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食色》 LianDanmEi.COm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 《人间食色》作者:英杜_/英渡 文案: 【高亮】作者现笔名英杜,曾用名英渡。 成熟男人和他的小朋友,前淡后甜,心急慎入! 甜章在二十章开外!! 以后再不准沾酒晚归,再不准与男性拉拉扯扯。 我要是不同意呢?你你你你解腰带干嘛? ①CP:冰山腹黑总裁叔攻X可爱女装裸模诱受 ②指南:1V1HE,日更。 ③指北:心急可略过前三章,甜度随章节递增。 ④梗概:贫穷裸模受在英俊总裁攻的帮助下,爱情致富两手抓、两手都要硬的故事。 ⑤类型:受追攻(前期),年上互宠,美食甜饼,好好恋爱。 谢谢支持,欢迎留言。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因缘邂逅 励志人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迟归(攻)X海湾(受)┃配角:陆远舟/林城┃其它:美食相关 一句话简介:遇见了你,遇见了光。 第1章 荒唐 海湾与迟归同居了。 和迟归初遇是一个月前,那天下着大雨,七月的太阳藏进云翳,淅淅沥沥,满眼水光。 他撑着一把阔大的黑伞,踏过一地落叶徐徐向前走,本应一丝不苟的笔挺西装溅上了点点泥水,裤脚处几痕灰褐色水渍分外突兀。 海湾抱着两只纸箱,从雨中慌忙奔来,一面回头与人说话,一面急着躲避,没留神撞到了他身上,立刻得到一记冷若冰霜的眼刀。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见。他笑起来时露出两颗不甚明显的尖尖虎牙,仿佛十里暖阳融化在嘴角。你不要紧吧?有没有碰着你? 迟归用余光上上下下观察来人,见他身穿一件洗得起球的白衬衫,下着深蓝牛仔裤,球鞋被泥水玷污,本来的颜色已经看不出。 他的穿着与这栋坐落在富人区的住宅楼格格不入,唯有那张明媚的笑靥,如同水洗过般干净纯粹,清澈的眼睛在滚滚浊世中异常罕见,是无法明码标价的美丽。 没有。迟归语气淡淡,收回视线,抬脚走了进去。 海湾望向他停留在电梯门前的背影,见他微微低着头,露出一段修长后颈,隐隐看得出衬衫领口下线条流畅的斜方肌。与印象中的雄壮健美不同,他的力量感含蓄而深沉,仿佛不到最后一刻不肯变身的超级英雄。气质中却又带着三分不羁,两分洒脱,与一分落拓。 他心跳乱了一拍,是许久不曾有过的悸动。 从老房子搬出来,海湾咬咬牙决心租下与他同名的海湾国际小区里的六十平保姆房。在进门之前,他也没有想到,隔壁住着的居然是迟归。 对于天作之合、缘定今生这样的话,他是不信的。离家出走五六年,他早已不再受惑于童话故事,所以更加肯定迟归不是他可以随随便便招惹的,他们之间存在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 当然海湾还没有自恋到第一次看见他,就幻想与他发生些什么的程度,不可能因为这一眼,便对其芳心暗许。 他只是很久没有恋爱过了,也很久没有遇见能调动他情绪的人,以至于某些时候甚至会恍惚,世上是否真的有一个人在等他,人生匆匆数十年是否真的能遇见爱情。 迟归令他迷茫,原来的确有这样的人存在,他于命运的角落中不经意间出现,带给人一闪而过的错觉,仿佛在说:你终于来了,等你很久了。 是真的吗? 抑或是虚幻,水月镜花,总归于泡影。 迟归回到家,翻出三个月前收到的一份资料,一页页看过去,眼前赫然是海湾稚气的笑脸。 照片上的他穿着校服,只露出肩膀以上的部分,眼睛正对镜头,不仅没有显得呆滞,反而刚好捕捉到两湾淬了水似的眸光。 海湾湾,二十一,汉族,取向男,属性零,爱好吃,现为日本奇妙银河工作室中国地区裸模,月负债八千六,资金流向不明。 划开手机,屏幕倏然点亮,迟归拨通了助理Jennifer 的电话:喂,你去我查一个人,他叫算了。 摇摇头收了线,迟归走进厨房,给自己斟了一杯威士忌。他眼睛盯着杯中晶莹流转的酒,想起朋友们说的话,不觉拢起了眉头。 三十四不小了,结不结婚倒不强求,可无论男女总要找个人陪你,不然多孤单。 世上从没有完美的人,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你也要给对方、给自己一个开始的机会,或许相处久了你就会发现,感情本身没有高低之分,离不开的往往第一眼并不喜欢。 工作是人维生的手段,实现价值的媒界,却不是生命的全部。人是群居动物,你可以不合群,但总要学着感受世间的温暖,否则寂寞与寒冷会将人吞噬。 迟归再看一眼照片上的人,随即自嘲地笑了笑。 一个月后,他们睡了。 第2章 孔雀 同居被睡倒计时,第一天。 海湾的新家有窗户,他梦寐以求的就是住在有窗户的房子里,如今总算如愿以偿了。假如隔壁五百平海景公寓里住的不是迟归,他还能更高兴一点。 在与他同居之前,海湾对他经历了惊艳、动心、愤怒、讨厌,到尽量无视、逐渐改观、产生好感的心理变化过程。 食毒身更艳,迟归便是一只浑身带毒的,起码最初看来如此。 刚搬进新家那天,海湾的朋友在客厅沙发后的角落里,发现了一扇只有不到五十公分宽的气窗,气窗后是隔壁的大半个厨房和吧台,看向这边却是盲区。 海湾得天时而处地利,开始了每天半小时的观景活动,一段时间后对迟归的生活习惯有了大概了解。 他很爱做菜,但往往并不吃自己做的东西。他很爱干净,但往往不让保洁留在家里。他很爱工作,但往往入睡时间不会超过十一点半。 种种迹象表明,他作息规律健康,性格孤僻喜洁,且并非容易相处之人,是个顶无趣的现代精英,金字塔顶端不知民间疾苦的人。 海湾与他的交集非止于此。 搬家那天下午,海湾出门前忘了带门禁卡,晚上和给他帮忙的朋友们聚餐回来,被困在了地下车库的玻璃门外。 正一筹莫展时,忽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发动机的轰鸣声,他起身向外一看,见拐角柱子边一辆认不出牌子但看来价格不菲的车,正往一个平行四边形的停车位里倒。 海湾惊喜万分,脚底生风地跑过去,敲了敲墨色的车窗:你好,我是 挡风玻璃降下,里面是迟归英挺的侧脸:什么事? 他的语气比表情更冷,呵气成冰,仿佛刚从万里冰川上下来,周身裹着一层猎猎寒风。 海湾不由自主地打个寒噤,捋捋额前被雨水沾湿的头发,努力控制着拐弯的音调说: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是1702的住户,就是你隔壁,我们是邻居呢。我的门禁卡忘在家里了,你能不能把我带上去? 银光在灯下一闪,他晃晃手中的钥匙,示意自己并非意图不轨的骗子。 迟归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盯着他,似乎是在判断他话里的虚实。 海湾拥有一副不逊于车中人的相貌,他自己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在社会底层挣扎多年后,他选择了一份颇有争议的工作给外国人拍摄不露脸、不露点的情`色写真。 他知道别人眼里的自己是怎样一种形象,这个世界充满了傲慢与偏见。 他不在乎,更准确地说,他没有时间去在乎。能够衣食无缺,同时还能存钱还债,但凡不突破底线,什么样的工作他都不在乎。 也幸而他有这份薪水,所以能在走投无路时,狠狠心搬进现在这套超出他预期价格的房子里。 这是外貌带给他的红利,但面前人却不同,他仿佛生来便与世人拉开距离,举手投足、一颦一蹙都带着精致的优雅。 海湾有一瞬间的窒息,迟归的瞳仁黑中泛蓝,几乎要将他吸进去。往常面对被求助的人,他的外貌总能给他带来一点微弱的优势,旁人大多愿意向好看的人施以援手。 然而今天不同。 迟归目不斜视地关窗下车,过去打开指纹锁,径直进了电梯。大门砰一声关上,他的尾音淡淡留在外面:自己想办法。 我海湾一怔,认定这人良心坏掉了,混蛋! 一番折腾后,海湾终于回到家,进门洗漱换衣服吃宵夜,他越想越气,爬到沙发背后偷偷看了一眼,只见老混蛋正在厨房里做菜。 排风扇在大雨里嗡嗡作响,迟归将手中的苹果去核,挖去中间的果肉与面粉、黄油、鸡蛋搅拌在一起,接着盛进苹果壳中,铺上一层芝士,撒上一层乳酪碎,放进了预热好的烤箱。 他举手投足带着难以名状的派头,连撒盐的动作都如行云流水般潇洒自如,从容、专注、沉默寡言,是海湾平生仅见的那一种好看。 须知做裸模这一行久了,漂亮男孩就如烤箱里的苹果,平平无奇。 迟归是个例外,与别不同。 尽管海湾在心里称呼他为老混蛋,但他其实并不老,这一点从他平整的眼尾可见一斑。他身上总是散发着一种成熟的气质,从脚趾到发丝,无不是见惯风浪、不染尘埃的样子。 真想一把抓乱他的头发,那大抵只有一剪刀铰下尾巴的感觉能媲美。 胡思乱想间,迟归的苹果已经出炉。他在融化的起司上洒了一层糖霜,然后拿出一只便携式喷枪,青蓝色火焰燎过烤盘,刹那间将白霜融化成了薄脆焦糖。 海湾盯着对面咽了咽口水,手里的清汤挂面顿时变得索然无味。他搁下半空的碗,见迟归取出一把金色小勺舀了一口苹果,继而起身,将它丢进了垃圾桶。 浪费! 第3章 黑名单 同居被睡倒计时,第二天。 这座城市的中心有一条林荫大道,当初市政规划雄心壮志,誓要将其打造成第二个香榭丽舍大街,其闻名遐迩堪比曼哈顿的Fifth Avenue. 而林荫大道上新开了一家餐厅,格调之高令本市其他酒店、菜馆望尘莫及。中间大抵隔着八千里路云和月的距离,若用具体单位计数,马马虎虎一个光年吧。 尤其是该餐厅主厨迟归英俊! 高山之巅有雪莲,幽谷之隙生兰草,一见迟归误终身。 去餐厅之前海湾尚不知他冷漠的邻居还在市中心开了一家充满人间烟火气的餐厅,去之后海湾才发现,这家餐厅与他的人一样,孤傲绝群、远离红尘,尤其是它的价格。 海湾平时花一分钱都要精打细算,若非朋友陆远舟怂恿并保证请客,他才不会到这里来撒钱。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他倒是吃得很满足。 迟归做菜虽然小气,一个碟子里就那么一点点,但味道委实没得说,海湾早年在五星酒店里打工时吃到的菜品都远远不及。 不仅美味,还很好看,每一道菜上桌前都曾精心摆盘,蜗牛里的小米与牛肉搭配浅绿色抹茶粉,龙虾浓汤上漂浮着紫色的小花,以及煎鱼上的娇黄柠檬、蛋糕上的嫣红草莓,吃到最后海湾几乎吞掉了自己的舌头。 当然,价钱也好看。结账时看着小票上的一串零,他暗暗地想。 侍者送回信用卡,一双白净修长的手伸在面前,海湾抬头看了一眼,不觉惊了一瞬。 来人身量比他稍矮,相貌并非一等一的精致,然则气质极佳,方才站在暗影里毫无存在感,现在近距离一瞧,他竟生得如此夺人目光。 那通身的韵致仿佛此刻他并非是个餐厅服务生,而是刚从伯德毕业的优等生,又或是在卢浮宫里开展会的艺术家。 先生,我们餐厅尚在试营业期间,照顾不周,请二位多多包涵。他不卑不亢地道,按惯例,我们主厨会出来致意,可以耽误您两分钟吗? 海湾与朋友对视一眼,颔首说:好啊。手心里已沁出一层薄汗,他从未似眼下这般紧张。 多谢您的参与。侍者彬彬有礼道:我们餐厅主营新派菜,菜品融合东西方、贯穿南与北,都是由我们主厨迟归先生独立完成的。二位觉得还满意吗? 迟归?海湾讶异地抬起头,只见远处一个身量颀长的人已走了过来。 餐厅里光线昏暗,太阳隔着厚重的窗帘,只透进点点星斑。分明是白日,四周却燃着蜡烛,灯火摇曳,熠熠生姿。 迟归穿着白衬衣,围着黑围裙,一根长长的带子打结拖在身后。他的步伐从容矫健,发丝乱中有序,表情温和而疏离,风度翩翩好似游离于世人之外。 你们好。他的声音亦如人冷冽,清醇而凌厉,我是迟归,谢谢你们来就餐。请问今天的菜品还合胃口吗? 合,你做得真好吃。陆远舟不明就里地夸赞,眼神像扫描仪在他身上游移。 就在三个多月前,他的老同学将海湾现在租住的房子挂在社交媒体上,以远低于三分之一的价格向外转租,要求则是住户必须干净漂亮有教养。 陆远舟是海湾最好的朋友,知道他正在为房子的事焦头烂额,当机立断拿下了这套房子,同时与他的老同学达成了一项秘密的合作。 他拿出手机,悄悄点开社交软件,发送了一条越洋信息:见面了,情况似乎不太对呢。 海湾一见来人,想起昨晚的小小插曲,立刻变了脸色:怎么是你?菜还可以。 迟归像不认识他一般,牵了牵嘴角问:有什么地方不满意,或者有什么建议吗? 没有。海湾眼睛紧紧盯着迟归,不过我有一点感受,能告诉你吗? 与菜品及其配套服务有关,可以。迟归的神情并未改变,但海湾在他黯淡的眼神里看出了不耐烦。 他忽然心生报复之意,仗着自己现在的顾客身份,肆无忌惮地道:你的菜很好吃,就是有一点特别可惜,糟蹋了这么好的菜。 请问是哪一点呢?迟归微笑问。 可惜海湾起身说,你的菜精致好看,味道上乘,就是缺了点儿人情味儿,不像有些人做的饭菜,味道或许不怎么样,但吃了却能让人感动。它们就和你一样,外表华丽其实冷漠,是没有灵魂的菜。所以可惜是你做的。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2) 迟归眼睛眯了眯,仍旧维持着商业笑容,一言未发。 二人长久对视,如同狭路相逢的仇人。 呃我们走了。陆远舟一头雾水地打着哈哈,将海湾拖了出去。 室外热气一熏,他烦躁地问:你干嘛呢,跟他结什么仇了? 这不是海湾的风格,他一向见麻烦绕道走,从不与人正面冲突。 昨天晚上结的仇。海湾走到对面咖啡厅外的遮阳伞下,气鼓鼓地坐到椅子上,蓦地笑了:哈哈哈,你看见他的脸色了么?都气绿了!我随口瞎编的话,他还真信了! 那几句话是当年他在酒店打工时,听一个美食评论家探讨厨师时作出的评价,方才有样学样,没想到杀伤力不减当年。 海湾离家出走后曾去一家酒店做过客房服务员助理,胸牌上挂着一个洋气的职位Jr. Stateroom Steward. 这是酒店里最辛苦的工作之一,每日打扫房间,翻床垫换被套,间复一间,一天下来腰像折断了一样。好在报酬优厚,至少对那时的他而言算是优厚。 也是在那时,他结识了一个初级点心师,常常被他带进后厨打牙祭,见过不少各色风味的餐点。他虽不会做,却品尝过美味,并非没见过世面的男同学。 彼时餐厅里的迟归盯着满桌的空盘子,对角落里的许鹤道:以后不要随随便便放人进来了。 是。侍者应了一声,斟酌着语气补充:不过他拿的是您发放的那批推荐码。 迟归蹙眉道,我不认识他,他哪里来的推荐码? 他的餐厅开业之前,曾有一家时尚杂志来采访,给他拍了两张矫揉造作的照片,一时间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开业那天排队的人把林荫大道九号Prada旗舰店的门都堵住了,而他的餐厅Benissimo 坐落在林荫大道十一号,与之距离上百米。 刚营业那天,他和外面的人排了一下午的队因为没有内部推荐没能进来,过后不知为何就拿来了推荐码。许鹤如是道,也许是您的朋友没有时间,或是送人情,把推荐码给了别人,辗转落在了他们手上。 知道了。迟归不耐烦地道,把他拉入黑名单,以后不许他进门。 第4章 拍摄 我以后再也不去了!海湾一步跳上台阶,推开位于南山东路一座欧式复古建筑的大门,忿忿道:老混蛋,真够讨厌的。 下午依约来工作室新一期写真,海湾把陪他过来的陆远舟带到装修风格简洁寡淡、仿佛无印良品专卖店的休息室里,嘱咐说: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换衣服化妆。 他指指前面小个子、大眼睛的女孩:那个是藤原洋子,你待会儿让她带你去三号棚里找我。 知道了,知道了。陆远舟不耐烦他的唠叨,你赶紧去吧,我看看这个。 他眼睛盯着墙上挂的巨幅裸`体照片上,粘住一样再不肯挪开。 海湾和洋子打个招呼,转身走进更衣间,将那条新买不久的大红色一片式旗袍取了出来。前面金银双线绣着密密匝匝的花瓣,周围车了一圈黑色羊皮边,领口一块仿真红宝石,刚好掩住喉结。 换好衣服,他套上浴袍走进了化妆间。 造型师看见他笑眯眯问:今天化全妆还是半妆? 不用化了,反正我也不露脸。擦点油就行。 海湾的接受尺度一向很低,这导致他在工作室处于劣势地位,毕竟他们的分红与销量直接挂钩,但市场往往偏爱那些更为大胆的照片。好在他有一副足以扭转乾坤的身材,才不至于跌出模特销量榜的前三。 相较于排在他前面的两个人而言,这已是难能可贵。譬如本季度第一位的方楠,便与他截然相反,出道至今几乎没有任何地方不曾暴露在镜头之下。 简单化过妆,海湾裹上浴袍,从工作人员通道直接进了三号摄影棚,只见不远处站着身穿灰衬衫的工作室翻译彦鸣。 他左手边是陆远舟,右手边坐着的居然是迟归。在他的衬托之下,原本斯斯文文、干净尔雅的彦鸣,竟也觉得暗淡无光了。 迟归显然也没有想到会一天两度遇见他,餐厅刚开始试营业,前期宣传的照片出了问题,一时间又找不到入流的摄影师。 听说这里有家日本人开的工作室,里面请的都是国际一流摄影师,他今天纯是来碰碰运气物色人选的,不想又看见了海湾。 摄像机后传来一句日语,海湾只得暂时搁置满脑袋的问号,莫名其妙地走到了遮光板下。 随着他浴袍褪去,不远处立刻爆发出一声惊叹,是从未见过这样场面的陆远舟:他也太 完美?彦鸣瞥了瞥面不改色的迟归,问道。 对对,陆远舟忙点头,就是完美,不只完美,还呃妖孽。 彦鸣递给他本类似于时装杂志的画册,道:你看这个,里面个个完美。 与其说是画册,不如说是花名册,只是每个人的照片都是裸`照,后面跟着他们的代表作。 迟归余光扫过,听见摄像师旁边的翻译喊了一句:给他屁股上扫点儿高光,也不看看都平成什么样了! 幸好,说的并非海湾。 你们这翻译说话这么直啊?陆远舟啧啧道,这也太伤人了,一般人谁受得了? 迟归抱着肩,向后退了两步,问彦鸣:那个就是摄影师谷崎? 嗯,就是他。脾气虽然不太好,但是水平一流,人其实也不错。彦鸣坐在他旁边的黑色折叠椅上,又向陆远舟解释:刚才的翻译是摄影师自己带的。 你别看他只是个摄影师,在这一行的地位很高。拍这种杂志也是一种艺术,只是因为比较小众尺度又大,所以总是被人低估。但是你看那些雕塑,不也没有穿衣服的么。 迟归视线扫过他手里刚翻到的捆绑系列,听旁边人说:这个我知道。 彦鸣知道他今天是来挖角的,意有所指地说:他们是重金聘来的,情绪我们得照顾,他们让原话翻译,我们也不能偷工减料,至少语气得表达到位。世界上没有绝对完美的人,谁都有不符合标准的地方,被说两句的时候也就忍了,工作嘛。 你不说个个完美吗?陆远舟夺过迟归手里的画册,晃了晃笑他。 彦鸣也笑说:这就是幕后人员的功劳,摄影师、化妆师,还有后期,都是必不可少的。 陆远舟脑中灵光一现,见迟归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里一脸的不为所动,故意问道:那你给我说说,他们哪儿不完美呗?能不能说啊? 他眼巴巴地看着彦鸣,后者翻开画册点头说:这个腿不直。这个皮肤瑕疵多,每次都要扑很厚的粉,但粉多了又没了镜头下的通透感。这个就是刚才那个,屁股不够翘。这个腿上有疤,这个肤色不均 哎,我们湾湾呢?他几乎是贴在迟归耳朵边上问,我们湾湾有缺点么? 彦鸣看看二人,又看看远处重新回到摄像机外候场的海湾,心里猜到一点端倪,道:有。 是什么? 第5章 撮合 海湾的短板,是身高。 彦鸣目光盯着不远处斜斜站着的美人道:他长得太高了点儿,过了一米八,就不太合适了。 太高?迟归终于开口问,这也算是短板吗? 摄影师比了一个结束的手势,轮到海湾,他再次脱下浴袍,面无表情地走到了镜头前。 彦鸣笑笑说:不是那么回事,这和拍别的不一样,高了不好,矮了也不好,最好就在一米七五到一米八之间。 你看那些电影明星,很多现实生活中没多高,但荧幕上看着却高大英俊。一个是比例好,再一个就是镜头具有欺骗性。 布景板是复古风格,海湾转过身,背后除了几根纠缠在一起的黑色羊皮带子,寸缕不着。他尾下双峰如同两颗未长成的椰子,与曲线玲珑的细腰形成鲜明对比。 迟归目光一烫,有瞬间的晃神,他眉心轻蹙,又问:太高有什么弊端? 彦鸣想了想,道:太高会有压迫感,冲淡了成片本身的妖娆。这么说吧,其实拍这个,很多时候是女装嘛,也不是说非要妖里妖气的,那样的作派肯定没人喜欢。 但也不能太阳刚,弄得和施瓦辛格似的,就是另一个路子了。海湾拍的这个,是得要漂亮,但又有男性气息,总之我说不上来了,反正就是艺术。这个度不好拿捏,要不然也不会高价请这些大腕摄影师了。 摄影师此时喊了一句日文,洋子跑到海湾身边嘀咕了几句。后者点点头,随即作出扭身回眸的动作。 他的目光刚好落在迟归身上,脸色顿时红了两度,这人竟然还没走! 高倍摄像头唰唰两下,瞬间的光鲜永久停留在了焦距之间,美得惊心动魄。 那要多高才合适?陆远舟见迟归脸色不对,忙给自己的朋友着补:湾湾虽然高,但他块儿不是特别发达,也不是骨瘦如柴,薄薄一层肌肉,我觉得很好看啊。 海湾此时跪在了地上,两腿一前一后,作出向前爬行的姿势,侧影巧妙地掩去了股间风光,却诱人窥伺。 彦鸣对他之言深表赞同:这个自然,他的身材是这里最好的,既能表现出力量感,也能表现出柔弱感,可塑性非常强。就骂人那个摄影师,私底下老夸他。 海湾又换了动作,双手后撑坐在地上,修长右腿伸直,左腿弯成一段妙不可言的角度曲在下面,仍旧侧扭着身体,犹抱琵琶半遮面。 你们的写真没法在国内销售吧?迟归对他们的发展前景并不看好,纵然海湾尽态极妍,奈何大环境不允许这样的人存在。 彦鸣点头道:确实是,不过奇妙银河工作室在日本做得很大,不光在亚洲市场销售,也有欧美的销售渠道。 他们旗下的模特也是最多的,个个都算半个艺术家。之所以到中国来拍,就是来找好看的男孩子,毕竟人口大国。 海湾正叼着旗袍下摆,仰着鹅颈向前伸展,动作与瑜伽里的拉伸姿势颇有几分相像,不过并不似那般卖力。 陆远舟不怀好意地问:你想买湾湾的写真么?我让他送你啊,不过他也没有多少。 不必。迟归冷冷瞥他一眼,松了松领带。 海湾正对墙站着,摄影师趴在地上,仰拍他旗袍后的风光。 他腰后有一片淤青,是之前在陆远舟的酒馆帮他打架留下的伤,当时若非酒馆的合伙人、陆远舟混过街面的朋友林城赶到,他的腰只怕已经断了。 迟归看在眼里,问道:这样的瑕疵,成片能修吗? 当然可以。彦鸣说,不过谷崎不主张修片,他更喜欢自然的风格。你要是想请他给你拍照,必须得顺着他来,要不然他脾气拗得很,不会勉强的。 迟归想了想,低声道句谢谢,起身走了出去。 拍摄进行了大约两个多小时,海湾先时放不开,待迟归走后又热得满头大汗,被谷崎黑着脸教训了两句。 他从浴室出来,收起自己的一片式旗袍,同陆远舟道:走吧,今晚不是要跟我回去住么? 外面阴天了,可能又要下雨。他摆弄着手机走出门,见迟归坐进一辆焦糖棕色的车里,向远处去了。他开AstonMartin 啊,果然挺有钱的。 海湾不关心他是否有钱,更没兴趣对他的私生活加以窥探,拉着陆远舟去超市买了些新家用的东西,出来时已是大雨滂沱。 陆远舟从出租车上下来,继续刚才买菜时的话题:说真的,相亲这个事儿我看就不靠谱,还不如你直接和你邻居发展呢? 迟归性格虽然讨厌了点,但条件好啊。他现在冷漠,等喜欢上你说不定就不混蛋了。 你可别闹了。海湾觉得他简直天方夜谭,我就没见过他这样的人,整天冷着张脸,不就会做两道菜,至于这么傲慢么。算什么西伯利亚老饼干,眼高于顶的臭蜗牛! 陆远舟笑得前仰后合,雨水潲了一肩膀,他毫无察觉地说:我也从没见你这么刻薄过,说明他在你心里与众不同。 海湾嗯了一声:是,与众不同的讨厌。 你没听说过那句话么?陆远舟匆匆跑进地下车库,喊道:喜欢得让人讨厌! 讨厌是真的,喜欢海湾收起伞,抖抖上面的雨水,边走边说:他身上哪一点,能让人喜欢? 脸啊,还有身材。 二人笑闹着从电梯里出来,忽听一个娇柔的女声操着公事公办的口气说:那迟总你去吗? 不去。是迟归冰凉的声线,这种公司以后不要接了,空谈互联网转型,以为加个部门就行。如果是这么容易的事,所有企业都转型了。组织不变,怎么可能? 那铭盛那边的项目,女声又问,咱们还谈么? 海湾清清嗓子示意,和陆远舟走了过去,好似没看见前面杵着的男女一般,径自开门进了屋。 助理见状一怔,笑问:新邻居么? 你把他的全部资料发给我,今晚。迟归道,先回去吧,明天哪儿都不去。 门里陆远舟透过猫眼看见女人走远,跑到卧室说:哎,他肯定是个同! 是么,你怎么知道?海湾铺着床单说,不会又开了你的小雷达吧? 他带着谈兴正浓的表情,倒在他刚刚抻平整的床上说:我肯定。刚才那女的叫他迟总,你听见了么?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3) 这么漂亮的女的,他眼神都不带往人家身上瞟的,外面下着雨就让人家走了,肯定不是个直的。 说真的。海湾使劲拉起他,你去搞刑侦吧。 陆远舟打了个滚,道:你不是想谈恋爱么?不试怎么知道合不合适、喜不喜欢?你之前不是说让我给你介绍对象么,这不,天上掉下来一个! 我那是开玩笑胡说八道的,醉话怎么能当真啊。海湾一枕头拍在他脸上,嗤道:快起来,别胡说八道了。 我不想起。陆远舟抱着枕头耍赖,酒后吐真言呐,想要男人还不好意思,我真替你操碎了心。 对了湾湾,我想喝橙汁儿,你给我榨吧?行不行,行不行?湾湾湾湾湾湾,这里的山路十八湾 给我把床单铺好!海湾拿起伞,我买橙子去。 陆远舟一个骨碌爬起来,抱着被子假模假式地整理床单,听见海湾咔哒一声关上了门,忙拿出手机给远在海外的老同学发了条短信:我家湾湾有点儿动心了哦,等事成了你得请我吃饭。 手机很快震动了两下:这事儿要是真成了,还用得着我请吃饭么?等着吃定制法餐吧。 第6章 大雨 对于迟归这样的人而言,调查一个籍籍无名的小模特,不需费吹灰之力。 人只要活在世界上就会产生痕迹,从社交网络到线下活动,但凡愿意投入相应的时间及财力,无所不能知。 大数据时代,个个都是透明人。 海湾从小到大包括家族关系、网络痕迹、求学经历、工作档案、债务情况,以及他出来后做的每一份零活,签约后拍的每一本写真,都被高效的女助理星夜发送到了迟归的私人邮箱里。 面对屏幕上近千张的艳照,迟归皱了皱眉。他此刻极需一瓶冰啤酒来镇静镇静,走到冰箱前才发现,家里库存为零。 外面还在下雨,阴云密布,雷声隆隆。打伞出去再回来,预计需要半个小时,这半个小时是他将投入在海湾这个人身上的时间成本。 值不值得,值不值得。 当意识到自己在思考值不值得这件事就已经投入了额外的时间后,迟归决定出门,否则前期资本付诸流水,白费了。 海湾没有出小区,榨橙汁不需要太多橙子,在楼下超市买两个,应当贵不到哪里去。他并非第一次踏入这家连锁超市,却是第一次真的买走商品。 这里的橙子,就像鲁迅说的,漂洋过海到日本被系上红绳的大白菜,价钱随之水涨船高。海湾读书不多,上学的时候听过这篇课文,立刻浮现在脑海里。 他挑了两个橘红色的橙子,路经酒水区正巧看见迟归在冰柜里挑啤酒。这里的啤酒也奇怪,一个棕色玻璃瓶,连商标都不贴。 老混蛋看见他微微惊讶,瞳孔放大又缩小,只在转瞬之间。海湾没有搭理他,径自走到收银台前结了帐。 一路回去,身后跟着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不用猜便知道是谁。 说起来,他也没有哪里得罪海湾除了在他心急无助进不去门的时候,非但没有帮他,还关了门说风凉话一事。 依着海湾的脾气,别人不触及他低到尘埃里的底线,他不会抱有如此大的敌意。然而迟归不同,他也说不上具体哪里不同,只是一见面便想和他顶撞。 有迟归跟在他后面,他觉得自己似乎不会走路了,几乎控制不住要顺拐。 还记得上小学的时候,班里转来一位从家庭到长相,再到学习成绩、谈吐素养,各方面都格外优秀的同学至少对当时的他而言。 那天他刚好被爸妈在例行混战中误伤,侧脸上挂着一块难看的青紫。偏偏他的班主任不知作何想法,将那个小小年纪便白衬衫不离身的同学安排到了他旁边做同桌。 海湾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天堂地狱般强烈的对比。他看着白衬衫,简直无地自容,一整天都在用脏兮兮的袖口遮挡着脸上的痕迹,还要装出一副托着腮的闲散模样,羞耻心膨胀到前所未有的程度。 白衬衫却若无其事,对他和他脸上的伤痕恍如未见、毫不在意。 从那之后,白衬衫的形象在他脑海里陡然变得神圣起来,他模仿白衬衫的举止,学着像他一样礼貌,幻想能有一天也穿上干净的白衬衫,而不是他身上常年不变的、堂姐淘汰下来的旧衣服。 但是他讨厌白衬衫,人就是如此矛盾,心里对附加在白衬衫身上的一切崇敬而羡慕,面上又要做出讨厌的神情,甚至连看到他都觉得刺痛了自己。 他故意疏远白衬衫,桌子同他画线分开,不允许他半分越界,同时和班里学习不好但人缘奇佳的朋友们拉帮结派,不与之来往。 背地里他却事事为白衬衫考虑:昨天在垃圾桶边看到的新钢笔仿佛是他的,要悄悄拿回去放他桌子上;上午老师讲课文让他朗读,听声音他好像感冒了,班里的窗户还是关上得好,免得风大;春天柳絮满天飞,他脸上起了小红点,家里刚好有只医用口罩 白衬衫依旧不在意,毕竟他玩得好的同学,对海湾之流是不屑一顾的。 再后来就没有后来了,他逃离那个小城,切断了除债务以外和故乡所有的联系,终于每天穿上了白衬衫。 少年人心性不定,他已经将白衬衫忘在了老旧泛黄的记忆里,只是时不时,在仰望月亮的瞬间,他还会记起那个曾用微弱光芒照亮他生命的人。 迟归正如当年的白衬衫,比白衬衫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更精致、更完美、更遥不可及。 海湾不再羡慕他们了,这些年他见过的温文尔雅或有钱有势之人多如牛毛,却从未有一个似迟归般不染凡尘。 对前者他尊重,对后者他恼火。 他没有走地下停车场,那里更远。进单元门时他还在拨视频电话,老混蛋已经用指纹开了锁。海湾不作停留,偏身钻了进去。 电梯久久还不降落,老混蛋面无表情地等在门口。海湾离他两步远,出来时忘了带手机,现在只能面色尴尬地盯着缓缓下落的电梯数字。 迟归安然自处,雨水顺着伞骨滴到他鞋边,一脚泥泞,丝毫没有平时的精致整洁。海湾冷眼看着,心里一阵畅快。 电梯门叮地打开,老混蛋率先走进去,输入指纹按下十七层连按了三下。海湾跟在他后面,站到了他右前方,缩在角落里,暗忖这又是什么毛病。 安静沉默,逼仄的空间里只能听见电梯运行的声音。海湾觉得手脚前所未有的难以控制,既想动一动,又觉动弹不得。 电梯门一开,迟归刚迈出半步,迎面窜进陆远舟的身影:湾湾你回来了 老混蛋及时闪身避开,与他擦肩而过,掸掸衣服走了出去。 陆远舟气得面色发红,拽着海湾道:我靠。我不就碰了他一下,至于么?还拍拍,老蜗牛臭混蛋! 海湾笑道:刚才你还说他除了冷淡没什么不好。 那是用男友视角看啊,对外人他可真够讨厌的。陆远舟忿忿摔上门,迭声催着海湾给他榨橙汁。 隔壁迟归回到家,拿出一只高脚杯倒了些啤酒靠在流理台边啜着,思绪纷飞,眼前忽然现出方才海湾在电梯里的表情,惊艳的五官,幼嫩的娃娃脸,还有一对小巧的虎牙。 想着想着,邮箱里的写真又蹦了出来,各式各样的、极具诱惑的艳情照。 他坐回电脑前,仔细将海湾的资料看了一遍,典型的底层人士,除了一张脸没有任何值得称道的地方。 这样境遇里长大的人,上佳姿色有时不仅不是资本,反而是原罪。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现有能力掌握不了的东西,有时会招来祸患。 迟归点开微博页面,在搜索栏里输入Ecstatic boy,不用翻便关联出一个七千多粉丝的ID,评论很热闹,看来大都是活跃粉丝。 再看图片,穿着白雪公主服的海湾、戴着狐狸尾巴、兔耳朵的海湾,一身女式水手服下面只有底裤的海湾,妖娆妩媚,难掩男子气息。 继续下滑,迟归手指一顿,页面上突然闪过一个短视频。脱光的男人盖着浴巾遮遮掩掩,在自我慰藉。 拍得隐晦,但一眼便知是什么内容。许是因为传播量不够,还没有被屏蔽。但在这个ID 下,已经算是转发、点赞最多的一条。 迟归再次回到首页,在简介里看到一个网店链接,复制到网页里,是家十分小资的情趣用品店。页面整洁、图片清秀,并非传统印象中粗鲁不堪的样子。 每一件东西从衣服到用具商品详情里都是海湾,重点部位打了马赛克,脸也遮住大半,但那些动作分明是写真里的照片。 迟归勾了勾嘴角。 原来如此。 海湾洗干净陆远舟喝完橙汁的空杯,搁在晾杯架上,问他:饿不饿,晚上吃什么? 陆远舟指指角落的玻璃,那边的迟归正在给自己下面。区别是海湾准备做清水挂面,而他做的是海鲜意面。 牡蛎个个张口,洒上朗姆酒,再配两对海虾,不用吃都知道是绝味,他吃那么好,咱吃这么简陋,这对比也太明显了吧。 那你敲门去他那边吃啊。海湾捞出面条,把荷包蛋捞在他碗里,又点缀了许多调味料进去。快来吃吧,你再看也还是改变不了今晚要吃挂面的命运,看得时间越长,就越馋。 陆远舟瘪着嘴走过来,搅拌两下面条,吃了一口:嗯味道居然还可以。 我跟你说个正事儿。海湾吃着面说,我想找个工作,整天等着拍照片,我房租都交不起了。 你去我爸那儿吧。陆远舟拧开搁在水池边的矿泉水说,我跟他说一声。 海湾摇头道:还是别了,你跟你爸都不说话了。我想好了,就去对面那个酒店上班。 陆远舟端着碗走到窗前,阴翳下的翠墨山峦间有两栋楼,那是著名的皇家山景酒店,五星级。 那儿可不好进。他不确定地问:你不会又想去干换床单、打扫卫生的活儿吧? 海湾瞥了一眼隔壁正进食的迟归,摇头道:不会,我去应聘迎宾,或者酒店服务员这种活儿。就是要求长得好看,条件肯定宽松。 恐怕没你想得简单。陆远舟把碗放进水池,倚回玻璃上说:你看他啊,吃得还挺优雅的。 海湾打开水龙头,洗着碗道:烦人归烦人,长得真是不赖。 陆远舟笑了笑,嘴巴向隔壁吃完饭正在摆弄电脑的迟归一努,问道:那你动不动心? 你怎么老把我跟他一块凑?海湾躺在沙发上踢他的脚,就见了两三面,你已经念叨好几次了。 因为他跟你配呀,你俩都长这么好看,身高差也可爱,而且还住隔壁,多好,简直是天作之合。陆远舟转转眼珠,笑道,我给你当红娘吧。 我去跟他要电话,你俩聊聊,行就行、不行就算。迟归脾气呢是讨厌了点儿,但条件好啊。他要是做你男朋友,将来对谁都不搭理就对你好,多让人心动啊。 别了吧,我可不敢招惹这种人。海湾连连摆手:你给我介绍个踏踏实实的还差不多,和我条件差不多的就行。 我是说真的。陆远舟正色道,就那点儿过节,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不至于耽误了跟他谈恋爱吧。 老实人也未必靠谱,说不准内心怎么阴暗呢。万一再遇见一个你爸那样的,你怎么弄啊? 海湾探过脑袋,细细打量对面的迟归,除了好看,他贫乏的词汇量再也想不出任何溢美之词可以准确地形容他。 迟归给人的感觉,其实很难用这寥寥两个字概括,他好像站在云端的人,冷漠、强大、美丽,同时又带着些随时准备悖逆权威的不羁与落拓。 你当市场上买菜呢,喜欢就买?海湾道,别说追了,我去敲敲他的门,估计他都得拆下门板来擦擦。 这么说你承认喜欢他了?他抓住话柄,趁机追问:怎么样,是不是? 我只是打个比方。海湾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说:其实我也很想找个人一起过,那样就不用像现在这样 我不是说要找个饭票,只是想晚上回来家里有个人,白天遇见的烦心事儿能说说,有了麻烦能和他一起扛,不至于天塌了似的反正就是这个意思。 陆远舟抿抿嘴角,揉了揉他的头发:我懂,一个人和俩人是不一样。说着又将目光投向隔壁,但那里已经没了人影,晚上回家来,男朋友就住隔壁,多好哇。 海湾长舒一口气,搓搓他脸说:没有风扇,你睡窗户边上吧。 他喋喋不休地抱怨道,你能不能不那么抠门,开个空调怎么了?简直跟汗蒸似的,你就再省钱,也喂了狗,省个鸡大腿! 行行,开开开。海湾翻箱倒柜,从床头橱里摸出遥控器,按了几下却没反应。空调坏的么? 陆远舟不信邪,夺过遥控器使劲摁了两下,仍旧没反应。 他一怔,抠开背后的盖子,骂道:我靠,谁大热天把空调遥控器电池抠了!现在还挺早的,要不然咱俩下楼买两节七号电池去吧? 海湾看看闹钟上的时间,迟疑道:已经快十点了,对面超市都关门了。楼下那个好像也不是二十四小时的,你接着凑和凑和吧。 我凑和不了,我怕热你又不是不知道。陆远舟想了想,又提议:要不然你去隔壁借两节电池? 我可不去!海湾严词拒绝。 冻蜗牛的冰窖,他一步也不想踏足。 陆远舟抓着他手臂软磨硬泡:去吧,去吧。你摸摸,我后背都出汗了。你忍心让你最好的朋友在你家床上热死吗?要是我热死了,谁给你买奶茶喝、买鸡排吃呀? 我真怕了你了。海湾被他念得烦不胜烦,扔下扇子套上衬衫,叹气道:我去试试,挨了骂算你的。 行行,算我的,快去。陆远舟卷着薄被极兴奋,一副得逞的表情,最好别回来了,让小秘给我送电池来就行!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4) 海湾瞪他一眼,深吸一口气,出了门。 陆远舟待他走后,摸出手机,嗒嗒敲下两行字发给了远隔重洋的同学:我尽力了,再这样他该怀疑了。你倒是让迟归也主动主动啊。 我没法说啊,他又不知道这事儿。万一我一说,他那脑子精着呢,发现了就不好了。 总不能老让我们家湾湾主动吧,是你说征婚的,这算什么呀。陆远舟敲完字关了机。 他从枕头下掏出两节新电池,偷偷扔进了垃圾桶。 辛苦你了,小电池。 第7章 山 迟归晚上需数不多不少一千只羊才能入梦,一旦中断便要重新开始。 海湾敲门时,他刚数到第九百六十九只,一声门铃,前功尽弃。 他烦躁地拉开门,微有怔忪:什么事? 我海湾实在说不出口那个借字,硬着头皮问:不好意思,打扰了。你家里有七号电池吗? 迟归眉心稍蹙,颇不耐烦:没有。 大门嘭地关上,海湾走了两步,心里越想越堵,又回去按铃。迟归如水的声线和着嘈杂的门铃传了出来:还有什么事? 你这人怎么回事?没有就没有,你摔什么门啊!海湾到底不是忍气吞声之人,只不过万事抱以算了的态度应付着。话又说回来,即便不想算了,又能如何? 迟归气极反笑,看看墙上的表,冷笑道:现在是十点十一分,你一非我的亲眷,二非我的故友。不过是新搬进来连招呼都没打过的邻居,有什么资格深夜打扰别人休息?在你实施这个行为之前,就该做好被人冷语相向的准备。现在还有什么事,麻烦你一次性说完。 我海湾哑口无言,面对头头是道的迟归,他想反驳似乎也找不到理由,何况他发自内心地被对方说服,认为自己的行为确有不妥。你能借我空调遥控器使使吗? 迟归沉着脸推开大门,示意他看墙面。 海湾瞥了一眼,深灰色大理石上嵌着长方形的恒温器表盘,上面是空调按键,显示着此刻室内二十摄氏度。 可以走了么?不等他回答,迟归又关上了门。 西伯利亚冰冻臭蜗牛!海湾心情郁郁地回到家,两手空空道:没要着电池,还挨了一顿数落。不行你就忍忍吧。 陆远舟热也顾不上,凑过脑袋好奇不已地问:他数落你什么了? 就说我不是他朋友也不是亲戚,大半夜打扰他活该被冷待。海湾脱掉上衣,拿起扇子摇着说:他讲得也不错,不过他那个态度怎么就那么烦人! 明天跟他要个联系方式吧。陆远舟心里的激动都溢在脸上,好在满城霓虹照不进这小小一扇窗,看不分明。遇到好的资源,别管有的没的,先冲上去抢下来。我家老头子说的话还是有道理的。 海湾任他自言自语,摸出手机下载了微博,问他:怎么申请账号? 哎,你不是不愿意抛头露面吗?陆远舟道,直接用微信登就行。 海湾转发了一条锦鲤,脑子里过了一遍这两天发生的事,此时此刻初次躺在1702的床上,如同梦境一般,令人心生恍惚。 陆远舟呼吸渐沉,他翻个身,也睡了过去。 次日清早林城顺路将陆远舟接去酒馆,海湾洗漱完毕,换了身自觉体面的衣服,带着短短三行便写罄的简历,步行去了海湾国际后面的酒店。 不出陆远舟所料,穿黑西装的女主管只扫了他的简历一眼,便语言含蓄而态度坚决地否了他。 从酒店出来还未到中午,这个时间正是开始忙的时候,客人退房、入住,大都在此刻。 出门住五星级酒店,尤其是行政层和总统套房的人,不会在意早退和晚退之间的一个小时。正如比尔盖茨不能浪费时间捡钱一样,他们也不会舍本逐末。 海湾坐在酒店外面环公路边的栏杆上,发了一会儿呆,忽见冻蜗牛开着丁丁车绕了上来。 若说丁丁车,自然世上非止一辆,尤其是在这种地方。但老混蛋的车喷漆与别不同,颜色倒平平无奇,低调的焦糖棕红,但质感怎么看怎么不寻常。 海湾自然不懂进口车与国产车喷漆的区别,但他看得出,这得益于长年累月在半个艺术圈里的浸淫。况且冻蜗牛从车里下来,他是实实在在目睹的。 视线相触,迟归看了他一眼,波澜不惊、毫无情绪,仿佛陌生人,应该说原本就是互相生厌的陌生人。 方才还盛气凌人的女主管瞬间变脸,神情谄媚地迎出来,将他引了进去。 果然是,路有千百万条,人分三六九等。 下时刚十二点过一刻,日头正毒,纵然置身绿海,汗渍仍旧浸湿了衣裳。 海湾垂头丧气地向回走,转过腰,只见前面两辆车横在盘公路中间,一辆送生鲜的白色小货车撞断围栏堪堪探出半个头,一辆张扬的蓝色超跑已经面目全非。 交警在外围拉了隔离带,旁边一溜荧光绿的交通标志引导车辆转道下。海湾刚回过头,便听身后一声呼唤:迟归哥是我啊,然然! 第8章 锁 不远处迟归从车窗里露出脑袋,眼神掠过海湾,落在了超跑旁边的小男孩身上。他居然笑了笑,眼角带出些温柔之色,看得人心里一刺。 车辆愈积愈多,山上赌得水泄不通。海湾虽然走着,也是寸步难行。在缝隙中穿梭太过危险,万一刮着蹭着,他可赔不起,只有等而已。 冻蜗牛的丁丁车也开了过来,副驾驶上坐着漂亮的小男孩,他嘴巴不停地说着些什么,隔着挡风玻璃都能看见眸中细碎的光泽。 迟归静静听着,间或搭一两句话,很是纵容。 海湾突然很羡慕他,并非因为他和迟归如何,而是因为他的状态那是一个典型的无忧无虑天真少年的样子。 人的模样二十五岁前是父母给的,二十五岁后是自己给的。此言虽俗却非虚,匆匆岁月诚然是把无情的刻刀,纷纭世事却更能重塑骨骼。 一个历尽生活辛酸的人,实难流露那般不谙世事的神态。而一个生活在泥泞里的人,也不可能有如此舒展的眉目。 车窗缓缓降了下来,少年人探出半张脸,笑意盈盈地问他:喂,你要不要上来? 海湾四顾一望,觉得他可能在问自己,摇头道:不用了,我走着就行,谢谢你。 上来吧,反正也是堵着,车上有空调,你都晒出汗了。他的殷勤热情令海湾十分招架不住,再看冻蜗牛,仍旧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 海湾牵牵唇角,婉拒道:真的不用,一会儿车流就散了。 他尴尬地站在路边,显得格格不入、无所适从,仿佛无论走到哪里,他总是多余的那一个。 车窗里的人锲而不舍,还在劝他:别客气啦,哥哥说你住他隔壁,反正遇见了,都顺路,上来一块儿走吧。 再推辞反而显得扭捏,海湾心一横,拉开后车门坐了进去。丁丁车底盘低,他双腿有些顶着前座,方才喋喋不休的人挪挪座椅,转过头道:我叫邢佳然,你叫什么? 海湾,我叫海湾。他忍不住看了看后视镜,倒影里的迟归瞧不出情绪。 邢佳然笑说:海湾,你的名字很有趣啊。你是在海边长大的么? 是,小地方。海湾抿抿嘴角。 那也好啊。邢佳然拍手说,你肯定会游泳吧,改天咱们一块儿去潜水啊?我记得哥还有两架帆板留在俱乐部,正好咱们霸占了他的。 潜水海湾哭笑不得,我不会游泳。 邢佳然兴致丝毫不减,讶然道:你在海边儿长大,怎么不会游泳?不是说在海边儿长大的人,水性都特好吗? 小时候没学过。海湾垂目道,长大就没时间学了,也学不会了。 邢佳然哦了一声,沉默不过三秒,又问:那你做什么工作的,毕业了吗?我刚回国,我爸妈整天叫我交朋友,烦都烦死了。 海湾最难以启齿的便是职业,做这一行容易被误解,能冷静审视他们的人有限,多数还是敬而远之。 他自己不算开放的人,很多模特认为自己是一脚踏进艺术圈的人,甚是自豪,对网上人的指指点点也可一笑置之,但他却远没有那样境界,心态也更保守,毕竟这份工作只是他赖以为生的饭碗罢了。 我是海湾有些难以启齿。 话还是这么多。不等他开口,迟归打断道:你在哪儿下车? 邢佳然理所应当地说:当然是跟你回去了,这还用问。现在堵得这么厉害,下山起码得半个小时。哎海湾,留个电话吧,回头找你出去玩儿。 海湾心想他和自己大抵永远都玩不到一起去,而且自己也无暇玩乐,但还是把手机号报给了他。 啊,你照片好可爱呀。邢佳然点开他的微信头像,惊叹不已:这是你高中的时候吗? 不是,几个月以前的照片。那天他拍学生装,露臀的长裤,袒胸的上衣,却是他第一次穿校服。衣裳还回去之前,彦鸣帮他拍了张全身照留念,头像只截了肩膀以上的风貌。 邢佳然不禁仔细打量打量他:果然,你这样看着也很像学生。这么说你已经毕业了呀?我二十二,你今年多大了? 我初三就辍学了。海湾道,比你小一岁。 前面的黑车拐进了左侧车道,迟归抓紧时间一踩油门,丁丁车迅速蹿了出去。不多时,他们驶出山道,回到了海湾国际后面的滨海公路上。 邢佳然翻着他朋友圈说:真羡慕你,上学麻烦死了,我初中的时候跟我爸说想去工作,他死活不同意,说我不务正业。 海湾没有作声,他爸从未管过他。 迟归从地下车库门口进去,一把将车停在了那个歪歪扭扭的停车位上。邢佳然自来熟地搭着海湾肩膀问:你晚上有事儿吗? 我先去超市。海湾和他道别:你们上去吧,谢谢了。 迟归未置一词,邢佳然恋恋不舍地道:那回头见吧,晚上有空儿我找你玩儿。 海湾目送他走到玻璃门边,转身出了小区。去超市买了些下午的打折菜,他慢慢往回溜达,手机屏幕上划过邢佳然各式各样的旅行照,张张笑容洋溢。 他摸摸自己右颊,似乎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进电梯时,陆远舟来电问他应聘结果,听说之后大骂酒店没眼光,义愤填膺道:没事儿,你去大林子健身房上班吧,我跟他说了。 别闹了,我又不懂健身的事儿,哪能教得了人家。海湾说着转过走廊,再看看吧,不行去别的地方,也不是只有这一家酒店。先这样,我挂了,晚上再说。 他收起手机,正在裤兜里找钥匙,邢佳然又从大敞着的门里钻了出来:你回来啦,晚上有饭吗?一起吃吧。哥哥做中餐,我都好久没吃过正经的中餐了。 海湾性格慢热,遇见烈火一样的邢佳然颇不自在,不知如何应对才好,不说话怕对方误会他冷漠,说话又不知该讲什么。 他打开房门,微笑道:不用不用,我买了菜,回去下面吃了。 邢佳然不由分说,扔下钥匙关上门,拉着他往屋里拽: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的菜让哥哥做。他做饭可好吃了,你这菜放他手里就升天了。 我还是别海湾挣开手腕,脑中念头一闪而过,忽然反应过来:你刚才把我钥匙扔进去了? 钥匙?邢佳然看看紧闭的房门,咧着嘴讪讪道: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要不然我给你叫个开的吧? 海湾暗暗叹了口气:这个门好像特高级,撬不开。 那我问问哥哥。邢佳然趿着拖鞋跑进屋,把迟归拉了出来,你看,我给他住了。开公司能开得了么? 迟归穿着黑色衬衫,袖子卷到肘弯之下,身上系一条素色围裙,看起来英俊中不乏居家气息。 他瞥了一眼,不带一丝温度地道:开公司开不了,你从窗户外面爬过去给他开吧。 窗户邢佳然顿时退缩,别了吧,你这可是十七楼,我要是摔下去,你对得起我爸妈吗? 那你自己想办法。迟归边往回走边说:成年人,自己惹的麻烦,自己承担后果。到门口又换了一双鞋。 邢佳然歉然道:你先跟我们吃饭吧,吃完找开公司来试试。实在不行再想办法,说不定能开呢。 海湾无可奈何,点了点头。 迟归房门边的墙上有扇暗门,推进去是衣帽间,另一边则是半人高的角柜,上面摆着一只玻璃碗,旁边搁着一桶消毒的干洗手液。 邢佳然拿出双一次性拖鞋给他:迟哥爱干净,咱们都得换鞋。 海湾将自己的鞋放在门外,踩着拖鞋进了屋。里面比他想的还要宽阔整洁,每一寸墙面都贴着冷冰冰的大理石,厨房是白色,外面是深灰色,地上铺着厚重的白地毯,纤尘不染,仿佛踩在云上。 迟归生活得很精致,海湾得出这个结论。无论是他的着装,还是房间的设施,都可佐证。 邢佳然把他拉到厨房的吧台边坐下,将他手里水分蒸发殆尽的菜丢给迟归,又端来一杯红色的饮料给他:草莓西瓜汁,你不喜欢我给你榨别的。 不用不用,这个就好。海湾余光看向自己那边,发现真是盲角以后,安心不少。现在就叫开公司吧,一会儿可能晚了。 国内服务业发达,应该是二十四小时的吧。邢佳然点开手机,半日翻到一个开服务,接通电话报出小区,眉头蹙了起来:真的不能开吗?是钥匙的,不是虹膜。不行好像不能拆。不能不弄坏芯儿吗?哦那好吧,谢谢。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5) 海湾看着他愧疚的眼神,安慰道:我翻窗就行,这么近应该没事儿。 那可不成,中间什么都没有,你又不是蜘蛛侠,掉下去就完蛋了。邢佳然拽拽迟归的袖子,哥哥,你帮我想想办法吧! 迟归翻着锅里的茄子说:我没办法,你叫人把拆了吧。 不行。海湾起身道,合同里说,不能擅自毁坏房间设施或换,否则要交违约金。你别管了,我翻窗吧。没事儿,两扇窗离得这么近。 邢佳然递给他筷子:先吃饭,吃完再说。不行就拆吧,他们是二十四小时的,待会儿再换个公司问问。你房东问起来,我帮你交违约金就行,毕竟是我上的。 海湾心不在焉地吃了一块扇形的茄子,薄薄一层脆皮,里面包着虾,外面裹着酸甜的酱汁,当真费尽心思,可他却食不知味。 太好吃了吧!邢佳然夸张地赞叹,我要是个gay,我就嫁给你了! 海湾猛地抬起头,迎上迟归深邃淡漠的目光,忙又转过了脸去。他身上有淡淡的雨后青草味,混在满桌的饭菜香里,格外清冽。 你怎么不吃?邢佳然女主人一样张罗着布菜,吃这个,小丸子里面有荸荠,特别好吃,我小时候最爱吃这个。 小时候?海湾脱口问。 邢佳然颔首说:对啊,小时候迟哥在美国上学,住在我家里。那时候他就会做饭了,做得超级好吃。迟哥的爸爸以前是做菜的,要不是 迟归给他夹了两块排骨,嗤道:吃饭还堵不上你的嘴。 海湾也不敢再说话,默默吃完,搁下筷子说:我现在就翻吧回去还有事。 迟归打开窗子,看了看对面,回头问他:你的窗户关着,怎么翻? 海湾没开过那边的窗户,实际上怎么开他尚未弄明白,还以为能透进鼓风机的声音,窗户必是开着的。那怎么办? 邢佳然捧着碗说:要不然就拆了吧,违约金我给你出,先跟你房东联系联系。 房东我不认识我试试吧。海湾拿起手机走到门口,拨通陆远舟的电话,将前因后果和他简略复述了一遍。 陆远舟坐在吧台后,听见这话眼睛瞪得溜圆,略一沉吟,道:你等等我那个,我跟他联系联系。 他挂断通话,盯着表盘上的指针不动如山,五分钟后又拨了回去:湾湾啊,房东说不让拆,否则将来卖房子不是原装不好卖。非要换得扣你身份证。他还说可以把备用钥匙给你寄过来。 这个理由蹩脚至极,骗海湾却绰绰有余:那我今晚去你那睡,你在不在家? 啊我这儿啊。陆远舟灵机一动,哦我这儿暂时不行啊,那个昨晚不是去你那儿睡的,就是因为水管爆了。我现在都在别人家借住呢,你要不然也找个谁家借住吧。对了,谁给你的,你就住谁家好了。 海湾捂着话筒,悄声说:不行,我在冻蜗牛家。你那儿水大么?我凑和凑和算了。 大大大!陆远舟拿走客人递来的钞票,给他递上一杯金汤力,接道:可大了,我都难以下脚,床腿儿都泡了。现在人家正在维修呢,你去了也没法住。 那算了我再想想办法吧。海湾颓唐地收起手机,过去说:房东不让拆,他要给我寄钥匙,我就等等吧。不早了,我先走了。 邢佳然一把拉住他:你去哪儿,你有地方住吗? 没事儿,你不用管了。海湾笑道,我去旅馆开间房吧。 那我给你开。邢佳然自告奋勇,拿出手机便要给他订房间,附近就后面一家酒店,你今晚过去太不方便了。我给你订半个月,钥匙应该就到了。 后面酒店住半月,房费够买辆小车了。 海湾抓着他手道:别别别,我明天去找房子,租半个月就成。今晚随便找个快捷酒店住就好了。 那怎么行?邢佳然道,再说租半个月谁租给你,我前两天刚跟我女朋友租完房子,现在都是押一付三。你什么都没带,住酒店也不方便。要不然你跟我回去住吧?我女朋友那房子不大,不过也能住得开。 别了,我不当你们的电灯泡。海湾敬谢不敏,我再想办法吧,真的,你不用管了。 我给你上的,怎么能不管。邢佳然进去问迟归:哥,叫他住你家吧。你就一个人,这么大房子,分一间给海湾,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海湾闻言,转身便逃:不不不,我可不住这里。真的不用麻烦,我随便找个地方住几天就行。 那不行,那我太过意不去了。邢佳然扯着他袖子不让走,你就住这儿吧,我迟哥虽然整天冷着张臭脸,但人还是很好的。你在这儿住着,我明天给你买衣服去。要不然我现在陪你去开房。 二人争执不下时,迟归从卧室走了出来,打开洗碗机拿出碗筷,淡淡道:住客房,十五天搬出去。 客房也挺好。邢佳然推着海湾向里去,他家客房也超干净,你就睡这儿,等明天我换了车,来接你去买衣服。 海湾想了想,他虽不愿寄人篱下看眼色,但现在的确无处可去。假如去住酒店,一连十五天,他必得破产。 五斗米尚需折腰,何况遮身之瓦。 一想到迟归不咸不淡的语气,他便觉得自己像是赖在别人身上赶不走的苔藓。可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只得从善如流。 我住就是了,不过你不用带我去买衣服,我朋友那里有我的衣服。陆远舟那里并没有他的衣裳,但他可以穿他剩下的旧衣。 邢佳然也不再坚持,和迟归打个招呼便走了。 海湾手足无措地待在比他那边主厅还大的客房里,想出去又不好意思出去,总觉得走起路来没底气,只想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好像小时候在课堂上遇见老师想要点名问他不会的问题时那般。 外面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他蹭地站了起来。 迟归推开门:出来。 第9章 确权 海湾身上穿着他最好的一件衬衫,为面试特意换的长裤,却还是休闲有余,正式不足。 迟归扫了他一眼,把他带进了自己的卧室。 这间屋是套房,左边有自带推拉门书房,右边是比他那边卧室还大的步入式衣柜,尽头处连着卫生间。 在这儿等着。他把人拦在衣帽间外,从正面最顶上一格里抽出几件黑白灰的衣裳,出来搭在他手上:你先换这个。 不不用了。海湾不好意思住他的房子还穿他的衣服,何况臂弯里淡淡的芳香告诉他,这几件应该是他自己日常换洗所用。我明天去买,远舟我是说我朋友那里有我的衣服,凑和一晚上就行。 迟归不置可否,从卫生间柜子里取出一叠浴巾毛巾,又拿了一套牙刷牙膏和一应洗化用品,径自放进了客房的浴室里,回头道:穿不穿是你的事,但不换衣服别上我的床。 上他的床。 海湾怎么听怎么不对,放下衣服道:那谢谢你。 不必,是佳然锁了你的门,我帮他与你无关。迟归依旧冷言冷语,海湾却品出了点不一样的滋味。 似他这等自私凉薄的人,岂会轻易为谁两肋插刀,可见邢佳然在他心里的确非同一般。 迟归仿佛看穿了他的二两脑仁,直截了当道:佳然不是我的白月光,收起你的胡乱猜度。 白月光是什么?海湾觉得和他交流当真费劲,你能不能说话直白一点? 迟归无奈地叹口气,道:邢佳然是我朋友的儿子,仅此而已。你不要瞎猜,也不要把你的不实推论散播到你那位健谈的朋友那里去。 谁稀罕散播。海湾撇撇嘴,你出去吧,我要睡觉了。 迟归非但没走,还喋喋不休地留下一番长篇大论:以后进门先洗手,门口有干洗手液,换拖鞋换衣服。浴巾毛巾一天一换,扔在洗衣间里,会有人来收。家里的东西你可以随便用,不必问过我,但我的卧室不能进。鉴于你的生活作风,我必须把话说在前面,在外面怎么疯怎么闹是你的事我管不着,但绝不能带人回来。 我的生活作风怎么了? 迟归因何判定他的生活作风疯闹,海湾无从得知,但本能觉得,他是在嘲讽他的职业。 他最烦别人因为他的职业便用异样的眼光看待他,说白了,还是心虚的缘故。 连他自己也不太愿意面对这样的自己,理智的声音提醒他清清白白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但那道成长环境闭塞保守带来的坎儿,总是过不去。 他怒火烧心,迎着迟归的目光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了解我吗,知道我的生活什么样吗?你有什么资格对我的生活作风品头论足,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外面闹了? 对于他的咄咄逼人,迟归报以一笑:我比你想象的了解。 如非此刻寄人篱下,海湾一定拳脚相向,打碎老混蛋周身裹着的冰壳。但他虽然年轻,却已不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 冲动也要有冲动的资格,这一拳下去会有什么后果,海湾心知肚明,只得忍了。摔门而去自然不可能,银行卡余额告诉他那绝非明智之举。 你不了解。忍归忍,理还是要争,不能平白被人污蔑。就算你了解我的经历,也没资格评判我的人生。 迟归被他张牙舞爪、愤愤不平的样子激起了兴趣,倚着门框好整以暇地道:第一,我是否了解你的人生,你也不了解。第二,没有人愿意主动了解你的人生,你不必自作多情。第三,你的人生,远不够资格为人所评判。这个世界上,只有有价值的东西,才会纳入他人的视线范围之内。 你海湾此刻心中除了愤怒,还有一丝被戳中的疼,刺扎在他最脆弱的地方,效果明显、反应剧烈。你以为你的人生就很完美吗?你以为你有钱有闲就能高高在上俯瞰众生吗?你算哪块西伯利亚老饼干!你狂妄、冷漠、自私、没素质,根本不懂什么是感情、什么是温暖、什么是有血有肉的生活!就算你的人生是件艺术品,也是冰裂纹的! 是吗?迟归冷静异常,唇角甚至挂着抹嘲讽的笑,那你所谓有血有肉的生活,就是在网上公开性`爱视频博取眼球,以便销售假冒伪劣的成人用品,并借机欺骗不谙世事的未成年人上床么? 你他妈海湾简直莫名其妙,他眉间比揉搓了的白纸还皱,红着眼道:你胡说什么玩意儿!你才卖假冒伪劣,你全家假冒伪劣! 迟归嗯了一声,点头道:不错,出口成脏,是挺有素质的。 海湾气得扔下衣服,捡起余存的骨气,拔腿便向大门跑。走出两步,又觉心有不甘,胸膛起伏不定地问他:谁跟你说我发色`情视频,卖假冒伪劣?你凭什么说我到处骗人上床? 看来你的记性也一般。迟归气定神闲地向前走了两步,盘手坐在吧台边的高脚凳上说:我对你的私人生活毫无兴趣,你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我再说一遍,我不关心也不想评论。至于我如何想你,那是我的事,不会打扰到你。所以你大可不必这样光火,毕竟你只是借住而已。 不关心,不评论,没兴趣。 说得好听。 海湾板着脸道:你关不关心,跟我也没关系。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说,我有权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说我。 迟归盯着他不言语,大约两分钟后,他拿出手机,翻到EcstaticBoy的账号页面给他看:理由充分吗? 这是海湾如同被人迎头抡了一闷棍,大脑一片空白,看着满屏的三级语言和自己的艳色配图,只觉得茫然,这这不是我!不是我是说,这些照片是我,但这个账号他妈不是我!不是我! 他眼前闪过的第一个名字是陆远舟,但随即又否决了这个可能。 陆远舟是他最好的朋友,虽然他曾三番四次鼓动他在社交网络上宣传自己,但他绝不可能在未经自己允许的情况下擅自将自己的照片发到网上,而且配文尺度如此之大。 那会是谁? 他签约时特地在合同里注明,不允许散播电子版写真,市面上唯有纸质图可买。拥有这么多照片,除了他自己只能是工作室里的人。 海湾不断下拉屏幕,一条条翻着评论,发现迟归真不算冤枉他。 这个账号下面充满了小姑娘的赞叹和某些不明人士的暧昧挑逗,偶尔有一两个人言辞含蓄地点出他们曾在何时何地春风一度,似真似假。 循着时间轴向前找,可以看出这个账号的主人私生活极其混乱。 海湾自己放不开,但从不干预别人的生活方式,因此对这一点漠不关心、不褒不贬,但别人顶着他的名号在外做这些事,他便难以接受了。 点进个人简介上挂着的网店,里面的内容更令人瞠目结舌每一件商品都贴着他的照片,而且是精修过的照片,张张打了码,却仍能看出重点部位的轮廓与颜色,都是后期抠图加上去的。 再拉开买家评论,几乎骂声一片,都在檄讨他卖假冒伪劣产品,而店主则恶语相向,亲自回复与客人对骂,毫无底线,且有数人爆出店主与顾客的聊天记录,开房信息一览无遗。 海湾看到最后,手足无措地坐到了地上。心里那点怒火渐渐被疲惫浇熄,只觉得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钝钝的,麻木而无助。 他举报了这个账号,然也知道徒劳无功。没有手眼通天的本事,又号召不了扭转乾坤的势力,和幕后之人交涉,多半会引起更大的战争。到时候舆论必会两极分化,甚至多极分化,说什么的都有,不管是否了解他,都可能上来踩一脚。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6) 为今之计,必须揪出这个帐号背后的人。但偌大一个工作室,摄像、模特、翻译、对接员工、行政管理,各方各面不下百人,要查是谁如同大海捞针。 这真不是我。他望着迟归,无力地解释:不管你信不信。 他的态度诚恳,神色彷徨。 迟归态度一百八十度反转,颔首说:我信,对不起,我为刚才的话向你道歉。你比我认为的纯良。 你道歉?海湾难以置信地怔了怔,紧接着摆摆手,呵呵笑道:不、不用,我刚才话说得也不合适,你别放在心上。 迟归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起身向卧室走去,话音留在原地:关门,睡觉了。 海湾默默跟在他身后,想问问他有什么办法阻止,毕竟迟归是他认识的人中,层次最高的一个,想来看问题的眼光和角度也别有一番境界。 方才还振振有词地说他人生充满裂痕,此时此刻也不得不承认,裂痕千道抵不过沟渠一条,终究是自己的生活更破败不堪。 迟归走到卧室门口,忽然转过身,与海湾撞了个满怀。他指指大开的中门,吩咐说:随手关门。 海湾从他坚实的胸口里抬起头,凝视那对有漩涡的墨蓝色眼珠,点了点头。匆匆关上门,他又跑回来,在卧室外探头探脑:我能进来么? 你想让我帮你处理这件事?他换了睡袍出来,仍是一身黑。 可以吗?海湾踌躇道,我可以其实我什么都不可以。 迟归比他高半头,幽深视线下落,盯着他说:给我个理由。 理由海湾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他明白,自己没有他能看上眼的东西,也没有能让他不得不相助的把柄。 我为什么要帮你?迟归居高临下地站在那里。这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万物皆有价码,你能拿什么来与我交换? 海湾觉得他真像童话里的苹果,表面光鲜亮丽,实则毒入骨髓。但他说的不无道理确然,帮你是美德,不帮是权力,萍水相逢,别人凭什么为你的麻烦事投入时间和精力? 你想要什么?有什么是他能给的? 迟归眯了眯眼,道:我要睡你。 他说的是我要睡你,而非我想睡你。 这个不行。海湾断然拒绝,除此之外,你还想要什么? 你还有什么?除此之外。迟归上上下下打量他。睡他只是试探,他想知道这件事对海湾而言有多重要,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海湾微一皱眉,转身回到客房,拿着方才扔在床上的衣服进了浴室。 迟归看着并不魁梧,他高大,依据方才撞在他身上那一下来推测,或许还健壮,但仍旧衣冠楚楚、雅中有荡。 他的衣服穿上身,海湾才切切实实感受到对方的身材,必是力量与沉稳兼收,美色与内敛并蓄。 松松垮垮的白T恤,垮垮松松的黑长裤,都是运动款。看不出来,他那样的人,也会穿这种风格的衣服。 在海湾的印象里,他应该是出门西装、进门休闲,无论何时都从容不迫、张弛有度,走路自带一束追光的样子。 他扽直松紧带上的抽绳,打了一个结才勉强将裤子挂在了胯骨上。想他也是过一米八的人,穿他的裤子竟然要挽裤脚。 迟归看着颀长,但还在可适应的范围内,并不给人过高的感觉。所以海湾从未意识到,原来他比自己高这么多。 他关上灯,躺在柔软无疆的大床上,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他虽没读过几年书,却并非傻子,也知道很多时候潜规则不是真的因为上位者贪图色利,只是宣告权力的一种方式,如同在人身上盖一个戳你是我消费的人了。 王尔德有一句至理名言,世界上的任何事都关乎于性,唯有性本身不是,它只关乎于权力。 俗滥到海湾都听过,却不得不承认是真理。 迟归也许便是这个意思,他要睡自己,非因喜欢或是欲念,但要他帮忙,必得走这一道手续。 像是确权登记。 海湾胡思乱想着,越想越不服,他愿与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宣战,却又一无筹码,不过是三更无人时的狂想妄念罢了。 夜阑风静,迟归的卧室门紧闭,他走过去,轻轻敲了两下。 数羊数到第九百九十只的人没好气地露出半张脸:又有什么事? 我想好了。海湾说,睡我吧。 第10章 同居 敲开迟归的门前,海湾其实并未做好心理准备。 这个睡字说得轻省,暗藏的深意他却不明白。如何睡,在哪睡,什么感觉,怎么开始,一张白纸。 只是一想到EcstaticBoy做的事,他便如芒在背,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这世上有一个角落,有那么几个人,不停地窸窸窣窣、窃窃私语,围观讨论的无不是你。 那种类似于想要抓到什么东西,却又无可奈何抓不到的感觉,令海湾备受煎熬。 迟归对他的要求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他将人放进门,坐在床边问话。 仰视的角度,自下而上地看着他,出乎意料的威势逼人。 海湾在他面前如同因违纪被叫进训导主任办公室的中学生,挨着墙根低着头,少年人的气息重又回到了这个饱经风霜的人身上。 我为什么要睡你,你知道吗? 知道也不知道。海湾收到他鼓励的眼神,继续说:你是不是想把这件事变成交易? 不掺杂个人情感的交易。 你还算聪明。迟归淡淡道:但还不够聪明。我的确从不无缘无故帮人,但也没必要和你确定权力关系。我只是试试这件事对你有多重要。 他不做锦上添花的事,既然要帮,便要知道这件事是否足够重要,重要到他甚至肯为之献身的地步。 若是无所谓的小事,不值得他借箸代筹。 那你会帮我吗?海湾不确定,眼前这个人心思实在难测。 迟归不答,拿过手机又点开EcstaticBoy的页面,翻出那个公然自`慰的视频,播放给他看:照片是你,这个视频不会是你吧? 对啊。海湾恍然,照片是盗用的不假,但自己从未拍过这种视频,这里面的人应该便是EcstaticBoy本人。 他目不转睛地低头看着,裤带忽然一松,被迟归拉下半边,露出半颗屁股,圆润,饱满,白皙。 干什么!海湾下意识地给了他一拳。 熟料迟归看似尔雅,一副永远不屑于动粗的模样,实则身手矫健、反应敏捷,抬臂格开拳头,反手将他肘弯按在了背后。 发什么疯!他暂停屏幕,截下一张图,放大到髋骨下面说:自己看,这里有什么? 海湾犹疑不定地接过手机,仔细看了看,那人右臀侧面有一颗芝麻大小的黑痣。 迟归扭开床头灯,不带一丝情`色地抓着他屁股,将露出的皮肤凑在光下,道:的确不是你。 废话!海湾忙拉上裤子,但抽带已被解开,裤边岌岌可危地挂在腰下,光影中的腰窝若隐若现,直连着身后那一道暗渠。 迟归瞥了一眼,移开目光道:能接触到成片的,大都是摄影师和后期,翻译一般不会拿到。当然,也不排除中间转手时拷下来的可能。但毕竟是小概率事件。除此之外,模特也拿得到照片,想必你们一般都只拿自己的。 是,我们的成片都是后期给我们发到邮箱里,各发各的,串不了。半成图如果不是特地要,他们修完就把底片直接销毁了。海湾说,工作室里那么多人,我总不能一个个扒下别人裤子看他身上有没有痣吧? 迟归道:这个账号我可以找人给你封了,但是背后这个人你难道不想揪出来? 他既然能做到封号,难道不能得知账号主人的信息?海湾深表怀疑。 年轻人的情绪都现在脸上,迟归有瞬间的恍惚,是毫无城府才会如此。一个混迹于底层社会多年的人,居然若此浅白。 不知该嘲笑,还是该珍惜。 迟归直白地说:查他不是难事,问题是,你想不想找他出来。你要知道,这个人很可能是你身边的人,万一他是你非常信任的人,你或许接受不了。 他言中锋芒,直指陆远舟。 不要紧,你尽管查。海湾正色道:无论他是谁,我都想知道。不过谁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有数。 绝不是陆远舟,他深信。 迟归见他态度坚决,点点头:知道了,回去睡觉。 海湾蹭到门边,回头看他,目光在夜色中熠熠,如月华清晖。 谢谢你。他说,你是个好人。 迟归禁不住扯了扯嘴角,霎那间的璀璨,转瞬即消:胡说八道。 次日起来,海湾洗漱完出去时,迟归已经走了。餐桌上有留给他的早餐,还有一张字条:洗碗不要留下水渍。 海湾此时此刻才真正反应过来,自己登堂入室,实实在在住进了冻蜗牛的房子里。 星期六的早晨,夏日的风隔在钢化玻璃外,屋里空气冰凉,二十度着实太低了些。 海湾走到门口调高温度,转身时手机响了,是陆远舟。 喂湾湾!他还是那样一惊一乍,怎么样怎么样,第一晚干没干点儿实在的? 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我就是借住在他家。海湾揉揉鼻梁,对了,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昨晚简直了 他叹了口气,将一连串的糟心事和他说了一遍,又道:总之他说会帮我查,我先等等看吧。 海湾走到桌边,虾仁粥尚且温着,培根焦香,煎蛋金黄。他一向体会不到吃早餐的乐趣,今天却食髓知味。 你吃什么呢?电话里问,你在他家吃饭? 海湾三两口打扫干净战场,开了公放,洗着碗说:他剩下的早饭,我吃了。 哎开开视频,我看看他家长什么样。陆远舟兴致勃勃,快点儿,你干什么呢? 陆远舟踌躇片刻,挂掉电话,点开了视频通话,举着手机扫视一圈:看见了,就干净,有钱。 大白天还拉窗帘,我都没看仔细,再看一遍。他急着探脑袋,仿佛要伸进屏幕里。 海湾转为语音通话,续道:就是特别高级,不是那种金子贴墙上那种浮夸的高级,但一看就特贵,特有质感。 你还是别看了,不合适。他家特干净,你看过动画片儿吗?里面那种打扫完卫生,到处都闪白色星星的那种干净。哦他家还铺地毯,白色的,感觉踩两下就能脏了。 陆远舟连连感慨,嚷着说他见色忘义,闹了半天,忽然沉下声音问:你介绍那个人就是那个平臀,他是什么来历? 海湾擦干净桌子,涮了涮抹布搭在架子上,你说方楠?他就是工作室模特,好像是外地人,平时我跟他也不是很熟。他话不多,拍完就走,听说家里条件也不太好。 做他们这一行的,小部分是真喜欢,为了艺术奉献自我,多的还是生活所迫,条件好的少之又少。 他怎么了,你怎么忽然问他?海湾打开冰箱,本想找瓶水喝,不想入眼琳琅满目都是各色各样他叫不出名字的食材,右边门上一排啤酒,还是在楼下超市见过的那一种。你看看这个啤酒是什么,包装好奇怪。 他又切换到视频通话,陆远舟扫了一眼,脱口道:Westvleteren 12,比利时产的,号称世界上最好的啤酒。说正事儿,那个方楠,你能不能叫他换家健身房?别说是我说的。 为什么?海湾关上冰箱门,打开水龙头对着水流喝了两口,抹抹嘴边的水渍说,他去大林哥那儿,不正好给他带生意么? 不为什么,反正我就是烦他!陆远舟不由分说挂了电话,只扔下最后一句话:你快把他弄走。 海湾莫名其妙,本想问问林城,漫无目的地点开朋友圈,即刻了然。 方楠昨晚发的照片,他趴在健身器材上,林城倾身依着他,大约是在指导他练臀,但这姿势异常微妙,怎么看怎么像是接吻。 深更半夜,特定的角度,空旷的健身房,一对面容姣好的男人。 陆远舟的反应出乎海湾的预料,却在情理之中。他明白,有些时候,有些人,你本不觉得如何,但当他新人在侧时,那种被剥夺的感觉便抑制不住了,回顾其人简直哪里都好,连缺点看着都可爱。 说到底,人性本贱。 譬如林城之于陆远舟,譬如昨晚看见邢佳然时他的反应。 海湾忽然发现,不知不觉中,自己好像已经沦陷了。 为了不让迟归觉得他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他出门找陆远舟拿了趟衣服,又去工作室的另一个模特家借了套和服,晃到下午才回去。 迟归已经系上围裙在灶台边忙碌,海湾进门时杵在玄关怔了许久。 傍晚,暮色,一扇窗,一桌菜,一盏昏灯,一个人在等他。 生平第一次,他有了回家的感觉,犹如置身归途。 如果这是真的,如果眼前这一切属于自己他贪恋这一刻的温暖,像嗜糖的幼童,想要更多,想要留住刹那之间的甜美。 可惜,是妄想。 家常菜,忌口吗?迟归回过身,厨房的吊灯悬在他头顶,洒下一片柔光。他的神色依旧淡然,却异常使人心安。 不不忌口。海湾除了姜什么都吃,你这么忙,还回来做饭啊? 迟归自然看得出他是没话找话,借此掩饰羞怯,指着角柜上的干洗手液说:先消毒,鞋放进柜子里,换衣服去。 梦幻只持续一秒,马车变成了南瓜,水晶鞋掉落在甲板上,一切重归于现实。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7) 海湾悻悻进屋,换好衣服洗过手出来,坐在餐桌边问他:我吃你的饭,是不是不太好? 那你别吃。迟归说话毫不留情,言辞锋利,冷若冰霜。吃还是不吃? 吃吃吃,我吃。桌上摆着一罐红焖排骨、素什锦、茭白虾仁,还有一碗不知是什么汤。海湾捉起筷子,端起米饭吃了两口,犹犹豫豫地问:我那个你 迟归知道他想问什么,从身后拿出一只文件袋,按住他伸过来的手,不容置疑道:吃完再看。 他的菜的确称得上绝味,无论中西餐。海湾分不出先放盐还是先放醋的那一点区别,他只觉得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东西,犹胜当日在酒店后厨吃到的米其林餐点。 你做饭真好吃,特意学的吗?室中只有碗筷相碰之声,他不太适应此刻安静的气氛,试图和他聊天:做菜需要天赋么,为什么我做了好几年,都还那么难吃? 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迟归一句话把他堵了回去。 海湾哦了一声,默默扒着饭,不敢再出声。许是他的样子太过憋屈,迟归也看不下去,破例道:自己学的,喜欢就不难。做菜的确需要天赋,但任何事都不可能只靠天赋。 你自己学的还能这么好!海湾立刻表示崇拜,一双含情目弯成两道彩虹桥,我也是自己学的,可都做不好。 迟归看了看他,低头拨弄着碗里的米粒说:吃即哲学,可见人性。大部分人做菜难吃,都是因为想要创新,却并没有创新的能力。比如番茄炒蛋,随随便便也炒得出来,味道不惊艳,至少也不会难以下咽,但你非要放点海带木耳进去,还沾沾自喜觉得发明了新菜式,那就无可救药了。自视过高,人类的共性。 是么海湾讪讪吞下一块排骨,告诉自己千万不要对号入座,转移话题问:你这排骨怎么做的,为什么像饭店里的一样,是红色的? 加了点南乳汁和红曲米。迟归只吃了小半碗饭,起身将碗筷收进了洗碗机。 海湾见状,忙将自己碗里的剩饭吃干净,接过他手中的盘子:我来收吧,你做饭了,我不能白吃。 迟归也不客气,嗯了一声,又听他问:这个剩菜要不要装到盒子里? 倒了。他走到水池边洗了洗手,明天保姆会来收垃圾。 海湾深觉浪费,但想起那次的苹果蛋,知道他就是这个作风,只好先把盘子里的虾仁挑出来塞进嘴里,再倒掉剩菜。 洗过碗、消过毒,他走到迟归卧室外敲门,得到许可进去说:昨晚的事我不是催,我就是想问问。 迟归将刚才餐桌上的文件袋重新扔给他:里面是账号持有人的信息。 海湾抽出一叠纸,看着印在上面的笑脸,颇觉陌生:他是 第11章 喜欢 他不是你们工作室里的人,但你们用的都是化名,所以也不排除他在工作室改名换姓的可能。 海湾从文件夹里抬起头,看着他说:我不认识他,也没听说过这么个人。 文件袋的资料里说,网店店主姓赵名承杰,二十七岁,租住在长兴花园小区14栋301,原籍江苏,公安局的外来人口登记记录显示他是五年前来的本市,据房东称他有一个女朋友。 或者是这个冒充你的人以赵承杰的名义开的网店,他也许获利,也许不知情。迟归递给他一个黑色优盘,账号和网店已经封了,这里面是元数据,你要是想报警或是提起民事诉讼,可以拿这个当证据。 起诉?海湾怔怔接过,苦笑道:封了就行,我怎么可能报警,更别提起诉了。 迟归并不置喙,点头说:随便你,现在可以去睡了。 这才八点。海湾看了看挂在墙上的电子表,而且找出这个人好像没什么用,我还是不知道究竟是谁干的。这个赵承杰和我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什么偏偏盗我的照片? 那就要问他本人了。迟归意兴阑珊,走到桌前打开了电脑,你有空可以去找找看。 海湾知道能帮到这一步,他已算是行善积德了,也没有再说什么,只留下句谢谢,便回了房间。 恒温器又被他调到了二十度,室内凉飕飕的。海湾冲过澡换了长袖睡衣。他羞于将自己的内裤拿给保姆洗,自己搓了两把,准备连同换下来的衣服一起拿到阳台晾。 在此之前海湾还未注意,直到要去阳台才发现,迟归的家里除了厨房,所有窗户都遮掩在素色窗帘之后。 晚上可以理解,但白天便显得怪异。 今早他和陆远舟视频时,考虑到擅自将别人家展示给自己的朋友似乎不妥,因此摄像头一闪而过,并未多作停留,后来又只顾着和他说EcstaticBoy的事,也没来得及细想,此刻深觉奇异。 他穿过阔大的客厅,拉开一隙帘幕,顿时吓了一跳。 茫茫沧海,沉沉夜色,尽在眼前。黑暗的天连着黑暗的水,留神细听能分辨出惊涛拍岸之声。世界如同一只匍匐在暗处的巨兽,在最不经意间暴起扑食。 你在做什么?迟归不知何时走到厅里,看他一脸惊骇,皱眉问:又出什么事儿了? 没、没什么,就是你的露台实在太大了,有点儿吓人。刚才那一眼令他看清了外面比寻常客厅还大的露台,长长一条,宽度容纳一张床还绰绰有余。外面呃挺黑的。 迟归走到他身边,低头看看他手里的湿衣服,视线落在了脚下被水浸湿的地毯上。 对、对不起我没看见。海湾忙举高手臂,结果发现徒劳无功,手忙脚乱之下一跃跳到了门外露台上。 你要晾衣服?迟归挑眉问。 海湾背对着夜色,道:是啊。你这儿怎么没有晾衣架? 洗衣间里有烘干机。迟归扯他进来,走到洗衣间外,将他的衣服悉数扔进了烘干机。 哎海湾在他按下按钮之前,握住了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一触即分。我的内裤不能烘干。 迟归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两秒,弯身拿出那条黑色的内裤,展开一看,后面小小三角形连着细带,简简单单的款式,普普通通的丁字裤。 你平常穿这个? 海湾脸色瞬间窜红,支支吾吾道:我那个没换的,工作室存着的只有这种。 那边门外有个阴台。迟归指指杂物间说,你自己晾去吧。 哦,那我你早点睡觉。海湾抱着内裤落荒而逃,跌跌撞撞钻进杂物间,倚着门慢慢滑了下去。 方才咫尺相隔,他能清晰地看见迟归精致的眉骨下藏着两颗黑中泛蓝的眸子,犹如窗外的海,平静之中蕴藏风暴。 而他修长的手里却举着自己的丁字裤。一个大男人,竟穿丁字裤。此情此景,实在过于丢脸,过于难为情,过于挑战他的脸皮厚度。 海湾咬着牙甩甩头,站起来时才发现胸前洇湿了一大片,贴在身上,沏得难受。他迅速推开阴台门晾好衣服,回头跑进了客房。 刚穿上的长袖衫,他不想再换,任由那块水渍自己干燥。海湾倒在床上,点开联系人给方楠发了条消息。 「我朋友说有个更专业的健身房可以免费收一个会员,比湾区这家近,也更划算,他们的教练很负责,你去试试么?」 手机响了一声,是方楠的回复。 「不用了,林城很好,谢谢。」 海湾想了想,给林城打了个电话,问他能不能给方楠换一个私教,不必因为是自己介绍去的人就亲自指导。 林城说:没关系,我已经和他订好计划了。 海湾觉得自己可能闯祸了,他想告诉陆远舟,又怕他听见激动。但是林城如果愿意,他也无法阻拦,毕竟陆远舟和林城从未挑破过那层窗纸。 他是雾里看花,终隔一层。 正想着,迟归忽然敲了敲门。海湾忙收起手机,翻起身道声进来。他正襟危坐,紧张之情任性四溢。 你的衣服。迟归把烘干的衬衫和牛仔裤扔到了床上,方欲关门,听见他说:我有件事想问你,我能问么? 迟归深吸一口气,带着不耐烦地情绪,微微推开门道:什么事?问吧。 就是我有一个朋友,他也谈不上不,他和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海湾对自己贫乏的表达挫败不已,揪着软趴趴搭在眼皮上的黑发低下了脑袋。 迟归等了一分钟,进门拖过椅子坐在他对面,如同师长一般徐徐告诉他: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就说实话。 我没想撒谎啊海湾茫然地望着他,淡淡的木调香氛飘至迟归鼻端,是沐浴露的味道。 他的浴液常年不换,一直是固定的牌子、固定的香型。迟归不由得心猿意马,从前没觉得,这个味道原来带着鲜果清甜。 我知道你没想撒谎。他尽量说得直白些,我是说,不知道怎么讲,就从头开始如实描述。你的那个朋友,他遇见了什么麻烦? 他海湾不敢与他对视,垂下眼睛道:林城哥就是我另一个朋友好像他。只是好像,我也不确定,但他平时的确对远舟体贴入微。 迟归嗯了一声,引导他继续说:但你的朋友并不上心,是么? 海湾颔首道:是,他就是可能和林城哥太熟了,也可能自己也不太懂,反正平时就含糊着。前几天我介绍了一个同事去林城哥的健身房,这个同事好像对林城哥有意思。其实我也不知道,可能有意思吧,他在朋友圈发了好多照片,都挺暧昧的。 然后你的朋友忽然不高兴了是吗?迟归一语中的。 海湾歉然道:对,我觉得他俩本来是要成的,但这么一来,我好像 这不是你的错。迟归刀锋般的嘴唇吐出冰凉的语句,无论结果如何,都不是你能预见的。他们之间出问题,是因为问题原本就存在,你所做的只是提前催化了问题。这也未必是一件坏事,问题不面对,就永远不会被解决。何况,你并非故意。 可万一林城哥真和方楠就是我那个同事他俩真好了怎么办?海湾无法接受这样理智的分析。 迟归无所谓地说:好了就好了,又能怎样?如果真是这样,说明你的两个朋友本来就不会在一起。即便没有你介绍去的这个人,将来一样会有别人。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 尽管他句句在理,海湾依旧不能心安理得:就算是这样,到底也是因为我。他们或许可以不在一块儿,或许可以有人介入,但不能是我介绍去的人拆散了他俩。否则我成什么人了? 迟归不以为然:那你关心的究竟是你朋友能不能修成正果,还是你自己在这件事中扮演的角色?如果是前者,你没必要自责;如果是后者,你该想想哪件事更重要。你是否考虑自己更多,还是更为他们着想。 海湾无言以对。 迟归继续说:其实从反面来看,如果他们情比金坚,那么你介绍再多的人去,都不会成为他们之间的障碍,甚至还有可能帮他们挑明。 那我现在能做什么?听君一席话,海湾觉得胜读十年书,短短几分钟他已经对迟归深信不疑,我是不是该让方楠走人?可是我好像没权力这么做,他去哪儿是他的自由。 你现在应该把你知道的如实告诉你朋友。迟归站起身,扶着门框说:然后关灯睡觉。 海湾盯着紧闭的卧室门,心底突然涌出一腔崇拜之情他何时也能成为这样冷静、这样睿智,仿佛泰山崩于前尚能面不改色的人。 第二天中午他去了趟一杯无,陆远舟一见面便兴奋地迎上来问他和迟归同居的细节。 海湾笑了笑,问他:有钱人一般喝什么?给我来一杯,要那种烈的。 哟,情路不顺畅啊。陆远舟倒了一杯威士忌给他,坐在卡座对面问:怎么,出事儿了? 海湾浅尝辄止,脸皱成一团:这什么,有钱人就喝这个啊? 你不是要烈的吗?陆远舟拿过酒杯来晃晃,喝威士忌的男人比喝红酒的男人帅,你回去问问冻蜗牛,他多半也。 这有什么好喝的,有钱人不都是喝红酒么?海湾对酒的了解,仅止于电视剧里常常提起的82年拉菲,这连点儿冰块柠檬什么的都没有。 陆远舟翻个白眼:你懂什么,有品味的人都喝纯的,neat!说着去吧台给他兑了一杯长岛冰茶:你这样儿的还喝烈酒,喝点儿可乐就行了。 我跟你说个事儿。海湾咬着吸管,将林城和方楠的回复翻出来给他,不确定地问:你不生气吧?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陆远舟口是心非地扔回手机,他爱跟谁好跟谁好,跟我有什么关系! 海湾知道他的逆鳞不能触,否则必要发火,忙转移话题道:那我还有件事跟你说。 什么?陆远舟蹭着威士忌的杯子问。 我好像海湾说,上冻蜗牛了。 第12章 分子料理 午后的日光穿过木窗棂铺洒在卡座前,海湾纤长的睫毛沐浴其中,如同裹了一层金箔,随着眨眼的动作扑簌展翅。 年轻人的语气认真而懊恼,仿佛触碰了天边遥不可及的那颗星,虔诚向往却又怪罪自己的亵渎。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8) 那是迟归,住五百平海景公寓的迟归,在林荫大道开餐厅的迟归,与他云泥有别的迟归。 纵然嘴上再不服气,再觉得他傲慢冷漠,他始终处在海湾穷其一生都无法企及的位置。他们之间相隔一层天花板,无论如何费力,终究难以逾越。 陆远舟抄起座上的抱枕,兜头抽了他一下:你个大傻子! 干嘛?海湾捂着后脑勺一脸错愕。 你他妈终于开窍了,我还以为你得当一辈子雏鸭呢!陆远舟兴奋的神情好似他自己喜事将近,小文文,给我们这桌来瓶儿香槟! 你干什么?海湾忙抓住他手:我喝不惯那玩意儿。 陆远舟不以为然,接过冰桶,拿出酒瓶,砰地起开了塞子。 给海湾倒满一只高脚细口香槟杯,他笑道:这可得好好庆祝,我们湾湾终于死鸭子张开嘴了,可算搞明白自己心里想的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我喜欢人家,人家又不喜欢我,有什么好庆祝的?海湾垂头丧气地趴在桌上,我觉得我要完了才问你。我现在怎么办? 陆远舟仰脖灌下两杯香槟,哄小狗一样拍拍他头顶,道:你又不是初恋,喜欢就喜欢了嘛。他不喜欢你,你就想办法让他喜欢你。我给你支招,一定把他拿下。 得了吧。海湾原想说林城你都还没搞定,又怕他触动情肠,因而点头道:喜欢了就该追,可我不会啊。没追过,怎么追人? 追人是挺难的。陆远舟不知撩动了哪根心弦,撑着下巴闷闷不乐,像朵霜打的芭蕉花。冻蜗牛应该更不好追,送花送礼物嘛虽然俗了点儿,但招儿好使,可他喜欢的东西你也送不起啊。就他那样的,你得送点儿啥才能打动那颗冻干心你还是得另辟蹊径,现在近水楼台,可以天天站在他眼前晃悠,等晃悠习惯了,你再忽然一消失,他心里准保得闪一下子。 海湾觉得他的主意太离经叛道:这样好吗?我觉得我喜欢他,就该告诉他。难道不用和他表白么? 你是个二愣子吧。陆远舟的白眼几乎翻到爪哇国去,你要是和他表白,他万一拒绝,这事儿不就黄了。你先勾引他呀,让他来和你表白,这多好呢? 那他要是不喜欢我呢?其实今天他原本是方寸大乱,不知如何将这点萌生的喜欢扼杀在摇篮里,才来寻求帮助的,此刻反倒如火如荼地开展起追蜗牛事业了,海湾有些反应不过来。我这样的人,他应该看不上。我也没什么优势,万一他还很烦我怎么办? 陆远舟蹭地跳起来,掌心抽得他脸颊啪啪响:这不叫优势?这难道不是优势?看不上那是他瞎了眼。你就放心大胆地追吧,你这样的他再看不上,他就活该冻在西伯利亚。晚上你把你们工作室的衣服拿回去几套,要那种清纯不失淫`靡的。别太过了。你穿在他跟前晃悠,我还就不信了,除非他那功能有毛病,不然肯定喜欢。 这不太好吧海湾想起昨晚的丁字裤,胸前仿佛还湿着一片,这样的话,他肯定以为我不正经。而且就算这样让他有了点儿想法,那也是龌龊的想法,不走心。 男人是视觉动物,都是先走肾再走心。陆远舟手里转着香槟杯,一副知之甚详的模样,甭管直的弯的,要是光走心不走肾,那顶多是交情,算不上爱情。你这种恋爱经验几乎为零的人,就别瞎使劲儿了。 海湾起身道:那我赶紧去工作室拿衣服。 我和你一起。陆远舟嘱咐吧台杵着的文文看店,和他步行往工作室走,还有啊,冻蜗牛品味挺好的,你千万别露怯。 这种有点儿阅历的男人,最好为人师,都喜欢别人崇拜他们。你就多问问题少插嘴,时不时仰望脸、星星眼,就好了。 海湾忍俊不禁,踢着路旁的石子问他:你怎么这么了解?说得好像你泡过很多老男人似的。 我没泡过,但我见过啊。陆远舟右手遮着太阳说:我家老头子身边的人,不都是老男人?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你听我的,准没错儿。 那我什么时候能告诉他?海湾推开工作室大门,顺着楼梯拾级而上,刚转过休息室,忽见方楠满面含笑地从浴室走了出来。 你今天有拍摄吗?方楠见到他,微微诧异。 海湾顿了顿,摇头说:没有,我来拿点儿东西。 陆远舟眼睛一瞥,瞬间像只斗鸡一样炸开了毛:湾湾,你快去拿衣服,今天热死了,我要快回去,晚上还约了人呢。 那你等我一下。海湾不疑有他,直奔衣帽间去。 方楠掠过陆远舟,神情看不出分毫异样,转身时扬起的嘴角却透露了他此刻的不屑败军之将,何以言勇。 等等。陆远舟不忿地叫住他,你是方楠? 对方远没有他想得逆来顺受,听见他来者不善的语气,不甘示弱地道:是啊,你是陆远舟? 我是。对方态度桀骜,陆远舟也咄咄逼人:我说呢,长得是和照片上一样,连闻着味儿都一样。 手指在鼻端摆了摆,他一脸嫌恶地道:真骚。 方楠却未动怒,站在原地笑说: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是陆远舟本人。林城哥说得没错,你的脑子的确有点儿不清楚。 他说毕,抬脚便走,神情甚是倨傲。 陆远舟岂是忍气吞声的性格,转身拉住他,一个巴掌甩了上去。预料中的脆响却没有到来,他的胳膊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架住了。 彦鸣笑得谦和有礼:怎么好好的,对我们的工作人员大打出手?他怎么招你了?看我面子算了吧。 远舟你干什么?海湾拎着袋子从衣帽间里跑出来,正巧见到这一幕,拉着他道:我拿完了,别惹事儿。咱们快走吧,回头再说。 陆远舟冷哼一声,眨眨眼,笑容青春洋溢,仿若太阳:再见,小野鸭。 海湾歉然一笑,冲彦鸣点点头,带着人匆忙下了楼。 走到门口,他撑开推拉门示意陆远舟先出,跟在后面说:你就是再不待见他,也不能大庭广众之下打人。否则就算你有理,也成了没理了。再说感情这事儿,本来就没理可讲。 陆远舟耷拉着脑袋气咻咻道:我就见不得他那股子猖狂劲儿,一看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村炮,不就是和林城拍了两张照片,还没在一起呢就这么耀武扬威的。神气什么呀,还不是我剩下的! 海湾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你别这么说林城哥。我觉得你就是眼高手低。既然你也喜欢他,何必这么着?早跟他说了,行就行,不行就算了。我觉得大林哥肯定对你有意思,要不然他干嘛跟你合作开那么个小酒馆?人家多开两家健身房,不比这赚钱多。更不用说你三天两头不过来,都是他帮你看店了。 行了行了,你别唠叨了,先说你跟冻蜗牛的事儿吧。陆远舟皱眉道:你先去换衣服,我给你调杯酒。 不用了。海湾道,我还想着去趟长兴花园,找找那个网店店主赵承杰,打听打听照片泄露的事儿。 此刻太阳正毒,路旁的爬山虎郁郁葱葱铺满整面墙壁,香樟树投下蓊瑞的影子,光线在叶片间的缝隙中穿梭,细碎斑点散落一地。 陆远舟站在树荫下,扭曲着一张被夏热融化的脸招手拦车:我跟你一起去,看看是哪个不要脸的干的这事儿。 不先把衣裳放下么?海湾从工作室拿出来的是一套宽袍大袖的汉服,妙就妙在衣料薄如蝉翼,犹如一层轻纱遮面。 一件衣服不碍事,带着去吧。陆远舟登上出租车,报出目的地,又问:长兴花园是什么地方,你知道么? 海湾对北城不甚熟悉,打从初三辍学坐着火车来到这座繁华而陌生的城市起,他便一直在南城混,发过传单,卖过奶茶,还做过酒吧服务生。 司机听见他们的喁喁低语,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笑说:长兴花园在北边环岛码头那儿,住的都是外来户,干什么的都有,还有不少小妹妹。 小妹妹?海湾挑挑眉,看看司机意味深长的脸色,瞬间反应过来大约做的是皮肉生意。 之前他在南郊住,幸福花园里也有几个浓妆艳抹、穿着暴露、天天凌晨下班的姑娘。附近的居民总是对其指指点点,每每提到她们都要压低声音,仿佛在讨论某种传染病。 海湾早已见怪不怪,在他们眼里,他的职业同样有伤风化。 出租车驶出市中心,上了高架桥,一路顺畅无阻,很快抵达环岛。陆远舟留个心眼,没有让司机开进去,而是停在了门口。 长兴花园和幸福天地是同类型的小区,建筑风格与嘈杂的环境都如出一辙。海湾一到这里便如鱼得水,和陆远舟在小卖部以买烟为由摸清了赵承杰的背景。 他们准备佯装成保险公司的工作人员,假称上门调查近期卖出的一笔保险,借机询问赵承杰是否知道网店一事。 陆远舟跃跃欲试,他们现在就像电影里的两个特工,端的是调查惊天大案的架势。 可惜电影终究是电影,艺术源于生活却高于生活。海湾刚做完自我介绍,面前这个裸着上身的方脸男人便识破了他的身份。 他请二人门外稍候,接着进屋打了一通电话。 陆远舟越等越觉不对,忽然反应过来,拉着海湾便跑:快走,他肯定叫人来修理咱俩了! 你怎么知道?海湾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下楼,你听见他说什么了? 傻不傻,要是开网店的事儿他知道,那他肯定见过你照片儿啊!陆远舟急急向外走,刚转过楼群,忽见不远处几个人成群结伙地奔这边而来。 海湾也已看见,其中几人手里还提着家伙,气势汹汹的模样,上眼即知不是好人。 快快快快跑!陆远舟拔腿便飞,其逃命速度堪比一百一十米栏锦标赛水平,湾湾,快跑湾湾! 尾随众人见势不好,一齐追了上来。 海湾从未接触过真正的地痞流氓,不禁暗暗咋舌艺术当真来源于生活,江湖大哥或许一般人见不到,小混混却充斥在社会的每一个角落。 他一路狂奔,和陆远舟逃到前面两栋楼间的停车坪里,再想拐弯时,对面赫然一堵墙,竟是死角。 完蛋了!陆远舟吓得脸色煞白,小腿肚子直转筋,弯腰抱着脚满头大汗,我靠,我腿抽筋了,疼死了。怎么办?他们追过来了,我害怕湾湾! 海湾越急反倒越说不出话来,扳着他小腿直冒冷汗。看来他们今天在劫难逃,非得挨顿打不可。 千钧一发之际,陆远舟低着头从臂弯里看见,远处蓝色的身影一闪而过,是林城。 大林子!危急关头,他也顾不上别的,抻着脖子直喊:救命大林子! 海湾觉得他大概是吓傻了所以才会出现幻觉,忙掏出手机拨通110,一面拉着陆远舟向后躲,一面虎视眈眈地看着向前逼近的几人。 陆远舟锲而不舍,眼看几个人抽着烟逼近,一声拔得比一声高。 林城提前已经打好招呼,今天不去酒馆。他本是来找那次帮海湾搬家的两个朋友,刚从前面的楼栋里出来,耳边突然传来陆远舟的声音。 这片是他长起来的地方,每条小巷他都清清楚楚,闻声跑过去时,陆远舟和海湾已给人堵在墙角打了一顿,看不出伤势如何。 他大喝一声,上前拉开怔愣的几人,将陆远舟和海湾扶了起来,回头问:谁叫你们来的? 那几人大抵认识他,纷纷垂头不语,个个如丧考妣,只是异口同声叫了一句林哥。 问你们话呢!林城冷着脸时很有些江湖气,谁他妈叫你们来的? 是周老四叫我们来的,其中一个刀疤脸说,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他就说让我们来教训教训两个找他朋友麻烦的小小白脸。 林城将陆远舟扛到肩上,温声问海湾:要不要紧,能走吗? 海湾伸伸腿,身上的伤还疼,但不影响活动:不要紧,没大伤。 告诉老四,今天的事儿没完。林城撂下话,带着海湾往自己停在楼侧的路虎走去。 上车之后陆远舟立刻还阳,捂着自己挨了一脚的肋骨直骂娘:从小到大我爸妈都没打过我,他们算什么东西!快点儿报警,把他们全关进去! 报警没用,你这连个轻伤都够不上,顶多拘他们几天,不到半个月就出来了。林城开着车问:你俩好好的上这儿来干什么? 海湾道明来意,又说:我俩也没想到还能这样,实在太鲁莽了。对了,我刚才报警了,警察去了我不在怎么办? 没事儿。林城拐到了通往一杯无的路上,他们有数,会解决的。 回到酒馆,海湾和陆远舟一头扎进店后的小卧室,林城又拿着他的红花油跟了进来。 我不擦那个,快送我去医院。陆远舟迭声抗议,臭死了,快拿开! 海湾从药箱里摸出跌打喷雾,给自己简单擦了些,觉得疼痛似乎真有减轻,便也给龇牙咧嘴的陆远舟喷了些。 一番折腾,直到八点多,陆远舟才消消停停倒在床上。他摆出二级残废的阵仗,仗着自己有伤在身,指挥海湾给他端酒水递饮料,又让林城去两条街外给他买最想吃的海鲜捞饭。 林城二话不说,转身便去买饭。 海湾望而兴叹:大林哥还是喜欢你,对你真体贴! 你羡慕啊?陆远舟看看他,眼神落在那只劫后余生的衣袋上,那你就快点儿拿下冻蜗牛,省得羡慕我。 我怎么拿下?他现在对勾引的那套理论已经丧失了信心,今晚没回去吃饭,不知道他又做了什么。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9) 陆远舟递给他一盘果冻,嗤道:你现在行了,天天米其林的标准,还咽得下我们这小果冻么? 海湾一口吞下半盘,嘴里着火一般又辣又呛,捂着嘴问:这什么果冻? 分子料理。陆远舟嘻嘻笑道,这是酒做的,你刚才吃的那些,顶半瓶伏特加了。 啊?海湾猛地站起身,只觉头重身轻,眼前金星乱绕,我你给我下药了么? 陆远舟将他按在床上,脱了衬衫说:谁给你下药,是你自己一口吃半盘的。来湾湾,咱们换衣裳。 海湾摇摇头,一脸嫌恶:换什么衣裳啊? 换这个汉服,给我开开眼界。陆远舟把衣服扔给他,快点儿,换上吧,一会儿再脱了。 酒劲一分分上来,海湾又素来量浅,现在看自己的指头都重影。他半推半拒,仍是没能拗过,宽衣解带换上了汉服。 陆远舟掏出他手机,发现功亏一篑,里面并没有存冻蜗牛的号码。他想了想,先给自己老同学发了条信息,旁敲侧击要来迟归的电话,用海湾的号拨通了:喂,是冻迟归吗? 彼时迟归正在家里倒剩饭,今天多做了一个人的,却少了一个人来吃。邢佳然刚走,留给海湾的餐具还躺在桌上。 他看着空空如也的座位,蓦地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感觉类似于恐惧。 那个一无是处的陌生人居然渐渐侵蚀了他的生活,短短几天而已。 便在此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但他只一眼就想到了是谁。那天在回家的山道上,海湾曾将这个号码报给邢佳然。 喂,我是迟归。陆远舟聒噪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来,大意是说海湾喝得烂醉如泥,请作为同一屋檐下的室友迟归去接他回家。自己想办法。 他收了线,唇边牵起一丝冷笑太缺乏自知之明,海湾回不回得来与他何干。 陆远舟低啐一声,看着晕晕乎乎的海湾,重新拨通了迟归的电话。 不出所料,又是挂断。 他继续打,迟归继续挂,继续打,继续挂几次之后,听筒里传来一阵忙音,大约是被拉进了黑名单。 靠,真是个老王八!陆远舟无奈地踢踢人事不省的海湾,等排队回来的林城进门后,又喊道:大林子,你送湾湾回家吧。他喝晕了,睡得跟个死猪似的。 行,我拿个袋子。他从吧台后掏出一只黑色垃圾袋,撑开挂在了海湾脖子上,吐倒不要紧,怕就怕吐了窒息。 陆远舟取过一张薄毯给他裹上,又将他换下来的衣服塞进纸袋里,催道:不早了,快走吧,回去晚了那个老混蛋估计连门都不给开了。 话音刚落,门外忽然响起笃笃声。 文文探头进来,笑道:老板,外面有个帅叔叔找你。 什么帅叔叔?陆远舟错愕。 迟归推开门,冷声问:人呢? 第13章 醉扶归 陆远舟没想到迟归真的会来,海湾的电话被拉入黑名单后,他还在心里叹了一句,路漫漫其修远兮,伊将上下而求索。 你不是不来么?他轻蔑地笑了一声,我们家湾湾不是没人送,你不愿来不用勉强。 迟归眼风凌厉,语气疏离,根本不屑于同他争执:他在哪儿? 你近视眼儿吗?陆远舟拉开毯子,海湾毛茸茸的脑袋露出半边,刚好看见他红透的耳根在灯下泛着烟粉色的光泽。这不是,扛回去吧。 林城自告奋勇:我来扛吧,你车在哪儿? 迟归看了一眼海湾的装束,蹙眉道:门口。 用得着你扛?陆远舟暗暗掐了林城一下,抱着胳膊说,谁接谁扛。 林城不等吩咐已将人扶了起来,海湾稍稍清醒,懵然看着眼前的场面,只见迟归一个黑色的影子立在身旁,隐隐绰绰,英俊不凡。 他下意识地向前扑了一,跌跌撞撞差点磕上墙壁,好在林城拽着他胳膊才幸免于难。 迟归转身便走,一脸不耐烦地坐进了驾驶室。 陆远舟嘀嘀咕咕地跟出来,和林城把海湾塞进后车座,又把他装衣服的纸袋扔进副驾驶,最后没好气地说:看好他,人交到你手里,出了事儿就是你的责任。 冻蜗牛看也不看他,一脚油门蹿进了夜色中。 海湾穿得太单薄,喝过酒的人浑身发热,车里空调又过低,他一进去便抖起来,咕咕哝哝的直喊冷。 迟归没理他,拐出街口,趁着等红绿灯的功夫回头看了看。他蜷缩在座椅上,侧卧的姿势,一米八的人竟显得弱小,宛如幼兽。 略一迟疑,迟归解开外衣扔了过去,不偏不倚,刚好遮住他。 每一个毛孔都透着酒气,狭窄密闭的空间里充斥着他的味道,车载香水都无法掩盖。 迟归嫌恶地打开外循环,空气渐渐清新,温度却也在悄然攀升。睡到半路,大约是觉得热,海湾翻了翻身,胳膊上盖着的西装外套也掉在了脚垫上。 他的小动作被迟归尽收眼底,后视镜里的海湾扭身躺在座椅上,小巧精致的脸对着前方,眼皮睡着时还在轻轻打颤,胸前一片裸露无遗。 窗内是默然相对无人声,窗外是火树银花不夜天。 城市繁华,街道熙攘,高楼林立,霓虹绚烂。海湾沉静安宁的睡靥浸泡在倏忽变幻的浮光掠影中,仿佛时光悠悠,就这样穿过去了。 迟归移开目光,盯着蜿蜒伸展的公路,不知不觉间带了笑意。 下车时海湾睁了睁眼,神志不清的人看见迟归还以为是发梦,一巴掌拍在他脸上,笑道:不疼,不是梦! 迟归憋着满心怒火深吸一口气,本想以眼还眼,又觉得和他一般见识有失风度,只得强忍着将他打横抱起,匆匆上了楼。 进门时他又扒着门框不撒手,口里嘟嘟囔囔不知念叨的什么,似乎是说南天门如何。迟归任他发酒疯,换上拖鞋,强行将他扛进浴室,花洒一开漫天飘雨,水雾腾腾而起。 海湾吓了一激灵,连滚带爬地向外逃,两手拍得玻璃门砰砰响,含混不清地大嚷:放放我出去,毒气室我不进毒气放我出去! 好,刚才是仙侠戏码,现在又改二战剧本了。 拿块浴巾的功夫,他已在地上摔了两跤,迟归推开玻璃门,抓住他腕子将人提起来,喝道:哪来的毒气,老实点儿! 海湾夺门而逃,湿淋淋地往外跑。迟归看着满地的积水,浑身如同在玻璃丝里滚过,又痒又躁郁。 他关上花洒,将一脚跨出门的海湾抓回来,扛到肩上往大卧室走。那边有浴缸,让这撒泼的疯子在里面闹,好过他沾得到处是水。 他一路张牙舞爪,水渍停留在每一处被他碰过的角落。迟归气得耐性全无,放了半缸水便将人丢了进去。 水花溅进他眼里,蛰得角膜生疼。海湾在圆形的大池子里扑腾,哼哼着喊救命:发发大水了,救救我! 你给我清醒一点!发的哪门子大水,迟归撸起袖子把他按在池边,照着屁股抽了两下,还闹,精神病犯了! 浴室里灯光暧昧,海湾的衣服湿哒哒贴在身上,隔着一层摇漾的清水,愈发衬得肌肤滑腻,轮廓诱惑。 他的内裤丢在陆远舟那里,此刻真空上阵,明晃晃地显露在迟归眼前。那一点花心随着挣扎时隐时现,粉红色的褶皱无人踏足,白白浪费了好春光。 迟归烫到似的侧开脸,撕开他穿着尚不如不穿的衣裳,一把将人按进了水底。 出于求生本能,海湾仰着脖子大口呼吸,两手在虚空中乱抓,小腿蹬得到处是水。 迟归泡了他一会儿,松开不锈钢塞子将水放走,俯视着他问:怎么样,老实了没有,还敢不敢折腾? 方才呛了口水,现在嗓子火辣辣的,海湾累得虚脱,理智慢慢回笼,有了一丝迟钝的意识。他趴在池子里仰望片刻,闷闷道:老混蛋再也不喜欢你了。 什么时候喜欢过我?迟归闻言,饶有兴趣地坐在旁边,凑到他面前问他:你喜欢老混蛋? 我我不、不喜欢。海湾眼睛一眨一眨,委屈地说:我不敢。 迟归勾勾嘴角,笑问:哦?为什么不敢喜欢老混蛋? 浴室里潮气蔓延,蒸得胸口发闷,海湾分不清现实与梦境,拍着自己湿漉漉的头顶,扁嘴道:我配配不上。 那以后还要不要继续喜欢他?迟归挤了些浴液在手心里,揉出泡沫涂抹他全身。 海湾抱着他胳膊任他摆布,低低道:要还要。 迟归不置可否,重新蓄满水,按着他脑袋冲干净泡沫,将他拎了出来。海湾醉得浑身发软,倚着洗手台直往下溜,边溜还边傻乐,笑得两颗虎牙露出尖尖角。 笑什么笑,像个笨蛋。迟归抽过浴巾给他擦干,将他抱出浴室扔到了床上。 海湾一沾床垫立刻犯困,两眼惺忪地趴在上面,全不顾自己此刻寸缕不着,手脚并用夹着被子睡了过去。 迟归刚拿出吹风机,便见他撅着屁股睡得酣甜不知所以的样子。头发还湿着,他也不觉得难受,梦中还在嗫嚅:云朵飞飞升了。 起来,吹干头发客房睡去。床上人不为所动,无论如何摇都无动于衷。 吹风机虽然静音,也难免有噪声。海湾却浑然不觉,待发丝吹干,他还维持着之前的睡姿,一点要动的迹象都没有。 迟归纵容他睡着,收拾完浴室的一片狼籍,洗过澡换了衣裳出来,海湾仍是不醒。他去衣帽间的顶柜中抽出一套被子给他盖上,自己去了客房。 次日凌晨海湾便醒了,稍微一动便觉浑身酸疼得难受,太阳穴突突地跳,脑袋昏昏沉沉,仿佛在控诉他的宿醉。 他看了看陌生的房间,纳闷地爬起身,低头发现自己竟不挂一丝。 海湾瞬间惊醒,脑中思绪万千,一幕幕过着昨天的种种,却怎么都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的第一个念头是逃。 迟归卧室里没有他的衣服,他又不好裸着出去。海湾用他不大的脑瓜思前想后,决定去衣帽间找两件冻蜗牛的衣服穿反正之前也是穿他的,应该看不出破绽。 他四下张望一圈,摸进衣帽间,发现前后左右包围他的不是正装便是偏正装的休闲装,一概是质地上乘、剪裁极佳的衣服。 想都不必想,他穿上这些不仅不伦不类,还会被迟归一眼识破。 海湾挣扎再三,从最顶上扯出一件格格不入的T恤,套在了身上。 迟归的衣服很大,穿上刚好遮过腿根,他从穿衣镜里看了看,两条细白腿露着,像在拍写真。 也亏得他常年拍写真,才能在走出去时面不改色心不跳,迎面遇见冻蜗牛都没有把惊愕表现在脸上。 起这么早。迟归眼风扫过,步入厨房,将蒸好的水晶虾饺从笼屉里一个个拣出来,放在餐桌上说:不去洗漱,愣着做什么? 海湾怔忪着点点头,木然走进了卫生间。 待他换好衣服出来时,迟归也已摆好餐具。今天吃广式早点,桌上有七八个碟子,红的黄的白的绿的,看得海湾眼花缭乱。 你怎么做这么多?他拉开椅子问,这么早,你得几点起来做? 凌晨三点。迟归淡淡道。 他那无所谓的口吻,仿佛半夜起来准备食材、辛辛苦苦烹饪几个小时,都是举手之劳,根本谈不上累不累,更用不着大惊小怪。 你干嘛半夜不睡觉,爬起来做这么多菜?海湾咬了一口醇厚鲜甜的萝卜糕,又吞下一块滑嫩爽口的肠粉,禁不住赞叹:这也太好吃了! 迟归笑了笑:你倒是很有胃口。 嗯,我不挑食,一直都很能吃。海湾笑得眉眼弯弯,一副能吃是福、及时行乐的模样,猛然间又想起陆远舟的话要追这样的人必须仰望脸、星星眼忙道:那也得看是谁做的,一般人做不了这么好吃。 你不是说我做菜是糟蹋么?迟归也不动筷,擎着一杯意式浓缩咖啡神色难明地看着他。 海湾闻言,咀嚼的动作落空,一下咬破了舌头。他咽下嘴里的粉蒸排骨,支支吾吾道:不是,我那是我胡说八道的。你怎么还记着 我一向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当然记着。迟归微笑说。 喝了两口陈皮红豆沙,甜味盖过了舌尖的血腥气,海湾望着他的眼睛说:对不起啊,我当时脑子不清楚,胡说八道的,你别放在心上。 不会。迟归毫不避忌他的目光,牵起一侧唇角,道:毕竟,睡都睡过了。 咽到一半的红豆沙又喷回了碗里,海湾顶头炸响一颗焦雷,捂着口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你说什么什、什么睡了?谁睡了,跟谁睡了? 你不记得了么?迟归抿了一口咖啡,笑得温柔肆意,你和我,睡了。 第14章 补偿 睡觉这件事,若非别有所图,谁睡谁都一样,不过是成年人的正常需求。海湾没有矫情到哭着喊着让迟归负责的地步,也并不因此觉得自己吃了亏。 他心里难以接受社交糜烂,可真若情到浓时,睡了就睡了。看迟归的神情更不当一回事,他也犯不着纠缠。 海湾稳稳心神,道:睡睡了的话,啊,是吧。 嗯?迟归听不懂他模糊其辞的暗语。 就翻翻篇儿了。海湾慌张地吞下两只肉粉色的虾饺,想想又问:我昨天,嗯怎么就就和你睡、睡了呢?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10) 迟归搁下咖啡杯,负手说:你昨晚喝得烂醉,回来洗完澡就缠着我不放,非要把我往床上推。我看你求得可怜,就把你睡了。 海湾埋头在红豆沙碗里,藏起他比虾饺还红的脸颊,问道:我居然那我昨天晚上,说什么话了没有? 迟归盯着他偷偷向上觑的眼睛,摇头道:没有,只说还想睡。 我海湾益发无地自容,恨不能抽自己两嘴巴,对不起啊。 不必。迟归道,我正要跟你谈谈。 海湾两手抓着椅边,紧张地望着他:谈什么呀? 就谈我睡你这件事。他的口吻冷静而严肃,仿佛在侃侃而谈新一轮的投资项目列表,虽然是你求我,但你当时神志不清,无民事行为能力,我这么做属于趁人之危,实在不妥。既然做了就要承担后果,我从未打算推卸责任。这件事我欠你,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满足的,尽管开口。 他的意思是,他们仍需回归权力层级明确的交易关系。他可以一掷千金买良宵,自己却只能做他的梦中榻上宾,夜里伺候得好,白天便可以拿着钱滚蛋了。 海湾起初万分震惊,但却丝毫不觉得懊恼,甚至心底还有些微的窃喜。能与自己喜欢的人互相取暖,被他温柔地对待,无论是否清醒,也不管过后会不会后悔,他都觉得与有荣焉。 而现在,他如坠冰窟,到底是自作多情了。 我没有什么想要的。海湾抬起头,放下筷子说:你放心吧,我不会死缠烂打,就当没发生过好了,你不用太在意。 不行。迟归面无表情地摆摆手,你心宽是你的事,我从不欠人。既然你没什么想要的,我就只能给你你没有的。你现在在工作室,月薪多少? 海湾一怔,起身道:我不要钱! 他缺钱,喜欢钱,但不至于用这种方式赚钱。 我知道。迟归眼神不容质疑地落在他身上,回答我的问题。 我海湾被他审视,情不自禁地坐了回去,垂头道:我们不是算月薪,是按基础工薪,加上杂志销量,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补贴来算钱。 迟归当然知道他的薪酬如何计算,连他的薪资明细都还躺在他的私人邮箱里,你对你的财务状况,难道没有一个大概的了解? 海湾扯扯自己的头发,去他卧室桌上取来纸笔,在上面写下一串数字,递给了他:就差不多这些吧。 这些加起来,折合人民币每个月不到一万五。迟归扫了一眼他的笔迹,接道:你每个月房租四千五,加上物业、水电燃气费,堪堪能剩下一万。除了住,还有衣、食、行,以你的生活标准,每月一千绰绰有余。还剩下差不多九千,但你还有负债。 你怎知道?海湾原本的羞愧被惊讶取代,瞪着眼睛问他:谁告诉你我有负债的? 迟归无所谓地说:你昨晚自己说的,但没说具体欠多少钱。 我连这个都跟你说了?他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捂着脸道:我简直不算零头,每个月八千六。 八千六。迟归点点头,条清缕析地说:也就是说,你每月的可支配金额只有不到四百块钱。这意味着你的生活不能容许任何意外,否则你都将走投无路。说得直白一点,如果你现在走在路上摔一跤,你就入不敷出了。 他的口吻一如既往的冷淡,苦难在他眼里好像不值一哂。 中央空调传出细微的声响,室内气温照旧低至二十度。分明是仲夏时节,坐在屋里却觉得冷入骨髓。 海湾指尖冰冷,周身毛孔在空气中收缩,凉如一泓秋水。他低着头沉默良久,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知道他的人生犹如泥潭,任凭如何挣扎,依然深陷其中难以自拔。如此不名一文的人生,他又何必回以一顾。 迟归不疾不徐地说:我想告诉你,不论我给你什么,你都没有拒绝的余地。 贫困,等于丧失选择。 海湾深知,他说得不错:我明白了。 那我们可以谈一些正事了。迟归从厨房边的吧台上拿来一张纸给他,你的工作平心而论收入不低,当然,是对于你的资历而言。但你的需求显然更高。你有大量的时间,完全可以再兼一份职。 我知道,可 迟归及时打断他:你不用说,我大概猜得到情况。所以这就是我给你的,一份入职申请。 入职?海湾愕然,去哪儿入职,我能干什么? 申请上写着呢。迟归示意他将纸翻过来看。 海湾依言照做,见上面已经填好了他的个人信息,龙飞凤舞的大字,不用问也知道出自谁手:你让我去你店里当服务生? 如果我没猜错,上次在山上看见你,你是去酒店应聘。他用的陈述语气,显然成竹在胸。 海湾怕被他盯着,那双眼睛仿佛能穿透他的身体,直看到灵魂深处,所有的心思秘密都无所遁形。 是,但是他嗫嚅道,他们没要我。 迟归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看不出安慰,也寻不到嘲讽,他颔首说:可以想见,如果是我也不会用你,这和你的能力无关。用人单位有其自身的考量,规则既然订了,轻易不能打破。 海湾嘀咕道:那你还要我去你餐厅。 我的餐厅,规则由我来订。他的反应并不出乎迟归意料,而且我那里的客户群和酒店不同,需要的员工也不同。比起经验和学历,我更看重长相和态度。 他如此不加掩饰地说出长相二字,反倒让海湾怔忪:你要长相好的? 当然。迟归看了看腕表,大抵是觉得时间充裕,续道:我招的是服务生,一店之门脸,长相不好怎么能胜任?你去过店里,该知道在那里消费的是什么群体。比起普通餐厅,他们的需求更加复杂多元。 但你放心,我也不是皮条客,不会弄个私人会馆介绍人来非礼我的员工。你们在这里,要做的就是赏心悦目、周到谦逊。不需要俯首帖耳、奴颜卑膝,这里不是旧社会的府邸,你们有健全的人格和充分的权力。假如有不愉快的事情发生,餐厅也有完善的救济手段。 海湾越听越感概,给他打工,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那天他还和陆远舟玩笑,说要是有个那样大方的老板该多好,眼下正巧遇见一个。 我过去都做什么?他心动了。 迟归正色道:这个是我要跟你谈的,假如你把这里当作混饭吃的地方,那不必了解太多。因为你是我带进去的,别人不会对你如何。但比起这样,我更希望你把这里当作跳板。 跳板?他难道是要让他借此向上走? 迟归正是这个意思:人往高处走,你不可能永远待在我这里。你不要小看服务生,我的餐厅,服务生也可以独当一面。而我的员工态度很重要,除了对客人温文有礼,更重要的是如何对待这份职业。 我希望你能从中学到一点东西,将来去别的地方,这段经历可以帮你走得更远。你的人生高度已经注定,但宽度尚可自行拓展,全看你怎么做。 海湾听得热血沸腾,仿佛被人打了一针鸡血。迟归的话是否是鸡汤他不关心,只要拿到勺子,他便心满意足。 你为什么忽然对我这么好?他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你真是个好人。 迟归不屑道:那是因为我睡了你,自作多情是你第一要改的毛病。这份工作切忌自我关注过剩。我说过了,既然你没什么想要的,我只能给你你没有的。 海湾默默翻个白眼,扁嘴哦了一声。 你的工作不会很忙,一天三桌客人,随时可以请假。迟归起身走到门口,一面换鞋一面说,下午拿着入职申请去报道,行政办公室的老陈会帮你办好手续。把桌子收拾干净,剩饭倒了。昨天你洗的碗有残留的水渍,今天不要再有相同的情况发生。 海湾迭声答应着,倚着角柜目送他转过走廊,方关上门。 第一件事情是通知陆远舟,他跑回房间翻到装衣服的纸袋,摸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那边传来阵阵忙音,海湾重播一次,对面才透出陆远舟慵懒的声音:喂谁啊? 是我啊,你怎么还在睡觉?海湾看看表,刚七点一刻,哦我忘了看时间了,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说。 什么事?陆远舟翻个身,很有些烦躁,这么高兴。 海湾啧了一声,道:我跟冻蜗牛睡了。 嗯话筒里的声音顿了三秒,突然一声暴喝:什么? 幸好海湾颇有先见之明地将手机拿开了,他揉揉险些失聪的耳朵,咬着嘴唇说:就是昨天晚上,我回来好像就反正就这么回事儿,他说的。 陆远舟坐起身问:你确定吗?是他亲口跟你说的? 不确定。海湾对着空气晃晃脑袋,昨晚的事儿我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你给我吃的那玩意儿劲儿太大了。但是迟归亲口跟我说,他说他把我不是,他和我睡了。 他不会是逗你呢吧?消息太过耸人听闻,陆远舟很是怀疑,他说他把你睡了,那你自己没感觉吗? 海湾茫然不解:什、什么感觉? 你傻么?陆远舟彻底无奈,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你感受感受,后门就那儿没什么不一样的感觉吗?疼,要不然就是感觉怪怪的。 好像海湾走到落地镜前,回头看了看自己裹着牛仔裤的屁股,又望着天花板感受了许久,纳闷道:没什么感觉啊。 陆远舟也不十分确信:不会吧难道他技术这么好吗? 海湾苦思冥想良久,肯定地说:应该是。 第15章 春天圆舞曲 据说睡过的人会发生变化,周身的气质和走路的姿态都有不同。 海湾回屋换了一身稍稍正式的衣服,对着镜子走来走去,仔仔细细看了自己许久,还是没有发现哪里有变化。 他叹了口气,拿着履历表出了门。乘地铁到一杯无酒馆,把入职申请拿给陆远舟检阅。后者看见他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真睡了?看不出来啊。 海湾掐着自己的腰,又摸了摸屁股,摇头道:不知道。真的能看出来么? 能吧。陆远舟目光闪烁地说。 什么叫能吧?海湾狐疑地看他,你也不懂这个,那你? 陆远舟仰着头拍了他一下:谁说我不懂?我是对这个不敏感。 海湾坐到卡座上,喝了一口长岛冰茶,道:不说这个,说点正事儿。冻蜗牛要我去他餐厅上班,下午报道,我想去。 去啊。陆远舟跳到他对面,当然去,怎么能不去!冻蜗牛还挺像话的,居然为你将来打算。他是不是也喜欢上你了? 肯定不是,他今天早上说了,那是因为他睡了我才帮我,叫我别自作多情。海湾对此耿耿于怀,心里像被玻璃划了一道尖锐的疼痛,流血却不多,很快结痂。 陆远舟推着他说:别管那个自大狂说什么,快去报道吧。他餐厅的工作经历将来写在你简历上很沾光的,而且你还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多跟他接触接触。 海湾被他搡出门,拿着表格晕晕乎乎地往林荫大道走去。太阳晒得人手心冒汗,路边蝉鸣更觉烦乱,脸上一层潮气,实在不清爽。 他步行到餐厅门口,望着那行在日光下闪耀的意大利文出神片刻,鼓足勇气,抬脚迈进了门槛。 餐厅虽然招待的客人少,占地面积却不小。行政办公室在后厨边的走廊上,里面坐着一个五十岁上下的中年人。他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目光炯炯有神,面色笑中含威。 海湾打个招呼递上简历,老陈低头看了一眼,颔首说:你的事迟总交代过,手续已经办好了,你跟小许去领一下工牌和衣服就行了。说着叫进一个年轻人,这个是许鹤,你们俩认识一下吧。 你好。海湾转过身,见许鹤不是旁人,正是当初自己和陆远舟来时遇见的那个清秀干净的服务生。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客气了,咱们共同进步。少年人得体地微笑,我叫许鹤,你是海湾? 是,海湾的海,海湾的湾。海湾冲老陈点点头,同许鹤离开行政办公室,被他带着继续向后走。 许鹤转过走廊,指着尽头处的一扇玻璃门道:那里是人事办公室,你的名牌和衣服都准备好了。 海湾和他进去拿了东西,又听他问:你有地方住么,要不要申请员工宿舍? 咱们这儿就几个人还有员工宿舍?这家餐厅每天不过招待三桌客人,论理不到五个人便能忙得过来,何须耗费诸多人力,还提供员工宿舍,成本岂非过高? 这儿人可不少。许鹤领着他前前后后四处介绍,咱们一共有十三个人,加上你十四个,还不包括后厨的帮工。虽然是现在一人一天轮班,清闲得很。但迟总说过将来不会总这几个客人,毕竟咱们是基础工资加候桌的提成算月薪,少上班也意味着少赚钱。 海湾隔着门远远望了一眼,里面空空如也,迟归并不在。 许鹤看出端倪,笑说:迟总每天上午来,下午都不在。试营业期间,咱们下午都不开门。你不用看了。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11) 我没有看他。海湾讪讪道,为什么只上午营业,那不是太浪费了吗? 迟总的意思是,这家餐厅定位比较高,所以开始只接三桌,而且都是有邀请码的特定人群。现在只有他一个大厨,人多了也忙不过来。等过几天牌子做响了,他会物色新的厨师,到时候客人就多了。许鹤说起这些来如数家珍,他生得纤细,比迟归矮些,白白净净很是夺人目光。 海湾和他参观了一遍大堂,接着问:可只接待三桌,怎么打响招牌? 许鹤笑起来带着天生的优越感,提起迟归语气分外柔和,像一个炫耀儿子的长辈:迟总开餐厅纯是玩票性质,他一天就接三桌,现在是,将来也是。至于招牌,咱们餐厅针对的是那些高消费层级,能拿到推荐码的非富即贵。只要在他们中间打响名号就够了,普罗大众都知道有什么用,反正也消费不起。 这话说得狂妄,却是事实。 海湾垂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道:我知道了,那我什么时候上班? 后天,你上午八点准时到,不能比迟总来得晚。许鹤把排班表拿给他,又从柜台后取出一本书说:对了,三个月后有考核,考核通过才能正式留下来。这书给你,随便翻翻吧。 海湾一摸书本便头大,勉强答应了:好吧,我知道了。 他在餐厅待到傍晚,搭地铁回了海湾国际。进门时迟归正在流理台边摆弄杵臼,看来像月宫捣药的玉兔。 回来了?他听见动静,头也不回地打招呼。 海湾换上拖鞋,挤了些消毒液搓搓手,凑到跟前问:你在做什么? 迟归将桌上的核桃仁、花生仁、松子仁,还有似乎是黄豆的东西,一一丢进臼中,盖上盖子捣碎说:今天店里有新鲜的墨鱼仔,你去换衣服,过来帮我洗。 海湾正觉得日日吃白食过意不去,能帮上忙,哪怕是打打下手也是好的。他匆匆换过衣服出来,笑着问他:墨鱼在哪里? 迟归将一旁的泡沫箱子拿过来,打开盖里面冷气森森,还都用干冰冻着。 海湾拿小瓷盆接住,将一个个胖墩墩的墨鱼仔泡进水里,用手随便淘了两把便要换水。 不是这样。迟归瞥见,走到他背后,环住了他。仔细看着。 他的动作无比自然,双手修长冰凉,一只抓住触须,一只避开墨胆,轻轻将内脏拔了出来。这样处理才对,会了吗? 海湾脑中正播放着《春天圆舞曲》,一年一度是春天,一生一度是少年,再把少年浪费了,将来懊悔有谁怜。 当年的贺岁金曲传唱度极高。他放学回家,电视里常常播这首歌。在他幼小稚嫩的心里,那代表着他人生中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光。 母亲还在,父亲尚未续弦,他仍是个备受宠爱的孩子。 迟归微微低着头,下巴碰到他耳侧的碎发,清冽气息从黑色衬衫敞开的领口里飘出,挥之不去地萦绕在鼻端。他的胸膛很宽阔,坚实而温暖,倚在上面令人心旌驰荡。 海湾可耻地脸红了。 古人说坐怀不乱,此时此刻入他怀抱,海湾只觉得意乱情迷。他的味道逃不开、靠不近,如池水、似月光,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问你话呢,学会了没有?迟归松开他的手,转去摆弄坚果。 学、学会了海湾偷着咬咬舌尖,钻心刺痛将他拉回现实,忙专注于手中的墨鱼仔。 迟归捣碎坚果,又从冰箱里拿出些水果发酵的泡椒,问他:能吃辣么? 能,能。海湾认真地点头,样子着实有些傻气。 洗完这个去好好洗洗手,腥着别上我的床。迟归仿若未见,自顾自地拿过小石锅,开火准备做菜。 又是上他的床。 海湾迅速洗好墨鱼,将它们整整齐齐码在盆子里,道:我弄好了,你检查检查,看合不合格。 他也不等迟归发话,慌慌张张跑进了卫生间。 再出来时,迟归正蹲在地上翻箱倒柜地找东西。半日取出一只瓷坛,拿着铲子问:能喝酒吗?花雕。 不太能喝。海湾实话实说,只能喝一点儿,多了就不行了。 迟归点点头,热好石锅倒进油,将葱姜和坚果丢进去翻炒几下,又把配料和泡椒放进去,加了半壶高汤在里面。 他盖上盖子,点燃餐桌上的酒精炉,将煮开的石锅挪到上面,吩咐海湾:去盛饭,再把酒拿过来。 海湾哦了一声,很快摆好桌子,两手蹭着裤缝问:还做什么? 迟归打开锅盖,热汽四下蔓延。他将处理好的墨鱼仔一齐倒了进去,坐下说:不用做什么了,等着吃吧。 海湾闻言落座,手肘撑在桌边,举着筷子眼巴巴地盯着锅盖,耐不住性子问他:什么时候能好?这又是什么吃法? 很快好,小墨鱼一烫就熟。迟归斟了两杯酒,递给他一杯,新鲜墨鱼仔不腥,不用腌,比较适合生汆,能保留原始的鲜味。餐厅里用不了这么多,刚从日本空运过来的,搁久了就没法吃了。 这么讲究,吃个乌贼还要空运啊。在海湾的认知里,大约只有鲍参翅肚才配得上空运,很难想象连一只胖墨鱼也要吃得如此繁琐。为什么海产品都从日本空运,别的地方不好吗? 迟归再次揭开锅盖,用勺子盛了一碗墨鱼仔汤给他,解释说:因为日本纬度高,只有冰冷的海水才能养出这么鲜嫩的肉质,细较味道的话,的确要比淡水和温水养殖更胜一筹。而且日本水产发达,海水污染程度较低,离中国又近,空运过来时间不长,能最大限度保留鲜味。像秘鲁也有秘鲁渔场,加拿大也有纽芬兰渔场,但那里的鱼运过来耗时长、成本高,也都不新鲜了。 这样啊,听起来真复杂。海湾心急,第一口烫了嘴巴,嘶嘶倒抽着凉气,忍不住去试第二口。 墨鱼鲜嫩弹牙,汤汁浓香酸辣,荟萃了坚果与泡椒的精华,一口咬破墨囊,浓稠黑汁滋地窜进嘴里,仿佛融化了舌头。 嗯好好吃!海湾迫不及待地赞叹:你也太会做饭了,你应该去开哦不对,你已经开餐厅了。 迟归笑了笑,拨弄着碗里墨鱼仔,兴趣缺缺地问:今天去报道,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工作时间真清闲。海湾将汤汁淋到米上,一口墨鱼仔一口饭,大快朵颐,就是许鹤跟我说要考试,我怕我可能考不好。 迟归抿了口酒,看着他说:还没考就丧失信心。 他的眼睛较杏眼长,较凤眼宽,眼尾微微上挑,是极为华丽的形状。眸中散发出的光泽异常凌厉,一目洞穿人心,颇具压迫感。 海湾望见他,每每脑中都闪过乌云滚滚的画面,仿佛下一刻天上就要落下一队神兵神,将他押上诛仙台。 我那个他舔舔下唇,不由自主地保证:我会努力的。 迟归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吃过饭,海湾主动请缨洗碗。他刚学会用洗碗机,还新鲜得很。收拾好桌子,他又擦了一遍地,才去浴室洗漱。 昨晚发生的事他怎么也想不起来,索性不再去想。慢条斯理地洗完澡,迟归刚好在外面敲门。 怎么了?海湾请他进屋。 迟归展开手里撕破的轻纱汉服,道:你的衣服干了。 第16章 巧克力梦工厂 衣服被撕成一条条,屋里灯光昏黄,映在上面是暖青颜色。 海湾一把夺过,藏在身后,讪讪道:谢谢。 还有这个。迟归一伸手,又递来黑色的一团。 是丁字裤。 海湾垂着脑袋,看到他胳膊上搭着的黑色四角裤,愈发难为情,清清嗓子转移话题说:明天你有空吗? 迟归挑眉看了看他,语气淡漠地问:有事? 不是,没什么事儿。海湾隐隐期待地问他:到底有没有时间? 佳然明天实习第一天,我上午带他去。迟归想想,补了一句:下午有空。 海湾不敢看他,侧着脸道:明天是星期二,我们下午 话未说完,门铃忽然响了。 迟归拿着藤条衣篮吩咐他:去开。 哦,好。海湾忙不迭地跑出去,推门只见外面站着一个无比妖娆美艳的女人是他见过的助理。你找蜗迟归啊? 对方明显怔了怔,很快收拾出得体的表情,微笑说:你好,我找迟总。 这是Jennifer.迟归从后面走过来,眼神示意海湾回避:我的助理。 海湾冲她点点头,识相地回了房间,进门时还回头偷偷瞥了瞥迟归抱着肩低头不知在说什么,Jennifer 则一脸恭谨地听着。 约莫半个小时后,大门砰的一声关上。海湾猜着应该是Jennifer 告辞,才探头探脑地走出去。 