若是他生气了,不帮血教做事怎么办?那样的话,我就只好把你们两个的衣服扒光,一寸一寸的割下皮肉来,串在铁棍上烤,放在盘子里浇上一勺热油,嗯,说着都能闻到那股香味了,专门用来宴请左护法讨他开心一定不错,觉得如何啊?” 空气陷入死寂,那两个女声再也不敢说话了。 “开玩笑的啦,我怎么舍得你们两个小美人做菜呢,疼都还来不及呢。”教主柔声地笑笑,只是听上去压根就是在说谎。 那两个女声嗲里嗲气道:“讨厌,教主真坏。”表面上完全不当一回事地撒娇,至于心里是怎么个想法就不得而知了。 屏风后的教主悠悠道:“左护法,你还不打算上前来么?” 交战 怎么办,真的上前吗?秦时明白他自己根本就不是什么所谓的左护法,要是露面和说话太多,有破绽只是时间长短问题,但他现在也是没有头绪。 已经闯进了血教的大本营,那个人究竟想要自己干什么?为什么还不出现新线索,难道……这么多的操作,只是想要他自寻死路吗? 教主懒懒地说:“是不是平日里我给你的宠爱太多了?叫了你好几声都不答应,如今翅膀硬了想飞了是么?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我怎么摊上你这么一个不孝子。” 一个女声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帮腔道: “左护法,你胆子不小啊。” “不小你妈!”啪的一声,那女人的脸上挨了一巴掌,直接从床上被打倒在地上,屏风后面人影不动,另一个女人惊得说不出话来,“知不知道尊卑贵贱啊,活这么多年,饭都白吃了。” 那女人战战兢兢地说: “属下……属下知错了。” 教主叹了口气,“留你们两个在这里真是影响我的心情,出去把门带上,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还是左护法深得我意,我要在这里跟他好好的交流一下生疏的感情。” “是。”惹不起躲得起,两个女人赶紧滚蛋了。 目不斜视的秦时用余光瞥到两旁,衣着暴露但身材很好的两个女人走出了屏风,在周围垂下来的紫色薄纱之间若隐若现,她们的脚踝上系着一圈银色的铃铛,随着走动发出清脆响声,皮肤白皙得仿佛身体里没有流淌着血液,模糊的容貌即使不是一流也是颇有姿色。 身后的门一关,这里就剩下了他和这个教主。 还没有计划该怎么敷衍过去,离开这里去血教的各个地方打探情况,身后突然摸上了一只冰凉的手,捉住他的左手,牵起来空无一物的无名指轻轻揉捏,下颚靠在肩膀上,姿势极其暧昧危险。 他僵硬的身体没有办法转过头,好像靠上来了一具尸体,散发着非人的气息,听见教主在他耳边轻轻说道:“我送的戒指,你怎么没有戴在无名指上?是不喜欢,丢了?” “……”我能诚实地说完全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东西吗? 不再揉捏着无名指,这让他暗暗松了一口气,那种心不在焉的口气仿佛下一秒就会折断了这根指骨。 但接下来,那只冰凉的手却缓缓地抚摸向上,蜘蛛似的慢慢朝他的脸爬去,喂,你这是在性骚扰下属吗?突然掐住他的脖子,不禁让他无法掩饰地倒吸一口凉气。 教主听见,逗笑了,在耳边呢喃道:“生气啦?只是掐住脖子而已,更过分的事情,我们又不是没有做过,你不是已经习惯了每次都原谅了么?怎么现在变得这么小肚鸡肠起来了呢?” “……”他背后汗如雨下,明明都是认得的字,为什么组合在一起完全听不懂?虽然的确很想知道真相,可不代表要卖身啊! “教主……我,我们还是保持距离,正常说话比较好一点。” 空气突然安静,长久得他咽不下口水,背后的教主松开他的脖子,脚步在旁边踏着,不轻不重却犹如走在人的一根神经上,稍微晃动一下就会哪都疼。 “你果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啊,说话的态度,尤其是对着我的时候根本不像以前那么懂事了,几十年的感情,说散就散,比大漠里的沙子还薄情寡义,这就是你回报给我的东西?” “不过……”脚步停住,教主站在他面前,居然是看起来差不多的年轻,但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老江湖气质在一双狐狸眼里藏都不屑藏。 俊美、疯狂,这便是他对这个人的第一印象,比以前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危险,而此时此刻,这个人微微向前俯身,唇贴在仅隔几厘米的耳边,不望着他,面上依然是多情而戏谑的笑容,笑意却不在眼底。 “也是了,你不过一个假货,何德何能比得上我一心一意为我肝脑涂地的心腹。” 心神一震,暗道完蛋,立刻一掌劈向面前人的后颈,不料对方早有准备,出手的一刹那,他自己的胸口先受了一击,巨大的冲击力被迫摔倒在墙里,双膝跪下来,捂住胸口,哇的一声吐出来了血。 “何必啊,何必呢。”教主感慨地摇摇头,“我有杀你全家吗?没有,我有欠你情债吗?也没有,既然什么都没有,大家都是文明人,你为何要对我下毒手呢?” 他抹了一下嘴边的血,艰难地说:“你已经发现我是冒牌的,难道还会放过我吗?” 教主很难过地揉揉眉心,“我本来是想要放过的,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各有各的难处,谁没有犯过错误呢?但是啊,我唯独忍不了一件事,那就是你扮谁不好,非要扮我的左护法,你在外面的一言一行等于是在侮辱他,怎么能使得我忍受下去,所以要怪就怪你长得太不识相了吧。” 你们两个就是有奸情吧!老天爷做的主,我长得跟那个左护法一模一样怪我咯?捂着良心,讲不讲一点基本法啊。 眼前一闪,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掐住了脖子,力气大的惊人,脱离地面在墙壁上摁着还显得轻轻松松,甚至可以用另一只手扒开他的一只眼皮,看着眼珠子在颤动,猪的肉质是好是坏般评论,“还算健康,没有熬夜和喝酒或则嗑某些药,赶巧我正好饿了,在吃正餐前来一点开胃小菜倒是不错。” 低下头,肩膀上疼痛难忍,居然直接咬在肉里似乎有尖牙深深地刺进去,好家伙,你是属蝙蝠的吗?有多久没有磨牙了啊,尽管心里疯狂吐槽,实际上是在开小差试图缓解这股非常人能够忍受的痛苦。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对于时间的流逝已经变得越来越模糊了,他感觉到肩膀上的咬终于离开,发出叹息又啧啧声音,顺着墙壁滑瘫下来,坐着歪着脑袋,面前人半蹲在前面,那副表情好像依依不舍又狐疑。 难道对方的唾液里含有麻醉成分?血教的人有没有几个正常人,还有他是迷糊了出现幻觉了么,怎么觉得……自己的脸庞正在被对方细致轻柔地抚摸? “太奇妙了……”教主喃喃自语着,“浓郁又口感丰富的血液,我至今都忘不了是从谁的血管里流淌出来的,犹如毒一样不可自拔,可为什么不光容貌长得像,连这个味道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难道说……” 这句诡异的话令他顿时不寒而栗,这个人绝对不是人,是怪物!凭借他现在的身手完全不是对手,必须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否则能够活下来就很不错了。 手往后面摸索,拔下来一个东西往前一扔,接着赶快抱头趴地。 教主反射性动作劈开了那东西,立刻发生了爆.炸,白色的云雾缭绕带有刺鼻的气味,弥漫了整个空间。 趁着这个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生死存亡时刻,他以躯体贴近地面,以腿和手臂的攀爬力量让身体前进,虽然姿势难看了一些,但那股麻醉神志的糟糕感觉还在,视线模模糊糊的,他得保留体力用来跟对方打死架,就是不知道这个会使得眼睛流泪呛喉咙的烟雾.弹可以挡的住对方到什么时候。 远处却有声音道:“好久没有看见这种没意思的老掉牙招数了,怪怀念的,倒是让我想起了当初的青葱岁月,女人、钱、权利,多少人梦寐以求的那些东西啊终究是过眼云烟,无人跟我分享这份快乐,做人就是这样,拿得越多就会发现结果自己反而被束缚的更多,没意思真的没意思。” “所以我总是和身边的人说啊,别老想着维护住这些东西不丢失,应该想着你还能够踩着这些东西走到更高的哪一步,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在思量着什么是最棒的,后来明白了,什么女人、钱、权利都是最没用的,你趴着地上爬不累吗?我蹲着看都觉得挺麻烦的,不如我们坐下来慢慢互相了解。” 这个人,居然一点也不受烟雾.弹的影响,此时此刻依然夸夸其谈,一发不可收拾,他感到了巨大的压力,“我和你没有什么好了解的!” 被拒绝了,教主伤心地叹了口气,“你们两个人真是相似,这种时候也和他一样的顽固,不过没关系,只要用一点小手段,我们很快就会心灵相通了。” 说着走过来,不慌不忙地笑笑,在他眼里宛如魔鬼,靠,压根听不懂人话吗?没办法了,咬牙只能拼了。 他站起来,抽出腰之间的古董剑,拿不稳也必须拿稳。 正要先下手为强,突然,有人在背后捅了他胸口一剑,狠狠地搅了一圈拔.出来,血飞溅在古董剑上。 转过身,看见了自己满脸冷漠,手里的剑普通,但却是要了他的命,原来……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左护法……果真是长得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像啊…… 脱力地倒在地上。 教主走过来,却见到只有一人在,另一个消失不见,这是什么情况? “人呢?” 左护法毫无感情地平平回答:“白光一闪,突然不见了,需要属下去追捕吗?” 教主细微一笑道: “不用,我想,我知道他去哪里了。” 遇见师傅 一把刀子架在脖子上,李青溪笑得很善良无辜,双手举起,用商量的语气试图缓解对方的杀心。 “……大兄弟,大白天的不至于吧,我只是喜欢对自己好一点,你要是喜欢这间屋子和床,我可以让给你呀,何必动刀动枪的呢……” 说着用手指捏着刀刃慢慢推开,又逼了过来,对方照旧不依不饶,冷哼道:“这里多留一个人就是在给今后多增一个竞争对手,我何不提早减少压力,为自己保留更多的获胜几率。” 李青溪的脑子里忽然传来系统的声音,对他说:“这个人还是蛮有智商的,懂得最快捷方便简单的竞争模式,就是动手前逼话太多,容易被反杀掉血。” 李青溪:“……都这种时候了,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系统说:“你这边的呀。” 李青溪:“那还不赶紧给我一些意见,要死了啊,真的会死人的。” 系统说:“没事,反正死了会有补贴,你最好尽量死的下场残忍一些,被捅完一刀,倒下去再刺激对方多补几刀,伸出手,凄凉地喊着我死不瞑目啊~补贴能够更高。” 李青溪:“……” 那人见到他不说话还以为是心里害怕得要死,不屑道:“就这样,真是个垃圾,要不是因为必须得拿着名额,才不会让这样的臭血脏了我的刀,懒得继续玩下去,你受死吧。” 刚要动手,屋顶突然破了,砸下来一大块天花板,正正好好不多不少压得那人整个身体,哇的一声吐血在地上,颤抖着手指向他,“……贱人,你暗算我……” 话音刚落,就心有不甘地挂了。 系统说:“唉,可惜到嘴的补贴飞了。” 李青溪:“……你是真的想让我死啊,不是说好要做彼此的天使一辈子的吗?” 系统说:“呵呵,天真的孩子,我们系统从来都是冷酷无情不和愚蠢的人类做朋友的,那是上辈子嘴欠说的,这辈子在梦里念念吧。” 李青溪感到自己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伤害,当初穿越局谈好了会给他准备一个适合新手的大礼包,绝对不会出现冷冰冰毫无人性的系统,就这?还不如少说话的呢。 屋子里躺了具新鲜出炉的尸体,陪着躺在床下面简直充满了恶意,抱着人道主义关怀,他去把它拖出来,楼下有个火炉,这么就地寿终正寝了吧。 发现砸在它身上的天花板上躺着个人,胸口破了个大洞,哗啦啦的流血,脸上灰扑扑的全是尘,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李青溪和系统商量到底要不要去救。 系统说:“从天而降说不定是挂逼呢,你又没有武功,多个以身相许的贴身保镖不好么?大不了救完后被恩将仇报的一剑捅死,这么惨,局里会发补贴的,安心的去吧。” 李青溪:“……为什么你这样一说,我就更不想去了。” 系统说:“可能是青春期来了,要我下载一个严父慈母安装包吗?” 李青溪无话可说,太难了。 给对方浇了商城里买的起死回生水,胸口的大洞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新肉和血管逐渐愈合,幸好这里就他一个人,有其他古代人进来还不把他当成进行邪教仪式的异端给架在火把上烧死了。 近距离看着那张灰扑扑的脸,忽然没有由有来的心里痒痒的,忍不住上手去擦干净,这不是调戏哦不是调戏。 只是这一擦,瞬间就像是有人给他的心脏开了一枪,哇的长长一声惊呼道: “……我去好帅啊啊啊!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好看啊啊啊!” 系统说:“确实不错,秀色可餐,放在三级片里可以拍八十多集。” 李青溪:“你什么时候背着我看三级片的?不对,一个系统看这个干嘛?” 系统说:“你睡觉的时候,我又不会睡觉,无聊在网上随便找个看看,方便以后你实战演练给点意见。” 李青溪:“……”我真是后悔提起这个话题。 随着伤口的逐渐治愈成功,陷入昏迷的对方慢慢醒来了,睁开眼睛,捂着额头,很难受的样子。 哇,为什么帅哥皱眉都这么好看,色迷心窍的李青溪赶紧擦擦嘴角的哈喇子,打起精神地关怀道:“帅……啊呸!这位,咳这位小哥,你感觉还好吧?” 目光落在他身上,这人明显愣了愣,“……师傅,你怎么会在这里?” “……啊?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师傅啊。”他疑惑地说,难道这个人是在砸下来的时候磕着后脑勺摔傻了? 刚刚还在流沙下面的血教大本营被捅了胸口一剑,秦时迷茫地从一片废墟的天花板上起来,这人环顾四周,看见有一扇窗户立即打开来。 一阵热浪扑面而来,带着大漠独有的干燥和气息令人精神一怔。 远处是一望无际的沙,白色的小碗口太阳高高的悬挂在天空,偶尔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也许是风吹过、或许是蛇隐秘爬过,一如刚刚痛死过去的前几天没有发生丝毫改变。 脸上沉默,转过身问李青溪,“今天是几月?” 天啊,该不会真的摔坏了脑子不好使了吧,李青溪有点担心。 系统说:“你现在跟他说,他欠了你几百万金至今未还,虽然脑子不好使,但得不到心好歹能得着身,花了商城的起死回生水的钱不吃亏。” 李青溪想了想,觉得确实是很有道理,不过这个操作太没节操了,贪人家的脸这么的实在是羞愧难当。 系统说:“唉,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教不起啊,还不如我看的三级片主角们对待感情犹如拖拉机开上山——来得轰轰烈烈。” 李青溪争辩: “当人渣是会死的很惨的。” 系统说:“所以我从来不会安排你进那些修罗场世界,不是怕你死的很惨,是怕你在和谐了的小黑屋里呆到老死。” “……”从系统毫无感情的诉说里,李青溪感到了一种深深的鄙视。 这个人看他不说话似乎在走神,想到了什么不禁叹了口气,又耐心地问了他一遍,“今天到底是几月?” 他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忘记讲了,赶紧回答:“今天是三月,春季的第三个月份也是最后一个月。” 这是又穿了吗,扶着额头,秦时一阵头痛,难道是因为被捅死了所以换了个新身体?不对,衣服还是一样的,血都没有来得及干涸。 是新世界?等等,这些都不重要,问题是为什么会碰见师傅?还是年轻版本的,他该不会是撞见了以前带着系统穿越各个世界的那段时间吧…… 但似乎没有那么骚包啊,正在纠结究竟是不是真身的秦时忽略了,每个人都会有一段天真烂漫的时候,不管多么的老江湖,即使是满嘴跑火车的浪子也会无比羞耻自己当年傻乎乎的初级形态。 而他的师傅——李狗剩,在这段含苞欲放的娇嫩岁月里,虽然把这个岁月称呼为不忍直视的狗屎玩意,但仍然改不不了它确实存在过。 大概是真的穿越了,他弄不明白究竟是发生什么穿越过来的、这里又是什么年代、面前这个长得酷似他师傅的人又到底是不是真的师傅,不过能够补好心脏的神操作大概也差不多是带有系统的师傅可以做到的了,其他的一切只有靠慢慢摸索了。 “你救了我,你想我怎么报答你?” 这么快就要开始这个话题了啊,自己还没有准备好啊,李青溪有点心慌。 系统说:“不慌,问题不大。” 李青溪还是慌,“我该怎么回答他?” 系统说:“按照我看的剧情,这个时候你应该义正言辞的残忍拒绝,接着请他喝一杯茶,你再出去,让他洗个热水澡,洗到一半再进来,再然后……” 李青溪:“……你看的是什么东西的剧情?” 系统说:“昨天晚上刚看完的三级片,高清无.码,自带字幕,我充了vip会员,你想要一起欣赏得先交点流量费。” 李青溪:“……”这个系统绝对哪里出了问题。 系统瞎出馊主意,李青溪只能自己解决,不太好意思地支支吾吾说:“我……我不会武功,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当我的贴身保镖……当然,我不会硬来的。” “可以。”秦时利落地答应。 李青溪震惊了,早上买菜啊,口气如此随便,“哈,你就这么答应了?确定不再,不再考虑一下吗?我可能要做很危险的事情,是会赔命的那种啊。” 秦时的态度平平淡淡,“又不是什么大事,什么时候做?我有个准备。” “呃,明天。”李青溪说。 秦时随意地点了个头,抬头看着顶上破了个大窟窿的屋顶,又对他说:“这间屋子是我们睡得地方吧?晚上漏这么大的洞,风吹进来会冷,我去外面补起来。” “哦。”李青溪喃喃自语,怎么有一种自己捡了一个大佬回来的既视感。 讲故事 明天很快就到了,秦时没有问李青溪他要做的十分危险的事情究竟是什么,被捅死后很多事情都变得索然无味了起来,以至于这副面瘫的样子在其他人看来就是冷血无情,尽管其实是在走神。 所以当脚踩着驿站的一楼地板,周围的人没有一个敢招惹他,这些人一点也不像平日里遵纪守法的老百姓,不是从形象里看出来的,而是浑身上下散发着的气质。 好似一锅粥里掉了一个老鼠屎,你根本就不需要拿着勺子去舀一口吃,都晓得这粥算是废了。 他已经自然而然地融入了里面,在这些人的眼里被归类到了同类人的一行。 比较让人产生怀疑的反而是离他不远的李青溪,暴戾和杀人的渴望看不见一丝一毫,明亮又充满了生命力,只要是练武的都会长些老茧,不可能白白嫩嫩的像块豆腐。 究竟是谁把这个傻小子丢进狼窝的?他们觉得无语,这样的人,要么是背了千万的债务必须硬着头皮还,要么就是闲着没事干想要找找生活的刺激,总而言之就是一坨垃圾,不需要放在心上。 倒是旁边那个高个子的黑衣白发男,更值得警惕,他们的注意力都在防备着在场看起来十分有威慑力的每个人,这场竞争相信会无与伦比的激烈。 有一个人走了出来,垂头丧气的,一双眼睛下面有着浓重的黑眼圈,似乎几天几夜不睡觉,穿的也是够随意,大漠人最朴实无华的衣着,唯一的亮点就是食指上戴着的金戒指,宽宽的一圈套在细瘦的指头,不合适到随时都有可能掉出来咕噜咕噜滚进桌子底下。 “我们要的人不多,就五个。”他的中原话说的相当含糊不清,缺了上下一个牙齿在漏风、喉咙堵着一块黏黏的饴糖感觉,幸好语速够慢,否则谁都会忍不住满脸问号。 一袋麻袋子拿出来,推倒,滚了许多金灿灿的金色的硬币,若是金元宝还没有这样成堆躺在桌子上来得诱人,“这是定金,事成之后剩下的钱都归你们。” 有人问:“挑选的标准呢?” 他鼻子不通气,拿了一条手帕擦擦,语调带着感冒的鼻音,没精打采地说:“我没有兴趣看着你们互相这里捅一剑那里割一刀,现场杀人实在没有意思,还不如讲讲你们最满意的杀人故事,谁最丧心病狂,这个活就归谁负责。” 讲故事?开玩笑呢,在场的人都很不高兴,这简直就是侮辱!但他给的钱实在是太多了,一个都没有不爽走人,连眼皮子都没有上下耷拉,看得出来是在很绞尽脑汁的思考了。 秦时叹了口气,杀人?老实讲,迄今为止死在他手里的是一个都没有,虽然经历的那些事儿足够令人窒息的了。 他当然可以胡编乱造,或许稍微把那些事儿的剧情发展改变一丢丢,不过,越是努力填补逻辑就越显得漏洞百出,就像说明天会下雨,天下这么大总会有个地方在下雨,但若是说明天这个地方会下雨就不一定了。 已经有一个人在试图讲故事,也许他们杀人不错,但在这个非专业领域里是还不如小孩子咿咿呀呀学语,接连几个像是从三流话本里照抄过来的风流情债,败得一塌糊涂。 其中一个更是夸张,刚开始还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和她的丈夫,最后变成了肌肉发达的大汉和他的娘,剪不断理还乱,跨越了几年的时间,再继续下去说不准孙子都出生了。 挑选的那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是一般的尴尬。 “其实他们是我以前杀过的人的家人,设计骗局,专门来寻我报仇的。”结结巴巴地解释着,企图使得这个故事听起来很悲惨的样子。 那人又擦了一次鼻涕,没精神地咂咂舌道:“并不是我的要求很高,这里如果是青楼,那么大伙儿的故事确实够狠赚一笔同情的施舍,但很可惜,这里不是,剩下的人也是一样浑水摸鱼的态度的话,我想这袋金子还是扔进茅坑里,毕竟苍蝇的嗡嗡声都比这些烂故事来得恶臭。” 