迟归不在厅里,他正开着冰箱拿东西。 刚才我的话还没说完。海湾凑到餐桌前站着,我想问你,就是明天下午可不可以 许鹤给你的书看了吗?他打断问。 海湾一愣,随即摇摇头:没,还没有。 我书房桌子上有个文件夹,你去拿过来。迟归摆弄着手里的罐子说,再拿支笔。 两次话被打断,海湾好容易攒出的勇气彻底熄灭,蔫蔫走到大卧室,转身进了书房。 他驻足在床前,视线情不自禁地落在自己睡过的那个位置上,伸出手摸了摸已经没有了温度,很难想象自己竟在这里和迟归亲密无间过。 这间卧室犹如一个禁地,事实上也的确是禁地。莫说平时不被允准进屋,即便迟归许他进,他也胆怯进。 不只是普普通通的卧房,这里更是充满了迟归痕迹的地方。墙角的椅子他坐过,中间的大床他睡过,柜里的衣服他穿过。 处处是他,处处不是他。 海湾虽非初次进来,却是第一次仔细打量这里。 迟归大概有睡眠障碍,屋里的窗帘都异常厚重,书房也不例外。他的卧室是浅白基调,只有背墙被涂成并不醒目的暗绿色,上面挂着一幅与床同宽的画,深深浅浅的蓝色海浪,仿佛俯瞰太平洋。 与卧室不同,书房的地板原原本本暴露在视野中,没有大块雪白地毯遮掩,反倒流露出一种粗犷的美感。海湾一见,脑中便浮现出美洲丛林的风貌。他自然未曾踏足,但完全符合他的想象。 玻璃桌面上条理清晰地摆着台式电脑、笔记本、白纸,和一排整齐的黑色铅笔,根根削出圆锥形的芯尖,尾端烫金缩写,从星期一到星期天,一天一支。 海湾拿起原木色的文件夹,环顾四周,目光在嵌入墙壁的巨型书架上一闪而过,匆匆回到了厨房。 拿来了。他递给迟归,后者正在慢条斯理地剥青豆。 这是给你的,里面是餐厅员工的详细资料。你现在就看,今晚把它记熟。迟归说话时头也不抬,像最严厉的老师。 海湾翻开文件夹,入目是老陈的脸。照片上的他比现在年轻些,犀利的目光、油滑的笑容,一见便是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人。 细看上面的简介,才知他也非凡人。能做这样一家高级餐厅的行政管理,过往经历必不会似他这般苍白而不值一提。 老陈名延辉,曾经是某国企初级管理层的一员,后来不知为何跳槽去了私企,在互联网公司浮沉多年,最终来到餐厅任职。 海湾粗粗翻了几个人的资料,忽然看到面目清秀的许鹤,手指顿了顿,紧接着一行小字映入眼帘精通日、英、法,三国语言,同时掌握粤沪双语。 介绍中说,他毕业于英国某知名学校,主修国际关系学,是个名副其实的高知海归。 海湾想到他在人海中鹤立鸡群的模样,再看看他精彩到短短几行字根本无法概括的经历,顿时觉得自惭形秽。 这样优秀的男孩子,甘于屈居人下在餐厅端盘子,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为什么。 不得不说,他嫉妒。 怎么不看了?迟归见他合上了文件夹,抬头问:有问题? 我是有个问题想问。海湾试探地说,你餐厅的服务员水准这么高,为什么还要我过去? 迟归拿过文件夹翻了翻,扯扯嘴角道:不是每个人都是许鹤,他拉高了服务生的整体水平,你不用拿他做标准。而且我说了,我的餐厅,服务生也可独当一面。你以为我是随口说的么?你过去可以尽快成长,帮你的人生上一个台阶,这是我许诺的交换条件。你知道的,对那一夜。 可是我没有经验,后天就上班,我怕我会出错。海湾从不掩饰自己的恐慌,过分的自信是给自己平添压力,他早已学会不为虚无的面子买单。 学一样东西的最好办法就是放手去做,过程中遇到的任何问题都是最快速进步的机会。迟归继续剥着青豆说,想学编程就去做一个程序,想学做饭就去做一道菜。你不需要有经验,别人会带你,开始也不会让你自己担纲。你所要做的是,第一充分准备不犯常识性错误,第二犯过的错误永不再犯。 海湾答应一声,又翻开了那本资料。 迟归把处理好的青豆过水,放进杵臼捣成半碎,又添了些柠檬汁,保鲜膜封住口放进了冰箱冷藏。 今晚把那本书一起看了,里面是各地菜式和酒水的粗浅介绍,还有一些礼仪、语言,等方面的常识。你没接受过培训,自己该多看书。他回过身说,不要以为我把你带进去就高枕无忧了,你也要参加三个月后的考核,不过一样会被淘汰,我这里不养废物。 海湾抱着文件夹珍而重之地颔首说: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你放心。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12) 迟归嗯了一声,又问:你刚才想说什么? 刚才?海湾反应过来,瞬间变得手足无措,哦,我是想说,明天我工作室拍和服,你下午有空的话要不要来看啊? 他想起陆远舟说的,让他穿着拍摄的衣服在家走来走去勾引迟归。这个他大概永远也做不到,但斟酌再三,工作场合便不一样了,他可以大大方方请迟归去参观。 你邀请我去看你拍写真?迟归向前一步,一手扶着桌面低头问他:为什么? 因为海湾迎着他幽深的眸光,刹那的失神后,脱口道:我想讨好你。 迟归眯了眯眼,牵起一侧唇角:为什么? 不、不为什么,就是海湾败下阵来,躲着他的脸说:因为我挺感激你的,然后我也没别的方法感谢你,所以,我就是想请你去参观参观。嗯对,我就是请你去参观的,像威利旺卡请小朋友参观一样,就是这样。 。迟归重复了一句,忽然捏住他下巴,强行摆正他的脸,倾身吻了吻他的唇,舌尖轻轻舔过嘴角,留下淡淡的清香。是挺甜的。 海湾怔忡半日,再睁眼看时,面前已没了人。 他呆呆回到卧室,闷闷掀开被子,慢慢上了床。置身黑暗中,耳边静默无声,末梢神经兴奋难抑,唇边仍留有过电般的酥麻感。 睡过的那夜他毫无感觉,倒是这个吻,直烫进了心里。迟归的唇很凉,气息却是温热的,灵活的舌头强势无比,然而并未长驱直入,只是浅尝辄止,别有一番蛊惑人心的滋味。 海湾脑中像撒了一把橘子味的跳跳糖,一个个因子爆裂开来,细碎的音节嗡嗡作响,比知了声声更扰人清梦。 他烦躁不安地翻过身,把头埋进了靠枕里,下身擦蹭在床单上,尴尬地起了反应。 海湾叹口气,抱着被子难耐地睡了。 这一夜梦境不断,如同坐在船上,随着浪头飘高走低,一时看见自己与迟归接吻,一时又看见自己回到少年,一时又看见许鹤模糊不清的脸。 翌日起来时,脸上明显挂着疲态,海湾拖着步子去浴室洗漱完,出来时桌上已摆好了早餐。 迟归不在家,大约是早早出门接邢佳然去了。 红彤彤的意面四周围着一圈基围虾,海湾挑起吃了一口,酸甜咸辣搭配得刚刚好,间或夹杂着些许浸过柠檬汁的青豆,很适合混沌的早晨,清爽开胃却又鲜香丰富。 海湾吃着吃着,又想起昨晚那个吻。 按理说自己和他睡都睡过了,亲一下应也不算什么,但他又说春宵一度是他和自己的交易。既然如此,该是分分明明、清清楚楚的关系,这突如其来的吻裹挟其中,显得纠缠混乱,难说是有情还是无意。 陆远舟狠狠批评了他:亲都亲了,睡都睡了,怎么可能无情呢?你傻瓜牌汽水喝多了?当然是趁机生扑,要他给个说法,确定关系啊! 我都还没和他说喜欢他呢。海湾和他一起往工作室走,而且我邀请他来看我拍摄,他也没答应。我觉得他根本都不喜欢我,就是逗着我玩儿呢,跟逗小狗似的。反正让我去他餐厅打工,对他而言也不是什么难事。我对他来说,根本没你想的那么重要。既然不重要,我扑上去,人家也只会嫌我讨厌。 陆远舟推开工作室大门,和前台的洋子打个招呼,接道:话不能这么说,谁天生下来就喜欢另一个人?不都得相处么。一见钟情的能有几个?你喜欢上冻蜗牛都算很快的了。你别气馁啊,再接再厉,万里长征第一步,别在这儿趴下。 海湾一面上楼,一面笑道:说别人的时候都一套一套的,到自己的时候就不行了。最近大林哥怎么样,还有没有和那谁拍照片了? 我怎么知道?陆远舟板着脸说,他爱和谁拍照片拍照片,关我什么事!少废话了,赶紧去换衣服,别让你那暴脾气的摄影师等着。 一点半才到我呢,现在十二点二十。海湾看看墙上的表,拎着他借来的和服进了更衣室。 陆远舟照旧去三号棚等他,一进门又看见了站在摄像机外的彦鸣。 来了。他走过来打招呼,表情带着三分歉然,仿佛在为上次的事致意:今天没买星冰乐呢? 买那个干嘛?陆远舟不看他,泼你脸上么? 彦鸣朗声笑了:还记着仇呢,我上次不只是回护他,也是帮你和海湾避免麻烦。你要是打了人,还是工作室的模特,不仅你得承担责任,海湾日后怎么在工作室混? 陆远舟看着远处进来的海湾,白眼一翻没有答话。 今天拍室内主题,日式古典装潢,月洞窗遮住一半,水墨折叠屏风背靠木门,榻榻米上两只蒲团,墙角有张乌木矮几。 海湾身穿白鹤腾飞品蓝和服,腰间一条大红纨带,打着赤脚,里面只有一条六尺裤,卷成绞绳的白布夹在尾下缝隙中。半遮半掩尚不若寸缕不着,更是引人遐想。 他走到摄像机前,昂首挺胸拍了几张正面照。摄影师喊了一句,海湾接着抽开束带、背过身,领口褪到肋骨定格两张,跪下扭身回眸又是两张。 转过身,胸前风光一览无余,该白皙的地方白皙,该粉嫩的地方粉嫩,高倍镜头迅速捕捉,姿态各异的海湾印在了相机里。 摄影师继续喊,翻译从旁解释。他坐上桌面,双手抱膝、双□□叠,作出一个颇带无助感的动作,接着分开双腿,一脚搭在地上,一脚撑在桌上,露出髀髋之间鼓蓬蓬的白色梯形。 陆远舟和彦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见海湾跪到蒲团上,弯月形的脚底板翻向两边,膝盖内旋,胫骨分开,撩起半敞着的和服下摆,露出了晶莹圆润的双丘。 恰在此时,摄影棚门打开,迟归走了进来。 第17章 糖 海湾发现他还是太高估自己了,大门推开的刹那,摄影棚的空气忽然升高两个度,他周身燃起一层粉红色的火焰,烧得人头晕眼花。 百分之一的变化在摄影师眼里都分外明显,他细微的异常令蟹行已久的谷崎暴躁难忍,长发一甩骂了句日文。 翻译接着喊道:把衣服撩起来,又不是第一次,害什么臊! 一句话将海湾内心的羞耻推至顶峰,他原本天真地以为让迟归来参观,可以缓解他在家里穿女装的尴尬,却没想到众目睽睽之下,他连动一动都难。 海湾做这一行已有几年时间,业界风评一向不错,除了接受尺度小,几乎没有任何为人诟病之处。多数与他合作过的摄影导演事后曾向他抛出橄榄枝,想帮他更进一步,然都被他一一婉拒。 原因不外乎一个,他不想抛头露面。 站在公众视野中能享受到常人难以企及的光环,却也要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 海湾并不歧视或低看走上台的人,但他脑海深处始终存在一个莫大的隐忧世上无圣贤,言多必有失,没有人能在那样的浪涛席卷下全身而退。 他宁愿做恒河中的一粒沙,随风淹没于历史的洪流,也不愿做苍穹里的一颗星,和光碾压于时间的轨道。 迟归的注视于他而言,无疑等同于万众瞩目。 海湾羞涩难忍,狠心咬破自己舌尖,才勉强伏下身去。他此刻跪在蒲团上,双手撑地,上半身尽可能地前倾,是最屈辱的姿势。 他甚至觉得自己下贱。 摄影师嘀嘀咕咕,翻译师嘟嘟囔囔,一声声地要他头颈偏向左,身子偏向右,屁股再偏向左,双腿再偏向右,以如此扭曲的姿态向前微微挪蹭。 这个动作假如完善到一百分,那他必定风情万种、妖娆无限,如同水中蜿蜒浮游的蛇,尽态极妍。 海湾想起小时候看的电影,武侠片导演镜头下的白素贞与小青,便是这般勾魂摄魄。 可他是海湾,可迟归还在后面看着。 他咬紧牙关,自认为撕下一张脸地拗着造型,仍旧达不到要求。摄影师不时发出怒斥,他却如提线木偶,死气沉沉,僵硬难看。 陆远舟也瞧出不寻常,抱着替他解围的心态走到迟归身边,仰头问道:你找湾湾有事? 迟归没作声,眼神瞥见海湾,见他双股前后错开两寸,缝隙中的白色布绳难掩娇艳,粉红的一道侧影。浴缸里的他,亦是如此。 问你话呢。陆远舟看他这副冷若冰霜的模样便有气,你耳朵有问题啊? 我找他有事,与你何干?迟归毫不让步,你是他的经纪人还是代言人,我凭什么要和你交待? 陆远舟鼻子里哼了一身,自言自语地骂道:神经病! 精神病和神经病都分不清,也难怪听不懂正常人说话。迟归自嘲地笑了笑,觉得和他一般见识实在有失体面,大非自己平时的作风,又看了一眼跪着的人,转身走了出去。 海湾再回头时,余光只见迟归面色不善地推门离开,而陆远舟着恼地站在后面。他顿时松了一口气,心头大石落不过三秒,又暗暗沮丧起来。 迟归不喜欢他这样,对他的搔首弄姿毫无兴趣。 肯定是。 一想到那个人对他如此或许还有反感,海湾瞬间颓唐,摄影师喊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态度敷衍,动作懒散,再没有了骨子里透出来的诱惑与迷幻。用翻译的话说,就是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他躺着,他站着,他卧着,他扭着,静如一湾湖水,毫无波澜。 谷崎眉头紧蹙,川字纹似能夹死蚊子。拍摄结束后他把海湾留下来批评了半个多小时,全程说的日文,偶尔夹杂着方楠和另一个模特的名字,像是在做比较。 四五十岁的优雅中年人,细眼黑眉的日式粗犷脸,长发及肩的凌乱马尾辫,清癯身材裹在那身山本耀司的黑衣下,怎么看怎么不该是一个脾气火爆之人。 谷崎偏偏就是,他一面口沫横飞地教训,一面刷刷翻着珍藏的摄影集那里面都是他自己颇为满意的作品,其中不乏海湾的身影。 翻译试图插话,但他说得实在太快,大约有些字眼也不适宜在公共场合宣之于口,因此随声附和几句便守在一旁不动如山。 海湾从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挨过骂,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工作人员,何况还有好朋友陆远舟在侧。他脸烫得像烤红薯,委实羞愧难当,恨不能躲进地缝里,又无可奈何,只有唯唯点头道歉。 一个骂人,一个挨骂,周围人各做各的营生,司空见惯的场面。 对于旁人是家常便饭,对于海湾却是生逢第一遭。他头垂得越来越低,几乎跌到地板上,眼风扫过谷崎手里的写真,蓦地一愣。 他指尖停留的那一页也是和服主题,黑白双色细条纹,画面上的人侧趴在榻榻米上,臀边赫然一颗芝麻大小的黑痣。 谷崎崇尚自然,他拍的照片都是能少修便少修,尽量保留原始的风采。对那些磨掉肌肤纹理的画笔工具和改变阴影渐变规律的图章工具,他一向嗤之以鼻。 故而他拍摄出的照片,都只在后期微调,模特的痣和斑原封不动地保留,用他的话说,这些瑕疵才最鲜活,赋予静态图像以生命。 每个人的艺术理念不同,谷崎的恰恰帮了海湾大忙。 他挨完骂,毕恭毕敬地问翻译:老师,麻烦您帮我说,我以后一定改,现在能不能把老师手里的影集给我看看,我好学习学习。 谷崎闻言面色稍稍和缓,将厚重的黑册子递给他,并道:明天,我。 海湾会意,迭声道谢着告辞退出。 陆远舟忙跟上他,没好气地说:什么嘛,这么凶! 他就这样,工作生活完全俩人,挨完骂就没事了。海湾的难为情都被惊喜所取代,抱着影集翻到那一张,指给他看:你瞧,这人就是那个冒充我在网上胡说八道,还开网店骗未成年开房的那个人。 你还挺客气。陆远舟窥了窥,白眼相加道:还那个人,是那个傻叉! 海湾还要说什么,走到玻璃门边,猛然看见迟归的丁丁车停在路旁他竟还在。 冻蜗牛不会是等你呢吧?陆远舟大惊,随即又大乐,一蹦三尺高,拍得海湾肩膀脆响:可以啊小伙子,这就拿下了!快快快,赶紧找他去吧,叫他护送你回家,我自己回店里就行。 不会吧。海湾比他更诧异,他怎么可能肯定不是来找我的。我先送你回去吧,不然你要骂我见色忘义的。 陆远舟费劲拉开玻璃门,贴着迎风吹来的热浪,嫌弃地说:少来这套,你傍上他才是给我减轻负担,请你赶紧忘义。你不是刚找到那个黑痣,正好拿给他看看,他肯定有主意。 工作室在南山东路,一杯无酒馆在南山路,步行回去不到八分钟。陆远舟不由分说地告别,走前还替他敲了敲迟归的车门。 车窗降下,里面的人露出一双华丽的眼,淡淡道:上车。 海湾受宠若惊,拉开后门坐了进去,屁股还未沾到座椅,前面传来冷冷一声:我不是你司机。 对、对不起海湾忙又下车,坐进了副驾驶,谢谢你啊,这么热还等我。 迟归的嘴里似乎从未有过好话:第一,我到附近有事,顺便来找你。第二,车里有空调,热不热都一样。另外,我来找你一是因为你昨晚请我来,二是我的确找你有事。 你平时说话总这么第一第二的么?海湾望着他英挺的侧颜,语气认真地问。 迟归目光掠过他的脸,从手套箱里取出一只信封给他:这个给你,明天你早上上班,下午闲着,正好等保姆过来把这个钱给她。 为什么要我给?海湾接过信封,不解道:你没时间的话,给她转账不行吗? 明天是月末,我付钱从不提前,也不拖欠。迟归发动车子,向着湾区隧道驶去,保姆上了点年纪,也没上过什么学,不会用线上支付。我明天早上飞旧金山,后天或者大后天才回来,所以让你给她。 海湾哦了一声,小心收好那一叠钱,嗫嚅道:那你晚上说不就行了,干嘛非等我?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13) 我怕你晚上一个兴起又喝得烂醉,不回来过夜。迟归凉凉的声线透着揶揄,我给你打过电话,你手机关机。而且我不在家,你要怎么进门? 到目前为止,海湾尚未自己开过他的锁。 根据你的过往判断,我认为钥匙对你而言是个比较难控制的高级物品。迟归讽刺地说,所以带你回去录视网膜和指纹,还是有必要的。 海湾撇撇嘴,想反驳又无法反驳,闷闷道:你真刻薄。 我知道。他宠辱不惊。 丁丁车开到海湾国际,迟归不着急回家,先去了楼下超市。 海湾上次来还是买那两个可怜巴巴的橙子,这一次移动的信用卡跟着,底气足了不少。 迟归让他推着车,他便开心地推着车,根本不觉这有损他的俊朗形象。他的衣装也的确更适合推车,白衬衫、牛仔裤、白球鞋,像个买零食的学生。 反观冻蜗牛,大热天还西装革履,金属袖扣在光下闪耀,从头到脚没有一分平易近人的烟火气。 他买的东西倒相反,在生鲜区转悠半天,勉勉强强接受了一对儿小青龙,另外添置些水果蔬菜,最后拿了一打生鸡蛋。 海湾摆弄着装鸡蛋的纸壳说:你冰箱里还有呢,现在不用买吧? 那个不一样。迟归又拿了两盒神户牛肉,这是三天内的鲜鸡蛋,可以生吃,味道不腥,也无菌。 这么讲究啊。海湾踩在推车底下的金属杆上,一跳一跳地说:你回来就三四天了,鲜鸡蛋也得成旧鸡蛋。 迟归又在酒水区拿了两瓶清酒,道:今晚就吃。 海湾点点头,趁他不注意,从架子上摸了两条一直想要但没舍得买的软,偷偷塞进车筐底说:我帮你去结账吧,怪沉的,你去开车就行,我拎出去。 你拎得动? 这点东西有什么拎不动的! 迟归盯着他片刻,转身向外走去。 哎海湾扬声喊住他,看着收银员忍俊不禁的脸色,支支吾吾道:那个钱 你不是说要结账吗?迟归状似疑惑地走过来,还是我结罢。 海湾大窘,面上糊着一层火油似的,又热又闷,奈何囊中羞涩,捂着半边脸道:不是的,我的意思是我帮你付款,不是算了。我那个现在没、没钱,回头发工资一定结账。 迟归抱着纸袋,勾了勾嘴角:行,我等你请。说着捡起收银台上的软,放在最上面。 我帮你抱吧。海湾红着脸抢过装的袋子,埋头跟着他向前走,好容易回到家,又听他道:巧克力、棒棒放冰箱,其他的放在流理台,等会儿我做,你先去收。 迟归换上拖鞋,径自进了卧室。 海湾纳闷地关上门,伸手进袋子里一通乱翻,果然看见底下装着许多他叫不上牌子的巧克力和果。 他揉揉笑酸的腮,心想真是威利旺卡的巧克力梦工厂。 心甜如蜜地收拾好东西,海湾走到卧室外敲敲门,得到允许后进去找了一圈,发现迟归正站在衣帽间中央的方形玻璃桌前收拾行李。 刚才没来得及发作的情绪泛上来,他有些感伤地发现,迟归要走了。 东西都收好了,要我帮忙做饭么?海湾的心情往往影响智商,他甚至忘记,这些天他从未帮过厨。 迟归侧脸看了他一眼,道:衣服脱了。 第18章 两清 海湾闻言一怔,看看自己的蓝色牛仔裤和白T恤,随即想起进门到现在还未来得及换衣服。 他悄悄嘀咕了一句洁癖,跑回卧室换了身家居服回来,问他:你明天什么时候走? 六点。迟归卷起两套衬衫放进行李箱,调好密码锁,道:我走以后,餐厅的事都交给新来的厨师。老陈把你和许鹤安排在同一天,他挺懂分寸,让他带带你也不错。 我会跟他好好学的。海湾走进衣帽间,帮他把收拾好的行李拎出门,搁在门口的角柜边。 迟归去厨房削了一只鲜红的水蜜桃,切成碎块后加糖和咸柠檬腌渍半日,添水放到电子炉上煮着,又洗了根牛蒡擦成丝问:会洗菜么? 会啊。海湾跑到跟前,拿起盒子里的娃娃菜说:这有什么不会的! 用这个洗。迟归从窗台上的陶瓷罐子里舀了两勺蔬果盐撒在不锈钢盆里,再用清水稀释后递给他,把那盆菜都洗了,洗干净,别像上次刷碗似的。 海湾搓着香菇伞盖扁嘴道:上次不就留了两滴水在碗底,还是干净的水呢,你都说了好几次了。 迟归抿着唇不作声,翻出板刷,熟练地给小青龙洗过澡,又抽出虾线、剪掉虾头,扔进了旁边烧开的热水中。 从前隔着窗户偷窥,海湾觉得他做菜时的派头讨人嫌得厉害,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反觉得他动作间颇有风范。 譬如此刻,他正往锅中撒盐,左手微微遮在胸前,右手轻轻晃动,颈边筋脉绷直,全神贯注的样子性感至极。 迟归捞出龙虾,换水熬煮片刻,兑进些许白兰地,将虾肉拨出来碾碎重新丢了进去。他手里不知何时变出一把木勺,缓缓搅动几下,舀了些汤凑在海湾唇边。 尝尝味道。他声音淡淡的。 海湾心里顿时烟花漫天,尖着嘴尝了一小口,竖着大拇指道:好鲜! 迟归关上火,端走龙虾高汤,换了一只深口锅。待锅烧热,他倾身越过海湾,拿来橄榄油倒了些在里面。 洗好了么? 好好了。 拿过来,这些菜不用改刀,香菇划个十字就好。迟归接过盆,三两下处理好蔬菜,将方才腌过的牛肉片铺在平整的锅底文火慢煎。 海湾沉迷于食色无法自拔,愣愣看着他,老僧入定一般。 锅底滋滋冒着白汽,神户和牛焦香四溢,迟归将各色食材码进去,淋上一层日本酱油,又将熬好的龙虾汤悉数倒在锅里。 去把酒精炉点上。他盛出煮好的水蜜桃,凉水隔盆冷却后,舀了一勺放到透明水晶杯里,丢进两颗冰块和鲜桃,又倒了些气泡水冲开,递给海湾道:你别喝酒了。 晶莹剔透的方口水晶杯上錾着繁复炫目的罗马花纹,四壁气泡充盈,底下一层粉红色蜜桃柠檬酱,颜色随着高度渐次透明,一块嫣红桃条在水中浮浮沉沉,杯沿边还嵌着片嫩黄色的鲜柠檬。 你还真是心灵手巧啊!海湾端着杯子在灯下细赏,很想拿出手机拍张照,又怕引起他的耻笑,撕开黑白条纹的吸管插了进去。 想拍就拍吧。迟归竟看穿了他的心思。 海湾飞也似的跑进客房,拿来他的冰裂纹手机找准角度拍了两张照片,傻笑着说:真好看,可以吃了么? 迟归拿来两只碗,一只磕进一个鲜鸡蛋,打匀后给他:可以了,先吃煎牛肉,一会儿煮老了。 海湾鼻端缭绕着四溢的香气,早已食指大动,夹起热锅里的牛肉直接塞进了口中,一面含混不清地喊烫,一面吐着舌头去叼吸管。 蘸蛋液吃。迟归捞出牛肉放进他碗里,急什么!又没人跟你抢。 别放海湾看着裹了蛋液的牛肉片,愁眉苦脸道:我不喜欢吃生鸡蛋,好他顿了顿,没能说出恶心两个字。 迟归又给他夹了一筷,循循善诱说:这个不一样,甜而不腥,你试试看。裹着蛋液吃不怕烫。 若换作平时海湾一定不尝,但此刻他开口,语气还那样温柔,别说生食鸡蛋,便是吞玻璃,只怕他也咽得下去。 那我尝尝吧。他脸上的表情像个英勇就义的战士,飞快地咀嚼两下,细细辨出味道,不禁眼前一亮:哎还真挺好吃的。这是什么吃法呀? 寿喜烧,就是日式火锅。迟归扯扯嘴角,端起盘子里剩下的牛肉浸入汤中,刚才那个是煎过的,这个是直接煮的。 酒精炉火烧得旺,红白相间的和牛薄片一烫即熟。海湾吃得不亦乐乎,他口重,在蛋液里加了些酱汁,连蔬菜都捞得干干净净。 迟归只动了几筷便胃口不再,杯中清酒却一直未断,神色莫测地看着他说:你还挺能吃的,不论吃什么,都像刚从难民营里逃出来的一样。 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海湾咽了口牛肉抬头看他,脸色被热汽熏得红扑扑,小巧的鼻尖上挂着几颗汗珠。 不夸不损,感慨一下而已。他不着痕迹地伸出胳膊,修长手指抹去他的薄汗,看来却像在刮他鼻梁,仿佛情人间亲昵的小动作。 海湾瞬间滞住,抿抿烫红的嘴唇,道:呃我、我,那个有事想问你。 又是什么事?迟归起身走到水池边,洗过手坐在沙发上道:说吧。 我找着那个身上有痣的人了。海湾拿过玄关边搁着的影集给他,收拾着碗筷说:你看和服那张,那个躺着的人就是他。 迟归翻开看了看,皱眉问:你看不出他是谁? 看不出来。海湾摇摇头,把碗放进洗碗机,道:人太多,也不露脸,分不出谁是谁。我有时候连我自己以前的照片都不认识。你帮我看看,这人我怎么找他? 这还不简单?迟归把影集扔到桌上,食指在沙发扶手上慢慢敲打着,工作室出过的所有和服主题写真,拿来翻翻就是了。 海湾挠挠头,踌躇道:就是这个难,工作室的写真不在中国发行,我们都没有实物。电子版我也没权限进管理文件夹看,每个人都只能拿到自己的。我都不明白,他们从哪儿弄的我照片。 原来以为不可能是模特,因为模特拿不到别人的照片。这个判断绝对没有错,但偏偏这人正是工作室的模特,这说明什么?室内只有厨房亮着一盏灯,迟归的半张脸没于黑暗,夜色似轻纱笼罩着他,置身其中愈发显得孤冷。 海湾收回遐思,懵然问:说明什么呀? 笨。迟归捏捏太阳穴,转过脸看他:说明干这事的不止一个人,你们工作室肯定还有别人和他共谋。 哦,确实是。海湾默默良久,还想问他昨天那个吻,脚在地上踢踏许久,仍旧没能问出口。 迟归坐在沙发上,仰着头闭目养神半日,起身回了卧室。 厅里空空荡荡,五百平的房子只住一个人,实在难以想象一直以来他如何自处。 海湾走到他方才坐的位置前,摸了摸迅速回弹的地方,竟连一分热度都无。他倒在上面,蜷起身子蹭了蹭。 你在干什么?头顶忽然传来一声。 海湾吓了一跳,尴尬地爬起来,拍拍沙发边,支吾道:我呃我累了,躺会儿。 去把指纹和视网膜录进去。迟归指指门锁,自己在家看好门,丢了东西拿你是问。 我知道了。海湾走到门口,偷偷咕哝道:拿我是问也没用,反正我赔不起,能怎么着。 你说什么?迟归耳力极好,走到卧室外又瞪了他一眼。 海湾讪讪道:啊没没说什么,我说我一定看好门,不然东西丢了我赔不起,有我在贼一定不敢怎么着。 迟归没和他一般见识,径自进了卧室。他换下衣服洗过澡,出来看了看桌上的手机,最新消息来自Jennifer. 「迟总,庄医生的预约已推迟到周六下午四点。」 「知道了,你把许鹤的详细资料发给我,明天早上我要带上飞机。」 点下发送键,迟归上床开始数羊。 墨菲定律里有一条说,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有可能发生。数到第八百只,迟归担心的事情发生了门外又传来笃笃声。 海湾犹豫再三才下定决心来敲门,他已经预估到迟归开门后的反应,但相处得越久,越觉得这座冰山下埋藏的似乎是一颗柔软的心。 人一被善待,便容易肆无忌惮。 岂料迟归推开门,一把提起他领口,将他压在墙边恨恨道:再在半夜敲我门,小心我真打你! 你才打不过我。海湾不甘示弱地迎上他目中的凶光。 迟归嗤道:打别人两说,就你这样的,一只手足够。 胡说八道,吹牛。海湾右手被按在身后,左拳挥出直取他棱角分明的脸。 打死犟嘴的,知道么?迟归挡住来势,反手将他左肘也弯在了背后。 海湾被他制住还张牙舞爪,直到被他一只手压塌了腰才嗷嗷求饶:疼疼疼放开,放开我! 嘴还硬不硬了?迟归的失眠气尽数撒在他身上,说话,还倔不倔! 就不说话,就不说。海湾说完才反应过来,羞愤地哼了一声。 迟归换左手控着他,右手在他撅着的屁股上打了两下,戏谑道:怎么样,还犟不犟了?薄唇贴着他耳根呵气,再动小心我现在把你上了。 别别海湾趴在冰凉的墙上,闷闷道:我找你有话说,是你先打人的。 还想说什么?迟归终于松开他,抱肩倚到了门框边,一次性说完。 海湾维持着趴伏的姿势,手指抠着锁扣板,晶亮的眼睛看着他说:我想问你,昨天晚上,你为什么亲我? 迟归深吸一口气,看着窗外的月亮,漠然道:不为什么,心血来潮,就亲了。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14) 心血来潮海湾噙着嘴角,低头又问:那你为什么心血来潮? 说了不为什么。迟归盯着他,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你是跟我睡过的人,吻你那一下,你就当是合同存续期间履行的义务罢。总之,以后不会了。 海湾望着他眨了眨眼:没听懂。 就是说算了。迟归推着他脑袋往客房走,你就当我不小心摔一跤,正好蹭着你了。 就当?就不行啊。他扭着脖子使劲看他,我就不了,怎么就当啊?发生的事儿,没法就。 迟归顿了顿,问他:那你想怎么样? 我不知道,反正不能就。海湾走进客房,扶着门说:你不说清楚,我睡不着觉的。 我说得很清楚。迟归拍拍他脑袋,就是心血来潮,睡过的人在旁边,顺便就亲了。你要是不乐意,可以亲回来。 他说得一本正经,比无赖还无赖。 海湾脑中嗡嗡响,久久不能动弹,终于在迟归转身的一瞬跳上前,大着胆子吻了吻他唇角。 两清了。 第19章 地毯 亲完便腿软,海湾觉得自己真没出息,果真不是成大事的人。 他探头向外看了看,发现迟归人已不在,默默闭上门,倒回床上开始胡思乱想。 依据方才那段对话推论,冻蜗牛对他应该谈不上喜欢,至多算有几分好感。但这好感的重量,许连一根鸿毛都压不过。 现代社会讲究自由、平等、开化,冻蜗牛和他的一夜露水之缘,大约只是他人生里的吉光片羽,着实称不上一个情字,甚至印象都不深刻。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他虽占着天时地利,想要人和也需从长计议。 海湾盯着窗户出了片刻神,想起晚饭时的那杯蜜桃气泡水,点开手机发了一条动态:粉红色的冷饮照,配文只有一个字嘻。 刚分享不到半分钟,陆远舟立刻发来评论:啊,湾湾的少女心! 林城回复陆远舟:挺漂亮,给我做一杯吧。 陆远舟又回复林城:我不会,干嘛给你做! 林城又回复陆远舟:那我给你做吧。 海湾眼看着评论区变成虐狗现场,匆匆回复过几个不相干的人,关上手机闷头睡了。 他本想第二天早起送迟归出门,再睁眼已是六点二十,海湾揉着眼睛爬起身,洗漱出来见桌上空空如也。 冻蜗牛没时间做早餐,他便要挨饿。这几天被惯得口味益发刁钻,他还真有些受不了自己炮制的清水煮挂面。 海湾拉开冰箱门,里里外外寻摸一圈,没找到半点加工过的东西。迟归从不留隔夜饭,每餐剩菜必倒个干干净净,想吃也无处去捡。 思量半天,他决定给自己煮碗番茄面。材料是现成的,那炉灶却是个不听调停的家伙,钢化玻璃电子灶,开关在哪儿都弄不明白。 海湾叹了口气,认命地洗了两个番茄,一面啃着一面坐在流理台上发愣。冻蜗牛一走,他好像突然失去了生活方向,不知该如何独处才好。 一个人竟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带给他如此巨大的影响,真令人心惊。 屋里静得吓人,墙壁上的电子钟发不出嘀嗒声响,更让人心底生怵。其实对于独居而言,大房子未必是幸事。 海湾看着不远处紧紧封闭的窗帘,突发奇想,走到跟前一把拉到底,只见一轮红日融于海面,波澜壮阔的海景连接着嶙峋礁石,渐渐过渡到翠峦叠嶂的山景,蔚蓝与碧绿相接,圆月与艳阳呼应,透过一壁弧形落地窗饱览壮丽奇观。 真有钱!他自言自语地转过身,借着穿进室内的万丈金光,猛然瞥见自己脚下嫣红两滴番茄汁染在雪白上,楚楚有致。 完蛋了。 大祸临头,他耳边几乎能听见迟归骂人的声音。海湾火烧眉毛地跑到厨房,翻腾出一瓶苏打水,又拿了块毛巾过来。 擦拭半天,他得出一个结论:电视里都是骗人的,家庭小妙招根本没有镜头下的效果。那两朵番茄花被他搓得不成形状,慢慢洇成了一片淡粉色。 海湾吓得脸色惨白,病笃乱投医,抖着手拨通了陆远舟的电话:喂是我,我闯大祸了!怎么办?完了完了,我把迟归的弄脏了。 电话另一端正迷糊着,随口道:大半夜,打什么电话,有没有点儿做人的道德?弄脏就弄脏了呗,洗洗不就行了。 洗不干净!海湾急得满头大汗,手里不停地擦着番茄渍,越揉越糟。本来只有两小块,现在变成两大块了,怎么办啊? 陆远舟翻个身,看看表,道:行行行,你别再吓出心脏病来。洗不干净送干洗店洗嘛,怕什么的!冻蜗牛什么时候回来? 星期五应、应该是。定定心神,海湾恨恨收起剩下的半颗番茄,把苏打水和毛巾都放回原位,忐忑不安地问:干洗店能洗掉么?万一洗不掉我完了,我要完蛋了。 陆远舟对着天花板翻个白眼,嗤道:一破,洗不了再买一块不就完了。再说两滴番茄汁儿,干洗店有什么洗不了的!你别吓唬自己了,等你中午下班我去找你,回来帮你送干洗店。 海湾点点头,想起他看不见,颤声说:那、那行,我先去上班,你别忘了来找我。挂电话前又嘱咐一句:千万别忘了! 知道了,唠叨!那边的陆远舟收了线。 今天冷空气来袭,外面一改往日的溽热,风吹在脸上清爽柔和。海湾却浑然不觉,从地铁里出来身上已沁了一层薄汗,毫无延展性的衬衫贴在背上,异乎寻常的难耐。 餐厅里比平时热闹,大家正围在厨房聊天,远远便能听见欢笑声。 新来的主厨活力四射,一把年纪风度翩翩,笑起来容光焕发。他脑后扎着一根两寸长的小辫,额前一缕微卷的白发随着表情变换颤颤巍巍,动作幅度比迟归大,按铃声音也比迟归响。 海湾总觉得哪里不对。 味道他不清楚,从风格上论,眼前这个厨师毫无疑问是优秀的,活像个耍亮银枪的武将。但迟归更类似于用轻刃剑的侠士,一招一式,修短合度,如行云流水,自成章法。 许鹤拍拍他,低声道:换衣服去啊,想什么呢? 哦好,我这就去。海湾忙去更衣间换上工作服,挂好名牌出来问:什么时候开始上班? 客人九点过来,我先跟你说说注意事项。许鹤将他拉到一旁角落里,温声问:给你的书你都看了没? 看过了。这两天闲暇时间他都在钻研书里的内容,迟归给的资料他也已一一熟记。 许鹤颔首道:看了就没大问题,主要就是缺经验了。你这两天先别急着帮手,跟在我身后多观察,站得笔管条直就行了。我叫你干什么,你再动。 行,谢谢你啊。海湾讪讪说,我以前在酒店干过,但一直是在客房,没干过餐厅的活儿。不过多少见过,应该不会给你添大麻烦,小麻烦就不敢保证了。 不要紧,一般也出不了什么事儿。许鹤无所谓地笑笑。 九点准时到的第一桌客人是对夫妇,打眼一瞧便是从小衣食无忧的人,举手投足透着无与伦比的自信。海湾跟在许鹤身后,心想迟归走路也有这个劲头,且更潇洒不羁些。 他们的前菜是苹果鱼子酱沙拉,接着上西芹蛤蜊浓汤,副菜是香煎三文鱼,主菜端上一道秘制茴香羊排,饭后还有两个小小双层芝士蛋糕。 海湾看着许鹤大方得体地上菜,自己也跃跃欲试,只苦于没有机会。用主厨的话说,他还太稚嫩,手一颤容易坏事。 第二桌客人是一个不算中年但接近中年的男性和一个年轻人,休闲衫、牛津鞋,穿得很商务,言谈间问起迟归,仿佛是他的朋友。 海湾细细观察,发现这两人一个丹凤眼目光犀利,一个桃花眼目光温和,矮些的那个隆鼻深目、半长碎发,高些的那个俊朗阳光、一头板寸。 一看就是对儿同志。传菜的同事经过他时嘀咕说。 你怎么看出来的?海湾却不觉得,或许是两人关系好,怎见得漂亮男人出双入对就必是同志? 那也是一种歧视。 许鹤打断他们的对话,递给他香槟桶:看清我倒香槟的姿势了?微微弯着点儿腰,姿势要优雅。单手倒酒,左手背后,右手托底。双手的话右手倒酒,左手托底。杯口要有四十五到七十五度之间的倾斜,瓶口低于客人的视线。现在你去倒一次,别搞砸了。 海湾接过桶,心里直打鼓地走到近前,想起手册里说的最好的服务不是殷勤备至,也不是充耳不闻。 前者会让人产生负疚感,甚至打扰到客人,后者则有怠慢之嫌。正确的方式是润物细无声的动作,不着痕迹地达到效果才能使人身心愉悦。 把桶放到一旁,按着许鹤说的步骤,海湾没有打招呼,而是缄默不言、手脚麻利地斟满了酒杯。 他转身时勾了勾嘴角,没想到事情这般顺利,更没想到区区倒酒的小事,竟会带给他先所未有的成就感。 刚迈出一步,身后蓦地传来丹凤眼醇厚的声音:这位先生,你的领班难道没有教过你,香槟瓶要用毛巾包裹,以免手掌接触后改变酒的温度么? 对不起。海湾脊背瞬间绷紧,额上沁出细密的冷汗,歉然道:对不起先生,我是第一实在抱歉。 第一?那人笑了笑,仿佛在说:第一就是这样的水平? 海湾躬身解释说:不,我是说我今天第一次倒酒,不过这不该是我服务失当的理由。抱歉。 许鹤适时走过来,轻轻推开他,捏出一个得体的笑容:对不起先生,他今天状态不好,非常抱歉。我帮您换一杯酒好吗? 后面的话海湾没有听清,大脑像团猫爪玩过的绒线,乱糟糟不知所以。第三桌客人他未仔细看,许鹤也没再让他上前去。 中午下班后,陆远舟在后门等他,看见人便问:怎么脸色这么差?一块,至于把你吓成这个样么?走,带我去他家看看,什么东西,把你都吓掉魂了。 你不说我都忘了。海湾耷拉着脑袋,还有的事儿呢,简直倒霉死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又怎么了?陆远舟招手拦下一辆车,坐进去报出地名,问他:今儿工作不顺啊? 海湾双手捂着脸,恹恹道:今天我候桌出了事故,倒香槟没包毛巾,让客人当面说脸上了。第一天就出错,还是在信誓旦旦跟人说尽量不出大麻烦的情况下出错。我真是个废物,除了拍点儿那种照片啥也干不了! 司机听见那种照片四个字抬头看了看后视镜,被陆远舟凌厉的眼神一凛,悻悻低下了头。 别胡说八道了,你这叫挫败感,都是正常事儿。陆远舟拍着他背安慰,第一天上班,谁还没个错儿啊?文文刚来酒馆的时候,连啤酒和红酒都混。再说,那个带你的许鸡,他该承担责任才对。 是许鹤什么许鸡!一句话把海湾逗得哭笑不得,怎么能怪人家,是我忒蠢了,连这个都不知道,准备工作没做好。我看那书上没写这个,也不知道还得包毛巾,早该提前查查的。 陆远舟不以为然:得了吧,书上没写,带你的人也没教,不知道正常好吧。那个许鸡鹤,他为什么不给你毛巾?就是提醒一声也行啊。 海湾未作声,许鹤交待得清晰明确,却偏偏没告诉他倒香槟需要用毛巾包着。是无心之失,还是有意为之,实在难猜。 陆远舟一路嘟嘟囔囔地和他走到迟归家,进门哇地一声尖叫,立刻似脱了僵的野马般四处撒欢:天呐,太酷了吧,这就是我想要的家! 你家应该挺豪华的吧?海湾把他拉出来,强行给他换上拖鞋。 你没去过我家不知道,我爸那种土豪品味真是吓人。陆远舟左摸摸右摸摸,像个参观博物馆的小学生。我的小姨妈呀,冻蜗牛的品味真是绝了,这个玻璃盆我好像在杂志上见过,是什么美国设计师做的。我家要是有这儿一半好看就好了,我爸整天把家弄得跟个洗脚城似的。 海湾禁不住笑说:你快别说你爸了,先帮我看看这个怎么办吧。 我看看来。陆远舟跳到阳台边,垂头审视半天,脸上笑意一分分褪去,神色凝重地问:我有两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两个坏消息还分先后吗!海湾急得上火,一星玩笑开不得,到底能不能洗掉,快说啊。 陆远舟爬起身,倚着沙发扶手,尽量缓慢地说:我不是说着玩儿的,的确是两个坏消息。这个上的西红柿汁儿肯定是能洗掉的。 你吓死我了。海湾拍拍心口,顿觉轻松不少,笑得露出两颗虎牙,这不是好消息么? 关键问题是陆远舟尴尬地道,这个不能洗,洗完肯定得变形。 海湾一颗心忽又提到嗓子:那怎么办?怎么会有东西不能洗,不能洗为什么要做出来? 你冷静冷静。陆远舟扶着摇摇欲坠的人,接道,还有一个坏消息,这个是意大利纯手工羊驼毛的,我见过这个牌子,而且看款式好像是限量版。这一块少说得三四十万湾湾,湾湾 海湾一跤跌到地上,抓着陆远舟的手指冰冰凉:三四十万一块怎么会、怎么能那么贵?那怎么办?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你快帮我想想办法,你说怎么办? 陆远舟搂着他肩道:我想想,我想想。一定有办法,肯定有。没事儿,说不定能洗呢。就算不能,大不了赔他一块,我帮你出钱。别急,咱们先上网搜搜,看有什么办法。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15) 海湾眼前一亮,仿佛在沉沉夜幕中看见一颗启明星,忙掏出手机按亮屏幕,一条未读消息跃入眼帘来自迟归。 「保姆两点过去,记得把钱给他。告诉她客厅地板有积灰,上次擦得不干净,让她再仔细擦擦,还有多吸两遍,我回去检查。」 完了。 第20章 祸 要不然咱们把地毯倒过来吧。 陆远舟眼珠一转,趴在沙发底座边觑了觑,笑道:你看啊,这个沙发底挺低的,把地毯倒过去,估计冻蜗牛三两年都发现不了。 海湾踉踉跄跄地爬过去,思量半日,不确定地问:会不会不太好?那不是毁了他东西,还不承认了? 你是全国道德模范么?陆远舟的白眼排云而上,其实就是个心理问题,冻蜗牛知道有这块脏,他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可他要是不知道、看不见,这脏也就跟没有一样。反正地毯在这儿,你又不是给他一把火烧了。只要他用着不膈应,看不见和没有没区别。 你这话太哲了,能行吗?虽如此问,海湾心却宽了。要不然先洗干净,再再倒过来吧。 陆远舟点点头,刚站起身,忽听一阵门铃响,不觉骇了一惊。 他顺手抄起沙发靠垫扔在了番茄渍上,跑到门口借着猫眼窥视一番,回头道:不是冻蜗牛,是个大妈。 对了,是保姆阿姨。海湾示意他开门,去卧室拿出装钱的信封,出来道:阿姨您好,我是迟先生的室友,他叫我把这个月工资给您。 厅里的陆远舟正和一头波浪小卷、面色和蔼可亲的中年妇女大眼瞪小眼,穿浅蓝雪纺衫的阿姨仔细打量打量穿白衬衣的海湾,颔首说:好好,谢谢小伙子啊。迟先生他不在家吗? 他出差了。陆远舟一扬手,向海湾使个眼色,后者立刻席地而坐,盖住了那只突兀的靠枕。 是出差了呀,我还以为上班去了呢。阿姨缓过神,自来熟地笑说:哎呀你们两个小伙子是迟先生的亲戚吗?我在这儿好几年了,从没见他家来过人的。不对不对,还来过一个特别漂亮的小姑娘。 我们就是他朋友。陆远舟毫不见外地拿出迟归昨晚熬的蜜桃酱,用小勺挖了一匙,还未来得及倒水,先被海湾一把握住了手:别弄这个了,你想喝呃我去楼下给你买。 那我不,我就喝这个。他又取出剩下的半瓶气泡水,旋开了盖子。 不是你喝橙汁儿吧,我给你榨。海湾地主老财抱元宝似的抱起蜜桃罐子,笑吟吟道:我现在就给你榨,反正你也不喜欢吃桃。橙子也能加气泡水,我给你做,肯定比桃子水好喝。 陆远舟哼了一声,摔得冰箱门砰砰响:小气鬼!我不喝橙汁儿,你给我榨番茄汁儿,我要去沙发上躺着喝。 阿姨不等海湾张口,先从洗衣房里探出头道:可不敢在沙发上喝的,迟先生爱干净,溅上一点要命了呀。 怎么个要命法呀?陆远舟剥了一颗巧克力凑到阿姨嘴边,讨好地问:阿姨,您跟我说说,怎么个要命法? 喔唷你们可不晓得。阿姨收着床单说,迟先生可是顶爱干净的人啦,从前在这里干的保姆收拾东西的空档,在他屋里那个沙发上洒了些茶水,隔天就被辞退了呀! 陆远舟眼风扫过面色煞白、一副惊慌之相的海湾,深觉解气,谄媚道:阿姨您说话真好听,一定是江南人吧!之前那个人除了被辞退,有没有赔沙发?阿姨咱俩聊会儿吧。 他原本相貌出众,兼之年轻显小,平时很有长辈缘。阿姨经他两句话一哄,立时眉开眼笑:你们年轻人,小嘴都甜得哟,抹了蜜似的。我倒不知道赔没赔,但是迟先生的沙发听说是换新的了。 海湾闻言,看着地上那只靠枕,眉头蹙得更紧了些。他把蜜桃罐子放回冰箱,拿出两个橙子,榨好果汁递给陆远舟:别生气了,你最爱喝橙汁儿了。 我去沙发上喝。陆远舟故意拿着橙汁晃晃悠悠,看着海湾担心得手脚乱舞,顿觉神清气爽,行行行,看你吓得那个样儿,我不去沙发上还不行?你叫阿姨过来,她说不定有办法洗地毯。 可是万一她告诉迟归怎么办?海湾耳语道,我肯定就完了,那么贵我真赔不起。 陆远舟摇摇头,去洗衣房游说了几句,带阿姨走到地毯边,揭开靠枕问:您看,就是这个。有办法洗掉吗? 我的妈妈哎,你们可闯了!阿姨性情倒像北方人直爽,指挥海湾去洗衣间拿来一只塑料瓶和板刷,倒了些气味刺鼻的水在污渍上,轻轻刷着说:用氨水洗一洗,兴许就掉了。唉,肯定是不像原来的样子啦,你们可得跟迟先生好好说的呀。 陆远舟知道她怕担责任,更怕迟归动怒辞退她,因道:阿姨放心好了,我们两个弄脏地毯的时候,迟归也在的。是他让问您的,还说让把地毯多吸两遍,客厅里也擦干净些,不要留下积灰。 那就好,迟先生知道就好了。阿姨着实松了一口气,他真是我见过最爱干净的人了,我平时做事要格外小心的。不过他人蛮好,工资都按时给的,还时常有菜给我拿回家。他的手艺真是好,都不用我们插手做菜的。 海湾蓦地一酸,坐在旁边问:他以前常常给你带菜回去吗? 那倒没有。阿姨说,碰上的时候,才偶尔带一次。迟先生回来的时间说不准,我有时候也碰不见他。不过不管多晚,他每天都做饭的。他就一个人,吃的也不多,每次都剩,都是好东西,倒掉可惜了,我就带回去了。说起来哦,迟先生这么优秀,长得也真是不赖,又有能力,又有钞票,还会做菜,哪能还没讨老婆呢!现在的小姑娘哟,眼睛都长到脑袋顶上去了,像那个和尚头顶的疤瘌。 一语说得陆远舟和海湾都笑起来,又听她问:哎,你们两个有女朋友了没有?没有的话,阿姨给你们介绍两个呀?这么大的人,该成家了。 海湾忙摇手:不用了,不用了,我还没到结婚年龄呢。 那怕什么了,先谈着,谈好了正好年龄也到了呀。阿姨把板刷一搁,映着太阳仔细端详那块地毯:喏,洗掉了呀。就是这个颜色不太对了,毯子摸起来也不好了。 番茄渍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块白到褪色的痕迹,形状像只煎熟的鸡蛋,质感远远看着便觉涩手,根本不必摸。 阿姨走后,海湾和陆远舟搬开沙发,地毯翻到一半,他突然后悔了:还是别转了吧,我怎么一想到骗他心里就发虚呢? 虚什么呀?又不是头一次骗人。谁从小到大还没扯过几个谎,都搬到这儿了,转过来算了。 海湾踌躇片刻,和他调换地毯,放回了沙发。 第二天他去餐厅,许鹤考虑到他昨天的表现,只让他杵在角落里看着,不许上前迎客,不许端菜倒酒。 干站到中午,下班前海湾听主厨说今天来的客人口味轻,很不喜欢盐重、油重的菜。 他回家时又看见许鹤在更衣间借着白织灯刺眼的光线奋笔疾书,不知写的什么,一见他进门,立刻慌张地收起记事本藏在身后。 海湾佯装不察,同他打个招呼,换下衣服出了门。 今天依旧凉爽,但中午的太阳仍不容小觑。地毯的事告一段落,他心情也随之攀升,看见路边晒得油汪汪的知了虫,不觉燥热,反觉可爱。 在一杯无待到太阳落山,回家时已近六点。海湾翻出一只电磁炉给自己煮了碗挂面,配着超市买来的橄榄菜吃得满头大汗。 洗完澡他点开社交软件,见邢佳然发了一张龙虾刺身图,陆远舟发了一张山珍海味满桌的家宴照,林城发了一张聚会烤串图,巧得是方楠也更新了一张烤翅的照片。 原本感觉自己的晚餐虽不算丰盛,至少还称得上甘美,此刻摸摸微微鼓起的肚子,忽觉索然无味。 浑浑噩噩又是一日,海湾拎着和他一样蔫头耷脑的特价菠菜回到家,开门先闻见浓浓一股肉香。 你回来了!迟归系着围裙在流理台前忙碌的身影,简直如同一把熨斗烫平了海湾的萎靡。 他的头发有些长了,眼睛被遮住半边,更衬得下颌线清晰流畅。迟归的轮廓很立体,侧面看来鼻底偏高,唇峰翘起,人中顺势形成一轮弯月。下巴也并非海湾那样圆润的尖角,而是中间略凹,有一条浅浅的美人沟,这让他看起来坚毅而性感。 消毒洗手换衣服,别在那儿傻站着。迟归冷冷道,吃完饭有正事跟你谈,菜放下。 海湾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地毯,递给他菠菜,惶惶不安地洗过手、换过衣服出来,靠着流理台问:你想谈什么事我做了什么事不对吗? 先吃饭,吃完再说。他不明说。 不行,你不说,我吃不下饭。一想到随之而来的急风骤雨,海湾哪里还能欣然用餐。 迟归手中握着一只木夹子,正在平底锅里煎鱼肉饼。马蹄碎使鳕鱼肉更为松散,配以蛋液和淀粉,滑嫩爽口且易成型。 一寸厚的鱼饼圆滚滚,两面金黄焦香,裹上泰式甜辣酱,再佐以芝麻、黑胡椒,味道足可盖过社交圈的一众照片。 海湾视若无睹,噙着嘴角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迟归寻出两只描金白瓷碗,盛了两碗白米饭,铺上一层海苔丝,再码进明黄的海胆和橙红的鱼子,放到他面前:没什么,是餐厅的事,还有你工作室的事。 哦,那吃完饭再说吧。命几乎吓掉半条,海湾长舒一口气,捉起筷子笑盈盈道:你今天做好多菜,都没地方下嘴了。 除了煎鱼饼,桌上还摆着一罐红焖牛腩,干锅火腿焗口蘑、蛋黄玉米蟹、上汤西兰花、泡椒鸡胗,还有一碗杭三鲜。 海湾倏然想起陆远舟念的那本杂志其菜品融合东西方,贯穿南与北。眼下一席川粤齐聚、滇浙荟萃,外加日式海胆饭,倒真应了这句话。 在美国待了两天,只想吃中国菜。迟归给他添了一碗菠菜猪肝汤送在手边,以你平时表现出的饭量,肯定吃得完,省得倒了。 桌上的盘子虽多,每道菜的分量却不大,许是有意为之,力求花样翻新,不求盆满盘堆。 海湾一口咬掉半个外酥里嫩、甜酸适宜的鱼饼,扒了两口饭就着汤咽下,又去夹鸡胗和西兰花。 牛肉汁淋在饭上,更添醇厚浓香,海胆亦为之升华。金华火腿带着烤焦的味感,西兰花裹着高汤的鲜甜,二者同食与煨干水分的菌菇相辅相成,一口吞下,五味俱全,舌底生津,齿颊留香。 海湾吃得昏天黑地,最后一粒米填进胃袋,撑得摊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迟归收起碗筷,笑了笑说:依你这个吃法,很快就别想再拍写真了。 我有什么办法,谁叫你每天都做这么多菜,还做这么好吃!他深感会做饭是发胖之源,前两天你不在家,我都只吃清水挂面配咸菜来着,稍微动一动热量就消耗了。 你吃挂面?迟归皱眉问:留在冰箱里的饭你没动? 海湾正在餐后失神状态中,闻言怔忡了一下,才道:没有啊,你留菜了么? 迟归拉开软冻抽屉,两盒便当果然原封不动地躺在那里。他打开盖子嗅嗅,味道已然变质,随手倒进了垃圾桶。 你怎么不留个条,太浪费了!海湾惋惜不已,那可是冻蜗牛专门给他做的爱心便当自然,爱心两个字纯属强行美化。 我给你发过信息,你没看见赖谁?他无所谓地说,随手做的,坏了就坏了吧。 海湾扁嘴咕哝道:随手做的,给阿姨的菜也是随手做的,哪来那么多手,就知道随手! 你嘟囔什么?迟归刷好饭盒,把洗碗机里的碗拿出来一一擦干,放进消毒柜。去把窗帘拉上,我有话跟你谈。 海湾哦了一声,慢吞吞走到阳台边,将漫天晚霞隔绝在窗帘之外,一转身听见迟归自言自语地嘀咕:沙发怎么歪了,地毯也歪了。 室内温度瞬间低至极点,海湾内心天人交战,一个声音说不能撒谎、不能欠债,一个声音说地毯太贵、后果太重。他右手攥着裤缝,踌躇片刻,蹭上前道:我、我闯了大。 什么?迟归挑眉问。 海湾咽了咽口水,道:我弄脏了你的地毯 第21章 海湾 哪里脏了? 迟归按开吊灯,客厅内顿时灯火通明。鹅羽般的地毯雪亮如新,毫无浊尘沾染。 后后面。海湾向前挪了两步,指着沙发靠背道:在这底下。 你弄脏了这底下?迟归狐疑地蹲下身,推开沙发,鼻端立时钻进一阵氨水味。他脸色黑沉下来,不怒自威:看来是想瞒着,怎么又说真话了? 顶灯像轮大太阳,烤得人身心发烫。 海湾向后退了两步,低头道:听说这个地毯贵、贵得很,我赔不起就藏、藏起来了。对不起,我又后悔,不想骗你了。你会不会不叫我赔了? 迟归慢悠悠地站起身,推回沙发,有条不紊地坐在扶手边,右手一摆:坐。 海湾脑中的鼓点一声紧似一声,刚一落座只听他低低醇醇的声音问:你为什么觉得我能不让你赔? 他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电视里一般演这种事儿,主动承认错误的对方不都说算了么? 那如果我一定让你赔,你还会告诉我吗?迟归转着手腕上的表带,目光幽深似海,你是看准了我会不让你赔,所以才坦白?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16) 海湾无意识地搓着膝盖,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就是没忍住,就说了。 你对损坏东西要赔偿这一点,有什么疑义吗?迟归继续问,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易地而处,别人弄脏了你的东西,你会不要求赔偿么?你认为穷有理,有钱活该受损失、没有索赔的权利,这个逻辑对么? 当然不对了。海湾心里咯噔一下,听他言下之意似乎是非要自己赔不可。 迟归嗯了一声,点头道:很好,你还有什么要申辩的? 没、没有。 海湾的眼尾上扬,眼型却微微向下倾斜,顾盼之间带着些媚态,但平时看来又平和温柔,配上他的娃娃脸,的确人畜无害。此刻他垂着眼帘,很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意思。 既然如此,我给你一个计划。迟归拆开一直躺在桌上的信封,从里面掏出一张黑色的银行卡给他,这是你的工资卡,每月月底到账。底薪不多,只有两千五,解决基本生存需求。但你每候一桌,能拿到五十美金的小费。当然了,这不是客人给的,而是由餐厅支付给你们。试营业结束客流增大,你们三人轮一天,每人一天大约能候个四五桌,一天收入大约在二百五十美金左右。 二百五美金?海湾截口问,为什么是美金? 迟归眉心稍蹙,食指轻敲着信封,似乎对他的打断颇为不满:不为什么,你知道就可以了。按现在的汇率,这二百五十美金,大概在1600到1700之间。你一个月十天工作日,月薪基本维持在两万左右。 海湾眼睛越听越圆月薪两万,他岂不是要发达? 别高兴得太早。迟归的冷水兜头泼下,你前期在见习,只有基本工资。假如两个多月后你能留下,这笔钱才赚到手。而且咱们还有地毯的事没谈。 我会赔的。既然承认了,他便不再抱侥幸心理,已经做好准备。这个地毯多少钱啊? 迟归点亮手机屏幕,翻出一张电子收据给他看:这是买地毯的钱,折合成人民币三十七万多点,抹掉零头就算三十七万。 三十七万!海湾闻言手脚直发软,他这才切身体会到,为什么古代的奴才看见主人跪得那么快,现在他也恨不能跪下磕头,求他放过自己。 放心,自然不会让你原价赔偿。他的一举一动悉数落在迟归眼里。保险公司计算赔偿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折合价,一种是置换价。简而言之,就是一种是东西现在卖了的价钱,一种是重新购买的价钱。这地毯也买了几个月了,以你这个经济情况,我会折价给你算。 海湾感激涕零地看着他,噙着唇感叹:谢谢你,你真是大好人! 你夸人的方式很特别。迟归淡淡道,这块地毯是限量版,有收藏价值,现在拿出去卖,市场价能估到四十万。但往往这种东西买了就贬值,我就算你三十万,利息也算了。你每月工资自己留五千开销,剩下的我会直接让会计划走,不到两年就能还清了。你有不同意见吗? 没有没有。海湾拼命摆手,几欲夺眶的眼泪又被逼了回去,满面笑容道:三十万,居然两年就能还清,每月还剩下五千块钱,这可比我以前好多了! 迟归深为不屑:你倒挺容易满足。可别忘了,两个月后你要是通不过考核,你不仅没有这五千,还将背上每月近一万五的债务。还有,这钱我从两个月后开始划,现在你也没钱。 我一定努力留下来。海湾一腔激情汹涌澎湃,蹭地站起来道: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努力通过考核的。 你是不是对考核有什么误解?迟归进一步打击,我刚才说的话,看来你没听懂。你们三人轮一天,每人一月上十天班。你自己算算这是几个人。 海湾掰着十根修长的手指算半天,恍然惊觉:十个人可我们有十四个人啊? 所以两个月后会有四个人被淘汰。迟归恰到好处地走到他身边,拍拍肩膀,留下一句:祝你好运。 海湾怔在原地,许久之后眨眨眼,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被算计了。但这个怎么具体是怎么,他还是回不过神来。 晚上他又翻出那本看过几遍的书,细细钻研到半夜,才蒙着被子闭上了眼睛。 迟归例行失眠,去客厅默默坐了片刻,望着窗外暗潮汹涌的海面思潮起伏。 对海湾,他其实说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只是面对着他,总是有种异样的感觉,像是翘起的书角被人抚平了。 他拉上窗帘,走到客房,隔着虚虚掩住的门板看了看,床上人睡得知觉全无,左手还拿着那本员工手册。 海湾的睡相不算老实,一只脚翘在床边,一只脚埋在背中,两腿大开,歪歪斜斜,脑袋搭在鹅绒枕上,脖子却是悬空的。 他身上穿着白色棉恤衫,长度达到腿根,但因睡姿不佳,屁股露出了一半。白色丁字裤只遮重点部位,将山峰丘影曝露在皎皎月光之下,像两捧雪。 迟归抽走他手中的书,听他嗯哼了两句,梦里还在回味晚饭的滋味,不觉好笑。 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从单元门里出来,行色匆匆,脸上挂着一抹浅笑,是乔迁之喜。 当时迟归便觉疑惑,一个人笑得如此纯净,又怎会穿一件如此劣质的衬衫不该是他那种社会阶层应有的表情。 人的脸挂着形,承受过的苦难,经历过的喜悦,都在上面刻着。能从心底笑出来的不少,能笑得纯粹干净、不带一星杂质,难极。 这个疑惑在看过他的资料后更深了些。 母亲酗酒早亡,父亲嗜赌家暴,兼之亲戚疏远、少年辍学,只身一人来到灯红酒绿的大都会打工,在底层社会摸爬滚打五六载,一面汲汲营营地赚钱裹腹,一面想方设法在此立足,一面节衣缩食偿还高利`贷。 这样的人,不变成油滑自私的小混混已是奇迹,焉得容下一颗赤子之心? 起初当真以为他是装腔作势,不过凭着一副迷惑性的外表骗点财色,譬如开网店、约未成年人上床,之类。越接触越发现,他竟恰恰相反,着实耐人寻味。 迟归的那一点好奇在初见时被勾起,原可一笑了之,毕竟芸芸众生万万千,谁会为脚边经过的一只蝼蚁而驻足。 然而海湾却不知好歹,居然在餐厅挑衅、揶揄他。让人恼火,也使人厌恶。他本能地想到前天晚上的小事故更无法理解。 迟归的人生用海湾的话说,就像一件展览的艺术品,符合所有上流精英的成长轨迹。他们自律进取,人格独立,思想深刻,逻辑清晰,底蕴深厚,有的自私冷漠,有的热情慈善,有的或许无耻,有的或许高尚,但终究囿于自己的那一套社会规范与观念。 世人皆有桎梏,经历塑造人,同时给人以枷锁。 迟归对海湾的不理解,来自于以己度人的揣测。 区区一把钥匙都能忘记,还有什么事是他能做好的?遇到问题依赖于人,而不自己设法解决,他曾深为不耻。 求助是一种能力,但凡事终究要靠自己。 事实证明,他的确三番四次有求于他,偏偏每每答应的人又是他自己,不鄙视,反乐得。 迟归迷惘。 海湾慢慢翻了翻身,松松垮垮的上衣随着动作卷到肋下,露出一截线条流畅、肤色白皙的腰肢。 这段腰不是寻常的腰,它存在于精致绮靡的画面上、定格在光影交叠的镜头里,它是美丽的腰,柔软的腰,诱人的腰,海湾的腰。 迟归移开视线,拽了拽他的衣裳。床上人像离水的鱼,猛然弹了一下,竟未醒。 笨蛋。咕哝了一句,他拉上窗帘,回了卧室。 第22章 债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耀下来的时候,迟归正在桌前摆盘。 蟹黄小笼包一咬滋出一口汤,油汪汪的橙红蟹粉,亮晶晶的糯米粉皮,小小巧巧一只十八个褶,顶端还坠着红宝石样的蟹籽。 皮蛋粥鲜香四溢,姜汁恰好祛走螃蟹的寒凉。桌上清清爽爽摆着四五样小菜,口感脆嫩的渍黄瓜,甜而不腻的桂花藕,还有脆腌萝卜、泡椒笋片。 海湾每天都为迟归口中的家常菜咋舌,简简单单四个字在他们之间的定义截然不同。单吃早饭就要费时费力至此,长此以往委实累人。 但如迟归所言,喜欢便不觉得累。 现在知道他每天都做,无论自己在不在,无论他吃不吃得完,并非是特意做给自己。海湾再没有了之前那种甜津津犹如泡在糖水里的感觉,唯余一丝蹭饭的窃喜而已。 吃过饭,迟归大发善心,带着海湾和他一齐去餐厅。走到地下车库时,后面尾随上来三四个叼着烟嘴、面色不善的人。 他们老早等在那里,海湾出门便已看见。他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忐忑难安。跟在迟归后面,他还特意低着头,尽量减小自己这个目标。 鹰眼难逃,他们还是一秒发现了他。 迟归觉察出异样,顿在车门边瞥了一眼海湾,又打量打量几个人,问道:有事? 其中一个穿皮裤的笑了笑:我们找阿海,您随意。 找他?迟归看着脸色泛白的人,你认识这几个人? 不认识,但是 话音未落,皮裤嗤道:不认识我们,连你老子也忘了? 仿佛一颗重若千斤的橄榄压上心头,海湾瞬间明了,也瞬间窒息。他深吸一口气,苦笑道:海长生又跟你们借钱了? 没错儿,要不然哥几个也不费这个劲儿,大老远跑到这儿来找人。皮裤嘬了口烟,呛着似的咳嗽起来。 海湾望着迟归,歉然道:你先去吧,我请个假,完事儿自己过去就行。 迟归不应声,转身问皮裤:你们要多少钱? 不多。皮裤坐在旁边的一辆奔驰车前盖上,摸摸车标,扯着嘴角道:本金十五万,八分利,也就是你们这些有钱人手指头缝儿里洒下来的钱。 你找他自己还去,凭什么来找我!海湾听不得那人用这样的口气和迟归说话,他现在脸上好像搁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皮肉滋滋响。 打遇见迟归那天起,他一直很小心,竭尽所能地把这一面藏到海面之下,不让它出现在生活里,尤其不能让它暴露在心上人的面前。 尽管迟归早已知悉他负的事,可他掩耳盗铃地认为,只要他不说,只要知道这件事的人不说,迟归就不知道他因何欠,他们就还是一样走在光天化日之下的人。 他还有机会。 他住进海湾国际,他喜欢高高在上的冻蜗牛,他甚至谋得一份前途光明的工作。他把自己包裹在梦幻的泡泡里,在太阳下折射着七彩的光每一分颜色,都来自于琉璃般的迟归。 短短几天时间,他的生活从渠沟到云端。他陷进去了,为单方面的喜欢而沉醉,为连回应都没有的呐喊而痴迷,甚至到这一刻才意识到,感情已经深厚至此,无法抹去了。 偏偏现实要他摔下来,要他当着最想隐瞒的迟归,展示他人生最不堪的一面。从前的他尚可忍耐,现在的他绝难承受。 他被激怒了,面红耳赤像一只发狂的幼豹:他凭什么给你们钱,你们找海长生去啊,找我算什么,又不是我欠的钱!我有也不给,你们有本事绑了我,看看有谁会出一分钱! 阿海,你这话说得不地道了。皮裤仍笑着,无愠亦无怒,父子偿,天经地义。你老子欠的钱,你凭什么不还?咱们又不是危害社会的不法分子,绑你干嘛?这年头讨的都是孙子,咱们都是正正经经的人,顶多老在你面前晃晃,盼你发发善心,把钱给我们就完了。做生意嘛,和气生财,你说是吧? 什么叫父子偿?海湾被他笑得满心怒火,憋着一口几乎要吐的血,眼睛烧得胀疼,刚想还口,迟归先道:海湾,上车去。 他说毕,拉开车门,将张牙舞爪、满口拒绝的人强行按了进去,回头道:你们打算怎么办? 不是说了么?皮裤笑说,咱们就跟着,干不了别的事儿。放心,绝不让您为难。 迟归掏出手机,按亮屏幕,拨通老陈的电话,告诉他晚去半个小时,又问皮裤:他欠你们多少钱?我是说一共欠多少钱。 怎么着,你想帮他还啊?皮裤的喽啰冲周围几人咧嘴一笑,活像蟑螂成精,这傍上大款就是不一样哈,咱们哥几个怎么没这好命,长成个小白脸就不用出来干这个累死人的活了! 卖后门的活儿,给你干,你干得了么!旁边一个疤头说。 迟归皱了皱眉,还未开口,皮裤先板着脸道:别瞎嚼你妈的蛆,咱们是来做生意的,闭上你那臭嘴! 到底欠你们多少钱?迟归听不惯这等市井粗话,强忍着生理性不适催问。 皮裤拿出手机算了算,笑道:我刚接手这盘活儿,还得先看看。这些年他还的都是利息,本金嘛,还早着呢。加上现在这十五万,零零碎碎,还有二十六万五没还完。怎么样,老板是要帮他还了? 迟归看着小狗一样眼巴巴扒着车窗的海湾,不耐烦地摸出手机说:给我个账户,准备好借条给我。 新借条就在身上,旧借条可没带着。皮裤笑道:要不然这么着,您先把这十五万还了,改天再还剩下的? 那不行,我提前说在这儿,不准备好借条,一分钱也没有。迟归坐进驾驶室,降下车窗,什么时候准备好了来找我,我等着。 说毕,油门一踩,蹿了出去。 你跟他们说什么?海湾急着从后车座往前探头,我不要你管,求你别管了。这种事儿没人敢沾惹的,我不想你你别管了。 坐过去,别乱动。迟归冷冷吩咐。 海湾耷拉着脑袋坐回后车座,诺诺问:你是不是答应给他们钱了?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17) 放贷吃的是利息,我既然要还,就还全款,他们不会高兴。迟归打开左转向灯,滴答滴答的声音蔓延在狭小的车厢内。不过遇见主动还钱的总不能推出去,他们拖几天,就会准备好欠条。 可是 迟归不容插嘴地说:高利`贷一沾就是个无底洞,利滚利常年都在还利息。与其你欠着他们的,不如欠着我的。反正你也已经欠了我三十万,顶多再加几年期限。这样你工作室的工资可以用来还本金,否则月月拿去填了利息差,永远还不清。 可是 我话还没说完。迟归向后视镜里瞪了一眼,我是个商人,不是慈善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和我除了那一夜,没有别的关系。我这么做,自然不能无偿。我借你钱还,你要达到我的要求。首先,你得给我写欠条;其次,你要按时还钱,拿出你的最大盈利能力来;还有,我要看到收益。 海湾抓着前座靠背问:什么收益? 你一无所有,什么还值点钱?迟归不看他,盯着路面说,我要你的时间,那是你唯一值钱的东西。 时间?海湾不解,时间怎么给你? 迟归开进隧道,周围顿时暗若暮色,你未来几年的收益已经是我的,但在我的餐厅干几年,日后出去难保不会有发迹的一天。我要你跟我签个合同,无论将来你做什么,我要你自还清务之日起后十年总资产的百分之十。 这有什么意义?未来在哪里,海湾都摸不着、碰不到,或许将来他只是个潦倒落魄的废物,百分之百也不值一文。 迟归开出隧道,光线洒进车厢,他牵起唇角,道:你放心,将来会有意义。任何事都是一种概率游戏,我赌你赚钱对我而言一点也不亏,这是无本的赌局。 海湾懵然片刻,哦了一声,富人的思维,他真搞不明白。 到餐厅时许鹤已经等在那里,今天的主厨是迟归,没他开不了张。众人见他来,齐齐九十度弯腰问好,却被他教育了一通:什么陈腐的规矩!这里是职场,不是旧社会的地主府。以后见面打个招呼就行,别把封建社会余毒带到餐厅来。 海湾眼里红血丝密布,趁着他训话忙溜进了更衣间,还未关上门,许鹤先拦住他道:你干什么去了?来得比迟总还晚,自己去行政办公室领个扣薪处罚去。 刚说完,门口压来一个高大的身影,迟归冰凉的声音传进门:海湾是被我留下的,以后他和我同一时间过来,不用提前半个小时了。 是,迟总。许鹤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海湾松口气,换上工作服,推门听见走廊上人声议论:我刚看见的,他们就在门口蹲着呢,不信你去看呀。五六个人,长得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跟黑道混混似的。赖在那儿赶都赶不走。 他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跑到门口,只见方才讨的几人正大剌剌站在外面,一副此店是我开的样子。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海湾忍不住向外冲,眼看要大打出手。 回去。电光火石之间,迟归及时拉住了他,听话。 第23章 犯小人 海湾整个上午心不在焉,客人来后指定要许鹤倒酒,他帮忙递冰桶的时候差点掉在地上,偏巧对着厨房窗口,被迟归看得一清二楚。 里面的人不作声,外面的人红了脸。 讨债的几人进不来,一直在门口蹲着。餐厅里私下也有议论,大家虽不曾点明,但毫无疑问这情形影响客人对餐厅尤其是一家半私房的高档餐厅的印象。 下班后迟归称有事自己开车先走了,海湾换过衣服出来,见更衣室大门紧锁,许鹤正站在落地镜前整理衬衫领子。 门怎么锁了?他拧了两下扶手,没能打开,这是谁锁的,外面锁的么? 不用费劲了,是我锁的。许鹤扔下手中攥着的银色钥匙,叠起衣服,放进了手边原木色的电子柜里。你今天带来的那些是什么人? 海湾有些反感他的质问,皱眉道:那是我的私事儿,你把门打开吧,我还有事,着急走。 闹到餐厅来了,就不是私事。许鹤一头碎发遮住眉弯,与平时用发蜡抓出的造型不同,显得青春稚嫩。 他们一直在外面,没进餐厅。海湾的巧言令色并不逊于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许鹤拿出一叠纸,在他眼前晃了晃:这是一份铭盛集团下属子公司的雇佣合同,职位是初级行政助理,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聪明、能办事儿、懂眼色,就足够了。月薪一万三,是正经的白领,五险一金,周末双休,带薪年假,朝九晚五,干得好能进上游公司,可以说前途无量,比在餐厅当个服务员好得多。你现在签了它,明天就可以入职。算我给你的遣散费。 海湾失笑道:谢谢你费心,我有自知之明,干不了。这么好的地方,还是你自己去吧。 你别犯傻。许鹤一把按住他拿钥匙的手,这样的工作名校毕业的大学生也找不着,以你这个条件,该抓住机会。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你不适合在这儿工作。你以为服务员那么好当么?那是外面的三流餐厅,这里可不一样。 你既不会外语,也不了解各国的餐饮文化,更没有足够的见识,做事还毛毛躁躁,在这里是干不长的。何况你还给餐厅惹了一身骚,我们这种层次的餐厅,来的都是达官显贵,门口杵着那几个不出两天就能坏了招牌。 他一番苦口婆心的长篇大论,听在海湾耳里只有可笑二字:走不走、适不适合,你说了不算。迟总没说什么,你就不用操心了。说毕,转身去开门。 许鹤在他身后冷笑道:你别以为迟归带你进来就会帮着你,你和他关系走得再近,他也不会为了你坏了餐厅规矩,他可是个很讲原则的人。你以为没有他帮你,你能从这儿待几天?能不能留下来,还得凭本事。 是吗?海湾回头笑笑,那你也别以为把我赶出餐厅我就接触不到迟归,毕竟我们可住在一起。 他头也不回地走出餐厅,看见路边兢兢业业等着他的几人,心里的烦躁累积过半,打定主意佯装不见。 搭地铁时,他们隔着几个座,坐在他旁边。走回小区时,他们离着几步远,不紧不慢地尾随。直到他进了小区,他们才被门禁挡在了外面。 一路上海湾都在想许鹤的话,看来他对迟归有所企图,这是肯定的。但这个企图是什么,他还拿不准,为财说不通,为色倒更合理,为别的也不是不可能。 能轻易拿出雇佣合同来打发他的人,绝非寻常之辈,至少比他强百倍。 迟归不在家,海湾郁闷难耐,想打电话叫陆远舟出来陪自己聊天,又后悔刚才没有直接去一杯无。 他躺在床上翻滚半天,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蹑手蹑脚地走到迟归卧室,张开手臂扑进了他云朵似的大床里。 没换衣服,海湾暗喜。 在上面打了两个滚,他扽平床单,又步入衣帽间。里面的衣服远远看着仿佛会闪光,中间的正方形玻璃桌上摆着只玻璃碗。陆远舟若在,一定又会大呼小叫,如数家珍地报出设计师、价格,和产地。 海湾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环顾四周,一件件看他的衣服,很多西装、衬衫,颜色冷淡一如迟归。衣服的剪裁他瞧不出奇妙,质感却都很好,摸着手感也不错。 迟归应该很喜欢戴袖扣,海湾拉开一层白色钢琴木抽屉,里面是无数衬着黑色天鹅绒的小格子,每一方都盛有不同材质和款式的袖扣。 他当然分不出子弹式和鲸尾式的区别,也辨不出镀金珐琅扣和玛瑙贝母扣的高低,单纯觉得这小物件像女人的耳环,很精致,很漂亮。 下一层是各式腰带,浓烈的皮革气味告诉海湾,迟归冰霜般的外表下藏着一个有些烈性的人,并非一味温文冷漠。 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打个寒噤,合上了抽屉。 从衣帽间出来,他又溜达进了书房,这间屋他来过非止一次,但还是第一次发现,窗户对着的那面墙上有扇门。 海湾斟酌再三,想起许鹤,赌气似的推开门,原来是会客厅,与大客厅连着一道推拉门。 这间屋子四壁贴着白色大理石,中间面对面两把沙发椅隔着小桌。左侧满满一墙的杯子,有玻璃杯,有陶瓷杯,迎着太阳波光粼粼,如同海面倒映其上。 海湾仔细盯着看了许久,始终未敢伸手触碰,生怕一个不小心打碎了,又是价值连城的宝贝,需要他几年时间偿还。 惊弓之鸟,可以免祸。 海湾走回书房,从外面关上门,刚想出去,忽见桌上摞着厚厚一叠书,像是艺术期刊或者时装杂志。 他低头一看,却是他们工作室出的写真集。 这些册子每一本都价格不菲,海湾脑中装着一百个问号,不明白迟归从哪里搜罗来的,也不清楚他要这些做什么。 难道他也需这种写真排遣寂寞? 随手翻了翻,海湾顿时了悟,这些无一不是和服主题。换言之,冻蜗牛应当是买来给他找冒充之人的。 他勾了勾嘴角,一页页看下去,在倒数第三本里找到了一颗生在模特臀边的黑痣。 这一期他记得,背景是雪屋,拍过同类主题的人有三四个,而写真的发行时间是两年前,去工作室一查记录,便可水落石出。 左右无事,海湾立刻换鞋出门,走到小区门口几个人又跟了上来。他故意顿了顿脚步,他们也倏然一滞。 海湾余光盯着他们,蹲下身系紧鞋带,猛地向地铁站狂奔而去。他打架的本事平平,逃跑技能满分,幼时还参加过县里的田径运动会,水平堪忧的颁奖人称他勇夺桂冠。 新人和旧人的分别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几个人买票的功夫,海湾已刷卡上了车。从清晨开始憋着的闷气在看到皮裤扭曲的脸时一扫而空,他得意洋洋地冲外面的几人挥了挥手,跟随列车飘然远去。 到工作室时洋子笑呵呵地和他打招呼,海湾摸摸她脑袋,顺手摸出块巧克力给她。放在兜里都快化了,迟归买的糖果他吃得很节约,一块几乎掰成三瓣。 洋子说方楠正在楼上拍运动装,摄影师谷崎也在,他手里还带着上次拿走一直未还的影集,便也去了三号棚。 谷崎工作时不忌讳人看,相反很喜欢晚辈们来观摩学习,但他最厌烦别人打扰到他,音量过高、指手画脚,都极排斥。 这一行里摄影师和模特是祖宗,懂事的模特更会殷勤讨好摄影师,否则成片很可能是灾难,直接影响到销量即收入。 海湾不敢贸然和谷崎搭讪,进去后同彦鸣并排站着聊了几句,提起查记录的事,听说今天是周六,工作室的人大都在家休息,没有管理员权限进不去系统。 又是白跑一趟,徒劳无功,他叹了口气,走到摄像机旁边放下影集,却被谷崎一把拉住了胳膊:看他。 海湾一怔,即刻反应过来,谷崎还记得他上次表现不好,让他向方楠学习,看别人如何在镜头前作态。 翻译说的与他想的如出一辙,谷崎趁方楠补妆的空档,一张张给他回放刚才拍好的第一手照片。 白花花的人影在狭小的屏幕上闪过,海湾蓦地一惊,抢过摄像机翻到前面一张侧面照,高倍清晰的画面放大到极致,眼前赫然一颗痣。 是他,居然是方楠。 海湾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难怪他每次看见自己都遮遮掩掩,难怪上次在浴室撞见他穿着一身长衣长裤,自己蠢笨至此,竟毫无察觉。 一念及此,随之而来一阵恶寒。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方楠,与他和和气气的方楠,每次见到他都面带微笑的方楠,背地里却打着他的旗号做那些事。 真是人心不古,世态炎凉。 原本恼火不已,心心念念要找到他出一口气。但此时此刻,海湾只觉得后怕,这样的人在他身边,他还浑然不觉,真是个任人坑蒙的傻子。 无怪许鹤不耐烦地拿一纸合同来打发他。 海湾没有找他理论,即便揭穿他又如何,至多大家翻脸不和,除了让自己将来工作中尴尬以外,毫无用处。 诉讼对他而言是无稽之谈,普通人谁耗得起一场看不到希望的官司,何况他的情况格外不普通些。 去一杯无喝闷酒,看来是最佳选择。 陆远舟恰好也在,例行给他一杯长岛冰茶,听他说完前因后果,气得七窍生烟,一面张牙舞爪地要去和方楠、徐鹤理论,一面不停地诅咒海长生。 海湾拦着不让:别去了,去了能怎么着?又拿他们没办法,到最后还是自己下不来台。我以后还得在工作室混呢,万一闹出事儿来,工作室才不管是什么原因,惹麻烦的人肯定一律解约。 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吧!陆远舟手里的白毛巾被他攥成一团,你是了吧?你身边一个两个三个,都这么讨厌,害得我都迷信了。一群混蛋,什么玩意儿,人渣! 不算了也得算了,就过过嘴瘾吧。海湾叼着吸管,平静犹似湖水。我来的路上想通了,与其跟他们生气,我还不如管好自己的事儿呢。我一定要留在餐厅里,一定要超过方楠的排名,气死他们! 陆远舟禁不住笑道:想法是好的,实施起来难。那个老狗`日的,就知道压榨你。要我说你就别管他算了,让他被放钱的人打死才好呢,省心了!你成天帮他擦屁股,什么时候是个头?这次还了还有下次,还有下下次,你还得起吗! 那有什么办法,我总不能不管他了。海湾垂头说。 陆远舟看见他这副模样便有气,恨铁不成钢地骂道:就不管了怎么着啊,怎么就不能不管了?你是脑残么,凭什么他欠的钱你就该还啊?以后别他妈说认识我,看见你就烦! 你生什么气,我都没生气。海湾拉着他手臂笑说,再说,真没法不管,要债的都找上门来了,我躲都躲不了。 冻蜗牛怎么说?陆远舟斜着眼睨他,他就帮你还钱,没别的意思,比如钱债肉偿、卖身还钱之类的? 好像海湾摇摇头:没有别的意思。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18) 第24章 梦醒时分 一连几天,讨债者如影随形,片刻不离地跟着海湾。迟归未置一词,餐厅里的议论却挡不住,众人都道他在这里留不长了。 许鹤没有再提之前发生的小插曲,上班见到海湾,态度一如往昔。餐厅最近新来了两位厨师,目前有四个人轮番做菜,能见到迟归的机会愈发减少。 海湾无心理会那些,他现在餐厅、工作室两边跑,还要趁空闲时间焚膏继晷地钻研那本员工手册,寻到机会便和身边人讨教,每晚迟归回家他都唧唧呱呱问一箩筐的问题。 然而他的水平,始终越不过旁人去。 这一点并不奇怪,能来这里的人大都身怀绝技,或精通一门甚至数门外语,或从事服务行业多年,经验与外貌兼具,能力与野心共生。 纵是许鹤,置身其中亦算不得拔尖,尚在中下游徘徊。 海湾深感忧虑,他负债累累,对这份工作势在必得,否则将面临个人破产的局面。 旁人来此许是为广结人脉,抑或是心动于丰厚的薪水、弹性的休息时间,和将来升迁的机会,只有他带着生活即将崩盘的压力,换言之,他没有退路。 因为没有退路,所以输不起,海湾在这里势必没有同行者。大家皆是竞争对手,偏这些对手一个赛一个的优秀。 幸而人群正态分布,无论哪里都良莠不齐,他近来找到一个与他旗鼓相当的同伴。 秦川是餐厅十四个侍者里最懒散的,海湾有次见他和主厨打成一片,工作时间靠在厨房里啃苹果,对他颇为好奇。 用陆远舟的话说,海湾傻得可爱于他而言,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一时矫饰还做得出,久而久之情绪都挂在脸上。 他不喜欢许鹤,已成为众所周知的事。巧的是秦川亦然,由于这个略显荒唐的原因,二人迅速结盟,成了好朋友。 海湾记得他的资料,知道他念过书,学历不错,经验缺乏。但接触下来发现,他真是餐厅里唯一一个比自己水平还差的人,且每天浑浑噩噩,毫无进取之心。 对于这些质疑,秦川振振有词:你看这里的人,我现在就是回娘胎里重造,也赶不上人家了。还不如混着呢,有吃有喝的,多好啊。你准备那么多没用,到时候该考不过一样考不过。人家都是干这行多少年的人,就你这点经验,还不够给他们笑话的呢。连许鹤都排不上号,别说咱们了。 那也不能不学了,我很需要这工作。海湾低头看着手里已经翻烂的书问他:你这样的态度,当初怎么进来的? 咱俩都是关系户啊,老陈陈延辉是我亲舅。秦川叼着嘴里的桃子,拍拍他肩膀,餐厅里数咱俩水平差,要不然咱俩关系好呢。 海湾无奈地叹了口气,眼看最后一桌客人结账离开,同许鹤收拾好餐桌,又去更衣间换下衣服,径自出了餐厅。 今天跟着他的人要和迟归摊牌,他忧心忡忡地回到海湾国际,却见冻蜗牛有些散漫地站在灶台前准备食材。 他不禁错愕:你怎么还做饭? 为什么不能做饭?迟归处理着手中的蛤蜊,抬头道:什么时候都不能耽误了吃饭,况且是这么小的事。 海湾点点头:好吧,那什么时候和他们见面,在哪儿见面? 地方我已经选好了,你就别操心了。迟归在蠕动着的贝壳肉上洒些白兰地和小米,又打进一颗鸡蛋,蒙上锡纸戳了几个洞,去把我书房桌上的文件袋拿来,现在就过去。 又不吃饭了?海湾听话地向卧室走,听他在客厅里答说:中午没时间,在外面吃吧,晚上回来再说。 海湾拿起那只沉甸甸、鼓囊囊的文件袋,出来见迟归已换好鞋在门口等着。他没有穿外套,只一件黑衬衫,袖子卷在手肘上方,露出肌肉紧实、线条流畅的小臂,进电梯时走在前面,背影英俊得海湾两腿直发软。 迟归驱车七拐八绕,开到了湾区一家很有格调的咖啡馆门口。艳光四射的老板娘与迟归年纪相仿,她亲自出来迎接,将他们引到靠窗最里面的位置落座。 海湾很不自在,老板娘上上下下打量他的眼神,活像旧社会的鸨母在相面,虽然这样的说法微有不敬。 这是海湾。迟归介绍说,这是叶知秋,我的朋友。 知秋姐姐好,麻烦你了。海湾忙起身,腰未弯下去便被她扶住了: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叶子就行,迟归他们都这么叫。你们喝点什么,还是清咖吗? 迟归浅笑道:他要美式冰拿铁,双倍糖,再上一份培根披萨。 好,一会儿就来。叶知秋扭着水蛇腰去了后厨。 海湾坐立不安地问:在你朋友这儿谈那种事,是不是不太好? 没关系。迟归靠着椅背说:这里不是一般人捣乱的地方,而且我们是谈事情,不是搞事情,你不用担心。 海湾哦了一声,无聊地望着窗外,吃完叶知秋端来的披萨,一杯拿铁也喝到过半时,皮裤带着几个人神色尴尬、格格不入地走了进来。 迟归闭着眼正养神,听见动静头也不抬,淡淡说了一句:坐吧。 皮裤落座后先拿出两张欠条拍在桌上:东西拿来了,还钱吧。 你看看有没有问题。迟归懒得和他们交涉,手指轻摆吩咐海湾。 应该没问题,是我从前见过的那张,另一张新签的字迹没错。他们不至于作假,海湾深信这一点,毕竟在这行混,坏了规矩是砸招牌的事。 迟归拿过沙发侧面搁着的文件袋,丢手扔到他们面前,放下纸笔说:钱在这里,二十七万,多余的就当车马费吧。但是想拿走,先得给他写个收据。 应该的。皮裤打开文件袋点了点,写下两行蹒跚的大字,又签上名、按了手印。那行,咱们哥几个谢谢你,没别的事儿就先走了。 等等,我还有话说。迟归眼神冰冷,毫无波澜,刀锋双唇吐出如霜辞令,麻烦你回去给你们业内同仁带个话,就说以后海长生借多少我还多少。 不行!海湾蹭地站起身,还想再说,话到嘴边被他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皮裤顿了顿,唇边勾出一个轻蔑的笑:您还真有闲钱,我懂了。说毕,带着人匆匆而去。 你干嘛让他说这个?海湾双手按着桌子,着急地问:我爸海长生没脸没皮,一定会再借钱的! 迟归抿了口咖啡,不紧不慢地说:放钱的人不怕你还不上,就怕你还得起。他们靠这个吃饭,得看见红利才行。你借出去一百,别人接着还回来一百,这不赚钱。只有你借出去一百,别人月月还回来一千,才是生财之路。不能吃利息,对他们而言就是费时费力的无用功。借多少接着还多少,这生意就没得可做。 可保不齐就有愿意借的啊。他说得虽有道理,海湾还是觉得不妥。再说,海长生天天赌天天输,就算没人借,他也可以直接写欠条说借一万还十万。 我也没签字画押不是吗?迟归放下咖啡杯,和叶知秋打个招呼,推开咖啡馆大门说:我让他传话而已,谁说一定会说话算数? 海湾拉开副驾驶,坐进去道:那些人都是无赖,你这么一说他们赖上你就完了。 只是权宜之计,没什么好担心的。迟归发动车子,向着海湾国际驶去,你这种情况是个填不完的无底洞,想要解决问题,关键在于让你爸戒赌。 那还是别想了,根本不可能。海湾苦笑道,抽烟喝酒赌博,就是他人生的全部。也就是他没钱,要不然连黄他也少不了。 迟归面无表情地说:让赌徒戒瘾当然不可能,这种事还得从他周围人身上想办法。世上没人和他赌,他瘾再大也没用。我找了一个警察,你把他的信息发过去,让他每天去派出所喝茶,再让警方带着他去抓几趟赌。用不了多久,他的名字就会登上那些庄家的黑名单,不会再有人敢收留他继续赌。 这样能管用吗?海湾倾斜上身,不确定地看着他。 比你什么都管不了有用。迟归将车倒进停车位,开门落锁,道:管不管用,一试就知道。 海湾默默跟他步入电梯,盯着镜子里的他,诚恳地说:谢谢你,老给你找麻烦。 不必,这是生意。电梯打开,迟归率先出去,走到门口解开锁,问道:晚上吃什么? 还不饿呢。海湾笑得眉眼弯弯,摸着自己饱胀的胃,一肚子披萨,还没消化。你中午什么都没吃,赶紧给自己做饭吧。 迟归看看他,走进卧室,搬来一摞崭新的书放到客厅的茶几上:这个给你,抽空看看。我让Jennifer 给你报了一个网络课程,你闲着没事的时候去把高中课程上了。 啊?海湾看见课本便愁眉苦脸:这也太多了,你为什么要给我报名? 当然是为了扩大收益。迟归坐在沙发上说,你未来的收入有我百分之十,现在你有义务提高个人水平以盈利。 可是我现在还忙着准备餐厅的考核,真没时间看着这个。他说的是实话。 迟归一清二楚:我当然知道,这个考试在明年春天,你不用着急,先把书看了、网上的课上了。另外,还有一件事。 什么?海湾蹭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地坐下问:还有什么事? 还有迟归话音忽然一滞,深深望着他闪光的眼睛,许久之后,皱眉道:没事。 他转身回了书房,闭着门一下午没有再出来。 海湾在客房里看书,头昏脑胀地想,冻蜗牛好像有话未说。他刚才的表情一反常态,貌似对他很是厌恶。 本以为经过这段时间在同一屋檐下的相处,他们之间已经拉近到寻常人无法比拟的距离,冻蜗牛即便对他无意,也该习惯了这种亲密。 但他的态度忽冷忽热、若即若离,委实难以捉摸,说喜欢仿佛谈不上,说不喜欢又有许多逾越了普通关系的瞬间譬如那个吻,譬如他三番四次不让自己多想的那一夜风流。 若只以为他是个从天而降的救世主,过于乐观;若觉得他对自己含着某种情愫才频频出手相助,又过于牵强。 海湾不大的脑袋,想不通如此复杂的问题,只得罢了。 晚上迟归做花甲粉,吐净细沙的蛤蜊吸收了小米与鸡蛋的香味,在葱姜蒜辣椒和一众香料的加持下,爆炒出格外鲜美的滋味。 硫化丙烯在高温中充分发挥,释放出足够的芳香,巧妙掩盖了海鲜的腥味。 适时加入高汤,将泡好的粉丝与配菜放进去,最后盖上锡纸入烤箱。迟归拿出两只碗,打开刚出炉的花甲粉,鲜辣浓香顿时溢满餐厅。 凑和吃吧。他打开一瓶白葡萄酒,用叉子搅了搅粉丝,似乎食欲不佳。 海湾对他的胃口难以理解,他吃得津津有味,很快扫光了自己的碗,眼巴巴地看着冻蜗牛面前几乎没动过的粉丝,不敢开口。 迟归见状,将自己的分给他大半,轻笑道:你迟早会胖。 不会,我从小就这么吃,没胖过。海湾在这一点上得天独厚,他曾认真地想过,上天夺走你一样,便会给你另一样,也许正是一副好皮囊换走了他半生的幸运。 吃过饭,迟归拿出一只快递盒子给他:你的房门钥匙寄过来了。 海湾原本兴冲冲地擦着桌子,闻言心里一凉他竟乐不思蜀,把在这里借住的日子当成了生活中的常态,全然忘记自己从哪来,将来还要回哪去不觉黯然道:哦,我知道了,还挺快的。 迟归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回了房间。 海湾愣在原地,半晌未动,浑身寒意森森、凉风习习。 秋天来了。 美梦,醒了。 第25章 最后一夜 收拾东西时才发现,留在这里的印迹如此深。 洗手台上摆着的牙刷是电动款,迟归家里只有这一种,海湾便也学着用。起初不习惯,还当手动牙刷似的上下挥舞,直到有次被冻蜗牛手把手教着含进口里,才打通了任督二脉。 旁边的香皂是透明的海蓝色,有淡淡的海盐和鼠尾草清香,也是迟归拿给他,让他这种不习惯瓶瓶罐罐的人用。 还有栏杆上搭着的软毛浴巾,架子上搁着的按摩剃须二合一电动仪,来这之后才渐渐开始接受的须后水,迟归一一教会他生活,生生改变他的习惯。 这些都留在这里,不必带走。 海湾环顾四周,竟没有一件属于自己的东西,连他身上穿着的衣服都是迟归换下来的,陆远舟给的衣服因为不合身,早被迟归清走。 他所有的,只是那几件丁字裤。 要不要留下一条做纪念? 纪念你也曾睡过我。 海湾卷起一件丁字裤,悄悄摸进杂物间,走到阴台,将它淋湿挂在了晾衣架上。也许将来某一天,迟归会看见,会收起来,会拿去还给自己。 即便他看不到也没关系,有这条丁字裤在,将来还有上门的机会和借口。他得意地笑了笑,真是个聪明小孩儿,看谁以后还说他傻。 能带走的只有书,海湾不确定应该再待一晚,还是立刻离开。迟归将钥匙给他,大约是逐客令的意思,若多留一夜,颇有赖皮不走之嫌。可他舍不得,事情来得太突然,毫无心理准备。 想当初邢佳然硬要他来,他还推三阻四,现如今可以走,却难以割舍了。 他抱着东西走到迟归卧室外,踌躇再三,敲了敲门。时间尚早,他应该还未入睡,所以也不会有挨打的风险。 想到这里,海湾脑中忽然闪过自己对许鹤说的那句毕竟我们住在一起,也不知哪里来的满满自信,居然嚣张至此,果就应到今日了。 隔了许久迟归才打开门:什么事? 我想问海湾不敢看他,垂头道,这些书我能不能带走? 本来就是你的书,为什么不能带走?迟归挑眉问,你现在就走?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19) 海湾仍旧低着脑袋:嗯,是啊。钥匙已经到了嘛。 你半个多月没进去,里面连一张防尘布都没有,会脏成什么样你知道吗?他脸上带着嫌恶的表情,仿佛想起那些灰尘都脏了自己。不清理不打扫就搬进去,你是不是难道我这里比积满灰的地方还不如? 哈?海湾错愕,我不是我明天啊不,后天再搬回去! 他来不及细想迟归的意思,只怕他反悔,撂下话便匆匆回了卧室。 迟归气得眼冒金星,砰一声摔上门。他连摁三下按钮打开灯,走到书房踱了不多不少四十九步,又去电脑前发泄般关上了海长生的资料页面。 做完这一切,仍旧不解气,他走到客房外,不打招呼地推开了门刚出浴的海湾正寸缕不着地站在床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啊你干嘛!他嗖地钻进被子,白腻腻的屁股一晃而过,土拨鼠般遁得无影无踪。你怎么不敲门? 我迟归难得无言以对,进来的目的已被方才一幕赶到九霄云外,你为什么不穿衣服? 海湾一脸无语,蹙眉道:这是我的卧室,我刚洗完澡,凭什么不能不穿衣服? 谁说这是你的卧室?这是我的客房。迟归强词夺理,上前两步,猛地揭开他蔽体的被子,斥道:藏什么藏,难道我没见过的不成! 你海湾慌忙侧过身,掩住重点部位,后面便暴露在他眼前,想要转过来,前面又遮不住,只好双手捂着说:你干嘛欺负人,我明天就走还不行! 迟归深吸一口气,放下被子,走到门边停顿片刻,又坐回床上,背对着他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哪个意思?海湾向床的另一侧蹭蹭,警惕地盯着他。 没什么,不重要。迟归侧目而视,我是想来问问你,回去以后打算继续搭伙,还是预备自己做饭。 海湾生锈的脑子勉强转了转:当然是搭伙更好,但你要是不方便,我自己买菜做饭也行。 没什么不方便,你在与不在,无非是倒进桶里还是你嘴里的区别。他说话不仅冷漠,原来还这样损。 那我每天晚上过来,我会买菜的。听他这样说,海湾心里一暖,卧在他身旁弯成一只虾米,以手支颐看着他傻笑:这样我可省了不少电钱和燃气费。 迟归淡淡一笑:网络课程的登录账号和密码Jennifer 已经发到你邮箱里,你回去看一下。 海湾软语嗯了一声,他的眉眼柔顺,像个等待大人讲故事的小孩子。迟归出奇的温和,床头一盏孤灯如豆,照映着两个人,有些莫名的情绪在悄悄蔓延。 半晌,迟归起身欲走,海湾突然拉住他手臂。被子随着前倾的动作滑下肩头,露出一片旖旎春色,他用一种近乎于蛊惑的声音说:你再睡我一次吧。 你说什么? 你睡过我。海湾没有逃离他的目光,相反大胆迎视过去,再睡我一次吧。 迟归盯着他,眼神平淡,表情漠然:你快点睡吧。 你怕什么?海湾紧紧拽着他不放,你刚才闯进来,我一时吓着了,才会着急的。现在我让你睡我,你不是占我便宜,我是自愿的。你又为什么躲躲闪闪,你在怕什么? 面对他的诘问,迟归选择忽视:你一定会后悔。别说傻话了,睡吧。 言毕,他大步走了出去。 门锁咔哒落下,海湾垂头丧气地倒在床上,白送上门别人都不要,他挫败,他委屈,他不甘心。 不知是否是分居的心绪作祟,他觉得自己胸中一股冲动,怎么都压不下去。假如人人能自主,事事都理性,世上也便没有这么多分分合合了吧。 机会稍纵即逝,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他迅速穿上内裤,鬼使神差地跑到主卧,不敲门便走了进去。迟归没有开灯,他睁开眼睛,海湾正站在床头看他。 你做什么?他眼中的慌乱一闪而过。 我我那屋床湿了,我和你一起睡。海湾不由分说爬上床,跪坐在他身边,带着恳求的口吻说:我老老实实的,你别赶我走。 迟归的眉心益发紧,他似乎有气,似乎耐心耗尽,坐起身道:出去,沙发上睡,我不习惯有人在我床上。 你骗人。海湾掀开他被子拱进去,你那天睡我的时候,怎么不嫌有人在你床上? 那天我睡的客卧,你睡的主卧。迟归推了推他,纹丝不动。 海湾讶然:这么说你根本没睡我,你骗我的? 我为什么要骗你,你值得我骗吗?他冷冷道,睡完你我去了客卧,明白了? 那你这是一种病,不治好了,将来怎么交男朋友?,海湾彻底放下身段,他不想错失良机,你把我当治疗心理疾病的医生吧,我又不脏,洗过澡了,睡在你身边正好可以帮你扳一扳这个毛病。 迟归被他说得语塞,揉着太阳道:你赶紧出去,否则我把你扔出去。 别这样,你这是抗拒治疗。海湾仿如一贴狗皮膏药,粘着他不肯放手,任凭如何甩都无济于事。 你是不是疯了?迟归拖他下床,一步步艰难地向门口走。我不想打你,你别得寸进尺,试探我的底线。 海湾顺着床沿出溜到地上,为怕真被他丢出去,灵活地跳到他肩头,手脚并用地攀住他。 你是块冰做的么?我这么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你就不能睡? 迟归无可奈何,几次三番扔不开他,终于忍无可忍,反手一个过肩摔将他掼到了床上,气得指尖直抖:我再说最后一遍,给我出去! 他的声音愈平静,愈危险。 海湾的胆气一点点被挫磨,已经在服软的边缘。可就这样被扫地出门,着实难堪。 他缓缓站起来,轻轻垂下头,再看他时,眼里已着了雾气,月光照耀下胭脂色的两泓秋水。 对不起,你别生气,我走了。海湾后悔极了,如此一来,天亮之后还怎么面对他。 慢吞吞地挪到门口,迟归忽道:等等。 他指指床:你今晚睡这儿。 睡他的床? 幸福来得太突然,海湾一时反应不过来,但等他回过神,迟归已经擦身而过,却是自己去了客房睡。 宁可任由鸠占鹊巢,也不愿与他同床共枕。 为什么? 海湾翻来覆去一整夜,也没有想通究竟为什么。他自觉生得不难看,洗得香香白白,冻蜗牛怎么就能把他推开? 晨光熹微时,他迷迷糊糊、半梦半醒地睡了一觉。起床时昏昏沉沉,像是要头疼发作,又处在尚未发作的边缘。 他的鼻腔也不通畅,喘气时喉咙火烧一样疼。根据以往的经验推断,他应该是伤风了。 今天周末,迟归难得清闲,正在客厅优哉游哉地啜着咖啡。他手里没有报纸,穿得休闲舒适,头发也没有被发胶荼毒,完全不是传说中总裁应有的模样。 起来了?然不过随口的问候,抬眼之间,气度尽显。 一句话,海湾听出了多重意思,许是嘲讽,许是怨怼,许是要秋后算账。昨晚分明没沾酒,却醉得像个混蛋,他想起自己生扑的一幕幕,脸颊顿时烧得飞红。 嗯,起来了 嗓子怎么了?迟归也真心细如发,感冒了? 海湾点点头:好像是。 过来,我看看。他招招手,唤小狗一样。 没什么,吃点药就好了。虽如此说,海湾还是听话地坐到他身边。 迟归探探他额头,道:有点烫,用温度计测测。夏天贪凉,比冬天更容易感冒。 温度计嗯,温度计在哪儿?生病后的海湾大脑运转奇慢,接过他从医药箱里拿出的塑料管直接往嘴里填。 病傻了么?迟归夺过来,打开盒子,倒出玻璃体,命令说:张嘴别咬破了。 海湾顿了顿,扁嘴道:我又不是个傻子。 一说话,原本衔在口里的温度计啪嗒掉在地上,水银泻地,滚得到处是。 对、对不起。 迟归叹了口气,扫起玻璃残渣,吩咐道:煎培根太油腻,你先别吃饭了,屋里躺着去。 海湾怔怔起身,无比自然地进了主卧。迟归紧随其后,见被子扔在地上,床单掀起半张,枕头全部堆在角落里。室内二十度低温,卷着衬单睡了一夜,不发烧才怪。 你先别动。三两下铺平床单,拿起被子,摆好枕头,迟归示意罚站的人过来睡。 你去哪里呀?海湾躺不住,探着身子看迟归换衣服。 衣帽间里的人懒得搭理他,默默出了门。 你回来。海湾道,总是不理我。 第26章 讲故事 迟归去药房买了盒对乙酰氨基酚和两支体温计,又随手拿了一堆其他的药,结账后转道在楼下超市买了两对岩石龙虾,回到家用时四十分钟。 在此期间,海湾迷迷糊糊歇了三四觉。刚开始睡不着,裹在被子里蹬了两下腿,觉得天花板在打旋,百无聊赖想着冻蜗牛对他的态度,越想越难过。 发烧后身体变得虚弱,感情也异常脆弱。健康时觉得自己能上天登月,淘汰阿姆斯特丹,生病时却觉得自己风吹即倒,直追黛玉绛珠草。 半梦半醒之间听见迟归开门的声音,海湾翻起身,只觉一阵头晕目眩,仿佛亲见地球绕着太阳飞速转动,恍恍惚惚又倒在枕上。 迟归端着杯温水进来,将药塞进他不肯张开的嘴里,冷声道:快点吃了,三岁的孩子都比你听话。 海湾不喜欢吃药,尤其是在孩子气发作被强迫时。倒非怕苦,而是在他脑袋里,药是一种近乎于洪水猛兽的毒物,轻易服食会有性命之忧。 迟归不懂他的九曲心肠,还以为他是闹情绪,因而捏着他鼻子将水灌了下去。 你有没有人性?海湾咳嗽两声,下意识地撅着嘴道:我是病人呀。 有多不听话的病人,就有多蛮横的医生。迟归拆开新买的体温计,塞进他口中衔着,放心咬吧,吃进水银去,身后事我全包了。 海湾瞪他一眼,长记性地没有反驳。 迟归拿出那只不靠谱的电子体温计,在他耳朵上测了测,稍待片刻,屏幕上显示三十八度。 果然是烧了。他走去浴室投了块湿毛巾搭在海湾额头,给他裹好被子,道:你先睡觉吧,我去做饭。 海湾还饿着,肚子不时叫唤一声,他叼着体温计,不等饭做好便又睡了过去。 迟归系上围裙,将龙虾掐头去尾、中间对切,取出黑中泛绿的虾膏,将虾肉切块备用。 大米淘洗三遍,加入足量姜丝,再把龙虾首尾丢进去同煮。 他用一半虾肉给自己做了一碟海鲜意面,另一半放进龙虾粥里,又开火煮了一碗桂花酒酿圆子。 海湾鼻塞声重,根本闻不见香味,沉酣好梦,无知无识。 迟归进来支起原木色小方桌,拿出他嘴里的体温计看了看三十八度,与方才的结果相符将昏睡的人摇醒,垫上两个枕头让他靠着,温声道:吃饭吧,吃完再睡。 吃什么饭?海湾茫然坐起身,揭掉湿毛巾扔在桌上,见雪色瓷碗盛着大米粥,上面薄薄一层葱花,中间两块粉白龙虾肉点缀。 粥边是一碗酒酿,黄色的花瓣,白色的醪糟,红色的枸杞,调羹翻出的糯米圆子胖墩墩,像颗颗走盘珍珠。 真漂亮。可为什么只有稀汤,没有主食吃?这样哪里吃得饱,海湾幽怨地看着主厨。 迟归解释说:感冒发烧就是要饿着点儿,这时候吃得多,反而更容易难受。你别顾着贪心,先仔细感受感受,现在有没有吃饭的胃口? 他不说海湾还真不觉得,自己此刻竟不似刚才般饿:那我吃这个,你吃什么? 不管我吃什么你现在都只能吃粥。迟归递给他瓷勺,快吃,吃完喝两杯热水,再睡一下午就好了。 不行,我不想好了。海湾丢下调羹,拒不吃饭,除非你喂我。 许是真的烧傻了,他开始肆无忌惮地说胡话。 可惜迟归不是他板上钉钉的男朋友,也不是眼中揉盐的粗枝大叶。 他闻言端起小木桌,不带一丝温度地道:别吃了。 哎我吃,我吃。海湾忙拽住他袖子,端起龙虾粥,扁嘴道:我吃还不行!为什么电视剧、小说里别人的男朋友都能放原子`弹当烟花,我就没有这样的男朋友? 人最忌多想,细思悲极。 越说越委屈,他吸着鼻子嗫嚅:我什么都没有。 少看点不切实际的幻想,有害身心健康。迟归忍住对他物理常识白眼相加的冲动,看在他目前生病不理智的面上,放缓语气哄道:发烧而已,又不是怀孕了。 谁怀孕?发烧都这样对我,真怀孕还不知道多坏。 没怀孕怎么荷尔蒙还跟着失调,哭什么? 我才没哭,是你看花眼了。海湾偷偷抹去眼角濒临滑落的泪珠,抬头说:你看,我根本没哭。 迟归点点头,拿起碗,大发慈悲喂了他一勺:我明天有事,你自己在家待着,别出门乱跑。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20) 海湾受宠若惊,咕嘟咽下,满足地弯了弯嘴角。 龙虾粥鲜美无匹,歪在床上由他喂着吃,真有小皇帝的感觉。 得他照顾,如此惬意,他忽然想一直病下去,不愿痊愈了。 我不出去,你要去哪里?他张着嘴巴吞粥,幸福得想要蹬小腿,又怕踹翻木桌,只晃晃脚丫便罢了。 迟归耐心喂完一碗粥,皱眉道:大人的事,小孩儿别乱问。 可是我生病了,你怎么能出去?海湾不敢得寸进尺再让他喂,小口小口地吃着酒酿说:好好喝。我都感冒了,吃不出味道,怎么尝你做的饭还是那么好吃? 食物的味道是气味和口味相辅相成,感冒之后鼻腔黏膜充血,能辨别出口味却辨不出气味,所以只能尝出酸甜苦辣咸鲜这种基本的味道,却尝不出具体的食物。迟归一面收碗,一面道:龙虾粥偏巧只有咸鲜的味道,而桂花酒酿主要是甜味,所以影响不大。 他说话的功夫,海湾已吃完一碗,笑吟吟道:你别走,陪我一会儿,行不行? 特殊时期,特殊需求。 发着烧只想被人温柔安慰,不想承受冷语相向,更不愿独守空房,凄凄惨惨戚戚。 以前从未如此任性过,连海湾自己都未意识到,现在的他颇有些恃宠生娇的意思。 若是伴侣之间,自然无可厚非,但他们两个毕竟是普通关系,说近些算朋友、邻居,说远些只是债主与欠债人。 迟归并不理会他的请求,端着东西出了卧室。海湾摊手坐在床上,望着紧闭的房门自怨自艾,隐隐有些被抛弃的感觉。 谁知不多时,迟归又推门走了进来。 他已洗过手,坐在大床的另一边,问道:我不走,你想做什么? 海湾一怔,迅速躺好,抓着他小臂央告:给我讲个故事行吗? 迟归捏出一个商业笑容,我不会讲你听的故事。 那就讲讲你的事,可以分享吗?海湾早已好奇他的过往,原先不好意思探微索引,现在借着机会光明正大地问了出来。 迟归神情一顿,道:会很无趣,你确定想听? 海湾点点头,兴奋不已:嗯嗯,想听。 那好吧。迟归靠在他旁边,以一个放松的姿势娓娓追忆:我出生在离异家庭,父母亲两家轮流住。童年平淡无趣,青年一样平淡无趣。大学毕业又修了硕士,进了全球前十的一家投行。 那时候每周工作过百小时,从基层分析师做到VP,换了多个部门,最后成为Director,不到一年辞职回国。 先后办过多个公司,也办垮过两个公司。后来父亲去世,我接手了他的餐厅,现在几家公司只持股,不再参与日常决议,偶尔做做互联网投资顾问和投资人。 就这样?海湾眨眨眼,这些话他有半数听不甚懂,但却知道无聊至极,我不要听你的工作史,想听你的生活。 迟归摇头道:工作就是我生活的全部。 冷血。海湾咕哝一句,接着问:感情生活有吗? 行了,快睡觉吧。迟归抽出手臂,起身道:赶紧把病养好,否则误工扣工资。 海湾使出余存的力气扑上前,拉着他手说:别走,我不问感情生活了。再陪陪我,我也给你讲我的经历好不好? 不必。迟归无动于衷,我不想听,也不需要听。 海湾黯然道:那我给你,可不可以? 不可以,你睡你的觉,别再胡思乱想。迟归将他按回去,本想起身离去,无意间对上他的视线,见他眼巴巴的可怜相,顿时心软:我讲你想听什么故事? 随便,我想听没听过的。海湾得逞,笑眯眯地靠着他。 迟归思前想后,从手机上找出一本在他看来浅显易懂的《小王子》给海湾读。 他的声音低醇冷淡,有一点不伦不类的播音腔调,但绝没有哪一个播音员似他这般漠然。 海湾听着听着,眼皮便开始打架。他强忍着不许自己睡,是迟归在给他读书,他不能错过,一定不可以。 感冒退烧药含有催眠成分,安心愉悦的时候躺在被窝里,耳边是朝思暮想之人的喁喁低语,怎能不睡意渐浓? 海湾终于坚持不住,临闭上眼前最后哼哼了一句:玫瑰花才不会爱。 迟归轻轻走出房门,将洗好的碗筷从洗碗机里拿出来,一个个擦拭干净放进消毒柜,又将厨房细细打扫一遍,直到一切都符合卫生标准,才去沙发上休息。 偷得浮生半日闲,真停下脚步,反而不知所措,迷失了前路与方向。 他默坐许久,想起海湾说的玫瑰花不懂爱,不禁扯了扯嘴角,心道:才几岁大的小孩儿,就对爱情品头论足了。 玫瑰花不懂爱迟归自言自语,他是不会爱。 爱,也是一种能力。 第27章 失恋 整个下午海湾都不曾醒过,他睡得安安静静,对外界的声音分毫不闻。 迟归默坐片刻,待家政公司的保洁人员来敲门,将他们领去了隔壁。 半个多月没进去,果不出他所料,里面灰尘遍布,气味陈腐,根本无处踏足。 幸而海湾的东西都整整齐齐码在箱子里,他一时的拖延居然歪打正着。迟归指挥人将行李先搬到走廊上,等打扫干净屋子再放进去,也免得碍事。 孰料今天来的几个家政人员里有一个小伙子,年轻人浮躁不稳重,毛手毛脚,一个不留神踢倒一箱,杂七杂八的东西滚得到处是。 迟归眉心微蹙,道:进去吧,这儿不用你管了。 年轻人与海湾一般的年纪,看着黑黑瘦瘦,五官稚嫩,懵懵懂懂,略显天真。 面对眼前这样一张英俊到毫巅的冷脸,饱经生命沧桑之人也难不有瞬间的恍惚,何况是初涉世事的他:对对不起,讪讪点头,匆忙逃了进去。 迟归蹲下身,一件件捡起他认为是垃圾、海湾却当宝贝的东西。钥匙扣,笔记本,存票根的小铁盒,装硬币的玻璃罐,还有一张已然泛黄的字条。 是张心愿清单,足有十二条,大约是多年前所写,字迹都褪色了,但几个完成项目后面打着新画上去的对勾。 海湾的愿望在迟归看来简直不值一哂,卑微到近乎可笑,然而他却从这荒唐可笑里品出一丝难名的情绪像被人在心口掐了一把。 1. 一定要还清债务,加油湾湾! 这一条若放任他那个赌徒父亲任意妄为下去,只怕遥遥无期迟归暗忖。 2. 希望海长生不要再赌钱了!一个哭丧的文字表情写在旁边。 3. 希望赵丽娟不要再骂人了。迟归记得,赵丽娟好像是他的继母。 4. 希望遇见喜欢的人,他也能喜欢我。这句话是黑色碳素笔写就,后面跟着一句:永远陪着我不离开。紧跟着又是一个恣肆的对号,被红笔划得面目全非。 迟归眸光一暗,接着看下去:5. 想住有窗户的房子。这条已经打了对勾。 6. 希望以后开一间旅店,嘻。 傻瓜。 7. 吃肯德基。狠狠划下去的符号,在纸上戳了一个洞。 8. 吃一次哈根达斯。尚未完成。 9. 坐飞机。他在右边画的不像客机,倒似滑翔机。 10. 每年都能吃一次草莓和西瓜。用下水不流畅的笔补了一句:草莓西瓜汁也算,今年比去年幸运。 11. 写真销量上升。总算实现了一条。 12. 山哥要早点升职,天天做好吃的。唯有第十二款被红笔批改,似乎是作废的心愿。 迟归将字条夹进方才掉出来的笔记本里,正看见上面用蓝色圆珠笔记的流水账:买菠菜三块五请客吃火锅四百九十二。 节省如他,也肯花钱请客,稀奇。 保洁阿姨走到门口,恰到好处地打断迟归的遐思:迟先生,里面的牙刷还留着么? 扔了吧。他道,连杯子一起扔了。 没有杯子啊。保洁阿姨奇道,是用一次性纸杯的,但已经不能用了,我扔掉了。 迟归表示赞同:可以,知道了。 打扫完卫生已是晚饭时分,海湾的东西箱子堆箱子地摞在门口,迟归也不搬进去,任由它们在私密性极高的走廊上搁着,转身回了自己那边。 晚上仍旧清淡为主,他将芦笋和虾仁切碎,佐以香菇、鸡汁,蒸了一碗金黄蛋羹,最后淋上两滴麻油、撒上几点香葱,拿进卧室给海湾。 一并端去的还有同样是鸡蛋,却是西式做法的焦糖布丁。另外半盏紫米粥和一杯酸梅汁,都是下午才做的。 海湾晕晕乎乎醒过来,感觉倒比睡前更倦怠些,连手脚都酥麻难以使力,生生睡软了。 迟归摸摸他额头,皱眉道:怎么还烧?这药该管用才对。 不要紧的。海湾被他扶起来,先喝了些清水漱口,才拿调羹吃粥。 没放糖,放了两颗红枣,煮烂挑出去了。迟归自觉地端起鸡蛋羹,用边缘更为锋利的小铁勺喂他:里面有芦笋,你吃的时候注意,别咬了舌头。 海湾此刻精神萎靡,有问必答、有言必应。他颓废地看着迟归,乖乖回道:嗯,我知道了。 迟归掌不住笑了笑:你真该照照镜子,病得像个傻子。 我才不是!海湾借着酸梅汁里的倒影瞥了一眼自己,支吾道:你才是傻子,你就是。 傻子才不要他。 吃过饭,中午的药效退散,海湾头疼目胀,歪在床上唉声叹气,一说无聊,一说睡不着。 迟归收拾好东西进来,告诉他隔壁房子已经整理妥当,立即使得他缄口不言。冻蜗牛的确是冻蜗牛,注定无法亲近。 这一病来得出其不意,却给了海湾再住下去的借口。但如此一来,仿佛他赖着不走似的,越想越觉无味,倒不如尽快搬走,免得招人烦罢了。 海湾蒙着被子转过身去,嘴巴不自觉地撅着,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迟归见状,默默走了出去。 小孩子能有几分钟的热度,此一时心热,下一刻便心凉了。海湾的心思他亦有所察觉,不予回应是不愿他愈陷愈深,世间可没有后悔药卖。 只是那个吻,他当真错了,冲动害人不浅。 海湾的病养了一周多才痊愈,也并非他想拖延,俗语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纵然再着急,还是要慢慢熬着。 病愈之后他便搬了出去,可称得上仓皇而逃。隔壁天天有人打扫,比他之前住着时还干净,纤尘不染,真像迟归的房子。 大梦初醒,反而看得比先明白他和冻蜗牛终究是云泥有别,近一个月的朝夕相处换来的依然是不冷不热的关系,他的痴心妄想也该收起来了。 何况,他的生活已经忙到无暇再想情情爱爱。 海湾回去先登陆上网络课程,按着Jennifer 发给他的指示,一步步更改密码,打开时间计算器,开始跟着上课。 由于他生病,写真落下一期,要尽快回去补拍,餐厅的工作虽有迟归发话帮他请假,也不好一味逡巡。目今已是八月中旬,他的钱包干瘪,再不去上班,下个月房租都无着落。 工作室还好,平时没有任务,一个星期不去也是寻常事。他去补拍时,谷崎非但没有数落他拖缓工作进度,还亲切问候了他一番。 倒是餐厅,众人敢怨不敢怒,颇有微词。谁不想多歇几天,然若让他们休假,真未必有人愿意,毕竟考核在即,大家都不想放弃实践机会,用一周的时间换取将来淘汰后的无限遗憾。 独有秦川,仍是那副得过且过的惫懒相,不知陈延辉这个舅舅的后台是有多硬,让他毫不为将来之事生愁。 海湾不觉得自己是有背景的人,一来从小到大确实没有过,二来迟归对他而言顶多算是贵人,不会为他徇私。 因为如此,他更要付出十二分的努力,否则后果严重不说,还会令萍水相逢便出手相助的迟归失望。 钱债尚且能还,情债他负担不起。 今天来餐厅的人他认识,是上次他为之倒香槟的一对男人。桃花眼穿着浅色休闲衫,黑色直筒裤,脚下一双常见的椰子鞋。丹凤眼却西装领带,虽略矮些,站在旁边俊朗高大却不输前者。 海湾异常紧张,上次搞砸被许鹤遣到角落里站了几天,这次若再出纰漏,还当着迟归的面,想想都浑身汗毛直竖。 前菜是鞑靼牛肉和法式尼斯沙拉,荤素搭配,都是冷盘。海湾难以理解这种满碟皆是生肉生菜,混着鸡蛋、橄榄油、洋葱、酸黄瓜等,连煮都不煮的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端上去,脊背挺直僵硬,步伐迅捷从容,再回去时身上已沁出一层薄汗。迟归将番茄红汤烹好给他,眼神一扫,温言安慰道:去吧,别紧张。 海湾感激地点点头,余光一直停留在手里,生怕洒出一星半点,又让人挑出错来。 谁知还未走到近前,不远处的桃花眼忽然按着丹凤眼的颈子,吻了吻他嘴唇。海湾惊在原地,久久不能动步这也太明目张胆了。 到底是高级餐厅,侍者们处变不惊,各司其职,井然不乱。许鹤状似无意地走到海湾跟前,耳语道:发什么愣,还不快送过去,太失礼了。 海湾来不及和他对口,端过汤去,又将副菜的鱼和主菜的拼盘送上,最后给他们一人上了一块黑森林蛋糕。 乐队在墙边奏鸣,钢琴与小提琴相和,间或夹杂着几声装饰音。一首改编过的《生日歌》,普通至极的旋律在烛光暧昧的餐厅里响起,竟是这般深情款款。 迟归洗过手慢条斯理地出来,一反常态,笑得灼人眼睛,却是对着丹凤眼在说话:生日快乐,又老一岁了。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21) 原来是生日海湾心想他们果然认识,难怪上次桃花眼问起冻蜗牛。 丹凤眼微微一笑,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落在海湾身上,紧接着靠在了桃花眼肩头。他的动作是那样自然,不觉突兀,反觉顺理成章。 桃花眼亲自打开香槟,在场众人皆有份,高脚细口杯分发下去,大家齐声举杯相贺。丹凤眼犹如薄醉,又或是羞赧,向众人道过谢,一饮而尽。 海湾置身于此,看着他们脸上藏不住也不想藏的美满,忽觉萧萧然若风雨加身、戚戚焉似浮萍伶仃。 喜悦欣慰,又黯然羡慕。 迟归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你可以下班了,这里让许鹤照看吧。 海湾没有多说,听话地去更衣室换下工作服,离开此时正弥漫着粉红色烟火的餐厅。他并未直接回家,而是去了一杯无。 陆远舟最近和他家老太太去浅草寺烧香,昨天刚回来,听说海湾生病闹着要去看。左右离得近,还不如自己过去,海湾正好也有事想问他。 酒馆里零星坐着几个人,大半空着,盖因老板刚从日本归国,音响里放着三味线,倒很新奇,不落俗套。 陆远舟一见面先给海湾两只符包:给你求的,一个心愿达成符,一个姻缘天定符。听说这玩意儿可灵了,你戴着试试吧。 谢了。海湾收进兜里,叹了口气,不过应该没用了,我觉得我好像失恋了还是单方面的。 为什么,你表白被拒了?陆远舟递上长岛冰茶。 海湾摇摇头:那倒没有,但我觉得他就是那个意思,不咸不淡的,还好几次暗示我搬出去。我觉得他肯定知道我的想法,就是心里不愿意,又太有教养,不想直接挑明让我难堪,所以才一直不回应,其实是在变相地拒绝我。 不会吧,你是不是想多了?陆远舟深觉恋爱中人都是神经而敏感的,他要是对你没意思,干嘛睡你又亲你?干嘛天天做菜给你吃?干嘛一而再再而三地帮你?闲得没事干,给自己找麻烦吗? 因为他人好。海湾闷闷趴在桌子上。他都说了,那是生意。 陆远舟又忍不住要翻白眼:就你这点儿钱在他眼里都不算钱,什么乱七八糟的生意,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这么傻!人家可是年纪轻轻就走向人生巅峰的大棉花云,哪来那么多泛滥的好心?他这种人成天在商场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把时间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是不喜欢,谁有功夫跟你在这儿过家家啊! 那他还赶我走。海湾不信他的话,备用钥匙一寄过来,他就给我了,还迫不及待地请人帮我打扫了卫生,这不是摆明着让我赶紧走吗? 备用钥匙寄过来了?陆远舟的关注点与他完全不同。 海湾嗯了一声:早寄过来了。 怎么可能呢陆远舟低头沉思片刻,立场不禁有些动摇:迟归到底什么意思,真服气,搞那么多弯弯绕干嘛。 就是啊。海湾扁嘴道,男人怎么这么讨厌,他就是块西伯利亚进口的饼干,咬不动还硌掉了牙。 说得好像你不是男人似的。陆远舟眼神一瞥门口,见威武雄壮的林城正向这边走,笑问:那他呢,他是什么? 海湾脑中蹦出三个大字,脱口道:转基因的吧。 第28章 阳春白雪 林城走到卡座前,懵然不解地问:聊什么呢?这么高兴。 聊你的小男朋友。陆远舟收回咧到耳根的嘴角,阴阳怪气道:怎么不把他带来,给我看看不行,干嘛藏着掖着? 别瞎说了。海湾不愿参与他们之间的纠葛,你俩先聊着吧,我得回了。趁着有空,那个课得赶快上完。 陆远舟嗤了一声,点点头,送他出了酒馆。 海湾搭乘地铁回家,走到楼梯口见Jennifer 从里面出来。高跟鞋敲击着大理石地面,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 与之前见过的叶知秋不同,Jennifer 的美丽像一柄尖刃,精致而不明艳,张扬而又冷感,如同漫天硝烟里的女战士。 裹身裙是她的战袍,细高跟是她的战甲,手里抱着的笔记本就是她的秘密武器,连新剪的头发都像刀裁般锋利。 迟归那样的商务精英,合该拥有这样一个八面生风的助理。 在此之前,现实生活中海湾见过最美的女人,当属他的继母赵丽娟,但她早已被窘困的生活打磨得不成样子,犹似一颗丢进刀丛的珍珠,每个切面都布满了划痕。 也不知是打通了哪根神经,海湾灵机一动,忽然想起一句广为流传的兵法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他向Jennifer 略一颔首,笑问:来找迟归吗? 话一出口便深感自己蠢,她来这里不找迟归找谁,难道找你么? Jennifer 没他想象的苛刻,温声道:是。你这是搬出来了? 嗯,我的备用钥匙到了,就不用再借住了。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情不自禁带着些沮丧。 许是Jennifer 觉得他可笑,又或是觉得他可爱,总之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一副看透所有却不好明言的模样。 海湾忙道:那个网络课程的事儿多谢你,我刚收拾好房子,进来坐坐吧? 不用刚吐出一个半字,她蓦地回头看了看迟归的大门,继而低头瞧瞧手机上的时间,欣然应允:好啊。 海湾大喜,他觉得自己简直可以去谍战剧里刺探敌情了。 笑着将Jennifer 带进门,他搁下钥匙说:不用换鞋,直接进就行,我不洁癖。 Jennifer 也不客气,七公分的细高跟是麂皮质地,尖尖的头上留出镂花剪纸般的挖口,大红涂底,钻石镶面,高贵一如它的价签。 这样的鞋是不可能脏的,因为穿着它的主人绝不会踏足污秽之地。 换言之,不时经过泥泞道路的人,也几无可能拥有它。 海湾家里只有纯净水,还是直饮水机里未加热过的生水,他平日解渴都是对准水龙头饮个饱,从未买过矿泉水。 当然不能给Jennifer 倒凉水,他左翻右找,从箱子里寻到一个陆远舟给他的、还未开封的茶包。 谢天谢地。 海湾烧上水,从洗手间拿出一只晶莹剔透、流光溢彩的玻璃杯,讪讪道:家里没有别的杯子,这个是准备刷牙用的,但我还没用过,是新的。你介意吗? 你不用忙了,我不喝水。Jennifer 体谅地笑笑,眼神扫过那只玻璃杯,脸上浮现出一个惊讶的神情,这是你准备刷牙的杯子? 是啊,我以前用纸杯来着,但打扫卫生的人可能以为是垃圾,都给我扔了。 海湾放入茶包,将咕噜咕噜冒泡的热水倒了进去。这个杯子还是迟归给的,本来他让我刷牙用的,幸好我没用,要不然就得拿碗给你倒水了。 Jennifer 不由得咋舌:你知道这是什么杯子么? 什么?海湾递给她茶水,不就是玻璃杯么? 这样的杯子,陆远舟那里有很多,平均每天都被客人打碎几个。 Jennifer 对他的天真很是羡慕,活得这样迷迷糊糊大抵也是一种幸运:这是水晶杯,不是玻璃杯。 它是奥地利一个很有名的艺术家退隐前的最后一件作品,当初我在拍卖行里过五关斩六将,亲自给迟总拍回来的。他竟然随手给你扔在浴室里,可白浪费我当初那么麻烦地买回来了。 她半开玩笑的语气令海湾惴惴不安:这得多少钱? 不告诉你。Jennifer 的睫毛扑簌两下,坏笑道:反正比你赔的地毯贵点儿。 啊?眼睛顿时瞪得溜圆,海湾一把夺过杯子,开水溅得流理台上湿漉漉,水滴顺着流下去,玷污了他唯一一双白球鞋。 他掌心火烧火燎,还忍着烫不肯放手:不好意思啊,我还是给你换个碗吧。这杯子我得供起来,要是打碎了,我就完蛋了。 Jennifer 嗤地一笑,戏谑道:那我可不,我就想用这个,要不然不告诉你迟总的事儿了。 你可知道?身为助理,泄露老板隐私是行业大忌。我现在可是拿我的职业生涯在帮你。 那、那好吧,你可千万小心点儿。海湾犹犹豫豫地还回杯子,脑瓜一转,才想起来问:你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你请我进来是要打听迟总的事?Jennifer 轻轻啜了一口茶,要是这点事都猜不透,我早就该失业了。 自己这点小九九原来被人看得一清二楚,连迟归身边的人都如此见微知著,遑论他本人。 但他却迟迟没有回应。 海湾黯然道:他果然不喜欢我。 怎么会呢?Jennifer 拍拍他肩膀,坐在高脚椅上说:迟总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了,在做他的助理之前,我也做过现在很著名的一个企业家的助理,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从没有谁比他更聪明,也没有人身居高位,还能像他这样良善。 我是说真的,你别看他冷冰冰的,其实内心很柔软。 Jennifer 笑道,但是每个人都有局限性,古今中外的伟人都不例外,何况是他。 迟总一直是踩在云端的人,从未体验过平凡的生活。就比如说这个杯子,你觉得是天文数字难以理解,可在他而言,这就是买了一个普通的杯子,没什么大不了的,哪天摔了再买一个也就是了。 他从小是这样生活的,好像何不食肉糜的皇上,又有什么错儿呢?也不过是根据自己的生活经验发问罢了。 这是什么意思啊?海湾不明白她这番话的意义何在。 Jennifer 解释说:我的意思是,他因为生活得太了,所以一直曲高和寡,很难找到合他心意的伴侣。 这么多年,我可从没见过谁能登堂入室进他家门,连我都熬了好几年才被允许在门厅里站站,他是有严重的心理洁癖的人。 而你是个例外。 但他把我赶出来了。海湾闷闷道。 其实他并没有赶你出来,这话我不能再说了,但你以后会明白。Jennifer 莫测高深地道。 而且你的钥匙到了,本来就是暂时借住,搬出来不是很正常的吗?你们还没确定关系,这么快就同居,未必是件好事。 海湾垂着脑袋不作声,乌黑发丝软蓬蓬的,像只找不到主人的小狗。 Jennifer 禁不住揉揉他头顶,道:天下无完人,迟总既然是个人,就不可能没有缺点。他性格太冷漠,确实不好相处,得接触久了才能发现他的好处。 我知道。海湾心里清楚,他是个很好的人。 他也有点偏见。Jennifer 道,刚才跟你说了,他很聪明,所以他天然地看不上愚蠢的人。 而且一般他们这种成长环境的人,认为所有人都该奋发向上、积极进取,对于懒而无能勤奋的人,一向很鄙夷。就这一点而言,他还算好的,至少不会事先预判一个人。 海湾抬头问:你是说他鄙夷我吗? 当然不是。Jennifer 安慰道。我是说,你如果真的喜欢他、想追他,那你做什么事都一定不要半途而废,让他失望。 因为他最讨厌半途而废和懒鬼。当初我刚入职的时候,他有句名言在公司内部流传Better be a failure than a quitter (宁可做失败者,也不做放弃者). 你要知道,他已经是个三十五岁的人了,纵然是为了生理健康着想,也不可能没有那方面的经验。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他绝没有真正喜欢过谁。 在爱情上,他还不如你经验老道。所以你要有耐心一点,而且对他这种别扭的人,最好主动一点,毕竟他对你一向容忍。 海湾被她说得信心满满,又询道:真的吗,他真的对我有意思么? 可能不太多,但他也从没对别人有过意思,所以这一点意思也不算少了。Jennifer 说。 你喜欢他我想他是知道的,他对你的攻势也一直采取放任的态度。假如真没意思,他早把你赶出他的生活了,何必纵容你纠缠。给他点儿时间,他也得适应适应自己的心理变化。 海湾用力地嗯了一声,喜滋滋道:谢谢你,你真好! 我这么好,你是不是该回报一下?Jennifer 调侃说。 当然了。海湾不以为意,怎么回报? Jennifer 起身道:你帮我告诉迟总,铭盛的项目可以不谈,但请他派别人出面协调逸兴和铭盛两家之间的关系,我可不想再得罪老东家了。你说的话他肯定听得进去,帮帮忙了。 你早就想好了吧,我可真傻。海湾恍然大悟,难怪她这样的大忙人会热心至此,抽出时间陪自己闲聊恋爱经,原来是有所图谋。只是这种事儿,他怎么可能听我的? 我教你啊。Jennifer 深知他的脾性,别人已经帮了他的忙,即使再为难的要求他也不好意思拒绝。 你就说上课的时候遇到很多不懂的问题,想让我辅导辅导你,只要混过这个星期去,那个项目也就谈完了。 海湾咬咬嘴唇,点了点头:好吧,我试试,不保证一定能成的。 放心吧,你的话对他很重要的,别妄自菲薄。她走到门口,又回头道:对了,最近餐厅发展势头迅猛,生意已经很不错了。 迟总这几天在考虑要不要提前正式营业,如果真的那样,意味着你们的考核也要提前了。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22) 提前提前到什么时候?噩耗突如其来,海湾头顶猛地炸开一声雷响,我我还来不来得及? Jennifer 行至电梯口,按亮下行键,道:别担心,好好准备,不会有事。 还有,喜欢就告诉他。不然这层窗户纸他是不会捅破的,最后还是得你自己捅。怎么样,我的消息,物有所值吧? 海湾无精打采地哦了一声,忧心忡忡地看着电梯门合上,脑子里转着考核的事情,脚下没留神,差点儿撞上墙壁。 他摸摸额头,回过神,叹了口气。 刚进家门,陆远舟的电话便打了过来:喂,湾湾我被人打了! 什么?海湾吓了一跳,抓起钥匙,匆匆跑了出去。你别哭,先别着急,告诉我你现在在哪儿,我马上过去。 迟归隔着猫眼看完这一幕,眉心微蹙,转身回了卧室。 第29章 冲动 打陆远舟的是方楠。 海湾在路上便已猜到是他,别看陆远舟每天像只昂着头的孔雀,内里却是个一吹即破的纸老虎,何曾真正得罪过谁。 唯有上次和自己去环岛找网店店主时,招惹过那几个地头蛇。 不过他还是猜错了。 打人的确实是方楠,但却与网店的事无关。 海湾打着车赶到陆远舟报出的地址,远远只见他红着眼睛站在小区里的喷泉边。 趁别人刷开电子门的空档,海湾闪身尾随进去,跑到水池旁。 陆远舟迎上前,掀开捂着左脸的手,哭诉道:你看,他居然打我! 白皙的颊边几道指印,左脸的痕迹较右脸深些,不至于有大碍,看着倒实在狰狞。 那你就白站着让他打?海湾拉着他手腕向楼群里走,他在哪儿?我找他去。 就在上面,902。陆远舟亦步亦趋,又听他问:他为什么打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陆远舟宛若被高年级校霸欺负了的中学生,委委屈屈道:都怪林城,混蛋! 他添油加醋、颠三倒四地说完事情经过,海湾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终于理出一二头绪。 今天他走后,林城因为健身房有约,提前打烊去了湾区,却把钱包落在了酒馆。 陆远舟有他房门的备用钥匙,带着他的钱包又去超市买了些吃的,想给他留在家里。 谁知走出楼梯,钥匙转到一半,大门忽然被人推开里面站着身穿浴袍的方楠。 上次海湾查到方楠是冒充他的人之后,即刻告诉了陆远舟。 他早已对其不满,见此一幕,瞬间怒火中烧,口无遮拦地说了几句讥刺之语。 方楠在言辞上大概也不客气,二人从口角之争上升到肢体冲突,在林城家大闹一番。 先时不过推推搡搡,熟料方楠战斗力不弱,被陆远舟挠了一把后,竟给了他两耳光。 陆远舟自小娇生惯养,若非和他父亲在人生规划上的观念不同,他必定还在家里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如今他和父亲依旧冷战着,扬言要凭自己的能力白手起家,绝不借父母家族的东风。 但天下父母除了海湾家里那样的特例,焉有不一心为子女着想的? 陆远舟的父亲表面冷酷,背地里时常嘱咐他母亲给他送钱,只是不肯先低头罢了。 这样的人,哪有人能动他一指头?偏偏今天方楠开了先例。 俗语说打人不打脸,这两耳光对他而言不仅是疼的问题,更是前所未有的羞辱。 海湾只这一个交心的朋友,了解完事情经过,拿着钥匙冲上了楼。 其实普通人穷其一生,能有几个真朋友?多的是虚与委蛇之人,和利益相关之辈罢了。 他不知道别人是如何,但自己的朋友即便做得不对,回去说什么是他们自己的事,当着外人他一定选择维护。 何况这件事,他认为陆远舟没错。 海湾打开门,大步进屋,与刚从卧室换过衣裳出来的方楠不期而遇。未等对方反应过来,他一拳砸了过去。 原是冲着胸口而去,但方楠身量不高,兼之他下意识地一躲,正好被失了准头的海湾打中鼻梁。 鲜血登时喷溅而出,洒落一地梅花。 旁边观战的陆远舟非但没有高兴,见状反而吓傻了眼。 你没事儿吧海湾也没有想到对方这般不禁打,他怔怔看了自己拳头一眼,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不是方楠能打,而是陆远舟太弱。 从前他不想惹事,为了能在工作室平平安安待着,强忍下一口恶气不追究方楠,每每想起此事还觉得自己成熟不少。 直到刚刚,直到此刻,这一拳肆无忌惮地挥出去,带着自己积攒已久的愤懑,带着为朋友出气的怒意。 当真畅快! 然而方楠也非忍气吞声之人,以他对自己之前做过的事来看,此人阴险而无耻。 海湾如是想。 果不出其所料,方楠捂着鼻子爬起身,没有还手,相反拿出手机,按下了110接警电话。 待他挂断通话,确信自己是正当防卫之后,猛地扑上来,拳打脚踢都往暗处招呼。 陆远舟见事情闹大,抓住海湾和方楠扭成一团的机会,悄悄走到阳台,先给迟归打了个电话,又拨通了林城的号码。 迟归竟比警察来得还早,也不知他先前在哪里,不出八分钟便赶到了林城家。 感谢上帝,你可来了!陆远舟犹如看见救世主,拽着人往卧室走,湾湾别打了! 此时卧室里,方楠正被海湾骑着脖子压在身下,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奋力蹬着腿翻不得身。 迟归皱了皱眉,一把捏住海湾后颈,将他提溜了出来。 你干嘛?放开我!海湾深觉脸上无光,前一秒自己还风光无限,下一秒却被人制住,且毫无还手之力,只有张牙舞爪地甩着身子反抗。你不帮我还帮他! 迟归不顾他的反抗与挣扎,强行将他推到浴室,抬手打开了花洒。 初秋的凉水倏然落下,渐渐浸透了他的衣裳,浇熄了他的气焰。 海湾打个寒噤,瑟缩成一团,委屈地望进迟归眼里。 站这儿不准动!迟归关上水,丢给耷拉着脑袋、贴着墙根站起身的海湾一块浴巾,锁上了卫生间的门。 方楠还在卧室席地坐着,他左臂搭在床沿,右手捂着口鼻。大抵是真疼,一句话都说不出。 打电话,叫救护车来。迟归冷冷吩咐。 哦哦哦,好,我这就打。陆远舟抱着手机跑了出去。 迟归走上前,将方楠扶到床上坐着,温声道:活动活动,看看哪里受伤了,影不影响走路。 我鼻子应该是断了。方楠的声音因为痛楚走了调,他挑挑眉,问道:你是海湾的朋友? 迟归颔首说:是。所以我现在有几句话跟你说。 他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腕表,估计警察还有最多十分钟便会过来,遂居高临下、开门见山地道:你的医药费我会全额支付,这个你不用担心。今天的事我也会代海湾给你一定的精神补偿。 但是呢?方楠心知肚明,他不会只予不求。 迟归扯了扯嘴角道:但是今天的事,希望你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向警察承认,是你自己不小心磕伤了鼻骨,不要牵扯无辜。 承认,无辜?方楠勾勾唇边,疼得直吸气:分明是他打我的! 你有什么证据?迟归眼睛一瞥外面,闭上门道:这里可不是你的公寓,海湾作为房主的朋友,与入室行窃的盗贼产生口角,推搡中不甚撞倒对方,以致其跌在床边磕伤了鼻梁,顶多是赔偿医疗费的事。而你,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方楠起身怒斥道:警察秉公执法,怎么可能相信你颠倒黑白的鬼话! 你说得不错,警察秉公执法。迟归笑得甚讨人厌,他们当然不会放过盗取别人信息,侵犯他人名誉权、肖像权,发布虚假广告,贩售假冒伪劣商品,并借机诱骗未成年人与之发生关系的人。 你没有证据,不代表我也没有。他一字字说。 你方楠激动地一挥胳膊,立时疼弯了腰。 迟归将他按回去,在一旁电视桌上抽了几张纸巾,塞进他手里:人做事要考虑成本和收益,那些不蒸馒头争口气的废话,不过是无能为力之人的泄愤之语罢了,毫无参考价值。 这件事你除了拿到一点医药费,并无任何好处。花了时间、损了健康、还耽误了工作,得不偿失。 既然现在有坏事变好事的机会,为何不呢?只要你肯抬抬手,我承诺给你的,远比你咄咄逼人来得多。 方楠还未答话,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轰闹声。 记着我说的话,得理不饶人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迟归整整西装袖口,推门走出去,将急救人员引进卧室,让他们带方楠去医院检查。 林城随之而来,陆远舟刚要开口,迟归剜了他一眼,问道:方楠来这里,是你给的钥匙? 不是不是,我没给他钥匙。林城看看陆远舟,赌咒发誓说:昨天晚上他从健身房出来,说家里有亲戚来,没地方住,我看太晚了,就把他带这儿来了。 不过我可没住这儿,我看他在不合适,就出去住了。他说他今早就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到这时候还没走。 迟归未作声,留下林城和陆远舟两个说话,转身走到浴室外,打开了门。 怎么样,冷静了吗?他将湿漉漉的海湾拎到镜子前,沉声道:看看你自己,像什么样子! 对不起,我海湾垂着头,不敢直视镜中无比狼狈的自己,只有红着眼不住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迟归叹了口气,领着他出去问和陆远舟嘀嘀咕咕的林城:有没有换洗衣服? 林城会意:有,我弟的衣服他能穿。 去换衣服。他语气极轻地命令海湾,见他乖乖跟着林城进了客房,对杵在客厅里的人道:警察马上来,这件事是个误会,知道吗? 陆远舟一向机灵,点头笑道:知道! 最后他和海湾,以及刚出院的方楠,分别去派出所接受询问,并录了口供。 年轻人血气方刚,打架斗殴之事颇多,警察们处理过数以千计的案件,早已练得火眼金睛,分毫瞒不住他们。 迟归也没想瞒,他说那番话,纯是为了吓方楠,让他不敢得理不饶人、趁机拉海湾下水。 由于伤势不重,方楠的鼻骨坚挺未断,当事人也自愿接受调解,警察作出不予处罚的决定,让双方私下了结。 海湾一行人从派出所出来时,太阳已经西沉,夜色浓酽,如同一杯隔日的茶。 迟归立在秋风中,靠着车门正在等他,看脸色似乎不好。 陆远舟吐吐舌头,做了个自求多福的表情,和迟归打过招呼,上了林城的车。 海湾自知闯下不小的祸,磨磨蹭蹭走到丁丁车旁边,默默不敢言语。 上车。迟归率先坐进驾驶室,系上安全带,开出南山区,顺着滨海公路一径向前走。伤着了吗? 没没有。海湾借着仪表盘微弱的光亮,偷偷觑他的神情仍旧不善。嗯有点儿淤青。 迟归放缓速度,停在泊车区,望着前面被黑夜吞没的公路,淡淡道:我以为你虽然不太聪明,但至少还算成熟。 对不起。海湾愧疚万分,噙着嘴唇继续道歉。 他两只骨节擦破的手交叠在一起,紧张懊悔得睫毛簌簌颤抖,好似犯错的少年。 Jennifer 说不要让迟归失望,他却让迟归失望了。 迟归打开灯,从后车座上拿过一只塑料箱子,刚打开箱门,车厢内随即缭绕起腾腾雾汽。 海湾抿着嘴唇偷看,原来是一只小小车载冰箱,上面画着波点花纹,是卡通奶牛的图案。 你怎么会用这个呀?他没话找话,这款式与冰箱主人的风格委实不搭。 迟归未接话,从里面拿出两个哈根达斯的冰淇淋盒子给他:自己冰着手。 是哈根达斯的冰淇淋吗?海湾眼中的惊喜似火花迸出,连方才的窘迫、懊悔,和羞愧,都抛到了爪哇国。我可以吃吗? 先冰着。迟归的声音比干冰更凉。 海湾闷闷哦了一声,又道:谢谢你,今天我医药费我会还你的。 不用了,没多少钱。 迟归顿了顿,倾身从手套箱里取出一支雪茄,直接撕开茄口,继而划开银色打火机,点燃吸了一口。 他降下车窗,倚着车门,修长手指捏着雪茄探出窗外,袅袅青烟便随海风散进了夜幕里。 海湾不觉出了神,从他的角度能看见迟归梦幻般的侧脸,熠熠生辉的眸子里泛着斑斑过往,一潭幽水之下是波澜壮阔的昨日。 他没有打领带,衬衫解开两粒扣子,露出一片光滑细腻的蜜色肌肤,喉结的形状性感而气概。 真可惜,海湾竟忆不起与他交`欢的滋味。 我可以试试吗?他鼓足勇气问,话音出口又后悔了不该打破眼前这幅安静美好到令人窒息沉醉的画面。 迟归笑笑,将雪茄递进他嘴里衔着:不要过肺。抽过烟吗? 没有。海湾摇摇头,深吸一口气,花骨朵似的脸霎时皱成一团,好苦啊。 你吸得太用力了,轻轻吸一口试试。 海湾敬谢不敏:不不不,我不要试了。 迟归也不勉强,待雪茄燃尽,将其丢进烟盒里自生自灭,转而握住方向盘发动了车子。 我今天海湾还是想解释,他打了我朋友,我才那样的。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吧。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23) 我没生气。迟归余光扫过他,语气和缓了些:气消了? 才没有。海湾垂着头嗫嚅,他也打我了,我都没喊疼。他还冒充我。我消了一半。 迟归又问:会开车吗? 不会。海湾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下一秒,车子突然一个急转弯,迟归倒转车头,驶入了海湾国际后面的盘山公路。 就到家了,你干嘛?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第30章 很甜 车子在蜿蜒曲折的盘山公路上飞驰,迟归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握方向盘的手却显得从容随意。 男人专注时最性感,不必宽衣解带,无需青筋暴露,浑身散发出的致命荷尔蒙,轻轻松松便可俘获人心。 海湾痴痴望着他,活像看见影视明星的小姑娘,头顶怦怦直冒爱心。 看什么呢?他的目光太灼热,迟归难以不有所察觉。 啊没没看什么。海湾脸色一红,扯谎道:我是嗯有问题想问你。 前方刚好一个U形弯,迟归趁着打方向盘时微微看向他:有话直说,不用铺垫。 海湾哦了一声,问道:今天方楠为什么愿意私了,你答应他什么了? 你觉得我答应他什么了?他不答反问。 钱钱吧? 迟归略一颔首,肯定了他的想法:不错,我答应给他一定的经济补偿,并且负担医疗费。 不像你,他并不傻,也没有那些无聊的浪漫主义。这顿打左右是挨了,不依不饶至多将你送进去拘留个三五天,而他除了医疗费一无所获。 倒不如答应我的条件,轻轻放过你,还能得点精神赔偿。他没有提威胁方楠的事,料海湾那个脑袋也想不到。 那你给了他多少钱? 海湾隐隐觉得这笔钱不会是小数目,但转念想到他平时的生活作风,只怕自己定义的大数目,在他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该还迟归与他非亲非故,实在没有理由再三对他施以援手。 毕竟,他们不是恋人。 我说了,没多少钱。迟归淡淡道,你不用操心这个。 那你为什么要叫救护车送他去医院啊? 方楠的伤在海湾看来,远不到兴师动众叫救护车的程度。 如此大张旗鼓,岂非多此一举? 不送他去医院,你怎么知道他的伤情究竟如何?迟归调转方向盘,又驶过一个弯。 救护车的出车记录、伤情记录,医院的诊断记录,都是防止他将来借机讹诈的证据。 海湾心悦诚服地点点头,不由得称赞:你想得可真周到,我刚开始还以为还以为你帮着他,不管我了呢。 迟归看了他一眼,冷冷道:的确不该多管闲事,以后不会了。 哎别啊。海湾立刻笑着讨饶,我说错话了,你别放在心上,以后一定要多管。 我可还欠你钱呢,你要是不管我,万一我出了什么事儿,你的钱不也打水漂了。 今天的事多亏你,否则我就完蛋了。真的,我从小一见着警察就心虚,也不知道为什么。 迟归漠漠不言,只专心开车,并不接话,海湾的笑容僵在脸上,悻悻闭了嘴。 不多时,车子开到山顶,穿过一片树林,前面露出两扇路灯下的栅栏门。 啊,那不会是你的城堡吧? 海湾眼睛瞪得溜圆,在他的认知里,只有城堡才会建在山顶,才会拥有这样气派的大铁门。 我教你一个词。迟归面带笑意,停到门前,伸手在路边的电子门禁上刷了一下。 什么呀?湾湾唇角弯弯。 迟归瞥了瞥他,掠过缓缓打开的铁门,一径向里开去,藏拙。 就知道冻蜗牛肚子里没有好主意,海湾扁嘴道:你是说我笨啊。 不太聪明,也不算太笨。迟归停下车道:下来吧。 海湾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放眼望去,见前面是一方类似于操场的环形车道,像运动频道里常常出现的赛车场。 应该说,这里就是赛车道。 此时已近九点,不远处仍旧热闹非凡,几辆改装过的车正在一圈圈地转着。 另一边还有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抽烟,海湾在看他们,他们却也在看海湾,大约觉得他是生面孔,稀奇。 迟归走到场外的一排棕红色房子前,敲了敲门,里面出来一个刺头戴耳钉的男人。 他比迟归稍矮,比海湾稍高,身穿一件白色紧身T恤,下着黑色工装裤,肌肉贲张的胳膊内侧纹着一溜英文字母,左耳上的钻石在灯下折射出耀眼的光。 海湾见他看自己,忙上前打招呼:你好,我叫海湾,是迟归的呃朋友。 说毕,他偷偷觑了觑迟归的脸色,见他没有反驳,禁不住一阵窃喜。 他们是朋友了,不再是邻居,不再是欠债人与债权人,而是真正的朋友。 哎,你好你好。对方五官硬朗,看着酷极,本应寡言少语的人寒暄起来颇不伦不类,我是旷野,你随便叫。 迟归不同他废话,直截了当地问:第几道上没人? 都没人。旷野扔给他钥匙。你随便挑一个吧。 半个小时后回来,你盯着点。迟归叮嘱说。 旷野答应了一声:知道,放心。 迟归转身向丁丁车走去,海湾冲旷野点点头,亦步亦趋地跟上,坐进副驾驶问:咱们做什么去? 不是没消气么?迟归发动车子,开出赛车区,拐到场外的林荫道上,走到尽头又是一扇铁门拦在路中间。 开门。迟归递给他钥匙。带你去消气。 海湾依言过去打开锁,跑回来问:这里能消什么气? 他只觉黑黢黢的荒山恐怖至极。 迟归经过门边,顺手推上路旁的电闸,无数盏路灯沿着山道渐次点亮,仿佛环绕群山盘起一条火龙,蔚为壮观。 太漂亮了!海湾眨着星星眼由衷地感叹。 眼前的场景于迟归而言却早已司空见惯,并不放在心上:系好安全带,抓紧把手。 他越过围栏,一脚油门踩下,轿跑瞬间蹿出。 海湾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拔高声音:慢点慢点,太危险了! 啊话音刚落,前方赫然一道断崖。 迟归恍若未见,速度丝毫不减,堪堪开到崖边时,方向盘猛然向左转去,避开了深渊。 轮胎划过山道,发出刺耳的尖锐声,海湾吓得脸色惨白,双手不住颤抖:停下,求你了快停下! 你怕什么?睁开眼睛看看前面。迟归故意放轻声音诱哄他。 海湾警惕地张开一只眼,悬崖却不见了,四周皆是平原,他们居然行驶在空旷的山顶上。 你吓死我了!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双手依然牢牢抓着车门不放。 你今天的行为,和我刚才有区别吗?迟归温声道,成年人做事懂得分寸,考虑后果,承担责任。而不是凭着一时冲动,任性妄为。 若今天他不在,或者他未能及时赶到,他将会如何? 我海湾立时恍然,明白了他的用意。 他诺诺垂下头,嗫嚅道:我已经道过歉了,你也不用这么吓我呀。 迟归勾勾嘴角:不是刻意吓你,你如果开过快车,就会知道它有多减压。 他吩咐说:你放开手,不要闭眼,正视前方。 海湾踌躇片刻,看他盯着自己的神色几乎称得上温柔,心里一动,鬼使神差地放开了手。 迟归不再疯踩油门,而是顺着平坦的大路开了一会儿,才开始一点点地加速。 车子愈行愈快,头顶是圆润硕大的月亮,周围是空旷无垠的原野,世界安静无声,只剩他们两个,在这寂寂长夜里驰骋。 海湾果然尝到了畅快的滋味,比今天挥出的那一拳来得还要汹涌。 此时此刻,他的心情犹如火上水,随着热度持续不断地累积,越来越兴奋,越来越兴奋,就要烧开了。 快点儿,快点儿!他不自觉地指挥身边人,两旁景色刷刷飞过,肾上腺激素在飙升,多巴胺在分泌,快点儿,再快点儿呀! 迟归感受到他的情绪变化,抿着唇一脚油门踩到底,车子如添双翼,几乎要飞上天去。 海湾双眸亮炯炯,脸蛋红扑扑,内心的激动显然已涨到顶峰,他有些失控,有些癫狂,像吃多了糖,又像喝醉了酒。 随着迟归开到终点,他突然推开门,发足一阵疾奔,直到再也跑不动,停下脚步按着膝盖恣意大笑起来。 迟归走到跟前,拍拍他的背,没有作声。 他笑得极其用力,仿佛要将全身的力气都笑走。海湾直起腰,气喘吁吁地望进迟归幽静的眼中,笑容一分分扭曲,蓦地哭了出来。 先是静默地流泪,继而是轻轻地啜泣,再然后拔高音量,终于放声大哭。 任他主动靠上自己肩头,迟归也不阻止,右手一下下搓着他削薄的脊背。 海湾哭得天昏地暗,眼泪缓缓渗透质地挺阔的西装,洇出一小片痕迹。 他顾不上难堪,沙哑着嗓子声嘶力竭道:太难了活着太难了,太难了! 声音穿过山谷,传来阵阵回响,又尽数被崖顶秋风吹散。 迟归始终不发一言,手指按揉他的骨节,掌心摩挲他的肩胛,将万里长风挡之于身后,唯余眼前这块肆无忌惮的天地,供他片刻发泄。 陪伴。 无声无形。 海湾哭着哭着,便没了声音。 倚在迟归肩头的感觉真好。 他有些难为情,舍不得起来。 哭完了?半晌,迟归终于开口。 嗯。犹自带着哭腔。 那走吧。迟归率先动步,海湾一怔,跟他一起上了车。 他们还回钥匙,离开山顶,原路返回。经过方才的种种,车厢内的气氛异常微妙。 海湾不好意思说话,一直偏头看着窗外,心里却不停地打鼓。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们之间和来前不一样了,有些东西悄悄发生了变化,但他捕捉不到。 冰淇淋吃了吧。迟归眼神扫过车载冰箱,提醒他里面还有他心动已久的哈根达斯。 海湾倏然想起,拿出一只打开盒子,用小勺挖出一大块填进嘴里,满足地哼了一声:嗯真的很好吃啊! 迟归闻言,眉眼一展,不予置评。 你尝啊,海湾又挖了一块,大着胆子凑在他唇边。 你自己吃吧。他嫌恶地皱了皱眉,我不吃。 吃吧,吃吧,可好吃了。海湾不依不饶,锲而不舍地央劝。 迟归开着车不胜其扰,无奈地看看他,忍着强烈的心理不适,勉强吞了下去。 怎么样,好吃吗?海湾噙着下唇,难掩面上喜色,甜不甜? 甜。 第31章 龙虾冷面 回去的路上落了几滴雨,不久复又天晴,外面闷热异常,毫无半点秋日清冷。 海湾身上的衬衫是长袖,捂得汗津津,粘在身上,颇不舒服。 反观迟归,一身黑西装,看着都觉热,他却神态自若,仿佛刚从冰原中走来。 你不热吗?海湾扯扯领子问他。 不热。迟归走出电梯,转过长廊,忽然顿住脚步说:明早你自己吃,我有事晚上回来,你晚饭想吃什么? 海湾贴着凉爽的大理石墙壁,笑道:吃什么都行,你做的都好吃。不过我现在特别想吃凉面,嗯还有红烧鱼。 小时候他被送去奶奶家住,每到天气溽热的时节,便会吃凉面。 那是个偏远的小渔村,在别处负担不起的鱼虾,在这里却不足为奇。 迟归想了想,点头道:回去吧。 哎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海湾酝酿一下午,终于到了不得不开口的时候:我还有个事儿想问你。就是Jennifer 给我报的网络课程,我那个有些地方不大会,你能不能让她这几天教教我?不会占用很长时间的,就几天。 不能。迟归打开门,自顾自地扶着角柜换鞋。 海湾趴在墙上,大半个身子藏在里面,一只手搭在外面,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Jennifer 的事你少管。他关门前扔下一句:不会的我教你。 海湾盯着紧闭的胡桃木门,怔怔半日方反应过来:他这是要亲自教自己? 迟归居然肯纡尊降贵来教他高中课程,海湾脑中腾起朵朵烟花,霎时炸成一片云霞。 他不禁飘飘然。 转念一想,眼高于顶的冻蜗牛教他,岂容得他有一二错处? 海湾后知后觉地跑回家,打开窥违已久的电脑,刚找出网页来登上用户名和密码,屏幕滋的一声,黑了。 早不黑,晚不黑,偏偏在他借机与迟归相处的时候黑,上帝分明是要与他作对。 幸而次日没有工作,餐厅三天轮一次,工作室的写真明天才拍,海湾起个大早,抱着电脑去了一杯无。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24) 陆远舟看见他的破本子,忍不住白眼直翻:拜托,这是我大学淘汰的电脑,您还想用几年啊,该让人家退休了。 哪里就坏了,这不还好好的?在海湾眼里,他的冰裂纹手机也算九成新。 都黑屏打不开了,好个鬼哟。陆远舟狠狠敲了敲黑色塑料壳子,摇头道:算了吧,听弟弟的话,别用了。 不就一破电脑,你先把我那个拿去。我刚买没两天,那个才叫九成新。 不行啊,Jennifer 发给我的资料都在里面,邮箱里的被我删了。海湾愁眉苦脸道,现在上哪儿找去? 陆远舟啧了一声,提议说:要不然去数码城问问?我估计修不好了,这玩意儿早该报废的。 数码城啊海湾闻言,面露难色,修一下的话,应该不便宜吧? 用不了多少钱吧,大不了不要电脑,只要把文件读出来就成呗。 陆远舟起身道,快走吧,问问再说,我也不懂这玩意儿。 海湾抱着电脑跟上,出门拦下一辆的士,坐在车里问他:昨天晚上迟归说我们是朋友,你说他什么意思啊? 就朋友呗,能是什么意思?陆远舟埋头看着手机说,要不然我说你傻呢。都这么长时间了,还没追上,换了别人,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胡说八道什么。 司机听见他们的对话,回过头笑说:小伙子有喜欢的姑娘了吧? 姑娘海湾讪讪道,差不多吧。 唉,男孩儿要主动一点。司机师傅一副过来人的口吻,你这个小伙子长得精精神神,主动点哪个不动心嘛! 陆远舟胳膊肘顶他一下,露出满口大白牙:听见了吗?主动一点啦! 海湾未作声,默默侧过脸。 窗外的梧桐树正在落叶,飘飘摇摇铺满一地,无限风情。 可惜,很快便被扫了去。 要他如何主动呢?连人家的床都上了,迟归却依然无动于衷。 他叹了口气,道:我要不然,说真的,跟他表白吧。 那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海湾用力嗯了一声。 下车后,陆远舟在商场里随意寻了一个柜台,把电脑交给对方一看,得到要花五百块钱才能修的答复。 海湾无法,总不能不修,比起再换电脑,五百块至少他还拿得出,只得割肉付了钱。 如今他在餐厅兼职,论理该宽裕不少才对,但因尚未正式营业,基础工资还不够还迟归的地毯钱。 虽然他曾说试营业后才开始扣钱,海湾却不肯,兼之海长生新欠的那十万,现在要还的钱反而比先多出许多,手头益发拮据,每月的四百个人支出都一概蠲了。 好在还迟归的皆是本金,不似从前白滚利息,目今他已能看得见未来,再不是灰暗一片。 回到海湾国际刚四点,中午和陆远舟分手之后,他转道去就近的市场买了几根黄瓜并一把豆芽。 讲好他买菜的,不能食言而肥。 迟归到家比他早,海湾放下电脑去帮忙,刚好看见水池里的一篮红草莓。 趁人不注意,他悄悄捏了两个塞进嘴里,正偷吃时,迟归突然道:没洗就吃。 海湾骇了一惊,半颗草莓卡在嗓子里,呛得面色潮红,咳嗽好半天才咽下去。 弄衣服上了。他低头看着自己雪白的衬衫,上面两点红斑,怎么办啊? 迟归处理着手中的虾,不留情面地讥讽:番茄汁也洒,草莓汁也洒,你的嘴是不是漏? 你才漏。海湾摸摸胸前的痕迹,听见他说:过来。 迟归拿过干净抹布,浸湿之后沾了些苏打粉,在他的衣服上蹭了两下,却听他轻轻哼了一声。 怎么了?他莫名其妙地抬起头,见海湾的脸比草莓还红,再低头看看他心口偏下的污渍,瞬间了然。 脸红什么?迟归面不改色心不跳,又不是没碰过,还这么敏感。 你海湾大窘,慌慌张张转过身,连带着盆里洗好的草莓扣了一地。 叮呤哐啷的声响吵得人耳鸣,噪音打破了高级公寓的安静,亦打破了迟归和他之间的尴尬。 海湾手忙脚乱地拾起草莓,刚要洗,被他按住了手:已经脏了,扔了吧。 你也太浪费了吧,这怕什么!海湾觉得他不可理喻,洗洗不就好了,你不吃我吃。 迟归懒得同他争执,又从冰箱里拿出两盒草莓,另换了干净瓷盆洗净,放进搅拌机打成汁,盛在一边备用。 海湾吃着洗好的脏草莓,坐在宽阔的流理台上看他忙碌,叽叽喳喳插嘴问他:为什么又用龙虾,你这么喜欢吃龙虾呀? 虾是基础调味料。迟归骨节分明的手里握着龙虾和刀柄,站得有些漫不经心,看来赏心悦目。 他右腿支撑重量,左脚随意搭在身旁,姿态格外优雅而伟岸,仿佛变换场景,他便是镇前指挥的将军。 明清戏剧家李渔写过一本叫《闲情偶寄》的书,里面说:笋为蔬食之必需,虾为荤食之必需,皆犹甘草之于药也。善治荤者,以焯虾之汤,和入诸品,则物物皆鲜,亦犹笋汤之利于群蔬。 他知道海湾读书不多,刻意将作者和书名都说得清清楚楚,然而对方依旧没听懂:什么意思啊? 就是说,笋是做蔬菜万能的调味品,虾是做荤菜万能的调味品,就像中药里的甘草,什么方子都可以添点进去中和苦味。 擅长做荤菜的人,用焯虾的汤兑进各种荤菜里,无论什么菜都会变得很鲜美,笋汤放进蔬菜里也一样。他说的大概是河虾,用龙虾更好。 海湾满面崇拜地仰望着他,道:你真厉害,什么都知道。 迟归觑他一眼,将处理好的生龙虾丢进搅拌机,添些矿泉水,又把西芹洗净切碎,加上洋葱和调味料,一并放入打碎。 你这是做什么啊,不是吃凉面吗? 海湾印象中的凉面简单易做,面条过水,加上芝麻酱、菜码、辣椒油,和咸菜丁,拌匀即可。 做酱汁,你不是要吃凉面? 他取出电动压面机,把他和好的面团塞进去,面条便如冰淇淋一般,从出口挤了出来。 我吃的凉面可没这么麻烦。海湾撇撇嘴,不是有挂面,干嘛自己压? 迟归在听见挂面两个字时皱了皱眉,扯断面条团在盘中,嫌恶道:那怎么能吃。 海湾心想他天天吃,嘴上却说:就是啊,哪有你做的面好吃! 酱汁被他放进锅里,隔水蒸了几分钟,取出来时香气四溢,果然鲜美。 古人诚不欺我。 海湾中午滴米未沾,早已饿得前心贴后背,等不及地催他:什么时候能吃啊,都快饿死了。光面就做这么久,鱼得做到几点啊? 鱼已经做得差不多了。迟归示意他看身后。 那里搁着一只扣住的瓷碗,海湾掀开盘子,见鱼肉被剔去骨头,片片包浆炸得金黄。 你要怎么做?他灵机一动,不如你指挥,我帮你做? 迟归闻言抬起头,犹豫地看着他许久,断然拒绝:不行。 别这样啊,我也会做饭的。海湾激起了兴趣,跃跃欲试道:再说有你这样厨艺高超、天下无敌的人在我旁边守着,就算我不会做饭,也肯定搞不砸。 说了不行,客厅玩儿去,别捣乱。迟归烧开水,下进面,再将花生碎与核桃碎放进烤箱烘培。 煮熟的面条捞出过冰水,他又支起锅,倒入色拉油,将葱姜蒜丢进去爆香,用各色佐料红烧了一味东星斑出来。 海湾嘴角亮晶晶,口水藏也藏不住,急不可耐地伸手抓鱼吃,被迟归一巴掌打了回去:洗手! 收拾出餐桌,海湾洗过手,颠颠跑去问他:可以吃了么? 迟归用来盛面的碗比海湾的头还大两圈,唯有中间的凹处实用,不过是个花架子,好看而已。 他将晾凉的龙虾酱汁浇进面里拌匀,再添两勺鲜红草莓汁和喷香的坚果碎,周围码了一圈海湾买回来的翠绿黄瓜丝和莹白绿豆芽,最后在中间放上一团海苔。 可以吃了。 摆盘十分钟,一秒被破坏。 海湾拍过照,暴力地搅开面条和配菜,挑起一大坨塞进口中,眼睛立刻眯成一条满足的线:嗷我的天,也太好吃了吧! 你倒真捧场。迟归端上红烧鱼和柠檬水给他,噎着我不负责救。 我要是能天天吃这个,噎死也值了! 海湾狼吞虎咽,凉面甜酸鲜香,鱼肉浓郁滑嫩,二者搭配,相得益彰,再来一口冰柠檬,当真神仙不换。 人生,不过吃顿饱饭。 海湾顿时悟了,吃下整整两大碗,最后扶着肚子仰在座椅上感叹:我要爆炸了,好胀啊。 吃面都这样,吃别的还不要撑死你。迟归收起碗筷,冲水之后,放进了洗碗机里。 你这面哪是普通的面,比我吃过所有的面都好吃。海湾诚恳地说,要是再有点儿辣就好了。 迟归擦着桌子嗤道:嗓子哑成这个样还要吃辣,我看你是想吃药。 昨晚在崖顶大哭大笑,灌了一肚子冷风,夜里又贪凉没睡好,他今早起来便觉喉咙疼。 海湾不料他如此细致,笑吟吟问:你怎么知道我嗓子疼,你关心我呀? 少胡思乱想,赶紧吃药去。 第32章 吻 晚上迟归亲自在餐厅里消毒,海湾抱着电脑自学网络课程。 二人沉默不言,各自专心于手里的事,室内安静如水,只闻轻轻的海浪拍岸之声。 高中课程与初中课程稍有断层,从难度上论,大约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所以现在满街尽是衔接班广告。 海湾自然没上过,事实上,他连初中都未念完,因此简单的网络课程对他而言也极艰涩。 迟归做完卫生过来,见他一脑门的汗,盯着屏幕的表情不像在学习,倒像在看天书。 去洗把脸。 迟归扫了一眼,都是基础内容。导师先视频讲述二十分钟,再派发习题,后面附带答案解析。 海湾磨蹭进浴室,洗过脸发现没有毛巾,他悄悄走进卧房的卫生间,用迟归的毛巾抹了抹脸蛋。 上面有淡淡的佛手柑香味,海湾埋进脸去,深深吸了口气真好闻。 你干什么呢?迟归看着他的傻样,再看看毛巾,皱了皱眉。 海湾惊讶之下,双手一抖,毛巾接着掉在了地板上: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连点儿动静都没有啊! 不是我走路没声音,是你太投入。迟归弯腰捡起毛巾,一面向外走,一面将其丢尽了路过的洗衣间里。 我是看着没毛巾,所以才进你房间的。海湾噙着下唇嗫嚅,你可别嫌弃。 迟归坐在沙发上,他身高腿长,白色大理石桌面又过矮,俯身点键盘时膝盖便有些顶着胳膊。 偏还要转头:还不快过来。 哦,来了。海湾坐到他旁边,微微仰着头问:这些我都看不懂,你教我会很费劲儿的。 那给你请个家教?迟归瞧见他眼里瞬间黯淡的光,续了一句:你自己出钱。 海湾忙道:别别别,就还是麻烦你吧。反正我欠你的情,一时半会儿还不清了。 迟归笑了笑,放大页面上的指数函数习题图,刚要开口,屏幕突然滋的一声,又黑了。 我下午刚去修过,真的。海湾简直心如刀割,五百块钱打水漂不说,竟还在迟归面前丢人。 只盼现在天降UFO,将他收走就好了。 我书房桌子右手边第三个抽屉里有台电脑,去把它拿来。迟归吩咐完,又抬头看他: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海湾踌躇半晌,点点头,去了书房。 迟归的书桌旁有两列抽屉,都塞得满满当当,海湾不知他说的是哪个,随手拉开组合柜的第三层,见最上方躺着一只牛皮纸袋,封口处竟写着他的名字。 他纳闷地打开袋子,里面却是他的简历、照片、学籍档案复印件,以及各个时期他填过的各种表格,甚至有一份体检报告。 海湾,男,22岁,汉族 迟归为什么会有这些,又为什么会收藏在抽屉里? 难道他接近自己有所图谋? 想来确有道理,毕竟非亲非故,屡次三番援手相助,实在透着蹊跷。 转念一想,海湾又推翻了这个论断。 迟归是什么样的人,自己又是什么样的人,他们之间好似小学与大学的区别,中间隔着难以逾越的无涯天堑。 他何必为区区一个初中肄业的裸`模浪费时间与精力,自己有何可以为他所图? 想不明白,便不再想。 这一点海湾还算通透,他合上抽屉,在旁边柜子里翻到一台轻薄的笔记本,抱着走了出去。 迟归关了厅里的吊灯,唯有两盏暖色壁灯还在夜色里摇曳着,气氛颇觉暧昧。 他睁开眼看见海湾,靠着沙发背说:今天晚了,明天再教你,电脑你拿走吧。 海湾不想走,他竭力留存着这片刻的旖旎,走到桌前,道:明天我去工作室,要不然还是现在学吧。 那不学数学了,学英语吧,不用开电脑。是不用坐起身才对,他略显疲倦地倒在沙发上,姿势慵懒而放松。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25) 好。海湾凑在他身边,咽了咽口水问:那我学什么呀? 迟归捏着鼻梁道:语法一个下午就能讲完,单词要你自己去背,主要是多看多读,自然就会了。改天我给你找几本中英对照的原版小说,你先拿着看。 眼帘掀开一隙,他的睫毛如同凤凰尾羽,投下两抹暗影,只有一样,最好和真人练习。 是什么?海湾怔怔。 迟归侧过身,枕着胳膊道:口语。 可是考试不考口语。掌握英语技能当然好,但海湾更需要的是尽快通过课程,拿到资格证书。 现在不考,将来的考试,一定会考。在迟归的计划里,网络课程只是第一步,而且口语能很好地培养语感。 他说的话,海湾总是信服:那你教我,先说什么? 先学音标。他叹了口气,算了,改天再学音标。先教你说几句常用语,将来应付考官用。 于是,迟归便将那些俗滥的套话教给他,左一句 I really appreciate you offer me the chance of interview, 右一句 It's really a great honor to have this opportunity for an interview. (我非常感谢你们给我面试的机会。能得到这个面试机会我倍感荣幸。) 海湾听得头疼,打断道:你能不能先教我点儿简单的,比如'I love you,' 之类的。 不是啊的长音,是一个短音。纠正几次,他仍旧念不标准。 迟归扳着他的脸,不耐烦道:看我的口型,不是啊的音,再说一遍。 海湾被他捧在掌心,望着他近在咫尺的双眸,不由得心猿意马,哪里还有学发音的念头。 不是啊,你听不懂吗?迟归从未见过如此笨的学生,若是公司员工他一定毫不留情地开除,无药可救。 海湾却并非他的下属,而是 究竟是什么,他也不清楚。 再跟我读一遍,不要再念成啊。 他耗尽耐心,看着对方口里嫣红小舌上下翻飞,在眼前闪过来、躲过去,仿佛一种朦胧的勾引。 不是啊 近距离的对视,世界都在幻觉中迷失,迟归能看见海湾眼中自己的倒影。他不由自主地压下去,堪堪碰到他温软的唇,忽然抬起头一顿。 海湾半仰身子,一只手扒着靠背,一只手紧张地抓着沙发边缘,心脏怦怦乱跳。 下来,下来。 他默默呼唤着,眼见迟归的瞳孔染了情`欲的颜色,对方却在紧急关头停住了。 海湾又怕又失望,一着急,按着迟归的后脑贴了上去。几乎是带着发泄的一个,充满委屈和期待,饱含激情与柔情。 迟归本不欲乘人之危,也不想给他过多的幻想,一个兑现不了的承诺,不如没有。 他还是低估了自己的感性,海湾甜甜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像吮了第一口鲜血的吸血`鬼,沉浸其中难以自拔,终于从善如流了。 海湾渐渐失去主动权,双手被他按在头顶,倒在沙发扶手旁,得不知今夕何夕。 迟归的技术过他百倍,舌尖刷过贝齿,贴着下颚滑进去,适度地搅弄两下,口涎便顺着嘴角蜿蜒溢出。 他犹自不足,在里面任意作乱,引得海湾呜咽有声,欲拒还迎地推他。 迟归右手撕开他衬衫领子,扣子应声绷落,他低头上了海湾的颈子。 刚耐过一阵战栗,压在上方的人却倏然支起身,清醒了两三秒,他问道:还要继续下去么? 海湾红着脸嗯了一声,屈起膝盖,在他股侧小幅度地擦蹭:又不是第一次。 他说完这句话,迟归便坐了起来,整整衣衫道:你回去吧。 为什么啊?海湾蹭地翻起来,急得双眼泛红,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我尽量改不我一定改。 你什么都没做错。迟归站起来,沉着脸说:错的是我。 可我不觉得你有错!海湾猛地扑上前,从后面拥住他,我不觉得你错啊,我是心甘情愿的。 迟归抓住他的手,挣开怀抱、转过身,捏着他下巴说:我可以和任何人做这样的事,唯独你不行。因为你玩不起,不要这样。 他松开桎梏,海湾缓缓垂下了头。 迟归说得不错,他从来没有玩的资格,生活已经将他逼到角落,苟延残喘尚且步履维艰,何谈游戏人间、放浪形骸? 他既如此说,便是默认了自己与他,只能是玩玩而已的关系。 海湾要的从来不是这些,可对方的默认他不敢去纠正,贪求太多,容易一无所获。 或许在迟归的世界里,从来没有另一种可能,又或许只是和他没有另一种可能。 从前陆远舟看过的一本美国杂志上说,无论是男对女、女对男,还是男对男、女对女,初次见面都最好稍作矜持。 并非是封建、不开化,而是因为人的第一印象,往往主观臆断且根深蒂固。 如若展示一个玩世不恭的生活态度给对方,那他的潜意识会自动将你划分到不可长期陪伴的区域。 潜意识影响人的行为模式,久而久之,大部分的恋人无法在这种前提下维系良好的两性关系,最终以分手收场。 相反,初见时严肃诚恳而有界限,不管以后如何,双方轻易不会起心动念想要分开。 陆远舟一直觉得这是无稽之谈,海湾今天却有些信了。 也许正因他和迟归在相识之初便早早睡了,所以在对方的思维里,默认他们之间是不谈情只做`爱的关系,没有其他可能。 就好像鸟儿从未想过去游泳,鱼儿不会尝试去飞翔。 真令人沮丧。 置之死地而后生,海湾鼓起勇气道:我有重要的事和你说。 什么?迟归顿住脚步。 不是现在,但很快。海湾上前两步,我会证明给你看的,我会通过考核。 证明?迟归不懂他的意思,这与考核有什么关系? 昨天上午陈延辉宣布,餐厅的考核提前一个月,定在本月月末,一时几家欢喜几家愁。 自信肯定能留用的早盼着这一刻,毕竟不通过考核,无法正式营业,薪水少得可怜。 似海湾这等未必能过的,则如临大敌,忧心不已。 他不是没想过,假如不过将来该怎么办,想来想去也别无善法,至多再找其他的兼职,忍受大幅下跌的工资水平。 然而就再方才,就在前一秒,他决定背水一战,他要告诉迟归,他是认真的对生活、对工作,更是对他、对感情。 迟归哪里知道他那脑袋瓜里存着什么奇思妙想,听他这样说只觉得有一点点好笑,抿抿嘴角道:好,我等你。 那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 还有两章,正式确定关系。 第33章 表白 这一言为定具体定下了什么迟归也闹不清,只知道从此之后,海湾变得风风火火、精神奕奕,仿佛吞了维他命B。 他早晚照旧去1701蹭饭,不过较之于从前,来得更早,走得更晚,却不为谈情说爱,而是抱着电脑请教迟归问题。 有时他会就餐厅的客人与之讨论,从用餐习惯,到口味偏好,再到穿着打扮,极尽细微之能事。 海湾每天早上出门,中午下班去菜场,晚上回迟归这里,赖到将近十点才走。二人之间再未发生任何实质性的进展。 从迟归的角度看,这一页已经翻过去了;从海湾的角度看,这一页还未到翻开的时候。 小时候学《致橡树》,课文里的话他大都已忘却,唯有一句还记着: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迟归是一棵根深蒂固、高耸入云的参天大树,而他虽是棵渠沟里挣扎的幼苗,也愿意破土而出,做他身旁的木棉,即便零落成泥碾作尘,也在所不惜。 当他带着这样的信念忙碌,觉得身边的天地倍加广阔,生活格外充实。 最近餐厅生意好得出奇,迟归却逐渐减少了做菜的安排,只让三个主厨去忙。 他依旧无暇分身,时常能看见Jennifer 来找他,也时常能看见他每晚送走海湾后,深夜伏案到天明。 也不知为何,海湾隐隐觉得他在筹备什么,具体的说不清、道不明,但这种作息上的颠倒,很有些蹊跷。 除了餐厅,工作室那边的事情海湾也在忙,且成绩喜人。他的旗袍、和服,还有上次拍的浴室写真,市场反响都不错。 如果不出意外,此次他的排名能一跃而上,超过目前的桂冠。这样一来,不仅分红多,还可以越过以接受尺度大而闻名的方楠,颇有扬眉吐气之感。 方楠自从上次被打之后,再未和海湾有过交集。仿佛默契似的,他们的工作时间刚好错开。 唯有一次,海湾在工作室季度研讨会上见到他,后者脸上的伤还泛着淤青,神态却恍若无事,沉默安静看不出分毫破绽,笑得温和可亲。 还好在场人多,彦鸣更像早有准备一般,每当话题落在其中一人身上时,他便三言两语岔开,不使任何人尴尬。 海湾既感激又庆幸,笑称等分红发下来,请他和陆远舟、林城一起吃饭。 彦鸣欣然应允。 展眼已是八月末,考核在即,海湾忙得如同踩了风火轮,进进出出都抱着书,那本员工手册他几乎倒背如流。 然而餐厅里其他人的努力程度也不逊色于他,晚间躺在床上,他时常觉得白天的自己好笑,这个世界更是奇幻奥妙。 一个餐厅侍者的工作,竟需要一群高精尖废寝忘食、焚膏继晷地争取。 他以前想都不敢想,举凡听见谁是大学生都要刮目相看,遑论名校毕业又去海外镀了层金的人。 现在他们却和他在一个跑道上。 迟归今天难得清闲,在家给刚好也没有工作安排的海湾讲解了一下午的礼仪规范和饮食文化。 在此之前,海湾一直认为他是个会做菜的商人,但这个定义实在太宽泛,以至于他的职业属性在海湾心里朦胧而模糊。 今天的他却旁征博引,洋洋洒洒说了许多海湾不要说了解,甚至听都未听过的见闻和观点,既让人佩服他的渊博,又让人觉得他深不可测,还有无数面等待发掘。 迟归的表情没有变化,依然冷冷淡淡,但他抬眼之间,低眉之时,手指轻晃,手臂微摆,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落在海湾眼里。 他是那么的近,他又是那么的远,他能触及,他又难企及。 海湾瞬间想起那个晚上,海风轻拂他的额发,夜色拥抱他的疲倦,雪茄燃烧出的灰烬落在窗外,青烟袅袅,从他双唇之间溢出。 他逼人的性感,犹如一针吗`啡,直刺进海湾心底。 此时此刻的他却有不同。 迟归身上穿一件质地优良的黑衬衫,袖子卷起露出一截饱含力量感的小臂。与海湾不同,他没有雪样的白皙,更偏重蜜糖色。 他的食指会无意识地在沙发上轻敲,每敲一下筋骨便随之颤动一下,甚至连本人都不曾察觉。 海湾极力让自己专心,还是忍不住细细描绘他此刻自信、优雅、从容,仿佛无所不晓的神态。 迟归对他的走神极其不满:怎么回事,一下午出几次神了? 再成熟理智的人,也难逃人性的弱点,他终究也需要被倾听、被崇拜的满足感。 海湾讪讪道:你懂这么多,我不懂呀,当然跟不上。 其实你不用懂太多。迟归目光悠远看向窗户,帘幕被海湾强行拉开,现在那里是茫茫沧海、融融红日。 他叹了口气,收回视线,问道:什么是最好的菜,标准是什么? 海湾早已背得烂熟,张口便来:米其林三星要求厨师必需具备高超的厨艺,丰富的烹饪经验,上乘的烹饪工具,还要有创新精神。 这是书本上的僵硬规定,但做菜不应该是这样。 迟归坐起来,身子前倾看着他说:烹饪是个很私密,很人性化的东西。 不可否认,按照这一套标准,的确能做出上乘的菜品,但它流于程式化,没有人的情感,绝对不是最好的菜。 你看的书上说,日本做什么事都喜欢讲一个道字,即使做一碗面也是如此。那这个道具体指的是什么? 是绝对高超的厨艺吗? 海湾怔忡着摇摇头:不不是吧。 当然不是,这个道其实是一个精神,一种状态。迟归接道,假如你做一碗面,全神贯注于这碗面上,达到了这个状态,这碗面便会不同。 这其实没有什么深奥的,说穿了就是现在已经被说到俗滥的匠人精神。 但你有没有想过真正拥有这个道,为什么会做出不一样的东西? 海湾当然没想过,实际上现在迟归的话于他而言就是数学题,分明字都认识,就是听不懂。 迟归耐心解释说:因为他全身心在做菜上,自然就会想食客之所想,忧食客之所忧。归根结底,什么是最好的菜? 不是那些所谓的标准严格把控下的菜,而是食客喜欢的,才是最好的。 比如你,你喜欢吃辣,这一餐我给你做了A5和牛,一头黑金鲍。 你会大赞美味,这是毋庸置疑的,但你总还会想,要是再辣点就好了。 诚然,即使不对口味的东西,也能让人吃得满意,这算是高超的厨艺,但他终究略逊对味一筹。 海湾一脸茫然地颔首道:嗯嗯,你呃你说得很对。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26) 那么另一个问题又来了?迟归希望他能有自己的见解,什么才是最好的厨艺呢? 海湾立刻回答:就是做出对客人胃口的菜! 你倒还鬼灵,会举一反三。迟归笑了笑,但只顾机巧,却不对我的题目。 我能做你爱吃的,别人自然也能,如若你的口味和鉴别能力一般,谁又来衡量我们之间的高低呢? 所谓大巧若拙,神锋无形,不懂做菜的人一说美味,想到的无非是各类名贵的食材。 但那些东西之所以名贵,就是因为它们本身的味道极佳,即使烹饪失当,至多产生外行分不甚清的口味上的区别,但总体还都过得去如果不是吹毛求疵、精益求精的话。 真正高超的厨艺,不是能将一尾蓝鳍金枪鱼做得多好,而是能在平淡中孕育神奇,普通的菜蔬,做出不普通的美味,才是功力之所在。 海湾深信不疑,重重地点点头,扑上去抱住他胳膊,脸颊在上面亲昵地蹭了蹭,笑赞道:你就是蕴神锋于无形,用我买的烂菜还能做好吃的! 自那夜他们二度吻过之后,海湾便如现在这般,与他消除了社交关系里最起码的尊重距离,拉他手,拍他肩,随心所欲,无所顾忌,胆子愈来愈大。 迟归起先很不适应,后来慢慢也习以为常了。 海湾将书分开顶在自己脸上,仰着头竭力保持平衡,淘气地问:你说我明天能过吗?万一过不了,我怎么办?你还会管我么,会不会失望? 你不要想那么多。迟归一把夺走那本被他翻烂的书,人的远视应该用在制定目标上,短视则应用在完成手头任务上。只有这样,才能两不相误。 即使你通不过,也是考核之后该愁的事。未来的事交给未来烦心,现在先做好眼下的事,那未来也就不会有事。 海湾揉揉鼻子,道:什么未来现在的,都给我说晕了。你怎么这么多话教训我,你就不能直接告诉我,我要是不过你会怎样? 你不是说你一定会过吗?迟归挑眉看他,怎么,觉得海口夸得太早了? 不是。海湾耷拉着脑袋,发丝软软垂在他眼帘上,我只是想知道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工作。 迟归拍拍他发心,温声道:真傻。我如果不愿意,为什么要让你去餐厅碍眼? 啊,你承认了!海湾满目惊喜地抬起头,你承认你是想看见我,才叫我去你餐厅的了? 你想多了。 事实证明,海湾的确想多了。 第二天他没有和迟归同走,相反早早搭地铁去了餐厅。十四个人除了他和秦川,其余早已正襟危坐,等待考核开始。 海湾还是初次见这十四位高级侍者齐聚,每个人都似他想象中的冷漠,不苟言笑,互不搭话。 今天陈延辉来得也早,他吩咐行政办公室的人发下笔试题,限时四十分钟答完。 这些题目并不难,海湾书念得熟,从前往后看下去,没有一个能难倒他。 上学时也曾有过眼下的场景,最终的结果却不尽如人意,因为题目难不倒他,细节却打败了他。 粗心大意,永远是学生的致命伤。 海湾生怕旧事重演,瞪大眼睛检查了几遍才交卷。 继而是考仪态,记忆力,临时应变能力,还有对餐饮文化的理解。 主考官不出意外是迟归,旁边还有餐厅的行政人员和三位主厨。 仪态还好,海湾由于拍写真的缘故,平时经常练习。为了这场考核,更是每天睡前贴墙站半小时。 至于记忆力,海湾自认不差,他虽不属于极聪明的核桃脑,但记性一向很好。 几位主厨问了几个来过餐厅的客人的小癖好,他一一作答,看脸色便知他们很满意。 许鹤排在他后面,海湾留神听他回答,发现他非但知道客人的用餐习惯,连他们的隐私都略知一二。 那位健谈的主厨笑得合不拢嘴,迟归保持着平时的漠然,淡淡问:你怎么知道上次来过生日的两位客人,其中有一个母亲刚过世? 许鹤不慌不乱,双手收在身前,徐徐道来:因为他们第一次来时,曾聊起过去的事,说到那位客人的母亲激烈地反对他们在一起。 但是,第二次来的时候,他们的无名指上已经戴上了戒指,可见他们的障碍消失了。 改变一个人几乎是不可能的,更别提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所以我猜测其中发生了一点别的事,让这个障碍消失了。 而且那位母亲过世的客人,在给他爱人过生日的时候,高兴中带着难以掩饰的伤感。 还有,我在后续收拾桌子的时候,听见他说他父亲目前状态不好,家里刚办了丧事,他没心情去参加朋友办的生日宴。 综合以上几点,我才做出了判断。 你很细心。迟归只说了这一句。 海湾默默走回座位,心里对许鹤的忌惮又加深了几分,纵然不情愿,也不得不服。 那天迟归早早让他回去,后来问起此事,他说是看他情绪不好,想让他休息休息。 他的体贴,恰好给了许鹤机会。或者说像许鹤这样的人,根本不必别人特意给他预留,无时无刻他都能抓住机会。 海湾偏偏相反,他傻得可怜。 听着许鹤应答如流,将每一位客人从头到脚的所有细节都说得清清楚楚,再联想自己刚刚的得意,才真是可笑。 现在看来,他在更衣间里偷偷记的笔记,大抵便是客人的详细资料。 才不如人,技不如人,居然连努力都不如人。 海湾从未像当下这么厌弃过自己。 临场应变能力大家在一起考,餐厅内模拟了五张桌子,每张有不同的状况,演员们都是各个岗位的员工,全情投入,严肃非常。 室内乱哄哄,一会儿掉叉子,一会儿洒红酒,又是菜品里有异物,又是客人难缠不好对付。 饶是众人早有准备,也被打得措手不及,慌张之态尽显。 海湾刚安抚好吹毛求疵的一号桌客人,又去给等得不耐的二号桌客人倒酒,正手忙脚乱时,许鹤突然从他身边撞过去,香槟瓶自白手套之间滑落,喀嚓摔在了地上。 本场考试的最高`潮,一支打破的香槟。 餐厅的空气一窒,众人皆愣了愣,无数双目光同时看向他。 许鹤没事人一样越过海湾,走到对桌,温文尔雅地给客人讲解起今天的菜品来。 海湾现在恨不能捡起剩下的半支香槟,一酒瓶子砸他脑袋上。现实是他只能捡起碎玻璃,赔笑着道过歉,给客人换了一瓶新酒。 余光能看见考官们不善的脸色,众人都未作声。海湾心里直打鼓,每次都是香槟,他当真天生与香槟相克。 好容易捱到最后一个环节,许是要避嫌,询问海湾的是那位风度翩翩的健谈主厨。 迟归虽不在场,但他的话、他的思想,悉数装进了海湾的脑海里。他将昨天下午那番言论拿出来应答,果然获得考官一连串的称赞。 考核结果晚上出,中午海湾去了一杯无,他下定决心要对迟归表白。万事俱备,只欠陆远舟这个狗头军师的一股东风。 依着他的意思,是要让海湾打扮得光彩绝伦,然后拿着他亲手烤的其实是陆远舟在蛋糕店定做的小蛋糕,再捧着一束矫情可笑的花,约他去海边放焰火。 无论他说得如何天花乱坠,如此浮夸的计划,海湾终究接受无能。 他勉强换上陆远舟特地治办的行头一身与他平时穿的无甚区别但贵十数倍的衬衫牛仔裤自己烤了一只丑陋到几乎不能看的迷你蛋糕,带着陆远舟好容易说服他带着的Roseonly 红玫瑰,登门去迟归家表白。 林城被陆远舟调来做司机,他将海湾送到楼下,说了句:加油。调转车头走了。 海湾从钢化玻璃的反光里打量自己,面容姣好,身姿挺拔,装束华贵,玫瑰浪漫,蛋糕香甜,一切刚刚好。 除去他那颗躁动不安的心。 生怕弄坏蛋糕好容易做出的形状,海湾用抱着花的左手小拇指勾着蛋糕绳,腾出右手按下了门铃。 寂静,无声。 他又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阵脚步响。 迟归推开门,只见海湾略显滑稽地扑上来,不由分说地将一束玫瑰塞进了他手里。 你别说话。海湾先发制人,紧张得嗓音直飘,让我先说,说完你再说,不然我就不敢说了。 他提着蛋糕,握着拳头,一口气道:我喜欢你,唔终于说出来了。我喜欢你又说了一遍我喜欢你很久了。 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第一次见你就念念不忘,可那时候不懂,还很讨厌你。后来我发现,讨厌着,讨厌着,你竟然在我心里挥之不去了。 我没法看着你,没法听你说话,没法自己独处,甚至都没法喘气儿了。因为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我看着你就忍不住出神,听你说话忍不住出神,连想到你都忍不住出神。 我知道,我知道我很差,我不是妄自菲薄,跟你一比谁都会很差的。你那么好,人好,能力好,长得好,什么都好,而我几乎什么都不好。 可我不在乎这些的,我喜欢你不是为了别的,不是为了你的附着物,我只是喜欢你,喜欢你这个人。就算你不是这样,只要你是迟归,我就喜欢。 我也知道,我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但我会努力的,请你一定信我。我会变成木棉,站在你身边,和你并肩,手也怎么说来着!总之就是 他急得满头大汗: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好不好? 海湾望进他眼里,静静等待他的答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穿堂风呼啸而过,一同带走的还有海湾冷却下来的热情。 迟归盯着他半晌,递给他一只信封,道:你没通过考核。 第34章 二度醉酒 如果你曾蹦过极,或是有过从高空坠落的经历,便能体会海湾此刻的心情。 被扔上天,又被掼下地。 是他撞我的。刹那间眼泪盈眶,他委屈地重复着相同的话:是他先撞我的,不是我的错! 我知道。迟归眉心稍蹙,点头说:的确是他撞你,但这与你的表现无关。 这一场考的是临场应变能力,他撞你固然是他的问题,可你也没能及时控制事态发展不是么? 你被他撞掉香槟,如果在真实情况下,不管因为什么,都是严重失误。况且你后续的处理也差强人意。结果是公平的,谁也没有故意偏袒谁。 海湾冷笑一声,红着眼睛问:那许鹤呢,他通过了么? 迟归看着他,没有作声。 他是比我强,但这件事是他的错就是他的错。海湾竭力忍着泪,哽咽道:明明是他的责任,凭什么他能留下来? 你理智一点。迟归伸出手,却被他推开了。 海湾抓着蛋糕盒子,奋力向门内一扔,转身跑回了家。 隔壁大门摔得山响,迟归闻声叹了口气,放下手里娇艳欲滴的红玫瑰,也闭上了门。 那块雪白的地毯今日遭劫,巧克力擦过留下斑斑点点的痕迹,蛋糕已摔得不成样子,隐约能看出爱心的形状。 迟归不爱甜食,中指挑起一抹奶油尝了尝,便随手将它塞进了冰箱。 他去洗衣间拿来清洁剂和板刷,一点点将地毯上的污渍清干净,然后搬开沙发和茶几,把地毯卷起扔到了阳台上。 海湾回去倒头便睡,直到夜色黑沉时才醒。心里仿佛堵着颗橄榄,闷闷的透不过气,他扯开领口,吸吸鼻子,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彦鸣的七个未接电话,附带一条消息:「今晚庆功,有时间吗?你的分红发下来了,卡在我这儿,什么时候来取?」 屏幕右上角显示现在十点半,海湾坐起身,给他回了一条消息:「什么时候都行。」 不料彦鸣在线,瞬间回道:「现在睡了吗?」 「还没有。」海湾的消息刚发过去,对方的语音通话立刻打了过来:喂,我们都在外面庆功呢,你要是没睡要不要一起来? 海湾实在没有心情,他现在只想窝在床上放空,什么都不想,就不会难过。 但工作室的人都在,大家平时难得聚齐,独他不去似乎不妥,遂勉强答应了。 这个时间已没有地铁可乘,幸而庆功的地方不远,他打了一辆车,刚过起步价已抵达目的地。 彦鸣怕他找不到包厢,正站在KTV门口等着,见他下车便迎了上来:就差你了,下午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都没接。 我睡着了。他的声音有些暗哑,眼睛也略显红肿,幸而晚间晦暗,看不分明。 我还以为你去上班了,不是说还在做别的工作吗?彦鸣不明就里,闲谈中无意戳到了他的痛处。 海湾神色一黯,扯了扯嘴角:没有,没干别的。 彦鸣亦是知情识趣之人,听他如此说,明白他必有难言之隐,便不再问,引着他穿过浮华的长廊,进了左手边最后一间包厢。 众人一见他来,七嘴八舌地喊罚酒。其中不乏几个日本人,他们平时谦逊压抑,往往酒后放纵得最厉害。 洋子身边坐着的谷崎正和他的翻译抢话筒,工作室的另一个走肌肉路线的模特塞给海湾一杯酒,起哄道:哎哎湾湾来晚了,把这喝了才能算了。 一旁两个后期附和说:对对对,该罚。下季度湾湾就是销冠了,怎么能不来?咱们一块儿走一个,预祝湾湾写真大卖! 众人纷纷送上祝福,一齐举杯相贺。 海湾不好推辞,一饮而尽,笑道:谢谢大家,这是大家的成绩,不是我一个人的。 在座众人见他这样客气懂事,顿时情绪高涨,嚷着要轮番敬酒,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下来,笑声迭起,哄闹作一团。 也不知是谁,偏在此时点了一首谷村新司的《星》,耳熟能详的旧旋律,励志向上的老歌词,勾连着每个人回不去的青葱岁月,室内气氛怀旧而感伤,莫名变成了大合唱。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27) 海湾年纪最轻,对这首歌不熟,难以产生共鸣。他又素来量浅,沾酒便挂相,醉起来轻则情绪失常,重则出现幻觉。 刚刚喝下的有洋酒、有啤酒,还有些白酒,此刻他酒意上头,双颊作烧,神志飘忽得连屏幕上的中文字幕都看不清。 彦鸣见状,悄悄道:你去洗把脸吧,要不然真醉了。 海湾点点头,扶着墙走了出去。 盥洗室距离包房不远,转过岔口,右手边第一间门上画着一个性别特征明显的图案,底下还有一个英文字:Male. 海湾晃晃悠悠走进去,打开银色水龙头扑了些凉水在脸上,果觉清醒不少。 他抬头望着镜中的自己,原本黑白分明的眼中血丝密布,脸上更是红若施脂。 陆远舟给他准备的衣服的确物有所值,在床上蹂`躏了一下午,竟未出现半个褶,松松垮垮穿在身上,有几分学生气。 纵然青春永驻,又能如何? 他抽出两张纸巾,擦过脸,丢进了垃圾桶。 一脚刚踏出门外,忽听身后人声叫他:海湾,这么巧? 是许鹤。 你怎么在这儿?他皱了皱眉,好容易压下去的心情又翻了上来。 许鹤洗着手笑说:我和餐厅人来的啊,今晚大家来庆祝明天正式营业。不好意思啊,我说叫你们四个来着,但秦川拦着没让。 他的口气轻蔑而欠揍,海湾气得肺要炸开,咬着牙道:不用,我也没时间。 刚推开门,许鹤又叫住他:哎我有个事儿告诉你。 海湾狐疑地转过身,听他道:你明天去餐厅办个手续吧,你的衣服、名牌都要收回去,还有你要是有留在更衣室的东西,也可以一并拿走了。 许鹤笑了笑,对镜整理着自己的鬓角说:你看,我早跟你说什么来着?那份合同你真该签了的。 现在不仅餐厅的工作没了,那么好的工作机会也被你放弃了,你图个什么呢? 海湾关上半开着的门,走到他跟前,目视着他道:就算早知今日,你的合同我也绝不会签。 别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就知道玩下三滥,处处有所图。你真恶心了你上过的那么多年学。 少跟我装清高了。许鹤脸色倏变,扔下手里的毛巾,牵着一侧嘴角道:你知道什么呀?你了解迟归吗,你才认识他几天啊? 他步步紧逼,几乎是贴着海湾的脸说:是,我就是玩下三滥,怎么了?你以为餐厅里的人看不出来么? 别说我撞你一下,就是当众给你一耳光,迟总也不会赶我走。我根本没想玩阴的,就是明着找茬,你能怎么样?结果又怎么样? 你知不知道我留下来是迟总亲自拍的板,你们不是住一块儿么,他跟你说了么? 许鹤不依不饶,咄咄逼人,句句往人心底刺。 海湾气血上涌,忍无可忍,一把拎起对方的领子,低声威吓道:你别太过分! 我就是过分,你打我呀。许鹤丝毫不反抗,笑得愈发轻蔑,你这样的人,除了动粗还会干什么?凭你也配追迟归? 不妨告诉你,即便餐厅里只剩一个名额,他留下的也只会是我。旗鼓相当才有资格做对手,你根本不配和我争。 迟归跟你玩玩,你就当真了。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 海湾双手捏得咯咯作响,心绪却渐渐冷静下来,半晌,他松开许鹤的领口,径自走了出去。 原来他说得那样冠冕堂皇,所谓的公平公正,都不过是留下徐鹤的借口,自己只是他随时丢弃的牺牲品而已。 回到包厢,众人正在如火如荼地拼酒,海湾积着一口气未出,破罐破摔地加入了彦鸣的阵营。 离开KTV时,一群人除了几个酒量好的,个个东倒西歪,不分南北。 洋子拦下几辆的士,众人按着住处的方向与远近,分别组队上车。 海湾醉得不省人事,彦鸣还算清醒,遂自告奋勇护送他回去。 开到海湾国际小区外,司机不能再向里进,彦鸣无法,扛着海湾下了车。 后者挣扎着扑到花坛边,搜肠刮肚地吐了许久。他中午忙着做蛋糕,晚上又忙着伤心,两餐不曾吃,此时呕出的尽是酸水。 彦鸣帮他拍着背,待他摇摇欲坠地站起身,继续扶着他向里走,你住几号楼,有钥匙吗? 海湾口里喃喃说着些什么,彦鸣竖起耳朵细细听了半日,大约猜出一句B17来。 早先迟归出差时,海湾已经在大楼的安保系统里录入了指纹,现在他不必刷卡,只需输入指纹便可乘电梯。 彦鸣一见那门锁的样式,捉住他乱摆的手指在屏幕上按了按,果然大门洞开,电梯也正常开始运行。 单元门可以如此开,家门便不行了。 海湾的钥匙放在哪里,彦鸣岂能得知。他在醉鬼身上前后乱翻,手刚伸进他裤子右侧的口袋里,走廊尽头的大门突然开了。 迟归看着纠缠在一起的二人,冷冷道:你是谁?这里是私人楼层,你怎么上来的? 我他是住在这里吗?看他严肃的表情,彦鸣还以为自己走错了楼层。 海湾是住在这里,可你不住在这里。迟归走上前,盯着他道:你带身份证了吗,进门之前登记了吗?这里是高度私密的住宅区,非住户一般人不让进,你是怎么进来的? 彦鸣被他问得一头雾水:我只是送他回家,又不是来溜门撬锁 话未说完,海湾在他肩上扭了扭,捂着嘴嗯嗯哼哼,似乎又要吐。 上次他喝醉之后神智不清,在家里玩水帘洞,大闹一场;这次他喝醉,居然又和人勾肩搭背、搂搂抱抱。若非他听见动静出来看,只怕他们还要共处一室、欢度良宵。 迟归抓住海湾胳膊,拉过人道:今天麻烦你,现在你可以走了。我送他进去就行,我有他的备用钥匙。 彦鸣踌躇片刻,不确定地问:他是住这儿吧? 如果他不住这儿,我怎么知道他叫海湾? 迟归一脸嫌弃,他这才发现,原来并非人人都像海湾智商不高却不惹他厌烦。 那行,你送他进去吧,我先回了。彦鸣走前还摇摇海湾的胳膊,嘱咐说:回家给我打个电话。 迟归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拖着海湾进了门。 又是一个醉酒之夜,他依旧是上次那般神智不清的样子,唯有嘴里说的话不同,咕咕哝哝不知在念叨什么。 迟归剥去他的衬衫,褪下他的裤子,直接将人扛进了自己的浴室。 花洒里的水落下来时,海湾眨了眨迷蒙的双眼,与他对视片刻,蓦地哭了。 你怎么这么多眼泪,嗯?他靠在冰凉的瓷砖上,整个人慢慢向下滑。 迟归及时按住他,湿透的衣服粘在身上也不觉得,捏着他下巴,一字字道:我答应你了。 今天喝的酒虽多,却远没有上次陆远舟的伏特加分子料理烈,海湾吐完,再经水一激,已清醒不少。 他右手搭上迟归心口,含混不清地问:你说答、答应我什么了? 你今天问我的问题,这么快就忘了?迟归微微低下头,与他唇擦着唇道:我答应你,从现在开始,认认真真喜欢你。 嗯嗯?真的?海湾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或许一切不过是梦罢了。 南柯一梦终须醒,若他明日醒来,发现幻想破灭,尚不如从未梦见过。 迟归钳住他牙关,给他一个热切而绵长的吻:怎么样,信了吗? 海湾因醉异常迟钝,许久之后,才给予他回应,加深了这个雨雾中沉醉的吻。 迟归的气息越来越乱,双手情不自禁地在他身上游走,水洗过的皮肤更加细腻,连起串串火花。 海湾被他吻得意乱情迷,正期待着他再进一步时,迟归却撑着墙停下了。 他握着海湾放在胸前的手,拇指摩挲着上面的骨节,气喘吁吁道:不行现在不行。 我不,你又又不要我。海湾扁着嘴,你别走抱抱我。 迟归一手拥着他,一手挤出浴液涂在他身上,草草洗过澡,将他抱了出去。 这还是迟归第一次抱他,从前看他身材匀称精瘦的模样,本以为会很轻,没想到身量高导致骨架沉,抱起来竟不轻松。 海湾卷进他被子里,蹭着枕头,半梦半醒地嘟囔:我饿了好渴。 迟归换下湿透的衣服,披着浴袍去大门外,将海湾门口放着的乌木饭盒取了过来。 今天下午他做好菜去敲门,海湾睡意正酣,并未听见响声。 迟归没得到答复,以为他不在家,便将做好的寿司装进饭盒,给他放在了门外的消防栓上。 等他端着水和寿司回来,海湾已沉沉睡去,睫毛簌簌发抖,似有不安。 迟归拉开被子,躺到他身边,尝试着闭上了眼睛。 一夜未眠。 第35章 附加条件 凌晨时分,海湾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睁眼发现床边躺着一人。 已经习惯独寝,乍然被旁人注视着,未免有毛骨悚然之感。 昨天他喝得多,醉得却不算狠,浴室里的谈话,多多少少还记着。 海湾神思回笼,每一个举动,每一句言辞,甚至与迟归的每一寸触碰,都一股脑地涌了上来。 后者察觉动静,转过头,见他两手拽着被子,悄悄将自己的脸埋了进去。 躲什么?他起身拉开窗帘,熹微旭光倏然穿进卧室,正当日出。 迟归一只手伸到被子里,捏了捏海湾柔软的耳垂:你想一天都躲在里面,不见人了? 我海湾拉下遮挡,小心翼翼地看向他:怎么睡在这儿啊? 迟归微微一笑,掐着他脸颊上薄薄一层肉皮,低声道:明知故问。 的确是明知故问,海湾难掩尴尬,想转身面对他,刚一动便觉不对。 他掀开被子看了看,不禁愕然:我怎么没穿内裤? 你觉得呢?迟归走进衣帽间,拿出一条白色丁字裤扔给他。 海湾抓起一看,是自己之前故意留在阴台上的那条,不觉红了脸:是你扒了我内裤? 难不成还是你自己脱的?迟归戏谑道,你的记性真的很不好,两次上我的床,两次都忘了。 你胡说!海湾将内裤拿进被子,忸怩着套进双足,屁股一抬提到了腰间。昨晚的事我记得一清二楚,你根本没睡我。 哎他灵光一现,这么说,你上次也是骗我的? 迟归镇定自若,靠着门框说:我只是说你上了我的床,又没说你昨晚跟我睡了,怎么能算是骗你?既然不是骗你,又怎么能由此推断我上次是骗你? 反正我也说不过你。海湾倒在靠枕上,把自己躺成一个大字,笑嘻嘻道:你昨天说的话,我都记住了,你可不许赖皮。 我正要跟你说这个。迟归吩咐他:先去洗漱,等会儿我再跟你说。 海湾隐隐觉得不祥,忐忑难安地问:你要跟我说什么?你是不是想反悔?你不能这样,你怎么能这样啊!你要是 他话未说完,先被迟归捂住了嘴:去洗漱,别发神经。我是有正事跟你谈。 好吧。海湾闷闷翻下床,随手套上他扔在床头的衬衫,走进了浴室。 再出来时,迟归已做好早餐,一碟五块芝士火腿厚蛋烧,一杯热牛奶,他居然允许海湾在卧室吃。 你的洁癖好了?以他吹毛求疵的程度,以及对卫生状况的挑剔,莫说在卧室吃饭,寻常人进来站一站,他都要难受许久。 记得第一天来这里,迟归还特地叮嘱他不许进卧室。 时移势易,果然不同了。 海湾喜滋滋地接过他递来的水杯,看着里面哧哧冒泡的白片问:这是什么药? Vc泡腾片,宿醉之后喝了解酒。迟归又给他一片布洛芬,头疼的话吃完饭吃这个。 我不吃止疼药,这玩意儿怎么能随便乱吃!海湾谈药色变。 迟归解释说:止疼药不是□□,这种药只是止疼而已,既不会产生依赖,也不会影响内分泌。比起你忍疼带来的影响,吃药还的副作用还小点。你能不能科学一点? 我不科学,我迷信。海湾放下药片,咕哝道:我现在不头疼,等我疼了再吃还不行嘛。 随便你吧,快把饭吃了。迟归坐在床边盯着他,别用脏手瞎摸,弄得到处是油。 海湾暗暗翻个白眼,敷衍道:知道了,大洁癖。你不是有话说么,什么话呀? 他三两口解决了早餐,冲到卫生间洗过手,站在门口说:你要是想跟我说你后悔了,你就说吧,反正我不想听你也会说的。 谁跟你说我后悔了?他确实后悔过,犹豫过,怀疑过,但既然做出承诺,就不会反悔。 我是想让你了解,你到底做了什么样的决定。换言之,我是不想让你后悔,毕竟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海湾皱眉道:你什么意思啊?我绝对不可能后悔。难道你以为我是今天喜欢你、明天喜欢他的人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急。迟归招手将他唤到身前蹲着,抚着他脸颊说:这世界上唯一绝对的事,就是绝对没有绝对的事。我三十五,你二十一,我们两个年纪差十四岁。 你别误会,我并不认为年龄是问题。只是你还这么年轻,人生的路很长,未来有无数种可能。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28) 而我永远都是这样,或许有一天,你会厌倦,后悔今时今日做出的选择。 我不会!海湾急着握住他贴在自己靥边的手,坚定不移地道:我才不会,你就是最好的。 我一辈子能都未必追得上你现在达到的高度,就算将来有别的可能,也是你的可能,我只有你一种可能。 再说了,谁家谈恋爱不是先试?肯定是想长长久久了,但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啊。 迟归叹了口气,拉起他坐在自己身边:但我必须告诉你这些,否则擅自将你带进我的生活,对你不公平。 你现在对我充满了想象,可你根本不了解真正的我。这么多年,我从未想过和谁共同经营生活,因为我知道我的问题所在。 海湾固执地摇头:你别吓唬我,我不要听。你要是反悔了就直说,我才不怕这些乱七八糟,反正我不后悔。 迟归勾勾嘴角,揉着他发心说:我也不后悔,我是想告诉你,跟着我你会很辛苦。 我最不怕的就是辛苦!海湾猛然扑上去,强行抱住他,脑袋搭在他肩头说,你对我有点儿信心行不行? 我对你很有信心。迟归顺势搂住他,僵硬的怀抱渐渐放松下来。 他右手轻轻摩挲着海湾的背说:我是对我自己没有信心。 这样一个糟糕的他,实在不愿耽误这样一个美好的他。 没事儿,我对你有信心就行了。海湾用力拍拍他,以后你的信心我都包了! 即使我告诉你我有严重的心理障碍?迟归冷不防地抛出一颗□□。 海湾一怔,瞪着眼脱口问:你是精神病? 我看是你病得不轻。迟归忍不住白眼相加。我小时候曾被诊断出亚斯博格综合症,这么多年一直定期和心理医生见面,从未间断过。 鸭鸭子什么病?海湾扯扯头发,满脸问号,你连长个病都这么高级,这个病和吃太多鸭子有关系吗? 迟归轻轻打了他手臂一下,正色道:这种病和孤独症也就是俗称的自闭症类似,它们同属于一个谱系,相当于一种高功能的自闭症。 亚斯博格综合症患者一般都有异于常人的智力和记忆力,而自闭症患者大多有智力障碍,这是它们最大的区别。 但是这个病会有社交障碍、思维僵硬,还有可能手眼协调能力较差、运动障碍,等等症状。 海湾呆张着嘴巴,不可思议道:呃你看起来挺好的啊。 上次在卧室门口被他弯着胳膊按着腰,他可丝毫没觉得他哪里不协调,分明反应快得很,一招制住了他。 我说了,是小时候。迟归道,其实我的症状不重,就像感冒,有的人头疼,有的人鼻塞,有的人嗓子疼,有的人则兼而有之。 每个人的症状都有区别,我没有运动障碍,也没有固执、思维僵化的毛病,但我有很长一段时间自闭不是自闭症。 我小时候记忆力奇佳,且一直不愿融入人群,后来父母发现不对,带我去医院一查才知道是得了病。 自闭症状也不同,有的人是想和外界交流但不会交流,而我则是毫无和人交流的欲望。这是一种心理功能障碍。 除此之外,我还表现出坚持重复固定的喜好和行为模式的症状,以及超常的记忆水平,和语言能力。 曾有一段时间,连迟归的父母都不能碰他。无论是谁,但凡与人接触,他便会表现出极端的焦虑,甚至有尖叫、发抖的行为,和自毁的倾向,耗时许久才能趋于平静。 这导致我几乎不能去上学,我父母也因此烦躁不已,后来他们分开,与我有直接关系。 海湾闻言,心中一刺,忙打断他道:胡说,这不是你的错。那是他们自己要吵架,关你什么事,你又不是故意的! 迟归笑了笑,续说:再后来我见过许多精神医生和心理咨询师,也吃过药、做过心里疏导,目前基本算是好了。 不过还是有后遗症我的预后效果不错,但我还是没有停止心理咨询我现在有轻微的强迫症,与人交流的欲望相对正常人而言,仍旧比较淡薄。 海湾沉默良久,长舒一口气,搂住他肩膀道:但是你跟我交流挺好的啊,这就够了。现在的人都说自己有强迫症,没什么大不了的。 迟归嗤道:我说的是真正的病理性强迫症,OCD(obsessivecompulsive disorder, 强迫性神经失调),而不是他们夸大的强迫行为。 比如我每天晚上要数一千只羊才能睡着,打断就得从头开始。 难怪,他每次晚上来敲门,他都怒气冲冲颇不耐烦,原来如此。 海湾忽然笑了:数羊我的天,现在居然还有人数羊! 他捂着肚子满床打滚,迟归脸色瞬间黑沉:起来,不要以为我答应和你试试看,你就能肆无忌惮了! 怎么了,我还不能笑了?海湾下巴直抽搐,难道你交男朋友还有试用期啊? 你还真提醒我了。迟归冷声道,试用期三个月,不合格就辞退。 海湾爬起身,得意忘形地抱着他脑袋说:好啊,要是不过,我就申请劳动仲裁,说你向着许鹤,不要我! 迟归扯开他的手,起身道:许鹤的确比你更适合餐厅,我不能因为你我的关系,就强行把你留下。 你就是向着许鹤,就算我比他好,你也会留下他。海湾想起昨晚受的气,撅着嘴告状,我讨厌他! 迟归端起桌上的空盘,拿到厨房洗干净,放进消毒柜。 他撑着流理台的边缘,对跟出来的人说:我知道你讨厌他,我也不喜欢他。 可我必须留下他。 为什么呀?海湾满心不悦,你都不肯为我走后门,你偏心。 迟归顺顺他后脑,温声道:因为他父亲是这家餐厅从前的合伙人,也是我父亲原来的挚友。 哈?海湾的脑浆立时煮成一锅浆糊,他他不是,那个什么集团来着? 铭盛集团吗?见他点头,迟归接道,铭盛集团的创始人是许铭盛,他的哥哥叫许致远,也就是许鹤的父亲。 其实之前我也不知道,虽然我见过许鹤,但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当时他还没有桌子高。 我觉得他有点异常,就让Jennifer 去查了他,才知道他是许致远的儿子,许铭盛的亲侄子。 他父亲和我父亲总之,我不可能让他走,即使他想要这家餐厅,我也会给他。况且他确实表现出众,在你之上。 海湾原本沉浸在惊诧中,听到最后一句又扁嘴道:反正你就是向着他。 迟归也不解释,径自走到客厅,拿起矮桌上的黄色文件袋给他:打开看看。 什么?又是信封,上一个信封里装的是未能通过考核的通知书。 海湾胸中疑窦丛生,拆开看了看,讶然道:这是? 是小区后面,皇家国际酒店的聘书。迟归坐在他常坐的位置,淡淡说:他们酒店的餐厅经理因怀孕离职,你正好过去补上。 经理?海湾干笑两声,踌躇道:这我干不了吧。 他有自知之明,让一个天桥耍把式的人骤然去做军机大臣,任谁也会心虚。 迟归不以为然:这段时间你在餐厅进步很大,我早都说过,在我这里出去的侍者,完全可以独当一面。 以你的资历和经验,做餐厅经理的确不足。但你不必害怕,行政上的事有餐饮部总监管理,你去适应两天,应该没有问题。 海湾将信将疑,眼睛盯着那张聘书,几乎要在上面灼出一个洞。 他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发现最后一页右下角的日期是一个月前,那么迟归早在考核前便已有意让自己离开餐厅。 海湾不明白: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没想让我留下,早就想让我上这儿去了? 有什么问题吗?迟归挑眉问。 那你还让我参加什么考核啊?海湾突然有种被耍了的感觉,你还给我制定工资怎么分配的计划,还让我干这干那,这不是耍着我玩儿呢么? 迟归见他误会,难得没有冷脸,反而好言相劝:不是你想的这样。 最开始我是想让你在餐厅工作下去,后来有了这个机会,才打算让你迅速积累经验,跳槽过去发展。 至于不告诉你,是因为我觉得,让你快速成长的最好方式,就是给你紧迫感。 你自己想想,如果不是知道有这么一场生死攸关的考试,你会在短短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内,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么? 海湾在考核里的表现,迟归全程目睹,平心而论,非常不错。如若没有许鹤制造的事故,他完全有资格和旁人一争高下。 你可真狡猾。海湾一阵后怕,深感迟归段位之高,绝非他能与之较量的,可我这种资历,你怎么给我找到这份工作的? 上次他去面试酒店最普通的餐厅服务员,简历交上去,考官的面都未能一见,便被无情地拒之门外。 迟归分析道:你有在酒店工作的经验,纵然部门不同,但你观察过,也和在餐厅的人交流过。 再加上在我那里获得的东西,这份工作对你虽有挑战,然而只要稍稍努力,绝对能够胜任。 何况,我已经决定和他们酒店合作,准备去给他们做企业咨询,这点不算什么。 海湾至此终于明白,原来他是迟归的。 为促成与迟归的商业合作,堂堂顶奢五星酒店不得不接受他,接受一个无学历、无资历、无经历的三无员工。 海湾不觉羞辱,反觉欣喜。 ,多么美妙的词汇,这可是唯有夫妻之间转换工作,才会有的待遇。 我是你的啊?他笑得眉眼弯弯。 迟归嗯了一声,点头道:你是。 ※※※※※※※※※※※※※※※※※※※※ 嘻嘻。 第36章 新衣 今朝天朗气清,迟归昨夜未眠,趁着海湾起床后的一段空暇,又回去躺了半晌。 海湾本想去餐厅取东西,如今情势逆转,见到许鹤还不知要怎样得意,想想都觉得扬眉吐气。 不过方才迟归进卧室之前嘱咐,让他老老实实在家待着等他,若实在无聊,就去隔壁把电脑拿来继续跟着视频上课。 海湾自然不敢忤逆他的意思,刚刚心愿得偿,他不想惹迟归不高兴,更不愿使他觉得自己任性不听话。 何况,他没穿裤子。 仗着目今是迟归名正言顺、点头认可了的男朋友,海湾走到厨房,拉开冰箱,给自己倒了一杯冻椰汁。 高级海景套房,日日拉着帘子岂非浪费?暴殄天物可是要遭天谴的。 海湾拿着毯子歪在露台的躺椅上,轻轻啜了一口椰汁,微咸的晨风拂过面颊,他有些醺醺欲醉了。 迟归出来时便见到这一幕,漂亮的少年盖着雪白绒毯睡在躺椅中,阳光洒在他晶莹的皮肤上,渐渐烘染了一层热度。 此时该将他抱进去,但迟归不打算这么做,他静静盯着人看了一会儿,摇醒他道:起来吧,我带你出去,办点正事。 什么事儿?海湾犹自迷蒙着,揉揉眼睛道:我得去餐厅,东西还在那儿呢,还得把制服和名牌交回去。 迟归摇头说:这些你不用管了,我让别人去做。今天难得有时间,先把要紧事办了。 到底有什么要紧事儿?海湾跟着他走回卧室,套上了他给的一条不合身的牛仔裤。 迟归似乎不甚满意,皱眉道:带你去买点东西。 买什么?海湾停下卷裤脚的动作,我什么都不缺,你别给我买东西,我不要你买的。 我买的怎么?他换上衬衫,回头看他。 海湾不知如何解释,只说:别人买的都行,你买的不行。 迟归不理他,穿好西装外套,拿起手机看了看,催道:快换衣服,时间不早了,下午还有事。 我不想去 我在外面等你。 海湾尽力拖延,依然未能改变现实。 他们驱车来到林荫大道,进了一家瞧着异常精致奢华的门店,海湾甚至不敢去瞄价签。 迟归一看即知是熟客,他在这里有一位私人形象顾问,并且对方殷勤周到、满面含笑,眼神直往他身后瞟。 海湾应付不了此等场面,默默跟在他旁边四处打量,水晶灯照耀在玻璃上折射出闪亮光芒,晃了他的眼。 迟归带他走进量衣间,拍拍他手臂道:让裁缝给你量个尺寸,去吧。 海湾不好意思在这种令人悚然的场合大声喧哗,压低声音耳语说:我不缺衣服,咱们还是赶快走吧。 你过几天去酒店入职,有正装吗?迟归就事论事,那种层次的酒店,那种正式的场合,还有那种级别的职位,如果你穿得像保险地推员,丢的是我的人。 别忘了,他可是他的附加条件。 海湾无可反驳,垂头丧气地走进内室,向戴眼镜的老裁缝打个招呼,道:麻烦您给我量量吧。 其实不必量,经验老道的裁缝阅人无数,上眼一瞧便知对方是何尺码。不过既然是尊贵的客人,为保尽善尽美,还是量体裁衣来得妥当。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29) 海湾站得笔管条直,老裁缝量完他的肩宽、颈长、臂展等,转而去量他的裤长。 他蹲在身下,海湾低头看着皮尺在尴尬的地方伸开,听他问:您习惯放左边,还是放右边? 什么?海湾一时未反应过来,什么左边右边? 您平时穿裤子,习惯把放左边还是放右边?老裁缝瞥了他裤门一眼。 海湾瞬间明白过来,脸烧得通红,支吾道:噢那个左、左啊不,右我也不知道。 老裁缝看弱智一样看着他,假笑说:嗯,量好了,请您去外面稍等一下。 海湾答应两声,落荒而逃,出门拉着迟归胳膊偷偷摸摸道:快走吧,我丢大人了! 慌什么?迟归唤过形象顾问,吩咐说:尽快给他做,急等着穿。另外再拿几套平时穿的衣服来,简简单单的款式就好,多拿些。 女顾问笑容得体,一面差使身后的店员去拿衣服,一面道:尺码下午发给欧洲那边,下周就能做好,我们会给您送过去。咱们店里好几个牌子来了新款,家居服、睡衣、休闲衫,都是刚从时装周上展过的,很合适海先生。 说着,她拿起一件极具设计感的白色高领毛衣,在海湾身上比划:您看,这个质地和颜色,也只有海先生衬得起来。 她们都是火眼金睛,自然晓得谁是结账的人,因而虽是给海湾试衣服,但一直看着迟归说话。 你喜欢吗?他却询问海湾的意见。 后者摇摇头:不喜欢。咱们能不能走了? 他不喜欢这件,给他把别的包起来,这件不要。迟归起身说,尽快送过去,我们先走了。 海湾匆匆跟上,嘀嘀咕咕道:我都说了我不缺衣服,你干嘛给我买衣服?你给我买了衣服,咱俩就 就怎么样?迟归坐进驾驶室,转头看向他。我不是给你买衣服,而是给我自己买。 你穿的那些东西我看着不顺眼,以后不要再穿了。你可以这样想买衣服未必是为了穿,这衣服买了穿在你身上,却是给我看,与你无关。 海湾早知辩不过他,也不想辩,唯有实话实说:你说话一套一套的,我说不过你。我就是不想花你的钱。 你认为我是在供养你?迟归扯了扯嘴角,供养不是包养。我不喜欢包养关系,所以也从未包养过谁。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海湾晃晃脑袋,听他道:你知道,正因为你知道,所以你不愿花我的钱。 你心里认为一个人如果靠别人供养,双方就站在了不平等的位置上。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你不想被我压倒,在这段关系里处于弱势地位。这才是你不想花我钱的理由。 但是,你要知道,并非所有一方给另一方花钱的行为,都是经济依赖关系。难道我们没有权力互赠礼物? 况且,互相扶持本就是一段感情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你落魄时我帮助你,我落魄时你会置之不理么? 当然不。海湾被他说得懵然无措,张口结舌道:可可我就是 我并不喜欢和与我不对等的人共同经营生活,但感情往往是不讲理的。既然选择了你,那么无论你是一事无成还是功成名就,对我而言都无关紧要了。 我当然希望你能与我对等,但我不会强迫你,你可以选择你想要的生活。我也会尽我所能帮助你,而非仅仅供养你,让你丧失独立能力。 两个人如果同步,一方便不会被另一方甩下。我没有免除你的债务,也没有只把你养在家里,是因为我对你有信心。我相信你会与我并肩,像你说的那样,做我身旁的木棉。 迟归接道:所以你我之间做什么事,动因都是感情而非利益。譬如我给你买衣服,只是因为我愿意给你这些,我喜欢让我的小家伙看起来漂亮体面。 你欣然接受即可,这与供养无关。即便是供养又如何?你并没有因此变得与我不对等,你只是接受了男朋友的礼物,明白吗? 隐约明白了。 海湾点点头:我知道了。 那回去再试一遍。迟归打开车门,带着他又回了门店。 海湾没有再扭捏,换上店员给他拿来的白毛衣,扯着领口说:我不喜欢高领,闷得难受。 您脖子修长,穿高领能展现优势。店员笑说,这件毛衣修身但不紧身,材质是印第安羊绒,上面的钩花低调精致,都是现在很流行的风格,而且这件袖子很长,非常保暖。 但是海湾右手攥着领子,视线落在不远处,带有求救的意味。 迟归靠坐在沙发上,从杂志和香槟里抬起头,道:不喜欢就算了,给他换一件。 店员听他的话像听圣旨,立刻换来一件款式相同领口更为松散的毛衣:这件虽然也是高领,但领口大,穿着不闷。 海湾勉强首肯,又去更衣室换裤子,出来时见迟归站在镜子前等他,蹭地跑了回去。 有什么可害臊的?他将人拽出来,拉拉裤子说:有点儿短了,换大一号吧。 那您先试这两件。店员给他一件蓝毛衣,一件墨绿色休闲裤。 海湾展开一看,见毛衣前面一溜小巧银扣,两只袖子上有螺纹花,整体颜色是大海一样的蓝,新颖雅致,非常中意。 这个颜色很衬你。迟归看着镜子里的他说,你很白,穿蓝色、绿色、素色,都不错。那打衬衫是基本款,你去试个尺码,让她给你拿号。还有牛仔裤,不要那些猎奇的款式,普通的颜色就好。 海湾听话地试完衣服,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各个场合的衣服鞋子,迟归给他置办齐了,只差内裤。 因为东西太多,店员已经先一步给他们送去了海湾国际。 从门店出来,迟归带他去更为私密的内衣店转了一圈。 海湾颇难为情,全程嗯嗯点头,他拿什么他便要什么,看也不看具体的款式与质地。 饿不饿?买完东西,迟归开车去了超市。 海湾到这里才算脚踏实地,他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饿,都快饿死了! 你想吃什么?迟归在冰柜里挑挑选选,推着的车筐中却没有什么东西。 海湾拿着一包羊肉片问他:我想吃火锅,你能受得了在家吃火锅吗?味儿挺大的。 没关系,有换气扇。迟归拿了两包底料,又去选了几样旁的食材,问他:你吃过干锅虾吗? 没有,我就吃过涮羊肉和菜。海湾下巴搭在货架上,歪着脑袋看他,普通火锅就好,我请你吃啊,我可买不起你拿的那种牛肉。 迟归失笑道:刚失业就请我吃饭,还是留着等你发了工资吧。 工作室的分红发下来了,我现在有钱请客。他慷慨地拍拍自己空空荡荡的口袋,只要你别买太贵的。 还是下次吧。这些钱对迟归而言如同掉落的食物残渣,对海湾却是不小的负担。 中午的超市人烟稀少,他们出来时不用排队,迟归付过钱,让海湾抱着牛皮纸袋子,自己去取车。 回到家已经一点零三分,走廊里摞着两只礼盒,足有一口浴缸大,旁边还站着送衣服的店员。迟归命他搬进1702,签收之后和海湾进了1701。 后者心里顿时泛起一阵失落,原来迟归不打算与他同住。 海湾食量大,早已饿得前心贴后背,兼之情绪不高,摊在沙发上,像朵霜打的芭蕉花。 迟归去厨房把基围虾洗净,虾头油爆,加入高汤煮开捞出废料,虾肉则打碎后与鱼蓉混在一起团成了丸子,继而将现成的火锅底料放进锅中熬着。 他迅速处理好各色配菜,看看时间刚过半个小时,又做了一壶柠檬茶,才叫海湾过来吃饭。 我们现在是在谈恋爱吧?海湾感觉他们既像未挑明关系的陌生人,又像生活多年激情退却的老夫老妻。 迟归夹给他烫好的牛肉,颔首说:如果你非要卡一个时间节点的话,那么应该是从上午我们谈话结束后开始。 海湾碗里的XO酱略淡,他又兑进两勺沙茶酱和芝麻酱,撒上些辣椒、花生碎,和芝麻,尝着味道不错,遂道:我以前吃火锅只有蒜泥、韭花,和芝麻酱、香油。 你请人吃火锅的那家店,按理说不该有芝麻酱。迟归留意过账本里夹着的发`票,江城火锅店必然是川系,他们偏好香油调味。 你怎么知道我请人吃火锅?海湾诧异地抬起头,还知道我在哪儿请的。 迟归捞出脑花和黄喉给他,解释说:上次你发烧,我请人给你打扫卫生的时候,无意中看了你的账本。 海湾哦了一声,道:说到打扫卫生,我有个问题 有个问题,然后呢?迟归示意他有话直说。 就是海湾偷偷瞥了瞥他,咽下嘴里的虾包鱼丸,壮着胆子道:你上午只谈了我们要不要在一起的事儿我的意思是说在一起后怎么样,你没说。我们以后该怎么相处,我可以和你住一起吗? 迟归伸手敲了敲他脑门,好笑道:当然是怎么相处得舒服怎么来,这也用事无巨细地制定出计划来?至于同居,你不觉得现在太早了么? 可是我们之前不就同居了么?海湾只顾着反驳,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现在的反应看起来有多着急,仿佛恨不能立时和迟归同床共枕似的。 之前你是过来暂住,我们之间没关系,生活步调无需一致,就像室友。迟归捞出些青菜给他,现在不太一样,你可以过来住,但我认为东西暂时不用搬。 两个人一起生活是一件很复杂的事,即便是室友之间往往也容易产生矛盾,何况情人夫妻。这需要适当的了解和一定的磨合,否则效果适得其反,会影响感情进展。 海湾不过是想和他腻在一起,听如此说,便道:那都听你的吧。 但是我还有一个问题。他停下筷子,紧张地望着他。 迟归挑眉问:什么? 你为什么不睡我? 第37章 初次 碗里的牛肉溢了出来,油渍渐渐凝结在边沿,锅中热气蒸腾,咕嘟咕嘟冒着橙红色水花。 海湾静静等着,默默吃着,心中忐忑不安,对面却毫无动静。 迟归将最后两颗丸子搛给海湾,手背顺势蹭了蹭他脸颊:就这么想跟我睡? 海湾抿着嘴垂下脑袋,微微点头,嗯了一声:想。 为什么?他戏谑地看着他。 因为哪有这样问的,海湾瞪圆眼睛,张着口呆呆许久,道:因为我喜欢你啊。 迟归笑了笑,温声道:那快吃,吃完睡你。 哈?海湾一怔,随即回过神来,哦哦哦,我吃这就吃完了。 他手忙脚乱地端起碗,狼吞虎咽了两口,一块辣椒呛进气管,顿时涨得面目通红,咳得喉咙刺痛,连带声音都沙哑起来。 迟归给他拍了拍,递上柠檬水:就急成这个样了? 我没有。海湾简直无地自容,想要保住面子赌气回隔壁,又怕迟归不拦他真的错失机会,只好悻悻道:我只是有一点急。 有一点急都差点儿呛得窒息?迟归衔笑看着他,去卧室等我吧。 海湾闻言,忍俊不禁:你说得好像古代去青楼的人说的话。 我让你去等一会儿,我好收拾桌子。迟归嗤道,难道你要帮我收拾? 我帮你收拾,说好了你做饭我收拾东西的。海湾刚端起锅,又踌躇为难说:不行,我得洗澡。 迟归接过他手里的东西,颔首道:去洗吧,里面东西都是全的。把今天刚送来的衣服拿两件过来,洗完换上。 行,我先去拿。 海湾忙忙跑去隔壁,从大礼盒里翻出一套墨绿色真丝长袖睡衣,兴奋地在身上比划了两下。 他抱着衣服回来,贴着玄关处的大理石砖,讪讪道:衣服拿来了,那个我怎么洗啊? 什么怎么洗?迟归用柠檬消毒液狠狠擦了三遍桌子,还是觉得上面带着火锅味。 他转过身,见海湾忸忸怩怩的样子,瞬间了然:正常洗,瞎想什么?洗完把你身上这件衣服扔了,T恤上都是棉球,都快撕烂了,还穿。 知道了。海湾本想问他,做这种事洗起来,是否特殊些。 平时常听陆远舟说,做羞羞的事之前,要先洗香香,否则外面白白嫩嫩,里面却不干不净。 至于怎么个洗法,他一窍不通,零星知道些许,也是灌水清理这种冷冰冰的生理式字眼。 海湾走进卧室,趁迟归尚未过来,抓紧时间拿出手机搜索半日,发现满屏幕都是做那种事的技巧,并未看到一条有用信息。 他关上手机丢在一旁,好奇心异常旺盛地走进了迟归的浴室。 这里与洗漱区隔断,吊灯下安置大浴盆,旁边是淋浴用的玻璃房。 第一次在此洗澡,海湾锁好门,脱掉自己的衣服,顺手扔到了镜台前。 他没有在浴缸里放水,而是走进玻璃间,打开花洒,一面冲着凉,一面在脑海中预演即将到来的画面。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30) 迟归不碰他的时候,他期待焦急,如今迟归严肃地说让他等,他又觉得羞耻而无法直视自己,仿佛古代侍寝的嫔妃,翘首以待君王。 况且,他在这方面的知识少得可怜,单单怎样清洗一条,便难倒了他。 海湾在浴室磨蹭许久,几乎蜕掉了身上的一层皮,自问毫无半分脏处,才放心地出来。 迟归给他挑的睡衣质地轻薄柔软,上身之后效果奇佳,墨绿色衬得他肌肤如玉,虽是长衣长裤,但松松垮垮、半遮半掩,别有一番风情。 他搽了些迟归的面霜,将头发吹干,仔仔细细地检视一遍,认定周身并无瑕疵之后,才鼓起勇气走出去。 迟归还未过来,海湾在云朵般的大床里躺了一时,又翻过身趴了一时,惴惴难安地等着,不知在哪个下一秒里,他会拧开把手,大步进门,一把抱住自己。 一直等到耐心慢慢耗光,期许消磨殆尽,迟归仍旧没有来。 海湾忍无可忍,愤懑委屈像一只气球,在胸口膨胀作祟。他跳下床,撅着嘴冲了出去。 迟归不在。 厨房光洁如新,客厅空无一人,到处都无他的影子,居然凭空消失了。 海湾此刻如同一个丢掉钱包的失主,急躁而又绝望,盼着将人找回来继续未竞之事,但内心隐隐明白,不可能。 他一间间屋子地找,一扇扇门地推开关上,终于在拉开会客室的门后,瞧见了里面坐着的迟归。 后者正错愕地看着他,海湾见桌上一台笔记本,屏幕上是一个隆鼻深目、棕发碧眼的外国人,不觉怔住。 他在处理工作的事,而自己满脑袋都是桃色艳情。 海湾脸颊一红,想悄悄关上门,却被迟归出言打断:你来得正好,过来,坐这里。 记得我早上跟你说的吗?他将海湾揽在身边,指着屏幕上的人说:这个是我的心理咨询师,Dr. Green. 说着,他又对格林医生介绍海湾。 视频里的格林医生知性热情,向一脸茫然的海湾打个招呼,笑说:You're exactly the same as I imagined (你和我想象的一模一样) . 海湾尴尬地摆摆手,咧着嘴角望向身边。 Yeah, he's a little bit shy (他有点害羞).迟归与格林会心一笑,凑在他耳畔道:她说你和她想的一样。 你和她提过我?海湾难以置信,原来在他的生活里,自己是一个需要告诉心理医生的困扰。 迟归不答他的问,转而将他的话复述给格林。紧接着便听视频里的女人说了一串叽里咕噜的洋文。 海湾愣愣听着,迟归同声翻译:她说你是我生活中意外,但这未必是坏事。就像黑暗的房间里照进一束光,是带来希望,还是刺伤双眼,全看如何引导。但她相信,如果循循善诱,你可以帮助我走出困境。 我可以吗?海湾从不觉得自己有能力帮助别人,他只要不拖累谁,便心满意足了。 但格林说他可以,他告诉海湾,人的一生或多或少会有麻烦,三五不时会有困境,独自负重犹如逆水行舟,与人协作则事半功倍。 迟归是这样翻译的,海湾也是这样听着的。中间有几次他蓦地顿了顿,海湾也未深究。 视频咨询结束后,海湾彻底倒在沙发靠背上,着实松了一口气。 迟归合上电脑,揉着他发心问:你怎么进来了? 你还说。海湾猛然弹起身,扁嘴道:我都等你都好长时间了。 抱歉。迟归的手移到他耳珠,轻拢慢拈地把玩着,刚才忘了下午还有事,你等急了? 海湾耳上酥酥麻麻的,神经像根仙女棒,滋滋燃烧着火花。 他慌张地掩饰,扭过头咕哝:谁等急了,我根本没等。 那你刚刚气冲冲地闯进来,是有什么事?迟归故意逗他,将人拉进怀里,不由分说地托在膝上。 海湾吓了一跳,双手僵硬地搭在身前,不知如何安放。 迟归俯身靠在他心口,听着里面怦怦的声音,笑道:跳得好快。 你海湾大窘,恼羞成怒地挣扎着,放开我,我、我、我 你怎么?迟归死死按着他,一手勒住他颈子向后扳去,低头噙住了他唇瓣。 海湾终究未能我出花样来,被他控在怀里吻得晕晕沉沉。不知何时,那双伺弄美食的手已挑开衣襟,捻住了瑚珠。 迟归技艺娴熟,随意划了几个圈子,原本还在咬着嘴角不肯开口的人,抑制不住地流出一声:哼嗯 他的手向下,拉开松紧带,屈指弹了弹那里,温柔地裹进了手心。 海湾彻底臣服,抱着他脖子呜咽有声,被迟归操控着上天入地。 原本还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至少坚持到迟归手腕泛酸才不算丢脸,谁知真到此刻,连坚持两个字怎么写都抛去了九霄云外。 迟归的气息无孔不入,犹如一剂强效魔药,从他周身毛孔里钻入,四肢百骸臣服于力量,绵软无力地攀着他,不多时身子一僵,放纵地溺了他一手。 他倒在迟归身上,胸膛起伏不定,一双盈满春水的眸子迷离含情,是潮韵犹存的模样。 迟归抚着他的下巴问他:自己碰过吗? 海湾稍一怔忡,点头说:嗯,碰、碰过。 不等对方发出请求,他自觉地趴了下去:啊疼,干嘛揪我头发? 你会用嘴?迟归的惊讶无疑是对他贫乏经验的嘲讽,海湾红着脸不忿道:不会我可以学嘛。 不用了,你上来。他将人提到怀里抱着,捉住他一只手覆上那里,准备自助。 海湾深觉丢脸,不听话地解开他腰间的银扣,挣开他的禁锢探了进去,这个我会! 迟归笑笑不言,看他眉弯紧蹙的样子,显然是夸下海口又胆怯退缩了。 慢慢来,我不急。他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上,神情揶揄地看着给他服务的人,似乎并不相信对方且毫不在意。 海湾毕竟是二十一岁心理健康的男人,虽未与人这样那样过,但自娱自乐还是有的。 这个年纪的男孩,清醒着的时间里有大半都在沉浸在重重幻想中,满脑子退不散的荷尔蒙,只差付诸行动。 遇见迟归、喜欢上迟归,海湾早已想入非非,午夜梦回念起他,也时常给自己一颗糖吃。 眼前的场景,竟是梦想照进现实了。 他按着自己从前笨拙的方式,替迟归摩挲许久,被照顾的人却始终气息平稳,情绪正常。 这实在令人沮丧,他的技术有那么烂吗? 海湾望向迟归,见他井水样的眼睛波澜不惊,下定决心,咬着牙偎上去,一口含住了他的喉结。 求求你,给点反应吧!他在心里哀嚎。 迟归不负所望,在他吻上来的那一刻,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海湾顿觉手里的东西长大了两圈。 他不敢得意,拼命加快速度,可迟归的耐力仿佛故意在羞辱他方才的短暂,久久不到顶峰。 午后的太阳向西移下寸许,照进落地窗,打在满墙的水晶玻璃杯上,折射出各种角度的光。 海湾侧着脸,被耀得睁不开眼,面前尽是七彩晕影,犹在梦幻之中。 他的手腕僵了,想到自己刚刚的企图,此时却情势反转,不觉感概自己太傻太天真。 但转念又忍不住遐思,这样的耐力,将来他要睡自己,还不知要怎样。 他趴在迟归颈窝里笑了笑,温热的呼吸扑在上面,引起搂着他的人一阵轻颤。 海湾惊喜非常,偷偷窥了他一眼,发现他的表情已非方才那般冷静,反而露出一丝脆弱,像受伤后的超级英雄。 这让海湾信心倍增,他舔了舔迟归的下巴,主动吻上他刀锋般的双唇,手底动作分毫不敢懈怠,果然,片刻后便听他低低咆哮了一声,紧紧箍着湾湾溺了。 事后,迟归也不整装,抱着海湾默默待着。 房间里的味道一言难尽,淡香氛里混合咸腥,不觉得难闻,反而令人沉醉其中,不愿离开。 海湾的指腹起了褶皱,微微发白的颜色,勾连着刚才发生的情节。 迟归举起他的手,在阳光下细细观摩,五指修长,掌心柔嫩,骨节窄小而清晰,线条平直而流畅,本该用来弹琴的手。 想不想学钢琴?他忽问。 海湾抽回手,枕在他肩头说:不想学,怕挨打。 小时候他家楼上真的住着一个远近闻名的音乐老师,平时在初中教课,假期在家里办课外班,她每次见到海湾都会怂恿他去学琴。 可惜海长生不允,他以为别人是千方百计想要黑他的赌资,将人骂得狗血淋头再不敢上门。 海湾起初很新鲜,他倒没有什么音乐家的梦,但能离开家就觉得好,即使只有周末的一下午。 然而每次音乐老师同他讲话,回家总要被赵丽娟阴阳怪气地数落,还要被海长生拳打脚踢,他也不敢再提学琴两个字了。 时至今日,学琴还是他的梦魇,听见便浑身恶寒。 迟归随口一说,见他不愿意,也不勉强,又问:那你想学什么,有计划吗? 海湾摇摇头,眼睛倏然一亮,道:你教我开车吧,我想学开车! 他微微一笑,拍拍他屁股说:你不是刚开完车? 第38章 安眠 开车并非海湾的愿望,他只是很羡慕那天夜里,带他在山顶兜风的迟归,况且即便学会开车也无车可开。 迟归的调侃他倒很受用,他们之间做过这件爱的小事以后,果然亲近不少。 海湾伸手给他拉上裤链,系上皮带,笑说:你困了就睡吧,不用理我。 是有些困,昨晚通宵达旦未能入睡,上午也才歇了两个小时。现在靠在沙发上的迟归满眼倦怠,不过强撑着精神。 你陪我睡一会儿吧。他说。 海湾低头擦着桌面的白浊,答道:我在你身边,你睡得着吗? 他昨夜不眠,不正因自己横陈在侧的缘故? 迟归顿了顿,道:不习惯罢了,以后得慢慢学着习惯。 那我躺你旁边,你要是不喜欢,我就走开。海湾忙跟上,和他去卫生间洗手。 白色泡沫从迟归的掌心掉落,他捉住海湾的手分给他些,像照顾一个不能自理的幼童。 方才做那样的事时,海湾都没现在害羞。他的指尖划过迟归手背,被他握紧,细细揉搓,温柔得好似冰雪消融。 我去换衣服,你去隔壁把电脑拿过来。他打开水阀,冲走了两人手中纠缠不清的泡沫。 海湾点点头,一溜烟儿跑回家,抱着电脑锁上门,再次冲进卧室,迟归已换过睡衣。 你习惯睡哪边?他掀开被子问。 哪边儿都行,看你。海湾将电脑放在床头柜上,抓抓自己头发,钻进了迟归左手边的位置。 主卧的床与客房的相差无几,一样的柔软,一样的高度,独面积大些,莫说两人同睡,即使是四个人也挤得开。 迟归躺在右侧,更靠近窗户,他睡眠一向少而浅,帘缝中透过的光线惹人躁郁。 海湾爬起身,蹑手蹑脚地拉严窗帘,将午后平静的海面隔绝在外,又悄悄躺了回去。 他两手抓着被子,一动不敢动,生怕吵到迟归,让他更心烦。 海湾转过头,发丝与枕面擦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在寂静如水的卧室里格外突兀。 他等了片刻,见迟归没有动,开始放心大胆地盯着他看。 迟归面容英俊,神情冷漠,姿态潇洒不羁,气质略带沧桑,是海湾见过的,世上独一份的心动。 他恋慕着他。 作为他此时此刻的爱人,海湾无比自豪,甚至自大,他拥有天底下他最想拥有的人,还与之同床共枕,真想广播给宇宙电台听。 如果宇宙真的有电台。 他轻轻向里挪了挪,歪着脑袋靠在迟归肩头,心内一阵窃喜,眼睛也笑弯了。 你可以再过来一点。迟归忽然开口。 海湾骇了一惊:是不是我吵醒你了?还是你不习惯啊? 本来也没睡着。迟归微微侧向他,将他拉进了怀里,从没和人一起睡过,不用担心,会好的。 这突如其来的温柔令海湾措不及防,他在迟归臂弯里蹭蹭,不确定地问:这样你习惯吗,要不然我离你远点儿? 不用,没那么严重。迟归闭着眼拍拍他,快睡。 海湾默不作声地躺了一时,接触迟归手掌的那块皮肤隐隐发烫。 他的呼吸紊乱,睡意阑珊,盯着天花板无聊至极,在被子里窝着又怪热的。 迟归也未曾入眠,感觉他不安分地扭动,出声问:睡不着? 嗯,我不困。海湾低声说,要不然我还是别吵你了。 那不睡了,陪你说话。迟归异常温和,搂着他问:过两天去酒店入职,想好怎么做了吗? 海湾一只手试探地搭在他胸前,闷闷道:没有呢,我有点儿害怕。 不用怕,去了会有人带你。迟归依旧瞑着眼,餐饮部经理的工作繁琐,却不难,很容易上手。 无非就是巡视检查、处理事故、沟通汇报,和制定计划,这四样。 你在我餐厅待的时间不长,但也不算太短,具体的业务已经非常熟悉,不用怕不了解。 只是酒店餐厅规格要低一些,客流量也大,你可能一时适应不过来,久了就好了。 至于其他的,有我在,你不用担心。Jennifer 晚上会来送东西,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海湾岂料他想得如此周到,不禁笑道:我如果谢你,是不是太客气了? 以我们的社交风俗而言,是的。迟归抚摸着他光洁的额头,放松地说:不谈这个了,给我说说你以前的事吧。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31) 我啊那实在没什么意思。海湾千挑万选,记忆里竟无一件值得拿出来分享的经历。 迟归想了想,说:就讲讲你和你那位山哥的事。 你怎么知道?海湾猛地翻起身,忽然想起上次在他书房看见过自己的资料,瞬间明白过来。 你查过我,你干嘛查我?他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地方能引起他的好奇与关注。我根本一无是处,你查我是浪费时间。 迟归捏着他嘴角斥道:说话小心点儿,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贬低我男朋友? 海湾噗嗤一笑,张口去咬他拇指,被他钳住双腕压在身下,屁股上接连挨了两巴掌。 迟归的大手在他两丘之间流连,俯身贴着他耳朵说:这是我见过最美的两片臀。 他的话犹如一点火星落入油中,海湾耳根轰地着了,红潮直烧到脸颊去。 快放开我!没想到他冰冷的外表下包藏着一颗没正经的心。 等你说完,我再放。迟归控着他胳膊,让他稍稍翻过身,目光直视自己。 海湾神色几黯,睫毛低垂,妥协说:山哥他是和我一起在酒店打工的人。 也是你的前男友。迟归冷冷道,我要听细节。 细节,海湾叹了口气,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细节就是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然后他不要我了,我就不喜欢他了。 迟归本想问他更多,又怕他触及往事心里难过,便放开了他的腕子。 海湾默默片刻,忽然拉住他的手说:你别误会,我和他早就没什么关系了,我俩断得干干净净,根本没有藕断丝连那种事儿。 他非拖泥带水之人,一旦了结,再无回头的可能。 迟归嗯了一句,没有作声。 海湾益发不安,凑上前说:我都告诉你,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他说的是事实。 海湾却不这样想,只当他口是心非:我跟山哥他叫高山是在酒店认识的,那时候我干客房打扫的活儿,特累,赚的钱也不够还债的。 他是后厨的初级点心师,虽然也不是很厉害,但多少比我强点儿。我在洗衣房碰见他去要围裙,就和他认识了。 我俩什么都没干,真的!他就是经常带我去后厨吃剩饭,然后老给我带点心吃。 海湾对美食一向没有抵抗力,高山相貌平平、沉默寡言,但厨艺精湛、高大温柔,对他更是体贴入微。 那时他刚成年,从家出来许久,各式各样的苦楚饱尝一遍,负债累累的海湾极度缺乏温暖,高山正如一块热碳落在他身边。 我俩虽然住在一起,但什么事儿都没干过。海湾指天誓日地说,就亲、亲过两回。 高山的确老实,每天照顾着他的饮食起居,却从未对其动手动脚,顾念着他那时年纪小,连洗澡都回避。 也因为他老实,所以在家里人得知他与男人交往,逼他务必回家照顾卧病的母亲时,他毫无反抗地顺从了。 海湾没有拦他,平心而论,若是易地而处,他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家庭的阻挠。 至于放弃所爱,似乎是最经济的一种选择,何况海湾当时表现得异常洒脱,高山焉能不对他失望。 是否真的洒脱,海湾不想深究。 何必呢,你已定好后半生的计划,他尚未迈出第一步,强行挽留亦是自取其辱。 左右是无缘,与其翻脸闹僵,不如给他个心安理得,权作分手的礼物。 高山走前说:你等我三年,我一定回来。 海湾笑笑,没当真,但的确再未与谁交往过。他不是真的等高山,而是在等一个不会轻易放弃他的人。 如今,似乎心愿得偿了。 他走以后我们就再没联系过,这都过了好几年了。海湾一本正经道,去年过年我听人说,他都结婚了,现在我跟他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知道了。迟归淡淡道,睡吧。 海湾躺回去,望着他的脸色,不确定地问:你是不是生气了?我真的不喜欢他了,一点儿也不。 我没生气。迟归拍拍他手臂安慰,我困了,不许再动了,陪我睡一会儿。 现在的心情与方才完全迥异,海湾安安静静躺在那里,大气不敢喘,当真老实。 迟归起先睡不着,听着他的呼吸声,竟比催眠还效验些,意识渐渐朦胧,不久进入了梦乡。 再次醒过来,是Jennifer 上门送东西时。她按了许久的铃得不到回应,狐疑地播通了迟归的电话。 床上熟睡的两个人居然毫无察觉,直到手机一声震动,迟归才倏然惊醒。 海湾被他起身的动静吵扰,嘟囔着翻翻身,又抱着被子睡了过去。 迟归没有叫他,从Jennifer 那里接过东西,看看时间已经接近六点,转身去了厨房。 中午吃的火锅大约还未消化,他以为海湾暂时不会有胃口,便用剩下的虾蓉和鱼蓉为馅,做了一碗云吞面,准备与他分食。 海湾起床去卫生间,嗅觉灵敏地闻到香味,第一时间跑了出去,欢呼一声,捉起筷子就吃。 迟归见状,一面暗自感叹他异于常人的好胃口,一面从冰箱里拿出那只摔得不成形状的蛋糕勉强果腹。 咦,你没扔啊?海湾以为他早将其丢进垃圾桶,不想还留着。 说到这个,你之前那一扔,彻底毁了我的地毯。迟归淡淡的口吻,令人慌乱。 海湾在裤缝中间搓着手说:可是我赔钱了虽然还没还清但那也已经是我的地毯了,毁了就毁了吧。 还清之后才是你的地毯。蛋糕过甜,巧克力尚可,但放得时间太久,早已失去新鲜感。 迟归皱眉道:这期间耽误使用的损失,是由这块地毯来偿还,直到还清债务它才可以给你。但现在它毁了,你说合适吗? 不合适。海湾怔怔摇头,那你说怎么办?我真的没钱赔了。 你可以用别的赔。迟归抬头看他,比如时间。 时间海湾想说他的时间原本都是迟归的,他想同他天天赖在一起,片刻不愿分开。 恋爱初期大概如此,你侬我侬,蜜里调油,随着感情深入,逐步变为更深层次的牵绊,不再时时刻刻干柴烈火。 迟归这一问,正合海湾心意:那好啊,除了上班,我任你差遣。 你吃这么多,胃不难受?他转移话题。 多吗?海湾看看自己面前见底的碗,讪讪道:好像是有点儿啊,可这是晚饭,就一碗面,也还好吧。 迟归笑笑不语,收走碗筷,吩咐他擦桌子,自己去卧室换了衣服。 他穿着黑色休闲长裤,垂坠感十足的面料,青白色衬衫,半卷袖口,看起来慵懒而性感。 去楼下走走吧,你这么吃下去,早晚要出问题。 海湾嘿嘿傻笑着跑去隔壁拿衣服,换好过来,见他正在摆弄一块手表。 走吗?他问。 迟归设置好系统,递给他道:左手。 海湾讶然:给我的?他不习惯戴手表,更不习惯迟归送他礼物。 你用它跟我联系,这还有个小型蓝牙耳机。迟归不由分说地给他系好表带,把银色的金属圆球拿给他。 海湾对着夕阳观摩半晌,也未瞧出蹊跷:这么小,戴上会不会丢? 不会,那上面有金属探头,能发出声音,只要你不把它踩坏,就没问题。轻易也踩不坏,它能承受一辆卡车的重量。 迟归给他卡进耳窝,连接智能表上的蓝牙,示范说:过两天去酒店上班,遇见棘手的问题随时问我。这旁边的键是紧急联系人,连按两下就会打给我。 这里面有电话卡吗?海湾试着双击按钮,并无任何反应。 迟归又从桌上拿起未拆封的白色盒子,道:和手机网络关联以后才能通话,你用这个。 我有手机海湾对他接二连三地给自己置办东西,感到极度的不安与尴尬。 你那个手机还能开机也是个奇迹。迟归不以为然,去把电脑拿来。 海湾撇撇嘴,将手机和电脑一并抱来给他,听他问:密码多少? 呃密码实在难以启齿,831024。 1983. 10. 24. 第39章 吻 迟归勾勾嘴角,将旧手机的信息备份导入新手机,柔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 杂志上登出来过你的星座,说是天蝎座第一天,餐厅的员工手册里有你的年纪,算、算一下就知道了。 海湾拿起手机,点开相册,将许久之前他拍的杂志页面给他看。 后者点点头,合上电脑,起身说:走吧,换你上午试的那双跑鞋。 不行,那是白鞋,穿出去会脏了的。海湾平时常穿白鞋,因为价值不高,脏了便刷,破了便扔,也不心疼。 我还是穿旧鞋吧,反正也不破。迟归买给他的鞋,纵使一文不名,他也舍不得。 迟归未置可否,与他乘电梯走出单元楼,穿过小区后门,沿着滨海大道向西走。 此时天色已暗,一点残阳如血,染红不远处的半片云霞。 海湾从未有过如此闲情逸致,他每天疲于奔命,回家倒头便睡,哪里想得起在暮色中散步,且身边没人陪着,只是倍增孤单罢了。 迟归走在他外面,挡着车流与行人,转身看他有好路不走,偏偏踩着马路牙子找平衡,内心暗暗感慨当真捡了个孩子回来。 他将海湾拉下来,板着脸训道:好好走路! 我摔不着。他还强词夺理。咱们这是往哪儿走啊? 去海边。迟归指示他右转,从路边的石阶上下去,不准跳! 海湾扁扁嘴,回头说:我不想去海边。 为什么?他平时总让他把窗帘拉开,难道不喜欢看海? 晚上的海,吓人兮兮。他喜欢白天蔚蓝无垠的海,畏惧夜里苍茫黑暗的海。 迟归一笑,揉揉他后脑勺上的头发,道:你是神经兮兮。 海湾捋捋自己翘起的发束,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踩着他影子说:那你要站在前面,保护我。 迟归下意识地想说几句讽刺之语,看见他认真的脸透着傻气,便不忍心了:我不站你前面。 他牵住海湾的手:站你身边。 月亮悄悄爬上天空,丝绒般的夜幕中洒满星子,如颗颗会说话的眼睛。 海湾心花怒放,紧张得手心出汗,他情不自禁地仰望着迟归,眸子里闪烁着漫画中才有的光彩。 迟归按着他的手轻轻揽住他的腰,形成一个亲昵而又怪异的姿势。 二人谁也没有说话,一步步踩着柔软潮湿的沙滩,默默在月下散步。 晚风不时吹来,入秋之后凉意渐浓,海湾穿着短袖衫,胳膊上起了一层粟粒。 冷么?迟归察觉到他微微的颤栗,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给他披着。 明天我有事,你自己在家,尽快把视频看完,不要拖。 海湾抱住他肘弯,歪着头说:我看归看,但是这么快,一下子学不会。 你不用每句话都想半天,只要大概听懂,考出资格证来就好。迟归道。 这只是你更进一步的踏板,与将来做的事没什么关系。等你考出来,再去拿一个大学文凭,就差不多了。 大学怎么会要我!海湾想都不想,脱口而出。 迟归瞪他一眼,他才想起下午在床上的对话他如今是他的男朋友,贬低自己便是在贬低他的眼光。 我说习惯了 迟归语带鼓励地说:自然不会让你去国内的大学。我让Jennifer 看过,英国有几家学校还算可以。 它们肯招收你这种非全日制文凭,只要你肯用心,自然没有上不了的话。 这世上极聪明与极笨的人都是少数,多的还是平庸之辈,与你别无二致。 你要相信你与他们不差在哪里,他们做得到,你也可以。 他们所有不过是几年学生经历,而社会才是最好的大学。这一点,他们比不上你。 海湾闻言,信心陡生,笑问道:那我上完这个,然后做什么? 也不会很快,你不要心急。迟归怕他一心求成,反入歧途。 我让你去上课,不仅为了文凭,更为让你学点东西。我会和校方协商,让你在国内远程上课。 虽说出去有出去的好处,但我希望你在上课的同时,也不要丢下实践。先把眼前的事做好,按部就班,稳中求进。 海湾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笑道:你是不是提前写好外交发言稿了? 我看你就是欠修理。言罢,迟归扬手便是一巴掌,却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打了他手背一下。 别打人嘛,我错了还不行,我会好好努力的。末尾一句海湾倒非信口雌黄。 迟归走到白日里被太阳晒得发白,黑夜里又变成棕褐色的礁群边站定。 他回过身,倚着礁石说:你进酒店是我跟他们讲的条件,如果是正常招人,这一行需要考资格证,你有空多看看这方面的书。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32) 你上次说给我找英文小说看,现在还没找呢。 海湾环顾四周,发现这边因为没有灯光,几乎完全隐没在暗影中,无人踏足。 他胆子大起来,主动靠近迟归,两只手悄悄从他胁下摸过去,覆在了他胸前。 咱们能不能不说这些无聊的事了? 迟归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伴着清冽的海风萦绕在鼻端,令人心旌驰荡。 你想说什么?迟归没有抗拒他的亲近,反而缓缓抬起右手,圈住了他。 海湾满足地蹭蹭他肩窝,看着远处潮涨潮落、浪涌浪退的海面,呢喃道:小时候住奶奶家,中午在屋里睡觉,五斗橱上的电风扇就会哗哗地转,声音和现在挺像的。 迟归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 海湾却安静了。 湾湾。他忽然叫他。 嗯?他看向他。 迟归摩挲着他的背,说:我不会欺负你。 玫瑰花不懂爱,但可以试着学。 决定了喜欢,便不会反复。 海湾弯着唇角,应了一声:我记着了。 在一起后该做什么,你知道吗?迟归问他。 不知道。有过恋爱经历,不代表他什么都懂。 万幸,迟归有答案:该努力生活。 爱情包含于生活中,是生活的一部分,而生活本身被爱情所充实。 轰轰烈烈固然刺激,却不得永久,细水长流才是爱情的本来面目。 迟归捧起他的脸,低头在上面吻了吻,看他靥边晕开两团胭脂色,衔笑道:平淡亦有平淡之美,成年人之间不需要惊心动魄, 我能给你的是安心。 可我觉得,海湾凑到他耳畔,我们俩一点儿都不平淡! 平不平淡,试试就知道。说着,他倾身吻住了他。 迟归的舌尖时隐时现,在他薄软的唇上温柔轻点,慢慢探进一段,带动他热切的回应。 他们在海边忘情拥吻,嘈杂的人群散布在远处,周围静谧空旷。 细沙钻进海湾鞋窠,他毫无察觉。 迟归扣住他后脑,左手顺势划入袖衫,略觉粗粝的指腹肆无忌惮地饱览风光。 海湾一条腿情难自已地攀住他,在他腰侧难舍难分地流连,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他双手环抱着迟归的脖子,脚尖踮起试图与他接触得更紧密,柔韧精瘦的腰肢款款摆动,以极小却极妖娆的姿势摇曳着。 迟归耐不住诱惑,贴着裤边的松紧探下去,一把抓住了他尾下软弹的两瓣白嫩:没穿内裤? 海湾哼唧一声,侧脸依偎着他的喉结,低低求道:睡我好不好,你不喜欢我吗? 喜欢你,最喜欢这里。他促狭地掐了掐,继而捏住他下巴,抬起他的脸,从没有过都这么着急,真睡了你,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因为是你才这样啊。海湾此刻如在发烧,面颊因动情而红扑扑的,像只苹果。 他垂下脑袋,掌心擦着迟归衬衫下清晰硬朗的腹肌,吞了吞口水,道:会是什么样子,你睡睡不就知道了? 迟归被他逗得笑逐颜开,眉宇间的光彩灼人双目,他抬手抚上海湾的眼眶,拇指描绘着他的轮廓,声音像含了一口鸦`片烟:再等等,再等一段时间。 可是等不及了么。海湾沮丧地埋进他怀里,小狗撒泼一样晃了晃身子。 迟归捡起落在地上的外套,笑说:时间不早了,回去吧。 等一下。海湾突发奇想,从沙堆里挑出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用尖角在他们身后的礁石上费力地刻了几个字:蜗牛湾湾到此一吻。 你别骂我,这也不是景点,不算不文明行为。他一面刻,一面还不忘给自己辩解。 迟归任他犯傻,等他刻完,拉着他手腕向回走:全是细菌,回去消毒。 海湾不觉飘飘然,一时放纵,伸手抹了他背后一下,沙粒和着泥土,就这样留下一个灰褐色的掌印。 收回手的瞬间海湾便懵了。 迟归好似被雷劈中,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他的眼神隐隐带刀,周遭气压都低了几度。 我、我、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再也不敢了! 海湾认错比谁都快,脚下却已做好逃命的姿势。 他仔细观察着迟归的神色,只待他稍稍一动,自己拔腿便跑。 迟归盯着他半晌,转身走了。 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大脑缺氧了,都是被你亲的,不能怪我呀! 海湾紧赶慢赶地追上,凑在他周围聒噪:你生气了?你才答应和我在一起,我就这样,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后悔了?我真的错了,你抹回来行不行? 说着,他狠狠往自己脸上擦了擦:我自己抹自己,你别生气了吧。 我对天发誓,对耶稣基督、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如来佛祖发誓,要是再这么干,我就一辈子睡不着你! 这对他来说,可比天打雷劈的誓言还重。 迟归顿住脚步,眼风凉凉扫了扫他:闭嘴。 海湾张张口,委屈地撅起了嘴巴。 再有下次,我一定把你扔出去。 迟归伸手抹去他脸上花猫似的两道灰,冰着脸色继续往回走,任他在身后流浪犬一样跟着。 进电梯时,海湾尴尬地钻进去,窝在角落里努力降低存在感。 出得门来,迟归大步回家,他则走到1702门口停下。 手指抠着冰凉的石砖墙,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迟归换过鞋,见他还在原地杵着,没好气地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进来! 海湾嘻嘻笑着哦了一声,进屋换下衣服洗过手,坐在沙发凳上看迟归在卫生间里消毒。 他有些后悔,才刚确定关系,怎能如此迅速地暴露本性? 而且两个人正正经经谈恋爱,他是认真要与迟归发展的,岂有刚确定关系、正式相处,立时睡在一起的道理? 他们并非一夜露水之情,焉得轻薄至此? 陆远舟将这一切归因于海湾的胡思乱想:现在都什么年代了,第一次见面就睡的多了去了。你俩在一块儿这么突然,他估计没准备好,你不是说他有神经病吗? 你才有神经病!海湾维护迟归之心,更甚于父母维护子女。 我只是说他有心理医生,什么时候说他有神经病了?那是两回事,你不要瞎说让他听见不好。 陆远舟白眼一翻,嗤道:我怎么知道看心理医生和神经病是不是一回事?我就知道神经病才看见喜欢的人不睡呢,他又不可能听见我说话。 可能是我没有魅力。海湾喝了一口桌上的威士忌,垂头丧气地说,他肯定见惯了漂亮家伙,个个比我有文化,长得肯定也不赖。 你能不能别瞎猜?你又没亲眼看见。陆远舟拉起他道,走走走,咱们调查调查,看看别人怎么说。 海湾一惊,用力抽着手拒绝:我不去,快放开,我可丢不起那人! 陆远舟此时倒是力大无穷,生拉硬拽将他推到角落的一桌客人旁边,笑说:你们好,打扰一下,有个问题想问你们。 几人男男女女、表情各异,其中穿黑T恤的男人道:什么问题? 他没什么问题,打扰你们了。海湾甩手想逃。 陆远舟及时截住他,冲桌上人道:麻烦你们看看我朋友,他这长相身材的,能打几分?要是你们喜欢男的,会想跟他睡么? 对不起,他胡说的 海湾尴尬万分,无地自容,摆着手说:我弟有精神病,对不起啊,你们别当真。 你才有精神病! 你看你看,精神病都不承认自己有精神病! 他强行拖着陆远舟向回走,刚迈出两步,听身后一个戴眉钉的长发女生操着烟嗓说:哎不用不好意思啊,你长得比明星还帅呢! 是啊,谁这么不长眼,为什么不睡你? 要不然你跟我吧,我肯定疼你! 周围一片口哨声,伴随着众人的起哄,海湾再也待不下去,挡着脸逃了。 晚上他把这一幕告诉迟归,本想看他什么反应,不想却被他抓住话柄诘责:那天怎么保证的?以后再不准喝酒。 海湾倏然记起,那晚散步回去,迟归沉着脸洗完澡,出来与他约法三章。 第一,他从此以后,未经允许,再不能沾酒。 第二,他从此以后,未经允许,再不能和人出去疯到深夜。 第三,他从此以后,未经允许,再不能和年轻的单身男性拉拉扯扯,年老视具体情况而定。 海湾咬咬嘴唇,咧嘴笑道:我忘记了,再给一次机会吧。 事不过三。迟归捏捏他脸蛋,不然下周的活动不带你去。 什么活动?海湾眼前一亮。 迟归递给他Vc水,道:还记得上次去过生日的那两个人么? 当然记得。海湾永远难忘那次的经历,如果写成小学生作文,题目应该是《记一次出丑》。 他们是我朋友,之前生日没大办,下周趁大家都有时间,几个朋友想一块聚聚。 迟归状似随意地说:你想去的话,跟我一起吧。 ※※※※※※※※※※※※※※※※※※※※ 单手打的,可能有错处。 第40章 故人归 海湾第一天到酒店入职,是与迟归一道去的。 他早早起床,洗澡吃饭换衣服,将自己从头到脚仔细审视一番,确保毫无瑕疵才放心出门。 迟归和他同样穿着黑色修身西装、白色法式衬衫,脚下却非漆面牛津鞋,而是一双单扣孟克鞋。 二人站在一起异常打眼,下车时遇见酒店外过往的行人,收获不少赞许的目光。 海湾内心小鹿乱撞,紧张得直冒冷汗,思绪万千无不在工作的事上,自然无心理会旁人。 迟归则是不屑于理会,他整整海湾宝蓝色的领带,安慰道:不用怕,我带你进去,有事随时打给我。手表不是还戴着? 嗯,戴着呢。他露出左腕,给他看那块银灰色的智能表。 那还有什么好怕的?迟归摸摸他发白的脸颊,微笑说:就算你什么都不会,他们也不会怎么样。何况你并非一无是处。放心去,他们会教你。 海湾点头道:我知道。你带我去吗? 当然。迟归与他并肩而行,我先带你去见酒店经理,他是这家酒店的负责人,你们认识一下。将来有什么问题,如果我不在,可以先找他。 我要不然还是不见了吧。海湾觉得自己位卑职小,似乎不必接触一把手这样的人物。 迟归不以为然:见还是要见的,我带个人过来,总不能悄无声息地就把你送进去了,打个照面才合适。 海湾原本怯场,听如此说,只得和他一起进去寒暄。 酒店对迟归的到来,显然格外重视,上至总经理、下至女主管,早已在大门口等候多时。 众人一见他的身影,忙迎上前谄笑道:欢迎欢迎,迟总平时日理万机,今天能拨冗前来指导工作,咱们酒店真是蓬荜生辉。 您怎么自己走过来了,他们没给您泊车吗?实在太不像话了,怠慢之处,迟总千万别介意! 不会,是我自己要走,和别人没关系。 迟归素来最烦这套特色,国内的许多企业始终甩不脱旧时代的沉疴,多多少少带着尊卑基因。 说起话来极尽阿谀奉承,办起事来更是一副下官拜见上官的奴颜卑膝之相,这令他深为反感。 他自小在国外长大,观念西化开放,提倡自由平等,从前在公司做决策,也一向主张外企式的管理风格。 职位有高低,责任有大小,但每个人得到的尊重必需相同。 如今乍然到这官僚气息严重的酒店来,他一时还难以适应,若非受人之托加上有求于人,他本不会同意这项合作。 对方哪里晓得他的心思,只当他是天生性格冷淡,兼之初来乍到摆谱,才这般满脸嫌弃。 女主管聪明机慧,见气氛不对,立刻从迟归的薄弱项下手。 她一把抓住海湾的胳膊说:海先生,实在不好意思,上次你来我们产生了一点儿小误会。好在无伤大雅,你肯再来真的再好不过,以后还请你多多指教。 海湾看了看迟归,讪笑道:你太客气了,我怎么能指教别人?以后还有麻烦之处,你们别嫌我烦就好了。 海先生太谦虚了,迟总举荐的人,必有过人之处,错不了。我这就带你过去吧,餐饮部的人都在里面了。 女主管的眼睛盯着迟归询问,摆明是说海湾的决定并不重要,其做派与那天门店里的形象顾问如出一辙。 迟归和那位中年发福的总经理说了几句话,颔首道:去吧,有事告诉我。 于是,海湾便被女主管带进了门。 这家酒店是本市诸多五星酒店之一,由于坐落在山顶,近可观山峦之秀丽,远可瞰沧海之壮美,所以纵然路远,但生意一直不错。 直到近两年,传统经济模式受互联网冲击,慢慢显出了颓势。 海湾一进门,先觉一股浓香扑鼻,紧接着背上出汗的地方凉飕飕直冒风,大约是冷气开太足的缘故。 时值初秋,早已不适合吹凉风,连西伯利亚来的冻蜗牛迟归都关了中央空调,不过晚间盖被子时才打开散散热气。 他腹诽着打量一圈,见大堂左边是片摆着艺术沙发的开放式等候区,右手边是长长的走廊,想来转过去便是电梯口。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33) 大堂尽头有柜台,三三两两的客人正在那里办理手续。硕大的水晶灯不分昼夜地亮着,倒映出华丽的影子。 海湾一路经过光可鉴人的黑色大理石地面,从柜台左手边转过去,穿过一条由咖啡色栅栏木隔开的走廊,来到了文化砖铺就的餐厅门口。 此时尚未到早餐供应时间,后厨员工与服务生们都在做准备工作,谁也无暇顾及他。 女主管将他带进行政办公室,敲敲其中一扇门,里面传来一个严肃而果断的声音:进。 海湾不敢怠慢,挺直腰板进去,入目只见一排高大的书架,旁边的办公桌后站着一个踩着凳子伸手在纸箱里摸索的人。 赵总监,海先生来了,您安排一下吧。女主管卸下担子,准备逃离是非之地,我那边还有事儿,先过去了。 海湾向她道声谢,转而自我介绍:赵总监你好,我是海湾,第一天入职,还请多多关照。 你是新来的那个经理?赵清河瞥了他一眼,继续从箱子里往外拿文件,我没什么好关照你的,大家都是个人顾个人罢了。 海湾僵在原地,尴尬半晌,厚着脸皮道:您经验丰富,随口一句话,对我就是指点了,我当然得领情。 赵清河扯了扯唇角,扶着书架下来说:你不用拍马屁,我不吃这套。做好自己的事儿,别给我惹祸就万事大吉。 说着,他开门走了出去。 海湾偷偷做个鬼脸,跟上他问:赵总监,我现在去哪儿? 赵清河又看看他,暗忖这小子定是来拿他寻开心的。 他一指走廊尽头,不耐道:那是你的办公室,没什么事儿别来烦我。 海湾顿了顿,继续跟着他说: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会,肯定得跟着您。 您说叫我干什么,直接吩咐就行。指哪儿打哪儿,我绝不消极怠工。 赵清河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有搭理他,径自走进后厨喊道:李师傅,你来一下。 海湾眼明心亮,一听称谓即知这个李师傅能得餐饮部总监称呼一声师傅,必是餐厅举足轻重的行政总厨或副厨。 他狗皮膏药一样粘着赵清河,跟他走到外面,听他和李师傅说:昨天点单率太差的菜暂时先撤了吧。 今天的甜点是朗姆巴巴, 做起来虽然不难,但要做出那不勒斯的特色风味也不容易,你一定得把着点关,别让人再挑出错儿来。 李师傅生得浓眉大眼,阔面方脸,看来五十岁上下的年纪,很是亲切。 他瞧见海湾在旁也未多嘴,提议道:今天白案红案各有一个请假,肖主管也不在,餐厅人手不足,我看要不然就别加特供菜了,跟着标准菜单来吧。 行,你看着办吧。赵清河向海湾侧了侧身,介绍说:这个是新来的餐饮部海经理,你们认识认识吧。 海经理这么小的年纪就做经理了,真是年轻有为啊。李师傅伸手和海湾握了握,我是餐厅的行政主厨李仲千,你叫我老李就行。 海湾弯腰笑道:那怎么行?李师傅是前辈,我该称一声师傅的。 赵清河懒得听他们客套,打断他说:昨天的菜出了事故,连旺卡那边都知道了。 咱们得尽快推新菜出来,栽了的菜也得再做一次,必需做好了才行。 旺卡是湾区另外一家闻名遐迩的五星酒店,同行竞争激烈,丑事不等过夜便会传遍业界。 海湾之前在酒店待过,深谙其中道理,试探地问:那个咱们酒店是什么菜出问题了,我能问问么? 这个本来就该跟你汇报的。李仲千性格爽直,脱口道:昨天来了个客人,好像是专做美食评论的。 他点了一套泰国菜,不让按菜单走,非要我们做最拿手的。 最后连上四道菜,他都不满意。跟着的记者也添油加醋,批评了一番,还说要登出去,这就成大事故了。 海湾不懂泰国菜,便没有置喙,和李仲千客气几句,离开了后厨。 他跟赵清河熟悉了一上午餐厅的工作,中午和迟归共进午餐,下午又与各部门开了两个大会、一个小会,直到七点多才下班。 