此时此刻,所有人心里都不约而同地骂了一字操。 有了第一次的警告,接下来的人的讲故事就变得越来越生动演绎了,仔细揪着里面的细节去找,现实中全都不是好东西,难怪刚开始谁也不愿意实话实说。 终于是有了正经的气息,那人满意地点了点头,“我喜欢里面的其中三个故事,名额还剩下两个,谁还没有讲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秦时的身上,旁边那个傻小子就算了吧,只要把这个人刷下去了,名额依然还剩下两个,被淘汰的他们还有可以翻盘再来的机会。 那人说:“你有什么好故事可以说?” 秦时淡定道:“杀得太多,已经记不清了。” 靠,这也太装逼了吧!所有人咬牙切齿,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看着模样确实是手里血债累累的类型,只能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咽了。 那人也是这么想的,如果长篇大论,这种印象反而大打折扣,满意地说:“好,你通过了。” 轮到李青溪没有讲故事了,实际上也没有人想要听他说话,这个傻小子能有多么残忍的杀人经历?百分之负一百吧。 不过为了显得公平,那人还是怜悯地给予了这个可有可无的机会,“你有三分钟的时间,努力把握吧。” 李青溪抬起头看着屋顶,无意识地唔了长长的一声,好像在回忆着曾经发生过的什么事,那双眼睛明亮又清澈,和周围这些人比起来从头到脚都是干净的,你甚至都找不到一点小污秽。 “我不知道,她在自己住的地方里被身边人叫什么名字,但我喜欢喊她小珍珠,因为又白又漂亮,谁会不爱这样可人的呢?她的孩子也很可爱,长得一模一样的白,但我那时太饿了,本来想忍一忍等她的孩子长大了再说,最后还是忍不住了,清楚的记得,那味道很腥不管怎么洗都有一股臭味,可能是我的烹饪方法出现了错误吧。” “……”所有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刚开始还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到胡编乱造的痕迹,但没有,只有真实得不能再真实得遗憾。 “剩下的残渣不合我的胃口,我就把那些东西放在剩饭剩菜里拌了拌,端过去给她吃了,她吃的可开心了,我想有时候应该也去弄几个过来给她滋补一下。”他笑着说。 那人起码沉默了有一分多钟,缓缓地问:“她后来怎么样了?” 他连犹豫都没有,用一种再理所当然不过的口气说:“过年的时候没有口粮,内脏挖出来丢给邻居家的狗吃,没有浪费,其他切成条放在锅里,炖了。” 根本是毫无任何波动,看着这样的李青溪,所有人的胃口产生了很严重的水土不服(想要呕吐),都离他站远了许多,许多人的表情完全掩饰不了就是打从心里的震惊。 一眼就看出来非常喜欢杀人的疯子确实很可怕,但是,一个看起来活力满满一整天都在笑哈哈哈的纯良傻小子,其实是个喜欢折磨人并且完全不存在底线的玩意。 这就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东西了,或则简单理解,那就是在这个人的眼里他们这些同类都不能算作同类,没有负罪感的理性是多么的恐怖。 那人几乎是吞咽着口水勉强道出来,“……你通过了,而且货真价实。” 李青溪很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好像在困惑为什么这样就顺利通过了,只是他这样的表现更加让人毛骨悚然,难不成还有别的类似故事没有讲? 秦时则扶额,唯一一个知道背后可能是啥,反正不是这些人脑子里装的什么。 系统说:“我为什么才意识到原来你是个变态。” 李青溪:“那只是我妈养的一只鸡和生的鸡蛋!” 系统说:“哦,这样哦。” 李青泽:“……我能够现在就换一个新系统吗?” 系统说:“可以啊。” 李青溪:“诶诶诶诶诶诶诶?!” 脑子里突然滴的一声,系统说:“亲,您好,我是新换过来服务您的系统,有什么需求随时可以咨询我哦,在线呢。” 李青溪:“不就是换了个聊天模式,这不还是你吗!” 系统说:“你逼话好多,真难伺候。” 李青溪:“你这是什么态度,信不信我向穿越局投诉你喂。” 系统说:“哦。” “……闈犲晩瑕佷笉瑕佽繖鏍。”李青溪:“为什么被屏蔽了!” 系统说:“再说脏话就只能电你了哦,亲,谢谢配合么么哒呢。” 李青溪:“……” 那人给挑选出来,包括他们在内的五个人一个长80厘米宽50厘米的大木箱子,锁的紧紧的还挺沉,帕子擦着自己流不停的鼻涕,“地图你们有了,恕不远送了,哼嘁,咳咳。” 说罢,驿站的大门直接一关,视他们为空气。 “……”连句一路平安都凑不齐的五个人。 当场死亡 看着手里的地图,秦时皱起了眉头,为什么这张地图……看起来这么像赵元拿给他的?而且送达的地点,明摆着不就是被炸毁掉的血教根据地吗? 大晚上的,他们五个人在一起坐,沙漠的温差很大,篝火必须燃烧不能停下,否则到了第二天恐怕得发现几个冻得浑身僵死的尸体。 没有任何兴趣互相交流,默默无言里有一个人起身去远处小解,剩下的照旧躺的躺,坐的坐。 李青溪早就躺下来睡了,打呼噜磨牙,微微的冷,梦里下意识地蜷缩着手脚。 叹了口气,秦时把自己的外套脱了,轻轻盖在李青溪的身上,得到了暖和,李青溪无意识地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陷入睡梦里越发不自觉。 ……越看越觉得这人肯定是师傅,这次的穿越任务到底是要干什么?他很想直接问,但心里很清楚最好不要这样做。 该怎么解释自己的存在呢?只会引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搞砸正在稳定进行的任务。 可是…… 他沉思着,就这么前往疑似血教根据地真的不会发生问题吗?冥冥之中似乎其中有诈。 另一边,始终不说话的人对前面坐的人道:“你有没有觉得奇怪,那个去小解的家伙为什么现在都没有回来?这么长的时间足够来回折腾五趟了,他难不成是在偷偷联络其他人,企图干掉我们几个独自完成送镖拿走全部的金子?” “……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前面坐的人思量着确实不太对劲,站起来,手摸在了刀上。 秦时听见了他们在说什么,但是样子看起来依然无动于衷,这两个人自然不会自讨没趣,反正也是一件小事,就这么自顾自两个走了。 这个夜晚注定漫长,那个长80厘米宽50厘米,锁的紧紧不透一丝缝隙的木头箱子安静地待在它该待的地方。 没人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活物?死物?无关紧要的疑惑,比起好奇更在意的是到底还有多久才能到达地图上的目的地,把属于他们的哗啦啦成堆的宝贝金子拿到手。 突然有尖叫声音在远处冲出来,秦时立刻抬起头,视线朝向那个出现尖叫声的地方,心脏的跳动频率加快,手指在微微开缝的刀鞘之间贴的无比接近。 可是一瞬间又归于平静,之前发生的像影子融入了黑暗里消失不见,戒备却无法在此时此刻放下,拍醒正在酣睡的李青溪。 李青溪揉揉眼睛,困惑着,看见秦时一副如临大敌的严肃模样,周围除了他们一个人都没有,顿时明白可能发生了什么,连犹豫都没有直接从沙地上站起来,背对着他,用眼睛警惕着能够看见的所有角落。 月光下,沙丘上摇摇晃晃走过来一个人,既不带刀也没有伙伴,走路的步伐不一致,透着诡异的感觉。 “站住!我命令你站在那里不许动!”秦时抽出了挂在腰之间的古董剑,红黄蓝的宝石,蝙蝠又似鬼面的花纹,那人看见月光下它们闪烁的奇异光芒好像走得更加歪歪扭扭了。 不行再靠近了,那人突然举起双手,猛兽似的扒着沙地,四脚并用的扑向他们,秦时咬牙,一剑下去,脑袋和身体干脆利落的分离,啪的一声重重的掉在地上,血从断口处缓缓地渗漏。 “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白天还是好好的,虽然不说话,可也没有像晚上这般神经病一样啊。”李青溪迷惑了。 他本想走上前检查一下尸体,忽然被秦时伸出手拦住,“别动,那个脑袋,里面似乎有东西。” 什么?他看向那个脱离了脖子的脑袋,在沙地上轻轻地晃动,绝对不是因为风的关系,噗嗤,左右两旁刺破了,带毛的节肢动物的步足仿佛幼鸟从蛋壳里爬出来,一个接一个踩在沙地上,支棱着那个脑袋立了起来。 慢慢的,转移方向,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正对着,脑袋的人脸上,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一张嘴咧开来,突然速度恐怖地冲他们奔过来。 秦时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这么个发展,紧急情况下容不得半点走神,一剑要捅死了这个人头蜘蛛。 人头蜘蛛的反应快得惊人,立刻闪避,跳在了毫无防备的李青溪脸上,嘴张开,里面好像有东西要挤进他的嘴里。 李青溪心里跑过一万只草泥马,两只手抓住人头蜘蛛的脑袋拼死抵抗,“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这个世界有异形啊!系统,系统,关键时刻你死哪里去了,不是说好了适合新手的初级世界吗?” 系统说:“所谓檀波罗蜜音、尸波罗蜜音、羼提波罗密音、毗离耶波罗蜜音、禅波罗蜜音……” 李青溪:“谁要听你超度啊!” 秦时一剑捅穿了人头蜘蛛的后脑勺,一剑不够再来一剑,人头蜘蛛的表情抽搐着,近距离看得李青溪想要呕吐,连续六剑下来终于不动了,一下子丢掉那个恶心玩意。 双手还在无意识的颤抖,李青溪爬起来,想到什么又慌张地转过头看着四周,“另外两个人呢?他们该不会也……!” “跑。”秦时说。 李青溪疑惑道:“啊?” 秦时的表情很冷肃,“我叫你快跑,这里没有可以用的着你的地方,它们很快就会出现,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李青溪沉默了片刻,转过身连头都不回地跑了。 ……叫你跑就跑,不能稍微抗拒一下表现不可以抛弃同伴的情谊吗? 秦时的嘴角抽了抽,不愧为师傅啊,即使是年轻的时候,那种不行就跑别磨磨唧唧的率真本性还是没有改变。 沙子里有蠕动,两个,恶心的感觉上来了,剑一刻也不离手,突然窜出来一个长着尖牙利嘴的人头蜘蛛,闪避技能简直了,剑才挥过来,一口咬不着立刻钻进软软的沙地里不见踪影。 此起彼伏,这两个居然跟他玩起了车轮战,一只脚踩空了,一不留神全身摔倒在地上,一只顺势爬出来,咬走了那把古董剑。 操,他刚想要夺回来,一只糊上了脸,八只带毛的步足死死地抱着他的后脑勺,只能双手抓着脑袋分离却低估了这个怪物的力气。 眼看着,手臂逐渐没劲,那张嘴里的东西离他越来越近,已经快要挤进嘴里了,他也忍不住想要干呕了。 突然有砰砰砰的巨响声音响起,刚才还想要弄死他的人头蜘蛛被炸得血肉模糊,动也不动地瘫着残足,赶快扔远了。 另一只见势不对想要跑,砰的一声,发烫的子弹打在旁边,不久前才溜了溜了的李青溪端着一支崭新的步.枪,用很可怕的表情继续轰炸,直到把想要逃跑的唯一一只人头蜘蛛砰砰炸得连渣都不剩下。 垂下步.枪,脚步不虚地沉稳走过来,直接一脚踩在这个形容不了形状的残渣上碾了碾,非常鄙视地歪头,呸了一口水,“给爷下十八层地狱去吧,狗屎玩意。” “……”目睹了全过程的秦时。 注意到了秦时默默无言投来的视线,拎着把刚从商城里花了肉疼的大价钱买回来的步.枪的李青溪啊啊地抓起了后脑勺,嘴巴打水漂似的说:“这个……这个其实没什么稀罕的,操作流程差不多就是打弹弓,就是机关,对对对木头做的。” ……我看上去很像傻子吗? 秦时忍住自己快要控制不住要抽搐的脸,在心中默念,原谅这个从来不介意在古代传播现代知识的年轻版傻师傅吧,他从小到大已经习惯了,就算有一天在一群古代人里围观到师傅被烧了也可以做到面无表情了。 从沙地上起来,腿脚有点不利索,李青溪下意识地帮忙扶了一下,秦时淡定地瞅了一眼那步.枪,“你能把那个危险系数超标的东西收起来吗?我真的无比渴望见到明天的太阳,而不是因为走火被它射成马蜂窝,然后炸没了。” “哦,哦哦。”李青溪尴尬地咳咳,收回了步.枪,放在了空间背包里。 秦时用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不禁想要长叹一口气。 这个傻瓜,稍微做个样子啊,谁会一点也不掩饰的让手里的东西凭空消失啊,你当我的眼睛是瞎的吗? 李青溪在懊悔。 系统说:“我早就说过了,一个手.榴.弹扔过去不就完了。” 李青溪:“那不是连他也一起炸了吗?” 系统说:“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受点惩罚。” 李青溪:“……所以被惩罚的内容是什么?” 系统说:“电你三个小时呢。” 李青溪:“那你刚刚还建议我扔手.榴.弹?!” 系统说:“不怕,嗑嗑瓜子就过去了,我陪你一起嗑。” 李青溪:“……” “还要继续吗?就剩下我们两个了。”秦时捡起来自己的古董剑,望向李青溪。 李青溪犹豫地说:“要不,你别跟我去了吧,陪到这里已经是很让我感激了……” 秦时打断了他的话道:“直到这件事结束,我是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李青溪感到难以呼吸的情绪浮上心头,“你……” 系统说:“嗑哧嗑哧……” 李青溪:“你少旁若无人地给我嗑瓜子看戏喂!” 父子‘情深’ 黄沙滚滚,烈日当空。 沙丘的另一端,慢慢出现两个被热浪模糊了的人影,一黑一碧,长长地拖着一口木头箱子。 李青溪用袖子擦擦满脸的汗,又累又渴地半弯腰喘气,“……到底,到了没有啊?十几天了,带的水全部都喝干,那驿站的掌柜真是抠门,没有骆驼,这不是成心叫人死在沙漠里吗? ” “已经到了。”秦时说。 李青溪楞了一下,“啊,在哪里?” “那边就是。” 目光随着秦时的视角转过去,看见两块巨大石头的屹立在平坦的沙地上,土黄色,平凡的令人迷惑。 秦时却已然走了过去。 虽然不懂,但还是跟着一起,就要站在那两块巨大石头面前的时候,突然从沙子底下窜出来八个人,黄衣,个个干瘦蜡黄的脸,唯有凹陷的双眼亮得像饿狼,团团围住了他们,这架势明显是要杀了他们。 李青溪连忙道:“各位,别冲动啊,我们是来送货的,你们老板要的东西难道不眼熟么?” 其中有一个冷漠回答:“胡说八道,我们根本就没有要外人托运什么东西。” “什么?不是你们要的。”李青溪茫然了,这是闹哪一出? 随着围堵的人越发上前,深觉危险系数提高,李青溪笑脸相迎道:“那……那可能是我们搞错地方了,哈哈,大家都回去吧,我们这就离开。” 其中有一个说:“已经闯入了我们的地盘,还想无事发生地离开么。” “那……那你们想怎么样嘛?”李青溪欲哭无泪地说。 八个人八刀下去,“留下两条贱命,即上黄泉!” 秦时揪住李青溪的后领子,从包围圈里面丢出来,拎着那口挺重的箱子,毫不犹豫地砸在其中有一个人的身上,剩下的一踢一推一踹一砸一拐一踩一挑,瞬间撂倒一大片。 绳子卷在手臂上几圈带着那口箱子就走,顺便揪着李青溪一起。 等这八个人从地上眼冒金星地爬起来,俩人早就来去无踪了。 跑了大老远的路,确定不会追上来才停住,李青溪的心里有点苦闷,“为什么他们出尔反尔不认货了?耍人玩吗?不带这样欺负人的。” 秦时说:“等到黑夜降临,我们再去一次,他们不想接着也得接着。” ……大佬都这么硬核的吗?李青溪不禁被自己的震惊噎着了。 寒凉的半月缓缓地抓着黑夜爬上了顶上,黄的沙成了黑的沙,只有那两块巨大的石头还有点儿辨识度,突兀地站在那里。 又听见地上有脚步声逐渐响起,随即从沙子里窜了出来,一瞅,脸上面无表情。 李青溪尴尬地抓抓后脑勺的头发 ,“咳咳,好吧,那个……我知道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不过能不能给个机会啊?” 没有回答,只有动手。 “果然说不通,那就算了,我有事先通知你们,后悔也算不到我头上的哦。” 说完就朝他们扔了一个小东西,那小东西远远地越过头顶,最后孤零零地掉落在石头旁边动也不动,李青溪全身趴在地上,双手抱头,写满了破绽,随时都可以来上一刀砍死下黄泉。 “……”这小子的妈在生他的时间忘记生脑子了是吗? 八个人无语之际,突然不远处的身后发生巨响,碎了的石头裂的裂、飞的飞,其中一块巨石居然轰然倒塌,一股强大的冲击力迫使他们滚倒在地上。 等到烟尘缓慢地散去,震撼得抬头望着残壁断石,现场已经是不忍直视,被隐藏的洞口一览无余。 忽然想起来一个事,转过头,刚刚还趴在地上捂头的李青溪仿佛人间蒸发,难道……! 遭了,居然当着他们那么多人的面光明正大地进去了,捶地,忍不住咬牙。 跳进下面,水深得很,却是非常清澈,底下似乎还有亮晶晶的东西提供光亮,不过李青溪不敢更近地去观察,因为他能够很清晰地看到周围有长条状的蓝肉在随着水的波动摇摇晃晃,被人头蜘蛛恶心到了的感觉简直酸爽。 毛骨悚然地赶紧往上面游,头也不回后面的成片成片肉条。 直到游出水面,他们才有了喘口气的时刻,拖着的那口箱子似乎浸了很多水,很沉很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是提不动。 李青溪看向秦时,不需要言语就能理解其中含义。 秦时说:“货已经送到,我们走就是。” 李青溪纠结地说:“难道又游上去吗?直接在水里硬干一定会死的,就算大杀器一个手.榴.弹扔过去也绝对会变成新鲜出盘的水煮肉片!这里应该还有另一个出口存在吧?” “有,但你们怕是没有机会用了。”石壁的火把瞬熄,黑暗里一阵刀光剑影。 李青溪不敢动一下,听见耳边时而喷血、时而兵刃碰撞,肩膀刚被抓住又没了,周围惊心动魄的杀斗堪称3d最佳体验,虽然他是一点都不想再来第二次。 火把瞬燃,地上全是淌血的尸体,秦时弹了弹古董剑,不沾一滴血,光洁如新的好像就没有杀过人,前面的红衣留着一把胡子的中年男人,这张脸黑得不能再黑,身边已经没有其他手下。 没想到,他精心训练的那些人竟然一个都没有伤到这两个入侵者一根寒毛,真是丢死人了,面子挂不去,他戾气重得想要杀人地问:“我的人个个身怀绝技,只有别人死,没有别人活,修为如此深厚,你们究竟是哪个门派派来的!” “无名小卒,不值一提。”秦时平静地说。 “……”操,怎么感觉还是在嘲讽自己。 李青溪解释道:“是有人重金雇佣,想要送一件货到这里并且表示这是你们的要求,若非如此,我们也不会大老远跑过来叨扰。” 中年男人怒道:“纯属扯淡,我根本就没有提过这个要求!再者,我们血教怎么会雇佣中原人帮我们做事,疯了吗?” 李青溪怔住了:“血教……?系统,你不是说这次任务只是单纯的送镖而已吗,为什么突然变成悬疑剧情了,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事?” 系统说:“(^v^)没有啊。” 李青溪:“你平常都不发颜文字的!今天抽这么大的风,事出反常必有妖,人若反常必有刀,言不由衷定有鬼,你绝对瞒了什么对吧!” 系统说:“对不起,你所访问的系统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候再拨。sorry, the system you are accessing cannot be connected at this time. please redial later……” 李青溪的脸发青:“喂……喂喂喂!”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的中年男人阴晴不定地说:“不管你们是什么目的来得,我们血教都有一条好好款待客人的礼仪,正巧,有一群小家伙们缺少营养,拿剁碎的你们两个去喂想必一定很好。” 秦时说:“你要坚持,我奉陪到底。” 这么快就放狠话了吗?难道又得用上手.榴.弹了?这还不到半一盏茶的功夫啊,李青溪顿时慌了神,你们古代人就不能坐下来先谈谈这乌龙事件的前因后果吗?这样的调解方式太暴力了吧! 这个时候,有异响在近处,那口箱子里似乎有东西在砰砰砰的往外砸,怪异,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住了。 中年男人沉声道:“……那里面是什么鬼?” 秦时说:“这个答案不应该问你自己吗?” 响声越来越大好像要破箱而出,中年男人忍不住了,“砍了那东西,我们再一挑一。” 秦时无情道:“驳回要求,没有雇主的同意,只是承担运送责任的我们没有权利销毁货物。” 你丫的当邮人上瘾了是吧! 中年男人黑了脸,“那我自己来!” 抽出一剑看着那个动不停地木头箱子,说不瘆得慌不可能的,但越是诡异就越是要弄死,一剑毫不留情地下去,木头箱子劈开飞了板子,再下去却碰着了个硬疙瘩。 居然是一口黑色石头做的棺材! 搞什么飞机?李青溪呆了,难不成他们一直拖着是一口装尸体的棺材吗?慢着……不对,如果只是尸体又怎么会动! 中年男人看见了这口棺材,脸色猝然大变,嘴唇抖动,连手里的剑都拿不稳了,不由自主地踉踉跄跄的后退,瞳孔满是惊恐之色。 “……怎么可能,难道是他回来……” 棺材盖慢慢滑开,从里面摸出来一只雪白的小手,紧接着,三人面前,一个粉雕玉琢的男娃娃扒着棺材里出现,光脚踩在地上,揉揉眼睛好像刚刚睡醒似的打哈欠。 抬头望见了脸色更加惨白难看的中年男人,眼睛一亮,嘴角一勾,眉眼弯弯像枝头上的狭月,“爹爹!” 听着这声唤,中年男人明显身子抖了抖,一瞬间犹如筛子过滤面粉,又听见要抱抱三声字,虽然不想过去,但腿仿佛有了它自己的意识,一步一步地过去了,僵硬地将撒娇着的对方抱在怀里。 恐怖,任谁都能看出来他在唯恐避之不及,这里面没有问题就有鬼了! 