迟归已经在车里等他,回去的路上听他眉飞色舞地讲这一天的见闻,间或评论一二,给些建议。 今夜晚风轻柔,顺着窗缝吹进车厢,扬起迟归下垂的发丝,潇洒而清爽。 海湾一面说一面看,心情像放飞的风筝,随风飘摇,开朗舒畅。 尽管忙碌,他却并不讨厌现在的工作。这样充实的生活,这样看得到希望的人生,是他此前从不敢妄想的。 车子开到海湾国际,他进门先扯开领带,合衣倒在沙发上叹气:好累啊,我好饿。 起来,换衣服去。迟归凝眉嗤道:快点,再不起来晚饭不准吃了! 知道了,真严格。海湾扁扁嘴,拖沓着步子进屋换下西装挂起,又去卫生间洗过手,出来问:我们晚上吃什么呀? 迟归切着手里的鱼肉说:泰国菜。你喜欢吗? 泰国菜?海湾盘腿坐上高脚凳,你知道酒店餐厅出问题了? 我自己也有餐厅,怎会不掌握行业动向?他将鱼肉拍得松松散散,热锅凉油丢进去炸香。 海湾撑着下巴说:那你要帮忙吗?如果你肯帮忙,餐厅人肯定高兴坏了。 这个忙我不帮,要帮也得你去。 迟归捞出鱼肉撕成丝,将南青杞砸碎,佐以泰式甜辣酱淋在上面,看来红香诱人。 海湾搛了一筷尝尝味道,举着大拇指赞不绝口:真好吃,你做菜真是绝了! 洗手了么?迟归的关注点永远不离卫生。 洗了呀,哪敢不洗!海湾吃着端上桌的泰国捞面说,你刚才说让我帮忙,我怎么帮? 迟归给他盛碗汤,落座道:新官上任,不露一手难以立足。赵清河这个人我查过 又查过啊海湾插嘴说。 迟归敲敲他脑门,续道:他是个耿直的性格,还有点愤世嫉俗,对你这种关系户、空降兵,多半看不上。 你要在他手下做事,必得让他刮目相看才行。而且现在餐厅的人都不服你,也是一道障碍。所以这个面子,得你给餐厅找回来。 海湾抿口汤,愁眉苦脸说:可我又不会做饭,总不能请你去帮我做顿饭吧。 你不是厨师,要会做饭有什么用?迟归剥了两只虾给他,接道:那个客人我已经让Jennifer 以你的名义找过了。 明天中午他会去酒店,你通知后厨,让他们再给他做一餐。 记住,务必尽善尽美,让他把手里那篇还没定稿的评论文章改了。 海湾闻言,如沐春风,笑得眼似弯月:你考虑得这么周到,我怎么谢你啊? 做好你的事,就是谢我了。迟归叮嘱道,这两天虽然忙,但也别耽误了课程,十月份考试,最好一次过。 我一定过。海湾拍着胸脯说,到时候我请你吃饭啊。 迟归揶揄道:钱还没赚到,天天想着请我吃饭。 没办法,谁叫我天天吃你的、喝你的,海湾闷闷说,我脸皮虽然厚,也会不好意思嘛。 看你在餐厅表现。迟归起身开始收拾碗筷,能留到发薪水那天,就让你请我吃饭。 我肯定能! 次日海湾果然等到那位挑剔的客人,他与李仲千、赵清河商定好菜单,连做了两道菜上去,都未得到满意的答复。 最后的甜点,海湾无计可施,拨通了迟归的号码。 电话那头的迟归刚好在林荫大道的餐厅里,他的声音镇定平稳,如一方熨斗烫平了海湾内心的慌乱。 冰凉的声线传来,迟归用分外温柔的语调说:甜点一向是中国厨师的短板,你们的白案是谁,你知道吗? 等一下,我看看。海湾急急跑进后厨,越过忧心忡忡的人群,见对面站着一人。 他身量高大,眉目恺恻,一尊菩萨似的立在案旁,冲海湾浅浅一笑:湾湾,好久不见。 山哥好、好久不见。 ※※※※※※※※※※※※※※※※※※※※ 单手实在太慢了 第41章 回忆 喂,湾湾? 通话倏然陷入沉默,迟归察觉出异样,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海湾的脊骨一阵紧缩,他动动发麻的脚趾,轻轻咳了咳,示意自己在听。 你问问白案厨师,看他会不会做哈尔瓦糕。迟归来不及深究,尽快将解困之法一一传授给他。 你会做哈尔瓦糕么?海湾无比僵硬地开口。 高山挑挑眉,略带惊讶地问:是中东地区的那种哈尔瓦糕? 是。海湾机械地复述蓝牙耳机里传出的声音。 会是会,不过那东西腻得很,客人受得了吗?这种带有明显地域特色的甜点,挑选起来通常要慎之又慎。 迟归通过海湾的口说:你按我说的做,绝不会有问题。 话音刚落,赵清河与李仲千走了进来。 前者还好,后者额头隐隐冒汗,二人不约而同地催问:怎么样,甜点定下了吗?再等时间来不及了。 海湾将刚才的话又说一遍,李仲千率先反对:这绝对不行,哈尔瓦糕风味太浓,甜腻太过,一般人接受不了,这太冒险了。 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办法。海湾继续承担传声筒的工作。 客人挑剔至极,如果不别出心裁,轻易不可能打动他。 即便现在你做出别的甜点,也难保不像前几道菜一样,被他否定。 这道哈尔瓦糕虽然是兵行险招、剑走偏锋,却难说另辟蹊径不会有非同凡响的效果。 海湾最后添了一句:我对点心师傅有信心,出了什么事,我来负责。 李仲千不好直接批评他,而是以一种年长者对晚辈的口吻说道:你有想法是好的,但你太年轻,一心想着出成绩,不知道后果严重 赵清河及时截住他的话:好了好了,反正现在也没别的办法,死马当活马医,就按海湾的做法来吧。出了事儿我负责。 海湾看了看他,没想到最后一句话能出自他口,颔首道:那好,我来说,山师傅来做,就赌一把吧。 迟归隔着手机间的距离继续指挥,海湾同声传达。 高山按着他的方法,将做哈尔瓦糕用的黄油、面粉、坚果碎、番红花、豆蔻,还有最重要的伊朗蜂蜜准备好。 接着迟归吩咐海湾,让他用可可粉、黑巧克力、奶油,加液氮快速冻出成型的生巧克力。 高山将哈尔瓦糕的原料倒进迟归指定的模具中,再放进方块状的生巧克力,上烤箱烘培成蛋糕,拿出来便是一颗造型粗糙的小苹果。 李仲千亲自打下手,依着海湾的要求,用樱桃、甘草、苹果调出酸口的糖浆备用。 迟归指示他们将蛋糕反复挂浆冷却,又让海湾在硕大的白瓷盘上小范围地铺上一圈拿破仑酥皮和杏仁片。 晶莹红亮的苹果放在中间,再插上一根巧克力做的苹果蒂,最后用木勺在盘子边缘平行擦了两条粉色覆盆子冰淇淋点缀,终于大功告成。 外面的服务生已经三催四催,赵清河不给他们喘息的时间,立即吩咐走菜。 海湾郑重其事地将这道新式甜点递过去,留在屋里和众人等消息。 李仲千作为行政总厨和身为餐饮部总监的赵清河出去接待记者,海湾初来乍到,还没有这个资格。 后厨气氛紧张,大家心里都绷着一根弦。如果甜点再不获得好评,明天那篇负`面评论便会登上杂志头版。 原本酒店已经遭受不少来自互联网新媒体的质疑,餐饮可谓是最后的王牌,若连这一点优势都丧失,无疑是雪上加霜。 高山不知何时走到海湾背后,拍拍他肩膀,柔声说:别担心,肯定没事儿。 在海湾方才说出将蛋糕做成巧克力流心的苹果造型时,高山的心便安了。 这道甜点看似以波斯特色的哈尔瓦糕为主,其实仍是现代的做法,不过借一点中东风味做噱头罢了。 海湾肩膀一颤,侧开身道:但愿吧。 高山笑笑没有作声,不多时,门口跑来一个服务生,指名让海经理去见客人。 迟归一直未收线,闻言道:去吧,我一直听着。 海湾听见他的声音,心底涌起一股暖流,鼓足勇气,走了出去。 那位挑剔的客人姓严名周晨,四五十岁的模样,圆脸鹰眼,半长头发,戴着副无框眼镜,看来颇斯文。 他看见海湾时嘴角的笑纹深了些许,迫不及待地问:海经理,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吗? 严先生太客气了,您有什么问题尽管说。海湾站在赵清河身边,竭力拿出不卑不亢的姿态应对眼前的场面。 海经理不用客气,我是有些问题想请你解答。严周晨道。你这样站着我也没法问,不如坐下聊聊? 他旁边的女记者也附和:是啊,海经理不如坐下和我们聊聊吧。 海湾看向赵清河,见他点头,道声谢谢,坐到了二人对面。 严周晨手里的叉子点在面前空空如也的盘子上,笑道:听说这道甜点是海经理的创意,我实在好奇极了。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34) 你为什么会用哈尔瓦糕呢?而且还是波斯传统风味的,加了豆蔻和番红花的哈尔瓦糕。 海湾张张口,跟着耳朵里的声音说:我认为最好的厨艺是投其所好。 我曾经看过严先生您的专访,知道您曾经在德黑兰待过一段时间,并且很怀念那个时候。 我想最能勾起一个人记忆的,当属那个地方的美食了。 所以我大胆用了哈尔瓦糕和伊朗蜂蜜,做了这道甜点。 严周晨深表赞同:不错,不错,的确只有食物能勾起人最深层次的记忆。 你做的这个苹果造型很新颖,现在很流行这种设计,樱桃糖浆也调得酸甜适度刚刚好。 生巧克力微带苦涩的味道中和了哈尔瓦糕的甜腻,再配上一点口感凉滑的冰淇淋,真让我吃出了幸福感。 说到此处,他动容道:海经理的确用心,非常感谢你,带给我这么好的味觉体验。 海湾越听越觉不妥,又补充说:其实这不是我的创意,而是我的一个朋友给的想法。 这道甜点也是大家的共同作品,那个酸甜的糖浆,就是我们主厨李仲千师傅调的。 严周晨肯定道:是,一道菜的成功,绝对不止一个人的功劳。海经理年纪轻轻,却对食物有如此深刻的理解,真难得,让我刮目相看。 女记者适时地说:看来老牌酒店的餐饮,到底还是有深厚底蕴的,难以轻易超越。 更难得的是这种不固步自封的创新精神,与融会贯通的能力,倒让人忍不住和林荫大道新近开的那家Benissimo 对比,单甜点来说,也算各有千秋、不相上下了。严周晨道。 人人都知严先生对林荫道那家餐厅青睐不已,我们能得到这样的评价,真要感谢严先生的赞誉了。赵清河一面说,一面使眼色让海湾离席。 走前,严周晨递给他一张名片,说有时间愿意和他讨论。 海湾受宠若惊,躬身接过名片,绷着脸走回后厨,才长舒一口气。 迟归的电话不清楚何时收了线,他也未顾上,和餐厅的工作人员开了一瓶香槟,举杯相贺这场大捷。 昨天刚进酒店,上上下下的员工对他本有不满,经此一事都心服口服了。 送走严周晨,赵清河与李仲千进来与大家共饮了一杯,接着安排明天的工作。 海湾出去洗了把脸回来,恰好在走廊上遇见赵清河,听他道:这次做得不错。明天早点儿来,餐饮部开会,讨论下一季度的工作。 嗯好,我会的。 海湾按捺着被他接受的兴奋,佯装镇定地目送他离开,见他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忽然一蹦三尺高,两只手握成拳对着空气一通乱舞。 小心摔着。正撒着欢,高山的声音突然响起。 海湾踉跄一跤,几乎绊倒,扶着墙讪讪道:呃你还没走啊? 嗯,还有半小时下班。高山的视线擦过手表,落在他身上。 海湾不自然地后退两步,借口说:那个我还有事,要下班了,你先忙吧。 他慌不择路,逃进紧急疏散通道,刚走出两步,身后人叫住他道:湾湾你在躲我么? 高山追上来,俯身看向他,熟悉的声音说着不熟悉的话: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他生得一双单眼皮,右侧眉尾斜逸出一道不甚清晰的疤,看着略显不羁。 那是当年海湾和他笑闹时,没留神把钥匙甩到他脸上划破的。 当时血流如注,海湾彻底吓懵了,抖着手打电话叫救护车,口里道歉不止。 高山非但没有生气,还安慰他说:没事儿,不就划一下子,不是什么大事儿。眉毛上也不要紧,你别害怕。 几年前的他们,都还一贫如洗,为省钱自己草草处理了那个可以用狰狞形容的伤口,故而落下了这条疤。 海湾从前总是抚摸他那里,好像两个人的感情融入生命,在他脸上留下了一条见证岁月的刻痕。 如今再见这条疤,他内心却波澜不惊,只觉时光匆匆如逝水,回不去便是回不去了。 我没有怪你,从来也没怪过。海湾淡淡道,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不记着,你也别记着了吧。 可是在我这儿从来没过去。高山的表情稍有扭曲,染了伤心的颜色。 我妈她年前就没了,我妻子生病也走了,我现在终于自由了,可惜代价太大了。 海湾禁不住笑了笑:那恭喜你了。哦不对,阿姨走了,嫂子也走了,该请你节哀顺变。 高山仿佛没听懂他的嘲讽,整整心绪,皱眉道:如果她们还在,我可能这辈子也不会再来打扰你,可她们不在了。 那时他离开海湾,回家开了一间蛋糕房,因为手艺精湛,很快在当地打响了名号。 他母亲给他介绍了一门婚事,并以拒绝治疗相威胁,他纵使不愿,也不得不答应了。 原以为这一生都是如此家,蛋糕房,蛋糕房,家,两点一线,安安稳稳了此一生。 谁知不久之后,他母亲中暑晕倒摔了一下,住进医院后诊断出全身脏器衰竭,没几天便撒手尘寰而去。 刚料理完后事,他妻子又病倒了,去医院一查是乳腺癌三期。他卖掉蛋糕房,勉力维持了几年,终于还是一无所有。 那天下着小雨,送殡的车陷在县城外的泥水地里,周围的亲戚朋友七嘴八舌吵嚷不休,抱怨着气候、抱怨着路况,抱怨着人生。 他像桩木头似的站在那里,听着听着,忽然觉得好没意思。 回到家,面对一片死寂,他又一次想起了海湾,那个无论生活带给他多少痛,他都报之以歌的少年。 不知他现在何处,是否还在等他。 很多事不能想,好似小时候围着操场一圈圈地跑步,不去想还能坚持住,但若一想便再也难以为继了。 他想见海湾,想见他,想得心生疼。 她们不在了,我再也没了束缚,才敢来找你。高山伸手碰了碰他袖子,现在我就是我,再也不为别人而活。 海湾并未答言,默默抽开手,转身跑远了。 他一路狂奔回家,身上的衣服被汗湿透也不顾,冲进门便往迟归怀里钻。 怎么了?迟归被他吓了一跳,拉拉他肩膀,怀里人纹丝不动,身上又脏又难闻,也不换衣服。 他念叨着关上门,搂着海湾站了一会儿,抬起他的头问:出什么事了? 没怎么。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海湾自己都是一怔,我谢谢你今天帮我解围。 就为这个,至于这样么?迟归难不怀疑,他的表现太反常。 海湾恋恋不舍地放开他,双手转而圈住他脖子,含泪道:从没人对我这么好过,就为这个,就为这个!就为这个! 愈说愈激动,海湾喊到最后一句破了音,眼角蓦地划下两颗泪。他吸吸鼻子,撅着嘴贴进迟归的颈窝。 睡了我,睡了我吧,求求你了。 迟归眉心微蹙,强行捏着他的下巴,沉声问: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海湾也不知为何,心里塞着一团棉花堵得难受,似乎只有被他抱着,被他占有,才能透过气来。 他倔强地摇摇头,抓着他衣襟,哽咽道:别问了行不行?求求你别问了。睡了我吧,好不好?好不好? 迟归盯着他半晌,叹了口气,道:去浴室等我。 ※※※※※※※※※※※※※※※※※※※※ 哈尔瓦糕(Halva),一种中东传统糕点,据传是切糕的原型。 第42章 手指 海湾磨蹭进主卧,打开水流放满浴池,褪下西装滑了进去。 他今晚的状态糟糕透顶,现在想想刚才对迟归说的那些话,都觉得脸颊红热,浑身发怵。 可迟归还是无动于衷,难道自己魅力不够?还是他其实没有那么喜欢自己,只是一时的兴趣罢了。不会的,迟归对自己才不是一时之兴,他什么都为自己着想,事无巨细无微不至,分明是很关心自己的。 然而关心,又不一定是爱。 浴缸里的水温偏高,微微有些烫,热汽蒸腾弥漫,室内一片氤氲,仙境一样将他笼罩其中。海湾胡思乱想着泡了一会儿,忽然听见门锁响动,翻身转了过去。 迟归进来时,他两只手抓着浴缸边缘正探头探脑地窥视,白毛巾叠成方块搭在头顶,傻气十足。 这是跟谁学的?迟归拿走毛巾,扔进池水里。 海湾又捞回来原样放上去,水流顺着头发淅淅沥沥流到脸上,蜇得眼睛又红又疼,他却浑不在意,咧着嘴巴笑说:工作室的日本人都这样放,听说可以舒缓精神。 我看你还缺一样东西。迟归打开储物柜,从最高处的格子里拿出一个竹编小筐,里面盛着两只明黄色的小小橡皮鸭。 海湾愕然道:你居然有这个!这种哄小孩的东西,若非亲眼看见,怎么也想不到它会出现在这里。 迟归丢给他鸭子,合上柜门说:佳然的猫用的,他之前带着来住过几天。 他能带猫来你家,我有点嫉妒。他能容许邢佳然带除人以外的生物进门,也算奇迹一个,自己都时时害怕被丢出门去呢。 他养的是斯芬克斯,无毛猫。迟归一回头,见他把鸭子放在了头顶的毛巾上,你做什么? 你看过那张图片吗?海湾扶着脑袋,不让毛巾和鸭子掉下来,一只特别萌的猫,洗澡的时候顶着一只小黄鸭,就像这样。 迟归蹲下身,捏着他脸蛋笑问:像你这样可爱? 海湾转转眼珠,垂下了头,我可没有它可爱。 那不一样。迟归沾湿毛巾,在海湾的脊背上轻轻擦拭,你有你的可爱,别人比不了。 池中清波粼粼摇漾,灯光水光交汇,衬得皮肤格外细腻柔滑,一眼望去晃了眼睛。他的胳膊上有些肌肉线条,却不是很壮,看起来倒更可心。 海湾不敢动,向下塌了塌腰,刻意摆出凹凸有致的曲线,眼巴巴地望着他,我这么可爱,你还不喜欢呀? 喜欢,最喜欢你。迟归与他近在咫尺,低头啄了一下眉心,牙齿轻轻啮噬,留下一朵泛红的印记,恍若古代女人额间的花钿。 在这里,还是去卧室?他的声音低沉中带着凉意,醇厚中透着凌厉,似罂粟,令人欲罢不能。 嗯卧、卧室吧。清醒时的第一回 在浴缸里,海湾想想都瑟瑟发抖。 迟归冲掉他身上的泡沫,递给他浴巾:我在外面等你。 海湾狠狠掐了掐自己的脸,确定不是做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洗过澡,换上新睡衣,吹干头发,匆匆跑了出去。 他不在,卧室空空如也。 迟归的白衬衣搭在床沿,地毯上躺着一条用过的浴巾,衣帽间亮着灯。海湾悄悄走过去,仍旧没他的影子。 上次也是这样,说好与他做这种事,他却被杂事牵绊不知所踪。 海湾走去客厅,拖鞋啪嗒啪嗒地敲打着地板,屋里子居然有回声传来,四周空旷而寂寥。房间太多,反而找不到他在哪一间。 湾湾。迟归蓦地叫了他一声。 你在哪儿?海湾循声过去,却在露台看见了他。你干嘛呢?说好了那个什么的 迟归牵牵嘴角,拉过他手腕,指着远处的天空说:你看。 他的满怀心思全在苟且之事上,根本没留意景色如何,敷衍地抬起头,只见漫天云霞红紫相间,流动在蔚蓝的大海上,暮色苍茫,气氛浪漫,此时此刻正应此情此景。 海湾张开手臂,闭上眼睛,任海风袭卷而过,深深吸了一口气,啊你干什么?! 迟归趁其不备,扯了扯他的睡袍,白亮亮的两团果冻一样弹出来,可爱至极。 你说干什么?他将人打横抱起,坐进躺椅。 海湾伏在他身上,到处凉飕飕的,颇不自在,扭来扭去地不安生,我不习惯。 别乱动。迟归将他胳膊挂在自己脖子上,按着他背心吻他。 海湾被他抓着后脑,颈部向后弯曲,仰着的脸上挂着薄薄一层红潮,眼神迷离涣散,如在半梦半醒之中。迟归的吻带着魔力,一下就夺走了人的意志与气息,海湾昏昏沉沉地贴着他,任他在自己颊边、额角轻轻地啄。 迟归放开气喘吁吁的人,端起旁边矮桌上醒着的红酒,嘴对嘴地渡给他。海湾迷迷糊糊,晕头转向,也不管是什么,哪怕是毒药呢。 他下意识地咽了下去,听见迟归沉沉笑了:喜欢吗? 一个葡萄酒味儿的吻。 海湾食髓知味,点点头,主动送上去给他抱。迟归却不理会,自顾自地啜着红酒,偶尔喂给他两口。 暗红色的液体溢出嘴角,顺着下巴直流进领子。海湾歪在他怀里懒洋洋的,犹自噙着嫣红的下唇回味。 迟归探出一点舌尖,将那染了海湾气息的红酒舔去,渐渐引得他战栗,一口衔住了他的喉结。 海湾怕痒,忍不住躲闪,被他单手箍住,一动不能动。 迟归低低笑了笑。 片刻之后,海湾软软倒在他臂弯里,周身上下酸软难支,分明没有出力,却比任何时候都累。 迟归抽出两张纸巾给他擦干净,抱着人去浴室简单清理一下,带他进了餐厅。 今晚刚好有木瓜牛肉汤,海湾恹恹地趴在桌上,就着他手里的碗喝了一勺,点头道:挺好的。分明也没真刀真枪地做什么,就是连手指都软了。 怎么,不高兴了?迟归端上米饭,将糟了一下午的香酥蟹搛给他两块,还是后悔了? 不是海湾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原以为那种事会很开心,然而真的精力过才发觉与幻想的不同。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35) 并非不好或是不喜欢,只是超乎想象,好比去餐厅吃饭,满心想着红烧牛肉面,对方却给你上了一份海鲜乌冬。 原来是这个滋味。 竟然是这个滋味! 怎会是这个滋味? 迟归照顾得很好,他坐在高脚凳上,丝毫感受不到疼。 但之前心心念念要让他目垂,方才不过手指小戏尔尔,自己便那般推三阻四,眼下也觉丢脸。 海湾默默扒着饭,偶尔偷偷看他一眼,迟归始终安安静静地吃着,没有任何表情。 明天赵总监让我早点去。他没话找话。 刚好,明天我也要去一趟,和你一起。迟归抿了口汤,接着问:你今天下午到底遇见什么事了? 他刚进门时的反常,迟归还记得。 海湾终究心虚,含混不清道:没没什么,就是不太适应,过两天就好了。 是吗?迟归的眼神颇具压迫性地看过去。 海湾慌张地侧过脸,借着夹菜的动作躲闪着说:是啊,能有什么事嘛。 没事就好。他继续道,我明天中午有事,可能腾不出时间和你吃饭。 你忙你的,不用特地跟我吃饭,我去后厨吃剩饭就行。海湾不以为意,他之前在酒店上过班,对于捡漏吃剩饭这种事,早都习惯了。 不仅习惯,还很乐得享受这份福利。 酒店里总有做多的,或是客人点了一口没动的,又或是自助餐剩下的饭菜,其实与新的没什么区别,不吃也要倒掉,暴殄天物,倒不如便宜他们这些工作人员。许多人比如他,都喜欢打包一点拿回家,直接省了晚饭钱。 迟归却不赞同:你现在不是餐厅服务员,而是餐饮部的经理。让你的员工看见你和他们一起吃剩饭,像什么样子?有损你的职业形象。 就像军队里长官永远不会和下属共用洗澡堂一样,太过亲近容易丧失距离感,久而久之威信也就荡然无存了。 海湾并不介意:没事儿的,他们都吃,连赵清河也吃。 迟归闻言,摇头叹了口气,没再多说。 吃过饭,海湾收拾好桌子,抱着笔记本躺在床上看网络课程的视频。 这些天他都没有懈怠,在迟归的督促下将线上作业做得七七八八,只要看完足够时间的视频,再通过线下考试,便能拿到同等学力证书。 本打算参加明年春天的那一场考试,迟归上次又说今年十月份也有一场。 海湾雄心壮志难筹,决定这一次先小试牛刀,通过自然好,不通过再等明年重考。 他最近在这边住得勤,迟归慢慢接受了有他在身边的夜晚,纵使睡得浅一些,也比先前好很多。 卧室里的床上只有一副铺盖,两人共枕而眠,最是亲密。 海湾睡相差,半夜三更经常蹬被子,隔天醒来往往绕床转了一个圈。 迟归呼吸轻,躺在他身边正好约束着他,一听见动静马上将人拉回来,免得他第二天醒来总是鼻塞声重,一副马上要感冒的样子。 海湾心不在焉地看完最后一段英语课,合上电脑,靠着枕头说:我有个事儿跟你说。 他思前想后,仍旧忐忑不安,高山的事如不坦诚相告,他今晚别想睡着。 迟归从卫生间出来,关上卧室的顶灯,坐到床边问:什么事? 嗯就是没什么大事,餐厅的小事。海湾措辞半日,说道:餐厅有个厨师,我算了,真没什么事。 他实在不知怎样说才好,这样的事,恐怕怎样说都是不好的。 事到临头,他像大部分人一样,还是忍不住拖延。 翌日早晨去酒店,海湾和迟归分手后,尽量避开人,一头钻进了会议室。 赵清河已经在里面,见他来得早,将会议内容与他过了一遍,又叮嘱他待会要重点记录的东西,让他会后做总结。 正事一来,海湾没心思再去想那些麻烦,很快投入到工作中。 餐厅的菜单一向由餐饮部总监和行政总厨来定,海湾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下季度的服务质量上,期间提的几个问题也还算中肯。 散会时已是中午,海湾饿得肚子咕咕响,等众人都出门后,摩拳擦掌地跑去后厨吃剩饭,不巧遇到了高山。 按常理讲,经过昨天那一幕,他再见海湾多少也该现出一点懊悔或是尴尬。 然而高山仿佛没事人,见到他该打招呼打招呼,该聊天就聊天,犹如一切都未发生过。 海湾向他点点头,听他说:今天有你最喜欢吃的海鲜意面,挺辣的。 高山将早已盛好面条的盘子给他:趁热吃吧。黄澄澄的面条裹着红亮亮的番茄辣酱,芝士浓郁,香肠醇厚,鲜虾和小蘑菇增鲜,味道自然是不错的。 只是,没有迟归做的那个味道。 谢谢。海湾接过叉子,吃了两口,听见门外传来一声低呼:湾湾。 是迟归。 他脸色黑沉地站在那里。 第43章 误会 一家餐厅的禁地是后厨,一家酒店餐厅的禁地更如是。 迟归甫一出现在门口,厨房里吃饭的十数个人立即不约而同地看了过去。 海湾心里咯噔一下,丢开手里的叉子,匆匆跑到他面前,努力捏出一个高兴的表情,强颜欢笑问:你不是在忙,怎么过来了呀? 忙完了,来看看你吃什么。迟归将手里黑漆漆一团东西丢进垃圾桶,抹去他嘴角沾着的橙红色酱汁,语气颇无奈地说:吃得到处是。 我给你介绍一个人。海湾拉着他向前走了两步,指着高山说:这是高山,我们的白案。 迟归一笑,伸出右手,淡淡道:你好,我是迟归。 高山愣了愣,在黑围裙上留下一个白掌印,与他握手说:你好迟总,久仰大名。 彼此彼此。他转向海湾,微笑道:我还有事,先走了,你继续吃吧。说毕,匆匆而去。 海湾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一股深深的恐惧袭上心头,拔腿追了过去。 他没有乘电梯,反而去了一楼大堂的员工专用卫生间。里面点着薄荷草香熏,空气诡异的清冽。 迟归正站在水池前洗手,一点一点揉搓着指缝,听见他进来头也不抬。 海湾从兜里掏出一瓶小小的干洗手消毒液放在大理石台上,默默站到一边,等待他发落自己。 水流哗哗作响,迟归始终没有看他。半晌之后,他拿起桌上的毛巾擦擦手,扔到一旁的回收桶里,走了。 海湾慢吞吞挪到池边,收回蓝色洗手液,对着镜子静默片刻,猛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从卫生间出来,高山不知何时走到了门口。他一副了然的表情,问道:刚才那是你男朋友? 今天之前,还是。海湾倚在门框上,整个人像盆脱水的植株,失去了所有的鲜亮与活力。 高山中肯地说:迟总是酒店重要的合作伙伴,他的事迹我听说过,你能认识他,非常幸运。 他顿了顿,问海湾:你是因为他,才不愿意跟我和好的吗? 咱俩的事儿,和别人没关系。海湾此时烦躁异常,连带语气也不善起来。 高山,我希望你搞清楚,咱俩不对是你和我,早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我根本就没等过你,从你走的那天开始,你就是你,我就是我。 这和迟归无关,和谁都无关,即便没有他,我也不会和你重修旧好,请你不要再这样了! 高山抿着唇低低道:我只是我以为你在等我,没想到早已时过境迁了。 海湾禁不住发笑: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回去结婚生子组建家庭的是你,让我在这儿毫无希望等着的也是你,一切就为了或许你能有机会回来。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傻吗? 抱歉。高山却未想到这一层,的确是我太自私了。我以为你和我一样还想着当初。 你知道吗?我曾经是喜欢过你,特别喜欢。往事如昨,海湾历历在目,又觉遥不可及。 当初你走了我是难过了一段时间,那时候我每天都会去路边那家麦家蛋糕店,买你曾经给我做过的那种巧克力蛋糕,感觉好像你还在一样。 直到后来我听人说你订婚了,和一个女人,就再没去买过蛋糕。当时我跟自己发誓,这辈子再为你难过,就让我和海长生一起,永远烂在泥里。 那时他早出晚归,每天打各种零工,从DQ卖冰淇淋,到街头发传单,来者不拒。 人一忙碌,伤春悲秋的心思便淡了,时间恨不能分成八份用,哪里还有对着落花叹流水无情的闲逸雅致。 有一天晚上,他从码头回来,累得腰酸背痛,偶一转眼看见那家蛋糕店,蓦地发觉自己竟记不起多久没去过了。 到那一刻,海湾才真真正正明白,他终于解脱了。 昨天我看见你,第一反应是什么你知道么?海湾自问自答:我害怕。 他没有触动心弦,没有感概唏嘘,更无半分绮念遐思,只觉得害怕。 尽管我们清清白白,但我还是怕迟归知道你在这里,我怕他你和我的关系,我怕他因为你而对我们之间的感情产生质疑,我怕他不能接受我的生命里曾经有过你。 他怕极了。 所以他没有告诉迟归,不敢告诉他。 我怕他不要我了,就像你当初不要我一样。说着说着,海湾红了眼眶。 如果说我对当年的事有什么执着,那也是执着于我被抛弃这件事上,而不是为你。 由于这件事,我觉得自己不会喜欢一个人了。我变得谨小慎微、患得患失,连我自己都讨厌自己。 他与迟归原已是天壤之别,那点可怜的信心每天要与自惭形秽较量,实在余不出一星半点来应对这些莫名其妙的突发状况与考验。 许鹤也好,高山也罢,海湾仅有的愿望,便是他们都离迟归、离自己远远的,不要抢走他千辛万苦盼来的一点甜蜜。 可惜,世间不如意者,十之八`九。 高山闻言,黯然道:我懂了,你不用怕,我不会打扰你们。 你祝你顺心遂意。他生硬地说完最后一句,转身也走了。 海湾独自站在门前出了半日神,下定决心,向赵清河的办公室而去。 傍晚下班前,迟归发来一条信息:我有事,你回去住。 他让他回去,自然是回1702。 海湾走前在垃圾桶里翻寻半天,找出迟归中午扔进去的那团黑纸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是盒四色便当。 人面子虾球、芭蕉花滑蛋、白灼芥兰,另有一格白饭,拼得彩虹一般。 他将饭菜放进微波炉转了两分钟,涓滴不落地吃完,刷干净饭盒放到了迟归门口。 里面的灯黑着,外面什么动静也听不见。海湾踌躇良久,实在按不下门铃,垂头丧气地走了回去。 明天是周末,早在一周前,他已将这天的穿戴准备好。原要同迟归去见他朋友的,现在看来,似乎不必了。 海湾前几天兴奋得浑身血液滋滋燃烧,想到迟归要把他介绍给他的朋友,想到迟归愿意将他纳入他的生活,他便掩不住嘴角的笑意。 陆远舟曾说,他是千年的蛇精修成人,得意得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到头来,终是空欢喜一场。 迟归的意思他猜不透,是生气晾他一晾,还是动了真怒,要重新审视这段关系,皆有可能。 海湾躺在床上刷社交网络,连续几条动态都是邢佳然在布置派对现场的图片,粉紫色的氢气球堆满天花板,地上没有浮夸的装潢,反而放着大量浅色鲜花。 有些人如邢佳然,生来不染凡尘,每天花样百出地玩乐,也不会产生负罪感。 而有些人如他,拼尽全力,也不过换一分活下去的希望。 世界从来都是不公平的,上帝予他唯一的幸运便是让他遇见迟归,他却搞砸了。 翌日晨起,海湾挣扎着换好衣服,将自己打扮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鼓起勇气去隔壁敲门。 无回应。 他想了想,打开虹膜锁,擅闯民宅,进了1701。 迟归果然不在,一夜未踏足,这里仿佛倒像变了一个模样,陌生得厉害。 海湾步入主卧,打开电脑登陆网络课程,点进视频跟着上次的进度接着向后看。 中午他将自己上次藏在冰箱里的巧克力拿出来果腹,下午继续上课,直到晚上七点多,忽然听见大门响动。 他合上电脑,按着自己怦怦狂跳的心,缓缓走了出去。 迟归刚换过鞋,突然见他站在过道里,面上讶异一闪而过,皱眉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送东西。海湾眼神一瞥餐桌上的饭盒,走到跟前说:顺便来和你道歉。 你有什么可抱歉的。迟归扯扯嘴角,语气分外嘲讽。 海湾大着胆子,抓住他手臂,正色道:对不起,没什么好解释的,是我错了。你别生气,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你没错,感情的事本来也没有对错。迟归挣开他的手,我不过是有些事要想想,你不用这样。 可你生气了。海湾说,你后悔和我在一起了,对吗?我不知道怎么办,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我以后不见他就是了。 迟归走到冰箱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道:我不会限制你的自由,你想见谁就见谁,那是你的权力。何况你和他见不见面,本就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在他心里是否留有位置。 他隐瞒遇见高山的事,尽管只是一晚未能言明,迟归判断,海湾心里是有高山的。 我不喜欢他,我真的不喜欢他。海湾揪着头发,烦躁不安地剖白:我没告诉你,因为我害怕你接受不了。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36) 我就是这样,一遇见麻烦事就逃避。你别不信我行不行?我喜欢谁我自己能分辨,我真的一点点都不喜欢他了。 昨天看见他,他说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话,我半个字儿都没放在心上,好怕你看见,没等他说完我却跑了。 迟归又斟了一杯酒,问道:你昨晚那么反常,不是因为他吗? 可见他心里激起了多大的波澜。 当然不是!海湾急得满头大汗,我是听见他说他妈没了,我就忍不住想我妈也没了。 然后我又害怕他一来,你就不要我了。我还想起当初他走了以后的那段时间,我那么辛苦总之,这和他没关系啊! 他感伤的不是那个人,而是自己生命中那段艰辛岁月。 说到底,人都是自私的,大多数的情绪波动,深究到极处,依然是为了自己。 你过来。迟归招招手,示意他站到自己身边。我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和你玩分分合合的感情游戏。 他是认真的,这意味着到目前为止,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在给两个人的将来设计蓝图。 如若对方不够认真,他没必要浪费精力,在一个不愿或不能与他同步的人身上。 海湾深深点头,紧紧攥着他手说:我也不想那样,我真的只想和你好好的。我不会再见他了,只要你不高兴,我就离他远远的。 那也没必要。迟归抿了口酒,再说,你们同在一间餐厅,也难不打照面。 我辞职了。海湾说。 你说什么?迟归脸色倏变,横眉竖目道:谁许你辞职了?我把你安排进去,这才几天,你就辞职了? 他发火的样子冷肃而威严,有些骇人。 海湾倒退两步,垂下头道:辞职就见不着他了。我可以去别的地方打工,都不要紧,只要你别不要我。 迟归沉默许久,叹了口气,道:你真是傻,我不在乎你和他见不见面,何必非辞职不可。 你说得好听,还不是生气了!海湾可还难受着,说好今天带我出去的,我都穿好衣服了,你又不让我去了,还把我赶回隔壁住。我以为你要跟我分手呢。 他吓得今天一天都在胃疼。 迟归冷哼一声,道:我需要时间,来考虑你我之间的关系,加上真的有事,才叫你回去睡。 至于聚会,这次去不成,可以下次去,没什么值得惋惜的。迟归道,星期一你正常去上班,不许辞职,我会和你的经理打招呼。 那我现在,能留下来了么?海湾不确定,他有否全然消气。 迟归摸摸他头发,放软语气道:自然可以。两个人吵架是正常事,很多研究发现,争吵恰恰是构建亲密关系的契机。我既然是认真的,就不会轻易放弃我的选择。 我也是,我也认真,我也不轻易放弃。海湾连说三个也,失控地扑进了他怀里。 迟归抱住人,右手沿着轮廓一路向下,捏住他一瓣臀,威胁地警告:再出这样的事,我一定收拾你! 怎么收拾啊?海湾压着笑问。 迟归挑眉道:你说呢? 第44章 放心 烟味浓郁,熏得人昏昏欲醉,海湾愈发沮丧,心里有只小猫爪子不停地撕挠,抓得他浑身不自在,那种想要一件东西却得不到的感觉,让他委屈得想哭。 我去浴室了,你来吗?迟归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在问今天中午吃的什么。 海湾脸色一红,一把抱住他:我想跟你一起。 迟归盯着他两只湿漉漉的眼睛,大发善心,那去吧。 他没有用浴池,在淋浴间里随意冲了冲。温水从天花板上洒下来,海湾透过防雾玻璃,细细打量他。 与想象中不同,迟归肌肉饱满但并不虬结,他应当常年健身,所以才会拥有如此低的体脂率,能在这般健壮的情况下保持精瘦的轮廓。 他可真英俊。 海湾急不可耐地冲进门,尽量装作不去看的样子,眼神却禁不住直往他身上瞟。 迟归侧过身,挤出些沐浴露揉在浴花上递给他:你帮我擦。 好、好啊海湾眼睁睁看着他背过身去,单手撑在钢化玻璃上。他小心翼翼地擦过迟归的肩膀,听见他问:你怕什么? 海湾吞了吞口水,痴痴望着他强健有力的肌肉,支支吾吾道:我那个,呃不是怕搓太狠,你会疼么。三两下给迟归抹完沐浴露,他装作没事人一样,吹着口哨开始洗头。 迟归冲掉泡沫,扳着他脑袋问:这里怎么有道疤? 海湾揉揉自己被头发盖住的后脑勺,咧嘴笑说:小时候被我爸打的呗,缝了几针,就留下个疤。好多年了都,反正藏在里面看不见,也不要紧。 他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留下过无数处伤痕,仗着年轻,新陈代谢快,又非疤痕体质,时间一长便都消了,不仔细看真想不到那时被打得有多惨。 只是身体的伤痛或许会随着时间淡去,心里的阴影却要伴随人一生。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很难抹去,小时候得不到的一件东西,也许到老的那一天都还有遗恨,心理阴影是个根深蒂固的魔鬼。 他经常打你?迟归揉着他脑袋,眉心微微蹙起,脸色似乎不悦,你为什么不报警? 这种事儿根本没人管啊,我妈每次被打都出去闹,顶多被人劝两句就回去了,也没办法。 海湾与他的生长环境截然不同,根本不奢求他能体会个中无奈。我们那里是个小地方,很保守的,大家都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忍忍就好。再说谁愿意没事儿找事儿啊?不是白得罪人嘛。 迟归说完也意识到自己有些何不食肉糜了,他搂过人,拍拍他的背说:以后没人敢欺负你,我不许。 早都没人敢欺负我了。海湾靠在他身上吹牛,我从家出来前就已经很会打架了,周围的小孩儿都怕我。海长生都那么大年纪了,根本不是我对手! 嗯,你很厉害。迟归任他吹牛,也不揭穿,抱着他草草冲了冲,推门去了卧室。 海湾拖过海蓝色真丝睡裤,真空穿了进去,晾着上半身的水珠,看迟归在衣帽间里走来走去。 他腰间挂着一条白浴巾,倒三角形的脊背上湿淋淋一片水痕,小腿笔直修长,跟腱清晰有力,脚踝边的两处凹陷处分外性感。 这样的迟归,看起来比平常西装革履的他更有活力,也更年轻。 海湾不安地翘着脚,心里又痒痒的,他实在等得辛苦,也不知是哪里做得不对,迟归总不和自己亲密。 他换过衣服出来,招呼海湾去厨房吃饭:饿不饿,想吃什么? 早饿了,你不在家我就吃的巧克力。海湾一点隐瞒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卖力地向他诉苦,刻意招惹他心疼自己。 我都胃疼了,你也不带我去聚会!他耿耿于怀,迟归如果把他介绍给朋友,对他而言不啻为一种殊荣,可迟归没有。 从冰箱里翻出些隔夜饭,迟归用培根、黄油、洋葱、鸡蛋和松露,给他做了一盘什锦炒饭。 海湾大口扒着米,含混不清地问他:很快要考试了,我可能请不下假来,怎么办啊? 餐厅全年无休,工作人员实行轮休制。海湾因为拍杂志的缘故,将所有假期悉数凑到有拍摄任务的时候。如此一来,他几乎没有空闲时间。 我已经和你经理说了,让你十月份多休四天,不带薪。迟归洗着杯子说,那个周末考试,周一周二拍杂志,周三休息。 周三为什么要休息?海湾想想,忽然从凳子上蹦了起来,对了,那个周一是你生日! 迟归的生日,他记得比银行卡密码还清楚。 还早,你激动什么?迟归自己却不重视。 我能不激动么,这可是你第一次跟我在一起过生日啊。海湾挥舞着勺子大绘蓝图:我去给你买蛋糕啊,或者我给你做一个,只要你别嫌难看。 迟归嗤道:上次那个就挺难看的。 他不也没嫌弃么。 海湾其实想不出什么惊世骇俗的点子,共他所有,最珍贵的便是一个迟归而已,根本没有可以拿出手相送的礼物。 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陆远舟,想请朋友出个主意,陆远舟却不以为然:他开餐厅的嘛,你把你自己做成一道菜,送给他不就完了。 万一他不要,我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海湾并无把握拿下迟归。 那我就没辙了,反正啊,嘿嘿。他笑得很有古怪。 海湾嫌弃道:你怎么看着不像干了好事儿的一样? 我啊陆远舟探过身子,凑到面前:我就不告诉你! 嘁,真幼稚。海湾颇不屑。 陆远舟撇嘴道:你可真是出息了,现在成熟稳重得不像话,明天该收购酒店了吧? 海湾不与他争辩,扬手叫来吧台前站着的林城,笑问:大林哥,远舟今天为什么那么高兴,你知道吗?我问他,他还不说。 他高兴么?林城脸上的笑意藏不住,目光落在陆远舟身上,后者登时红了脸。 好了,不用说了,我全知道了。海湾一看他那娇羞的小表情,瞬间明了,不由得唏嘘感慨:唉,连你俩都我居然还在久旱逢甘霖,真是太惨了! 陆远舟噗哧笑了出来:不会用词别瞎用行不行,你这还真是渴到家了,顶多算是个求甘霖,还没逢上呢。 本来就是嘛。海湾咕哝。 拖的时间太久,最初他还羞怯得难以张口,后来渐渐放下面子,到现在甚至连害臊都不知道是什么了。 已经近一个月的时间,海湾每天像只进入春天的小狗,在家里跑来跑去,到处摇尾巴。 迟归也不是无动于衷,每天都以千奇百怪的角度观赏他独一无二的小蜜桃,但仅限于观赏。 海湾在餐厅的工作越来越顺利,赵清河俨然将他当作得力干将,极尽栽培。兼之上次严周晨事件的处理结果,他在酒店的地位与日俱增。 回到家却换了天地,海湾心火难消,使出浑身解数纠缠迟归,白天跟在他身边寸步不离,晚上躺在他身旁翻来覆去,始终收效甚微。 他的挫败和期望,已经累积到无以复加的顶峰,像只鼓涨的气球,再吹一口气便要炸了。 迟归恍若未见,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的事,与他朝夕相对却守之以礼,除了拥抱与接吻,几乎没有进一步的行动。 海湾倍感失落。 他信了陆远舟的话,觉得自己之前将姿态放得过低,以至于迟归对他掌握了完全的主动权。 眼下要破此局,唯有改变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 由于他生活中的一切无不是迟归带给自己的,海湾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认为抗议的唯一方式是冷战。 冷战的前提是双方都拒绝交流,消极反抗。他左右不得迟归的想法与行动,退而求其次,开启了单方面的抵触。 第一步,从不让他接送开始。 这天下班,海湾为躲避高山,等所有人走后才出门。 他沿着山路去乘小巴,刚转过一道梁,只见不远处三五成群的一伙人聚在路边,正向这边看。 海湾幼时在家挨惯了打,对危险气息的嗅觉异常灵敏,见势不妙,即刻原路返回。 不成想那几人似乎是约定好在这里拦他,看到他露面迅速追了上来。 仲秋时节,天黑得早,此刻暮色西沉,路旁灯光昏黄,四下里黑黢黢的。 海湾天天来上班,走的都是离小区最近的盘山公路,对附近的羊肠小道并不熟悉,只隐约记得上次迟归带他去兜风时,走过一条人烟稀少的水泥路。 他跑得浑身泛潮,额间汗珠顺着眉毛洇进眼里,越揉蜇得越疼。 海湾也顾不上这些,嗓子里又腥又甜,双腿更是酸胀,想停下来歇一歇,那几人紧追不舍,根本不给他喘口气的机会。 刚才应该朝酒店的方向跑,至少在人多的地方,他们也有个震慑,不敢轻举妄动。海湾悔得直骂自己蠢,他绕过大路,顺着路边的树林往酒店后的绿化带逃去。 尾随的几人见他跑远,又见周围已是酒店停车坪后的花园外,只得暂且放弃。 从林子里出来,海湾身上已刮破几处口子,脚也在黑灯瞎火的树丛里崴了一下,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他先拨通迟归的电话,然后才去叫保安。酒店里值夜班的工作人员很快将他接进去,同时打110报了警。 迟归赶来的时候,海湾已经整理过,看上去没有先前狼狈,但衣服上的破口还是藏不住。 简单了解过情况,迟归让安保中心的工作人员将今晚的监控视频拷贝下来交给警员,然后带海湾去派出所做了笔录。 回家的路上,他一直缄默不言,海湾知道自己闯了祸,垂着头不敢打扰他,车厢里安静非常。 迟归现在也没心情做饭,带他去海边一家小餐厅,随意点了几个菜。海湾尽量不出声地吃完,看他一口没动,试探地问:你不吃啊? 他摇了摇头。 海湾没有再问,和他结过账出来,踉踉跄跄地坐进了副驾驶。 迟归却未发动车子,反而摸出一支烟,低声询问:可以吗? 啊?海湾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哦,可以可以可以啊。 他没说什么,降下车窗,甩开打火机,青光一闪,点燃了唇齿间叼着的烟卷。 上次他在海边抽雪茄时,一缕白烟随着夜风,悉数散进了黑暗之中。 这次有点不同,他倚在靠背上吞云吐雾,车厢也被朦胧的薄霭充斥,连带着他的神情都隐隐约约,看不分明了。 海湾右手撑在车门上,托着腮无聊地叹气。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37) 迟归指尖夹着烟探出窗外,掸了掸灰,握住海湾的左手问:害怕吗? 怕什么?这些年在社会底层挣扎,他已锻炼得百毒不侵,除了感情的事,没什么能让他患得患失。 你是说想要整我的那些人,还是今天的事儿?有什么好怕的,他们见不惯我好,我偏要好给他们看! 你能这么想就好。迟归吐出一口烟,说:明天开始你去哪儿我带你去,不许自己出去了。 海湾想起自己那可笑的冷战计划,点头说:好,不过我觉得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事儿了,毕竟都报警了。 以防万一。迟归目光倏然凌厉起来,这事儿不会轻轻算了,你。 海湾嗯了一声,点点头:有你在,我都不怕。 第45章 成长 迟归抽完一支烟,带海湾回了家。 进电梯时,他搀着人叮嘱:这几天不准再乱跑了,明天早上我送你上班。 知道了。海湾本不愿耽误他的时间,但他现在什么话也不敢说。 迟归走出电梯,打开大门,帮他换上拖鞋,又说:晚上我有话跟你谈。 好。又有话谈,每次他这样满脸严肃地要求攀谈,海湾便胆战心惊。 他跛着脚去浴室换下脏衣服,打开花洒冲了冲,穿上睡衣出去,见迟归正立在窗前,不知想些什么,眉弯凝结在一起。 经过刚才车里的对话,他以为迟归的气至少也该消掉七八成,但见他的神色,心里那点惴惴不安的慌张感又涌了上来。 他踌躇片刻,走上前,拉着他胳膊问:你干嘛站在这里? 没什么。迟归转过身,揉揉他头发说:困了么?先去睡吧。 你不是有话跟我谈吗?海湾垂头道,我不困,你说吧。 他后退两步,坐在床边,像个恭听教训的中学生。 迟归靠在落地玻璃上,盯着他半晌,忽然又想抽烟。他并无烟瘾,或者说烟瘾并不大,只有不遂心的时候,才忍不住点一根。 海湾被他幽深的眼神注视得掌心发汗,见他沉默不言,主动开口道: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不能让他失望,不能让他失望,不能让他失望他每天脑袋里想的都是不能让他失望。 然而这个世界遵循墨菲定律,越是担心事情会发生,事情便越会发生。好像小时候穿新鞋,心心念念想着不要弄脏,偏偏就会弄脏。 他不知该如何是好,没人教过他,也没人在乎过他是否能处理好这些棘手的问题。 除了迟归。 海湾望着他道:我好像总有这种神奇的能力,把事情搞砸,然后惹你烦心。对不起,其实我都说烦了。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你生气了,就骂我吧,或者想分手,也可以。 迟归笑了笑,松开领带,解开纽扣,坐到他身边,将人揽进了怀里。 今天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他温声道,你只是没有让我接你回来,也没想到不可能想到会遇上这样的事,不是吗? 你是个人,不是上帝,当然不会未卜先知。那些人摆明是在等你,你又怎么躲得过? 即便躲得过今天,你总有落单的时候,难道次次都躲得过? 我不能要求你做超出你能力范围的事,更不能因为你没做到而责怪你。就好像你不能要求一只鸟会游泳,也不能因为它不会就怪它没用。 其实今天的事,原本我是想表扬你的。 海湾错愕:表扬? 是,表扬。迟归点点头,按着你原来的性格,大概直接冲上去和他们打架了。但是你没有。 他选择逃跑,选择暂避锋芒,而非鱼死网破,两败俱伤。 我下午就想问你,你当时怎么想的?迟归笑说,这种选择理智而冷静,不在乎一时之得失。 打架的事小,背后的逻辑很难得。以前的你绝对会认为这是懦夫行径。 我他不吝赞美之辞,海湾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没想那么多,下意识地就跑了。 他嗅到危险气息,脑海中第一个念头是逃,但慌不择路,选了一条最难走的荒道。 迟归拍拍他肩膀,继续道:这更说明你的潜意识已经改变了,你现在还没意识到罢了。 选哪条路是你在应激反应下做出的错误判断,立刻决定逃走却是你真真正正的进步。我很欣慰。 海湾被他一席话讲得羞愧难当,揉揉眼睛说:我还以为 以为我生气了?迟归道,我的确生气,但不是因为这个。 你想让我睡你,是因为你喜欢我,我怎么会生气呢?你被人拦住追赶,你才是受害者,我怎么会因为意外而怪你? 如果他因此而责怪,岂非如同责怪被车撞的人不该多事被撞? 这些都不重要,何况你在事发后第一个给我打电话,我更满意。懂得求助,懂得示弱,是一个人很高级的心理行为。 当然了,你第一个想起我,作为你的生活伴侣,我也是高兴的。 海湾一头雾水:那你到底生什么气?你今天晚上一直黑着脸。 我的男朋友被人追赶崴了脚,弄得浑身是伤,难道我不该黑脸?迟归理所当然地说,而生气么,你觉得是为什么? 我哪儿知道。海湾觉得什么都有可能,是因为今天的事,还是因为别的啊?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他若非因为自己被截的事情生气,还能有什么? 毕竟高山的事,在他们两个之间已经不成其问题。 迟归将他脑袋按在自己肩上,一下下摩挲着他的胳膊,道:我气的是你的态度,好像随时要被我扫地出门一样。 在你心里,我们之间的感情如此易碎,连一次小小的冷战,或是一次飞来的意外,都能将其击倒么? 海湾哑口无言,他说的对,自己的确极度缺乏安全感。 在他内心深处,始终认为迟归与他是两个世界的人事实如此而他也始终认为,迟归也许有一天会厌倦,甚至厌恶他,从此绝尘而去再不回头。 所以他不可能不焦虑,不可能不小心翼翼,不可能不在状况来临时独自承担。 迟归被他供在神坛上、佛龛里,他不用做任何事,每天任他观瞻便好。 这样的感情确无生气,然而至少可以存活。 假如连精心养在玻璃房里的花朵都要凋谢,那他实在不知世上还有什么办法、什么地方,能栽培迟归这株玫瑰花了。 我只是担心海湾咬咬嘴唇,搂住他的腰说,你是我的钻石,我当然要放在保险箱里。要是戴着,会丢不说,感觉也不配。 迟归失笑道:别说我不是什么钻石,就算是,你不戴也是一种浪费。 钻石只有在使用中才能体现价值,永远放在保险箱里,它就是一块石头。 也不要说什么配不配的话,这世上的配与不配,都是人后天赋予的价值。 就算不配,也不代表什么。你觉得哪里不配,努力去补上。这才是我欣赏的态度。 海湾被他说得惭愧至极,埋在他胸口,闷闷道:我一定补上,你千万别对我失望,要给我机会。 自然。迟归将他拖到床上,卧在他身边,盖上了被子:补不上也没关系,我并不在意世俗的价值束缚,自己喜欢便是最好。 况且,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就算你要改变,也不必急于求成。 你真好。海湾窝在他怀里,蹭蹭下巴说:我会快快变好的,那样就配得上你了。 迟归抱着他,在夜色里弯起了嘴角:我一直等着。 ※※※※※※※※※※※※※※※※※※※※ 今天更的少,因为在围脖更了一个自行车,有兴趣去可以看看。 第46章 小熊软糖 两周后,海湾回家的路上,又遭遇了那一伙拦路歹徒。他们也不多话,站在小区外面看着迟归的车子驶过,眼神麻木而冰冷。 海湾坐在车里,并未与之正面冲突。迟归下车之前先报了警,他们有所忌惮,顷刻间作鸟兽散。 海湾不放心,刚到家又拿起外衣说:我要不要去外面看看?说不定他们还在。 不用,乌合之众罢了。迟归从箱子里取出一只白色方形雕花瓷罐,招招手唤他:过来,看看这个。 海湾挪到他身边,低头向里看去:什么也没有啊,一个罐子有什么好看的? 加上这个呢?他又从箱子里拿出一包五彩软糖。 之前去超市,迟归买过几种糖果,有巧克力也有硬糖,但海湾最偏爱的,仍是这种大块的果味软糖。 给我!他果然满心欢喜,踮着脚伸手去抢。 迟归按下他胳膊,将软糖倒进罐子里,肃声道:这是奖励,以后听话才给你,一次一颗,不能多拿。 他又捧着玻璃罐说:这个是惩罚,做错事就罚一枚硬币,丢在这里。 啊海湾顿时像只瘪下来的气球,沮丧地捧着脸抗议,我又不是小孩儿了,还搞这些,太幼稚了。 这是心理学,正向激励与负向惩罚。迟归振振有词,东西虽然小,但足够激起你的羞耻心。 不用问,一定是Dr. Green 出的馊主意。 海湾愁眉苦脸道:我讨厌你的心理医生。 讨厌也没用,去把这两个罐子放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以后天天看着它。迟归吩咐他自己放。 搁哪儿啊?海湾抱着罐子扁着嘴,在大客厅里转悠一圈,将白瓷罐放在左侧音响上,玻璃罐放在了右侧音响上。 迟归走过去,端详片刻,点头说:可以,挺显眼的。 我不会犯错的。海湾不觉得自己哪里错,或者说他不觉得自己将来还会犯错。 千万别说大话,永远记得给自己留条退路。迟归摸摸他脑袋,接道:明天开始,我想让你去见我的心理医生。你觉得怎么样? 心理医生?他又没有精神病,别了吧。我不是疯子,不要见。 迟归顿时黑沉了脸:你说谁是疯子? 呃不是,你别误会。海湾讪笑道,主要是吧,你看我也没你那高级病啊。这病也长眼,都挑人的。 我没说你有病。迟归转身坐在沙发上,语重心长地说,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点心理问题,我让你去见心理医生,只是给你一个压力的宣泄口。 说得倒是冠冕堂皇,但心理总有抵触。 海湾转转眼珠,笑说:主要是我也不会说英语啊,你说是吧? 没关系。迟归亦笑,捏着他耳垂像只狡猾的老狐狸,我给你安排的是另一个医生,美籍华裔,会说中文。放心吧。 你到底有多少个医生啊!海湾气恼地挣开他,倒在沙发靠背上唉声叹气,我万一他要是说我有神经病,怎么办啊? 迟归无所谓地道:那就送你去医院。 不行!海湾腾地弹了起来,抓着他手臂严肃地说:你发誓,这辈子,永远永远不能把我送进去。你快发誓! 怎么了?迟归掐着他脸蛋晃了晃,怕什么? 我就是怕。海湾坚持,你发誓,发誓! 好,我答应你。迟归正色道,无论如何,都不送你去精神医院。 那就好,不准反悔。 海湾后怕地叹了口气,伏在他身上说:我见过精神病院里什么样儿,我进去过。大通铺挤在一起,根本没有宣传得那么好。那里面有好多家里不想接走的人,就一直拖着,跟坐牢似的,特别可怜。 你为什么进去?迟归将他拉到胸口,揉着他毛茸茸的脑袋问,家里有人生病? 我妈自杀前去住过几天,因为抑郁症,很快就出来了,我跟着去看过她一回。 现在想起这些事,海湾早已没有当年的难过。淡淡的感觉,好像橙子里掺杂的一丝酸。 事实上,一切发生得非常迅速,海湾那时还很小,记忆都已模糊,甚至想不起具体的情形,唯独对医院印象深刻。 在他的认知里,医院等同于生命的消逝。 迟归箍住人,摩挲着他的背温声道:我永远不会强迫你做你不喜欢的事。 送你去酒店,是想给你找点正经事做。让你去上学,是想你多学点东西,以备不时之需。只有握在自己手里的,才是最可靠的。 他要的是海湾,不是温柔可人的海湾,不是成熟独立的海湾,而是海湾本身的模样。 迟归当然可以将他养在身边,像个衣食无忧、生活富足的小妻子,每天乖乖在家等他回去。 如果海湾喜欢这样的生活,对他并非没有诱惑力。 只是现实世界残酷若斯,纵然不论平等不平等的问题,也有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走的风险。 等到无人可靠的那一天,又如何呢? 谁能保证,这一生没有意外? 况且山盟海誓又分道扬镳的情侣也屡见不鲜,将来是个未知数,即便是他也算不出。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38) 迟归能给他的,是让他变得更好。两个人在一起,大略如此。 海湾撑起身子,看着他笑说:你让我干的事儿我都喜欢,我明天就去见心理医生。 去拿一颗糖。迟归拍拍他屁股,还不忘警告:不许多拿。 哦我要吃最大的,葡萄味儿的!海湾兴高采烈地跳到音响前,犹犹豫豫、千挑万选,拿出两块。 给你一块儿。他将小熊形状的软糖凑在迟归嘴边,你不吃,所以我帮你吃,这不算我多拿了。 迟归不等他收回手,猛地一张口,咬掉了小熊的头:谁说我不吃? 海湾忙抢过剩下的半块,塞进了自己嘴里:你干嘛跟我抢啊?一块糖也不给我吃。 是你说一块给我。迟归盯着他手里那块还未动过的软糖,挑眉问:是不是该还我半个? 不行,这块是我的。海湾一把填进口中,含混道:再抢明天不去看医生了。 迟归勾勾嘴角,单手捏住他下巴,翻身吻了上去:反了你了! 葡萄味软糖,终于还是一人一半。 次日一早,海湾同他去见医生。出门前他在卧室里坐了许久,低着头一言不发,如同一个不想开学的孩子。 迟归也不催促,默默站在橱柜旁等待他做好心理建设,毕竟海湾现在的心情,他完全能体会。 时至今日他还记得自己初次去见心理医生时的情景,如今回想起来,仍然感觉得到痛苦。 呆坐半晌,海湾长舒一口气,走到玄关,低头提上鞋子。他扶着墙站起来,握住了身边人的手,没有作声。 迟归报以一笑,牵着他出门,亲自给他系好安全带,开车将他带到了一座住宅小区里。 不是去医院么?海湾不安地看着周围,脸上闪过错愕的表情。 医生应该穿着白大褂,戴着听诊器,坐在冷冰冰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医院里。 他无论如何想象不出,眼前这一排排种满花草的棕黄色联体别墅,与诊病这两个字能牵扯上什么关系。 只是去看医生,未必是去医院。迟归轻车熟路地拐到一栋小楼前,将车停在了门口由花砖铺就的绿化带上。 海湾慢吞吞地下车,看着周遭的一切,不解道:这是医生的诊所? 这是他的家,也是他的办公室。迟归带他去按门铃,这个医生姓庄,中美双执照,温柔专业。你不用担心。 话音刚落,栅栏大门便开了。 迟归走进院子,里面迎出一个与海湾身高相仿,细眼修眉,斯斯文文的年轻人。 Dr. Zhuang,这是海湾,你的新客户。他推推身边人。 海湾慌张地伸出手,尴尬地笑道:你好,庄医生。 你好,快请进,不要紧张。他笑起来很温暖,我叫庄奕,叫我名字或者Derek,都可以。 我还是叫你庄医生吧。 海湾敬谢不敏,随他穿过暖色调的走廊,走进美式装修风格的会客厅,只见一张小型双人沙发摆在正中,而对面是把绿色椅子,二者之间隔着张造型前卫的玻璃茶几。 迟先生去外面等一会儿吧,如果有必要我会叫你。庄奕打发走迟归,招呼海湾落座,笑问:可以开始了么? 可、可以海湾点点头,开始吧。 第47章 失望 你不用紧张,就当是聊天,有什么困扰都可以告诉我。 庄奕看来极具亲和力,双腿交叠在半高沙发椅里。摊开的笔记本中夹着钢笔和眼镜,搁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海湾不敢与之对视,移开眼睛,视线落到他身后的小露台。 与迟归家的不同,那是个窄小的露台,只摆着一张小型木质咖啡桌和两张椅子。 外围也没有窗户,丰茂的树叶肆无忌惮地探进来,满眼浓绿。 我不知道说什么。他紧紧攥着沙发边缘。 庄奕微笑说:那你今天为何而来呢? 因为海湾挪了挪位置,双手交叠在身前,弓着腰说:因为迟归让我来,他说这是个压力的宣泄口。 然后你就和他来了?庄奕的神情带有类似于悲天悯人的意味,他看着海湾,后者便不受控制地想躲。 为什么呢?他继续问。为什么他说让你来,你就跟他来了呢? 海湾清清嗓子,低声道:不为什么,就是他叫我来我不知道。总之,我必须要来。 你必须要来么?庄奕歪了歪头,他有强迫你? 当然不!海湾身子一挺,忽然意识到这里是心理医生的家,又弯了回去。 我是说他不会强迫我做任何事情的。他希望我来,所以我必须来,就是这样。 为什么他希望你来,你就必须来?庄奕紧接着问:你在怕什么? 我不怕。他的语气格外轻,似乎自己也不甚信。 那如果今天你不来的话,会怎么样?庄奕兜着圈子问,假如拒绝了他呢? 海湾脸上的表情仿佛在做高等数学,满面的纠结与茫然:不要是不来,他会不高兴。 为什么会不高兴?庄奕道,你认为他为什么让你来? 你怎么那么多为什么?海湾烦躁地抓抓头发,他让我来,我不来,他当然不高兴。你让我回答,我不回答,你会高兴么?再说,是我把事情搞砸了,他才让我来的。他又不是为了他自己高兴。 庄奕的情绪毫无波澜,继续问他:你把什么事情搞砸了? 我海湾不知从何说起,许多事他并不想分享。就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我搞砸了,又让他对我了。 你怕他吗? 是的。 为什么呢?庄奕穷追不舍,为什么怕他? 海湾一怔,理所当然地道:因为我喜欢他啊,喜欢他怎么能让他呢? 嗯,你觉得喜欢一个人是否是单方面的事?庄奕耸耸肩。 是吧。海湾错愕于他突然变换的话题,正色道:喜欢是单恋,互相喜欢才是双方的事。 那你认为喜欢他和不能让他之间是什么关系?庄奕说,我的意思是,你如果只是喜欢他,而不在乎他是否喜欢你,那也就不会在乎他是否对你,是吗? 海湾哑口无言地看着他,并未理解他的逻辑。 庄奕解释说:因为你想让他也喜欢你,所以你怕他对你。 我说的,你同意么?他问。 海湾颔首道:同意啊。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想说,因为我想让他也喜欢我,所以我怕他对我。 可这有什么意义么?在他看来,这根本无需讨论。 意义在于,你为什么想通过不让别人的方式,来获取别人的喜欢。庄奕倾身说,你觉得一旦你让别人,别人就会不喜欢你么? 海湾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Jennifer 告诫他不要让迟归,他也觉得不该让他,所以他从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亦不认为Jennifer 有什么不对。 你曾让谁过么?庄奕继续施压。 海湾闻言,猛地站起身,绕着沙发走了两圈,一只手插着兜讽笑说:你为什么这么问?我从来我没有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庄奕张了张口,话未说出,海湾先一步道:我不想谈了,我不要谈了。 言毕,他推门逃了出去。 迟归正在客厅里打电话,见他出来收了线迎上去问:这么快,谈话结束了么? 我去外面等你。海湾挣开他,匆匆跑出了门。 庄奕紧随其后走过来,看着他风风火火的背影道:他的问题很严重,早该寻求专业的心理咨询。 他刚才说了什么? 迟归不料会得到这样的结论,他带海湾来,是因为他的压力太大、负担太重,状态也不好。 如他所说,他想给他一个宣泄口。 抱歉。庄奕婉言拒绝,职业要求,我必须为他保密,对你也不能说。 不过你目前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我想连他自己可能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问题。 我们今天只谈了一点点,关于他的压力,我们甚至还没有开始谈。 迟归顿了顿,道:循序渐进吧,我会劝他再来的。 好,你也别太担心。庄奕笑道,心理问题从来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 回去不要逼得他太紧,给他一点空间,你只需要陪伴和适当的沟通就好。 我知道,一周后我再带他过来。迟归同他道过别,走了出去。 秋日天气愈发凉爽,微风吹来颇有寒意。 海湾今天穿得休闲而舒适,蓝色牛仔裤松松垮垮,白色短袖衫轻薄随意,外面罩着一件黑色连帽外套,脚下一双同色球鞋。 他双手插在兜里,埋头在镂空花砖上踮着脚走来走去。耳朵边一道红,映在过白的皮肤上,远远便能看见。 迟归踱到他背后,双手握着肩膀将他转过来:做什么呢? 数数儿,你看这块草皮变黄了。他弯弯嘴角,眼角泛着浅浅的粉。 耳朵这里怎么了?迟归拇指擦过那里。 海湾咯咯笑起来,缩着脖子闪避道:别弄,啊好痒。 走了,回家吃午饭。迟归打开车门送他进去,继而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室,今天下午有雨,去超市买点东西吧。 不是说这两天有台风吗?海湾翻着手机说,要不要多买点东西囤着? 迟归侧脸看了他一眼,没有作声。 他们没有去楼下的超市,而是在庄奕家附近的一间进口专卖店停了车。 海湾全程表现得异常兴奋,推着车筐不停地傻笑。他两只脚悬空,整个人撑在把手上,一下下地向前滑。 迟归见状,皱眉道:下来,一会儿摔了! 我不,要不然你推我吧?他得寸进尺,干脆爬进筐子里,抱着膝盖说:推我嘛,就像电视里那样。 待会儿卡在里面出不来,我不管你。话虽如此说,迟归的身体却极诚实,推着他向零食区走去。 海湾咧着嘴四处张望,像个被宠溺的小孩子,黑葡萄似的眼睛眨呀眨,显得分外幼稚。 可惜高兴不过片刻,穿制服的工作人员便找了上来,口吻严厉地警告他再坐下去要罚款。 迟归勾勾嘴角,待他狼狈地爬出一半不上不下时,从怀里掏出张黑色的银行卡,道:我们认罚,这个推车我买了。 工作人员的白眼几乎飞到天上去,但见他神色冷肃,手里的卡也非寻常人可得,转身去了办公室通知经理。 快快,他马上回来啦!海湾不等他走远,敲着车筐上的塑料板催促,快走啊,藏起来别叫他看见,赶紧买! 迟归不知他发的什么神经,但是望着他满面堆笑的脸,也禁不住同他犯起神经来。 他如飓风过境般扫荡走货架上的东西,脚下步伐从容不迫。 海湾一件件接过他扔来的东西,警惕地观察着办公室那边的动静。 眼下的境况仿佛在偷地雷,他笑得肚子酸痛,声音之大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柜台的人很少不用排队,他们在收银员目瞪口呆地注视下,不苟言笑地结过账,像两个临危不乱的特工,在被抓住前的最后一秒离开了超市。 海湾抱着纸袋一阵疯跑,停在后车厢直喘气:哈哈哈太刺激了,你真坏啊! 迟归无奈地将东西放进后车厢,拍拍他头顶道:好了,疯够了,回家吧。 好好玩,他们肯定气疯了。他趴在手套箱上看着迟归,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你到底什么时候睡我啊? 怎么又切到这里了?迟归踩下油门,转过方向盘,腾出右手捏捏耳垂:期待是快乐的一半。 海湾以手支颐,语气沮丧地道:我都期待爆炸了。 再等等,你还没准备好。迟归不认为现在是合适的时机,生理上他大约早已迫不及待,然而心理上,至少从今天的咨询来看,为时尚早。 我早准备好了!他不认为自己需要时间,他需要的是立刻、马上,此时此地。 那你觉得今天的谈话怎么样?迟归趁他心情不错,冷不防问他。 海湾瞬间噤声,他慢慢坐过去,偏头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迟归暗暗叹口气,一路沉默着驶回了海湾国际。 到家已经一点多,海湾趴在沙发上看视频,饿得胃咕咕响。 迟归在厨房里忙碌,将鲜肉加入马蹄和调味料打出劲力,下在银耳蛋皮汤里煮着。 香味自开放式厨房里飘出来,海湾嗅觉灵敏地捕捉到,蹭到吧台边问:好了吗?我饿了。 面下好了,你去盛。他正向锅里倒橄榄油。 海湾捞出冰水里的面条,接着盛出丸子汤问:你做什么呀? 蟹肉面,等一下就好。他将罐子里的蟹黄和蟹肉分别放进锅里,再加海湾喜欢的辣椒炒出备用。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39) 我都没吃过,白住在有海的城市了。海湾把酱料拌进碗中尝了尝,赞道:嗯我觉得我可以开个店专卖这个。 迟归笑问:你会做吗? 不会。海湾抬头道,但是你会啊。你给我当大厨怎么样?给你一半股份。 志气倒不小。他递过丸子汤,腻不腻?喝点汤。 橙红色的蟹黄比月白色的蟹肉更肥腻,二者的腥味被丸子汤遮掩过去,恰好余出足够的空间给面条本身。 海湾哧溜、哧溜地吃完饭,舔着油汪汪的嘴角道:我下周就要考试了,你会陪我去么? 不过你要是没时间的话我自己去就行,也不远,坐地铁可以直达,四十分钟就到。 我送你去。迟归收拾着碗筷说,考完试你跟我去一趟邻市,上次你没见的那几个朋友都在那边。 他终于要把自己介绍给他的朋友,海湾头顶的小雷达一亮,瞪圆眼睛问:你又要聚会么? 是聚会,也不是。他洗着手说,那天 啊,海湾倏然想起,那天是你生日,你朋友要给你在临市过生日? 迟归应了一声,轻轻笑道:你愿意的话,可以顺便见见我的朋友,他们都去。 愿意,愿意。 我愿意! 第48章 诱 晚上睡觉时,迟归再一次提到了白天的心理咨询。 海湾依然如故,情绪来得极快,裹着被子转过身背对他,默默盯着浓稠的黑暗。 这与平时的他大相径庭,以往每天他都尽可能地赖在迟归身边,一只手搭在他硬实的胸前,感觉无比安心。 你不想去可以不去。迟归躺在床边说,但我很担心。 没什么可担心的。他现在很好,前所未有的好。 餐厅运营平顺,日常工作有条不紊,他非但没有出错,还将原本由赵清河身上兼任的担子接了过来。 最初迟归每天都会收到他的电话,有时是不懂如何处理客人与餐厅、员工与厨师之间的纠纷,有时是不知道如何制定计划、研究菜单。 一段时间之后,求助的电话愈来愈少。反而是迟归,三天两头打过去询问情况,得到的答复千篇一律不能再满意。 海湾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着,在他跟前的孩子气与在家外的独当一面并不矛盾。 对于一个初中肄业,只有打工经验的人而言,他的改变几乎可谓罕见。 这当然得益于迟归的用心栽培和帮助,更重要的是海湾自己肯努力。 所以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让他担心的,事实上,目前是他一生中最好的状态。 尽管他看起来很疲惫,似乎不堪重负,但在城市里挣扎,谁能事事举重若轻、不费吹灰之力呢? 迟归了解他此刻的心情,海湾目前经历的,正是他曾经历过的。 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正视真正的自己,能直面惨淡人生已是猛士所为。 那我们不去了。他不得不采取另一种方式,迂回的方式。 你过来,我抱着你。迟归拍拍身边的床垫,这个位置是你的。 海湾纠结片刻,慢慢挪了过去。 你现在能睡着了?他明知故问。 迟归左臂绕个圈子,揽住他道:我说过了,不是睡不着,只是不习惯。除了你,我从未和人同床共枕过。 那怎么可能?海湾侧向他问,你父母呢?他们小时候也抱你睡过的。 没有,我小时候他的话凝结在嘴边。 海湾恍然道:对了,你小时候得病了。对不起,我忘记了。 没关系,我答应你,不再让你去见心理医生了。迟归斟酌着说,不过我不能不见,你愿意陪我去吗? 他的手指在海湾胸前画着圈子,带有安抚性的意味。 后者踌躇良久,在夜色中点了点头:好吧,不过我不想看见他我在外面等你。 你可以坐在车里等我。很好,至少有进展。 两人不约而同地噤了声。 海湾盯着天花板放空一会儿,忽又问:你在数羊吗? 迟归沉声道,第一百五十五只了。 其实数羊没用的。他聒噪地说,我试过,根本不会催眠。 迟归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知道,我不是因为想催眠才数,它更类似于一种心理安抚。强迫行为本来就是无意义的,如果不数会让我精神焦虑,从而导致失眠。 听不甚懂,海湾也不深究,蹭蹭他颈窝说:那你数吧,我跟你一起数。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八十八只羊三百六十四只 最终数到八百零三,他们便睡着了。 夜半时分,天上落下细雨,周围雾茫茫不辨东西,天地之间一片白。 海湾脚下冰冰凉,风从未明之地灌进来,吹散额角掉下的碎发。 他一步步走上前,迟归正站在那里,露出隐隐绰绰的一个背影。 迟归。他轻轻唤了一声,音色仿佛传入山谷,带起阵阵空洞的回响。 对面之人毫无反应,海湾拍拍他肩膀,尚未绽开的笑意忽然僵在嘴边,眼前现出了海长生的脸。 爸 他垂下头,微微后退半步。海长生突然扬起手,一个巴掌飞了过来。 海湾摸了摸脸,却不觉痛。再抬起眼,一切烟消云散,视线落在脚底,他竟悬空在云上。 正迷惘间,他脚步一晃,蓦地摔了下去。 啊 湾湾湾湾? 海湾猛然惊醒,只见面前一张模糊的脸,似乎是迟归。 他眉弯紧蹙,手在自己脸上轻轻拍着,薄唇一张一合,仿佛在说些什么。 湾湾醒醒。是我,我是迟归。 我海湾怔愣着张了张口,我怎么了? 迟归抹去他额上的汗珠,温声道:你做噩梦了。 他拍手唤醒声控灯,将他拉到自己心口趴着,一下下顺着他的背安抚:梦见什么了?一直咕咕哝哝的。 想不起来,就记着害怕了。海湾心有余悸地窝在他怀里,感受着他温暖的胸膛,渐渐从梦境中苏醒了过来。 半晌,他闷闷不乐道:还有我有点儿饿了。 这么快又饿了?迟归唇边衔笑,想吃什么? 嗯螺蛳粉?海湾也讪讪笑起来,我看见网上的人吃了,图片看着很好吃的样子。 迟归钳着他下颌,压低声音道:大半夜,你要在家吃臭哄哄的螺蛳粉? 啊。海湾点点脑袋,嘻嘻笑道:行不行呀? 迟归拧拧他耳朵,掀开被子走了出去。 海湾忙趿着鞋跟上,见他在冰箱前翻腾,坐到高脚凳上说:我今天买了两包,在那个大牛皮纸袋里呢。 他今天在超市胡闹的时候,仗着不用自己埋单,顺手买了两大包螺蛳粉,一包五袋,一共十袋。 迟归结账时并未仔细看,竟不知他早有预谋,拿出两包问道:两袋够吃么? 够吃,咱俩一块儿吃。海湾捧着脸说,我吃你剩下的就行。 我不饿。迟归到玄关处的柜子里翻出隔壁钥匙,沉着脸道:去你那边,休想在这儿吃。 海湾抱着螺蛳粉跟在他身后,嘀嘀咕咕地抱怨:你这儿不能臭我那儿就能臭,真自私,自私鬼,自私自利,自自私。 是不是想挨打?迟归瞪他一眼,打开门,在他的小厨房里翻找半天,取出了一只煮锅,你这边天然气交钱了么? 交了啊海湾心虚地打开燃气灶,滴滴嗒嗒半日,青色火苗嘭地着了,怎么样?交了吧。 迟归冷着脸坐上锅,下进两包米粉,盖上玻璃盖子道:过几天就发工资了,想请我吃什么? 你居然还记着。海湾盯着咕嘟咕嘟冒泡的锅嗫嚅,我在酒店第一次发工资,还得还你钱呢,不能大手大脚的。 小财迷。迟归刮刮他鼻梁,捞出米粉,过了两遍凉水,放入配菜,又将肉酱包加水煮开浇进碗里,没好气道:快吃,吃完睡觉。 海湾嘿嘿一笑,捉起筷子吃了一口,眼睛立时眯成两道桥:好吃,真挺好吃的! 比蟹肉面还好吃?迟归幽幽地问。 嗯,好吃!海湾压根儿没听清他的话,得意忘形之下脱口而出。 迟归倏然冷下脸,擦干净吧台,一面向回走,一面道:吃完自己洗碗。 哎你别走啊。海湾端起碗跑到门口,你不陪我一起吃么? 你自己吃吧,吃完就在这儿睡。迟归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说,我困了。 海湾满嘴红油,拉了拉他袖子:你怎么了啊,我吃饭你不高兴啊? 不是你快点吃。他顿了顿,妥协道:算了,你拿过去吃吧。 屋里飘满酸笋味,迟归打开换气扇,一脸嫌弃地等他吃完,命令他刷了两遍牙,才勉强许他上床。 海湾抱着鼓胀的肚子躺在他身边,把自己摆成一个大字,乐呵呵地感概:哎呀,太舒服了。吃饱饱,睡觉觉,人生就是这样啊! 迟归在他圆滚滚的肚皮上敲敲,嗤道:还谈起哲学了,像个熟透的西瓜。 那也是你的西瓜,你嫌弃啊?他翻个身,倒在冻蜗牛的壳上,抱着我睡吧。 又耍赖。迟归笑着合上了眼睛。 台风过境的几天,酒店生意格外红火,人手少客人多,海湾每天忙得四脚朝天。 考试在即,他除开工作,休息时间补拍写真,早中晚还要见缝插针地抽空看书,很快将心理咨询的事忘在了脑后。 迟归趁其不备,周四晚上又问他:这两天你一直连轴转,从后天起就要放假了,考完试好好歇歇吧。我明天去看医生,你陪我去么? 去、去啊。海湾拨着碗里的烤鳗鱼,犹犹豫豫地说,可是我明天要上班的,好像没时间呢。 没关系,我下午去。迟归啜了一口手里的红酒,继续引诱:你要是不愿意,也可以不去。那你就得等一等,晚上我再去接你。或者你打车回家,提前预约一辆。 海湾抿抿嘴唇,撅着嘴道:我去啊,那下班你来接我吧。 你不想去不必勉强。迟归虽然希望他去,却不希望他痛苦地去,他盼着他能心甘情愿。 海湾被他握住手,听他柔声说:我说过,不会强迫你。 不强迫,我在外面等着就好了。海湾很想在这种时候陪在他身边。 迟归摸摸他发心,看他匆匆填饱肚子又主动请缨做卫生,拿着手机到露台,给庄奕去了一通电话。 翌日傍晚,海湾交接好工作,忐忑不安地走出酒店,立在秋风中等他。 如今天黑得早,刚六点已经能看见弯弯的月牙。 迟归直接开到酒店门口,接上他后递过一杯热奶茶:你要的,双倍珍珠。 你还真记得啊。海湾抽出吸管扎进塑封里,昨晚我就随口一说,你居然记着。 随口一说还说得那么详细?他昨晚睡前念念叨叨地说想喝巧克力奶茶,且要多放珍珠的热奶茶,描述之详细哪里是随口一说。 我不是怕你买错了么。海湾咬着吸管,看来心情不错。 迟归从挡风玻璃上瞥了一眼,问道:待会儿你进去吗? 我在车里等你就行。他警惕地转转眼珠,反正也没多久,你自己进去就行了。 你在车里不无聊么?迟归淡淡说:庄奕和我在里面谈话,你可以在客厅等。他家里养了两只猫,你不想看看么? 海湾不喜欢庄奕,但喜欢小动物,他踌躇再三,咬咬牙道:那好吧,我进去等。不过我不和他说话,你不要嫌我没礼貌。 迟归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车厢中安静得诡异,话题在心理咨询上戛然而止,气氛难免尴尬。 海湾咯吱咯吱咀嚼着珍珠丸子,没话找话道:你怎么认识庄奕的呀? 说完他便后悔了,提谁不好,偏提庄奕。 迟归听见问,并未多谈心理咨询的事,转而说起自己的就医史来:庄奕是Dr. Green 介绍给我的,他们是大学同学,但不同级。 当年我见过很多心理医生,甚至见过精神科医生。其实一开始,我也和你一样,对心理咨询异常排斥。 那你怎么又主动看医生了?海湾插嘴问。 迟归转过一个U形弯,接道:很多人对心理医生都排斥,但他们的心理问题、在生活中的困扰,不会因为讳疾忌医而消失。 大多数人,只要看过一次医生,当实际困扰将他们逼到墙角时,最终还是会选择继续就医。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40) 如果就不去呢?海湾觉得自己可以坚持。 迟归扯扯嘴角,道:如果不去,要么自愈,要么被吞噬,自杀的也不少。所以很多人还是会回去,这其中也包括我。 当初我第一次见医生时还很小,那时候我爸以带我去天文中心看星星为诱饵,把我骗去了儿童心理咨询室。 那你爸还真挺费心思的。海湾忍不住羡慕,他从未拥有过如此融洽的父子关系。 迟归颔首说:是,那时候我也算是个问题孩子了,虽然我从来不惹事,成绩也没让他们操心过。 见过心理医生,我就确诊了,治疗了很长一段时间。很多人得了这种病都会一直带着,不知什么时候受到刺激就会复发,我已经算幸运的了。 尤其是遇见海湾之后,他觉得自己抵达了前所未有的健康状况。 中学期间我很排斥心理医生,那时候渐渐有了社交压力,我无法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所以生活从享受自己一个人相处,过渡到了接受指指点点的苦闷阶段,但也可以忍受。 直到我爸他去世后,我每天酗酒,学会了抽烟,还和不同的人我都不知道底细的人过夜。 啊?他年纪摆在这里,海湾早已想到,他纵然没有真正爱过,却不可能没有与人春风一度或者几度过。 可真的听见他坦白,海湾心里还是这样酸涩。 怎么,不高兴了?迟归看看他,我下周就三十五了,你觉得我可能守身如玉到今天吗?我以前并不认识你,湾湾。 我知道我没有不高兴。他说谎,他的确不高兴,却也不至于耿耿在怀。 迟归深吸一口气,道:你有理由不高兴,那段时间的我确实糟透了。每天早上在我沙发上醒过来的是谁,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只知道,他们是干净的。因为听说我醉着的时候,还不忘问他们体检过没有,以及洗没洗过澡 海湾闻言,忍俊不禁:你个大洁癖! 总而言之,我几乎将我的人生毁了。他娓娓道,还好,我在那时认识了周容,他就是上次去餐厅过生日的那个。 海湾记得,是长相姣好的那个丹凤眼,他拥有一个桃花眼的男朋友。 那时候我自己住在我爸留下来的老房子里,他是我在酒吧认识的,聊了几句就把他带回了家。 不过他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和我相反,他居然推荐我去参加AA Meeting,就是美国的一种互助会。 我当然很烦,但他看似不近人情,其实耐心奇佳,天天来烦我。我没办法,只好跟他去了,再后来我亲眼目睹了AA里的一个人抑郁自杀。 他是我的sponsor, 就是一种互助机制,他是我的帮助人,戒酒八年,心理状态也非常好,可还是选择了自杀。 海湾心脏不觉漏掉一拍,他母亲也选择了自杀。曾经的他对此深恶痛绝,认为是懦夫行径。 现在却不敢肯定了。 迟归续说:这件事对我的打击非常大,我迷茫了几个月,休学去旅行,去了很多地方。每到一处,都是全然陌生的环境,越走反而越空虚。 我发现一直以来,我都把自己禁锢在一间上了锁的房子里,就像你一样,表面看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但永远走不出去。 他补充道:对于我而言是不愿走出去,你则是不敢走出去。 海湾耷拉着脑袋,不肯承认。 迟归也不逼他,自顾自地说:从那时起,我开始主动寻求帮助。 我见过很多心理医生,自己也看过很多这方面的书,体验过催眠,参加过讲座,能做的都做了,一直没有显著的效果。 直到我遇见Dr. Green, 她师承美国著名的当代心理学家艾丽斯,自己也是哥伦比亚毕业的学院派,一直给名流做心理咨询,专业素养一流。 更重要的是,我初次见她就觉得很契合。每个人都是这样,心理医生的水平是一回事,能不能合拍也很重要。 海湾抠抠车门把手,心想自己与庄奕肯定不合。 迟归又道:她对我的帮助很大,后来我回国,一直也和她视频联系。但我需要与人实际接触,她就给我介绍了庄奕。 平心而论,在我见过的这么多医生里,庄奕绝对处于顶尖水平。他人也很随和,你实在不用讨厌他,毕竟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 说话间,车子已经驶入庄奕的小区。 迟归停在临时停车位里,解开安全带道:走吧,陪我进去。 海湾哦了一声,磨磨蹭蹭地关上车门,跟在他身后问:那个心理问题不治,真的会自杀吗? 因人而异,严重时有些人会。迟归搂着他的腰说。 我算严重吗?海湾被他说得动摇,噙着唇角道:要不然我再谈一次吧? 好。迟归笑笑,只要你愿意。 第49章 海湾湾的梦 我们接着上次的话题来? 庄奕笑眯眯地看着面前满脸敌意的人。 海湾攥紧拳头道:我是为了迟归才来的,你可别多想。 哦?他的表情落在海湾眼里格外欠揍,我会多想什么?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他试图冷静下来,但庄奕似乎总有能力让他急躁,就像他总有能力搞砸事情。 庄奕正色道:海湾先生,心理治疗的前提是病人自愿接受治疗。 的确有很多人对刺破真相的咨询师心生厌恶,但我希望你至少能够配合,否则我们的谈话将是无意义的。那样只会耽误彼此的时间。 我要怎么配合?他还不够配合? 很简单信任我,回答我的问题,告诉我你的困扰。庄奕温声道。 这是你花钱买来的服务,你所说的一切都会被保密。你没什么好顾忌的,可以放松一些,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把我当成你的树洞。 树洞? 海湾顿了顿,努力端正好自己的心态,歉然道:对不起,我态度不大好,我 我明白,自我剖析向来都不是容易的事。庄奕体贴地说,如果你不想谈那些不愉快的事,我们可以讲些你感兴趣的话题,比如迟归。 迟归?海湾果然兴趣大增。我可以谈他么?我要怎么谈? 庄奕解释道:我需要为我的客户保密,所以他告诉我的东西我要征求过他的意见,才能决定告不告诉你。 说着,他起身走到门外询问迟归。 海湾趁他不在,大着胆子在这间房里转了一圈,见两面墙上都有书架,左璧上挂着许多相框,那里大多是庄奕和另外一个男人的合影。 他笑得那样灿烂,仿佛生命中的黄金时刻都定格在纸上。 不多时,庄奕开门走了进来:他同意了,我会选择性地和你透露他的信息。 海湾心情甚好,庄奕是窥探过迟归内心的人,而他即将告诉自己那片绝域里最隐秘的风貌。 我想还是由你先来倾诉,你想说什么,就告诉我。他重新坐回沙发椅里。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海湾手指无意识地揪着沙发垫,我和他现在挺好的。 从未奢求过的好。 庄奕笑道:你可以说说你们生活中发生的小事,或者困扰你的问题,随心所欲一点。 嗯海湾想了想,确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很普通的过日子。不过我挺喜欢我们这样的,感觉很真实很快乐,普普通通也是一种福气吧。 你很有慧根。庄奕赞道,可惜能这样想的人不多。 很多人都是握着幸福找幸福,从未低头看看,其实他们所追求的就在自己手里。你认为你曾经是这样么? 海湾回想自己的过去,并不觉得他曾拥有过最平凡的幸福:我以前不是,只有现在才是。 为什么会这样想呢?庄奕问。 因为是真的。海湾坦诚道,我家情况比较特殊,和别人家不太一样。海长我是说我爸,他从我记事起就打我妈,三天两头出去赌钱。我家的生活很糟糕,跟你说你也体会不到。 庄奕循循善诱: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体会不到呢? 我说了呀,总之我爸他不是什么好人,起码我这样想。大抵因触动情场,海湾放低声音,伤感道:我妈抑郁酗酒,后来就自杀了。 那时你几岁? 他沉吟片刻,不确定地说:记不清了,我只记得我当时穿着校服,小学校服,脖子上还挂着红领巾。 上小学的话,至少在七岁以上,那段时间应该是人的最佳记忆年龄。这样的事,按常理来说不该忘记。除非 什么? 除非是你当时太小,承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大脑的应激机制帮你刻意模糊了这段记忆,以此来保护你。庄奕笃定地说。你对当年的事,还有一点印象么? 海湾脸上各种情绪交杂,眉弯紧蹙,懵然道:记不得了,我妈她我只记得她走后我总做梦。 什么梦?梦是现实的镜像。 梦里她让我帮她看着门,她好像要逃走。海湾失落地说:可每次跑到一半的时候,我爸就追了出来,然后我就醒了。 庄奕闻言,沉默片刻,问道:梦里的你从未帮你母亲成功逃走过,一次也没有,对吗? 是。海湾艰难地点点头。 你觉得你母亲为什么结束自己的生命?他又问。 当然是抑郁。 海湾这样告诉自己。 我不知道。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可能是病情太严重了,也可能是受不了我爸了吧。反正我真不知道。 你觉得后一种可能性大吗?庄奕仿佛别有深意。 海湾察觉到他的暗示,怔怔道:不,不大。如果是因为受不了我爸,她没必要这样做。她可以离婚,可以走,而不是留下来,继续 继续怎么样?他轻声问。 继续,照顾我。海湾目光空洞地盯着露台,眼圈渐渐泛起红润。 半晌,他终于承认:她可能可能是为了我才留下来,忍着我爸。 因为他,因为想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庭,所以决定持之以恒地忍耐。 尽管已经不堪重负,仍旧没有逃离,最后的最后,忍无可忍选择结束生命。 是他,他间接逼死了自己的母亲。 在梦里,你没有帮你母亲看好门,对吗?庄奕的语气突然变得分外严肃,她让你看好门,你却没有,你是不是让他失望了? 海湾不想听,不想听。 他将脸埋进臂弯,发出压抑的嘶喊声,拒绝回答他的问题。 是不是?庄奕不依不饶,厉声诘责:你是不是让她失望了,是不是? 不不是,我没有!海湾痛苦地哭叫出来,面对他的咄咄逼人,他猛地站起身,咆哮道:是她自己要留下来的!是她不想逃跑,她不想逃跑!不是我没有看好门,不是我,不是我的错! 庄奕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他,就这样看着。 海湾望进他波澜不兴的眼里,再次感受到那种悲天悯人的目光,鼻子一酸,蓦地哭了出来。 他滑到地上,像只被遗弃的小兽。 庄奕缓缓走过去,抚着他的背道:是的,是她自己选择留下来,是她自己的选择。 你没有让她失望,从来没有。她的离开,也不是因为对你失望而不喜欢你了。她只是病了,就像你一样。 可是她海湾抽抽噎噎地说,是因为,因为我才留下来的。 不,不是的。庄奕的声音犹如梦中呓语,从遥远的地方飘来,她自己选择留下来,因为她生病了,做了错误的选择。 你骗人。海湾哭起来像个孩子似的无助,她是因为我。 你有要求过她么?庄奕与他并排蹲着,你要求她不要走,要求她留下了吗? 海湾一愣,沙哑着嗓子说:没、没有。 即使在梦里,你也是让她走的,所以才会帮她看着门,对吗?庄奕嘴角噙笑,柔声道:你是个善良的好孩子,一直想要拯救她。 然而你太小了,你没有能力解救她。你没有造成任何人的不幸,是他们带给你的这一切。 是他们带给我的。海湾下意识地跟着他重复,她只是病了。 对,她只是病了。 她只是病了,她只是病了 庄奕拍着他的肩膀,冲推开一隙门缝的迟归比划一个嘘声的手势,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迟归取而代之,蹲在他身边,将咕咕哝哝的人紧紧拥进怀里,一下下顺着他的背,无声地陪伴。 回去的路上海湾没有醒,许是情绪波动太大,在庄奕家他便筋疲力尽地睡着了。 出来时庄奕叮嘱,这几天他可能会很安静,内心敏感而脆弱,要小心照顾,让他开心,不要给他压力和束缚感。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41) 迟归一一应着,满心都是明天考试他该怎么办,要不要下次再说。 他停好车,将人打横抱起,一路送到卧室的床上躺着。海湾自动自发地拽着被子,睫毛湿漉漉搭在睑下,睡得无知无识。 迟归给他换过睡衣,用湿毛巾擦擦身体,关上了灯。 夜色甚温柔。 次日海湾醒来,扶着脑袋思索半日,恍然间想起昨晚的一幕幕,不觉慌了神。 他匆匆忙忙穿戴好,洗漱完跑出去,见迟归正坐在桌前吃早餐。 起了?他头也不抬,指指对面的香酥牛肉面说:快吃,吃完去考试。再不走,路上堵车就迟到了。 海湾哦了一声,捉起筷子,拨弄着两个太阳蛋问:为什么有两个?我吃不完的。 迟归清清嗓子,道:考试一百分。 你还信这个啊。海湾噗嗤一笑,我奶奶也信这个,小时候考试都给我做,可惜我从来也没考过一百分。 随便说的,赶紧吃吧,两个蛋还堵不上你的嘴。迟归喝完最后一口咖啡,去玄关把他考试用的铅笔、签字笔都装进透明笔袋里,又问:你的准考证和考试通知单Jennifer 已经给我了,身份证呢? 海湾咽下牛肉面,脸上现出可疑的两团红晕:呃,身份证啊,我自己带着就行,你别管了。 一起放这里,你自己丢三落四,等下又忘了。迟归催促道:快点,去拿来。 能不能 不能。 海湾蹭蹭脚,不情不愿地走到客房,在自己包里翻找半日,掏出身份证拿去给他。 迟归余光扫了一眼,勾着唇角问:海湾湾。嗯,你的名字什么时候改成三个字了? 海湾狠狠戳着碗里的蛋黄道,一直都是三、三个字,就是太难听了,我才跟人说两个字的。 难听吗?海湾湾。迟归故意咬着后一个湾的音,海湾湾快点吃,吃完去考试了海湾湾。 海湾吃完饭,将碗放进洗碗机里,又去换过衣服,出门道:中午一起吃饭么? 中午我有个会,你自己吃吧。迟归点着手机说,学校附近有家酒店马马虎虎,我订好了,你去那儿吃午饭,然后再睡一觉。去了报Jennifer 的手机号就可以。 那晚上呢?海湾接着问,晚上我去找你吗? 迟归抖抖他笔袋,塞到他手里道:晚上别乱跑,我去接你。警察那边还没实质性的进展,那群人随时可能找上你。你带着手机,考完试等我电话。 不行,考试不让带手机,否则算作弊。海湾慎之又慎。 不让你带进去。迟归拉开车门,系上安全带说,你可以去了以后放在讲台上,让监考老师看着,不会有问题。 海湾踌躇地问:能行么,会不会没收了呀? 他担忧的样子透着天真傻气,迟归伸手捏捏他耳珠,微笑说:你怕什么,这很正常。 真的么?海湾揪着笔袋上的明黄色拉链道,我又没参加过大型考试,我哪里知道。 这算什么大型考试。迟归不以为然,其实越是大型考试,反而越正规,越没有那么苛刻。只要不违背硬性规定,不会为难你。 海湾将信将疑,一路惴惴地来到省立一中校门口,看着他从未进过的高中校园,心底油然生出一腔激动羡慕又紧张的感情。 迟归的车在学校门口显得过于张扬,周围人纷纷侧目,不知是哪个贵公子来参加考试,交头接耳、揣测纷纷。 他毫不避嫌,整整海湾的衣领问:紧张吗? 有点儿。何止是有点,他紧张得胃直抽疼。 克服紧张最好的方式就是,破掉这件让你紧张的事的重要性。迟归一本正经地说,你为什么紧张?是不是怕做错事,或者考不好? 海湾茫然颔首,听他继续道:就算你担心的事情都发生,做错了事,考砸了,最坏能怎样?顶多过不了,是不是? 是。海湾再颔首。 过不了又能如何?迟归道,最多这次拿不到证书,明年春天接着考,对吗? 对、对啊。海湾没有主见地附和。 迟归揉揉他头发说:所以说,考不好就考不好,无所谓,大不了再考。你明白这一点,就没什么可紧张的。 我知道了。海湾说完,躲开他又伸过来的手,别动我的头,知识都揉掉了。 他捋捋自己额前的碎发,深吸一口气道:那我进去了,晚上奖励我吃好吃的! 去吧,迟归难得玩笑,海湾湾。 第50章 生日会一 海湾考了两天试,每个早晨由迟归送进学校,每个中午自己去迟归订的酒店里休整,每个下午由迟归亲自接回。 他第一次参加大型考试,在校门口看过考场分布图,找去自己所在的方位,先被监考老师手里的金属探测仪吓了一跳。 分明没作弊,却心虚得要命。 海湾颤颤巍巍地交出手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大气不敢喘,安静如画地答完考卷,夹着尾巴离开了教室。 中午去酒店休息,顺便点餐上门,他发现房间的床头柜上搁着一叠外卖电话。 对于没有完备的后厨系统的酒店或者旅馆而言,这的确是一种方便顾客的做法,可谓贴心。 他目前供职的皇家酒店则不同,那里本身配有高级餐点厨师,肥水不流外人田,绝不会有这种降低层次的服务。 海湾随便点了一份简餐,竟然出奇的美味,以致晚上回家时还念念不忘。 迟归没有理他的盲目赞美,兑现白天的承诺,给他烧了一品法式油封鸭做奖励。海湾大快朵颐,很是满足。 次日他照旧去考试,然已不复昨天的紧张,颇有些如鱼得水的意思,甚至提前交了卷。 因为出来得早,他在路边等了许久,才迎见匆匆赶来的迟归。 后者接上他,递过一只餐盒道:晚饭在车里吃吧,今天有雨,来不及回去了。 咱们这是去哪儿啊?海湾抽开黑色漆画的盖子,见里面是满满一盒寿司,真好看啊,花花绿绿的。 外面打包的,凑和吃吧。迟归顺着公路径直向前开,在高架桥上左转,进入了机场高速。 海湾咬掉半个三文鱼手卷,问道:咱们到底去哪儿? 别吃到座椅上。迟归看看他摸过的地方,百爪挠心地指着手套箱说:里面有湿纸巾,你擦擦手,别用摸过寿司的指尖碰拉环。 洁癖,这么多事儿。海湾嘀咕一句,听他道:从明天起你开始放假,我让Jennifer 帮你请了假,工作室的写真留到周末拍。 正好他们也要筹备新展览,暂时没空让你过去。我们趁这两天去邻市,后天回来休息,不然接着去上班,怕你也适应不了。 可你不是周三才过生日么?海湾从后座上拿过热奶茶,勉强咽下卡在嗓子里的那一口鳄梨鳗鱼寿司。 迟归放缓车速,经过ETC通道,继而加速道:正因为是周三,才周一周二出去。周三回来和你待一天不好么? 他微笑着看过来。 海湾面颊一红,牵着嘴角说:挺、挺好的,我帮你过生日。 迟归继续道:我们去的地方是个岛,那里东西匮乏,吃喝不缺但别的就不一定有了。你有什么想要的提前说,去的路上先买了。 也没什么想要的,有饭吃就行。海湾的诉求再简单不过,对了,我没带衣服啊。住两天不能不换衣服吧? 我给你带了,都在行李箱里。迟归已经开出市镇,前面尽是一望无际的原野。 天色慢慢黑沉,月牙默默爬上夜空。 海湾吃过饭,倦意上头,困顿地靠着车门打盹儿。 迟归见状,单手调低他座椅,道:困了就睡一会儿,到了叫你。 不行,我不能睡。海湾撑着眼皮说,你一个人开车,我不和你说话容易疲劳,我还是跟你聊天得好。 那你躺一会儿。 迟归今天穿着休闲式的黑色喀什米尔,温暖的毛衣与他冷然的气质搭配,营造出一种奇异的幻觉,仿佛他是可以亲近的。 海湾眯眼盯着不断延伸进黑暗中的路面,问道:万一你朋友不接受我怎么办? 与他的朋友见面意味着真正融入他的生活,要得到一张门卡必须讨得门后人的欢心。 如若他们不喜欢他,甚至不接纳他,那对他和迟归而言,都是无形的压力。 不会,他们比我好相处。言下之意,他是最不好相处的,毕竟初见时他们曾互相嫌恶。 你性格这么冷淡,根本不好相处,没有什么可参考的。海湾忧心忡忡道,就算比你好一点儿,也比普通人也差得多。 迟归简直不知该反驳他,还是该安慰他:你反过来想,我在你眼里这么不好相处,你都能让我喜欢你,还怕别人不喜欢你么? 我喜欢你。 海湾自动过滤掉其他言辞,唯独将这句听进了心里:你之前说,决定认认真真喜欢我,就是还没有喜欢吧?那现在这是喜欢了? 睡你的觉。迟归拒不回答。 我睡不着啊。仰倒的姿势,坚硬的座椅,他难以入眠。 前路迢迢,迟归加快速度说:很快到了,你再等等。 很快有时是三五分钟,有时是三五小时,有时是三五天。而具体在这一次,是四十分钟。 海湾下车时已经昏昏欲睡,雨水果然淅淅沥沥落了下来,秋霖脉脉,空气潮湿而寒凉。 他转了一个圈,头发随着夜风猎猎飞舞,才发觉他们居然在甲板上。 马上下船,佳然他们已经到了。迟归给他一件长袖外衣,命令道:穿着,别感冒了。 海湾听话地披上衣服,靠着船舷说:我小时候每天都能看见这种大轮渡,不过这是第一次坐,还挺好玩儿的。 这有什么意思。迟归揉揉他头发,拉过他拢进怀里,明天带你去开快艇,那才有点乐趣。 我可算了吧,我根本不会水。海湾当日并非欺骗邢佳然,他的确不会游泳。 迟归笑说:我教你,没什么难的。 海湾倚着他,并未说扫兴的话。 约莫十分钟后,甲板上变得热闹不已,轮船靠岸到站,众人蜂拥而出。 迟归和他坐回车里,驶出码头,顺着主路一径向前走,转过弯来到一座棕榈环护、霓虹高照的海滨酒店前。 海湾跟在他身边,他说做什么便做什么,拉着箱子等他办好入住手续,由工作人员带领,乘电梯去了三十三楼。 进门后,迟归环顾一周,见各样设施齐备,卫生也过得去,遂遣退了工作人员,打开箱子收拾行李。 去拿到卫生间。他递给海湾一只洗漱包,里面是他们的牙刷和杂物。 我先洗澡了,困死了。海湾顺手拿走睡裤去了浴室。 待洗过澡,他裸着上身、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听他道:佳然一会儿过来,去把衣服穿上。 海湾遂又翻出一件蓝色睡衣,刚套上身,门铃应声而响。 不等迟归推开门,邢佳然清脆的声音已在外响起:迟归哥,开门啊!干嘛呢?这么慢。 他钻进一个脑袋,对着海湾吹了声口哨:帅啊,人靠衣裳马靠什么来着? 行了,别废话。找我什么事?迟归自然而然地拍拍海湾,让他去浴室吹头发。 邢佳然蹦进房间,倒在会客室的大沙发上说:他们都来了,就还差你和海湾、帆哥、旷野,现就在楼上周老怪房间里。他们让我叫你过去呢,你还能不去啊? 话音刚落,浴室的吹风机突然消声。 迟归顿了顿,道:你先过去,我换件衣服。 好嘞,那你快点儿啊。 邢佳然走后,迟归闭上门,步入盥洗室,将沉默着的人转到自己胸前,低头问:怎么不高兴了,不喜欢见他们? 没有啊。海湾耷拉下眼帘,你难道就不觉得,我有点儿拿不出手么? 他转身跳到洗手台上,晃悠着脚说:我说事实,我是挺给你丢脸的,真讨厌。 你又胡思乱想什么?迟归重新将他扯下来收到怀里,右手牵起他指尖吻了吻,两个人在一起,只有合不合,没有配不配。 我担心给你丢脸。海湾脑袋倚着他肩膀,全身重量都压上去,你给我买点儿速效救心丸吧,免得待会儿撅过去。 他说真的。 迟归敲敲他额头,笑道:已经这么傻了,再乱用药,还得了?走吧,没关系。我喜欢你,他们是我的朋友,自然也喜欢你。你不信他们,难道还不信我吗? 好的吧。海湾唯唯诺诺地跟着他,心里揣着只兔子似的来到三十四楼,站定在周容的房外。 门未上锁,虚虚掩着,迟归也不打招呼,直接带他走了进去。 ※※※※※※※※※※※※※※※※※※※※ 覆盖啦。 第51章 生日会二 屋中倏然射来数道目光,形形色色的男人纷纷侧目,抬头的抬头、起身的起身,个个面露惊喜之色。 发什么怔?迟归禁不住白眼相加,冷冷道,刚见过才几天。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42) 跟你是刚见过,这回不是后面还带着家属呢么!人群中一个神采奕奕的胖子率先笑道。 旁边穿花衬衫的人也笑眯眯道:就是说啊,百闻不如一见,真是啧啧可以啊! 行了吧,就你俩没见过,我们早都见了。桃花眼上来伸出一只手,你好海湾,我是景珏,还记得我么? 海湾忙退后一步,送出右手:记得记得,你好,我是海湾 湾。他甚憋屈地补充。 别这么客气。迟归这个大闷骚,千年的寒玉万年的冰,还是我来给你介绍介绍。他自来熟地拉着海湾和屋内人一一见过。 来来来,都认识一下。这是海湾,迟归的男朋友。我们迟老鬼这棵铁树终于开花了,大家鼓掌! 海湾下意识地挺直腰板,脱口道:大家好,我是海湾,男,二十一,民族汉,至今未婚 一语说得哄堂大笑,海湾反应过来,立刻潮红了脸。 迟归无奈地勾勾嘴角,向景珏使了个眼色。 幸而有他在旁缓解尴尬,景珏忙领着出糗的海湾逐个介绍说:来我带你认认,这个是佳然你知道了。 他是个啥都不会的二代。我就不一样了,我家虽然没几个钱,但我可什么都会,就是什么都不想干罢了。 邢佳然一抱枕飞过去,嗤道:要不要脸了,你家没钱?你家穷得就剩钱了吧!周老怪赶紧管管他。 景珏丢开抱枕,笑向周容说:这个是我家宝贝儿,你也见过了。他可厉害了,跟我一样啥都会。所以我后半辈子就傍大款,靠他养着了。 佳然说得真没错,您老还真是不要脸了。花衬衫也忍不住讽刺。 海湾向周容打个招呼,温声道:你好,上次我 上次是我故意的。周容先一步打断他的话,迟归特地让我们去,还让考考你,我只能吹毛求疵。希望你不要介意。 不介意,呵不介意。海湾向后瞪着眼睛扁扁嘴,得到迟归淡淡一笑:玉不琢,不成器。 他还振振有词。 景珏指着花衬衫道:这个是陶未未,捏陶、雕塑、画画儿,啥都干点儿啥都不精通。 把你浪的,快闭上嘴,省得待会儿咬着舌头,晚上没法开张!陶未未分毫不让,恶毒地噎了回去。 他不与海湾握手,反而举起香槟杯啜了一口:别太拘束,有空到我画廊来玩儿。 后者弯弯唇角以示回应,继续听景珏说:这个胖子是老王,不是隔壁那个老王啊,是王昆仑的王。 周老怪,快点封上这厮的嘴,不然我们几个真给他钉上。老王满面堆笑,说话时脸上的肉一抖一抖,煞是有趣。 周容满不在乎地扬扬头,选择性失聪。 王昆仑开过玩笑,转而对海湾道:久仰久仰。说起来,我才是专耍嘴皮子的,以后有事儿尽管找我。不过希望你永远不需要找我。 别听他老没正经的胡说八道,他是个不靠谱的黑心大状,和还没到但你已经见过的千帆是合伙人,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正说着,房门再次被撞开,手里拎着头盔的旷野和西装革履的男人浑身水汽地走了进来。 陶未未扑上去给旷野一个吻,仿佛宣誓主权。众人见怪不怪,都未在意,独有海湾暗暗惊异。 景珏拉着他过去说:千帆,这是海湾,迟归藏了一百年的男朋友。海湾,这个是过千帆,老王的合伙人。 那天去餐厅给你捧场的也有他,就是第一桌客人,那对儿假夫妻,还记得么? 海湾自然记得第一桌客人,却不知客人是假扮的,连夫妻也是乔装。 迟归做得滴水不漏,瞒得他好苦。 过千帆姿容温润,含笑说:你好湾湾,我可等不及要见你了。迟老归真不够意思,一直藏着掖着不给见。 上回老周过生日我们还说呢,说好了的,怎么又没把你带来。他说你有事儿,我看分明是这家伙小气,今天总算舍得了。 他与景珏是一路的长相,后者阳光俊朗,前者则更温文尔雅,笑起来同样的平易近人。 海湾想起上次未去成的缘故,坦诚道:是我那天搞砸 说了他那天没时间。迟归拦住他的话,搂过人来问:就你一个人,你妹妹松音呢? 谈生意去了,抽不出空儿来。过千帆走到桌边,徒手拿起两块西瓜填进嘴里,叹道:饿死我了,晚上还没吃饭呢。 海湾肚子跟着咕噜一声,偷偷在迟归耳畔低语:我也饿了。 我也饿了,咱们宵夜去吧!邢佳然在门口叫道。 迟归颔首说:好,一起去吧。 走走,去楼上,有个空中花园餐厅还不错。王昆仑提议,我上次来看见这儿有个小姑娘特漂亮,我得再去看看。 你少招惹人家,又没正事儿。景珏拍了他一下。 王昆仑一脸委屈:嘿,就许你们成双成对儿的,我就不能找媳妇儿? 谁成双成对了?过千帆颇不满,我也还单着呢。单身联盟就剩咱俩了,没想到迟归这个老不开花的居然捷足先登了! 海湾闻言,嘻嘻笑问:你们还有单身联盟呢? 当然了。王昆仑一把搂过他,勾肩搭背地道:我给你说啊,咱们这伙人里原本都是单身,所以开玩笑说叫单身联盟。 佳然他爸是我们老哥哥,他一上大学立马搭上一个,这也就算了。接着Sandy就是未未也找了旷野,这下局势就紧张了。 哥几个还没反应过来,连周容都吃了景珏这颗窝边草。这大好河山眼看不保,帆子整天还带着个妹妹充门面。 我们也就指着你家迟归压箱底了。谁知道他动作倒快,分明是单身体质,现在竟然也挂牌出售了。我们俩唉! 迟归打开他胳膊,夺回海湾,沉声道:拿开你的爪子。 王昆仑挠挠脸,捏尖嗓子唱了一句:叹君王无情太甚呐! 我的天胖子,你快别发骚了。陶未未忍不住捶他一拳,牵着旷野说:你别吓着湾湾,人家可是刚来,摸不准你的浪花路子。 别怕,我们不吃小孩,吃也不吃你。他冲海湾咧开嘴,迟老鬼常年茹素,好不容易找着一个舒心的,我们可得给他留着。 迟归懒得理他,同海湾相视一笑。 走出电梯,他对迎上来的侍者吩咐几句,回头道:你们先进去,三号厅,我去挑鱼。 对对对,你挑的我放心。王昆仑引着众人去窗边的包厢,海湾则留在原地粘着他。 秋日鲈鱼最肥美,迟归带他走到后厨选了两条,又问他:还想吃什么,一起点了。 不想什么吃。海湾与他寸步不离,你点就行。 迟归依照众人平时的口味点过菜,与他手挽手地在玻璃花房里漫步。 远处一点灯塔绿光莹莹,像漂浮在海上的萤火虫,同躲在阴霾里的漫天繁星相互映照、不分彼此。 外面仍在下雨,滴滴答答、密密匝匝地坠落,千千万万条雨丝顺着玻璃滑落,流出蜿蜒的痕迹。 怎么样?迟归靠反身靠在栏杆上,将人困在臂弯之间,觉得他们好相处吗? 海湾嗯了一声,轻松的口吻道:比我想象的好得多,他们都很有趣很贫嘴。 你不贫嘴?迟归掐着他脸蛋揶揄,嗯? 我哪贫嘴了?海湾坚决不肯承认,才没有。 陆远舟或许贫嘴,他认为自己可是个厚道人。 迟归压低嗓音,颇带威胁意味地问:西伯利亚老饼干,眼高于顶的冻蜗牛,是谁说的? 呃海湾顿时无言以对,讪讪道:我那是随口胡说的,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是大特务吧? 看看,还说不贫嘴。迟归捏着他下巴拉到面前,低头吻下去:这张嘴这么坏,可得好好惩罚一下。 海湾一身睡衣,薄薄的蚕丝衣料隔着,滚烫体温源源不断传递给他。 迟归撬开他牙关,与他唇舌相抵、依依纠缠,气息交叠互换,渐渐失了理智。 嗯唔迟归 不能在这儿湾湾有人看着。迟归恋恋不舍地揉着他尾下两团软弹,恨恨道:回家去,不等了,回家就收拾你。 海湾颊边红云丛生,仰起乱蓬蓬的脑袋,晶亮的眸子看着他,嘿嘿笑说:终于肯睡我了! 迟归点点他鼻尖,分外爱宠的语气低低斥责:怕你心理没准备好,一天天像个傻子。 哎哟!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王昆仑的声音:我可什么都没看见,没看见啊! ※※※※※※※※※※※※※※※※※※※※ 双更。 第52章 生日会三 迟归眼刀频飞,王昆仑倒退着踉跄几步,一脸贼笑地去了。 海湾露出半张脸觑了觑,捶着玻璃抱怨道:完了完了,刚认识就丢人,他肯定以为我不是正经人! 你是么?他的自我定位严重偏差,迟归拨开他脑袋问:成天让我睡的是谁? 我也就跟你这样罢了,又没有对别人这样。海湾拉着他向回走,埋着脑袋溜进包厢,悄默声地坐在了迟归旁边。 王昆仑笑得别有深意的样子,指着面前团圆桌上的鱼道:湾湾快吃这个,鱼唇,又鲜又甜呐。 迟归搛来两片麻油鱼片放进海湾的碟子里,又剜了王昆仑一眼:你自己吃吧,他用不着。 哎呦,我这一嘴的狗粮,你们可注意点儿。他说着,胳膊顶了顶过千帆。 后者看过来,一筷子鱼唇塞进他嘴里,笑道:快吃快吃,自找的么不是。 海湾全程娇羞傻笑,垂头只顾吃。桌上人话题转得极快,从当年谈到现在,从现在叹道未来,一时又谈起商业规划。 陶未未和旷野在一起你侬我侬地腻味,邢佳然和女朋友短信,独有景珏无聊,他又恰好坐在海湾旁边,凑过来拉着他开始讲八卦。 一帮雄心壮志的,就我是个闲人。他给海湾斟满高脚杯,笑说:这个是鲜榨的玉米汁,你尝尝,容容特喜欢。 谢谢。海湾啜了一口,眯起眼睛道:真的很好喝。 景珏瞥瞥迟归,悄声问:你俩到哪一步了? 啊?海湾怔怔看着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就是,半同居状态。 他诚实得可爱,景珏勾勾嘴角,桃花眼一展,道:你别误会,大家其实很为他担心。 你别看老王和千帆都单着,可人家毕竟是心理健康的异性恋,不得不说找起来比迟归容易。 而且他们俩都浪着呢,根本不愁,乐得当钻石王老五。可迟归不一样,他的情况,你该了解。 有些人是单不单着的都挺好,但他太孤了,能有个人暖暖他,我们都挺高兴。 我虽然认识他晚,细算时间也不算短了,就没见他什么时候跟人出双入对过。 前阵子我们听说他有情况,都迫不及待地想看看你。正好那天他出差,想找几个人去餐厅给你撑腰,我和容容就自告奋勇了。 你别介意啊,容容就是这样,比较有个性,其实人很好的。我们看见你那天他还说呢,这下迟归找着靠谱的了。 我真不介意,你们千万别放心上。海湾对那天的事早已释怀,忙解释给他听。。 人生中总有许多事,当时丢脸尴尬到极处,历经岁月沉淀与发酵,反成了博人一笑的趣事。 他目前虽未抵达这般境界,却也不再介怀了:小事一桩,你不说我都忘了。你们都是很好的人,迟归很幸运。 因为他也是很好的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会知道的。景珏道,你也是,很好的,真为你俩高兴。 多谢。海湾弯着脖子笑笑,抬头见迟归正疑惑地看他:笑什么笑? 干嘛,还不能笑啊?陶未未隔着他向海湾比个开枪的手势,眨着一只眼说:别理他,就知道吃飞醋欺负人。 就是啊,迟老鬼,不带欺负人湾湾的。王昆仑在桌对面喊道,湾湾别害怕,咱们不惯着他,以后受委屈了就跟哥哥们说。 海湾笑呵呵地举起玉米汁,道:那我敬哥哥们一杯,以后迟归受气你们可不许管啊! 嗬,可以啊! 有志气湾湾,年轻人就是敢想敢干! 哈哈哈迟鬼终于找着个治他的,你也有今天。 看见了么迟归,别给咱们丢脸啊。 好了,别起哄。迟归扯扯唇角,顺手拧掉龙虾头,将整条嫩肉裹上调味汁,丢进了海湾碗里。 众人吃到五六分饱,一个接一个地搁下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喝酒谈天。 王昆仑从穿旗袍的女侍者手中接过热毛巾,擦擦手道:哎,问你们个事儿。前两天我们接了个案子,是铭盛集团的收购案。你们那儿有风声吗?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43) 铭盛集团有法务,何必要你们接手收购的事?周容抿走景珏凑到他嘴边的一壳子大闸蟹黄,转而看向过千帆。 这次是跨省收购,又是涉及他们不熟悉的领域。他们的法务在本地找了几家律所,甄别来甄别去,打算交给我们做。 王昆仑饮了口红酒,道:BPO嘛,现在流行。 你们烦死了,又说这无聊的事儿。陶未未不满地抗议。 迟归不接话,展开面前白瓷碟里的毛巾叠成三角形,一面给海湾擦着沾满酱汁的嘴角,一面说:这事我听说了,他们想要收购本市一家独立酒店。野心不小,案子不大。 邢佳然亦是难以忍受:喂喂喂,干嘛忽然说这个! 就是啊,太烦人了。陶未未干脆拉着旷野去套间外面的沙发上躺着看电影。 周容目送走他,接道:铭盛做房地产起家,这么多年商业广场盖了不少,偏偏没有碰过酒店。这回终于忍不住了,就是太晚了点儿。 我也正纳闷儿呢,听说现在酒店业的市场已经饱和了,为什么偏蹚这趟浑水?王昆仑捏着一根牙签问。 酒店行业已经进入半衰期,现在进来的确不是好时机。迟归给海湾剥着皮皮虾说。 所以他们这次收购的也只是个独立酒店,没有连锁的规模,赔了就赔了。 周容截口道:现今高低端的市场几乎没有蛋糕可分,中端市场倒还可以,他们或许想往这方面去。万一将来受旅游业刺激,进入新周期,这个机会不能放过。 这么说这事儿靠谱?王昆仑最关心不是酒店行业如何如何,亦非铭盛的商业规划如何如何,重要的还是此次收购案的利润。 案子给了你,你就接着,干好自己的事儿自然没问题。迟归将一碟子皮皮虾肉换到海湾跟前,低声问他:还吃别的么? 后者摇摇头,咀嚼着虾肉说:不要了,已经饱了。 那等一会儿,很快就回去。迟归安慰地握了握他的手。 桌上人毫无察觉,海湾食指偷偷挠挠他手心,眉目传情,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迟归回过头,众目睽睽之下,牵起他指尖吻了吻。 ※※※※※※※※※※※※※※※※※※※※ 覆盖啦。 祝大家中秋快乐,如意而美且瘦,与你常相随! BPO(Business Process outsourcing),商务流程外包。 第53章 生日会四 我的天,这饭没法吃了,你俩还能再腻歪一点不?过千帆与王昆仑的白眼漫天飞。 迟归安然自若,不仅没有收敛,还与海湾牵着手不分开了,惹得起哄声此起彼伏。 海湾从不知迟归也有这样幼稚的一面,他低眉顺眼地坐在椅子上偷乐,听桌上人谈笑风声,比听天书还费解,一心盼着快些散席回去睡觉。 不过迟归的模样英俊睿智,尤其在点评别人的高谈阔论时,仿佛无所不晓、无所不能,他瞧着心花怒放,反又舍不得离席了。 迟归与王昆仑、周容聊了一会儿,眼见旷野和陶未未勾肩搭背地站在窗前看海,邢佳然倒在沙发里和女朋友视频,而海湾食困得昏昏欲睡,终于发话道:今天就到这儿,散了吧,明天再出来。 也该回去了,看给他们几个没劲的。王昆仑招来服务员,吩咐她记在自己账上,随即殿后离开了顶层。 从电梯里出来海湾便像化了骨头的橡皮人,摊在迟归身上寸步难行,眼皮更似口香糖,粘着不肯张开。 迟归将他抱进房,好容易威逼利诱着他刷过牙,蹬掉拖鞋将其塞进了被窝里。 他今晚不曾沾酒,身上还散发着沐浴露的清香,软软的,如同一块小布丁。 迟归摸着摸着便爱不释手了。 可惜海湾实在困顿不堪,不给半点回应,他也不愿勉强。 也不知明天他醒过来,知道自己昨晚距离被睡只有一步之遥,会作何感想。 迟归恋恋不舍地从海湾身上移开手,给他盖好被子,进浴室冲了个澡。 房间里乱七八糟,满地都是杂物,迟归从浴室出来,将海湾和自己的手机充上电放到书桌,又一件件叠起他的衣服,最后归置好各样随身物品,躺到了他身侧。 床垫陷进去一点,海湾自动自发地滑上来,哼哼唧唧地蹭着他的胳膊求抱,直到被搂进怀里才老实。 迟归关上夜灯,揉着他的屁股进入了梦乡。 没有数羊。 翌日清晨,天不亮邢佳然便伙同景珏来敲门,声称要去看海上日出。 有病!迟归砰地关上门,烦躁地躺回床里,将迷迷糊糊的人拉进臂弯继续睡回笼觉。 海上日出他天天看,躺在自家床上便能看。精神病才会放弃相拥而眠的早晨,特特地爬起床去山顶。 海湾被吵醒再睡不着,揉着眼睛在他胸口摩挲,甚是不安分。迟归轻轻给他一巴掌,也只管用半分钟,不出片刻,他又开始扭来扭去。 你就不能安静一会儿。他咬着牙叹了口气,算了,起来吧,洗漱去。 他一向浅眠少觉,几乎从未有过今日这等香梦沉酣的时候,此刻被搅扰,难免躁郁。 海湾可不敢惹他,灰溜溜地钻进卫生间刷过牙,出来问他:我洗脸的毛巾你怎么不给我带来? 哪块毛巾?迟归嫌酒店卫浴不干净,特地拿来两条新毛巾,对他所谓洗脸用的毛巾并不知情。 就是那块蓝的啊。折成小块每天塞在他卫生间的柜子里,海湾一直离不开的蓝毛巾。 迟归想了想,皱眉道:那块儿蓝抹布是你的毛巾?我扔了。 那不是抹布!分明是他用了几年坚持不扔,且带着他的独特气味,用过便令他安心的蓝毛巾。 海湾冲走脸上的香皂泡泡,用他的长毛浴巾抹抹水渍,嗫嚅说:你把我毛巾扔了,你赔。 你看着哪块好自己拿,算我赔了。迟归不理他清早起床特有的孩子气,自顾自地穿戴好,去外面卫生间洗漱完毕,敲敲卧室盥洗室的门提醒:好了么?出去吃早餐。 海湾出来套上那件带银扣装饰的蓝毛衣,换好黑鞋黑裤,甩着宽松的裤腿跟着他道:我好洋气啊。 说出来就土气了。迟归捏捏他脸,笨蛋。 门锁嘀地响起,海湾踢踏着自己的球鞋,赖在休假也一身衬衫长裤的人身边,慢慢吞吞地向餐厅去。 他们是最先到的,迟归占了一张大桌,让他去拿想吃的东西,自己坐在卡座上看位置。 酒店的早餐琳琅满目,虽是赠送,但已然包含在房价中,故而品种繁多,花样迭出。 海湾挑花了眼,看见什么都想尝尝。 王昆仑精神焕发地下来时,桌上已经摆满早餐。酒店自制的米粉,粤菜师傅做的茶点,西式披萨与可颂,连饭后水果都满满当当搁在上面。 拿这么多吃得完么?他抓起一截玉米啃着问。 海湾供职的酒店早餐非自助,他也从未去过自助餐厅,从前省吃俭用叫外卖,至多与陆远舟出门才去餐厅。 所以他不知道,自助餐吃剩的东西超过规定数量,将以超出原本价值的价格进行罚款。 今天一听随便拿,他看见喜欢的便都拿来了:吃得完,咱们人多。 未未和旷野不吃早饭,佳然和景珏看日出去了。就还剩个周老怪,他那饭量跟猫似的。王昆仑端过一碗豆浆,吃得甚是养生。 那就放回去吧。海湾咬着可颂说,吃完我去放。 王昆仑笑道:自助哪能 不用你放。迟归状似不经意地打断,摸摸他脑袋说:待会儿让服务员放就好,你慢慢吃。 那我还想吃豆皮。海湾撸起袖子,端着盘子又要去对面要豆皮。 湾湾,麻烦你给王哥拿两块紫薯。王昆仑给他碟子,等他走远,贼笑着叹道:别说啊,您这尊冰雕还挺会疼人,真是让人夸目相看。 吃就吃,还堵不上你的嘴。迟归点亮手机,迅速处理完未读邮件,问他:今天什么节目? 没什么节目。王昆仑从刚落座的海湾手里接过盘子,吃着蒸紫薯说:平时都忙得不行,好不容易出来两天就别弄什么节目了。 酒店私海让周容包下来一片,待会儿咱们过去。佳然早盼着要潜水,那边有个教练,让他们自己玩儿去,咱们就在岸上晒晒太阳得了。 海湾闻言,拉拉迟归的衣袖道:你们三十来岁的年纪,怎么都暮气沉沉的? 你说谁?迟归沉声问,神色颇不善。 呃我说王哥。危难之时,对不起了,海湾默默念着。 王昆仑不以为意,笑道:晚上我让你看看我有多活力! 话音刚落,迟归立刻变了脸。 口误,口误。王昆仑忙道,我是说晚上去跳舞,叫你看看我的活力值。 你还会跳舞呢!海湾说完才觉得冒犯,讪讪道:我是说,我这么年轻都不会。 谁说跳舞是年轻人的专利,我当年也是机械舞小王子啊。王昆仑脸上的肉再次抖动起来,现在顶多算是个成熟的胖王子。 迟归冷笑说:别听他胡说,快吃,吃完去海边。现在天冷了,还下什么水。 海湾听话地填饱肚子,跟着他来到海边,果不出其所料,水中人寥寥无几,岸上的恒温游泳池里倒有许多游客。 谁的馊主意,这么冷上这儿来玩儿?邢佳然躺在大帆板上唉声叹气。 王昆仑玻璃房里喝着茶说:这不是正好有事儿过来么,就在这儿见了。单出去玩儿的话肯定找暖和地方了,谁上这儿来。 最后,众人在室内打了半天的桌球,下午太阳出来,才租下一辆快艇勉强游戏半日。 海湾穿着橙色救生衣,牢牢抓住迟归的衣服,由他带着在海上转了两圈,渐渐放开胆子,竟自告奋勇学着开。 蔚蓝的海面翻出雪白的浪花,二人一艇飞速向前开去,耳边风声呼啸,头顶艳阳当空,四面尽是无限开阔的视野。 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迟归教他开船时,海湾脑中倏忽闪过这句诗,顿觉醍醐灌顶、心旷神怡。 原来是这样的感受。 晚上回去时他还在不断地念叨,整个人兴奋得发光,尤其那对眸子,一闪一闪藏着两颗星。 迟归难得见他如此欢喜,深觉这遭出来得值,总算没让他留下那天在庄奕家爆发的阴影。 晚上一行人在酒店套房里喝酒,邢佳然跟着音响唱一首最近时兴的英文歌,气氛浓烈异常。 王昆仑和陶未未、旷野、过千帆打牌,约定赢了的可以指派输家罚酒并做一件事,先后几次都是陶未未输。 他老羞成怒,不知是不是绝地反击,竟战胜牌场老手王昆仑,拔得头筹。 众人早等着看他出丑,闹着让王昆仑跳舞。他也不忸怩,干脆痛快地应下,点开音乐,即兴跳了三分钟的街舞。 海湾靠着迟归,看他在厅里摇手晃肩,很像一回事,只是肚子上的肉也随着动作弹来弹去,极其诙谐。 陶未未忍俊不禁,一口酒差点儿喷出来。海湾也想笑,却又不好意思笑,将脸埋在迟归心口,噙着唇打颤,憋得肚子直抽痛。 一支舞毕,室内掌声雷鸣。 大约三五轮之后,陶未未再次沦为输家。他已罚无可罚,大家一商议,决定允许他寻找外援替他完成任务。 海湾首当其冲,在这群人里,他最新,最年轻,最好欺负,陶未未顺理成章将他拖下了水。 湾湾跳支舞,谁怕谁啊!邢佳然打气道。 景珏跟着起哄:就是啊,跳一支,跟他拼! 迟归原要拦着,转念一想,他也的确想看他的湾湾跳舞的样子,于是很不厚道地选择了沉默。 海湾拗不过,打开一首歌,跟着节奏款款摆起了臀。 第54章 宝贝 每个人都有格外侧重的审美,眼睛鼻子耳朵嘴巴,或胸或臀,或腰或腿,或手或足,总有某处独得偏爱。 迟归最爱臀。 海湾最美的便是臀。 房间里灯光昏暗,音响传出舒缓而暧昧的曲调,众人皆添了薄醉,气氛刚刚好。 舞池圆心一束光,海湾沐浴其中,俯仰之间神态妩媚性感,全不似平日娇憨态度。 他手臂缓缓伸展,腰际露出一截白皙的皮肤,脚下如踏水凌波,动作说不清是邀请抑或是勾引。 绸缎般的衣料垂坠感十足,单薄中略带轻挑,纤维在灯下折射出亮闪闪的光泽。 海湾的屁股在口哨声中抬起、落下,外旋、内转,无数个角度顶出无数个圆。 腰肢自髋骨向上变得柔软纤细,折成千百种模样,每一种都是无限风情的海湾。 迟归紧紧盯着他,深深望着他,手指不由自主地握住酒杯,眼见他扭腰摆臀,明晃晃地将那两颗小椰子展示在众目之下,几乎按捺不住上前掳走他的情绪。 海湾大展风采,循例跳了半首歌,放松绷紧的肌肉,笑道:好了好了,就算我过了吧,不能再跳了。 Holly太姣了!王昆仑猛然一声爆喝,这屁股是真的假的,给我试试手感? 朋友妻不可欺啊胖子,那是迟归的专属小蜜桃。过千帆笑嘻嘻道。 陶未未也道:你俩直的少给我发浪,赶紧切歌,我要唱个高难度的。 我先我先,都别跟我抢!邢佳然一个挺身扑了上去。 室内顿时乱作一团。 迟归黑着脸招招手,将蹦过来的海湾困在怀里,嗤道:谁准你跳这种舞的? 我只会这个啊。海湾甚委屈,当初签工作室的时候,为了让模特们放开,大家都学过这个舞。跳完确实没那么不好意思了。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44) 以后不许再跳了。他专横地命令,仰头饮尽了杯中的威士忌。 海湾掐着他硬邦邦的腰,抗议道:凭什么你说不许就不许,我是独立自主的个体,有权利决定自己做什么事,这是我的自由。这可是你告诉我的话。 我说的别的你没记住,这句倒是记得清楚。迟归怎知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抓着他软绵绵的手强词夺理。 你是个独立的个体不假,但权利不是任意妄为,而是以约束为前提的自由。具体到你的身上,就是要听我的话,知道吗? 不知道。海湾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眨着眼睛问:你是不是绕我呢? 迟归勾勾嘴角:你觉得呢? 好像是他也不确定。 不能肯定的事,不要轻易下结论。迟归俯身吻吻他眉心,牵着小傻子的手向众人道:走吧,太晚了。 大家正在兴头上,谁都不肯散,独有王昆仑和周容觉得晚,要与他们一道上楼休息。 如此一来,景珏也不得不走。他跟在海湾身后,拍拍他肩膀,悄声问:晚上回去有节目吧? 哈?海湾一头雾水,什么节目? 装什么傻。景珏啧了一声,刚才跳那么个舞,晚上回去不继续跳么? 海湾耷拉着脑袋道:迟归说以后都不让我跳了。 这家伙就是小气。景珏落后两步,拉着海湾嘀咕说:不过你还真是不懂啊,迟归和你干那事儿没有? 什么事儿?海湾生锈的脑子转了转,恍然大悟:你是问他睡没睡我啊? 景珏嗯了一句,听他垂头丧气道:还没有,我都三番两次投怀送抱了,他都拒绝了。 他说我没准备好,明明我都准备好了。不过昨天晚上他说说回去就那个。 你俩还真沉得住气。景珏杞人忧天地问,这种事儿还要制定计划哪天做么?是不是你太青涩了,他心疼才拖着的啊? 才不是呢。海湾扁着嘴说:我俩早就睡过一次,但是我喝断片儿了,什么都记不起来。那时候我俩根本不熟,他都没犹豫,直接就把我睡了。 断片儿了?景珏扭曲着脸上的表情,皱眉道:断什么片儿能连这种事儿都记不起来?就算记不起来,总有感觉吧,这也能迷糊? 海湾摸摸自己尾下两丘,不明就里地问:什么感觉?哪有什么感觉能持续那么久? 景珏叹了口气,扶额道:算了算了,你快回去吧。我无能为力了,让迟归好好教你吧。 那好吧,我先走了,晚安。 海湾别过景珏,满心问号的走回客房,进门见迟归刚从浴室出来,忙取了换洗衣服去冲澡。 不多时,迟归敲敲门问:湾湾,饿不饿? 不太饿,有一点点。海湾站在花洒下喊了一嗓子,听他说:要不要叫宵夜? 那吃吧,我想吃烤玉米。他匆匆冲干净头上的泡沫,拿过浴巾裹住自己,跑出去道:要多一点辣! 迟归正举着电话点外卖,依他之言吩咐店家多加辣,又选出几样他爱吃的东西下单,才收了线。 刚才和景珏说什么呢?他坐到沙发上,埋头在手机屏幕上问。 没、没什么,就是随便聊聊。海湾心虚地凑到他旁边,抓着自己的浴袍衣领道:我们要不要现在也挺晚的了,要不要那个什么呀? 迟归扫了他一眼,微笑说:你是想问我要不要睡你? 啊,是啊。海湾羞赧地点点头,仰着花骨朵似的脸道:我准备好了,真的。你不是说不想等了,我看现在就挺、挺好的。 等明天回去。迟归掐着他嘴边晃了晃,小馋猫。 海湾有求于人,也不反抗,顺从地躺进他怀里,试探性地问:为什么要明天啊?今天也不错的,黄道吉日,宜嫁娶。 迟归被他逗得唇角上扬,伸下手去,一把攥住他尚未舒展的小湾湾,颠了颠说:我不想你第一次在酒店床上,这个小家伙,我要留在自己床上教育。 你好不害臊啊。海湾脸红心跳,扯开他的手道:别瞎碰。 迟归忍俊不禁,抱着他闷闷笑起来,引得怀中人愈发恼羞成怒:笑个大头啊,就知道笑话我,你一点儿也不正经! 我不正经还是你不正经?他拉开海湾松松的前襟,眼神向里一觑,只见粉红色的两颗,早已露出尖尖角。 干什么!海湾挣开他,跳开三尺远,捂着自己的衣服说:不睡不给看。 再说一遍?迟归一个箭步冲上前,将他压在了身下。 他左手钳住海湾双腕,右手在他腋下腰侧一通乱搔,声声逼问:还敢不敢了? 迟归一向沉稳,是以海湾没料到他也有这般孟浪的时候,委实失策。 他咯咯笑着打起摆子,不断扭动身子企图脱开他的魔爪,然而收效甚微。 好汉不吃眼前亏,抗争不过,只好求饶:不敢了啊好痒别啊再不敢了! 正闹着,门铃突然响起。 迟归放开他,整整衣服,拿着手机走了出去。再回来时海湾已爬起来,坐在沙发上喘着粗气喝水。 他打开手里的塑料袋,一样样取出纸盒道:还不过来? 海湾不信任地看看他,攥着衣服向后挪了挪。 放心,我不碰你。过来吃,一会儿凉了。迟归捉起一只皮皮虾,剥着壳说:你不是喜欢吃这个么?快来,我给你剥。 这个扎手。海湾谨慎地走过去,翻出一只烤玉米啃着道:你昨天指头摸起来就糙得很,肯定是剥这个扎的。 没关系,不疼。区区小伤,迟归并不当回事,何况他喜欢吃。 熟料海湾却道:我不是怕你疼,我是说你手指头上全是口子,摸我的时候我硌得难受。 那你自己剥!迟归丢下皮皮虾,转身去卫生间洗了手。 你别生气啊,我不太会剥,小时候都是我奶奶给我剥的。海湾笑吟吟地走过去,倚着门框问:谁喜欢我谁给我剥,你剥不剥啊? 迟归冷哼一声,径自走回去,重新拿起剥了一半的虾,不忿道:早晚吃胖。 我要是吃胖了,你还要我吗?海湾戏谑地说,你见过那么多漂亮家伙,我排得上号吗?将来要是我变丑了,你还喜欢我吗? 你觉得这有可比性么?迟归塞进他嘴里一条虾,低头继续剥着壳道:你就是你,我没你想的这么肤浅。 世上有千千万万种爱着,亦有千千万万种爱过,唯独一件事永恒不变,那便是爱情本身。 在恒河沙数的情话中,迟归最爱的向来是最朴素的那句I love you just the way you are我爱你,原原本本的你。 迟归当然不喜无法自律的人,但在喜欢本身面前,所有规则都变得不堪一击,任何事都可以让步,前提是不破坏这份喜欢。 我吃完这个就不吃了,真的。海湾咀嚼着满口的虾肉,还要再去咬玉米,为什么饭这么好吃? 你当心咬着舌头。迟归递给他水杯,顺着他背说:晚上才吃了那么多,别撑着,这里没有医院。 海湾笑说:怎么可能撑到住院啊,我不是成猪了! 按你这个吃法,早晚吃出胃病来。迟归打开他又摸玉米的手,不容拒绝地说:今天不准再吃了,等着明天吃早饭吧。 都买了,不吃多浪费啊。海湾咕咕哝哝地去卫生间洗手漱口,出来时迟归已收拾好桌子。 他在水池边耗时二十多分钟,才勉强洗走手上的虾腥味,修长的指尖泡得发白,抱海湾时冰冰凉凉。 回去再问问庄奕,看你这贪吃的病是不是源自心理问题。他关上灯说。 海湾听到庄奕两个字,默了默,踌躇道:我不想再去了。 迟归一顿,以为他又生出了抵触情绪,拿捏着语气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还是不喜欢和他谈话么? 不是。海湾别扭地说,我上次没脸再见他了。 你的脸皮怎么这么薄?迟归在黑暗中捏捏他贴在自己心口的脸颊。 他是你的心理医生,你的状态在他面前既藏不住,也不必害羞。 就像你在我面前,无需隐瞒,更不必乔装,拿出本来的模样就好。 如果在我身边还要瞻前顾后,那对你而言,我和别人有什么区别? 海湾食指抠着他睡衣上的扣子,闷闷道:我就是有点儿不习惯,我都这样二十多年了,当然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 庄奕作为心理医生,见惯了形态各异的病人,你在他面前没有任何特殊。迟归就事论事。 别人不会记住你的窘态,因为他们根本不关心。他们不记得你,就像你不记得那些你生命中的过客。 在我面前,你才特殊。 海湾原本在犹豫,听着听着弯起了嘴唇:你真会说这种话,那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去。 还学会讲条件了。迟归道,说来听听,什么事? 你叫我他声若蚊蚋地嗫嚅着,呼吸相闻却听不清言辞。 迟归倾身追问:什么? 你叫我一声宝贝儿。海湾鼓起勇气说出口,暗自庆幸此时此刻是在黑暗的夜里。 迟归拍开壁灯,捧着他躲闪的脸道:再说一遍。 我他力气甚大,整个人覆在自己身上,海湾犟不过,红着脸悄声说:你叫我一声宝贝儿,我就去。 我听不清。他步步紧逼。 海湾气道:你叫我一声宝贝儿。 还是听不清。 你叫我一声宝贝儿! 你故意的! 海湾恼羞成怒,眼睛里火星迸溅,恶狠狠地看着他。 光在嫣红的唇上流转,一句接一句,舌尖像颗茱萸果,仿佛口中吐着信子。 迟归看得眼花缭乱,情难自抑,按着他的脸吻了下去。 一个漫长热切的吻后,他气喘吁吁地低叹:湾湾,我的宝贝儿。 第55章 未来 周二上午众人在海边烧烤,下午转战室内开宴,席间杯光壶影,都有些忘情。 独有迟归,因要开车并未沾酒。今天是给他庆生,如此一来,难免扫兴。 海湾见状,端起他面前的高脚细口杯说:我替他喝了吧,反正我也不开车。 说毕,看向迟归征求许可。 哎,迟归这家教,可真严啊!王昆仑啧声道,湾湾好不容易喝一回,来,多喝点儿。 他不会喝酒。迟归瞪了王昆仑一眼,将海湾拉到身边,温热气息擦过他耳珠,引起一阵颤栗:少喝点。谁说今晚你不开车? 知道了。海湾侧开脸,举杯一饮而尽,我代迟归敬大家,百忙中抽出时间给他过生日,真让人羡慕。 我们不说这个。旷野笑道,都是朋友,应该的。 景珏也说:就是,别这么见外,以后你也是我们朋友,都一样。 小景说得对。王昆仑拿着香槟杯道,你们看海湾脸都红了,看来是真不能喝啊! 海湾摸摸自己脸颊,心里念着迟归的话,靥边烧得更烫了。 说归说,笑归笑,众人也未再多劝。吃过饭,他们不多耽搁,各自回了房间收拾行李。 周容和景珏明早走,旷野和陶未未骑车过隧道,王昆仑和过千帆在本地有事,只有迟归和海湾开车,邢佳然便顺理成章地和他们一道。 海湾和他们一一交换了联系方式,同迟归道别而去。 从船上下来天色已暗,他饮酒过度迷迷糊糊地躺在后车厢里小憩,邢佳然则霸占着副驾驶。 开到高速出口时已经八点多,迟归本想让他睡到家,熟料车轮碾压减速带的颠簸,将他从睡梦中吵醒了。 海湾揉揉眼睛,见已是市区,软软的嗓音问他:佳然呢? 他的车刚修好,4S店正好在附近,在路边下了。迟归打开顶灯道,你到这边来吧,吹吹风,省得回去头疼。 有点儿冷。海湾扯过他的西装外套,披在身上坐进了副驾驶。 迟归降下一线玻璃,调低座椅,让他靠着自己这边:稍微躺一会儿,很快回去了。 我不困,坐着就行。他喝得脸红心醉,如同一只苹果,歪在车窗边看着迟归傻笑。内环正堵车,你走绕城高速吧。 迟归嗯了一声,叮嘱道:别对着风吹,当心着凉。 海湾听话地挪挪肩膀,没有作声,他也没有再开口。 车厢里静默如水,只有引擎轻轻的轰鸣声,谁都不说话,气氛却异常融洽。 暧昧像融化的巧克力,缓缓流淌在二人之间,昨天的承诺言犹在耳,他们心知肚明今晚要做什么。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45) 月色迷人,霓虹绚烂,迟归脑海中一时闪过海湾摇曳生姿的臀,一时闪过从前在露台上的那一次指戏。 一帧帧画面更迭,一重重幻梦交汇,眼前的道路疯狂扭曲,蜿蜒折向爱`欲的深渊。 车子在夜霭中穿梭,他踩紧油门,风驰电掣般行驶在滨海公路上。 晚风熏得人昏昏欲睡,海湾的语调仿佛拉丝糖浆,缠缠绵绵萦绕在耳畔:你要回去睡我吗? 你说呢?他转过头,含了鸦片似的声音,性感得令人头皮发麻。 海湾侧过脸,盯着挡风玻璃上他的倒影,抿着嘴角兴奋不已:那你快点儿开呀。 说话间,前面已现出小区温柔的轮廓。 迟归刷开门禁,驶进地下车库,将他一条胳膊搭在肩上,扶着向电梯口走去。 海湾并非动不得,偏偏要赖在他身上,鼻端飘进烟草与薄荷混合的味道,清冽中带着诱惑。 你好好闻,是迟归的味道,迟归迟归迟归迟归说着说着,他埋在迟归颈窝里吃吃地笑起来。 发什么神经,乖乖的,别乱动。迟归无奈地斥道。 随着叮的一声响,电梯门宛若舞台上悬挂着的天鹅绒,缓缓拉开了帷幕。 海湾倚着迟归踉踉跄跄晃进门,急不可耐地踢掉鞋子搂住他索吻:你说要睡我的,怎么能耍赖呢? 迟归食指抵住他凑上来的唇,扯着领带说:先去刷牙。 洁癖!海湾不甘心地咬了咬他肩膀,踩着风火轮奔进盥洗室,又举着牙刷出来问:刷完就睡我么? 正换衣服的迟归禁不住笑道:你真是刷完就睡你! 哦海湾欢呼一声,三两下敷衍地漱过口,整整自己软趴趴的头发,扶着门框说:刷、刷完了。 迟归也已从衣帽间出来,他上身不挂一丝,黑色长裤挂在精瘦的腰间,两条人鱼线膨出肌肉的线条,直延伸进里面去。 室内灯光昏黄,雪白地毯犹如铺着一层松露,四周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气氛浪漫,人亦缠绵,他的目光像梅雨季节湿润的青草,又似万里冰原上折射出的蓝光,冷而深邃。 一眼望去,脱了海湾的衣裳。 昨晚跳的那个舞,迟归绕到他身后,双手圈住他,上下游动着命令:再跳一次给我看看。 你不是不许我跳了么?海湾尴尬地回头看他,再说,也没有音乐啊 迟归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只黑色遥控器,按下按钮,整个房间倏然浸入水中,随着音乐潺潺流动起来。 《The Art of Letting Go》 海湾听过这首歌,此刻再听别有一番滋味。 他随着音乐仰起头,修长的脖子折向后去,一只手勾着迟归肩膀,在他身上水蛇样地扭动。 生日会上的赌注,眼下照进现实。 海湾无需技巧,不用刻意,真情流露足以引得迟归热血沸腾。 他耸着肩膀转过身,双臂勾着他后颈,膝盖微弯,一截玲珑腰肢随之露出,尾下双丘和音摆动,晃得人目眩神驰。 迟归不等他跳完整首歌,一把将人推到床上压住,动作急切而暴力,好像要撕碎他。 歌声仍在循环,曲调一如既往,二人的气息却已紊乱。 过于激烈的情`爱,致使海湾翌日晨起浑身酸痛。 他稍稍一动,迟归立即醒了过来,长臂一展将人收进怀中,暗哑的声音问:醒了? 海湾埋头在他胸口蹭蹭,闭着眼睛含混道:不想醒,好饿喔。 再睡一会儿,我去做早餐。迟归拍拍他屁股,又问:疼不疼? 还好。海湾着意感受了下特定部位,支吾道:有点儿嗯我也不知道,就是有点儿奇怪。 迟归善解人意地将他翻到自己身上,摩挲着他的脊背安慰:第一次会这样,以后就好了。 海湾应了一声,想想忽觉不对:第一次,怎么是第一次?我们不是睡过了么? 傻瓜。迟归点点他小巧的鼻尖,笑问:我说你就信? 当然了。他脱口道。 似乎从一开始,他便已给予他超出常人的信任,甚至在自己说睡了他之后,都不曾起过半分疑心。 这份信任看上去傻气十足,绝非一个聪明警惕的成人所为,甚至不值一哂。可在此时此地抱着他的迟归眼里,又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以后不许再这么轻易相信别人。他不放心地教育着他的专属小点心,只有我才能相不,连我也不要。自私一点,永远先保护自己。 为什么?海湾扁扁嘴,你要骗我么? 迟归摇头道:我不会骗你,除非是善意的谎言。但世事总有意外,我当然希望你永远信任我,可你也要学会甄别危险。 我能有什么危险,我又不是大人物。海湾觉得他甚是危言耸听,再说我不是有你呢么。 我以后就不听话,这样你不放心,老得围着我转,就不能走了。他抓着他的肩膀不肯松手。 迟归揉揉他毛茸茸的脑袋,温声问:我走去哪儿? 他如今只这一个牵挂,还走去哪? 海湾也不知道他能走去哪,心里下意识地不安:反正哪也不能去了,就跟我在这儿。 既然一直跟你在这儿,你是不是该考虑考虑?迟归一向远视,喜欢未雨绸缪,走一步想百步。 海湾却不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得过且过的,虽然他也时常幻想将来,然不过是近乎于不可能实现的梦罢了。 什么?他不解,于他而言,和迟归在一起,就是最向往的。 我想让你开一家酒店。毫无预警,迟归蓦地抛下一颗惊天巨雷。 开酒店?海湾闻言一怔,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你发烧了么? 他夸张地伸出手,在他额头探了探:你到底想什么呢?比我还不切实际。 哪里不切实际?迟归向上坐坐,拿过海湾的电脑,登陆自己邮箱给他看。 我让Jennifer 选了几个地址,你看看,都是很好的地段,交通便利,风景也不错。 我让你去酒店,不是只为给你找份工作。皇家这几年是有颓势,但不妨碍你在里面偷师。 等会儿,等会儿。海湾一时接受不了,依他所言,是一早便已计划好让他创业,居然瞒到现在才告诉他。 我对管理什么的一窍不通,怎么开?而且这种高端酒店耗资巨大,光租场地就是个天文数字。 我一没本金,二没技术,三没人脉,四没经验,怎么可能说开就开?简直是天方夜谭、异想天开。 迟归叹了口气,道:你最缺的不是这些,而是自信。你以为房地产商都要去学盖房子,餐厅经理都要去学炒菜么? 他点开电脑上的录音回放,将海湾刚才的话重播给他:你自己听,录音里头头是道的人,还是之前的海湾么? 没有经验可以积累,没有技术可以请外援,没有本金可以融资。 至于人脉,谁说你没有,我难道不是你的人脉? 海湾听到最后一句,禁不住笑说:讨论正经事儿呢,你能不能不撩我! 我说错了么?迟归面不改色心不跳,经验你正在飞速累积,技术我们可以请专业的经理人和公司,本金我给你投资。 那不还是你开酒店么?海湾捏着他指尖说,你投资,跟我有什么关系? 迟归不以为然:怎么没关系?我不参与管理,只做你的资方。作为你的男朋友,你有困难可以来找我。但我不会插手你的事,完全由你独立创业。 你觉得我行么?这不是打碎一只杯子,弄脏一块地毯的问题,那将是成百上千万的投入,海湾实在不敢儿戏。 放心吧。迟归倾身吻吻他发心,我选的人,不会有问题。 他将如此沉重的期望交付给自己,海湾从难以置信到逐渐接受,感激之余,更多的是难以言说的动容:我会加油的,你要教我。虽然我现在有点儿慌,但我努力克服。 迟归颔首说:我陪着你,不用担心。你也别太有心理压力,先在酒店做一段时间,各个部门转一遍,熟悉熟悉流程。 还有你的考试,如果这次过了的话,我会让Jennifer 给你申请英国那边的课程,到时候一边读书一边忙酒店的事,你会很辛苦。 我不怕。海湾义正辞严地保证道,我一定头悬梁锥刺股! 迟归忍不住笑他:不会用成语就不要用,要懂得藏拙知道么? 嗯,我知道了。他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以后你说的话,我都照办。 那我要是不帮你开酒店,迟归故意逗他,你是不是就不听我的话了? 海湾果然脸色大变:当然不啊,我不是我怎么可能! 他急得眉弯紧蹙,像个忘带作业的小学生,可笑又可爱,令人爱不忍释。 迟归搂过他,哄小猫一样顺着他颈子道:这有什么可着急的?我不过随口一说。 酒店的事是我的错,不该这么早告诉你,让你有心理压力了。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此事正式提上议程,应该在明年春末夏初之际。 届时他会让海湾辞去拍摄工作,从皇家抽身而出,带着他看好的班底直接投入到新酒店中。 之所以提前告诉他,一是因为经过昨晚的亲密无间之后,他心情产生了变化,不想再瞒着他。 二是因为,带着目的在酒店里实践,远远比他目前的学习效率高,提前点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三也是因为,海湾现在状态不错,各方面比他预想的都要好,他们进展迅速,的确到了该考虑将来的时候。 一直以来,海湾在这段关系里看似扮演着推动者的角色,其实他始终是被动的,真正安排一切的是迟归。 从前他们在朦胧的感情里跌宕起伏,并不确定有没有,或者究竟在哪里。 昨夜的事恰如一个里程碑。 他们已经见证了对方的心意,交换了彼此的脆弱,水乳交融,灵魂互诉,可以更进一步,并肩而行了。 海湾躺在他臂弯里,无比安心地道:我很坚强的。 我知道。迟归低低道,我一直都知道。 第56章 密室 Jennifer 带人来换床垫时,海湾正在餐厅里吃早饭。 方才他内急,起床去卫生间,猛地想起昨晚自己在迟归床上做的事,跑进卧室看了眼床单,中间一片地图式的污渍。 房间里窗户大开,床头还点着香薰,味道早已消散,好歹给他保全了一点面子。 迟归盛出三角形的火腿吐司,在他盘子里放上两只太阳蛋和一根香肠,端到了餐桌上。 海湾看着指挥人进去铺床的Jennifer ,讪讪道:你吃了么,要不要一起啊? 不用了,谢谢。Jennifer 耸耸肩,瞥了瞥灶台边的人,悄声说:你以为谁都能在迟总家吃饭啊? 迟归随即端来一杯热牛奶,放在他手边,问Jennifer:上次的事查清楚了么? 已经查得差不多了。她打开手机,水晶指甲嗒嗒点了几下。 您看好的两个地方,我都让人去问过,湾区这个是现成的酒店,不用大改。 南山区那个地价低点儿,但要重新装修,而且周围风景远远不如这边。 迟归拿过她手机看了看,递给海湾道:你看看,这两个地方,你喜欢哪个? 你刚才不是给我看过了?他搁下叉子,见屏幕上是两栋大楼,一座欧式古典的风格位于商业街旁,一座现代前卫的设计坐落在海边。 这是其中最好的两个地址,刚才给你看过的图里没有这个。迟归还给Jennifer 手机,吩咐说:海边这个还可以,离这边更近,你先留意着,想办法把他们近几年的营业报告拿给我看。 Jennifer 点点头,看人收拾好卧室,便告辞去了。 海湾吃过早饭,洗着碟子说:你不是说明年才办酒店的事儿,现在就看地址,是不是太早了? 不早,商业计划不是说出就出的,前期准备也耗时良久。迟归打开水龙头,接过他手中的碗,一面洗一面道:这些你不用操心,先把我让你做的做好。 对了,你工作室的拍摄能停就停了吧,到时候忙起来肯定无法两头兼顾,何况你还要上学考试。 海湾倚着流理台道:应该不行吧,我签了四年的合同,还差一年多才到期呢。 合同呢?迟归擦擦手,将盘子放进了消毒柜,拿给我看看。 不不知道放哪儿了。海湾羞愧地抓抓头发,尴尬说:上回搬家的时候放箱子里了,但是后来就没找见过。 迟归叹了口气,摇头道:去把你的身份证拿来,我帮你收着,省得再丢了。 那个我都随身带着的。海湾跑到主卧,捡起自己昨天被他扔在地上的衣服,摸出身份证给他。 你每天带在口袋里,早晚得丢。迟归连他的准考证一并收进了抽屉里。 海湾盯着他抽屉下的柜子,忽然异想天开地问:你家里还有保险箱啊?放那个做什么? 保险箱自然是放重要物品用的。迟归锁上抽屉,回头见他眸子亮闪闪一脸好奇的模样,微笑道:想看看?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46) 嗯嗯,我只在电视里见过。海湾蹲在他身边,双手搭上他膝盖,小狗一样仰头看着他,大人物才有保险箱,你是大人物。 他没见过世面的神情异常可爱,整个人像颗小樱桃,令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迟归刮刮他鼻梁,拉着他走到墙壁边的嵌入式书架前,道:带你看个更有趣的。 海湾尚未回过神,只见他抵着书架向后推去,那墙里居然别有洞天,后面现出一间大书房来。 是,真的有,你怎么有!海湾倒吸一口凉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的天哪,你不会是搞情报的吧? 他与之同床共枕多日,在这里住的时间也不算短,竟不知他还在家里藏着一间武侠小说里才会出现的。 迟归看他眼睛瞪得圆圆的,像两个发光的黑葡萄,不禁笑说:这里面可有机关,你进去当心点。 哈?海湾果然吓得后退两步,猫着腰小心翼翼地向里探头探脑,会有箭头出来么,还是红外线报警的啊? 小傻子。迟归下意识地弯着嘴角,揉揉他脑袋说:快进来吧。哪有什么暗器,还当真了。 海湾闻言直起身,长舒一口气,翻着白眼嗤道:你冷不丁弄个出来,我能不信么?这种情况下,当然什么都有可能。 迟归不与他争辩,在墙边按亮吊灯,拿起遥控器关上书架门说:这栋房子七百多平,外面只有五百多平,除去走廊的公摊面积,你不觉得消失了两间屋么? 不觉得啊。你家这么大,我跑趟厕所都累得要命,怎么可能看出还有消失的屋子。海湾环顾四周,见墙壁上挂着许多画框,正中一张办公桌,也无甚稀奇之处。 你不是要看保险箱么?迟归站在墙边,在一幅城市水彩画下面摩挲片刻,那画猛然向左划开,露出了一只青黑色的密码箱。 海湾猎奇地看着那上面的密码锁,跃跃欲试问:我可以输密码么?求求你了!你告诉我密码,等会儿再换一个新的。好不好? 迟归扯扯他耳朵,训斥道:告诉你便告诉你,换什么换! 密码是你生日,自己开。他板着脸,站到了一旁。 海湾的嘴角险些咧到耳根去,嘿嘿笑着输入密码,扭动手柄,只听咔哒一声,保险箱弹开了。 此时此刻,他有一种身背重大机密的感觉,仿佛下一秒天上便会降下直升飞机来接他去拯救地球。 迟归看他愣在原地不动,握着他的手打开箱门道:看见了?没什么意思。 原以为里面会是钞票如山,金条堆积,谁知连一枚钢镚儿都没瞧见。 海湾大失所望:什么嘛,就几张破纸,连金银珠宝都没有。 财迷,谁会在保险箱里放那些东西?迟归拿出一份文件夹,坐到桌边道:最多放一点应急的现金或者首饰,也不会很多。 他递给海湾一支笔:来,听话,在这里签个字。 这是什么东西?海湾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名讳,乐呵呵问:不会是卖身契吧? 是卖身契,签了你就没有自由了,以后都得听我的。不知为何,迟归总想要逗他,好似中了邪祟。 海湾才不介意,撑着办公桌边,晃悠着脚说:那你得管我吃,管我喝,管我住说着又觉不对,分明他一直都是如此。 那你也得出点儿钱才能买吧。他甚精明地讨价还价,古代买奴隶还要给身价钱呢,你就用点好吃的把我给打发了么? 说你傻,你又不傻。迟归放回文件,关上保险箱,将他抱到壁炉边的沙发上坐下,给你看样东西。 他打开壁柜,取出一只茶几大的画框,拎起上面蒙着的白绸布问:打开看看? 海湾倾身过去,一把抽开遮挡,讶然道:你怎么你什么时候干的? 那是一幅油彩,绘制得栩栩如生、极为逼真一个裸`体男人站在冰天雪地的旷野里,云翳裂开一道罅隙,金光辉煌将他笼罩其中。 海湾再熟悉不过,他去岁深冬拍的一组写真里便有这张照片,只是当时没有露脸,也不知他找谁补上的。 这张最美,合你的神态。迟归把画摆到壁炉上,搂着他细细观赏:我找人画了几次才画出感觉。你看,画上的眼神就像我第一次见你,坚定、纯净,充满希望。 你可真会说话,明明把我画成了活春宫,还滔滔不绝的。海湾倚在怀里,歪着脑袋看那幅巨画,无论哪个角度都觉别扭。 迟归从高几上拿过酒瓶,斟了一杯威士忌说:我们把它挂在卧室好不好? 不行!海湾腾地站起身,捂着脑门慌慌然道,这种画怎么能公然放在卧室里,万一叫人看见不行不行,你不能,我不要! 你过来,急什么。迟归重新将他拉回来,拇指摩挲着他脸颊,性感的嗓音沉沉道:我的卧室没人进得来,除了你。 他说得隐讳,似有一语双关之意,海湾望着他问:你是想告诉我,你以后只有我一个人,没别人能上你的床么? 以前也是。迟归按着他的手,唇畔在他鬓边流连,轻轻道:以前是,以后也是,一直都是。我决定的事,从无更改。 他说得一往情深,格外认真。 海湾痒得缩起脖子,回手搂住他,靠着他肩膀说:我也是,永远都是你,认定就不会再变了。 言毕他又觉肉麻,吐吐舌头道:我赖上你了,赶也赶不走。 迟归搁下酒杯,将他抱到自己膝上,按着后脑重重吻了下去,如同缺氧的鱼儿寻找水分。 他很甜,像只布丁。 海湾喘吁吁地与他分开,埋头在他颈窝里直换气,被他握住小湾湾促狭地拨了拨:它不乖,还软着。 你摸摸它,它就听话了。他表情乖巧,语声温软,一本正经地撩拨。 迟归顺着他的背,笑道:今天不碰你了。昨晚闹了那么久,不疼么? 不算多疼,真的。海湾被握住命门,笑嘻嘻地向他谄媚,那是你技术好,老公真厉害! 床帏之间的私密话,他说着倒信手拈来,昨夜迟归兴到浓时逼着他叫自己老公,当时还羞赧得难以启齿,今天他便张口就来了。 既然我这么厉害,你是不是该带我回去看看?他趁机问。 回去?海湾一愣,回哪儿? 迟归顿了顿,与他四目相对,正色道:湾湾,我想带你回趟家,见见你父亲。 第57章 保证 以他们相处的时日而言,现在见父母,未免过于仓促。 迟归自然知道,但他想去海湾的家乡并非为此,或者说并未只为此。他更想亲自探访海湾的出生成长之地,顺便见一见海长生,他那个名不副实的父亲。 这必定对庄奕的后续治疗有帮助,毕竟海湾不肯主动说明,他只好多了解一些。 然而想象是一回事,现实却是另一回事。 迟归提之前便知此事难办,果不出其所料,海湾闻言倏然变脸,皱眉道:你见他干嘛?我都懒得见他,我俩没联系。 他拿出倔强的一面,迟归也不好硬顶,遂依着他的性子温言安抚:他再怎么样,始终是你父亲。你别误会,我不是用传统封建那一套来捆绑你。 我是想说,他是你爸,我总归要见一次。至于以后,你可以不与他往来,我不会干涉。 海湾耿着脖子,半晌不言不语,最后被他别着手臂按在沙发靠背上,不得不与之对视:你说过不勉强我的,要食言么? 不,我不勉强你。他将其控在臂弯之间,纹丝动弹不得,我给你时间,让你自己想,然后我们可以讨论这件事。 我根本不想想。海湾奋力挣开他的桎梏,活动着手腕说:他根本不是我反正我的事和他无关,你不用见他。 迟归默不作声,起身拉开门,道:出来,去外面。 他口风突变,海湾不知他是否动了真气,磨磨蹭蹭地整整衣摆,与他擦身而过走去了客厅。 音响上的罐子还搁在那里,迟归跟上来,递给他一枚硬币:去,放进玻璃罐。 为什么?海湾瞬间委屈起来,我根本没犯错!你说不勉强我,现在又这样,就是变相勉强我。 快去放。他声音冷冷的,连一句宽慰之语都无。 海湾也不知为何,分明只是一枚硬币罢了,放进去也影响不到什么,可他就是过不去心里这道坎。 那不是一枚硬币,它代表的是自己的努力和成长,彰显着自己不让迟归失望的决心。 我没错。海湾眼圈渐渐红润了,明知拗不过,依然固执地与他讲理。 你没错么?迟归淡淡道:那天晚上你在人前跳的舞没错? 舞?海湾一怔,旋即想起自己跳舞后他不善的脸色,恍然道:啊,这个好像也没错。 还不快去。迟归当啷一声将硬币丢到了桌上。 去就去,小心眼,小气鬼。海湾嘀咕着捡起硬币,打开罐子,不情不愿地放了进去。 迟归坐在沙发上看着他,翘着腿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过来,坐这里。 干嘛?海湾眼睛贼兮兮地盯着玻璃罐子,一看见那枚硬币便心烦不已,我不去,就在这里说。 又闹小孩子脾气。迟归叹了口气,目光一瞥白瓷罐,首肯说:再拿两块糖来,只可以拿两块。 海湾抿抿嘴,心里已经乐开花,面上却强行作出一派不屑地模样。 他千挑万选摸出两块小熊软糖,走到他身边问:我不是做错事了,干嘛还奖励? 错就是错,对就是对,没有抵消的道理。迟归拽他到自己怀里,捏着他气鼓鼓的脸蛋哄道:出去表现不错,昨晚表现更不错,当然该奖励。 少拿花言巧语骗我,凭什么我要听你的?海湾气他专横霸道,更气自己扶不上墙,居然被他用两只罐子便轻而易举地操控了情绪。 迟归顺着他的后脑,柔声说:你不听我的,还能听谁的?别人的话,我不许你听。 海湾哼了一声,又听他道:好了好了,不生气了,我以后也听你的话行不行? 这可是你说的,不能耍赖啊。海湾仿佛抓住他的小辫子,不放心地跑到书房拿来纸笔,撅着嘴道:你给我写个保证书,以后听我的话,否则就就 迟归不等他就出名堂,执笔刷刷写下一页龙飞凤舞的大字,在落款处签上了自己的姓名。 海湾拿起纸,仔细端详半日,对着灯光一字字念道:保证书本人迟归(身份证号),为保证海湾湾(身份证号)在与本人情感关系存续期内正常行使自然权利,特做出如下承诺。 第一,永不强迫海湾湾先生,在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情况下,做出任何违背其本人意志的行为及决定。 第二,永不强迫海湾湾先生,在限制民事行为能力或无民事行为能力的情况下,做出任何损害其人身及财产安全的行为及决定。 第三,在与海湾湾先生的相处过程中,永不使用暴力胁迫、经济制裁等非正常手段达到控制其意志的目的。 第四,在不违背本保证书以保障双方感情良性发展并存续为基本精神的前提下,本人视具体情况可无条件听从海湾湾先生指挥。 第五,第四款中具体情况的最终解释权归本人所有。 第六,如有违反上述约定的情形,按情节严重程度,可对本人进行个人资产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十五的罚款。 特此承诺。保证人:迟归。某年某月某日。 海湾念完最后一个字,茫茫然转过头,看向他:你是魔鬼吧? 自己不过一时心血来潮让他写保证,他竟诌出这样一张东西,不是魔鬼是什么? 迟归把玩着手里的钢笔,问道:要不要按个手印,再拿去公证一下? 不、不用了。海湾一脸的荒唐,双手抱拳作揖说:求求您老,收了神通吧! 拿过来,我给你收着。迟归笑着要回保证书,折起来问,等下想吃什么?今天家里没有菜,得去现买。 海湾一拍大腿,气闷闷地抱怨:哎哟,差点儿忘了,今天才是你真正的生日啊!怎么办,怎么办?我忘记准备礼物了。 第一次陪他过生日,自己竟然忘记准备礼物,无论如何说不过去,而且将来也会成为自己的话柄。 迟归不以为意,将他拉到怀里,一口含住他耳珠,舌尖在上面暧昧地舔了舔:礼物你昨晚不是给我了么? 什什么时候给你了?海湾被他挑逗得过了电一般,全身酥酥麻麻,推搡着他道,别弄,我给你什么了? 说你不傻,你又真的傻。迟归揉着他尾椎,低低问:你说你给我什么了? 他的手指慢慢拂过下面,动作轻而缓,透着别有用心的意味。 海湾立刻反应过来,撑着一条手臂在他胸前,警惕地感慨: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表面上看着冷冰冰的,好像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芯子居然是黑的!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47) 我看我是对你太纵容了,才宠得你越来越无法无天。迟归不等他戒备,反手将其压趴在沙发上,扯下他裤子,对着两团白白弹弹的屁股狠狠打了两巴掌。 啊你刚说过不暴力胁迫的,你说话不算数!海湾臀上吃痛,兼之害羞,张牙舞爪地扭着腰躲闪,你说话不算数,罚款,我要罚你的款! 迟归放开他,指着保证书上的条款给他瞧:看见了么?这里写的是不使用暴力胁迫等手段达到控制你意志的目的,我可没有控制你的意志,所以没有违规。 我不要看,反正你什么时候都有理。海湾提上裤子,扁嘴咕哝了一句,贼奸商。 你再说一遍?迟归一眼望去,他顿时矮了半截:没、没说什么啊,你听错了,我真没说什么。 识时务者为俊杰,海湾笑嘻嘻地攀住他胳膊,一脸奴颜卑膝之相:我知道错了,以后争取不敢了。 行了,换衣服吧。迟归陪他往衣帽间走,去超市买菜,给你做中餐吃。 我要吃佛跳墙,你给我做! 我做你。 傍晚迟归接了一通电话,彼时海湾正在厨房里打扫,他下午闹着要做蛋糕,将奶油弄得到处是,彻底惹恼了爱干净的冻蜗牛,此刻被罚擦地已是法外开恩。 迟归与人交谈向来不避讳他,今天却一反常态,看见显示屏上的一串号码,拿着手机直奔阳台,甚至连玻璃门都拉上了。 海湾心中疑惑,又不好多问,叽叽咕咕地收拾干净厨房,坐在沙发边上偷看。 一时迟归进来,他蹭地站起身道:你外面有人了? 瞎想什么。迟归放下手机,扯着他耳朵问:偷听我说话了? 没有啊,你神神秘秘的,我还不能好奇了!海湾歪着脑袋踮着脚,不忿道:你到底跟谁打电话,为什么躲着我? 偌大的房间独他两个,不是躲他是躲谁? 谁说我躲你了。迟归顿了顿,我是那是我妈。 第58章 急诊 海湾幼年失恃,脑海里早已没有母亲的概念,因此在他回答后的片刻不觉怔了怔。 迟归仿若无事发生,催着他换衣服出去散步,又道:明天该上班了,好好休息。今晚吃了那么多,别积食。 从他的态度来看,必然有什么东西横亘在这对母子之间,但以海湾不大的脑袋是想不清的,他只能问:你妈给你打电话,为什么要躲躲闪闪的啊? 不为什么。迟归扔给他一件外套催促,快点穿上,别磨蹭。 海湾垂下眼帘,别别扭扭地换上衣服,随他换了鞋出门。 今晚他们没有去海边,天气逐渐转凉,夜里风大,更适宜在楼下小范围地散步。 回来时再去超市转一圈,让他给自己买瓶酸奶喝,想着都觉美滋滋。 迟归一路默默,海湾跟在他身边也没有说话,如此不作声地围着小区中央花园绕了两圈,前面忽然窜出一条胖泰迪。 海湾蹦到花坛边,狗也跟到花坛边,跳到石子路上,狗也跟到石子路上。 他倒不怕拦路犬,但那狗并未拴绳,如此紧随其后,未免有想咬人之嫌。 他正为难,斜刺里又跑出来一个穿健身衣的女人。迟归眉头皱了皱,果见她笑如一朵玫瑰花般迎了上来。 却不是寻狗,而是找人。 眼看她步步紧逼过来,海湾生怕自己的人被她占到便宜,心里一着急,猛地扑到了二人之间。膝盖硬生生磕在鹅卵石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那条棕色泰迪恰到好处地汪汪吠叫起来,女人明显一愣,笑意被惊讶取而代之,怔在原地不知所措。 迟归不料他忽然跌倒,伸手去扶已然晚了,忙将人抱到路边的长椅上询问:怎么样,摔没摔着?膝盖疼不疼? 嗯疼。海湾丝毫不加掩饰,捂着右膝龇牙咧嘴地诉苦:肯定摔碎骨头了,你快带我回家去。 他故意小题大做,迟归又如何看出端倪。 摔碎骨头怎么能回家,要赶紧去医院的啊!女人十分热心地凑上来说:我帮你打电话叫救护车。 哎不用了! 不用。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前一个惊慌清脆,后一个深沉忧虑。 迟归看他一眼,将人打横抱起,径自向地下车库入口走去,留下话说:我送他去医院,多谢。 海湾不好拆穿,待走出十几米远,伸长脖子看着女人带狗远去的背影,安心道:放我下来,我没事儿,刚才疼现在不疼了。 有没有事,去过医院再下定论。迟归不由分说,拉开副驾驶车门将他塞了进去。虽则是乔装,可方才那一下听着的确不轻。 我真的嘶话刚出口,海湾蓦地捂着肚子弯下了腰。 迟归眉心愈发紧,拨开他散乱的额发,见周围已沁出一层薄汗,不禁情急:到底哪里疼,湾湾? 真没摔着。海湾倒吸一口凉气,分外艰难地说:不知道为什么,肚子好疼,是不是吃坏东西了? 去医院就知道了。迟归系上安全带,脚下油门猛踩到底,发动机随之爆发出隆隆轰鸣声。 方向盘一转,车子倏然蹿了出去,迟归就近走滨海大道,一路风驰电掣开到了医院。 原本海湾还能与他交谈,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推移,益发疼得话都说不出来,进门看见医院里熙熙攘攘的人群都未顾得上贫嘴。 迟归路上已经给周容通过电话,请他和医院方面打个招呼。到门诊才发现,以海湾的症状,根本不必走后门,直接被送进了。 周容赶到时,他正躺在诊室的担架床上,蜷着身子痛苦不堪。 医生见惯风浪,这点小恙并不放在心上,戴口罩、摘眼镜,从从容容、不慌不忙。 迟归看得眼神直放冷刀,争奈此刻有求于人,他也不好发作,只得暂时按捺。 海湾被命令躺平,医生带着一次性手套,在他左下腹按了按,问道:这里疼吗? 不、不疼不是这儿。话音刚落,迟归沉声插嘴:他捂的是哪儿你看不见么? 医生回头瞪了他一眼,朝海湾肚脐下偏左的位置用力按了下去,后者嗷一声痛呼,几乎将房顶掀翻过去。 你轻点儿!迟归抢身上前,一把打开他的手,盖住床上人裸露的肚子,不耐烦地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初步诊断是急性阑尾炎,不是什么大病,不用一惊一乍的。医生翻着白眼在电脑上输入一串字符,还给他身份证说:去三楼普外做个彩超。 迟归扶起人,满脸不悦地离开诊室,和他去了三楼。 周容方才先去安排病房的事,待办好下来找他们,海湾的检查结果也已拿出确如医生所说,是急性阑尾炎,需要立即住院手术。 迟归刚办好入院手续,便看见了他:明天早上手术,你看看。 周容接过红红黄黄的单子和彩超一瞧,扶着人道:没有病变,但是炎症挺厉害的,先去挂水消炎吧。 能不能保守治疗?海湾颇虚弱地拽着迟归的袖子,固执地央求:我不手术,不就是阑尾炎,我吃消炎药就好了。 他的腹痛已非一日两日,从前不过疼一阵便过去了,他还以为是受寒的缘故,没想到如此严重。 海湾素来讳疾忌医,平时连吃片感冒药都异常排斥,遑论动手术。 在他的认知里,医院等同于虎狼窝,是药九分毒,手术必丧命。 迟归带他走到病房,一面盯着小护士给他打针,一面安慰道:你听话,这不是什么大病,手术完三两天就好了。 不他一个字尚未吐出,周容接着说:迟归说得对,你不用怕。这样的小手术,五天之内一定好,不会有问题的。 海湾愁眉苦脸地摇着头,坚持道:我不住院,不手术。求求你了,让我保守治疗吧。能保守治疗的,是不是? 的确可以保守治疗,不过实在没必要,因为这是个很小很小的手术。周容耐心解释说,而且保守治疗就是打消炎药,你以后多半还会发作。 与其到那时再疼一回,不如现在根治,万一拖延到病变就不好了。你这么年轻,身体素质极佳,恢复起来很快的。 不行,我我不能做这个。海湾灵机一动,找出一个自以为无懈可击的借口:我可是个模特啊,还是裸模呢。万一肚子上有疤做不了老本行,我就没饭吃了,我必须得保守治疗。 迟归给他盖上被单,斥道:做不了就不做,你少吃过一口饭么? 可是我那个我签了合同。海湾简直被自己的急中生智打动了,对对对,我签了合同。在合同期内留疤,我要吃官司赔钱的。 那就赔钱,你不用管。迟归手动合上他眼睛,可以了,安静一会儿。好好休息,我在这里看着你。 周容见他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笑说:放心吧,不会留疤的。只是个微创手术,在你肚子上打三个孔就好了。如果不是疤痕体质,长好根本看不出来。 可是海湾还要反驳,收到迟归的眼风,委委屈屈地闭了嘴。 一时周容出去,他又道:我真的不想手术,你保证过不强迫我的,现在就说话不算数了么? 保证书上说,在你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情况下,不强迫你做任何违背你意志的行为或决定。迟归一板一眼地与他分辩。 你现在生病卧床,属于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按照第二条的规定,我不能让你做侵害你人身财产安全的事。生了病不手术,难道不是侵害人身安全? 就不是。海湾扁着嘴咕哝了一句,疼得面部表情都扭曲着,还要强词夺理:我不要做手术,就不做,反正你也不能把我绑进去。 迟归闻言,下意识地想要训话,但见他一双晶亮的眸子紧紧闭着,睫毛也湿漉漉的样子,心顿时软了。 他坐到床头,将人拉进怀里,柔声哄道:好了,湾湾听话,乖乖动完手术,我们的病就好了。 不动手术也能好,我想保守治疗。他根本不买账,侧脸贴着他胸膛,闷闷道:你一点儿也不好,我好疼,你还逼我。 我要是对你不好,就该惯着你,让你活该在家病入膏肓。迟归抬手去捏他鼻尖,手在半空中一滞,想想转而抚上了他的背。 别的事你都可以闹,也都可以随着你的脾气胡来,唯独这个不行。本就是小病,万一耽误了,后悔就晚了。你不是说要一直陪着我的么? 这样吧。迟归计上心头,与他讨价还价,你只要听话,配合医生把手术做了,出院我带你去玩,好不好? 他的利诱有些作用:去哪儿玩?海湾闭着眼睛问。 你想去哪儿都可以。迟归承诺说。 海湾顿了顿,嗫嚅道:我想去你长大的地方。 第59章 手术 迟归长大的地方对他是有吸引力的,好似他成长的地方对迟归亦有吸引力一般。 就算你带我去,我也不会进室的。海湾捂着肚脐,乔装无事道:天呐这个药也太管用了吧,我已经不疼了!咱们打完针就回家,不给医院送钱了行不? 不行。迟归冷冷丢下两个字,起身走去外面,唤来了周容。 海湾趁他不在,龇牙咧嘴地喊了一时疼,待他进来又是一副安然自若的态度。 周容看看他的吊瓶,道:再忍忍,明早就好了。现在叫我来也没用,耐心等着吧。 我明天和他一起进室,迟归道,你帮我安排一下。 海湾一怔,听周容劝说:你进去也没用,帮不上什么忙,不要给我们添乱。 我进去自有我进去的作用,你不用管。迟归像摸小狗一样摸着海湾的头顶对周容道,很多研究都表明,病人的意志与成败有关,我进去能缓解他的精神压力。 室是无菌室,你进去不符合卫生标准。周容不赞同他的做法,却也拦不住。 迟归的理由格外充分:无菌室医生护士怎么进去?我难道不能消毒?这有什么难,多一个人也无妨。 算了算了,随你折腾。周容摇摇头,抄着口袋走了,好好休息吧,别再异想天开。 海湾等他出门,靠坐在床边,噙着下唇问:你跟我一起去,不怕犯忌讳啊? 犯什么忌讳。迟归给他身后垫上两只枕头,沉着脸色道:你以为是封建社会生孩子,进产房么? 谁说只有生孩子才犯忌讳,做都忌讳。海湾天不怕地不怕,单单怕医院,连带着里面的医生护士清洁工,没有不怵的。 迟归不理他,去护士站打来一壶开水,晾至温吞喂给他:术前不能进食进水,最后一口润润,等下不许再喝了。听周容的,忍一忍吧。 我这一病,是不是很长时间不能吃饭了?海湾不担心旁的,最恨不能大快朵颐。 三五天之内,别想吃东西。迟归毫无安慰之语,残酷不仁地说:即便做完,也得吃几天流食。你还是放弃幻想,尽早接受现实。 海湾闻言,唉声叹气道:啊连饭都不能吃,我不想动,我讨厌死动了!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48) 让你平时胡吃海塞,活该。话虽如此说,迟归却在他脐下搭上一只手,轻轻揉着问:还疼么?这药该起作用了。 没那么疼了。海湾晃晃脑袋,单手拿出手机点着说:我都请了好几天的假了,现在又请假,酒店那边肯定不高兴。 我帮你 海湾不等他话说出口,及时打断道:不用了,我自己跟赵清河说。他看我好像有点儿不顺眼,要是再越级请假,他不得气死。 他常常找你麻烦么?迟归蹙了蹙眉。 没有那回事儿。海湾怕他误会,立刻实话实说地解释,他脾气就那样儿,有点儿我行我素,还有点儿清高。 我刚去的时候他可能觉得我是走后门进去的,所以特看不上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不过上次严周晨来餐厅,你帮我露了那一手之后,他对我的态度就我缓和了。 现在都很好的,我接了他兼任的担子,他挺高兴。而且我表现不错的,他应该满意。 迟归拿过手机,道:既然如此,请两天病假也不难。说着拨通了赵清河的私人号码。 海湾本想自己说,可他愿意代劳,他乐得在旁闲着,也免得听赵清河训话。 迟归简单说过他的病情,向赵清河告假一周,随即收了线。刚要放下手机,铃声忽又响起。 谁啊?海湾掰转他手腕看了一眼,却是陆远舟。 不用理他。迟归与其八字不合,见过的寥寥数面都剑拔弩张,最后也都不欢而散,故此颇不待见他。 海湾岂肯老实听话,夺过手机按下通话键道:喂,远舟。嗯,我在医院呢没什么,就是急性阑尾炎。明早,听说三两天就能好。嗯没事儿不用不用,你忙你的,不用过来 迟归不耐烦地听他通完电话,铁青着脸色道:你明天动完需要休息,不应该让人来打扰。 海湾向下躺躺,盯着坐在沙发上的人,艰难地扯扯嘴角说:你干嘛这么小气,他是我的好朋友,你忍忍不行么? 随便你。迟归靠着沙发闭上了眼睛,没有再多言。 他不作声,海湾觉得无趣,便也卧下休息。 熙微一点昏光,暖融融地照耀在迟归脸上,看着看着,海湾渐渐睡了过去。 一觉酣眠,至凌晨时分,梦中倏有人摇他。海湾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揉揉眼睛,软声问:做什么? 时间到了。迟归打开灯,招手让病房外等着的小护士们进来给他做准备。 海湾颇有几分慌乱,茫然无措地任人摆布,眼神只看着床边人求助。 迟归拍拍他肩膀,握住他的手宽慰道:不用怕,我一直在,一直陪着你。 那你不要放开我。海湾被众人簇拥着推出去,一路紧紧抓着他的手,听他低低地安抚:我不放开,放心吧。 旁边的护士虽戴着口罩,眼中的笑意却藏不住,附和道:这是很小的,一个小时就能出来,没关系的,不用怕。 我才不是怕,我我海湾越说声音越小,歪头看着迟归说:要一直握着,就算中也不能放开啊。 逼仄的空间里明显能感受到周围人的笑意,迟归尴尬地张了张口,还未出声电梯门先行开了。 他趁着众人出出进进的骚乱,俯身凑在海湾耳畔道:天塌下来也不放开,不许再胡思乱想了,他们可都在笑你。 笑就笑,反正以后也不见面。 海湾咕咕哝哝地被送进准备室,迟归跟在旁边,换无菌服时袖子穿不进去,护士笑说:你们要不要先分开一下,不然可怎么消毒呢? 迟归看看病床上的人,松了松手:听话,消完毒咳再握着。 迫于形势,海湾不得不暂且放开他,被消过毒送上台,对着跟进来的迟归伸出了左手:你穿这个不好看的衣服也挺帅的。 主刀医生笑笑,给他裸露的肚皮蒙上了一层蓝色无菌布。紧接着,麻醉师过来,为他施行静脉注射麻醉。 海湾不敢看,目光全在迟归身上,他此刻是他的氧气,是他唯一的稻草。 迟归坐在旁边,摸摸他的额头,在他意识模糊陷入昏迷的前一秒,贴着他耳朵念了一句:乖,我一直在。 而海湾在进入麻醉前,则拽着迟归的手,低声央告:万一我要是醒不过来,求求你帮我照顾海我爸,好不好? 好。他肯定道,放心。 周围人听见这荒唐的请求,一面笑他,一面忍不住叹气。 区区阑尾切除术,哪里就生离死别了。 对于经验老道、技术娴熟的普外医生而言,切阑尾的确是个入门级的小,在内窥镜的辅助下,不到一小时便摘除了那段寸许长已经化脓的病灶。 海湾接受的是全麻,出来时还人事不省,到病房意识才苏醒过来。 他像做了一场噩梦,睁眼时胳膊抽搐一下,头件事便是看自己的手,发现迟归还握着他,方安心地喘了口气。 疼不疼?迟归温声道,打着头孢,消炎的,你别乱动。 海湾难受地蹭蹭屁股,感觉同一个姿势躺得时间过久,身上僵硬得泛酸。 我做完了吗?他忧心忡忡地问,有没有留疤?我要看。 迟归给他床头放着的小镜子,将病床摇至不至于折到他伤口的角度,揭开他肚子上蒙着的被单,道:都遮着纱布,你看不见的。 海湾对着镜中倒映出的画面仔细端详半日,发现肚脐上盖着一块纱布,下腹尽头处也盖着一块。 他气馁地放回镜子,抱怨道:万一留疤,我就完蛋了。 怕什么。迟归重新给他盖上被单,眼看两塑料袋药挂完,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键。不就是疤痕,哪有健康重要? 你说得好听,我要是留了疤,你肯定会嫌弃我的。海湾满脸的愁云惨雾,兼之麻醉过后疼痛上来,状态糟糕至极。 当此之时,他的心理防线最为脆弱,一击即溃。 张爱玲说,喜欢一个人,会卑微到尘埃里,然后开出花来。 无论他多么自信,在迟归面前也会自我怀疑,何况他不过是一般的、普通人的自信。 迟归打湿毛巾,给他擦着脸说:早都说过,我没你想的肤浅。 海湾刚想说话,护士推门走了进来,确认过姓名之后,给他换上了两瓶药,走前叮嘱:不能喝水进食,等排气之后再说,千万不要心急。 我知道了。海湾想到排气,脸上顿时一阵烧烫,谢谢姐姐。 护士听见他嘴甜,笑道:我都能当你阿姨了。 您看着可不像,我还纠结是不是该叫妹妹呢。海湾一语哄得年过四十的护士长花枝乱颤,笑盈盈地推着车走了出去。 迟归勾勾唇角,捏着他嘴边,柔声斥责:看来酒店是没白待,学得油滑了。 我不是怕她给我换错药么,还是先巴结一下吧。海湾用未扎滞留针的右手揉揉脸,得意洋洋地辩白。再说,她看着的确挺年轻的嘛。 理由也越来越多。 迟归不再与他玩笑,坐回沙发,点开手机,开始和Jennifer 视频,处理这两日堆积的工作。 海湾怕打扰他,不敢多话,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上的单机游戏,隔一时换一个姿势。 再两瓶水快挂完时,迟归出门打了两通电话回来,见他正顺着床沿向下溜。 做什么?他忙过去扶住人,我刚出去五分钟,你就不听话。 不是啊我想去卫生间。尽管二人之间已经有过肌肤之亲,但在气氛不对的情况下,海湾仍然羞于在他面前脱裤子。我、我自己 迟归不由分说,举着吊瓶搀着他向卫生间走去,自己能行的话,我就走了。 别海湾怎肯孤零零地躺在医院里,只好倚着他小步挪向前说,我是说我自己上厕所,你呃你举着瓶子在门后等我,这管子够长的。 不行。他又一次斩钉截铁地拒绝,现在生病期间,一切都要征得同意,我批准才可以。 法西斯!海湾暗暗腹诽着走进卫生间,对着白瓷池子忸怩地命令:你转过去。 迟归不仅没有听他的话转过脸,反而将药瓶挂在墙壁的钩子上,从后圈住他,强行解开他的裤带,托着羞涩的小湾湾,帮他完成了一次高难度泄洪。 海湾羞赧不已,扭着头不敢看,耳畔传来他沉沉的呼吸,甚至能听得见他强有力的心跳。 偏偏这次时间格外长久,他简直无地自容,提上裤子后差点儿绊倒在瓷砖地上。 迟归面不改色心不跳,慢条斯理地带他洗过手,一步步又走了回去。 接下来的事便顺理成章了。 海湾因为不停挂水的缘故,想憋着也做不到,每每忍得实在受不住,才提出要去卫生。 然而做起此事,迟归居然得心应手,他无比自然地帮海湾解决问题,脱裤子、等待、擦擦、穿裤子,最后洗手。 海湾起初不习惯,在他没有一丝拖泥带水与个人情绪的动作里,慢慢也改变了态度。 二人在医院待了一天一夜,都相安无事。 次日早起,海湾正闹着让迟归给他读故事书,耍赖不成赌气时,突闻一声清脆的响动。 他出了一个虚恭。 终于排气了,却是在最不经意间做出的。迟归怔忪,他也不觉一愣,二人四目相接,对视片刻,同时笑了出来。 前者是高兴,后者是丢脸。 海湾垂着脑袋,忿忿道:笑什么笑,你就没那个什么过啊。 我什么时候笑了。他还不认,还想不想继续? 不想! 迟归笑笑:那想不想去卫生间? 想。他闷闷道。 第60章 麻烦 海湾排气之后,便可以进流食。他天生一张馋嘴,饭量又异常大,饿了两天虽有葡萄糖吊着,但早已忍不住口腹之欲,夜里发梦都在啃鸡腿。 迟归见他躺在床上捂着胃发呆,心中了然,笑道:想吃什么?我回去做来。 我想吃面!海湾眼前一亮,葱油面,行不行? 这个不行。迟归皱了皱眉,坐到他旁边,耐心哄说:你现在应该以流食为主,明天如果恢复得好,再给你吃半流食。 海湾脸色一变,扁着嘴抱怨:就给我喝点儿汤弄点儿粥啊,那有什么意思,还不如不吃。我好想吃肉,好想吃米、想吃面,想吃大鸡腿。 再忍忍,两三天就好了。 他这里刚劝了两句,病房外忽然传来敲门声,陆远舟拎着一袋子香酥鸭、脆皮鸡、卤猪蹄走了进来。 湾湾,看我给你带什么了! 海湾不等他走进,远远便已闻见香味,双目放光地招手道:快给我,给我,我要饿死了! 陆远舟身后跟着林城,他向迟归点点头,微笑问:现在能吃了么? 当然不能。迟归一把打开海湾去拿饭盒的手,看了看袋子里各样难消化的肉食,严厉道:今天只能吃流食,这个没收了。 他拿起外套,见陆远舟坐在床上翻白眼,知道他靠不住,遂嘱咐林城:麻烦你看着他,我回去一趟,很快回来。 林城一米九多的个头,威武雄壮的身姿,在他面前却像个小学生,迭声答应着说:放心吧,有我看着,他俩翻不出五指山。你甭着急,尽管去忙。 迟归道声谢,走到门口,又回头强调:千万不许给他吃东西,求也不可以。 知道了。林城摆摆手,放心就是。 海湾郁郁寡欢地苦着脸,目送走他,叹了口气,道:看见我的日子有多苦了吧。 得了吧,这么帅还这么疼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你再嘚啵小心遭报应啊。陆远舟颇不以为然。 掀开他衣摆瞧瞧伤口,又道:不过他真是管头管脚的,这也不许那也不许,一点儿自由都没有。 他也是为我好。海湾笑笑,脸上洋溢光彩。迟归说不强迫我做不愿意的事。 陆远舟捂着眼嗤道:我的天,您这恋爱的酸臭味儿,真是熏瞎了我的卡姿兰大眼睛。 说得好像你和大林哥就不酸臭似的。海湾瞥了一眼沙发上坐着看手机的人,悄悄问:你俩回去见过你爸妈了没? 当然没有,我怎么可能干那种腿软的事儿。陆远舟一脸被踩了尾巴的表情,高声道:谁要是见我爸,谁就是叛徒! 林城不疾不徐地跟了一句:你昨天刚见了。 我那是去谈判的。陆远舟不服气地说,随即想起来此的目的,拉着海湾的胳膊道:哎,我跟你说个事儿。 他不说我都忘了,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那天几号来着,我晚上从酒馆打烊,去湾区健身房找他。 就一出门,走到路口那儿,忽然冒出来一群人来找我麻烦。幸好是在酒馆附近,人来人往,我跑得也快,才没出事儿。 海湾猛然想起之前酒店门口的那一次被劫,以及后来的报警一事,也道:对了,我也遇见一伙人。看着像劫道的人,但他们是专门去堵我的。迟归报了警,最近才消停。 那就不奇怪了,我猜他们也要去堵你。林城道,这伙人应该不是为钱,专是来找麻烦的。大事儿不敢干,估计就想打你们一顿出出气。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49) 你知道他们是谁?海湾听他如此说,仿佛已经有怀疑的对象。 陆远舟一拍他手背,鼓着脸道:你傻吧,同时找咱俩麻烦,还能有谁啊?肯定是那个绿茶,就是你那个平臀的同事,上回打架那个气死我! 林城颔首说:北城有个周老四,原来是混码头的。后来集装箱代替了人工,他们的人没活干,就都成了无业混混。原先你俩得罪的那个赵承杰,和周老四沾点儿亲。 怪不得,我就知道嘶 海湾一激动,腹部隐隐作痛,捂着伤口直吸凉气。 陆远舟吓了一跳,赶紧扶他躺下:你别瞎动弹,吓人得要命。万一出点儿问题,迟归不得杀了我! 他才不会,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性格是有点儿冷漠,时间久了就好了。海湾生怕二人相处不谐,劝完那个又劝眼前这个。 得了吧,我可不贴他的冷脸。陆远舟哼了一声,道:还没说完呢,别打岔。 林城续说:周老四和赵承杰不过是普通的混混,算是半个地头蛇,没什么大能耐。但是他们这么长时间盯着你和远舟不放,可能不只为了给方楠出口气。 叫什么方楠,叫绿茶。陆远舟气咻咻地插嘴。 海湾不理他,问道:那他不是为了出口气,还能为什么呀?要钱的话,我也没有啊。远舟倒是有,可也是家里有,不是他自己有。 他们才不是要钱。陆远舟说,我都看见了,他们现在开的车都是新换的。这么长时间地找麻烦,多耽误事儿,误工费的成本都够大了。肯定是有人出钱让他们这么干的,不然就凭他们绝对没这财力。 他说得对,你能想到有谁会找你麻烦么?林城问。 陆远舟先道:我都想遍了,我也没什么仇家。但我记得上次你说你餐厅里有个什么人,就是处处阴你的那个,会不会是他? 你说许鹤?海湾甚为怀疑,不会吧,他跟我没什么仇,不至于的吧。 他不是喜欢迟归么?陆远舟阴谋论地说,你可别把人想得太好,这种小心眼的人可不论什么学历眼界的,嫉妒起来都一样疯。 海湾仍然不能信:我觉得他还是不至于,而且就算他想,以他那个自信得意瞧不起人的劲儿,估计也不屑这么干。 那你说还能有谁?陆远舟实在想不出。 我也不知道。海湾摇摇头。 三人同时沉默,室内蓦地安静下来。 周容敲门进来时,便见此景象,这么安静。 哇,你们这儿的医生好帅啊!陆远舟见到他,噌地一下窜了起来,你是海湾的主治医生吗? 林城不等他回答,拎着陆远舟后领,老鹰捉小鸡一般将他提到了沙发上。 海湾不禁偷笑,清清嗓子,正色问:周医生找我什么事儿啊? 没什么,迟归让我来看看,监督你不要偷嘴。周容绽开一抹浅淡的笑,他催我来,我也只好来,从没见他这么烦人过。 就是啊,一点儿都不放心我。海湾笑说,吃的都让他没收了,我想吃也没得吃啊。 那就好,你要听话配合,才能快些好。周容向沙发上的二人点点头,一面向外走,一面叮咛,他马上回来,我先走了。 帅哥慢走!陆远舟躲在林城身后喊道。 周容离开后不久,迟归便回来了。 彼时海湾正和陆远舟分一只橘子,瞧见他进门忙抹抹嘴说:我没有偷吃。 此地无银,说的就是你。他搁下保温盒,旋开不锈钢盖子,香味瞬间溢满病房。 林城有事已经回去,陆远舟无处吃饭,凑近问:这是做的什么啊?我也想吃。 咱俩一块儿吃。海湾早已耐不住,一手拿着小勺,一手端着木碗,哒哒敲着等放饭。 迟归盛出小半碗清炖排骨汤给他,又将熬得浓稠的海鲜砂锅粥给他倒在另一只碗里。 陆远舟见状,疑道:刚做完手术,不能吃海鲜这种发物吧? 现代医学里本就没有发物的概念,海鲜富含蛋白质,更适合他现在吃。迟归冷冷道,术后营养不良才该担心。 随便说一句,这么大火。反正又不是我做手术,爱吃什么吃什么。陆远舟给自己盛了一碗粥,自去茶几边吃。 海湾尴尬地吐吐舌头,捧着碗埋头喝汤,一并将方才说的事复述给他。 迟归喂着他粥分析道:许鹤的嫌疑的确大,但我想他不会做这样的事。 这和他是不是嫉妒无关,主要是以他的经历和性格,即便想找你麻烦,也不太可能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就算他对你用点儿你争我斗的小心思,也不屑于私下做,而是当着我的面公然挑衅,更不用说和那些人接触。 海湾吃着鲜美的粥,满足地眯着眼说:我觉得也是。他讨厌归讨厌,但也还算光明磊落。 上次在考试的时候坑我,他都摆明了是故意的,连装都懒得装。后来他跟我说,他就是故意的根本不想装,因为没必要,你肯定向着他。 时过境迁,他如今提起此事,竟像个局外人。 陆远舟插嘴说:那也不能排除他的可能吧,你也没有证据证明一定不是他。现在就是怀疑嘛,毕竟除了他,也没谁跟湾湾有过节了。 或许就只是方楠他们干的呢?海湾道,说不定是咱们想多了。 怎么可能,陆远舟不信,他们忽然换车,还这么有闲工夫,肯定收了钱。 海湾顿了顿,忽听迟归说:这钱也许是我给的。 第61章 探视 陆远舟走前,高山来了。 高山不仅来了,连带着他的各色精致糕点一并跟着来了。 海湾措手不及,躲在被单里不知如何应对。陆远舟幸灾乐祸地笑笑,原本要开门要走,见状又折了回来,坐在沙发上一心看戏。 迟归向高山淡淡一笑,没有接他的蛋糕:刚动完手术,饮食以清淡为主。他现在不能吃这些。 那高山略一踌躇,将纸盒放在茶几上,要不然你们吃吧,刚烤好,很新鲜的。从前湾噢,我是说很合他们年轻人的口味。 就是就是,我最爱吃了,湾湾也爱吃。陆远舟打开纸袋,拿出一只舒芙蕾,赞道:哎呀妈呀,烤得真好啊。这包装也好看,还是粉色的呢。 海湾看看迟归,忙说:我现在不爱吃了。 室内顿时陷入尴尬。 陆远舟干笑两声,打圆场道:我爱吃啊,我吃我吃。大林子也爱吃,等会儿我都带走给他吃,你别舍不得啊。高山哥哥没意见吧? 怎么会。高山扯了扯嘴角。 迟归未置一词,走到外间,半晌拿来一把刀。 海湾瞧见雪亮的刀锋,眼睛瞬间瞪得溜圆,直向陆远舟使挤眉毛,后者也是一愣。 昨晚有点咳嗽,吃水果吧。他却拿起一只梨坐在床边削起皮来。 海湾松了一口气,舔舔嘴角,客气而疏离地说:高山哥坐吧,我没什么事儿,还麻烦你来一趟。 你动手术我来看看也是应该的,跟我还客气!他沿着床脚坐下,瞥了一眼迟归,又瞥了一眼双目放光的陆远舟,问道:怎么好好的忽然得阑尾炎了? 嗐,还不是话未说完,便被迟归打断:还不是从前没人管,饮食不规律,吃饭不干净,留下的病因。 他言中锋芒一语双关,分明是在讽刺高山与海湾分手,离他而去之事。 高山的笑意僵在脸上,放低声音道:他确实不听话,老是饥一顿饱一顿,在外面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是要得病的。现在有人看着他,也是好事。 海湾冲着陆远舟猛眨眼,得不到援助,只好讪讪说:我这不是什么大病,小手术两三天就好了。高山哥今天应该值班啊,挺忙的何必还来一趟,要不然回去吧。 你从前最怕医院了,吃药都不肯,小手术还能不怕?高山自然而然地道,我来看看,顺便代表酒店的同事看你了。 他们也想来看你,还要给你买点东西呢。我知道你最怕人情债,就跟他们说我代表了。 海湾摆摆未打针的右手,道:千万别让他们来,我都没事儿。他们要是想慰问,等我回去了,叫他们中午吃饭的时候给我多留点儿肉就好了。 迟归忽然冷笑一声:你倒是不客气。 此言正应方才高山的那句跟我还客气,室内再次陷入尴尬。 海湾挠挠头,夺过他手里脱了衣服的水梨,故意叭唧着嘴赞叹:啊,好甜啊,真好吃。 那是我拿来的。陆远舟及时邀功,不过不是我买的。昨天回家,我妈叫阿姨给我打包的,有一大筐呢。你喜欢吃我给你送来。 不、不用了,我吃不了那么多。海湾并不爱吃梨,目前已是难以下咽,还要装出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着实痛苦。 迟归拿着水果刀,向高山点点头:你们先聊,我出去一下,起身走了出去。 高档复式病房的卫生间隔音效果极好,他关上门,仔细洗净刀身,挤了些洗手液在掌心,好整以暇地搓着那十根修长的手指。 龙头里的水哗哗作响,在白瓷盆上打出一个个水花,复又流进下水管中。 时间也便如此过去了,匆匆不回头。 迟归抬起头,在原木镶边的玻璃镜中看见自己不算年轻鲜活却也堪称风华正茂的脸,脑海中倏然想起莎士比亚的一句话爱情比杀人重罪更难隐藏。 他嘲讽地笑笑,掬起一把水,抹在了镜子上。 出去时病房里只剩下海湾一个,他正翘着脚在床边偷吃果篮里的车厘子。 都走了?迟归明知故问。 嗯,走了。终于清静了。海湾唇边一抹紫红,染得涂了胭脂一般。 迟归皱了皱眉,伸手拭去他嘴角的污渍,擦擦手说:没有意外的话明天就可以出院了,你还得歇一段时间。 我想过了,你的假免不得继续请。我让周容给你开张假条,你趁着这段时间没事,跟我回一趟家吧。 回你家,美国么?海湾怔忡,他从未想过迟归这么快便同意带他见家人。 事实证明,果然是他想多了:是你家。我说过,我要去看看,你忘了? 我家没什么好看的,我从来没回去过,你干嘛去呀。海湾抠着塑料布后的车厘子说,你去了包你后悔,真的超级糟糕。 我自信承受能力还可以。迟归不经意间提走果篮,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冷肃。 海湾的心理防线勉强可以与他对视,这般高压他委实承受不住,垂头道: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回去啊? 我们开车回去,你睡着就好,反正你家那边也没有机场。迟归早已计划好,此刻应对得力,海湾则进退失据。 你的车底盘太低了,后座也窄,睡着憋屈死了。我刚动了手术,你怎么能狠心让我在那儿窝着。 迟归不以为意:谁告诉你我只有一辆车? 海湾没了借口,扁着嘴咕哝,什么了不起。 出院那天他果然开来一辆两厢的宾利,这辆车足够大,甚至大得略显笨拙,纵然是运动型的SUV,也不如他常开的丁丁车更灵活优雅。 迟归平时不开它是绝对正确的选择,他的风度翩翩与潇洒不羁,须得一辆足够轻盈又不流于浮华的座驾来匹配。 不过在这辆车旁边,他倒更成熟稳重,真真正正是迟总而非迟归。 这就走啊?海湾以为他至少会给自己一天时间缓冲。 先回家,再去庄奕那儿,明天启程。迟归扶他到棕黑色的后座上歪着,发动车子说,你已经断了一次谈话,庄奕那里我预约了今天下午过去。 海湾经过这次他以为的劫后余生,对去医院也好,去庄奕的诊所也罢,态度都有些许松动。 他挠挠脸颊,道:我身上脏兮兮的,我想先洗澡。 你现在有伤口在身,暂时不能沾水。迟归素性洁癖,居然能忍受他接连几日无法洗澡,也算奇迹一桩。 那好歹也回去洗个头发,然后擦擦身上,再换件衣服吧。 海湾自己无所谓,却生怕旁人嫌弃他,尤其是庄奕和迟归。到家后他挪着小碎步一头扎进了浴室。 迟归放下东西跟他进去,在空地中央摆了一把躺椅,铺好浴巾让他仰躺着,脑袋悬空搁在浴池上方。 不要乱动,我给你洗。 海湾脖子上被他围了两圈毛巾,整个人像高位截瘫似的定住,听话地自己捂着眼睛。 中午想吃什么?迟归一手遮住他额头,一手拿着花洒冲湿他发丝。 可以吃干的了么?海湾使劲仰头征询他的同意。 今天可以吃半流食,你还是要多喝汤水。他将洗发水揉出细腻的泡沫,轻轻揉在海湾脑袋上,搔刮的力道恰到好处。 海湾舒服得忘形,飘飘然道:你当过洗发小哥托尼吗? 啊!说完头顶挨了一下,他闷闷地嗫嚅:给我打傻了怎么办? 都已经这么傻了,何妨再傻些。迟归沉着脸色给他洗好头发,草草擦干,丢给他浴巾说:自己吹。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50) 海湾悻悻地拿起吹风机,眼巴巴看着他问:你干嘛去? 迟归一面向外走,一面道:做饭。 待海湾吹干头发出去,厨房里已经香气四溢,他刚才自己对着镜子擦过身体,现下换上新衣服,整个人清清爽爽。 桌上摆着一只瓦罐,另有几碟菜。他在医院未吃到蛋糕,五脏庙造反已久,兼之连日来不曾吃好过,眼下难免食指大动。 迟归掐着时间将锅中煮好的阳春面放进冰水里捞出,用XO酱、生抽、白糖,和秘制葱油调味,做了小小一坨面条给他。 海湾看着那杯口大的陶碗里的葱油面,质疑道:这么点儿,我两口就吃完了,也太少了吧! 你以为还给你敞开了吃么?迟归盛碗鲈鱼汤给他,再将香菇粥推到他面前,吩咐说:只可以吃这些,不许多吃。 你虐待我。面对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不让吃并不痛苦,最痛苦的是让吃但不让尽情地吃。 好似与其先给希望再破灭,倒不如不给罢了。 迟归揉揉他泛着海盐香调的头发,耐心哄道:你乖,忍一忍,等病好了随便你吃什么。 他如此轻声软语,英俊的面目绽放温柔的笑容,海湾岂有不乖之理? 我病好了以后要吃满汉全席,你做给我吃。他喝着粥,脸上红扑扑两团云影,仿佛晚霞染透靥边。 虽然知道他是掩饰难为情的玩笑话,但迟归愿意当真:好。 面有鲜甜葱香,粥有浓郁厚味,汤清而味醇,菜美而爽口,海湾纵然不如平时过瘾,也吃得甚是满足。 他不敢吃多,迟归亦不许他吃多,七分饱便及时打住了。 饭后迟归收拾碗筷,听他倒在沙发上问:你先前说,方楠他们的钱或许是你给的,是什么意思? 上次方楠夜宿林城家,后来被陆远舟撞见打了他一耳光。这口气,莫说娇生惯养的陆远舟咽不下,连海湾也是咽不下的。 他出气不打紧,偏那一拳将方楠打得鼻血飞溅,进了医院。 若按流程走,些微小伤不至于追究刑事责任,但海湾斗殴一项便可进去拘几天。 警察遇见此类事件,往往令双方自行私了,然而也需在自愿的前提下。 迟归当时以方楠冒名开店约未成年人一事相要挟,使其不得不作罢。但被胁迫的人终归心里有怨气,迟归怕方楠日后再借机生事,便给了一笔钱作为他之前承诺的好处,以示安抚。 海湾闻言,蹙眉问:你给了多少钱? 第62章 进步 庄奕屋里有两只小家伙,一只蓝加白中分小奶猫,一只银渐层加白曼基康,专用来安抚咨询者情绪,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迟归不喜这些圆头圆脑的四脚兽,海湾自己虽然不想养却很喜欢,前几次来时过于紧张,今天状态放松,一手托着一只逗弄爱不释手。 十月底天气愈见清冷,他身上穿着防雨绸的外套,两只小猫都是短毛,纵有一两根毛粘在身上,轻轻一抖也便落了。 见他心情不错,迟归不忍阻止,离着一人两兽远远坐着,陪他一起接受心理咨询治疗。 上次走时哭得睡了过去,此次再见庄奕难免讪讪,他一直垂着脑袋不好意思抬头。 光从窗格中穿进来,他的头发上有一块斑点,看着比猫还要乖巧。 听说要回家去了么?庄奕在绿色沙发椅里落座,右腿叠在左膝上,无框眼镜架在他高耸笔直的鼻梁间,言笑晏晏道:身体还支持得住么? 海湾看看迟归,点头说:不要紧,坐车不累。 为什么要看他?庄奕微笑问,回答问题需要征询他的同意么? 不、不是,当然不,我守着迟归,他似乎放不开,像个羞手羞脚的小媳妇。 我先去外面等他。身边人看出他的不自在,拍拍他肩膀,起身走了出去。 庄奕合起笔记本,放在茶几上,眨眨眼道:现在可以敞开心扉了,他听不见。 海湾尴尬地一笑,挠着两只小猫的下巴说:每次我上你这里来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你老是让我随便说,就像吃饭问吃什么你说随便一样,随便最难了。 哈,是我的问题。庄奕朗声笑道,那你以后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就跟我说说最近一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你有什么疑惑或者顾虑,以及你当下的感受吧。 这样才对啊,我才知道怎么聊。海湾想了想说:我最近的事你都知道了,做了手术,还去临市玩了两天。 他讲话时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尽管看不真切,但脸上的光彩已然折射到镜片中。 庄奕温声问道:出去玩儿感觉如何? 挺好的。海湾抱紧小猫说,我第一次出去玩儿,以前总看别人到处旅游,我现在居然也去过了。而且我还见了迟归的朋友,比出去玩儿还好,他有很多朋友。 那动手术呢,害怕么?庄奕对他的情况有所了解。 海湾在他面前不敢说大话,老老实实承认道:挺害怕的,我以前也没生过什么大病,这回也是头一次去住院。要是我自己住,肯定不知道怎么办,幸好有迟归帮我。 如若是他自己一个,深更半夜挣扎着去医院,排队、挂号、问诊、医药费、住院费想想都令人脊背发凉。 你很感激他吗?庄奕难以躲避的目光又一次射来。 海湾情不自禁地颔首,听他说:因为这个,你无法拒绝他的要求,所以只能答应他回家。是这样么? 不海湾从未这样想过,不觉怔忪,我没有,我好像没有。他说过不会逼迫我做任何事的。 是,他没有逼迫你。庄奕说,但是他的要求,你不想更不好意思拒绝。你觉得这是你的问题还是他的问题? 海湾垂下头,摩挲着猫脊道:你想说是我的问题,是吗?我其实一直不好意思拒绝别人,不止是他,谁我都不好意思拒绝。 拒绝别人是一种能力,海湾自认没有这种能力。 庄奕闻言,沉默片刻,柔声说:你想过他为什么要带你回去吗?你的家庭状况他和我说过。按着他一贯的性格,他是不想更不屑于参与这些事的。现在他却主动提出与你回家,你看是为什么? 迟归的心思,海湾猜不透:他说想见见我爸,以后我不想见也没关系,这次就算照过面了。 是这样么?庄奕究微索引,不肯放过丁点儿话柄,你认为真实的原因,只是因为这个? 他既如此问,答案不言而喻。 海湾摇头说:不是吧,不只是这样。但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哪样。他以己度人,或许是想看看我长大的地方? 他为什么要看你长大的地方? 可能是海湾脸色一红,喜欢我所以好奇吧。 庄奕又问:他之前提出要和你回去的时候,你答应了吗? 没有。海湾道,我没同意,后来说起别的事,说着说着就混过去了。 之前你拒绝他的请求,并没有觉得不好意思,是不是?可你现在却觉得答应他,是因为你不懂得拒绝别人,但事实证明你能。 庄奕很少用陈述句,海湾不由得仔细听他的下文:这话说着拗口,你之所以不好意思拒绝他,不是因为你没有拒绝别人的能力起码在这件事里不是而是因为你想回报他,你觉得欠了他的。 他在漫漫长夜里砥砺前行若许年,终于遇见一盏引路的明灯,任何人带给他的微弱光亮都会被放大百倍千倍,何况迟归赠与他的是一轮太阳。 海湾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他们之间的关系,正如他维护每一个肯对他释放少许善意之人和他的关系一般,或许更甚。 他不能容忍自己是这样的一贫如洗、身无长技,以至于再三接受迟归给的一切,而无法回报分毫。 他已经等不及了,他努力达到他的要求、超出他的预期,飞速地成长,但愿早些拥有也给他一点温暖的能力。 然而回报太慢了,人类是需要激励的动物,眼光始终放在脚下,而不喜欢忍一时以图将来。他拼尽全力,可始终做不到质变。 这次生病,迟归什么都没说,任劳任怨地陪在他身边,带给他超乎自己想象的勇气与力量,他感动之余也觉亏欠。 海湾什么都没有,他只有迟归,他只能顺着他的心意作为回报。 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除了这样。小猫在他掌心里扑腾打滚儿,海湾放开手,任它跳了下去。 庄奕笑了笑,道:他并没有要求你做这些,更没有让你勉为其难地强迫自己。他只是尽可能地帮助你。 那我不是更过意不去了。海湾摸摸另一只猫的脑袋,他对我这么好,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为什么觉得自己一定要做很多?庄奕右手扶了一下镜架,你对他的帮助,难道不是一种回报么? 海湾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嘲地笑问:我对他能有什么帮助? 你当然对他有帮助。庄奕笃定地说,自从你来到他的生活里,他就像枯木逢春,整个人都活了。你知道他以前什么样么? 冰山顶尖上的那一捧雪,就是他的人生,孤冷单调得几乎没有生气。他只有工作,工作是他生命的全部。 遇见你之后就不一样了,他现在做咨询时,状态好了很多,起码话比以前多了。而且他告诉我,他现在睡觉不用再数羊了。 这对他而言,远不是什么简单的小事。他的另一个医生Dr. Green,曾经用尽办法都没能帮助他彻底改变这一强迫行为,只能做到缓解罢了。 海湾异常惊讶,他从未想过自己有这样大的用处,竟能带给迟归这样大的转变。 他迷惑了:我怎么我真的帮到他? 当然了,你和他天天在一起,难道看不出他的变化?庄奕倾身向前,从他手中拎过猫咪放在二人之间的茶几上。 他一手顺着毛说:帮助是多种多样的,不是只有经济帮助一种,有时候陪伴本身也是一种帮助啊。 海湾放空地看着猫咪眯眼享受的表情,内心的触动如晚风拂动下的湖面,带起柔和的涟漪。 庄奕抬起眉,语重心长地说:车尔尼雪夫斯基说过一句话,我送给你爱情的意义在于帮助对方提高,同时也提高自己。 互相帮助,互相,互相依偎,互相取暖。这也许并非是爱情的全部,但却是人类寻求爱情的意义。至于谁欠谁多一点,谁付出少一点,似乎太难算,也算不清了吧。 海湾顿了顿,受教地站起身,道:我明白了,谢谢。 今天到这里吧,开心点儿,你没什么可担心的。庄奕抱起猫说。 海湾答应着,无比轻松地走出门,见迟归站在门外的停车坪前,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插在口袋里,唇边带笑遥遥望着这边。 午后的太阳和煦而干燥,不同于夏日里,秋冬的太阳更有天高光远、风凉日暖的情致。 停车坪前有一株尚未落尽叶片的红枫,婆娑树影洒在他身上,勾勒出挺拔的身姿与英俊的面目,人都瞧着和蔼了许多,不似平素冷淡。 迟归正与Jennifer 交待工作,他原本是半赋闲状态,平时给找上门的公司做做咨询,偶尔兴致所至去餐厅玩玩票,好不惬意。 然而最近要帮海湾筹措开酒店的事,又逢他手术住院需要照顾,迟归耽误的工作日渐堆积,不得不趁每个时间间隙处理。 海湾和猫道过别,又同庄奕说过再见,脚步轻快地挪到了迟归身边:聊完了,走吧。 今天很快。 嗯,他说今天先到这儿。 迟归向站在台阶上的庄奕打个招呼,转身坐进驾驶室,油门一踩没入了车流中。 下午海湾躺在椅子里看他给的英国学校的教材,迟归则在更衣室里打包行李。 傍晚吃过饭,为怕术后活动太过,他们没有出去散步。 晚间睡觉时,海湾碍于肚子上有伤,只好不情不愿地仰躺着。 平时他都侧趴在迟归胸口,像只无尾熊,后者也乐得捏着他身下的两团软弹把玩,不可否认,有助睡眠。 今夜两人都不畅快。 海湾想起下午庄奕的话,问他:你知不知道有个人,叫呃车鸡,好像是叫开车什么是鸡。 迟归忍俊不禁,掐着他的脸道,什么鬼东西? 就是那个司机说,感情的意义,是互相。他偏过头,咧开嘴傻笑:我让你了没? 迟归放下手中的书,一把钳住他双腕,与他脸贴着脸低低问:你觉得呢? 进、进了吧 还不算太傻。 第63章 回家 海湾自初三辍学离家,便再未回去过,此次衣锦还乡免不得情怯。 迟归走前给他带了满满一包零食,放在后座上让他分心,省得他一想到不愿面对的事就郁郁寡欢。 他从出发起嘴一直没停过,刚吃完旺仔小馒头噎得喘不上气,用酸奶顺顺又拆开了一袋鱿鱼丝。 按你这个吃法,午饭也不用吃了。迟归看看他手中的猪肉脯和牛肉干,叹气道:刚做完手术没两天,不要总吃这些不好消化的。 昨晚你给周容打电话的时候,他不是都告诉你了么。海湾振振有词,做完手术该吃吃该喝喝,没什么要紧的。 那也不能像你这样不要命地吃。他顺着路标左拐进高速,升起车窗说,这一路还早,你别在前面了,去后面躺一会儿吧。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51) 海湾鼓着塞满零食的嘴摇头:我不,我要坐在前面,跟你自驾游,多好。 又不是开向风景区,路两边没什么可看的。走高速公路最无聊,单调的行程要全神贯注,实在是一种折磨。 那我得看着你啊,就像上次去邻市一样。海湾呼噜呼噜地吸着牛奶,兴致高昂道:我陪你说说话,这样你就不无聊了。 他的伤坐着也无妨,许多人术后三两天便工作,也未闻得有何不妥。 迟归只得随着他,听他在耳畔聒噪,半晌问道:这次回去,你跟你爸通过电话没有? 没有啊,我干嘛给他打电话。海湾理所当然地说,我又不是回去看他的,就陪你去转转。 再说了,我这么多年也没回去了,根本不知道他现在的电话号码。你是不是要说我? 说你什么?迟归目视前方看着道路,余光瞥了他一眼,逃离带给你伤害的人,我有什么可指责你的? 海湾扯了扯嘴角,道:我就算有他电话号码估计也打不通,打通也没用。他三天两头躲债,家里电话自己都不接的。 这段时间倒还行,自从你给他还了那十五万之后,就再没催债的找过我。 原来他每过一两个月都要收到讨债电话,虽然利息按时按数给,但海长生隔三差五便要输点小钱,还回回留下他号码。 应该是上次让警察带他去清扫的作用。迟归为断其赌博根源,请警察带着他去抓赌,想达到无人再敢收留他赌的效果,果然灵验。 要是真的就好了,真是谢天谢地。海湾简直要烧香拜佛去了,我看是难,就消停几天,他憋不住了肯定得再想办法。 怕就怕本地玩不了,他又跑到外地玩去,那可就麻烦了。输钱还好,万一还不上钱还不得被人打死。 迟归听他说着,转头看了看他忧心忡忡的表情,联想到之前在手术室里他嘱咐自己的话,问道:你很担心他? 谁担心他,我才没有。海湾脸上作出一副不屑的表情,语气更是嫌恶,他的事儿早跟我没关系了,我是怕他以后出了麻烦再让我去收拾烂摊子。 那你之前以为自己醒不过来,为什么还放不下,让我照顾他?迟归不依不饶地问。 海湾一时语塞,沉默许久,嘀咕道:反正我懒得管他的事,和我没关系。 迟归不再反驳他,转移话题问:听说你家里还有一个弟弟,你和他也不好么?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海湾道,他才几岁啊,我走的时候他刚出生,根本没印象。 对了,有一件事我却不知道。迟归事无巨细都查得一清二楚,唯独一件没有线索,你为什么离家出走? 根本原因自然是他被长期压抑,实在受不了才离开。但他从小如此,已然习惯了那样的生活,这个理由显然不足以让他迈出第一步。 他出走时刚上初三,即便早有计划要逃走,想来也不会突然辍学,至少也该熬到毕业,借求学为由顺理成章地离开。 所以其中必然有一件事,一根引爆他积怨的导火索。由于这件事,他才下定决心,连毕业证都舍弃,小小年纪投身社会。 海湾抿抿唇,道:也没什么,就是一件小事儿,现在想起来还有点小题大做。 当时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刚出生,他奶奶将自己藏着的一只镯子给了她。那玉镯是他家家传,不算名贵,好歹也有些价值。 它曾经出现在海湾母亲的手腕上,后来母亲去世,他奶奶怕他爸拿去贱卖赌钱,便又收了回去,一直不曾示人。 海湾对那只镯子印象深刻,从前以为丢失的东西,不想多年后又在自己家看见。他禁不住好奇,拿起来瞧了半天。 熟料晚上那镯子便碎了,至于如何碎的他不清楚,只知道他爸大发雷霆。因为他本想拿去卖了做赌资,满心欢喜地回家却看见一只碎镯,犹如兜头一盆凉水泼下。 比起毁坏东西,他更在乎的事自己能否赌钱。 他那天也喝过酒,听他继母阴阳怪气地挑拨几句,气急之下将他打了一顿。 彼时海湾已经进入青春期,正是自尊心空前强烈的阶段,即便从小挨打惯了,也忍不下这口气。 他早有逃走的意思,那晚挨打之后,心里的愤恨委屈累积到无以复加的程度,只觉得再不走就要窒息了。 海湾连夜打包,带着他攒的一点微薄积蓄,留下字条逃离了那个令他透不过气的家,从此再未回去过。 初三没毕业就跑出来,你胆子倒大。迟归眉心微蹙,沉声道,假如遇见坏人,现在还能坐在这儿吗? 谁说没遇见过,我刚出门在火车上就碰见搞传销的了。海湾眨着黑葡萄似的眼睛说,幸亏我不想成功,否则我肯定也得上当。 迟归忍俊不禁:幸亏你傻才对,连传销组织都不要,怕你过去吃穷他们。 我要是去了,肯定能扫清他们,立一大功。海湾咬一口饼干,笑嘻嘻道:可惜他们不要我。 拿袋子接着点,别弄得到处是。迟归皱了皱眉,接道:那你回过你奶奶家没有? 海湾用薯片袋子接着饼干渣,伸着脖子说:当然回过,但我那时候穷得饭都吃不饱,整天打工特别忙,尤其是过年过节最缺人手,所以回去得也不多。后来等我有时间,她已经过世了 这次去看看她吧。迟归点到为止,不落形迹地转开话题道:马上到服务区了,你吃这么多,还吃得下饭么? 吃得下吃得下。海湾连连点头,催着他驶进服务区的停车坪,下车与自己去买饭。 服务区的饭菜往往价格高昂且难以下咽,海湾有心理准备,但他以为迟归或许没有正确的心理预期。 对于他那样挑剔的人而言,色香味俱全都未必能令其满意,何况是连自己都受不了的东西。 出乎海湾意料的是,一碗方便面就将他打发了。不过与他不同,迟归泡面不加酱料包,他用开水烫了两遍面饼,撒了一把盐进去,勉强吃了。 海湾便不同了,他不仅吃的是海鲜味泡面,还在里面加了两根烤肠、两个茶叶蛋,两条清水关东煮,还有两块服务区餐厅里买到的酱牛肉。 这顿饭因为预期太低,反而吃得异常惊喜,临走时还在超市里买了一瓶巧克力牛奶。 从服务区出来继续启程,迟归命令他去后座睡觉,海湾刚好食困,歪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渐渐睡了过去。 待他一觉醒来时,车子已经下了高速,正在熟悉的国道上飞驰。 夜幕下的县城在不远处慢慢显出轮廓,窗户缓缓降下,微凉的海风吹拂而来,带着腥咸的气味。 海湾许久不曾履步故土,只觉周遭的一切熟悉而又陌生,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与记忆中的不同,却都能对得上号。 迟归看他醒了,透过后视镜问:穿上外套,别感冒了。你还记得怎么走吗? 海湾依言拿起前座上搭着的外衣,披在身上说:顺着这条路直走,在银行那左拐,进去两排白房子,后面那个老小区就是了。 今天不过去了,不速之客,你家里人未必高兴。迟归说,我让Jennifer 在这儿订了家酒店,先去睡一晚,明早你打过电话再去。 那也行,反正什么时候去都行。海湾多年不归家的原因,除了厌恶还有畏惧。 他不怕别的,就怕回来之后,再想走便难了。万一被海长生困住不让走,他想想都觉浑身汗毛直竖。 不过现在他不怕了,迟归在他身边,他又有什么需要恐惧的呢? 这座小城的中心地带有家酒店,也是唯一一家上星的酒店,四星级看起来像四星半,里面的环境出乎意料得好。 秋风瑟瑟,海湾一下去便冷得直发抖。迟归停好车,将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一面搂着人给他取暖,一面拎着行李去办入住手续。 他们的房间在第六层,附近没有过高的建筑,透过窗户极目四望,能将整个小城的情形尽收眼底。 迟归收拾好行李,去浴室冲过澡出来,见他靠在阳台栏杆边发呆,从身后圈住他,低低问:看什么呢? 灯塔。你看得见么?海湾指指远处海面上的微弱绿光,我小时候特别怕黑天的海,当然现在也怕所以我就老看那盏灯。 丁点亮光,如同一只萤火虫,在海面上孤单地飞着。 那就像我。他感概良多地叹了口气。 遇见你以前的我。 ※※※※※※※※※※※※※※※※※※※※ 围脖昨天有煲汤。 第64章 宵夜 迟归迎着海风吹了一会儿,肩膀被发梢滴下的水洇湿,渐渐觉得秋凉。 忽然之间,漆黑如墨的天空中绽开一道银光,海湾吓了一跳,猛地向后躲去,紧接着远处传来隆隆雷鸣之声。 怎么要下雨了?他推着迟归催促:快进去吧,一会儿潲进雨来淋湿了。 天气预报没说有雨,估计下不大。你饿不饿?自中午那顿饭后,迟归尚未吃过东西。要不要叫来? 如今太阳落山早,兼之阴天,虽才八点多,却像深更半夜似的。 海湾拉开玻璃门,进屋说:酒店的饭死贵,还是出去吃吧。想想他又道:但是这里好像没什么好吃的,路边那种你肯定嫌脏。你受得了么? 去看看再说。迟归做菜精益求精,自己平时却不挑食。 在没有海湾的日子里,他的菜大都付与了保姆阿姨和垃圾箱,可谓明珠暗投。 如今有个小饕餮跟在身边,他才真如俞伯牙遇见了钟子期、千里马碰上了孙伯乐。 那我帮你吹头发。海湾突发奇想,兴冲冲地跑到浴室拿来吹风机,按着他的脖子笑问:先生您好,我是您的美发师海托尼,请问您今天想吹个什么发型呀? 迟归笑笑:你看着来,不好看不给饭吃,竟也陪着他胡闹。 好嘞,您就放心吧。海湾一撸袖子,插上电源,打开吹风机呜呜对着他脑袋一通比划。 半晌,他抓抓干燥清爽的发丝,对着墙壁上电视机里的倒影说:好了,您看看满不满意? 迟归的发型从未仔细打理过,平时不过随手捋捋,全仰仗天生的浓密柔软,反倒给人一种刻意营造出的凌乱感。 海湾的手艺还不如他,吹过的额发垂在眼皮上,颇碍事:你幸亏没入这一行,否则以你的饭量,早饿死街头了。 嘁,你懂什么呀,这叫慵懒风。海湾撇撇嘴,套上蓝外衣道:多好看啊,还显得你年轻了好多呢。 天生丽质难自弃,迟老板在他眼里总是英俊的,无需以发型来衬托。 迟归换了衣服,拿起手机,锁上门说:你知道吃饭的地方在哪儿吗? 不知道,估计我去过的地方都变样了。海湾摇摇头,走进空无一人的电梯说:去海边儿吧,肯定有吃东西的地方。就是下雨了,不知道关没关门。我上网查查。 电梯停在十楼,进来四男一女,海湾拿着手机向里站站,被迟归揽进了怀里。 片刻后,耳边传来叮的一声响,人群簇拥而出。 海湾紧随其后道:以前那片海边什么都没有,现在居然有这么多卖烧烤的。图片上看他们好像有店,下雨也没事儿。你看 海湾仰头一瞧,见前后都是长长的走廊,壁上贴着紫色墙纸,地下铺着牡丹图纹毛毯,头顶两盏浮华的水晶灯,绝对不是来时经过的大堂。 他不由得慌乱起来,攥着手机向后跑了两步,发现对面一个十字路口,横亘在中间的也是一条走廊。 海湾蓦地意识到自己迷路了,她定定心神,仔细看看周围,发现门上的房号写着0412。 刚才大概是下错了楼层,他一面暗骂自己蠢,一面忙按着门牌依次递减的顺序号向前走,穿过弧形的过道,只见窗户前斜倚着一人长身玉立,正对他笑。 笑什么笑!海湾顿时恼火,上去拍他一下,瞪着眼睛抱怨:知道我下错了,还不拉住我! 迟归按下电梯键,揉揉他发心,取笑道:看你傻乎乎的,不忍心戳穿。 你真是又坏又狡猾。海湾步入电梯,嘀嘀咕咕个不停,我迟早让你给算计了。 什么人啊,我要是真找不着你了怎么办?再说,酒店肯定不止一部电梯,万一我从别处走了,你还傻不愣登地在这儿等着,你才笨呢! 你是在古代还是现代?迟归由他拉着向前台走,等不着你,我难道不会给你打电话? 海湾同工作人员借了一把伞,回头道:你什么时候都有理,你就叫常有理。淋湿你,不给你打伞了,自己说理去吧! 他走出旋转门,自己撑开伞,跳到台阶底下耀武扬威:下来啊!迟老狐狸,迟冻蜗牛?有本事下来啊?就不给你打。 幼稚。迟归冷哼一声,从怀里变出一把黑色折叠伞,径自走了下去,与他擦肩而过。 海湾的嚣张气焰立刻如戳破的气球瘪了下去,举着伞跟上去道:喂,你什么时候带的伞啊?你出门都要带伞的么?喂我靠! 走着走着觉得脸上湿漉漉的,他越聒噪水越大,抬头一看,那伞居然破了一个洞。 这什么破烂。海湾愤愤收起伞,奔到迟归身旁,嘿嘿笑说,我的伞是烂的,给我打打你的伞吧。给我打我就原谅你刚才不拉住我的事儿了。 他前倨后恭地对着迟归谄媚,因为倒退走路脚步倒腾得飞快,看起来忙乱而滑稽,宛若一张GIF动图。 啊说完没多久,人行道在路口断开,他后脚踩空,整个人仰倒了过去。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52) 电光火石之间,迟归伸手一拉,倒转半圈将他搂进了怀中:好好看路,一点都不听话! 那能赖我么?海湾收起破伞,悄声咕哝道:谁叫你不给我打伞。 熟料迟归耳聪目明,眼睛看着来往车辆,步履一刻不停,口中还留出空来反驳:我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海湾将伞夹在怀中,紧紧掩住外套,抱着肩道:我发现我真玩不过你,你将来可不能欺负我啊。 迟归左手勾着他肩膀,右手打着伞,边走边说:这我不能答应。 为什么?海湾低头看着自己簇新的白鞋面溅上点点泥水,没头没脑地补了一句:我的鞋脏了。 脏了换新的。迟归敷衍他一句,指着不远处的海边烧烤屋说:那里,看样子人挺多的。 纵是下雨也未能阻挡海滨小镇如火般的热情,海边街旁布满大大小小的烧烤店,外面的遮阳伞此刻被用来遮雨,里面坐着许多喝酒的人。 海湾选了一家看着相对干净整洁的店,进门和老板娘用早已生疏的方言聊了几句,蹦到门口问:在里面吃还是去外面? 下着雨迟归本想说在屋里更好,但见他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妥协说:那去棚子底下吧。 好的!海湾像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又跃了回去,和老板娘交代清楚,拉着迟归道:快点儿,占个好位子。越晚人越多,一会儿肯定没座儿了。 迟归被他牵到中间靠后的位置,拿纸巾擦擦凳子,才勉为其难地落座。 他皱着眉头接过服务员拿来的菜单,粗粗浏览一遍,问海湾:你想吃什么? 我什么都吃。他甜甜笑说,你点什么我吃什么。 那都点一些吧。迟归捻捻自己似乎油腻腻的指腹,抽出一张卫生纸垫在菜单上,方道:蒜蓉扇贝、黄油生蚝、青口贝、象拔蚌,这些都要。 乌贼烤四只吧。肉要鸡胗、香肠,和虾丸。另加两对鸡翅,记得刷点蜜在上面。蔬菜这个菜肉串是什么? 就是彩椒、洋葱,和牛肉串在一起烤的,上面有我们店里秘制的酱料,可好吃了。服务员答说,您要是想少点点儿,可以要几样拼个菜盘。 她嘀嘀按着点菜键,适时提醒道:其实就您两个人的话,这些足够了。再多就吃不完了。 我们有五个人,吃得完。迟归瞥了懵住的海湾一眼,继续说:金针菇卷培根,土豆片,玉米,虾丸,腐干,茄子,都烤一些吧。再烤个馒头,拿一壶菊花茶、一壶酸梅汁来。 好,您稍等。服务员给他们换上餐具,转身走了回去。 海湾还从未如此尽情地点过烧烤,捧着脸美滋滋地问:咱们还有谁啊,你在这儿也有认识的人么? 迟归看看他的傻样,捏着他嘴角道:你一个人顶五个人的饭量,我这还少说了一个人。 多谢领导给我留面子。海湾扁扁嘴,接过服务员送来的菊花茶,给他斟了一杯烫烫碟子,笑说:更要多谢领导请我吃烧烤,我还从来没点过这么多呢。 你别点多少吃多少,适可而止。迟归不放心地叮嘱他,刚动完手术没几天,你给我小心点,不许放纵。 海湾才不信邪,耸耸肩道:点都点了,还能不吃? 他起身跑到栏杆边,又折回红白相间的塑料棚下,捂着肚子说:呐,我运动了,可以多吃点儿。 迟归的白眼几乎翻到海里去,见服务员端着几个长方形的不锈钢烤盘过来,挪开桌面上的玻璃壶说:快过来,别在那边淋雨。 海湾哪里还用叫,闻着味便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去了:好胖的香肠,好长时间都没见过了。 他先给迟归一根,颇自豪地说:这是我们这儿的特色,可好吃了。你尝,别处都没有。 迟归敬谢不敏:你自己吃吧。 刚才点菜的时候,他以为香肠大约是普通腊肠或是玉米肠、火腿肠,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根粉红色烤肠比丝瓜还粗、黄瓜还长,形状和象拔蚌一样引人遐思。 吃么吃么,可好吃了。海湾强行塞给他一口,自己也吃着问: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好吃? 他被辣椒刺激变红的双唇含着粗长滑腻的香肠,一对脉脉含情的眼望向这边,看着楚楚动人、勾魂摄魄。 他本人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是多么香`艳的一幕,迟归眼神幽深地盯着他,情难自抑地威胁说:你再嘬这根香肠,我就把你扔海里去。 周围人压根儿没往这边看,他却觉着环绕他们的没一个好人,都在意`淫海湾,真正是疑心生暗鬼。 喜怒无常!海湾放下香肠,拿起鸡翅啃着说:莫名其妙你简直。 迟归将整只的乌贼从签子上摘下来,用小刀切成块,慢条斯理地吃着说:有时候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当然是假傻。海湾可没有他讲究,直接下手抓,大口撕扯着吃才有野趣。 桌面一层油花,他吃得忘情,袖子慢慢蹭了上去。迟归眼疾手快,扯住他胳膊道:擦桌子啊你,抬起手来。 脏了再洗嘛。海湾左手象拔蚌,右手烤生蚝,吃得不亦乐乎。 迟归抽出一张纸巾,擦擦他油汪汪的嘴角,噙笑说:你以前能养得起自己,也真是奇迹。 海湾咕嘟咕嘟灌下半杯酸梅汁,叹道:所以我在酒店上班啊,有的是饭菜给我吃,根本不用自己花钱,我真是个小机灵鬼儿。 你确实是。迟归昧着良心说,来,再要个脑花儿,巩固巩固疗效。 结账时才知道,他们居然吃了一千多。 服务员开出单子,一副了然的表情道:确实五个人都吃不了这么多钱。 海湾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摸着滚圆的肚子离开了烧烤店。他吃得太饱,靠在迟归身上慢吞吞地向前挪,恨不能直接瞬移回酒店。 要不是这里到了晚上打不着车,我肯定割肉花钱打车了。 迟归拍拍他肚皮,道:熟透了。 别拍我,我可是模特!他唉声叹气、叫苦连天,吃的时候高兴,吃完也太罪恶了,我可是个裸模啊。 你还知道你是模特。迟归搂着他的腰揶揄,你也不用拆线了,直接崩开,更简单了。 海湾恼羞成怒,胆大包天地捏住他耳垂道:你嘴巴怎么这么毒,不挖苦我就难受,刚才明明说过不欺负我的! 我没说。迟归握住他的手,在他耳畔轻轻呵气:我怎么可能答应你这个? 凭什么不能! 床上欺负你要不要? 要。 第65章 拖延 不开车来是正确的选择,一路走回去,颇有消食之效,到酒店时胃胀便好了些。 海湾脚步轻松地跟着迟归上楼,出电梯门见走廊里两个人正推着小车打扫房间。 他做过这一行,明白个中滋味,看那一男一女饱含辛苦的面孔,不禁感慨良多。 当年他若一直做下去,恐怕比之他们也好不了多少。自从遇见迟归,他可真如野鸡攀上高枝,冲天做了凤凰,再回首犹如一场醒不来的大梦。 迟归见他出神,关上门,捏捏他脸蛋问:想什么呢? 在想以后干什么呀。海湾走进浴室,接过他递来的牙刷塞进嘴里,含混不清地说:开酒店这事儿万一我弄不成怎么办?要不然我先开小旅馆试试? 向来没有行不行,只有敢不敢。迟归漱着口道,我说过,你不用太有心理压力,有我看着你,不会怎么样。即便搞砸了也无所谓,总要买几个教训才能成长。 海湾闻言,脱口而出:那这教训的代价也太大了吧。 只要吃一堑长一智,就值得。他洗了把脸,擦干净水渍,拍拍他圆圆翘翘的屁股道:快点洗,来睡觉了。 分明没做也没打算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他却说得撩拨十足,真让人羞耻。 海湾脸色一红,手脚麻利地收拾好,趿着拖鞋跑出去,换过睡衣说:我不想打电话了,行不行? 他想明天直接去,一来仓促拜访势必不会耽搁太久,二来他实在不想面对海长生,能拖一时是一时。 迟归关上顶灯,掀开雪白的被子,掸掸身边的空位道:不打算了,快过来。 海湾依言爬上去,侧躺在他臂弯里,仰头问:你明天和我回去,做好心理准备了没?我可跟你说,千万要把预期调低再调低,这样也只能保证你少失望一点儿。 没有期望就没有失望。迟归不过是来探访他的成长环境,顺便走个过场,压根儿没想和海长生等人建立联系,所以并无任何幻想,更谈不上失望。 那就好。海湾想了想,钻进他怀里补充:也别太给他好脸色,你不知道他那个人,只要你稍微对他好点儿,他一定得寸进尺跟你借钱。 迟归不以为意:我没你想的这么脆弱,俯身吻了吻他额头,别担心,快睡吧。 海湾点点脑袋,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合上眼睛,渐渐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是翌日六点半。 窗户被迟归打开一条缝隙,远处传来嘟嘟的汽笛声,是海湾小镇雾蒙蒙的清晨。 迟归从卫生间出来,身上穿一件剪裁良好的白衬衣,修长双腿包裹在直挺挺的黑裤子里,看起来英俊不凡、赏心悦目。 他拿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浅浅笑着看向这边:早。 呃早。海湾蒙着被子翻个身,迷迷瞪瞪地问:你已经收拾好了吗? 等你吃早饭。迟归扣着袖扣说,快下楼吃完饭,还要再去买点东西。你这么久没回家,也不能不带礼物。 海湾磨磨蹭蹭地伸个懒腰,捂着肚子道:你不是来前买了礼物么?带什么礼物啊,我给他还那么多钱,还要给他买礼物,真气人。 Jennifer 没来得及买你的,带来的只有我的礼物。第一次见,总不好空手。迟归过来揭他被子,快起来,不许赖床。 再让我睡一会儿吧,保证就一小会儿。他卷着被褥不肯动,你买的那些乱七八糟够多了,根本不用再买。 要不然你自己先去吃饭吧,我不饿,不吃早饭了。等你吃完回来,我一定收拾好! 迟归见叫不动他,叹了口气,道:我去餐厅,二十分钟后回来,你最多再赖十分钟。 一定一定,五分钟我就起。海湾信誓旦旦地承诺,摆手让他快些走。 不起我回去罚你。迟归披上外套,开门走了出去。 事实证明,五分钟之类的鬼话是完全不可信的,直到他带着早饭回来,海湾还摊在床上没动弹。 把饭留下,你们先出去吧。迟归吩咐服务员将推车放在茶几前,等他们鱼贯而出,关上门道:都七点了,快起来吃饭。 海湾晕晕乎乎地转个身,糯糯道:我发烧了,昨晚淋雨感冒了,动不了。 迟归神色一变,坐到床边探探他额头,嗤道:根本不烫,快起来,别找借口。 真的,真的发烧了,是低烧。海湾抓着他手往自己脸颊上放,你摸啊,低烧就是这样,只有一点儿点儿热。 何曾有分毫发烧的迹象,明明是他不想起床的借口。 迟归皱了皱眉,弯着他胳膊将他按在了下面:我看你是想挨打,再耍赖我真收拾你了! 干什么这么凶,我生病了你还这样,一点儿都不心疼我。海湾不情不愿地坐起身,小腿蹬开被子,眼巴巴看着他道:你给我穿衣服,要不然我就不动。 他撒娇的样子傻乎乎的,不觉得蛮横不讲理,反而有一丝可怜。 湾湾。迟归语重心长地唤了他一声,起身拿来他的毛衣,给他套到脖子上说,再,你也是要见他的。 症现在已经成了普遍现象,几乎人人都有,且异常难以根治。其实这项心理问题的背后机制,大都是不自信或怕麻烦而产生的畏惧和逃避。 而这种行为往往是无意识的,海湾的赖床不肯动,恰恰说明即将到来的事情他不想面对,潜意识在帮他推迟。 迟归给他纫进袖子,拉开蜷成卷儿堆在他胸前的毛衣,温声安抚道:很多事情原本没有人想象的繁琐和可怕。但由于行动前给自己预设了太多障碍,反而使得迈出第一步成了整件事里最难做到的。 他又抖开深蓝色的牛仔裤,给撅着嘴的人套进去,说:你不妨想想,这件事最坏能怎么样?是他们把你赶出来,还是打你? 这些你怕么?迟归给他穿上袜子,揉揉他头发道:我跟着你,你有什么可担心的?大不了放下东西就走,也没什么。 海湾听如此说,慢吞吞地溜下地,垂头丧气说:反正我说不过你。 他去浴室刷牙洗脸解手,耽搁许久,出来仍是那副别扭的神情。 把早餐吃了,还热着。迟归打开盘子上扣着的仿银盖,见太阳蛋上的葱花都已蔫了,凑和吃吧。没有意外的话,我们下午就走了。 啊?海湾举着咬了一口的面包,讶然道:咱们今天就走啊,是不是太着急了?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53) 迟归摇摇头,坐在他对面翘着腿说:你以为还让你在这儿疗养么?去你家看看,再去看看你奶奶,就得回去了。 你肚子上的线还没拆,耽误久了容易发炎。我们得赶紧回去,最好明天就去医院复诊。 这也太紧张了,哪还有时间干别的。海湾迅速吃光盘子里的东西,又咕嘟咕嘟喝下大半杯牛奶,催促道:我吃完了,走吧走吧。 迟归抽出纸巾给他擦擦嘴,递给他外衣,边走边数落:早说不听,现在知道着急了。 他们匆匆下楼,刚出酒店大门迎面扑来一阵寒风。海湾不禁瑟缩了一下,收紧衣服道:下完雨太冷了,我可不想走过去了。 开车过去,停在小区外面。这座小城不大,基本半天时间便能骑着自行车绕行一圈,但步行并不近,从酒店走到海湾家,至少半小时。 迟归将车开到小区外,刚停下便觉四面八方的目光射过来,大概是小地方的人,很少见人开这样的车,都在悄悄猜测他们是谁家的亲戚。 海湾不喜欢引起骚动,将衣服后的帽子戴上,一张脸大半隐没在暗影里。 他走到后备箱边,从迟归手里接过礼物,与他一前一后地穿过蓝漆斑斑的铁栅栏门,走到最后一栋楼前,道:最里面那个单元,一楼就是。 迟归细细打量周围,见磨砂石的灰褐色旧楼前有一块长方形的花圃,里面种的却是芸豆、黄瓜一类的蔬菜,每个架子都有半人高。 水泥台子下面是红褐色方块砖铺就的空地,几个半大孩子穿得脏兮兮的正在那里玩耍,窗户下的水泥路上还有骑塑料小车的稚童,周围并无一个大人。 海湾走到一半时,路旁一个圆头圆脑的半大小孩忽然冲了上来,拿着皮球喊道:湾湾哥哥,你是湾湾哥哥么? 迟归看了他一眼,见他个头还不到自己的腰,面目在一众顽童中格外出尘,顿时了然:是你弟弟。 海湾也猜到了,心里的震惊让他一时间难以开口,怔怔半日,问他:你是蓝蓝? 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在他离家前便已降生,当初印象里软软绵绵的小肉团,没想到竟已长成个可爱的小家伙。 海蓝蓝点头一笑,眨着让人惋惜的一双大眼睛,道: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啊。 我当然知道啊。海湾比他尴尬,更没他的自来熟,抓抓头发问:你怎么认出我来的? 我见过你的照片儿。他笑呵呵道,爸爸在家老骂你 他说着又觉得不对,默默垂下了头。 迟归见状,弯下腰尽量柔声说:你带我们回家去,好不好? 海蓝蓝瞪大眼睛向退了两步,躲在海湾后面道:你、你们,跟我来吧。 迟归备受打击,自己纵然看着不和善,却也不算凶神恶煞,他至于如此害怕么? 果然姓海的,都很傻。 海湾偷偷笑了笑,向刚见面便已熟络的小人吐吐舌头,悄声嘀咕:他是大冰块。 后者也笑,领着他们走进单元门,咚咚敲门道:妈妈是我!不是讨厌鬼! 讨厌鬼是谁?海湾好奇地问。 海蓝蓝抱着比他头还大的黑白双色皮球说:讨厌鬼就是来要钱的讨厌鬼,他们每次来都赖着不走,我妈妈说他们是讨厌鬼。 迟归不由得哂笑:看来你走不了了。 不得不说他是敏锐而富有先见之明的。 很快门里响起女人泼辣的声音,一面开门,一面说:又落下什么东西了,整天就知道丢三落四! 大门推开,外面却是两个高大的男人,赵丽娟一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了厨房。 半晌,她拿出一把刀,横眉竖目道:你敢动我蓝蓝一根头发,我跟你拼命!又回头大喊:海长生你个王八蛋,人家都把你儿子抓起来了,还不死出来! 虽然来前海湾再三给他打过预防针,迟归仍旧没想到会是这样奇诡魔幻的场面。 他放开海蓝蓝,让他跑进屋,道:你们家人,平时都这样吗? 海湾简直想捂脸逃走,他鼓起勇气上前一步,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说:赵阿姨,我是海湾,认不出我了? 海湾?赵丽娟如遭雷劈,话音一顿,彻底陷入了僵硬状态。 便在此时,小客厅侧面的一间黄色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瘦瘦高高、脸色通红的男人走了出来。 海长生已近五十,那张曾经让两个貌美如花的女人为之倾倒的脸,此刻布满细小的皱纹,恍然间依稀可见旧日风采。 从他的模样中,可以看出海湾的一些痕迹,或者反过来说。但他比海湾更有棱角,也更凶相。单论气质,如果忽略掉他身上的落魄与潦倒,似乎和迟归有一分相似。 海湾下意识地倒退一步,张了张口,才发觉声音是如此干涩。 他终于唤了一句:爸。 第66章 见面 海长生完全没想到,有生之年海湾还会回来,他更没想到海湾非但回来了,还颇有衣锦还乡的架势,竟带着人来。 他怔忡片刻,眉头渐渐皱起,道:回来了。 是,正好有空儿,就回来看看。他不等人请,自行步入屋门,一并将身边人也拽了进来,这是迟归,我朋友,来看看你。 海长生轻蔑地笑了笑,鼻翼微微翕动着道:来看我干什么?连儿子都不来看我,他来算干嘛的! 赵丽娟此刻也已回过神,脸上的表情慢慢由震惊转向讽刺,拎着刀阴阳怪气说:你可真别说回来看你爸这种话,这么多年你不也没回来么。 她去厨房搁下刀,拿回一块湿毛巾给海蓝蓝擦着脸道:看你弄得这个脏,一天天玩疯了!还知道回来啊,你怎么不死外面儿呢! 迟归闻言脸色一沉,对海长生说:您好,我是迟归迟到的迟,归来的归。按着海湾的辈分,我得叫你一声叔叔,也尊称一句您。 说着,他将拎来的礼物放在圆形的黄色折叠木桌上,道:我们时间不多,来得更仓促,您别见怪,我就开门见山了。这次我来是想见见您,顺便亲告诉您我和海湾的关系,他以后会跟着我生活,你们可以放心了。 跟你过?海长生歪在椅子里嗤了一声:跟你怎么过?你想认他当儿子?我还没死呢。 迟归捡了一张干净凳子坐下,笑道:这没人和您争。我想说的是,他以后会由我照顾,我会对他很好。我们是恋人关系。 话音刚落,赵丽娟忽然笑了:哎你们城里人可真有意思啊。海长生听见了吗?你儿子出去就干这个了!蓝蓝看见了没?这就是你成天念叨的哥哥,真是出息。 海湾一听见她的讥讽便压不住火,内心深处却又隐隐作痛,在这种闭塞的小镇,他和迟归的关系的确是会被人口诛笔伐、戳脊梁骨的。 他咬着牙没作声,见海长生一副嫌恶至极的神情,知道他也是一样的心思。 迟归恍若未见,拉过海湾,一只手搭在他胳膊说:海湾早已成年,完全有能力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他要做决定,我们谁都拦不住。今天他一是来看您,二是出于尊重告诉你们这件事,而不是征求同意。 他是我儿子!海长生突然一声暴喝,怒气冲冲地直起身,看看迟归,又将目光移向海湾:你回来就是和我说这个,啊?你恶不恶心,还要不要脸! 到底是谁不要脸?今非昔比,面前人再不是当年那个任打任骂的海湾了。 他气得手直抖、眼直晕,按捺不住地拔高嗓音反驳:我没偷没抢有什么不要脸?你倒是要脸,除了喝就是赌、还让我给你还钱!你居然好意思说出这两个字儿,我才真替你恶心! 你海长生不善辩驳,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宿醉后的脸面红耳赤,活像被丢进了染缸里。 你听听,你听听!赵丽娟仍在波油,抱着瑟缩的海蓝蓝道,这就是你的好儿子! 海长生被她一激,怒火上涌,扬手便是一个巴掌:小畜生! 海湾下意识地侧过脸去,睁眼却见迟归左手擒着海长生右腕,终究没让这一耳光落在他身上。 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手。迟归镇定得仿佛置身事外,他放开手,淡淡道:恶不恶心,要不要脸,事情已经是这样。这不是他或者我能做选择的,我们只能接受这样的自我。你也一样,与其无谓发火,不如接受现实。 他异常平静地说:海湾和我没有外面那些乱七八糟,我们感情纯粹、生活平淡。我想这也是很多人期盼不来的安稳,更是多数人所拥有的。他支持我,我也照顾他,事实仅限于此。 我知道乍然宣布这件事,实在突兀,令人难以接受。可是没办法,今天我们没有委婉道来的时间,只能直奔主题。 如果你担心他,那大可不必,他现在过得比任何时候都好。工作步入了正轨,事业有发展前景,生活规律富足,即便出意外也有我给他托底。 相比之下,他以前才是走在高空钢丝上,一步踩不稳就会粉身碎骨。想必我不说你也明白,他这么多年为什么过成那样,又为什么负债累累。 你少跟我说这些!海长生被戳到痛处,恼火地摆了摆手,截断他的话。 迟归不以为意,续道:如果你是单纯接受不了我们的关系,那也没办法,我并不在乎。人这一生,不能为了别人的眼光委屈自己,我自己不会,更不允许他这样做。 但为人父母,大约都希望自己孩子好。我想你也一样,不管你们曾经发生过什么。我不想因为别的事对你作为父亲的身份产生质疑,我尊重你,也希望你能尊重他。 海长生被他一番话说得懵然无措,他像一只被真狮子震住的纸老虎,纵有千般不满,也难以张牙舞爪了。 赵丽娟亦似懂非懂,但对方理性地谈话,其余人便没有撒泼的余地。况且她根本懒得管海湾的事,带着不情不愿的海蓝蓝去了卧室。 海湾从二人之间走过,立在桌边说:上次你欠的十万块钱是他帮我还的,你骂人之前也先打听打听。 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放在他面前道:这是收据,你看看吧。 海长生愣了愣,展开字条一看,扯扯嘴角说:给钱怎么了,给钱了不起?他用点钱就把你买了?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他能平白无故给你还钱吗? 迟归尚未张口,海湾先抢白道:父债凭什么子偿?我帮你还钱是因为你招惹的那帮人赖着不走,不是看着你! 你说得对啊,他帮你还钱就是因为我,不然还能是因为你?你以为就凭你,有谁瞎了眼自愿帮你还钱? 你混账!海长生恼羞成怒,抬手又是一个巴掌。 迟归这次隔得远,情急之下只得推开海湾,自己肩膀挨了一下。 室内霎时安静下来,海长生到底不好意思对外人动手,一时颇觉尴尬。海湾却比自己挨打反应还大,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湾湾!迟归忙拉住他,将他按到身后,和颜悦色道:你话说不好,不许再说了。 他瞪了海湾一眼,转而向海长生说:你别多心,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冲动不过脑子。 我们今天不是来吵架的,是想告诉你一声,海湾现在过得很好,你作为父亲也可以放心。他这么多年不回家,做长辈的心里难免有气,可以理解。 这番话无论真不真心,左右已给足了他面子。海长生的脸色果然和缓下来,恨恨道:他眼里还有我这个爹吗! 海湾想顶嘴,碍于迟归威逼的眼神,不得不垂下了头。 怎么会没有,他一直记着你。况且再有矛盾,血缘关系终究是割不断的。迟归拍着海湾的背说,如果真没有,他今天也不必回来了,你说是不是? 他从怀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他道:这是海湾给你们的,他出门在外,家里的事势必照管不到,权作一点心意吧。 赵丽娟在卧室听见这句话,不等他说完,迅速开门出来,一把将银行卡夺了去:行了啊你,整天惦记着,现在人家回来了,还吊什么脸子! 海长生半死不活地坐在那里,神情说不上嫌恶也说不上生气,只呆呆沉默着。 迟归适时道: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下午的火车返程,不能多待,就先走了。 海长生猛然抬起头,显是出乎其意料之外,似乎想要挽留,又似乎张不开口。 赵丽娟干笑两声,客气道:不留下吃饭吗,这么着急啊? 不用了,实在来不及,下次吧。迟归报以一笑,掌心抵在海湾腰后,稍稍用力护着他先走。 海蓝蓝见状,从水泥地上爬起身,抱着门框喊道:湾湾哥哥! 过来。海湾对他印象很好,招招手将他唤到门口,低声笑说:湾湾哥哥要走了,桌子上有给你的玩具。你以后要好好学习,别像哥哥一样,外面很辛苦的。 我知道了。海蓝蓝点点脑袋,凑在他耳畔道:我会想你的,湾湾哥哥。 海湾揉揉他头发,站起身说:我也会想你。爸阿姨,我走了。 海长生铁青着脸色转过头,没有接话。 他们越过门槛,身后大门砰地合上,将满室的压抑关在里面,隔绝于外界环境。海湾顿觉轻松,长舒了一口气。 走出昏暗的楼洞,他察觉到一束目光,向左一看,是海蓝蓝一张小脸正贴在窗玻璃上眼巴巴地望着他。 迟归回身看他冲小家伙摆摆手、又三两步跟了过来,道:先回酒店,收拾东西吃午饭,下午再去给你奶奶扫墓。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54) 海湾跟在他旁边没有回应。 他不肯说话,迟归也不多问。二人去小区外取了车,一路安静地向酒店开去。 小城镇人不多,街道略显狭窄却不堵车。迟归停在红灯前,余光瞥见海湾面对着挡风玻璃、坐姿僵硬而不自然,拍拍他手问:不高兴了? 海湾不答,他顿了顿,抬眼见绿灯亮起,踩下油门驶进了主干道。 迟归将车停在楼下最近的位置,去前台办过退房手续,和海湾乘电梯上楼取行李。 客房中已有人来打扫过,上下整洁一新。一进门,海湾便蔫蔫地坐进沙发里,整个人仰倒在靠背上放空。 迟归将衣物和洗漱用品装进拉杆箱,又将充电器塞进去,仔细检查之后,拎到门口,道:发什么呆?该走了。 见海湾不行,他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右手摩挲着他后颈说:有心事就告诉我。 你刚才为什么那么说?海湾趴在他膝上,语气迷惑而沮丧,你怎么会说那些话? 他方才在海长生面前说的那番话,言下之意仿佛是否定了这些年海湾做的一切。 迟归不加解释,反而问他:我说了什么?你先告诉我。我有半个字说他是对的,你是错的,你应该给他道歉么? 我说你冲动不过脑子,这是中肯的评价,也是给你一个台阶下,免得你们剑拔弩张,不能就事论事。 他的确是你的长辈,你这么多年不回来,他也的确有气。我不过陈述事实,并没有说他该生气、你该回来。 我说你一直记着他,也是陈述事实。你上次在手术室里还不忘让我管他,你忘了么? 至于我说血缘割不断,难道不是真的?即便你和他断绝父子关系,也不能改变血缘基因,是不是?但这并不代表我要用这个束缚你。 从头至尾,他说的每一个字,无不是在平息战火、缓和矛盾,没有任何延伸之外的意思。虽然他刻意地运用了语言的魅力,让他的话听起来似乎是在向着海长生。 迟归拉起他,圈在自己怀里,道:我那样说,不过是敷衍,让他们尽快接受我们的关系,也让我们体面地脱身罢了。 以后你想回去就回去,不想回去、希望和他断绝关系,我也会支持你。但无论什么时候,你要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今天我拦着你,是不让你跟自己父亲动手,更是怕你将来万一想要与他们和好或者维持现状,不至于关系太僵。 以他对你做过的事,和对你的态度来看,我巴不得你与他少来往。他根本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居然还好意思口口声声以父亲自居。 但不得不说,从他的反应来看,对你多少有点感情,虽然少得可怜。至于以后怎么样,全由着你。我还是那句话,永远不会强迫你。 海湾趴在他肩上,叹了口气,哽咽道:你真好哇。 怎么了?迟归捏着他下颌转过他的脸,见他眼圈红红,柔声问:哭了? 谁、谁哭了,我才没有。海湾掩饰地抹抹泪花,闷闷道:你怎么从来都不哭,怎么这么冷血? 因为哭对我而言没有用。哭是有动机的,或是为了宣泄情绪,或是为了招人怜爱,或是为了引起同情他没有其中任何一种目的,所以哭也无用。 海湾埋在他颈窝里,纤长浓密的睫毛上挂着两颗晶莹水珠,看起来可爱又稚气:那我以后也不哭了。 你哭是有用的。迟归捏捏他脸,笑道:我会心疼。 第67章 房子 海湾没想到这次回去会如此顺利,如果不算中间小小插曲的话。 迟归却并不觉出乎意料,他先前已经计划好一切。去海湾的家乡走了一遭,待的时间虽不长,但也足够他了解他的过去,并将此行的所见所闻告诉庄奕以供后续治疗的参考。 其实平心而论,他没必要实地考察,因为海湾的问题庄奕早都看破,只需要时间慢慢引导,方可化解他的陈年心病。 迟归亦有私心,他想参与海湾回不去的过往,更想与他共同搭建一片璀璨的未来。 所以他百忙之中挤出时间也要去,一来可以通过此事增进亲密关系,二来也可以真正了解海湾的成长环境用一句时下盛行的话说,这是浸入式体验。 譬如下午他将和海湾去祭扫,隔着长长的网线、电话线,与一面之词,终究难以感受个中况味,难敌亲自体验的经历。 海湾之前去过墓园,今天再去是轻车熟路。他指挥着迟归进入右转车道,渐渐开出人流如织的街市,来到一座荒凉的山前。 放眼望去,山周满种矮松,一扇栅栏铁门在山脚下虚掩着。迟归将车停在路边,和他步行进去,顺着一条不宽不窄的石砖路向上走。 海湾手里捧着迟归早晨吩咐酒店预定的百合花,与身上纯黑色的毛衣长裤形成鲜明对比。他拾级而上,边走边吁吁喘气。 迟归见状,拎起他道:打架的时候挺有劲儿,怎么爬山就累成这样? 我可是伤号,你也不说体谅体谅我。海湾拽着他胳膊勉力攀登,再说了,这能赖我么? 都怪你把我喂胖了,天天吃饱了睡、睡饱了吃,缺乏锻炼,不喘才怪呢。 你倒会胡搅蛮缠。迟归戳戳他瘦削的肋骨质疑:你胖出来的肉呢,都长在胃里了? 难道你不觉得我脸圆了点儿么?海湾将花塞进他怀里,一手捂着自己脸颊,神情颇忧惧,我那天照镜子吓了一大跳,又胖又白又亮,像刚蒸熟的馒头似的。 迟归勾勾嘴角:那是你打吊针打得水肿,傻瓜。 那我也得注意了。海湾下定决心似的给自己打打气,哼哧哼哧地继续爬,我一定要保持身材,回去我就实行减肥计划。 迟归笑笑不言,与他走到山顶,找到他奶奶的墓碑,问道:这墓谁给买的? 我大姑。海湾说,她家条件好,找人给买的墓地。海我爸他也说要买,可惜没钱。后来连我妈也没葬在本地。 这个墓园规模不小,在这种四五线的小城镇里,称得上数一数二。以海长生的经济情况,的确不可能在这里安置他母亲。 迟归刚才进来时便有疑惑,闻言说:既然你姑姑条件不错,你为什么不去投奔他,反而离家出走自己去了外地? 海湾正拿着湿巾擦拭乌黑光亮的石碑,黑白照片上的老人家慈祥恺恻,像极了小时候带着他在院子里吃西瓜、晒虾干的样子。 我大姑和我家根本不来往,这些年谁还和我家来往啊,都被借钱借怕了。海湾抹净大理石上的灰,将百合端端正正摆在了上面。 迟归蹲下身,大手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地抚着他脊背安慰:和她说说话吧,我在外面等你。 哦对了。他站起来前煞有介事地补充:湾湾的奶奶,你好。我叫迟归,是海湾的男朋友。他以后就交给我了,您放心吧,我会对这个小傻子很好的。 海湾脸蛋红扑扑地嗤他:你才是小傻子。 迟归并不还口,径自走出横列,单手插着裤兜等在石阶上,静静看向远处。 奶奶,我来看你了。海湾说完这句话,瞥了一眼迟归,仿佛怕人听到似的放低声音道:你看见路边站着的那个人了么?就是他,长得特别帅吧,嘿嘿。 我特别喜欢他,他也喜欢我的。我俩现在生活在一块儿了,特别好,从没这么好过。 他啰啰嗦嗦说了一大段,将自己的工作生活、学业娱乐,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遍,最后挥挥手告别,跑去了迟归身边。 说完了?他牵着蹦蹦跳跳下山的人道,这么久说什么呢? 海湾摇摇头,扬起笑容说:秘密! 迟归也不再问,摸摸他后脑,便作罢了。 回去的路上海湾一直躺在宽阔的后车厢里睡觉,在酒店吃的午餐极近敷衍,他原以为能撑到晚饭时候,现在不过半小时就饿得肚皮咕咕叫。 下了高速,迟归先开车去医院,找给海湾做过手术的医生复查。他肚子隐隐地疼,这几天都是如此,不想检查结果一切无恙。 从门诊出来,迟归道:先去超市吧,家里没有吃的。 我想吃炒饭。海湾坐进副驾驶,看着他说:别弄太复杂的了吧,现在都快十点了。 迟归嗯了一声,驶进小区,将车开进地下车库,与他步行去楼下的超市买食材。 海湾固执地抓着他的手,晚风吹来已甚寒凉,迟归气质是冷的、身上是热的,靠着才暖和。 走到花园的转弯处,眼前正是那天磕到膝盖时坐过的长椅,海湾倏然记起,问道:哎,我忘了问你了。那天楼下遛狗的女的,她是谁呀? 不会喜欢你吧,他心想。 迟归看看他,了然道:成天胡思乱想。她是九楼的住户,算半个邻居。 我胡思乱想吗?海湾撇撇嘴,颇不服气,她看见你笑得跟朵玫瑰花儿似的,长得又那么好看! 再好看我又不喜欢女人。迟归拉拉他耳朵,吃飞醋也吃得合理一点。 海湾按着脸强词夺理:可她不知道你喜欢男的啊。 她知道。迟归不加掩饰地说,她很喜欢你的房东杨一昊,后来杨一昊搬走,她总是找机会跟我打听他的消息。 哦,是这么着啊。我还以为她对你有意思呢。海湾拉开超市门口的毡帘,推上小车道:这么说,你认识杨一昊了?他虽然是我房东,可是连我都不认识他。 他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在他的印象里,迟归并非与邻居关系紧密的人,怎会对杨一昊格外特殊。 杨一昊的舅舅,是我刚毕业时,在美国公司的一个前辈,当初回国买这套也是经他推荐。迟归走到货架前拿了一包干贝,又去生鲜区瞧了瞧,见各样海鲜都被挑得七七八八,便只要了两盒看着还水嫩的蟹肉。 蔬菜区的情形大致相同,迟归挑了盒青豆和胡萝卜,丢进车筐里道:另外,杨一昊不是你房东。 海湾怔了怔,听他说:我才是。 哈? 迟归不理他一脑瓜的问号,从冷藏柜里取出两板希腊酸奶,问他:这一种是你喜欢的么? 海湾极致的嘴馋,他不挑剔,但博爱,高档酒店、私家餐厅来者不拒,小作坊、街边摊也吃得津津有味。 不仅如此,他还零食不离嘴。从前没钱节衣缩食也罢了,现在有个行走的厨房在身边,海湾彻底放开胃口,兜里随时能掏出几袋吃的。 家里自然常备各种果汁和酸奶,他最偏爱其中一种浓稠的希腊酸奶,小勺挖到里面会有一块冻成沙的蜂蜜。 迟归当时随手买的,也不记得牌子,看着很像手里这一盒:到底喜不喜欢?算了,一样买两个试试吧。 不是,等会儿等会儿。海湾眨眨眼睛,回过神质问: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什么叫你才是我的房东? 这还不明白吗?迟归果然一样拿了两盒放在筐里,真是笨。你也不问问,这整个小区,哪有一梯两户的? 保姆房是主房的配套不单卖,因此看起来是两扇门,实际还是一梯一户。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在跟他讨论炒饭用花生油还是橄榄油的问题。 海湾万万没想到这里,此时此刻觉得世界都颠倒了:可是是你出租的,还是杨一昊? 既然是你的,为什么他住在你隔壁,又为什么他往外租啊? 而且杨一昊是陆远舟的高中同学,这套是陆远舟帮他租的,如果杨一昊是替迟归出租,为何陆远舟不知情? 我不喜欢保姆天天在我眼前晃,那栋空着也是空着,就租给了杨一昊。 在迟归的世界里,流动的资金才是资金,那套保姆房并非度假所用,空着不租从经济学上来讲,是一种损失。 海湾皱眉道:就是说你把租给了他,他忽然要出国,又把已经交了定金的转租给了我? 迟归点点头,海湾突然拔高声音说:你早怎么不告诉我! 怎么,急什么?迟归笑着看他,给我交房租吃亏了? 一个月四千五啊!海湾心痛如割,您老人家能不能体察体察民情,知不知道一个月四千五什么概念啊! 他这种挥金如土的人,焉能理解自己斤斤计较的辛苦。 迟归一面向车筐里扔巧克力、小熊软糖,一面道:你给杨一昊钱,又不是给我,我为什么要说?况且,你真想隔壁再住个陌生人进来么?万一是个漂亮的小男孩儿 好了,不要说了。海湾气咻咻地扁着嘴,回去我就退房,不租了。 那就不租了,把钱退给杨一昊。迟归揽住他肩膀,温声哄道:这样吧,咱们把两套打通怎么样?给你做个小书房,或者给你做健身房,你不是想预防性减肥吗? 海湾手指抠着妙脆角的包装袋,别别扭扭说:就同居啦? 不是早已经同居了么?尽管当初他说不适合太快同居,然而实际情形却恰恰相反海湾夜夜睡在他床上,隔壁的家几乎不曾踏足。 好的吧。海湾耷拉着脑袋,但是这件事儿你瞒着我,就是你不对。我可记着了,你得补偿我。 迟归不作声,默默去结账,偏头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站在旁边,像个叛逆的少年,无奈道:好好好。你说,要我怎么补偿? 海湾不用他吩咐,自觉抱起大纸袋说:我不管,你今晚一定得睡我。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55) 你可真迟归笑得隐忍,见四下无人,捏捏他屁股道:今天不行。你的病还没好,不能急着干这事儿。 嘁,尽是借口。海湾等他刷开门禁,步履如风地奔进电梯厢,狂按着关门键向他吐舌头,等下趟吧你,不要跟你坐一趟! 幼稚。你多大了?迟归闪身进去,揉着他乱蓬蓬的黑发说:行了,别生气了。湾湾乖,晚上给你做好吃的。干贝蟹肉炒饭,培根焗杏鲍菇,再配一个玉米浓汤怎么样? 海湾不为所动,下巴一抬,咽咽口水道:别想收买我,又没有鸡翅! 那再加一个蛋黄鸡翅。迟归忍俊不禁,穿过走廊,打开门,指指流理台:去把东西放下,再去罐子里拿两颗糖,这几天表现不错。 我要拿三块。海湾不高兴地放下东西,和他讨价还价,你骗我了,我就要拿三块。 迟归坚持不允:只许拿两块,这是规则。 海湾倔强地走到音响前,强行取出三块糖,径自往口里填:就不。 说两块,就只能是两块。迟归赶着伸手去夺,板起脸严厉斥责:给我,不听话! 手里的糖匆忙拿出来本就未抓稳,被他一抢瞬间掉在了地上。 海湾盯着那只紫色小熊,心底的不平翻上来,也不知为何,竟这样委屈,甚至忍不住红润了眼睛:一块糖都不给我! 他并非为一块糖而已,只是迟归总有事瞒他,从方才得知的事,乃至以前他调查自己的事,凡此种种,都不过是涓涓细流,最终汇入了这片令他爆发的海罢了。 迟归却也不只为一块糖,这奖惩机制本身是个心理学小花招,看上去简单得犯蠢,实则是在和自己的潜意识玩心眼儿。 若想起作用,首先要尊重规则、严格执行,否则也是白费功夫。 可海湾到底被他唬着了,可怜兮兮地看着他,让人心疼。 迟归将他拉进怀里搂住,顺着他背柔声说:好了,都是我的错,我给你道歉。不是不给你糖吃,只是规则是这样的,我们要尊重它。 你不高兴的话,以后也罚我,行不行?我做错事,你来决定罚或不罚。这样我们就平等了,好不好? 罚你什么?海湾吸吸鼻子,掐着他腰间硬邦邦的肌肉,闷闷道:你又不爱吃糖。 你来想个新的呀。迟归轻轻挪动脚步,哄小孩子一样晃着,你决定,罚什么我都认。 海湾撅起嘴巴,目光看着窗外,哼了一声说:罚你给我买大楼! 原是随口赌气的话,谁知迟归却笑道:好,就买楼。 以后我每做错一件事,就给你买套。这样可以消气了么? ※※※※※※※※※※※※※※※※※※※※ 这几天扁桃体发炎,更新断断续续,抱歉啦。 第68章 赖皮 你疯啦?海湾被他吓得一机灵,忙推开他道:钱多也不能这么花吧! 迟归不以为然地看着他,捋捋他头发笑问:怎么,不敢罚了? 以他的深谋远虑如何不知,这样说海湾铁定不会再提此事,他原本在这段关系里便有些自卑,正在努力与自己并肩,自然不肯也不敢要他的房子,或是除感情之外的任何东西。 游戏的赌注太大,未尝不是一种压力。 海湾摇摇头,咕哝道:我饿了。 迟归将他拉到厨房流理台前的高脚凳上坐下,绕去另一侧准备着食材说:其实给你买不买房子,都没有意义。因为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你如果不喜欢这种惩罚,也可以换,由你来决定。 你能不能不说这种话?他甚至不好意思直视他,实在是令人难为情。 你不喜欢?迟归将形状羞人的杏鲍菇洗净,斜刀切着片说:我以为你这种年纪的小家伙,都喜欢听甜言蜜语。而且我说的不过是实话罢了,并未刻意撩拨你。 海湾托着下巴道:没有刻意都这样,你要是刻意了,得是什么样啊? 迟归闻言,蓦地搁下刀,倾身向前与他脸贴着脸、眼对着眼,温淳的声音低低道:宝贝儿,你真姣。 是他在床上说过的话。 那夜他溺湿了他的床垫。 海湾脸色轰地烧了起来,跌跌撞撞向书房跑去:我、我先去复习,你做饭吧嗯做饭。 迟归望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勾勾嘴角,继续手下的动作。他将杏鲍菇与培根肉混在一起,加橄榄油、孜然、糖盐酱料拌匀,铺在烤盘中上预热好的烤箱烤着。 今晚给他做海鲜炒饭,海湾一向不喜吃姜,迟归便用毫无存在感的姜汁腌渍蟹肉去腥。 冰箱里有走前剩下的一锅隔夜饭,按着他的脾气当时就该倒掉,但海湾偏说他浪费,执意留了下来。 事实证明,他的湾湾不仅善良坚强、敢爱敢恨,还很勤俭持家,颇有先见之明。 迟归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头顶咕嘟咕嘟冒着泡的粉红色爱心,他起锅入油,倒进米饭翻炒出香味,再将大量香葱包到铺平的饭上,来回摇晃着不粘锅。 待葱香味溢出,加入蛋黄液裹住米粒,使香气密封不露,最后添上干贝、蟹肉炒熟,用菠萝丁和佐料调味出锅。 方才去超市买了两根生玉米,迟归用搅拌机打碎米粒,再放进洋葱、西芹,用一点牛奶和黄油在锅中煮沸即可。 海湾点的鸡翅更简单不过,他先将鸡翅开背花刀,以海鲜酱油和调味料腌好之后,搁进平底锅煎至两面金黄,而后将咸蛋黄炒发,鸡翅入锅翻炒再撒芝麻便可装盘。 饭菜上桌时,烤箱里的培根焗杏鲍菇也好了。迟归去卧室喊他吃饭,进门只见他坐在书桌前埋头写着什么,铅笔划在白纸上沙沙作响。 先来吃饭,明天再写。他在黑围裙上擦擦手,走到近前一看,电脑页面上写着一行大字:餐饮行业互联网平台化的可行性报告分析。 这是什么东西?迟归拿过他的书大略扫了一眼,这英国的教材都是英文的,你能看懂么? 海湾点头说:Jennifer 一直在帮我翻译,我有查不到的词、或者查到了但是看不懂的就问她。她很好的,不管多晚马上就给我回,我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他每次留言给Jennifer,说得都极近委婉,麻烦她在有时间的时候忙帮看看,但后者每每在线回复,几乎是非原地二十四小时待命。 