教主现身 男娃娃咯咯笑道:“爹爹,你忘记啦,是你拜托别人送我回来的,怎么怪起他们来了,应该好好宴请吃饭,才对。” 中年男人嗓音发颤道:“……是,是我记性太差,两位今晚留下来吧,我立刻布置酒席热情款待。” “不用,我们还有事。”李青溪马上拒绝。 “小哥哥!” 男娃娃的眼睛一眯,嘴角微微露出笑容,“……你客气了,留下来吧,我们才好尽地主之谊。” “……”秦时的眼神冷了下来。 眼看着情况不妙,李青溪出来打圆场,“自然自然,一番好意不消受未免也太冷酷无情了,一晚上而已嘛,我们不急慢慢来。” 男娃娃笑得那么开心,搂住中年男人的脖子,头靠在肩膀上,“这位哥哥真好,要是你来当我的爹爹就好了。” ……当着自己亲爹的面,你这么直白真的好吗? 李青溪不禁汗颜,肩膀却被扯住,转过头,秦时带着他往洞穴深处走去,连看都不想看见那个男娃娃一眼,就这么被稀里糊涂地带走。 他们一进去洞穴就有人在后面跟随着,无论走到哪里都不离开,没有办法,只能暂时先待在一间这些人为他们准备的空房里。 这里会不会就是一百年前的血教?秦时思量着这个事情,他不是很希望预言成真,但若是是真的,很多问题就有了根据。 更何况,视线望向坐在桌子前面对着一堵墙嘟嘟囔囔的李青溪,有时候还一副被怼到非常郁闷的表情,有系统的师傅出现在这个地方,一百年后专门写给他的纸条现在想来也不是不能理解了。 可是……这个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出现一百年后的这种情况?临死前捅一剑的那个左护法长相与他一般无二,难道真的只是巧之又巧的巧合而已? 想来想去,终究是捋不清楚思路,只有继续等着,看看那对关系古怪的父子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过了一会儿,门被慢慢敲响,有人引他们到某处。 走在后面,看着前面的那人衣着打扮和自己当初第一次进流沙下面的血教大本营没多少差别,就是两只眼睛完好无缺,不太一样,这届的教主总算是有些人性。 来到一处僻静的空地,一根根火把立在墙壁上,左右对面一竖排开必须盘腿而坐的矮桌,每张桌子前面都站着血教教徒,最前面便是稍微高一点的台子上的矮桌,那对父子早已经落座。 男娃娃咯咯笑地鼓掌,“喔喔,我们的客人们来了,终于可以吃好吃的啦。” “请坐吧,两位。”中年男人的气色看起来好了很多,至少声音听着正常,没有怀里抱着孩子,而是平起平坐。 右边就剩下两个空座位,他们走过去,盘腿而坐,其余人却还是一直站着不动。 “都坐下吧。”中年男人发话,这些教徒才跟着一起盘腿而坐。 秦时把目光落在桌上,一人一个餐盘盖的银圆盘,旁边一个都没有,菜肴少的可怜,就连高台上的桌子上也只有放着两个。 ……血教已经穷成这样了吗? 正准备开饭,男娃娃忽然道:“爹爹,你又忘记了,每次用餐都得痴心吟诵一遍血教信仰,这么重要的事情,就算有客人在,不好意思也得不能落下的呀。” 中年男人的神色晦暗不明,“是我记忆不好忘了。” 男娃娃咯咯笑道:“老是出错,哪一天,我可就真的得亲自送你去治一治了。” 中年男人没有回答男娃娃的话,或者说是隐约的不敢答应,端起桌上独具西域风情的高脚金酒杯对着下面的所有人,站起来。 里面是血红色的葡萄美酒,摇晃着犹如鲜血淋漓,手里端着,静了静,他缓缓开口,用一种类似于叹息的语调说话,“人活于世、死后转世、一世又一世,喜悦悲苦有何意义?当月染红霞,世人皆知永生永世的美妙,天地之门将会打开,一人成神,万人得幸,跟随此后,不死不灭,直至永存!” 下面的教徒纷纷痴心齐声道:“此生此世,心随血教,如有违背,不得超度!” 话音刚落,把手里的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这种氛围,看得秦时和李青溪心中说不出来的感觉。 男娃娃眉眼带笑,拍手称快道:“好喔好喔。” 又坐下来,所有人要自己动手打开餐盘盖,中年男人亲自为男娃娃拿起面前的餐盘盖。 半天没吃东西都快饿死了,李青溪刚想要打开,突然被摁住了才放上去的手,秦时对着他微微摇摇头,稍微露出挂在腰之间剑鞘里的剑。 那抹一闪而过的寒光令他立刻会意,全身紧绷,随时都可以马上离开桌前。 再看向其他人面前的那个被餐盖盘遮掩的圆盘,刚刚打开,突然有长条状的蓝色东西飞了出来,扑在脸上,居然直接扭曲着钻进了嘴里,涌入喉咙深处,那些教徒无一幸免全部中招,有的试图抓住拔.出来但滑溜溜的根本抓不住,站起来,趴着,面目狰狞无比痛苦, 紧接着,喉咙破了一个洞,一条蓝色的肉缠住了脖子,不断地往里紧着,就这么挤成了两截,头和身体干干脆脆地分离,一具具无头躯体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一颗颗脑袋在同一时间孵化,噗嗤噗嗤的响声络绎不绝。 这不就是人头蜘蛛吗?!李青溪向后退步,脚旁边还有一个正在孵化的,我去,赶紧一脚踢飞,有多远滚多远,砸在墙壁上飞溅几滴蓝色的血。 那有生命的恶心东西好眼熟,仔细一回忆,围绕着水底亮晶晶的物体的那些大片大片的肉长条不就是这玩意?他感到了无法忍受的干呕,原来这个血教,就是饲养这些怪物的根据地吗! 想要把这些还是雏形的怪物弄死,秦时却拦住了他的行动,“等等,它们似乎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哈?不是找我们的茬,那是在干什么?婚庆主持的气氛组出场吗? 抬头一看,这才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手里把玩着那个长条形的蓝色肉块,男娃娃漫不经心,他手里的东西却是很痛苦,中年男人已经站起来,远离了一些,脸上的表情难看但仍然在强撑维持自尊。 “左护法,你这是干什么?对于我的到来,这份礼物未免太草率了吧。” 中年男人咬牙切齿道:“杀你何须多言,我早就忍受够了,人头蜘蛛是精心准备的,饲养这么久为的就是无后患之忧!” 掐死了手里扭动的肉条,蓝色的血流满了手心,随意地抹在衣服上,男娃娃站起来,中年男人下意识地惊恐后退一步,像是问他又像是叹了口气,“为什么要背叛,难道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中年男人恨恨地说:“是啊,你确实对我好,但那也是对畜生的怜悯之心,吃之前养好了,吃时才够味,我跟了你整整七百多年,永远活在恐惧震慑之下,娶妻生子成家立业一件都没有机会,待在这个黑暗的地穴之中都要疯了!” “所以我要杀了你,只有杀了你,我才能得到我想要的生活,与世无争,平平淡淡即使有点小麻烦也会慢慢过去,为了它,抛弃永生不死又有何妨!” “想要过平静的生活?”男娃娃嘲笑的哼了一声,“原来你背叛我的理由是这样的肤浅,白白浪费了我好不容易酝酿的感情。” 中年男人讽刺地说:“这种人性的东西,你这个嗜血的怪物是永远都不会理解的,今天,你必死无疑,去,啃死了他!” 已经孵化成功的众多人头蜘蛛们乌云密布似的一拥而上,爬着,飞扑在男娃娃的身上甚至还没有眨眼就覆盖,血从里面流在地面,双手举起不停挥舞拍打,尖叫声响起的同时啪嗒摔倒了阶梯,人头蜘蛛蹦了几只,露出一具啃得只见白骨的尸,凄凉无比。 “死了,这个怪物,终于死了……”中年男人颤抖着双手,仰天大笑略显癫狂,“我可以摆脱这份痛苦了,再也没有人能够束缚住我了!” 不知道哪里来的嘶哑叫声,引得他下意识一回头,铺面而来,成群的蝙蝠飞着袭击,咬在有皮肤露出来的地方,近百只将他在一瞬间吸成了人干,薄成纸张经过爪牙撕裂成了无数碎片零乱洒在地上。 金色的戒指掉下来,发出清脆的声音滚入被人头蜘蛛站立的血泊里不动,近百只蝙蝠飞舞在半空中,于高台上逐渐聚拢成一人。 成年人的高挑身高,有力的身材,柔顺的如瀑黑长发地垂落在肩头、胸前、背后,纵使没有太阳的沐浴,他的容貌也会使得一切美丽的事物自惭形秽。 狭长的狐狸眼多见,可怎么会有那么多种矛盾集齐,戏谑又疯狂、傲慢又多情,那双世间少见的红瞳,即使是高级的红宝石与之相提并论也会在一瞬间黯然失色。 扯了一条红色的装饰帘布,丝绸的柔软材质半搭在肩膀上,遮掩了半具好身材,抬头,那视线令底下的人头蜘蛛惊恐地簇拥在一起。 “主人死了,就害怕了吗?”他的嘴角勾起,人头蜘蛛们小心翼翼爬过来十几厘米,“哦,想要臣服于我?” 人头蜘蛛们发出唧唧的弱弱声音,尽可能的表示它们的讨好。 他露出了尖牙,“但很不幸的是,我对凡是丑陋的东西从来就没有什么好感。” 感受到了危险气息,它们惊恐地想要逃跑,铺天盖地的蝙蝠袭来,火把的火焰摇晃了一下,这块空地里只剩下蓝红交加的血泊,哪怕残尸都不剩下了,他看向某处,空空如也不见人影,“趁乱跑了么?” “算了,反正……”微微一笑,“迟早会见面的。” 时间闭环 一个踉跄,整个人跪趴在沙地上,李青溪差点儿把他自己给跑死了,那个男娃娃吃死了中年男人变化成年人的状态,秦时就拉着他迅速退步于黑暗之中。 这里很大,路线却记得清晰,寻得一个最短距离,跳入水内,扒拉着重新游回洞穴上面,外面已经没有了看守的人,大概全部都聚集在下面成了人头蜘蛛的养料。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一个孩子、又是成群的蝙蝠、最后又是成年人,究竟是我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他惶恐地说。 “这就要问你的系统了。”秦时说。 李青溪的眼睛睁到最大,不由得结结巴巴道:“你……你怎么会知道!” 秦时平静地说:“因为是你亲口告诉我的,也是你留下线索引我来的。” 脑子都乱成浆糊了,李青溪戒备地站远了,“你到底是谁?!” 两个人互相对峙着,黑夜下,本来就寒冷的沙漠的温度骤降,寂静无声得要死。 秦时从怀里拿出一个东西,这个动作使得李青溪有点慌,短短的时间内心里细数自己枪里的子弹究竟还有几颗。 但接下来,看见的只是一张折叠的纸,秦时挥过去,轻飘飘地掉在沙地上,不发出一点动静。 李青溪抬头,秦时照旧没有多少情绪变化,下巴点了一下,“你自己看看吧。” 李青溪慢慢地半蹲下来,捡过了那张纸,目光不离开秦时一时片刻,以防万一,站起来,抖开来那张纸,时不时瞥向对方,目光偶尔落在纸上。 可就是这么一落,再也不能转移了,嘴缓缓地张大,心里的震惊又增加了更多,手颤动着,“为什么……为什么我的笔迹出现在了这里!” 秦时平静地回答了这个疑问,“因为它就是现在的你写的,一百年后经过嘱咐的人手里又转交给我的手里,所以我才会出现在你面前。” 李青溪感觉自己越来越搞不懂情况了,“你是一百年后的人?不对,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一百年前?就凭这张纸?简直是开玩笑,最重要的还没有回答,你究竟是怎么知道我有系统的?说我亲口告诉的,我可是从未与你相识!” 终于到了坦白所有的时候了,秦时冷静地面对这个年轻版略显稚嫩的师傅,道出了一直以来的隐瞒,“那是因为我是从小被收养的,教导一切的师傅,不是别人,正是你。” “……我?我我我我作为师傅从小养大了你?” 听君一席话,颠覆人生观,李青溪感觉他要因为惊吓过度而昏厥过去了,这么高大冷俊的一个大帅哥居然是他的养子,他今年才二十二啊,老天爷,这不是在开玩笑吧? 虽然听起来很可笑,但确有其事的感觉却很真实,毕竟纸上的笔迹再逼真不过,连习惯的语法错误都一模一样,这里是古代啊,会写英文还笔迹和他一样的人还会有谁? 也许面前这个人,就是某个时间线上的他养大的孩子,等等,那个时间线……究竟在什么时候?不会……别……千万别就在这里吧! 李青溪捂住两边的脸颊,表情快要变成《呐喊》了,难道他在这个诡异的破地方待了一百年??? 秦时看出来了他的师傅在瞎想什么,颇有些无奈道:“我不是在这里被你收养的,实际上在三千世界经历了种种漫长的开挂和打脸还有装13的系列任务后,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你最终看透了红尘累了,结束最后任务选择最乏味的一个古代世界里做一个普通乞丐,因为太无聊就想要把我培养成一个穿越者,我是穿越的然后又穿越了更早的时间线里。” 听了一长串充满中二病元素的解释,回荡在脑海里的只有倒数第二句话,李青溪的表情变得很难以形容,就像吃了狗屎一样的语调问:“……后来的我这么神经病的吗?” 你也知道啊,秦时在心里默默吐槽一句。 艰难消化了这些超出思考范围之内的事情,暂时理清楚思路,李青溪琢磨地慢慢说:“所以……一百年后的你看到这个时间线的我留下来的信后赶往某处,结果穿越了?但这个时间线的我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给你写这个?总有一个理由吧。” 秦时说:“所以我在刚开始就讲了,这件事只有你的系统才能回答明白了。” 一经点拨,李青溪终于想起来了一直在装聋作哑的系统,他气冲冲极了:“系统,都到这地步了,你还打算瞒多久?送镖根本就不是真正的任务吧,真正的任务究竟是要干什么!” 系统说:“你的权限不足,无法进行本操作,访问被拒绝,你需要权限来进行操作。” 李青溪有些不敢置信:“你在逗我玩吗?” 系统说:“your permission is insufficient to perform this operation. access is denied. you need permission to perform this operation.” 李青溪恼羞成怒了:“好好好,我不问了行了吧。” “怎么样?”秦时问。 李青溪摇摇头,烦恼地叹口气,“它不愿意告诉我,我也没有办法。” 秦时沉思了一会,说:“我觉得,问题可能出在血教教主的身上。” 李青溪问:“怎么说?” “听上去很不真实,但我还是得实话实说,那个血教教主直到一百年后也还是年轻的活着,依照刚才发生的魔幻画面,这绝对不是修炼的成果,或许,他是利用了其他非法穿越到这里的穿越者遗留下来的金手指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李青溪的拳头锤了一下手心,“对诶,我想起来了,因为我是新来的,对工作还不是很熟悉,穿越局没有把一些难度系数较高的工作分发下来,处理非法穿越者和世界bug就是其中难度系数较高的,所以我是不小心遇到两者脱不开关系了吗?” 秦时说:“你试一试,看看能不能即刻脱离这个世界。” “嗯。”李青溪点点头:“系统,我要离开这个世界。” 系统说:“鏃犳硶鎺ラ氭棤娉曟帴閫氾紝璇风◢鍚庡啀鎷。” “行吗?”秦时问。 李青溪烦躁地抓抓后脑勺的头发,“这下完了,连基本交流都成问题,全部都变成乱码了。” 秦时摸着下巴,思量道:“说明我们想的方向的确不错,解决方案也不是没有。” 李青溪吞咽了一下口水,问又问不出口,这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高难度了,根本就是找死啊,“你的意思不会是……” 秦时说:“只有杀了那血教教主才能消灭混乱局面,恢复正常秩序。” 李青溪坐在沙地上,两只手捂着脑袋,倒不是畏惧而是烦躁不安,半晌双手放下来,“不是我打击你的自信,但很明显这个时间线的我们根本做不到,我们只是两个人类,对方可是怪物,还不晓得手里有多少金手指,再者,万一刺杀不成反被他控制,那才是生不如死,那个被活生生吃死了的左护法就是我们将来的下场。” 一听到最后一句话里的左护法字眼,本来越来越皱眉的秦时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左护法…… “我觉得,我明白这个时间线的你让我来到这里的计划了。” 哈?我都是脑子一锅粥,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青溪满脸写着不相信三字,秦时为他慢慢道来,“我不光在穿越到这个时间线前见过血教教主,还看见了一个与我长相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人,被称之左护法,若是我没有想错的话,那人就是一直在当卧底的我。” “等一下等一下,你慢点说,我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真的,错过一秒就错过半生似的。”李青溪连忙摆手道。 秦时无奈地说:“好吧,我慢慢来,简单明了的讲,我们这个时候应该做的不是改变现有的状况,穿越过来虽然做了不同的行为,但行为并没有改变未来,因为我们原本就是历史中的一部分,所做的只是刚好形成了闭环而已。” “我真的不想这么说,但是……”李青溪扶着额头,脸上一副明知道是狗屎还得吃下去的表情,“也就是说,结束最后任务选择告老还乡的我之所以会收养你,是早就知道你会穿越,穿越来帮我?” 秦时点头,“现在看来,是这样没错。” 啪的一下拍脸,李青溪生无可恋地说:“我他娘的真是个混蛋!” 秦时点点头,“嗯,你说的,我深表赞同。” 说不上来哪里不对的李青溪:“……” “那接下来准备怎么做?你要投奔血教去当左护法吗?这么直白,那个血教教主肯定不会相信,相信了就是二百五啊。”李青溪问。 秦时摇了摇食指,“不是投奔,而是去杀人。” “杀……杀杀人?”李青溪茫然了。 下蛊虫 “教主在上,属下在下,此生此世,心随血教,如有违背,不得超度!”” “好了,把这一套啰嗦废话收起来吧,我耳朵都起茧子了。”教主懒懒地侧躺在铺着软榻的高台上,底下单膝下跪着两个女子。 她们衣着暴露但身材很好,脚踝上系着银色的铃铛,若是走动,便会发出清脆响声,容貌颇有姿色,最叫人啧啧称奇的是竟然还是双胞胎。 “我交代你们办的怎么样了?” “一切顺利,只等教主一句话。”双胞胎姐妹恭恭敬敬地说。 “很好,退下吧。” “是。” 两人后退,直到接近洞中洞口才转身离开,安静,听不见一丝声音,连呼吸都不存在,犹如噩梦里经常出现的那种黑漆漆巢穴。 从铺着软榻的高台上赤脚走下来,好歹地面清理一番,铺上了一层厚厚的波斯地毯。 身上仅着寸缕,红色丝绸制作而成的轻薄外袍穿在身体,随时会从圆滑苍白的肩膀上滑掉下来的既视感,前面松松垮垮地斜过来系了一个结,勉强遮掩,如瀑的黑发随意了不扎。 不管从哪个方向看,都像是小馆儿里的当红绝色,配合那狐狸双眸简直摄人心魄。 这大漠的地下洞穴实际上清凉得很,即使外面是三伏天也不打噶,大概活的时间长了,对待礼节和仪式并不特别遵守,懒得理会这些琐事影响。 蜡烛快要燃尽了,不需要光亮也能看得周围清清楚楚,端起异域风情的金高脚杯,往里面缓缓倒葡萄美酒。 微风拂过,手指夹住锋利的剑刃,最为致命的角度,背后站着一个人,手里的剑被他牢牢控制根本动弹不得,手指松开,又刺,又挡,几个来回毫无意义 。 “居然折返回来了,真不知道该评价你有勇气呢,还是无能呢,没有了主人指挥的人头蜘蛛在沙漠里遍地都是,确实很难突破,但回来杀我,只能是怪罪你自寻死路了。” 那人一句话都没有,手段不拖泥带水,大有不是你死就是我死的孤注一掷,无果的刺杀,先退后好几步,在寻找有利可图的时候。 他对这样的步步紧逼压根无所谓,金酒杯里的葡萄美酒一滴未少,摇了摇,凑在鼻前闻那香味,微微仰头啜了一小抿,闭上眼睛回忆,慢慢睁开眼睛,情不自禁地叹道:“……真好,可惜,就是少了点什么。” 一个瞬间,消失在原地,再出现已经掐住对方的脖子,砸进了墙里扣都扣不出来,速度快得惊人,完全不给人反应过来的时间,唇角往上一挑。 “既然有现成的,干嘛不要呢。” 指甲划了一条深口子,血流的很快,本来可以抵抗的,但是两条胳膊生疼,竟然是在刚刚那瞬间被断了,这么短的距离,剩下的能动的两条腿又有什么用处,万一一动又被迫断了。 金酒杯抵在下面,一滴接着一滴掉入里面,差不多了便当着对方的面离开脖子。 “闻起来很舒服,就是不清楚是否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了。” 摇了摇让血液更好地融入里面,稍微抿一点,这幅样子略显挑剔,像极了一个傲慢无礼的鉴赏家。 但一入口,瞳孔瞬间收紧,捂着嘴,满脸的不敢置信,“怎么会……” 盯着脖子那道还在缓缓流血的口子,停留几秒,凑上去,下唇沾了一点,伸出舌头舔掉,一股浓郁并且口感复杂的滋味在舌苔上爆开,很难形容那是什么感觉,只觉得灵魂都颤栗扭曲。 他一把抓住那人后脑勺的头发,一口狠狠咬在靠近脖子的一处,刚开始还克制,但很快就撕下了优雅进食的表面,粗鲁又凶狠。 ……太美味了,逐渐有了喝酒一样的醉意。 感觉手下的躯体似乎很痛苦在抽搐,下意识地抚摸后颈以示温柔,但那暴戾的啜饮还是没有停下来,甚至还越来越狠。 “教主,属下听到有异响,是不是有人闯进来……” 双胞胎姐妹才急急忙忙地冲进来,看到面前这熟悉又不熟悉的一幕,不禁呆滞一脸。 “立刻滚!如果想死的话。”察觉到有人打扰,他眯起眼睛,脾气暴躁地呲牙,像在护食一般不想让任何一个人看到。 “是。”双胞胎姐妹立刻退下,离开这里,直到走得特别远了才停下来,狐疑地互相看看对方。 “奇怪了,教主今天怎么这么想吸血,平常不是随便几口就扔了吗?心情好就让他们变成行尸,心情不好连个葬身之地都没有,那人……难道说格外美味?” “美不美味,我不知道,反正我们也尝不出来,若是有后续,反正我们作为右护法迟早会晓得。” “嗯,这倒也是,只是怕……” “怕什么?”妹妹追问。 姐姐皱眉道:“谁又知道教主对他会是怎么个意思……” 另一边被打扰中断了饮血,教主转过头,死死盯着那处还在流血的伤口,有生以来第一次被这么强烈的吸引,若不是有两个右护法突然出现,他可能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 犹如上瘾,想要这人死的欲.望削弱了一大半,死了大概再也遇不到,理智和欲.望在大脑里互相撕咬,最终还是理智失败得一塌糊涂。 