迟归拍拍他脑瓜,合上书道:不用不好意思,她是专业的高级私人助理,帮我处理你的事,也是职责范围内应该做的。在其位谋其事,薪水高低决定了工作性质。 海湾歪着头听他头头是道地白话,迟归见状,提起他领子说:觉得无聊就不要忍着,我每次看你这样,都像被我教育的下属。吃饭去吧。 你知道啊。海湾跟着他,揉揉鼻梁道:我还以为你习惯了自己感觉不到呢,我都不敢跟你说,你一教育我,我就恨不能去墙角罚个站。 胆子越来越大。迟归捏捏他脸,解下围裙,打开了桌上的盖子。 香气顿时飘满厨房,海湾欢呼着扑到他身上,抱着他的颈子亲亲他脸颊,一脸爱慕地称赞:你太厉害了老公。 末尾两个字咬得极轻,似乎难于启齿,然也最撩人心弦。 快吃饭吧。迟归摸摸被自己吻过的位置,踌躇再三,终究没舍得洗掉那一点口水渍。 海湾秉承着这些天他的谆谆教诲,饭前先端起汤喝了两口,抿嘴角拖长调子嗯了一声,又去挖炒饭吃。 干贝和蟹肉赋予米饭浓郁的鲜香,小葱黏在米肉之间去腥提味,使得层次更为丰富,再添一重酸甜菠萝,所有的一切被鸡蛋封住,一丝不曾外流。 迟归做的鸡翅外脆里嫩,杏鲍菇烧烤味十足,与炒饭和玉米浓汤搭配,出乎意料的和谐。 海湾此刻早将一个胖字抛到了爪哇国,饿得久了见着美食根本没有抵抗力,风卷残云地扫荡一空。 对面忙碌半天的迟归,只吃了几口便不再动筷,全程看着他喝酒。 对于做菜的人而言,尤其是以烹饪为乐趣的人而言,看人吃他做得饭如此香甜,本身便是一种顶级的享受,遑论这人还是他疼爱的小心肝。 海湾喝完最后一滴汤,摸摸嘴感慨:真的不能这么吃下去了,就算不长胖,也会得脂肪肝。 也没人强迫你吃,自律者自由,就不要再抱怨了。迟归端走空盘子,放进洗碗机,又道:吃成这样睡觉可不行,容易积食,你去楼顶走走。 楼顶?海湾搬进新家这么久,竟不知楼顶还能走走。 迟归洗洗手,去厅里拿起外套说:我陪你去,你没上去过? 海湾换着鞋道:没有啊,我哪有空干这些事儿。 况且换作之前那个他,对住进这个小区、这栋楼都觉得惶恐不安,仿佛怕人将他赶出去一样,又怎会四处走动。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一个花园。迟归关上门,牵着他去乘电梯,上面种了不少绿植,仲夏夜上去还算清凉,现在去太清冷了。 海湾一上顶楼便感觉到了,推开玻璃门,其后是满眼浓绿,在已近初冬的时节,这些拔地而起过人高的热带植物居然还在蓬勃生长着。 幸而迟归带着衣服,他将外套脱下来给身边人披上,带他去角落里的露天沙发落座。 棕色长沙发柔软蓬松,海湾半个身子陷进去,顺势依偎进迟归的怀抱中,指着漫天繁星说:你看,一闪一闪亮晶晶。 一颗星都不见,哪里亮晶晶?分明乌云密布,何来星辰月亮。 海湾弯弯嘴角,笑道:你得用心看,乌云背后就是星星了。 原是胡闹的玩话,迟归心内某根冰冷的神经却倏然动了一下:你听说过silver lining么? 什么蓝宁?海湾对他动不动往外迸英文字颇有微词,你说中文好不好?有一个留过洋的陆远舟还不够,现在你也这样,我压力真大。 迟归闻言,反手钳住他下巴,低头吻了吻他嘴角:要是比强词夺理,你是当之无愧的冠军。silver lining 就是乌云周围笼罩的一圈光,代指一线希望。这世上有两种人,一种首先看见乌云比如我。而另一种,比如你,总是看见乌云背后的光。 闹了半天,你是在夸我呢。干嘛这么隐晦,直接告诉我呗。海湾嘻嘻笑着翻起身,跪在他旁边与他对视,看着看着,眸中的笑意便溅了出去。 迟归被这目光灼了眼,抱紧他低斥:不是说要散步的么,怎么赖着不肯动? 你抱着我,我怎么动?海湾愈发软骨头,如此寒凉的夜里,合该相拥取暖。他转个面趴在迟归背上吩咐:走,你背我散步去。嘚儿,驾! 空气中迅速凝结起无数细小的冰晶,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了。 迟归脸色一黑,回头将他按在沙发里,照着臀抽了两下:还敢不敢? 我算看出来了。海湾压根儿不觉得疼,不无得意地说,你打我屁股,根本就是为了占便宜。想捏就捏、想揉就揉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来,给你捏,随便捏! 说着真的撅起来,瞧好戏般挑衅地看着他。 好啊。事实告诉我们,千万不要招惹一个年过而立的成熟男人,论玩心眼儿,你在他们面前像个幼稚的孩子。更不要试图与成熟男人讨价还价,他们玩得起的,你未必玩得起,否则只会一败涂地。 迟归很好地证明了这个道理,他一把拉下海湾裤子,凑上那张无与伦比的英俊面庞,伸出一段灵活的舌尖,暧昧地舔了舔海湾的尾椎。 微风过处,引起阵阵颤栗。 海湾不禁酥倒在沙发缝隙中,软着嗓子央告:我错了我错了,别闹,给人看见了啊。 还敢吗?迟归略显粗砺的拇指摸索着被自己唾液濡湿的地方,看他像一尾鱼样翻腾,深得趣味。 再不敢了!大丈夫不拘小节,今夜且受此胯'下之辱,待来日重整旗鼓,再收拾旧河山。 迟归很满意,颔首道:起来吧,还算识时务。 起不来,动不了了。海湾扁扁嘴,故意委委屈屈地演戏,缓缓伸出一只手在他面前。 迟归焉能看不出,只是感情的事,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他笑了笑,握住海湾渐渐低垂的手掌,突然发力将他拉到了肩上,背起他沿着栏杆绕圈:小。 那也是你的,你不要啊? 我怎么舍得。 第69章 月亮 海湾有些傻,傻在摔过一千次人情冷暖的跤还学不会圆滑世故,傻在无数度重蹈覆辙还愿意毫无保留,傻在他有一点点痴,不肯看一看自己周身的泥潭,只愿抬头仰望月亮。 但他并不笨,他知道迟归的房子转租给谁,他必是要过问的,岂能任由人处置。 还记得相识之初坐他车的时候,他曾经问他,为什么这样一个资产不可胜计的人,却没有司机帮他开车。 迟归说,我喜欢自己掌控生活。 控制欲如此强烈的人,能保证绝不强迫他,已是难能可贵的例外,其他人焉能得此殊荣。 海湾知道从他这里大约得不答案,他第二天下班后去工作室补拍这段时间欠下的写真,顺便叫上了新近考出驾照的陆远舟,后者亲自去山腰接的他。 路上经过小区,他偏头看了一眼迟归住的那栋楼,随口问道:他呢,不是每天接送你么? 今天有你了嘛,就不用他了。海湾喝着他带来的热奶茶,解释说:今天他晚上有事儿,好像是工作上有什么问题,我也弄不清。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56) 哎,他不是早就退休了么?陆远舟新手上路,开得极其缓慢,贴着马路牙子以蜗牛的速度行进,旁边呼啸而过的小电驴们接连对他抛去无声的嘲弄。 海湾笑道:迟归是不想再像以前那么忙了,所以才主动减少了工作,过过清闲日子。怎么叫你一说,好像他七老八十干不动了似的。 我哪里说错了,不都是一个意思。陆远舟打开转向灯,刚想拐弯发现开反了,忙又换回来道:他要不是半退休,真不能让你找他。就他以前那个工作狂的劲儿,跟了他简直是守活寡。 海湾捕捉到他话中的关键信息,见缝插针地问:你怎么知道他以前是个工作狂? 啊?我陆远舟心知不好,眼珠一转,连忙顾左右而言他:我就是猜的啊,像他们这种人,不都是工作狂。对了,你们今天拍什么主题啊,这么冷的天儿不穿衣服能行么? 你别打岔,我昨天就想问你了。海湾放下奶茶,正色道:昨晚迟归跟我说,你帮我租的那套房子不是你高中同学的,是他的。这到底怎么回事儿?你知道什么快告诉我,不许瞒我。 陆远舟干笑几声,抓抓脸颊,道:就是吧,这个这个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知道得并不是很清楚。 话音未落,前面又是一个红灯,他停下车,彻底丧失了转移话题的机会。 海湾趁他暂时不开车,拉着他胳膊道:你肯定知道,快说怎么回事儿,不然我急眼了啊。 哎呀真没怎么着,至于急眼么。陆远舟看看他,咧嘴笑说:那套房子吧,的确是杨一昊租的。他住了好长时间,出国没法租了也是真的。就是 什么?海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就是什么啊,怎么不说了? 恰在此时,红灯转为绿灯。陆远舟轻点油门,正襟危坐地控制着方向盘,道:绿灯了,别打扰我啊,我车技可不熟练,出了事儿呸呸呸。 海湾急得心里直痒痒,蹭着脚下的垫子不安生:说不说,我急死了! 看把你急的,你管他怎么回事儿,现在挺好的不就行了么。陆远舟开到工作室楼下,停下车、解开安全带说,你得给我买炸鸡排吃,要不然我不说。 炸鸡排一块儿要十块钱,有这钱我给你买好几块鸡胸肉煎着吃了。海湾咕哝一句,还是勉为其难答应了:好吧好吧,我拍完出来就给你买还不行么。 陆远舟勾着他肩膀,啧啧道:你怎么还这么穷酸,不都找了大款了吗? 迟归的钱是他的钱,跟我有什么关系。海湾不敢把昨晚那句我的东西就是你的当真,他的东西可以是迟归的,反之他觉得不行,事实上他有的也只是迟归罢了。 你俩还分什么你我啊,家长都见了。陆远舟陪他去更衣间,在走廊上隔着门说,他啥时候带你见他妈?总不能光见你爸,不见他家人吧? 海湾换过一身浴袍出来,整理着带子道:我也不知道,他没说过,我还是不要问了吧。这种事儿好像不太好开口。反正也没法结婚,见不见的,再说吧。 话不能这么说,见家长是个态度,这和能不能结婚没关系。陆远舟跟在他旁边,走到三号棚推开了门,回头你暗示暗示他。 他有计划,我算了,成天忙得要命,顾不上这些。海湾摆摆手,示意他在墙边等待,我先过去了。 今晚补拍沐浴合集,他公事公办地脱掉浴袍,全身上下不挂一丝,只用搓起的雪白泡沫遮挡着重点部位。 海湾按着摄影师的要求拿起花洒,在马赛克地板上正对着拍了两张,又背对着拍了两张,而后跨坐进浴缸里,两腿搭在边沿拱起了腰肢。 暖光洒下来,照耀得他周身皮肤晶莹闪烁,仿佛镶着钻石。 陆远舟与旁观的工作人员都沉浸在场景的梦幻美感中,唯有他自己知道此刻有多痛苦不堪。 这只浴缸是为了拍摄现装的,质地粗糙不说,且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更重要的是,未到供暖的时候,房间里也没开空调,他身上裹着一层水,旁边人稍稍一动,轻微的风都让他冷得发颤。 浑身起了一层粟粒,海湾唇齿直哆嗦,像只偷吃食物的小松鼠。 他一面摆姿势,一面暗暗地想,自己现在真是被娇惯坏了。 从前寒冬腊月在雪地里裸着拍写真也熬过,眼下在四面都是墙的摄影棚里,有镁光灯的炙烤,他竟还觉得难以忍耐。 温室令人死亡,果然不错的。 谷崎一向高标准、严要求,秉持着完美主义者的信条,对细节把控格外苛刻,一拍再拍,心中眼中全无外物,足足折腾了三个多小时。 好容易镜头后传来一声走了味儿的OK,海湾如释重负,抱着肩小心翼翼地爬出滑不溜手的浴缸,回头被一件烘热的浴袍裹了进去。 别动,先去洗澡。是迟归。 也不知具体何时来的,只见他越过现场的助理走上前,抖开衣服将人搂在怀里带去了真正的浴室。 海湾瞧他眉头紧锁,似乎心情不甚好,便不敢乱开玩笑,只悄声问:你忙完了? 他语气不善地嗯了一声,打开淋浴间的木门,叮嘱道:水温调高一点,当心感冒。注意着伤口,虽然长住了,也不能长时间泡水。 我知道,你帮我把衣服拿过来吧,在外面电子柜里,写着我名儿呢,密码是我生日。海湾关上门,打开花洒,热水随之落下,狭窄的空间里瞬间蒸腾起一层雾汽。 水温偏高烫得皮肤刺痛,海湾先从脚适应着,刻意避开腹部黄豆大的三个伤口,慢慢冲遍全身,洗了个简单而潦草的澡。 出去时迟归正等在门口,他目不斜视,伸手摸了摸他小腹,严肃地问:疼么? 不疼。海湾没他想的娇气,擦干净水渍套上毛衣和牛仔裤,径自去镜子前吹头发。 陆远舟一直在外面晃悠着看别人的写真集,也不清楚撩拨到了哪根神经,突然慌慌张张地冲进来喊道:湾湾,你快来看! 迟归见状出去一瞧,外面连半个鬼影都没有,只楼下大门口杵着一人,看起来像是他见过的方楠。 若非二楼露台边的围栏和工作室大门都是钢化玻璃做的,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还真看不清与方楠窃窃私语的人,居然是许鹤。 海湾被陆远舟强行拽出去,指着楼下问:你看!他和你从前在绝味打工的时候,你手机里拍的那张员工合照上,那个叫什么张鹤还是刘鹤的,是不是一个人? 是许鹤。迟归脸色更难看了,阴沉沉似乌云遮面。 陆远舟低声道:我靠,我早说什么来着?我就说是他干的,你们还不信,非说他不至于!别说他是个半路出家留洋的,本土ABC里难道就没心眼儿又小又脏的了?有钱的恶心人我见多了,下三滥的事儿未必干不出来。 他还算不上有钱。迟归扯扯唇角,在陆远舟的惊诧与反对中,光明正大地走了下去。 海湾五味杂陈地看着外面,问陆远舟:怎么办,要拍下来么? 对对对,拍下来,我竟然忘了。他立刻掏出手机,想想又不解气地道:这也太讨厌了,你怎么不生气啊?要不去揍他一顿吧?出出气也好,反正他不能把咱怎么着。医药费我来出! 沉默片刻,海湾摇了摇头:不行,打了人事情就麻烦了。你别冲动,先看看迟归想干嘛吧。 若是从前的他,方才必已忍耐不住大打出手,但今日之我已非昨日,他终于明白了事缓则圆的道理。 说话的功夫,迟归已经走到二人之间,海湾在楼上看不真切,隐约瞧见许鹤表情倏地变了。 说什么呢?陆远舟扭曲着脸探头探脑:迟归是不是有毛病啊,怎么能跟这种阴险小人来光明正大的!这么跑过去不是暴露了么? 他肯定有准备,你等会儿,稍安勿躁。海湾见迟归回头看了看自己,马上报以一笑,表示自己没有冲动,请他放心。 迟归未出声,默默转过了身。许鹤望着眼前这个气宇轩昂的男人,只觉他眉心之间的不悦,恍然散了。 我不了解你了。他说。 第70章 原来如此 须臾,方楠先行离开了。 迟归上来指指楼下等候的许鹤,同海湾道:我有点事和他说,你乖乖听话。晚上我没做饭,拿着钱和你朋友去外面吃。待会儿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不用了,我送他回家。陆远舟插嘴说,跟那种人有什么好说的,你可别被他那楚楚可怜的样儿给蒙了,我和湾湾才是受害者。 迟归不与他一般见识,拍拍海湾的肩膀安慰:晚上回去我再和你谈,听话先去吃饭。这里的事有我,放心吧。 他手掌传递来的温度与力道令人莫名安心,海湾不信任许鹤,却信任他,因而点头道:那你早点儿回去,别叫我担心。 好。迟归温柔地笑了笑。 陆远舟看着这二人,心里直搓火,依着他那不肯低头的性子,先和许鹤打一架才解气,无奈海湾已非从前那个海湾,他也不得不忍着。 迟归走后,他先和海湾去一条街外买了炸鸡排和石锅饭,接着开车回了迟归家。 故地重游,陆远舟再次望装修而兴叹,嘀嘀咕咕抱怨自己老爸让人汗颜的品味。 海湾用微波炉热过饭,拿出两只勺子,递给他一把,道:快吃吧,我都要饿死了。 你天天吃迟归做的饭,这种路边摊还吃得下去么?陆远舟拌着饭里的辣白菜和太阳蛋,大呼肉太少不过瘾。 挺好吃的啊,我吃啥都行。不过这个确实没什么肉,说好是牛肉石锅拌饭的。他打开炸鸡排的袋子,倒出大半放在陆远舟碗里,利诱道:你看,我都给你了。你快告诉我租房子的事儿。 冷不丁来这么一句,陆远舟一口饭没咽下去,呛得脸色通红:你怎么没完了。这事儿真心没你想的复杂,就是我没告诉你,老杨他发的是 发的是什么?海湾对着灌饮料的陆远舟颇不耐烦,是什么你快说啊。 急急急,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条征婚广告么。陆远舟顺顺嗓子,搁下饮料说,杨一昊在朋友圈里发的不是招租信息,是条征、征婚广告。 他掏出手机,点开社交媒体,翻到半年前杨一昊的动态给他看:喏,就是这个。 海湾夺过来一看,屏幕上赫然几个红色的惊叹号,后面写着: 征婚!!告知广大朋友圈群众,今有顶级王老1一枚,历史清白、财力雄厚,相貌堂堂、人品贵重,诚邀优质小0前来面试相亲。要求如下有意者电联,货到`付款,童叟无欺,祝合作者愉快! 海湾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动了动嘴唇,没发出声音。 陆远舟又点开与杨一昊的对话框,道:你看,是他说让我给他介绍个人的。还得是历史清白、无不良嗜好的,而且性格要阳光积极,不能丧得像我一样。 我本来是看着好玩的,问他能不能给我介绍介绍。恋人做不成可以做朋友么,相亲我是不排斥的。但他说我不行,我一想这肥水不流外人田,就给你了。你看我多好啊,你请我吃块鸡排真赚大了! 你信不信我一鸡排拍你脑袋上? 信。 海湾半天回不过神,揉揉太阳接着问:那房子是怎么回事儿? 陆远舟收回手机,吃着饭说:我把你照片儿就是穿学生装那个头像发给老杨,他挺满意的,但对你的经历和学历有点儿挑剔。 然后我跟他说你已经自学了大学课程,还想再考研,真实文化水平绝对没问题,将来和迟归聊天儿不会没话题,他就认可了。当然,有一点点夸张了。 这是有一点夸张么?海湾扒着饭道,我连初中都没毕业,还考研?你真适合搞传`销。 不是,以前那媒婆哪个不这样,现在婚介所也这样啊,稍稍夸张一下也是可以的嘛。陆远舟见他语气和缓、态度放软,顿时抖擞起精神。 你不知道,杨一昊对你给你海长生还钱的事儿特别满意,他说你蠢是蠢了点儿,但是挺善良的,孝顺孩子没大有坏的。我说那肯定,我可是拍着胸脯给他保证的。 然后他就给我看了迟归照片,我一看,哎呀妈这么不清楚的远景照片都那么帅,不能浪费了啊,就和他说定了。 当然杨一昊干这事儿是赚了钱的,我可是纯为了你。天地良心,我还请他喝过一次酒,也算搭了成本进去呢! 海湾闻言又迷惑起来:他怎么还赚钱? 这种事如何赚钱,谁会给他钱? 他发征婚广告这事儿是背着迟归搞的,据说是他舅舅的朋友跟迟归关系特好,可能比较操心迟归的个人生活,所以让他舅帮着给他介绍个对象。 然后杨一昊不是正好住迟归隔壁么,他舅舅哪认识什么人啊,顶多就是工作圈子里的,大家都了解根本没戏。所以他舅就让他帮忙留意着,看看有没有认识的条件不错的。 他舅挺有钱,杨一昊为了这事儿黑了他舅不少钱,说要带人吃饭旅游什么的,还要辛苦费。我可真一分没拿,顶多跟他吃了几次饭,沾了点儿小光。 海湾越听越荒唐,若是迟归不告诉他那套房子是他的,到现在他还被蒙在鼓里。 幸而是陆远舟,又幸而是谈恋爱,若换作别的人、别的事,他只怕被人卖了还倒替人数钱。 那你早怎么不告诉我? 陆远舟插着碗里的米饭,认真说:我不是看你过得太辛苦了,想找个人帮帮你么。而且高山走了以后,你成天半死不活的,一单就是好几年,也不是个事儿啊。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57) 治疗失恋最好的办法,就是再谈一段恋爱。再说,之前你跟我说你想找个人,这不正好遇见一个,我寻思过了这个村儿就没这个店了,所以 不过你放心啊,我可是提前做过调查的,看他人真心不错才答应杨一昊。他说迟归不知道,我寻思那也别告诉你了。 不如我和老杨制造点儿机会,叫你俩自己处去,成就成,不成就算了,以后也不会尴尬。这不,真就成了。 而且当时你又换房子,杨一昊要出国,我就跟他说让你住迟归隔壁去,好联络联络感情,多点儿接触机会。要不然你以为天底下有那么好的事儿? 这高档小区的大房子,四千五就给你了,做梦也不能这么不切实际啊。何况旁边还住着一钻石王老五,偏偏这老王还是个单身的同志,就连号码都和你对得上,你觉得有这么大的馅饼么? 海湾擦擦嘴,低声咕哝道:我还以为是天作之合呢。 陆远舟含着酸梅汁噗了一声,大笑道:你脑子里装的是果冻吧。 你才装的果冻,我是当局者迷。 海湾羞愤难堪,想想当初他那样卖力地撮合他们,刚搬进来便撺掇他邀请新邻居迟归一起去吃火锅,后来又是一再缠着他去迟归新开的餐厅吃饭,又是怂恿他去和迟归借电池,又是三番四次逼问自己对迟归有没有意思 甚至连需要提前预约的,迟归餐厅不对外开放的内部推荐码,都能一个电话从老同学杨一昊那里拿到,可见早有预谋且端倪颇多。 你也太能演戏了吧,装得跟真不认识迟归一样,我居然信了你。怪不得,你天天把我俩往一块儿凑,也难怪你那么巧一眼就发现了那个偷窥的盲区! 陆远舟嘿嘿笑说:我当然聪明了,而且骗你这样傻乎乎的,谁还不跟玩儿似的。 但是我也没全演戏啊,我就见了迟归的照片,听说他开餐厅条件不错,以前也不认识他。 就那天从楼下单元门里看见他,我真吓了一跳,没想到他本人这么帅的。要不是看他从17楼下,我都不敢相信真是我给你介绍的人。 杨一昊知道他从前开公司挺忙的,可也没亲眼见着那时候,所以他也没告诉我太多。反正就知道不是个坏人,能处。 海湾想起他当初在楼洞里第一次遇见迟归的场景,再回想陆远舟那时的浮夸表现,叹气道:是我蠢,你们一个个比猴儿还精。不过这事儿其实我真该谢谢你俩。 突如其来的客气与煽情,陆远舟颇不适应。他敏感地抖抖肩膀,揉着鼻子说:别别别,不用谢,不是大事儿。 我就随便一介绍,没费劲儿,还骗吃骗喝了好长时间。那段时间我手头也有点儿紧,不是跟我家老头子闹翻了么。 再加上开酒馆赔了点儿能找个饭票也挺好。杨一昊多半是为了钱,他从他舅那儿要来经费,跟我胡吃海塞挥霍了不少。 还是你俩有缘分,要不然也遇不上。这事儿你也别太放在心上,迟归真不知道,起码明面上不知道。 杨一昊说给他看过你照片,但他只说是新来的租客,就开玩笑提了一嘴,问他要不要和你发展点儿那个关系。听说迟归也没搭理他,可能当时没当真。 我说呢!海湾扔掉垃圾,拿来一次性清洁布擦着桌子说,上次我家门钥匙反锁了,你是不是根本没给杨一昊打电话? 他刚说完,脑中倏然闪过一道灵光:等会儿,等会儿,邢佳然不会也跟你们一伙的吧? 若真如此,这个世界过于可怕了。 呃邢佳然是谁?陆远舟讪讪道,寄钥匙的事儿确实是我瞎编的,我以为你早就知道呢后来钥匙没寄来,你不是也没问么。 上次接到海湾的求助电话,他是故意扯谎说家里的水管爆了,不能让海湾去借助,也不让他去酒馆赞助。 然后他美其名曰跟房东联系要备用钥匙,实则是坐在吧台看着表,若无其事地等了五分钟后,和他扯谎说钥匙半个月寄到,让他无路可走不得不投奔迟归。 至于邢佳然为何那般配合,陆远舟便不得而知了,想来大约自有其道理。 海湾愈发觉得事情颠覆他的世界观,这些事情越想越奇怪,迟归后来给过他一把备用钥匙,而且是从美国寄来的包裹。 既然此事是子虚乌有,又怎会有人真的给他寄钥匙? 陆远舟分析说:我觉得吧,可能他一开始就心思不纯,老家伙挺能装的。你想想啊,他那么毛病、那么事儿的人,要是真不愿意,能让你住进他家么? 可能他对你有点儿意思,也猜到寄钥匙的事儿是我胡说八道的,或者可能私下问过杨一昊了。他是顺水推舟我觉得,后来也是为了不穿帮,才真的给你弄了个包裹。 陆远舟事后诸葛做得得心应手,头头是道地说:你再想啊,连杨一昊都不一定有备用钥匙,除了迟归这个房主,谁还能有啊? 他明明有钥匙,当时却不给你开门,可不就是故意的么。他最早答应让你住进隔壁,就挺可疑的。说不定他真想和你搞点儿什么。 海湾一拍大腿,后知后觉地道:对了!我想起来了,他拿回包裹那天,正好是刚从美国出差回来。你记得么,就是那两天我弄脏他地毯的。 就是啊,在美国弄个包裹还不是轻而易举么。陆远舟举着大拇指,阴阳怪气地感慨:老家伙真是厉害啊,藏得这么深!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俩还在这儿装幕后呢,哪知道人家才是真掌控全局。我看你啊,根本玩儿不过他,可得小心着点儿。 我才不小心,没那高智商的脑子,就是普通人。海湾有自知之明,连陆远舟的心机他都看不破,遑论和迟归斗法。玩不过最简单的应对办法,便是不玩。 一个诚字可破百局,所谓的巧妙不过是达成目的的手段,而真诚本身是通往一切的捷径。好用巧妙的人,迟早也会栽在巧妙上。 他仍有许多疑问,他也心知肚明,这些疑问凭他和陆远舟是解不开的。他会耐心等着,等到迟归愿意与他坦诚的那一天。 正谈话间,外面的密码锁嘀嘀响了两声,说曹操曹操到。 迟归进门蹙了蹙眉,道:没开换气扇? 陆远舟识相地起身说:我走了啊,不早了也。回头把许鹤的事儿跟我说说,拜拜。 海湾送他到电梯口,回来问:怎么才回来?我有话想跟你说。 他想把陆远舟告诉他的,以及他自己揣测的,悉数告诉迟归,再直截了当地问他,当初究竟怎么回事。 熟料迟归也道:正好,我也有话和你说。 他换过鞋,去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倚着大理石铺面的冰凉吧台啜了一口,又斟上半杯,摇晃着杯子沉默。 海湾走到近前,掌心盖住他搭在桌面上的修长手指,惴惴问:什么事?你说。 迟归反手回握,望着他道:我把餐厅给许鹤了。 ※※※※※※※※※※※※※※※※※※※※ 这个伏笔埋了很久,但是前面写得太隐晦,以至于有些宝子误会产生了疑惑,我已经重新修改了五、六章。 欢迎新来的可爱多们,还有一直陪伴作者的小太阳们,谢谢大家的营养液和霸王票! 第71章 拼尽全力 餐厅是迟归的心血,更是他父亲的遗产,他却随随便便给了许鹤。 海湾掩饰不住地颓靡,他知道自己对迟归的财产没有处置权,甚至连参与意见的权利都没有。他也没有意愿干涉,却还是禁不住沮丧。 迟归见他耷拉着脑袋,手也试图向回缩,将人拉到身边,抬起他下巴问:餐厅给了他,就再也不用见他了,难道不好? 我又没说不好。海湾戳着流理台上、他方才带回来的纸盒,扁嘴道:你跟他说了什么呀?好好的,为什么要把餐厅给他? 晚上吃得饱么?迟归却未回答他的问题,拆开包装,从抽屉里取出一把刀说:草莓玫瑰千层,刚做好的,还吃得下吗? 粉红色的蛋糕表面仿佛刷了一层清漆,晶亮晶亮得能反射出吊灯的倒影,圆圆一小个像胖鼓鼓的飞碟,模样又似时下流行的大理石蛋糕。 海湾青睐已久,从没尝过。 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苦于当前的气氛不好意思开口,只得站在原地不作声。 迟归笑了笑,从中间切开,给他盛了一块在白瓷碟子里:吃一半吧,晚上容易积食。不用怕,都是你的,明天继续吃。 我海湾想说不饿,但草莓的酸甜味道顺着鼻息慢慢飘进,胃里的馋虫作祟,顿时没了骨气,就给我一个人做的么? 海湾别别扭扭地拿起叉子,坐到餐桌边尝了一口,赞叹的嗯字吐出半节音调,又戛然止住了。 迟归拎着酒杯过去,摸摸他脑袋,耐心解释道:除了你,还有谁值得我三更半夜做蛋糕?刚才去餐厅和许鹤谈事情,顺手做了一个回来。 海湾用叉子边沿横切下去,蛋糕截面现出密密层层的纹理。一口抿在嘴里,浓郁的草莓馨香与淡淡的玫瑰芬芳,加上芝士的丰厚绵密,完美地融化在喉舌之间,甜而不腻。 这一招果然厉害,迟归的怀柔计划在海湾吃到蛋糕的瞬间,达成了一半。 湾湾,报复你和陆远舟的事,不是许鹤做的。他啜了口威士忌,倚着身后的靠背,目光温润地看着他。 那样的眼神不夹杂一丝寒意,更没有常见的骄傲与冷漠,也唯有在家里、在海湾身边,才会出现。 不是他,还能是谁?海湾嘴角挂着一抹草莓色,与他懵然对视,他和你说了什么?你这么信他。 迟归伸出手抹抹他唇边,胳膊撑着桌面叹了口气:许鹤的父亲许致远,曾经是我父亲的好朋友。当年他们俩合伙开了林荫道这家餐厅。 那个年代西餐厅本就稀有,何况是五星级的西餐厅,因此生意一直很好。这家店是他们两个共同的心血,许鹤有权利跟我提要求,这也是当初我为什么留他而没有留你的缘故。 不过许鹤在我这里,从来就不是你的威胁,他对我并非你想象的那样。其中的纠葛一言难尽,而且我从未重视过他的问题,所以一直没有和你说。 海湾听得云里雾里,他放下叉子,略觉不安地问: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你和许鹤 我和许鹤之前根本不认识,你听我仔细告诉你。迟归重新握住他的手,娓娓道:或者应该说,他认识我,我却不认识他。 说来是个老套的故事。当年我父亲和他父亲因为经营理念不同产生了分歧。他们约定一个拿走当时价值不菲的商标权,一个拿走地皮,从此分道扬镳、各自经营。 你也知道,国内的房价、地价这几年翻了三百倍不止。林荫大道正好处于这座一线城市寸土寸金的中心地段,这么大一块地皮,可以说价值远远超过了后来已经不值钱的商标权。 许致远的弟弟现在铭盛集团董事长许铭盛,就是靠房地产起家。大概几年前房价已经飞涨,但还没到现在的地步,许致远的餐厅就经营不下去。 海湾抓着他的手问:那他又回来了吗? 迟归肯定地颔首,又否定地摇头:他是想回来,我父亲也愿意请他回来帮自己经营。因为他擅长的是烹饪本身,而非企业运营。 这些年他也没赚多少钱。如果不是厨艺实在精湛,亏本也是情理中事,还不如收租划算。 事实上,继承餐厅后,迟归之所以选择做小范围的私家定制菜,与此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这家餐厅从一开始便不是单纯为盈利而存在,对他而言赚钱有无数种方式,餐厅是他父亲的遗志,他更想保持原有的姿态。 迟归接道:但志不同的人势必不能相合。许致远回来不久,又像之前一样,产生了扩大经营的想法。 同样的,我父亲还是愿意安安静静做菜。谈不上谁对谁错,他们追求不同,矛盾根本无法调和。 所以他们又分道扬镳了吗?海湾截口问。 没有。迟归的神色有倏忽之间的黯淡,因为他死了。 我不知道具体情形,只听说那天下着雨,附近正在盖新的金融塔,路面状况很糟糕。 许致远因为餐厅的事和我父亲大吵了一架,我父亲一气之下,冒雨离开了餐厅。 而后许致远出去给他送伞,人没找到,自己却被掉在水里接了一半的高压电线 这件事后来闹大,法院判定施工方全责,赔了一笔钱给当时还在上初中的许鹤和他母亲。 迟归说到此处,重新斟满酒杯,道:许鹤的母亲当时待业在家,没有任何经济来源。 这笔钱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但他们还要赡养许鹤卧病的外公外婆,其实是杯水车薪。 我父亲对这件事耿耿于怀,认为是自己害死了许致远,一直郁郁寡欢,也没有心思再经营餐厅。 许致远家里又是这样的情况,他就把店面租了出去,把钱划给了许鹤的母亲。 再后来呢?海湾见他顿住了话音,轻轻提醒:你父亲他 迟归长舒一口气,道:他原本性格沉郁,前半生与我母亲争吵不休,离婚后也没有找到真正想要的。 在许致远去世后,他更是意志消沉,每天去了哪里谁都不清楚,有时候我都联系不上他。 直到几年前,忽然有天医院联系我,说他在一家餐厅里晕倒了。这么多年,他没有过什么大病,所以之前谁也没有留意过。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58) 我得到消息,立刻赶了过去,却还是迟了一步。后来法医鉴定报告说是心梗,走得很快。 说到此处,他沉默了许久,擎着酒杯的左手明显看得出颤抖。海湾紧紧握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握着,就像他以前陪伴自己一样。 半晌之后,迟归扯了扯嘴角,拇指摩挲着他的手背宽慰:过去很久了,我没事。 许鹤从上高中起一直由我资助,但我并没有见过他本人。这些事都是我的助理处理,我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清楚。 直到他来餐厅,我让Jennifer 查了他的资料,才知道原来他就是许致远的儿子。 严格来说,这家餐厅有他的一半,因为许致远当时回来的时间虽不长,到底也回来了。 就算法律规定他已经没了所有权,他还是餐厅的创始人之一。且对于他的死,我父亲愧疚终生,始终觉得亏欠他。 平心而论,事情的确是意外,谁也不能预知未来,想到后面的结果。 然而情与理往往如此矛盾,纵然明白一切,迟归的父亲仍旧做不到心安理得。 所以迟归曾告诉海湾,不要说许鹤想留下,即便他要的是餐厅,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拱手相让。 但许鹤要的只是餐厅么? 海湾不这样想,他拥有迟归男朋友的立场,自然也拥有男朋友这个身份带来的独特视角。旁人或许看不出,可他知道许鹤要的是谁。 迟归闻言默了默,抬手描摹着他明媚稚气的眉眼,低低道:不管他要的是什么,我能给他的,只有餐厅。 许鹤要的,当然不止餐厅,或许也不是迟归,到底要什么他自己都未必清楚。 长久以来,迟归于许鹤而言,是生命中最耀眼的一束光。这种感情已经超越了喜欢本身,甚至超越了人与人之间的爱慕。 迟归是他的救世主,是他的生活支柱,是他前进的动力、憧憬的榜样。 当母亲无数次在他耳畔喁喁低语,告诉他连亲叔叔都不愿与他们往来,世上却还有一个人拉着他们,避免他们落入深渊时,他便知道这个人他终有一天会得到。 那似乎是理所应当的事。 尽管迟归从未见过他,每每都派他冷冰冰的助理与他交涉,但他一直认为那是因为他还不够优秀,还没有资格与他并肩。 再变得优秀些吧,再优秀些他就会回头看一看自己。 他一遍遍告诉自己。 为此他拼命读书,拼命摆脱固有阶层,在迟归的资助下走上异国他乡,短短数年成为了令人艳羡的所谓精英。 可当他载誉归国,甘愿委身于小小餐厅做服务生,只为陪伴他时,他却选择了海湾一无是处的海湾。 他没有高学历,甚至连学历都没有;他也不精通多国语言,甚至连中文都未必精通;他更没有值得称道的经历,甚至很多经历在大庭广众之下都无法宣之于口。 他只是海湾,迟归选中的海湾。 世界还真是不公平。 迟归将人扯到自己身边,慢慢拥住他说:感情的事,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很多时候没有原因、没有根据。他是个优秀的人、我喜欢的是你,二者并不矛盾。 海湾在他怀里蹭蹭脑袋,嗫嚅道:可他不这么想,我也怕。 他很要强,从不肯轻易示弱,如今却出言称怕。迟归清楚,许鹤在他心里是多大的威胁。 我已经跟他谈过,你不用担心。他望进他迷茫的眼里,他在你我之间,永远没有一席之地。 至于你的心慌,自然是我的责任。迟归低眉浅笑,恍若云影天光掠过眼波,我只能对你好一点再好一点。说着,倾身吻了下去。 迟归的动作柔情似水,缓慢如同拉长的电影镜头,他们唇齿相依,气息纠缠,醉在一起。 海湾身上的毛衣还服服帖帖地穿着,迟归并未越雷池一步。 他捧着他的脑袋,深深地吻他,细细地描绘着爱情本来的形状,用实际行动传达安慰。 海湾仰着头,眼眶不受控制地泛酸,一颗泪顺着眼角缓缓滑落,恰好滴在彼此舌尖,苦涩又甜蜜。 每当此时,他都无比痛恨自己的过去、无比痛恨生命带给他的种种苦难,以致他在最初便丧失了与许鹤、与其他人一争的资格。 人们常说苦难带给人成长,那是何等阿Q精神。坚持不下去得到的只有毁灭而已,坚持下去却也要带着铭心刻骨、永远无法摆脱的阴影继续以后的人生。 日复一日,海湾又何尝不是用尽全力? 区别在于许鹤的结果是成为配得上迟归的人,而他拼劲全力的结果却是在这个冰冷而破碎的世界里仰人鼻息地活着。 迟归岂会不知,他不能强求海湾变得锋利,也不能怪责海湾的平庸。别人是努力从人间飞往云端,他却是努力从地底爬上人间。 世界当然是不公平的,好在命运也曾给予人们机会迟归遇见了海湾,万幸。 我不要求你变成和我们一样,那又有什么意义呢?迟归食指擦过他殷红的眼角,拭去他颊边泪水。 你就是你,我希望你做你想做、喜欢做的事,不用变成我、变成许鹤,或者变成任何人。 让你试着开酒店,让你不停止学习,让你去见心理医生,都只是让你变成更好的自己,而不是更好的别人。 我们前进的方向,应当是自己的未来,而非他人之未来;彼岸站着的,也该是更好的自己,而非理想中的他人。 海湾眨着湿漉漉的眼睛,近乎于倔强地点了点头。 我一定会。他说。 第72章 真好 晚上睡觉时,迟归翻箱倒柜找出一只比帝王蟹还大的贝壳给他。 海湾从浴室洗漱出来,见他将其放在床头柜上,莫名其妙地问:你做什么? 给你装眼泪用,看看会不会变成珍珠。迟归不怀好意地调侃。 你笑话我!海湾脸色一红恼羞成怒,猛地扑了上去。 他站在床上弯着腰,揉他平时不敢乱揉的头发,我才不是哭包,你见我随便哭过么? 迟归握住他在太岁头上动土的手,一把按在了他腰后:怎么没见过,床上哭的是谁? 啊你没羞没臊!海湾挣扎两下,无济于事地叫嚣说:放开我,别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我还有事儿审你呢。 哦?什么事?迟归用半个身子压着他,逗小狗一样地引诱他说话,竟不像他在审自己,却像是自己在审他。 海湾力气不如他,半趴半侧卧的姿势歪在床上动弹不得,忿忿道:远舟说,杨一昊让我搬进来是想给你介绍对象,你知不知道?不许说谎。 我不知道。迟归低下头啄他脸颊,眸中有温柔的光,不过猜到了。 当初杨一昊转租之前,曾假模假式地拿着几个所谓的候选人资料来给他看,美其名曰征求他的意见。 迟归那时看过海湾的照片,只觉得他长得干干净净、眼睛亮亮闪闪,大抵没什么心机,于是首肯了。 后来在单元门里那一见,当真是初遇。 其实最开始他不太喜欢海湾,或者说海湾这样的人。 他们离他的生活太远;他们所处的层次他看不到;他们所经历的他也难以产生共情,所以更难做到理解。 但迟归从不觉得海湾配不上他,他对世界的划分唯有前后左右之别,并无上下高低之分,只是觉得不合适。 却不知为何,他下意识地想要接受海湾,对他的情绪总不受自己控制,犹如驾驶一辆失控的车。 他讨厌这种感觉,越讨厌越失据,越失据越需要更多。 能坐到他今天这个位置,势必经过无数风浪,他一路披襟斩棘而来,早已形成一套完整的价值体系,和与世界相处的独特方式。 他理智,如同没有情感;他冷静,仿佛没有温度;他永远谨慎而淡然,做任何事都要风物长宜放眼量、未雨绸缪先打伞。 这样的人生永远不会出错,无论何时何地他都屹立巅峰而不倒,同时内心的缺失也在日益放大。 正如海湾所说,就算他的人生是件艺术品,也是冰裂纹的。 没有惊喜、没有意外、没有趣味,一切光滑完满,内里爬满伤痕。 海湾宛若一块炭火,炙烤着他心里最空洞冰冷的虚无。 他在过高的温度下屈服,被烫得血肉滋滋作响,以至于不得不做出改变。 任何人,任何时候,做出任何改变,都不会是轻松的过程。 这把手术刀下去,面上随风潜入夜、浪静縠纹平,内里连皮带骨都会感到切肤之痛。 然而不破不立,痛苦往往带来新生。 迟归通过海湾,通过与他的相处,以一种全新的、独特的视角,来审视自己、审视眼前这个乱中有序的世界。 他渐渐发现,从前的自己是那么肤浅,生活像一幕幕荒诞剧,不等散场便褪了颜色。 是谁说平凡没有意义,又是谁定义了高贵。他坚持的人生信条,在海湾烈烈不息的热情与勇气的映衬下,显得如斯荒唐可笑。 他的确在鼓励海湾接近他,假如默许也算一种鼓励的话。 以他的心机与手段,焉能看不破陆远舟和杨一昊的意思,岂能料不到他们背后是王昆仑和景珏的支持,又怎能察觉不出邢佳然的推波助澜。 他默许了。 海湾不符合他对未来伴侣的所有想象,从年龄到阅历,从精神世界到思维习惯,都算不上合适人选。 他唯一拥有的至少迟归最初认为他拥有的不过一副精致的皮囊。 迟归对此不屑一顾。比起外貌,他更在意灵魂的契合。 偏偏世事由不得人选,海湾与他格格不入,他却一陷再陷、愈陷愈深。 回望来路,他曾犹豫过,也思考过应不应该,毕竟自己的心理问题是无法回避的障碍。 可世界奇妙如此,常常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告诉世人,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他需要海湾,渴望海湾,喜欢海湾。 他无法回避。 我总算明白了。海湾抽回被他放开的手,揉着腕子说,那时候你给我隔壁钥匙让我回去住,Jennifer 就跟我说,严格讲你没有让我搬出去。 合着隔壁的房子本来就是你的,你还真不算赶我走。反正都是你家,这和今晚你让我住客房去,也没什么区别。 迟归拉开被子,将他冰凉的脚塞进去,关上壁灯说:如果想赶你出去,何必让你住进来。 同意他住进隔壁,是潜意识替他做的决定,没人比自己的内心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哎那我房租不用再交了吧?海湾忽然想到这件重要的大事,还有啊,咱俩关系都这么好了,你是不是就别再让我赔地毯了? 海长生欠的钱他是要还的,纵使迟归不让,他也过意不去。 但地毯这笔钱,他一想起来就忍不住冤枉,一块破布罢了,怎就那么贵? 该死的小番茄。 迟归转过他的脸,钳着他下巴问:谁给你的胆子跟我赖账? 海湾一猛子扎进他怀里,笑嘻嘻道:你啊。你现在可是我老公,怎么能讹我呢?我很穷的。 我看你脸皮越来越厚了,也比以前更贫了。迟归捏捏他如簧的巧嘴,掌心盖着他眼帘命令:快睡觉,明天带你去医院拆线。 抠门,小气鬼。海湾嘟嘟囔囔地翻个身,不情不愿地闭上了眼睛。 傻瓜。 他禁不住笑了笑。 翌日下午,迟归去山腰接他,车子刚开到酒店外的公路上,便见远处几个人鬼鬼祟祟。 上次海湾遇见的一伙人正是他们,大概也非厉害角色,不过是市井混混一流,与放贷的人气场完全不同。 迟归没有丝毫犹豫,按下手机,直接拨通了110。 海湾忙完餐厅的事,安排好值班的人选,同赵清河道别而出,刚走两步就听见了外面的骚动。 酒店外停着两辆警车,迟归的红棕色丁丁车在另一边。正是晚饭后,熙熙攘攘的人群围在一旁看热闹,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他也顾不上别的,走到车前敲敲窗户问道:怎么回事,他们闹什么呢? 上次堵你的几个人,和围堵你朋友的应该是同一伙人。迟归降下车窗,示意他进来,走吧,不用管他们。 能走吗?海湾不确定是否需要去派出所做笔录,他们在这儿闹腾,影响太不好了吧。 他说完想了想,关上开到一半的车门,又跑回了酒店。 不一时,海湾与后知后觉的大堂经理走了出来,身边还跟着上次面试他的女主管。 警察在酒店门口抓人,无论是何原因都将带来不小的负面影响,客人必然会觉得附近治安不好,这中间的无形损失不可估量。 大堂经理在与警察交涉后,也认为此事不宜外传。但事情已经发生无能为力,只能在公关上想办法。 海湾送走警察,帮着工作人员劝散围观者,叮嘱他们封锁消息,而后和两个经理商议半日,拟定了一个应对计划,才想起迟归还在等他。 岁近寒冬,是要供暖的时节,天黑得格外早,况且此刻已经七点多。 海湾跑到门口,看看立在寒风中望着他的人,心头歉意陡然升起,忙辞别众人奔了过去。 对不起,对不起,我给忘了。他穿得衣冠楚楚,身上一套单薄黑西装,比迟归还冷些。 海湾呵着气搓搓手,抱住他的胳膊笑说:这儿没我事了,咱们走吧。 迟归脸上看不出情绪,刮刮他鼻子,微笑道:走吧。 车厢里暖气充足,座椅上的加热垫持续不断地升温,海湾系上安全带不久便暖和了过来。 窗外挂着一轮月亮,皎皎光华照耀得路旁街灯都暗淡了几分。 他抱着保温杯,一面喝温烫的红枣桂圆茶,一面问:你怎么不说话啊,是不是生气了? 我生什么气?迟归瞥了他一眼,视线盯着前方曲折的路面说,我是在想,你是不是可以从酒店辞职了。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59) 啊?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海湾呛得咳了两声,我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辞职?再说,我辞了职干什么去? 迟归腾出右手抽了两张纸递给他:擦擦你弄脏的地方,又道:我的意思是说,你现在应该可以着手筹备开酒店的事了。 餐厅给了许鹤,我原本打算空出时间来帮你做前期准备,但看你今天的表现,大概可以独当一面了。 算了吧,我才干了几天啊。海湾觉得他太冒进,自己这两把刷子远不足以肩负重任,我还是老老实实先干着,以后再说吧。 迟归不反驳他,拐过一道弯,驶进海滨公路问:饿不饿,晚上想吃什么? 不是要先去医院吗?海湾早已饿得前心贴后背,咯吱咯吱地嚼着桂圆说,医院门口有卖饭的,要不然去那儿吃? 回家吃吧。迟归皱了皱眉,给你做日式丼饭,正好冰箱里还有和牛。 海湾不挑剔,什么都喜欢:那行,你快点儿开,我都饿死了。 迟归加速前行,不一时抵达医院。他从后门开进去,没挂号直接带海湾找的周容。 听说他们的来意,周容大肆嘲笑了一番:你也有犯傻的时候,他肚子上用的可吸收蛋白合成线,根本用不着拆。 破天荒遇见迟归误判,海湾也不由得想笑,但见他脸色黑沉只好忍着:那什么,我们不打扰周医生了,快走吧。 再见。周容眼睛抬都不抬,直截了当地赶他们走。 从门诊楼出来迟归一直沉默不语,海湾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他难得脆弱一回的自尊心,强憋着笑不吭声。 好容易捱到家后,海湾借口洗手直接逃进了卫生间,迎面撞见自己镜中模样,原来眉梢眼角皆是笑意。 真好。 幸福也许会迟到,但从来不缺席。 ※※※※※※※※※※※※※※※※※※※※ 一勺鸡汤。 第73章 别怕 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海湾的考试成绩也出来了。 他盼星星盼月亮,好容易等到这一天,紧张得饭也吃不下。平时三碗起步的人,此刻面对酒店剩下的大盘海鲜拌面,竟然食不知味。 外面冷风飕飕、银装素裹,酒店门口积着厚厚一层雪,月光照耀下来,亮如白昼一般。 海湾匆匆对付过晚饭,擦擦嘴,洗过手,去更衣间套上厚重的羽绒服,带着冲干净的车厘子准备回家。 雪后山路难行,他下午在餐厅便给迟归打过电话,让他不要开车来接,今天自己走回去。 熟料他还是来了,一人一车独立于茫茫雪色中,有几分冷到骨髓里的气质。 海湾见状,从高高的台阶上一跃而下,奔到近前笑说:不是说过不要来了,下雪天多难走啊,这路上都没车。 装了防滑链,不要紧。迟归摸摸他冻红的耳朵,拉开车门将他塞进了副驾驶。 暖风灌进脖子,海湾解开衣服拉链、摘下手套,举着饭盒说:今天餐厅有大樱桃,你最喜欢吃的那种。高呃后厨留出来一些,我拿了一盒给你。 迟归低头看了看,满满一盒紫黑色车厘子,颗颗珠圆玉润,饱满若走盘珍珠。 他不似海湾,向来没有偏爱的食物,甚至对口腹之欲都看得极淡,唯有上次去临市过生日时,在餐桌上多吃了两颗樱桃,被他瞧在了眼里。 不想他还记得。 你先吃,剩下给我就好。看他馋涎欲滴的样子,摆明是想吃又不好意思。 他既如此说,海湾便欣然笑纳,打开盒子分了一半给自己。 二人开车回家,一路上霜花结满树梢,街灯拖着长长的影子,雪片随风飞卷,簌簌而落。 海湾口里塞着果子含含混混说:我家那边很少下雪的。来这儿这么多年,我还没看够呢。真漂亮啊。 迟归调高车厢内的暖气,勾勾嘴角道:明天带你出去庆祝,去雪屋住两天。 哪儿有雪屋?海湾从未听说过沿海城市有雪屋,那大概是高纬度地区的独特风光。 在东边,国家森林公园里有个度假村,里面有温泉、雪屋,还有一些小饭庄。迟归打着方向盘道,晚上查了成绩,明天带你去过周末,顺便庆祝你顺利拿到文凭。 海湾闻言,不确定地说:还没查成绩呢,现在就说庆祝是不是早了点儿? 他生怕自己考不过,再考一次并不难,但他已经受够了令迟归失望的自己,难免有不成功便成仁的想法。 迟归却未说什么,只宽慰道:不是庆祝也可以去。 海湾亦没有回答,虽然口里说或许过不了,实则心里并不愿接受这样的结果。迟归的不反驳,无异于是默认了它的可能性。 缄口不言地回到家,海湾率先进门,不等穿上拖鞋,先跑去了卧室拿电脑。 笔记本上生着刺,他抱在怀里格外难受,支支吾吾地问:我要查成绩了,万一考不过怎么办? 还没查怎么知道考不过。迟归对他凡事先质疑自我的态度颇不赞同。 他脱下外衣,坐到他身边说:努力这么久,结果一定不会太差。就算不过也别气馁,再考就是了。你在我面前,还用得着难堪么? 两个人朝夕相处,日夜相对,自然没有见不得的窘况。能接受你最真实的面目,才值得拥有你最精致的时刻。 好吧。海湾勉强点点头,找到网址、打开网页,把自己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的准考证号和密码一齐输进搜索栏,又犹豫说:要不然你帮我查吧? 你自己来。我可以帮你查,但无法帮你面对问题。人终要学着直面生活给予的重重刁难。 他说完顿了顿,想海湾多年来,又有哪一天不是如此呢。 见他惴惴不安的模样甚是可怜,迟归心一软,右手覆住他握鼠标的十指,道:不用怕,我和你一起。 查个成绩也如此矫情,海湾自己都闻得见自己身上的酸腐味,可他甘之如饴地沉溺其中,任凭温柔抚平他赖以为生的棱角而不稍加挣扎。 迟归不给他再拖延的机会,控着他的手将光标移到搜索键,毫不犹豫地点了下去。 页面上出现一只转动着的加载图标,海湾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砰砰跳动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迟归按住他肩膀,摩挲着他手臂安抚说:别担心。 语声方息,屏幕上蹦出一个白底黑框的表格,海湾瞪大眼睛从上到下浏览一遍,猛地蹦起三尺高:啊都过了! 万没想到会如此顺利。 喜悦如一针加了料的兴奋剂,冲得他头脑直发昏。海湾像只兔子在地上蹦过来蹦过去,摇晃着迟归的肩膀放肆欢呼:过了过了!看见了吗?看见了吗?我过了! 嗯过了过了。迟归揉揉太阳,看着他贴在自己眼前的扭曲脸庞,颔首说:表现不错,去拿两块糖吧,别高兴过了头。 海湾的尾巴早已翘到天上,得意洋洋地走到音响边,拿出两块小熊软糖,炫耀地向他挥手:我吃了三个! 迟归合上电脑,过去揉揉他发心:糖吃多了容易变笨,现在已经这样,再吃还得了? 谁说我笨了,我可是要上大学的人了!海湾扣上罐子,忽然圈住他精壮的腰身,蹭着他胸口肆无忌惮地耍赖:我这么棒,你是不是该睡一睡我了?都好久没睡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外面有人了。 他难得如此高兴,脸蛋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泛着嫣红,像一颗熟透的苹果,看上去莫名娇羞。 迟归捋捋他乱蓬蓬的头发,慢慢倾下身,薄唇擦过他耳畔,低低道:你这么能干,老公当然要好好疼你,自己去洗澡,乖乖等我。 海湾耳根轰地起火,热辣辣烫得脖子红了半截。他抿着嘴角逃开他的视线,不想一回头撞到了墙上。 我没事儿,没事儿呵呵呵。肩膀磕得生疼,他揉揉自己溢满水的脑瓜,捂着脸颊跑进了浴室。 迟归望着他背影消失处的一片空白,禁不住笑了笑,随手将口袋里的成绩单丢进了垃圾桶。 翌日清早海湾尚未起床,Jennifer 已经带着森林公园的门票和雪屋的房卡上门。迟归同她简单交代过工作,进屋摇醒了周末贪睡的人:小赖皮起床了,快醒醒,再不起就晚了。 昨晚折腾到半夜,海湾累得浑身酸疼,反倒是出力的人神采奕奕,抱着他恋恋不舍、难分难解。 此刻从柔软如云的大床上醒来,海湾浑身骨头仿佛都散了架,哼哼着不肯动:星期天还叫我。我不要起,再睡五分就五分钟。 你不想去雪屋了?迟归揭开他身上盖着的被子,强行将人捞出来说:早上有火腿芝士蛋,还有红烩鱿鱼面,再不起就凉了。 海湾肚子应景地叫了一声,他揉揉眼睛,带着刚刚醒来的懵懂与茫然问他:去雪屋有肉吃吗?没肉我才不去。 昨晚的牛排还剩两块,给你煎了吃。迟归将人拽起来,拿过毛衣兜头套在了他身上。那儿什么都有,你赶快起。 听他如此说,海湾方勉强打起精神,卷着被子眯着眼,任他给自己穿毛衣。 你倒会享受,越来越惯坏你了。迟归拽着袖子的手打了他懒洋洋的胳膊一下,嗤道:自己穿,索性动都不动了。 干嘛那么凶?海湾钻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整理着衣服下摆说:现在就对我这样,以后可怎么办,一辈子还长着呢。 迟归不理他,走到门口催促:快点去洗漱,吃完早饭出发。去晚了买不到鹿肉,晚上吃不着烤鹿肉你可别抱怨。 啊你不早说!海湾一听有肉吃,立马踩着风火轮冲进浴室,草草洗漱完,又急急忙忙跑去了餐厅。 他们上午出发去森林公园,中午在小河边烧烤,下午去古老的雪林中漫步,晚上如愿以偿住进了海湾心心念念的雪屋。 一排排房子恰似一排排蘑菇,顶部光滑洁白压着人造雪,下面是圆木搭的四面墙壁。 迟归进屋点起壁炉,给自己倒了一杯冰天雪地里更适合小酌的伏特加,美人在怀,瑞雪纷飞,正是梦幻情景。 海湾趴在他身上,呼吸之间嗅得见淡淡的烟草味,还有迟归独有的气息,犹似林中雪松。 分明没喝酒,他却有些醉了,搂着迟归脖子呵气:你好好闻啊。 软软的音调,极尽撩拨,在炉火哔剥声中更显暧昧。 你在点火,湾湾。迟归搁下杯子,抬起他下巴,认认真真地审视他微醺后的眼睛,给你点儿颜色瞧瞧。 说着,他低头在海湾锁骨上吮出一朵梅花,你看,像你一样,粉粉嫩嫩。 你才粉粉嫩嫩,脸皮真厚,装得像个正经人。海湾恼羞成怒,扳着他的后脑,吧唧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红红火火,嘿嘿。 是么?今天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求饶。迟归钳住他胳膊,大手顺着裤边伸了进去。 指尖刚刚分开两片软弹,床头上搁着的手机蓦地响起嗡嗡的震动声,坏人好事。 海湾如蒙大赦,笑着吐吐舌头,翻身滚到了一边,接起电话提着裤子道:喂,哪位? 是我湾湾哥哥,我是蓝蓝。海蓝蓝的声音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惊惶中带着冰冷的哭腔,与当下的旖旎气氛迥然相反,将海湾一下带回了现实。 迟归见他脸色倏变,挑眉问:怎么了? 海湾摇摇头不答,对手机那边的人道:蓝蓝啊,怎么了?你别着急,慢慢跟我说。 电话线后的声音颤抖而模糊,断断续续的信号让人听不清任何有用信息。海湾皱着眉头分辨半日,只确定了三个词:打架、流血、走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强装镇定地说:蓝蓝不要怕喂蓝蓝,蓝蓝? 听筒中传来一阵忙音,电话挂断了。 出事儿了。海湾断电似的愣了愣,海长生 迟归已明白了七八分,立刻拥住他道:没事,现在去收拾行李,咱们连夜过去。 对,对,收拾行李。他的话比圣旨还灵,海湾像被按了启动键,顿时重获新生,拿起角落里搁着的行李箱,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 湾湾。迟归见状,一把抓住慌乱的人,拍拍他的头,轻轻道:。 ※※※※※※※※※※※※※※※※※※※※ 这两天发生了一些负能量的事,直接影响了生产力,就不跟大家分享了。 祝大家快快乐乐。 恢复日更。 第74章 领导 雪屋的梦幻夜晚被现实刺破,海湾又踏上了归途。短短数月,竟已是二度回家,换做以前,他连想都不敢想。 迟归喝过酒不能开车,小县城又没有飞机场和高铁站,Jennifer 以惊人的效率派去一名临时司机送他们。 从上车起,海湾一直趴在窗边放空,视线漫无目的地落在挡风玻璃外飞掠的夜色中,脑海里一遍遍过着海蓝蓝那几句不清不楚的话,已经勾勒出一副血淋淋的场景。 按着他的推测与想象,海长生必是因为平日作风不检,得罪了什么厉害角色,才给家里招致祸患。 而海蓝蓝既然会说出流血这样的词汇,也证明家里一定发生过不小的肢体冲突。 本以为恨透了海长生自幼对他和他母亲的所作所为,不想事到临头,他仍然牵挂不下。 海湾有些嫌恶狠不下心的自己,很多时候看见那些不择手段的绝情之人,我们除了鄙视和不齿,大约也有几分若是自己肯定做不到的佩服罢。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60) 他不大的脑袋煲着浆糊,兼之情绪不稳定,心里突突地跳,车厢内暖风熏得人气闷,渐渐开始头疼。 今天在雪林里走的路不少,体能消耗早已使人筋疲力竭,此刻连夜赶路任谁也会累,何况还突遭变故。 迟归举着手机处理了几封邮件,将他拉到自己膝上,解开他领口的两粒扣子,命令道: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我睡不着,好热啊。头疼。他的脸蛋挂着两团高原红,像白布上打翻的茜草汁。 迟归敲敲前后车厢之间的隔板,吩咐说:把外循环打开,手套箱里的药膏给我。 隔板降下一道缝隙,年过不惑的司机从箱子里翻出一只圆形小铁盒,递给他问:是这个吗? 迟归嗯了一声,又道:前面服务区停一下。 司机答应着关上了隔板。 海湾从他手里抠出圆盒,见上面画着一只活灵活现的小蜜蜂,像是蚊虫叮咬后用的一类药膏。 别动,给我。迟归拿回来旋开盖子,拇指挑出一块白色的膏腴,擦在他两边太阳上,按揉着问:感觉好点吗? 淡淡的薄荷香,清冽却不刺鼻。海湾精神为之一振,无比享受地躺在他怀里,闭着眼睛道:好了一点点。这是什么东西,车上怎么会有? 缓解头痛的按摩膏,我有时候会用用。迟归所有车里都备着薄荷膏,从前忙得昏天黑地时常头痛,现在工作量减少才慢慢好些。 海湾在他力道拿捏得正正好的按摩中,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外循环打开后车里温度明显降低,迟归将旁边堆着的羽绒服抖开盖在他身上,一并合上了双目。 车子在夜幕下的高速公路上飞驰,开到服务区后,司机依言驶进停车区,回头看看睡着的两人,顿时犯了难,叫又不是不叫又不是。 好在迟归向来睡得浅,隔板升降的轻微动静便将他惊醒了。他深吸一口气,道:你去抽烟吧,我们半小时之后再走。 谴走司机,迟归摇摇趴在膝上的人,轻声道:湾湾,醒醒。 到了吗?海湾声音略有沙哑,清清嗓子问:这是什么地方? 服务区。前面有个小诊所,我带你过去看看。迟归扶起人,打开车门边放着的保温杯给他:喝点水。 海湾停下围围巾的动作,就着他手里的水杯喝了两口,糯糯道:好烫啊,不要喝了。 迟归也不勉强,待他穿戴好,推开车门问:要不要去卫生间? 外面雪色映着路灯,亮堂堂的,只是冷风刺骨,呼呼往领子里吹,幸而有围巾挡着还不打紧。 海湾费劲地爬出来,扯扯被静电吸附在腿上的牛仔裤说:有点儿饿了。 先看病,等会儿去超市买点吃的。迟归拉着他进了餐厅旁边的小诊所。 经验丰富的女医生拿来消毒后的温度计,给他测过体温,淡淡笑道:有点儿低烧,最近降温感冒的不少。不要紧,吃点儿药就好了。说着,给他开了一盒对乙酰氨基酚和感冒冲剂。 迟归付过钱,拿走药,又带他去了餐厅。 海湾一到这里如鱼得水,若非心情不好他必要大快朵颐,今天只选了一盒关东煮,一只中式汉堡,和一包巧克力饼干。 生病也未消退他的食欲,在餐厅吃完东西,去过卫生间,迟归又应他的要求给他买了两盒核桃奶,海湾才心满意足地上车。 车子驶离服务区,再向前走,接连遇上两起连环追尾事故。司机见状也不由得放慢了车速,等到目的地时已是半夜两点多。 小区外黑黢黢并无半个人影,迟归命司机在原地等候,和海湾下车去了他家。 一壁向里走,一面看得见手机灯光下的地面上零星散布着斑斑血点。海湾不由得紧张起来,右手伸进迟归臂弯,在他身上寻求力量。 打架他不怕,但怕极了流血,那意味着生命的消逝。 迟归搂着他肩膀,温声说:几个血点罢了,附近孩子流的鼻血也不一定,不要瞎想。 嗯,我不瞎想。海湾复述他的话,也是给自己打打气。 穿过巷子,走进栅栏铁门,迟归按着上次来时记下的门牌号找过去,停在楼洞外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敲门。 不,我也去。海湾不听话地跟上去,拽着他袖子反驳:我自己家,还能有什么事儿。我也去,蓝蓝怕你。 迟归想了想,颔首说:好吧,你跟在我身后,不许冲动。 我保证! 单元门里的声控灯坏了,打从海湾记事起便没修好过,过道里的墙皮行动间雪片般直往下掉,连铁门都生了红锈。 这套房子原是海湾爷爷奶奶留下来的,老两口在小学一个教数学、一个教英语,退休后将房子让给儿子住,自己去老家海边的平房里安度余生。 焉知海湾的父亲会染上瘾症,原本在当地也算中等水平的殷实之家,如今竟落到这般地步,委实令人唏嘘。 迟归在狭窄的楼梯间里等待片刻,屋中没有一丝动静,显是家里没人或是睡得太熟没听见敲门声。 海湾心焦难耐,握起拳头走上前,照着不算结实的紫色大门咣咣砸了几下。 岂料这边没反应,对面邻居却被他吵了起来,身后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开门声。 迟归转过脸,见一个戴眼镜的老太太披衣站在纱网门后,打着手电筒向外窥。 海湾认得他,心念一动,忙歉然道:刘老师,不好意思啊,把您吵醒了。我是海湾湾,从前李老师的孙子,您还记得我么? 你是海湾?老人家警惕性地觑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地说:你来找你爸爸? 是啊,您知道他上哪儿去了么?海湾道,海蓝蓝就是我弟弟,您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迟归见她不回答,掏出提前准备好的一叠钱,抽了几张从门缝里塞给她:我们不是坏人,是海蓝蓝给他哥哥打电话,说家里出了事,我们才连夜赶过来的。一点心意,打扰您了。 刘老师听如此说,脸色果然和缓不少,拒绝道:我不要,你们这是干什么。蓝蓝就在我家里,我是看你们半夜三更跑过来,怕是不怀好意。 怎么会呢,不过您这样想也应该。海湾拉拉迟归衣服,道:你带我的身份证了么?拿给刘老师看看。 迟归何曾带着身份证,却也配合他在身上装模作样地翻找。 刘老师看这二人一唱一和,便信了三分,制止说:不用了,说清楚不是就行。你们等一会儿,我去叫蓝蓝过来。 谢谢您啊。海湾一见老人家情不自禁地油嘴滑舌,您真是菩萨心肠,长得也和菩萨似的慈祥呢。 这孩子!刘老师严肃的脸上竟露出两分笑意,摆摆手进屋将熟睡的海蓝蓝唤了起来。 迟归趁她不在,捏捏身边人的巧嘴,低声嗤道:从哪儿学的这些话? 嘿,在酒店干活,能不学乖么。他颇得意。 一时穿着秋衣秋裤的海蓝蓝被带了出来,见到他们揉揉眼睛,讶然道:湾湾哥哥! 蓝蓝,是我,我来了。海湾蹲在海蓝蓝身边与他一门之隔,抬起头咬着嘴唇看了看刘老师。 一把年纪的老人家哪里受得住花朵般的漂亮孩子撒娇,不由得放缓语气、打开门道:先进来吧。 迟归和海湾从善如流,进门落座,后者抱着海蓝蓝打听情况,只听刘老师说:这就是前两天的事儿,一帮社会上的混人,半夜上你家来要账,说是你爸爸把房子赌给他们了。 那帮人在这儿闹了一通,嚷嚷着说多长时间内不还钱就收房子,我也没听明白。后来蓝蓝他妈和你爸爸打了一架,打得还挺严重的,都动上刀子了。 刘老师说到此处,瞥瞥瞪着大眼睛坐在海湾膝头的蓝蓝,柔声说:奶奶和哥哥说话,蓝蓝乖,先去睡觉好不好? 海蓝蓝抱住海湾的腰,扁着嘴晃了晃脑袋:我不困了。 迟归知道他在怕什么,大概是担心如果自己去睡了,海湾会悄悄离开不带他,因而安慰道:你去隔壁玩一会儿,我们走的时候跟你说。 海湾收到他询问的目光,亦点头说:去吧,待会儿我去叫你。 听到准话,小家伙才不情不愿地溜下地,一步三回头地去了隔壁卧室。 刘老师望着他叹了口气,道:这蓝蓝他妈妈,心也够狠的。吵完架那天下午就走了,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你爸爸找了蓝蓝外公家的亲戚,他们都说没见着。 本来以为她出去散散心,几天就回来了,谁知道这都半个多月了,再没消息。你爸爸不知道什么时候认识了一个警察,让人家帮忙找也没找着。 上星期天晚上那帮人又来了,在你家大闹了一场,给你爸爸打得头上都是血,把他赶了出来。你爸爸没地方去就把蓝蓝放在了我这儿,说叫我帮他看两天,他过几天就回来。这不一直到现在都没回来。 海湾越听怒火越旺,他早知道海长生不会消停,不想这么快又惹出这些事来。只可怜海蓝蓝,小小年纪也要遭此厄运。 迟归拍拍他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接着问:您知道海长生躲去了哪里吗?或者他还有什么朋友能去投奔? 不等刘老师回答,海湾先道:他哪有什么朋友,都是些坑他钱的人。我们家没什么亲戚,就是有也不可能收留他。我看他八成是跑到哪儿躲债去了,这房子还是不是他的都不一定。 你说得是,听说他走前把对面的房子悄悄卖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刘老师颇为难地说,蓝蓝是个好孩子,不该遭这罪。不是我说,你这个爸爸呀 唉,他把孩子放在我这儿也不是那回事啊。我能帮他看一天两天,不能帮他一直看下去。我也七十多的人了,就一个孩子还不在身边,哪能照顾得了他。 迟归明白她的意思,不等她说完,先开口道:蓝蓝也不小了,肯定不能留在这里。海湾是他哥哥,自然会管他。您这么大年纪,麻烦您照顾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了。 海湾本想和他商量这件事,只不知如何启齿。自己现在都住在他家里蹭吃蹭喝,怎么好意思再带一个小包袱去。 不想自己还未提他先代自己说了,海湾不由得动容:我们会带他走的,他跟着我您放心就是了。我人特别好,带他回去不影响我工作,对蓝蓝也好。这段时间谢谢您照顾他,要不然我们现在就走吧,别打扰您休息了。 哎你们等等,我给你们把蓝蓝的衣服带上。刘老师起身去隔壁,见海蓝蓝小跑着迎了上来,遂道:蓝蓝,你哥哥要接你走,你跟着他,将来比在咱们这儿有出息。你愿不愿意? 海蓝蓝能偷偷给海湾打电话,当然极愿意:我愿意,我跟哥哥走,奶奶别担心。 那好,你要乖乖听哥哥的话。 海湾看着刘老师给他穿好衣服,收拾好行李,摸摸他毛茸茸的头发说:走吧,哥哥带你回家了。 小家伙很亲近海湾,大抵是血缘的力量,生来便有好感。 那我们走了,谢谢您。海湾指挥怀里的人同刘老师告别,和奶奶说再见,谢谢奶奶照顾你这么长时间。 刘老师一把抱住海蓝蓝的头,在他颊边亲了一下:乖,不用谢,奶奶想你。 我也想奶奶。他挥挥小手,奶奶再见,我以后来看奶奶。 迟归将一叠钱塞进门口冰柜上铺着的毛毯下,带着依依不舍的一大一小告辞而去,离开了这座他们各自住过多年的旧小区。 海湾抱着海蓝蓝颇为吃力,落后他几步,高声喊道:等等我呀。 你叫我什么?迟归闻言,眉心微蹙,顿住脚步看他,? 你不知道吗?海湾笑得眉眼弯弯,我可疼我了! 第75章 两个小朋友 从小区开出来,迟归吩咐司机去上次他们住过的酒店,暂且留宿一晚。 海蓝蓝自上车后便开始犯迷糊,小脑瓜一点一点的,像只啄米的鸟儿。 迟归给Jennifer 发了一封邮件,让她在明早八点之前把海湾和海蓝蓝的户口信息发到他手机上,而后带着两大一小去办入住登记。 老实巴交的司机跟在他们身后,和金碧辉煌的浮夸大堂格格不入。海湾深知那种感受,自己从前也如他一般,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将昏昏沉沉的海蓝蓝交给他,低声笑道:麻烦您帮我抱一下他,我去找迟归说句话。 哎好。司机感激地向他笑了笑,抱着小家伙总比两手空空显得适从。 海湾走到前台,迟归刚好办完手续,他递过房卡道:开了一间套房一间行政房,你的身份证没带,只能开两间。 咱俩当然住一块儿了。蓝蓝也得跟我住,肯定不能让他单独住的。海湾回头招招手,示意司机过来,让师傅自己住一间,两间房就足够了。 迟归也是这个意思,门童带着他们去乘电梯,海湾抱过海蓝蓝对司机道:谢谢您。 你先去休息吧,明天九点出去。迟归递给他房卡,率先走出了电梯厢。 南方温暖,少见雪花,外面只有萧萧寒风,却不见星点斑白。 故地重游,海湾的心情比上次更沉重。他褪下海蓝蓝的衣服,将他安顿在了小卧室里的单人床上。 迟归扯开衬衫扣子,去浴室洗了把脸出来,见他正在收拾行李,别弄了,明早就走,快来睡,都快四点了。 海湾闻言,轻轻打个呵欠,踢掉身上套着的牛仔裤,爬到了他身边:好困啊,可是不太想睡。 明天还要早起去派出所,下午接着赶回去,时间很紧张。迟归捏捏他埋在被窝里的屁股,分外严肃地命令:以后不许穿内裤睡觉。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61) 干什么?海湾笑嘻嘻地抠抠他锁骨,贼亮亮的眼睛看着他问:你要意图不轨? 迟归面无表情地低下头,屈起中指弹了弹他脑门:不要乱用词。隔着内裤手感不好罢了。 说着拉起松紧带,又啪地弹了那两团果冻般的桃子一下,笑说:快睡,再不睡就睡你。 那我更不想睡了。今晚折腾许久,他早已累得腿骨疼,眼下不过是玩笑。你睡我呀。 迟归亦明白,握着盈盈一手的滑腻,心满意足道:好了不闹了,湾湾乖,睡觉了。 再叫一声。他的胸膛温暖坚实,海湾不禁飘飘然,叫我一声。 湾湾乖。低低的声音,充满磁性,犹如含着一口雪茄,他重复地说:湾湾乖。 翌日照旧是迟归先起,海湾在床上磨蹭片刻,知道今天尚有正事要做,也不得不爬了起来。 海蓝蓝却比他们醒得更早,一个人在小卫生间里洗过脸,坐在床边的大沙发上玩那只陈旧的皮球。 迟归出来时见到他吓了一跳,随即恢复镇定问:你饿不饿? 小家伙不说话,望着他吞了吞口水,眼神直往大卧室瞟,摆明对他不信任。 迟归不由得他求救,凑上前道:楼下有餐厅,你如果饿了,我带你去吃饭。 海蓝蓝咬咬嘴唇,踌躇半日,眼见无他路可走,声若蚊蚋地嗫嚅说:有点儿饿。 海湾穿戴好衣服从卧室过来,见他们一大一小在静默的空气中对峙,拉起海蓝蓝道:走了,咱们吃饭去,别跟你迟叔叔一般见识。 你叫我什么?迟归闻言皱了皱眉。 海蓝蓝一看见海湾顿时勇气十足,指着身边高大英俊的人说:你是迟叔叔,湾湾哥哥的领导。 那他呢?迟归黑着脸拍拍海湾肩膀,听小家伙脆生生喊了一句:湾湾哥哥! 错了辈分,你该叫我迟归哥哥。话音方落,海湾先噗嗤笑了:你脸皮可真厚啊,这话你自己信么? 迟归难得吃瘪,认定海家人大约与他相克,不再纠结称呼的问题,只冷声道:少废话,快去吃饭,吃完办正事。 海蓝蓝小脸一垮,朝海湾怀里躲了躲,撅起嘴巴悄声嘀咕:好凶哦。 嗯,可凶了呢。海湾笑着揉揉他脑袋,叔叔心里是很好的。 迟归不易察觉地勾勾唇角,带二人去餐厅吃过饭,接着拿走行李退了房。 上午约好和之前带海长生抓赌的警官见面,他们在派出所逗留许久,事无巨细地详究内情,得到的答复与刘老师所说并无出入。 如此看来,赵丽娟必是走了,至于什么时候回来,大抵唯有天知道。兴许明天,兴许一辈子都不回来,也并非没有可能。 她父母家也是一样的艰难,且与她并不亲厚,平日少有往来。如今贸然送海蓝蓝过去,实非长久之计,只怕他们肯不肯收留这个外孙都未可知。 而海长生此次赌钱,得罪的是外地的庄家。自从他被本地高利`贷拉入黑名单后,便没了借钱的去处,所以才将房子一并抵押了出去。 现在他又将房子二度卖给不知情的买家,带着迟归先前给他、还有这次倒卖的钱跑路了,何时回来亦是未知数。 这二人当真是天生的一对薄情寡性,大难临头都先想着自己飞,竟无一个担心亲生儿子海蓝蓝的状况。 许是仗着家里还有人,赵丽娟想海长生不会不管儿子,才潇潇洒洒地走了。 海长生兴许也是觉得赵丽娟不会抛夫弃子,没多久终归会回来,方敢卷款潜逃、一走了之,将不到六岁的海蓝蓝放在邻居家寄养。 徐警官又道:这次这事儿,八成没这么简单,和以前海长生家里的事都不一样。这些人来催债的手法,显然不止是要钱,总有一种故意报复的感觉。 海湾也不知除此之外有什么原因能让人半夜三更来敲家门,他恨透了这种事,也恨透了自己的遭遇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在更多人身上。 与海蓝蓝相比他是幸运的,当初再怎么样,海长生始终没有丢下他不管,是他自己选择离家出走,怪不得旁人。 可若反过来说,他又是不幸的。 无论如何海蓝蓝还有他可以投奔,也免得从小生活在拳打脚踢、冷嘲热讽的环境里备受摧残,然而他当年便没有这份运气了。 迟归见他不作声,脑中思索着警察的话,忽如灵光一现,道:前段时间有几个不法分子曾经在路边堵截过海湾,刚被我报警拘起来,会不会和他们有关?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徐警官手里的鼠标嗒嗒点着案件卷宗,目光流连在电脑屏幕上问他:那伙人说是为什么堵他了么? 说了。海湾插话道,他们就是当地的地头蛇,因为跟我有点儿小过节,加上很久之前就是今年夏天的时候我在我朋友开的酒馆里和跟他们交情不错的一帮人打了一架,他们才来堵我。 他们交代说,就是那伙跟我打架的人,花钱让他们帮忙堵我的。正好我和他们关系也不好,所以他们就答应了,既能赚钱,又能顺便教训教训我。 上次在酒店门口鬼鬼祟祟被迟归报警抓起来的人,正是与方楠不清不楚意图报复海湾的赵承杰一伙人。据他们供述,之所以围堵海湾和陆远舟,是受人之托也是趁机泄私愤。 今年夏天在陆远舟的酒馆里,那几个因为找舞池被他一口回绝、后来还交过手的人里,便有几个和赵承杰等人的头目周老四交情不错。 海湾在酒吧那一架后,几乎将此事抛到了九霄云外,听到警察提供的信息才想起当初那个不愉快的小小插曲,不想此刻又牵扯出此事来。 徐警官赞同说:确实不排除你被报复的可能。从外地借钱给海长生,又上门来捣乱的,肯定不是普通混混。如果真是他们,就说得过去了。 迟归沉默片刻,又问了问海长生和赵丽娟的下落,接着咨询海蓝蓝与海湾的户口变更问题。 徐警官的答复很痛快,让他带着材料跑一趟手续便是,以后也不必非得是本人过来。 离开派出所已是午饭时间,海湾带着海蓝蓝草草吃过东西,不加片刻停留,当即原路返回。 海蓝蓝初次离开家,抱着海湾沉默寡言,无论怎样逗他说话,他都是怯生生的样子,紧紧抓着皮球不肯放手。 迟归向满脸忧虑的海湾使个眼色,安慰说:别着急,过段时间就好了,有点应激反应也正常。 我知道。海湾勉强扯了扯嘴角。 车子开到小区门外,迟归让司机打车回家,自己驶进了地下车库。 他没有直接上楼,转而对海湾道:家里没什么吃的,先去超市吧。 海蓝蓝五岁的年纪,正是个子不高却也不矮的时候,窝在海湾身上抱起来并不轻松。 迟归瞧他辛苦,伸出手臂说:我来抱他吧。 我不我不想。海蓝蓝搂着脖子不撒手,湾湾哥哥。 海湾想了想,将他放在地上,温声道:蓝蓝是大孩子了,哥哥牵着你,咱们自己走,好不好?迟叔叔带我们去超市,给你买好吃的,你喜不喜欢? 那好吧。听见好吃的三个字,小家伙才勉强首肯。 迟归轻轻笑了笑,同身边人耳语道:果然是你的弟弟,姓海的小男孩儿都贪吃嘴馋。 你才贪吃嘴馋。海湾瞥他一眼,扁嘴说:再说,我是小男孩儿么? 他们身量都高,两腿修长步幅极大,走起路来速度也快,海蓝蓝人小自然跟不上。 海湾照顾着他的速度,迟归又照顾着海湾的速度,慢慢悠悠地向超市去,毫无一点素日利落的样子,你跟我差着一辈,不是小男孩儿,是小朋友吗? 我不跟你说了,你总是强词夺理。海湾牵着海蓝蓝,站在他外侧道,我饿了。 迟归登上台阶,亲自打起毡帘让他先进,微笑说:嗯,是了。小家伙们都是容易饿的。 海湾没想到一向以冷酷无情、成熟稳重著称的迟归,竟然也有为了小小顽童一句话,而耿耿于怀借机扳回一城的时候。 我的天呐,不就是叫了一声叔叔,某些人就不高兴了。这还是我认识的迟老板、迟主厨、迟大总裁么? 我太惯着你了。迟归叹了口气,他哪里懂一个比他大十四岁的人的心理焦虑。 十年后海湾当是年富力强、风华正茂,褪去了青春的稚嫩与懵懂,披上了成熟的外衣与魅力,一举一动莫不如现在的自己。 可十年后的迟归又当如何? 自然不会老去,以他目前保持的身材和外貌,恐怕到五十岁也有无数人飞蛾扑火般往上扑,但到底是个中年人了。 迟归先前从未在意过这些,对于有钱有地位的成功男人而言,似乎年龄只是身份证上的一个数字,并不能意味着什么。 但如今身边时时刻刻跟着一对青春正盛的兄弟,他非圣人,更非神仙,也少不得心里有团阴影。 原来并非女人才有韶华易逝的隐忧,人为悦己者容,不分男女都是一样的。 在海湾点破之前,他自己尚且没有意识到:以后不许说这个。 见他黑了脸,海湾忙蹭蹭他胳膊,谄笑道:别生气嘛,谁在乎这个啊。您这英俊潇洒的模样,必须保持一百年不动摇,年龄算什么。 再说了,我是那么肤浅的人么?我又不是看脸的就看一点点吧。你怕什么?老头子我也喜欢的。 不会说话就不要开口。迟归的脸色在听见那句老头子后,彻底沉入了谷底。 分明他才三十多岁,是报纸杂志上人人称羡的年轻有为,他居然连老头子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晚上看我怎么收拾你。迟归给他一个意味深长又透着危险的表情,当心一点。 海湾下意识地打个寒噤,想起那张濡湿的床垫,回手摸摸自己尾下双丘,丢盔卸甲道:我胡说八道的你别生气啊。 他们路过推车停置区,海湾将海蓝蓝提溜进筐子里,推着他说:你迟归哥哥给你买好吃的,你就坐在里面自己接着,喜欢什么告诉我,让大佬付钱。 海蓝蓝头一次享受此等待遇,连紧张也顾不上,清亮的眼睛里满是笑意,看着海湾用力点了点头。 非经过匮乏的人大约难以想象,一个从小就听父母在耳边念叨家里如何拮据的孩子,将来势必留着阴影,但凡花钱总要抱有一份不应该的愧疚。 海蓝蓝小小年纪也不例外,从前进超市什么都不敢要,什么都不能要。 如今这些原来摆在货架上的米珠薪桂,突然间全部向你敞开,任谁也会不知所措罢。 他不好意思,难为情地扭捏着,似乎在寻找张口的勇气。 迟归按着海湾平时喜欢的东西一样拿了两份,同他道:喜欢什么,自己拿。 旁人也罢了,他的气压太低,海蓝蓝岂敢真的伸手。 海湾也有过这样的时候,第一次和迟归去买衣服他便是如此窘迫,因而最能体谅。 蓝蓝喜欢什么,悄悄告诉哥哥,哥哥帮你拿好不好?你小小的人儿,够不着架子上的东西。 他顺着小家伙的目光,拿了两袋脆香米给他,笑道:这个好不好?自己抱着。 迟归去生鲜区选好食材,在单独的柜台边买了两盒Godiva,扔进筐子里说:少吃些糖,上次牙疼忘了么? 我那是神经疼,医生都说了不要紧,根本不是吃糖吃的。海湾强词夺理,又问:晚上吃什么饭? 火锅。刚从惊悸中脱身的孩子,面对陌生的城市与住处,火锅这种热闹的吃法应当更适合。 海湾自然高兴,问坐在筐子里的小人:你喜欢吃辣么? 海蓝蓝抱着脆香米,乖乖点着脑瓜说:喜欢,我可以吃辣。 迟归拿了两袋现炒的火锅底料,抱着纸袋去地下车库取行李,才同他们一起上楼。 海蓝蓝从未坐过电梯,昨天在酒店是第一次,今天这算第二次。他满眼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新世界,就像海湾刚来时那般。 进门后,迟归给他寻出一双女式拖鞋,道:忘了给他买拖鞋了,先穿这个,明天带他去买衣服吧。 我有拖鞋。海蓝蓝指指行李箱说,在里面,刘老师给我装好了。 海湾打开箱子一看,的确有双画着小熊的儿童拖鞋在里面,那你先穿这个。你迟归哥有洁癖,肯定还得给你再买。他从不让人随便穿衣服住他家的。 海蓝蓝扶着墙换上鞋问:什么是洁癖? 洁癖就是他这样啊。海湾抱起他,坐在高高的流理台上洗手,你看他,从头到脚,一颗灰尘都没有的。咱俩赶了这么久的路,早都灰扑扑了,人家却不,永远都是这样的。 哇,他是电视里的老神仙么?海蓝蓝脱口而出,在他的印象里,独有电视剧里的神仙才能真正做到出淤泥而不染。 海湾忍着笑道:可不敢说老,可不敢说老,他会咬人的。 迟归关上门打开暖气,走到他身边照着撅起的臀抽了一巴掌:再胡说八道! 海蓝蓝见状,咯咯笑道:湾湾哥哥挨打了。 他好凶,是吧?海湾拆开巧克力包装,迫不及待地和他分食。 迟归洗着食材看了一眼,沉声道:吃饭之前不许吃零食。 海湾哦了一声,迅速吞下两颗巧克力,冲他咧嘴一笑,露出两颗黑色的大门牙:我知道啦。 海蓝蓝也咧开嘴,同款同色的牙齿,在灯下反着光。 二人傻乎乎的笑脸在眼前放大到极致,迟归脑壳一抽,太阳不住乱跳简直是两个小朋友。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62) ※※※※※※※※※※※※※※※※※※※※ 昨天夜班,补上五千字,晚上照更。 第76章 水下冰山 小朋友们排排坐等饭吃,唯一的大人备好食材,将豚骨汤和火锅底料混合在一起,煮沸之后满室飘香。 海湾早已馋涎欲滴,调出三碗秘制蘸料,神秘兮兮地说:我这个调料可是一绝,凭它开个火锅店都没问题。 迟归将和牛卷丢进锅中,烫熟后捞在碗里,又丢进雪花羊肉道:麻酱和韭花要是能开店,这世界上的人都开火锅店了。 谁说只有麻酱和韭花?海湾搅着碗里的调料给他看,还有小米辣椒、XO酱、茶树菇肉末酱、江瑶柱牛肉酱、红油腐乳、豆豉、蒜蓉、芝麻、花生碎、香葱,再淋上一点点麻油,肯定不比你弄得差。 既然这么好,你给蓝蓝吃吧。迟归夺过碗放在海蓝蓝面前,给他自己调制的酱料说:感冒不能吃辛辣刺激的,你今天只能吃番茄锅。 啊?海湾差点忘记自己是病号,大失所望道:谁说感冒要忌口了?我就吃一顿没事儿的。 感冒发烧就得出汗才行,我吃了辣椒,一定就出汗了。所以说,吃辣椒有利于治疗感冒,我得多吃。 迟归并不受他蛊惑,将鸳鸯番茄锅里的牛肉悉数挑给他,又给海蓝蓝涮着海鲜说:强词夺理也没用,快点吃你的番茄锅,一会儿就走了味道。 海湾扁扁嘴,看看满嘴红油吃得极香的海蓝蓝,忿忿然咀嚼着肉片道:没有辣椒的火锅根本没有灵魂。我现在吃个饭你都要管,一点自由都没有了。 任他如何冷嘲热讽,迟归自岿然不动:嗯,过度自由使人迷茫,约束下的自由是好事。 也不知道是谁强词夺理。他悄悄咕哝。 吃过饭,海蓝蓝摸摸溜圆的肚皮,主动收拾碗筷去水池边冲洗。 迟归见状,拦住他问:你做什么? 洗洗碗呀。他在家一向如此,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你人还没有水池高,怎么洗碗?迟归瞥瞥他踮着的脚丫,道,这里有洗碗机,不用你洗碗。你小小年纪,怎么能做这种家务? 海蓝蓝拍着胸脯笑道:我在家都洗的。给我一个凳子垫着,我很能干,真的。 那也不用。迟归觉得自己大约是受海湾影响久了,心也变得柔软起来。 看着海蓝蓝眼里闪烁的光泽,他竟觉得刺痛:你是小孩子,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是好,但也不需要承担所有家务,懂吗? 海湾闻言,从吃剩的辣锅里抬起头,招招手道:蓝蓝过来,别干那些活儿了。 冰箱里有水果,你喜不喜欢吃草莓?唉咱家小孩儿都这样,从小就得干活,要不然就挨打。 海蓝蓝有些沮丧,他还以为自己可以表现得乖巧一点,这样迟归叔叔和湾湾哥哥就不会觉得他是负累。 可惜未能如愿,他自觉不安,生恐再被抛弃,惶惶然站在桌边不知如何是好。 迟归拿起筷子打了海湾偷吃辣椒的手一下,瞪着眼睛说:怎么不听话,去拿纸来擦桌子! 就知道心疼他,都不心疼心疼我。海湾嘟嘟囔囔地抽出两张厨房清洁巾,擦着油腻腻的桌子抱怨。 迟归将碗筷放进洗碗机,从冰箱里拿出草莓洗干净,塞进他喋喋不休的口里一颗:从前我又不认识你,现在不是心疼你了,哪里让你劳碌过? 海蓝蓝看着这两人,一股恋爱的酸臭直冲脑门,他捂住脸露出两只黑亮亮的眼睛说:湾湾哥哥不害臊,和叔叔撒娇! 嘿,你是我弟还是他弟?海湾摘掉草莓蒂,放在他面前,你要向着我说话,不能向着他,知道吗? 迟归揉揉小家伙的脑袋,温声说:别听他乱讲。拿着这草莓,客厅桌上有零食,电视遥控器在音响旁边,你自己过去玩儿吧。叔叔和哥哥有大人的事要谈。 海蓝蓝听话地嗯了一声,小手抓出一把草莓给海湾,蹬蹬蹬跑去了大客厅。 他可真听话呀,又乖又聪明,比我小时候强。海湾看着小家伙的身影,抑制不住地感慨,海长生真是造孽,这么好的孩子就扔了。 迟归脸上并无任何多余的表情,只道:幸亏他有你这么个哥哥,的确比你小时候强。 他每每看到海蓝蓝,总是忍不住想象海湾幼年时的样子,是否也这样清秀可爱,是否也这样乖巧懂事,是否也这样让人心疼。 可见成年人理应慎重考虑自己所作所为的后果,生一个孩子容易,养一个孩子却难。 假如没有能力为他今后的人生负责,岂能轻易将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 那是一条鲜活的生命,若只考虑自己喜不喜欢、想不想要,又是何等自私。 孩子如此,其他事亦如此。 遇见海湾之后他确然改变不少,但他始终还是他自己,冷静、理智、谨慎,鲜有失据的迟归。 在这个人人都更喜欢温情的社会里,他或许显得麻木而残酷。可也是他这样的人,才更能对自己、对别人负责。 你要跟我说什么啊?海湾见他走神,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嘿!想什么呢? 迟归一面往卧室去,一面道:你跟我来一下。 每次他这般正经严肃,海湾心里便惴惴不安,他跟上去问:到底干什么? 我有些事告诉你。迟归走进卧室,推开书房门,拉动嵌入式书架,现出了那间密室。 海湾率先进去,见他的那张裸画已经被悬挂在最显眼的位置,不禁脸红道:这儿可千万不能让蓝蓝进来。 迟归去墙边取下他的画,输入密码打开保险柜,拿出了一叠文件:过来,我跟你说点正事。 干嘛?海湾坐到他对面,翻着那堆天书般的文件问:这都是什么呀? 是保险。迟归抽出一本合同给他,还记得之前让你签的字么? 海湾茫然地点点头:记得啊,怎么了? 这是一份房屋转让合同,我把这套海湾公寓转到你名下了。迟归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在闲聊家常。 海湾却错愕不已,捏着合同的手直发抖,你你你疯了? 迟归笑了笑:结巴什么。你的我的,还不都一样。我本来怕你接受不了,一直没告诉你。 现在干嘛告诉我!海湾烫到似的,顺手将合同丢了出去。 他的心态犹如一个旧时代贪生怕死的小长工,天大的馅饼砸在头上不仅不高兴,反觉大祸临头要倒霉。 你要知道,我们在一起再亲密,始终不是婚姻关系。迟归无奈地说。不被法律承认,意味着我们之间没有权利义务关系。也就是说,我不可能给你任何保障。 刚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想过结婚这个可能性。但那涉及到现实环境与感情深浅等等问题,处理起来很是麻烦。 而且那时候我也不确定,我们是否能走下去。所以我决定先等等,时机成熟再说。 但是风险不等人,而且就算最后我们没成,好聚好散,我也想给你一份保障。 于是我让我的财产顾问Vincent 给你买了一份保险,一并把这套房子转到了你名下。 他说到此处,捋捋懵在当地的海湾的脑袋,笑道:你别误会,我没有不要你的意思。 这只是初期定下的计划,自然赶不上变化快。而且保险是用你赔地毯的钱,和你还我的那十五万买的。 之前海湾在工作室一年的分红发下来,连带近几个月的工资,一并划到了迟归账上。 他的营业能力并不差,这笔钱也并非小数目。从前一直被高利`贷盘剥,海湾生活得格外困窘,后来单给迟归还钱便轻松多了。 这份保险是意外、重疾、人寿三合一,还算齐全。另外你当初在我餐厅打工时,我让老陈给你缴了一份养老保险。 那份保险已经转到了你所在的酒店,虽然我认为现在没什么用了,不过总比没有好。 心理学上有一个概念叫作冰山理论。 它指一个人的自我就像一座冰山,我们能看到的行为举动只是露出水面的很少一部分。而更大一部分的内心世界,却藏在深层次的海底,不为人所窥视。 这是庄奕告诉海湾的,现在用来形容迟归,似乎恰如其分。 他便如一座冰山,日常相处的点点滴滴都是暴露在海面上的尖角,内里实则藏着更多不为人知的隐秘,需要海湾慢慢探索。 怎么不说话?迟归捏捏他抽搐的下巴说:不许哭,我要跟你谈的不是这些。 原来不打算告诉你,但现在海蓝蓝来了,不得不说给你知道。 他现在五岁,为了他的人格发展,还是要让他融入社会环境,这样才不会出现心理问题。 我让Jennifer 给他联系一家私立幼儿园,她给我发了几个选项,其中有一家就在小区附近,各方面条件都不错。 但是入学首先需要直系亲属也就是家长的各项证明。现在他父母不在身边,就只能是你这个旁系亲属暂代监护人。 他们要的务工证明、房屋产权证、户口本原件、本市居住证,一系列手续非常繁琐,必须提前准备。 虽说租房证明也可以算作住所证明,但生源太多,连私立幼儿园都是先招本地有住房的,后招外地有住房的,最后排到无住房的,基本就没什么名额了。 海湾是有住房的,迟归早已将这套房产过户到他名下。从前不想告诉他,如今只怕瞒也瞒不住,故此他选择摊牌。 私私立,呃幼儿园住房。海湾机械性地重复着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和自己扯上关系的词汇,喃喃道:你早都想好了? 当然没有,我怎么能未卜先知,猜到海蓝蓝会来投奔你。迟归只是喜欢未雨绸缪罢了。 不过是给你办了一些手续,以防将来有什么万一,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他的话音在耳畔环绕,一个一个音节都在敲击着海湾岌岌可危的心理防线,不由得他不动容。 海湾捧着眼前一叠价值千金的白纸,渐渐红润了眼眶,你 从未想过,有一天世上会出现一个人,将你这样放在心坎上,甚至连和你分手的概率都考量得清清楚楚,并且心甘情愿在分手后为你的人生负责。 他何其有幸,他何德何能。 海湾怔怔搁下合同,忽然一扑而上拥住了他。止不住的眼泪簌簌而落,他呜呜哭道:你个老混蛋,心机大腹黑!就知道算计我一点儿都不诚实! 迟归本以为他会表扬自己,兴许晚上还能热情如火地再给他跳支舞,不想却是这般反应。 他向来老谋深算,纵横商场若许年,从未有过失利的时候,今天却出乎意料、不知所措了。 湾湾?他将人搂在怀里,顺着他的脊背安抚,不哭了,湾湾乖,听话。 你为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海湾揉着眼睛抽抽噎噎地控诉,你害我多难受,你知道吗? 地毯那么贵,你还叫我赔。你知道我多害怕吗?天都塌下来了。现在才告诉我,钱用来买保险,你混蛋! 迟归低低笑着啄他,修长手指轻轻摩挲他后颈,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让你赔地毯,确实是我一时心血来潮,想要吓唬吓唬你。 其实那点钱我并不是真想让你还,只是我那时候觉得,如果随随便便就算了,这个世界对你未免太宽容了。 那样你也没法记得这个教训,以后不在我跟前,别人可不会轻轻放过你,到时候难受的不还是你? 你残酷无情。虽然知道他说得有理,海湾还是撅着嘴哼了一声。 迟归扳过他的小脑瓜,与他对视说:从前或许是这样,可你不能怪我。 因为那时我并不喜欢你,顶多算得上有好感。平白无故,你会对陌生人推心置腹么? 我免除你的债务是情分,不免除则是权利。如果因为你经济状况不好,生活艰难,就要求我一定要免除,岂不成了道德绑架? 我说不过你。海湾垂下头,委委屈屈道,你总是算计我。 迟归吻吻他泛着海盐香味的发心,辩白说:我不是也没真让你还么?这钱买了保险,还是你的。 就算你不和我在一起,我也不打算真收你的钱。我还不至于为了这点儿钱,把一个人逼上绝路,那我成什么人了? 当初瞒着你,也是想用这笔债,让你多一份进取心,好好按着我的计划努力。 要知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无后顾之忧的人大多难以成事,背水一战却往往能全力以赴。 事实真相总是难听的,且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迟归别无他法,或者说那时还不够爱他,所以让他自己去习惯。 至于以后,他自有想法。 海湾抹去颊边的泪花,捧着他的脸以无比幼稚的方式亲了一下:你真好。 不哭了?迟归抚摸他明媚的眉眼,嗯? 不哭了。海湾摇摇头,谢谢你算计我。 第77章 狼来了 真的? 海湾凝视着透明镜片后庄奕睿智的双眼,那里面通常不会显现出如此讶异的神情。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63) 哇喔!他轻快地吹了一声口哨,抱歉,原谅我的失态。这真的太令人惊喜了! 我要把这件事告诉Alex,哦,就是Dr. Green. 你不知道这是多么大的进步,我没法不产生成就感。 他眉飞色舞的表情令海湾难以理解,就在半分钟前,他将迟归把海蓝蓝接到家里的消息告诉了他。 庄奕在笔记本上刷刷记录下两行英文,笑道:我接手迟归的案子时间不短了,虽然只是给他做每周一次的例行心理疏导,但是他最早的状态我是见过的。 那时候他整个人都非常阴郁,我想这一点承自于他父亲的性格基因。沉默寡言本无大碍,一旦再加上心理问题就严重了。 他父亲据他说心情不错的那段时间里,在熟人面前也是个风趣幽默的人。这一点在他的身上也能看到,只是需要人去挖掘。 总而言之他当初的情况很糟糕,而那相对来说已经是他好的状态,毕竟他已经接受Green 的治疗很多年。所以现在的进步,实在令我激动。 海湾没有见过从前的迟归,听他自己谈起也是支离破碎的零星片段,他脑海里依稀有些许轮廓,尽是笼着薄雾的模样。 庄奕又道:你难道没有发现?他永远只和自己独处,身边没有任何人。他没有司机,没有管家,没有伴侣,常年只跟着两个助理,一个在美国,一个在中国,还很少被允许上门。 即便是做打扫的阿姨,都趁他不在家的时候才过去,极少有与他见面的时候。他的亲人、朋友、合作伙伴也被他隔离在一个适当的距离之外,从不凑在一起,甚至聚会都有特定的日子。 夜幕降临,他站在空旷的房间里,独自俯瞰宽广深邃的海面,黑暗将他包围其中,他心如止水,没有一丝波澜。 他是那么孤独,又是那么抗拒亲密。 我以为你是上帝给他的奇迹,成为他生命中唯一的例外,一个可以亲近的人。庄奕摇头道,没想到,你竟然彻底改变了他,让他接受了一个与他毫无血缘、毫无感情的外人。 这真的极其艰难,是我和Green 都没有把握做到的事。不过还是学姐说得对,你或许是他生命中的光,能救他于黑暗之中。讲老实话,我从前可是不大相信的。 海湾被他说得不好意思起来,双手捂脸掩饰着羞赧道:你不说我都忘了,他的确不喜欢别人进他家的。 在他把海蓝蓝带回去之后,到来心理咨询之前的这段时间里,他竟毫无察觉,甚至忘了迟归从前的态度。 那么现在,海湾的亲人于他而言已经不是别人了吗? 庄奕点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恭喜你,你获得了一个愿意为你敞开自我的爱人。 这真的很不常见。他又补充了一句,你也一样,改变很大。 嗯,我知道。海湾脸上泛着恋爱中的红光,过了年我就要离职了,迟归让我全心全意准备酒店的事,他说我现在太忙会分心。我已经和我上司打好招呼了。 对于他如今能将身边小事随口分享的变化,庄奕选择不去点破:哦?你告诉了他? 是啊,他同意了。海湾自豪地说,我不光告诉他,我还让他跟我一起走呢。 人生中第一次挖角来得猝不及防,海湾说出口之前都未意识到,他已经在和老东家抢人了。 庄奕欣慰地说:看着你成长,我很高兴。尤其是看见你现在生活得越来越好,我更高兴。这是对我能力的肯定,也是价值的体现。很抱歉说了这么多关于我自己的感受。 尽管从心理医生的角度看,咨询时谈论自己不够专业,海湾却并不觉得,他认为你来我往的对话更有聊天氛围。 这有什么,我根本不在乎。 谢谢你。他诚恳地说。 出来时海湾依然沉浸在这种语言堆积出的飘飘然里,他路过懒洋洋的小猫咪,路过绿油油的圣诞树,路过一排排充满欧式风情的房子,路过冬天雪后初晴的温暖阳光,奔向车边等待他的恋人。 忽然之间,他心中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强烈的冲动,他想放声歌唱,像音乐剧里的主角一样在山坡草地上转着圈子抒情。 幸好残存的理智打断了他荒唐的念头,假如他真的那样做了,只怕整个小区的鸽子都会被他强行驱逐。 迟归接住跑过来的人,俯身在他额头一吻,笑问:聊什么了,这么高兴? 不告诉你。海湾由他系上安全带,手脚张成一个大字,由衷地感叹:我好幸福啊! 这样的话,我是第一次见到真人宣之于口。迟归调转车头,一手控制着方向盘说,随随便便说起,未免显得大言不惭。何况少有人会对当下的自己完全满意。你真是个例外。 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例外。经过持之以恒地学习,与身边人耳濡目染的熏陶,海湾的谈话深度有显著提高,现在的他甚至可以与迟归就某些复杂的问题进行简单的探讨。 迟归嗯了一声,道:但生活总有重叠之处。比如你昨晚吃的火锅,在同一时刻,可能有无数人也在吃着同样的东西。 海湾反驳说:那不一样,我是和你吃的火锅。 和他在一起做的事,每一件都是独一无二,怎能一样呢? 还有蓝蓝,你俩可真是亲兄弟。迟归转弯驶进隧道,续说:他小小年纪,居然和你似的能吃,也和你一样爱哭。 就你斤斤计较,还记着这种无聊的事。 昨晚海湾从迟归怀里钻出一个脑袋,听他伸出手比了一个六说:我可给你记着,哭了六回了。 你还记这个!他蓦地一怔,随即恼羞成怒:我没哭那么多,你就是想笑话我。 这我还少算了。迟归掰着指头细细数来,不算先前你借宿在这儿发烧时抹的泪花,第一次在山顶大哭,第二次在我答应喜欢你那天的浴室里哭 第三回 在庄奕家哭,第四回在你老家的酒店里象征性地掉了两滴眼泪,第五回是前几天给你讲许鹤身世时边吻边哭,今天这次难道不是第六回? 海湾从他身上下来,翻着白眼咕哝:记性好了不起吗?还一回回数着。 他将桌上散乱的合同与保险单码整齐,放在迟归面前,用颐指气使的语气掩饰自己的羞涩与心虚:你帮我收着,以后你就是我的私人管家了。 迟归瞧他脸色透着傻乎乎的喜气,不忍打击他高涨的情绪,配合他施了一个古老的英式鞠躬礼,煞有其事地道:是,我亲爱的少爷。 真听话,我亲爱的管家。海湾眉眼弯弯地走出密室,一路咧着嘴到外间,见海蓝蓝正聚精会神地看《疯狂动物城》,桌上堆着橘子皮、草莓梗,还有许多干果壳。 他上前摸摸小家伙圆滚滚的肚子,戏谑地问:大晚上吃这么些,受得了吗? 我饭量有点儿大。海蓝蓝难为情地瞥瞥他,红着脸道:我妈妈说我了,我把家里都吃穷了。 海湾揉揉他脑袋,与他勾肩搭背地说:没那回事儿。吃能把人吃穷了吗?我小时候海长生也这么说,你看看我现在,把谁吃穷了么?还不是好好的。 又不是所有人都像迟叔叔一样有钱。海蓝蓝虽小,却很明白世情。 哎我发现你这小家伙不得了啊,是个小势力精嘛,都知道讨好有钱的人了,真是前途不可限量。海湾颇不忿。 我才没吃他呃,吃是吃了点,那我也吃不穷他。不信你想啊,我以前自己吃自己的,不也没吃穷么? 他的穷另有原因。 海蓝蓝笑着点点头,任他据理力争,他只歪在旁边默默不语,那意思分明是你随便说,信不信是我的事。 海湾深受挫败,看着大屏幕上在热带雨林里穿梭的主角,心想迟归恰如那只狐狸,腹黑狡猾又阴险。 他昧着良心对号入座,认为自己是那只坚强的、聪明的、永不服输的兔子,并沾沾自喜地呵呵傻乐着。 湾湾哥哥。半晌后,海蓝蓝突然转过头,用稚嫩的童音问他:我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了? 当然不海湾不觉愣在当地,所谓的当然不是只是他安慰的说辞,真正残酷的现实世界始终无法逃避。 他明白,却仍然扯了一个谎:不是,她以后会回来,她只是有点儿重要的事去做,就像宇航员必须去太空上远离家人一样。 我们班同学他爸爸去世了,他妈妈也说他爸爸去了太空当宇航员。海蓝蓝惆怅地盯着大屏幕,兔警官有爸爸妈妈,狐狸警官就没有。 海湾顺着他的话,叹了口气,道:是啊,不是每个人都一样的。他们也没有哥哥,但是你有。 晚上海湾将自己先前住过的大客房收拾出来,给床面铺上一层新衬单,又压上一张轻薄的鹅绒被,方让洗过澡、换过衣服的海蓝蓝躺过去睡觉。 迟归在主卧里静静等着,见他单薄的影子在墙壁上慢慢拉长,提前招手道:把门关上,过来。 海湾困得睁不开眼皮,撅着屁股爬上去,在被窝里一通乱拱,挤到他身边说:关上灯吧,有点儿晃眼睛。 上来一点,我抱着你。迟归将无尾熊一样的人收进怀里,拍手熄灭了壁灯。 这一夜并未安枕,两点多的时候房间里传来一声微弱的哭喊。墙壁的隔音太好,以至于海湾压根儿没听见。 迟归浅眠,顿时醒了过来,摇摇身边人,得到他哼哼唧唧的反应。他揉揉太阳,掀开被子,起身去了隔壁。 海蓝蓝的情绪像只高压气筒,累积到一定地步,终于在今晚,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躺在身下不属于自己的大床上时,爆发了。 他有些不认人,哭得泪眼模糊,口中喊着妈妈,也不理会身边人的安慰。 迟归向来不会哄人,更不会哄小孩,若非从天而降的一个海蓝蓝,他生命中也许永远不会有孩子。 或者说,他生命中只会有海湾一个孩子,也是他唯一哄过的人,但那应该并不具有借鉴意义。 吻他?当然不行。 传言人在恋爱中,视网膜会受到荷尔蒙分泌的影响,所以情人眼里出西施是有科学依据的。 海湾哭,他觉得梨花带雨、委委屈屈的人软软倒在自己怀里,可爱又可怜;海湾的弟弟哭,他只觉得躁郁又同情。 迟归一筹莫展地蹲在床边,右手搭在海蓝蓝肚子上,低声道:蓝蓝乖,再哭。 似乎哭得更厉害了。 第78章 圣诞礼 一句狼来了,水漫金山寺。 翌日海湾从睡梦中醒来,习惯性地伸出手在身边摸索,竟空无一人。 往常迟归起得都比他早,或是做完早餐来陪他躺一时,或是已洗漱好坐在他身边看新闻、发邮件,总而言之不会出现今天的情形。 海湾揉揉眼睛,起床拉开窗帘,见外面天色又阴下去,晨光仿佛退了场的舞台剧演员,早已不见踪影。 他去浴室洗漱出来,到隔壁客房看了一眼,只见迟归合衣坐在地上,一条腿屈在身前,一条腿抵着墙壁,右手弯向身后搭在熟睡的海蓝蓝身上。 醒醒啊,怎么在这儿睡?海湾蹲下摇醒他,又拿起他已经放没电的手机,问道:你不会是在这儿坐了一晚上吧? 现在几点了?迟归扶着他站起身,不答反问。 海湾回头看了一眼挂钟,道:刚过六点,还早呢。你去睡一会儿吧。 四点多他才睡着,哭了一晚上,别叫他了。迟归拍拍他道,自己叫外卖吃吧,今早不做饭了。 你别管我了,赶紧睡去。海湾轻轻闭上门,送他去卧室休息。 迟归一觉睡到下午,起来时海湾正与海蓝蓝在客厅里吃冰淇淋,一人一把小勺守着块香草奶砖争抢不休。 什么天气还吃这个。迟归揉揉鼻梁,夺过剩下半盒丢进了垃圾桶,等下肚子疼了别跟我抱怨。 海湾冲海蓝蓝吐吐舌头,舔舔勺子上最后剩下的一点奶味,笑说:我们俩中午吃的方便面,橱子里还有两包,要不要给你也下了? 我不是让你叫外卖,你怎么吃那个?在迟归看来,方便面除非万不得已,否则实在难以下咽。这附近的菠萝饭和寿司都还可以。 外卖多麻烦啊,我俩就凑和了。海湾拿出仅剩的两袋面,踮脚按着他肩膀道,我给你做,你劳苦功高,去歇着吧。其实我做饭也很厉害的,豪华版方便面哦! 迟归笑了笑,刚睡醒的人分外柔和,一反常态坐在吧台边看平时只等着吃的人忙碌。 海湾从冰箱里拿出上次去超市买的蟹肉棒、牛肉丸、龙虾肉,还有迟归提前做好的鱼虾丸,一并放进凉水中大火煮着。 新鲜的菠菜他和海蓝蓝吃了半把,剩下半把他摘洗干净,放在灶台边备用。 待煮锅里的水烧开,海湾判断各种肉丸大约已经七八分熟,遂将方便拉面浸在中间煮散,绿叶菜衬在周围,中间再磕上一只蛋,掐着时间装盘。 白瓷碗比他的头还大,方便面置身其中只没过一半。太阳蛋半熟未熟呈现出晶莹剔透的暖黄色膏状,面条过水即出尚且弹牙,再加上海鲜与牛肉的滋味,菠菜和香葱点缀,端的是赏心悦目。 迟归不喜欢自带的调料包,海湾便没有放,只拿出花生碎和海鲜辣酱给他:你自己添吧。怎么样,我做的面也很好吃吧? 手艺虽算不得顶顶好,心意却是十成十。迟归一面吃,一面道:嗯,有进步,比挂面好多了。 向来不贪口腹之欲的人,今日也学他一扫而光,连汤加水涓滴不剩。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64) 我要是用龙虾煮挂面,照样好吃。海湾招手唤来海蓝蓝,也给他盛了一小碗,别撑着啊,下午送你去我朋友那里玩儿,我们出去办点事,接着就回来。 陆远舟主动请缨帮他看孩子,吃过饭他将海蓝蓝送到一杯无,和迟归去了一早预约好的庄奕家做咨询。 回来的路上迟归带海湾去他找的那家幼儿园看了看,里面无论环境设备还是师资力量,都无可挑剔。 海湾早将入学材料准备好,或者说是迟归早让Jennifer 帮他准备好。本以为一切顺利无阻,不想五天后送海蓝蓝过去,仍旧吃了闭门羹。 幼儿园招生处的保安只问了一句本地人还是外地人,便将他拦在了门外,让他排长队等候。 这一排就是几个小时,等轮到他们的时候,工作人员瞥了一眼他的居住证,不耐烦地道:外地的招不上了。 为什么啊?海湾满心欢喜刹那间破灭,语气不觉带着忿忿,招生政策上明明说只要在本地有住所就可以上的,我都打听过了,你凭什么不让上? 政策是政策,实际情况是实际情况。招生负责人手里的签字笔嗒嗒敲在红木桌面上,本地有住房的名额都不够,还有那么多没住房的呢,什么轮到你啊? 一语将他噎在当地,再无反驳之言。 今天的风很冷,刀子般割人面目。海蓝蓝围着海湾的围巾,小小的脸上似有无限愁绪。 海湾低头看了看他,前所未有的无助,每当他觉得自己融入了这座傲慢冷漠的城市,现实便会跳出来泼他一盆冰水。 咱们走吧。他牵着小家伙说,哥哥再想办法。一大一小拖着步子,又走出了幼儿园。 回到家,迟归见他一脸的沮丧,连海蓝蓝也沉默寡言不敢讲话,心中疑云丛生,问道:怎么了,报名出问题了? 他们说本地人还招不过来,收不了外地的。海湾给海蓝蓝脱掉外衣,让他自己去洗手。要不然不上了,反正还有一年多就该上小学了。 要是小学也上不了呢?迟归搂着他进厨房,打开锅里煮着的汤给他尝味道,安慰说:这事你不用管了,吃饭吧。 不用管了是什么意思?海湾茫然不解地看着他:你有办法么? 迟归笑了笑,道:你不相信我么。 三天后,他果然带回一份录取通知书。 海蓝蓝的脑袋在上面灿烂地笑着,一寸照片看起来有些傻气。你你是神仙吗?你怎么办到的? 在海湾心里,招生办的负责人简直是老巫婆一样的存在,然而迟归一句话居然真搞定了她。 我买了那家幼儿园。迟归掏出一叠合同,随手扔到他面前,以你的名义。 海湾和海蓝蓝对视一眼,默默半日,不约而同地伸出了大拇指,算你狠。 开学那天,迟归亲自送海蓝蓝去幼儿园,再次见到颐指气使的负责人,她已经换了一副谄笑的面孔。 海湾觉得自己好比电视里的翻身主角,终于可以把歌唱了,他带着海蓝蓝笑容洋溢、步伐矫健地与其擦身而过,心里的烟火绚烂成一朵云霞。 迟归远远看着他的傻样,不觉勾了勾嘴角,原来宠爱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难怪此类剧本持续不断地受人追捧。 真幼稚。 海湾出来时笑得像只熟透的李子,整个人红扑扑、水嫩嫩的,也不顾大庭广众人来人往,冲上前一把勾住他脖子,仰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细较之下,比起吻,他更喜欢亲嘴的说法。是偷偷摸摸的亲嘴,不是技巧娴熟的吻。 那种感觉宛若少年人之间青涩的初恋,在某个旷课的黄昏相约出逃,躲在一重重教学楼后的树林里,抱着眼前处处美好的恋人,鼓起勇气与他四唇相接。 牙齿磕到嘴巴,却不觉得疼,两颗心在紧张的气氛中怦怦跳动,一声声是生命的脉搏。没有精致华丽的浪漫,唯有热情真挚的青春,如同烈烈燃烧着的火把,尽情绽放在这一刻。 迟归掩去周遭不怀好意的猎奇目光,驱车带他回家。他们在电梯里拥抱,在大门口亲吻,在玄关处实践了爱情。 严冬过半,圣诞节将至。迟归半身寸缕不着地坐在新地毯上,看着身下的人说:想要什么圣诞礼物,让圣诞老人送给你。 怎么能提前说呢。海湾犹自沉浸在尚未退散的情`潮中,纤细的手指勾住迟归肩膀,声音软如融化的雪水,你告诉我,就没有惊喜啦。 我不喜欢惊喜,生活往往将惊喜变成惊吓。他将人收进怀里,又问,往常圣诞节,你收到过什么礼物? 海湾一丝犹豫也没有,果断地摇摇头:我们这儿又不过圣诞节,就大街上那些百货商场过,都是为了促销。 他语声方息,忽然想起一事,翻身道:我真有,你等等。说着跑去了卧室。 迟归随他过去,见他在早先带来的那个破箱子里翻翻找找,终于掏出一只鲜红色的圣诞袜:看!这是我的圣诞礼物,彦鸣送我的。 原本期待他拿礼物的人神情倏变,陡然间沉下脸,冷声道:什么脏东西,还不快扔出去,别放我这里! 海湾拎着那只小心翼翼收藏的袜子走到他身边,笑嘻嘻说:这儿已经不是你的,现在是我的了。别这么小气么,给你看看,是不是特别好看? 漂亮倒是漂亮,不过千篇一律并无甚特别之处。 这是我刚签约的那年圣诞节,彦鸣给我的。海湾强行坐在他怀里,追忆往昔道:那时候我特别扭,一脱衣服就脸红,谷崎忍无可忍让我脱`光了站到雪地里拍照,就有了你挂在密室里的那幅画。 那天正好是圣诞节,海湾从雪地里回来冻得瑟瑟发抖,但他当时并非重要的模特,尚未出过单行本写真,所以也没工作人员嘘寒问暖。 彦鸣一向体贴,素日平易近人很是和蔼,兼之他斯斯文文,大家都爱与他亲近。 海湾穿着单衣坐在角落里候场,身边一件外套都无。彦鸣远远看见,便将沙发上堆着的节日服装拿给他避寒。 圣诞老人的衣服宽大厚重,海湾披着连同心也温暖起来。他和彦鸣聊了许久,把自己的过往与他和盘托出,像认识了一个多年不见的故人。 彦鸣听说他的际遇之后,转身将壁炉上挂着的圣诞袜摘下来给了他:这里面是圣诞老人装礼物的地方,希望你以后每年的心愿,都由他来帮你实现。 海湾伸进一只手,掏出里面卷着的四千多块钱,笑说:你看啊,我攒的钱都放在里面,每年都许愿让它们越变越多,然后真的就变多了。 迟归接过那卷破旧的钱币,一张张展平,不觉心内触动,望着他道:傻瓜,圣诞老人怎么会给你实现愿望?只有我才会。 你就是圣诞老人派来的啊!海湾抱着他精瘦的腰,脸颊满足地蹭蹭他胸口,感慨说:你是我的礼物。 你也是我的礼物。迟归动情地吻吻他额头,道:上帝赐予我的救赎。 ※※※※※※※※※※※※※※※※※※※※ 再次通知一下大家,以防有小可爱没有看见文案里的公告。 本文将于10月29日即明天周一起入倒V,倒V章节自30~78(本章),已经看过的读者无需重复购买,前面的章节若想重温可以下载下来但请不要外传(拜托了)。若想支持作者也请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由于本文快要完结了,如有读者产生心理落差而弃文,我完全理解,以后也会提供一些免费内容供大家取乐。 另外明天入V将有三章奉上,欢迎订阅下章的读者踊跃留言,会有随机红包降落哦! 近期本文也会进行修改,主要涉及前面免费章节,不影响阅读。 感谢大家一如既往的支持与厚爱,以后也请继续支持,谢谢! 第79章 梦想 (一) 春节前海湾从酒店辞了职,海蓝蓝在幼儿园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表现非常不错,甚至拿回两朵小红花。与此同时,他选择的酒店地址也已正式进入租赁合同的签订流程。 海湾每天走路时,脚步都觉得轻飘飘,仿佛踩在云上,似梦似幻。 若换做从前他一定很怕,恐惧在某个阴霾密布的夜晚,他会猛然惊醒,发现一切都是虚无。 现在的他并不这样想,因为对抗空虚和迷茫最有效的办法便是创造价值。 这是迟归告诉他的,也是他切切实实体会到的。迟归还告诉他,命运并非充盈于人,而是缭绕其身。 加缪的话像漫漫长夜里的孤星,照亮他前进的方向,给予他前行的勇气。 以前他在大千世界里与芸芸众生一起疲于奔命,而如今他在滚滚红尘中与自己的人生较量,每天都更靠近自己的,每天都在做真正有意义的事。 以前他认为人的命运,好像附着在身体里的能量,生来如何便是如何,人们可以努力但永远越不过宿命。而如今他终于有了与现实一争的资格。 仿佛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风吹在云里,花开在风中,世事一如油画般美好。 然而就在迟归带他去看过酒店地址的第二天,Jennifer 忽然上门说:昨天逸兴集团的负责人发来邮件。 他们说这组楼被人半路以高价买了去,正在等租约结束办过户手续。预计半个月后,这栋楼就要改姓了。 酒店地址选定后,所有准备工作均已告罄,迟归从法国请来的设计师连主楼的内部装修方案都已给出,临时更换场地前期资本悉数损失不说,仓促间也找不到符合心意的位置。 知道是谁买的么?突然之间杀出去买楼,这作风显然不是没有预谋,分明是冲着他们来的。 现在还没有消息,他们那边不肯透露。Jennifer 说,逸兴方面只说我们是善意第三人,前期交付的定金可以按约定的百分比赔偿。 逸兴并不涉足房地产行业,早年是靠实业起家,近些年正处心积虑地转战互联网行业。 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当今经济大环境不好,兼之产能过剩,能创造巨大财富的行业舍互联网其谁。任何人都想分一杯羹,但是一家没有互联网基因的公司想变革谈何容易。 迟归从公司退居二线以后,日常除了开餐厅和参与投资外,主要做的便是互联网转型顾问。 当初本市的老牌企业逸兴、铭盛、寰宇等都请过他,唯有铭盛他不曾答应,其余几家他一一去看过。 须知,改革在任何时候、任何领域、任何人之间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所谓改革并非改动,而是要与从前的组织模式彻底告别。期间必然动到很多人的蛋糕,也势必遭遇莫大的阻力。 古今中外的王朝更迭、变法新政,无不证实了这一点。 一把改革的刀,剜去的是几十、上百年根深蒂固的沉疴,若不见血绝做不到,无论怎样将伤害降到最小也会有人感到切肤之痛。 正因如此,迟归的目的很少实现,他不过点到为止、给出意见,真正能听进去的人几乎为零。 反而是铭盛,虽然没能请到他,这些年做得着实不错。 他们从早些时候便开始鼓励创新,并且将公司转向平台化,现在手下已经控股几家表现不错的互联网公司,堪称改革先驱。 逸兴与之相比则表现出了旧时代企业典型的顽固不化,纵然有迟归帮助其转型,碍于来自上层的压力和阻挠,最后收效甚微。 不过他们对迟归的态度却极近礼待,如同晚清时代的人面对工业革命,我佩服你的船舰炮火,但想让我改变封建制度决不可能。 海湾选中的这栋大楼,正是逸兴名下的产业。 彼时迟归正在摆弄海湾的晚饭,闻言道:如果我记得没错,这栋楼其实不是逸兴集团的财产,而是公司法人江逸兴的个人资产。 不错。Jennifer 点头说,那块地是江逸兴的祖父辈留下来的,到房地产行业大潮来了以后,他就请人设计了现在的楼体。 据说当时请的是世界一流的德国设计师和英国设计师共同参与设计,前卫与实用性兼顾。就算以现在的眼光看,它的设计也不过时。 海湾帮迟归剥着青豆问:那他为什么要卖掉啊? 祖父留下来的遗产,岂会轻易出售? 原来是不卖的,我去跟他们交涉的时候,他们说只租不卖。Jennifer 摇头道,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说要卖,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里面肯定还有别的原因,你去查查,看他们究竟卖给了谁,我想一定与买家有关。以逸兴方面素日对迟归近乎谄媚的讨好程度,情愿得罪他也要出售祖产,必定有不为人知的隐秘。 Jennifer 答应着去后,海湾趴在流理台上说:要不然算了,我们换一个地方也是一样的。酒店开不了,开旅馆也行。反正我也不挑,嘿嘿。 不用担心,好事多磨,凡事太顺利反而未必是好事。迟归将青豆烫熟,丢进了盛着虾肉的白瓷碗里,明天我们去看看,今天先做好今天的事。 今天的事就是包饺子么?海湾搅着馅料说,我包的可不好看,提前跟你说,你不能嫌弃。 迟归将紫甘蓝汁、菠菜汁、胡萝卜、墨鱼汁、火龙果汁,尽数端到流理台中间的案板上,道:不用你包,你擀皮。自己要吃的饺子,自己总得出点力。 过年谁家不吃饺子啊?海湾撇撇嘴,看他把面粉过筛分别放进五彩的汁液里,忍不住伸手去捣乱。 别乱动,去穿上衣服接海蓝蓝吧,不要在这里捣乱。迟归打开他的手,将剩下的面粉加黄油、牛奶、可可粉打发,蒙上锡纸放在了旁边。 海湾抠着案板上的面痂说:蓝蓝还有一个小时才回来呢,他们老师连过年都不放假,也不嫌累得慌。 海蓝蓝最近在学钢琴,事情的起因是之前有一天,海湾去阴台上收丁字裤,无意间看见了迟归堆在杂物间里的钢琴,便闹着让他表演。 结果最后迟归没有表演钢琴,反而拿出一把吉他,给他弹了一首《Hotel California》。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65) (二) 晚上的露台没有光火,夜空里唯有星星在闪烁,远处传来轮船到港的汽笛声,茫茫大海上闪着绿光的灯塔将时空带去了菲茨杰拉德称之为艺术的时代。 迟归薄唇之间衔着根雪茄,点点星火在暗影里明灭。他的目光迷离而深邃,散在虚空中没有焦点。袅袅轻烟缭绕盘旋,笼罩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他倚着栏杆,修长手指轻弹拨片,琴弦随之微微震颤,声音便从露台流淌进暝暝夜色里。 那场景如今回想起来性感至极,充满了雄性荷尔蒙。海湾当夜做了一个旖旎的梦,醒来后发现已濡湿了床单。 他悄悄将那一片冷冰冰的痕迹遮掩住,直到次日清晨迟归起床后,才悄悄拿出去搓洗,烘干时还遭到他好一番盘问。 要他如何启齿呢? 只怪你肆意散发魅力。 给你块白面拿着捏,不要乱动这个。迟归从他手里解救出绿色的面团,将它们切成一个个团子,递给他擀面杖问:会不会压皮? 不会。海湾在装傻。 迟归又岂能看不出来:那就现学。 我会我会,不用学。海湾立刻改口,熟练地压着月亮般圆圆的面皮道,就喜欢吃这种好多种颜色的,从前我都是在电视上看见的。 这有什么难,不过是和面水的问题。迟归灵巧的双手并拢,捏出小小巧巧一只马蹄饺子。 海湾观察着饺子上的指印,由衷地赞叹: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么?中西餐、红白案都让你做遍了。 有一样我不会。迟归烧上热水,转头看他,像你一样傻气,我就不会。 海湾撇撇嘴,继续压着皮,手背气咻咻地蹭了蹭鼻子,不觉抹上一道白。 迟归笑着走过去,擦擦他小丑样的鼻梁,道:傻人有傻福,上帝让你傻乎乎的,就有一个精明的帮你操心。他是公平的。 呸,脸皮真厚。海湾弯着嘴角低下头,水盆里倒映出他红红的脸蛋,你是变着法儿夸你自己呢吧,还说我呢。 我不也是你的。迟归无比自然地说,比如那张床单,脏了也是因为我。 海湾闻言,猛地抬起头,瞪圆眼睛问:你发、发现了啊 当然发现了。他打开锅盖,趁着端饺子的空当倾身过来吻了吻他额头,是我的责任,没让你吃饱。 晚饭他们吃五色水饺,海蓝蓝与海湾正抢着最后一只墨鱼饺,外面倏然传来一声巨响。 迟归走到露台边看了看,招手叫道:过来,外面轮船上在放烟花。 啊烟花,我都没放过!海湾欢呼一声,带着海蓝蓝、端着碗冲过去,只见酽黑的海面上火花迸溅,七彩光影攒成千奇百怪的样式,在转瞬的缤纷中谢了幕。 海湾兴奋得眼睛直发光,嘴角亮红一抹辣椒油,腮边一鼓一鼓还在咀嚼饺子。 迟归情不自禁地捏捏他脸颊,换得他回头懵懂一望,刹那间盖过了身后万千光华。 假如是从前,迟归必定要吻他,即便碍于他还吃着东西,也要抱抱他才肯罢休。 然而如今海蓝蓝时时刻刻凑在身边,用他那双天真无辜的大眼睛审视着他的灵魂,迟归既无奈又惭愧,每每情到浓处却不得不克制,当真憋闷。 他在心里盘算许久,当天睡觉时将海湾唤到身边,搂着他说:我觉得,应该给蓝蓝找个小学,你觉得怎么样? 他才刚上幼儿园大班没几天,还得有半年多才上小学吧。海湾推开他,换着睡衣说,你是不是不喜欢他? 当然不是不喜欢他。迟归一反常态地凑在他身边,手指揉着他耳珠道,为了他的未来着想,我们应该尽快送他接受好的教育。那些私立学校里,很多孩子都很小,早早就甩开了他们同龄的竞争对手。 海湾脖子被他搔得酥酥麻麻,躲着他的手说:你骗人,我就知道你是嫌他碍事,还说得那么好听。 他确实有些碍我的事,但我也不至于嫌弃他,更不可能因为这个就送走他。迟归语重心长地说,难道你不想他拥有一个更高的起点吗? 他很聪明,将来势必会达成你本可以却受限于家庭环境没能达成的高度。而且将来我们都会非常忙,到时候谁来照顾他?这种私立小学很多都是中英双语寄宿制,完全可以培养他独立性格与自理能力。 海湾坐在床上想了想,道:那也要问问他愿不愿意吧。你真是这么觉得的么? 当然。迟归笑笑,将他按在身下,低低道,爱屋及乌,我自然是为他好。怎么会假公济私呢? 嗯好、好吧。唔海湾仰头喘息的动作,最终被他强势地压了下去。 爱屋及乌是真,假公济私也未必是假。 (三) 翌日迟归先将海蓝蓝送去钢琴老师家,然后才走滨海隧道去了距离海湾国际步行只有二十分钟的逸兴大楼。 菠萝形的楼体引得后人争相效仿,但少有作品能得其精髓。 逸兴大楼的主楼有六十六层高,坐落在盛夏的海边颇具南美风情,旁边另有两幢棕榈状的副楼渐次矮下去,而门厅处却是飞碟的造型。 对于一座酒店而言,这组楼的规模着实大了些,故此它以前都是租给各个小公司做高级写字楼。 迟归之所以选中这里,是因为它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 由此向东乃是本市最优质的一片海滩,圈出的私家领域可供宾客享受,旁边便是帆船俱乐部。 由此向西是著名的城市之肺国家森林公园,俯瞰过去碧波万顷,风景不亚于海湾之前供职的皇家酒店。 由此向北直通滨海隧道,穿过去是繁华的商圈,林荫大道、南山路都在那边,购物逛街近水楼台。 由此向南则是本市著名的富人区,也就是海湾国际所在的湾区,会客商谈都更方便。 这块地倒是很大,如果只用来做酒店好像有点儿浪费了。海湾跟在迟归身后,穿过主楼,看着后面的林子说。 我记得之前我在电视上看见,有一家酒店专门做别墅庄园那种风格,就是盖出小别墅圈出庭院然后再装修,好像很受追捧。 迟归看看那栋主楼,道:其实有这栋楼足够,旁边的副楼反而显得多余。但它们是一个整体,如果拆除反而会破坏美感。 那要不然咱们就租中间这栋,边上的还是给他们做写字楼?海湾觉得全租的成本实在太高,且无甚用处。 不行,那样闲杂人等进进出出,酒单附近环境的私密性将大打折扣。而且写字楼不属于酒店管辖,很容易产生纠纷。 迟归视线望向远处,又道:如果酒店规模做大了,这几栋楼也不算什么,只是前期投入不了使用,也是一种资源浪费。 海湾一只手伸进他的大衣口袋里,倚着他的肩膀说:那就不住人呗,改成健身房、室内游泳馆、按摩室、桑拿室,都行啊。或者弄点什么新奇的东西也行。 他一语提醒了迟归:你说得对,可以把旁边开成餐厅,在园区外面单开一个门。这样既保证了后面的私密性,同时也给了前面客流量。旅游旺季主营住宿服务,旅游淡季主做餐饮。 哇,我好聪明啊!海湾兴奋地蹦到他背上,朗声笑说:奖励我吧,背我回去好不好? 胆子越来越大。迟归反手抱住他,在他左右晃悠大腿外侧拍了一下,嗤道:再闹,我回去饶不了你! 来人啊,打人了!海湾益发来了兴致,在空荡荡的园区内夸张地大喊,轻脆的笑声响彻云霄,救命啊,家暴了! 迟归竟也陪着他胡闹,背着人向前跑了两步,蓦地将他翻下身来,压在膝上打了两下,再喊啊? 你家暴我,救命啊!家暴啦!海湾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睛从他臂弯里向上瞟,忽见远处一个挺拔的黑影向这边走来。 放开我,快点儿。迟归听他语气不对,拉起他问:怎么了? 海湾眼神朝远处一瞥,道:你看,那边那群人。 迟归顺着他示意的方向觑眼望去,只见许鹤一身黑西装,由人簇拥着自南而来,正往他们这里走。 怎么到哪儿都能看见他,真讨厌。海湾如临大敌,起身整理好衣服,拉着他道:快走吧,我不想看见他。 来便来,躲什么。他已经看见你了。迟归不仅不走,反而拉着他的手,径直迎了上去。 海湾不想看见许鹤,却不是因为怕,只是这人与迟归有复杂的羁绊,他从内心深处觉得威胁。 孔雀看见美丽的画作也会开屏与其斗艳,海湾面对与迟归有关系的竞争对手,恨不能拔下尾巴上的三根毛插在他头顶宣示主权。 许鹤脸上犹自带着惊讶,显然未料到能在这里撞见他们。他本想隐瞒来意,转念又觉迟归必然已经看穿,也不再掩饰:迟归哥,海湾,你们也来看楼? 看来你也是来看楼的。迟归确如他所料,见面即知所以,这么说铭盛就是幕后的买家? 铭盛是传统企业的改革领军者,而逸兴在迟归与铭盛之间,自然选择了后者。况且他们两家一向有来往,而投行出身的迟归与他们根本不在一个轨道里竞争。 海湾勾住身边人手臂,捏出一个得体的笑,寒暄道:好久不见了,许鹤。 是啊,好久不见。许鹤的眼神在迟归抽出胳膊的刹那染了一曾轻蔑的笑意。 海湾看看自己的手,眉头不由自主地蹙了起来。不想下一刻,迟归便牵住了他,十指相扣的姿势。 许鹤目光有不易察觉的黯淡,他侧过脸续道:我叔父要涉足酒店业的意思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在餐厅的实践经验正好帮到他,所以帮他来看看。 逸兴的江叔叔是我叔父的朋友,这组楼他要,别人自然拿不走。其实迟归哥你何必趟实业这趟浑水,谁不知道互联网行业才是未来的发展方向。 以你手里的股份想重回公司,也就是说句话的事。就算你想再立门户,也会有无数人争着跟你创业。你和我叔父竞争,有什么好处呢?至于海湾,难道做服务员不好吗? 海湾听到末尾一句,立时怒火中烧,极力压着气性,冷哼了一声。 迟归紧紧他的手,视线环顾围在许鹤身后的铭盛工作人员,微笑道:看来许铭盛是志在必得了。 原本是可以让的,但听说是拒绝给他做互联网转型顾问的迟总要这栋楼,叔父就说什么也不肯让了,非要买江叔叔的祖产。许鹤玩味地笑了笑,叔父还是老脾气,有点意气用事,好争闲气。 好争闲气,寿数怕是有妨碍。 他这般公然诅咒许铭盛,许鹤却毫无反应,依旧谈笑风生:看不开罢了,人生在世,谁又能看得开呢。 这句话从他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口中吐出,未免显得格格不入,有几分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矫揉造作。但海湾想到他对迟归的执念,也便理解了。 迟归又道:帮我问候他吧,另外告诉他,这个地方我也势在必得。我要的东西,还没有失手过。 这话说得真狂妄。许鹤看着他,笑中不知不觉便带了泪光,可是你说,又是这么理所应当。 他离开前最后看了一眼海湾,留下话说:服务员终究是服务员,即使是你选了他。 (四) 你海湾一个箭步跨上前,又生生被迟归拉了回去:不许去,听话! 他坏透了!海湾甩开他的手,恼怒地在地上跺了两脚,扁嘴道:他骂我,你也不管!你就是向着他,老是向着他! 迟归看他气鼓鼓的模样,反而觉得分外可爱,唇边不禁带了笑意:过来,听我跟你说。 我不过去,你过来!海湾与他隔着两块花砖,展开了拉锯战,你过来,凭什么让我过去。 又闹小孩子脾气。迟归真的过去揽住他,徐徐向外走去,他那样说,就是为了激怒你,你为什么总是上钩?只要你我都明白,你不是像他说的那样,就可以了。他怎么说又有什么重要呢? 海湾没他那样的冷静理智,他在任何人身边都能表现得成熟,唯独在迟归的仰慕者面前不行:我烦死他烦死他了!说着双手在身边扑腾了两下。 迟归亲亲他鬓角,笑道:他现在肯定也这么想你的,只是他比你克制,不会表现得这么明显。从这方面来说,你比他幸运,他更可怜一点。 你还在帮他说话!海湾顿时像挂鞭炮,噼里啪啦地炸了开来。 我是说他比你可怜,这不是在帮你说话么?迟归走到车边,拉开门示意他进去。 海湾别别扭扭地坐到副驾驶,不等他手伸过来给自己系安全带,砰一声关了车门。 迟归不以为意,回到驾驶室,一手控着方向盘,一手去揉他脑袋:好了,不许再生气了。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我才不稀罕。海湾咕哝一句,将头转向了窗外,再没有多说半个字。 他不作声,迟归也不作声,二人在气氛降到冰点的车厢里各自沉默着,像两条背道而驰的鱼。 海蓝蓝向美丽优雅的女老师挥挥小手,从她家告辞而出,下楼坐进后车厢,甜甜地唤了一句:湾湾哥哥,叔叔。 迟归嗯了一声,在仍旧不出声的人耳边道:蓝蓝,你哥哥今天和你一样大。 那湾湾哥哥也要上幼儿园。海蓝蓝笑说,他会把我们的课间小点心都吃光的! 你说得对,所以老师不许他去了。迟归从玻璃里观察他气绿了的表情,一路笑着驱车回家,驶进地下车库,拉开副驾驶道:还不下来?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66) 海湾看也不看他,牵着海蓝蓝去坐电梯,口有一搭没一搭地问小家伙今天学了些什么。 海蓝蓝小嘴不停地说着,又是这个练习曲,又是那个小夜曲,眉飞色舞的样子,显然很喜欢弹钢琴。 他小小年纪,便能找到自己的兴趣,且有人帮他将其实现,比自己不知幸运多少倍。 海湾想到这里,偷偷看了一眼迟归英挺的面容,心里隐隐有些后悔。 迟归并未留意他,进门后他让海蓝蓝自己去看动画片,独自进了书房。海湾下意识地跟着他,走到门口站定,抠着墙壁看他。 过来。迟归摆弄着桌上的文件,让他坐在自己怀里,还生气么? 谁生气了。海湾既觉得理亏,又觉得委屈,咬着舌尖嗫嚅说:我又不是跟你生气。 迟归叹了口气,撩开他额前垂下的碎发,低低道:湾湾,你该对我有点信心,也该对你自己有点信心。 如果今天换做任何一个人对你这样说话,我想你都能处理得非常好。