抬起这人的下巴,嘴角勾起,“你的运气很不错,我选择留下这条命,不杀你了,告诉我,你的名字。” “呸。” 被唾沫吐在左边脸颊上,他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伸出手抹掉,睁开眼睛,看着眼前好似野兽的家伙。 “……还挺倔呢,没有关系,我自然有方法让你开口说话。” 突然掐住后颈,昏厥在地上,他打横抱起来整个人,自己走向某个洞穴深处。 昏暗的地方,长方形的石头块,四周各自放着五盏油灯,熏香的气味很大,不一般,似乎带着几分昏昏沉沉,整个屋子里不透哪怕一丝丝的新鲜的空气。 中央的长方形石块上躺着一人,衣服全部换了新的,红的瘆人,女式的款式颇有些媚态,但在这种情况下只有鬼气。 教主难得也换了一套正经衣服,虽然款式与其差不多,区别在一男一女而已。 指甲划开手腕,不深的一条伤痕,滴在漆碗里漫平底部,他喝干净了,艰难控制住心底对血的渴望,又伸出自己的手划了一条深深的伤痕,血才漫过底部,伤口就已经愈合了。 扶起来半个身子,他含了碗里的自己的血一口,尽数逼迫这人喝下,随着喉结上下滑动,应该是很恶心的,尽管昏昏沉沉的醒不过来,但眉头一皱想吐又吐不出来。 一条细细的小虫子放在刚刚割了的手腕处,闻到血味,小虫子立刻有了精神,一扭一扭地钻进去。 他看着这样的潜意识神态变化,笑出了声,又轻轻地将人扶回去,手指抚摸着这瓣唇,“很快……你就是我的东西了……” 三日过去。 双胞胎姐妹奉命来到,一个双手捧着一套崭新的左护法套装,一个端着洗漱用品走到门前,纳闷怎么这么快就选拔出了一个新的左护法。 “教主,属下已经把您要的物品带过来了。” “进来吧。” 门打开,两人走了进去。 刚准备说话,抬头看见的景象却是令她们瞠目结舌,顿时僵硬在原地,那个前几天才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怎么会穿着她们异域的新娘装???还有,为什么教主在穿着与之配套的新郎装啊!!! “还不快点上前,为他梳洗打扮一番,怎么,是不愿意?”教主眯起了眼睛,脾气变得不好。 “属下这就来。”楞在原地的双胞胎姐妹赶紧服侍,心里还在无法言表的一阵咆哮。 这个男人长得确实够俊,白发很有特色,比中原人多添一份妖冶,但是……这也不是你强迫这人洞房花烛夜的理由哇教主!况且怎么看都是你当新娘更合适吧! 当然,她们心里疯狂吐槽,表面上还是一副镇静自若的样子,否则把内心独白表现出来就得彻底完蛋了。 突然,姐姐的脖子被猛然掐住,力气之大,若不是她已经死了,现在估计早就被掐断脖子死了。 “你……!”妹妹的杀气腾腾,想要一爪掀飞了这人的后脑壳,却被教主扭断了手臂,忍不住尖叫一声。 “你想对我刚刚从酣睡里醒过来的美丽新娘做什么?”没有松开手,教主漫不经心地说。 妹妹求情道:“教主饶命,小的只是一时糊涂,还请饶了小的这次!” “都滚下去。” 两个人纷纷丢下东西滚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教主半坐在长方形石块上,视线描绘着这张冷俊脸庞的轮廓,面无表情但很乖巧,很满意地说:“好了,闲杂人等都不见,现在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你是谁?” “我吗?”他忍不住轻笑了一声,眉眼温柔,牵起那只有些凉带着温度的手,吻落在食指上,“你只需要知道,我是你的主人,而你只属于我,不管是生还是死。” “……”没有说话,像是思考这句话。 “现在轮到我问你了,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看着他红瞳的双眼,仿佛被陷进去,无法从里面拔.出来,开口慢慢道:“秦时。” “秦时……好,很好,我喜欢这个名字。” 伸出手轻轻抬起下巴,瞧着这个冷俊的男人,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和满足,“现在,你是属于我一个人的东西了。” 入教仪式 教主最近心情很好。 这是俩姐妹内心唯一没有产生争议的想法,较多时间,他不是在闭眼假寐就是听音乐,鉴于现在除了她们没有其他教徒,等于没有人奏乐,可以打发无聊的,只有阅读某些不知道从哪里收集来的古籍。 一堆堆古籍的整齐叠放在一间屋子里,她们每次都必须小心谨慎的拿取,若是沾染上一点点的污渍,所带来的灾难几乎是灭顶。 即便她们已经成了行尸,对于痛觉、死亡这些事没有多少想法,但教主阴阳怪气的坏脾气却是谁都无法承受的,能够躲过最好躲过。 所以根本想不通,为什么这个名叫秦时的新任左护法会这么容易讨得教主的欢心? 她们可是在他身旁伺候了数百年啊,短短几天过去居然比不过一个面无表情的木头?妈卖批,忍不住嘴里磨牙。 尤其是今天,看着教主递了一杯啜半口的葡萄美酒给那人,安静的自顾自微笑着,喝掉满满的,好像他们本来就是这么紧密的亲近。 他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他也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一种默契感,放松着,浓稠又美妙,顺便让她们这对双胞胎姐妹有了强烈的危机感,这可不妙,这实在太不妙了。 教主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她们两个,微微皱眉头,虽然有些不太乐意,但沉迷私.欲不干正事还不至于这样严重。 本来想要随便拍拍秦时的肩膀,当摸到了银白的柔软长发,他又改变了主意,撩起来一束然后轻轻地从手里滑下去,没有意义却仿佛拥有着魔性,秦时下意识露出的那种困惑,让他非常享受。 但这场面让双胞胎姐妹很尴尬和懊恼,就不该出现在这里,她们出不了声,没有比这个时候更加想要让人赶紧逃走的时候了,控制不了这股暗藏着嫉妒和酸味的注视。 快乐时光总是短暂的,玩乐结束了,他揉了揉秦时的下巴,宠溺道:“回去我给你准备的房间,等会再跟你说些事情。” 秦时对于这些格外暧昧的接触没有说什么,脸上都不带表情波动,离开的背影好似一阵风,双胞胎姐妹百思不得其解,这男人究竟是哪点好了? 教主拿起了一本古籍,正看到第三十五页,懒懒地问:“找我什么事?” 她们连忙回答:“关于您交代我们的,是想问马上带过来,还是您看看再说?” 翻过一页,教主继续心不在焉地看着手里的古籍,“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姐姐多了一个心眼,故意问:“教主,保险起见,何不就此设一个局,测试一下这位左护法的忠心程度?” “……”教主放下古籍,目光落在姐姐的身上,“你是认为我用人不当?” 姐姐随即单膝下跪,语速飚快道:“教主英明神武、独具慧眼、千古佳话,属下怎敢班门弄斧——不自量力,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属下也是抱着防范于未然的心态,实则为教主着想啊。” 他没精神地捏捏眉心,“呐,不是我批评你,右护法,算一下年年岁岁,大家都是自己人了,有时候说话能不能不要老是这样套路?我没有逐渐步入痴呆老年化需要常常动脑,简单一点行不行?” 妹妹急忙道:“教主,若非那个来路不明的人过于可疑,我们也不会这般纠结啊。” 话音刚落,整个人被击倒在地上,飞出去两米远,支撑不住手臂起来,捂着胸口哇的吐了一口血,姐姐吃了一惊。 他冷冷淡淡地说:“右护法,你怎么教养你妹妹的?说话直来直去,合着这些年岁积攒的聪明劲都拿去喂狗了吗。” 别套路要直白,难道不是你刚才讲的吗! 姐姐额头汗如雨下,自家老板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功力真是越来越深似海了,要不是她们很难被杀死,这会儿难记是第几万个死尸了,妥妥的一个神经病啊。 不过,她们要依仗着他维持住不死之身,再暗自腹诽还是要狗腿地讨好。 “属下知错了,教主还请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你们啊,大的永远在求情,小的总是不知天高地厚,要不是还有点儿用处,我何苦遭受这种罪。”教主没兴趣地撇嘴。 我们也不想这样,谁让摊上了你这么个主人,这几百年容易吗我们,双胞胎姐妹的心中泪流满面。 “那先前提议的考验左护法一事,教主是……不考虑了?” “你们看出来,我哪点不喜欢?” 她们吃惊地说:“诶!可是,那……” 教主眼睛笑成了一条缝,令人毛骨悚然,“既然是你们自己的主意,那么尽管放手去做,若是失败了,他的尸体吃或扔,随便。” “……”双胞胎姐妹面面相觑,“但您不是非常喜欢他吗?” 他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是啊,我确实很喜欢他,可喜欢跟处理一个废物,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必然的关联吗?” 说着,似乎觉得很有趣,声音里带着笑意,胸腔微震。 就算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冷血无情,她们还是倍感心寒,与魔鬼打交道,迟早有一天也会成为魔鬼,她们自以为她们已经足够残忍,殊不知依然比不过一个说不上来是什么东西的怪物。 “……属下知道了,这就安排下去。” 教主微笑道:“好好干,别偷懒,不要浪费我的一片苦心。” —— 夜晚,一辆八个轮子的长马车,衔接两间,一个用来给人歇息,另一个里面是精美的装饰,放着一口黑色的棺材。 平时衣着暴露的双胞胎姐妹在外面包裹得十分严实,褐色的外袍以及兜帽一个不落下,连嘴都不露出来只露眼睛。 白天驾马车时尽可能躲在马车前面的阴影里,使得光亮仅触及在较远的地方,直到黑夜降临,这才放开了许多。 他们走了好久,秦时不太在意。 他每天除了吃就是睡、要么擦剑,如此简单的生活方式,让换班休息身为右护法的妹妹只想翻白眼,帅哥,你是有多缺乏生活的激情啊。 她盯着起码有半个时辰,终于看见他放下了手里的古董剑,天啊总算是完了,松了口气,抬头看见他接着又擦起一旁的剑鞘。 “……”行吧,她受不了地出去换班,这男人太木讷了,还不如观察一只蚊子来得有价值。 等待这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手里擦拭的动作停下来,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眉头微皱,记得自己叫做什么,可其他方面一概不知,正确的说是表面糊了一层油,沾得都是,烦得压根无暇顾及里面的东西是什么样子的。 那个自称是他主人的人,也问过从哪里来、见过什么人等等类似问题,但他自己都不知道又怎么告诉那人,而且不适应喊主人,感觉相当奇怪。 烦躁不安的心情,唯有花时间擦拭随身携带的这把剑,这样才能稍微缓解。 这里没有窗,因为那人最讨厌的就是太阳,并且告诉他,他以前也一样最厌恶有关于光的一切,隐约觉得对,过会隐约记得不对,怪异的感觉。 不清楚为什么,他待在这里似乎期待着什么……低下头,慢慢擦拭剑鞘。 站在踏实的地上,村子里的人全部浑身哆嗦着站在面前,有男有女,有小孩有老人,他们惶恐地想要挤在一起,各自却被无情地分开一段距离,像是临刑前的准备。 妇女抱着孩子勉强安慰,哭声震天,老人们麻木了,而男人看似无碍,牙齿在打架,眼睛里布满红血丝,散发出来无疑是惊恐的氛围。 双胞胎姐妹拿着一条皮鞭子,抽在地上,一瞬间,声音消失了。 “我们需要五十个男人,少敷衍了事,必须都是健康的,有滥竽充数者,全家出来。”妹妹哼道。 教主已然坐在了一把椅子上,他合拢十指,很体贴的温柔模样,“老规矩,愿意出来的,一个子都不会少。” 姐姐拎起来一袋,里面哗啦啦的倒在地上全是一颗颗的银子。 “那么,有第一个想尝螃蟹的人吗?” 没有回应。 一只手揉捏太阳穴,教主叹了口气道:“难为啊,谁都不想吃,但孩子应该会很喜欢的吧。” 有孩子的父母眼睛里露出了惊恐。 短暂的沉默里一个男人脚步发沉地脱离了队伍,再然后一个接着一个,很快就凑齐了五十个。 教主似笑非笑地鼓掌,“太棒了,比我想象的还要快,若是每次都是这样痛快便好了。” 看着这一系列行为,秦时不明白究竟要干什么,他的困惑是如此的显而易见,令教主觉得分外觉得有趣,更加期待等会发生的场景。 “左护法。” 秦时的视线转移过去,黑夜很安静,足以使得再细微的声音都可以一清二楚,那双艳丽的红瞳对着他一刻也没有离开,听见他在说:“杀了他们。” 扎心 对着第一个,剑在之前擦拭的已经很亮,捅进去也是一样不滞留。 一个、两个、三个……五十具尸体歪七扭八地倒在地上,秦时漠然地望着,谁都看不出来他心里在想什么,周围的村民痛恨地盯着他们这伙人,血一滴一滴往下滴答,教主笑得那么开心。 “把属于你们的奖励拿去吧,这是你们应得的。” 姐姐从地上捞起来一捧,失去男人的家庭仅有一粒,一条生命就这样换来了这么一粒银子,握在手里死紧,他们泪含着,控制不住地涌出来。 “莫得!” 突然有一个老妇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甩开了身旁抓住她不让她出来的妇女。 那双深深凹陷的眼窝里是干涸的,无法再流下来泪水,可悲苦和仇恨却是燃烧得愈演愈烈。 被人直呼其名,教主没有生气,坐在椅子上看着她向自己走来,双胞胎姐妹本来想要拦住却被他抬起的手的手势停留在了原地,“没想到,你还记得我是谁。” 老妇人的牙齿都掉光了,拄着拐杖就像一具随时倒地的短小干瘦。 “母亲还未将我的名字告诉父亲的时候,你就出现在这里,像今天这样带走了他的生命,几十年里我的哥哥、丈夫、儿子无一例外,为什么你还不满足连我的孙子也要一起带走!你这个怪物,为什么不把我也一起杀了!” 妹妹刚想要举起手里的皮鞭子抽一条在她身上,“死老太婆,你怎么说话的?” 莫得从椅子上起来,从姐姐的那里拽了一把,在老妇人的跟前缓缓松开,撒下来咚咚咚咚地滚了一地,嘴角牵了牵。 “我不会杀你的,反而要鼓励更加坚强地活下去,因为只有这样,终有一天你会发现曾孙也会没有例外地死在你自己的面前。”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老妇人捂着胸口,绝望地嘶哑哭喊,她的儿媳妇看见呼吸不上来,扶住她,可惜一切都晚了。 颤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指向莫得,临死前的老妇人留下一句浸透了恶毒仇恨的诅咒,“你这个没有心的怪物……注定不得好死,就算是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娘!娘!”手垂下来,儿媳妇哭着抱着怀里断气了的老妇人。 莫得毫不介意,太阳快出来了,他的玩乐结束了,兴味索然无味,村子里的哭嚎也不及这份无聊。 姐姐拿出一个瓷瓶,依次滴落在那些死了的五十具尸体的嘴里,把他们踢进事先准备好了的一个大土坑中,添土直到埋平。 七日之后,变成的行尸便会从土坑里爬出来,生前的记忆模糊不清,基于对教主的血的渴望只会忠心耿耿下成为新一批的教徒。 她们也是这样过来的,亲情、友情、爱情在他们的眼里都是一样的东西,一堆垃圾,提不起任何兴致。 秦时始终站在原地,双眼投在那些淌血的沙土,脸上不带表情,他想要转过身离开,手脚却一直冰凉着,甚至还有一些想跪下来干呕。 “好了,全部搞定,这么多人快要累死我了。”妹妹疏松筋骨地敲敲肩膀,忍不住抱怨一下,看见秦时留在那里,纳闷地喊道:“还傻站着不动干嘛,走啦。” 他跟着她们离开了,沙漠里,脚步沉重,背后无数的村民用怨恨、悲痛、害怕的视线望着他们离开,犹如注视着一群魔鬼。 回到了马车,外面已经慢慢升起了太阳,白色的光辉撒向大漠,只有马车里面仍然保持着死寂的黑暗,一如既往地没有发生改变。 “喂,教主找你。”妹妹努了努嘴,撑着身子在墙壁,瞧着他走过去,突然道:“我劝你别这样耷拉着一张脸对着教主。” “……”他站停。 妹妹双臂交叉放在胸前,挑衅地说:“这是前辈的经验,若是想要活下去就当一个合格的乖娃娃,讨得教主的欢心不落空,否则,没有以后。” 他不作回应,走过去。 繁华富丽的墙壁下,棺材打开着,莫得倚靠在里面,背后有柔软的靠枕,葡萄美酒的金高脚杯放置在地上。 正全神贯注地看着一本厚厚的古籍,慢慢翻过来一页,上面的文字是他看不懂的样子,没有注意到他进来,他也没有说什么,站在门口等着。 时间溜过去一会,莫得似乎有些口干了想要润一润喉咙,抬头,好像才望见了他站在门口,虽然这个假定是多么的愚蠢。 “过来,坐在我身边。” 他照做了,即使内心的抗拒已经波涛汹涌。 “你做的不错,我原本以为你会犹豫不决,最后却是让我眼前一亮,比起其他人可以算是非常出色的表现了。”莫得微笑道。 “以前还有别人跟我做一样的事情?” 莫得不以为然地说:“那些东西,不过是没多大本事的胆小鬼,连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事情都做不好,连变成行尸的资格都没有。” 原来在你的眼里,他们的存在意义仅限于此吗? 他真的很想要尽可能地理解莫得的信念,但是,他意识到自己根本就做不到,若不是身份为主人,早就离开这里停止忍受。 大概这种不稳定的情绪泄露了,莫得慢慢眯起了眼睛。 这是一个糟糕的信号。 “……你看起来,不喜欢这么做。” 他本来可以隐瞒的,如实交代也许会死,但内心深处一直在喊叫,越来越清晰强烈。 “我是不喜欢,而且很想吐,极度厌恶。” 莫得明显不高兴了,靠在软垫上,尖尖的獠牙若隐若现,就如眼睛深处的冷意,“那为什么还要照做。” 他对上了那双血色的红瞳,明黄色的烛火在室内徐徐燃烧,安静,充满了散不去的阴森,对着一个没有心跳的怪物。 “因为是你的命令。” 气氛变得模糊了,长久的沉默里,莫得忽然笑了,卑劣的深意,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的大脑,和那些人死去时的表情一起融化涂抹到处。 “因为是我的命令,所以即便再不喜欢、想吐、极度厌恶,也还是会毫不犹疑地去照做,是吗?” 他没有回答,但其实已经回答了。 莫得忍不住大笑,一时间,秦时想杀了面前的这个人,已经描绘出了各种各样的死法。 确定自己相当恶心这个人,但为什么,扪心自问,他仍然任由着冰冷的手指抚摸着脸部的轮廓,配合地闭上眼睛,好似一个没有神志的傀儡玩物? 为什么……他在心底喃喃自语,为什么会发生这样茅盾的情况…… 开始渴求一个人的到来,那人是谁?和他有什么关系?不知道……不了解……毫无头绪…… “你一定很累了,还有好久才能回去,去休息吧。”莫得大发慈悲地温柔道。 离开这间里面,回去了。 妹妹瞧着他毫发无损,睁大眼睛,不是吧,摆着一张臭脸进去,这样也没事! 酸溜溜和妒忌的感觉浮上心头,刚好马车缓缓停下来,姐姐从外面进来,皱眉对她说:“又有一些人头蜘蛛在外面晃悠,必须把它们处理干净才不耽误回去,你跟我一起去看看。” 妹妹故意嘲弄道:“干嘛还要我去,那个家伙成天没正事做,为什么不能直接让他搞定,好歹也是一个左护法啊。” 秦时与双胞胎姐妹擦肩而过,姐姐防备地问:“你要去哪里?” 得到的回应只有消失不见的背影,隐入大漠里,靠在门的边缘,妹妹向天空翻了个白眼,切,装什么清高。 姐姐说:“你激他做什么,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妹妹没个正形地说:“怕什么,反正教主之前说了,他可不在乎一个废物,人头蜘蛛都对付不了有何资格当血教的左护法,还不如直接去世,好啦,操心那么多干嘛,我们轮流驾马车这么久,刚才埋尸都累得够呛,趁此机会好好休息一下,走啦。” 想想确实有点道理,便跟着走进马车里面去了。 荒凉的沙漠里,秦时独自一人走在上面。 倒不是被激怒,而是待在那里让心里很不舒服,各种莫名的感觉交织在一起,互相伤害,脚步越发沉重,处理人头蜘蛛什么的都可有可无。 远远看见一个人趴在地上,不是没有见过,自然走了上去,拔出随身携带的那把古董剑,剑尖,时刻对着那具东西以防突然袭击。 脚踩在靠近的位置,突然脚下一空,啪的一声,网格的陷阱束缚住他,随即被电,电量之强足以电死一个普通人,根本是下死手。 地上的人爬起来,正是李青溪,摁掉遥控的开关,走过来,叹口气道:“唉,别怪我不客气,不搞这么大剂量,以你的非人类的修为,我肯定必死无疑。” 说着半蹲下来,怀里掏出来一把匕首,喃喃自语着,“……希望这能有用吧。” 举起来,毫不留情,一刀直接扎透了心脏。 心结 李青溪看着秦时的躯体微微挣扎着,痛苦的要醒过来的样子,咬了咬牙,双手握住匕首的把柄,用力插的更深,没有哪个人类能够逃过这一劫。 突然脖子被掐住,他吓了一跳松开手,本来在昏厥里垂死挣扎的秦时怒视,嘴里含血,“你……!” 眼看着要把他活活掐死的节奏,突然呼吸急促,明显强撑但已经到达了极限,醒了杀他是回光返照,在李青溪被掐的快要窒息的那一刻重重地倒回沙地上。 坐在柔软的沙子里下意识地后退,大口喘息,简直是千钧一发之际,心有余悸的摸摸留下紫色淤青的脖子,妈耶,差那么几分钟就得跟着死在沙漠里当人头蜘蛛的养料了,幸亏补了刀。 秦时先前有特意提醒过千万不能有怜悯之心,该狠狠地扎就狠狠地扎,最好一刀毙命的那种。 当时这句话让他不寒而栗,虽然知道其实这番操作起来非常具有可行性少产生突发状况,可轻描淡写地讲怎么弄死自个也太淡定了吧! 寻思着未来自己的教育理念,是不是一不留神在长年的时间里慢慢走歪了,否则,为什么会把一个不懂事的小徒弟教养成长大后这种百分之百的深井冰性格啊! 小时候的软萌可爱呢?举手投足都是温柔善良呢?哦,他流泪地在内心捶地,话本里仗剑走天涯充满正能量的侠士究竟去哪了?天地良心,我真是个罪孽深重的混账东西。 不过,若是秦时当时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的话,大概会嘴抽。 不相信这个年轻版的师傅居然还挺有良心,嘛,只怪以前被坑得太惨,印象依然停留在有事乞讨没事写黄书,能懒躺在床上就绝对不会起来做家务的臭老头形象上,果然是岁月就是一把杀猪刀,无情滴很。 手指在鼻前探了探,终于没了气息,他盯着,视线投落于在五官,可是…… 仿佛分秒如年,汗滴在额头不由自主地渗出来……怎么回事?还不赶紧出现,难道他们的推测……是错误的吗? 心串成一串火烤一样煎熬,偏偏就是不可以着急必须等着一刻不松懈,忽然眼尖地瞧见了,秦时闭着的左眼窝里面似乎有什么很小的东西在蠕动。 是不是……! 他住了嘴,屏住呼吸,短短的三秒钟,一条和黑米粒差不多细小的小虫子吞吞吐吐地从眼窝里爬了出来。 看着毫无存在感,可就是这么个可以轻松捏死、踩死的小玩意霸道十足地把控了整个人的精神,没有其他办法,害得他只能杀了被寄生的秦时才能硬生生逼出来它。 抓住了它,冷冷地看着它挣扎地扭动,压根不想所谓的众生平等,捏爆了这个邪门歪道精心饲养出来的恶心产物。 俯身望着地上被他扎透了心脏的秦时,脸上还带着残余的痛苦和怒火,心里有点儿苦,半蹲下来从怀里掏了一个瓷瓶子。 “系统没有法子沟通,商城根本进不去,这是最后一瓶起死回生水,希望那蛊虫爬出来的时候没有给你留下不可逆转的后遗症,要是这样也不行,我就真没有别的办法了。” 匕首拔.出来,缓慢的倒下去在胸口和嘴里,药水逐渐融化。 其实倒在哪里都是一样的疗效,但抬过死尸、看见陌生人在面前死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他到底还是怕了,祈求自己整天爱损在嘴边的老天爷千万不要这样小心眼。 虽然他未来的徒儿某些方面是性格怪了点,可到现在为止都在帮他,甚至平静地去赴死。 若是人能够救回来,豁出去地发誓,就算……就算叫他只能讨饭过不上大富大贵的好日子,也愿意受着。 “咳咳……”胸腔猛烈起伏,李青溪惊讶地看见躺在沙地上的秦时伸出手捂嘴,侧卧着,呸呸呸了一口啥都没有的空气,一张脸的表情五味杂陈。 “一股子汗臭的破草席味儿,你倒什么在我嘴里了?” 看着眼前的李青溪眼圈红了起来,秦时傻了,好像自己很坏地欺负了他。 “我随口一说而已,你别生气啊。” “我想好了,你以后不要再掺和这件事了” 突然的话,态度很坚定,令秦时反应不过来,“明明进展的很顺利,为什么中途选择放弃?” 李青溪说:“我后悔了。” “你以为这是在过家家吗?”秦时生气起来,“血教的势力有多大你不清楚?他们迟早会搞乱秩序,到时候,留在这个世界的你觉得自己能够置身事外吗,你不要命了?” 李青溪问:“那你呢?” “……”秦时说不出来话。 他沉默片刻后开口:“你拒绝的理由是因为这个?” 李青溪低头低声道:“……我本来是想欺骗自己的,你是为了自己考虑才会以身犯险,但哪个人可以这么理智,这件事是一步错,步步错,今天你是靠着起死回生水从黄泉路上那里勉强爬回来,以后呢?若是又死了,我已经没有办法挽回了。” 秦时说:“我是你捡来的,做这些是人之常情,你不需要这样愧疚。” “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李青溪抬头说,“说白了是我把你扯下水的,不单纯的私心收养,为的就在日后能够将你变成工具人替我解决这件事,没有我,你一样可以在上个世界好好的生活下去,发生如今这样的事情该无比怨恨我才对,人之常情……都是骗局。” 从未想过李青溪的内心深处是这么的痛苦,陷入在逻辑关系里爬不出来,讲的确实无误,他没有后来的收养也可以活得下去。 此时此刻离开对于他来说没有极大的损失,不过是时间闭环断掉了,师傅被困,不会有上个世界的相遇相知,更不要提联系。 很清晰明了的一条线,他一直都避免这类的话题,如此小心翼翼,但没有想到最后还是由李青溪亲口说出来了,不遮遮掩掩地撕裂了快要愈合的伤疤,留下一道渗血的伤口,宛如他们之间不可逾越的大峡谷。 既是混蛋的师傅,又是不能自欺欺人的师傅,这个笨蛋啊,他无奈地叹气。 若是真的心存怨恨,早就撕破脸皮了,为什么还要继续在一起呢?反而是你先讲了,让我怎么给你下阶梯啊。 “你现在就走吧,我实在没有脸跟你面对。”李青溪深吸了口气,道出最后一句。 在此时此刻,他伸出手,轻轻捧着李青溪低垂没有勇气抬起来的脸,平常空洞冷漠的眼眸静静地看着,手指软软的,温柔的触感。 “我不在乎你在乎的那么多,你就是我的师傅,明天、今天、昨天,不管承不承认都是一样的,所以不许说什么离开不离开的话,我答应过的直到这件事结束是不会丢下你不管的,别想我破誓。” 眼圈又不可控制地红了起来,李青溪嗖的一声站起来,看见秦时讶异了一下,赶紧背过身乱抹了一下眼睛感觉自己好丢脸。 秦时不拆穿这份羞愧又窘迫,知道李青溪终于愿意想通了,他等待着那句话。 “你真的要去吗?”沉默了会,李青溪问。 秦时说:“我会选择走的路,从来不会是一条绝路。” “好吧。”李青溪叹了口气,“那有什么我能够帮忙的?一直坐享其成也太那啥了。” “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之前交给你的那些东西有没有还带在身上?”秦时问。 “你指的是这些?”李青溪拿出了两张信纸和一本医书还有一枚花型令牌。 秦时说:“我想你帮忙去一趟中原的有个镇子,名叫梅开镇,里面住着一个世代行医的大夫,姓赵,把这两张信纸夹在这本医书里给他,若是问起你叫什么名字就说是李狗蛋,以及这把古董剑一起。” 李青溪拿过古董剑,“好吧,我尽量努力在短时间内找到。” “嗯。”秦时点头,要离开,不然耽搁太久会使得血教的那双胞胎姐妹起疑心。 走远了,听见背后传来叫声,“等等!” 秦时回过头,望见远远的沙地上,李青溪站在那里,像是最后一眼要把容貌记得永远也忘不了。 “……没什么。” 渐渐不见了背影,李秦溪不敢说,其实他们两个人都知道这很难做到。 他喃喃自语:“一定要回来……” 回到马车处,双胞胎姐妹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了,姐姐眼尖地瞧见秦时随身携带的那把古董剑不翼而飞,皱眉问:“你的剑去哪了?” 秦时泰然自若地说:“打着打着折了,就丢了。” “……”姐姐颇有些无语,那些人头蜘蛛难不成还进化了?这么耐打。 “真是麻烦,还得亲自给你找一把趁手的,行了,你进来吧,我我们自己去处理那些人头蜘蛛,好好看着这辆马车别再出什么意外了。” 秦时默不作声,双胞胎姐妹习惯了他这样的木头性格,并没有认出哪里不同。 这让秦时松了口气,又担心,接下来面对血教教主的局面,蛊虫去除,不知道……是不是可以像这个时候一样蒙混过关…… 同化 幸运的是,莫得并没有召见他的意思,直到马车在大漠里行驶回了根据地,其他事情就再也没有什么了。 无聊、沉闷,是的,这就是一连几天的感受。 他开始烦躁,为什么莫得还不下达命令和安排?明明已经通过了考验,难道是有哪里使得对方不满意了? 那身为右护法的双胞胎姐妹没有理会他,一种被人抛弃的味道,腐烂在角落里,而他就是那坨垃圾,除了日复一日的无事可做。 当听到双胞胎姐妹告诉他,莫得要见他的时候,没有由来的浑身放松。 意识到自己的突然放松,惊了一下,他要去面见的可是一个阴晴不定的恐怖人物,杀伤力极强,为什么反而有了安全感? 他怀疑自己已经产生了初期的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走进了里面,很希望自己紧张起来,可悲的是毫无波澜,甚至忧虑是不是蛊虫的副作用还留在脑子里。 若是有可能的话,赶紧做一次全面的心理辅导,对罪犯有了同理心简直是疯了,在心里祷告,这最好只是意外,而不是莫得故意而为之的操作。 莫得在等着他。 “坐下吧。”微笑地这样说,“最近感觉怎么样?” “很无聊。”他实话实说,把它当成一个鱼饵,扔进水里等待回应。 莫得笑了一声,“的确如此,你毕竟还是一个青春活力的年轻人,不像我,已经是埋在土里老掉牙的古董玩意了,不过这几天可不是故意不理你,上次的时候你自己随身携带的剑不是丢了么?看看这个,觉得怎么样?” 翻开包裹的布,里面是一把剑,看似很普通,但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这个感觉……他皱起了眉头,好像百年前在洞窟里的那些黑色石头…… “试试看。”莫得放松地靠在椅子上,语句是提议,语气是强硬,自然而然的下达命令。 老板发话,哪有敢不从的道理,更何况他还要装模作样地继续在这里卧底着,照做了。 “很好的剑。”结束试练,他还回去了剑,放在桌上。 “这是送给你的,之前那把剑漂亮,但不是我给你的,这把正好配得上我给你的左护法的身份,此后谁还有多余的闲话。” 莫得的一言一行似乎再好不过,虽然言语里透着一丝霸道,但任谁见着了此幕都会赞叹这是多么大方的老板,他却有点质疑,这个人,真的有这么好心? 果不其然,莫得突然话锋一转,“但在我身边待了这么久,你应该了解我用人的规矩,杀人的事情确实做的相当可以,可你会杀人,别人也会杀你,若是有人想要借你的口知道有关于血教的方方面面,那要如何是好?” “我不会说出去的。”秦时回答。 莫得摇摇头,“那是你还没有经历真正的严刑拷打,所以可以这么轻松地表示。” “我要的是证明,你得证明给我看,是否完美当得起左护法这个职位。” “……”秦时沉默了,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些天被冷落的原因,虽然在蛊虫的控制下杀了那五十个人完成了考验,但莫得依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认同他。 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选择放弃,即使是任人摆布,莫得在看着他,那双血红的眼瞳,深处的幽冷地将人吞噬在里面。 “你想要我怎么证明?” 莫得轻笑了一下,看得出来,若是秦时说一句不,接下来会有什么后果。 伸出手,食指和中指推着桌子上的一杯金高脚杯在他面前,低头,猩红的液体有一半,些许沾在杯壁缓缓地流下来,黏腻的程度,不似普通的异域盛产的葡萄美酒。 “这是我的血,喝光它。” 秦时问:“喝完它,我会发生什么?” 莫得的眼神像蒙了一层阴霾,秦时知道,对方是有点儿厌倦他的多话,但这可是一个怪物的血!不是一杯夏日清凉的西瓜汁,他必须得有知情权。 “它会让你发生什么?亲爱的,那可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莫得语气轻柔,“每天一小杯,持续十五天不断,你就会开始产生异变,要么演变成同化,成为我这样嗜血见不得光永远活在黑暗里的怪物,要么抵抗住了折磨还是一个正常人。” 秦时问:“……你想要我变成哪一种?” 莫得叩叩桌面,“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强者,只要渴望一直站在巅峰就不会让一个比自己还要强大的敌人出现,我没有繁殖癌,同样不喜欢,否则,现在早就遍地都是我的同类了。” “若是我没有抵抗住呢?”秦时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 莫得微微往前探身,在他耳边细语轻声地说:“那我会把同化成功的你拖在太阳底下,整个人在滚烫的橙黄阳光里活活烧死,直到全身上下都灰飞烟灭。” 说罢,歪了头,带着一股恼人的调皮和调笑,“怎么样?你的选择。” “……”他选择了闭嘴,目光都聚集在桌子上的那杯金高脚杯里,这不是在闹着玩,他也不是在闹着玩。 拿起那杯金高酒杯,仰头一饮而尽,莫得看着他放下来,里面只剩下倒不干净的残余,真是一个好孩子。 莫得笑了,却是威慑性的笑容,因为瞧出了面无表情的秦时内心中的冷漠。 可能有点奇怪,秦时不是无时无刻都这样冷漠的吗?但不一样,莫得的眼睛很毒,分得清楚什么是真的冷漠,什么是表面冷漠实则迷茫,所以闲着没事干就逗着玩,就像玩弄一条鱼、一只鸟。 而此时此刻,这个本来还茫然若失的乖孩子突然之间成熟起来了,不是叛逆,但在他的眼里,这他妈的就是明目张胆的叛逆。 狂暴的怒气在内心最深处升腾,他的嘴咧的像头大白鲨。 不过秦时没有注意到,实际上现在不止嘴里,全身上下都在表述着,那些猩红的血液像刀子割开他的各个内脏,抓紧椅子,大脑自动出现了把整个胆汁都吐出来了的想法。 他显而易见的痛苦取悦了原本怒火冲天的莫得,金高酒杯又推上来,黏在杯壁的血液积攒在了杯底,只是一点点,在秦时看来却犹如恐怖的断肠草汁,一喝下去肝肠寸断。 “教主……” 莫得诱哄道:“才那么几滴,别浪费了。” “但我已经……” “端起它,秦时,你很需要这个,我知道。”莫得说的缓慢,一字一句都是掺毒的蛇牙,咬在他的身上烙下印记。 端起了金高脚杯,控制不住地手臂颤抖,身体在疯狂排斥。 结束一切,他没有形象地瘫坐在椅子上好像一条死鱼,过量的负面刺激下大脑感到了疲惫。 不该睡在这里,回去,就算是倒在外面半途的地上也好过现在,挣扎地想要站起来,但手指抬不起一根,摇摇欲坠是心底的艰难幻觉。 感觉莫得站起来,仿佛一阵阴冷的雾,冰冷的手指抚摸着他的脸庞,若是以前是逗弄,那么此刻就是蓄意谋杀,每一秒都是煎熬。 他突然意识到,这种暧昧行为压根和暧昧没有丝毫关系,那只是在炫夸权利。 “好好休息吧,右护法会处理一切事务,而你只要在这十五天时间里尽量多享受一会,这也许是最后的阳光。” 随后,好像离开了这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上天保佑,这简直是再好不过的恩赐了。 眼皮子终于不打架了,沉重的,带着放松和忧虑,他陷入了深不可测的黑色里。 —— 躺在床上,连蜡烛都没有点,秦时缓慢地翻了个身,烂在红色丝绸堆里就像黑暗里的蝙蝠,连睁开眼睛都睁不开。 突然感觉腹部一阵抽搐,他蜷缩一团,想吐吐不出来,这是第几天了?昏昏涨涨的没有了时间观念,舌苔全是血味,胃里还有空余的地方吗? 双胞胎姐妹刚开始还有来送饭,到后来只剩下桌子上硬掉的饼,最后臭了,原封不动地在那里,他也没有胃口和力气爬起来吃,有时候醒来已经不知不觉里被她们灌完了每日的血液。 好多……好多的…… 他被困在黑暗里,唯一梦见的只有漫天的黏糊血海和乱飞的蝙蝠,融化在里面分不清东南西北。 黑暗里,突然有两个女声忽远忽近。 “……差不多了,把他拖到那里吧。”“呕,好臭哦,都是血味,他是不是把刚刚喂进去的血吐出来了?”“因为要异变了,快点,到时间就麻烦了。” 在地上摩擦着,抛在地上,门关了的声音,他眼帘微微上扬,迷糊地瞄到晦暗不明的角落里缩手缩脚着一个女的,惊恐万状地屏住呼吸,还在发颤。 隐约的,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他似乎看见那女的脖子的血管分外明显。 那个混蛋,他呼吸困难,一种陌生的渴望在身体里愈演愈烈,像死亡进行时的奏乐,蚂蚁在每根神经上啃咬。 他想死,但在那之前,他咬着自己的手指,莫得,我会先杀了你。 禁闭 双胞胎姐妹已经清理完毕了这片区域里的所有人头蜘蛛。 她们的任务完成的相当出色,值得鼓励,但很明显,莫得在夸赞她们的时候那语气透着心不在焉,用词非常随便。 这段时间,莫得确实注意力不太集中。 平常都是躺在黑漆漆的棺材里,白天,即使是在洞穴深处也能够感受得到那股燥热,直到黑夜降临才出来阅读一堆陈旧的古籍,正巧那些变成行尸的初民们有几个是懂音律的,作为教徒,给他贫瘠的日常玩乐带来了一个还算有趣的开端。 但自从十五天的异变准备开始,他的兴趣都没有了。 焦虑,真是奇怪,他居然会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血瓶感到焦虑不安。 并非是真的要对方喝下十五天的他的血,更多的是一种试探,但瞧出了显而易见的冷漠时,没有由来的怒气就一下子腾的起来了。 我要给他一个痛苦到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的教训,他这样怒不可遏的想着,就算对方有无意识的哀求尾音,也坚持使得自己看着足够无情无义。 直到异变的日子越来越接近,听说对方已经窝在床上再也没有力气走出房门来,吃不下饭、喝不了水,昏昏沉沉睡了一天、两天,右护法只能强行掰开嘴往里灌他的血。 他放下每天强行阅读的古籍,把那些弹琴的教徒通通赶出去,懊恼地思考自己是不是下达错误了命令。 可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没有向任何人说道这份心情,但依然遏制不住有些后悔了,他绝对明白同化成功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九十九,没有谁可以撑过去,到时候一定会同化的。 防止糟糕的心情继续下去,他决定示好,去见对方。 这还是第九天,秦时侧躺在一堆红色丝绸被子里重重地喘息着,银色的长发纠缠,肌肉抽搐带来的汗,一套的衣服全都湿透了,甚至没有办法抬起半个身躯从床上下来。 他在忍受这一切,坚定的,即使在自己进来的时候明显眼皮跳了跳,也还是闭紧了嘴巴默不作声,就像是在和他说我压根就不需要你。 本来的犹豫瞬间消失,那种不受控制的失控预感又出现了,两次叠加,令莫得恼怒。 “我叫你睁开眼睛,看我!” 秦时一句话都没说,每块肌肉都在抽搐,比起莫得经常发作的坏脾气,身躯里的疯狂才最难受得多,那是肉.体和精神的混合排斥仿佛撕裂了一样。 但莫得只看见了他的漠视,所以瞬间阴霾了眼神,伸出一巴掌呼过去,力气之大直接把他扇倒。 揪住湿漉漉的衣领子往前扯,凶狠的戾气暴露无遗,“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不要忘记了,谁才是支配者,我让你睁开眼睛就得给我睁大了眼睛,即使我叫你打断自己的两条腿像狗一样爬,你也得给我照做!” “……我刚刚……走神了。”秦时呼吸艰难地说。 忿忿不平地想,是啊,你才是自大狂,有谁会像你这般跋扈,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别人自己处于上位不可逾越。 莫得的眼睛眯起来,“……你不过是在狡辩,目的就是让我生气,这样做很有成就感吗?到最后,你品尝的只有死亡的滋味。” 秦时一字一句地说话,尽量使得自己心里的恼怒没有泄露,“我在按照你的命令执行,没有表现出来任何抗拒,其中究竟哪里让你产生了不满意?” “……”莫得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抛开秦时的衣领子,走到桌边,那里有一把干净的刀子,原本专门用来割盘子里的大块羊肉和饼,鉴于这段时间又虚又累,干脆放在那里变成了无用的摆设。 拿起那把刀子,他转过身,走向床上的秦时。 这是要捅死自己?秦时想要冷笑。 但正相反,莫得用那把刀子割伤手腕,血立刻涌出来,像偷了猎户养的羊的狼,盯着他,嘴咧开来。 “嗅着味道了没有?我看见了你开始不自觉地浑身颤抖了,我不是一个从始至终都残暴不仁的人,只要你求饶,我可以理解。” 他不再道多余的话,笑意传达进眼底,耐心地在等待秦时的回复,他知道,血带来的剧烈痛苦,对方绝对会低下高贵的头颅,颤颤巍巍地吐出一句求饶的。 秦时深深喘息了一口气,那听上去就像是破风箱咝咝啦啦的声音,嗓子眼肯定损伤的不轻,抬起了头,缓慢地说:“你是在命令吗?若是的确,我会求饶的,若是不是,我没有这个想法。” 空气停滞,死寂一片。 牙齿在咯吱咯吱打架,莫得气得眼瞳比所有时刻都还要猩红。 从来没有谁敢这样违抗他,有一股冲动,想要在一瞬间彻底吸干了这个人的血,但他控制住了自己,清楚若是真的这样做了,那么就等于他完完全全的输了。 所以他只是掐住秦时的下巴,不管愿不愿意,逼迫对方喝下手腕伤口里流下来的血,时间久了忘记多久,灌着直到那道口子痊愈,将想要干呕的对方摔在床上不理会,手里的刀子插透桌面,径直离去这个恼人的地方。 留下扒着床沿的秦时一个人在晦暗不明的房间里。 回到自己的地方,他叫来双胞胎姐妹,见着自家教主如此暴躁,俩人都有点懵逼,这又是怎么了? “教主,有何吩咐?”姐姐试探地问。 莫得背着身冷冷地说:“传我的话下去,不许血教里的任何一个教徒靠近左护法的房间,饭不用送了,水也不需要,我还要你们两个人去找一个年轻健康的女人。” 难道是监牢里养的血瓶们不够美味?姐姐纳闷,妹妹又问:“教主,是腻了,想换换口味?” 莫得的眼睛眯了起来,微微提起唇角,笑如和煦春风道:“那么多废话,是觉得我每次发给你们的月薪寥寥无几,心生不满了?” 卧槽,双胞胎姐妹顿时寒毛都竖起来,每次教主露出这种跟心情相反的表情,都意味着接下来他的杀心已起,事实证明,她们想的确实不错,莫得此刻就等着一个不识抬举的出头鸟出现。 她们可不想当这个出头鸟,马上俯身道:“教主放心,属下一定会迅速办好这件事的!不打扰您好好休息了!” 话音刚落,跑的没影。 对此,莫得冷哼了一声,捏紧了椅子,顷刻间在手里碎成木头渣子,深不可测的视线,“……我会让你明白谁才是支配者,你会无比后悔今天做出的决定。” —— 太阳升起又落下,大漠里的三次晚霞过去后,莫得站在了密室的外面,他面无表情,双胞胎姐妹站在后面惴惴不安,不明白教主为什么还不命令她们打开这个密室。 她们更不明白,为什么秦时到来了,教主的脾气就越发不可收拾,阴晴不定的几率变大,尤其是这三天,她们简直是时时刻刻都活在低压下战战兢兢,这也太奇怪了。 难道…… 她们的脑子里同一时间想到了同一个猜测,转过头面面相觑,从各自脸上看到了掩盖不了的惊吓。 这个猜测过于恐怖,让心神都悬挂在高空然后坠落,重重地碎了一地,捡都捡不起来的那种。 