可偏偏是他,每每都能让你失控。 又不能赖我,他喜欢你。他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 不单单是因为他喜欢我,更是因为你认为他很优秀,这让你感觉到威胁。迟归顺着他的背说,记得上次我告诉你的话么?他在你我之间,永远没有一席之地。 而且我很不满意你对自己的贬低,许鹤的确优秀,你也一样。他咬着重音又重复一遍:你也一样,知不知道? 海湾的眼睛再一次蓄满水光,他看着他,撅着嘴道:我这次不会哭了! 迟归原本一脸严肃,听见他颤抖着声音下的决心,又笑了:许鹤就像个打不过你的孩子,只能用语言来激怒你。只要你一激动,他就得逞了,并且感到一点快意。 这样的小把戏,与海蓝蓝幼儿园里的小孩子玩的把戏,根本没有区别。对于这样的行为,你只有表现得毫不在乎,才能反衬出他的幼稚。 那我又没你这么多心眼儿。海湾耷拉着脑瓜悲伤地说,我是个傻的。 他的模样活像一个悲伤表情的实体版,迟归闷闷笑他:不许这样说,只有我能这样说,但是湾湾,我不会那样认为。 爱情是给予他伤害自己的权力,又相信他不会伤害自己。世上唯有迟归能伤害他,可迟归永远不会这样做。 海湾点点头,埋在他怀里说:可我还是有一点儿气,讨厌他。你又不让我冲动,我怎么出气啊? 我来问你。迟归捞出他,盯着他眼睛说,许鹤最在意的是什么? 还用问么,当然是你。他自问并非大度的人,至少没有宽容到忍耐自己情敌的份上。 世上冷静之人千千万万,然而真正能在喜欢的人面前保持冷静的寥寥无几,那大抵还是不够爱吧。 迟归捏着他的下巴问:那么我是谁的? 我我的吧。海湾见他神色晦暗,红着脸肯定道:嗯就是我的。 打压一个人最彻底的办法,就是夺走他最在意的东西。迟归道,你已经做到了,又有什么需要与他一般见识呢? 话虽如此说,海湾不解地问他: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我还是好气。 抬抬。迟归拍拍他屁股,从他兜里掏出手机,点开社交软件问:我记得你有他的好友是么? 当初餐厅入职的时候,大家互换过联系方式,海湾虽然从不与他们往来,却有他们的账号。 迟归解开自己领口的三粒扣子,露出一片细腻光滑的蜜色肌肤,灯光洒下来,折射出一条常年健身之人才有的沟壑。 海湾怔怔看着他,不等问他要做什么,自己的上衣也被他脱了,你干嘛? 帮你出气。迟归亲昵地搂住他,与之肌肤相贴,姿势宛若杂志里的写真。 海湾跨坐在他身上,小鸟依人地趴在他怀里,幼嫩的脸蛋上一团粉红色晕影,背后大片雪白肌肤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远远看去分外绮靡。 迟归点开摄像头,以一个居高临下的巧妙角度拍了一张合照,接着打开社交网络发了出去,配文是:日常。 我靠!同一时间的一杯无里,陆远舟一口金汤力喷出老远,哈哈哈,日常!日常! 王昆仑置身晚高峰的车流中,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方向盘一歪蹭花了旁边的途锐。 朋友圈霎时炸了锅,消息提示音四面八方潮水般涌来,海湾的手机很快烫得像个暖手宝。 他点进许鹤的主页看了看,见三分钟前分明还有的一个春风得意的笑脸表情,此刻已被删除,再刷新连一条动态都看不见,显然是被屏蔽了。 迟归放开他换上睡衣,镇定自若地走了出去,海湾抱着手机愣愣道:真狠哇。 (五) 三天后,王昆仑上门,送来了一份文件。 迟归围着围裙做菜的模样被他大肆嘲笑了一番,终于在他彻底冷脸之前,识相地卷包潜逃了。 海湾送走他回来,翻着玄关上的合同,好奇地问:这是什么宝贝啊? 自从参观过迟归的保险箱,并得知他给自己买保险、转让房产之后,他便深刻地认识到,文件当真比黄金值钱。 他之前帮铭盛做了一个并购案。迟归搅着锅里的花胶鸡汤说,这是一部分卷宗,我让他拿来给我看看。 我记得啊。海湾抱着文件盒坐到吧台边,一本本翻看,上次他还问你能不能接来着,你说能接。 之前迟归去岛上过生日,曾在宵夜时示意王昆仑与过千帆接手铭盛的案子,海湾虽然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但他清楚地记得这件事。 迟归颔首说:有几个月了,也算派上了用场,虽然和我计划的有点出入。 你计划什么?海湾似乎意识到什么,瞪大眼睛问他:你让王昆仑接他们的案子,不会就是想以后黑他们吧? 什么话。迟归将砂锅从电子炉上端下来说,我让他接手铭盛的并购案,是想探探他们的底。 毕竟他们已经有涉足酒店业的意图,知己知彼,难说将来他不会是你的竞争对手。 海湾忙将垫子放在锅下面,道:你真是会算计啊,现在就真用上了。那你都发现了什么? 我还没看合同。迟归从他手中接过文件,大略浏览一遍,笑说:逸兴大楼我要定了,去叫蓝蓝来,吃饭。 翌日迟归把海湾留在家里,独自走了一趟铭盛集团。酒店的项目负责人许鹤亲自接待他,两人选在三十八楼宽阔的会客室见面。 从落地窗前向外望去,能将这座城市的大半风光饱览眼底,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甚至是不敢奢望的。 楼下车水马龙,人群犹如蝼蚁,密密麻麻地涌来涌去,看在高楼之上的人眼里是那样渺小而卑微。 许鹤收回视线,扯了扯嘴角:我小时候去过一次你家,你还记得吗? 我今天不是来谈这个的。迟归手边是他带来的文件夹,门外是等待他的Jennifer,客军作战他依然如此胸有成竹。 我那时候就很崇拜你了。许鹤坐到他对面,手指在咖啡杯上转着圈子,那么年轻,那么英俊,又那么能干。我爸爸说,我要成为你那样的话,他这辈子就算没白活。 可惜我还是让他失望了,我现在在他最讨厌的铭盛集团,在给他最不喜欢的弟弟做事。他要是泉下有知,估计能被我气活了。 不过他不会骂我的,成为你多难啊,成为你多累啊,我才不要成为你。我只要仰慕你就好了,只要你是我的,何必成为你。你说是不是? 迟归没有回答,他低头看了一眼时间,海湾现在应该刚从幼儿园出来。 上次同他说过送海蓝蓝上小学的事后,他一直在犹豫,不知该不该送、小家伙会不会无法适应。 那天你跟我说的,我都记得。你放心,我不会纠缠你的,我还不至于。许鹤笑说,我就是发发脾气罢了,真烦人,我都把你让给他了,你就不能让我出口气么? 迟归转了转手腕上的袖扣,纠正道:不是你让给他,是他吸引了我。他轮不到你让,这口气也不该出在他身上。 嘁,你就知道维护他。许鹤嗤了一声,就算现在把你给我,我还不稀罕要呢。凭什么我只能要他剩下的,谁在乎。 既然如此,我们是不是可以谈点正事了?迟归不耐烦地问。 许鹤两手插着兜说:谈什么正事?咱们之间没什么可谈的,那组楼我叔父说什么也不会让的,谈什么都没用。 那也未必,世上唯一绝对的事就是绝对没有绝对的事。迟归抬手将文件夹推给他,话别说得太满,我建议你先看过这个,再下结论。 这是什么?许鹤翻开文件夹,脸色陡然变得青白。 他险些以为自己眼花,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你居然 迟归再次转转袖扣说:这是一份国有土地使用证,上面的名字是谁,看见了么? 你什么时候为什么?再次抬起头,许鹤眼里已有朦胧雾汽,像个没有抢到糖的孩子。 你居然把那块地买给了他。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那是多少资产,你居然情愿套在这里? 小鹤。他突然用当初第一次见到他的语气唤了他一声,我拿得起。 许鹤僵在座位上,脑海中轰雷掣电一般,嗡嗡回响着这句小鹤。 半晌后,他痴痴道:你就这么喜欢他吗? 迟归不回答他的问题,自顾自地说:这块地是江逸兴祖父辈留下来的,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他虽然拥有地上物的产权,但土地使用权早已到期。 我现在已经买下这块地,也就是说这组楼他租也得租,不租也得租。否则我只好学一学国内的拆迁队了。至于赔偿,我拿得起。 他将文件留在桌上,最后一次整整袖扣,大步向外走去。 许鹤的声音倏然响起,他叫住他,问:为什么? 为什么? 迟归微微侧过身,道:这是他的,我不容许任何人染指。 ※※※※※※※※※※※※※※※※※※※※ 万字更新奉上,谢谢大家鼓励,你们太可爱了吧! 第80章 鸳鸯 你去找许鹤了。 海湾视线盯着桌上的外卖盒子,里面装的抹茶红豆糕和海鲜捞饭,是他下午去接海蓝蓝时,顺便从附近港式餐厅带回来的。 去和他谈租赁合同的事。迟归撕开一次性包装,坐在餐桌前道:给我买的? 给我自己买的。海湾口是心非地冲了一杯柠檬水放在他手边,我吃不下了,给你吃吧。 你还有吃不下的时候么?迟归用揶揄的目光瞥了瞥他,随即卷起袖子,舀起饭尝了一口,嗯,味道不错,从我上次让你叫外卖那家店买的? 海湾在他对面落座,以手支颐,扁嘴道:买给我自己尝尝,才不是给你的。 那你晚上吃过了吗?迟归拿起水杯抿了一口,将饭推去他面前问:要不要再吃点? 他目光带笑地看着自己,进食姿态优雅而潇洒。分明手里拿的是塑料勺,面前摆的是白纸盒,可一举一动怎么看怎么像戴着荷叶边餐巾赴宴的中世纪贵族。 海湾被美`色蛊惑,拣了一块糕填进口里,含混不清地说:我不吃已经吃过了。 哪里像他,早上出门和许鹤见面,居然一直拖延到晚上才回来,期间连手机也打不通。 你吃的什么?迟归看向远处坐着玩乐高的海蓝蓝,又问:你们晚上吃了什么,也是海鲜捞饭? 是啊。海湾抢先说。 海蓝蓝跑过来,举着一块红色的乐高,笑道:我下午吃饭,湾湾哥哥吃的方便面。 嗯,蓝蓝很诚实,比你湾湾哥哥表现好。迟归拍拍小家伙脑瓜,待他跑远,方转过脸问:为什么自己吃泡面? 不为什么,我喜欢吃啊。海湾的节俭源自于贫穷,这么多年已经养成了习惯。而习惯并非三两天可以改变的,何况他的确拮据。 迟归咽下最后一口饭,起身擦着桌子说:撒谎可不是好习惯,放一枚硬币去罐子里吧。 海湾闻言着实一怔,他已经很久没有放过硬币,最近得意洋洋都快将之忘了。平时也罢,如今当着海蓝蓝的面,接受这样不严厉却羞耻的惩罚,让他的面子往哪儿搁。 我又没撒谎,我就是喜欢吃泡面。给你俩买饭怎么了嘛,这也算错么。他看看大客厅里的小家伙,固执地道:我不要放。 迟归明白他的心思,洗着手说:去放,不用告诉蓝蓝,他不知道。然后到卧室来,我有事跟你说。 有前车之鉴,海湾知道他的话难以违拗,只好不情不愿、偷偷摸摸地跑去大客厅,背对着海蓝蓝放了一枚硬币在罐子里。 迟归去卧室换下衣服,给自己放了盆水准备泡澡。海湾进来时,他刚脱完上衣,见他在门口磨蹭,招手道:洗过澡了么?一起? 啊?一起啊海湾抓抓自己头发,笑呵呵道:洗过了,嗯再洗一个也行。 说着,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扯掉自己身上睡衣,一个猛子扎进了浴池。 迟归翻出他的小黄鸭,又从顶柜上取出一只浴球,丢手扔进了水中。 海湾低头看着那颗球,见它似泡腾片般在池中打着旋子飞速缩小,五彩泡泡顿时溢满身周,惊喜道:这是什么?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67) 泡澡用的浴球。迟归迈步进去,手臂环抱将他收在怀里,适意地舒了口气:温度刚好。 你好会享受啊。海湾捧起一手泡沫,回头向他请求:我有一件事老早就想做了,你让我干一下行不行? 迟归眉毛轻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什么事? 你先答应我。他甜甜的两颗虎牙抵着粉红色嘴唇,看得人心软如水,又有何不允之理。 海湾见他点头,突然将满满一捧泡沫糊在了他飘逸慵懒的头发上,水渍顺着鼻梁向下滑,流得满脸都是。 我看你是想挨打。迟归抹了一把脸,冷冷盯着忐忑不安的他问:高兴了? 嗯,海湾用力点点脑袋,高兴了。 迟归在水下掐了掐他圆滚滚的屁股,贴着他耳畔语气危险地道:这里最欠收拾,你猜我会怎么整治它? 浴盆里滑,会摔着我。海湾无时无刻不想被他睡,但他也知道,适当的婉拒,其实是一种情趣。 怎么会呢?迟归指尖已探下去,左手绕到前面,摩挲他湿漉漉的心口。我们湾湾是条鱼,我也会小心握着。 嗯轻轻的 最后海湾是被抱出来的,浴室里热汽弥漫,熏得人晕晕欲醉。他浑身瘫软如泥,窝在温暖坚实的臂弯里,一丝力气都无。 迟归给他裹上浴巾、将他打横抱起,刚走出浴室门,迎面撞上了来问问题的海蓝蓝。 湾湾哥哥生病了吗?小家伙对世界的好奇,瞬间倾注在他的湾湾哥哥身上。 蓝蓝我脚、脚摔着了。海湾吓了一跳,慌乱之间在迟归怀里挣扎了几下,浴巾随之落下一个角,露出了他半片被撞红的臀,搽了胭脂一般。 湾湾哥哥!海蓝蓝眼睛瞪得老大,小手一指讶然道:你的屁股会害羞! 海湾默默捂上了脸。 迟归忍俊不禁,一面走,一面道:你湾湾哥哥洗澡的时候摔了一跤,这两天都下不了床了。你乖,自己去玩,不要来闹他。 海蓝蓝闻言,板起面孔严肃地答应:嗯好!我明天自己去上学。 明天我送你,快去洗澡睡觉了。迟归三言两语哄走他,忽然揭开浴巾,戳戳装死的人笑说:起来吧,把衣服穿上。 啊我没脸见人了!海湾羞愤地钻进被子打了个滚,都怪你,也不关门。 迟归扔给他衣服,无奈道:是谁最后一个进来的,怪得了我么? 他将人挖出来,强行给他套上T恤,又说:好了,跟你说点正事。我今天去了趟逸兴,把那组楼给你租回来了。 真的?海湾钻出一个脑袋,眼睛亮闪闪地望着他,见他肯定地颔首,揪着下摆道:太好了,气死许鹤!啊好高兴啊! 他手脚伸展躺在床上,将方才自己的窘态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满心都是扬眉吐气的得意。 迟归将浴巾和脏衣服放进洗手间,督促海蓝蓝关灯睡觉,回来躺在他身边说:明天就可以装修了,你看着哪里不喜欢,可以和设计师再沟通。 没什么不喜欢的,他设计得比我想象的好看多了。海湾自觉地蹭到他身边,倚着他肩膀问:你是怎么拿到租约的,不是说铭盛要买吗? 没什么,摆事实讲道理,给他们分析了一下利弊罢了。迟归转过身搂住他道,好了,不要想这些没用的事,想想酒店名字吧。 他持有几家公司的股份,海湾想把酒店挂在他名下,以子公司的形式运营,也免得重新注册办手续。 迟归却不愿意:你的酒店,当然是你自己注册公司自己管,我是不会管的。 可那也是你出钱开的啊,我顶多算给你打工的。海湾抱着他胳膊耍赖,你不管,我自己出了问题怎么办? 许鹤有一句话说得对,谁不知互联网行业才是未来的发展方向,现在反其道而行之涉足服务业,实非明智之举。 如此浅显的道理,迟归自然清楚。假如是他自己开店,绝不会选择酒店业,最多经营一间享受大于赚钱的餐厅。 之所以让海湾做酒店,完全是因为他愿望清单上的那条以后想开旅馆的梦想。既然是他想要的,他便帮他达成。 旅店规模小,投入的精力却一点都不少,开酒店看似重大,实则方方面面都可以交给专业的人去做,他反而可以空出时间。 迟归的心态向来如此,既然要做何不做到极致,既然要玩何不玩把大的。 海湾最初开旅馆的愿望带着几分浪漫情怀,他幻想的是海边一座白房子,和喜欢的人在里面厮守,每天迎来送走匆匆旅人,听他们或精彩或唏嘘的过往。 然而时移事易,迟归给了他更大的空间让他施展拳脚,他的世界变得宽阔起来,视野也随之拓展,不再是局限于两间小房子里的海湾。 我不会代你管,但我会帮你。他说。 他的梦想,由他相助实现,但他的心血,不能被他收入囊中,那是属于海湾的骄傲与辉煌。 迟归是他的助手,他的倚靠,他的归宿,他的补给,却不是他梦想的实践者。 海湾懂得他的意思,遂不再问。他撑起上身,低头在迟归唇边一吻,而后关上了灯。 他们相拥而眠,抵御这漫漫长夜的寒冷萧瑟,像一对天长地久的爱人,于无声中隽永。 邢佳然的电话是凌晨时分打进来的,迟归比海湾睡得轻,手机刚一震动他便惊醒了。 许是心灵感应,他在梦中不踏实,回到现实仍旧心有余悸。他捏了捏鼻梁,拿起手机去了书房。 大约一刻钟以后,海湾迷迷糊糊地张开眼帘,见他坐在身边,神情怪异、一言不发,仿佛被时光浸润的古树,呈现出一种近乎于苍凉的状态。 海湾察觉到他的情绪,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迟归没有回答他,默默坐在旁边一言不发,半个身子都隐藏在暗影里,像个即将退位的亡国之君。 他沉默良久,转过头道:湾湾,我妈走了。 第81章 大飞机 你做什么? 海湾无尾熊一样扑在迟归身上,双手箍紧他脖子,蹭了蹭他侧脸:抱你。 卧室里亮着一盏壁灯,他半睡半醒的样子有些迷糊,迟归又高,他只好撅着屁股努力挂在他身上才不至于滑下去。 我妈也没了,你肯定很难过。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迟归说过,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就说实话,这句是他的肺腑之言。 我妈好好的,你想多了。迟归拉开他,皱眉道:去世的是我的God Mother教母,也是邢佳然的母亲。 啊?海湾抱住自己脑袋搓了两下,张着嘴巴不可置信地问:邢佳然他他才多大呀? 迟归语气淡淡,似乎很是疲惫,他捋捋海湾额前的碎发,道:他比你还大一岁,湾湾。 邢佳然是典型温室里长大的孩子,聪明、天真、善良,不知人间疾苦。他对穷的印象,仅限于电视里、网络上的山区孩子以及战区的难民,根本不知世上还有一种精打细算的市井生活。 而他的母亲,也是他性格的培养者,是一位有着修女品格的女性,世上几乎所有美好的词汇都能加注在她的身上。 她美丽,即使年过半百依然风韵犹存,且气质中带有常人不具备的慈爱,犹如脑后笼着光环的圣母玛丽亚。 她悲悯,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护士,跟随医疗救助队远赴前线,几乎踏遍了西亚的每一个角落。 更难得的是,她善解人意,迟归上学时与父母关系冷淡,深受亚斯博格综合症的困扰,唯有在她这里能得到一丝温暖,所以也常常与她吐露心扉。 当初我在斯坦福上学,佳然的父母住在西雅图,每个周末我都会开车过去,他家差不多就是我的家。迟归搂着海湾追忆道,佳然的父母和我的父母不同,他们感情非常好。 曾经他们甚至不想要孩子,因为佳然的母亲说,她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医疗事业,奉献给了这个世界的孤儿。他们在非洲领养了两个孩子,现在都已学业有成。 而佳然的父亲只是说:我喜欢孩子,想要孩子,但我爱你。就这样他们决定丁克。准确来说,佳然是个意外。他们是传统的天主教家庭,所以就把他留了下来。 我那时比你刚见到我的时候状态更糟糕,在我人生最晦暗的几年里,只有去他们家过周末的时候才好一点。佳然与我家是世交,他的母亲是我的教母,他父亲却与我称兄道弟,算是忘年交。 海湾记得邢佳然曾说,迟归上学时借住在他们家,可他没想到他们之间的关系竟如此亲厚。尽管是教母,并非生母,想必他也非常难过。 佳然一定很伤心,她妈妈也就五十多岁吧。海湾唏嘘地叹了口气,你要去参加她的丧礼吗?我陪你去。 迟归点点头,道:我让Jennifer 订了机票,你再睡一会儿,明早我们就走。 海湾之前准备注册公司的材料时,曾申请过签证,眼下正好派上用场。只是他们两个一走,海蓝蓝独自在家里没人照看自是不妥。 陆远舟那里的环境不适合儿童,海湾又不放心随随便便将他交给别人,迟归便道:再请个保姆来照顾他吧,你那边正好空着,住进去也方便。 Jennifer 的办事效率就像坐着火箭,次日出发前已物色好人选,一个不满三十岁的教育学博士,生得和蔼可亲,是少儿节目里女性主持人一路的风格与长相。 海蓝蓝乍一听到海湾要走的消息,一时难以接受,小脸一直垮着,迟归给他做的煎饼果子他也没有动,坐在餐桌旁眼巴巴地望着海湾。 后者给他安排好作息时间表,揉揉他脑瓜安慰道:蓝蓝听话,没有签证是没法出国的。迟归叔叔和我去办事,你在家待一个星期,我们很快就回来了。 你看。他指着Jennifer 说,这个漂亮姐姐每天都会来看你,另外还有一个阿姨、一个姐姐,她们都来照顾你。阿姨做饭很好吃,姐姐会哄你睡觉。我保证,每天晚上都跟你视频,好不好? 纵然不喜欢,也改变不了事实,海蓝蓝不情不愿地道:那好吧,你们快点儿回来呀。 当然。海湾捏捏他脸蛋,将他交给Jennifer ,千叮万嘱说:我们走了,晚上跟你视频,你乖乖的,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迟归在门边等着,待他和海蓝蓝告别而出,拎起行李道:三个大人看着他,不会有事的。别担心。 海湾听他如此说,心里益发愧疚难当,此刻该是自己安慰他才对,他反倒安慰起自己来了。 去机场的路上迟归一直沉默不语,海湾不敢打扰他,静静在旁陪着。他们十指交叠握在一起,像两棵纠缠不清的连理树,意味深长而隽永。 车厢内的空气像一室湖水,有淡淡的悲伤,风是暖的,心却觉得凉。值此之时更应相互取暖,迟归拇指在他骨节上摩挲,感受到他的存在,似乎连周遭的氧气都更充足了。 司机驶入高架桥,将车停在机场二楼vip专区,送他们进门方才离去。 迟归取出身份证,递给海湾道:你跟他们去办手续吧。 工作人员本可代办,但他是第一次乘飞机,而迟归记得这是他的愿望之一,因而让他事事亲力亲为,也好彻底圆了他的梦。 海湾却兴致不高,坐飞机当然令他激动,但迟归如今是这样的情形,外面看着寡言少语、神色黯淡,内里不知如何悲怆,他又怎么高兴得起来。 自从遇见迟归,他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即便是在最开始两人剑拔弩张的时候,他也曾对自己这个陌生人施以援手,解决了照片被盗一事。 此后他更是以无微不至的照顾,与缜密谨慎的规划,帮助他度过一个又一个难关,成为一个全新的、自信的、昂扬的海湾。 他还是他,他也不是他,他是更好的他。 可他从未对迟归做过什么,尽管后者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诉他,自己带给他很多改变、自己是他的救赎。然而这些话在海湾耳里,完全是宽慰之语。 他敢于追求爱情,却不知自己有什么拿得出手,可以值得这份弥足珍贵的爱情。 但海湾不想自怨自艾,他只有小小的能量,却拥有大大的愿望。他想用这微不足道的热度温暖他喜欢的人,回报喜欢他的人。 他走到柜台前,在地勤的陪同下将身份证递给工作人员,然后选中两个前排靠窗的位置,拿着登机牌跑回了迟归身边。 我挑的位置你喜欢吗?海湾指给他看,好像不能改了。 哪里都好。迟归不欲冷落他,敷衍地扯了扯嘴角,那边有蛋糕,你去拿来吃吧。 海湾很想吃蛋糕,但是吃蛋糕便不能一心一意放在他身上,他摇摇头,道:我不吃,早上的饭还没有消化。你饿不饿,我拿东西给你吃? 迟归也摇摇头,紧紧他的手说:想去周围看看吗?我带你去。 他沉吟片刻,想现在迟归更需要的是分散注意力,遂答应说:好啊,我们下去吧。我想看看大厅里是什么样的。 只能去半小时,一会儿要登机了。迟归陪他走到电梯口,向着远处的大荧幕说:那里是航班的电子公示牌,和火车站的公示牌一样。 海湾和他在大厅里逛了一圈,指着中间的小商铺道:我想吃冰淇淋了,你要不要给我买一个? 方才拒绝了蛋糕,眼下他已成功将他从阴郁里赶出来,很想与他共享一盒冰淇淋,听说甜食使人快乐,也不知是真是假。 迟归去Movenpick 专柜前挑了一盒草莓味的问他:一个够吗? 够够够。海湾弯着眉眼笑说,咱俩一起吃。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68) 结账时他吓了一跳,夺过小票在迟归耳边低声道:怎么这么贵啊! 迟归脸上阴云密布了一早晨,听到这句话后,终于放晴了:机场的东西价格贵一点和是正常的,从经济学的角度解释,这叫市场圈定原理。在小范围划一个圈子,里面的人别无选择只能在圈子里购物,也就失去了选择权。 海湾打开盖子,取出小勺挖了一块送在他唇边,说:我知道了。那要是这样说的话,咱们酒店是不是也能用这个原理?大半夜想买东西,就必须在酒店买,没法讨价还价,所以东西可以多卖钱。 不错。迟归抿走冰淇淋,捏捏他脸蛋道,变得聪明了。你想想酒店里东西的价格,就知道他们早已用了这个原理。 的确,海湾从前供职的酒店在私海边卖一瓶普通矿泉水要一百零八。他那时只觉得酒店黑心,却不知原来背后还隐藏着更深层次的道理。 你的大学课程里有经济学,涉及得不算深,但这是一门能让你受益良多的学科。迟归重新坐回VIP包间里,看着他道:我刚好想跟你说,等酒店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了,我带你去一趟学校。 不是要远程上课么?海湾再次递给他勺子。 迟归依然不接,抿走冰淇淋道:入学考试总是要亲自去的,每年的考试,都要过去。 那我可以出国旅游啦!海湾兴奋的眼睛里光彩熠熠,拍手说:我要去看 他一句话顿住半日,竟想不出一个记得的景点,最后气馁道:我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男同学。 迟归忍俊不禁,抱住他温声哄说:没关系,你没见过的世面,以后我陪你一一见过。人生那么长,若什么事都一早经历了,还有什么趣味。 你可别反悔。海湾搂着他脖子,在大厅里公然与他亲昵相拥,我记着你的话,以后是要讨债的。 答应你的事什么时候反悔过?他答应任何人的事也不曾反悔过。 当此之时,广播里忽然传来一串英语,紧跟着是登机提示,在空旷的大厅里回响,带起阵阵回音。 海湾忙从他身上下来,带着随身行李,跟着迟归向机舱走。正值旅游淡季,头等舱的人不多,迟归找到位置,接过箱子搁在顶柜中,坐在了靠窗的位置。 我想坐里面。海湾站在过道边,看着那一格窗户垂涎三尺。 迟归拉他坐在身边,道:要飞一天,你坐在里面憋着不舒服,外面可以随时在过道上走走,不然脚会肿。 可是我也想看云彩呀。海湾扁扁嘴,嫌弃地瞥了瞥过道说,这里一点儿都不好看。 迟归闻言心尖一酸,吻吻他鬓角,道:坐我腿上看。 ※※※※※※※※※※※※※※※※※※※※ 欢迎新来的小可爱,也谢谢不离不弃的小天使。 第82章 生命的旅行 飞机比想象中的无聊,海湾盯着外面千篇一律的云朵看了一会儿,放开迟归坐回了过道边的位置。 迟归一如方才般沉默,海湾已摸清他的脾气,假如他心情好便会主动和自己温存聊天,心情不好则会独自沉在一个角落里,默默消化情绪。 每个人都有与这世界独特的相处方式,他也不去打扰,躺在旁边选看手机里存着的装修材料图样,只用浅浅的呼吸声陪伴他。 中午他们在飞机上吃了一顿差强人意的简餐,下午海湾果然如他所料坐得腰酸背痛,和迟归轮流去过道上走了两圈,然后依偎着进入了梦乡。 晚上七点整,飞机准时降落在西塔机场。这座笼罩着水雾的海滨城市在夜幕中流光溢彩,犹如一幅现代水彩画。 迟归摇醒身边熟睡的人,收起他搁在小桌板上的手机和数据线,温声道:我们到了,先别睡了。 海湾揉着迷蒙的双眼坐起身,见为数不多的几个乘客都在整理行囊,他也忙穿衣准备离开。 他初次来到异国他乡,语言又不通,想必兴奋之余也难免紧张。迟归牵着他的手,让他跟在自己身后,一路带着他向外走。 机场外早有人来接,申请过停留期,海湾和迟归走出玻璃门,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呼喊:迟归,湾湾这儿!这儿! 王昆仑喘吁吁地跑上前,拍拍海湾肩膀笑道:等半天了,愣是没看着。你俩溜得也太快了! 迟归见是他,递过行李问:你什么时到的? 我也是昨儿晚上刚到,今儿凌晨他们几个就到了,正陪着佳然在教堂布置。就我有空来接你俩。 王昆仑其实比迟归年长许多,与邢佳然可以算是两个年龄层的人,即便以叔侄论也不为过。而邢佳然的父亲邢聿之和他岁数相仿,是多年的故旧。 他们这个小圈子,最初便是王昆仑牵线搭桥才得形成,否则以迟归的孤僻,大约永远也融入不了任何集体。 事实上王昆仑也的确长期扮演着大家长和粘合剂的角色,他为人热情活跃自来熟,且交游广阔、仗义疏财,素来喜欢举办各式各样的聚会活动,与自家楼下小超市里的收银员也常称兄道弟。 似景珏、周容等人,与邢佳然从前并不相识,都是他带进的交际圈。此次邢佳然母亲过世,大家前来吊唁,除了迟归与王昆仑全是第一次到邢聿之家。 他将行李放进后备箱,坐进驾驶室说:佳然家里住不开,你俩住酒店去吧。 海湾抬头看迟归,后者摸摸他脑袋,道:我让人提前把房子收拾出来了,你送我们过去,先去趟邢家。 房子?海湾不明就里地问。 王昆仑开着车说:你家迟迟在这儿住了好几年,当初已经买了房子,本想在这儿定居来着。我看你俩还是先别过去了,他们家里这会儿乱哄哄的,教会那帮人正在里面做弥撒呢,外人去了也不好。明天丧礼,你俩直接过去得了。 迟归伸出右手,指腹在鼻梁上揉了揉,道:那先回家吧。 车子径直向前开去,两旁的树木高大茂密,再走一段时间,便徐徐展现出城市繁华的夜景。太空针遥遥相望,海湾目不转睛地看着外面,嘴巴张成一个鸭蛋。 王昆仑转过弯道,顺着九十号公路穿过夜雨中的华盛顿湖,驶入了林木繁盛的美色岛。他七拐八绕,开到一片空旷的住宅区里,停在了其中一栋临水的房子前。 海湾早已眼花缭乱、意识涣散,忽然置身于此,令他感到十分迷茫。他恍如隔世地开门下车,怔怔跟在迟归身边,不知何去何从。 那行,我不进去了,你俩快补觉去吧。王昆仑将他们送进家门,接着打道回府,开车而去。 迟归打开密码锁,领着海湾越过庭院,回到了他许久不曾踏足的家。 这栋别墅装修得绿意盎然,打开顶灯,入眼满是植物,有他叫上名的,有他叫不上名的,门厅、客厅、院子,像个小型公园。 这是你家?海湾有些看傻眼了,好大啊你这么长时间不回来,这些植物竟然还没死。 它们都有人照管,怎么会死。迟归换过鞋和睡衣,带着他去二楼的卧室洗澡。 海湾边上楼梯边四处打量,眼睛从玻璃栏杆转移到水晶灯,再到颜色森冷的砖石墙面,每一寸都像抛过光的瓷器,亮闪闪晶莹莹。 迟归去卧室铺床,让他进浴室洗漱,待他出来,又指挥他关灯睡觉。海湾依言照做,却见他自己走了出去。 值此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之时,海湾自己躺在陌生的床上不免惴惴,他在飞机里睡得太久,当下一丝困意也无。 海湾趿着拖鞋走出去,在二楼偌大的客厅里转了一圈,却连半个影子都没看见。他一扇扇地推开门,最后在书房找到了坐在阳台上的迟归。 屋里没有开灯,四周乌漆漆一片,雨水不断地从外面潲进来,阳台上的风带着清冷,令人忍不住寒颤。 海湾慢慢关上门,放轻脚步踱到他身边,搭上一只手问:做什么呢? 迟归目光虚虚落进雨水中,神色淹没在晦暗里看不分明,只有周身散发出的浓稠郁气能让人感受到他此刻的心情。 乖,帮我把桌上的盒子拿过来。他淡淡地吩咐,没有一分多余的关注。 海湾知道他眼下不在状态,能抽出精力搭理自己已是耗尽了耐心,因而也不怨怼,听话地将盒子给他拿了过来。 迟归从中取出一支雪茄,打火机倏然驱散黑暗,不久又归于沉寂。他捏着烟身送在唇边,近乎急迫地吸了一下。随着长长一口气舒出,他蓦地放松下来。 过来,坐过来。他招招手。 海湾一直蹲在他膝边,闻言爬到他身旁,手足无措地望着他问:要抱抱吗? 迟归浅浅笑了一声,将他拥进怀里,道:抱抱你,我的精神鴉片。 你对我上瘾了么?他笑出两颗小虎牙,借由雪茄蒂上的星火看去,有点诡异的可爱。 上瘾,你绝对让人沉迷。迟归咬着字眼在他鬓边撩拨:难以自拔。 噢你不能这样!他岂能如此勾得人头皮发麻,海湾毫无抵抗力地控诉道:你这是犯规,太不公平了! 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迟归不讲道理起来很有讼棍潜质,他敛去笑意,抱着海湾又吸了一口雪茄,沉沉道:湾湾,永远陪着我,别离开。 海湾机灵的耳朵突然竖起来,来不及思考他言中深意,下意识地圈着他腰身保证:当然了,这还用说。 迟归没有接话,过了片刻,他又道:明天是追悼会,我想带你去见见她,你怕不怕? 不怕!海湾并非胆小之人,况且生老病死本是人间常情,何必言怕。那明天要去见她,是不是得精精神神的,让她知道你现在特别好? 嗯,你说得对。迟归了解他的意思,掐着他腮上薄薄一层肉皮,笑道:睡觉去,小滑头。 嘿。海湾眉眼弯成月牙,被他扛着向回走,咧着嘴巴得意洋洋地炫耀:我很聪明的。 你是世上最聪明的小傻瓜。 次日一早雨停了,西雅图的天空难得放晴,光晕在太阳下呈现出七彩的颜色。草坪上露珠凝聚,到处弥漫着泥土芬芳。 海湾吃过迟归做的爱心早餐,换上通身全黑的西装,拿着今晨刚做好的肉酱千层面和他启程去教堂。 他们经过蔚蓝的湖水,掠过翠绿的植株,迎着洁白的针塔纷繁景色令人目不暇接。 海湾坐在副驾驶上四处张望,比昨晚浑浑噩噩的感受更觉清晰真实:这里好漂亮啊,天真蓝,水也蓝,那个楼好漂亮。 家里有家里的好,这里有这里的好,你喜欢的话,我们以后常来。迟归又叮嘱道:待会儿如果觉得闷,就去外面透透气,今天一天都回不来。 不会不会。海湾信誓旦旦地摆摆手,参加这种悲伤的活动,我怎么可能觉得闷。 然而很快他便食言了。 简化后的丧礼有三天,前一天主教中做追思弥撒,由于太过枯燥并未请朋友到场。迟归他们在路上又耽误了一日,今天直接去教堂开追悼会。 海湾是第一回 见到眼前这样宏伟的教堂,从外面看去华丽无比,雕刻极尽繁复,走进里面更是庄严肃穆,高高的穹顶上有彩绘的图纹,仿佛是圣经里的故事。 迟归签了到,带他进去与朋友们打招呼,接着见过邢佳然的父亲邢聿之,然后让他先去第二排就坐。 教堂里挤满了人,海湾找到他们的名牌坐下,见迟归正和家属们拥抱说话。 邢聿之看上去五十多岁的样子,很符合他当下的年龄,一双眼睛不大却有神,瞧来睿智而渊博。 邢佳然的母亲从照片上看是个美丽慈祥的白人,而他的相貌多半还是承自于他的亚裔父亲,因此模样更偏向亚洲,混血的风格很淡。 不一时,王昆仑和迟归同时走到第二排落座,一左一右刚好把他夹在中间。教堂里顿时安静下来,神父上台带着大家一起祈祷。 海湾不会祈祷,也从来没有祈祷过。他悄悄转过头,见迟归并没有跟着念诵,再看旁人,有念的亦有不念的,立刻安心不少。 一句异口同声的Amen落下,神父请亲友们上台分享有关于逝者生前的经历和趣事,或者表达追思。 一个接着一个的人上去,海湾从最初的兴味浓厚,渐渐开始发闷,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迟归说他会无聊。 迟归上去讲话时,海湾强打起精神,依然是一头雾水。整个过程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周围人时而伤感,时而沉思,时而哄笑,海湾半句话都没听懂。 这种事儿就是这样,总有几个人跑题,大谈特谈自己,忍忍就好了。王昆仑悄声说。 这样是不是很不尊重啊?海湾现在无比愧疚,总觉得自己应该更悲伤一点。 王昆仑闻言笑了笑,道:你真是很可爱。别怕,今天的丧礼是追悼逝者,赞美生命,分享她曾给人们带来的喜悦。不是表演痛哭流涕。 海湾深呼吸,点头说:那就好。他表现得体便好,迟归生命中如此重要的人,他从心底里尊重她,不想有丁点儿失礼。 好容易等到结束,众人排队而出,海湾上车问道:现在要去哪儿? 迟归跟着前面的车队,答说:去墓地,结束后还要再去佳然家里集会。刚才是不是坐得难受了? 那倒不至于,就是什么都听不懂,我好笨。海湾垂目道,回去一定要学英语。 书到用时方恨少。迟归笑了他一声,瞧他脸色泛红一副讪讪之色,便不再打趣他。 队伍经过闹市,周围车辆纷纷暂停礼让、鸣笛示意,他们在众人的注目下,一路绿灯地走到了郊外。 海湾心中感慨万千,此时此刻此地,他像有一缕灵光照进脑海,对生命、对生活,突然产生了一种全新的、前所未有的理解与体验。 他看看迟归,分辨不清充盈在自己内心的感觉究竟是什么,有点奇妙,有点感动,只觉得好想拥抱他。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69) 怎么了迟归察觉出两道炙热的眸光在自己侧脸上灼烧,回头问他:不舒服? 没有有点儿没有。海湾笑笑,转过了头。 墓地的景色很好,绿油油的草坪上种着一排排水松,神父再次站到碑前,翻着圣经与众人念诵道:For everything there is a season,and a time for very purpose under heaven 迟归一手搂着海湾的腰,逐字逐句地翻译道:凡事都有定期,天下万务都有定时:生有时,死有时;栽种有时,拔出所栽种的也有时;杀戮有时,医治有时;拆毁有时,建造有时;哭有时,笑有时;哀恸有时,跳舞有时;抛掷石头有时,堆聚石头有时;怀抱有时,不怀抱有时;寻找有时,失落有时;保守有时,舍弃有时;撕裂有时,缝补有时;静默有时,言语有时;喜爱有时,恨恶有时;争战有时,和好有时。这样看来,做事的人在他的劳碌上有什么益处呢?我见上帝叫世人劳苦,使他们在其中受经练。神造万物,各按其时成为美好;又将永恒安置在世人心里 醇醇低音拂过耳畔,随风飘远,腰间的手紧了紧,力量如初。 ※※※※※※※※※※※※※※※※※※※※ 这段话出自《圣经旧约全书传道书》第三章 第111节,葬礼的流程有省略的部分,大家看看就好。英文标点显示时会出乱码,文中都改成了中文标点。 作者家的贫民窟昨晚又双叒叕断网了,等了一晚上没来,早上用手机重新把这章打了一遍发上来,有所延迟抱歉啦。 第83章 譬如朝露 从墓地回来,众人直接去了邢家。 海湾自中午起一直未吃过东西,他与邢佳然说了两句话,便一头扎进了纯白色的餐厅里。 长桌上摆着宾客们带来的食物,迟归把自己做的那盒千层面放进烤箱里热热,给他切了一块:都是鹰嘴豆泥,你应该不喜欢,吃这个千层面吧。 海湾坐在高脚凳上,咬着巧克力马芬松饼道:嗯,这个也好好吃。 那是我带来的哦。门外忽然进来一人,他端着高脚杯,里面有金色的液体,许是白葡萄酒一类。好吧,确切地说,是我老婆烤的。 迟归递给海湾叉子,并不看来人:你也来了,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迟归。他一身黑色格子西装,鬓边两丛白发,眉眼温和、五官端正,年纪应比邢聿之还大些。你妈妈她很想你。 我有时间会去看她。迟归收起剩下的千层面,唤过一脸迷惑的海湾,擦擦他嘴角道:多大了,吃东西还蹭到脸上。 海湾挠挠头,觑着陌生人偷偷说:给我留点面子呀。 来人却只笑了笑,他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举着酒杯向海湾致意:你好,我是迟归的继看看迟归,又改口道:我是他妈妈的爱人,叫我Matt就好。 妈妈的爱人海湾大脑卡了一下,重新运行道:你是哦不对,您是他的继父? 是的。Matt笑说,你真可爱。 迟归的脸色自打看见他便阴沉着,闻言拍拍海湾肩膀,道:去陪陪佳然吧,你和他是同龄人,更投契一点。 海湾瞧瞧Matt,再看看迟归,抱着碟子乖乖点头:我知道了,你们聊。 他好奇心前所未有的膨胀,一步三回头地走到客厅,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王昆仑等人刚好在大客厅东边的小书房里聊天,见他站在外面与任何人都谈不到一起去的孤独境况,招手唤道:嘿湾湾这里!过来玩儿。 海湾正彷徨,听见他叫立刻跑了过去:你们怎么都不吃饭? 吃不下,都是鹰嘴豆泥儿,我真是没食欲。景珏摆手说,你吃的什么?抱得那么紧,端着个宝贝似的。 千层面,你吃吗?海湾笑着递给他,盘子尚未挨着他手指,先被王昆仑抢了去。 嗯闻着味儿就知道是迟归做的,老家伙做东西真是香。他用刀切下一块直接送进了口中。 你比他大将近十岁呢。海湾尴尬地问,你叫他老家伙,不觉得别扭么? 王昆仑笑道:我们都说习惯了,他行事作风老气横秋的,比我还稳重。这个老指心理年龄。又将盘子端给邢佳然,吃点儿吧,该饿了。 众人纷纷劝说,邢佳然红着眼睛,垂下脑袋摇摇头说:吃不下,放着吧。 景珏也切了一块,徒手填进嘴里,问道:迟归干嘛呢? 他海湾四顾一望,神神秘秘说:他后爸来了,正在那边儿和他说话呢。又扁嘴道:把我赶出来了。 邢佳然见他的样子禁不住笑了:傻小孩儿,跟你没关系。他说话时带着轻轻的鼻音,想是哭泣过度的后遗症。 王昆仑顺着他的话补充道:你别放在心上,他跟他爸亲,跟他妈就那关系。别说是后爹了,他和亲妈也是后来才好点。 迟归哥的妈妈想和迟归哥破冰想很久了。邢佳然说,就是迟归哥不太愿意,总是躲着她,打电话如果没有要紧事儿能不接也尽量不接。他和他妈妈,总得有一年没照面了吧? 哪儿啊,可不止一年。王昆仑掰着手指算了算,得有两三年了,压根儿就没联系。 海湾听得满心疑惑,不由得寻根问底:不会吧,为什么啊?上次他过生日,他妈妈还打了电话来呢。后来他也接了,就是没让我听。 骗你干嘛。他爸妈的事儿,我们都知道点儿。王昆仑说,当初要不是他妈,他爸也 哎景珏及时打断他的话,这事儿你还是自己问他吧,我们说不合适。 王昆仑一拍脑门儿,也道:对对,这事儿得让迟归自己跟你说,你还是自己问他吧。 海湾愈加迷惑,晚上回去时坐在车里,脑中尽是他们的对话。迟归在驾驶室,眉头微微蹙着,目光盯着前方也不言语,似乎在思考什么。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海湾不确定他为哪一件烦心。他本不是藏得住话的人,一根肠子通到底,一向直来直去。 沉默半日,他终于忍不住问:你在想什么呢? 嗯?迟归偏头看了他一眼,随即道,我在想铭盛集团这次拿不到那组楼,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另外选址。到时候酒店开业,他们首当其冲要竞争下去的就是你。 以铭盛的一贯作风,场面绝不会好看。许铭盛其人不择手段,偌大一个财团要对付你就像大象踩蚂蚁。而他们最擅长的就是背后搞小动作,竞争不过就要给人找麻烦,非常下作。 海湾方才想的还是他的家庭问题,眼下他乍然将话题转到酒店经营上,不觉怔了怔:呃那就那怎么办?只能小心提防,别被他们找出错儿来吧。 别人要害你,你再提防也是没有用的。迟归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想 想什么?他竟也有犹豫的时候,海湾暗暗惊讶。 迟归叹了口气,道:铭盛集团近两年一直在对资产进行海外置换,这是他的软肋。现在国内诸多不可抗因素,很多企业都积极地在海外购置资产,许铭盛在洛杉矶有不少产业。他想和硅谷攀关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互联网转型的野心不小。 所以呢?海湾搅着勒在身前的安全带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Matt在洛杉矶,实力不容小觑。迟归淡淡道,他的人脉和股东权益可以帮得上忙,许铭盛一定会有所顾忌。 海湾突然明白了其中关窍,讶然问:你帮我求他了? 请他帮忙罢了,谈不上求。迟归扯了扯嘴角,我可以给他提供旧金山附近的资源,包括和硅谷很多企业孵化器的关系。这对他而言,并不是一笔赔本的交易。 可是听王昆仑言中之意,他与他母亲和继父的关系并不好,甚至多年不愿来往,现在却为了自己的事去求人纵然他说不是求人海湾又如何舍得他这样高傲的人屈就。你不用这样,我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好了。我其实,我怎么能 迟归却摇头道:我说过了,是资源置换,不是屈就。你不用有心理压力,这个人不是Matt也会是别人,我并非没有人选了。 论起来,对他而言不过是说句话的事,而我是在给他好处。况且我们一向有默契,我们之间如何是我们的事,对外态度一致。这些年来一向如此。 海湾闻言,小心翼翼地说:其实你还是把他们当作家人,对吗? 话音方落,迟归蓦地一个急刹车,停在了路边。 对不起,我说错话了。海湾咬咬自己舌头,轻轻抓住他胳膊,你别生气消消气。 他用一只手轻柔地在迟归背上摩挲,声音低低软软地道:你如果不喜欢,我们就不和他来往了?我们自己也很好,反正我和圣诞老人陪着你,是吧。 迟归不禁笑了笑,伸手去捏他的耳朵:你现在越来越油嘴滑舌了,还有点小机灵,跟我玩儿花样! 你不喜欢吗?他歪着脑袋,一副傻乎乎的模样,喜不喜欢湾湾呀? 笨蛋。迟归笑道,怎么会不喜欢? 海湾心里一乐,刚想答话,又听他说:你好奇的事情,我会一一解释给你听,不要着急。 那些过往他并非不想告诉他,而是很多时候连他自己都不愿再回首。现在很好,这对于迟归而言,已经足够了。 我不急。海湾老老实实坐回去,系好安全带,两只小手规规矩矩放在腿上道:你不告诉我,也没关系。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爸的事么?迟归重新启动发动机,一面开车,一面说:我告诉过你,我爸是在餐厅里突发心梗过世的。 海湾清楚地记着,颔首道:我没忘。这怎么了? 当初我也以为只是这样,虽然是小概率事件,可天天都在上演。迟归道,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一定幸运,对吗? 后来我整理他遗物的时候,在医院交给我的物品袋里,发现了他的手机。里面的通话记录显示,就在他突发心梗的前三分钟,他曾经打过一个电话。 自从出了许致远的事,他就很少跟其他人联系,所以我特地留意了一下。那个号码我再熟悉不过,是我妈的手机号。 啊?海湾吓了一跳,那她 你爸爸他难道是? 迟归续道:我当然也有你的疑问,所以我曾经让人去查这件事。我自己去问过她,她说我爸喝多了酒,打电话质问他当年的一些事。 上一辈的恩怨我不想理会,也没法追根究底。我和我爸的感情比较亲近,当初他们离婚,我自己搬了出去,与我妈很少来往,但是经常去看我爸。 这大概让她很困扰,所以一直和我爸吵架。她和我爸分开,有我的原因,当然也有他们自己的原因。他们一个性格专注沉郁,一个性格自由奔放,一直不合。 海湾心有戚戚焉:性格不合,不是他们的错。 的确,这种事不能以对错论。迟归亦道。我妈总嫌我爸闷,而我爸也很无奈,因为她不喜欢他开餐厅。他们可以说是志不同、道不和,当初在一起本身就是个错误的选择,矛盾早已深入骨髓。 Matt就是在这时出现在他们生活里的,他是我妈雕塑馆里的常客,那时候我爸则在洛杉矶开餐厅,和他也见过几面。我妈对Matt很欣赏,Matt也是真正能欣赏她的人。 海湾忍不住问:你爸不高兴了么? 迟归开上大桥,道:那倒没有。我父母对各自做的事,属于互相理解不了、互相不干涉的状态。但Matt不一样,他常年泡在艺术展里,能看懂她作品里的每一个隐喻、每一点极致的表达。 我想这种了解,在世上也称得上难能可贵吧。我爸做菜同样有自己的表达,每一道菜的理念,先放花椒还是先放辣椒的味觉层次,我妈也不能了解。 这样无法理解、无法交流的两个人,怎么能生活得好呢?何况当时还有我这个争吵引发装置。他们都对自己的生活感到厌倦,加上我妈对Matt的好感,她就提出了离婚。 海湾赞同说:与其让孩子每天生活在争吵中,不如早点离婚吧,我觉得你爸妈没有错。 是这样。迟归道,我爸是爱她的,尽管不懂她。但他很明白,如果他不放手,我妈永远做不出逾矩的事,那是在耽误她。我妈则认为两个人在精神上拖垮对方,是对生命的浪费,也是互相折磨。 所以他们就分开了,他们曾对很多事争吵不休,唯独对两个人分开这件事出奇的一致。可那时的我并不明白,也不了解,我以为是她背叛了我爸,所以我不愿与之来往。 成年人的感情不是童话故事,往往很复杂,王子和公主也要面对生活的琐碎。两个目标步调理想都不一致的人,很难生活到一起去。可惜我十几岁的时候,并不明白这个道理。 不能怪你,你还小。海湾补充。 迟归温和一笑,开进了美色岛:过了很多年,我才和我妈关系缓和了一些。那时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可能再和她建立她想象中的那种亲密关系。她应该有点苦恼,但至少比以前好,所以也没有再强求。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70) 原本可以这样相安无事下去,可又出了我爸这件事。他们在电话里具体说了什么,我已经无从得知。据我妈说她曾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我爸的一本记事本随手扔了。 海湾截口问:什么记事本? 那里面有很多已经失传了的菜谱,是我爸从世界各地搜集来的。迟归道,为此,我爸一直耿耿于怀,每次吵架吵到最后都会绕到这件事上来。那天他喝醉之后给她打电话,也是在说这件事。 海湾触动心弦,唏嘘道:我觉得叔叔伯伯?反正你爸不会真的因为这件事给你妈打电话,事隔这么多年,怎么还会纠结?或许这只是借口罢了。他心底深处仍然放不下你妈妈,所以才会在喝醉之后下意识地打给她。 迟归侧头看了看他,语气透露出惊讶:你怎么知道?连我也是后来才体会到。 虽然你聪明,又不代表在感情上也能聪明。当局者迷,那可是你爸妈。海湾得意地说,我有体会,见过这种事儿。 远舟曾经有过一个男朋友,因为条件不好被他爸给拆散了,所以他一直不和他爸说话。但是过了很久他还老抱怨他爸,也是放不下前男友罢了。 迟归接道:总之,他们在电话里吵了一架,我妈可能一气之下说了些伤人的话,比如后悔和他在一起过、真希望从来没有遇见过他,之类。我爸的心梗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发作的。 他说到此处,停顿了许久,才开口说: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她总给我打电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大概是我的语气太过冷漠,渐渐的她也不常联系我了,只在逢年过节寄卡片,极特殊的日子比如生日时,才通电话。 海湾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迟归有心结这也不能怪他,从他追述的口吻中可以看出,父亲在他心里占据着不亚于自己的地位。 迟归的母亲却也不能算错,谁也无法未卜先知,前夫酒醉来电争吵,作为人的本能当然会感觉愤怒和难过,口不择言也是人之常情,她又岂能预料之后的结果。 谁都没有错,那到底是谁错了呢。 海湾只觉得人生无常,譬如在草地下长眠的邢佳然母亲,又譬如在餐厅里溘然长逝的迟归父亲。 就像朝露,去日苦多。 他一字一句认真地说:来这儿之后,我就变了。我以前特别怕死,也不想进医院,可现在都不怕了。世界上就是有很讨厌的事发生,今天他病了,明天你被人暗算了 但我看着你们陪佳然,陪着他爸爸,还有大家对佳然妈妈的敬重和追悼。我就觉得有些人能活成这样,有些人拥有那么多爱,好多事都不重要了。 也许我们也有这一天,可我有你啊,你也有我。我们都不再是孤单的了,那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迟归听得动容,停在家门口,解开安全带去吻他:你长大了。 第84章 高兴 晚上海湾洗过澡,换过花花绿绿的丝绸睡衣,在二楼主卧的大床上蹦来蹦去,跳得比兔子还欢快。 迟归从卫生间出来,呵斥道:下来!多大了还这么淘,掉下去摔着。 我不下来,哎就不下来!他两手捧着脸,像个小无赖似的摇头晃脑,打我呀,打我呀,抓不着我! 你发什么神经。刚才还觉得他已成熟稳重,转眼他又原形毕露,快给我下来,再跳我真收拾你。 海湾仗着床够大,自己又灵活,因而很是张狂:有本事抓住我啊,就不下就不下,抓我呀! 迟归到露台边脱了鞋,打着赤脚走回去,伸手抓他裤脚:越说越不听,下来! 哎抓不着我,抓不着我!海湾灵活地向左一蹦,脱滑地跳到了对角。 他得意洋洋的样子令迟归咬牙切齿:我数三个数,再不下来你今晚就有大麻烦了! 威胁我啊?海湾继续跳着,床垫被他折腾得像朵弹力云,我才不怕! 一迟归不理他,很有原则地数着,二给我过来! 他跑到左边,海湾却又蹦到了他方才站的位置,我警告你,给我过来。 低沉的声音远比咆哮时更有威胁力,海湾审时度势向他那边探出一步,脚趾尚未挨着被单,忽然收了回去:就不。 迟归耐心耗尽,一步登上床,猛虎扑食、猎豹出击般冲了上去:还敢跑! 海湾见势不好,躲开他的擒拿猛然跃下床,仓皇向外逃窜:啊哈哈哈,追不上我,追不上我! 他一路嘻嘻哈哈地挑衅,清脆的笑声银铃般回荡在宽阔的房子里:有本事抓住我啊,抓住我今晚我就听话!抓不住我,哎你抓不住我! 迟归气急败坏地追上去,穿过小客厅,越过大书房,从外面露台的走廊里直接进了客房。他捕捉着海湾遗留的踪影,顺楼梯而下,几步来到一楼,见他正撅着嘴藏在冰箱后面。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不带出丁点响动,刚踱到冰箱门前,海湾突然蹿出,落荒而逃。 抓不住我,啊哈哈哈哈!他竟然还在耀武扬威。 迟归一怔,低头看见自己映在墙上的影子,恨恨威胁说:你给我当心!最好永远别被我抓住,否则你完了。 海湾正横坐在楼梯扶手上,闻言哼了一声,讽笑道:就知道吹牛,有本事抓住我呀!说着吐出舌头嘲笑:略略略略略! 你给我下来!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迟归气得两只手插在腰间,生平第一次有人敢如此挑战他的权威。我已经很生气了,你不要再激怒我。 哦,那我好怕呀。海湾面上谈笑风生,心里却打起了鼓,看他的样子当真严肃至极,万一引火自`焚 迟归见他眉间似有犹豫之态,心里暗暗笑他:小家伙果然没见过什么风浪,两句话就吓住了。 海湾正在做一道艰难的选择题,是过去还是继续跑,这是个很严峻的问题。是漠然忍受命运无情的嘲弄,还是挺身反抗迟归暴力的威胁? 他一脸的忧心忡忡,仿佛正在计算两万五千七百九十三的立方根是多少。 还不快下来?迟归继续加码,故意用带有诱惑性的声音蛊惑他:机会稍纵即逝,现在过来,今天就饶了你。人生的选择题,做错了可要后悔终生。与其叹早知当初,不如眼下顺势而为。你要想好了。 我、我你过来!海湾心虚地招招手,凭什么我过去? 迟归不愿与他进行幼稚地争执,抬脚走了过去:你听话一点。 我他的手刚到近前,海湾顺着楼梯扶手哧溜滑了下去,我就不听话,哈哈哈! 今日份的慈爱到此为止,迟归脸色一黑,两步跃到一楼,在空旷的大厅里跟他玩起了防守反击追逐战。 两个人你来我往,左扔一个抱枕,右抛一只橙子,你上房梁我爬梯子,你下泳池我断水源,尖叫声伴随着爽朗刺激的笑声在夜色中此起彼伏地飘扬。 最后海湾跑得筋疲力竭,在三楼楼梯口的第二级台阶上被迟归当场擒获:跑啊他喘了一口气,再跑啊? 我我我错了!海湾一面道歉,一面偷笑:饶了这次,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下不为例,那就下次再饶。迟归一把拎起张牙舞爪试图反抗的人,将他拖进了大卧室:看我怎么整治你! 英雄!海湾两手抱拳,好汉不吃眼前亏地央告: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英雄息怒哇! 迟归提来一张实木为基、真皮为垫的椅子,弯着嘴角道:你倒是乖觉,不过太晚了点儿。 他先将海湾强行按坐在上面,继而抽出领带将他双手反剪绑在镂空的椅背上,最后用眼罩蒙住了他的眼睛。 啊啊你干嘛!海湾两腿不停地乱蹬,这下真的慌了,他可从未玩过此等一言难尽的游戏。放开我,我真的错了!救命! 老实点儿!现在知道怕了,刚才怎么说不听?迟归不知从何处变出一只口球,不由分说地塞进他嘴里。看你还怎么狡辩,让你知道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呜呜呜呜!海湾费力扑腾,透过眼罩下面的一丝缝隙,隐约能看见迟归的动作,他在褪衣服。 今日荣辱都在于此,海湾拼命蹬腿,企图一脚将他踹出去,不过片刻,只觉股间一凉,裤子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呜呜呜呜! 迟归猜得到他大概在喊什么,左不过是让自己放过他,或是道歉认错一类的套话。 这个小滑头褪去自卑后愈发刁钻,他才不会轻轻放过,故意曲解道:说什么,要我好好疼你?别着急啊宝贝儿,保证让你喜欢得找不着北! 海湾又兴奋又恐惧,两只脚踝不出预料地被他提起来,红绳在一隙光影中晃了几下,自己被折成一个完全暴露的羞耻姿势。 呜~他认命地哼了一声。 室内一片狼藉,迟归扶起歪倒的瓷花瓶,从里面抽出一根印第安工艺品上的五彩长羽,回来对着他道:不听话的小孩儿,要被惩罚哦。 海湾只听见他运动后略带沙哑的嗓音,先已酥软了大半,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无论如何控制不住。 迟归打开环绕音响,经典的G大调第一大提琴练习曲,四面八方海水般漫了过来。 海湾仰起头,遮住视线不能动,每一分感官都被放大到极致,那细微的、轻柔的触觉,像一只只小小的蚂蚁在皮肤上爬行。 呜嗯他禁不住叹了口气,在羽毛搔刮到小湾湾的刹那,整个人瞬间绷紧,如蝉振翅般高频率地打起摆子。 与此同时,乐声陡然升高一个八度,迎合着他的情绪变化。 知道错了没有?迟归贴近他面靥,与他呼吸相闻,嗯? 海湾岂有不知之理,匆忙点头:呜呜呜! 迟归低低笑了笑,接着指尖一挑,将凉凉的果胶涂进了他最爱的地方,像一块黄油被热度融化,四处水汪汪滑腻腻。 我的湾湾,像颗熟葡萄。他坐到椅子边缘,俯下身去嘬他的小宝贝,嗯一包水。 呜呜!海湾全身似火,熊熊燃烧着,而他的话无疑是泼上去的一罐油。 他轰地爆了,身体不住向后倾倒,连人带椅嘭一声摔倒在地上。 迟归一条胳膊垫在他脑后,护着他本就不太灵光的脑袋,顺势坐了下去,他们完完全全不留余地地相嵌。 月影西斜,室内光华如昼,巴赫的曲调循环往复,节奏一如他们爱着的频次。 迟归最后起来时,海湾已经摊在地上动弹不得,他满脸喜悦的泪水,像个初为人下的小妻子,全无方才半分淘气的架势。 身上的睡衣皱皱巴巴,双手因为血液不通已经麻木,迟归给他解开领带,像捧着一颗琉璃般将他安置在床上,又来了两回。 直到月亮都不忍目睹,悄悄躲进了乌云里,海湾才从他的魔爪中逃出生天。 他口中的束缚早已拿去,但长久的禁锢让他尚且不能适应自由,依然只用嗓子发出呜呜咽咽的哭声。 他此刻毫无一点尊严,埋头在迟归怀里涕泪横流,不住地摇着头哼哼,仿佛在说不要了,又似乎是说不敢了。 迟归顺着他蓬乱的黑发,将他幼嫩的脸蛋扳过来,修长手指拭去晶莹泪花,他温声哄道:好了,好了,湾湾不哭。这可是你自找的麻烦,是不是? 此言一出,海湾哭声更振,几有冲倒长城之势:你欺负我你对我不好我、我不敢了! 我哪有欺负你?迟归被他逗得闷闷笑起来,我是在疼你呀,小傻瓜。 你嗯,你才狡辩。海湾无力地伸出手,揉揉眼睛控诉:我算看清了,你根本是个老色`鬼,老混蛋,老不正经,老啊 迟归不等他说完,翻身将他压到身下,又来了两回。 翌日清晨,西雅图的第一缕阳光掠过蔚蓝的华盛顿湖、穿过碧绿的美色岛,照进旖旎慵懒的室内,打在了海湾光溜溜的屁股上。 他侧身熟睡在迟归怀里,被单半遮半掩与那双大手共同挡在上面,露出一个圆润的弧度。 鸟儿的歌唱打破了宁静,海湾皱皱眉,翻个身。迟归赶上去,臂弯一展又将他捞了回来:唔,醒了? 嗯吵死了,破鸟。他意识模糊地抱怨,听在身边人耳里却像最可爱的撒娇。 饿不饿,想吃什么?迟归拨开他眼前垂下的头发,在他额上吻了吻,我给你做。 呃嗯海湾浑身酸痛,疲惫地伸了个懒腰,赖唧唧道:想吃煎饼果子,你给蓝蓝做的那种。 迟归点点头,坐起身说:这个容易,等一刻钟。 海湾也不答话,歪着圆圆的脑瓜偏过身,睡靥朦胧地盯着他观赏。 金色的光在他脸上跳跃着,蜜合肌肤细腻无暇,英挺鼻梁高耸坚毅,薄唇红润清凉一如冰镇后的花瓣,双眼宛若画上的飞凤华丽无俦。 他就像一尊古希腊雕塑,美好而隽永。 看什么?迟归没有一分羞赧之态,他永远那般自信从容,勾起一侧嘴角浅笑着问他。 湾湾眉眼弯弯地问:高兴了么? 你这么卖力地逗我高兴,我自然不能不高兴了。他又控制不住去啄他。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71) 高兴就好。海湾从后拥住他,双手圈住他腰身,轻轻叹道:高兴以后就不许再难过了。 第85章 拉斯维加斯 在西雅图待了三天,迟归便和海湾打道回府,临走前去转机,他特地带人下榻一晚见见世面。 内华达州常年高温干旱,夏天气温可达42度甚至更高,即使是在冬天,依旧骄阳似火。 海湾到此先脱了外衣,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长袖还嫌热。幸好来前备着T恤,否则非要捂出一身痱子不可。 迟归的衣服套在海湾身上,让他看着有点不伦不类的性感,宽大的恤衫遮住半边屁股,下面是他自己的牛仔裤与白球鞋,像个辍学在家的美国街头小混混。 海湾初次履足蜚声海外的世界娱乐之都,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刚到酒店放下行李,他便拉着迟归向外跑:走啊,走啊,咱们出去玩儿。不要憋在屋里了,我想去看大沙漠。 哪有人来是看大沙漠的。迟归笑着陪他去乘电梯,按下按钮说:你想不想去赌`场转转?里面很热闹。 我不要去,最讨厌赌`场了。因为海长生的缘故,海湾平生最恨一个赌字。 迟归不过是想带他体验体验新鲜事,所以并不觉得有何不妥:并非是赌就会上瘾,只是去转转。来这儿随手玩一玩的人多了,难道个个像你爸算了,你不想去咱们出去转转。 海湾本来坚定不移,听见他的话却又动摇了:要不然去看看? 不害怕了?迟归捏捏他脸蛋问,要不然再考虑考虑? 谁害怕了,我有什么可害怕的。海湾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老虎`机里又不是真有老虎,还能咬我的手不成? 迟归闻言,重新按亮地下一层的按钮,直接带他去了酒店楼底自带的赌`场。 电梯门徐徐拉开,海湾瞪圆眼睛惊叹道:哇塞,好浮夸!这酒店太厉害了吧,回头咱也弄成这样的,肯定招土大款喜欢。 空旷的大厅里满铺黄色大理石,地上覆盖着彩色短毛毯,到处金碧辉煌,连卖冷饮的冰淇淋机外面都包着一层钻光闪闪的金纸。 不要做梦了,别说国内,就是美国也只有和新泽西之类的地方才能开赌`场。迟归带他到贵宾区落座,不出片刻,便有一金发碧眼的高加索美女端上饮料。 海湾咧着嘴四处张望,趴在迟归耳边道:那个服务生好漂亮啊,像电影明星一样。 哪个服务生?迟归原以为他说的是方才来送饮品的美女,谁知眼睛一抬,只见那边一个穿黑西装、戴白手套的男侍应站得笔管条直,俨然是个艳光四射小明星的架势。 不许再看了,这里不好,咱们走吧。 海湾叼着吸管,笑嘻嘻道,我不走,你自己走吧。这里帅小哥真的好多啊,为什么都这么漂? 迟归满脸乌云,接过服务生送来的筹码,拎起他后颈说:没见过世面,赶紧跟我走,你还玩不玩了! 小气死了。海湾陪着他绕到一张巨大的赌桌前,随手将迟归的筹码扔到一个绿色的小格子里。他自己也看不懂每个数字代表什么,傻乎乎地盯着旁边人,待dealer将骰子一掷,周围猛然爆发出一阵欢呼。 他们说恭喜你,迷糊蛋。迟归敛起他误打误撞赢来的筹码,交给他拿衣服下摆兜着,看他耀武扬威的样子活像旧时代的大老爷。 海湾高兴极了,脸蛋在炫目的灯光下呈现出缤纷的色彩。他和迟归走到牌桌前,不管三七二十一,将身上的筹码哗啦啦都倒在了发牌人的面前,道:随便买,梭`哈,有钱! 迟归也不阻止,看他这样开心,眉眼间不觉带了温柔之色,巴不得多去换点筹码哄他高兴。 发牌人也极近捧场之能势,嘟囔了一句洋文,迟归亦回一句:他让你亮牌。 海湾翻手打开,还未闹明白怎么回事,桌上的筹码便尽数被发牌人收了去。啊,我的钱! 让你得意忘形,在这儿等我一会儿。迟归让他自己待着,穿过大堂走过一排排老虎`机,到柜台前又买了一捧筹码。 他刚转过脚步,身后蓦地传来一声:迟! 迟归回过头,见不远处站着一个黑衬衫、灰西裤的人。这个人他认得,是当年在斯坦福上学时的大学同学Hank,人称发动机先生可见其某些方面的能耐。 那时候迟归正经历人生最灰暗的阶段,根本未将他纳入视线之内,然而Hank却一直把迟归视为隐形竞争对手,时时事事都想争个高低。 好久不见了,没想到在这儿见到你。所以你是来玩的么?Hank长相略觉粗旷,下巴上的胡茬和他总是黏糊糊的眼神搭配在一起,莫名令人反感。唔这么多筹码,可别都输光了啊,哈哈哈哈! 迟归懒得同他废话,晃晃手中的筹码,冷冷道:是很久不见了Hank,你还是老样子,又无礼又粗鲁。我先走了,还有人等我给他扔钱玩儿。 他也不理会Hank在身后愤怒的叫喊,径自走回海湾身边,放下一捧筹码,命令说:不许赢! 海湾笑呵呵问:你是被钱砸了头么,咱这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地主家也没有这么富啊! 赢了今天晚上要你好看,快点给我输。迟归沉着脸道,要不然换个桌子? 我不要。海湾认准了眼前这个蓝眼睛的男人,笑得像朵花似的比划着手势,请他帮自己下注。 发牌人又一次拿走他的全部筹码,灵活白皙的手指在灯下翻来翻去,不多时,竟将海湾先前输的筹码连带这次的一并推了过来:Congratulations!(恭喜) 海湾一愣,蓦地从凳子上跳起来,欢呼雀跃道:哦赢钱了,我赢钱了!说着似乎想起什么,摸摸迟归的头,口是心非地安慰:这可真是太遗憾了,要这么多钱有什么用。钱是害人精,越少身越轻!我也很苦恼的。 迟归抓住他在自己头顶捣乱的手,倾身抱住他脑袋在耳朵上咬了一口。 啊行凶伤人! 活该! 海湾收回险些不保的头,红光满面地兜着一堆筹码,在巨大的赌厅里乱转,他身后的迟归则像个学习过专业礼仪的英式管家,给他拿着新买的冰淇淋和饮料。 他们在地下一层转了半日,玩到海湾手里只剩两枚筹码再也不想玩的时候,才去柜台换了钱出去。 久赌必输啊,果然是真的。从酒店出去,海湾伸个懒腰,笑眯眯道:我饿了,吃东西去好不好? 你想吃什么?迟归把化掉的甜筒丢进垃圾箱,指着远处霓虹绚烂的大楼说:那里有家餐厅,去不去? 海湾拍拍他肩膀,首肯道:好,就听小迟同学的。出发! 你今天高兴过了,小心乐极生悲。迟归走在他外面,挡着人来人往与车水马龙,我们明天就走了,你今天给我乖乖的。 我一直都乖乖的。海湾巧舌如簧地反驳他,眼神早已飞到路边的墨西哥卷和热狗车上,快看啊,有吃的,我想吃那个,我想吃。 迟归皱了皱眉,道:马上就到了,去餐厅吃。路边的东西不干不净,吃了小心肚子疼。 啊别这样嘛。给我买一个,好不好?海湾得意忘形,开始抱着他的腰耍无赖,买一个吧,买一个。 站直了,大庭广众做什么呢!迟归拎起他,无奈道:买买买,赶紧给我站起来。 海湾的计谋一经得逞,立刻拍着手蹦到了粉红色的热狗车前,支支吾吾比划说:me,two,dog! 老板忍俊不禁,给他加上厚厚一层酱汁,将热狗用纸盒包好递给他:二十,谢谢! 哈?海湾吓了一跳,你你你,你会说中文? 我去中国留过学,假期在这儿打工。老板笑了笑,接过他的零钱,点头说:欢迎光临,下次再来。 哈哈哈,谢谢你!海湾竖起大拇指,good,你说得very good! 迟归拖走试图套近乎的人,搂着他过马路:你再这么下去,整座都给你认成远房亲戚了。 海湾的心情像只灌满氢气的气球,从下飞机开始,每一分每一秒都飘向更高更远的天空。许是悲伤的事都已过去,余下的只有喜悦与狂欢,尽情地狂欢。 他们坐旋转电梯登上五层,在响着钢琴曲的餐厅里落座,迟归翻开菜单问他:想吃鱼,还是吃肉? 呃都、都想吃。海湾抹抹嘴角的酱汁,手指无意识地揪着桌布叮嘱:不要说是我一个人吃的。 他管你吃多少。迟归点了几道菜,摆手让听不懂中文的侍者退了下去。 今天的特色菜是新鲜鲑鱼,上餐后海湾吃得很是畅快,盘子里的菠萝米饭酸甜可口,旁边还有他咬了一半的芝士热狗。 迟归搅了搅自己眼前的意面,将碟子里的牛肉和虾搛给他道:每次吃饭都有人和你抢似的,慢点,别噎着。 海湾含混不清地应了一声,乍一抬头,眼前赫然一张男人的脸。Hank举着酒杯,大手在他身上重重拍了两下,笑说:漂亮的中国男孩儿,难怪迟不愿意和我叙旧。咱们又见面了,迟,这是你的新朋友么?哦,你的眼睛很漂亮,你知道吗? 谢谢?海湾一口米饭还未咽下,鼓着腮望向迟归,谁啊? Hank,This is my husband. 迟归用英文介绍道,湾湾,这是Hank,我的大学同学,你离他远点儿。 海湾尚未开口,Hank先吹了一声口哨:WowChi,Are you married?This is unbelievable!(天呐,迟,你结婚了,这太不可思议了!) 迟归微微颔首,继续用海湾听不懂的英文说:所以你可以拿开你的手了,他是我的。(Yes, you need to move your hands right now. He is mine.) 海湾一脑袋问号地看着你一言我一语的两个人,迟归面无表情一如既往,但眉间一丝痕迹暴露了他此刻烦躁的心情,而Hank则是皮笑肉不笑,他们仿佛高手之间过招,早已不再拘泥于招式,而是直接对拼内力。 不久后,Hank耸耸肩,先退出战局。他给海湾留下一张名片,用蹩脚的中文邀请他和迟归晚上去他包的赌场里玩,接着眨眨眼离开了餐桌。 他是干嘛的?你俩说什么呢?他是不是跟你有仇啊?Hank前脚刚走,海湾后脚迭声发问。 迟归摇摇头,示意他赶快吃饭:大人的事儿,小孩儿不要乱问。 我又不是小孩子,别以为说洋文我就听不懂,他叫你去玩儿!海湾的英语水平自然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但那张名片上画着赌`场,Hank刚才意有所指地点了点,他大概能猜到七八分。 不许去。迟归真以为他听懂了,大出意料之外,再想想刚才那句my husband,掩饰道:他找我有正事谈,你不许去。我自己去,很快就回来。你在酒店待着,不要乱跑。 海湾吃完桌上的东西,拿着他的热狗据理力争:凭什么你可以去,我就不可以。你要去什么地方,为什么就不能带我? 我想去,叫我去吧,我保证不会添乱的。而且我都不会英语,你就算有秘密,我也听不懂,带着我很安全的。 哪有什么秘密。迟归恨不能将他藏进自己口袋里,像数码宝贝小精灵一样,不给任何人以偷窥的机会。他一向花心,你以为去了有什么好吗?我是去跟他谈点正事,否则我根本不会答应他。 你要问他什么事?海湾摇着他的胳膊央告,他花心关我什么事,我都名花有主了。你带我去吧,我还能帮你呢。 迟归不由得笑说:你能帮我什么?是能喝酒,还是能谈判?我问的是关于Matt在洛杉矶生意上的事,你去了坐着也无聊,何必自讨苦吃。 海湾闻言,言辞愈发凿凿:Matt的事儿,不就是酒店的事儿么?我可是酒店的CEO,你就顶多算是个股东,我才应该去! 迟归拗不过他,叹了口气,道:去吧去吧,无聊可别抱怨。 不抱怨,绝对不抱怨。 海湾是有私心的,那个Hank看起来色眯眯、油腻腻的,指不定会给迟归下什么迷魂药,若是再弄两个白天服务生那样漂亮的男孩儿给投怀送抱,他岂不是头上要长出一片内蒙古大草原。 无不无聊,这一遭他非跟去不可。 谁知晚上的节目不仅不似迟归想的那般无聊,而且称得上热闹非凡,满屋子花花绿绿的俊男靓女,每个人都打扮得清凉无比。 海湾如同第一次进城的小土包,看得眼前重重叠叠地飘金花,不管瞧见什么都是好的。 他来前迟归特意叮嘱,不许他打扮得太过美丽可爱,因而身上还是白衬衫牛仔裤,现在看来真是万分失策。 正忧心忡忡时,斜对面走来一个穿兔女郎服装的男人,他的皮肤天然粉白,大眼睛水汪汪像盛着华盛顿湖,头顶的兔耳朵还没有他的嘴唇粉嫩。 海湾心里的警报器嘀嘀作响,一个箭步冲上去,挡在迟归胸前说:找他什么事?what? 迟归拉起他左手,从裤兜里摸出一枚银色的戒指,不动声色地套在了他的无名指上。 来人视线瞥见这一幕,脚步一转,调换方向离他们而去。海湾着实松了一口气,仿佛前面是枪林弹雨,护着迟归道:你跟着我,这里不是好地方。 好好走路。迟归笑着拍拍他屁股,与他十指交握并肩向包房最里面去,听话,不许到处乱跑。 海湾跟着他走到沙发前,见七八个人围在一起,周边簇拥着一圈莺莺燕燕,有男有女、有高有矮、有胖有瘦,各色齐全唯独没有丑的,简直比古代的酒池肉林还奢靡。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72) 他如临大敌,待迟归和Hank打过招呼,选了一块还算是净土的位置挤进去,拍拍身边道:坐我身边儿,坐我身边儿! 迟归刚迈出一步,一个亚麻色头发的男生抢先坐了过去,随后Hank又将迟归安排在了他旁边。 如此一来,座次变成Hank坐在中间偏右的位置,迟归坐在中间偏左的位置,他旁边是亚麻色头发的讨厌鬼海湾如是腹诽再帮旁边才是海湾。 咱俩换换座行吗?他拉拉讨厌鬼,徒劳无功地用中文问:喂,咱俩换换! 对方视他为空气,侧着身直往迟归怀里贴,狡黠的目光掠过海湾,炫耀地吐了吐舌头,露出一枚若隐若现的蓝宝石。 海湾气得蛾眉倒竖,嘈杂的音乐震耳欲聋,将他的声音遮去大半,他使劲拉亚麻头发,却奈何不得他分毫。 迟归没听到他的呼喊,一门心思都在和Hank过招,唇枪舌剑辩论着未来经济的发展趋势。 其他人或聊天或嬉闹,唯有海湾落单,他也不想看歌舞,也不想去赌钱,更不想吃满桌子的美味,他只想快点拉开身边这个讨厌的家伙,把属于自己的人抢回来。 海湾倾身过去,压着亚麻头发听了一会儿Hank与迟归的对话,发现半个字也听不懂后,举起拳头向亚麻头发瞪了瞪眼:揍你啊,不许抱他!还抱! 他的威胁刚好落进迟归耳里,后者转过脸来,笑了笑:Would you mind changing seats with my husband?(你愿意和我老公换个座位么?) 亚麻头发虽然不情愿,但迟归既已开口,他不得不抬抬肩膀,冷漠地将座位让给了扬眉吐气的海湾。 再待一会儿我们就回去,你吃点东西,要不然看看电影。迟归递给他一碗水果,将遥控器塞进他手里。乖啊,不能打人。 海湾笑着点点头,捧着碗冲亚麻头发也吐了吐舌头:略略略,羡慕死你。 亚麻头发轻蔑地嗤了一声,转而面向另一边,故意不理他,让他乡巴佬似的抱着盆红毛丹自娱自乐去。 迟归言归正传,继续和Hank用英语道:洛杉矶那边的市场相比于而言大得多,这里都是博彩和旅游业的天下,蛋糕早已被人瓜分。 你想在这里再分一杯羹,根本难如登天,况且互联网的大趋势,是任何人都无法忽视和阻挡的。将来如果人们能在家里,通过全息投影实现虚拟下注,那你的生意就完了。 那你想怎样?Hank吞下怀里人送到嘴边的草莓,接道:听你的口气,是已经帮我想好解决办法了?省省吧,我是绝不会去洛杉矶淌混水的。 你可别忘了,我的生意都在这儿,去那儿相当于从头开始。我看起来像有那么傻么? 迟归按下海湾去端酒杯的手,给他换上一瓶果汁,道:我有说过让你放弃在的产业么?我本以为你是个有魄力的人。 实不相瞒,这次到转机,我其实是专程来找你的。但没想到,你已经变成了奥巴马豢养的葡萄牙水犬,只会对着主人摇尾巴了。 Hank勃然大怒,耿着脖子、红着脸咆哮:鬼扯,我是坚定的共和`党人!你才是你们的 不等他说完,迟归及时打断道:当我没说,但我在你身上,的确看不到一点儿应有的野心。你的眼光居然只局限在,呵,真让人觉得可悲。 他刻意的嘲讽果然令Hank按捺不住: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是不会被激怒的! 我只想告诉你,市场远比你想的大得多。迟归转了转指节上的铂金环,笑道:做生意,就是要把人们没有的给他们送去,人们多余的低价拿走。最缺什么? 海湾吃完一桌子山竹,又开始卖力地剥帝王蟹,他拿着两只橙红硕大的钳子挥舞,宛若玩乐高的海蓝蓝。 一旁亚麻头发看不下去,夺过螃蟹用小锤子敲了敲,嫌弃道:笨蛋! 海湾讶然,你也会说中文? 中国人早就占领全世界了,你不知道吗?亚麻头发说完,噗嗤笑了:今天来玩的都会说中文,是特意挑出来的,我还算说得差的呢。 特意挑出来的。 海湾用他最近很好用的脑瓜仁冥思苦想半日,问他:有没有说找你们来干嘛? 你求我啊,凭什么告诉你。亚麻头发拿着一绺蟹肉,表情看在海湾眼里格外欠揍。 他剥开蟹壳,忍辱负重地递给他道:咱们不是朋友嘛。 嘁,刚才还要揍我呢。亚麻头发看他憋着一口气不能出的样子,心里益发畅快,把你老公让给我,我就告诉你。 不行。海湾斩钉截铁地道,想得美。你告不告诉我?不告诉我,我就投诉你,你有老板吧? 你亚麻头发撅起嘴巴,哼了一声说:狡猾的中国人!告诉你就告诉你,我们是特地来陪你老公的。Hank说谁钓到你老公,就给谁两万美金的奖励。 海湾暗暗骂了一句混蛋,挽住迟归的胳膊,道:休想,我看着他,谁过来我揍谁! 好凶,活该你这么早结婚。亚麻头发气咻咻地诅咒,结婚早晚感情破裂,变成丑九怪! 哈哈哈哈,傻子,是丑八怪!海湾笑得前仰后合,继续问他:谁结婚了,我们才没结婚呢。 亚麻头发冷笑道:戴着戒指还撒谎,中国人最狡猾! 你才狡猾,我们那叫聪明,哎你就蠢,你就笨!海湾孩子气地与他斗口不休,甚至忘记思考,为什么他的无名指上会有这样一只银圈圈。 激将法的效果基本达到,迟归放下高脚杯,正色道:你说得不错,众所周知,最缺的是水。 这座建立在大沙漠里的城市,全靠一座胡弗水坝调节科罗拉多水库里的蓄水量,再用水管抽到城市里。 但不容忽视的是,科罗拉多水库的水位逐年下降,它作为水源供应客流量这么大的全球著名的赌城,早已呈现出疲态。 第一根、第二根抽水管埋藏的位置,一个比一个低,而第三根抽水管更低,恰恰印证了这一点。 这绝非长久之计,将来最好的办法,只有海水淡化。这也是能为美国整个西海岸地区供水唯一可行的办法。 哈!Hank爆发出一声荒唐的笑,你在开玩笑么?你以为是迪拜这种城市么?海水淡化需要石油,请问石油从哪儿来? 他的反应在迟归的预料之中:如果只用石油,我还会坐在这里跟你说话么?硅谷已经有科研团队研究出了海水淡化的新技术。 原来净化一加仑的石油用量,现在可以净化一百多加仑。这项技术已经申请了专利,他掌握在我投资的孵化器孵化出的科技公司手里。 你不要忘了,从内华达州到加州再到周边地区,没有不缺水的。如果谁能将这项技术开发下去并投入使用,将来他就是美国的李嘉诚,一个买断了英国天然气的商人。 一个买断了美国西海岸水源的商人,如此大的一张饼摆在眼前,但凡有野心的人,想必都难以拒绝,何况是个商人中的商人。 Hank招手唤来助理,低声吩咐了几句,室内的骰子声、音乐声、电影声、交谈声戛然而止,包房里瞬间如雨后空山般安静沉寂。 应召一个个排队而出,海湾和亚麻头发交换了电话号码,悄声道:拜拜。 包房里只剩下四个人,Hank起身走到牌桌边,拿来一对骰子说:你知道吗?这个骰子,就是我的命。 我从一无所有到富甲一方,命运都系在这两个骰子上。现在更大的机会摆在面前,我可能不赌么? 迟归微笑说:当然,我早知你会。 说吧。Hank左手一挥,做个请的动作,你想要什么,我要怎样才能得到你掌握的专利权。多少钱? 分文不取。迟归到此刻才真正放松下来,他搂着小鸟依人的海湾湾,笑说:只有一个条件,把你的水利公司总部开到洛杉矶去。 你在开玩笑么?Hank惊讶道,这么大的红利,你分文不取? 洛杉矶地价高,公司开到那儿去,你并不划算。但这笔钱比起为几个州提供水源来讲,简直是汪洋中的一滴露水,可以忽略不计。 你为什么这么做?无利不起早,哪有拱手让出去的金子,Hank实在难以置信。 迟归当着他的面,低头吻了吻海湾,道:钱在有些东西面前,什么都不是。这一点,你这辈子都不会懂的,不用问。 Hank沉吟片刻,若有所思地颔首说:我答应你。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 你想问我为什么让你把新公司开到洛杉矶去?迟归扯扯嘴角,因为你是个不要命的赌徒,而Matt是条吃人的鲨鱼,你们两个联手,谁去都是死路一条。 就在来到的前一天,他接到Jennifer发来的紧急邮件,信中说海湾的酒店尚未开张,便被人恶意举报,现在营业执照卡着拿不出来,酒店开业时间只能无限期延长了。 他本已计划好回国后的事宜,想先让海湾登门拜访许铭盛,大家攒一个饭局,化解矛盾、平息干戈,他再适时提起帮助许铭盛进驻洛杉矶的话,让他主动放弃酒店这块微不足道的小蛋糕。 不想他这里还未行动,那边已有人摆下阵来,想要逼退他的人了。做生意当然以和为贵,但不惹事不等于怕事,海湾的酒店他非开不可。 Hank笑说:你没什么可担心的,你永远有我这个盟友。迟,我以前真是看错你了。 合作愉快。迟归将海湾拉到他面前,问道:他是谁,你记得了? 噢别整蛊我了!Hank朗声笑着站起身,与莫名其妙的海湾握了握手,你的爱人,你的男孩儿,永远错不了!(Your husband, your boy. I can never be wrong again!) 晚上回到酒店卧房,迟归搂着海湾在露天大浴池里泡澡。他望着漫天繁星,抿了口红酒,道:你看,很多星星。 没有月亮呢。海湾翻个身,脸颊贴着他硬硬的胸膛,你刚才在包厢里,跟那个色鬼都说了些什么? 迟归将酒杯放在悬浮木上,捏起他柔嫩的耳珠把玩:我跟他说,要让他做买断美国西海岸水源的男人。 哈哈哈哈哈!海湾发来无情的嘲笑,我还是一个让王氏集团破产的男人呢,亏你说得出来,那个傻帽儿居然信了! 是啊,他比你还傻帽儿呢,居然就信了。迟归顺着他的话说,大手渐渐去摩挲他水底光滑的臀,还没有我们湾湾宝贝儿一半聪明。 海湾枕着他胳膊惬意地眯起眼睛,想了想忽然觉得不对:哎,你是不是耍我呢?这事儿不会是真的吧?不可能吧,这么可能啊,绝对不可能。 迟归忍俊不禁,看他嫣红小嘴挂着水珠一张一合,烧得心痒难耐,低下头便吻他:你说是真的就是真的,你说不是真的就不是。 葡萄酒味道回甘,渡进海湾口中有馥郁的芳香,他被迟归吮到窒息,而后整个人趴在浴池边,以一个极为顺从的姿势,接受他猛烈的占有。 水花飞溅而起,点点滴滴像欢愉的眼泪,迸进海湾眼里,一时什么都看不清,模糊中唯有前面树影婆娑里的月亮,它终于出现,却是在这种情况下见面。 今晚的月色很好。他喃喃,想起之前看到的典故,下巴放进自己两只手间,笑得唇线弯弯。 回到卧室里,他穿好睡衣,滚进被窝,抱着迟归的胳膊又问:到底是不是真的?你跟我说说呗,我想知道。 迟归滴了两滴眼药水,躺到他身边,关上灯说:明天一早的飞机,你起不来我可要叫你。 哎呀肯定能起来,我以前都起很早的。海湾不依不饶,告诉我啊,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很想知道,因为从未见过这种事,总觉得像演电影,不现实。 你知道这些有什么用?迟归拍着他背说,好了别闹,快睡觉,睡醒我们就回家。这里我一天也不想再待了,你难道就不想蓝蓝? 海湾翻过身,扁嘴道:就知道敷衍我,什么都不告诉我,回家罚你一枚硬币! 迟归闻言一怔,想起从前自己说,他想知道的事都会一一告诉他,此刻却又食言而肥,似乎当真对他不好。 你过来,来。他伸手拉人,被海湾推三阻四,最终强行将他拖了过来,我现在就告诉你,好不好?这么点事,至于这么生气?嘴巴撅的,能挂两瓶酒了。 胡说八道,关着灯你从哪儿看见的。海湾赶忙收回嘴唇。 迟归闷闷笑说:我有阴阳眼,你不知道吗? 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他道,有本事给我捉鬼看看。 好啊。迟归手在被单里一滑,捏住刚刚从浴池边哭完的小湾湾,怎么样,这不是个小鬼? 海湾大窘,挣开他控诉:老流氓!我不要理你了。 好好好,不闹你了。迟归将彻底被他惹毛的人重新扳过来,诚恳地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详细告诉你。 Hank确实是我的大学同学,我这次就是来找他的,不然咱们直接就从西塔机场走了。 这家酒店下面的赌`场有他的股份,我带你去是想看看能不能遇见他。不过他还是我印象中的那么讨厌。 所以我刚见他有点生气,没搭理他。当然这也是欲擒故纵,主动送上门的往往不被珍惜。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73) 那餐厅呢?海湾问,你在餐厅遇见他是巧合么? 迟归否定道:餐厅是他常去的地方,这个我早知道。我本来想以生意的事儿引诱他来找我,没想到这家伙看上了你。 今晚那些人个个有备而来,只要我看不住你,你现在都在他床上了。还能在这里耍赖么? 他本想让海湾在酒店老老实实等他回来,奈何他非要跟着去,像个小斗士一样看着他身边的人,丝毫未察觉到自己才是那只即将入口的羊。 海湾恍然大悟:哦我说呢,他们那些人都会中文,先勾`引了你,我就落单了。 你还去喝酒。他补充。 你不是给我换成果汁了么。他狡辩。 迟归续说:至于我跟Hank说的,自然不是骗他。他能看不出真假么?那你也太小瞧他了。只不过 不过什么?海湾迫切地想知道一个买断美国西海岸水源的男人,究竟是不是真的。 这个技术是真的,我以前在硅谷投资了很多企业孵化器,其中一组最近取得了突破。我让Vincent就是我在美国的助理,给他们申请了专利。从法律的角度来说,他们的专利我拥有二十年的使用权。 美国西海岸很多地方都缺水,这是现实问题。原来科罗拉多水库里的水还够用,现在每年来这么多人,用水量逐年递增,水库存量则越来越少,以后一定不够用。 他们取水就是造一根管子放进水库里,向外抽水。原来只有一根管子,在水库比较靠近水面的位置,但因为水少了,水位下降,渐渐的第一根管子不能用,只能再往更深的地方放第二根,现在已经放到了第三根。 海湾深以为然:这早晚得抽干了,那怎么办? 是,所以要想新办法。迟归道,只有海水淡化可行,但是海水淡化需要大量石油,只有迪拜这种地方才供得上。所以这个专利技术,可以说非常有用,大大节能,降低成本。 这么好的东西,你自己用不行吗?海湾觉得迟归应该做买断西海岸水源的男人。 迟归却点点他鼻子,笑道:你以为有那么容易?你知道开发需要多少钱、多少时间、多少精力么? 而且给美国西海岸供水,那是多么大的工程,你觉得什么时候能实现? 这中间牵扯太多不确定因素,法律、政府、舆论、资金、技术都是问题。 啊?海湾啧啧,你这不是把他给坑了么?他要是疯起来,找你算账怎么办? 我从未承诺他这件事一定能办成,况且你以为他自己不知道?迟归道,给整个西海岸供水,怎么会是一蹴而就的事,他也在商场经营了这么多年,不是涉世未深的傻子。 我之所以找他,就是因为我清楚,他是个彻头彻尾的赌徒,除了他没有人敢下这么大的注,愿意扔钱做这件或许会血本无归,但成了就是富甲天下的事。 那组专利刚好也缺后续资金,我承诺给他们研发组引进一笔外资,Hank有的是钱,他来做这件事正好。我不可能淌这混水,说到底,这还是实业,未来是互联网的天下。 海湾不知说什么好,唏嘘道:有钱人的世界,我果然不懂。我还以为开酒店就是富豪了呢,没想到,你居然是能指定买断西海岸水源的男人的人。哇哇哦。 迟归拧他愈见油滑的嘴,气道:你现在不得了,还学会讽刺了。嗯?也不想想我这是为了哪个小坏蛋,不是他我何必跟Hank那个烦人的家伙打交道? 小坏蛋是谁呀?他的眼睛在暗夜里晶亮晶亮地闪光,天上的星星都交汇于此。 你说小坏蛋是谁?迟归哼了一声,接道:许铭盛要整小坏蛋,我只好釜底抽薪了。这可是他先招惹我的,咱们相安无事,他非要自找麻烦,那就不能怪我了。 你的酒店被他举报了你知道么,真是个小傻子。迟归瞪他一眼,他不是想在洛杉矶扎根?前后Matt,后有Hank,我看他往哪儿站。等消息传回去,我跟你保证,他会来求你。 求我?海湾可不愿意让别人求他。 迟归理所当然地说:他恶意举报你的酒店,不求你求谁?求我没有用,我不管这些事。除非小坏蛋求我,别人可不行。 小坏蛋咯咯笑着钻进他怀里,感慨道:我要是他,就有骨气一点,宁可不去洛杉矶了。世界这么大,还非得在这一棵歪脖树上吊死?他也太轴了。 没有你想得这么简单。迟归将他往上提提,脑袋按进自己颈窝,他已经将自己公司的很多产业,包括他自己的私产,都以置换的方式转移到了洛杉矶。现在不想去已经晚了,他是骑虎难下,不得不去。 你要知道,他只是大股东,公司不是他一个人的,还有许许多多的小股东,他要为他们负责,如果出了什么问题,他是逃不掉的。那些股份背后是千千万万个家庭,他拿什么任性? 海湾叹道:唉,有钱人也是很累的,这么看来,还不如穷人快乐呢。整天担心这些事,要是我估计都压力大到升仙了。 你不用太有钱。迟归安他的心,开酒店赚不了多少钱,你又不是股份制连锁酒店。 当你拥有太多钱以后,钱就不再是钱了,而是社会给你的责任,远远没有想象的轻松。所以你赚点小钱,实现人生价值,就足够了。 海湾嗯了一声,本想在鲜美的鸡汤里入睡,忽又想起一事,猛地撑起身道:对了,我有个严肃的事儿要问你! 什么事?迟归按着他躺下,一惊一乍的。 今天在那个包房里,为什么所有人都说你是我的老公。海湾记着亚麻头发说的话,差点忘记质问他。 迟归勾勾嘴角,举起他的手,上面的指环已经不翼而飞,他说:我难道不是? 是是啊。海湾辩不过他,可不是这么回事儿,他们以为我们是结婚了的那种,你是我老公。 哦,这样啊。迟归笑道,庸人自扰,不用理他们,快睡觉。 可是海湾仍旧觉得哪里不对,可是 迟归手掌覆住他的眼,柔声道:没有可是,就是。 ※※※※※※※※※※※※※※※※※※※※ 最近比较忙更新不稳定,万字大章奉上,聊表歉意。 钱是责任,出自马云。 第86章 头疼 离开拉斯维加斯之前,海湾在灵媒开的店铺里算了一次塔罗牌。迟归对此类玄学嗤之以鼻,很是不屑。 灵媒是个胖胖的非裔女人,涂着大红色口红,戴着七彩色的高帽,像个舞台剧里出来的演员。 她抓着海湾的双手,闭起眼睛煞有介事地念叨了几句,然后翻开面前的牌,叽里咕噜讲了一串英文。 迟归轻轻笑了笑,捏捏本就隐隐作痛的太阳,给她一张美元,拉着海湾走了出去。 哎哎哎她说什么啊?你慢点儿,你给我翻译翻译。 他说你必能大富大贵,以后的人生全是坦途。迟归敷衍道,行了行了,快去机场,再晚就迟了。 海湾根本不信他:你骗人,她肯定说了什么不好的话,是不是?是不是? 不是。迟归坐进Hank派来的车里,道:从现在开始,不许再问一个字。我得厉害,让我安静一会儿。 可是海湾顿了顿,那好吧,你和静静睡好了。 他很听话地默默待着,全程再未吐露半个字。 飞机穿过厚厚的云层,缓缓落在地面。海湾早已坐得不耐烦,三两步蹦下舷梯,摆成大字伸了个懒腰,拖长声音叹道:啊终于回家了,还是家里好哇。星星都格外咦,星星呢? 赶紧把衣服穿上,一会儿冻感冒了。迟归从他身后出现,抖开羽绒服命令他穿好。 海湾耸着肩伸胳膊,裹起自己道:就是太冷了,一下子还适应不了呢。你还不? 飞机上待了一天,迟归连续两餐滴米未进,偏偏身边又没带着薄荷膏,只能睡觉缓解疼痛。海湾帮他胡乱按摩了许久,也未见有起色。 老毛病了,不要紧。他拎着包说,回去休息一会儿,明早就好了。 海湾不放心,坚持道:要不然去医院看看吧,别大意,有什么问题早发现早治疗。 晚上的机场人烟稀少,迟归步入通道口,搂着他笑说:你这样讳疾忌医的人,跟我说早发现早治疗,未免太没有说服力了。 我不敢你敢啊,那上次我阑尾炎,你不是还逼着我去医院么?海湾嘟囔着走到外面,见司机已在VIP通道口等候。 迟归任由他将行李放到后备箱,坐进车厢道:我是没休息好,和你的急性阑尾炎不一样。最近事情多,忙完再说吧。明天先带你去酒店看看,举报的事儿刚过,还得冷处理一段时间。 酒店急什么啊,现在是旅游淡季,先装修着再说嘛。海湾凑到他身上,手掌摩挲着他胸口劝说:不差这一天的时间,你先去医院查查,没事儿不更好么? 你怕什么,嗯?迟归抱着他,指背在他幼嫩的颊边流连,我不会有事的,一直陪着你。 他如此固执,海湾亦无可奈何:不愿意去拉倒,反正你答应了,忙完这段就做检查。说话算数,不能反悔啊。 好,不反悔。迟归笑他,胆子越来越小了。 爱情使人无畏,亦使人胆小。 回到家,大门刚开,迎面冲来一个绿色的身影。海蓝蓝听见动静,猛地扑到海湾身上,兴奋地大叫道:湾湾哥哥! 蓝蓝最近有没有听话啊?海湾抱起他,换着拖鞋问,我看看,瘦了没有? 我胖了,两斤!他伸出两根白白短短的手指,笑呵呵道:小张姐姐说,我肚子圆滚了。 迟归放下行李,拍拍他肚皮,点头说:确实是圆了,当心吃成个小胖子。 Jennifer从屋中出来,摸摸他脑瓜,道:他的胃口是我见过最好的,比我吃得还多。 他们家人都这样。迟归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海湾一眼。 后者脸色一红,听他继续道:你先回去吧,司机在楼下,让他送你。 那照顾她的张梦瑶博士还留下么?Jennifer请来的育儿保姆正在隔壁海湾曾经租住的1702里休息。 迟归让海湾送海蓝蓝进屋睡觉,颔首说:留下她吧,以后有的忙,让她照看蓝蓝比湾湾好。这个年纪的孩子,大约还是需要母爱的。 Jennifer答应着,又询问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待迟归送走她再进卧室时,已经接近十点。 他的头愈发疼,太阳穴突突地跳,也未顾得上处理堆积的事物,随意冲过澡便歇下了。海湾翻出薄荷膏,用他喜欢的力道给他按摩,捏着捏着自己也睡了过去。 次日终究没有去成酒店,迟归病发作,原以为休息休息就好,不想第二天起床后天旋地转、头晕目眩,益发连门都出不得了。 海湾得知以后吓得面色惨白,以为大祸临头,急得在客厅里团团转,像只热锅上的蚂蚁。 他给海蓝蓝收拾好东西,让看护先陪他去幼儿园,自己摸出迟归的手机,找到周容的电话号拨了过去。 后者听他讲过原委,让他劝说迟归去医院,迟归却坚持不坐救护车。海湾无可奈何,又打给Jennifer让她把昨天的司机派了过来。 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海湾一面扶他穿衣下楼,一面不住口地念叨,昨晚要是去了医院,现在就没这事儿了。你就是固执,就是不听我的!听人劝吃饱饭,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迟归穿上他递来的大衣,微笑道:我发现你很有唠叨的潜质,再多说两句,我都不用去医院了。 哼,还嫌我唠叨,唠叨你还不听呢!海湾扁着嘴,忿忿去按电梯,我再也不说了,不管你了,叫你使劲儿疼去。 我哪里嫌弃你唠叨了?迟归拉开门,看他先送自己上车,再一路倒腾到另一边开门的傻样,心里如同三月春风融化了冰雪,温暖而舒畅,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别怕。 废话,我能不害怕么!海湾仗着自己有理,气焰十分嚣张,迭声吩咐司机:师傅快点儿,越快越好。 迟归非但不以为忤,反而格外享受,便由着他发号施令,自己只一味高卧,看他忙前忙后地为自己操心。 到得医院,周容带他们去做核磁共振,海湾等在外面问他:不会有事儿吧?他好像一直都隔三差五地疼,现在来晚不晚? 他每年都体检,应该没有大问题。周容的说话风格一如他内敛的脾气,轻易不肯断言,这个还要看到结果才能知道,你先别担心。医院里这些得病的人,尤其是重疾,多半是被吓坏的。 他此言本是安慰之意,听在海湾耳里却另有味道,什么别担心、没有大问题,他一概屏蔽,满脑子都是得病、重疾、吓坏,顿时连腿脚都软了。 迟归躺在四壁纯白的房间里,整个人被冷冰冰的机器向里推,海湾越看心越慌,冲出房间跑到了敞开的窗户边。 朔风吹上面颊,他打个寒噤,立时清醒了许多。眼下正是迟归最需要自己的时候,从前是他照顾着自己,现在轮到自己照顾他,如此才是爱人之间相互扶持的意义。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74) 海湾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鼓足勇气,重新走进了放射科。 周容见他进来,盯着屏幕笑道:放心吧,没有胶质瘤,这就去了一半心病了。 那他是什么病?海湾听不懂胶质不胶质的话,趁着迟归还在脱防辐射服,悄悄问:到底是什么病?你偷偷告诉我。 现在还不确定,再去做个血管造影。周容眼神示意他看后面。 海湾转过身,递上外衣道:没事儿,不是大病,咱们还得去做血管什么影子。 迟归拍拍他肩膀,宽慰说:没事儿还苦着脸,我早说什么来着? 这话他早上来前刚咕哝过,此刻迟归说出口,有些调侃的意思。 他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海湾既佩服他的心理素质,又惭愧自己的胆量,更气恼他不拿生命健康当回事。 别开玩笑,快去检查。他撅着嘴巴急匆匆走在前面,像只倔强的小狗。 迟归是发自内心而笑,望着他的背影,同周容道:一会儿别让他进去了。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海湾去一楼给他办完住院手续,再回来时迟归已经躺在病房里睡着了。 检查结果暂时没有出来,海湾犹自惴惴,趴在他身边忧心忡忡地发呆。 中午陆远舟听到消息来探望,海湾让他帮忙看着迟归,自己回家去取住院用的东西,顺便嘱咐看护先带着海蓝蓝。 迟归洁癖又强迫,医院里的碗盏被单与附近的外卖他都不习惯,海湾拿了两套床上用品,将保姆阿姨做的排骨莲藕汤装在纤尘不染的焖烧杯里,一并让司机载去了医院。 他抱着东西推开门,就见迟归和陆远舟剑拔弩张地坐在两端,各自拿着手机沉默不语。 我回来啦,你们两个没打架吧!迟归下床接过东西,听海湾换着床单说:被子我直接拿来了,把他们这个放外面沙发上好了。等咱走的时候再给他放回来。 住不了几天,何必这么麻烦。迟归打开饭盒,盛出汤问:你吃过没有? 海湾直起腰,抱住散发着消毒水味的被子说:我吃过了,你先吃,别管我。 他肯定没吃。陆远舟老神在在地玩着手机,毫不留情地揭穿他,要是吃了他就会说,我吃了,你自己吃吧,不是让你先吃。 在这一点上迟归深以为然,他将米饭分出大半,把炒菜放进他碗里道:先别弄了,过来吃饭。 海湾抹抹额头上的汗,摘掉尚未来得及解开的围巾说:你吃就是了,又不是没得吃。我自己叫外卖,那是阿姨给你炖的。 我吃不完,你过来陪我吃。迟归招招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亲昵地喂食。 陆远舟远远歪在沙发上,立刻觉得自己像只电灯泡:你俩吃饭也不带我,太不够意思了。 你不是吃了来的吗?海湾扒着米饭道,喏,你吃我这个,我叫外卖吃。 不用不用,我减肥,瘦了八斤了,不能前功尽弃。若非担心海湾一个人在医院里等消息害怕,他才不要和冻蜗牛亲密接触。 吃完饭又等了两个多小时,周容才拿着检查结果进来。他平时沉稳内敛,此刻看起来一脸凝重,海湾还未听他说话心里先沉了三分。 果然,他严肃道: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 放心,没大事儿。 第87章 吓 不要吓他。 迟归看海湾一脸的忧思悲恐惊,抬手将他唤到跟前,顺着他的背安慰:没事,别听他胡说,乖乖的。 海湾点点头,也顾不上避嫌,扳着他的脑袋蹭蹭说:我不怕,你也别怕,我永远都陪着你。 不怕哭什么,小傻瓜。迟归点点他鼻子,笑意温柔而包容,看得陆远舟摇头直叹:真是一段旷世奇恋啊,我都要感动哭了。这还没出结果呢,克制,克制啊。 谁哭了。海湾吸吸鼻子,搂着迟归的脖子道:我才没有,我最勇敢了。 行了行了,又不是大病,弄得生离死别的。周容白眼一翻,打开化验单,通报说:好消息呢,就是没什么大问题,既没有炎症也没有肿瘤。 海湾一颗心仍旧提在嗓子眼,急问:那坏消息是什么? 周容难得促狭地笑了笑,道:坏消息就是,原发血管性的头疼,也没什么好的治疗办法。主要是由失眠、作息规律不调、长期精神紧张之类的原因造成,所以除了以后多注意休息,现在最好的缓解办法就是笑疗。 笑疗?海湾一愣,就是哈哈笑吗? 不错,就是哈哈笑。周容肯定道,再配合输液治疗,几天就能出院,但是要注意,以后要好好休息。 陆远舟闻言,先掌不住笑了:要别人笑疗就算了,让冻蜗他笑疗,啧啧,难度系数太高。 不笑也无妨,好得就慢点。周容眨眨眼睛,莫测高深说,要不然你照个伽马光,那可就真是坏消息了,你得剃秃头! 迟归脸色一黑,沉声道:你来,过来说。 我还想好好活。周容摆摆手,转身走了出去。 陆远舟也道:好了,没事儿就好,我也走了,店里就文文一个人。 海湾心病已除,听说迟归无事高兴得无可无不可,蹦蹦跳跳地送他出门,又回来笑说:我宣布,从今天起,海湾湾同学就是迟归先生的开心果!迟归先生必须保证事事听海湾湾同学的指挥,否则就变秃头! 你有胆子过来说,别站那么远。迟归坐起身,作势要掀被子拿人。 别!海湾一步跳到门口,扒着门框道:我可是为了你好,你不想变秃头蜗牛吧! 迟归深吸一口气,穿上拖鞋走了过去:我今天不抓住你,我就跟你姓海。 啊啊啊,你不能打人,你想做秃子我不拦你!海湾仗着VIP病房宽敞,在外面自带的小厨房里转着圈跑。秃头打人啦,迟归年龄性斑秃啦! 这里不是西雅图的家,当心磕着。迟归捋捋自己一头浓密的黑发,偏身闪到大门口,正好将迎面冲来的海湾接在了怀中,别在医院闹,一会儿护士来骂你,我可不管。 海湾歪着脑袋在他胸前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护士来就是给你剃头发的哈哈哈哈哈。 是不是想挨打!迟归忍无可忍,将他拖回病床上,按住腰身褪下裤子,照着圆润的屁股抽了两巴掌,再闹不闹了?啊? 不闹了,不闹了。好汉不吃眼前亏,海湾求饶比谁都快,迭声喊道:我错了,我错了,再不敢了!啊疼,轻、轻点儿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笃笃两声响。 海湾吓得一激灵,手忙脚乱地提起裤子,揪着裤缝跑出去,开门只见许鹤一身米色休闲装站在外面。 他神情透露出难以言说的复杂心绪,仿佛愤怒、尴尬、羡慕、羞赧,集中调和,一齐皴染上脸。 迟归在吗?他冷着脸,递过果篮,我来探病,听说他病了。 你怎么知道的?海湾看见他便不高兴,气鼓鼓地指着里面说,他在休息,你看看就走吧,别打扰他,麻、麻烦你了。 许鹤扯了扯嘴角,先向里探头探脑地观察了片刻,见床单平整、被子方正,才放心地进去。 迟归哥,我来看看你,听说你病了。他走到床边,看样子是想坐下去。 迟归却恍如未见,手指一点墙边的沙发,道:坐吧,不是什么大病,只是没休息好。 是最近太忙了么?无论如何都要多休息,别太操心了。说着,他瞥了厨房里的背影一眼。 海湾给他倒来一杯水:没有别的,只有水。 我不喝,谢谢。许鹤没有看他,继续同迟归道:开酒店的事情太多,现在既然病着,不如找个人来帮你照看。就你一个人忙着,可不是要头疼了么。 酒店的事都是海湾在管,我没什么可忙的。迟归招手让海湾坐在自己身边,胳膊搭在了他肩膀上。 许鹤眼睛一刺,目光躲躲闪闪地微笑道:是嘛,那很好,海湾现在越来越能干了。不忙就好,生活压力太大,多放松放松,出去走走,可能有点帮助。 迟归点了点头,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气氛顿时尴尬,空气中有细小的冰晶在迅速凝结,屋中安静沉默,没有丝毫响动。 许鹤清清嗓子,又道:对了,我今天来之前遇见我叔叔,他托我帮他向你问好。他最近忙得很,实在挤不出时间,过两天一定来探望。 不必了。迟归摸摸海湾的后颈,婉拒说:许总日理万机,我也不是什么大病,不必耽误他时间。 再忙也不差这一会儿,叔叔很担心你的病,一定要亲自来的。许鹤笑道,迟归哥不会还为了大楼的事生他的气,不愿意让他来吧? 海湾默默听着,内心也不禁暗暗佩服许鹤,这样虚与委蛇的客套话与商业笑容,换作是他还真未必能如此应对得当。 迟归握握他的手以示安慰,接道:许总长我近两旬,没有他来看我的道理。他如果有话,晚辈代传也应该。 许鹤也知道瞒不过迟归,不得不实话实说:迟归哥这么说,那我也替叔叔说了吧,省得他再跑一趟。这两天他高血压犯了,也正烦心着呢。 其实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叔叔这两年在海外购置了不少资产,希望能借迟归哥的关系在那边疏通疏通。毕竟人生地不熟,迟归哥在加州住了那么多年,一定能帮得上忙。 上次逸兴大楼那个事儿,叔叔也是年纪大了犯糊涂,听人胡说了两句就置起气来了。现在他后悔得不行,又抹不开面子过来,让我跟迟归哥你说一声,酒店的事儿他就不掺和了。 海湾埋在迟归颈窝里偷偷地笑,被迟归掐了大腿一下,又听他道:洛杉矶那边我也很长时间没回去了,现在未必说得上话。你回去和许总说,我可以帮他试试,不一定管用。 迟归哥太谦虚了,你说试试就比别人打包票还稳了。许鹤站起身,整整衣服道,那行,我不打扰了,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吧。 迟归嗯了一声,拍拍海湾道:去送送许鹤,顺便把周容给我叫来。 哦。他闷闷答应着,不情不愿地将许鹤送到电梯门口,与他互相轻蔑地看了对方一眼。 电梯临近关闭,许鹤忽然撑开门,在一隙裂缝之后道:打败我的不是你,是命运。你要是真的关心他,就少让他劳心劳力,尤其是在病房里还跟他干 跟他怎么样?海湾猜他大约是误会了,还以为自己和迟归在他来前正做荒唐事,故意吐吐舌头说:我就是在这儿跟他睡了怎么样?我愿意,我高兴。你羡慕啊? 你许鹤脸面倏然涨得通红,不要脸。 海湾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甚是得意:我不要脸我高兴,我不要脸我快乐。迟归喜欢跟我睡,有些人羡慕也没用,嘿嘿嘿。 哼,幼稚。许鹤再也听不下去,当机立断按了下行键。 海湾待他走后,捂着肚子在窗边偷笑许久,然后才春风得意地去医务办公室请来了周容。 又有什么事?他很不耐烦,我正忙着呢。 你给我开点药,我现在就出院。迟归已经在换衣服,脚刚沾地随之而来一阵眩晕。 海湾抢身上去扶住他,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周容板着脸道:自己找死,谁也救不了。医生最怕不听话的病人,我把话放这儿,你这病虽然不大,但不及时控制调理,将来出了问题就晚了。 不许走!迟归刚想反驳,海湾猛地捂住他嘴巴,冲周容说:我看着他,一定不让他到处乱跑。你赶紧让人来把吊瓶打上吧。 他要回家,你拦得住吗?周容自顾自道,你要出院也不是不行,但你自己心里清楚,只要出去一定会忙。 让你住院不是真给你怎么样治疗,主要还是让你趁机多休息。你不听就算了,身体是你自己的。 他听他听,我们一定住院,不出院的。海湾怕周容真的生气不管,更怕迟归有什么万一,连连附和说:医生说得对,就该住院休息,都听医生的,不许走! 迟归拉开他的手,叹了口气,道:我回去休息也一样,有点事我得去处理,用不了多久,办完我就休息。 办完这件还有那件,你知道的,永远有下一件事等着你。周容摇摇头,边走边说:我还是那句话,身体是你自己的,你看着办。 海湾压在他身上,牢牢扒着床边,坚持道:不行,反正不让你走。你想办什么事告诉我,我帮你办。我现在可以了,真的,你信我。 起来。迟归推推他,你帮不了。 我就不起来,你给我好好休息,周容都发火了。海湾像只八爪章鱼,坚如磐石地攀在他身上,将他困于身体与床板之间。 迟归动弹不得,又不舍得下重手推他,颇为两难:你先起来,我不逃走还不行? 我不信,你说话根本是骗我的。海湾一口咬住他下巴,舌尖舔了舔中间那道浅浅的凹处,嘻嘻笑道:小娘子,今天逃不出大爷的手掌心了。小娘子要什么,大爷帮你,不许逃跑。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75) 你疯了?迟归一手扣住他后脑,另一手伸进他裤带,瞬间擒住了酣睡的鸟儿,再不起来,我不客气了。 海湾大窘,立刻颤着嗓子央求:别别别,我不能放开,要不然你就跑了。 我不走。 不信,除非你保证。 迟归三指朝天,道:我保证绝对不走。 你到底要干嘛去?海湾松开一条胳膊,我帮你,你不用动。 你帮不了我。 不说怎么知道? 迟归揉揉胀痛的太阳,无奈道:我要去卫生间。 呃 第88章 Chloe 海湾挤进小小方方的卫生间,趁迟归还未来得及提好裤子,伸手在他膨出的肌肉上占了一把便宜。 哇,好硬啊,真性感。他笑嘻嘻的,眼睛亮晶晶闪着光,你也很翘嘛。 刚才那两巴掌不够疼是不是?迟归洗过手,把地方让给他,牵起嘴角走了出去。 海湾的手机搁在床头柜正中,屏幕亮着还未锁,上面显示来电信息赵清河。 迟归敲敲门,道:你的电话。 谁啊?你帮我接一下。通讯已经挂断,他重新拨了过去。 赵清河本是请辞的,不想会得到迟归亲自回电,顿时不由自主地结巴起来。 迟归不以为意,公事公办地将海湾开酒店的理念与决心告诉他,并且表明自己也会参与其中,最后请他不要急着回绝,先预留一段时间考虑。 平心而论,海湾给他开的条件,并没有他现在从皇家得到的多。酒店刚刚起步,还无法给出实在的红利,但海湾保证将来会给他股份,长远看也颇具诱惑力。 迟归却认为最能吸引赵清河的不是给他多优厚的薪酬回报,而是一个能让他大展拳脚、实现价值的机会,所以他的劝说重点放在酒店的企业文化与经营理念上。 新酒店意味着新开始,意味着一切都需要慢慢去建立。他们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建立属于自己的秩序,打造一家自己想要的酒店,如同定制基因的孩子。 不出所料,赵清河听见他的解释很是心动,承诺三天后给他答复。 迟归收了线,下意识地将通话软件上划,打算关闭后台程序,谁知这一划的空档瞧见海湾的语音备忘录里,有一条录音名称是湾湾大展歌喉,做最天籁的海豚,后面还跟着一个emoji里命名为可爱的脸红微笑表情。 他看看门里,内心天人交战一番,抱着自我批评的态度点开了这条语音。 啊哈啊啊啊啊命运就算颠沛流离,命运就算曲折离奇海湾清早没睡醒的声音自喇叭中慷慨激昂地传出,门里瞬间爆发一声尖叫:不迟秃头! 一首粤语《红日》,被他唱得像乌鸦哼日语,简直如同公开处刑。 海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结束今日的五谷轮回活动,来不及洗手便炮弹一样冲了出来:还给我,你偷看我手机!你怎么这样?啊别放了!暂停!暂停!快还给我! 如浪花快要沾湿我喔喔走调的歌还在唱,经久不息地环绕在病房里,无比振奋励志,异常不堪入耳。 迟归腹部隐隐作痛,眼泪差点儿笑出来。他一手捂着肚子,一手高高举起电话,躲闭着天籁海豚的疯狂抢夺:是不是还有海豚音的部分,啊? 你还给我!海湾窘得脸色涨红,双脚一蹦跃起老高,奈何迟归及时向后一闪,又扑了个空。我要生气了!快还给我! 哦哦哦哦哦手机里的声音适时响起。 我愿能一生永远陪伴你! 一首歌放完,迟归终于大发善心,按住他脑袋笑道:好了好了,给你给你。原来我们湾湾还有歌唱梦,要不要参加节目,我给你投资一个? 海湾抢回手机,咕咕哝哝地删掉他早起一时犯傻录的音频,抱怨说:偷看别人手机,还好意思笑。 Sorry,原谅我。迟归抱住他的头,俯身吻了吻他云霞烂漫的脸蛋,我的天籁小海豚! 走开,迟秃头! 翌日中午Jennifer来送饭时,听海湾提起许铭盛让许鹤前来示好一事,将Hank传真过来的合同给他,又犹豫道:我觉得与其和铭盛集团结仇,不如趁着他们低头顺便修好吧。 他们在本市的势力不小,将来海湾开酒店,生意上免不了要和他们打交道。大家还是和气生财。 迟归看了看她,颔首说:我有计划,你先回去吧。 Jennifer走后,海湾爬到他身边问:你怎么了?感觉有点儿不对劲儿。 铭盛是Jennifer的老东家。迟归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他后脑,但她说得不无道理,做生意还是以和为贵。我本来也没想和他剑拔弩张,是他先来招惹你,我才反击。 咱们才回来第二天,他这么快就知道了。Hank的办事效率也真够高的,肯定是让他察觉到什么了。海湾插着饭盒里的牛肉汤泡饼,舀了一勺给他,都让我自己吃了,你不吃啊? 迟归正用湿纸巾擦桌子,和边边角角的缝隙做着艰苦斗争:你多吃点,最近瘦了。 啊?瘦了吗?海湾闻言眼前一亮,惊喜地跳到门口的穿衣镜前,撩起衣服下摆道:你看,我瘦得腹肌线都变清晰了,我得保持。 不要保持,吃胖点手感好。迟归走到他身后,掌心轻轻覆住他腰侧,打着圈子暧昧地抚摸,原来像块奶酪。 现在呢?海湾撅起嘴巴,现在不喜欢我了么? 迟归摇头道:现在像块瘦了的奶酪,听话,不要减肥,这样就很好。 那你再摸摸,证明不管我胖瘦你都喜欢。他卷高衣服,完全露出了纤细的腰腹。 我看看来。迟归一脸严肃地游移过手心,食指与拇指在第一排腹肌之间来回摩挲,煞有介事地说:好热啊宝贝儿,又滑又嫩又软,和你里面一样的。 啊你真不害臊,居然这么正经地说这种话!海湾捂着脸、憋着笑不去看他,只听身后一声轻咳,门又响了。 迟归放下他衣服去开门,刚拧开把手便怔在了当地,你们怎么来了? 谁啊?海湾跟过去,见外面站着一男一女,男的风度翩翩是Matt,女的与他差不多年纪,风姿绰约宛如画上走出来的人。麦、麦 Matt,我们又见面了湾湾。Matt冲他笑了笑,光彩从他年过五十五的面容中焕发出来,令人不禁感叹时光的不公有些人越年长越暗淡,如同泛黄的珍珠;而有些人却愈打磨愈透亮,仿佛浸润了岁月的琥珀。 很显然,门外的两位都是后者。 海湾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心里飞速计算着眼前的情况究竟是怎么回事,假如Matt与美同行,那这个一头栗棕色卷发、明眸善睐的女人,除了是迟归的母亲,似乎没有别的可能。 是迟归的母亲,他第一次见到真人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而自己刚才在镜子前和迟归的对话,他们一定涓滴不落地听进了耳朵里。 命运总是喜欢捉弄人。 湾湾,来见过我妈。迟归一条胳膊不动声色地落在他肩上,带着人向里走,进来吧。 阿姨不不不,伯母伯母你好。海湾立刻换上一副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脸,九十度鞠躬说: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叫我啊,你是日本人么?迟母是性情中人,有话就说不爱拐弯抹角、欲言又止,因此对他见人鞠躬的作风很是不解便直截了当问了出来。 Matt朗声笑道:海湾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人,他看见你太紧张了。又同海湾说:别担心,很好相处,不会给你压力的。 迟母解下围巾,散开她的一头长卷发,露出黑呢大衣里花花绿绿的吉普赛风格的毛衣,询道:检查结果还好么?我和Matt听说都吓了一跳,连夜赶过来了。 迟归端来冲好的咖啡,和海湾肩并肩坐在床边说:没什么大问题,不过是血管性头痛,多休息就好了。 我会监督他的!海湾补上一句,伯母你放、放心吧。 Thank God!闻言,捂着额头夸张地感叹,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Matt拍拍她的手,用低低的英语温声道:你看我说什么,一定没有事的,你只是不信。 嗯,你爸爸以前也有头疼病,休息不好的时候就会疼。语声方落,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犯了迟归的忌讳,连忙改口问:哦对了湾湾,你们两个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呃海湾抓抓头发,为难道:我们那个还不着急,不着急。 Matt揉揉太阳穴,凑在她耳畔提示:更尴尬了,亲爱的。 那我们一起出去吃饭吧?求助地看向海湾,好不好? 海湾非常同情她,和自己亲儿子讲话还要小心翼翼,他无法想象有多沮丧。迟归的性格冷淡,他是经历过的人,故此更能体会。 而据他与初次接触的印象判断,她应当是个天真活泼、特立独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充满乐趣的人。这样的性格肯迎合讨好,可见迟归在她心中何等重要。 好啊好啊,我们还没吃呢!他格外捧场。 迟归面无表情地揭穿道:你刚才吃的牛肉汤是空气么? 一句话让气氛再次陷入尴尬,三个人面面相觑,半句话都无。 片刻之后,Matt硬着头皮笑说:要不咱们晚上一起吃饭吧。我来订位子,你们有想去的餐厅吗? 去皇家吧,就在我们家后面的山上,我以前在那儿上班,地方我熟。海湾赶着打圆场,正好离医院也近,吃完送迟归回来很方便的。 迟归不忍拂他的面子,只瞥了他一眼,没有作声。 感激地看看海湾,连连点头道:好啊,就去那里吧。我、我们先回去准备晚上过来接你呀。说着起身欲走。 海湾连忙跟出去,将他们送到门口,回头对身后立着的人说:你怎么一点儿都不高兴? 他们一听说你病了,大老远就从美国赶过来了,多好哇。都过去这么久了,你别生气了行不行? 大人的事,你不要管。迟归走到茶几边,将无人问津地咖啡倒进了水池里。 我已经不是小孩儿了!海湾气咻咻地夺过杯子,用洗洁精仔细地刷着说:我喜欢你妈,她性格好好。 迟归坐在餐桌边,道:我和她熟络不起来,这不是我能控制的,你不能对我要求更多了。 我哪有要求你,就想让你看在我的份上,和她去吃顿饭嘛。海湾也不擦手,甩着湿漉漉的指头去抹他的脸。行不行?行不行,行不行呀? 行行行,你真的很聒噪。迟归捏着鼻梁,抱着他躺回病床,叹了口气道:我本来也没说不去,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海湾对的第一印象好到了极点,弯弯的嘴角笑着说:我喜欢她! ※※※※※※※※※※※※※※※※※※※※ 快完结了,可能还有一周吧。 第89章 相信你 冬天的夜晚弥漫着年后萧瑟的气氛,山上乌漆漆一层黑幕,曲折蜿蜒的公路似盘蛇缠绕在茂密的常青树里,一辆加长林肯正在其中奔驰。 听说迟归要带海湾去和父母吃饭,周容当即给他开了假条,允许他出院一晚次日清早赶回。 海湾与他回家洗过澡,选出自己最为正式、最为隆重,也是最为浮夸的一套衣服,换在了身上。 剪裁良好的手工定制西装,有别于迟归身着商务精英系列的简洁与冷感,他穿的这套衣服添加了些许巴洛克风格的原素。 翻领是羊绒混桑蚕丝的缎纹质地,颜色的饱和度略浅,而前襟是更深的黑丝绒钩织出繁复的暗纹,颇具戏剧性。 雪白衬衫的领口、袖口都缀着一圈荷叶花边、一条浓绿色丝绦打成蝴蝶结垂在胸口,复古与现代感中和平衡,让他看上去华丽中透着妖冶。 我穿这个行吗?他站在镜子前左转右转,问身后给自己抓头发的迟归:会不会太浮夸了? 你看见我妈今天穿的毛衣了没?迟归用电卷棒把他软趴趴的头发夹出纹理,然后用发胶打起刘海,做出一种慵懒中带着性感、随意中不乏精致的造型。 她就是浮夸的人,你这身是投其所好。他甚至给海湾扫了一点细腻的闪粉在他立体柔和的颧骨上,瞧,多漂亮,像个小王子。 他的身材高挑、腿长臀翘,肩膀平直、脊背挺拔,是完美的衣架。发型冲淡稚气之后显露出他原本惊艳的五官,搭配这身寻常人难以驾驭的西装,仿佛时装大片里剪下的纸片人,被神仙的一口气吹活了。 海湾脸色一红,抿着粉莹莹嘴巴笑了笑:我好做作啊。 胡说,打扮自己是每个人生来的权利。迟归蹲下身,给他系起棕色布洛克鞋上的绑带。你看起来很美,如果不是要去吃饭,真想就地睡了你。 回、回来的我可以。海湾转过身,去拿他的羊绒风衣,借此躲避与迟归眼神交流。 后者今日一如平常,双排扣西装加上随手梳顺的发型,并未精心打扮。话又说回来,他的平常也比人刻意装扮过更英俊不凡,尤其换上半长黑皮靴后,竟像是中世纪打马而来的冷面骑士。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76) 走吧。迟归揽着他的肩膀道:见过这一次,你也可以安心了。 今夜打扮得如此漂亮,海湾知道他的用意,必定是怕自己在他父母面前不自信,也是想把自己最光鲜的一面展示给世人看。 所以他很顺从,也提着一颗心想为他争口气:嗯,走吧。对了,今天我买单哦。 总算兑现你的承诺了。刚认识的时候他便说要请客吃饭,半年过去,终于想起此事了。 以前在工作室没钱嘛,现在写真虽然拍得少了,但上班那么久也赚了一点钱,加上不用给你还债,再躲不过这顿饭去了。海湾去客房看了一眼熟睡的海蓝蓝,同看护打个招呼,和他出门进了电梯厢。 林肯是Matt派来的,他的作风依然保持着上个世纪美国老钱们的传统。戴白手套的司机拉开车门,迟归先让海湾上车,然后坐在了他的外侧。 Chloe给他一杯香槟,询道:湾湾喝点儿什么,香槟好吗? 迟归抢先夺过去,抿了一口,淡淡说:他不能喝酒。 啊?Chloe吓了一跳,瞪着眼睛问:湾湾还没满21么? 亲爱的,他已经快到22岁了,你忘了吗?Matt言中之意,显然是已对他的底细了若指掌。 海湾脊背一阵发凉,低头默了默:假如迟归的父母知道他的种种底细,那他们也必定知道他最不堪回首的过去。 往事像一张符咒,阴魂不散地纠缠着他,驱不散、逃不脱。 迟归觉察出异样,适时握住他冰凉的手,在他耳畔低低道:别担心,我在。 短短两个音节,海湾却听出了坚若磐石的味道。他点点头靠得更近些,道:我今年过完生日就22了,我生日早,在三月份。 那你是白羊座啊!Chloe眼前一亮,哎?你和迟归的星座不合呢,哈哈哈哈。 Matt忙给她使眼色,悄悄拽她大红色晚礼服的下摆,又随口乱说,迟归不高兴了! 迟归的确不高兴了,黑着脸冷冷道:傻瓜才信那个。 我也也信。海湾尴尬地抹抹汗,将自己藏进了阴影里。 哈哈哈,他说你是傻瓜!Chloe浑然不觉,对迟归吐了吐舌头。 凡事无绝对,你们是例外。Matt赶紧打圆场,咱们快到了吗? 海湾也忙转移话题:啊到了到了,前面那个楼就是。过年挂上的装饰还没拆呢,挺漂亮的。 Chloe很快将方才的事抛去了脑后,提着自己的裙子跳下车,在雪地里咯吱咯吱踩着玩:好厚的雪啊!Matt你快看,是雪,是雪! 你妈妈好逗。海湾从小生活在亚热带地区的海边,第一次见到大雪也很兴奋,因此格外理解现在的Chloe。 四人走到廊下,门童恭恭敬敬地拉开门,待他们进去后又跟上前道:位子已经为您预留好了,在餐厅东南角,临窗的桌子,可以俯瞰夜景。 迟归摆手示意他回去,走到座位前,为海湾拉开椅子,示意他过去。海湾却没有动,反而小跑到对面,殷勤地替Chloe拉开了椅子。 哈,湾湾这样绅士,我都没有地方站了。Matt笑着落座,与Chloe对视一眼,二人同时看向脱大衣的海湾,又同时赞了一声:哇哦好漂亮啊! Chloe向迟归眨眨眼,笑嘻嘻道:我儿子很有运气啊。 迟归这尊万年不化的寒玉冰雕终于裂开一道缝隙,牵了牵嘴角:点菜吧,这里是海湾的地盘,他最熟悉。 是啊,今天的菜都是招牌,我们来得正好。海湾翻开菜单,一一询问他们的喜好,紧张得手心直冒汗。 Chloe凑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地出主意:哎点这个点这个,我最喜欢吃蜗牛了,你喜不喜欢?说着又与Matt讨论:上次咱们在圣莫妮卡吃的那家餐厅的低温冻蜗牛,简直太美味了! 没错,下次带湾湾也去尝尝。Matt附和。 海湾闻言,差点没忍住一口水喷出来,他偷偷看看黑脸迟归,再看看不明就里的Chloe,憋住笑道:我也吃过冻蜗牛呢,特别美味! 是吧?Chloe犹自回味,看来我们口味很相近。是吧儿子? 迟归一把抽走菜单,神色阴郁地道:吃饭的时候不许说话! 好凶哦。Chloe一脸同情地和海湾嘀咕,辛苦你了,太辛苦了。 呃习惯了,习惯了。海湾一副任重而道远的牺牲相。一起加油,与君共勉! 有Chloe的古灵精怪和Matt的随和风趣,海湾自然应对得宜,他的礼仪被迟归餐厅和皇家酒店的双重培训加持过,如非刻意吹毛求疵当真看不出破绽来。 Chloe和Matt与他们闲闲聊着,间或问一两句话,每每要冷场时海湾都会及时补救,替迟归回话补充。 最后甜点部分是高山亲自送上来的,他一早得到消息,便准备了据迟归说是Chloe最喜欢的玫瑰乳酪蛋糕。他的手艺毋庸置疑,连挑剔的迟归尝了一口,也向他微微颔首表示赞许。 吃过晚餐,迟归招呼侍者来结账,海湾从兜里摸出一张小心翼翼保存的银行卡,骄傲自豪地递了过去。 正穿衣服的Chloe瞧见,夸张地感叹道:迟归居然让湾湾付钱,夫妻夫夫平等,但绅士要对老婆好的哦。 他请你们吃饭,我也拦不住。迟归望着他眼睛,意有所指地道,我的就是他的,不分彼此。 海湾颇难为情,尤其是在Chloe和Matt打趣的审视之下,他一晚上正襟危坐早已腰酸手僵,借口说:我去下洗手间,很快回来。慌忙逃了。 餐厅里的人不多,盥洗室更是空空如也。海湾洗过手出来,迎面撞上了值夜班的赵清河。 他刚打走廊拐角处折过来,正想去餐厅看看,遇见海湾便道:欸,你怎么来了?正好,跟我一起去看看吧,我有点事跟你说。 是白天说的事么?迟归已将他们在手机里的对话一五一十告诉了海湾,酒店的事我是认真的,您还是再考虑考虑吧。这里虽然样样都好,可也样样受束缚,不比你自己管理自在。 曾经拒绝过海湾面试申请的女主管,是酒店老板的第无数个露水情人,职位居于赵清河之下,权力却凌驾于他之上,总是压他一头。 赵清河同他走到餐厅区,倚着柜台道:你不用说了,你的诚意我知道。我答应你了,跟你去,自立门户。 答 答应了?海湾着实错愕,中午他的态度还很坚决,哦,答应了好哇,嘿嘿。我跟您保证,以后绝不会亏待您的。您可是我的半个师父,有您帮我主持大局,我就安心啦。 你还用得着我主持大局么?赵清河昙花一现地笑笑,道:有迟总帮你,想搞砸也难。我是去经营餐厅的,不可能帮你管理整个酒店,那些职位的人选你还得自己再物色。 海湾笑说:我知道,我已经看好一个人了。 你看中了谁?迟归抱着他问,最好不是我。 当然不是你,你顶多算老板娘老板爷?海湾得意地揉揉他平时不敢造次的脸,反正你是家属,至于我看中的人啊不告诉你。 迟归将他放在自己膝上,正色道:以赵清河的经验与能力,管理餐厅绰绰有余。但是后厨的事,他帮不上太大的忙。 你的酒店单用了一座楼,而且淡季主营这块业务,并非普通酒店的餐厅,只是住宿配套的规格,所以还需要两个厨艺经验和见识眼界都过关的厨师把关才行。我仔细想了一下,有个人你可以用。 厨房的事你不帮帮我么?海湾扁嘴说,我请不起你的。 他每次做这个表情,迟归都觉心头一软,如此委委屈屈不显矫饰的撒娇,恐怕也只有真情流露才能恰到好处,多一分娇憨令人生厌,少一分温柔则索然无味。 我当然会帮你盯着,可我们不能自己去做具体的工作,那样不是经营的定义。迟归轻轻摩挲着他幼嫩如豆腐的脸颊,爱不释手地说,事事亲力亲为,结果就是事事都做不好,还会累垮自己。 管理层就做管理,决策人员专管决策,这才是公司机器良性运行的法则。我给你物色的人选,是之前你见过的,我开餐厅时请来的主厨。 海湾记得,那个热情似火笑起来会令人晃神的大厨,当初迟归去旧金山出差,帮他代班的便是此人,名字他却没有问过。 他叫高峰,和高山倒像是一家人。迟归笑说,说到高山,我觉得你该请他去做白案。他的水平比我想象中要好,理解能力也不错,况且曾与你有几分纠葛,一定会尽心帮你。 呃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利用别人哎。海湾踌躇,高山看他的目光,分明还未走出阴霾。 迟归却道:第一,你已经和他说得很清楚,且从未传达过错误信息,来往也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来与不来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你没有逼他。 第二,他有能力却没有用武之地,现在屈居人下做个初级点心师是屈才,你让他来其实是帮他,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遇。 第三,他是个成年人了,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我想他分得清,也能把握好一个职业人的尺度。所以你请他不是利用他。 那你就不吃醋?男朋友与情敌共事,他为什么不吃醋? 迟归勾勾唇角,俯身在他额上吻了一下:我。 ※※※※※※※※※※※※※※※※※※※※ 一定会把剧情安排好再完结,大概还有一个多星期的时间(粗略估计,仅供参考),昨天只是提前通知大家有个心理准备。 第90章 爱情在哪里 海湾选中的酒店经理是陈延辉的外甥秦川,那个曾经走后门去迟归餐厅混日子的编外人员,也是海湾当初在餐厅里唯一的朋友。 选他当然不只是因为关系好了。他左手举着手机,右手拿着一颗小胶卷放在地板上,见其纹丝未动,向酒店装修负责人道:淋浴间的地板一定要做出坡度来,这是明确写在合同里的。 你看现在完全是水平的,以后投入使用水流没法及时排走,就会造成地面积水。我不能让客人一洗澡就水漫金山寺吧? 还有你这个防水层,至少得刷到一米八高才行,而且要刷两遍以上,否则后期返潮就发霉。花洒到地面最佳距离是两米,你们怎么这都不知道? 负责人一面用手机记录,一面弯腰笑道:上次迟总来时嘱咐过,我们都强调了的。