她们立刻停止了继续的猜测,把这个玩意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起来,埋在心里看不见的角落,除非世界末日来了,因为说出来等于世界末日。 “把门打开,我要看看这个家伙现在到底怎么样了。”莫得发话,气氛始终是压抑。 她俩打开了锁着的门。 手里拿着一盏点燃的油灯,配合莫得进去,尽管莫得一点也不在乎,他的视力足够的好,看得清楚里面的大部分东西。 他看见了自己想要找到的人,但那景象令他的双眼睁到最大。 秦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丑态毕露,而是好好的坐在墙角,靠着墙壁,半瞌眼眸,一只手摊在地上,一只手搭在腿上,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就像是放松地在树下乘凉逐渐有了倦意。 莫得感到了些许失望,看这架势,估计同化成功了才会如此轻松,还以为能够坚持住,没想到这么快就放弃了。 ……不对,察觉到了有点异常,他皱眉头仔细观察。 发现秦时的神态很疲累,或许说是萎靡不振,露出来的皮肤都有抓伤和抠挖的痕迹,上面还残留着未干与干涸的血渍,视线转移,扫过其他地方,发现另一个新鲜甜美的血瓶还在,正恐惧地屏住呼吸希望她没有被他们注意到。 所以……这是说明,秦时坚持下来了并没有被同化吗? “……”莫得的心中五味杂陈。 他走过去,对尚有一丝清明神志的秦时冷冷道:“从地上站起来,我知道你听得见。” 一会过去,脑子昏昏涨涨的秦时勉强睁开了半瞌眼眸,扒拉着墙壁,下意识尽他最大努力从地上爬起来,虽然仅仅是站立就使得整个人精疲力竭。 莫得刚想要向他展示自己的威慑力,稳固这场折磨透露的权利,突然怀里砸进来一个人,惊讶得眉毛跳了跳,再看向对方,已经昏厥过去,唯有还抓着自己的肩膀紧紧地不放手。 “……”莫得陷入了沉默。 “教主,我们来帮您……”双胞胎姐妹道。 “不需要。”莫得缓慢开口,轻轻揽好了怀里的秦时,“我自己来。” 离开这里,双胞胎姐妹看着那远去的背影,心里沉重地同时在哀嚎。 新任务 秦时一个人在属于自己的房间里睡了很久,久到他醒过来还是精神涣散的,近处有水滴的声音,滴了一百六十次,才终于聚焦了注意力,在混乱迷茫的记忆里想起了自己是谁。 撑起胳膊从床上爬起来,喉咙很干,肚子空空的如同一个无底洞。 桌子上有一碗稠粥,细碎的红糖洒在中央,大部分融化了,些许还是保持着颗粒状浮在最上层。 他提起筷子,一大碗的稠粥扒拉着送进伤痕累累的胃里,那完全是凭着生理需求在吃,再不补充一下能量就要活活饿死了,末了,筷子重新搭在上面,剩下一个空碗都没有回味出来其中的甜。 去简单冲了个水,拿起一把椅子上放着新的左护法套装,旧衣服丢在上面,又是崭新的全身,接着坐在床上。 他知道自己已经通过了莫得的考验,不然,也不会还能有机会留在这里,吃这碗还算热乎的稠粥。 全身上下都酸痛无力,即使是凉水浇着皮肤也难以忽略那些扣挖的一道道伤口,隐藏在衣服下时不时抽一下。 这次实在是太危险,若是自己一不留神没有控制住对血的渴望,下场就是在太阳下被烧死,莫得绝不会因为喜爱他的血的缘故就网开一面,对方极度热爱掌控欲。 还好这次坚持到底,但有些方面,他感到非常不安,莫得对他的看法似乎发生了细微的改变。 若是一直这样保持着距离倒也挺好,他宁愿当只狗也不想和对方交心,只是事与愿违,在小黑屋里快要倒下的时候,他模糊感受到,莫得投来的视线里沉沉浮浮着与以往不一样的东西。 当时,他的心脏停止跳动了整整三秒,完全是因为惊愕,脚步一软随后实在不想倒在对方怀里还是被迫倒了下去,想抓着肩膀推开,还没有进行下一步便无意识了。 此时此刻回想起来了,心绪不宁,坐在床上咬着手指,担心莫得真的把他当成了一个值得信赖的人,而不是一只狗。 狗是不需要太多试探的,它们很单纯,有骨头就满足,有主人就愿意一直跟着,但人不同,太聪明总是容易多想,之后产生各种原因不同的背叛。 若是莫得真的有了这个想法,那么他以后的日子就难过多了。 正当心情沉重的时候,突然房门被打开,双胞胎姐妹端着两盏油灯进来。 黑漆漆的一片有了光亮,孤身一人坐在床上的他抬头,目光对上她们,那神情肯定不是特别好看,面无表情的脸配合上阴沉沉的目光,阴影打落,床铺还是血红色的,简直就像是刚刚杀完了人在休憩片刻。 有那么一瞬间,她们两个把他看错成莫得,不由得向后瑟缩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同化失败产生了副作用,和教主一样越来越变态,本来还期待有个正常人可以任由她们欺压呢,反倒招惹来了一个不善的硬茬。 妹妹古里古怪地说:“教主下达命令,你带着一队二十人的教徒去往中原,在武林盟主的寿辰庆祝会上送去祝福,礼物已经备好了只等你接下。” “教主为什么不直接和我说?” “教主日理万机,我们都没有办法天天拜见,这点小事,也值得抽出时间来与你这等资历太浅的小辈慢慢吩咐?”姐姐高傲地说,实则心里默默吐槽,日理万机是假,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是真。 若是可以,伺候了对方几百年的她们才不想天天与其见面嘞,又不是被抽扇打出瘾来咯,不过在这个新上任的左护法同僚的面前还是要装一装威风的。 “行了,我明白了,现在就出发是吧。”秦时从床上起来。 妹妹说:“慢着,为了日后方便在中原活动,你得戴上面具。” “……”秦时心里颇有些无语,不就是去骚扰别人的小学生行为,至于这么多余操作吗?怕到时候被一群门派围殴,输不起是不是。 视线落在桌面摊来来里面各种面具上,真是够异域风情的啊,扫过几个,嘴抽抽,让他怎么把这些风骚的东西戴在脸上,虽然银白色头发非主流了一点,但本质还是很保守的好吗。 突然,定在一个眼熟的面具上,这个……不是! 伸出手摸了摸青铜色的面具,神似当初去集会上被老板坑了的萌系兔子面具,心里嘀咕着不会这么巧吧…… 仔细检查一番,万万没想到居然真是同一个款,都相隔一百年的时间了,原来那个老早关进箱子里打死也不戴了,现在又再次相遇,天上掉钱的几率吗?这是什么孽缘哇孽缘! 唉……他仰头扶住额头,在双胞胎姐妹疑惑不解的满脸下,没精打采地接受了这可恶的现实。 “这个吧,接下来出发是吧?我现在就过去。” 看着秦时离开,双胞胎姐妹一起摇摇头,这品味,比起西域,中原人果然都很老土。 —— 收拾好东西,盘缠也带了,秦时骑着马打算跨越大漠,身边二十个训练有素的教徒跟着,都不露脸。 对于这头顶的太阳,变成行尸的教徒们都厌恶到了极点,尸化的身体最经不起晒,不过比起要饮几大口正常人的血,莫得的一滴血便能够使得它们容光焕发。 出于对这滴血液的渴望,忍不了不饮,只能眼巴巴地流着哈喇子等着一月一滴的血,除却这个,还馋嘴正常人的血肉。 秦时在它们眼里,就好像一块会行走的香喷喷的食材。 要不是临走前,双胞胎姐妹们用皮鞭子狠狠地抽了它们一顿,警告最好管住嘴,否则,在教主得知左护法哪怕只有一点点的皮肉伤存在,一个个全都不要想着活命了。 它们还真的会因为这股馋劲向唯一是正常人的秦时下手,因为连马都是行尸啊。 打开地图,秦时完全无视了背后那群流哈喇子的教徒们。 只是一想到紧赶慢赶三十天,以血教教徒的身份闯上武林盟主和各大门派的面前,相当装逼的给他们下马威,忍不住叹了口气。 终于明白一百年的以后,为什么这群武林侠士们这么警惕害怕出关修炼成了的血教教主,一百年前的人家寿辰诶都搞得这么嚣张,不赶紧先灭了难道等着江湖一片腥风血雨? 莫得,这个没有人性的混蛋啊,如此招惹集体殴打的破事推给他,知不知道一个统治者再摧残属下也会偶尔体恤的啊。 心里吐槽着,是教主了不起哦,发给他们的月薪都不过一两银子,京城扫大街的都待遇比这好多了,蛊虫和行尸是偷懒行为吧,换作他老年版的师傅,信不信分分钟找劳动仲裁委员会一次性端了窝哦。 吐槽归吐槽,该干的活还是要干的,拉了马的缰绳,带着身边的二十个教徒开始跨越这片一望无际的大漠。 过了三十一日。 武林盟主正在与各大门派掌门人笑说,礼物收了一批又一批,好不热闹。 风头盛极了的时候,忽然有手下连滚带爬地从外面吓坏了地说:“盟主,一匹又一匹的黑色骏马披着锦布和铁盔甲,连脑袋都罩得严严实实的奇怪的人骑着那些黑马直接往我们的山头上赶,气势汹汹,带着红黄的沙的气息,我们拦都拦不住啊!” “你说什么?”怎料今天有此变故,武林盟主眉头一皱,还未来得及思索一下,大门被轰开。 众人皆被吓了一大跳,一个大箱子摔在面前。 进来的人戴着一个青铜色的面具,而兜帽遮盖着,露出的黑曜石似的眸子,骑在黑马上高高地注视着他们仿佛在看死物。 “你是何人?带着一群人不请自来是为何!”其中一个门派掌门人外强中干地喊。 秦时望着这群人,默默学师傅为了他们在胸前划了个十字,道了句阿弥陀佛。 千万不要因为一时冲动上来和他拼啊,这么多教徒看着,他真的不想把各位打吐出来血,表面上面无表情地回答:“血教的左护法,奉血教教主的命令而来,为武林盟主的寿辰送上大礼,请盟主一定收下。” “我要不收呢。”武林盟主冷冷道。 秦时不言不语了,盯着武林盟主,两人都没有动弹。 忽然之间,一人向前,马倒了没死,两个人视身旁无人地互相殴打了起来,气势之磅礴好似天雷滚滚,外人根本进不去插手。 武林盟主胸口被拍了一掌,嘴角溢血,被众人接住,“盟主!” 盟主伸出手,阻止众人说话,捂着胸口缓慢道:“……好,我收下血教的这份大礼,但。”狠厉地说,“他日,你血教也必会有一份大礼不得不收!” “欢迎来到。”冷冷淡淡地抛四个字,秦时重新上马,不回头,不说话,带着其余二十个教徒气势汹汹诶离去。 回到由他们盘下的一家客栈里,秦时顿时松了口气。 装逼太伤感情,虽然打出去的一掌已经默默收回了七分力,就是不知道武林盟主还会不会气出内伤来,实在是没办法,那种情况下只能这样了。 推开自己房间的门,猝然从走神里惊醒,身为右护法的双胞胎姐姐居然在这里。 姐姐说:“你的任务完成的很好,不过教主又有了一个新的命令,要你去完成,吩咐我来告知。” “……”你丫的,说得好听,其实一直都在监视吧,看来莫得是真打算把他当人看了,疑心病如此之重。 秦时问:“什么命令?” 姐姐微微一笑,“你曾经同舟共济的老相好——李青溪。” 互相伤害 秦时心里一咯噔,为什么会突然把李青溪扯进来?莫得又想干什么?记起自己是被蛊虫控制的伪装里,他还得装聋作哑地不解问:“李青溪……是谁?” 姐姐说:“这就不用管了,他现在的位置就在梅开镇,你与我同行去见他。” 居然要一起跟着,秦时不禁更加心绪不宁又问:“是要招揽他进血教?” 姐姐扬起嘴角的微笑,“等你们俩见了面,其中的缘故,自然就会一清二楚了。” 姐姐显然不愿意说太多,那不怀好意的眼神令秦时倍感压力,偏偏不能甩开这个女人,白天黑夜都在身边跟着寸步不离,连片刻的时间都没有办法腾出来尝试和李青溪通信,只有继续硬着头皮往梅开镇的方向赶去。 莫得,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拽着缰绳,咬牙紧紧的。 梅开镇离得太远,但纵使距离遥远,故意放慢了速度,也不可避免地最终赶到了所在地。 二十个血教教徒包围了一户赵氏医馆,逼迫里面的人都从门后面走出来,其中没有李青溪,但这不碍姐姐拿着手里的一条皮鞭子,皮笑肉不笑地丢下一句狠话。 “血教并非粗鲁无礼的打家劫舍之徒,没有直接进去砸东西是给大伙儿面子,有一个人跟我们血教结下梁子,逃了,此人真名叫作李青溪,不杀他难解我们教主的心头之恨,文明点儿,我们自个解决自个的事,否则,这个事就很难文明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没有一个人说话。 姐姐笑道:“哦,没人合作是吗?真可惜,我本来还想客气些的。” 突然有人道:“够了,用不着搞这些虚的,你们要找的人就是我,我站在这里,该满意了吧。” 姐姐打量一番面前的人,一字一句道:“李青溪?” 李青溪不语,目光很厌恶。 委婉推脱掉了惊慌失措的赵氏一家的拉扯,不想因为这件事牵连到无辜的他们一二,容貌转过来看的清清楚楚,绝对是本人没有错。 姐姐露齿一笑道:“左护法,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教主的命令是什么吗?嘛,天气晴朗、时机成熟、人也不会跑了,此时此刻天时地利人和,哪一样都聚集在一起了,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向伟大的血教表示无比忠心吧,杀了,这个叫李青溪的!” 秦时的瞳孔震了震,李青溪却是看上去没有多少表情变化,嗤了一声说:“原来,你们血教大老远跑过来找我,为的就是这事,呵,以为我真有弱成这种地步会任由你们处置?敢的,就来啊!” 姐姐挑了挑眉,“呐,你是不是搞错什么了?杀你的,只是他,不是我们,而且你这是什么态度?短短几月不见就忘记他这位曾经与你同舟共济的伙伴了?啧啧,看来你们的感情也抵不过时间啊。” 李青溪发觉了不太对劲,“他……!怎么会,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姐姐却不回答了,转过头故意问秦时,“还不赶紧完成任务,我们还得赶快回去向教主复命呢。” “……”秦时选择了沉默。 但他不能保持这种状态太久,手放在莫得给他的剑鞘上,随时有拔刀的可能,其实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可怎么可能真的做到这一瞬间。 李青溪意识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悲泣的类似神情,“原来如此……啊,到底还是我错付了。” 突然拔出匕首来,对准自己的胸口,“今日你反正都要杀我,何必为难,不如自我了断,省的你麻烦。” 话音刚落,竟然直接深深地捅了进去,没有半分挣扎地倒地不起,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赵氏的一家之主惊恐地抱住道:“李兄……” 李青溪在他怀里,手握得紧紧的,嘴里溢血,有气出没气收地说:“……我们相识一场,虽然……不久,但请你一定要帮我一个忙,我死后土葬,棺材里要放这把用来自尽的匕首……头气过后,我要用这把匕首去找这群阳间的魑魅魍魉一一报仇雪恨!” 他已然哭的表情撕心裂肺,“好,好,好,我一定依你,一定会依你。” 得到了答复,李青溪像是终于结束了支撑的气力,紧紧抓着的手猝然松开,歪过头,在这个背井离乡的地方死于非命。 “慢着。”姐姐突然道,“你再去多补一刀,稳妥一些防止他诈尸。” 赵氏的当家人悲愤交加地斥道:“他都已经自杀了变成一具冰冷冷的尸体,你们居然还要侮辱,究竟有没有人性!” “没有,你满意了不?”姐姐不以为然地哼笑一声。 赵氏当家人本来还想要阻拦,却被自己的家人又劝又强行拖回去,其余人并没有像他这般有着对李青溪夹杂一种良师益友的兄弟情谊,既然人已经死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这样任由着去吧。 姐姐又道:“记得插后脑勺,一剑下去,扎得透透的。” 抽出了腰之间携带的剑,对着倒在地上没气了的李青溪,秦时看了他好久好久,最终缓缓地闭上眼睛,下手了。 离开梅开镇。 一路上,秦时始终没有言语,姐姐倒也无所谓,不知道教主给他下了蛊虫,在她的眼里就等于秦时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伙伴,里面的有趣可是多了,足够闲着没事干的时候从记忆里拎出来回味无穷。 奇怪的是,他们并没有一路走向血教的根据地,而是中途转到了大漠的驿站,也就是当初斥重金要求送镖的驿站掌柜的地盘儿。 二十个教徒留在外面,姐姐一进去里面,驿站掌柜的就狗腿地跑过来。 那双眼睛下面的浓重黑眼圈依然没有淡下去,似乎永远都不需要睡觉,嘴一咧开来报以恭敬的态度,就更加使得那股颓废的气质越发不可收拾。 姐姐伸出手,“戒指交出来,教主要选拔新人了。” 掌柜的惊愕道:“属下是哪里惹得教主不高兴了,难道吩咐下来的那些事还不够做的到位?右护法您是知道的,属下一直对血教是忠心耿耿,日月可鉴的啊!” “你做的确实不错,但是,在教主的心中这和选拔新人又有何干系呢?”姐姐怜悯地说,“我心疼你,可是这是教主决定好了的命令,我也无能为力啊。” 掌柜的的脸涨成了青紫色,喘息了几口粗气,掐着嗓子说话似的勉强道: “……属下不为难右护法,同样尊重教主的决定。” 另一只手放在食指戴着的金戒指,宽宽地套在细瘦的指头,不合适到随时都有可能掉出来咕噜咕噜滚进桌子底下。 缓慢地摘了,紧握着那枚金戒指,整个人居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衰老,黑色的发花白,脸上一条条褶子,驼背着必须扶着旁边的椅子才能艰难站住,不至于一抖一抖。 “给您。” 伸出手,把紧握的手掌打开,金戒指掉在姐姐的手里。 “属下累了,容属下先行告退,上楼休息一会。”掌柜的咳嗽着说,转过身扶着桌子慢慢地走。 姐姐捏着那枚金灿灿的戒指,忽然向上抛了抛,一把接住,朝下松开手,金戒指掉在地上发出一个清脆的响声,顺着一条线歪歪扭扭地滚落在背着身的掌柜的面前。 掌柜的不动了。 姐姐摇了摇头,“你原本还有几日能活,何必呢。” 驼背的掌柜喘了口气,突然飞快地踩了桌子,破窗而出。 “想逃?没门!”姐姐冷笑道,吹了一声口哨,外面的窗纸上忽然飞溅血花,不多时,响起重物倒地的声音。 出了门,二十个教徒衣服上都是血,地上只剩下了七零八碎的骨架,捡起其中的金戒指,收好放在怀里。 姐姐踩了一脚在那些骨架上,碾个粉碎,不屑一顾地说:“鼠辈,竟敢也想学那鸿鹄,狗胆包天落得如此下场也是你咎由自取。” “清扫结束,准备回去。”对着那些教徒发完话,姐姐骑上了黑马。 临走前,秦时回头看一眼那粉碎了化成尘土的骨架,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 赵氏当家人带着自己的小儿子在路上走着。 昨夜下了一场大暴雨,担心刚砌好的坟被冲垮,于是不等雨小就撑伞出来跑过去看看。 小儿子问:“爹,你又没有得到什么好处,干嘛对那个忽然出现的陌生人这么上心?还帮忙买地建坟,穿寿衣的时候他的脚指头上不是还套着一个足金的戒指吗,为什么不拿啊?” 拍了一下小二子的后脑勺,赵氏当家人怒骂:“你偷那金戒指做什么?有没有点脸,不许再讲这些没用的。” “哦。”挨了打,小儿子委屈地不啃声了。 总算赶到了坟头,伞却掉在了地上。 小儿子忙着捡伞,赵氏当家人震惊地看着毁了一个大洞的坟,风雨中,一道轰隆隆的闪电落下,留下一个被雨水冲刷的空坟。 “人呢?棺材里面的人呢?!“” 准备未来 穿过地下水,姐姐抹了一把脸,埋怨道:“每次进进出出都搞得一身湿,什么时候才能正常一点……” 还没有嘀咕完,有教徒忽然出现,规规矩矩地说:“右护法,教主已经知道你圆满完成了任务,非常满意,您可以去休息了,另外左护法,教主要您带着这次清扫里收缴的物品去面见他,还请跟着属下来。” 总算是把脏活累活干完了,美妙的假日就在眼前,恨不得马上脱离苦海。 姐姐从怀里拎出来一袋布袋子,二话不说就直接抛给秦时,可没有半点留恋。 望着对方哼着小曲儿溜溜达达的背影,秦时顿觉无语,急于脱手烫手山芋的样子还敢表现得再明显吗? 那个教徒还在身旁安静的站着,但若是这个时候不跟着一起过去,恐怕,彼时的态度就截然不同了。 抓着那袋不沉的布袋子,秦时一脸平静,“带我去吧。” 这是距离上次的小黑屋事件后,他第一次见面莫得。 原本以为会有些尴尬,但莫得的应对能力却是非凡的强大,虽然眼神都变了变。 秦时没有先开口,尽管那落在身上的目光是这样的令人不舒服,想要撕下来一块都不留,但还是忍住了。 “你做的非常好,好似一个接一个的惊喜,每次都会出乎我的意料,我真的很喜欢这个感觉。”莫得轻笑地把手伸出来,“把你的手伸出来。” “……”秦时闭紧了嘴。 莫得慢慢皱起了眉头,语气里带着些许的不耐烦,“别让我提醒你第二次。” 秦时只能伸出手来。 大概嫌麻烦,一把抓住他的手拉到这边过来,捏着泛白的手指,听见咯噔几声骨头响,条件反射地手臂瑟缩了一下反而被抓的更紧。 莫得盯着他的脸,没有多少表情变化只有被捏疼了的微微皱眉,这才轻轻地放松了些,但还是没有完全放开。 另一只手解开放在桌子上的布袋子,摊开来里面的东西,居然是六七个长相大同小异的金戒指,从这其中拿了一个,缓慢地套在他右手的中指,举动里透着一股浓浓的说不上来的情绪。 确定这枚戒指戴紧了不会从指上脱落下来,莫得才终于放开了手。 坐回椅子上,那双猩红的眼瞳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那是一种享受和得意,意图从他的脸上得到更多,“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秦时如实回答:“我不知道。” 莫得大笑,笑得很厉害,“你确实是不知道,若是知道就不会是现在这样平淡无奇的反应。”从抽屉里翻出来一把刀子,寒光闪闪,“在手心里划一刀试试。” 秦时拿起,在左手手心里划一刀,看见血立刻从伤口里涌出来,随后令人吃惊的一幕发生了,溜出来的血速度缓慢直到停下来,伤口竟然像被无形的针线缝合住。 只花费了几秒时间,他的左手手心刚才还在的一条伤口已然消失不见,完好无损的仿佛从来没有存在。 莫得看着他微微睁大的双眼,咧开嘴笑了笑,“很神奇对不对?这就是它的作用,只要没有丢失这枚戒指,无论受多大的伤都可以长回来,即使整个脑袋割掉了也不会有任何闪失,就像一个无法理解的妖东西,你清楚我为什么会奖赏给你这么可怕的宝贝吗?” “……”即便心里有了正确答案,秦时也不想正视这个问题。 莫得坐在那里,仿佛一个怪物坐在属于它的座位上,它胸膛里的心脏一定已经无法跳动了,此刻却好像在跳动,这是一种微微雀跃的感觉。 秦时非常不希望体会到这个,但很糟糕的是他深深体会到了,而这一切正是莫得想要让他感觉到的。 “因为我想要信任你。” 秦时的整颗心都沉甸甸了,不管怎样抗拒,到底还是从对方的嘴里听见了。 莫得情深道:“几百年来,你是第一个让我觉得可以依赖的肩膀,我希望你能接受它。”话锋一转开始说,“这件事本来是交给右护法她们去弄的,但她们毕竟是女人又在中原出现的太多次,总会被一些琐事牵绊导致粗心大意,很久以前,中原那边已经开始注意到了我们血教的行动,这次主动威慑武林盟主是为了日后的继续发展做铺垫。” “我打算在中原的偏僻地域建造一个密室,然后放出一个虚假消息——血教第八代教主得到一本修仙秘籍,将自己关在这间只有过了百年才能打开的精密密室里,只等修炼登顶成功即时出关。” “所以。”莫得抓住了秦时的左手,手指按着那枚金戒指,冰冷的触感,像一只攀爬着吐舌头的有毒红蜥蜴,“这么重大的任务,我只交给你,因为只有你才值得这份百分百的信赖。” 抓着他的手变得越来越紧,莫得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目光灼灼,“你会答应的,对么?” 不能再保持这样棱模两可的状态了,秦时开口,低声道:““教主在上,属下在下,此生此世,心随血教,如有违背,不得超度!属下愿意为血教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好,很好,不愧为我最信任的人。”莫得哈哈大笑,松开了手,又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话,“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你应该不介意我用你的名字代替在血教教主的名讳上吧?” “……”暗暗握紧了拳头,秦时在心里慢慢地吸了口气,呼了出去,低声道:“属下,没有意见。” 一枚花型的玉佩放在桌子上,质地细腻里面的杂质几乎没有,是又金又红又绿掺杂的上品玉石,古玩市场里也难得一见。 “嗯,由你监工那些教徒寻找一块合适的地方建造密室,我很放心,不过毕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解决的活,这是象征着左护法身份的令牌,方便你到时候调动各地方的教徒,只要亮出这个,他们会贡上任何想要的东西,不需要担心工期延长或则找不到合作对象。” 秦时收起了这枚令牌,对着莫得在地上半跪,低头道:“属下一定会物尽其用,尽早完成教主交代下来的重要任务。” 莫得眯起眼睛,微笑地俯视着他,“我自然相信你的能力,一定不会辜负我的一片期望。” —— 带着所有的教徒去赶工这个任务,至于该寻找哪处合适的地方建造密室,从一百年前穿越过来的秦时根本无需考虑,事实早已经摆在心中。 轻而易举地找到了一百年前的那处没有人居住的荒山野岭,只是在之前还得做做样子,看着中原这块地图乱走一通,拐了好几个弯子才表面上像是深思熟虑下终于敲定了基地所在。 五十个教徒拼命地在贫瘠的土地上敲石头掘地,虽然随便找个角落都能够碰见铁器磕到坚硬的石头的场景发生,松树、荆棘,这些常生植物使得他们烦躁又拿它没办法。 砌密室的乌黑石头是专用的,教主特意指定,不知道是用什么质地的矿石做成的砖头居然这么坚硬如铁,由某处的教徒跋山涉水地秘密运送过来。 也许是考虑正道的强烈复仇心,浩浩荡荡地杀进来大跌眼镜发现其实里面啥都没有。 几个月慢吞吞地爬过了日历,季节即将入冬,天气阴冷干燥。 秦时踩在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得砍出来一条上山的路里。 旁边荆棘丛生,仅够几个人走的小路蜿蜒曲折,向着顶端继续走,白茫茫的云雾缭绕在前方缓缓散开,一如当年,却是物是人非。 经历两个时辰的漫长跋山,才到达了这座人烟稀少的荒山巅峰。 所有的教徒被他打发去附近一间客栈休息了,将近一年的赶工即使是行尸,身心也早就疲累得不行,幸亏这家客栈的老板也是血教的人,否则,他还真得花费一番心思去想方设法地支开这些外人。 进入密室,全部都是乌黑石块砌成的墙壁,连地板都是相同的材质,明显看得出来不是中原的锻造工艺,他拿着燃烧的火折子,查勘过程中自己私心搞出来的细微提示。 中央放着一个石床上,成年人的长度,手臂无法施展开来的狭窄宽度,他让教徒在石床底部刻一圈睁开的眼瞳花纹,一个个相连着不断开只有其中一个是闭上的。 做这事的教徒满脸疑惑地问为什么,他便很平常的回答,这样做更显得血教低调奢华有内涵,一百年后,众生敬仰教主的高深品味,收获了一群无言以对的翻白眼,再也不想纠结这个问题。 拔出莫得给他的剑,同样的材质,在密室的大门口尽头的黑色砖块上划了一条细细的竖线,不仔细看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好了,接下来就剩下最后一个步骤了。 走出密室,继续往前面走,在不远处的土地里刨一个深坑,事先准备的箱子里放置用锦布层层包裹好的花型令牌,填一层薄薄的泥土,揪下附近的一颗松果种在坑里面,最后彻底填土弄平。 ……一百年的时间,你一定得好好茁壮成长啊,日后就靠你了,他在心里喃喃自语。 一切完成,他准备下山,走了一半的路,中途碰上了一个不能再熟悉的老朋友。 靠在松树前的妹妹双臂交叉放在胸前,“事情办好了?” “你是来检查成果的?”秦时冷淡地问。 “不,那种小事情看不看都一样,我是来告诉你一声,教主的话的。”妹妹慢悠悠地说。 “什么话?” 妹妹看着他,眉开眼笑道:“自然是要你自杀的话。” 自杀 “哈,你干嘛摆出一副震惊的表情看着我,这样的结果难道不是在情理之中吗?”妹妹笑了一声,“百年的骗局,关系到日后血教的发展,若是有谁走漏了风声岂不是白白瞎搞了一场?” 秦时沉声道:“照你这么说,参与这个任务的其他教徒也得死了?” 妹妹挑了挑眉,“这是自然,不然为什么教主会指派你去监工呢?我们姐妹是教里的一把手,不论谁死,都是麻烦,由你负责安排自杀当然最好。” 丢给他一卷地图,接过来,“如今的根据地李已经埋了炸.药,你引所有的教徒留在那里将引线点燃,必须一个不留。” 秦时拽紧手里的一卷地图,“……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一定会听话?” 妹妹摆了摆食指,“诶诶诶,你不要误会了,我们可没有一定要你去死,可以活着回来,干嘛不欢迎呢?众所周知,教主最喜欢的不还是你,连金戒指都赏赐了,你这翻脸不认人的态度也太白眼狼了吧。” 秦时冷冷地说:“这么多的炸.药爆炸了,我又在中央的地段不能短时间离开,一瞬间就会碎成飞沫的血肉,虚伪的仁慈,明摆着就是让我去死,何必在上面盖一层遮羞布?” “那你又能想怎么样?还想背叛血教?别忘记,现在血教教主的名讳可是你的名字!画像、假消息,就算跑到天涯海角,那些对我们怀恨在心的中原武林人士难不成还会听一听你的辩解选择化干戈为玉帛?少痴心妄想了,没有了血教的庇佑,你不过是一只随时会被打落的无根浮萍!” “……”秦时的脸色不好看起来了。 “所以啊,别总是这般不由分说的恼怒,我们又不是没有给你机会,嘛,好好表现吧,要明白你可是教主最信任的人呢。” 说罢这些嘲讽意味深长的话语,妹妹懒洋洋地转过身,下山去。 留下秦时一人站在原地,手里慢慢握皱了一卷地图。 回到客栈,五十个教徒正在吃饭,其中一个兴奋地说:“左护法,你来了,要不要一起尝一尝味道?人的新鲜血肉,右护法刚才来过,笑眯眯地说这些全是给我们的犒劳呢!教主对我们实在是太好了。” 秦时的脸上露出了更加不好看的表情,转过身向楼上走去,被风化了的楼梯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关上门,隔绝楼下大快朵颐的声音,牙啃在骨头上嘎嘣脆、吸血的哧溜哧溜。 一片寂静,他躺在床上,只觉得很疲倦,将近一年的时间过去,这个时候却恍恍惚惚的产生了一种恐惧感,真的没有问题吗? 并非不怕死,那是在可掌控的范围内,但这个,他有些不确定了。 他吸了口气,从床上坐起来。 去衣柜里找找,拿出来一套还算干净的普通衣服,放在椅子上,把身上的这套左护法的套装换下来,对着镜子整理银白色的头发,梳子放下来在桌面。 镜子里的自己,看上去和一百年前没有两样,若是不能活下来,至少也得有尊严的死去。 走下楼,教徒们醉的不省人事,他找了个凳子坐下,既不睡也不闭眼,外面黑夜里开始不知不觉下着雨,淌了一地冬季冻霜的草叶,挑灯等天明。 —— 沙漠里,双胞胎姐妹一个半蹲,一个站着,在不远处的沙丘上眺望那处隐蔽的根据地。 两块巨大石头的屹立在平坦的沙地上,土黄色令人迷惑的平凡,却哪个人也不会想到这下面隐藏着的不光是血教还埋有多少吨的炸.药。 “搞什么鬼,他们都进去那么久了,为什么还没有发生一星半点的动静?”妹妹眉头一皱道。 姐姐说:“他的胆没那么大。” 妹妹哼哼道:“我看不一定,不然,教主为什么非得用他?你忘记了曾经有个这样的人,与此不同的是异常崇拜教主,可教主呢?还不是在哄骗的温柔里弄死了那个人。” “我们如今还活着好好的,仅仅限于属下这个身份而已,除此之外什么标签都没有,而秦时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不过是难得遇到的独立和坚韧生出的征服欲罢了,上次的同化失败后那股被超越的既视感就越来越强,杀了李青溪加速了这种威胁,直至压垮了心中翻滚的征服欲。” “本来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无情人,无论过去多久都不会有丝毫变化,秦时有胆子逃离血教和教主的控制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突然,远处发出震耳欲聋的崩塌声音。 她们两个被惊了一下,不约而同地看向那个方向,屹立在平坦沙地上的两块巨大石头碎了一地,水喷出来,地下的石头柱子也随着涌的水滚陷在外面,不过很快就又慢慢回去了,黄色的尘沙缓缓散开,只剩下一地废墟。 姐姐忍不住走上前几步,力图看得更清楚,“已经引爆了?” “等一下,好像那边来了人。”妹妹站起来。 她们遥远地望见许多黑点从那一头过来,“是中原人,下面的传送上来的情报没错,这些武林人士,他们果然来了。” 见到废墟,他们似乎很吃惊。 停下来踩在软软的细沙上,左右察看,那些歪歪斜斜的石头柱子。 洞口变成了一个不是很好站立的高台,下面皆是深不见底的黑洞,石头、木头的残渣飘浮在水面,有时候交叠,偶尔掉进里面的水滴发出异常清脆的响声。 那群武林人士在洞口呆了很久,监视他们的双胞胎姐妹都开始感到无聊了。 妹妹忍不住埋汰道:“他们到底要干啥子嘛,一直都走来走去准备开烧烤摊哦,我还打算这件事完了后早点回去保养一下皮肤呢,这太阳都快热死了我了。” 姐姐忽然道:“有个人跳进洞口的水下了!” “什么?!”妹妹立刻开始去瞧,果然有个大胆的跳进去,有长长帝王绳子绑着,外面还有人抓住不放,她们俩都面面相觑。 “……若是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人看出了端倪,或则其中有漏网之鱼……”姐姐担忧道。 妹妹冰冷冷地说:“那就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不多时,终于水里爬出来一个人 一出来,出乎意料的,居然开始扶着距离最近的残破的石头柱子开始呕吐不止,把周围的武林人士们吓得不轻,赶紧上去检查身体,询问源由。 好不容易稳定住了崩溃的心情,那人摆了摆手,痛苦一脸。 看到此幕,双胞胎姐妹心里有了数。 妹妹发出嘲笑:“切,我还以为中原人有多么的厉害呢,这点心理承受能力都不行,不就是血肉横飞,东一块西一块的么,至于恐惧震慑到直接忍不住的呕吐么。” “既然没有什么意外情况,他们这些人应该很快就会散场,我们不要继续浪费时间了,先回去向教主复命吧。”姐姐说。 转过身,双胞胎姐妹在黄沙漫漫里消失不见。 一段时间过后,前来讨伐血教的武林人士再有不甘心也只能遗憾离去。 很快,江湖上又会有一段精心准备的假消息被放出来——势力集中在关外大漠的血教因为经常挑衅中原太嚣张,教主闭关修炼之时中原的江湖势力亲自前来讨伐,只是还未到,血教就先发生了内部矛盾,自相残杀连根据地都被炸了个底朝天,从此再无人敢称血教,有的也仅是魔教。 沙里,有一个不明显的身影悄悄出现,来到洞口,周围不见一人,径直跳入。 扑腾几下,差不多一小会,一只手抓着石头边艰难地爬上来,喘两口,李青溪拿了火折子,黑暗里有了光亮。 在乱糟糟的墙壁旁边摸索着绕过,比起第一次进入,此时此刻不止不能住人还不能看了,越往里面走,一股恶心的腐臭味就越发的重,经过一番折腾,终于看见了源头。 全是断手指、一截半截的骨头、碎内脏、断脚指等等,黑红色的血流淌了一地,墙壁和天花板都是,他被迫用袖子捂住口鼻,不然随时会恶倒要吐出来。 四处张望,心跳得好快,他在害怕某个结果成真,怎么也找不到,心更焦急了,可恶,难道……难道……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角落里似乎有亮晶晶的东西在反射火折子的亮光,他眼尖的发现了,试探地慢慢走过去。 “秦时……!” 睁大眼睛,赶紧扶起倒在地上不醒的秦时,手却摸到了湿润的触感,抬起手,是血,看过去,腰以下竟然都没有了。 他惶恐地探探鼻息,幸好还有气,但怎么可能,正常人没有了下半身早就…… 这才看见中指上戴着金戒指,和当初秦时给了他,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能脱下来的那枚金戒指相差无几,难道是它保住了……突然摸到上面有条快要断了个干净的裂痕,心瞬间拔凉拔凉。 不行!我不许!他咬咬牙, 脱下外面一件衣服把不醒的秦时绑在后背,抓着扭曲的墙壁向外拐,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不能给我死! 相聚 打开了关着的木门,吱吱嘎嘎的又合拢在一起。 今天的天气不是很晴朗,不薄的乌云叠着逐渐聚拢,黑白的燕子飞得越来越低,停在屋檐下,爪子挪动,焦躁地转头晃脑,等着这场酝酿许久的倾盆大雨。 把买过来的小吃豆皮放在桌子上,李青溪给自己烧了一壶的水。 坐在凳子上,拿着缺个口子的瓷碗,小碟子里面盛着浅浅的葱花醋酱,棕黑色飘浮着几点白绿色,豆皮沾了些许,咬一大口,每口都沾,吃得囫囵吞枣。 处理完剩下的垃圾,他打一瓢的水倒在木盆,走过斑驳的陈旧墙壁,到另一个房间里面的床边。 捏干毛巾,折成小条状给躺在床上闭眼不醒的秦时擦拭身体,尽量不要太湿了但保持每处都干干净净,系回去了衣襟。 一个人坐在凳子上,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话,被子下面扁平了很长的半截,凝望着,忽然伸出两只手捂住眼睛,过会吸了口气吐出来,潦草抹了一下脸,重新露出来的表情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伸出一只手,抓住那只苍白的左手,中指上戴着的金戒指的裂缝还是在那里,或许用不了两三天就要彻底断裂了。 他低头端详着,除了这条裂缝,还有发青紫的血管,血液以一种危险的速度流过去,冰凉凉的,就像一具死尸。 忽然细不可闻地说:“……你以前跟我说,你不在乎我在乎的那么多,我就是你的师傅,明天、今天、昨天,不管承不承认都是一样的,你答应过的,直到这件事结束是不会丢下我不管的,别想你破誓。” 语气逐渐变强硬起来,一字一句的咬牙,“所以,不行,不可以,不管怎么样,你都不许给我死了!” 摘下自己无名指的金戒指,轻轻地戴在秦时的左手食指上,他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呼吸急促。 才刚刚套紧,旁边的中指,那枚金戒指就出乎意料的裂断了,蹦噶一声,两截清脆地掉在地上,静静地躺在那里不再有动弹。 沉默片刻,他弯下腰,把这两截已经无用的垃圾捡起来。 躺在手心里,原来金灿灿的光泽几乎是在一眨眼之间变得暗淡,握紧了,一阵噼噼啪啪的响声,转过头望向窗户外面,终于下起了倾盆大雨,打得那棵才只有一个成年人高出点点的木棉树有些垂枝。 放在桌子上,他去关了窗户,这场雨注定下的没完。 油灯的两根灯草一摇一晃,照得斑驳的墙壁显得晦暗不明。 在这样朦朦胧胧的亮光里,李青溪坐在凳子上,抵不住一连几日的精神疲倦,难掩困意,趴在床边无意识地睡着。 外面的雨还在下,听过来却不明晰了。 ——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你知道其实是虚无的,但又觉得内心很充实,平静在每条血管里流淌,好似春天的小溪,舀起来一捧,啜一口,没有保留的浑身暖暖的湿透。 若是没有很吵闹的鸟叫声,秦时感到自己会有一辈子的时候待在这里,它在周围绕一圈,紧接着又绕一圈,啄眼睛上的睫毛,直到眼皮颤抖了几下,缓慢地睁开了,黑曜石的颜色由浅入深,带着一股无法解释的困惑和迷茫。 他从床上坐起来,动作迟缓的好像生锈的机器零件,直到又有鸟叫声响起,转过头,看到窗户台上停住一只啄着自己羽毛的黑白燕子。 注意到他在凝视自己,张开翅膀飞了,在半空中扇动几下,最后稳定地停留在一棵需要人仰视的木棉树的枝条上。 三月到四月的短暂花期赶巧结束了,地上还有一小片一小片的落花洒落,红艳又不媚俗,高大的躯干顶天立地将这个小院子容纳。 秦时扒着门沿,迈开的脚步尚且不顺利,大概需要一会儿的走路锻炼,看见桌子旁边放着一根木头拐杖,先借用一下。 走出房子,小院子一览无余,贫瘠的土地,除了顽强的木棉树再无其他东西,甚至可以理解为空旷。 根本搞不清楚这里到底是哪里,只记得炸.药引爆的时候被其他教徒发现了,当时就开始了一场大混战,然后一声巨响,尖叫声此起彼伏,头顶掉下来一块石头砸在后脑勺,瞬间陷入了昏迷。 而现在,他拄着拐杖站在这里,风很柔,很舒服,事情的发展令人费解,难道……自己已经死了吗? 走出门去,普普通通的小巷子,拐到尽头,外面的街道很热闹,唯有他在其中格格不入。 银白色的头发尤其的突出,加上那冷俊的容貌,可惜就是腿脚不利索,即使拄着拐杖也是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不少人擦肩而过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心里叹息,这是一个多么可怜的人呐。 将近半个时辰过去,秦时差不多绕了一大圈,摸清楚了大概的地理,抬起手臂,摸了摸左手的食指上戴着的金戒指,熟悉的触感、不同的位置。 为什么摘下来又套了回去自己的手指?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什么?究竟是谁把他从那个被炸毁的血教地下根据地里救出来的? 一连串的疑问在心底生根发芽,他抿住嘴,没有人能够给予他解答。 正要离开这里,先回去那个醒过来的院子里看看有没有可以顺藤摸瓜的线索,突然听见旁边有小孩的闹声, “反正今天赚得满盆响,买袋饴糖啊,你又走得累,我们请你吃一些呀。” “去去去,你们昨个儿也是这么说的,拿了钱一溜烟就不见人影,我要收了东西回去了。”埋头整理地上的破碗,花白的头发梳理得不是很整齐,手抖抖有着明显的老皮皱褶。 “什么啊小气鬼,不和你玩了,一身都是跳蚤病,我娘还叫我吐口口水在你脸上去晦气嘞。”小孩扒着眼皮吐了吐舌头,转过身就跑,顺便故意一脚踹开盛着十几个铜钱的破碗,铜钱洒了一地。 “我!你!”那人气恼地说。 身旁的几个小伙伴趁机捡了好多个,又踢了好几个进了巷子,互相拍掌,在那人即将追的时候嘻嘻哈哈地笑着赶快跑走了。 没办法去找这群不懂事的小孩子的麻烦,那人摇摇头,无奈的叹了口气,认命地蹲在地上一个接一个地捡起来那些乞讨得来的铜钱。 老腰受不了,但还是得尽量找回来,这可是有可能几天的饭钱啊。 一枚掉进了地砖缝里,艰难地扣着,急得不禁满头大汗,呼,终于扣出来了,欣喜地松了口气,拿袖子擦擦干净,宝贝地要放在怀里。 还没有放好,拿着铜钱的那只手突然被一把紧紧拽住,不让走要从地上拉起来。 他一下子急了,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对方是谁就赶快囔囔道:“都说了,没有钱给你们这些小孩买饴糖,快点走开,别来骚扰我了!” 说着,想要挣脱那只手的渴望就越发强烈,拼命逃走的样子,只想头也不回地转过身就径直跑开。 “师傅。” 两个字让他焦急万分的动作猛然一僵,太阳底下,缓慢地转过头,在心跳加速里抬起来。 拄着一根拐杖,那张每天仔细擦拭的脸庞对着他,拽着他那只满是皱纹黄瘦的手不放的一只手,止不住地颤抖,想杀了他一样嗓子嘶哑道:“……我让你一直戴着不能脱下来的金戒指在哪里?” “我……” 好似干了坏事被发现,他尴尬地抓抓后脑勺头发,不太有胆子直视秦时。 “其实,其实是我不小心弄丢了……小事一桩,别看我现在长得又老又不好看,但是身子骨超级棒,扛着一袋米上八层楼梯一口气都不喘。” 说着,理直气壮地一下子站起来,想要打一套的军体拳,结果一不留神就用力过猛导致闪着腰,额头冒冷汗,更加尴尬地解释道:“这……这是意外,我……” 猝不及防地被抱住,话还没有说完的他僵硬全身,隐约感觉刚闪了的腰更疼了,快八十岁的老人家已经不能跟年轻人比较,一个用力的拥抱就容易造成呼吸不畅。 他小心翼翼地问:“我知道,是我错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不理会这句的试探,秦时嗓子哑了凶凶道:“不许看我!不许说话!” “明白了!”