这一定是装修工人们图省事儿,偷工减料了。 迟归正躺在医院里发邮件,听见手机里传出的声音,提点说:告诉他,不要推卸责任给装修工人,那都是些听他们要求做事的人。 即便是装修工人的问题,他们一样负有失察之责。另外,如果工人不按要求施工就换人,这不是不达标的理由。 海湾都能想象出电话那端他的表情,一定是微微蹙眉、面含冷霜的严肃模样,让人看了就想揉一揉脸颊。 他如今越发造次了。 床头柜边上一定要有开关,省得客人晚上还要下床去关灯。海湾将迟归的话复述了一遍,又对开始擦汗的负责人说:冰柜记得做单独电路,不然顺手关了电,里面东西就变质了。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已经做好了的。负责人道,现在没铺墙面,所以这些按钮开关都还没装,但是线路水电工人早已经装好了。 这个楼虽然不算新,可内部电路当初做得很好,一点儿没老化。电线外面包的一层锡纸也都还好好的呢。 海湾点点头,走出其中一间客房门,躲开迎面走来的两个搬运工和他们手里的石英砖,继续与迟归说:秦川家里富裕,但又不是很有钱。 所以他既不会目光短浅没见识,也不会好高骛远、挥霍无度。而且他父母都是做生意的,他从小跟着看也看会了,肯定比一般人强。 他舅舅经验丰富,现在退休在家正好没事儿干,到时候他遇见问题不愁没人指点。这么物美价廉的员工,傻瓜才不要。请他一个人,等于请了他一家呢。 海湾年轻,酒店也年轻,他们的团队更年轻,大量的新鲜血液赋予它充分的活力与生机。 他在迟归的洗脑下深信这一点,因此用人极为大胆,纵然秦川懒散在家没做过正经事,他还是愿意和他一起创业。 无他,志同道合。 迟归想了想,道:你既然看准了,那就这样定了。不过我提醒你一点,到目前为止酒店管理层的组织结构还很单一,虽然这样效率高,但对处理复杂情况的能力远远不够,协作也会有问题。 你想想,赵清河年过不惑而秦川年轻气盛,他们两个势必会有理念上的冲突。而他们的权力分配又是各占其一,没有明确的上下级关系,将来如果产生矛盾怎么办?难道你要天天泡在酒店里做心理疏导么? 那怎么办?海湾踌躇了,他之前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迟归接过Chloe给他削的苹果,扯了扯嘴角,继续道:你需要一个万金油,这种人你可以不喜欢,但必不可少。 他要八面玲珑、长袖善舞,能帮你处理内部人际关系问题,同时具有一定的权力,起到三权分立互相牵制的作用。 海湾走到窗边,抓抓头发问:可我不认识这样的人啊,要不然招聘一个? 招是招不来的,人才不会在家闲着等你去三顾茅庐,现在不是诸葛孔明的年代。迟归道,其实有一个人可以帮到你,但我想你多半不会同意。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77) 你是说许鹤吗?海湾脑海里第一个蹦出来的人便是许鹤,他咬咬嘴唇,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说:我很成熟的,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我也可以分得清。就算他就算反正我可以接受的。 迟归却笑了:许鹤是个好人选,但我怎么会把他放在小醋罐儿的眼皮底下呢? 你才是醋罐儿。海湾不悦地扁扁嘴,我很大度的! Chloe从电视屏幕前回过头,笑着喊道:你们两个不要当着大人的面打情骂俏啦! 迟归闻言,起身走到外间,同样坐在窗边说:我看中的人是你们工作室的翻译,彦鸣。 海湾一怔,觉得他看走了眼:不行不行,彦鸣文文静静的,又不是老油条,他怎么能行呢? 你先回来再说吧。迟归叮嘱道,路上注意安全,不要乱吃路边的东西。 昨晚他回家看海蓝蓝,也不知在哪里瞧见有卖南瓜饼的小摊,买了一对拿去与海蓝蓝夜里加餐,结果今晨两个人一起来医院看的胃肠科。 知道了,这就回去了。海湾按灭屏幕前还在嘟囔:就吃了一次也说我,哼。 迟归攥着手机在窗边久久未动,唇边始终带有春风拂面般的笑意,怔怔的神情在他脸上如同冰天雪地里开出一朵花来,罕见而珍贵。 Chloe悄悄走到他身旁,歪着头感慨:你笑起来好帅哦。 我可是你儿子。迟归瞥了她一眼,抬手示意她坐到对面。 干什么?Chloe没来由地一阵紧张,觉得自己像被律师约谈了。 迟归把手机放到桌上,看着自己在黑色屏幕里的倒影,双手虚合、胳膊搭在膝头说:没什么,想和你谈谈湾湾的事。 湾湾有什么事?Chloe端起咖啡杯,两只小鹿似的眼睛滴溜溜乱转,你们俩那个生活不和谐吗? 迟归对她的脾气非常了解,她自小长在国外非常开放,且有一种神奇的超能力无论何时何地,可以一句话让气氛尴尬到极点,也能够一句话让人啼笑皆非。 Chloe思想跳跃、天马行空,外人很难跟上她的思维,也很难搞懂她的逻辑。这从某种意义上讲给予了她难能可贵的创作优势,但也让她在世俗眼里跳脱反叛,万幸生活环境宽容,否则还不知如何。 那方面不用你操心,我们很和谐。迟归又冷了脸,我认定了就是他,只是告诉你一声。 那是你老公,关我什么事儿。Chloe丝毫不觉得自己离经叛道,理所当然地说:你爱和谁好和谁好,那是你的人生。我要是不喜欢,不来往就是了。不过我喜欢湾湾哦,他超级可爱的。 迟归端起杯子在她咖啡杯的边缘碰了一下,瓷器相撞发出清脆一声响:英雄所见略同。 海湾晚上回来时Matt和Chloe正打算去酒店,他拎着大袋子嗖地蹦进来,张开怀笑道:嗒哒看我带什么了! Chloe扔下刚穿进一只袖子的大衣,冲上前捧场地问:带什么了?我看看,我看看。 哈哈!大列巴!海湾从袋子里掏出一根三斤重的大面包棍,挥舞着说:我从酒店对面的俄罗斯餐厅买的,那个香味儿我老远就闻着了。 Matt先笑道:Chloe不喜欢吃面包。 我不喜欢吃面包。失望的表情果然爬上Chloe脸颊,她又去翻袋子里别的东西,哎这是什么呀? 海湾眼风扫见,慌忙将那件透明的烟粉色纱衣抢过来,藏在身后道:那个没什么,嗬嗬没什么的。 迟归一眼便知究竟,弯弯嘴角,招手说:湾湾过来,晚了路面结冰不好走,别和他们闹了。 Matt也道:对了,咱们快走吧,明天再过来。 那我送你们!海湾跟出病房门,同Chloe摆手说再见,她却停下脚步问:我们明天晚上的飞机回洛杉矶,你会来送我们吗? 当然不是,你们怎么这么快就走啊?他还以为他们会待上十天半个月,好好和迟归叙叙天伦之情。 Matt搂着Chloe道:生意上的事走不开,她也要筹备雕塑展,所以时间不多。等春天你们来洛杉矶,我们招待你们,刚好去看Chloe的展览。 海湾大概了解他们的社会风俗,父母对子女回家也客客气气称一句招待,故而没有多言,只答应说:那好吧,迟归明天一早就出院,我和他去送你们。中午你们到家里吃个饭吧,他做饭特别好吃。 Chloe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Matt也不言有他,二人随即作别而去。 朔风从窗户外吹进走廊,穿过他孤单的影子。海湾望着合上的电梯门,忽然被浓稠的失落淹没。 他紧紧衣服,拖沓着步子走回去,倒在迟归身上说:你妈妈要走了。 我知道,临时状况待不了几天。迟归翻着手里的书问,怎么,这么快就舍不得他们了? 嗯,有点儿。海湾点点脑袋,伏在他腿上说,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比我认识的很多人都好。他们喜欢我,对我更好,从没人对我这么好过。 这几天他甚至会恍惚,仿佛Chloe与Matt是他的父母,而迟归才是他们的儿婿。他们带给他的家庭温暖,是他此前从未经历过的。 人的生命有所缺失,就像一个漏风的空洞,或许不会留意,但它始终在那里,是能清晰感受到的空缺。 迟归将他捞上来,揽在怀里吻了吻他脸蛋: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有几个能和父母天天在一起的? 他们以后就是你的家人,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随时去他们家做客。现在有我和蓝蓝陪着你,还不够么? 说得也是。海湾向上拱拱,抱住他脖子亲亲他下巴,笑道:你真好哇,我太幸运了。 你错了。不是你太幸运,是你付出了多少,上帝就会还给你多少。迟归抽出书放在床头柜上,温言与他谈论。 这个世界上的事大抵如此,想要富有必须付出劳动,想要自由必须忍受孤独,想要爱情必须勇敢尝试。 世上的人千千万,来自不同的家庭,成长于不同的环境,接受不同的教育,没有百分百合适的两个人。 恋人之间总要慢慢磨合,慢慢改变。不怕受伤,心怀善意,永远不懈努力,永远充满勇气,才能尝到别人尝不到的滋味。 真正好的爱情,是灵魂深处的依恋,和肉体之间的取暖。迟归说。 你在给我上课么?海湾被他说得一愣一愣。 我在夸你,小笨蛋。 哦,那你夸人还挺别致的。 海湾眨眨眼,举起那件纱衣问:要不要顺便睡我一下?买一送一,很划算的哦。 第91章 有我在 翌日清早迟归便同海湾办好了出院手续,下午Chloe和Matt来吃离别餐,他们先去超市买了三大袋东西才回家。 海蓝蓝许久不见迟归,在老师家画了一幅画送给他,小家伙扭扭捏捏地蹭上前,将画放在流理台上,转身跑回了卧室。 呀,他给你画画儿了!海湾光着脚走到过去,拿起画来端详半日,笑问:画的这是什么东西?还挺抽象的。 迟归放下牛皮纸袋,接过来看了看:这是我和你,在床上? 哈?海湾再次抢走画纸,仔细一看顿时吓出一身冷汗:还真是欸。这是你躺在床上没穿上衣。这个是我,躺在床上光着屁股。妈耶,他是不是看见了什么? 瞎想什么呢,你看看床中间。迟归指指那一团乱七八糟的线条,这个是他没穿衣服,而你穿着浴袍,应该是那天你带他洗澡的画面。 去西雅图之前的晚上,海湾湾带海蓝蓝在主卧浴池里洗澡,两个人扑腾得满地积水。 迟归见状训斥了几句,收拾完浴室出来便见一大一小裹着被单在床里嬉闹。 他已经很累了,因此也没有多费口舌,靠着床头歇了一会儿,看他们你挠痒痒我躲猫猫,冰硬的心忽然柔软起来,不觉弯了嘴角。 海蓝蓝小小年纪,居然敏感至此。迟归也没想到,他竟连自己嘴角边的弧度与眼睛里的光彩都一笔不落地画了下来。 海湾啧啧感叹:这家伙很有一把刷子嘛,我还以为这是不雅图画呢。他那天没来得及穿内裤,扭打中浴袍下摆散开,刚好露出嫩生生两片圆。 画得不错,就是这样生猛才好,写实又突出主题,很有潜力。迟归放下画,随口道:明天挑个相框,把这画裱起来挂家里吧。 你居然愿意挂这个,我还以为你只挂贵得离谱的艺术画呢。海湾摆弄着一颗大菠萝,继续说:你爸妈晚上就走,我答应了去送他们。 那你就去啊。迟归的语气云淡风轻,似乎并没有与他同去的意思。 他将菠萝肉挖出泡在盛着淡盐水的小瓷盆里,然后将米饭、芒果、腊肠粒填进菠萝壳中,上锅隔水慢蒸。 海湾徒手抓出菠萝填进口中,偷偷觑了他一眼,试探性地问:你不去啊?我可不会开车,你不去我自己怎么去? 司机上午出院后便被他打发走了,对于一个掌控欲旺盛到毫巅的人而言,让别人帮他操控方向盘是一种折磨,迟归实在忍无可忍。 趁着酒店还没开张,你赶紧去把车学了,以后忙起来就没时间了。迟归打开一瓶红酒,倒进洗净的鸡翅里,接着用洋葱圈加白糖等佐料腌渍,晚上我有点事。 你有什么事啊?海湾扁着嘴做出一副不悦的神情,什么事能比这个还重要。 迟归抬头看看他,继而摇头道:没什么,我和你一起去。 他并非不想送Chloe与Matt,而是真的提前有约。如果说从前他对Chloe还有心结,经过这么久也慢慢淡了,此次再相见他的表现不自然是由长期分离导致,而非怨念。 海湾却不知,还当他因为他父亲的事不肯原谅Chloe,所以格外小心,生怕言语失当惹他生气,更怕他会迁怒Chloe,破坏这份艰难维系的感情。 晚上他们来吃饭时,明显能感觉到Chloe有一种在医院病房里不曾表现出的拘谨,她甚至没有试图开玩笑,全程和Matt眼神交流,担心随意开口会说错话。 海湾伸脚在桌子底下踢了踢迟归的鞋,指着远处的一盆红烧蹄髈说:那个粘粘的,有很多胶原蛋白,听说美容养颜,我都够不着。 迟归将面前的松茸焗培根端走,换过蹄髈来给他,想了想,又搛起一块晶莹红亮的肉皮放在Chloe碗里,道:多吃点。 啊好哇好哇,你做的菜最好吃了。Chloe激动得偷笑不止,使劲儿向Matt挤眉毛。 哦对了,Hank那边的事已经办得差不多了。我来之前他让我问你,专利什么时候给他。Matt把自己盘子里的肉切成小块换给Chloe,见迟归挑出鱼肉里的刺放进海湾碗里,不觉会心一笑。 他这么快就注册了公司么?海湾扒着饭问。 迟归递给他汤碗,道:当然不可能这么快就办完手续,多半是收购了洛杉矶本地的水利公司,换了法人。 迟归说得对,他买了一家经营不善快倒闭的小公司,打算拿到专利以后直接投入研发。Matt继续说,他的速度很快,现在就等你的消息了。 许铭盛的求和之意不言而喻,他让许鹤来说项,多半是预测到了Hank将给他施加的压力。迟归道,他已经承诺退出酒店业,不再插手这边的事,我也没有别的要求。 Matt颔首说:我回去会和企业管理协会说,暂且不理会他。 迟归嗯了一声,没有再多言。 吃过饭,海湾穿戴好带着海蓝蓝一起去送别,Chloe和Matt与他已经很熟悉,给他一盒巧克力便将小家伙收归旗下了。 晚上风很凉,迟归开着暖气,一路驶到了VIP通道外。Chloe走到登机口外,临进去之前,她倏然回身,给了海湾一个深切的拥抱。 谢谢你,如果没有你,迟归不会这么快接受我们。她悄悄在海湾耳畔说,希望你们好好生活,你有我的祝福。 谢谢Chloe,我海湾最禁不起别人夸奖,红着脸抓抓头发道:我们会去看你们的,我一定催着迟归去。 欢迎你们来,下次带着蓝蓝一起。Matt看看腕表上的指针,笑说:我们该走了,时间不早了。 海湾摆摆手,又拉拉迟归袖子,高声道:再见,一路顺风! 再见!说毕,二人一齐进了闸口。 从机场出来,迟归开着车问:你刚才和Chloe说了些什么? 不告诉你。海湾把玩着手里的戒指说,你看,这是你妈妈送给我的,好不好看? 那是枚镶嵌着蓝宝石的老式复古指环,之所以说它是指环而非戒指,是因为它的重量和宽度。 宝石过于大,几乎将他第一指节完全遮掩住,而指环本身又似扳指样宽,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周边还有一圈深色宝石点缀,看起来像上个世纪遗留下的宝物。 这是我曾祖母留下的,当年他们出国时赶上战乱,最艰难的时候卖了它。后来历经波折才赎回,才继续传下去。迟归道,这是我爸给她的,离婚后一直没要回来,现在又给了你,也算正好。 海湾将这枚价值连城且颇具历史意义的大钻戒取下来,谨慎地收进蓝色天鹅绒盒子里,揣在怀中说:以后就是我的了,可是咱俩传给谁啊?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78) 迟归对这样的事并无执念,瞥了一眼后视镜,道:给蓝蓝吧,他是你亲弟弟,给他很合适。我们传承的是爱,东西只是一个象征的符号,无所谓是什么。 海蓝蓝半昏睡着,根本没听到他的话,海湾笑说:天上掉馅饼这家伙还不知道呢。 他还小,这些事不用跟他说。迟归拐进滨海公路,蹙眉道:说到这个,也不知道他父母去了哪儿,还回不回来。如果他们现在回来要他,你 我才不给!海湾异常坚决,简直不容分说,凭什么他们说扔就扔,说要就要?我照顾他这么久,他们有什么资格把他带走! 迟归见他情绪高亢,也不与他争辩,只道:这件事情最大的受害者是蓝蓝。你们没有权利为他做决定,我认为还是应该考虑他自己的意见。 可是海湾转身面向他,万一他还是喜欢他爸爸妈妈怎么办?难道要送他回去么? 而且蓝蓝跟着我们,能受到更好的教育,以后肯定比我有出息。现在回去,海长生那个样子,又能给他什么?不是我要看物质,世界本来就是很现实的。 这些我当然知道,但别人比如海蓝蓝的父母,未必能谅解。迟归开进地下车库,没有急着熄火,反而坐在车厢里对他说。 如果他们真的来要人,场面多半不会好看,你要有个心理准备。就算闹到法院里,他们也是监护人,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海湾闻言,默默垂下了脑袋。迟归是对的,他不得不承认。 海蓝蓝并非他自己选择的,但却被命运安排在了他身边。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们已经产生浓厚的感情,岂能说分开便分开? 迟归解开安全带,将他带进怀里,拍着他背说:别难过,孩子的心是最干净的,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他最清楚。 我相信,即使有那一天,他也会选择你。你也要相信,我不会让最坏的结果发生,知道吗? 可是血浓于水,蓝蓝说不定海湾不是对海蓝蓝没有信心,而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他不确定自己在海蓝蓝心里份量有多重,正如他从前一直自我怀疑是否配不上迟归。 顿了顿,他突然想到什么,急问: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个?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一定是!是不是他妈回来了? 没有,没有。迟归搂紧他,安慰说:是我那天接到一通电话跟我要钱,听声音像是你爸爸,别的没发生什么。 又是他!海湾瞬间暴怒,火一下窜了上来,忿忿道:他还好意思要钱! 迟归顺着他的气,说:电话信号不好,他语焉不详,所以我也不能确定。你先不要着急,如果是他的话,我想他还会再来电话。 海湾听着他的话,靠在他肩上,渐渐冷静了下来,他低低道:对不起,我总是给你添很多麻烦。 再说这样的话,当心我罚你!迟归掰过他的脸,望着他正色说:既然做了选择,就绝不后悔,你我之间永远不谈这个。 海湾动容地点点头,他有些难为情,偏过头闪躲着问:以后怎么办? 迟归笑了笑,道:,什么都不用怕。 ※※※※※※※※※※※※※※※※※※※※ 之前开文的时候在简介里写的是日更,但期间我工作一直很忙,再加上没有大纲写得慢、懒、突发事件,之类乱七八糟的原因,导致经常隔日更。真的非常抱歉!等过几天完结之后,我会去围脖(@英渡旷奔)抽个奖,感谢大家的支持和包容。鉴于我的个位数读者(笑哭),我想中奖率应该会很高,具体怎么抽、抽什么,还没想好。大家有建议可以写在留言里,我一定逐条看。 第92章 刘海儿 春天到来之前,海湾和陆远舟约在汉峪金庭小区门口,见了一次面。 清晨风和日丽,嫩黄色的迎春花坠满山坡,迟归开着车自盘山公路绕行而上,沿途只见草长莺飞,正是三月暮春景色。 海湾坐在副驾驶上观景,颇有郊游意趣,他抱着一塑料袋的零食,吃得满嘴残渣,仿佛出来前那顿鲜肉锅贴没有进他的胃袋。 他们家的私事,你多听少说,尽量不要参与意见。迟归回头看看他,对他一门心思扑在烤鱿鱼上的状态很是担忧,我就在外面等你,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别乱跑,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海湾用纸巾接着摇摇欲坠的汤汁,将整包鱿鱼一口填进了嘴里,腮边一鼓一鼓地笑说:我就是给他助威,又不是真打架。那可是他亲爹妈,怎么会有事。 迟归欲言又止,叹了口气,道:算了,你自己当心,以后这种事再不许私自答应! 昨晚陆远舟给他打电话,说他和林城的事遭到了家里人的强烈反对,尤其是他顽固不化的父亲,甚至扬言如果陆远舟和林城不分开,他就不认这个儿子。 同样的话他在几年前便说过一次,陆远舟因此打包搬离了他从小住到大的家,用上学期间攒的积蓄和林城合伙开了现在的一杯无酒馆。 海湾也是在那时认识了这个落魄的二世祖,此去陆远舟家,自然是受他之托,去帮他讲道理、壮声势。 迟归深觉不妥,当着外人的面,陆远舟家人岂能有话直说,到时海湾势必会陷入尴尬的境地,惹他们厌烦。 他是我朋友嘛,他都告诉我了,我当然义不容辞。海湾浑然不觉,傻乎乎地啃着卤蛋看风景,你瞧,那边的水库好好看,像个湖一样。真好哇,好大的水。 不然你在外面等他吧,他自己的事让他自己去和家里人理论。迟归忧心忡忡,与他的态度大相径庭,你去算什么,他家人会怎么对你? 海湾满不在乎地撇撇嘴:他们还能吃了我不成?我就是去做客的嘛,又不会乱讲话。他的事他自己去说,我就在旁边坐着。这样他爸至少不好意思打人吧。 他爸打过他?迟归的关注点与他亦不同。 我怎么知道,随口说的,举例子么。海湾系起塑料袋,趁他不注意拍掉落在腿上的渣滓,笑说:我去去就出来,你别担心啊。他妈妈我见过的,人可好了,还特温柔,像老佛爷似的,老给我带寿司吃。 迟归冷哼一声,嗤道:一盒寿司就把你的心俘获了,改天别人送你个蛋糕,你岂不是要跟他双宿双飞? 别逗了,迟叔叔。海湾如今愈发大胆,扑腾着小腿说,你以为谁都愿意给我做蛋糕么?再说,我都找到给我送房子的男人了,谁还看得上小蛋糕!由奢入俭难,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时候也没想到,将来你会用它跟我犟嘴。迟归心口不一地勾勾嘴角,你以为想送你蛋糕的男人还少么?笨蛋。 笨蛋当然不知道,他周围群狼环伺,甚是危险。聪明人单方面如是想。 立春那天他将公司即将上任的管理层约到刚装修完大堂的酒店里开了个短会,秦川、赵清河、彦鸣、高山、高峰,排排坐对面,看得迟归太阳穴突突狂跳。 花了钱财,用了人脉,欠了人情,耗了精力,费心筹划这么久,最后却弄出一个情敌扎堆的世外桃源。 迟归头痛,迟归很头痛。 彦鸣曾送醉酒海湾深夜回家,必定对其图谋不轨,迟归英明睿智,焉能看不出其中猫腻。他视线扫过彦鸣鼻梁上斯斯文文的无框眼镜,心里冷笑了两声果然会咬人的狗不叫。 高山更不用提,到现在还贼心不死,妄图染他的人,含情脉脉的眼神真令人嫌恶。迟归刀锋般的目光移到他身上,他立刻向后躲闪了一下,可见其心虚有鬼。 赵清河与高峰一把年纪,居然还如此为老不尊、不知检点。尤其高峰,打从在Benissimo起就三天两头称赞海湾,色眯眯的眼睛盯着他,一看便有问题。即使赵清河看着清高,但是表面越正经内心越风骚,难道还想往外摘? 至于秦川,年纪轻轻一副不着四六的模样,懒洋洋歪在沙发上,必是故意做出慵懒的神态,试图卖弄性感勾`引海湾。否则何以解释餐厅几十个员工,海湾偏偏与他走得近? 迟归收起自己的胡思乱想,赶走脑海里的魔鬼,清清嗓子道:记着,有事及时给我打电话。 哎呀,我知道了嘛。海湾揪揪裤子下车,冲别墅区外杵着的陆远舟招了招手。 两个人的身影逐渐没于一点,迟归将车停在山路边,给自己点了一根雪茄。 哈哈哈哈你怎么忽然剪了这么个智障?陆远舟一见海湾便笑弯了腰,按着岔气的腹部喘嘘嘘道:我的天,像狗啃了似的,你到底为什么这么任性! 海湾撅起嘴巴,右手摁着自己刚搭到额头一半位置的锯齿形齐刘海,怨声说:又不是我弄的,都怪迟归,我都不敢随便出门了。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几天前迟归让Jennifer给海湾在驾校报了名,督促他尽快去把车学会,免得有事用车时不方便。 海湾体检回来接着预约了科目一考试,由于问题过于简单,他一次性通过,很快进入到了实战阶段。 那晚从浴室洗过澡出来,说起第二天去驾校学车的事,海湾摆弄着吹风机道:我测视力还可以,没下降多少,就是我这个头发好像太长了,会不会挡眼睛看不清啊? 迟归正站在另一边的水池前给他手洗丁字裤,闻言抬头看了一眼镜子里,点头说:是有点长,不过学车影响不大。 我还是剪剪吧,万无一失嘛。于是海湾决定剪剪。 然而历史无数次告诉我们一个真理,头发一定不要自己剪,请把专业的工作交给专业的人做。 可惜当时的海湾不明白这一点,当时的迟归虽然明白却毁在轻敌上,他们都认为,小小何必兴师动众,不过一剪刀的工作。 其实海湾本无,头发长长以后顺势垂在额上,有时嫌碍事他便随手捋上去,从未动过特意花钱去修剪的心思。 今天既然要剪,何不剪个新鲜的。所以他们探讨了一下,决定剪个减龄的齐,刚刚遮住眉毛的一半,又青春又靓丽,还显得乖巧。 海湾正襟危坐,两条腿并拢搭在放干水的浴池里,如此剪掉的碎头发落进去,稍后可以被池水冲走,清理简单不麻烦。 迟归有模有样地抖开大浴巾,给他戴围兜一样戴在身前,边缘绕脖子两圈塞进了领口,然后拿起剪刀,扽起头发,沿着眉毛的位置咔嚓剪了下去,动作干脆利落,毫无拖泥带水。 好了,看看吧。他自信地放下剪刀,扶着海湾的肩膀转过身,对镜中影子问:怎么样,满意吗? 海湾愣了两秒,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满意?你这弄得也太粗糙了吧,一边长一边短的,而且还遮着眉毛,看起来一点儿都不精神。 修修就好了。迟归再次自信满满地拿起剪刀,却被海湾一把夺了过去:我还是自己来吧。 于是大权从Tony迟交接到了Kelvin海手里,后者站在落地镜前,再也顾不上地板卫生,左一剪、右一刀地修了起来。 奈何他的头发好像故意同他作对,修完左边右边不齐,修完右边左边不齐,好容易两边都齐之后,中间又缺了一块,左右两边只好再次与之对齐。 经过九九八十一分钟的磨难,海湾最终完成了这项艰巨的使命,齐如刀裁,但是长度却 最后的最后,海湾吹干头发,才发现他这狗啃的刘海,到底也没有齐,而且呈现出一种长城般的齿轮状。 迟归不仅没有愧疚,反而在一旁尽情嘲笑:嗯,虽然剪失误了,但看起来还可以,感觉你更傻呼呼了,像个小男孩。 海湾欲哭无泪,捧着自己的脑袋恨不能时间倒流:啊你们还冷嘲热讽,敢情丑的不是你们!自从剪了这个奇丑无比的破,迟归都嫌弃我了,再也没碰过我!以前他每晚都现在都三四天了。 拜托,你自己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好不好?陆远舟一面走一面扶着腰直笑。你就像那个书上画的21三体综合症的插图,说真的谁看见这个能忍住不笑? 海湾听如此说,用手遮掩着打起了退堂鼓:要不然我还是别去了吧,我这个头发真的太难看了,万一他们看见我更加认定你跟不三不四的人混,不是越弄越糟了么。 没关系又不是让你去选美,能看就行了,我要求不高。陆远舟使劲儿拖着他向里走,转过小花园,来到了一栋门户大开的别墅里。 迟归的雪茄在焦急等待中慢慢燃烧,海湾剪了新之后显得益发可爱,脑袋顶上咕嘟咕嘟冒傻气,现在不多把玩一时,过后长长就没机会了。 他在春寒料峭的风里抽完一整根雪茄,继而倒在驾驶座上发了几封邮件,圆润橙红的太阳缓缓东升,宛若一颗浸透油脂的蛋黄,在天幕中散发着和煦的温暖 终于,两个多小时后,海湾一脸茫然地走了出来。 怎么了湾湾?迟归忙迎上去,发生什么事,谁欺负你了? 海湾扁扁嘴,放声哭诉:你欺负我了! ※※※※※※※※※※※※※※※※※※※※ 破宽带又双叒叕被外面施工的挖断了,和上次一样用手机重新打了一遍流量发的,如果有错别字我看了再改,谢谢大家担待! 第93章 未婚夫 你还问,看我这倒霉模样,像个傻子! 方才去陆远舟家,佣人一开门吓了一跳,眼睛直往他刘海儿上瞟,陆远舟爸妈打量他的目光也怪怪的。 随后他去陆远舟的卧室稍等,拐去卫生间时,便听见客厅里传来激烈的争吵之声。 禀着迟归教授的多听少说原则,他在卫生间逗留了片刻,这一停顿的功夫便听陆爸爸怒气冲冲地咆哮说:你少给我说这些没用的,我告诉你,我不管他是男是女,总之不行! 凭什么!陆远舟也像点燃的爆竹,顿时炸了,我就喜欢他,就跟他好,你凭什么管我!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79) 凭什么?就凭你姓陆,就凭我和你妈把你养这么大!从楼梯间的栏杆缝隙中看去,陆爸爸身高比陆远舟稍矮,浓眉大眼、面红耳赤,一手插着圆润的腰,一手在虚空中指指点点。 我不管你,你能长这么大么!你在外面爱怎么玩儿怎么玩儿,就是不能给我带回来!你喜欢谁我都不管,但是想结婚必须给我找个门当户对的! 门当户对,门当户对!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老封建!陆远舟双手直抖,耿着脖子道:林城哪儿一点配不上我,人家不缺钱花! 陆妈妈叹了口气,蹙眉说:远舟,你就听你爸的吧,别让他这么操心,你看给你爸气成什么样子了。林城是不缺钱花,可那点钱够干什么的?以后咱家生意,不都得交给你吗?林城他能帮你吗? 你听听,你妈都比你明白,亏你还在国外上了那么多年学。陆爸爸接过陆妈妈递来的沉水紫砂小茶杯,气得坐在了沙发上。 陆妈妈又苦口婆心道:你喜欢男孩子我和你爸也不管了,想结婚我们都支持,但是你不能随便找个人结了啊。你还年轻不知道社会水深,那外面的人你知道他图你什么么? 行了,行了。陆爸爸摆摆手,搁下杯子道:你给我老老实实去相亲,我给你选的都是和咱家差不多情况的,结了婚资源整合,你们还能互相照应。至于那个林城,他要房子还是要钱,我找人跟他去谈。 陆远舟对他食古不化的爹完全无奈,也知道反驳没用,只冷笑说:反正我不去,不是谁都跟你想的那么龌龊,你不用白费力气。 你陆爸爸的火又窜了上来,捂住额头指着他道:你这个不肖子,你想气死我! 陆妈妈见势不好,忙上前扶他:哎呀,你生什么气,远舟还小,你跟他好好说嘛。 他还小,他都二十多了!陆爸爸连连感慨道,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都帮他爷爷跑生意了!你再看看他! 我怎么了?我这样挺好的。陆远舟道,我没你那么大野心,钱够花就行了,我追求的是有意义的生活。 你听听,你听他说的这叫什么话!陆爸爸握着陆妈妈的手,气不打一处来:什么是有意义的生活?啊?你告诉我什么是有意义的生活?? 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整天跟什么人混在一起?自甘堕落!这就是有意义的生活,就是把那个二傻子给我带家来? 海湾一愣,瞧瞧镜中的自己,想气都气不起来,因为他现在看着真的傻气冲天。 谁是二傻子,你说话能不能放尊重点儿!陆远舟蹭地站起来,瞥了一眼楼上,道:海湾是我朋友,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难听? 你越来越出息了,认傻子当兄弟!陆爸爸踱来踱去,手指敲得桌面当当响,正常人谁是那个样?就不是傻子也是弱智,你看看他那个头发,和狗啃的似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就是你现在的交际圈子! 后面的话海湾没有继续听,他洗洗手,望着自己难以拯救的刘海儿悲戚片刻,回陆远舟房间继续吃佣人送来的零食,看上去真像个没心没肺的傻瓜。 他爸真以为我是弱智,你还骗我!海湾趴在车上欲哭无泪,他刚才并不难过,此刻见了迟归,不知为何就是觉得委屈。 迟归捋捋他参差不齐的刘海儿,忍俊不禁道:这可是你自己修成这样的,昨天我剪完你还嫌短。 你还说!海湾悲愤地捂住头,控诉他的无良恶行:你明明全程在旁边干扰我! 昨天他站在落地镜前剪头发,迟归一直在周围蚊子似的嗡嗡叫,说他这里剪得不齐、那里还要再剪一点,最后终于呈现出这样弱智的效果。 好好好,是我的错行不行?迟归揉揉他脸颊笑道:走,我带你去造型师那里,给你再修修。 那要很厉害很厉害的造型师才行。海湾气咻咻地坐进副驾驶,由他给自己系上安全带,转过脸看着窗外不理他,哼,都成这样了,再修更短。 迟归发动车子,笑着安慰他说:那就全都剃了,剪成板寸,看着精神。 我不要!海湾坚决不同意,一脸抗拒地道:你要是给我剃那个,我就我就 他支支吾吾半日也没舍得放出狠话,咬着下唇憋屈地说:反正我不剪,刀搁在脖子上也不。 但是海先生,您的刘海儿实在太短了,不剃头很难修到能见人的状态。真正的Tony手持电推子,磨刀霍霍欲向他头顶而去。 海湾看看等待区坐着的迟归,抱着脑袋负隅顽抗:你别过来,打死我也不剪! Tony放下那柄魔鬼电推子,翘着兰花指摆弄他的刘海儿说:其实这样也很可爱嘛,很像杂志上的发型,复古风。要不然给您修修刘海儿厚度和两边,您这段时间用发蜡打上去? 迟归走过来,撩起短短的碎发,露出他光洁的额头道:就这样吧,好不好? 事已至此,海湾不得不面对现实,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那好吧。 一小时光阴飞逝,Tony再次吹干海湾头发,他已换了一副精神面貌。 半长不短的碎发软软搭在脑袋上,随手用发胶抓几下,便似办公室精英附体。 Tony给他摘下围兜,心满意足地摆弄着他焕然一新的脑袋问:怎么样,是不是妙手回春? 海湾一时竟有些恍惚,完全认不出镜中的自己,他的发型从小到大没变过,乍一换成眼前模样,令他懵然不知所措。 迟归摸摸他婴儿般稚嫩的脸蛋,颔首笑说:很干练,气质都冷了。 被他摸过的地方红红热热,海湾扯扯领口,难为情地看了看一旁笑得别有深意的Tony,快走吧。 回到车里,迟归打着方向盘道:别撅着嘴了,能挂两个水壶了,这不是很好看。 还得天天用发胶,麻烦死了。海湾在打扮自己这件事上素来懒惰无比,到如今还在用他的宝宝霜,每次迟归捧着他的脸要亲亲吻吻时,心里总会涌上一股浓浓的罪恶感。 这个发型正好,酒店开业之后你也该换个形象,趁着没长长再拍几张证件照,以后申请毕业证、登记文件,都很适合。迟归拐进盘山公路,看他无动于衷,又哄说:好了,高兴点。湾湾乖乖,给你买糖吃。 小气鬼,糖那么便宜。海湾抠着指甲偷偷觑他,除非请我吃 什么?迟归未听清他声若蚊蚋的咕哝。 海湾咧嘴一笑,道:除非请我吃海鲜自助大餐! 今晚我要带你去参加个线下活动,现在带你去学车,没时间吃自助。说话间,迟归已开到山顶,冷风呼啸而过,袭来透骨凉意。 晚上去干什么?海湾紧紧大衣跳下车,迈着小碎步跑进了旷野的棕红色小平房里,嚯,真暖和啊! 迟归关上门,敲敲里间的窗户,道:晚上有个商业聚会,也是几家科技公司联合办的线下活动,我带你去露露面,先混个脸熟,以后酒店开张免不得要人来捧场。 旷野推开门出来,直接冲海湾吹了声口哨:换发型了,帅!说着将车钥匙扔给迟归,学员车,不太好开,凑合着吧。 你干嘛呢?海湾弯起眼睛笑问,睡觉吗? 正准备烤肉,这么冷喝点儿酒。旷野转身进去端出盘子来,里面是满满当当的肉片。 海湾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眼巴巴望向迟归:嗯今天一定要学车吗? 后者会心一笑,道:一定要学学完再吃。 别人给了我半扇猪,正愁吃不完呢。旷野架起烤炉,刷上清油,挥手示意说:快去快去,我先烤着,回来正好吃。 迟归带人出去,取来一辆白色凌志,直接让他坐进了驾驶室,自己则陪他坐在副驾驶。 先系安全带,看下面那三个踏板,最左是离合,中间是刹车,最右是油门。教练车在迟归这边也有一个副刹车,他踩到底说:你放心开,不用怕,我这里可以控制。 海湾才不怕,调整好座椅,松开手刹,问他:现在做什么? 离合踩到底,挂一档,慢速向前开。迟归道,油门锁了,你先学着用离合控制车速。踩到底是停,松开幅度越大速度越大。 冬日白天的山顶上空无一人,车里开着暖风并不觉得冷,海湾将白毛衣袖子卷到肘弯,小心翼翼地松开一点离合踏板,车子果然如他所说缓缓向前动了起来。 很好,就是这样。迟归耐心地说,现在慢慢踩刹车,以后想在哪里停提前踩刹车,动作要缓慢。这样车停下的时候受惯力影响小,坐在车里的人感觉更稳。 那如果是紧急情况呢?海湾停下车,按着他的教导又挂了倒档,看着后视镜缓缓退去。 尽量避免紧急情况,避不过事从权宜。迟归不希望他因为冒进而陷入险境。你先练直线,找找感觉,明天教你倒车入库。 海湾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两只眼睛在双侧后视镜和前挡风玻璃之间来回移动,百忙中抽出空道:等我以后赚了钱,我就买一辆小车,带蓝蓝出去兜风。 被忽略的人瞬间不悦起来,冷冷道:你觉得他敢坐你的车? 喂,你什么意思啊?海湾不服气地瞪了他一眼,看着吧,我一定能变成老司机,你就等着吧! 迟归嗯了一声,牵起唇角道:我等你带我开车。 在山顶练完车,又在旷野屋里蹭了一顿烤肉,迟归带着海湾回家换了一身正装,转道去了市中心的金融塔,参加今晚的聚会。 今天是来认识人,也是把你介绍给他们,你多听多看,不用太有压力。迟归从贵宾通道直接进去,冲远处品酒的王昆仑招了招手。 海湾扽扽西装下摆,在二人的带领下,擎着红酒杯、挂着三分笑,一一与过来敬酒的各路人精们见过。 某某集团的董事、某某企业的总裁、某某公司的天使投资人一圈转下来,下午那顿烤肉消耗殆尽,他肚子扁了,脑袋却大了。 是不是累了?迟归收走他手中的高脚杯,给他一只盛着草莓乳酪蛋糕的碟子,低低道:吃点东西吧,一会儿我们就走,明天带你吃海鲜。 我不累。海湾口中的蛋糕还在咀嚼中,故而说话含混不清,你吃不吃?给你,咱俩一起吃。 他的叉子递在嘴边,迟归从善如流,抿走蛋糕向他微微一笑,神情尽在烟水飞逝之间。 哎哟,迟总和男朋友感情真好啊!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戏谑。 迟归蹙了蹙眉,转过身道:不好意思,这是我的未婚夫。 第94章 求婚 未未未未未婚夫? 海湾重重点了一下头:就是未婚夫,他当着那个人的面说的。 陆远舟眉心一皱,晃悠着手里的酒杯问:这么说他向你了? 没有啊,当然没有,根本就没说过。海湾脑袋搁在吧台上,两只手分别从里侧边缘垂下去,整个人像被抽干水分的菠菜,恰巧,他今天的羊毛衫也是浓绿色。 要不是没说过,我还有什么好烦的。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都不征求我意见。 嘁陆远舟嗤道,你的意见还用征求啊?傻子都知道你肯定一千个愿意。 海湾轻轻哼了一声:那也该问我啊,都没有求过婚,就说我是他未婚夫,我是那么随便的人吗? 这事儿不好办啊,他不提你提的话,显得你太着急了。陆远舟把长岛冰茶的杯子放在他手边,用白毛巾擦着桌面上的水渍说:可要是不问,就这么含糊着,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海湾脖子摊得僵疼,换个方向继续趴着纠结:难道是上次他爸妈来的时候,他妈问我们什么时候结婚,他就默认我是他未婚夫了? 可是我上次明明说的是我们不着急,并没有说我们已经有计划了呀,也没说愿意和他结婚,他怎么就默认了。虽然他真的很愿意。 我觉得不会吧,这有点太不合理了。陆远舟不以为然,哦,难道别人说一句你俩分手了,你们还真就默认分手了? 呸呸呸,你才分手。海湾嫌晦气,连连摆手说:算了算了,我再找机会问他吧。走了,下午还学车呢。 他拿起手机,同陆远舟和文文打个招呼,起身离开了酒馆。 此时正当中午,他和迟归早晨约好,一个去一杯无咨询酒水供应问题,一个去码头找海鲜供应源,无论进度如何都在工作室门口见面。 海湾已经很久不曾回来,自从上个季度的分红发到手以后,他便大幅度减少了工作量,到目前为止只拍过一张单页写真,还是给工作室后辈带销量用的。 今天工作室里人不多,海湾在前台和洋子坐了一会儿,正无聊时,见彦鸣从楼上走了下来。 哎,老板怎么在这儿呢?他中指推了推镜架,笑问:没去亲自盯装修? 装修得差不多了,正开着空气净化器散甲醛呢。我来拿点东西,待会儿就走,你呢? 海湾来取一套质地奇特的太空面料连体衣,前几天迟归在写真上看见他穿那件波光粼粼的透明连体衣拍的照片,立刻吩咐他拿回家怡情。 他严词拒绝一番,终于没能扛住一颗怦怦乱跳的小红心只要他要,只要他有。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80) 彦鸣抬起胳膊,手里提的纸袋随之升到半空中,他道:喏,来取东西,我辞职了。 你还真是破釜沉舟啊,我很欣慰!海湾同他一起出去,想了想,忍不住问:今天是星期四,该方楠上班吧怎么没看见他呀? 你不知道吗?彦鸣与他并肩向大路上走去,他早辞职了。上次你们报警抓住的那几个混混,把他给供出来了。 那几个人还没判下来,估计得落个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罪。他因为和那几个人只是认识,所以没被移交检察院,拘留了十五天就出来了。 他可能觉得待不下去了,回来接着辞职了,还赔了笔违约金。没想到他还挺有钱的。 海湾心想能不有钱么,那可是迟归给他的封口费和精神损失费。所以你到底给了他多少钱啊?以前问你你也不说,现在可以说了吧? 迟归方向盘一转,驶入滨海隧道,答说:没多少钱,大概是你打碎的那只杯子的二十倍。 前天晚宴上,就在迟归说出未婚夫三个字的同时,海湾手里一只晶莹剔透的高脚香槟杯挣脱手心,倏然落了下去,登时摔得粉碎。 离开之前迟归刷卡赔偿了那只杯子,海湾不知具体金额是多少,但根据Jennifer曾经告诉他迟归给他刷牙用的水晶杯标价推算,多半价值不菲。 我欠你的钱简直像滚雪球,越滚越大了。海湾颓丧地歪在座椅上,目光虚虚落在窗外的雪地里,像条失去了梦想的咸鱼。 你欠我的钱,早就一笔勾销了,这叫夫夫共同债务。迟归顺着滨海公路向北直行而去,湾湾,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我们之间无论感情还是物质,根本密不可分。 你去哪儿啊?海湾抿抿唇,垂头说: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迟归看了他一眼,道:不用为情绪道歉,敏感自卑不是你的过错,而是生活带给你的伤害,这不是你能控制的。 受害者不该因自己遭受的苦难而受到苛责,更不该为此道歉,否则残忍又不公平。我不允许你这样做,也不会对你这样做。 但是你现在已经很好了,前天庄奕和我说,你再去两次就可以暂停咨询。至于现在,带你去买海鲜。 他将车停在机场外,拉着海湾穿过停车区走到货机停机坪前,和工作人员打个招呼,让他们把装海鲜的泡沫箱子搬进了后备箱里。 你是要买多少,这些吃得完么?以海湾夸张的饭量也难消化这么多海鲜。 迟归关上车门,一面顺着机场高速打道回府,一面道:你不是要吃海鲜自助么?再说还有蓝蓝。 海蓝蓝人小饭量大,胃口直逼海湾,他们家最好的基因莫过于吃不胖,上帝拿走你一样也必还给你一样,不爽不错的。 到家后,迟归搬进箱子,将俄罗斯牡丹虾、新西兰鳌虾、澳洲岩石龙虾、莫桑比克鳌虾,还有阿根廷红虾,一一处理干净,加干冰做成龙虾刺身拼盘放在流理台上。 海湾大呼过瘾,不等全部都做好,便和海蓝蓝举着筷子走了过去,哇太腐`败了!蓝蓝快,大型海鲜放题啊,快吃! 螃蟹去脚剜心,黄膏白肉一齐攒进壳子里,铺上一层马苏里拉芝士和蛋黄酱,再点缀一些罗勒叶放入烤箱烘熟,便是喷香的焗蟹煲。 蓝鳍金枪鱼肉质鲜嫩不腥,取鱼腩中段切片低温处理,淋上柠檬与薄荷,最是口感细嫩、味道无敌。 他们一边吃,迟归一边起锅热油,煎完鹅肝煎肋排,用芒果酱汁与火龙果、白兰地去腥调味,盛在白瓷盘里晶彩熠熠。 帝王鲑、长寿鱼、黑金鲍、贝龙蚝,最后配着清口的黄瓜海胆刺身,来一碗浓香四溢的海鲜泡饭。 缤纷味蕾爆于舌尖,丰腻油汁滑过喉头,海湾吃得头皮发麻,眯着眼语无伦次,支支吾吾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啊我的天呐!最后一口饭下腹,他摸着已经熟透的西瓜肚皮感慨道:太好吃了,实在是太好吃了!我都词穷了,天天这么吃,少活十年也值了! 不许胡说!迟归拿筷子敲敲他的头,问海蓝蓝:饱了么? 唔小家伙两腮鼓鼓,含混不清地说:吃饱了。 迟归喜欢看人吃饭,更喜欢看人吃自己做的饭,但最爱的还是看喜欢的人吃自己做的饭,两只摊在椅子上的小饭桶就是对他顶好的称赞。 我明天出差,你们两个在家乖乖的,不许闯祸。他收拾着碗筷说,尤其是湾湾。 凭什么尤其是我?海湾扁扁嘴,戳戳海蓝蓝,咕哝道:去哪儿出差,为什么不带我? 我去洛杉矶办专利授权的事,两天就回来,带你太麻烦了。迟归想了想,又说:你老老实实在家待着,这两天去旷野那儿学车,不要到处乱跑,也不要再插手陆远舟的家事,等我回来酒店就可以准备开业了。 这么快啊?海湾错愕道,不等到夏天吗? 迟归擦干手,摇头说:既然装修进度赶得上,就不用等了。 好吧。他闷闷道。 海蓝蓝咯咯一笑,也学着道:好吧。 晚上睡觉前,迟归在浴室里洗澡,海湾又开始纠结未婚夫的事。迟归也不说什么时候结婚,乍然称他作未婚夫,让人猝不及防。 更重要的是,他还没有求过婚呢 不睡觉,想什么呢?迟归从卫生间出来,便见他呆呆坐在床边,两只手抓着床沿,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没什么,明天就走了,有点想你。海湾抓住他胳膊凑过脑袋,脸颊贴在他手背依恋地蹭了蹭,像只请求与主人亲近的小狗。 迟归顺势坐在他旁边,左手揽着他,右手捏捏他嫩生生的脸蛋,低声道:越来越粘人,还没走就舍不得我了? 就想跟你待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海湾圈住他腰身,愈发赖唧唧地钻进了他怀里,要抱抱。 我们湾湾比蓝蓝还娇,小女孩儿似的。话虽如此说,迟归却搂住了他,点点他鼻尖,笑道:明天送我去机场吧,让司机开车送你。 海湾点点头,枕在他颈窝中说:我想吃大三角巧克力,还要吃上次在拉斯维加斯吃过的那种焦糖爆米花,还要吃熊爪面包,你给我带回来。 迟归嗯了一声,又听他问:还有那个,你什么时候跟我求啊? 什么?他没听清,俯身问。 嗯我是说,你什么时候跟我一起踢球啊,对踢球。海湾咬咬舌头,暗忖自己慌忙中找的理由实在蹩脚,他从小到大连足球都没摸过,别说踢了。 迟归果然笑他:你还会踢球么? 我、我不会啊。海湾眼珠一转,扯谎道:但我可以学嘛,我很想学的,你教我。 我没踢过足球。迟归说,我比较擅长马球和冰球,等你去英国参加入学考试的时候,我再教你。 海湾根本不想打球,也不喜欢打球,不过随口编的借口,因而颔首敷衍道:以后再说吧,我有点儿困了,咱们睡觉吧。 迟归闻言将他塞进被子,躺在旁边吻吻他额头,柔声道:晚安,宝贝儿。言毕,拍手关上了壁灯。 晚安。别捏我屁股。 不行。 那轻点儿。 好。 万籁俱寂,室内安静如水,窗外海浪拍岸。不久之后,迟归呼吸渐沉,搂着安神抱枕很快睡着了。 往常比他起得晚、睡得早的人,今日一反常态,瞪着两颗比夜还黑的乌漆大眼,心事重重地不愿睡去。 他和迟归从最初邂逅时的互相讨厌,到后来互相爱恋,再到现在亲密无间、难分你我,不过半年多不到一年的时间,却仿佛认识了一辈子。 人的一生很短,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可是爱的心情很长,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海湾觉得,这辈子都离不开他了,竟不嫌腻烦。 感情有时是水到渠成的事,按理说到今天这个地步,他们的羁绊已经这样深,也曾许诺过永远,也曾见证过陪伴,该是缔结一世婚约的时候了。 海湾对契约上的结婚其实没有执念,如果感情深厚,婚约便是一张纸,两个人对着高天厚土起誓也是婚姻;如果感情不再,婚约便是一副枷,两个人陷入琐碎互相折磨也是婚姻。 反正他们是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婚姻对他而言只是仪式,办手续很好,没有手续也不如何。 假若迟归从不提结婚,他亦不会牵挂上心。可他既然提了,便是有这个意思,既然有这个意思,该走的流程当然要走。 何况,被喜欢的人,那是何等意义,他也会做梦的。 你到底怎么想的啊?他描摹着月光下迟归深邃的眉目,撅着嘴巴小声嘟囔:都不问问我,就算求过婚了吗?真讨厌,怎么知道我一定会答应啊!虽然我确实会答应。 可是你这样自信,不是显得我很不好吗?再说了,即便我会答应,你也要啊!难道让我跟你求吗?欸?对啊,我可以跟你啊。哎呦,我真是笨死了! 自言自语到这里,海湾心里眼里顿时一亮,瞬间觉得天地都宽广了。他兴奋地盘算半日,拉拉被子,倒进他臂弯里睡了。 迟归收紧怀抱,勾勾嘴角,叹了口气:傻瓜呀,真是世上最可爱的生物了。 ※※※※※※※※※※※※※※※※※※※※ 人的一生很短,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可是爱的心情很长,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武林外传》 第95章 明暗 迟先生,飞机马上降落,请您系好安全带。 好,谢谢。 迟归从梦中醒来,合上早已黑屏的电脑,将它塞进了小小一只行李箱中。 窗外云翳厚密,难得洛杉矶也有阴雨天,恍惚间竟像是重新履足西雅图。 您的行李,谢谢您乘坐本次航班。方才提醒他的空乘再次递上旅行箱,送他走下了舷梯。 迟归放长伸缩拉杆,一张薄薄的纸片随之落地,他捡起来看了看,见黑色碳素笔写着方才那个隆鼻深目的白人空乘的名字,后面还跟着一串号码。 机场大厅里人来人往,电动门口停着一辆崭新的黑色迈巴赫,迟归刚要将纸片丢进垃圾桶,转念一想又收回了手。 Vincent远远看见他,趋步迎上来道:迟总,辛苦了。这是律师草拟的专利转让合同。说着送上一份文件。 联系一下这上面的人,让他给海湾去通电话。迟归将差点儿魂归垃圾桶的纸片给他,就说Never mind. terrible idea.(算了,馊主意) Vincent给他拉开后车门,坐在副驾驶一头雾水地问:这联系方式怎么办? 迟归不答。 他顿了顿,又问:您是先去酒店下榻,还是直接去Hank的公司办理专利权转让。 先办正事。迟归翻着文件,抬头瞥了他一眼。 Vincent会意,吩咐司机:Beverly Hills.(比弗利山庄) 珠宝店的员工早已封店列队等候,迟归的车一出现在门口,立刻有人来给他开门。 店长亲自接出来,堆着亲切而不失礼貌的笑容,用一口地道的西海岸美语说:迟先生你好,欢迎光临本店。 迟归微微颔首,自己推门走进去,问道:我要的东西有了么? 一周前就已运到,已经为您处理好了。店长眼神示意柜台里侧戴白手套的店员,后者立刻将一早从保险柜里取出来的钻石,用黑丝绒托盘盛着端了过来。 您看,一共三块,都是极品,两个月前就从南非提前空运过来了。店长递给他小镊子,迟归夹起中间的透明白钻端详片刻,摇了摇头。 店长看出他不满意,又指着右边那颗中间带一抹血红絮状物的粉色钻石道:这颗有十六克拉,非常很难得。粉红色代表爱恋,中间的杂质形状恰到好处,反而让它更稀奇了。 迟归仍旧不点头,又夹起最左边的两颗碎钻在灯下细看:我定的戒托做好了吗? 已经做好,只差镶钻了。店长把按照迟归与海湾无名指尺寸做好的铂金指环取出来,打开盖子说。 您看,与您的要求和图纸分毫不差,一只镶单颗小钻,一只镶单排小钻,里面分别錾刻着你们的名字。 婚戒做得还不错,这两颗钻石不好,既然要送就送最好的。迟归眉心蹙了起来。 Vincent旁观半日,见他吹毛求疵的上司不满意,提醒道:您母亲上次交给店里保养的那颗海洋之心,可是世所罕见的钻石,绝对称得上最好的。 迟归当然知道Chloe给海湾的钻戒世所罕见,但那毕竟不是他自己买的,既然要求婚,不送点东西给他总觉得心里不舒服。 店长灵机一动,道:其实如果已经有钻戒的话,就不必要再送钻戒了,送点儿别的也可以啊。 你这里还有别的?迟归觉得他的想法也未尝不可。 我们店里目前没有,但我们公司过两个月将在英国举办一场拍卖会,到时候会展出很多稀世珍宝,非常值得去。 他笑了笑,补充说:您如果有喜欢的,可以拍下来,登记我的名字打折哦。 迟归沉吟片刻,最终采纳了他的建议,购买了两张拍卖会的邀请券,刚好海湾过段时间要到英国参加入学考试,到时带他去散散心也好。 唯有一点不妥,他只怕海湾等不到那时,要先一步向他求婚。 迟归难得技穷,坐在后车厢里虚心地请教助手:Vincent,如果一个人要跟你求婚,你不愿意,该怎么委婉地让他打消这个念头?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81) Vincent一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为迟归工作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他有不懂的问题需要问自己。假若能用一个词来形容他此刻内心的激动,应该是汹涌澎湃。 我觉得,如果不愿意,可以对他暗示您不喜欢他,或者表明没有和他结婚的意愿,让他知难而退。 他说完嘴角抽了抽,着实替素未谋面的海湾湾捏一把汗,和总裁中的人精谈恋爱果然是不可取的,天知道他们怎么想的,都到这份儿上也不愿给个承诺。 迟归却道:谁说我不喜欢他,不愿和他结婚?否则何必订婚戒。 可是您Vincent心里的苦,谁能知道?谁能看见?您刚才不是说 你误会了。迟归打断他,我只是不想让他求婚,因为这件事我要自己来。 身为一个Top,让伴侣主动求婚,他的雄性荷尔蒙与自尊让他无法容忍,尽管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原来如此,我说呢。Vincent长舒一口气,脸上的笑纹都深了几分,这样的话,您可以暗示他,现阶段工作太忙不适合结婚,或者骗他自己是不婚主义,到时候给他个惊喜? 话音方落,他忽然想到什么,拿出那张纸片问:啊,您刚才是想让我给您制造一点人为的误会吧?嗯,这样也能达到效果,不过得把握好分寸,不然可能适得其反。 不必了。即使达到效果,他也一定会难过。把它扔了吧。迟归摆摆手,中指与拇指按住自己的太阳穴,叹了口气。 求婚,真比赚钱还难。 晚上回到酒店,迟归洗过澡换上睡衣,点开视频通话,打给了海湾。 后者犹在梦境之中,那边正是凌晨时分,室内窗帘紧闭、光线晦暗,一声响铃打破了宁静。 海湾揉揉眼睛,伸手到床头柜上一通乱摸,将手机、充电器,连带闹钟、相框丁铃当啷悉数扫了出去。 乐声依然咆哮着,他探出身子捡起手机,看见屏幕上自己偷拍的迟归睡靥,顿时如同吞了老君的九九还阳丹,蹭地坐起身道:嗷终于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吵醒你了没有?迟归知道大约会吵醒他,但他实在忍不住,想看看他的迷糊样,想听听他的撒娇声。 嗯,吵醒了。海湾还带着才睡醒的迷朦,点点脑袋道:吵得很好,以后出差也要吵醒我。 迟归轻轻一笑,靠着成堆的枕头问他:晚上是不是玩疯了?眼下有点乌青。 昨夜海湾和海蓝蓝过家家,一个扮皇上,一个扮太监,仗着屋子宽敞追逐打闹,从客厅到卧室再到书房,几乎将迟归收集的水晶杯打碎两个。 什么都瞒不过你。海湾弯弯嘴角,倒头躺回去,将手机放在枕上,胳膊撑着脑瓜与他聊天。这么晚不睡觉,找我干什么? 明知故问。自然是一如不见兮,如隔三秋咯。 迟归想想,道:有点事要做,非得你在场不可。你去我书房,把角落里的三脚架搬来。 海湾闻言,翻身下床,拿着手机走进书房,在东南角上看见了他说的三脚架:要这个干什么? 不要问,把它搬到床边去。 怪沉的,弄这个干嘛,大半夜隔着大海作妖。 海湾嘟嘟囊囊地搬来三脚架,又按他的指挥将手机横放在上面,调整好角度,重新躺回原处问:就为了视频省事儿啊?你也太不嫌麻烦了。 我是为了解放你的双手。迟归道,现在按照我的命令行事,如果不听话,回来我可要罚你! 他严肃的口吻令海湾浑身一抖,忙躺得端端正正道:到底要做什么? 当然是疼你了,小傻瓜。迟归不怀好意地抿抿嘴,低低沉沉的声线性感无匹,湾湾乖,现在想象你正躺在我的怀里 海湾闭上眼睛,依言照做,刚找到几分温暖的感觉,又听他道:右手放在我们湾湾软软的肚子上,对就是这样,轻轻打圈。 他的音色刻意放缓之后,颇有蛊惑人心的效果,仿佛催眠,令海湾不由得听他指挥。 嗯很好,我们湾湾最乖了。左手对,放在胸口上,不要急,慢一点,缓缓地向上走。不许乱碰噢,乖宝贝儿要听话。 海湾呼吸渐促,两只手却像被施加了禁锢,无论如何不敢超出他界定的范围一寸,只在外围或轻或重地摩挲着。 迟归他不禁怀疑,屏幕那边的人是不是睡着了,所以才久久不下新的指令。 小家伙,着急了?迟归故意逗他,现在右手继续向下不许伸进去。不听话的小孩儿,屁股上是要吃巴掌的。 唔湾湾最听话。海湾隔着薄薄的丝绸面料,与小湾湾亲密接触,早晨的蠢蠢欲动尚未消退,这下更变本加厉了。 他的左手也没闲着,在迟归一声声的诱导下,对两颗瑚珠轻拢慢拈抹复挑,而后索性拉起毛衣下摆,露出了奶油般细腻白皙的腰腹。 因为常年拍杂志的缘故,海湾清瘦不干瘪,线条流畅而无肌肉虬结,所以他的腹肌并不明显,独有站着时轮廓清晰。 此刻他倒在床上,只能看出平坦的小腹与纤细的腰身,如此更添柔美,让他瞧来略显脆弱,与挥拳打架的他截然不同又互有呼应。 现在伸进去慢一点,对,这是我的意志,是我在抱着你。 迟归见他意识一点点模糊,神志一丝丝迷失,口中溢出支离破碎的求告之语,心里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不觉醉了。 昨天送他去机场的时候,海湾曾拽着他外套的衣襟,扁嘴着嘱咐:这次去,可不许参加Hank的那种聚会,也不许认识漂亮的小男孩儿,要不然我会生气的! 此刻佳人在线愉情,还有何担忧可兴叹,只看他足矣。 迟归挂电话之前,海湾喘嘘嘘地趴在被窝里,不出片刻又昏昏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到下午才起来,洗漱之后他让看护提前下班,自己出门去接海蓝蓝放学。 迟归不在,保姆阿姨今天也不在,他们到路边摊上打包了两袋烧烤做晚饭,由司机送到小区门口,便下了车。 湾湾! 海湾牵着海蓝蓝,刚迈进喷泉大门,忽听旁边绿化带里传来一声响,似乎有人叫他。 谁啊?他转了一圈,愈发怀疑那声音出自路旁的树丛,谁叫我? 海蓝蓝摇摇他袖子,瓮声瓮气道:老师说不要和不认识的人说话,哥哥,咱们快走吧。 不说话我走了啊。海湾俯身抱起海蓝蓝,刚迈出两步,只见树丛里蹿出一个黑影,蓦地将他吓了一跳。 啊海蓝蓝几乎是同时爆发出一声尖叫。 如今正值冬日,天黑得本就早,何况他们买烧烤还耽误了许久,此刻华灯初上,头顶一轮朗月,正是暮色四合、暗夜将至的时候。 傍晚突遇黑影,任谁也难不慌张。海湾倒不怕鬼,也不怕自己遭遇歹徒,但今天还带着海蓝蓝,不能有分毫闪失。 他抱着人撒腿便跑,一面仓皇逃窜,一面听耳边人大喊:爸爸是爸爸! 海湾匆忙中回头瞥了一眼,见小区外站着一个畏畏缩缩的身影,看着落魄潦倒之极,还真像每次输钱之后的海长生。 蓝蓝乖啊,你站在这儿别动,我过去看看。海湾亲亲他娇嫩的脸蛋,将他放在自己视线范围可及的一把长椅上,原路折了回去。 海你还在吗?他隔着电子门悄声呼唤,再不出来,我可又走了! 一语未毕,那个黑影重新蹿出,小心翼翼地向这边走了过来。海湾打开手机闪光灯,刚照过去便听他嗤道:关上! 果然是海长生! 海湾如遭雷劈,愕然问:你上哪儿去了,还知道露面!你把蓝蓝害惨了你知道吗? 他一颗心怦怦狂跳,紧张的感觉前所未有,究其原因,还是怕他会把海蓝蓝带走。 你带钱了吗?海长生对他的诘责无动于衷,只冷冷问他要钱。 海湾看他这副可怜样子,真是又气愤又心软,在自己身上摸索半日,掏出一张储蓄卡道:就五千多。 这么点儿够干什么的!海长生眉头一皱,声音沉了下去。 那你还想要多少!海湾身上就只有这一张卡,我现在真没钱,这五千多就是所有的了。 他刚说完,不远处小区的地下车库里开出一辆劳斯莱斯。 海长生看看远去的汽车,再抬头望望美轮美奂的楼房,道:八十万,我急用。 第96章 何去何从 八十万?你当我是印钞机啊! 海湾乍一听见这话,气得浑身直打摆子,怒火中烧带动血液上涌,只觉头晕眼花几欲跌倒,忙抓着铁门稳了稳身形。 他本有一肚子话要说,想了想,却又觉无话可说。 能说什么呢?面对一个什么都不在乎的人,说再多也是白费,对他而言不过耳边风,内心甚至不会激起一点涟漪。 我真没钱,不是骗你。 以海湾的自尊心和敏感程度,迟归很清楚,如果给他现金或是刷卡,他会惶惶不安甚至产生罪恶感。 他在这方面处理得非常小心,虽然从不吝啬于给海湾财产,但无论是买保险还是开酒店又或是买房子,都选择用过户的隐形方式处理,并未直接给过钱。 海湾平时也没有用钱之处,生活用品一应由保姆阿姨和迟归操心,四季的衣服他本就没有要求,现在品牌方会直接送到家里,让迟归为他挑选。 出门有人接送,进门有人做菜,海蓝蓝的学费都不需他交,即便偶尔出门花钱也是用电子支付,而他的账户早已与迟归开通了关联。 这张卡里的五千多余额,还是当初在酒店工作时攒下的一点积蓄,迟归让他随时带着防身用,不然连五千他也拿不出来。 海长生扯扯嘴角,讽刺道:他不是很有钱吗?八十万都拿不出来,看来他防你防得挺厉害,是想哪天甩了你一分也不留! 他不是那样的人,你少胡说八道!海湾最听不得别人诋毁迟归,当然更听不得海长生诋毁。 人家凭什么给你钱,谁欠你的?你还好意思跟我要钱,你怎么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我真替你难堪! 海长生闻言,不仅毫无愧色,反而振振有词道:我是你爹,父债子偿,天经地义!我生的儿子白给他睡,他给我钱是应该的! 你算了,算了,我懒得跟你这种人废话,我和你没法交流!海湾胸膛起起伏伏,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怒火,他只怕下一秒忍不住会一拳打断他鼻子。 他深呼吸几次,没好气地问:你要那么多钱到底干什么? 这你不用管,我有急用。话音刚落,前面忽然驶来一辆白车。 海长生不等海湾反应过来,迅速钻进了林子,待车开走才又拱肩缩背地溜出来。 他身上穿一件又脏又旧的黑色羽绒服,头顶带着鸭舌帽,脚下的皮鞋已经瞧不出本来面貌,整个人风尘仆仆、极尽落魄。 海湾看他这副模样,究竟难敌血缘亲情,心里也忍不住泛酸,将手中的烧烤袋子递给他问:吃饭了吗?要不然你先跟我回去?我再想想办法。 海长生接过袋子,脸上依旧是那副油盐不进的表情,道:我明天再来找你。说着,转身要走。 哎等等!海湾赶紧叫住他,这么久没出现,你就不想见见蓝蓝么?你等着,我这就带他过来。 他一溜小跑回到长椅前,抱起寒风中冻得脸蛋通红还一直望着门口的海蓝蓝,温声说:蓝蓝乖,哥哥带你去见爸爸,咱们一会儿就回家了。 爸爸也跟我们回家吗?小家伙伸出双臂,一双眼睛里满是不谙世事的光彩,看得人心中一刺。 哥哥也不知道,说不准。海湾带他快步走到门口,却见四下里黑黢黢一片,哪里还有半个影子。 海蓝蓝眨眨眼睛,懵然不解地问他:爸爸呢?哥哥,爸爸呢? 他有点儿急事,先走了。海湾叹了口气,只好带他回家去,没事儿,别难过,他还会回来看你的。 真的吗?海蓝蓝垂下小脑袋,闷闷咕哝道:他为什么不想我。 海湾实在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此刻他自己心里也是一团乱麻,烦躁得胃口全无,再没有做晚饭的心情。 到家后,他们一人煮了一碗泡面,味如嚼蜡地吃完,各自上床睡了。 次日迟归还没有回来,海湾自己坐车去了一杯无。 八十万?他怎么不去抢呢!陆远舟听说昨晚的事,原地一蹦三尺高,几乎将桌子拍出一个洞来,老狗`日的,什么玩意儿啊! 他是不是又欠钱了?是不是又让人追债?不还是不是要挨揍了?都多少次了,给他赔了多少钱了,还有完没完! 我也不知道,反正他鬼鬼祟祟的,好像在躲着谁。海湾坐在高脚椅上,双肘撑着膝盖,双手托着脑袋,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陆远舟最烦海长生,却也知道原生家庭的阴影不是轻易能逃开的,因此也不再苛责。 他从兜里掏出一张卡,放在吧台上说:这里面有二十来万,我又被我爸赶出来了,目前手头上只有这么多。 你先拿着,我再帮你筹点儿。不过我提醒你,千万别再当冤大头了,这钱还是慎重点儿,别轻易就给他了,否则肯定还有幺蛾子。 林城本在搬酒箱,进进出出将二人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他也掏出一张卡,换走陆远舟那张,道:你这点儿钱还是算了。 我这里有一百万多点儿,你先拿去吧,就当你跟我借的。也不着急还,什么时候有钱了什么时候再给我就行。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82) 海湾很想拒绝,如今世态炎凉、人情淡薄,别说是朋友,即便亲戚之间,想借出钱来也难,更何况是这么多钱,他实在不敢受如此大的恩惠。 可他又没有底气拒绝,这笔钱不借陆远舟和林城的,他也要借迟归的。比起再让迟归给他的过去收拾残局,他宁愿忍受借朋友钱的愧疚。 莎士比亚曾说,不要借钱给别人,也不要向别人借钱,否则不但失去了本钱,往往连朋友都会一并失去。 此言不无道理,借钱之后双方的心理都会发生微妙的变化,很容易将对方无意识的行为认为是别有深意,从而导致误会、产生龃龉,甚至分道扬镳。 海湾斟酌再斟酌,握着那张银行卡纠结良久,终于道:不行,我不能借你俩的钱。好意我领了,钱真不能借。 陆远舟出身富贵之家,从来不拘小节,啧了一声说:不就借点儿钱么,看你搞得好像多么严重似的。朋友帮个忙怎么了,别太有心理压力。 不行不行,真不行。海湾越想越后怕,还好刚才没有一时鬼迷心窍留下银行卡,我还是回去再想办法吧,也不能老给他钱。我感觉他这次好像是犯事儿了,有点儿不对劲。 林城拖着一推车啤酒过来,道:我看你还是和迟归商量商量,这事儿你最好别自己扛,不然要出问题。 他点到为止,海湾却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是的,假如这样大的事他自己私下处理,甚至为此欠了外债,迟归必会跟他生气。 记得前天他才说过,他们之间无论是物质还是感情,根本密不可分。既然如此,又有什么是难以启齿的,又有什么是需要隐瞒的? 我走了!想明白这一点,海湾抓起手机,拔腿向外跑去。 他这么着急忙慌干什么去?陆远舟愣在原地问。那么个破爹,要是我早给他踢出去了!就他老是这么心软,气死我了! 林城笑了笑,一瓶瓶摆着酒说:换了你啊,说不定比他还心软。狠话说得溜,那是因为不是真的,真摊上就不一定怎么回事儿了。 那可是你爸,你亲爸。你想想,要是你爸流落街头,跑到你家门口来要钱,你能狠得下心拒绝他吗? 哦,照你这么说,我爸反对咱俩的事儿,我还得由着他了?陆远舟撅起嘴,手肘撞了他肋骨一下。 再说了,他那个爸,从小就知道打他,从来没对他好过,和我爸能一样吗?我恨不能卸他两条胳膊! 林城闻言,正色道:其实我能理解你爸,要是我儿子非和陌生人过苦日子去,我也得心疼。 那你心疼他去吧,别和我在一起了。 我怎么舍得!我是说咱们慢慢来,你爸一定会接受我的。 哼,迷之自信! 海湾从一杯无跑出来,打着车直奔机场而去,他也不知这样惶急是为什么,只觉得好想好想见到迟归,一小时、一分钟、一秒都等不下去了。 车子在候机大厅门口停下,海湾匆匆扫码付了钱,跑进门找到上次迟归带他认识的显示牌,漫无目的地浏览两遍,才想起自己好像根本不知道迟归的航班号码。 白跑一趟。 他黯然垂下头,像只泄了气的皮球,失魂落魄地向回走,路过一对对告别的情侣,看见一双双分飞的劳燕,仿佛人间尽是悲苦辛酸事,哪里来得团团圆圆。 海湾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的家,只是偶一抬头,家门便已出现在眼前。 他打开锁,拉开门,见玄关处搁着一只黑皮箱,而它的旁边是一双拖鞋。这双拖鞋很不寻常,因为它是穿在人脚上的。 去哪儿了?迟归一身西装尚未换下,领口拉得松松的,下巴上带着微微一层泛青的胡茬,看起来有点憔悴,但又性感得让人窒息。 他笑了笑,刚伸出手,海湾便如一发炮弹,猛地冲了过来:你终于回来了!呜呜抱抱我! 怎么还哭了?迟归一脸享受地抱住他,轻轻拍着他背问:才两天而已,这么想我吗?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回来了。 海湾浑身的郁气在见到他的那一刻都散了,他倚在迟归怀里,感觉世上再没有比这尺寸之间更令人温暖心安的地方,就像迷途的鸟儿终于回到家,那是他栖息之所。 迟归察觉出异常,侧开身体搂着他,抬手拭去他脸上的泪花,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 本来还犹豫要不要隐瞒,现在枕着他肩膀,听着他声音,海湾再也兜不住,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地说了。 所以你今天去筹钱了?迟归想起他方才进门时的落寞神色,心里已猜到大概,是不是去找陆远舟借钱了?还是林城? 海湾没想到他连这个都知道,忙解释说:没有借钱,我没有借。他们借给我了,但我没有收。 对不起,我打算告诉你的,没有想瞒着你。刚才我去机场接你了,可是忘了问你航班号。 你跟我来。迟归放开他,径自向主卧走去。 海湾在原地一怔,忐忑不安地跟了上去,不知他此刻在想什么,又要做什么,是不是生气了。 过来,坐下。迟归将他按坐在衣帽间的椅子上,一面解着自己的扣子,一面道:你跟我说说,这次的事你是怎么想的。据你判断,你爸应该是什么情况,你又打算如何应对? 我海湾紧张地抓着椅子边缘,咬咬下唇,说:我觉得他可能又欠钱了,这是肯定的,要不然他不会跑了这么久才来跟我要钱,还是要那么多钱。 但是上次你帮他还了钱之后,老家的高利贷都不借他钱了,所以他才卖房子的。哦对了,他卖了房子应该有钱生活才对,现在反而问我要钱,可见钱输光了。 这样的话,他肯定是输红了眼还不上钱,被高利贷的人追,才这么鬼鬼祟祟的。而且肯定不是老家高利贷了,也许是外面的人,那更不好惹了。 迟归已经换上家居服,随手将西装丢进篮子里,拍拍他肩膀道:如果真是这样,你打算怎么办? 海湾摇摇头,跟他走出去,又蹭到书房里,说:我也不知道,我拿他没办法。 你有,但是你逃避去用。迟归拉开书桌左面的第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只信封,放在桌子上道:这里面是他参与聚众赌博的线索,和部分视频截图的证据。 上次他来电话之后,我让Jennifer找人,查到了一点信息。以盈利为目的的赌博罪,已经触犯了《刑法》,现在主动自首检举,可以算作立功表现。如果等他被警方抓获,说什么也晚了。 海湾脑中一声轰雷,这才明白他所谓的自己有办法但是逃避去用的意思:你想让我劝他去自首? 迟归招招手,将他拉到跟前,说:幸好你没借给他钱,否则包庇犯罪嫌疑人,一样是过错。 劝他去自首是帮他,不是害他,你以为他能逃得了几天?追他的,我想除了高利贷,还有警察。 可是海湾的脑子乱哄哄毫无头绪,可是怎么就忽然犯罪了呢?而且我劝他自首,他肯定不听的。 他会听的。迟归根本不担心这一点,你现在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如果连你都不借他钱,他的下场会很惨。 那些高利贷绝不会让他好过,与其被他们抓住折磨,他还不如自首,去监狱躲债的大有人在。 迟归见他神情有所动摇,继续劝说道:湾湾,他向你借八十万,加上卖房的钱,已经超过了一百万。 这在刑法上属于情节特别严重,如果再错失这个自首检举的良机,他就真的没有机会了。你这次绝不能再犹豫,这是帮他,也是帮你和蓝蓝。 海湾不是心软,他从未做过这样的事,他很担心,很慌乱,也很怕。 迟归都明白,他将人揽进臂弯,抱着他道:别怕,一切都有我陪着你。 第97章 最后的黑暗 怎么还不来? 稍安勿躁,再等等。 深夜时分,寒风瑟瑟,小区里灯火通明,益发衬得铁门外昏暗隐蔽。 海湾右手挽着迟归的臂弯,左手插进羽绒服厚实的口袋,两只脚颠来倒去地跺着花砖地面,冷得浑身打颤。 让你穿靴子不听,现在冻着了吧。迟归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圈在他脖子上,打了一个结说:冷过今天,以后都是暖日了。 他一语双关,既是言天气,也是宽慰他。 下午迟归将海长涉案聚赌的证据给他,让他劝其主动自首,免得泥足深陷错过立功的机会。 海湾原本还在犹豫,毕竟亲手将父亲送进监狱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尽管这个父亲对他而言几乎算不得父亲,但他仍然狠不下心。 好在迟归一张如簧利口,将他抱在怀里好一番循循善诱,又是美色迷惑,又是温柔赞美,海湾很快败下阵来,点头答允了他的建议。 昨天和海长生约好今晚再在树丛边见面,海湾下定决心后和迟归提前等在这里,非但不打算给他八十万,还要控制住他去投案自首。 夜色愈酽,海湾等得不耐烦,肚子里咕噜叫了一声,怨声道:我饿了,他还来不来啊。 他怕被警方和放高利贷的人追踪,自然要小心一点。迟归从兜里摸出一根巧克力棒递给他。 现在来这儿非常危险,不论是警方还是放贷的人,肯定都会在他可能投奔的地方布控。 海湾撕开包装,一面吃,一面问:那这附近有人没? 不知道,应该还没有。迟归对自己小区的安保等级很有信心。 这里轻易没人进得来,即便是警方在没有确凿证据证明海长生与海湾有联系之前,也不会违规行动。 要不然你先把车开过来吧,我自己在这儿等。出门时,为怕惊吓到海长生,他们放弃了坐在车里等的计划。 但海湾实在冻得受不了,决定还是先暖和一点再说:快去吧,我没事儿。 迟归见他信誓旦旦地保证,颔首道:我两分钟就回来,如果他来了,你先不要轻举妄动。 知道知道,快去嘛。海湾推开他,自己往前走了两步,站到了树丛边的阴影里。 啊!刚转过身,背后忽然被人一拍,吓得他原地跳起三尺高,谁?是谁? 海长生一把捂住他的嘴,压压帽檐,四顾一望,见没有引起注意,方低声道:别吵!钱凑来了吗? 凑、凑来了海湾此刻无比庆幸他们选在这阴森森的地方见面,否则灯光必将他眼下心虚的脸照得无所遁形,不过不在我身上。 你开什么玩笑?海长生立刻急了,大手重重一拍,将他推了出去,赶紧拿去,你耍我呢! 海湾时刻提醒着自己,要劝他去自首不能起冲突,不能起冲突,遂强忍着一口气道:他来了。你急什么,要钱还这么横! 迟归的车由远及近正向这边开来,海长生却不禁起疑在小区门口给钱,为何非要开车来,又为何与迟归接触? 你干什么去?海湾眼风一扫,只见海长生转过身,钻进了林子里,再无踪影。 恰在此时,迟归开到他身边,落下窗户问:还没来吗?先上来再说。 海湾拉开车门坐进去,心烦意乱地说:他太警惕了,不等你来又走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是不是知道咱们的打算了? 也许是怕被人追债,所以格外小心一点。迟归刚想去追,却见海长生又走了过来,他站定在路灯下,头顶光线中有纤细的尘埃飞扬。 上来吧,这儿没人。海湾探出脑袋,冲他喊道:外面冻死了,你不冷我还冷呢!干嘛?要不要钱了? 大约真怕他急了不给钱,海长生在路灯下踱了两步,踌躇再三,终于拉开车门坐进了后车厢。 迟归随着他关门的动作,猛地按下锁车键,将他困在了后面,你好海叔,又见面了。 你你干什么?海长生察觉出异样,使劲儿拉着门环摇晃几下,见车门毫无要开的迹象,怒喝道:赶紧给我打开,你想干什么! 海湾突然回过头,冷冷说:带你去自首。 没人伦的混账东西!海长生顿时炸了,伸手给了他头顶一巴掌,你敢坑你老子! 与此同时,车子倏然一个急刹车,轮胎在地面摩擦出刺耳的一声尖响,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不知情的还以为发生了交通事故。 迟归迅速停下车,反手将海长生尚未来得及收走的胳膊拧了过去,沉声威胁道:你再敢动他一指头,我立刻把你交给放贷的人,有你好受的! 他是老子的种,老子凭什么打不得!海长生被折得胳膊生疼,却还在嘴硬。 海湾揉揉刚才撞到车门上的额头,暗暗叹了口气,道:算了算了,赶紧走吧,我没事儿。 你也敢口口声声自称他父亲?你尽过责任么,履行过义务吗?除了压榨海湾,你还会做什么?年近半百,一无所成,妻离子散,流落街头,不久还要锒铛入狱。教训海湾?你也配!他一字字都戳在人心上,虽不是最刻毒的语言,却是最直击要害的说辞。 我是他爹,他是我生的!海长生被他说得恼羞成怒,奋力挣扎起来,他心存忌惮不敢对迟归动手动脚,反而冲着海湾挥拳而去。 不等他力气用足,迟归手臂一格、手掌一握,又将他另一只胳膊反转按在了腰后,海长生整个人躬身挤在逼仄的车厢里,实在狼狈至极。 对,他是你生的。你最好记住了这一点,千万别忘了。因为直到你死前,它都将是你这辈子唯一的价值。没有海湾,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迟归脸上挂着冷峻的表情,声音异常严厉:你给我听清楚,带你去自首是海湾心软在帮你,否则你知道会是什么下场!我可不像他好说话,你以为只有放高利贷的人才治得了你?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83) 那你未免太天真了,让你生不如死,简直不需费吹灰之力。就凭你对海湾的所作所为,相信我,我非常乐意这样做,所以你不要挑战我的耐性! 海长生脸色涨得通红,鼻翼一张一合地翕动,嗤嗤喘着粗气,再不敢开口吐露半个字,也不敢继续动粗。 你如果听话,我就带你去公安局,算你主动投案自首。迟归与他贴得很近,声音极小却极危险,如果你反抗,我就把你捆了送过去,权当见义勇为、为民除害。这是你唯一的选择。 你这个你会遭报应的! 我倒要看看,谁的报应来得更快。 迟归说完放开他,整整对抗中扯乱的衣服,抽出两张面纸无声地塞进眼泪汪汪一直看着窗外的海湾手里,发动车子驶进了滨海隧道。 海长生全程无话,海湾偶尔从后视镜里偷偷瞥他一眼,能看见他的双手摊在腿上有些发抖,他的坐姿看似慵懒实则僵硬,想来心中一定相当紧张。 自由有多重要,非到失去之前无法体会。 海湾心里矛盾至极,又恨他又忍不住想救他,实在愧疚难当。 虽然他知道这不应该,海长生是罪有应得,但道理是道理,感情是感情,他远没有迟归那般理智。 迟归也知道他此刻一定不好过,易地而处,如果是他亲自送他的父亲去自首,也必十分艰难,尽管这个比方不太恰当。 车厢里维持着一种近乎于诡异的安静,前面是光明还是更长的黑暗,谁也说不清。 但有一点迟归深信不疑光明虽远,总会来到的。 他们停在湾区派出所门口,正逢上次处理海湾与方楠斗殴的警察值班,迟归同他打个招呼,向磨磨蹭蹭不肯下车的海长生使个眼色,悄声道:态度诚恳一点,实话实说。 海长生平时混日子,没少和派出所打交道,他心知肚明此次与以往都不同,走起路也慢慢吞吞。 他登上三级台阶,到门口时踉跄一下,几乎被绊倒在地。海湾一直跟在他身后,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随后再没有放开手。 父子二人对视一眼,又各自转开脸,沉默不语。 接下来的事海湾便不知情了,他和迟归被请到外面大厅的长椅上等候,警察将海长生带进去单独讯问,不许无关人员干扰。 半夜三更的派出所静得可怕,海湾越想心里越慌,最后干脆裹着外衣打起摆子。 迟归去前台要来一只纸杯,给他接了些热水,道:喝点水,别紧张,警察会处理好一切的。 不想喝。海湾摇摇头,蜷缩着身体倒进了他怀里。 迟归拉开自己外衣,将瘦瘦软软的他裹进去,轻轻的声音哄着他说:你又忘了我说的话?有我在你怕什么? 这件案子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我会让王昆仑给他辩护,尽量将后果降到最低,好不好? 可以吗?海湾一侧脸颊贴着他胸膛,抬起头张着写满犹豫的大眼睛看他。 他纠结的眉头正如他纠结的心:一方面他很生海长生的气,希望他早日入狱接受惩罚;一方面他又于心不忍,还是希望能够尽量轻判,让他记住教训改过自新;还有另一方面,他很担心此次海长生如果罪责不重,出来之后故态复萌,将来可如何是好。 迟归想他之所想,忧他之所忧,仿佛会读心似的说:这次给他一个教训也是好的,如果判得重是他罪有应得,判得不重出来之后,我会想办法让他再没有机会去赌。 什么办法?海湾脸颊红红的,看起来像在发烧。 果然有点热。迟归收回手,道:肯定是刚才在风口里站得太久着凉了,待会儿带你去医院输液。 不要管这个,你有什么办法,你说。海湾急着要听解决方案,根本顾不上发烧不发烧。 迟归怕他捂太厚不能散热,解开他围巾,给他虚虚盖在身上,道:办法嘛安排他去派出所收发室看大门? 海湾闻言一怔,咯咯笑了起来:你太坏了! 气氛调节得恰到好处,迟归拍着他的背,让他在来之不易的欢乐里稍稍睡了一会儿,待警察带海长生出来,才叫醒他。 大致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穿蓝黑色棉袄的警察说,由于嫌疑人所涉及的案情特殊,外面并不安全,所以我们不建议取保候审。当然,这是你们的权利,可以递交书面申请。 我们放弃。海湾忙道,外面危险,还是警察局安全。谢谢警察叔叔,我想问那个他犯的罪严重吗?自首能不能从宽处理? 警察笑了笑,合上手里的文件夹,解释说:凡是主动投案自首并对破案有所帮助的,我们都会给他写进案情记录里,将来法官量刑的时候会首先考虑这些因素。 我只能告诉你,他涉及的案件是个特大赌博案,现在国家正严厉打击这方面的犯罪,他能提早醒悟是件好事,你们做得很对。 海湾听如此说,不由得一阵后怕,幸好迟归让他劝海长生来自首,不然真不知会怎样。 迟归见他一副被吓傻的呆样子,和警察寒暄几句,带他离开了派出所。 本想去医院输液,奈何海湾坚持不肯,迟归只得作罢,只买些清热镇痛的药拿回去逼他吃。 翌日晨起海湾的烧退了,不过睁眼便觉鼻塞声重,感冒的情况反而有所加重。左右也没有急事要做,他索性吃完早餐,躺回去又睡了。 迟归将昨天尚未来得及整理的箱子拿进卧室,一样样把给他带的零食拿出来,开始收拾里面的杂物。 海湾昏昏沉沉地看着他,不想越看越精神,裹着被子侧身问他:那个是专利权转让合同吗? 要看看吗?迟归把手里的白色文件夹递给他。 这么一叠纸,就把买断西海岸水源的男人的称号让给别人了,真亏。海湾撇撇嘴,很替他不值。 迟归亦笑,捏捏他脸蛋说:虚名罢了,我只要实际的,就这样躺在我眼前才好。再说这笔买卖也不亏,Hank进军洛杉矶与我们联盟之后,许铭盛压力更大。 Jennifer昨天发邮件,说为了换取在洛杉矶的帮助,他再做让步,承诺在商业峰会上给你背书以示提携,并把前期酒店的筹备成果全部送给你当谢礼。 这其中包括四处挖来的得力员工、第一轮宣传投入的广告费、一些供货商、销售路线、各个银行和网站的资源,与全国星级评定委员会的关系维护总之省了很多麻烦,有他帮忙你很快就可以开业了。 许铭盛毕竟是业界巨擘,手下资源是海湾这种初出茅庐的新人难以企及的,借着他的东风自然事半功倍。 然而海湾明白,这一切不是许铭盛给他的,而是迟归。 他不辞繁琐特地去拉斯维加斯劝说关系并不融洽的老同学进军洛杉矶,并许以重利,其实是一种资源置换。 用他在硅谷的专利,换取Hank在洛杉矶的帮助,再用Matt和Hank形成的势力格局,换取许铭盛给他的东风,说白了是这些都是他为自己买来的。 万物皆有价码,除了爱。 迟归话音刚落,海湾突然探出上半身,吧唧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留下一痕带着流感病毒的口水。 奖励你! 第98章 闹剧 深呼吸,别紧张,你可以的。 海湾重重喘了两口气,看着舞台下坐着的、蚂蚁般密密麻麻的人,紧张得胃直痉挛:我不行,我我一定会出错儿的! 三天前酒店各部门组建完成,秦川担任住宿部运营总监,赵清河担任餐饮部运营总监,彦鸣担任娱乐销售总监,海湾则统筹全局负责总经办。 迟归特地将Jennifer派来帮忙,从新招聘的工作人员里提拔上来一个小秘书,对其进行为期一个月的进阶培训,如今颇有成效。 于是,酒店在紧锣密鼓的筹备中,终于迎来了可以正式开业的日子。 海湾今晚参加的便是行业内的发布会,下座诸位除了各家财经、商务杂志的记者,其余全是大小公司的企业负责人。 此刻许铭盛正在台上致辞并回答记者的问题,被问到为何会为海湾这个业界新人、商界后辈背书时,他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笑道:商业的发展,关乎国家经济的发展。 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代新人辈出,才是持续繁荣的希望与火种。如果只剩下我们这些老家伙在台上,国家经济何谈长盛不衰? 身为前辈,提携后辈,是责任,也是义务。海湾是这一代年轻人中的翘楚,近些年我最看好的人之一 他可真能说,撒起谎来连眼睛都不带眨一眨的。海湾看着许铭盛侃侃而谈的模样,觉得自己果然还是太嫩。 距离这种应对之间游刃有余、侃侃而谈毫无压力的境界,他确实差得远。 迟归见他额间沁出了点点汗渍,掏出西装口袋里的手帕给他抹了抹,吩咐旁边的人回避,接着上前抱住了他。 干嘛?海湾颤抖着声音,一脸小问号。 科学研究表明,物理压力有助于缓解焦虑。迟归紧紧抱着他,右手箍着他的腰,左手按着他脑袋,将他围得密不透风。 海湾从善如流地趴在他肩上,感受着他强有力的心跳,闷闷道:好像管点儿用。再紧点儿。 迟归更加用力,海湾又说:再紧点儿。 再紧你就无法呼吸了。他搂着人晃了晃,贴在他耳畔轻轻道:湾湾乖,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想,休息一会儿。 从决定来出席这个发布会并讲话起,海湾脑子里的弦便没有放松过,每天上了发条似的,单演讲稿就在家改了七八次,昨晚更是一宿未合眼。 兴奋与紧张令他整个人看起来神经兮兮,一会儿坐起来、一会儿又躺下、一会儿翻身捶床、一会儿踢腿蹬被,唉声叹气、叫苦连天。 他不睡迟归也被他折腾得没法睡,再四哄劝无果的情况下,只好选择武力镇压,将他结结实实捆起手来办了两回,世界才彻底安静。 只可惜药效过猛,今早起来他又开始无精打采、战战兢兢,稍有风吹草动便吓得脸色惨白。 恐惧占据了他不大的小脑瓜,他倏然意识到假如自己表现失误会砸了迟归的招牌。 来的时候迟归开启知心姐姐模式,花言巧语、舌灿莲花地安抚他一路,到金融塔门口才略略好些。 但此刻站在幕后,看着前面一排排的商务精英与记者,让他如何忍得住不紧张! 可是迟归的怀抱那样温暖,那样坚定,被他抱在怀里的感觉那样好。 顷刻间,他忽然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犹如超脱了凡俗的束缚,他已是无所畏惧的人。 他们沉默地相拥、安静地取暖。迟归渐渐放松力道,一下下拍着他的背,仿佛在抚平他内心无数个细小的伤口。 片刻后,他温声道:我在这里,不怕的。 海湾安静了下来,刚才的喋喋不休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寡言少语、一脸凝重的他。 便在此时,许铭盛说完最后一句话,在众人雷鸣般的掌声中,欢迎海湾上台致辞。 我要去啦,呼!海湾长舒一口气,扽扽西装下摆,整整两边袖口,对给自己调节领带的迟归笑了笑,大步走上了台。 加油。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鼓励,却成了他今晚的安心符。 海湾想象着迟归平时的模样,竭力向他靠拢,每走一步心里都默念一句哈利路亚。 到得话筒前,他两手扶着桌边自然流露出一派东道主的姿态,一瞥提词器,道:晚上好,感谢许总刚才的商业吹捧,也感谢诸位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参加海湾酒店的开业发布会,我是海湾。 之前工商登记时,海湾本打算给酒店起名迟湾,但迟归嫌难听,又说这是他的酒店、是他的心血与荣耀,不必带上自己,海湾无法便填了自己的名字。 比起洋气的英文名,在中国开一家面向大众的酒店,用迟归的话说,还是中文名更讨巧,也更迎合大众的喜好与市场需求。 海湾在说出名字的刹那,收获了台下稀稀落落几声笑,似乎是觉得酒店名与他重名,有几分过时的滑稽。 虽然他不觉得有何可笑之处,但这却在潜意识里给了他启发和鼓励,仿佛找到了撬动本次发布会的杠杆。 他想了想,作出一副苦恼的表情,脱口道:是的酒店名字与我本人重名这真是个不幸的巧合,以后如有顾客骂服务顺便也问候了我。谢谢,谢谢,我一点儿都不介意。 台下轰然而笑,气氛瞬间被调动了起来。 海湾一怔,没想到他们笑点如此之低,登时信心倍增,趁热打铁道:开玩笑,开玩笑。我们酒店以顾客为衣食父母,爸妈对我们的要求,就是我们前行的方向,爸妈对我们的批评,就是我们努力的目标。 当然了。他又苦笑了一声,爸妈也分亲生的和领养的。 台下再次轰然而笑,迟归站在后台也不禁勾了勾嘴角,没想到演讲稿里的正经励志内容经他之口,突然带上了一种迷之脱口秀的风味。 海湾一手插着兜,一手捏着话筒,笑道:当然了,玩笑归玩笑,这也说明了我们这一行的宗旨和我们酒店的经营理念,那就是以人为本,以诚为本,以顾客为本。 是的,总结起来就是三本。他用沉痛的表情说完前两句,又拖长调子伴着笑声道:噢这真是个糟糕的发布会,董事会大概正在台下问候我的父母。没关系,我一点儿都不介意。 台下笑声此起彼伏,海湾越说心情越轻松,当人进入到一种谈笑风生的状态后,你的一颦一蹙都会变成笑料的一部分,他显然已经化作今晚最大的开心果。 而真正的酒店董事正在指挥Jennifer给他录影拍照:把他说的都拍下来,调个色剪辑一下,连夜发给许铭盛之前买的营销公司那里去,作为第二轮广告投放。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84) Jennifer会意,笑说:好的,我立刻去办。 海湾在镁光灯下的脸精致俊俏,修长双腿包裹在剪裁合体的黑西装里,几乎比刚才许铭盛发言的讲台还高,而他握话筒的手指纤细洁白,宛若一把水葱。 再加上高级滤镜的修饰与聚光灯的美化,他整个人闪闪发光,简直像站在奥斯卡晚宴上主持开场脱口秀。 果不出迟归所料,许铭盛买的广告资源已经热过一轮场,剪辑后的视频片段更具喜剧效果。 连夜发出后,第二天便传遍社交网络,并且热度持续攀高,各大平台的几千个营销账号纷纷开始接梗,带的话题都是 我一点儿都不介意,加湾湾苦笑表情包。 「考八百米增高鞋垫飞到男神脸上了,我一点儿都不介意。湾湾苦笑.jpg」 「老婆出门做头发去了,我一点儿都不介意。湾湾苦笑.jpg」 「猫猫半夜蹦迪,我一点儿都不介意。湾湾苦笑.jpg」 更有甚者,数个许铭盛给过钱的明星,先后用大小号也玩起我一点儿都不介意梗,并且顺势宣传了一下自己最近上线的节目。 海湾捧着手机如梦初醒,不可思议道:我火了?我火了?这么烂的梗居然这么火?网络世界真奇妙哇! 这么多人同时造势,换了谁都能火。迟归摸摸他脑袋,说:等酒店步入正轨,就让你淡出公众视野,不会一直抛头露面的。 迟归还记得当初方楠盗他照片的事,海湾曾一再表示过,他不喜欢活在公众视野下,更不喜欢被陌生人品头论足。 然而要做企业,完全不露面几乎是不可能的,尤其是酒店这种面向大众的服务型企业。 迟归很想将他藏在家里,可海湾有自己的人生和事业,这其中有与他重合的部分,也有独立于他的部分,他除了支持没有别的办法。 没事儿,人的忘性大,等宣传期过去了,估计我很快就被他们忘了。 海湾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没想到人的忘性固然大,但互联网的记性却好得出奇。 他的发布会视频爆火后,网络上涌现出一群他的新粉丝,他们以女性为主、男性为辅,在短时间内形成了他所谓外貌与才华的拥趸。 人红是非多,与此同时也有许多人开始指责他恶意营销,因为看不惯他而到处起底,最后在热心网友的帮助下,翻出了方楠那个已经被封禁账号的截图。 剧情顿时反转,原本粉丝口中幽默与美貌并存的年轻霸总,摇身一变成了在互联网上约睡的三流小模特,甚至公然在如此严苛的网络环境下发布敏感视频。 一时间网络狂欢,开始了大型举报谩骂活动。 开局一张图,后续全靠编,没有收到钱的公众`号们迅速创造出了各种十万加,连先前酒店被许铭盛派人举报的记录也被说成是涉`黄。 海湾在家气得上蹿下跳,恨不能顺着网线钻进手机,和他们一决雌雄。 迟归却气定神闲,恍如未见,该做菜做菜,该处理工作处理工作,丝毫不受影响。 别撅着嘴了,商场上比这严重的事还多得多,现在就萎靡不振以后怎么办?迟归把卷好的菜包饭放在他碗里,啜了一口威士忌。 敢情不是你被骂,你当然不难过。他们怎么能胡说八道!海湾忿忿咬了一口菜包饭,扁着嘴巴说,我都被别人欺负了,你也不管。哼,一点儿都不心疼我。 迟归一面给他卷菜,一面道:急什么,现在出去分辩不仅效果不好,还会被认作戳到痛处才跳脚。 不如等到事件发酵之后再澄清,能最大程度唤起公众的同情。况且不理智的人目前占多数,有逻辑的人占少数。 他们不喜欢听无聊的实话,只喜欢听离奇的故事,都觉得自己能去FBI分析犯罪心理学,你要懂得避嫌,和这种人拉开距离。 那我该怎么办?海湾道,这都是方楠的错,讨厌鬼! 迟归淡定地说:危机是不可预测的,只有等它发生后再随之舞蹈。再说你不是还有粉丝么,他们相信你。 我已经让Jennifer找王昆仑去公关了,等热度降下来再把澄清的证据发出去,事半功倍。 海湾垂头丧气道:我现在都不敢出门了,万一被人认出来会不会给我扔臭鸡蛋? 杞人忧天。迟归摇头笑道:你身正不怕影子斜,谣传在真相面前是站不住脚的。况且这也未必是件坏事。 祸兮福之所倚,这件事虽然是祸,却也给酒店带来了很好的热度,连广告钱都省了。 迟归手里还留着方楠当初盗取海湾照片开账号的元数据,合成图片经不起权威鉴定,放出证据即可洗清海湾的嫌疑。 至于方楠,他当初拿到钱时便与迟归签订过保密协议,如果将来泄露消息将以十倍金额反向赔偿,因此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害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酒店方面的举报记录涉及建筑违规,政府部门的网站上有完整的记录,证明清白也并非难事。 一周后,由某账号牵头,发布了一篇名为科普此次事件始末,实则为海湾澄清的文章,由于标题耸动很快传遍了社交媒体。 其他没拿钱的账号见又有反转,且热度如此之高,不甘示弱纷纷洗稿,将迟归和海湾准备的证据罗列在文章里,进行了二次传播。 那篇初始文章文笔平平,但写得诙谐幽默,将前因后果以故事的形式发出来,既用适度的诉苦调动了大众的同情心,又用方楠事件触动了被同事暗算这种公众都深有感触的情绪,最后以悬疑的方式把酒店被举报的原因卖了个关子。 海湾在家刷到这篇文章,躺在床上笑得前仰后合直打滚儿:哈哈哈,这真是个人才!他说堂堂总裁拍色`情杂志,他是疯了么?哈哈哈,他居然说我是总裁! 迟归拿过手机一看,见屏幕上写着:最后小编请大家猜一猜,被举报的原因到底是什么?答案将在下期公布哦。 他不耐烦地点进该账号,找到下期文章,同时也是公关买来吹捧酒店的文章,最后写着:现在公布上期答案,那就是 下面是政府网站上的举报记录截图,随后又写道:大家是不是一脸懵呢?建筑违规是什么鬼东西?实不相瞒,小编查到记录的时候也是一头雾水,想必是盖的某栋大楼未通过审批? 但是众所周知海湾酒店用的是逸兴大楼,而这组楼历史悠久,根本不存在违章现象。于是好奇的小编就去调查了一番,经过九九八十一难,终于在市政规划部门的申报记录里找到了这个 再往下是一张建筑申报表,还跟着张实地图画面上是一个不到一平方米、充满农贸市场风格的、鸡窝似的简陋小棚子。 你们没看错,就是这个雨伞大的鸡窝,因为正在审批中被人以违章建筑举报了。而小编又暗戳戳去看了看,谁知道拍到了这个 迟归对此人的啰嗦与卖关子忍无可忍,直接拉到页面最后,只见照片上是一米八的海湾头戴一顶护镜摔断半边的粉红色头盔,骑着小电动车回头傻笑的表情。 他想了想,依稀记得那天自己没空送他,让他骑陆远舟电动车去酒店的事,再看文章标题:霸道总裁私搭违章鸡窝,粉红电驴已成富豪潮流。 消息一经传出,伤心萎靡了一阵的湾湾粉丝们立刻还阳,展开了细菌式的网络反击。 有人出漫画,有人写段子,还有人做表情包,把海湾骑电动车的辛酸图片和苦笑表情做成动图,配字一如既往:我一点儿都不介意。 一时间网上出现了大量的哈哈哈。 粉丝们一边感叹他们的宝藏男孩做得了脱口秀、骑得了电动车、开得了大酒店、盖得了小鸡窝,一边脑洞大开,贡献了无数话题与趣图。 营销号顺势推出新文章:别人家的澄清是这样的、这样的,后面跟着严肃的声明;鸡窝霸总家是这样的、这样的,后面跟着海湾的表情包。 王昆仑的律师事务所乘胜追击,发布了一张律师函的扫描件,将造谣的带头账号和方楠的网名一并算在内,严肃认真地警告一番。 酒店新近涨粉无数的官方账号转发该消息,配文却是:我们家也会。 评论里风向一边倒,都在说: 还不快给我湾总盖鸡窝去! 我湾总太惨了,实名心疼我湾总,鸡窝都被举报了! 会会会,你们还会盖鸡窝! 至此,网络形势彻底逆转,尽管还有小部分独醒侠感叹好营销,很快也被声浪淹没。 彦鸣和海湾一商议,干脆趁着话题度,将酒店请几个代言明星拍的宣传片,提早放了出去。 晚上睡觉前,迟归捏着软软趴在自己身上人的屁股,低低问:高兴了? 嗯嗯,高兴了。海湾道,但我以后再也不想火了。 高兴了就该办正事了。迟归亲亲他额头,关上灯道,晚安,湾总。 嗯晚安嗯?什么正事? 你猜? ※※※※※※※※※※※※※※※※※※※※ 当然是求婚啦,快要完结了,可能还有两章(?不确定)。 第99章 尘埃落定 快快快,亮了亮了。 数十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大屏幕,时针一秒一秒走过,只听叮咚一声,页面右下角蹦出一条新消息。 哦耶,有人订房了! 话音刚落,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声音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订房提示纷至沓来。 海湾原地一跳三尺高,刚想欢呼,转念想到自己现在的领导身份,应当以稳重为主,忙整整衣服忍了下去。 员工们却不管,手挽着手在大堂里蹦跶,角落里的乐队适时弹起了《欢乐颂》,气氛异常融洽。 开门红啊,恭喜老板,恭喜发财!彦鸣双手抱拳朝海湾揖了揖。 同喜!同喜!他笑得眼角弯弯,大厅里的水晶流苏灯照耀下来,映得人气色格外红润。 正式开业第一天,海湾坐在前台,美滋滋地等待着他的第一个顾客上门。 不多时,门口传来一阵发动机的轰鸣声,穿黑制服的门童忙跑进来报信:来了,来了一个! 同志们,各就各位!彦鸣拔高嗓音一喊,众人立刻雁翅排开,紧张激动地站好队形。 两分钟后,嘭的一声,大门被人推开,近百张放大的笑脸呼啦一下涌上前,彦鸣下令道:预备起!室内奏起了《欢迎进行曲》。 迟归: 欢迎欢迎,热烈欢秦川与海湾刚拍两下手,看清来人猛地收住了: 你们 我们 迟归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一面示意乐队暂停,一面冷声道:照你们这个欢迎法,非把人吓走不可,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众人闻言,顷刻间作鸟兽散。 吃饭了么?海湾起个大早,也没等他,骑着粉红电驴便来了。 昨天剪彩后开宴会,迟归替他挡了不少酒,因此一觉睡得深沉,并未被他吵醒。 还没有,中午要去看守所,所以赶紧来看看,怎么还没客人呢。梦想中人群涌入的情形并未发生,他有一点点失落。 迟归摸摸他脑袋,微笑说:现在住宿都是提前预定,你第一天开张,怎么会有人过来。再等等,生意会越来越好的。现在我们先去吃饭,这才是正经事。 酒店就能吃,干嘛去外面吃?有他亲自把关,还有高峰高山的厨艺,海湾自信没有哪里的菜品能比得上他这儿。 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他每个月这天的上午都会去城南大榕树茶庄吃早点。迟归和秦川打个招呼,牵着他向外走去。 海湾坐进副驾驶,待他绕到驾驶室,询道:你说的人是谁呀?我认识吗? 到了你就知道了。迟归系上安全带,驱车开出了酒店花园。 如今天气日渐温暖,清晨的空气冷而不寒,海湾降下一隙窗户,渐渐长长的发丝随风飞扬在空中,心情被水洗过般澄澈。 迟归开过汽笛声声的码头,穿过蜿蜒幽深的隧道,路过层峦叠翠的公园,转道驶进了老城区,在一家三层高的古朴木楼前停了下来。 海湾搓搓手,站在门口看雾汽腾腾自蒸笼中升起,街上零星散落着几个吃早茶的人,放眼望去一片红尘烟火气。 进去吧,三楼有预约。迟归停好车回来,搂着他的肩膀登上了木梯。 大榕树在冬日里还绿着,虽不如夏日枝繁叶茂,也是萧条中难得的一缕生机。 榕树下有一张水墨山水屏风,将窗边的风景与室内隔开,隐隐能看见袅袅轻烟自里飘出。 海湾和迟归由服务生带过去,转过围屏,里面坐着一个正在烫茶杯的人。 他一身麻布衣裳,脖子上带一条极细的铂金项链,乌油油的头发用木簪在脑后挽了一个髻,不是别人,正是海湾当初在皇家酒店费心取悦过的严周晨。 迟先生,海先生,坐。他伸手一摆,示意二人落座。 迟归拍拍海湾的胳膊,让他坐在自己身边,道:抱歉,来晚了。 哈哈,不晚不晚。严周晨指指对面墙上的挂钟,笑道:是我来早了。迟先生遵循英式习惯,不多不少提早五分钟到,非常绅士。 海湾悄悄向迟归眨了眨眼睛,说:我们是凑巧罢了。 哦对了,还没恭喜海老板,新酒店开张了!严周晨亲自给他一只杯子,斟上茶道,地方我路过时看见了,非常漂亮,装修得很有格调。 酒店采用流线型钢骨设计,白中带灰的大理石地面,桌椅都是棕色木质材料,精致中透着朴素的风格。边边角角的框架则是黑金色,低调奢华不浮夸,四处摆满了鲜花与绿植。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85) 谢谢,我很荣幸。海湾脸色一红,打心底里觉得高兴严周晨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去过的国家、尝过的美食不逊色于迟归,得他一句称赞的确荣幸之至。 迟归啜了一口茶,道:既然严先生知道酒店的事,那我们也不卖关子了。今天约严先生见面,是想请你去海湾的酒店尝一尝他们的菜品。当然,我们会支付报酬。 没问题。严周晨一口答应了下来,痛快得出乎海湾和迟归之预料,下周三怎么样?那天下午我刚好有时间。 我也没问题。海湾举杯笑说,以茶代酒,谢谢严先生。 迟归笑了笑,没有多说话,与他略坐片刻,便提前告辞了。 二人走出大榕树,径直进了对面的雅园居饭庄,迟归从抽屉里拿出菜单递给海湾,让他先点菜。 你刚才笑什么,是不是笑我很傻?海湾勾选着上面的鲜虾馅小笼包子和粉蒸排骨,扁嘴问他。 迟归捏捏他鼓起来的脸蛋,语气溺爱地道:笑你有趣,茶不是那样喝的。 我不知道嘛,反正怎么喝还不是一样,有什么要紧。海湾按铃叫来服务员,把菜单给他,拄着腮说:就是你们讲究多。 不是我讲究多,是他们爱茶的人讲究,不过他们不会和你这个外行计较的。迟归握着他的手,凑近他鬓边,呵气道:毕竟你这么可爱。 严重警告,不许在公共场合勾引我!海湾两手抵着他胸膛,躲着苹果似的红脸蛋,让他离自己远些。 迟归巧言令色道:这里是我的包厢,严格意义上讲,在这几个小时内,它是我的私人领域。就像你酒店的房间,客人支付住宿费以后,在退房之前属于他私有,不能擅自进入。所以不是公共场合。 他力气甚大,逼得越来越近,海湾只得向后弯腰,眼看要摔下去,忙说:我狡辩不过你,赶紧起来,我再磕头就磕傻了! 偏在此时,外面响起一阵短促的敲门声。 迟归只得放开他,道:进来。 海湾一得自由马上起身,抓着刚上桌的小笼汤包抹了一手油,笑嘻嘻说:再耍横啊,抹你一身,试试看哦! 我认输,快吃饭,咱们晚上再决胜负。迟归给他倒碗薏米红豆粥,催道:中午要去看守所,没时间吃饭,现在就填饱肚子。 海长生自首后被转到了市看守所,一月只准探视一次,海蓝蓝至今还未见过他。海湾希望能带他去看看,顺便送些生活用品进去。 看护将海蓝蓝从幼儿园接回来,直接送上了迟归的车,他们刚好从超市回来经过小区。车子开上高架桥,从市区驶进郊区,最后停在了看守所外。 下午天阴沉沉的,太阳躲在云翳里不肯出来,海湾抱着海蓝蓝,迟归牵着海湾,刚好三个人是探视规定的人数上限。 检查过物品,狱警将他们带到会客室,高高的大玻璃屏后是一扇铁栅栏门。海蓝蓝一颗小脑袋从衣服里探出来,神情显然有些害怕。 海湾亦觉得脊背发凉,人当真不要做坏事,否则落得如此,也是凄惨。 迟归适时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王昆仑说了,他提供的消息很有帮助,能争取立功表现,不会判很久。 海蓝蓝转脸看着他问:可以放假出来吗? 童言童语惹人一笑,海湾心里又酸又甜又苦,一时间五味杂陈:他们不可以放假的,不过我们可以经常去看他。 海蓝蓝点了点头,似乎有点失落。 不多时,门后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动,狱警带着海长生走了出来,他因罪行不重并未戴镣铐,看着倒不算吓人。 迟归拿下话筒,递给他道:你们聊,我去外面透透气。 玻璃后的海长生新剪了头发,短短的圆寸露出碧青头皮,愈发显得五官深邃。身上的蓝色制服很衬他,讽刺的是竟比在外面时还精神不少。 理发了。海湾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还挺适合你的。 海长生难得没有醉醺醺,大概是在里面待了一段时间锋芒收敛不少,淡淡道:狱警给剃的。 里面有暖气吗?我给你带了几件厚衣服,不过快要开春了,可能热了点。 海湾也不知道说什么,见到他反觉陌生得很,这么多年也没有联系过父子亲情,乍一温情脉脉令他非常尴尬。 海蓝蓝与他不同,他和海长生的感情更深,扒着话筒眨巴眨巴眼睛,叫道:爸爸!接着落下两颗泪珠。 海长生向海蓝蓝笑了笑,又去问海湾:我能判多久?你问律师了没? 后者摸摸海蓝蓝的头,道:迟归给你请的最好的律师,他说你提供的消息很有帮助,只要你好好表现改过自新,一定不会待太久的。你放心吧,我会带蓝蓝常来看你的。 海长生闻言没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一时突然问:你恨我吧?所以送我进来。 海湾一怔,默默半晌,捂着海蓝蓝耳朵道:我恨你,你把我和我妈打得鼻青脸肿的时候,我恨不能和你同归于尽算了。 到现在我也恨你,这是没法改变的,也没法和解。有些事儿发生了,就只能搁在那儿,抹不掉、忘不了,就那样慢慢变淡了。 但是你没资格让我原谅,你对我不好,可我毕竟是你亲生的,我没法看着你不动感情。所以我送你进来,是因为我不仅恨你,还爱你。 海长生有一颗坚冰包裹的心,海湾从小便没见他为什么事动过感情,如果他有情绪那也唯有一样愤怒。 大约正是因此,他身上总有一种冷酷的浪子气质,这给他招惹了很多桃花,有许多年轻漂亮的女人前赴后继地跟着一穷二白脾气还不好的他。 所以他落泪是海湾绝想象不到的,但他方才听到自己那句爱你之后,分明眼中泪光微闪,偏过了头去。 海湾心里随之一软,紧接着听他道:我原谅你了。 迟归刚好在此时进来,却见海湾蹭一下站起身,脸上带着难以置信和悲愤交加的表情,一字字说:你没资格原谅我! 我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用不着你原谅。你落到今天这个下场,是你咎由自取,和我没半点关系。不是我逼你去违法犯罪的。 说毕,他挂了电话,起身欲向外走,刚迈出两步,海蓝蓝便大哭起来。 海湾深吸一口气,折回去对也准备起身的海长生说:你跟蓝蓝说两句话吧。 海长生看了他一眼,重新坐下,与海蓝蓝说了几句话,又让他将话筒交给海湾。 他的语气比先前和善许多,道:湾湾,我是你爸爸。 海湾脑袋嗡嗡响,挣扎半日,声若蚊蚋地说:爸。 离开前,他去狱警那里给海长生存了些生活费,出来只见灰蒙蒙的云天下、空旷的草地上,迟归正在抽一根烟。 他一手插着兜,一手夹着烟,面目笼罩其中看不分明,有点意味深长的愁绪与沧桑。海湾快步走过去,仿佛有东西在背后追赶他似的扑进了他怀里。 迟归张开一只手臂圈住他,用陈述的口吻道:眼睛红了。 嗯,这里风有点儿大。海湾掩饰地说,咱们走吧。 回程的路上海蓝蓝睡着了,歪在海湾怀里无知无觉,哭过的眼皮粉粉的。迟归没有说话,海湾也不作声,车里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半晌之后,迟归先开口道:下个月我带你去一趟英国,签证已经办好了。 去做什么?海湾身体一动,羽绒服摩擦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哦,入学考试,我差点儿忘了。 一切尘埃落定,生活中的琐事永远不会结束,迟归不打算再等了,他想现在就向他求婚。 海湾毫无察觉,由于海长生的事情,他连自己主动求婚的计划也忘到了九霄云外,因此并未往那里想。 他叹了口气,蓦地道:你知道吗?小时候我妈自杀未遂,在医院里住了一段时间。我爸我是说海长生照顾了她半个月,出院后居然问她要护理费。 怎么忽然说到这个?迟归问。 没什么,就是想起来了。自上车起,他一直在想以前的事,记忆像开了闸的洪水,奔涌而至、无法阻挡。 迟归顿了顿,腾出一只手攥了攥他的,道:我们会很好。 我知道。海湾牵起他的手指吻了吻,因为我见过不好是什么样,所以我才知道现在有多好。又笑说:我饿了,回家给我做葱油饼吃吧。 迟归笑着嗯了一声,指着他亮起的手机屏幕提醒:有短信。 海湾拿起看了看,喜道:哦酒店营业了! ※※※※※※※※※※※※※※※※※※※※ 明天或者后天完结,完结后兑现承诺在围脖抽个奖,谢谢大家看到这里啦。 新文下个月中旬开,本来想写快穿,又想到一个江湖修仙的故事,问了大家决定先写江湖,所以预收那本会改一下标题和封面,希望宝子们多多支持~ 第100章 永恒的爱 自作孽,不可活。 海湾看看体育馆里自己的倒影,两只穿着冰刀的脚直打滑:我我我我不行,我不会滑冰,放过我吧! 你不是说喜欢打球么?迟归未带护具,穿上冰鞋从他身边轻轻巧巧地经过,拉起他的手道:别怕,我带着你,摔不着。 我不要我真不行,我没学过滑冰!他抱着栏杆站都站不稳,何谈滑冰。 迟归千哄百劝,将他一条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搂着他的腰笑说:我抱着你,没事的。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么?快争点气,站起来。 海湾吸吸鼻子,扁扁嘴巴,勉强拽着他毛衣站了起来:别、别放开啊! 不放开,先带你绕一圈。迟归说着,摸摸他脑袋,又叮嘱:腿要用力,这么软趴趴的能不摔么?膝盖稍稍屈一点。 哈啊救命,我以后再也不撒谎了!海湾悔不该当初,没想到一时的借口被迟归当了真,今天非要带他来打球。 打球便打球,什么球不好打,偏偏是冰球。 他压根儿不会滑冰,看着容易滑着难,一上场立刻化身半残,略微一动就擦滑,简直像在原地表演冰上体操。 迟归笑了笑,捏捏他脸蛋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扶好了,掌握好平衡。来,一、二、三说着迈出左脚,上身前倾,一阵风似的滑了出去。 啊啊啊啊啊!海湾死死抓着他,耳边呼呼风响,吓得他眼睛都不敢睁,慢点儿慢点儿! 张开眼睛湾湾。迟归贴着他耳畔说,看看你自己,一骑绝尘,感受到你身侧的风了么? 我、我感受到我要摔了!话音刚落,他腿一软,冰鞋前端的铁尖磕到地面,踉踉跄跄跌了出去。救命啊! 电光火石之间,迟归一把拉住他胳膊,脚下发力一个圆转侧身绕到前面,将他接进了怀里。 求求你了我不要学了!海湾出了一身冷汗,原地坐下来回蹬着腿,只打雷不下雨地放声哭号道:我太笨了,呜呜我学不会! 滑冰场被他们包了下来,此刻偌大的体育馆里只有他们两个,灯光照耀在冰地上形成亮晶晶的折射,映得他肤色细雪一般。 此时此地,海湾撒娇的窘态传不到第三个人耳里去,他更肆无忌惮,一声声哭诉在空旷的场地里飘荡,带起阵阵回音。 迟归又好笑又好气,一面俯身抓着他的手向上提,一面道:快起来,穿得太少一会儿冰了尾巴骨。 你不让我滑了我就起来。他还讲条件,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他,泫然欲泣的表情惹人怜爱。 好好,不滑了,好不好?迟归心一软,将他拽起来,拍拍背说:你弯下腰,我先教你站稳。 海湾撅着嘴巴弯下腰,侧脸看他:然后呢? 屁股收回去。迟归拍了他一巴掌,撅这么翘能不摔么? 又不是我想翘的。海湾嘟嘟囊囊地收回屁股,腰又不自觉地向后仰去。 迟归摇摇头,无奈地示范说:像这样,身体稍稍前倾,腿部力量一定要用,两脚分开与肩同宽,然后屁股收回去! 收回去了!海湾也很苦恼,咕哝着辩白说:就是翘嘛,我都努力在收了的。 他眼神里有不服气的光,神情委屈又倔强,迟归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好好,随你,翘着吧。重心下沉,腰用力,膝盖微弯控制平衡。 海湾揉揉鼻子,撅起屁股,照他的指导倾身,果觉稳当不少,顿时得意洋洋:哎,我学会滑冰了! 才刚站稳,离会滑冰还早。迟归滑到他身后,圈住他弓起的腰,道:保持这个姿势,不要动,熟悉下感觉。 呃姿势还未熟悉,海湾脸色刷地红了,他扭了扭屁股,尴尬地说:你觉得这个姿势是不是有点儿像今天看见的那两条狗啊? 邻居家院中的两条泰迪犬,在春寒料峭的日子里进入了美妙的交`配期,随时随地开始表演那等让人不忍直视的画面。 海湾今早出门时站在门口篱笆墙边等迟归开车,转眼见两只小狗在他眼皮底下开始运动,他看得饶有趣味,便将迟归叫来一起观摩了半日。 迟归此刻抱着他的姿势,与早上的场景神奇地相似,令他禁不住浮想联翩。 刚来两天,你就学坏了。迟归刻意顶了他一下,威胁道:当心回去我跟你真人模拟一下。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86) 谁知海湾不仅不怕,反而转身笑道:诶,那敢情好哇! 也不害羞,果然学坏了。迟归瞧他乌溜溜两颗眼珠闪闪放光,脸蛋像只熟透的桃子,嘴巴也似樱花粉粉嫩嫩,一时情难自已,拉起他,低头吻了下去。 海湾被他牢牢抱着,一点点攫取口舌之间的甜蜜,像颗泡在酒酿里的小圆子,昏昏软软地醉了。 从冰场出来时,他还做贼心虚地一个劲儿向后看,生怕衣服、脸色带出丁点痕迹,被人发现他们刚才做过的好事。 迟归看他这副样子便好笑,牵着他的手说:是不是水土不服?到这儿来反而更傻了。 你昨天还说我聪明呢,就知道是骗我。他们前天便已抵达英国,现正在伦敦四处闲逛。 海湾的酒店经过前番闹剧,阴差阳错打响了知名度,开业第二天客人蜂拥而至,日入住率远超他们预期,不出半月竟已步入正轨。 海长生的案子关于他的部分业已审清,距离开庭时间还长,王昆仑初步估计可能会获刑三到五年,如果表现良好,再减去判决生效前的羁押期,两三年就能出来。 而陆远舟的酒馆受海湾酒店酒水供应的影响,短时间内效益翻了几倍,正准备将一杯无扩大规模再开分店,也好给陆远舟父母一颗定心丸,让他们慢慢接受林城。 雪消冰融,朔风远去,春夏的脚步悄然而至。 如今万事均已落定,海湾也与工作室提前解了约,迟归趁着那两张拍卖会的入场券还未过期,赶着带他来了伦敦参加入学考试。 英国纬度高又临海,气温向来偏低,尤其是在冬天。虽已是春暖花开的时节,海湾还是冷得一激灵,紧紧外衣缩在迟归身边问:回家去吗? 前天下了飞机,迟归直接带他去到郊区一所棕色石头垒的房子里。海湾自从认识他后,心里对金钱的定义坐着火箭一路高攀,现在也能宠辱不惊,看见他遍布世界各地的房产而不惊讶了。 此刻他说回家,自然是指那套房子。 迟归却摇头道:下午有个拍卖会,先带你去转转。 拍卖会有什么好转,肯定要花很多钱。海湾登上副驾驶,笑问:你是要给我买宝贝吗? 怎么,很想要宝贝?迟归勾勾嘴角,发动车子道:待会儿看到喜欢的告诉我,我买给你,权当是礼物。 海湾丝毫没意识到他话中的玄机,兴奋地点了点头,乖乖坐好说:谢谢老板打赏! 拍卖会开在郊外的一座庄园里,这座古老的双塔城堡始建于十四世纪,规模并不大,既不似温莎城堡那样闻名遐迩,也没有爱丁堡那般地势险要。 它周围是一望无际的田野与四季开不败的野花,绿油油的草地上种满粉红色蔷薇,清风拂面令人心旌摇曳,就像它曾见证过的爱情。 十四世纪黑死病蔓延,国王爱德华三世颁布的最低工资法令更让民众的生活苦不堪言。当人们看不到希望、内心被恐惧席卷的时候,往往会倾向于追求精神娱乐,欧洲大陆也在此时刮起了文艺复兴的风潮。 阳光穿透云翳,笼罩在城堡上空,旁边教堂里不时穿出声声赞美诗,童音清越、赞歌圣洁,令它看起来崇高而遥远。 迟归停下车,执着剩下的半根雪茄,娓娓讲述那个穿越时光的古老故事:相传这座城堡里住着一个领主,他有神明一样的智慧,雕塑一样的相貌,更有万千少女的喜爱。 但是领主却有一个怪癖,他年近三十而不娶,身边环绕着无数莺莺燕燕始终不动心。于是渐渐的,人们开始揣测他的生活,试图将这一切归因。 有人说他是真正的慈悲者,在黑死病到来后周济穷人,反对初`夜权,为底层人民谋求福祉。也有人说他有隐疾,不近女`色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然而无稽之谈终究是捕风捉影,只有领主自己知道,他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喜欢男人,在那个年代这是一种疾病。他心里的寂寞就像压在塔顶的雪,一不留神便会从高空坠落,摔得粉身碎骨。 就在这时,城堡外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他在风雪交加的夜里晕倒在庄园门口,浑身上下只有一件单衣。领主命人将他救回城堡,给他灌下热汤,救活了他。 他是谁?海湾忍不住问。 迟归吐出一缕轻烟,道:他是这座城市里,无数因不堪忍受最低工资被迫下岗的工人之一。失业后他走投无路,参加了起义军,然而却被大领主的军队所镇压,打得七零八落。 他没了安身之所,开始四处流浪乞讨,从战火硝烟中一路奔逃,来到了领主管辖的地域。由于多日水米不进,身上伤势严重,兼之衣衫单薄,饥寒交迫之下才昏厥在城堡外。 领主听说了他的遭遇,亦无可奈何,命人给他准备食物和衣服,让他留下养伤,待病愈后再选择将来何去何从。就这样,年轻人留在了城堡里。 一开始,他对领主充满了憎恶,那是剥削他的人,尽管救了他也无法改变这一点。但慢慢的,年轻人发现领主并非他想象中的贪婪无情,他时常周济穷人,为他们的权益奔走。 纵然不能改变现状,在领主羽翼的遮蔽下,凡生活在他所辖地域里的民众,生活至少都还过得去。年轻人看在眼里,对领主的感情从憎恶,逐渐变成了信任和仰慕。 而领主却正进行着激烈的斗争,因为他发现,在不经意间他似乎爱上了这个有着一头亚麻色头发的、美丽的年轻人。他热情勇敢,比领主见过的无数贵族都灵动、纯净。 可他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不安,在他看来,用他的权力与财富强行让一个别无选择的人接受他,是件不道德的行为。年轻人对他的崇拜是不成熟的,盲目的。 他不能确定,他是因为他的人格魅力,还是因为他的附加条件而仰慕他,也不确定如果没有这些附加条件,他的魅力于他而言是否还存在,更不想用强制的手段胁迫他。 何况在那时,同性之间的秘密轻易宣之于口,是件极危险的事。领主陷入了痛苦,一方面他迫切地渴求灵魂的交流与安慰,一方面又难以对年轻人付诸行动。 他的状态年轻人也有所察觉,他天真地以为那是领主讨厌他,所以他也开始黯然神伤。就在这时,起义军向领主的地域发起了进攻,民众却大出他们预料,一边倒向着领主。 起义军发展到这一步,性质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内部领袖从穷苦民众摇身一变拥有了权力,也成了剥削的人。在他们的命令下,起义军联合另外两地的势力,开始攻打城堡。 这场战争是乌合之众对抗有组织的军队,最后自然是领主一方取胜。起义军内有不甘心的人,谋划要来刺杀领主。关键时刻,年轻人舍命相救,替领主挡了一箭,自己的生命却危在旦夕。 奄奄一息之际,两人终于坦诚相见,吐露了平时不敢说的爱意。领主后悔莫及,他在教堂里彻夜祈祷,请求上帝给他们一个机会,放过这个可怜的孩子。奇迹居然真的发生了,年轻人活了下来。 海湾听到此处,长舒一口气,道:幸好,幸好!我还以为 迟归又吸了一口雪茄,蹙眉说:他们经历了一段令人称羡的日子,年轻人和领主躲在城堡里,像一对隐世的鸳鸯,自在地生活了几年。 然而好景不长,前番起义军的首领在招安之下,辗转多地做了大领主身边的幕僚。他一直记恨当年在攻打城堡时,领主一箭让他变成了跛子。 被压制者的反扑是致命的,尤其是心胸狭窄之人。他多年来收集到许多关于领主和他爱人的生活细节,在一个恰当的时机,将他们之间的爱情公诸于众。 这在当时引起了轩然大波,人人都以为是丑闻,甚至连领主帮助过的人也唾弃他们,诅咒他们下地狱。大领主和教会很快对他们进行施压,要求领主交出年轻人。 他们要绞死年轻人,并让领主接受所谓的治疗。领主当然不肯,年轻人没有看错人,他是值得信赖的,甚至做好了孤军反抗的准备。但年轻人知道,鱼死网破的下场是两个人都活不了。 所以他选择了自己承担,尽管这让他感觉愧疚,这么多年都是领主保护他,这一次他希望保护领主。他在城堡的塔顶,与领主最后一次温存,然后灌醉他,和信任的仆人一起离开自首了。 年轻人揽下了所有责任,声称是他勾引领主,也是领主派人押他来自首。大领主虽然不信,也没有反驳的证据,何况他也要维护自己阶层的尊严,最后他放过了领主,在万人面前对年轻人实施了绞刑。 领主醒来后发现异样,慌忙赶到广场,留给他的只有爱人被石块砸得血肉模糊的身体,和他用血渍在地上留下一行字Never regret(永不后悔). 他的表情还笑着,仿佛从未感觉到痛楚。领主将他带了回去,安葬在旁边的教堂里,从此一个人生活,日复一日种着他生前最爱的蔷薇花,直到漫山红透、生命终结。粉蔷薇花语,爱的誓言。 迟归掐灭雪茄,转过脸去,只见海湾怔怔坐在窗边,满脸泪痕,眼睛里汪着一湾化不开的愁。 他将人拉到跟前,手背拭去他脸上的泪水,道:有时候凄美的结局更让人觉得刻骨铭心,好像花的动人,除了本身的姿态美丽,还因人们知道这美丽太短暂,它迟早是会凋谢的。 这是时代的悲剧,就像梁祝,就像罗密欧与朱丽叶。爱是人与生俱来的自由,我们都有权力去追求,不分性别。万幸你我生在今天,而不是当年。 海湾闻言,喘了口气,哽咽道:可是梁祝最后还化了蝶,凭什么领主和年轻人什么都没有?这一点儿都不公平!上帝就是这样对他们的么? 谁说他们什么都没有?迟归指着外面含苞待放的蔷薇花,微笑道:你看那些花,不正是他们留给这个世界的刻痕吗?湾湾,生命会随着时间而消逝,或早或晚而已。但是爱不会,爱是永恒的。 可是可是海湾想说什么没说出来,抽抽噎噎地挥舞了两下拳头,泄愤说:打死那个坏蛋首领,呜呜讨厌鬼! 迟归闷闷笑了笑,抱着他哄道:好好,我们湾湾打死他。无论是大领主还是起义军首领,都已经死了,宫阙万间都作了土。不要哭了,咱们进去吧。 他带着人下车,向城堡那边走去。抵达会场时,里面已经熙熙攘攘挤满了人。他们在贵宾席落座,不多久大家便安静了下来。 今晚的竞拍都是古董,海湾还沉浸在方才那个悲伤的故事里,恹恹的不肯说话,看什么都没兴趣。 迟归有些后悔给他讲述城堡的历史,只好耐着性子逗他:湾湾你看,那块红宝石澄澈透明,像不像一滴血,把它买下来给你做袖扣好不好? 不好,哼!海湾的情绪一时回不来,有点迁怒他,信口胡说道:我要大翡翠,镶嵌到我的王冠上! 哪知他一语成谶,偏巧最后一件拍品是块古老的翠玉。据说它是宋朝的宝物,后曾经慈禧之手,八国联军侵华时被抢出来流落民间,最后让英国的收藏家买了去。 海湾不懂玉,什么冰种糯种一概听不明白,远远看着那块石头绿油油、水汪汪,像一滴泛着油光的水,入眼便知不是凡品。 迟归一圈看下来都没有喜欢的东西,刚好海湾说要翡翠,他也觉得眼前这块玉难能可贵,遂决心要拍下来。熟料对面却有一个人紧紧咬着他的竞价不放,好像非要与他一较高下不可。 拍卖师叽里咕噜说着第一次、第二次的英文,眼看要花落别家,迟归再次举起牌子,室内顿时引起一阵骚动。 海湾听不懂他们的话,但看众人反应,想来是很贵的,忙扯扯他袖子道:别乱花钱,我不要那个! 钱就是用来挥霍的,货币只有在流通中才有价值,否则就是一堆废纸。迟归拍拍他的手,非但不听劝,反而又举了一次牌子。 随着小锤敲出啪的一声响,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他们拍下了这块价值连城的翡翠。 办理过户手续时,海湾脑子里还在嗡嗡耳鸣,看着他手写下那一串数不清多少个零的数字,只觉得气血上涌,也要学年轻人晕倒在城堡门口了。 拍卖师交给他们拍品,用一口伦敦腔英语笑说:Congratulations. Beautiful love!(恭喜。绝美的爱情) 迟归点点头,带着看傻眼的人走出城堡,在阳光充足的草地上打开盖子给他看:的确是我见过成色最好的玉。喜欢吗?给你镶上一个底托,做成蝴蝶领结的装饰好不好? 浪费。海湾怨怪地嗔他,花了这么多钱,能不好吗? 至坚者是玉,它象征着永恒不灭的爱情。迟归宠爱地捏捏他脸蛋,笑着拥住他说:至贵者是宝,你就是我永远的宝贝。 你怎么回事呀?海湾没想到一向含蓄内敛的人今日如此直白,禁不住红了脸道:甜言蜜语的。 因为我要做一件事。迟归放开他,整整精心装扮过的西装,从怀中掏出一只天鹅绒的小盒,单膝跪在了草地上,湾湾,接下来的话,我可能只会说一次,希望你不要打断我。 我很紧张。他以为自己能从容不迫,不想事到临头也这样忐忑。 海湾如被雷击,彻底愣在当地,瞪大眼睛语无伦次地道:你你你你要求、求婚? 是的,我要求婚最好不要拒绝。迟归深呼吸,仰视着笼罩在光芒里的他,认真地说:一个不够优秀的平庸之人没有生存的意义么?从前的我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 我的中立其实是默认的另一种委婉表达,我不愿意深思人生的意义,因为人生的意义本身是虚无那时的我没有信仰,对世界充满了冷眼旁观的绝望。 但是遇见你之后,我发现我何其浅薄,从你身上我看到了自己的傲慢与偏见。无论贫富、不分贵贱,我们都生活在沟渠里,每个人都要抱残守缺,带着不完美去生活。这是你教会我的。 也是你让我重新审视自己,审视我这三十多年来的人生,我意识到我是如此失败。普通人的生活固然是泥淖沟渠,那些所谓上流的生活,又何尝没有污秽呢? 恋耽美 >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87) 月亮或许永远不属于人间,但我愿意和你一起仰望它。我希望生命像长河,尽管在时间的维度里不断逝去,可有你的陪伴,我愿意换一种角度,与你轰轰烈烈地向前。 人们总说细水长流和轰轰烈烈是两种爱情,但我不这么认为,与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使我更清楚地认识到,轰轰烈烈的是爱情,细水长流的是人生。 人生人生很长,但人生也很短。人生很苦,人生也很甜。我很贪心,想兼而有之。我会努力做到最好,陪伴你,宠爱你,像现在一样。 湾湾,我爱你,一直爱你。今后的人生,你愿意和我一起度过吗? 海湾一眨眼,泪水夺眶而出,顺着睫毛簌簌落下。 他无声地清清嗓子,伸出手,频频点头道:愿意,我愿意! 迟归也不禁红润了眼眶,颤抖的手拨弄半日,才将那枚属于他的宝石戒指戴在了海湾的左手无名指上。 我爱你,湾湾。他们拥抱,接吻,互相拭泪,我爱你。 我也爱你。海湾紧紧抱着他,我永远都爱你。 其时日薄西山,粉红夕阳缤纷炫烂,漫透了半边天际,一如蔷薇花的颜色。 迟归与海湾十指相扣,仰视这座历经风霜的城堡,岁月匆匆流淌过每一块砖石,它的面目饱含沧桑,早已不复往昔。 仿佛过去很久很久了,又仿佛近在眼前,它还能看见爱。 爱那么远,远在天涯;爱那么近,近在咫尺。 不信你看。 (正文完) ※※※※※※※※※※※※※※※※※※※※ 湾湾和迟归的爱情就告一段落了,他们会很好,一直好下去。 番外如果有想看的梗,或者别的,可以留言给我,没有就算啦。 这本其实已经写得很多了,开局本来不想写太长,没想到话痨如我越写越多,剧情占比很少,基本上是个人对爱情的一点思考。谢谢大家这一路的鼓励支持与陪伴,非常荣幸能让你们喜欢。 稍后我会去围脖兑现承诺,抽五个人一人一百。另外敬请大家支持下一本江湖修仙(预收中),十二月中下旬开文日我们一起开奖。 恋耽美