他立刻闭上嘴巴,学乖的不动了。 在街上路过的其他人看来,这个组合好奇怪,一个瘸腿的残疾,一个乞讨为生的老流浪汉,怎么看也不正常。 长久的怀抱松开,秦时的面色恢复平静,拽着李青溪的那只手还是没有放了,把自己食指上戴着的金戒指要摘下来。 吓得李青溪连忙摁住,“你干嘛呢?现在摘下来立马就会发生的事情又不是不知道。” “我不需要。”秦时低头说,还想摘。 李青溪生气了,眉头一皱,冷肃道:“你要是还当我是师傅,那现在就停手,不然,你以后别再管我的死活了。” 秦时不动了,凝视着李青溪,许久说不出来话。 李青溪顿时笑容好像冬天的冰化成了河,“好啦,你都在床上睡了整整五十八年,此时此刻比当时二十二岁的我都要老得多了,我们回去,煮碗长寿面就当一次性过完所有的生日,好不好?” “……”秦时不说话,垂下眼帘,不想让李青溪看见他现在的表情,嗓子哑了的嗯一声。 大结局 一壶茶倒在杯子里,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住了几天,得回归现实问题的时刻到了。 “所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李青溪问。 秦时回答:“再去找莫得。” 李青溪傻眼了,“你认真的?他可是故意把你炸死了!就不怕又一次去送死?” 秦时说:“一百年已经过去了五十八年,还有四十二年,这段时间过去,第一次穿越的我就会出现在这个世界里,中间应该不会发生什么岔子了。” 李青溪无可奈何地扶额,“……你的心理素质未免也太好了,那千万注意安全,这是当初你让我保管的花型令牌,刚好此时此刻派上用场,方便重新进入改换根据地的血教。” “嗯,我知道。”秦时拿了令牌。 李青溪站起来,想要送他出院子外面。 两人走在门口,木棉花下突然被抓住手臂,不解地抬起头,看到秦时凝望着他, “这四十二年一定好好活着,坚持到最后,我会让你重新拿回系统正常离开这个世界的。” 李青溪愣住,笑了笑道:“我会的。” 背影渐渐离去,站在门口的李青溪眉眼慢慢垂落,轻轻摩挲着手里的拐杖,呢喃细语:“四十二年啊……” 刚打算拄着它走回去,关上门,忽然看见门板上挂着多了什么东西,拿下来不怎么重,细绳子绑着很容易松掉的小结。 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解开来,老人家总是有点毛病,顺利摊在手心里,看见被包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东西真身,眼睛下意识的睁大,“这是……野人参吗?” 第一时间想通了是谁挂在内门的门板上的,瞧着那价值不菲的野人参的主根和珍珠点。 “给我这个一只脚踏进土里的老东西这个,诶,白白糟蹋了,傻瓜是不是?” 话这样说的,嘴角却泄露了没有察觉的笑意,重新包好了拄着拐杖往回走,“看在它的份上,努力再活过剩下的四十二吧。” —— 虽然睡了好多年,但记忆力还是可以的,秦时循着脑内的回忆,不曲折地找到了当初被炸毁了后血教的新根据地所在,有了第一次的经验,通过流沙的过程就显得轻松许多了。 刚掉下来又是和之前一样的发展,这次再平静不过地拿出了令牌,负责看守的教徒吃了一惊正想谨慎地摸骨验证身份,反而被抓住手臂。 “怎么,我这个旧左护法已经没有尊严到可以随意你这样低级的下属随便侮辱了吗?” “不,我只是……” 听起秦时这么气势凌人,那教徒不禁有些胆怯想要退缩,新来的他哪里知道还有一个失踪多年的旧左护法,也没人告诉啊。 秦时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冷冷地说:“带我去见教主,现在,立刻,马上。” “是,是是。” 惹不起,我躲得起,他赶紧带秦时去,将这个烫手山芋丢给教主,至于是真是假,他可不敢再被牵扯进去了。 才进去,听曲儿的莫得懒洋洋地侧躺在软榻那里,左右有双胞胎姐妹伺候着扇风和端酒,这几十年依然过得很潇洒啊。 不等那教徒半跪下来,低头说话,莫得就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来,一瞅到直直的站在门口,流露一丝隐约冷笑的秦时,嘴里刚喝了的血差点喷出来了。 咳咳好几声,从软榻上坐起来,阻拦了双胞胎姐妹的继续伺候,那表情跟大白天见鬼一样。 双胞胎姐妹还不晓得何事令自家主子这样惊慌。 她们疑惑的视线转移,投在门口,随后下巴简直张大得要掉在地上,妈呀,手里的东西掉了个干脆,震惊满脸,这是冤死鬼找上门来了吗?不要靠近我们啊! 还是莫得镇定的快,从容不迫地扬起一抹微笑道:“左护法,你终于回来了,不枉我的信任与支持,过来给我看看,你在爆炸里受到的伤恢复的怎么样。” 秦时冷静地走过来了,莫得没有检查别的地方,而是直接牵了秦时的左手,举动随意实则心机太重。 手指磨蹭着那枚戴在食指的金戒指,确定不是假货,疑虑还在心底深处不散去,温柔地说:“原来不是在中指的吗,怎么换了个位置?” “勒得慌,不舒服,戴在这指方便打斗。”秦时平静地说。 放开左手,莫得莞尔抿嘴一笑道:“难为你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一定苦苦寻找未果吧?既然平安归来,血教左护法的职位自然还是由你担任,不容耽搁即刻上任吧。” 双胞胎姐妹连忙问:“可是教主,我们血教如今已经有了一位左护法,再多增加一个,岂不是乱了……” 莫得轻描淡写地说:“那就把那个新来的杀了,这天大的委屈,我可不能让左护法受了。” 这么草率的吗?选拔新任左护法好累的双胞胎姐妹有苦说不出,只能狠狠地瞪了秦时一眼,对莫得说:“那么属下先行告退。”得到了不当一回事的点头,暗暗磨牙地退出了这个房间。 “不过。”莫得突然漫不经心地说,“你毕竟是刚刚回来,对血教的事务还不太熟络,我给你一队人马,你带着这些教徒潜伏于中原,至于以后会交代什么任务有飞鸽传书,你记得接收好好完成就行,还有无疑问?” 秦时半跪在地上,低头道:“多谢教主,属下定会全力以赴,做好自己的工作。” “嗯,没什么事就立刻出发吧,让右护法帮你的忙。”莫得摆摆手,意思自己想继续听曲儿了。 秦时回了字是,直到退步到门口才抬起头转过身离开这个房间。 “……秦时啊秦时,你还真是够命大的啊,这样都下不去阴曹地府。”莫得自言自语着,“杀了你可惜,不杀你,侧卧之榻,岂容他人酣睡!罢了,倒不如按个随时都可以爆炸的炸.药在中原,方便日后替我监视那些安插在中原的奸细教徒。” 侧躺回软榻之上,耳边还在吹笛弹琴,他兴致不错地闭眼享受。 —— 从此,秦时就带了一批新的教徒,大约十几个留在中原负责监视和暗杀,总而言之就是脏活。 不过活不多通常杀得也是企图背叛的卧底中原的奸细,平时不上班都没事,浑水摸鱼已然成为了自然而然。 偶尔几次回去大漠报告,期间去闲里偷忙去李青溪家喝个茶、赵元老爹借钱讨不回来穷得揭不开锅的时候扔钱、沙漠里救个孩子、跟教徒们打一会扑克,几十年的日子就这样悠然自得地过去了。 一百年的时间总算到达了终点线。 他还没有忘记,当初自己可是一点武功都没有就闯上落雁山庄,就差那么一点点被扬罗一刀捅死了。 蹲在落雁山庄的屋檐上看着当初的自己在装逼,他那个时候有高冷成很想让人殴打的程度吗?难怪其他人看不惯,他看着看着都觉得自己头皮发麻令人羞耻到不行。 吃瓜围观了几天,扬罗捅刀的戏码上演,满脸问号,关键时刻为什么还不出现神秘人救场? 等不及了,他只好自己救自己,望见自己察觉了不对劲朝这边看过来,虽然这么远根本看不见脸,但在屋顶上的他还是心虚作祟地赶快溜了。 事后回想起来,诶,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掐着点,发生的很多故事都落下来帷幕,老母亲心情的欣慰看着当初的自己解破一百年前留下的线索,在踌躇一番选择了整装待发,前往这片未知的大漠。 以防万一,他先回去了血教,等着当初的自己与莫得对线。 在门口远远的就听见莫得伤心地叹了口气,“你们两个人真是相似,这种时候也和他一样的顽固,不过没关系,只要用一点小手段,我们很快就会心灵相通了。” 正巧赶上,他默默在心里对当初的自己道了句对不起,进去,看见那个站不稳的身影,在背后捅了胸口一剑,血飞溅在古董剑上,转过身怒视的当初的自己一脸茫然外加悲愤,倒在地上然后消失不见。 走来的莫得发现了奇怪,皱眉问:“人呢?” 他只能保持表面上的冷漠,“白光一闪,突然不见了,需要属下去追捕吗?” 像是忽然之间明白了什么,莫得细微一笑道: “不用,我想,我知道他去哪里了。” 你当然笑了,秦时在心底吐槽,还不是醒悟了他也就是我是跑到一百年前给你当工具人白干活了。 一想到这到底怎么回事,莫得不禁兴奋过头了,对着他舒展了眉头,“好久没有饮血了。” 潜台词明显得不得了,他泰然自若地走过去,歪了脖子,任由莫得慢条斯理但难以掩盖欲.望地一口咬下。 感觉鲜血在慢慢流失,晕眩着眼前,却逐渐勾起不怀好意的笑,盘算着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症状。 “唔!这血……为什么里面掺着!”莫得掐住脖子,像是吞食了钉子的狰狞样子,跪在地上想要呕出来,脸比平常还要惨白,全身开始溃烂。 “死人血对吧,你最受不了的就是它对不对?”秦时淡淡地说。 莫得猩红的眼瞳仿佛蛇一般竖起,极度的愤怒,“你竟敢想杀我!你忘记谁是主人了吗?我命令你立即自刎在我眼前!” 秦时用食指点了点太阳穴,“恐怕要使得你失望了,我脑子里的蛊虫早就已经被弄死,不管怎么命令都无济于事了。” 莫得震撼道:“难道,你一直都在和我演戏?” “这场戏,我很早以前就很不想演下去了,今天,是该结束散场了。”秦时冷淡地说。 莫得狠厉地说:“不,我还没有败,你休想得逞,右护法!右护法!” 甭管叫得多大声,还是没有一个人出现,莫得气急败坏地锤一下地上,“该死的,这两个贱婢关键时刻跑哪里去了?” 秦时无情地打破了幻想,“不用拼命地叫了,她们刚才就跑了,我问她们是想跟着你一起死还是想苟且偷生的活,最后的结局连我都没有想到,不过也是,若不是你一直不当个人,她们的忠心又怎么会犹如早晨的冻霜一般易化。” 莫得陷入了死寂,粗喘几下,突然低低的越来越大声的大笑,突然停下来,鄙夷地说:“我还没完,你既然背叛了我,那么大不了重新来过从源头解决,这次,我定不会输!” 说罢,要干什么,秦时一眼就看到他的手指上也戴着一个戒指,区别在于是翡翠做的,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想法,立刻冲上去想要一把夺下。 莫得识破了他的下一步行动,嗤笑道:“晚了!”另一只手捏碎了这只手指上的戒指。 在白光一闪里,秦时退而求其次,咬牙抓住了莫得的手腕,随即,两人一起消失不见。 掉在一片干枯的草地上,秦时顿觉高空落下的痛楚,忍住,右手臂好像骨折了,四周看看,莫得居然在痛叫并且撕心裂肺。 不是吧,我都没喊,你至于这样吗? 意识到哪里怪怪的,莫得浑身上下似乎在燃烧,猛然抬头一看,太阳正在头顶高高悬挂着!竟然是白天时候的荒地野草! 难怪莫得痛苦万分,最惧怕的就是太阳光,是会被活活烧死的酷刑。 转过头,莫得竟然强忍着痛苦爬到了一处阴影极少的树下,胸膛剧烈起伏,皮肤溃烂了许多处,那歪斜的眼神,想八大酷刑每样都来一遍弄死他的心都有了。 此时此刻,不乘胜追击就是给自己埋坑,秦时用另一只能活动的左手捡起了跟着一起来掉在地上的剑,站起来又痛。 不管那么多了,他步履蹒跚地朝莫得一步一步慢慢走近,要杀对方的神情坚定不移,莫得露出了吸血的獠牙,威胁意味十足,整张脸都狰狞可怖至极,两个人即将开始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大战。 就在这时,一声摔倒的惊恐声响起,一同看过去,是个五六岁大的小孩,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坐倒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两条腿止不住地发颤,满脸写着恐慌不安。 莫得本来不在意的,一个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小屁孩而已,现在最大的危险来源于秦时,不弄死秦时,他根本没有机会活到晚上。 视线不经意地掠过那小孩手旁边的一个猩红色果子上,忽然转回来,嘴张大,那个……那不是!难道这小孩就是……! 计上心头,他收起狰狞可怖至极的面孔,温柔道:“小宝贝,你扔给叔叔那个红色果子,叔叔给你好多好多好吃的,一定让你吃的饱饱的,只要那个红色果子,你快扔过来。” 那小孩似乎心动了,更多是饿得不轻,犹豫不决地拿着那个红色果子,想要扔过去又害怕。 “快点,快点……”莫得焦急地催促道。 秦时眉头一皱,感觉事情并不简单。 瞧着莫得如此狼狈但急切的样子,再看看那小孩子,五官长得似乎有点熟悉,越端详越怪异,等一下!他意识到了究竟哪里熟悉,除去衣衫褴褛和蓬头垢面,这分明就是莫得的缩小版啊! 难不成莫得一开始其实是个正常人,利用非法穿越到这里的穿越者遗留下来的金手指,才会在后来肆意妄为的吗?那么金手指就是那个孩子手里的红果子?! 秦时立刻要去夺走那个红果子,莫得见此顿时愤怒起来,面容又恢复成狰狞可怖,对畏畏缩缩的小孩子呲牙,毫不留情地骂道:“我叫你扔给我,你耳朵聋了还是看不见!快点,不然我吸干你全部的血!” 看来和自己想的没有差错,秦时眯起眼睛,“莫得,那个孩子就是你对不对?宁愿把自己推进火坑,你果然没有了人性。” 莫得哼哼冷笑道:“那是你的一厢情愿,我这样有什么不好?无论谁都可以玩弄于手掌之中,相比之下,正常人区区的柔弱身体算得了什么?这个啃血的身体才是完美的,你不要得意,我很快就会恢复回来,到时候,有你好看!” 说罢,他转过头,对过去的自己循循善诱道:“快给我,快点!” “好恶心。” 突然的一句话让莫得怔住了,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说什么?” 小孩子露出嫌恶的表情,“你好恶心,我才不要跟你一样呢,好像一个怪物。”把红色果子扔在地上,一脚踩烂了,踢了土乱糟糟的一团。 “不!你干了什么?!”莫得发出尖叫。 秦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忽然周围扭曲起来,他手脚不受控制,看见小孩子早就跑走了。 莫得不顾大白天阳光的烫杀,全身冒烟地用尽全力爬向那个地方,捧着土在拼命地啃,撕心裂肺地哭喊着,“不要!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黑光一闪,什么都看不见了。 —— 又是那种很奇妙的感觉,虚无的,平静的,跟之前不同的是,秦时模模糊糊里以为自己要在这里呆很久,但实际上,很快就有人叫醒他了。 李青溪站在这里,哈哈大笑。 秦时看着他在那里傻乐,大概和重新连线的系统聊得非常火热,走过来和他说:“你成功了!那个世界最大的bug已经被顺利消除了。” 秦时不解地问:“我有些搞不懂,不是一个时间闭环吗?断掉了,现在是怎么了?” 李青溪苦恼地抓抓后脑勺的头发,“讲起来太复杂,反正原来的时间闭环被破坏,那是旧的,虽然还存在可已经不进行了,现在是新的,重新并且还在发展,哎呀反正等于是成功了。” 朝秦时伸出手,“这里处于两段时间的中央地带,不要待在这里了,跟我一起搭伙在穿越局工作吧。” 出乎意料的,秦时拒绝了邀请,“不。” “为什么?”李青溪疑问。 “因为你还得在以后遇见小时候的我,我跟你走了,不就和你后来讲的那些穿越经历反着来了吗?”秦时说,“所以,我想我还是留在这个重新更新的世界里好了,时间闭环不能断掉了。” 李青溪叹了口气,虽然有遗憾和愧疚,但秦时心意已决,也没了办法,“好吧,那我送你回去这个新世界。” “谢谢。”秦时道了声感谢。 一个人穿越回最初的地方,除了修为还在,其他都是陌生的。 午时,一轮烈日当空悬挂着,辣辣地刺了眼睛,黄褐色的土壤上卷起的仅有焦了的尘埃。 此时正是云来客栈最热闹的时刻,各路客人一茬接着一茬坐满了为数不多的桌椅板凳。 走进客栈里的秦时一眼就看见了在窗户边上喝酒吃花生米的柳林林,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起头来,像看见一个陌生人对着他友善的笑了笑,又低下头继续吃着沾盐的花生米。 他没有再走进客栈里面,而是转身离开了。 几天后,江湖快报上爆出了一件奇事,落雁山庄的英雄会上居然下起了气势恢宏的纸雨,捡起来一看,居然写满了字,内容是一桩惊天阴谋,落雁山庄的少主——扬罗,狼狈不堪的被请来的各路武林侠士在当场擒拿归案。 又不久后,居住在北宫王府的正五品太医院院使的赵元收到一封没有署名的信,皱眉看完了内容,沉默不语一小会,带着这封信去找北宫郡主,驸马——浮生、北宫夫人——月琼纷纷锒铛入狱。 很快,武林盟主在选拔后换了一个人,名叫穆宁,原来是武林高手榜上排名第八的剑客,运气好的令人酸溜溜地拜了一直很嚣张从未被超越的十一指怪耄。 就此修为突飞猛进,如今坐稳了武林盟主的位子谁都心有不甘,但无奈打不过啊,问十一指怪耄为什么收徒,十一指怪耄思虑片刻道:“呃……有人介绍,听说跟我八字合就收了。”众人:“这么潦草的吗?!” 一段时间之后,中原多了一个大财主,专业做宠物粮,顺带举报了当地的两只地头蛇,每天虔诚的烧香拜一块盆栽里的观赏石,据说就是这块石头显灵在夜里传音告诉他如何发家致富。 最摸不着头绪的是天下第一名捕——江锦之,好家伙,大早上起来发现自己放在床边的桌子上的花盆摔裂了,里躺着一个人头,险些被吓得眼前一黑过去,查了一天,逮捕了一个逍遥法外多年的连环杀手。 翻过武林快报上的一页版面,凌青山啧啧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迷信,尽迷信,我才不信神鬼妖怪啥的呢。” 把报纸放在桌上,先去喝杯水,回来瞪大眼睛,报纸上写着几行红色的血字,还有一袋沉甸甸的袋子。 警惕地拿棍子戳了戳,熟悉的触感,壮着胆子打开,在看清楚了袋子里面是什么后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又看看报纸上的血字,再次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隔了一段时日,丰功伟绩无数的郑将军在叛国罪下凌迟处死,参与此事的大太监——贾总管也不得好死,因为救驾有功,皇上特意封原本在刀上舔血的杀手的某位杀手当任贴身护卫,每月领高额工资,平日里钓鱼养花、保护安全两不误。 “但是……为什么我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和自己刚刚相认没多久的亲哥——辛延盛聊天,柳林林满脸都是纳闷。 辛延盛不在意地说:“大概是你在府里待腻了,皇上要和新上任的武林盟主谈一谈最近的江湖规矩,等会去皇宫,你也一起。” “哦。”柳林林只好答应了一声。 进了皇宫,辛延盛要先去和皇上谈话,让柳林林在外面等会。 无聊之际,他开始欣赏灌木丛里的花花草草,还是无聊,站起来,想要转身差点儿撞着一个人,连忙道“不好意思!”抬起头,却听见和自己一样下意识发出的吃惊声,“诶!” 昔日的老伙伴,如今的陌生人,同时相聚在一起,柳林林、穆宁、赵元、凌青山面面相觑,下巴都快掉在地上去了。 此时此刻,他们空空如也的脑海里像是被刺激到了,一个名字瞬间浮出水面,以前各种古怪的事情有了原因,同时震惊道:“是他!” —— 对于这个事情什么也不清楚的秦时蹲在街边的地摊上,想要给自己的房间里装饰一件美观的小物件,黑夜下,灯笼挂起,冬天依然无法阻挡出来逛街的人们的兴趣。 摊主热情地向他推荐,拿起来一个蓝白色的海螺,放在耳边看能不能听到海浪的拍打。 一个无感情的机器声却响起:“又不是肥皂剧里的女主角,辣么玛丽苏,我还以为自己走错了片场。” “……!”秦时一脸什么鬼的放下来,看着这个海螺。 系统:“不要想多了,我不是海螺姑娘,不会给你做饭和生孩子。” ……这种充满了魔性的毫无波澜的嘲讽,秦时非常确定,自己不是遇着鬼了,而是碰见穿越神器——系统。 “我拒绝穿越。”他立刻回答。 摊主疑惑地说:“啊?啥?” “没有和您说话。”秦时摆了摆手,继续跟系统说,“你用不着诱骗我了,我不去。” 系统:“这就由不得你了,带你进穿越局,可是我们穿越局局长的批示。” 秦时皱眉,“你们局长是谁?还流行强买强卖了,我要投诉!” 系统:“他姓秦,叫秦时。” 秦时猛咳,险些把自己呛死,“你在开玩笑?” 系统:“并没有,事实上,他也就是你当任穿越局局长已经有好多年了,最近才退休,跟李青溪去夏威夷度过老年假期,为了完成时间闭环才会在临近退休期末盖章了批示,你必须得和我走,还得在后来的日子里盖章一批新员工,否则也没有解决新手李青溪解决bug的这些事情。” 秦时扶额,“……慢着,你的意思是,这些事,都是我给我自己挖的坑?” 系统:“哦,所以你现在才发现自己很缺德?” 秦时痛苦地伸出手,“你先别说话,我想静静。” 系统:“你最好快些,因为几秒后将自动开启地狱级别的修罗场。” “啊?什么修罗场?”秦时难以理解地问。 背后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下意识地看向后面,柳林林、穆宁、赵元、凌青山皮笑肉不笑地对着他,“终于找到你了啊……” ”秦时连连后退,现在不是根本没有认识的情况下吗? 系统:“忘记增加前情提要了,他们已经想起来了旧世界发生的各种,所以……祝你好运咯。” “喂!”秦时哭笑不得地说,“别走啊,我穿就是,穿就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